《仕家女将》 第一章 造反案 未及初月,天黑压压的,石街上雪水残冰泥泞一片,冻得人直打哆嗦。站在天牢前的士兵却一动不动,只呼出白雾,直到听到一阵阵兵步由远及近,门口的士兵见之立刻转身去开大门。随着长长“呀”的一声,大门打开,两列二十人组成的士兵拥着一位白须内侍进入内牢。“传上谕~”内侍细长尖锐的声音响起,牢内却仍是一片死气沉沉,只见两边的牢房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小至总角小儿,大至花甲老人,男女分隔两边,麻木淡漠的脸上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传上口谕……此乃战时,鉴夏氏、蒋氏既往之功劳,许一女眷充入军营,一子流放,以示上恩……”内侍宣完口谕,走到左侧牢房,对着内说道:“夏氏、蒋氏,你等乃造反此等死罪,本判明日问斩,太子醇厚,求的皇上特令,许一线生机,留你两家血脉,此时乃战时,故以一女换一子,女者充军,子者流放,但子需年六岁以下,你等快快决断,好让我报及刑部留案,二刻之后需的立即上路。”内侍话一停,牢房里才躁动起来,夏绍远望着身边的还是一身稚嫩的幼子及对面牢房的妻子、两个女儿,双手紧紧握拳,呼到:“吾为人夫,为人父,宁可同死同穴,不可让我儿女在泥潭里蹉跎受辱。”内侍一听,脸白了一分,急呼道:“夏氏,此乃皇上宽恩,此法尚有一线生存之机,尔等罪身,若尔等血脉断,身后何人祭奠?又有何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况且充入军帐也是为我军贡献,不可满口胡言。”夏绍远闻及,胸中燃烧如火,口中血腥,咬牙说道:“若真让我儿充入军营,我等才真真无颜面见祖辈,小儿也不必苟活于世。”“不知好歹”内侍一听,急急甩开拂尘,欲转身离去。“大人留步”突然一声清脆悦耳的女生呼出,只见一名身着乌黑的囚衣的女子跪至牢房栏前,“我愿换我小弟”。内侍一看,原是夏绍远长女夏筠玥,内侍不由心中一叹,此女本面容姣好,肌肤似白瓷细腻,一双杏眼,清亮有神,高挺的鼻梁及微笑的嘴唇,端端的是一副好容颜,若在昔日里他哪敢直视此等容貌,况且还与三皇子元越订婚,本是枝头的凤凰,却因三皇子涉嫌造反,其父牵涉其中而身陷牢狱,不久可能还是万人糟蹋的境况。莫说伴君如伴虎,虽三皇子是否造反还值得推敲,但哪个君王希望自己的权威被挑战,雷霆盛怒之下,即使有疑虑也被造反一词冲刷干净。“公公,我求换的我家幼弟夏筠翊,可否?”“玥儿,不可”夏绍远及妻子江瑶急急呼道,江瑶泪眼,眼泪忍不着掉下来,紧紧拉过夏筠玥的手哽咽的说:“不要,玥儿,你可知充入军营意味着什么?母亲不能保护你,让你与我们一起受死,但是玥儿,入了军帐那就是生不如死,你让我与你父亲如何…如何让你留在…”陈氏未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接着两边的牢房里便只留下哽咽声、哭声。“公公,是否可留给我一柱香时间安抚一下”夏筠玥对内侍说道。“半柱香时间,不可再多”内侍说完转身出了牢门。 内侍踏出牢门,站在石阶上望着此刻灰蒙蒙的天,呼出心中的浊气,想着早上早朝大殿里的争执。蒋氏为兵部尚书,为明妃蒋佳琪的亲兄长,为三皇子的舅父,涉嫌造反情理之中,但夏绍远曾祖父乃西源夏氏一脉,文采斐然,追随太祖建立伟绩之后功成身退,虽然后夏绍远祖父及父亲仅官至四品,却是先帝及皇上极其信任之人,而夏绍远乃太常卿,掌管礼仪文典,按理说不会涉及朋党之争,不可能仅仅因为是儿女亲家,却不知到底为何此次翻了船。更奇怪的是太子,不顾皇上的怒火,提出充入军帐减少杀虐一说,甚至不惜拉上镇国大将军崔世恒,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底牌放在明面上吗?难道不怕步入三皇子的后尘吗?内侍想想,觉得天更沉了,真真是天要变,神仙也无可奈何。 话说这边牢房里夏筠玥正在劝说父母:“爹、娘,孩儿不孝,本该随着爹娘一起走入黄泉,可是睿哥才五岁,我们看着他出生,看着他学步,看着他一笔笔写家里人的名字,您真的忍心他这么小就随我们而去吗?”“可是,玥儿,你有没有想过,五岁的睿儿可有命活到流放之地,若不幸,你今天的付出又有何意义”陈氏流着泪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留着儿子活却要女儿生不如死,或许同时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她是母亲,可她却要亲手推着自己的儿女去死,看着倚在父亲旁边,睁着大眼睛,挂着眼泪,一脸茫然的幼子,陈氏的泪便再也停不下来。夏筠玥急了,眼看时间快到了,转身向对面的父亲跪下,跪至木栏边,急急说道:“父亲,你可知道,如果我们都死了,那我们祖辈永远都要背上造反叛乱贼子的罪名,您让其他系支怎么办?您让夏家子弟如何再入仕?哪怕有一丝的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去边关路途遥远,女儿定不会辱没了,父亲,求您了”。夏绍远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女儿,红了眼,一旁久久沉默的蒋季昌望着同样双手紧握,双眼通红的三个儿子开口说道:“夏兄生了个好孩子,玥儿说的不错,只有根在才能一切可能,可惜,我蒋家是注定要绝后了。”闻及,夏绍远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出,似乎想把全身的刺痛赶出,“好,我答应你”说完觉得割肉刮骨的痛席卷而来。夏筠玥看着父亲看着幼弟,这才掉下泪来。 此时,本是窝在江瑶身后稻草里的夏筠钰尽费力地撑起上身探出头来,她从入牢的第二天起就发起烧来,此刻因发烧绯红的脸颊,瘦小的脸上似乎只有一对大眼睛,透着英气。对面的蒋平元看着夏筠钰起身,趴在木栏上问道:“钰儿,你感觉好些了吗?”夏筠钰看着头发蓬乱,一脸关心的蒋平元,费力地扯了扯唇角,“好多了,平元哥哥”,然后偏着头尽量平静地对夏绍远及蒋季昌说道“父亲,我想换的蒋家弟弟蒋元吉,可好?” 第二章 代替 “钰儿~不可”几人同时呼道,江氏忙转身抱住已无二两肉、摇摇欲坠的夏筠钰,长女要求换自家的幼子,她尚且心痛,现在又如何让小女儿去换别人家的孩子,即使两家关系密切,小女儿与蒋家长子蒋平元有婚约。可是,江氏隐隐觉得这次夏家卷入三皇子的案子里,夏家只是受了蒋家的牵连,这种情况下她更不可能让小女儿也遭遇那样的不幸。“不要去…不要去…”江氏紧紧抱着夏筠钰无措的哽咽道。“父亲,母亲,我替了蒋家弟弟,在流放地上睿儿有吉儿作伴,我有姐姐作伴,这样我们四个人去哪都不会孤单害怕”夏筠钰说道。因夏绍远虽是文臣,但性格洒脱正直,蒋季昌身为武臣性格自然爽快干脆,两人政见相合,加之江氏和蒋季昌的妻子柳氏为手帕之交,两家关系极好。江氏生的大女儿一年后,两人同时怀孕,江氏生下次女,柳氏生下长子,两家就定了亲。后一年柳氏又生的二子,江氏常常羡慕,经常带着女儿去看蒋家次子,直到隔了八年后,两人居然又同时怀孕,同一月份生下儿子,但柳氏却伤了身,病榻前拜托江氏照顾孩子之后弥留几日就去了。蒋季昌忙碌,恋着柳氏不肯再娶,江氏可怜三个孩子,经常接几个孩子过来玩。蒋家的长子蒋平元、二儿子蒋平济一直跟着夏绍远做学问。因此夏家三姐弟和蒋家的三兄弟一同长大,两家人对街相向,经常相互跑到对方家里‘蹭吃蹭喝’,闯祸了还请对方的长辈来说项。“你可想好?”对面的夏绍远说道,他自然知道小女对蒋家长子的情深,但是小女说的不错,有人作伴总是要好一些,而且他也有其他的考量,三皇子领兵作战姚平,战败,骁骑尉张林上奏揭发三皇子通敌造反,并带来来往书信,皇上闻及大怒,恰逢蒋季昌是兵部尚书,自己身为太常卿,出战仪仗及人员都是自己安排,长女与三皇子有婚约,次女与蒋家长子有婚约,怎么看自己都脱不了干系。但是说三皇子通敌造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况且三皇子人还未找到,虽然骁骑尉说他已叛逃至敌营,但是没见到人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那样干净容忍聪慧的少年会判国。若四个孩子在流放途中事情发生转机的话,四人尚且可活。 “钰儿,不要”“钰姐姐不要”蒋平元和二弟蒋平济急声呼道。趴在栏木边的蒋平元煞白了脸,望着躺在江氏怀里的小女孩,那是他的命呀,是他懂事以来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孩,是他时时刻刻想呵护的女孩,他每天努力学习练功,只为了以后能将她护着宠着。她虽然长得没有自家姐姐那样明媚,但仍是吸引人,而且性格狡黠活泼,不像一般的女生,不爱女工打扮,爱学武,爱学问,问她为何,她总是扬着清爽的脸,睁着大眼睛亮亮地说:“因为以后你会是大将军,我要和你同进退呀。”那时他总想他怎么舍得让她吃一点苦,但是她喜欢,他还是乖乖把自家枪法教给了她,父亲知道了也只是揶揄地瞪了他一眼。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不该让她这样陷入困境。他隔着牢门,望着夏筠钰,两两相望,他看懂了她眼里的爱意与不舍,看懂了她眼里的决绝,因为看懂,他的心才更痛,密密麻麻的,无法呼吸,按在栏木上的手骨节分明,渗出血来。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蒋季昌放开手里的幼子,探过身来“钰儿侄女,你让我~”他一直知道夏筠钰是个好孩子,与长子情投意合,是佳配,但现在他才真正知道为何长子一心情义全在她身上。他说不出下面的话来,蒋家不像夏家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三个儿子走了就真真是断了血脉了,但他还做不出让别人家的孩子舍身相救的事来。“蒋兄,不用再言了”夏绍远又说道:“三皇子还没找到”。蒋季昌听懂了夏绍远的言下之意。他握紧了手,真真可恶,若不是张林突然回京上奏,二皇子一行人竭力打压,让宫里的明妃娘娘和自己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去探清实情,不然也不会连累夏家,现在还要人家女儿换的儿子的生机,他真是无颜面对好友。 内侍踏进了牢门,“夏氏、蒋氏,你们可商量好了,还有一刻钟人就必须得上路了”。“公公,我们商量好了,我家长女夏筠玥换的小儿夏筠翊,我家小女夏筠钰换得蒋家幼子蒋平吉,可否?”夏绍远生硬的说道。“长女换幼子尚且可以,这次女换蒋家幼子可说不过去呢”内侍为难的轻声说道。“公公,我与蒋家长子自幼有婚约,全都京知道,虽未过门,但也算蒋家人,可否通融,换的蒋家幼子”夏筠钰强撑起身子恭敬的对内侍说到。“这…尔等尚且等一刻钟,婢需回宫请示”内侍说道。“请公公尽快”几人齐声说道。 内侍急急踏入东宫,低着头恭敬的对着桌台上正在批阅奏折的人说道:“太子殿下,夏家次女夏筠钰请求换的蒋家幼子,婢来请示”。只见桌前立着一人,正是太子元煦,其身着明黄,体形修长,面容俊朗,眉入黑鬓,一双桃花眼分明,却眼神冷峻凌厉,高挺鼻梁下是薄红的唇,垂目唇启:“她果真…”说完便不在言语,停下来笔。内侍闻及:“殿下可是早早算好夏家次女会这样,为何不…”。元煦未言,心里苦涩溢出,他只是心存侥幸,侥幸也许他对她并没有那么重要,可是最后结果还是这般。“可”元煦轻言,内侍低头轻轻退出朝着宫外疾步走去。“影,跟长鹪说一声,派人保护好蒋夏两家的孩子,还有跟刑部招呼一声”元煦对着身后说道。“属下遵旨”身后的黑影跪下起身离去,不带一丝痕迹。桌前的人却坐下身,甩开了笔,“也好,活在世上”,元煦闭了眼,想回忆自己为何会对夏筠钰上了心,大概是去年出宫微服探访作弊一案,在街上看到她身着男装逮住小偷疾言厉色,自得的样子,及她对蒋平元张扬明媚的样子。事发的时候,他并没想起会牵涉到她,想起父皇对他的质疑的颜色及二皇子的得意,他的心更是沉了沉,他不能后退,永远不能。 第三章 蒋家妇 内侍入内,对夏绍远说到:“太子已恩典,麻烦两位姑娘、两位公子上路吧。”“玥儿钰儿,我的儿呀~”江氏一把搂过两个女儿,泣不成声,这一别终将成为永别,江氏仔细抚摸两个女儿的脸颊,想最后看清楚女儿的脸,可是眼泪模糊了视线,怎样都擦不干净。内侍挥了一下手,有士兵上前打开牢门。“姑娘和小公子快上路吧,天黑路就更不好走了”内侍急道,太子之所以定了两刻钟肯定有其深意,内侍不敢耽搁太久,但看着两边牢房哭声越来越多,无法只得让士兵去请。夏筠翊和蒋平吉虽年小,但夏绍远及蒋季昌在内侍请示的时候已交代清楚,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是挂着泪出来,夏筠玥扶着夏筠钰出来,四人齐齐朝着两边的牢房规规矩矩的磕头,江氏带着其他女眷,夏绍远及蒋季昌带着男丁站起受了礼,两边的哽咽哭声不断。 四人正准备离开,“侄女”“钰儿”蒋季昌和蒋平元喊道。蒋平元深深地看着夏筠钰,她的女孩就要离开,为了他的家去承受世间的炼狱,他的难受、心痛、羞愧、不舍涌上心头,似乎把他扯成碎块。“父亲、夏伯伯,我想和夏筠钰成亲,我想让她做我一辈子的妻子,求你们成全”蒋平元转身向夏绍远及蒋季昌跪下,“无论如何,上穷碧落,我都想她是我妻子”。“好,我儿好样,夏兄,今日我厚颜为犬子向您家钰儿提亲,无聘无媒,仅有这拳拳赤子之心,可否?”说完,蒋季昌便向夏绍远跪下。夏绍远赶紧扶起蒋季昌父子,露出入狱以来第一抹笑,“大善,有此等女婿,是我儿之福”,他一直将蒋平元当作最佳女婿培养,蒋平元从小武艺学问出众,对次女情深意重,他心里很满意,若不是现下处境,他相信两小口将是人人称羡的眷侣。蒋元平望着栏外的夏筠钰深情问道“钰儿,你可愿?”。“我愿”夏筠钰红着眼说道,放开姐姐的手,走到蒋元平面前,仰起白净的脸,她看着这个男孩眼里的倒影,唯自己一人。她此刻是欢喜的,以前跑出去听戏折子,唱的多是妇怨情愁,那时她便想,幸好元平哥哥喜欢她,而她正好喜欢他。蒋平元将一根乌黑的绳子绑在夏筠钰的手上,“钰儿,对不起,过去种种承诺都无法实现了,只有与你成亲能勉强实现了”。夏筠钰听完破涕一笑,“看来你要变成猪了”。“变成猪我也会去找你”蒋平元抬手抚摸女孩的头发,他只想把她再在心里刻一遍。“各位,麻烦各位为我儿和蒋家小丫头做个见证,今日我蒋家得一佳妇,是我蒋家之福,夏筠钰将永为我蒋家妇”蒋季昌含着泪,笑着对身后的所有男丁说道,“恭喜大少爷、恭喜少夫人”所有其余夏家、蒋家的人高声呼道。夏筠钰和蒋平元笑道“谢谢各位”。 “上路吧”内侍看到此情形,心中叹息一番。夏筠钰转身离开,走向拉着两个弟弟的姐姐,留下决绝。蒋平元紧紧趴在栏木上,流着泪看着夏筠钰离开,在那个背影即将消失在转角处时,蒋平元朝着那个背影喊道:“出了这个门,忘了我,好好活下去”。只见背影一僵,片刻便消失在眼前。“只要你活着,如若遇到其他爱护你的人,你也要试着喜欢,这样你才不会孤单,这样我才放心的下”,蒋平元滑落在地,望着自己的手心,紧紧握成拳,只想留住属于她的味道。“我的儿呀~我的儿呀~”“夫人、夫人,你怎么啦”只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喊声,让四人模糊了眼,夏筠翊、蒋平吉紧紧抱着夏筠玥的手,小声哭泣,不敢回头。夏筠钰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感觉自己的知觉正在慢慢消失,“不能倒下去,不能倒下去”,口腔里的血腥味瞬间溢出来。 出了牢门,却看见门口还站在其他几个女孩,有太常少卿陶继业之女陶娇、太常少卿王奉嗣之女王宛秋、兵部侍郎何子奇之女何怀玉、兵部尚书左丞郑博之女郑慕之,以及其他几个夏筠玥叫不出人名的女孩,远处还站着离离落落的八九个小男孩,由士兵把守着,看来造反案牵涉的不仅仅是蒋夏两家。夏筠玥与夏筠钰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不舍,看来天牢门口就是姐弟分离的地方。夏筠玥蹲下身,拉过两个小人儿的手,看着两张稚嫩的脸庞,心如刀割,“姐姐们就只能陪到这里了,睿儿,父亲给你小名叫睿,你可知道什么原因?”,“父亲想让我聪明伶俐的长大”夏筠翊红着眼睛,肥肥的小爪子紧紧抓着姐姐的手说道。“是呀,所有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机灵一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知道了,姐姐”“吉儿,以后你和睿儿就是亲兄弟,不管去哪两个人一定相互帮助,可好?”“我知道了,玥姐姐,我一定会保护好睿儿的”蒋平吉坚定地说道,还是婴儿肥的脸上满是坚毅,两个小人儿抬起头看向夏筠钰,筠钰弯起了嘴角,眼神里满是温柔,摸了摸两小鬼的头,“你们只记住一句话,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能受伤,不能生病”,“我知道了”两个小人儿异口同声答到。“还站在那干嘛?男孩去那边,女孩去那边”远处一士兵大声喊道,夏筠翊及蒋平吉闻言一抖,僵硬的携手去了男童待的地方。夏筠玥二人走向女孩聚集的地方,立马有人上来铐上脚链,几个相识的女孩见面都红了眼。 第四章 流放 在门口排好队,夏筠玥第一个,后面依次是夏筠钰、陶娇、何怀玉、王宛秋、郑慕之等人,有人上前给这群女孩们铐上手链,将几人连在一起,便有士兵上前拉着这对人往前走。队伍里开始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喊救命,有人低声抽泣。踩在雪水里,鞋子立即就湿了,寒风拍在脸上,冻结了眼泪,夏筠钰被寒风一吹,似乎更清醒,又更模糊了,反身看了一下,入眼的只有高耸威武的门上天牢二字,从此家人便要阴阳相隔。男童们看着姐姐们被拉走,也高声哭了起来,有追着跑过来的,均被把守的士兵一手给拎了回去。夏筠钰已看不清两个弟弟的脸,便咬咬牙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姐姐的脸。“感觉还好吗?”夏筠玥一脸关心,妹妹正在生病,她很担心,虽然妹妹从小身体很好,但是路途遥远,她害怕妹妹受不住。“没事,姐姐,不用担心”夏筠钰心中一暖,柔声回道。 寒冷的街上此刻却熙熙攘攘,百姓们都很好奇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贵女是什么样。“卖国贼”不知谁喊了一句,街道两边的人便高声相应,“卖国贼~卖国贼”呼声中石子、沙粒扑身而来。夏筠钰只觉的头角被一击,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头一下就蒙了,瞬间就流下鲜红的血来,糊了眼,夏筠钰望着脚边拳头大的石头,久久未反应过来。“一个个长的还挺标致的,你看,特别是头两个,哎哟,真是比怡红院里的头牌还风情万种”“这么小,哪有潇潇的风情,李兄,你是眼花了吧”临街二楼的酒楼隔间里,两个锦衣男子正高声讨论,“你才眼瞎,你不知道吧,头两个是夏绍远那老头的女儿,大的那个可是与元越有婚约,小的那个可是蒋平元的眼珠子,以往看一看蒋平远就跟老虎要吃人一样,啧啧,如今好了,蒋平远明日就问斩了,他的心头好可是要~不知滋味如何,要便宜一群**子啰,还不如让我~我一定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随后传来一阵淫荡的笑。 “朗,我是不是做错了?”隔壁隔间里临窗边,身穿白色兰花暗纹长衫的元煦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看着下面的情形低声说道。他身后坐着身形修长强健的一个少年,只见这少年面容俊朗,五官立体分明,一双鹰眼炯炯有神,笑起来两颊却有淡淡的梨涡,此人正是镇国大将军之子崔朗,“在战场上有命才有一切可能”,崔朗说道。“我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提议,文臣们已经说您有辱文者傲气,毕竟夏绍远是太常卿,您让他女儿入军帐,这~况且其长女与三皇子有婚约,不管怎样三皇子都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怎么肯?还有我父亲,他可不像是不会思量的人,你怎么说服他的?”崔朗终于问出来心中的疑虑。 “长平十二年,明贵妃所出的四公主在狩猎场救了元茹,父皇和我欠明贵妃一条命,你爹?你忘了,蒋季昌的父亲是谁?况且,你相信元越是那样的人吗?总是离不开那个人的作祟”元煦垂目说道,何况他能让她活着,正如崔朗说的那样,活着才有一切可能。闻言崔朗没有再说话,蒋季昌的父亲蒋从功是祖父手下得力之将,后来因军队重整,蒋从功调到西北大营,为了避讳,关系便疏远了,后来明妃入宫生下三皇子,两家已经没任何交集了。“你什么时候走?”元煦问道,“常威将军带着大部队估计五日可到姚平,父亲昨晚已经走了,我护送下一批军资,明晨就走”崔朗正襟回答道。“朗,可否帮我照看一个人”“谁?”崔朗挑眉问道。良久,“算了,看天意吧”元煦闭上眼睛说道。崔朗一脸疑问地望着窗边的男子。元煦看了一下沙漏,挥了一下手,便有人走下楼去,片刻听鼓楼传来急促的鼓声,“禁~”站在鼓楼上的士兵呼道,拥挤的人群瞬间退去。 众女孩见百姓退去,总算呼出心中的郁气来。“痛不痛?”夏筠玥望着妹妹头上的伤口焦急的问到,双手被缚,连查看伤情的机会都没有。“没事,放了血,我都感觉自己好一些了”夏筠钰不敢让姐姐担心,她望了望鼓楼,便禁了声。“起来,快走,一个个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女孩们相携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城外走去,出了城门,众女反身,最后望一眼生养她们的地方。从现在起,她们便是一群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流放者,过往的一切锦花团簇跟她们再也没了瓜葛,往前只有人间的炼狱。 第五章 花姑 面对眼前的一片白茫茫,时时有人摔倒,既往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哪个不是香车宝马,仆人环绕,何曾在寒冬里走过这么长的路。“快点走,不然你们就得在荒山野林里喂狼”押解的士兵喊道。确实,如果不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这么寒冷的天,又没有御寒的衣服,这样下去,估计还没到姚平就全‘香消玉殒’了。闻言,大队的移动速度并没有加快多少,因为饥寒交迫,力气早已消耗殆尽。夏筠钰一直凭意志力在行走,一路咬着牙,牙梆子隐隐做痛,脸色苍白近乎透明,睫毛上粘着冰霜,小巧精致的鼻尖冻的通红,双脚之前浸了雪水,这会已没了知觉。她害怕拖累姐姐,害怕倒下了蒋平吉逃不过明天的处决,有太多的害怕,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夏筠钰踉跄的向前倒去,“钰儿”“钰妹妹”后面陶娇等人见此急呼出声,夏筠玥赶紧反身架起她。“这是干嘛,没死的赶紧走”一名长相凶悍,身材魁伟的士兵跑过来狠狠说道。“军爷行行好,我妹妹一直发烧,这会体力不支,可否解开我的手铐,让我扶她一二,这样也不耽误行程,可好?”夏筠玥看着妹妹苍白的脸满是心痛。她娘地,如果不是上头交待不可按一般流放犯人对待,需得顾及这行人性命,他早就发作了,大兵块只得啐了啐,上前解开了夏筠玥及陶娇的手铐,“你们俩搀着她,走快点,马上就要天黑了”。 紧赶慢赶,一行人还是在深夜的时候赶到了驿站,大兵块把女孩们拴在驿站的草房里,留下一人看守,便带着其余的士兵进去打尖吃饭。夏筠玥紧紧抱着筠钰,想给她一点温暖,众人也纷纷把身下能抽出的草芥围在筠钰的旁边,然后紧紧挨在一起,相互取暖。昏过去的筠钰只觉得身体有千般重,头痛如裂,两耳嗡嗡作响,呼吸一下都要废好大力气似的,过了一会,她听到有陌生的女声说话,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入口中,还没想到是什么就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夏筠钰费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破旧且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周围均是稻草,稻草堆上紧紧地挤了六七个人。夏筠钰动了动手指,摸到了盖在身上的破旧灰暗的棉絮,费力直起身,看到了不远处还放了一个火盆,难怪身上感觉暖和多了。看着躺在身边的姐姐,夏筠钰把身上的棉絮扯了过去,还没动夏筠玥就醒了。“你醒了呀,可感觉好些了?”夏筠玥睁着朦胧的双眼,纤手抚摸妹妹额头,“终于热退了”。“姐姐,我们这是在哪?”“还是在我们前几天入的驿站”“我睡了多久”“你呀,睡了两天了,差点吓坏我”“可是,我们不是要赶路吗?”“除了你,好几个姑娘生了病,他们不敢做的太过,我猜大概我们算皇上的恩赐,总不能还没到地方人就全没了,就只能耽搁几天了。”夏筠玥讥讽的说道。“这样呀”,突然夏筠钰一惊,紧紧抓着夏筠玥的手,“姐姐,你说我睡了两天,那父亲、母亲还有平元哥哥…是不是已经…”。闻言,夏筠玥红了眼,抱住了妹妹,抚摸她乌黑顺滑的头发,“别怕,你还有我,我还有你,以后也许我们还能见到睿哥和吉儿”,夏筠钰听到这话,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红了眼,落下泪,打湿了夏筠玥的肩襟,父亲、母亲、平元哥哥,你们慢慢走,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都醒了?醒了就快喝药吧,再休息一天就得上路了,再可耽误不得”门外传来一妖媚的女声,夏筠钰抬眼一看,见门口走进一位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上穿着墨绿繁枝掐花短襟,下着黑色暗纹裙,梳着干净的妇人立髻头,发髻上只插了一只古朴无任何花纹的银簪子,面容小麦色,长相平常,与声音不符,却有一双透着精明的眼。来者见夏筠钰已醒,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却面色不改,平静的挥挥手,后面有两个身着破旧囚衣,面容干瘦的女子进来,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碗,后面再进来一个士兵,提进来两个桶,一个桶里是白馍馍,一个桶里是已看不出是什么做的菜来。夏筠玥平静地起身,拿了一碗药,四个馍馍过来,看来随着过去的两天,她对于这情形已经司空见惯。夏筠钰接过馍馍,咬了一口,还好,虽然是冷的但是还咬的动。吃了一个,喝了药,夏筠钰却见姐姐偷偷将剩下的两个放在自己的囚衣里,她瞬间了然,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看来睡着的时候,姐姐还是拿了她的那份藏了起来,环视一圈,看见大家都是这样的小动作,也是,都是出自大家,没一个笨的。妇人眯着眼看着这一切没言语,“明天早晨启程,从今日起,我对大家也就仁至义尽了,你们已经耽误了,以后若还有人生病影响行程的,我就让人把她扔到山沟子里喂狼去”,说完带人转身离去。 “姐姐,她是谁”“第一天她过来说是叫花姑,是军里红帐的负责姑姑”,夏筠钰一听,面容一紧,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跟军红帐有关的人。军红帐是供士兵放松疏解的地方,通俗说就是关押军妓的地方。以前从没人敢在她们面前提起过,可是现在,呵呵,真是狼有狗欺时,人有落难时。 第六章 买卖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有士兵进来拿着木棍敲着打开的门,“快起来,要上路了”。女孩们都唏唏索索的起来,“大家起来,把自个裤脚用草绳扎紧,然后把我们做的草鞋穿在鞋子的外面”夏筠钰起身说道,自从昨天见到花姑那一刻,她就知道那一天总要到来,但是总要活下去,最起码等自己的弟弟的消息传来之前必须活下去。陶娇等人虽有人觉得死在途中也许是保住名声和保住弟弟两全的法子,但是同样也顾及自己的弟弟们,况且第一天花姑就说了,谁在途中自裁,谁家的男童就到不了流放地。花姑还跟她们说,男童是坐着牛车走的,并不像她们徒步跋涉,这就是说那群孩子活下去的机会会很大。所以昨日得到要离开的消息,大家聚集在一起谈论,认为活着到达军营才是最紧要的,到达军营之后是死是活看个人意愿,所以才有了一系列活下去的措施。大家把想法集中,让夏筠玥带队,何怀玉和夏筠钰会武,所以为护卫者,陶娇统计大家藏下的粮食和有用的东西,一个身体强一点的带一个弱一点的,相约好大家共同进步。平素里仕家们教导嫡女,不仅仅是女红和管家,还有学问和眼识,这就是容易团结一致的原因。 大家按照排好的队出来,夏筠玥前去跟花姑打好招呼,只要能让这一群女孩活到军营,其他的事花姑一概不管,便允许了她们自行的安排,同样给她们铐上脚链,这一次却没有考上手链。稍等片刻,之间两个士兵从驿站的牛棚里拉出另一群女子来,均在年龄二十岁左右,有梳妇人髻,也有丫鬟髻,这群女子皆蓬头垢面,有身着烂衫,也有身着棉布锦服的,只是这些锦服已破烂不堪,但看的出来,均是体形妖娆的,一群人挤在一起,推推囔囔,好不热闹。花姑冷眼看着这两群人,好坏立现。同样考上脚链,士兵将两伙人用长绳捆着众人的腰,拉着往前走。一个跛着脚的妇人搀着花姑窝身进了身后的乌篷马车,往前走去。“花姑姑,这次买的人都是比着身体强健来的,应该折损不了几个,倒是夏家那几个女孩子看着年纪小了些,可能活不下几个人,花姑为何不直接在姚平外的人牙子手里买,非得在京都做这不划算的买卖?”妇人好奇的问道。“我只是忠人之事而已”花姑闭着眼回答到。夏筠钰看着花姑的马车消失在眼前,眯了一下眼。她看的出来,士兵是认得花姑的,不仅如此,对她还很恭敬,这是让她疑惑的地方。 夏筠钰虽然病没完全好,但是总算习武之人,故带着王宛秋走在仕家女组起的队伍后面,何怀玉带着陶娇在队伍中间,夏筠玥和郑慕之则在最前面。“这两位姑娘长的可真标致,是谁家的孩子呀,这犯的是什么罪呀?”后面一个穿着破旧锦服的妇人谄媚的凑了上来。夏筠钰冷着脸没有理会,王宛秋笑了笑没搭话。以前平元哥哥在外总是对着她说:没有认清楚陌生人的目的之前就冷着脸,这样危险之人觉得你难缠就少一分可乘之机,平元哥哥呀,你在那边还好吗?妇人见王宛秋笑容,自觉亲切,就上来叨叨了好些话,说什么就是去了军营,当了军妓也有上下等份之分,看王宛秋的颜色肯定能得将军的眼,那就脱离苦海了云云,又说自个儿可怜……。王宛秋闻及涨红了脸,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夏筠钰转身眯着眼冷冷对插在她俩中间的妇人说道“你再言一语,我撕了你的嘴”,妇人一见讪讪后退,嘀咕道“还觉得自己是大小姐呢,到了军营,我看你还有什么脸端大小姐的架子”。闻言王宛秋和夏筠钰脸白了一分,却都没有言语。她们从小被教导的有女训,有家训,除了尊国,尊家,尊父之外,最印入骨髓的是女子的贞洁观。可是现在的颜面、自尊、贞洁都要被踩入脚下,她们也不想,她们也想不如一死,可是家族的生存是比个人荣辱更重要的东西。 第七章 雍城 自从京都外的驿站分开后,夏筠玥等人在也没见过花姑,士兵对两拨人一视同仁,吃的是糠饼加煮开的雪水,好一点的住的是驿站的草房,若碰到差一点的驿站,只能住牛棚,而昨晚上她们住在驿站残缺的围墙下。离京都越远,环境越来越恶劣,驿站的条件也越来越差。从京都一路过来,两拨人里相继有人生病,买来的那群人里相继生病了四个,在生病到走不动的情况下,士兵真的按花姑交待的那样把人随意地扔在路边的山沟里,开始还有人打抱不平,后来打抱不平的人也被扔了,没人愿意带上累赘。相反,仕家女孩这边,无论谁生病了都有人扶着和照顾,因此目前还没有人员折损。夏筠钰病好之后一直注意着,便没在生病。一行人走到任何停留的地方,先观察是否有利的东西,编织草鞋草垫,昔日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人,一路上学会了用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来编织可以用到的东西。而另一方的人也开始效仿,有人休息的时候过来挨着夏筠玥她们。 这样走了近两个月,众人已疲倦不堪,连着近五日没有吃上饱腹的东西,陶娇收集起来的最后一个发黑的馍馍也被石头磨碎分了。带队的大兵块明显也很焦急,频频叫人前去打探,这会出去打探的人还没回来,他只得叫人原地休整一下。冷风吹在脸上,刀刮似的痛,夏筠玥等人早已失去先前的白嫩,嘴唇干裂,双耳双手均是冻疮,血糊糊的,身上的囚衣早已看不出颜色,黑乎乎的一片,但是每人的眼神还是炯炯有神。夏筠钰趴在枯草堆旁边,双手刨着雪,王宛秋过去和她一起,前几天饿的时候她看到后面那些人里有人刨草根,那会她们才知道,原来草根也可以吃的,不同的草根还有不同的味道。二人将刨得草根收起来,分了出去,陶娇还给这种‘食物’取名叫做白玉丝,说嚼着很甜,像她在京都泰景糕点铺吃的白玉酥,郑慕之笑她白玉酥明明是冬瓜糖,甜的齁人,那有茅草根有嚼头,几个女孩就都乐了,不知道是不是用笑容掩盖心中的伤痛和对家的思念,可是,家又在哪呢? 滴嗒滴嗒,出去的士兵骑着马疯跑了过来,大兵块还不等那士兵喝住马就急急问道“怎样,还有多远”“大人,还有两个时辰的路就到雍城了,我刚刚在门口还见到了花姑吩咐在等我们的人”那人气喘吁吁的说道。“真的?他娘的,老子终于要到了,这一趟走的太憋屈了,到了雍城,老子请兄弟们吃好吃的”大兵块扯着笑高声呼道,“好哦~好哦”众士兵一起呼道。“休息好了吧,启程吧”大兵块说道,带头的士兵拉起绳子。“钰姐姐,我害怕”王宛秋紧紧拉着夏筠钰的手,眼神里露出窃怕和无助来。“不怕,雍城还不是最后一站,我们还要去姚平,姚平还远着呢”夏筠钰回手拍了拍王宛秋,闻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才放松下来。雍城出去十几日的路程就可以到姚平,她知道王宛秋在怕什么,就如之前大家商量好的一样,她自己也不知道入军红帐之后是选择生还是死。 大家因为知道前面就是雍城,故均加快步伐,二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一座气势恢弘城门,坚固的城墙向两边延伸出去,见不到边。城门上赫然写着“雍城”二字,透着沧桑。士兵们一见便齐声吆喝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女孩们的脸色却一分白过一分。士兵拉着一行人进入雍城,立即引起大家的关注,城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有穿着短衫的汉族男子,也有高鼻黄色鬃毛的异族人,还有全身赤裸,周身黝黑,面露凶相的昆仑奴。四周的男子一看一群女人,不管看不看得见模样,均打起响哨打趣着,或者聚一起高声讨论她们腰身如何,随后引起一阵哄笑。如论是夏筠玥她们还是花姑买的那群人,均紫了脸,全身僵硬。虽然一路由士兵押送,也一路吸引注意,但是押送的士兵从不言语或动作上调戏,直到现在,她们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暴露在人前,里子外子全脆了一地。 第八章 吃食 一行人到了雍城最大的酒肆‘祥顺楼’,士兵们把人拉到酒肆后面的马棚,将绳子绑在马桩上,仍是留两个人把守。 过了一会,一位跛了脚的妇人拿着一个册子走了进来,沉着脸一个一个望过去。夏筠钰认出了这个妇人就是跟在花姑身边的那个人,估计是在核实人数。跛了妇人不仅一个个自己瞧了,还让众人站起来走两圈,瞧完就面无表情地出去了。而酒肆的二楼,这会身穿暗蓝底掐丝白色梅花短襟的花姑正端着茶盏,倚着窗,冷眼看着下面的一切。“呀”一声,跛脚的妇人恭敬轻声的推门进去“姑姑,囚犯一个没折,身体瞧着还算体健。买的那伙人折了四个,有三个瞧着不太行,像强撑着的”。“嗯,把不行的交给钱老板,他知道怎么做,另外把我们买的那四个放进去,记得和囚犯放一起”“是”“夏筠钰怎么样?”“瞧着挺精神的,比我们在京都看到的更有精气神了”“嗯,让厨房做一顿吃的送过去,随便把人放进去”“是”妇人说完就轻声出去了。花姑望着京都方向维持一个姿势久久出神。 “我点到的人给我出来,你~你~还有你”一个士兵进了马棚就来拉人,人群立马就乱了。“不要,你们要把我丢哪去,我哪都不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几个士兵过来架起三人就拖走了。王宛秋等人吓坏了,紧紧相互抱着,害怕下一刻轮到她们。一路走来,她们不仅仅是囚犯,还是战友,是姐妹,她们现在只相信自己这几个人。夏筠钰和姐姐相视一眼,都猜出这一系列架势下来其实就是花姑在‘优胜劣汰’,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进去,都老实点,你们站起来”两个士兵推搡着四个女人进来,只见这四个女人身材高大,比在场的人,甚至比士兵都要壮硕,均长着高鼻,深遂的眼眸,泛着蓝光,高耸的颧骨,面容高冷带着凶残之气,进来之后狠狠地瞪着这群瘦弱的女孩。王宛秋拉着夏筠钰的手已经在瑟瑟发抖,而夏筠钰沉着眼看着她们。她们估计就是平元哥哥说的突厥人,女人骨架这么大,估计成年男子更大,看样子,无论女性还是男性,突厥人都是好战的,难怪姚平这段时间战争胜绩不大。“你们站起来”两个士兵过来,把四个突厥女人插进夏筠钰几人当中,重新上了脚链。夏筠钰心一沉,她看着自家姐姐,在一路走来都很平静的夏筠玥眼里此时也是一阵慌乱。这下狭小的马棚里挤满了人。 过了片刻,一个士兵用桶提着刚烙的胡饼进来,还有一盆羊肉,瞬间吸引了人的目光,大家这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士兵放下东西就转身离去,步声一消失,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突厥的四个女人扑身上去就把食物围住,连桶带饼,连盆带肉全端走了。反应过来的众人一片咒骂,可那四人头也不抬,只顾着埋头狼吞虎咽。胆子大的想去抢点,均被一脚踹到,剩下的人一下全禁了声。何怀玉望向夏筠钰抬了抬眼,却见夏筠钰摇了摇头,她想再观察一下。 四人吃饱喝足后围成一个圈背靠背睡着了,吃的也只剩下一些饼渣子。待呼声阵作,夏筠钰警惕得一眼盯着四人,轻轻的过去把桶抱了过来,在桶底找到了四个饼,拿了两个,剩下的给了另一群人。夏筠钰几人分了饼,何怀玉靠了过来,一脸严肃小声说道“钰儿,我们怎么办?”“她们明显是做了好一阵子的囚犯生活,四个人分工明确,两人抢食,一人警戒,一人防守”“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这样…”何怀玉一听笑了,然后转身吩咐去了。 晚上同样到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士兵提着桶进来,还没放下手里的东西,陶娇带着几个说话温柔的女孩过去,一边亲热的喊道“您辛苦了,还提了这么一大桶,真是谢谢了,您人真好”,一边从士兵手里接过了装满吃食的桶。夏筠钰和何怀玉立即也装着亲热的样子,笑盈盈地从陶娇手里接过桶,提到自己属于自己的中心,这一会夏筠玥她们两批人都围着桶,坐在了一起,夏筠钰和何怀玉则面对那四人,揣着手,眯着眼看着。陶娇等人温柔的送走了已经脸红脖子粗的送饭士兵也围坐过来吃着东西,夏筠玥把筠钰和怀玉的吃食留了出来。突厥四人狠狠地盯着这十几个人,有一妇人暴躁的向前过来,却被同伴拉了过去。等几人吃的差不多了,同样在桶底留了两个饼,留了几口羊肉汤,放在了圈子外面。 跛脚的妇人端着羊乳轻声走进花姑的卧室,低声汇报情况。花姑手轻轻地搅动羊乳,闻言诧异的抬头,笑道“不错,知道谁最有决定权,还能对症下药,美人计,呵呵,那小子对着几个女孩估计无力招架吧,明早的吃食让陈城送去”“是”。聪明就好,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日子活下去,花姑望着柔白的羊乳心下想到。 第九章 打架 第二日晨起,只见一士兵提着桶进来,夏筠钰抬头一看原来是押解她们一路走来的大兵块。陶娇等人正想故技重施,夏筠钰忙拉下,这个大兵块不是可以施美人计的人,押解的过程中他面对夏筠玥等人眼里从没有一丝惊艳,而扔下病重之人时无论那人如何梨花带雨哭求,他也没露出一分同情,甚至有几分厌恶,他才是那真正无情冷血的人,但是也是守纪之人。陈城正想把桶放下,夏筠钰起身,面无表情走过来,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桶,陈城沉着脸,面露凶相看着夏筠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矮自己一截,面无表情的,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孩,陈城瞪大了眼,俯身下去,周身的气势便全压在夏筠钰的身上,可不管他怎么看,夏筠钰都是一动不动,伸直了手,扬着满是风雪的脸,这张脸他见过,无论是坚毅的,狡猾的,还是伤心的,他看着她平静固执的眼眸,被冻裂开肿胀的耳尖,败下阵来,为何要跟她计较,只是一个倔强的女娃娃。陈城将手里的东西给了夏筠钰,夏筠钰垂下脸道了一声谢便提着桶稳步的走了。同样昨天的架势,众人一起吃饭,把那四个人隔绝在外,同样吃完了留下两个饼,几口汤。 “不错,知道揣摩陈城的性子,没有胡来,还知道留下吃的给突厥人,安抚她们的愤怒,降低起冲突的可能,我倒是有点欣赏那个小丫头了,小梅”花姑噼里啪啦的打着自己手里的算盘,一边查账,一边对站在一旁那个破脚妇人说道。“这样也不会浪费花姑您太多心血,也能更好完成任务,不是吗?”只见那妇人柔声说道。“完成任务?呵呵,到了战场,谁知道呢?长鹪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呀”花姑叹声说道。叫小梅的妇人闻言便没在说话。“这样不行,必须让她们过过真招”花姑说道。“是”小梅答完便退了出去。 中午没人送饭过来,同样到了晚上仍没人送饭,陶娇把藏起来的两张饼分了出去,那四人见了眯了眼。夏筠钰一见,心里沉思了一会,但还是没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估计,接下来连安抚政策也实施不起来了。夏筠钰找了夏筠玥、何怀玉和陶娇,四人低声商量对策,其余人围在她们旁边嘻嘻笑笑说着话。那四人见之皱起了眉,脸更冷。 直到第三天的早晨,陈城才提着吃的进来,这次明显吃的只够四五个人。所有的人,包括那四个突厥人,均直起身来,蓄起力量。夏筠钰四人对了一下眼,陈城冷眼看了一圈,便转身离去,身后随即传来一片打斗声,他眉毛也没皱一下就离开了。马棚里夏筠钰和最强壮的突厥人斗在一块,何怀玉压制了另一个,陶娇和郑慕之各带了四五个人和另两个混在一起,拉的拉手,抱的抱腿,全然没有一点淑女形象,好不热闹。夏筠玥和王宛秋两人站在外围,找准机会把吃的拖了过来,然后抱腿的一行人往后一拖,抱腰和抱手的人往前一压,突厥人便倒在地上。众人一见食物到手就退了出来,夏筠钰和何怀玉收了尾也退了出来。等站定,夏筠钰的手腕和左侧肩膀隐隐作痛,估计已经青紫一片,侧眼看何怀玉微微颤抖的腿,估计她也没讨到好处。突厥女人力道与她们相比大了很多,即使饿了近两天,何况那四人明显知道简单的拳脚,是呀,突厥人从老到少,从男到女,都是经历过战争的人,都是从小就为了适应战争而教养的。 众人吃完留了一张饼给陶娇收了起来,夏筠玥走了过来,给了筠钰半张饼,夏筠钰随手扔了过去,四个突厥人抢了起来,最后毫无疑问最强壮的那个女人抢到了。那个女人望着夏筠钰全身怒张,眯着的眼里犯着幽幽的绿光。夏筠钰心一停,让她想起了流放途中跟随她们随时准备啃食人的饿狼。“阿胡玛,我们怎么办?”一个突厥人用突厥话问道,“我们再等等,她们人多,但是力量不大,那两个人在我和葛尔琪手里也没讨到好处,都受了伤,下次她就没这么好运了”被叫阿胡玛的人讥讽的笑道,一群瘦弱的小羊羔。 第十章 送刀 花姑听了小梅的汇报,停下了手里的算盘,起身走到窗户边望着下面的马棚,夏筠钰等人有计谋,但是实力相差悬殊,送到战场上,面对身强力壮的突厥人估计计谋也救不了,就像她的苏儿一样。花姑握紧了双拳,露出沉痛之色,小梅一见,便沉默不语,跟在花姑的后面静静地站着。“这几天的账已经查完了,你清点一下派人给崔将军送过去,有问题的我已经跟老钱说了,他会跟进,过几日少将军会过来把物品压回去,其余的都安排好了,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去”站了一会花姑对小梅说道。“是,苏儿祭奠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同去年一样,您看还需要加一些什么?”花姑摸了摸胸前说道“不用了,你去准备启程的东西吧”“是”。 到了中午很奇怪的是陈城提了两份饭食,一份给了突厥人,一份给了夏筠钰。“看来我们要启程了,钰姐姐”王宛秋吃着嘴里的饼子说道,“嗯,你还害不害怕?”夏筠钰柔声问道。“不怕,我们连突厥人都不怕,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望着王宛秋笑裂开的嘴,夏筠钰伸手摸了摸她顺滑的头,还是孩子心气呀。 到了深夜的时候,棚外冷风咆哮,众人都睡了过去,突然一士兵轻声进来,踢了踢夏筠钰,示意她出来。何怀玉、夏筠玥以及阿胡玛睁开了眼睛。夏筠钰跟着士兵来到了楼上,士兵敲了门示意她进去,她推门进去,看到一妇人正背对着她,写着什么,“你来啦,坐吧”妇人转身过来正是花姑。夏筠钰闻言没有动,花姑见之也没强求。“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你们弟弟的情况”。闻言,夏筠钰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往前近了一步,“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死了三个,但是你家的小弟和蒋家的那位活着,死了谁我不知道,但是还要告诉你的是,你们表现的越好,他们在流放地就过的越好”花姑平静地说道,警告之意很明显。“我知道了”夏筠钰松了松拳头。 花姑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身量比京都见到的长高了些,强健了些,几个月的流放,让她身上已经找不到夏太常卿嫡女的分毫痕迹,变得更沉稳,更收敛,也更有攻击性。面容长开了一些,小麦色的鹅蛋脸,淡浓相宜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尖,干裂的嘴唇,双颊布着冻疮留下的结痂,细看了仍是一副好颜色,似乎比之前的娃娃像更吸引人了。估计到休战之时她会和她姐姐一样,会有人为她俩争的头破血流。可惜了,不知道京都的那位看到她现在或以后的样子心会有多痛,这位可是他花了大代价才换来的呢,她想起前两天接到了陛下斥责太子忤逆的密报。 “还有,送你一份礼物”,花姑示意让夏筠钰打开桌上的布包,夏筠钰上前打开一看,愣了一下,布包里赫然排列着四把匕首,没有花纹,却泛着冷光,她见过平元哥哥的贴身匕首,和平元哥哥的匕首相比,这些锋利程度估计差不了多少。夏筠钰抬头望着花姑,“是,囚犯是不能私藏兵器的,但是出了雍城,你们的命可是连我们都保护不了的了,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你们活着过来不仅靠的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夏筠钰知道花姑指的押送她们的士兵,按常理说犯人在流放途中发生点什么根本没人在乎,可是押送她们的人不是一般的衙役,而是出自战场的士兵,士兵是以上令为尊的,他们尊的谁的令她不知道,但是确实出自保护。 “出了雍城,我们这层保护也就微乎其微了,不仅如此,不要心存侥幸,上面的人只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却改不了陛下的旨意,你们最后还是充入军红帐,最好现在就有心理准备,你们可都还没成过亲呢”花姑笑道。闻言,夏筠钰脸色白了白,“我知道了,谢谢你好意”夏筠钰说完抱起桌上的东西转身离开。“对了,那四个人可是伤了三个士兵才被抓住的”花姑朝着门外说道。夏筠钰将匕首藏在身上,并没有马上拿出来,倒在牛棚草墩里,抓紧了衣领,沉沉地睡过去了。阿胡玛冷眼看着夏筠钰躺下,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晨起,夏筠钰小声的告诉身边几个人弟弟顺利到达流放地的消息,却没说死了三个,代替弟弟的几个人都红了眼眶,小声哽咽了起来。夏筠钰望着姐姐看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姐姐看出来她在撒谎,但是夏筠翊和蒋平吉活着是事实。 有士兵进来检查脚链,呼着让人出来排队。夏筠钰乘着排队时的盲区,把三把匕首分给了夏筠玥、陶娇、何怀玉,留了一把给自己。她给了胆子大的人,胆小的人有武器也不一定有胆量用上,然后几人还是同过来时一样的搭配。买来的一群人跟着夏筠钰她们的这几天里,也学会了一些东西,团体总比个人力量大,所以她们也自行组织配了对。这次,四个突厥人放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第十一章 遇袭(上) 一行人出了雍城,在茫茫的戈壁上走了将近五日,皆是一脸疲倦。不仅如此,出了雍城就再没有驿站了,吃食,住地全靠自己。糠饼现在都咽不下去了。近两天一行人都没有找到水源,沿途的水井都已经干涸了。明明快到四月份了,戈壁沙漠上还是寒风凛冽,刮起的细沙糊了众人的脸,夏筠钰等人的头发里满是细沙尘土,再也没了之前的顺滑,强烈的光照照的眼睛都无法睁开,嘴里的沙子吐也吐不出来,因为连唾沫星子都干没了,嗓子火辣辣的难受。京都这会估计春衫早已穿上了吧,京都城外的芳菲园里的花估计全开了,踏青的贵女少年们估计同往日一样欢声笑语,可有谁还会记得远在边塞的她们。 陈城僵着脸看着这一行人,还有五日就能到朔阳关,但是看着这群人的面容,他心底也没底,况且出了雍城,国家的威慑力就没有那么强烈,这里常常是流寇或者散在的突厥队伍经常浪迹的地方,为了打劫粮草。他骑着马看着身后十几个士兵,和十几个女人,眉头紧锁,“小榆子,过来,”“哎,来了,头,有啥事?”,一个高瘦年轻的士兵跑了过来。“你骑马去朔阳关,跟章远杰校尉说一声,派队人马过来,我总感觉这么走下去不太安全”陈城沉声对小榆子说道。“好,我马上去”说完小榆子便骑过马往前奔去。夏筠钰看着马跑远,明白了陈城的用意,也觉得这条路艰难的很,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望无际。 一行人在旁晚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快干涸的水井,石头缝之间躺着黄澄澄的水,不知道是水多还是沙子多。但是就是这样还是让一行人欢喜起来,陈城小心地舀上表面的水,灌满自己的壶,然后在灌了一壶给了后面的人,每人小心翼翼的喝了两天以来的第一口水。 夜幕降临,众人找了一块大石头,生了火,吃了饭,分成几团睡了,四个突厥人一起,买来的人一起,囚人们一起。阿胡玛枕着手睁着眼,眼里满是兴奋。夏筠钰让何怀玉去睡,自己靠着石头假寐,陈城则弓着身子,用棍子挑着火。 突然,何怀玉和夏筠钰直起身,阿胡玛也站了起来,陈城趴在地面上贴耳一听,立即跳起来用沙子熄灭了火。十几个士兵将女人们聚在石头后面,趴在周围注意情况。夏筠钰趴在石头后面,手伸进衣襟里摸着藏在里面的匕首。马蹄声一阵阵越来越近,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不敢动。马蹄声呼啸而至,停住,只有马打着响鼻,夏筠钰看见陈城已经把刀抽了出来,面容僵硬。停留一会,马蹄声便在一群吆喝声正要远去,可正在此时,葛尔琪却站了起来,吆喝了一声,“喔嗬嗬”~糟糕,夏筠钰等人面皮一紧,忘了这一茬了。陈城纵身一跃,砍下葛尔琪的头颅来,头颅圆滚滚地滚到女人堆里,引起一阵骚动。“糟糕”夏筠钰恨不得捂了尖叫起来的那些人的嘴,可那来的及。 “有女人”那群人一听,便吆喝着兴奋地打马过来,片刻便至,瞬间就把人群给围住了。一见高大的马上骑着的都是鼻高颧宽,带着毡帽,脚踩毛靴,手拿弯刀的异族人。陈城等人一见心沉了下去,是突厥的散兵,足有三十个人,如果是流寇,他们尚且可一战,但是是突厥,就没办法了,敌我悬殊太大,何况还拖着一群女人。士兵把女人围在身后,围成一个圈,手持尖刀朝外。而突厥士兵骑着马围着他转,大声吆喝着,十几个女人让他们很是兴奋。 夏筠钰和何怀玉对了一下眼,悄悄挤到另外两个突厥女人身边,必须把内部的敌人解决了。只见突厥中有人按耐不住开始踏马上来抢人,瞬间夏筠钰和何怀玉一起动手,将匕首插在身边的突厥女人身上,狠狠捅了进去,又拉了出来,带出来的血溅了二人一脸。“巴木力、萨拉”阿胡玛反应过来,瞪红了眼,朝身后的突厥士兵喊道“汉人杀了我们突厥的女人”说完便扑身前来,和夏何二人打在一起。外围的士兵一看,便不再顾及这群女人的死活,和陈城他们纠打在一起,片刻保护圈就破了,女人们像受了惊的小羊羔,四处逃散,立即惨死在外围的马蹄和弯刀之下。 第十二章 遇袭(下) 包围圈越来越小,剩下的只有陈城还有三个士兵,还有夏筠钰几人,男的女的背靠背,有武器的拿武器,没武器的抱着石头。突厥人似乎想多玩玩,围着圈,跑着马,口里嚷着一推话。陈城一听握紧了手中的刀,啐了一声,用突厥话回到“想要汉人的女人,就要从汉人男人身体踏过去”,夏筠钰莫名的听懂了。敌人一听也开始不耐烦起来,舞着刀过来,匕首和弯刀,根本不是可以匹敌的。夏筠钰低身一个旋转,将匕首插进身旁马匹的肚皮,划拉一下,血溅了全身,马把身上的士兵甩了下来,她全力上去把刀狠狠地扎进了那个人的胸膛,那人睁大眼睛望着满脸血的夏筠钰,满眼不信。夏筠钰拿下那人的弯刀,朝着身边的马蹄砍去,反身正看到突厥人正挥刀向夏筠玥砍去,想也没想,将手中的匕首甩了出去,那人应声倒下。 活着的人后退又围成了圈,这时只留下陈城,还有两个受伤的士兵,夏筠钰、夏筠钰、何怀玉及陶娇,其他人不知是死是活,突厥士兵见自己折了人和马,便杀红了眼,又是一轮厮杀。 “小心”,只见陈城被左右夹击,陶娇扑身向前,给他挡下了背后一刀,弯刀在陶娇的后背划出长长的一条血口。陈城一见急了眼,更着急的挥着手里的刀。夏筠钰把姐姐护在身后,有人伸手过来扯夏筠玥,被她一刀砍下手来,旁边的士兵一看,吆喝一身,战马一跃,眼见马蹄要踏下来,她赶紧推开夏筠玥,自己打了一个侧滚,同样把马的后蹄砍了下来,人滚了下来,被自己后面的战马一踢毙命。 快不行了,她的力气快花光,行动开始慢了下来,握着弯刀的手湿腻一片,毕竟没有正规训练,看来她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啊”只听身后夏筠玥的叫声,夏筠钰反身一看就转身冲了过去,见那人已经将夏筠玥往马背上拖。夏筠钰扑过去一手拉住姐姐的衣襟,一手将手中的刀插在马肚上,马受痛往前跑,夏筠钰死死地把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却只觉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压的心脏无法跳动。她往前扑在姐姐身上,这会,她终于可以去见自己的平元哥哥了。那人正准备再补一刀时,只觉胸前一痛,低头一看,只见箭尾的羽毛露在外面,便倒下马去。 听到有人喊“一个不留”,接着身边的马蹄声杂乱,过一会就平息了。有人把夏筠钰从自家姐姐身上扒下来,夏筠钰眯着眼,只看到一个少年,戴着银白色的头盔,火把照着看不清人脸。夏筠钰扯着嘴喊了一声“平元哥哥”,便彻底昏了过去。 “清理一下”“是”,草草包扎后的陈城被带到少年面前,陈城此刻已经伤痕累累,背部和胸前全是长长的刀口,右腿刚刚被马踏了一下,受不了力,估计已经断了。陈城抬眼一看,只见修长的银白色盔甲下俊朗的脸,正是崔少将军崔朗。陈城把事从头到尾大概说了一下,包括刚刚他看到的情况。“你说她们是年前陛下下旨流放的那些女人?她还杀了三个突厥士兵?”崔朗用马鞭指着躺在地上的夏筠钰。“这女人倒是稀罕,不像是那群文酸能养出来的女儿,她说的平元又是谁?”崔朗挑着眉说道。“应该是前兵部尚书蒋季昌的长子蒋平元,夏筠钰和他有过婚约”,陈城恭敬的答道。 蒋平元?崔朗是认识的,小小年纪已经是武举人,不仅武学不错,学问也不错,是武举馆里唯一能和他一决高下的人,他的蒋家枪法是从崔家枪法演化来的,相比崔家枪法,更有几处精妙,可惜还没好好切磋过。崔朗想起出京都的时候见到一行人被押往刑场,里面就有蒋元平,他还记得他那干干净净,平静无波的脸。这次压物资从雍城出发,却又撞见了他的未婚妻。 “将军,除了一个士兵、四个女人还有气之外,其他人都死了”清理的士兵汇报道。陈城心一揪,想起了那个倒在他身后的女孩。“将军,是否可把这几个活着的女子带回去医治,毕竟斩杀了突厥士兵,也算有功,何况其中一个叫陶娇的女子救了我一命”陈城急切的说道。“你不说我也会的,能斩杀敌人的人本将军都是佩服的,何况女人”“救治伤者,死者就地掩埋”崔朗吩咐道,“是”。 崔朗打马上背,看着士兵把夏筠钰抬上担架,夏筠钰白玉般的手臂从旁耷拉下来,手上绑着一根黑黑的绳子,显的手臂更像白玉般。脸色干黄的,身上的皮肤倒是白皙如玉,崔朗心底想。想什么呢,朋友妻不可欺,那可是蒋平元的曾经的未婚妻。崔朗鄙视了一下自己,把刚刚看到夏筠钰的那张脸挥出了脑海,便打马往前奔而去。 第十三章 朔阳关 等夏筠钰张开眼睛,刺眼的光进来,闭上眼适应了会,再次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头顶是藏青色的床帏,床尾破旧的窗户大开,正有一窗金灿灿的阳光打在床前,终于天气转暖,见到了太阳。夏筠钰挣扎起身,环顾四周,除了床对面一个简易的床板,床板上一个薄破棉絮,加一个歪歪的凳子,再无其他东西。下了床,弯身,背后火辣辣的疼传来,夏筠钰想起来了倒下来时的一切,看来自己命大,被救了。记忆里的那个是自己的错觉吗?平元哥哥,是你吗?夏筠钰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黑绳。 趿拉上鞋子,夏筠钰走出房门,只见房门前是个小院,院外是一条三丈宽的街道,两旁均是自己现在住着的这样的土砖房,除了两排黄土土的房子就再也看不到其他颜色。夏筠钰靠着门,面朝着阳光,享受许久以来的片刻暇意。夏筠玥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夏筠钰,她红了眼,差一点,就差一点,妹妹就为了救她而死。 “这么站着,背部的伤不痛吗?”夏筠玥笑着挎着篮子走来。“姐姐,好多了”夏筠钰昏睡的这段时间,迷迷糊糊看到姐姐的身影,知道姐姐在照顾她。夏筠玥将篮子放在凳子上,将夏筠钰扶到床边坐下,从篮子里拿出黑漆漆的药和半碗清粥。夏筠钰乖乖把粥喝了,苦大哈看着药汁,憋着气大口喝了,问道“姐姐,这是哪?我们……我们还有几个留了下来”。“这是朔阳关,四个,除了你和我,还有陶娇、何玉怀,她们由隔壁的张大婶照顾着,你等会可以去看看,何怀玉已经醒了,过来看过你了,陶娇还昏睡着,但是大夫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夏筠玥平静的说道,事情过来几天了,她已经没之前那么伤痛了。那就是王宛秋和郑慕之她们几个都走了,夏筠钰还记得出雍城那天,王宛秋脆脆的声音“有你们在,我去哪都不怕”,可是她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夏筠玥扳开筠钰紧握的拳头,“不怪你,那样危险的境地你不可能都能救下来,何况这样走了,上面也不会追究,更不会降罪给她们的弟弟,钰儿,姐姐问你,上次你说的睿儿和平吉还活着,是真的吗?”。“花姑告诉我的,应该不假,但是她也说了,只有我们在这边好好表现,睿儿他们才过的好。”闻言,夏筠玥握紧了筠钰的手,好好表现,她是知道什么意思的。虽然妹妹等人杀了突厥敌人,但是却改变不了陛下的亲旨。 “夏姑娘,陶姑娘醒了”,门外传来隔壁张婶的声音。夏筠玥搀着夏筠钰来到隔壁的房子,房里的摆设和夏筠玥那边一样极其简单。只见陶娇已经半坐起身,何怀玉已经坐在床边,正问这里舒不舒服,那里痛不痛,陶娇笑着看着她忙这忙那,她一看夏筠玥二人,激动的叫了一声“玥姐姐、钰儿”,何怀玉反身一看,激动的从夏筠玥手里把夏筠钰接过来,几人坐在一起。夏筠钰看着陶娇,红了眼,之前陶娇一身肉肉的,长着可爱的圆脸,大大的杏眼,黑黑的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子下樱桃小嘴,可是现在身上都没肉了,尖尖的下巴,除了背上,还有腹部好几个地方的伤口。“钰儿怎了,不高兴看到我吗?还是看到瘦下来的我,嫉妒我的美貌”陶娇斜着眼睛说。“哈哈,不害臊”四人笑着,笑着笑着四人却抱头哭了起来。 张婶端着药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凄凉的哭声,叹了一声就转身进了厨房,打算准备几个小菜给四人送去。她丈夫是这的里正,这会跟着章远杰校尉去勘察周边的地形和适合百姓藏身的地方。前几天晚上几个士兵抬了夏筠钰几人进来,她都吓着了,各个女娃娃全身是血,看不见容貌,她和几个婶子和大夫忙到第二天旁晚,才把几个人的情况稳定下来。看着四人身上的伤口,特别是夏筠钰和陶娇背后的伤口,如果不是朔阳关经常接待伤兵,她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听到是在突厥士兵手里活下来的,她更是心痛,把后面什么囚犯,什么充军全忘了。 第十四章 哭诉 “殿下,夏筠钰一行人在朔阳关外遭遇突厥围击”,还没听跪着得影汇报完。“你说什么?她可有什么事?长鹪呢?怎么办事的”元煦惊的站了起来,但一反应过来,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他又变成那个太子殿下。“夏筠钰等人虽遭遇围击,但是崔少将军救援及时,夏筠钰两姐妹并无大碍,只是夏筠钰受伤,长鹪回信说伤情已得控制”影似乎没看到太子的失态,继续汇报道。“知道了,叫长鹪盯紧一点”“是”。 她受伤了吗?伤口疼吗?有吓到吗?回忆几个月来长鹪传来的信息,他很多次问自己做的对不对,留下她吃着这世间的苦,可也看到了她的聪颖和容忍,他一面告诫自己他是不能和她在一起的,一面却控制不住自己越陷越深。最近二皇子对他追的紧,他不敢对流放的人有一丝关心,让对方抓住把柄。还是不够强大,不够决绝,元煦眯下了眼,往后一靠,气势立显。“影,后面她的事不用汇报,交给长鹪就好,你回来,我得先把朝里的黑手全剁了”,“是”影恭敬的回道。现在对她最好的形势就是这样,朝里没人想起她们,那些事就不会发生。 片刻,“殿下,淑妃娘娘过来了”内侍汇报道。“殿下,你得为我做主呀”内侍还没说完,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闯了进来,只见这女子看着三十岁左右,精致的瓜子脸,妩媚的桃花眼,高高的鼻尖,梳着飞天髻,髻头插着珍珠彩凤流苏钗,髻底插着珍珠飞蝶环玉琢,身着湛蓝牡丹套裙,说完扑在楠木躺塌上,衣物上的牡丹瞬间绽放。“母妃,你这是干嘛”元煦见之,太阳穴跳了跳,无奈看着扑在他面前的女子。“我今天邀请张夫人、余夫人她们进宫陪我摸牌,张夫人的大媳妇坏了二胎,二媳妇又怀了孕,他家二儿子才成亲三个月,还有余夫人,她~她~弟媳已经怀了第四胎了,她们都看我笑话,三个孩子每一个嫁的和娶妻的”淑贵妃用帕子假装沾了沾眼角没有的眼泪。“谁敢笑话你呀,母妃”元煦无奈的回答上。他才刚满十八岁,二妹妹元熙十三岁,三妹妹元茹才十二岁。淑贵妃在提醒他该娶妻了。 他和三公主是元皇后嫡出,陛下还是皇子时,皇后和淑贵妃当时分别为王妃和侧妃先后抬进府。俩人从宫外斗到宫内,互看不顺眼。当时陛下在登基初也经历一场腥风血雨,在动乱中皇后受惊难产,生下三公主,在危难时刻,皇后却把两个孩子交给了她所谓的宿敌淑妃。而众人跌破眼镜的是淑妃对两个孩子衣不解带的照顾,在无尽的算计中硬是保住的皇后的俩个孩子并抚养长大。所以元煦、元茹一直很是尊敬淑贵妃,并叫其一声母妃。淑贵妃虽然是崔将军的姐姐,出生在武将世家,但是性情却全然与豪爽无缘,真真诠释了什么叫做‘女人是水做的’。他和父皇最怕的就是淑妃娘娘的眼泪了。 “母妃,你再等一年可好,我是嫡长子~”元煦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淑贵妃噤了声。“最近朝上的一些事我听说了,有些消息我得提前跟你说好,今早我叫了几位夫人进宫,她们说了一些话……”淑贵妃把从几位夫人那探听到的消息说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声“儿大不由娘了哦”就整了整发髻,睨了元煦一眼,装着哭惨惨的样子要离开东宫。元煦摸了摸鼻子,乖巧的把淑贵妃送到门口。“影,你去查查张大人和余大人最近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是”。元煦一直知道淑贵妃才是这宫里最聪慧的女子。 娶亲生子吗?过去未曾遇见她的十六年里,他一直认为他的责任就注定了他只能娶一个有利于社稷,有利于朝堂安稳的女人,可是见到夏筠钰之后他才知道他前十六年有那样的想法只是因为没有碰到让自己欢喜的人,恰逢这两年朝廷事多,他才有理由推辞大婚,而良妃和二皇子也一直在想办法拖延他的大婚时间。他想和自己心仪的女子在一起,那么他就要足够强大,不受任何一方的牵制,而达成这个目标,他只有一年的时间,因为现在是战时,一年之后,不管怎样,战事都会有一个结果,到那时大臣们可不会再放过他。 第十五章 伤兵 远在朔阳关的夏筠钰自然不知道远在天边的京都还有人这样关注她,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她和陶娇的伤已经好了。夏筠玥抚摸着妹妹背后那条狰狞的疤痕,落下泪来,“对不起,钰儿”。夏筠钰穿上衣服,笑着用双手擦掉姐姐的眼泪,抱着她说,“我们还活着,睿儿还活着,不是吗?所以不必伤心”。这段时间花姑没来找过她们,军营也没派人来,所以她们四个人一直没放下心来,只能焦急等待。 一天夜里,犬吠不断,夏筠钰知道又是突厥在进攻了。朔阳关其实是一个近乎空城的地方,村子里除了老弱病残,就是没地去的伤兵。镇国大将军崔世恒干脆把朔阳关城当作救济站,用来战时安置和转移伤兵的地方,关内除了里正一家,就剩下几个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娶了媳妇,安了家,妇人们照顾伤者,崔大将军每月拨银两。这段时间突厥发起了几次小范围的进攻,村里送来几位重伤的人,夏筠钰四人同去帮忙,她们第一次真正的见到战争的残酷,被砍断手脚的是最正常的,有人抬下来,整个肩膀都被削了下来,连着皮肉,耷拉在身旁。幸亏四人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不然得当场吓晕过去。 犬吠声不断,夏筠钰摸着右手腕上的黑绳,想着平元哥哥的笑容,想着和他的点点滴滴,想把恐惧害怕从心中驱除出去。她不是不害怕的,自从被突厥人划拉了一刀,她似乎比以前更容易害怕。 第二天,仍然有士兵送伤员过来,再把病情稳定的送走。张婶带着夏筠玥几个人到卓英堂帮忙和给其他伤员换药。卓英堂在战争之前是个学堂,战争后很多百姓迁到雍城了,这里宽敞,并且有着朔阳关最大的水井,所以这里就改成医馆了。负责医馆的是一位近五十岁的姚大夫,精瘦的脸,永远穿着干净整洁的墨兰长褂,他下面还有五个医者,大一点的四十岁左右,小一点的十几岁。伤兵和医者见夏筠玥等人来着,热情的打着招呼,毕竟娇滴滴的女人还是很少见的。夏筠玥等人也热情回应,这些人从死神手中逃了出来,虽然受伤或残缺,但依旧阳光明媚,淳朴爽快,夏筠玥等人是很敬佩的。 夏筠钰和李家姐姐照顾四名伤员,负责擦洗换药和煎药,李家姐姐丈夫也是战场上退下的伤兵,因无家人,便在朔阳关安了家,娶了在战争中幸存的李家姐姐。夏筠钰照顾的伤员中有个叫扁担的年轻人,刚满十九,黝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每次看到夏筠钰都两眼泛着光采,他喜欢这个女孩,长的不仅很漂亮,平静柔和,笑起来很张扬明媚,活生生的,让他的心酸酸涩涩的。看着夏筠钰低着头正给他脚上伤口换药,淡淡的柳叶眉下长长的睫毛,扑在脸上形成弯弯的阴影,像是扑在他的心头,他痴痴地望着她,夏筠钰抬头跟他说了他都没听见。 夏筠钰没在意,换完药端着东西出去煎药去了,瞬间房子里满是对扁担的调侃声,“能不能有出息点,我看你的眼睛都要掉到夏姑娘的身上去了,哈哈”“扁担,你毛长全了吗?夏姑娘可不一定会喜欢你哦,人家一看就是仕家出身”旁边的伤者笑着问道。“我就喜欢,你们管不着”扁担憋红了脸说道。随后又是一阵“哈哈”的笑声。 夏筠钰走到煎药房,拿了对应编码的药,然后看见自家姐姐、陶娇进来。陶娇红着脸,夏筠玥揶揄的看着陶娇。“姐姐,你怎啦,陶娇姐姐”夏筠钰过来问道。“有人现在可是别人的救命恩人呢,没看出来哈,陈城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现在对你说话居然舌头都捋不直,哈哈,钰儿,你应该去看看,可稀罕了”夏筠玥笑着说。“你,玥儿姐姐就知道欺负我”陶娇红着脸,去堵夏筠玥的嘴,“哎,恼羞成怒了,要杀人灭口了,哈哈”夏筠玥连忙躲闪。夏筠钰望着陶娇红扑扑的脸也是满脸微笑,最近大家都修养的不错,天气转暖,之前的风雪留下的痕迹已不见踪迹,又都成了白嫩嫩的。 “可是,我们还是要去军营的,我们已经没喜欢人的资格了,算了,我还是不要祸害人家,何况人家只是过来答谢我的救命之恩,都没多说什么,他可是对我们知根知底的”陶娇放开夏筠玥说道。“是呀,我们有自己的使命”门外何怀玉端着东西走了进来,“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询问姚大夫我们的伤情,估计我们很快要离开了”。夏筠钰三人闻言便安静了下来。“好了,这种结果我们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段时间太安逸了,只要我们在一起,没什么是挺不过去的”夏筠玥过来接下何怀玉手里的东西。四人相视一笑便各忙各的去了。 第十六章 提亲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就有人过来找夏筠玥她们。四人忙完医馆的事情携手回来,见张婶门口立着一个上穿暗绿短褂,下着黑色胡裤的妇人,四人一愣又反过神来,来的是老熟人。来人见着四个姑娘,弯嘴一笑,便转身进了张婶的屋子,四人随后进入,张婶自觉出门沏茶去了。“看样子四位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我是过来接四位姑娘入军营的,你们之前已经见过我了,你们叫我梅姑就行了,明天我有事,后天早晨一早我就来张婶这接你们,你们也应该知道你们逃跑的代价,我就不多说了”妇人淡然的对对面四位姑娘说道。说了一些话,四人出了张婶的屋子,皎洁的月光洒在四人身上,发出柔柔的光。“玥姐姐,我今天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吗?”陶娇弱弱的说道。夏筠玥看着陶娇请求的面容,又看到何怀玉一脸期盼的看着她,笑道“要不我们今天四人一起睡,也不知道那床板能不能架得住三头小猪”“我们是猪,玥姐姐你也是小猪,哈哈”四人笑着转入了隔壁的屋子。 “筠玥她们真的要放到红帐里去吗?梅姑”张婶沏茶进来,只见梅姑一人坐着,情不自禁地问道。“没办法,能改变决定的只有陛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就怕有人发现,问责起来一帮子人都得受连累,何况帐里现在缺人手”梅姑淡然地说道。张婶闻言面皮一紧便不再说这件事,扯着其他话题去了。 四人把两个床板拼凑起来,排排得躺着,“玥姐姐,其实我很害怕”陶娇睁着圆圆的眼睛说道。 “娇儿,我问你”夏筠玥翻了一个身,面对陶娇。“嗯”“抄家的时候你当时害不害怕”“害怕” “代替你弟弟时,你害不害怕”“害怕” “你救陈城的时候害不害怕”“害怕” “所以遇到这样的事情害怕是正常,我们躲避不了,我们就给自己可以面对害怕的勇气,前面的路我们一起走,走完了我们就去找我们的弟弟,好不好?” “好” 何怀玉听完二人的话,反脸过来,伸手过来握住了夏筠钰的手,两人在黑夜中相识一笑。四人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四人还是正常去了医馆,然后正常的和众人打招呼,然后天黑时又若无其事的和总人挥手道别。 “我明天就去红帐了,反正你知道这件事,我就过来跟你说一声,姚大夫说你的腿没大问题了,再休养一个月就好了,所以你别担心,我走啦”,陈城看着前面低着头的小姑娘,头顶黑黑的头发,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猜一定是难过的表情吧,他想抱着他,但是,她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陈城沉着脸看着四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四人携手走在小道上,除了风刮过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声音。“这样,我们来赛跑吧,谁输了,谁就和怀玉睡,她呀昨天差点把我踢下床去”夏筠钰高声建议道。“钰儿,你恶人先告状,明明你踢的我”何怀玉笑着去挠筠钰。“来呀,快来追我呀”夏筠钰笑着往前跑去。四人呼着高身向前跑去,迎着风,吹干了泪。从今天开始,没有大小姐,没有名门贵女,没有颜面,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四人嘻嘻笑笑的回来,却见门口立着一个青年,陶娇笑着对夏筠钰说,“最近大家怎么都喜欢立人家门口呀”。夏筠玥苦笑着拉着何怀玉和陶娇进门去了。 “你怎么来了” 来人便是扁担,青年站起来比躺着显的更高,高了夏筠钰半个多头,静静立在那,月光下的背景拉的好长,黝黑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痛苦容忍。青年紧张的说:“我听陈百夫长说你们明天要走了” “嗯”夏筠钰还不知道陈城还是百夫长。 “我是想跟你说句话”青年绞着手指说道。 “我明天就走,入红帐”夏筠钰看青年这样的表情明白过来,她不笨,愣了片刻残酷地说道,没有缘分的喜欢,为何要带给别人烦恼,只是说这话时,内心仍是如锥刺一般痛,她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落入风尘的现实,可是她并不愿意把现实摆在认识的人面前,让自己血淋淋的,裸体一般,只剩耻辱。 “我知道”青年恍惚了一下。 “我已经成过亲了”夏筠钰冷着脸说道。 “我知道,但那不算”青年来之前,陈城已经跟他说了他是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夏筠钰愣了一下,是呀,当时陈城就在天牢外。 “我喜欢你,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青年说完全身都轻松下来,“我下午去找姚大夫了,想让他帮我给你提亲”。“但是陈百夫长听到了,把我拉了出来,他跟我说,我的提亲,可能会害死你”,青年闭着眼,掩盖住揪心的痛苦和无望,送了松握紧的拳头,鼓起勇气说道,“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青年终于不顾雷动的心跳,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第十七章 身份 夏筠钰没想到他全知道了还过来告诉她他的心意,看着眼前的青年,她红了眼睛,如果有人明明知道不能喜欢,喜欢了没有过程,没有未来,还是要说喜欢,那他大概是真的喜欢吧。 “谢谢”夏筠钰郑重地说道。 “不用,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去了那里好好照顾自己,你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还只是小士兵,做不了什么,我会努力的”青年坚定的说道。“还有这个,你带在路上吃,如果觉得辛苦,就吃一颗,它就会很甜”,青年拉过夏筠钰的手放了礼物,说完转身就走,隔了几米后站定又转身过来,望向夏筠钰,红着眼咧着嘴,高高地挥了挥手,带着哭腔喊道:“好好保重”,说完不等夏筠钰回答就走了。 夏筠钰看着青年消失,看向手中的盒子,打开,是满满的一盒麦芽糖,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划过细腻的脸庞,落入唇中,真的…真的好苦。筠钰抖着手,从盒子里拿起一颗麦芽糖,轻轻含入口中,瞬间一丝甜味传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那么苦。她抱着盒子蹲下身子,双肩颤抖,压抑的哭声闷闷地在巷子里传淌,透露着绝望。 她…想家了。 站在张婶院子门后的崔朗听到夏筠钰关门的声音才轻轻的打开院门走了出去。他听闻章校尉和里正回来了,随便过来问他俩一些情况,却没曾想撞见这一幕。他一脸复杂的翻身上马,脑海里闪过他在戈壁上翻过夏筠钰时她的脸,想起她那悲切的一声“平元哥哥”,想起刚刚那人的提亲和喜欢,想起她刚刚蹲在清冷的月色下无助的背影。崔朗心中闷闷地,像石头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刚刚差点忍不住想出来拥她入怀,他真的是疯了。可这些与他有何相干?又想起去往刑场路上,蒋平元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崔朗整了思绪,呼出心中的那口浊气,驾的一声,骑马向前奔去,这个女子他以后还是远离罢。 夏筠钰拿着盒子进屋,屋里的三人一脸悲伤地看着他。“你们这是干嘛?怎么嫉妒我招人喜欢呀”夏筠钰扯着嘴说道。“好了,快去洗漱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听张婶说还有三四天路程呢,就是说这三四天是不能洗漱了”夏筠玥招呼陶娇和何怀玉去洗漱。等人走了,夏筠玥过来把妹妹抱在怀里,夏筠钰的泪水瞬间打湿了衣襟。 西源夏家的嫡系子嗣,太常卿的嫡女,以前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个身份。如若不是从小和蒋家有婚约,求亲者估计踏平了家里的门槛。就是和蒋家有婚约,这婚约也是极好的,蒋平元文武双全,专情唯一,还和妹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是现在,不仅仅阴阳相隔,她们永远没有喜欢和被喜欢的资格。 四人一起排排躺在床板上,睁着眼睛,望着月光,无声到天亮,此刻谁也安慰不了谁。 天蒙蒙亮,收拾一下东西,便来到张婶的院子外,见院门大开,便知道梅姑已经到了。“收拾好了?”梅姑喝着粥,夹了一口咸菜。其实她们根本不用收拾,受伤后囚衣破的根本不能穿了,张婶找了旧衣服应急,几件衣服暗沉,也没压住四个女孩的颜色,四人几件衣服都是夜里换洗烘干,穿到现在。一阵咕咕的声音传来,陶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望都是在医馆吃的,她们的房子里连灶台都没有。 “快过来吃饭吧,不要饿着,我今天煮了很多”张婶从厨房里端了很多吃食出来,还煮了几个鸡蛋,手脚麻利地招呼吃饭。“谢谢张婶”四人道了谢,帮着布置了吃食,便坐下来,静静吃起来。 果然官宦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孩规矩是极好的,即使落入如此窘迫的境界,四人仍是细嚼慢咽,动作轻柔,没发出任何食器相撞的声音来,果然有些东西已经刻入骨子里,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几人吃完早食,帮着收拾一下,告别张婶便出了门,只见门外停了一辆乌篷马车,车前坐着的是一个断了右腿的老汉,老汉抬头,只见一条刀疤从右眼内眦划到左嘴角,犀利的眼神望向四人,唬得四人愣住,寒意从脚底升起。 “还愣着干嘛?”梅姑皱眉呼道,四人回过神来。夏筠玥赶紧低头向前,扶着梅姨进了马车,随后夏筠钰三人同样躬身进入,发现马车的外表平淡无奇,但是车内空间比想象的大,装饰很是舒服。 “不该看的不要乱看,记住自己的身份”梅姑望着四人淡淡地说道。“是”四人收起打量的目光,正襟危坐。 第十八章 买东西 马车穿越了一片茫茫的戈壁,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姚城。一进城四人就感受到了相比朔阳关不一样的氛围。空气干裂,压的人闷闷地,城墙上站着一排整齐划一的士兵,握着长枪,坚定地望着城外。相反,城内墙边零零散散靠着几个头发花白,佝着身子,衣履褴衫的老者,睁着浑浊的眼睛,望着来往的人们。时不时有一列列士兵排队跑过,身上盔甲随着身动,发出清脆急切的响声夹杂着咚咚咚的踏步声,由近及远。 梅姑放下马车的窗帷,向着车外说道,“贵叔,绕道城西,我去买点东西”。车外贵叔仅仅说了一声“好”,像拉风箱鼓出的风一样。马车到了城里,速度就变得缓慢,慢悠悠的走过。而马车外隔一小会就有士兵跑过的声音,不像雍城,即使战争随时会打过来,但是街道上仍是热闹非凡,商贩往来,吆喝不断。 马车在一个小楼房停了下来,有三层高,仍是土砖建筑,仅仅门窗为粗木装饰,有点像京都的建筑,让四人眼前尽是熟悉感,只见门上赫然见着“聚宝来”三个大字,这就是除了城门,城内最高的建筑了。梅姑让四人下了马车,立马有小二从店内迎了出来,热情道“梅姑姑来了,这会需要什么?要不你先挑着,我去叫掌柜的下来”,然后又是让其他人沏茶,又是让人叫掌柜的,明眼一见就知道梅姑是个举足轻重的客人。 “梅姑可是好一点时间没来了吧,花姑可还好?前儿一段时间去跑了一趟货,也没时间去拜访您二位”只见从二楼急急地走下一个女人来,大约三十岁左右,圆脸大眼,梳着妇人头,身着深紫杜鹃花纹短襟,下面与梅姑一样,着一黑色胡裤,将裤腿紧紧用布带束起来。“我和花姑也是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京都,大概小半年了,今儿过来一是想见见你这个老熟人,二来是置办一些东西”梅姑亲切的我拉着妇人的手,说完便让四人上前,来拜见一下春大掌柜,并一一介绍了名字。 春弗往后一见四位女孩子便愣了眼,只见四人站一起虽穿着破旧,但颜色极好且各有千秋,夏筠玥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光波涟涟,身材高挑,端庄得体。夏筠钰与姐姐长得相似,但又有区别,她长着鹅蛋脸,黛眉轻扫,杏眼中含着寒意,笑起来确实让人如沐春风。而陶娇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甚至可爱。至于何怀玉虽然颜色没有前三位出众,但是仍是小家碧玉,给人的感觉便是清爽干脆,让人舒坦。春弗作为一个女人对这四个女孩都甚是喜欢,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拍着胸脯道“我的乖乖,你从那得了这四个宝贝?不会就是?” 春弗见梅姑意有所指的脸色就明白的,她出去跑货,听到最多的就是三皇子反叛敌国,太常卿等人抄家问斩的消息,当然还有嫡女充军的圣谕,她当时想皇上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请求,先别说通敌叛国是立斩绝的死罪,就是官眷也是多充入官妓,哪有充军的。可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了。她看着眼前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甚感可惜,四个好好的姑娘啊,这是注定毁了一辈子了。 “春弗,你知道她们四个过来什么都没有,在红帐里,即使现在是战时,有些东西也是该要准备的”梅姑说道。“哈哈,你呀,我刚到一批新货,好几样留下来给你和花姑的,她们四人让她们自己挑”春弗说道,然后让小二带着四位去挑东西,自己拉着梅姑入隔间。梅姑反身对四人说道“好好挑一下吧,不能穿成这样,哪会有生意?放心,钱我付了,反正你们以后赚得的银钱俱是红帐的”说完就随春弗去了。 四人面白了白,小二上前,红着脸介绍着。别看聚宝来开在战争之地,但是物品花样齐全,甚至有异国的东西,只是样式和质量与京都相比就是天差地别了。 四人从楼下的布匹衣服看到楼上的首饰,一盏茶的功夫就逛完了。四人俱拿了一匹白棉布作内衫,此外,夏筠玥拿了一匹淡蓝色棉布,一只碧玉花琢,夏筠钰拿了一匹墨兰色葛布,一只无纹银铃铛头绳,陶娇拿了一匹嫩黄色棉布,一只梅花玉簪,何怀玉拿了一匹藏青色葛布,一只小粒珍珠串成蝴蝶花样的簪子,并各挑了鞋子。挑完四人安安静静地等梅姑和春弗叙完话出来,梅姑见四人挑的东西眉尖一挑,也没说什么,就让贵叔套马回帐。而贵叔早早在门口候着了,马车后还绑着春弗给花姑梅姑的东西。 第十九章 入帐 坐上马车,走了一小会,就停在一个院子门口。四人随着梅姑下了车,只见一个宽敞的红漆大门,门上悬挂镶边木匾,写着“淮园”,大门大开,左右坐落着高大的石狮子,从外望去院子青砖绿瓦,恰有一点绿意点缀其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到了江淮,果然符合淮园二字。 四人落后梅姑一步踏入园中。进门便是一个高大影壁,上面凿的不是福禄寿,而是梅兰竹菊四友图,栩栩如生。跨过影壁,经过一个小径,转入一个圆拱门,入眼便是一个戏台,如一般戏台不同,此地为圆形高台,隔高台旁两米处围着四排座椅,座椅之间错落有致,繁花点缀其中,两边则二楼则是雕花屏风隔开的雅间,看不见间内情景。 “快跟上”梅姑反身唤道,四人便收了眼光急急跟上。再转过两道门就进入了内院,还未进入内院就闻得一阵琴萧之音,婉转悠扬。四人一进入就愣住了,只见七八个女子穿着花花绿绿坐在庭中花园中,有三四个在练着萧琴,二三个挥着水袖在练着舞。而庭中的人见有人进来便停住了,具体说是见着梅姑身后的四人之后愣住了,也许花魁玉琢的地位将不保了吧,众人想。梅姑将四人带入内院东边的怡和楼,然后叫了一个叫小原的丫鬟带她们熟悉环境及收拾东西,吩咐完就转身去找花姑汇报情况去了。 梅姑将夏筠玥和何怀玉安排在东二厢,将夏筠钰和陶娇安排在东三厢。步入房间,东面临窗放着桐木桌塌,桌上摆着笔墨,不远处放着一个架子床,挂着锭兰帷幔,床边摆放着一个桐木桌椅,桌上放着简单的梳妆匣及一面黄澄澄的铜镜。西面放着一面镶花屏风,想来屏风后就是洗漱的地方,布置简单但已是她们流放以来见过的最好的住处了,她们也不用收拾什么了。 夏筠钰二人放下东西就过来了,夏筠玥对看似只有十岁,面黄干瘦的小原问道“请问东一厢是谁在住?”,“玉琢”丫头脆生生地答道,其他话就再不说了,夏筠玥笑笑,反正后面也会知道,又问道丫头可否可送些饭菜来,四人从早上在马车里吃了点馕饼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还没到饭点呢,院子里吃的都是大厨房,花姑吩咐过过时不食”丫头有点不情愿的回答,答完也管四人便转身出去了,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挨到旁晚,远处传来琴萧之音,四人猜想估计院外的戏台已开台了,四人已经饿得前行贴后背,只是经历流放,她们已经习惯挨饿了。过了一会,有个小丫鬟过来领着四人去见花姑。转过两道弯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只见房内的摆设和她们差不多,只是多了几盆兰花和盆栽点饰,花姑穿着白色内衫外搭绒毛披巾站在窗外,望着窗外,四人听着琴声清晰的传来,才知道花姑的屋子坐落在内院和外院之间。花姑转身招呼四人前来,四人往前在花姑身后站定顺着花姑眼光方向看去,见高台上一个穿着水绿色女子正背着她们弹着琴,台下稀稀拉拉坐着近十桌人。 “战前这个院子里人都占满了,订座都要排到一两个月之后了,战后就没什么人了。”花姑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为了战争,还是生意。“淮园里的姑娘分为三等,一等是排玉字,以玉琢为例,二等排金字,如金兰,三等排银字,如银铃,一等可随心意选择接客或不接客,二等可随心意接哪个客,三等哪个客都随心不了。你们有三天时间准备,到时候有人会评定你们属于哪一等。”花姑说道,接客两字让四人脸色苍白起来,大滴的冷汗从额角滑入领襟中,她们惧怕的一天还是来了。既往在家里下人们连一个脏字都不敢在姑娘面前提起,那可是死罪,直到抄了家流放,途中总有下流之人觊觎调侃,但也是惧怕陈城那些人的威慑,可现在到了这,她们避无可避。 花姑说完,听到门外轻轻的敲门声,随即见梅姑领着三四个丫头端着饭菜进入,摆了饭。“入席吃饭吧”,花姑无视她们的脸色,自行坐到饭席上,梅姑立即上前布菜。四人随即也不客气,坐入席中,见花姑动了筷,便静声吃起来。吃完饭,花姑吩咐过明早的事宜便让四人回房休息。 小原抬着灯笼在前引路,四人踏着映在地板上的斑驳光影走着。夏筠玥向前问道“请问你可知红帐为何不在军营内”,圣谕上说的是将流放之人充入军帐,可她怎么都觉得此处更像私人妓馆,她害怕被人抓住把柄害了自家弟弟。“呵呵,你难道还想进入军帐不成”小原面露不屑地说道,一个个看似大家闺秀,没想到竟是如此之人。夏筠玥一噎,面色一沉,她听出了丫头的弦外之音。过了一会见夏筠玥没有再问,小原却忍不住说了起来“这是战时,战时是不许士兵入红帐的,而且战时女人留在军营里也是不方便和危险的,万一被掳走或者被杀了怎么办。当然了崔将军治下严格,更不可能有士兵在这个时候享乐了。”小原一脸崇拜的说道,“再说就算是平时军内设有红帐,那也只有三等字辈的人才被安排过去,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二等字辈的人过去也是可能的。不要看你们现在住在只有玉字辈的人才能住的小楼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们,你们没有经过考核,被排到金字辈或者银字辈都是有可能的”小原又说道。 “请问是什么考核?”陶娇情不自禁问道。小原一听反身眼一瞪“你们烦不烦,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到了,你们自己进去吧”小原说完就走了。夏筠玥进入房间才想起来忘问热水在哪拿,没办法,出门晃了一圈没见着人,没办法,四人只得拿冷水擦拭一下就睡了。 第二十章 没死 梅姑吩咐丫鬟收拾了饭席,又倒了温水,端着木盆给花姑泡脚。梅姑看着花姑从脚踝一路向上延伸的细细麻麻狰狞可怖的疤痕,颤着声问道:“还痛吗?”“你呀,每次泡脚你都要问我一遍,我都数不清你问了我多少遍了”花姑面露微笑地说道。 梅姑红着眼说道“如果当年不是您,楼里的姐妹就都……,苏儿也不会……”,花姑叹了口气,“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悲痛里,我们需得往前看”花姑双手轻轻捧起梅姑的脸,看着梅姑脸上细细的皱纹,郑重地说道。“嗯”梅姑收了情绪,心中一片懊悔,每次都是自己情不自禁提起当年的事,让夫人伤心。 梅姑收拾好东西,给花姑收拾床铺,一边疑问问到“夫人,圣谕不是说夏筠玥四人充军吗?为何不直接安排进银字辈,为何还要给她们机会,万一被人发现,那就……”。花姑坐在梳妆桌前梳着自己细滑乌黑的长发,平静地说道“长鹪传来信说,三皇子的副将潜入突厥了,让我们见机相助,如果不是确切的消息,他的副将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潜入突厥,想来三皇子根本就没死。何况出了这样的事,宫中的明妃娘娘仍坐在妃位上,可见连陛下自己都怀疑三皇子是否通敌,所以没有三皇子生死确切的消息之前,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们四个”。“可既然是这样,为何陛下……如果那样,夏太常卿等人不是……死的很冤枉”梅姑心中一突。“呵呵,全看陛下的心思罢了”花姑嘲讽地说道。“你让贵叔去安排,必要的时候可出手”“是,夫人”梅姑恭敬的回答道。 “娘,快走,你们快走,梅姨快带我娘走”通天大火中一个小姑娘扬着一张全是血的脸,挥着手中的剑急急地呼道,花姑想伸手去拉,却被身边的人紧紧拉住,动弹不得,“苏儿,我的苏儿”,花姑痛哭喊道。转眼之间,只见一阵雾气,白茫茫一片,苏儿全身是血,有更多的血从头上渗出,让她面目模糊,身上还插着几只箭羽,血从伤口涌出,瞬间红了脚下的地板延伸开来,只见女子悲切地说道“你为何不救我,为何抛弃我……为何”,花姑急急地跑过去想抱住她,却见她越来越远。花姑喘着大口大口的气从梦中惊醒,额角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如同梦中苏儿的眼泪。“苏儿,我的苏儿……”花姑颤抖地抱膝,将头埋在被子里痛哭起来。 第二天梅姑推门进来,看着花姑光着脚,穿着内衫立在窗边,梅姑急急去扶她。“夫人,早晨露重,小心风寒”,手尖一碰到花姑衣襟,冰冷立即传来,梅姑一惊,看来花姑是在窗边站了一晚上。怕花姑生病,梅姑急急地让身后的丫鬟去煎碗生姜水来,又转身细细地说道:“夫人,明晚让我帮你守夜罢”。“不用,只是想了一些事,睡不着,后面我会注意的”花姑淡淡地说道,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苏儿的仇没报,她怎么敢死去。 夏筠钰天蒙蒙亮就起了,昨晚出其不意居然睡的很沉,也许是既来之则安之。夏筠钰起身收拾好,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脸庞,退掉了婴儿肥,脸庞菱角越来越分明,眉目越来越清晰。她还记得前年桃花树下,平元哥哥逮了一只肥肥的小兔子给她,调侃她比手里的兔子脸都肥,气的她追着他跑了好半天,连娘亲都惊动了。现在脸倒是小了一圈,可夏筠钰却没有任何喜悦,杏眼里露出冷冽的寒光来,她拿起眉黛扫了一下淡淡的柳叶眉,用手搓了搓脸,见脸上稍稍有了一点血色,望着床上还在睡的陶娇,便轻手轻脚出门去找姐姐。 到了隔壁,见夏筠玥和何怀玉已经醒了,两人正在相互量着身高,看来是准备做内衫了。“你怎么过来了,不再睡一会?我看院子里大家的灯还没点上,估计还睡着”夏筠玥看了门外,她还没听到打更的声音。“你们俩不是也没睡吗?现在就做针线,会不会伤到眼睛?”夏筠钰走到夏筠玥的床榻边,见床榻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恶作剧心起,像以前在家一样,扑在床上,翘起二郎腿。“现在只是量尺寸裁衣服,并不费眼,再说今天也得做好,不然天天晚上洗了烘干免得惹来闲话,毕竟太费炭火了”,夏筠玥瞧着妹妹躺在床上的样子,微笑的摇了摇头,却舍不得教训,在家时她就爱这样,无论早上什么时辰,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或者和她再睡一会,或者闹的她也睡不着。 “钰儿可是在烦恼你的内衫,我可从没有听说过你拿针线”何怀玉看着这一切,有些羡慕,如同既往。贵女圈里大家都知道夏太常卿文采斐然,夏筠钰的母亲江氏同样世家出身,其姐姐夏筠玥温婉端庄得体,文采女工皆是贵女中的翘楚,而且还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可是夏筠钰好像一点都没继承到父母的优点,爱舞枪弄棒不爱女工,活得肆意挥洒,自家父母均以夏筠钰为范例教导她们,说夏筠钰没有淑女像,可是夏筠钰认真起来偏比她们更有淑女像,所以何怀玉才能说动父亲让她也学武。其实何怀玉羡慕的,不仅仅是夏筠钰活得洒脱,更因为夏筠钰的家人和那个人都维护她。 “哈哈,看来小玉儿也是知道我的丰功伟绩的”夏筠钰挑着眉说道。“这样要不然小玉儿帮我也把内衫做了吧,那棉布放我哪,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夏筠钰跑过来对何怀玉撒娇的说道。“那好,你拿过来我们一起做吧”何怀玉无奈的说道。“好,随便我去把陶娇叫起来,看天这样子,估计等会就叫吃早饭了”说完,夏筠钰一阵风似的跑了,生怕何怀玉反悔。 第二十一章 玉琢 四人收拾好,见院子里传来人声,便相携出了门,顺着走廊拐了两个弯便来到花厅,花厅里已经坐了四个女子。四名女子皆二十多岁左右,面上扑着厚厚地一层白粉,朱唇绛点,眉妆浓扫,甚至瘆人,但身形妖娆,均穿着染了花纹花缎棉袍,梳着结椎髻,插着梅花镂空银簪,或錾刻花卉纹银簪,或繁华蝴蝶银簪,或嵌珠团花银簪,耳皆穿着结子银耳钉,夏筠钰终于知道为什么梅姑看到她们买的东西挑眉了,原来银字辈的首饰只能是银制的。四人见夏筠钰几人的到来,上下打量,眼神中透着不友善,都举着手中的团扇遮着半张脸窃窃私语,不知说了啥,四人咯咯地笑起来。夏筠玥领着妹妹们坐到对面,“笑,尽管笑,脸上的白粉都快要把自个儿埋了”何怀玉看了这情景,她忍不住嘀咕道,她十分不喜如此做作之人。夏筠钰和陶娇笑了,却又被姐姐夏筠玥的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三人只好憋着笑,耸动着肩膀。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花厅远远地走来三个女子,均上着绣花襦,上面绣的或是兰花,或是杏花,或是杜鹃,下均着间花裙,显的腰肢纤细,足步生风,身姿甚是优美。近了看,三人的妆容发饰与身上的衣着相得益彰,或清雅,或浓烈,或妩媚,夏筠钰四人均有点呆了,没想到边塞之地还有如此风情的女子,还一下是三个。那三个女子走来,看着四个人,沉了沉脸,便走到一边坐着,也不打量,都只看着自己的手尖或脚尖,夏筠钰注意到三人一进来,最开始来的四个人就没在发出声音来,规规矩矩地坐着。 须臾,花姑和梅姑先后走了进来,花姑自然坐到首位上,梅姑立在旁边,扫了一眼人群,“还是玉琢没到”,梅姑低头说道,花姑似乎见怪不怪,“不管她,我们开始吧”。花姑直起身子先说了一下这个月的收入情况和帐内发生的一些事,或表扬一些人,或批评了一些人,然后谈了一下后几天的计划,众人均默默听着,不敢提出质疑。最后,花姑停了一下,喝了一口梅姑递过来的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帐内来了四位新人,按照帐内的规矩,按照考核来,所以我先不介绍了,反正三天后还需要重新认识”。 “花姑这话说得有些欠妥当,如此美貌的女子何须再考核,银铃四人最近着实辛苦了些”,只见一名女子从门口踏入并说道。只见该女子梳着盘叠的螺髻,中间错落地点缀了细小的珍珠,髻尾插着白玉孔雀开屏流苏簪,长着瓜子脸,白嫩细腻的皮肤,黛眉轻扫,丹凤眼,小巧鼻子,檀口轻启,额上贴着梅花金钿,身着白底淡黄色牡丹金丝镶边上襦,下着淡黄色底金色镶边百褶裙,不徐不快地走来,动时身姿妩媚,静时端庄优雅,夏筠钰四人愣了一下,这位女子像是误闯进来的贵女,如果是在京都,她们不会如此惊讶,但这偏偏是红帐。女子上前对花姑弯了一下膝,笑着说道“玉琢来迟,望花姑原谅个”,说完不等花姑开口自行站起,坐到花姑的左下方。梅姑憋红了脸正想发作,花姑打断了她要说出的花,转身问到“有何欠妥当?”。玉琢素手拿着帕子掩嘴笑到“花姑竟不知为何,她们四人奉了圣谕充的军,和我们不同,天见忧怜,我可不想被安上造反的帽子”。这话像是在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一个石子,众人立即炸开了锅,她们只知道花姑招了四个人,却不知这四个人身后还有这样的事。 花姑面色不愉地盯了一下玉琢,玉琢却当作没看见。花姑喝了一口茶,将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放,“啪”的一声众人停下了声,却也警惕地看着夏筠玥四人。“陛下说充军帐,可没说立即就接客,帐里有帐里的规矩,别忘了你当年是如何入帐的?”花姑淡淡地说道。她是怎么入帐的,自然是误杀了人判的流放,最后凭着自身的姿色自己找上了花姑进了红帐。玉琢没想到花姑会当众提起,心中懊恼,过了这么些年,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入的红帐。她沉下眼没在说话。 花姑看着终于消停了下来,便开始安排,让四人先跟着帐内的教养师傅两天,三天之后会举行考核,说完便面色不愉快地走了。“去查查,谁露的底”花姑对梅姑说道,梅姑低了下走就退了下去。 四人正准备离开,“站住”玉琢捏着手帕,甚是嘲讽地说道,四人转身冷冷地看着。“不要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你们现在是戴罪之身,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不要妄想在红帐里有多好的结局,有我在,你们怎么努力都是不可能的,也不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乞丐堆里出来的,哦,不对,你们可不就是从乞丐堆里出来的”玉琢走到四人面前打量四人破旧沉暗的衣服说道。其余人一听,均遮着嘴笑了起来。 夏筠玥四人抬起头来,向前走了一步,均冷眼看着玉琢,像是看家里犯事丫头一样,“我们是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们自然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正如花姑说的,希望你也不要忘了”,夏筠玥说完便带着妹妹们走了,她是太常卿夏家的嫡女,她的气势是与生俱来的。 第二十二章 教养师傅 帐内有自己的教养师傅,多是既往帐内的“头牌”,有才情又是年老了无人赡养才留下来。花姑跟四人说过帐内有四位师傅,只要教养师傅愿意收,并坚持受教三天,才有资格考核,不然直接入银字辈。花姑并不担心四人的才艺,毕竟世家出生,即使不学也被熏陶出来了,可是她明显高估了夏筠钰。 四人先是到了玉铭师傅那讨教琴艺,玉铭已有近五十岁,穿着洗的干干净净的灰色棉袍,梳着妇人头饰,一丝不苟没有任何装饰。见四人来了也不说话,只指了指面前琴架上的琴,便眯着眼打瞌睡去了。四人洗了手,夏筠玥见旁有熏香,便点了安息香,向玉铭弯了弯膝,行了标准的礼,也不管玉铭是否看得见,行完礼便坐下来弹琴。她弹的是《阳关三叠》里的《阳关曲》,琴音起,悲情生,故人相送,折柳相依,不忍分离,听着琴音,夏筠钰想起了她们一行人流放出城的日子,与父母永别,与弟弟分离,眼泪流了下来。琴音停了,众人似乎还迷沉在悲伤的情绪里。接下来陶娇弹了一首《幽兰》,静雅兰香,品行高尚,虽不如夏筠玥琴音引人入情,但也是让人眼前一亮。何怀玉和夏筠钰勉勉强强弹了一首,听的自个儿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自然玉铭点了夏筠玥和陶娇二人。 由此夏筠钰和何怀玉只好去找下一个教养师傅,下一个是玉遥,她在行的是琴棋书画里的书和画。与玉铭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夏筠钰和何怀玉见此面面相觑,走到已经铺好宣纸笔墨的桌子上挥手画起来,夏筠钰画了一幅《边塞行》,正是她们一行人出雍城,走在茫茫戈壁,寒风凛冽的样子。而何怀玉画的是美人图,夏筠钰一看见美人与玉遥长得十分相识,只是画里的人十几岁左右,与现在玉遥一样的动作,依靠在躺椅上,乌黑的头发撒落在地,落上了几片梅花瓣,美的惊心动魄。夏筠钰明白了何怀玉是见着年老的玉遥,却画了她十几岁的样子,真的是画人画骨。玉遥见着何怀玉的画激动向前,干枯的手抚摸着画中人的脸,落下泪来。何怀玉朝夏筠钰红着脸拱了拱手,夏筠钰笑了,她早知道何怀玉画艺高超,便笑了一下退出了房间。 夏筠钰去下一个屋子找另一个舞艺的师傅玉珺,到了却见大门紧闭,扫院的丫头说玉珺师傅身子一直不好,前几日已经搬到朔阳关外的寺庙静养去了。夏筠钰道了谢,脸色白了白退了出来。望着院子里的花木,她第一次懊悔自己在家没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家里人知道她要嫁给蒋平元,料想她作为长媳,也许学习兵法武艺更适合一些,毕竟蒋家是武官出身,作为幺女,父母的也舍不得有太高的要求,蒋平元就更不舍得有任何委屈夏筠钰的地方,所以最后养成她跳脱的性子,只有夏绍远教了她棋艺。 眼见太阳偏西,夏筠钰也有一点焦急起来。花姑说的是教养师傅有四位,她问遍了所有见到的人都说帐里的教养师傅只有三个。没办法,夏筠钰只得跑到花姑那,问花姑第四个师傅是谁。花姑见着夏筠钰很是诧异,看来夏大人很是宠她的小女儿。花姑笑了笑说道:“第四个师傅我不可能让他帮你的”,“为什么呢?”夏筠钰问道。“因为他是这帐里我唯一要求不了的人,你只能靠你自己”,花姑认真地说道,说完她看了看太阳,就推着夏筠钰往外走,让她赶紧求玉铭和玉遥,看是否能留下来。夏筠钰还是问了第四个师傅住的地方才离去。 夏筠钰走到淮园的后门,有一个隔开的小院,环境幽静,她走进房子,却傻了眼,第四位师傅居然是车把式贵叔。只见贵叔坐在桌子旁,身边放着拐杖,自己与自己下着棋,手边放着青瓷小盏,房间内打扫的干干净净。夏筠钰轻轻走了过去坐在贵叔对面,执起一棋子放了上去,贵叔也不说话,似乎对面还是空气。随着棋局越来越紧张,贵叔倒是抬眼看了一下夏筠钰。夏筠钰沉着气和贵叔下了一盘,她的棋艺是夏绍远特地教的,出生世家,无论如何跳脱,琴棋书画总的有一样拿的出手,一盘下完,夏筠钰出了一身汗,用尽全力才输了半子。贵叔似乎有点兴奋,拿起小盏给夏筠钰倒了一杯,然后示意夏筠钰再下,夏筠钰也不扭捏作态,拿起杯子喝了,苦涩辛辣之味传来,酣畅淋漓,下了一子。这样一往一来,两人下到半夜,夏筠钰软绵绵地踩着脚步散步庭院中,停下脚步,望着头上干澈的天空,清冷的明月,想着心里的那个人和父亲母亲,呼出心中的浊气,忍下眼泪。回到房子,何怀玉已经睡的沉沉的,看来也是累坏了。 第二天,夏筠钰拿了之前买的银铃铛到厨房换了一坛酒和几块点心,拎着东西去找贵叔,却见贵叔还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夏筠钰只好放下东西出来,不远处那天拉车的那个大黑马见人来了仰着头,夏筠钰过去喂了饲料,打扫了马棚,然后摸着大黑马的鬃毛,看着它的眼睛,她很是喜欢这种感觉,便又提了桶水过来刷马。贵叔拄着拐杖开门就看到这一幕,也不说话,转身去了小厨房下了两碗清汤面,夏筠钰洗完了马并收拾好进来,见桌上放着一碗面,瞬间感动了。 第二十三章 梦魇 吃完面,贵叔拄着拐杖带着夏筠钰来到院子的空地上。“下面的动作我只做一遍,你看好”说完贵叔拿起地上的枝条便舞起来,虽然贵叔瘸了腿,脸上的疤痕依旧狰狞,但招式之间隐藏着洒脱,动作形云流水。可夏筠钰越往后看越觉得有一丝熟悉,等贵叔收了式,夏筠钰才想到贵叔舞的动作和她练的蒋家枪法很像,只有一些地方不同。 夏筠钰等贵叔坐下,同样捡了树枝舞了起来,与贵叔的动作一分不差,但越到后面越是不自觉的舞出蒋家枪法来。贵叔开始是眼前一亮,后面看着隐隐有些激动,等夏筠钰收了最后一个动作,贵叔拄着拐杖站起严肃地问:“你和镇国大将军崔世恒是什么关系?”。夏筠钰有些迷茫,她知道自己难免会舞出蒋家枪的感觉来,但是贵叔要问也是问她和蒋家的关系。“我并不认识崔将军,只是崔小将军倒是在朔阳关外救了我们一命。”夏筠钰答道。贵叔眯了眯眼,他绝对不相信夏筠钰的话,刚刚夏筠钰明明舞的是崔家的枪法。 夏筠钰见此,说道:“刚刚的动作里确实加了枪法,但不是崔家的,是蒋家的”。蒋家?蒋季昌?,难怪,当年蒋季昌的祖父是崔老将军的得力干将,他会崔家枪法不奇怪,后面其祖父立功调职,为了防止先帝疑心,便断了与崔家的来往,征的崔老将军的同意后将崔家枪法改了式之后命名蒋家枪法。“那你和蒋家又有什么关系?”贵叔问道。“我与蒋家长子蒋平元有婚约,他教我的”,夏筠钰难免有些伤心。看到夏筠钰的招式贵叔知道那个少年的武功肯定也是极好的,可惜了,他知道蒋家斩立决的事,但没有深究蒋夏两家的关系。 “蒋家的枪法是从崔家的枪法演变的,因为当时蒋家去了西北大营,所以才更了名,既然这样,我不如把崔家枪法来一遍,你跟我说一说他们的区别”,说完贵叔便动了起来,这一次,夏筠钰从贵叔的一招一式中看到了杀气。贵叔收了招式,明显有些吃力,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完完整整舞过崔家枪法了。夏筠钰不知道当时蒋平元为了减少夏筠钰练习的难度,偷偷改了动作,本来他想他的丫头又不用上战场,何必练习杀伤力大的招式。夏筠钰按着贵叔的招式练了一遍,同样大汗淋漓地下来,想了想以往,她才发现蒋平元是给她改过招式的,不知道为了不让她受苦,又让她能自保,蒋平元私底下做了多少事,夏筠钰突然有些伤感。 就这样,在贵叔的督促下夏筠钰花了一天的时间熟悉了崔家枪法和蒋家枪法,最后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回到房间。夏筠钰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为什么贵叔会崔家枪法,而且还知道蒋家枪法是改了崔家枪法那些地方,甚至能告诉她哪些情况下用那些招式更有效果,最后还点评了两者之间的不足,贵叔到底是谁?可是夏筠钰没有去探究这个问题,每个人有自己的秘密,何况她现在还是自身难保。 “你怎么不点灯”何怀玉摸着门进来,见桌子前坐了一个人,唬了一跳。“哦,在想事情,忘了”夏筠钰回道。随着一抹光袭来,夏筠钰闭了眼睛适应了才睁开。“你面色有点不好,有什么事吗?”何怀玉走过来,摸着夏筠钰冰冷的手说道。“没事,大概是累的,休息一下就好了”夏筠钰笑着答道。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夏筠钰望着透过床幔的月光出神,她学了一天的武,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适应不了真正的打斗,她很沮丧。 “睡了吗?筠钰”耳边传来何怀玉的声音。“没”。 “以前我认为自己的画技是很好的,连京都墨云斋的老板娘都说是极好的,可是今天见到玉遥师傅的画,和玉遥师傅谈画,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眼界是如此狭小,搁在以前……我定是不会和她有一言的”何怀玉说道。 “嗯,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夏筠钰说道,这几个女子在红帐内活下来不仅仅是幸运,更多的是勇气和胸怀,才能遭遇这些事后还对自己所爱的事物投入如此多的心血。那贵叔呢,是不是也是在武功上投入了很多心血?两人扯了一些话就都沉沉睡去。 “快点,平元哥哥,你再慢一点我娘就得发现了,”夏筠钰拉着蒋平元的手从后门溜出来后赶紧跑出了巷子,少年俊朗的脸上有一抹红,连着耳尖,真是个傻丫头,能从江伯母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怎么可能,还不是他去求了才可行的,但他还是喜欢他的丫头拉着他小兴奋的样子。他们去了燕堤,堤上的柳树摇曳生姿,开着一串串的花,嫩绿里带着淡黄。他们去了平江湖,在湖上泛着舟,采着莲子和荷花,少年望着身边少女咯咯地笑声,心神荡漾。他们去了台云山,看着冉冉升起的日出,柔和的光扑在少女惬意的脸上,也扑在了少年的心上。他们去了郊外的猎场,打着雪仗,少年连连求饶,然后红着脸把少女冰冷的手放入怀中。他行冠礼的那天,家人去观礼,她看着身形修长,面容俊朗的少年一脸痴笑,这个少年是她的,娘和姐姐看着她一脸花痴,直言忍受不了。转眼到了黑暗的牢房,她转身,只听到他在身后喊:忘了我,瞬间她心痛如绞。她见到刑场上侩子手手起刀落,少年的头掉在少女的脚边,留下少女泣天动地的哭喊声。 “钰儿,钰儿,快醒醒”何怀玉看着梦中挣扎流泪的夏筠钰,吓着了,怕她继续下去会伤了神。夏筠钰喘着粗气醒来,湿答答的头发粘在光洁的额头上,迷迷糊糊的看着何怀玉,眼角的泪水落入鬓中。“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夏筠钰说道。何怀玉见夏筠钰已经清醒过来,下了地倒了水过来。 重新躺到床上,夏筠钰的泪水仍是忍不着,梦里的蒋平元是如此的真实,她想他了。 第二十四章 舞艺 第二天,夏筠钰顶着黑黑的眼圈去找贵叔,贵叔已经醒了,端坐在桌子旁边,桌子那一头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夏筠钰坐过去,乖乖地吃完了面,贵叔见夏筠钰的神情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去拿了棋出来,“我们下盘棋吧,下完你就回去练习你的考核曲目去”贵叔说道。“可是我没有要练习的曲目”,夏筠钰扬着惨兮兮的脸说道。“什么?那你还在我这浪费两天,我还以为你胸有成竹呢,你不是夏太常卿的女儿吗?”贵叔诧异道。夏筠钰脸有点热,“那个我爹是我爹,我自己愚笨而已”。“哈哈,天下奇闻,太常卿能让你学武就奇怪了,居然不要求你女子之艺”贵叔奇道。“你认识我爹吗?贵叔?”夏筠钰听贵叔言语很是奇怪,“呃,很多人都认识你爹,毕竟西源夏家嘛,呵呵”贵叔一噎。夏筠钰见此也没在说话,苦大哈似得和贵叔下起了棋。贵叔见夏筠钰的棋越下越漫不经心,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盒中一放,“算了,别浪费我时间,这样我给你出一个主意,知不知道京都的第一花魁薇娘?”贵叔问道。“不知道”夏筠钰收起棋面上的棋子。“也是,她出名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她当时一出世可是轰动满京都,她的舞姿无人能敌,身姿绰约,啧啧,十分了得,她最有名的舞当属《春约》,说的是一个女子的情郎为赚的聘娶女子的聘礼出海,他们相约来年的春日里在桥头相会,于是第二年春花烂漫的日子里女子去桥头等她的情郎,情郎却失约了,可是那女子退了家里说的亲事,年年春日里去等她的情郎,直到听有人说她的情郎葬身海底,她便到他们分离的码头上纵身跳下,香消玉殒了。可就在女子头七这天女子情郎回来了,抱着聘礼哭晕在女子的坟上,女子父母一见男子的情深,于是将小女儿嫁给了他,你不知道这个舞当时赚了多少泪水”,贵叔说道。 “真是老掉牙的故事,这个女子太不值得了,男子也许不见的有多喜欢她,不然他怎会娶女子的妹妹,她的家人也不见得多喜欢她,不然怎会在她头七之日将她妹妹许给那情郎,肯定是看上那男子的钱了”夏筠钰不屑地说道。“哈哈,没想到小钰儿和我想的一样,好了,我不留你了,你自己找法子吧,我睡回笼觉去”贵叔说道。 夏筠钰走在路上,看着庭院里几个女子或荡着秋千,或喝着茶聊着天,不管晚上是什么样的生活,白天空闲里总会对生活有所期待。夏筠钰其实知道贵叔的意思,模仿薇娘是目前最稳的选择,因为习武之人,各种动作对她来说都不难,但她不知道表达什么,她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梦。她要这样做吗?把自己的心事放在舞蹈里,或者说把她对他的思恋和不舍当众表达出来吗?此刻很想他,夏筠钰红了眼睛,最后她决定去排一个她关于他的舞,因为思恋已无所寄托,一个人忍着……太苦。 夏筠钰回房子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出门去找了梅姑说了一些话,顺便讨要了一条白纱,说好了事情,然后回房间换下陶娇和夏筠玥帮她做的衣服,又回到贵叔的院子里,见贵叔就坐在屋子的门槛上,手里正摆弄着一个黑漆漆的陶埙。 “贵叔,我给你舞一曲吧”夏筠钰说道,看样子贵叔其实早知道她会来找他。“你要什么曲目”贵叔扯着脸笑道,那道疤痕更是狰狞瘆人。“《长相思》,我想要听《长相思》”,夏筠钰说道。“好”贵叔举起手中的陶埙说道。呜噎的埙声传来,直勾人的伤感,夏筠钰听着悲伤的埙声,脑海里曾经的画面一幕幕闪现,立脚,旋转,跨越甩袖,动作或急或慢。贵叔似乎看见了一个少女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思恋,看到了夏筠钰的愿望:若你许我四季繁华,我便回你永世陪伴。 埙声了,筠钰一个急身旋转停落顺着最后的音符侧躺在地,身姿妙曼起伏,黑顺的发丝随风飘舞如芙蓉花开,撒落在身旁。贵叔从惊艳及伤感中反应过来,却见夏筠钰仍匍匐在地,身姿颤动,哽咽声卷着心痛袭来。贵叔红了眼睛,举起陶埙,吹起了《梦回》,梦里的千转百回,终是有醒的那天,那个人依旧只存心中,无法触摸。贵叔吹着埙,一曲接着一曲,夏筠钰慢慢收起情绪,和他并排席地而坐,望着天空那轮明月,曾几何,两人看过同一轮月,曾几何,同一轮月照过两个相恋的人。 夏筠钰回到房间,见夏筠玥三人正在房子里等她,均是一脸担心。“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夏筠玥看着妹妹的脸说道。她听说了昨晚妹妹梦魇的事,她很担心。一路流放,经历的分离与磨难,夏筠玥知道妹妹一直将心事压在心里,直到稍稍安稳下来才有机会去想,虽然她是姐姐,但在很多时候明明是妹妹在照顾她,夏筠玥觉得自己很没用。“我没事,只是排节目,触及往事而已”夏筠钰扯着嘴角笑道。“你排的什么节目?”陶娇好奇的问道,她已经近三天没见到夏筠钰了。“一个舞”夏筠钰答道。夏筠玥见筠钰累坏了,也不想进一步说话,就拉着陶娇出去了,临走了,给了一个眼神给何怀玉,让她帮忙照顾自己的妹妹。 躺在床上,夏筠钰一如既往,摸着手腕上的黑绳,一路流放,她不敢去想他,等她去想他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病入膏肓,特别在深夜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所寄托的感觉席卷全身,密密麻麻的痛。 第二十五章 考核 第二天早上,四人穿着这几天紧赶慢赶出来的新衣来到前院,见高台旁边银铃等人落座了,还有玉琢,这次她居然早早到了。玉琢穿着淡绿底白兰绣花的长衫,梳着一丝不苟的坠云髻,插着流苏珍珠簪,画着精致的妆容,让看了几次夏筠玥等人仍觉得惊艳。夏筠钰看着玉琢手中被她拧巴的手帕,看来玉琢对她们如开始一样饱含敌意。 玉琢看着台下那四位玉人,如有一双手紧紧抓紧她的心脏,让她胸闷的喘不过气来。红帐虽然表面上说是官营娼妓,但是因为远离京都,无人记得她之前做过什么,而且只要你够美,够让男人为你疯狂,你就有享受不完的富贵,这是她在流放前从没有想过的。红帐从来就只有一位玉字辈,从玉字辈下来就只能进入银字辈,那么她也要开始……不,不可以,失去了贞洁她就没有再爱那个人的机会了,也不能有现在的一切,绝对不行。想着这一切,玉琢看向夏筠玥四人的,杀意一闪而过。 过了半盏茶功夫,花姑带着玉铭、玉遥等人进了场端坐下来。夏筠钰注意到花姑身后有一位和玉铭一样的装扮,但是看起来明显苍老许多的妇人,她想这就是一直在寺庙里修养的玉珺了,她怎么会这么快回来?而另一边玉琢看到玉珺落了座,心里的闷气才稍稍散了一些。 梅姑上前说明考核规则,花姑及四位教养师傅每人手里有一票,五个通过则入玉字辈,四票进金字辈,否则进银字辈,说完规则便宣布考核开始。最先开始的自然是夏筠玥,只见夏筠玥抱着琴缓缓顶上高台,直接席地而坐,琴放膝上,自有一份潇洒,等调了弦,清脆的琴声如水潺潺,抚慰人的心灵,像是把心中的烦恼全一洗而空,让人如置身桃源一般,鸟语空灵,繁华绽放,等众人反过神来,只见夏筠玥已屈身行礼等待结果了,自然是五票全过。玉琢的脸色苍白,一面是夏筠玥的琴艺远在她之上,况且容貌……,虽然她自信自己很美,但也是在夏筠玥四人未来之前,她一直是红帐内,乃至关内最美的女子,可是现在,她似乎看到自己跌入深渊的情景。她着急地给玉珺使眼色,可是偏偏玉珺未给玉琢一个眼神,她开始着急了。 第二个是何怀玉和陶娇上场,这是她们约好的,萧画结合更有表演性,她们也准备了整整两天,自然到最后她俩也是全票通过。见此玉琢煞白了脸,不是只能有一个玉字辈的吗?她开始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花姑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夏筠玥她们都是玉字辈,打破了规矩,那是不是说明她也是可以一直在玉字辈的,不,不可能,花姑得需要有人给她挣钱。 夏筠钰也有点看不清花姑的意图,贵叔说过一向玉字辈只有一人,毕竟在红帐不可能大数人拥有特权,所以她才一直关注有利益冲突的玉琢,毕竟玉琢见到她们第一眼起就不怀善意,但是现在却是她们四个人已经有三个玉字辈了。 接下来表演的只剩夏筠钰,她轻轻地运气翻身上台,来了一个旋转停在高台正中,引得下面娇呼连连。贵叔拄着拐杖走到前面掏出怀里的埙来,放在嘴边,花姑见此挑了挑眉尖,没想到贵叔会为了夏筠钰这个小丫头出面。却见台子的那边,夏筠玥也架起了琴,琴埙相和,悲音如诉如泣,众人只见台上夏筠钰不足一握的腰肢,如灵蛇般舞动,脚尖轻轻触地,或旋转,或甩袖,或扶地如哭泣状,似乎一个失去爱人的少女,独自在世间寻找那一瞬间熟悉的回忆。花姑摸了摸脸上不自觉落下的泪水,她第一次看着人的舞落泪,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只是想到了苏儿想哭而已。耳边慢慢传来玉遥等人细细的泣声,原来不止她一人……入了这相思的魔障。 夏筠钰最后一个旋转停下舞姿,乌黑的长发散落,遮住了苍白细腻的小面庞及掉入尘土中的泪,树下落下枯黄的树叶,此情此景令人悲伤,亦如此时夏筠钰的心情。最先受不了的是玉遥,看了一下台上的夏筠钰,转身就离开了,接着台下的花姑几人也不言一语地离开了。 夏筠钰收拾了情绪,起身,看着台下还稀稀拉拉坐的几个人,甚是迷茫。贵叔瞧着她迷离的眼神,会心一笑,“你放心吧”,说完将埙塞入怀中,拄着拐杖滴答滴答地走了。 过了一会,梅姑过来传话,意思是四人暂时安排为玉字辈,也先不改名,等一个月之后重新选定,房间继续按着现在的安排。四人一听,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暂定,有些事情,她们永远无法准备好,比如说接客。 花姑此时却坐在书桌前,端着茶慢慢地喝着,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跪着一人,细眼一瞧正是玉琢,白着脸,再也没有之前的傲慢。 “你可知错?”花姑看着茶杯里伸展开来的茶叶问道。“不知道我何错之有,还请花姑明示”玉琢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未管教你,一来是看在玉珺的份上,毕竟你是她调教出来的,二是你确实有几分姿色和能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让玉珺投反对票,在红帐里你可以耍小手段,但是不是每件事你都能干涉的了的,我想你应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花姑冷冷地看着玉琢说道。“花姑这是要卸磨杀驴了吗?现在有人能顶替我的位置,所以我也就没有位置了”玉琢讥讽道。“既然你是这样的想法,梅姑,让她反省三日”花姑气着道。“是”梅姑进来,玉琢站起身,甩来甩袖子上不存在的尘土,转身离开了。 “花姑,为何不直接告诉玉琢你没想动她的玉字辈,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梅姑回来轻轻问道。按照既往传统确实帐内只有一个玉字辈,只有犯了严重的错误才会降辈,这会花姑提了四个玉字辈上去,玉琢自然会心急。“告诉她,她也会想方设法把夏筠玥四人踩下去,不要认为她以前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告诉她又怎么样,她还是认为大家欠她的,何况她在我这早就是弃子”花姑淡然地说道。她记得玉琢入帐第三天,还不是玉字辈,那是休战时,有人点了她前去伺候,她为了躲避竟然将拨给伺候她的小丫头打昏塞到喝醉酒的那人房里,那个丫头才是十一岁,她怎么忍心,第二天那丫头就死了,第二天一早她跑到自己面前哭诉,说是那人喝醉了强要了她的丫头,要不是她奇怪为何不一早来报告去调查,她都蒙在鼓里,呵呵,这份狠毒非常人能有的。“既然这样,要不要提点一下夏筠玥她们”梅姑说道。“不用,如果这点阴谋诡计都应付不了,那就不是世家出生的孩子了”花姑说道。 第二十六章 休息 四人考核完,花姑并没有让她们立即表演,对外只是说停业三天,让新来的玉字辈休息一下,并让玉遥画了夏筠玥四人的画像,贴在门口红牌上,而玉遥画的就是昨日考核的情景:夏筠玥席地弹琴,陶娇和何怀玉萧画相应,夏筠钰发散叶落。过了一日,城内的人全知道淮园来了四位新玉字辈的,而且待遇极高,想来是极美的。 此时,花姑站在窗边,看着内院里来来往往的姑娘们,正想着昨日里接到的消息。“花姑,你不是说三皇子已经有消息了吗?为何还让夏筠玥她们演出,万一三皇子回来怪罪怎么办?”梅姑站在花姑身后问道。“不错,我们现在能确定他没死,但是能不能救出来是一回事,他能不能安全回宫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说现在陛下还是陛下,就算三皇子有幸回到京都那也是需要时间的,我不能冒这个险。至于三皇子和夏筠玥的婚约,在陛下判流放的时候他们就注定有缘无份了”花姑说道。老天有时候就爱与人开玩笑,在你幸福之时给你当头一棒。况且她现在更担心的不是三皇子和夏筠玥的婚约,而是上面那位对夏筠钰的心思,那可是将来要荣登大宝的人。“你去把那几张画像给她们四人送去吧”,这次长鹪不仅仅随军过来,更是带了夏筠翊等人在流放地的画像,京都那一位对夏筠钰很是上心呢,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却一个字都不表露。 夏筠玥四人倒是没想很多,能晚一天是一天,目前看来四人都是安全的,但她们也不敢放松。梅姑进了夏筠玥的房间,见四人都在,围着桌子谈论演出的事情。“我给你们带了一些东西,算作你们进入玉字辈的贺礼”梅姑见四个花一样的少女望着自己,她笑着拿出了一叠纸,夏筠玥接手一看瞬间惊呆,然后红了眼眶,“睿儿”。“什么?是弟弟们吗?”陶娇和何怀玉从夏筠玥手里接下一部分翻着,“弟弟,真的是我弟弟”陶娇兴奋的呼道。夏筠钰顺姐姐的目光一看,见纸上一个小男孩正站在桌旁写字,褪去婴儿肥,尖尖的下巴,大而明亮的眼睛,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但是小身板直立立的,透着父亲的影子来。第二张,是小男孩弯着身子认真割草的情景,身后放着一个比他小人儿还高的背篓,篓子里已经装满了草,画像里的小男孩正是夏筠翊。看到这夏筠钰也红了眼睛,分离时还是四岁多的弟弟长高了,瘦了,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东西,他本来应该是夏家嫡子,现在正是在娘怀里撒娇,在父亲怀里接受手把手教字的年纪,而不是……梅姑见四人流着泪翻看着画像,没空理她,她无奈的退出房间,细心的关上房门。 梅姑正准备转身出院门,却听见夏筠钰在身后叫她。她停步转身,见夏筠钰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梅姑,谢谢”。“不用谢”梅姑答道。“我还想问梅姑,这个画像是谁送过来的,还有谁见过”夏筠钰看着梅姑隐在阴暗里的那张脸问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的是,只有你们四个人知道画像的事,不然给上面的人惹来麻烦就都不好了”梅姑说完就转身走了。 不知道?给上面惹来麻烦?如果梅姑不知道是谁,那为什么会知道给上面那个谁带来麻烦?梅姑口中说的那个谁是谁?夏筠钰回到房间,见夏筠玥三人仍是对画像爱不释手,“看完就烧了,不要给这里的人带来麻烦”夏筠钰向前说道。“不能留吗?”陶娇红着眼睛问道,她见夏筠钰摇了摇头,伤心地把弟弟的画像贴在心的地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休息的三天里,四人就练习自己的曲目,谁也没提那天晚上画像的事情。下午的时候,夏筠钰便会去厨房带些酒去找贵叔,贵叔提前给夏筠钰下碗面,或者下顿饺子,吃完了就下着棋,喝点小酒,贵叔见夏筠钰喝酒一直没醉过,很是惊奇也越加肆无忌惮。但是酒后贵叔必然会考较夏筠钰的武功进度,或场外观看点评,或下场与夏筠钰拆上几招。夏筠钰感觉这大概是流放以来最舒心的一段时光,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和姐姐随时有风险,却是有心无力,不知道如何去破解这个局。 “玉琢这三天表现的怎么样?”花姑坐在书桌旁,一边写着信,一边问道。“这三天看着还算老实,除了在房间里画画写字弹琴,就是睡觉”,梅姑看着玉琢这三天明显消瘦的身子,有些同情,毕竟是帐内的老人了。“让她准备准备,明天也让她上台”花姑说道。“是”梅姑笑着退出房间。 此时玉琢穿着一身白衣,素净的面容,头上不装饰分毫,正弹着琴,让人瞧着楚楚可怜,见梅姑进来,玉琢脸色终于松动了。关在房子里的三天,贴身丫头也被调走了,送饭的丫头放下食盒就走,她已经三天没说过话,但是最终还是她胜利了。“花姑让你明天晚上和夏筠玥四人一起登台,你也不要折腾自己了,还是身子要紧”梅姑说道。“谢谢梅姑的教诲,玉琢定当紧记”玉琢边说边向前来给梅姑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低头的瞬间眼泪就滑落了下来。梅姑见此赶紧扶起玉琢,摸着皮包骨的手腕,不忍心道“你好好表现,花姑并没想过把你降字辈,你无须太担心”。玉琢扬着巴掌大的脸,流着泪说道:“我知错了,以往仗着自己字辈高就胡来,以后再也不会了,会和玥儿她们好好相处的”。“哎,你呀,不要想太多,你是这的老人了,何必去和她们争脸呢,别哭了,再哭明天就上不了台了”梅姑见到又是一阵安慰。待梅姑一离开,玉琢便收了泪,眼眸中寒风凛冽,那有刚才半点真心悔过的样子。 第二十七章 演出 到了演出这一天,外院里人声鼎沸,座位上坐满了人,甚至有人就在高台边席地而坐,喝着酒,让人产生错觉,似乎这不是战争时刻,不是边关荒茫之地,而是繁华的京都。玉遥今日身穿大红牡丹绣花长袍,显得神采奕奕,上台短简地介绍了五人的曲目,便直接宣布开始了。 夏筠玥穿着特地制作的水蓝色底白色梨花绣的长裙,竖着坠马髻,髻上插着一支梨花簇团的白玉簪,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额上贴着红红的梨花形钿,衬的面如白雪,眉目如画。夏筠玥抱着黑黝黝的古琴上了台,同样是席地而坐,随着琴声起,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边塞夜间虽雾重清冷,但琴音袭来众人却觉得如沐春风,心中开阔。而这时,突然有一少女与少年从天而降,似从天宫来,只见这位少女身着白色洒裙,裙底边绣了淡粉色的梅花,随风鼓动,刹那绽放在舞台上。而少年由玉琢打扮,同样穿得白纱长袍,竖着头发,斯文大方。飞舞的发丝模糊了少女的面容,但可见其身姿绰约,腰肢纤细柔软,随着琴音起伏,两人相伴而动,一幕幕的画面随着舞姿展现开来,少年少女相伴燕堤,嬉笑打闹,或月下挥剑共舞,或对棋弹唱,情境之中似乎包含着世间最美好的幸福。随着琴音越来越急促,突然一转,琴音悲怆壮阔,而台子的另一边有箫声汇入,与琴音相诉相泣,似乎一下让人从云端跌落凡间,一个少女穿着水绿底深绣竹枝长裙吹着萧走上台来,正是陶娇。而台上的情景突变,少年离世,少女伏地悲切,只得梦里相寻,众人渐渐沉寂在分离思恋的悲伤之中。 等最后一个旋转停下,少女身下的梅花绽放,如活了一般,热闹的大厅里寂静无声,偶有一两声抽泣之声。稍一会,同样打扮艳丽的何怀玉和玉遥上台,两人缓缓展开手中的长轴,只见刚刚台上出现的一幕幕场景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众人皆起立,雷鸣般的掌声不断。等五位少女弯膝行李退幕,玉遥上台,开始拍卖刚刚何怀玉所画的长轴。听到台下都叫到一百两的时候,何怀玉紧紧抓着夏筠钰的手有些兴奋,而夏筠钰却有些兴味索然,有点难过,这是她们迈出的第一步,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她们会不会到最后迎客卖笑也会觉得无所谓了。 花姑看着院外热闹非凡的场面,倒是有点佩服夏筠钰的点子。“花姑,这近七天的座位都被预定了,开战以来,今儿可是头一次”梅姑兴奋地推门而入,咧着嘴笑道。“嗯,是不错,今天收的银子除了开销,连同之前的派人去跑一趟淮南,收一些棉布上来。”花姑玩着手中一朵牡丹绢花说道。“是,药材还需不需要添加,前几日秦军医派人过来了说是可能后面有更大的大战要打,所以建议多备一些止血治跌打损伤的药,这多备的药材因不好走官道,怕被泄露”梅姑问到。“这些你看着办就好”梅姑见花姑说完闭了口,就点头躬身退出去了。 战事从三皇子案爆发到现在快五个月了,仍胶着着,突厥组织了几次强攻都被挡了回去,因为这次战线太长,两边都把兵力撒了出去,崔大将军暂时还抽不出兵力主动进攻。哎,不知道这次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红帐攒了几十年的底在这次快要掏空了。 第二天,关内的大街小巷开始流传,五位少女的仙姿美貌也被传播,有人说是九天玄女下凡,有的说是狐妖转世,无论怎样,入淮园的观票被抢售一空。渐渐地五人的名声开始传入朔阳关,传入雍城。花姑没让五人连着演出,毕竟物以稀为贵,演出一般是三天一次,每到五人演出的日子,淮园门口人生攒动,车马往来,好不热闹。随着名声越来越大,夏筠玥也开始担心,这段时间红帐满足了大家的虚荣之心,昨儿陶娇还调戏了一个红脸的少年郎,这是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是的,坏境会改变一个人的认知和想法。她更担心的是有人发现她们四人做的清倌,虽然圣逾只说充入红帐,但是也说了犒军,她心里很不安,怕名声会给四人招来祸害。 正在夏筠玥纠结的时候,夏筠钰已经站在花姑的房间里说这些不妥。花姑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女,她比几个月前明显长高了一些,眼睛似乎更大,脸似乎更小更精致了。“你放心吧,在战争结束之前你们尚且是安全的,崔大将军下令战时不得逛红帐”,况且上面还有人遮掩,她最近花的银子可是如流水般,没办法,只能靠着目前这个曲目先攒一些,不然全都的喝西北风去,花姑自然是不怕的。夏筠钰见花姑无动于衷,有些着急,但也知道她说的没错,只好退出去。 “你说夏筠钰去找花姑了?是了,她们名声越大该是越着急的”玉琢躺在美人塌上一边让丫头梳着头发,一边听丫头回报。这些名声和赞誉该是她一个人的。她昨天听人谈论五人的美貌,她居然落在夏筠玥和夏筠钰的后面,当时她就气的肝疼。还有帐内的待遇,之前她是四个丫头,现在因为人手不够,分出去了两个,帐内的人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以前的恭敬,这是她最受不了的。可是这又怎么样,她们四个人注定就是她的手下败将。“你从明日起隔两天去一下驿馆打听一下都京的监军大使什么时候来”,玉琢对一个小丫头说道。“是”丫头回到。更她斗,差的远呢,玉琢的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来,让对面的丫头心一凛,小心翼翼伺候起来。 第二十八章 叙旧 自从与花姑谈过之后,夏筠钰始终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担心了近一个月,但是帐内还是该是怎样的情况就是怎样的情况。她一直很警惕的玉琢在一起同台之后似乎与她们四人和解,见面了还能淡淡打个招呼,而她们四人现在是玉字辈,除了花姑和梅姑,其他人也不会找她们的事。夏筠钰把一切能想起来的隐患排除了一遍还是没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她自己安慰到。 突然抬眼,见一个丫头低着头急冲冲就这样撞了上来,夏筠钰躲避不及,两人撞到在地。夏筠钰摸着被撞痛的左侧肩膀,爬起来去拉撞人的丫头,那丫头正想张口大骂,抬头一见却是夏筠钰那张精致的脸,一下慌了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草草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跑了。夏筠钰认得是玉琢的一个叫小宛的丫头,这么着急不知道怎么了。夏筠钰甩了甩头,自己想什么呢,现在看谁都觉得居心不良,整理了一下衣服,她就去找花姑了。 “小姐,监军大使来了,今晨到的驿站”丫头推门进来说道,正是刚撞倒夏筠钰的小宛。玉琢一听赶紧确认关了窗门后问道,“你没问错?你可问到是谁?”,她必须确认这个人与崔大将军没有交情,否则花姑直接就可以解决掉,是的,她入帐已经三年多了,她当然知道花姑背后的人是崔大将军,不然花姑怎么可能在红帐里掌权这么多年。 “奴婢按照您说的,问得驿站的刘大管事,他说的明明白白就是明威将军张林,我还远远看了一眼,就是年前找过小姐的那个骁骑尉”小宛说道。 “张林,他肯定就不是崔将军的人了”玉琢心情如见到阳光一般,所有阴霾一扫而空。张林,三皇子的护卫,因为检举三皇子有功,被二皇子保了下来,还升了官。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这样就省事多了”玉琢冷冷笑了一下,她只要什么都不做,不出三天张林就会过来找她。 不出玉琢所料,第二天早晨,驿站有士兵过来找花姑传话,说是玉琢作为明威将军的知己,想接玉琢过去叙叙旧,花姑冷着脸答应了,让梅姑去传话,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玉琢就精致地出来告退,花姑一件脸更沉了,明显玉琢早已经收拾好了。 张林正坐在书房里想着临行前二皇子的交代。二皇子让他查三件事,第一件事关于三皇子下落的事情;第二件是查一下太子安插在这边的暗探,如果能加以利用就更好;第三件事就是拉拢崔大将军。三皇子没死?怎么可能,他亲眼看到他被流箭射中掉下悬崖,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不然他现在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关于第二件事他已经有明目了,毕竟他是从这边出去的,不然二皇子也不会想方设法让他走一趟。关于最后一件事他和二皇子没强求,毕竟崔家和太子从一开始就绑在一起。 他正想着其他事,亲兵进来说“玉琢姑娘到了”,张林眼中闪过光亮,马上出来,见庭院里立着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心似乎要跳出嗓子眼来。只见玉琢梳着坠马髻,画着精致的妆容,上穿水蓝色底白色梅花绣纹的上襦,衬得皮肤白嫩透光,下着淡蓝百褶裙,露出小巧的脚尖来。张林的心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玉琢抬眼一见出门的张林,她露出惊喜的笑容来,含着一丝丝恋眷,然后急急上前问到:“你可好?之前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好了吗?”。张林看自己欢喜的女子眼里的关心,心下一甜,拉起她的手走进书房。玉琢看着张林拉她的那只手,眼里闪过厌恶,但很快就隐藏下去。 “我很好,伤早就好了,玉琢,我升官了,现在是明威将军了,你可欢喜”张林眼中闪着光亮问道。“当然高兴,以后呀帐里再也没人欺负我了,我现在也是有靠山的人呢”玉琢眼中满是崇拜地向张林说道。 “帐内有人欺负你吗?是谁?”张林一听便问道,看着面前一脸崇拜的女子,他的心里满满的。“没事,我还能应付的来,反正欺负几次也不要我的命,不说我了,你呢,在京都怎么样,京都还是我们在一起时你说的那样吗?”玉琢装作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张林一听玉琢话里把他称为我们,心中雀跃不已。他拉着玉琢聊了好些天,说京都怎样繁华,宫廷内是如何庄重,见着陛下,陛下如何赏识。最后不够还留了玉琢吃晚饭,饭间张林试探问了一下玉琢帐内到底谁欺负她。 玉琢难为情地说道:“就是一个月前流放过来的两个女子,说是太常卿的嫡女,我也是没法了,只怪自己出身低下,也只能盼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说完,玉琢拿手中的手帕印了印眼角。 张林一听眼一眯,原来是那几个人。他在京都三个月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林突然眼中一亮,然后温柔地问玉琢流放之人的待遇,一听目前四人还是玉字辈的时候,心一突,计从心生。玉琢看着张林的表情,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就要告辞,张林一听面露不舍来。 玉琢在小宛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却听着马车外男子温柔的呼唤声。玉琢探出头,却见张林红着脸站在外面,手里捧着一个红漆匣子。“这是我在京都买的,想来你带着极美,你以后还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一定给你找来”青年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说道。“谢谢,将军这几天虽公事繁忙,但也要顾好身体,后会有期”玉琢温柔地说道。 张林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前才转身回驿站。“小姐,这个白玉簪子比你之前那个还要精致,一定值不少钱”小宛打开匣子,见里面放着一支百花白玉簪惊叹到。“小姐,张将军人很好,又有出息,对小姐还很是爱慕,是好夫婿人选呢,跟小姐也……”小宛抬头见玉琢阴冷的脸,吓得赶紧放下手中的匣子跪在玉琢脚边。“我以后不想再听到你说类似的话,不然你没好果子吃”玉琢冰冷说道。“是”小宛颤着身子答道。 第二十九章 打探 张林进了书房,叫了一个亲兵,以及二皇子身边的一个谋士严叔进来,说了刚刚从玉琢那听到的事。严叔年近四十,穿着身暗纹黑袍,摸着山羊胡说道:“现在是战时,就算我们知道夏筠玥她们排玉字辈,也不会伤己太子,毕竟圣谕只说充入军帐”。 “如果这些人排玉字辈是太子安排的呢?如果这些人对圣谕乃至陛下都心怀恨意呢?”张林急切说道。“我们可以再好好谋划,不能让太子不痛不痒地就过去了”严叔眯着眼睛说道。然后三人围着说了好些话直至深夜。 马车在黑夜里咕噜咕噜地前行,夹杂着士兵踏步的声音,张林不放心玉琢这么晚回去,让亲兵护送。玉琢素手抬起马车窗帘一角,看着马车旁的士兵,心里闪过一丝酸涩,如果是那个人对她这么重视,那她该多幸福。 玉琢看着士兵身上的铠甲,想起几个月前那一晚。那晚她也是像今天这样,赴了晚宴回来,安静的街道却骚动起来,夹杂着刀剑之声,有人说是城里混了奸细进来。客主家车夫一见如此多的士兵吓得急匆匆跑了,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俩人在马车内吓得瑟瑟发抖。突然之间,马车闯进来一个黑影,掐住了她的脖子,强烈的血腥味瞬间在马车内弥散开来,小丫头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玉琢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脸,那人就掐着玉琢的脖子,把她挡在身前拖下了马车,玉琢看着周围围了一圈士兵,士兵外一排排的弓箭手,弓箭搭了箭羽,拉满了弓。玉琢闻着血腥味,见此绝望了,没人敢放走敌军的奸细,那么死的人只有她。身后的人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说着让他走,否则手里的人会没命之类。那人见这女子坐着车马,穿戴不凡,心想在这种地方这女人肯定是官夫人。带兵的头一听乐了,说他手中的只是军妓而已,死了也没关系,说着要拿人。那人一停急了,掐着玉琢脖子的手青筋暴露,玉琢瞬间呼吸不过来,脖子似乎就要断裂,眼前的情景也越来越模糊。 “慢着,你放开她,我让你走”,一个男声传来,抓着玉琢脖子的那只手松了松,玉琢急促地呼了一口气并睁开眼睛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排士兵有序地往两边挪动,打开一个口子,一少年穿着银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进来,火把下俊朗的脸庞一脸坚定,看着玉琢的眼光中似有火焰在跳动。就这一眼,玉琢彻底沦陷。 身后的人拖着玉琢走到城门边,跨上已准备好的马,然后把玉琢往后一扔便策马飞奔逃去。只见那少年手中快速搭上箭羽,对玉琢呼道“不要往后看”,手中箭羽射出,立即传来那人闷哼坠马的声音。周围的士兵兴奋呼道“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原来他就是少将军崔朗。 少年打马前来,询问玉琢是否受伤,玉琢看着那少年俊朗的脸庞,璀璨眼眸里的关心,像是被他摄了魂,心已停止跳动,只剩下痛痛麻麻,潮红袭上脸颊,弱弱地回答无妨,其他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留下娇羞。自从那一晚之后,只要听说少将军会赴的宴,她都会想方设法去,远远看一眼她心中的少年。 “小姐,到了”小宛说道。玉琢回了神,心中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半点没减少,脸上还残留一片红晕。玉琢下了马车,见门口梅姑在等了,心下了然,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随着梅姑去了花姑的房间。 到了花姑的房间,花姑正对着账,梅姑说了声人到了便退出关上了门。玉琢弯身行礼,见花姑似乎没看到一般继续查账,她只好恭敬的在一旁站着。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花姑查完账,净了手,玉琢轻轻向前给花姑沏了茶,又退回来规规矩矩站定。“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今天张将军跟你聊了什么”花姑端着茶问道。“也没说什么,张将军就跟我说了一些京都有名的小吃,好看的景致,说陛下很是威严,还说过几天再聚,走的时候送了一支白玉簪,其他的就没说了”玉琢恭敬地答道。 花姑再问了一些话,见玉琢答得滴水不漏就让玉琢退下了。梅姑进来,伺候花姑就寝,问道“花姑您信那丫头吗?”。“不信又能怎样,后面也不要拦着她,你稍后让小原那丫头去探一下小宛”“是”。“你告诉贵叔,让他明天去一趟军营找一下少将军”花姑又吩咐道。“是”,梅姑一一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筠钰去找贵叔练武,从第一次和贵叔交手之后,贵叔认为夏筠钰的内功不欠缺,故让她除了练舞之外的时间过来练习内功。贵叔还托人做了一把长近一丈,重约7斤的长枪,夏筠钰舞的有点费力,但是却勾起了夏筠钰的斗志,所以一有空就过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那个长枪她已经挥得得心应手了。 夏筠钰进入院子,却发现贵叔在套马。“贵叔,你要出门吗?”她好奇问道。“嗯,需要出一趟远门”贵叔摸了摸黑马说道。“去多久?”“还不知道,估计这一次有点久”,“那有危险吗?”夏筠钰有点担心,虽没拜师,但是她已经当这个老人是自己的师傅。“哈哈,我这样还会有什么危险呢?”贵叔听完,张开双手,扔开拐杖说道。 夏筠钰赶紧上前去扶贵叔。贵叔低着头跟夏筠钰说道:“这个院子我在的时候没人敢进来,所以你后面一个人进来练武的时候注意点,还有,我看你那长枪舞的还算流畅,但锐气不足,我不在你自己要勤加练习,在外人前就不要舞崔家枪法和蒋家枪法,舞之前教你的那套,我给你做了把十斤重和十五斤重的缨枪,后面到日子有人会给你送到这院子里来,你自己看着办”贵叔说道。夏筠钰看着贵叔讲的仔仔细细,眼一红,心想贵叔这一趟肯定不简单。 贵叔跨上马,把拐杖别在马背上,策马前去,走了几步反身过来,看夏筠钰在后门口站着朝他挥手。贵叔挥了挥手,也许因为她像极了苏儿,也许是他自己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他才第一次对这个地方产生不舍。 第三十章 安排 贵叔拿着腰牌进了军营,守帐的士兵说将军还在谈论军情,让他稍等。贵叔拄着拐杖站在帐外,看着整齐划一的士兵来来往往,操练场上传来一阵阵震耳的呼号声,贵叔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有一股浓浓的力量正在破壳而出,心头渐渐热了起来。曾几何他也在这片战场上洒过自己的热血,他向往这块土地,他宁愿和他的兄弟战死沙场,也不愿如此苟活着。贵叔望着蔚蓝的天空,吹着干燥的风,回忆着过往。 几位穿着重铠的虎背熊腰的大汉陆陆续续出帐,见着帐外拄着拐杖的贵叔,皆上前行礼,贵叔皆淡然地受过。 “进来吧”帐内传来一身浑厚的声音。贵叔拄着拐杖进入,见边疆地图前站着一位丈高大汉,身型魁梧,穿着军中常服,衣服被肌肉撑的实实的。大汉反过脸来,只见一张典型国字脸,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边塞的风霜在脸上刻划出一道道沟壑,此人正是这次战争的主帅,镇国大将军崔世恒。 “贵叔,快过来坐”崔世恒见到贵叔,赶紧过来。贵叔抱手行了礼,然后坐在崔世恒右下首,有士兵端了茶上来,其实就是粗燥的砖茶,用大瓷碗泡了一碗,虽然粗糙,但是军营中士兵所爱,味重更提神。 “不知大将军叫我前来可是为何”贵叔喝了一口苦涩的茶问道。“三皇子副将段忠义传回来一封信,说是三皇子可能囚禁在哈旦力的府邸,因为他带的人少,不敢贸然行动,怕打草惊蛇,因此具体的地方还没摸清,所以我想你能再带几人潜进去,伺机而动。”崔世恒望着贵叔说道。贵叔从小边疆长大,年轻时行商,突厥各个角落他都去过,他的突厥语比突厥人更突厥,如果不是父母在突厥的一次入侵中丧生,他也不会参军。何况他下战场多年,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乔装之后不会轻易被怀疑,谁会想到一个残疾人会是细作。 “什么时候出发,我带的人选定了吗,有几个?我建议越精越好,还有接应安排好了吗?”贵叔闻言抬着眉问道。“我选了三个,都跟突厥人来往过,容易装扮,武功也还可以”崔世恒见贵叔答应的干脆,很是高兴。 “那你能确定他们不会被认识的突厥人认出来?现在可是战时”。“这个你放心,既往他们过去也是乔装打扮的,不然我也拿不出手”崔世恒哈哈说道。贵叔知道眼前的这个汉子看起来虽然粗莽,但是真正要算计起来,很少有人算计过他,崔家人一向如此,不然也不会领军几代仍然受君信任。二人再讨论了一下具体安排,帐外士兵通报定远将军有事要议,贵叔便拄着拐杖告辞,顺便去找一起随行的人。 贵叔刚出帐,迎面走来几个穿铠甲的大汉,带头的是贵叔的老熟人定远将军崔胜奇。崔胜奇见着贵叔,面露惊喜,跨着虎步上行对着贵叔行礼,贵叔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走了。 定远将军身边的年轻面孔皆是很好奇崔胜奇的态度,包括刚立功升职的骁骑尉崔轩。等商量完事情出帐,崔轩赶上前面一行人对崔胜奇问道:“父亲,之前在帐外那位残疾的人是谁?我看大家对他都是很尊敬”。崔胜奇看着身后几位同样好奇的年轻人,望了一眼远方,说道:“他是这片战场上的的英雄”。 “贵叔出生在朔阳关,家中困顿,他从小就跟着商队讨生活,在商队里搬货物、洗衣做饭、打扫什么都做,等到了十六岁时便开始自己走商到突厥。直到长平年初,陛下初登基,朝堂不稳,突厥乘机入侵,一路直入。等贵叔收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朔阳关五万百姓皆葬敌手,血染红了朔阳关的土地,尸横遍野。贵叔回去都没找全他父亲的尸首。”“那后来呢”身后几个年轻人握着拳对崔胜奇问道。 “后来贵叔自然是参了军,长平三年贵叔等五千人跟随当时的游击将军为牵扯主力,偷袭敌军右翼,五千对三万,对战三天,贵叔斩敌两百,等援军到的时候整队只留下贵叔三人。长平五年冬突厥再犯,杀我百姓一万,可我们兵力尚未布置全线,是贵叔带领五人混入敌方军营,活捉了当时突厥主帅格其尔,为我军赢得布兵排阵的时间。长平八年,那是我们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突厥的“狼骑”,那一次,三百的狼骑却斩杀了我们三千人,而狼骑却无一人伤亡,无人敢应战狼骑,是贵叔带领五千人正面迎击,拖住了他们的进程,只是经此一战,贵叔再也站不起来了”。崔胜奇望着远处茫茫的戈壁沙漠平静地说道。 “那为什么他没有封侯”有人急急地问到,一群年轻人转身过来望着崔胜奇。崔胜奇平静地望着这群年轻人说道:“因为他断了腿”。闻言崔轩等人沉静了下来,伤残者做不了杀敌的兵,做不了杀敌的将。贵叔最后拿着抚恤银二十五两银子回了家,可是除了军营,他哪有家? 贵叔倒是没想到太多,在操练场上找到了那三个人,三个人见贵叔过来,皆恭敬地行礼,然后介绍自己。第一人叫麻秆,长得高瘦,正如其名。麻秆长着高鼻,双眼深邃,确是有异族血统,麻秆入伍前是锁匠。第二人叫狗子,长的矮瘦,看着只有十几岁,入伍前是雍城里的梁上君子。第三个叫洪远,长的阴柔,同样高鼻深眼,入伍前是唱青衣,还擅长口技。看来崔大将军想借用孟尝君的典故,贵叔看着面前的三人心下想着,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一起商量如何行动。四人对突厥均很熟悉,但是目前两国交战,来往全都切断。 商量了许久,四人才确定翻越玉洪山,随着从其他地方回突厥过历年的商队进突厥,商定好,四人便各自去准备东西去了。 第三十一章 画像 突厥汗国可汗穆吉太普有十子,除了战死或者夭折的只剩下四子。哈力旦是突厥汗国可汗穆吉太普的第三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但其母却是盍硕部的公主盍谒,盍谒善卜,传其可通天神。不仅如此,她美可倾国,传言只有真正的国主才能拥有她,因此除了穆吉太普,没有第二人知道她的容颜,但从穆吉太普对盍谒的宠爱程度来说,盍谒的美貌并非虚言。穆吉太普很是宠爱他与盍谒的儿子哈力旦,从小将他放在身边亲自教养,因此哈力旦无论是治国之能还是领军之才皆超过了嫡长子阿史拉。 穆吉太普杀了他的父亲得到可汗之位,同样得到了他父亲的后宫。阿史拉的母亲是穆吉太普父亲的宠妃,后为了使自己的可汗之位更名正言顺,他立了父亲的焉阈为大阈氏,生下了阿史拉,获得了老臣一派的拥护。但目前阿史拉尚无法与哈力旦抗衡,仅占的嫡长子的优势而已。 这一次贵叔等人需要潜入黑沙城,黑沙城属于哈力旦属地,也是他的府邸所在。贵叔找崔世恒要了一张突厥的地图,四人一起商量路线和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准备了三天,与崔世恒再次商量讨论后,四人终于出发了。 要进入黑沙城,必须穿越玉洪山,到了玉洪山的西面后想办法混入入城的突厥商队,最后与三皇子的副将混合。四人骑着马,穿过一片戈壁,风吹来,似乎要把人骨子里的热意冲涮干净,黄沙随风刮过,模糊了人的视线,眼之所见皆是荒茫茫地一片,麻秆再次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越往西走,越来越寒冷,皮毛都阻挡不了沁骨的寒意。不仅要面对恶劣的天气,四人还要时时躲避突厥巡逻队伍及流寇。 走了十天之后,四人的马匹均冻死在路上,麻秆三人轮流照顾贵叔,自然行程越来越慢。走了三天之后,天空中飘下的雪花,如一坨坨的白棉花,贵叔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花,黄白相间。等贵叔等人睡了一觉醒来,远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掩埋在了白雪之下。贵叔沉了沉脸,现在还只到了八月,玉洪山却已到了雪季,今年的冬季估计比往年更早更寒冷,因此年底突厥肯定会加快进程,他们必须尽快到黑沙城救出三皇子。 夏筠钰并不知道贵叔去了哪,去干什么?帐内的人似乎熟识贵叔的人除了花姑,就是夏筠钰。贵叔离开的第三天,有两个士兵抬着两支樱枪来找夏筠钰。夏筠钰费力地拿起十斤重的樱枪沉了沉脸。 为什么一定要学好武功,夏筠钰看着手心被磨得越来越厚的茧子,握紧了拳头。她不想再把自己处于危险境界,不想让平元哥哥担心,不想让夏筠玥受伤,她必须让弟弟回到京都。心中坚定,无论夜晚舞台上如何勾人心魄,她都会回到贵叔的院子里练武到深夜。 玉琢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也是有些着急。自从那次与张林见面之后,她一直等张林的谋划。但是后面见面,无论她如何探究,张林都闭口不谈这件事。她不能坐以待毙,前几日演出后有人点了她的花名,以往花姑会直接拒绝,但是那晚花姑却对那人说,可以等她的闺阁之夜。她开始惊慌了。 “小宛”玉琢急急叫了一声,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姑娘,怎么了”小宛进来,看着玉琢白煞煞的脸。玉琢一把抓过小宛的手腕,对小宛贴耳吩咐,小宛惊恐的看了玉琢一眼后点点头,退了出去。等出了外间,小宛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指甲划痕,眼中恨意初起。 第二天,夏筠玥三人上台,玉琢却害了伤寒,卧床不起。夏筠玥三人从考核之后,也排了好些节目,只好换了曲目上了。而本应该在照顾玉琢的小宛此时却偷偷地潜入了夏筠玥的房间。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轻轻地放在了床角之下。 小宛正准备转身离开,眼光却瞟见床上枕头下面露出的一角白纸。小宛出于好奇抽出了白纸,就着窗外印进来的烛光一看,见纸上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正伏案练字,他是谁?夏筠玥她们为什么会压在枕头之下? 玉琢是真的生病了,这几天天气逐渐转冷,昨晚站在窗边吹了一晚的风,早晨就没起来。小宛推门进来,见玉琢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看,小心地走了过去,报告事情已经办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掏出那张画像来。 玉琢接过画像,看了一会眼神一亮,真是自己找死,玉琢心下喜道“你偷偷从侧门出去,去找张林,让他找借口来见我一面,说是我这有可以帮到他的东西”。“是”小宛说完便出去了。 张林下午找了花姑,说是听闻玉琢有了新曲,想过来听一听,又听花姑言玉琢病了,便急急地想进去,花姑自然不会拦着。 张林见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玉琢,甚是懊恼。他这阵子一边监军,一边调查二皇子给他的任务,昨天终于查到了太子一个叫长鹪的暗卫。早上听闻玉琢有急事找,他才发现好几天未见自己心爱之人。 “你怎样了?哪里不舒服,吃药了吗?”张林坐到玉琢的窗边,轻轻握着玉琢的手说道。玉琢见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忍下恶心,他只是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才得到今天的地位的,他那有资格喜欢她。她喜欢的那人才是世间好男儿。 玉琢温柔地笑了,从枕头下面抽出那张画像。“之前我见你似是很在意夏筠玥她们,所以我就特定关注了一下,结果发现了这个,希望对你有用”。张林打开画像,不明所以,直到玉琢说是见着一个男人将这个画像给了夏筠玥,她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人会给夏筠玥传小孩子的画像。张林一听,想一想便明白了过来,眼中惊喜溢出,对玉琢道了谢,坐了一会,便急急走了。玉琢望着门口消失的背影,眯了眼。 第三十二章 搜查 第二天傍晚,夏筠钰如既往一样到贵叔的小院子里练武,她开始给自己增加难度,如今尚可舞的十斤重的缨枪。夏筠钰仔细琢磨贵叔教她的一招一式,一杆樱花枪在夏筠钰手里或刺、或挑、或回旋,动作越来越流畅。 正当夏筠钰练的汗流浃背之时,小原急急地推了院门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夏姑娘,快点,兵属的任大人带着兵来了,说是接到举报,有人意图谋害陛下,正急着搜查房子,花姑正拦着,让你们赶紧回去看看是否存在……”。夏筠钰一听,赶紧收了式,说道:“走,我们边走边说,任大人现在到哪了?” 姚城因为目前是战争之地,其府衙已改为兵属,由崔世恒接手,而任大人被崔世恒亲点暂时代县令之职,负责姚城内的治安和管理。夏筠钰不知道为何任大人会过来搜查,想到任大人是崔世恒的手下,那花姑在任大人那里应该是有几分颜面的,所以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一放,但是不知道为何她仍是心中不安。 夏筠钰和小原到了怡和楼,小原去通知玉琢让她注意。夏筠钰赶紧进了自己房间,里外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转身进入夏筠玥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检查,就听到屋外传来花姑的声音。 花姑引着任大人进来,任大人带着微笑,对身后的士兵挥了下手。一排士兵跨着整齐的步伐进入怡和楼。小宛扶着玉琢出来,玉琢见着任大人赶紧上前行礼。玉琢正值病中,小脸惨白,大大的眼睛甚是楚楚可怜,任大人心生怜惜,赶紧伸手扶起,玉琢道了谢。 夏筠钰看着默默站在花姑后面的姐姐和何怀玉等人,悄悄的过去。夏筠钰见着姐姐,见姐姐和何怀玉均摇了摇头,便稍稍放下心。有几位士兵出来说未查见异常,花姑笑道:“你看任大人,肯定是有人看错了”。花姑的话还没说完,陶娇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夏筠钰赶紧后退,拉住了她。“钰儿,怎么办?我把弟弟的画像放在枕头底下忘了,本来本来……”陶娇焦急地说道。夏筠钰赶紧捂住了陶娇的嘴,然后拉着陶娇走到花姑的身后,花姑反脸过来看到这一幕眼光冷清。 “大人,我们找到了一个东西,还请任大人过目”一个士兵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缎花包袱。士兵在任大人面前打开包裹,只见包裹中有一套突厥女人短襟,还有一个身穿金黄衮服的布娃娃,而布娃娃身上插着针。花姑一见,心深深地沉了下去,她以为是夏筠玥四人仍藏有那几张画像,却不想是这个,但是似乎这个更棘手。 任大人见了,刚还微笑着的眼神透出寒意来,问道:“这是在那个房间搜出来的?”。“东二间”士兵跪地答道。夏筠玥和陶娇一愣,反应过来,急急地跪到任大人的面前,大呼冤枉。 花姑见此,刺裸裸的嫁祸,可是是谁要嫁祸夏筠玥,花姑反射性看向玉琢,却见玉琢一脸震惊,似乎也被目前的情景惊讶到了。这时没时间去追究玉琢是不是值得怀疑,花姑也赶紧说冤枉。 任大人看着前面跪着的夏筠玥二人,脸色未变分毫,只说道:“行巫蛊之术,是处以极刑的,来人把人带下去”。“慢着,任大人,可否让小女说一句话”玉琢扶着小宛的手走到任大人面前。任大人示意玉琢言明,玉琢说道:“大人,我们红帐内的衣服布料都是根据字辈分配的,我看这个布偶和包裹的布料并非红帐内所有,其属于缂丝锦锻,红帐之人是没人能穿缂丝锦锻的”。 花姑一听,反应过来,也赶紧说道:“大人,玉琢说的不错,您也知道我们的用度都是按照规定来的,这个您可以去查”,她根本没时间去考虑为何玉琢会为夏筠玥说话。 任大人见此,让人去详查,花姑赶紧请任大人去花厅喝茶。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花厅包括病中的玉琢。夏筠钰也在深思为何玉琢会为她们说话,但是玉琢从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便一直在旁不言一语。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士兵入内说查过红帐内的采办记录以及春弗大掌柜的售卖记录,红帐内确实无人买过锦锻。花姑松了一口气,强装着笑请任大人移步谈话。 夏筠钰不知道花姑和任大人谈了什么,不知道什么原因,任大人出来之后让士兵收走了包裹,面无表情地走了,走时深深地望了夏筠钰一眼。花姑看着任大人带兵离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对玉琢说道:“玉琢今天做的不错”,玉琢含着笑忙说自己应该的。夏筠玥上前,给玉琢道了谢,玉琢忙说客气,衬的花厅一片和睦。 花姑让夏筠玥四人留下,等其他人一走,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刚刚任大人说你们是奉旨入帐以犒军,似乎不适合安排在玉字辈”。夏筠玥四人惊恐的睁大眼睛望着花姑。夏筠钰上前说道:“花姑,可是我们在玉字辈也并没有违抗圣谕呀”。花姑不知道任大人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任大人是崔大将军的手下,是太子一方,为何会有这样的提醒。花姑有好几天没有收到长鹪的信,不知道任大人的意思是否就是太子的意思,难道太子放弃夏筠钰了吗?绝对不可能,言传太子身边尚无侍寝之人,那就是说他对夏筠钰很是放在心里,但是…也许太子本身就是对情爱不是热衷呢,那他会一直将夏筠钰放在心上吗?夏筠钰不知道花姑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有些事不再存在侥幸。 小宛扶着玉琢回到房间,玉琢咳嗽了几声。有个丫头端了药进来,小宛接了药,一如既往倒了一半在花池里。“姑娘,你为何要帮夏筠玥她们讲话呢,让任大人直接带走不就行了吗?”小宛好奇地问道。玉琢笑着没回答,她到今天终于察觉到张林的意图了,看来他和他身后的那人是想放长线,她很是期待呢,不知道花姑会不会在她之前安排夏筠玥她们接客呢? 第三十三章 被抓 任大人回到书房,手里拿着从淮园拿来的包裹,确认房外的人已走,说道:“你出来吧,事情办妥了”。此时从内阁走出一个人来,身形修长,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面容,只听到一凌厉的声音:“你放心,舍弟会安全回到家的,但是这件事你还没做完,你要亲手把自己手上的东西交给长鹪”。 任大人一听急到:“你只是说我当众把东西搜出来就行了,为何要……”他不是傻子,他想起花姑白天说的那些话,夏筠钰是太子要保的人,所以这个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太子。那人闻言笑了:“你认为你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吗?有些错误只要犯一次就是致命的,你要命,你就要拿东西拿换”。 任大人心沉了下去,他不能背叛崔世恒,不能背叛太子,但是他的弟弟,是他唯一血亲,他不能失去,不然死了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那人见此未说什么,飞身离去。 花姑冷着脸进了房间,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传来尖锐的脆裂声,梅姑低着头急急进入,关了门。“你再出去一下,看长鹪是否有回信”花姑说道,梅姑闻言,低说了一声是,便又转身出去了。 花姑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乱如麻,为何任大人会突然来搜查?那个包裹从哪来,是谁放在夏筠玥的房间?为何长鹪联系不上?这可是第一次出现如此情况,花姑心下不安。 过了一小会,梅姑急急推门而入,对花姑说道:“花姑,还是没有回信”。花姑一听,越觉得事有蹊跷,沉思了一会:“这样,我写封信,你亲自去交给崔大将军,然后你讲夏筠钰的事情说一下,顺便打探一下太子现在是否在议亲”。如果太子在议亲,那他可能已经将夏筠钰放在脑后了,而太子议亲,淑妃娘娘肯定会和自己的哥哥通信相商。梅姑说了是就立即转身出去了。 而让花姑等的焦头烂额的长鹪此刻却十分难过。长鹪此刻修长的身体全身赤裸,身上无数纵横的伤口,有些正在渗暗红色的血,颌骨已被卸掉,口中塞紧防止咬舌自尽的布条,这时他被喂了软筋散,高高地捆绑悬挂在高梁之上,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长鹪听闻任大人有事汇报,便去了任崇的兵属,见了东西,他正想回去向太子汇报情况,却不知在回去的路上被埋伏了,他武功不弱,本不把伏击的人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用毒,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想自尽,但是似乎对方知道他想干什么,直接卸掉了他的颌骨。这个毒药似乎不会要了他的命,只是让他的疼痛感更敏感,身上的刀痕虽浅,却是痛的入骨。他每三天给京都汇报一次信息,今天就是他应该发信的时候,不知道接应的人是否发现了他留下的痕迹。 第二天,花姑早早醒了,梅姑去了军营,她梳着头发,见到乌黑的头发里一丝丝的雪白,想起了苏儿。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可是她的大仇却还是没报,想起最近的战况,她似有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人无法呼吸。花姑收拾好,去了花厅,却只见夏筠玥四人,花姑的脸色难看起来。过了小会,小宛扶着玉琢来了,玉琢见花厅如此情景,甚是惊讶,说道:“我还以为大家开的玩笑”。 花姑沉着脸问道:“什么情况?”。玉琢犹豫一下向前说道:“昨儿夜里金铃跟我说大家均是命薄之人,不适合参与造反之事。再说玉字辈不好忤逆,只好避而不见了”。这时在逼她将夏筠玥四人安排成银字辈了,花姑气着了,直接起身离开。 夏筠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冷了眼,夏筠玥亦然,而何怀玉和陶娇则很是生气,但也无可奈何。玉琢看着四人的表情,安慰了一两句便出了花厅。出了门,玉琢吐出了胸中的浊气,终于以后没人再能威胁到她了。 崔世恒看了花姑的信,听着梅姑汇报的情况,包括太子曾让长鹪保护夏筠钰的命令,皱了眉。“混账,我当初出手相帮,只是看在蒋家以往护卫边疆的功劳而已,没想到他却是为了一个女人”崔世恒拍了下桌子,只见桌上的镇纸弹跳起来,梅姑低下了头。 “长余,你去问问昨日送出去的驿报是否与以往一样,然后把任崇叫过来”崔世恒说了一声,一个青年在帐外领令前去,然后又对梅姑说道:“你回去告诉花姑,一切按照圣谕来”。梅姑知道了崔世恒的意思,抽身退了出去。 梅姑回到淮园已到傍晚,但见外院冷冷清清很是奇怪,等听说了早晨的事情,她知道夏筠玥四人终是没躲过一劫。梅姑进了花姑的房间,将崔世恒的话说了一下。花姑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子,既然这样,那就让她们四人出闺阁吧。梅姑担心的问道:“万一太子怪罪怎么办?”。花姑没有说话。 “你说驿报里这次没有夹信?”崔世恒听了长余的汇报,看来有人在这边向太子动手了。崔世恒想到梅姑和任崇汇报的情况,赶紧写了信让八百里加急送去京都。然后让任崇去查明布偶到底是哪个地方做出来的,然后将布偶烧掉。任崇百着脸道了一声是,然后退了出去。 “殿下,崔将军的八百里加急”影飞身而入,向正在批阅奏折的元煦说道,最近朝中二皇子的势力被一点点地清除,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是对于结果元煦尚且满意,父皇已经让他独立批阅奏折了。元煦放下笔,接过影手中的信,一扫而光之后,赶紧在桌子上一摞奏折中找到了姚城的驿报,却见驿报中夹着一张纸,上面正是长鹪的笔迹,写着:一切如常。 元煦心沉了下去,在姚城驿报中无长鹪的汇报,而到了他的桌子上就有了,看来长鹪出事了,而有人正在撒网。 第三十四章 弹劾 元煦让影派人去查清长鹪的下落,并让内侍去传唤太子太傅叶博仁。元煦想起刚刚崔世恒的信,他菱角分明的脸更是冷了三分。最近几个月,随着兵部尚书和太常卿等位置的空缺,他与二皇子的交锋越来越猛烈,他之所以让长鹪不汇报夏筠钰的事情,就是避免她牵涉其中。崔世恒信中言明有人密报任崇夏筠玥等人对陛下行替身术,幸好任崇解决的尚且及时,可是谁会盯上夏筠玥她们?还是其实针对的其实是他,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子太傅叶博仁已近古稀,是一个精瘦的老者,虽年老但仍是精神矍铄。叶博仁行了礼,元煦赶紧扶起,请了座,两人开始商量崔世恒信中所言之事。 对于夏筠钰的事情,元煦从未瞒着叶博仁,而叶博仁也从未干预过元煦的私事。叶博仁看完崔世恒的信,沉思小会,对面前的元煦说道:“殿下,我与崔大将军的意思是一样的,背后的人估计想从忤逆之罪去做文章,原因有三:其一,殿下之前为了蒋夏两家留后触犯陛下,陛下已斥责殿下忤逆,其二,自古以来巫蛊之祸是祸国祸民之大忌,其三,殿下是太子,必须恭孝仁廉,恭孝在前,仁廉在后,只有谋逆等大罪可动根本。” 元煦也只能想到忤逆这一条,因此,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到了深夜,太子亲送叶博仁出了宫门。“老爷,直接回家吗?”车外的管家问道,“先去刑部尚书廖大人那去一趟”叶博仁眯着眼睛说道。“是”管家恭敬地回道。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仍是一夜未睡的元煦穿了朝服去了淑贵妃那,他知道昨晚父皇憩在母妃那。门口内侍入内通报,太子恭敬进入,见叔贵妃正在伺候当今陛下元宗行早膳。元宗年四十,尚在强胜之时,但面容上已有岁月的刻痕,双鬓已染了白,但是举手投足间仍是王者风范。淑贵妃见着元煦来了便笑着,似姣似气地说道:“怎了?现在就只会关心你父皇了,只有你父皇在你才会想起过来陪我吃早膳,眼中可否还有我位置”。元煦笑着说不敢,给元宗行了礼,元宗看着母子的来往,笑了,然后叫元煦一起行早膳,在淑贵妃的调侃之下父子处的一片和睦。 行了早膳,元煦进了大殿,众人见之赶紧行礼。元煦面无表情走过,走到二皇子面前,停了停,温和地扶起跪下的二皇子:“皇弟最近辛苦了”。二皇子恭敬地笑笑,赶紧说不敢,元煦笑了一下便走过。 二皇子元显为良贵妃所生,良贵妃为渝王之女,而渝王是陛下的九皇叔,在平元之乱中为救陛下断了一条腿,乱一平,陛下便将良贵妃迎入宫。良贵妃除生了元显,还生了四皇子元昊,是宫中唯一生有两皇子之人,可见良贵妃在宫中的位置。元煦肖像先皇后,而二皇子元显相比元煦更肖像陛下,菱角分明的脸上浓眉鹰眼,高鼻阔嘴,却少了元煦的精致和沉稳。 随着内侍高呼:“陛下驾到”,只见一身穿黄色九龙衮服的男人坐上龙椅,正是当今陛下元宗。元宗冷峻的眼望着下面的臣民们,内侍高唱,早朝开始,先是就边境的战事布置,粮草调配及江淮水祸讨论一番。等一番讨论结束之后,元煦出列入定,面无表情汇报道:“启禀陛下,昨日崔大将军上书言明军中出现巫蛊之术,经兵属执事任崇查明乃是有人意图嫁祸流放之人所为,真凶尚未查明,正逢战时却出现巫蛊之术,为稳定军心,请陛下查实”。 二皇子闻言心一紧,然后向后御台史看了一眼。御史台常言向前说道:“臣有事启奏,臣弹劾太子惑乱朝纲,包庇罪犯之罪。”“哦,常卿可有证据?”元宗抬了眼问道。常言紧了紧面皮说道:“太子所言流放之人乃年前流放的蒋夏陶等余孽,其因流放心生憎恨故行替身之术,妄想伤及陛下,而太子因心慕陶氏之女故指使任崇包庇罪犯,我这有一张画像可证明”,说完,常言遍呈上手中的画像。内侍当众打开,却见纸上正画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趴在地上写字。 “这个画像可证明什么”元宗沉着脸问道。“回禀陛下,此画像画的乃是陶氏之子,是太子吩咐画的并派送到红帐”,常言说道。元宗转向在一旁未说话的元煦问道:“太子可要辩?”元煦出列说道:“流放之人在朔阳关外被袭,死伤三十六人,但斩杀敌军五人,此画像乃是为照顾人伦,念其杀敌有功所赐。其次,常卿怎知是我指使任崇包庇罪犯?” 常言闻及抬头看了一下二皇子,只见二皇子此时脸都黑了。二皇子出列说道:“是否乃太子指使,可让任崇出面指认,再者听说流放之人到现在为止尚未充入军妓,此乃违抗圣谕”。二皇子似乎心揪紧了般,这个计划本应该晚几日执行,毕竟需要任崇的当面指认,长鹪的供词,可现在不得不提前,明显效果不显。现在只要任崇能指认太子,那么还不算一步死棋,但是任崇就不能再用了。 “陛下,任崇言明此乃嫁祸,最后不管被嫁祸的人怎样都会被查到真相,儿臣建议查明真相”,元煦又说道。二皇子正想再说,却被元宗打断了:“着任崇接谕开始三天内查明真相,流放之人充妓,否则斩立决”。元煦双手握拳压着心中的冲动才没说出求情的话来,叶博仁见此刚刚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退了朝,元显看着元煦离开的背影,心中的不甘再次袭来。元煦只是比他早生了三天而已,先皇后已逝,他只是寄养在淑贵妃那,他为何生下就是太子,而不是他。本来可以把他拉下马,却被他先下手,让他功亏一篑,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再次掐紧着他的心脏。 元煦同样黑着脸进了书房,圣谕一到夏筠钰就……虽然没有把她暴露出来,但是因为他的失误,却让她去承受后果,元煦心中的火在煎熬着他的心,那是他喜欢的人呀,是他一手把她推入深渊的。 第三十五章 问责 元煦刚踏入书房,等心情平静下来,便让内侍抱着他挑出的折子去了御书房。从元煦年满十六,元宗便让其开始参与朝政,批阅一部分奏折,但元煦批阅完之后,仍是会将紧要的送与元宗定夺。 元煦进入后,见元宗正让内侍掌着灯,在仔细地看边疆域图,便轻声跪下行礼。元宗也没抬头,似没看见似的继续看图。随着时间流逝,双膝传来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痛,元煦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仍是直着身子恭敬地跪着。 更鼓声起,大内侍高泽轻声说道:“陛下,已经亥时了”。“是吗?”元宗抬起头,看了一眼跪得笔直的元煦,问道:“太子来了?可有事?”。元煦恭敬地答道:“钦天监观天象认为今年风雪天气将提前,户部与兵部已拟好军粮等物资数目,但因江淮受灾,户部拟定了几条措施,请父皇定夺。再者,风雪提前,突厥必将在风雪前背水一战,缩短战线攻破防线,儿臣请求监军以鼓士气” “粮草和赈灾一事早朝都议了,你拿主意就行,至于监军,暂免”元宗正打开内侍递上的折子,闻言脸一冷,两父子之间顿时静了下来。“今日早朝常言参你一事如何解释?”元宗问道。“如儿臣所奏,任崇将查明真相,鉴时儿臣将如实上报”元煦面无表情地说道。 只听啪一声,元宗冷着脸将手中的折子摔在了元煦的面前,“如实上报?你以为你的先下手为强就是夺得先机吗?你是太子,为君之道,卫国之道是为何?巫蛊之祸乃是极刑,你竟捻出栽赃嫁祸出来,何为轻重你尚且不知,你将如何行为君护国之道。现国之战时,你处事不绝,可知会有延误战机之嫌。多次为蒋夏之余辩解,仁义有余,杀绝不足……”。元煦白着脸俯下身子听着这席话,满面懊悔。 高泽见陛下训完,看着时机端了静心茶上来。元宗眯着眼睛看着跪在下首的元煦,很是气急,太子是怎样的人他知道,与二子在朝上的明争暗斗他看的清楚,二子阴谲,仁善不足,太子睿智仁善,但果断决绝不足,还有三子……,想起三子,想起接连接到的密报,元宗眼中的杀意一闪。 压下心中的戾气,元宗端起茶喝一小口,见茶色碧澈,茶香怡人,想起早晨淑贵妃的蜜语,望着首下的元煦,吐出心中的闷气,沉脸说道:“你说的监军一事暂缓,崔世恒等人会处理,有些事你自己去思过,你先下去吧”。 元煦恭谨地退了出去,高泽轻声问着:“夜深了,陛下摆驾何处?”元宗看着茶盏,对高泽说道:“去良妃那吧,你明日去传话礼部,让他们开始着手太子的婚事”,高泽眼光一闪,恭敬地回道:“是”。 元煦出了御书房,脸上哪还见的一分懊悔。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形成阴郁有的暗影,元煦抿了抿嘴角,呼出心中的郁气。为君之道?除了天下子民,他还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有母妃,妹妹,还有远在边塞的夏筠钰。 而此刻的夏筠钰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心乱如麻。花姑已经着手让玉遥去准备她们四人的出阁礼了。所谓的出阁礼,非常规的新娘出嫁礼,而是红帐中,花姑拍卖金银字辈的初夜之日,那金银字辈的女子出阁礼那天,参与拍卖的人竞价而得。她们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的表演者已有一定的名气,听闻花姑想把消息散步到雍城去,从而吸引更多的人来。 夏筠钰躲在贵叔小院里的一棵白桦树上,白净的月光扑在她得脸上,印出脸上的细微的毛绒,散着光,如白玉,淡扫的柳叶眉下,亮闪闪的杏眼,如盛下满天的星辰,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阴影,慢慢地,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阴影下划落,入了红润的唇角。 夏筠钰摸着右手腕上的黑绳,千般思绪在脑海中纠缠不清,自己找不出理由去压制心中的苦楚,找不出理由让自己生出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平元哥哥,我好想好想你,父亲目前,女儿好想好想你,我来找你们可好?”夏筠钰含着泪低声呢喃。 “等你长大了,我就骑着高头大马来娶你”,“等我娶了你,我就把天下好吃的零嘴全给你找来”,“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参加江湖上的比武,我们一起去做大侠,我给你撑腰”,“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江淮看出海可好?”少年明媚的面庞在夏筠钰的脑海中一遍遍闪过。“骗子,都是骗子,平元哥哥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她多想那个人能突然出现,将她带离这个地方。想着想着,她扑在树枝上哭出了声,似乎瞬间连月色都越加清冷了下来。 “陶娇,你在干嘛?”夏筠玥和何怀玉走进房间,看到陶娇正拿着簪子在胸口比划,夏筠玥一个箭步向前把陶娇手中的簪子夺了下来,却见陶娇扬起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责备的话在夏筠玥嘴里打了一个转便又被吞下去了。 “我不想这样的,我害怕,相比接客,我更宁愿去死,起码起码,我能有清白之身,我现在想想就觉得自己很脏,不行,我恶心”陶娇哭喊道。夏筠玥和何怀玉红着眼,夏筠玥一下想起了妹妹,惊出冷汗来,好一会没有找到妹妹了,陶娇会自杀,那妹妹呢?夏筠玥干净将陶娇托付给何怀玉,便冲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害怕 何怀玉抱着怀里的陶娇,摸着她顺柔的头发,听着陶娇的哭喊声,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夏筠玥提着裙子赶紧冲到贵叔的小院,嘴里喊着:“钰儿、钰儿”,见屋里黑暗一片,见不着人影,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呼喊声带着哽咽,带着乞求。突然,夏筠玥左腿一痛,便被绊倒在地,狠狠地一击,身体里的力量似乎一下被抽空。“钰儿,钰儿,妹妹”夏筠玥一下情绪便爆发了出来,害怕与紧张让她已经心力交瘁,望着门外印进来的白月光,与她的心一样,冰冷惨白。 “姐姐”夏筠钰从树上醒来,起了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树枝上。听着屋子里夏筠玥的哭喊声,她心一紧,便急急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脚下一跄踉,夏筠钰扑倒在地,身上的裙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无法顾及,夏筠钰赶紧起身跑进屋内,见月光里姐姐正扑在地上,伏地大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地上,激起一圈尘埃来。 夏筠钰红着眼赶紧向前,扶起姐姐:“姐姐,摔着了吗?”。夏筠玥抬起头,面前只有月光中迷糊的黑影,她一下爬起来抱住了夏筠钰,哭道:“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我害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夏筠钰轻轻抱着夏筠玥,抚摸着姐姐消瘦的肩膀心中一片懊悔,她不该这么任性的。月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窗下的一个黑影望着屋内相拥而泣的二人,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再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翻过墙头,跨上巷子里静静守候的大黑马,那人拉下脸上的黑巾,露出俊逸的面容来,正是出来查案的崔朗。昨日父亲让他入城查一下长鹪的下落及替身术的事情,他顺着张林查到了玉琢,正准备从贵叔的院子离开的时候,却闯进来一个少女。 只见少女在屋子里坐了一会,然后追着月光爬上了树,他应该乘着那少女不注意的时候走的,但是翻墙到一半,听力极佳的他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以及让人揪心的哭泣。望着月光中那张小脸,崔朗无法飞身离去,怕惊动了那个少女。听着少女情深悲切地叫着:“平元哥哥”,他一下想起了朔阳关外的那张脸,当时因为她脸上全是血,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他只记住了那一声悲切的“平元哥哥”。后来在朔阳关,听到那青年的求亲才记住她那月光中无助的背影,原来是她。 看着少女月光中柔和绝望的面庞,悬垂的脚尖及随风飘动的衣襟,崔朗才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是柔弱的,不像是关外敢跟突厥人厮杀的女孩。闻及她念及蒋平元和父母,心底似乎也裂开了一条缝,让口中满是苦涩,他有点害怕了,害怕眼前的女孩真的会弃了性命,随风而去。他就这样看着,看着她流泪,看着她趴在树上睡着。他飞身前去,看着她露在月光中的大半张脸,红润饱满的朱唇,小巧的高鼻,鼻尖还带有一点潮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淡淡的眉毛撒上月华,如月中的仙子,美的静雅。他小心翼翼伸手揩了那滴泪,夏筠钰的睫毛颤了颤,连着他的心也颤了颤。直到传来一声声“钰儿”,见小人儿有转醒,他赶紧飞身下来,隐在墙后。“钰儿”崔朗将这名字在心底唤了一遍,耳尖泛上红潮。 崔朗嘲笑了自己一番,说好远离这女子的,怎的每次见着她都是如此让人心疼,看来自己同情心泛滥了。 夏筠钰整了整情绪,将姐姐扶起来,点亮屋里的蜡烛。光亮袭来,夏筠钰见夏筠玥肿着的双眼,红红的鼻尖,夏筠钰赶紧去后院打了一桶凉水来给夏筠玥洗洗脸。收拾干净,夏筠钰送姐姐回房间,却见花姑、梅姑及陶娇何怀玉四人都在。陶娇与何怀玉已经止了泪,花姑见着四人均没事,就让四人早点休息,领着梅姑走了。 “夫人,为何你不跟她们说你并没打算让她们接客,出阁礼只是权宜之计?”梅姑问道,这是她们商量好的,就如玉琢一样,花姑总是能保住一个是一个。但是与玉琢不同,花姑担心保住夏筠玥四人要连累全帐的人受累。 “做好最坏的打算也是好的,最起码不会得而复失”花姑说道。何况对外说了将举行出阁礼,如泼出去的水,不管怎么权宜,这件事总是要来到的。 崔朗推门进入,章远杰赶紧向前问道:“少将军,怎样?”。崔朗拍了拍身上的的尘土,进了书房,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才说道:“长鹪应该在兵属,替身术是谁弄的还没着落,但是我觉得和张林脱不了干系”。“怎么可能,任崇可是我们的人,他怎么会?”章远杰惊讶的问道。“我跟了张林一天,他晚上子时一个人去了兵属,是任崇一个人见的他,任崇为何倒戈,我还不清楚,总是那几样,但是任崇不爱财名,没有特殊嗜好,没道理会背叛太子和父亲”崔朗皱着眉说着。 “难怪我在驿站周围翻了几遍都没找到长鹪的踪迹,幸好少将军看到树上的痕迹,是我肯定不会想到树上“十”字指的张林”章远杰说道。 “任崇是不是有一个弟弟?”崔朗敲着桌子问道。“是,在京都,听说是太常院的一个编撰”章远杰答道。“你给长鹤去信,让他查一下任崇的弟弟,还有查一下一个叫徐娉婷的女人,三年前因误杀其未婚夫而判流放,然后你去查一下张林和红帐里玉琢的关系,越详细越好。”崔朗说道。 “是,可是少将军,徐娉婷是谁?我们为何查她?”章远杰很是好奇,少将军从不会对女人假以辞色,错,是不会对一切雌性动物。“你不要管了,反正越仔细越好”崔朗皱着眉说道。“那少将军,我们怎样才能从兵属把长鹪救出来”章远杰问道。 “直接要”崔朗看着章远杰说道。 “啊,直接要”章远杰张大嘴惊讶到,他还准备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呢。 第三十七章 获救 天微微亮,崔朗穿着身浅蓝劲服带着章远杰打马来到兵属,门外的士兵一见立即开了门。崔朗旋身下了马,进了门,直接去了任崇的书房,管事急急地迎了进来,吩咐人去叫唤任崇。 任崇一边疾跑,一边扣着衣服,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进了门只见崔朗坐在下首,直着身,正喝着茶,任崇向前行礼,崔朗赶紧扶了:“任伯伯折煞我罢,父亲一向嘱托我在任伯伯面前需像在他面前一样”。 任崇心中一突,赶紧连说不敢,额头的汗却一滴滴滑落。崔朗冷眼看着,脸上却堆着恰当的笑。两人说了一会话,从战事到任崇与崔世恒的情谊,任崇的心忽上忽下甚是煎熬。 等天开始亮了,崔朗望着门外的天说道:“任伯伯是不是觉得今天的天比以往更阴暗了一些,如人的心情一样”。任崇犹豫答道:“少将军说笑,只要有大将军在,战事会顺利无阻的”。崔朗笑到:“我说您的天,非我的天”,任崇没有说话。 崔朗举起茶盏,说道:“我听闻最近你弟弟在编修出了错,触了上司的眼,还入了狱,想来任大人的心情甚是不好”。任崇跪了下来,红了眼,他的嫡弟任明仅是太常院小小编修,二皇子抓了一个错压了他的弟弟,这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不可能不管,他并没有答应张林的那些事,但是长鹪现在在他手里,他怎样都脱不了关系。 崔朗看着下首的任崇,看着他花白的鬓发,心中五味杂陈,任崇追随祖父,直至父亲,看着他长大。他并不怨任崇的背叛,说到底是让二皇子钻了空子,他只是有点失望。崔朗说道:“任明的事情父亲已经加急给太子寄了信,五天之后就有结果,你需要做的事情你明白,完成之后你自己跟父亲解释吧”。 崔朗说完,看了一眼跪着的人,便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管家已经驾着一辆乌篷马车在门口等待,崔朗冷着脸,上了马,乌蓬车在二人身后慢悠悠地走着。章远杰看了眼身后的马车问道:“少将军,你一早就知道任崇会主动把长鹪还给我们,那为什么还要我偷偷潜进去。” 崔朗看着灰蒙蒙的天说道:“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原谅他的理由”。现在还留在战场上的曾经追随过祖父的人只留下了任崇一人,任崇终身未娶,将自己的一生放在了战场之上,他是敬佩的。 崔朗二人停在一个小院门口,这个小院和周边的小院一样,一点都不扎眼,一进一出加一个小厨房,是崔朗进城办事休息的地方。章远杰和管家进了马车,将里面的人扶了出来。崔朗看着这眼前的血人,脸冷了三分,只见长鹪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平平无奇的脸上灰白,身体像个破布偶一样挂在章远杰身上。 章远杰和管家小心翼翼将人扶了进去,章远杰打马去叫大夫,他们根本没想到长鹪的伤会如此严重。管家小心翼翼走到崔朗面前,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犹豫地说道:“少将军,任大人心中也不好受,你知道他家里只有这一个弟弟,他不能绝了任家的血脉,你体谅一下罢”。 崔朗看着面前的老管家,叹了气,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管家看崔朗不想再说话,便退了下去。 章远杰拎了一个大夫急急闯进门来,长着山羊胡的大夫颤着身,红着脸,看来吓的不轻。大夫正想生气,看着躺在床上的长鹪却一下气消了,赶紧上前诊治。姚城面临战场,大夫见惯了伤病,但面对长鹪身上被割成一片一片的肉仍然惊恐,不知道何人如此歹毒。章远杰帮着大夫一起包扎,看着这些伤,崔朗全身的气血似乎往头上涌去,张林,你等着。 忙了一天,直至深夜,大夫才把长鹪的伤包扎好,大夫怕长鹪病情加重故留了夜。崔朗让章远杰守着,自己穿着夜衣出了门。崔朗飞身到了驿站客房,张林来了之后一直住驿站,他轻车熟路找到了地方。 崔朗趴在房顶上,打开一个瓦片,之间房子里传来一个女声:“花姑已经让玉遥去准备夏筠玥她们的出阁礼了,但是没确定日期,我很是怕花姑会让我顶上去,你知道的,我宁愿只给你……”。“你放心,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张林怕着胸脯说道。 第三十八章 留书 怎么会?明明……,震惊、懊悔和悲伤一下涌上心头,崔朗疾速飞身而出,跨上马向兵属奔去。 奔到兵属门口,士兵已开始准备挂上白幡,崔朗下了马,进了大门,见管家已经吩咐士兵给任崇换上寿衣。崔朗慢慢走向前,他对任崇一开始只有对长辈的尊敬而已,他只知道任崇是祖父留下的,位置不高,但对祖父和父亲乃至国家是绝对忠诚的。所以他知道只要他以父亲或者祖父的情谊去开口,他一定会把长鹪交出来,这也是他选择原谅他的原因。 崔朗向前,看着任崇乌黑的面庞,紧闭的双眼,红了眼。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出去偷玩,父亲非要军法惩罚,任崇出来给他解了围,笑着说道:“小少爷还没将军调皮呢”,顿时让父亲红了脸。但大多时候他对父亲和他都是一脸的恭敬,没有其他过多的表情。 管家给任崇换上寿衣,过来行礼并递上一个信封,哽咽地说道:“少将军,这是大人留给你的”。崔朗红着眼接过,打开信封,只见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任崇将张林如何以任明要挟他做伪证,如何对长鹪动用私刑的说得清清楚楚,信的最后言明自身三罪:一罪,不应为嫡弟掩饰错误,被小人把持利用;二罪,知法犯法,对长鹪动用私刑;三罪,不应为一己私欲背叛大义,言明自己罪有应得。崔朗看到信后的一句:末将拜上,诚佑国泰民安,握紧了手中的信。对将士而言,服毒自尽是对任崇自己最大的侮辱罢。 管事红着眼,跪着对崔朗说道:“大人自知对不起老将军和大将军,对不起太子,一直以来都心存愧疚,虽然任大人到死都没有说,但是恳求少将军救救任明大人吧”。崔朗扶起管家,看着面前的老人,说道:“你放心,父亲一早已经给太子去了信,也让镇国侯府出面了”。 拜了祭,安排了一些士兵帮忙,崔朗打马回到了小院,却见章远杰在门口焦急地走动。章远杰一见崔朗,急急上前给崔朗牵了马,说道:“大将军派人来让你立即回军营。”崔朗一听,问道:“人呢”,“带信的人已经走了,说是让见到你让你立即启程”章远杰问道。闻言崔朗便从章远杰手中拿过缰绳,翻身上马后说道:“你好好照顾长鹪,等他稳定了就回军营”,说完便打马走了。 飞奔在官道上,四处均是灰茫茫地一片,似乎没有尽头。突然崔朗觉得鼻头一冷,抬头一看,只见空中零零碎碎的小雪花飘落下来,崔朗心中一凛,今年雪季比以往提前了。走了大概两个时辰,见到远处扎着一个个军营,一列列穿着铠甲士兵整齐在其中穿越。崔朗待通报之后,让士兵将马牵下去,掀了帐帘走入,见崔世恒正和几位将军在讨论军情,便默默向前听着众人的讨论。 在前几个月的战事中,胜绩要多,但是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崔世恒怕的是突厥的重甲骑兵还没出战。天朝虽然也建立了骑兵,但是毕竟没有突厥的重甲兵身经百战。现在雪季提前来临,说明突厥内的粮食和牲畜肯定减少,战事会提前。 几位将军讨论了好一会,崔朗和父亲一样,主张主动出击,以最小的代价将重甲兵逼出来。但是也有人反对,认为这样直接面对重甲兵会使牺牲加大。讨论了一会,确定了初步的方案,众人便散了。 “父亲,任崇大人昨晚自尽了,这是任大人留下的”崔朗从怀里掏出任崇的留书,递给了崔世恒。崔世恒打开信看完,红了眼,忽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欺人太甚”,崔世恒说道,“一个只顾着钻营打压的小儿还妄图登天,何来的胆量?” “父亲,任明的事情……”崔朗问道,只见崔世恒摆了摆手,“这件事就让太子去办,任明只是忘了避讳先帝,仔细算也算不得大错,可是挟压朝廷命官陷害太子这就不是小罪”。“可是,父亲,我们现在并不能拿着任大人的留书去弹劾二皇子,毕竟现在在陛下眼里,这个留书可能是弃车保帅”崔朗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们该弹劾还是要弹劾,不仅要弹劾,还要往大的说,过几天圣谕就到了,柳先生会把折子递上去”崔世恒说道。他最难见到的就是将士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尔虞我诈之中。 崔朗出了营,一位穿着干净的葛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长相平淡,但有着干净利落的气势,此人正是刚刚崔世恒说道的柳先生,崔家的幕僚之一,一向在整理崔世恒的折子文书一类。柳先生见着崔朗,向前见了礼,崔朗回了礼,见柳先生说道:“这封信是夹在今早来的信封里的,我猜是给少将军的”,柳先生从袖兜里拿了一封封面空白的信来。 崔朗回到自己的营帐,打开了信,一见俊逸有力的字迹便知道是太子亲笔写的。信中只交代了一件事,就是说了一下圣谕的内容,然后让崔朗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夏筠玥四人。崔朗看着信,想起月光下那抹倩影以及挂在眼睫毛上的那颗泪。为何太子会如何在乎夏筠玥四人,崔朗只能归于夏筠玥是未来三皇子妃的可能。 全部充军吗?崔朗从六岁起就混在军营,他虽然从不逛军帐,但他听军营内的士兵们讨论过,那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是可怜,是恶心厌恶罢。崔朗想着那张巴掌大精致的脸,一想到她会充军成为军妓,心似乎被一只手狠狠抓紧了,无法跳动,只留下沉闷。面对这样的情况,夏筠钰会怎么办呢?他好像从没见她笑过,见了三次,三次她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崔朗手指敲着桌子,在想如何才能从圣谕之下保住四人,想了想觉得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拿定主意便出了帐。 第三十九章 圣谕 清晨,天灰蒙蒙地,风吹的窗户呼呼地响,窗外北风夹杂着雪花打着旋,地板上已经积起薄薄地一层雪。夏筠钰望着窗外,寒风吹在身上,让她想起她们流放的第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仿佛流放之日就在昨天。 何怀玉推进门来,呼着白雾,拍着身上的落雪说道:“这雪下的真早,京都恐怕还刚刚换上秋衫”。夏筠钰转头笑了笑:“可不是”,然后起身将窗户关了,等了一会房间里才开始有点暖意。 “筠钰、怀玉,快,来圣谕了”,小原跑的气喘吁吁地说道。圣谕?夏筠钰和何怀玉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惊讶和疑惑,她们还有什么值得下圣谕的。二人赶紧起身,在门口碰到了夏筠玥和陶娇。“姐姐”夏筠钰向前,“我们会不会被特赦,不然为什么会有圣谕来呢?”陶娇在后面惊喜地说道。夏筠钰和夏筠玥闻言却是脸色更沉了,她们并没有值得特赦的资格。 四人随着小原赶紧赶到花厅,只见花姑已让人摆好香案,红帐的一干人等都整整齐齐地跪在香案下首,一对士兵拥着一位无须的内侍站着。四人赶紧向前跪下,伏下身子。 “陛下圣谕,夏筠玥、夏筠钰、何怀玉、陶娇本充红帐,犒军……”夏筠钰听着一个一个字从内侍口中说出来,愤怒、悲凉、疼痛搅的她的心无法跳动。为何?这么大老远来就是重申一遍吗?陛下还真是看的起。 内侍说完,花姑赶紧带着众人谢恩,玉琢看着跪在她前面四人的背影,多日以来的闷郁一扫而光,嘴角上扬,没人再能和她争了,她还是红帐里唯一能有特权的人。送走内侍,夏筠钰面无表情起身扶起夏筠玥,见夏筠玥红的双眼,她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却听见身旁陶娇的抽泣声。 其余人见着四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花姑返身回来,见着站在面前的四人,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三天之后为你们四人出阁礼,出阁之后便为银字辈”,听着花姑的话,众人均是吸了一口冷气,这真正是从天堂到地狱。 “明日还要登台,这是你们以玉字辈身份最后一次登台,不用担心,出阁礼的事情玉遥几位师傅会帮你们安排好”,花姑说道,说完便梅姑走了。玉遥、玉铭向前安慰四人几句便出去安排事情去了。 出阁礼会按照一般人家嫁女的礼仪来,与自己的第一位恩客成亲,也算是对入金银字辈的人一个尊重,跟自己的少女时代告别,玉遥等人知道四人的感受,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下去准备将四人的出阁礼安排地隆重一些。 “花姑,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梅姑跛着脚,尽力跟上花姑的步子问道。只见花姑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说道:“能有什么办法,陛下两次申令,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以为呢?除非是个死,可是她们连死的资格都没有,除非不想她们的弟弟活了,居然下了两遍圣谕,肯定连太子都没办法”。说完花姑往前走去,梅姑叹了一口气,紧紧跟上。 这边崔朗也在伤脑筋,想了一会就让人带信去找章远杰,还让人叫来崔昂。过一会一个青年进来向崔朗行礼,只见这个青年小麦肤色,长的一张圆脸,浓密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一点都不像战场上的兵,但身材高大魁梧,步伐铿锵有力,来人正是崔昂。崔昂是崔家总管家崔世荣的长子,崔世荣家族本姓郑,但是从崔家起势起就追随崔家,与崔家一样,其血脉中大多男儿都战死沙场,故崔世恒的祖父将管家一系改为崔姓,共享镇国侯府荣耀,共入镇国侯府的祖庙。从那起管家一家人起名也按照崔家的字辈起名,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做好管家的身份。崔昂就是从小与崔朗一起长大,一起参军。 “少将军,怎么了?”崔昂好奇问道。崔朗笑着走过去搭着崔昂的肩问道:“崔昂呀,最近荣叔叔有没有打算给你娶亲呀”。崔昂看着崔朗脸上的笑,心底的寒意涌了上来,每次崔朗对他这样的表情,结果就是他被父亲追着打。“没……没有,少将军问这个干嘛?”崔昂吞吞吐吐地说道。“那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怎么样?”崔朗贼嘻嘻地问道。崔昂看着心又往下跌了跌。 “男儿志在四方,何况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时,所以少将军,我并没有娶亲的打算,再说。如果让父亲知道我现在这个时候走小差,他非打死我不可”崔昂白着脸说道。“还有少将军你也是,大将军听着你的话,他非气着”崔昂补充道,只能用大将军来压一压了,谁知道少将军又有什么损事。 崔朗看着崔昂的脸色,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管在战场上多么威武,还是那么容易受骗。笑够了崔朗才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我只是遵太子的意,去保住那四个人,可是你知道陛下前脚下了圣谕,我不可能后脚就将人接了出来,只能叫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护一下”崔朗说道。“少将军,你不会要让我去红帐去……不行,不行,我父亲知道了那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那是非剥下我的皮不可”崔昂听着赶紧连连拒绝。“你想啥呢,谁让你去红帐干那事了,是让你去演一场戏,演戏知不知道”崔朗敲着崔昂的头说道。“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连我父亲都不能告诉,不然……你知道后果”崔朗说道。“为什么不告诉大将军,不是太子的吩咐吗?”崔昂捂着头问道。 “太子想方设法让这信落在我的手里,你以为呢,我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忠于陛下,陛下的圣谕在,他是不可能去做这件事的”崔朗又敲了一下崔昂的头。目前只有崔昂和章远杰可干这事,其他人肯定会转身就汇报父亲,所以崔朗打算让二人乔装打扮后出马,最是信的过,但还差两个人,难道要让自己出马?想到这,他摇了摇头,算了,他还想留着一身皮上战场呢。 第四十章 姐妹 玉遥、玉铭三人这两天忙着采办和笔直,圣谕的第二天起,红帐内就开始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字,来往的丫头也多了些,风雪中不时传来笑声,像过节般热闹,众人都看的出花姑对夏筠玥四人出阁礼的重视。 夏筠钰却躲了这份热闹,在贵叔的小院里,在皎洁的月光下挥着十斤重的樱枪。夏筠钰将头发绑着简单的马尾,穿着深蓝色男人的短襟,衬的小脸雪白,下着黑色胡裤,紧紧地绑了裤腿,只见动作往来如风,枪头寒光冷冽,时刺时挑,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口子,杀气凛然。 夏筠玥领着何怀玉和陶娇进来时就看见这样的情景。何怀玉和陶娇二人均是面露惊讶,她们虽然知道夏筠钰一直在练武,但是没想到她进步这么厉害,尤其何怀玉。何怀玉脱了身上的棉衣长衫,只着内衫,拔了头上的玉簪,同样绑成马尾,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剑来。陶娇正想阻止,夏筠玥将她拉了回来,向陶娇摇了摇头,便拉着陶娇进了屋点了灯笼,烧上水,搬了两条小矮凳出来,两人坐下。 何怀玉的父亲何子奇身为兵部尚书,本身是善武的,对女儿学武很是欣慰,请了有名的师父教的自家的儿女。考虑到何怀玉是女儿身,故教习师父主主要教了剑术。短刃怎可与长器相接,但何怀玉武艺不错,夏筠钰有心放水,故两人尚可往来几百招。 陶娇见着两人一招一式越来越快,周围扬起一圈圈雪花,含着煞气,似传说中武艺超群的女侠,心中感慨,掏出陶埙,陶埙声空明婉转悲切,但陶娇偏偏吹的《军魂归》中第二篇,如见沙场两兵相接,厮杀不断。夏筠玥则敲着拍子,两人相和别有意境。 随着招式越来越快,何怀玉感觉虎口火辣辣地痛,但心中仍有好胜之气,夏筠钰见何怀玉动作一顿,便挑开何怀玉手中的剑,两人见此都收了势,陶娇见此也收了音,三人相视一笑。何怀玉对夏筠钰说道:“钰儿,你进步了很多,长枪在你手里,感觉你都不是你,太厉害了”。“你只是多日不练,生疏了些,练习几日肯定比我厉害”夏筠钰红着脸说道。“是,我惭愧了”何怀玉认真地说道。确实,从流放之后她再也没有练习过,以前练的好,父亲还会夸她,送她奖励,可现在呢?但看着夏筠钰的进步,自己也是不该浪费时间的,不然怎对得起父亲的一片苦心。 夏筠玥见两人头上落着零零星星地雪花,身上皆是香汗淋漓,赶紧转身倒了热水给两人擦拭,并吩咐何怀玉赶紧穿上外衫以防染病。何怀玉向夏筠钰吐了吐舌头,两人便听了话去洗漱了一番,出来却见夏筠玥和陶娇端了面出来,夏筠钰一愣,想起来贵叔。 “我见小厨房里只有面,就下了清汤面,我估计大家晚上都没吃好,就凑合着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吃也不能怪我了”夏筠玥红着脸说道,其余三人闻言皆是一笑。夏筠钰毫不客气坐下,拿过碗吃了一口,眉毛皱了一下,快到人看不见,便又若无其事吃了起来。过了一会,陶娇低着声犹豫地问道:“玥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放盐,我怎么觉得面很淡,还有点甜”。只见夏筠玥脸红一片,敲了一下陶娇的头“君子寝不言,食不语”,“哦”陶娇只好闭了口,却听见夏筠玥弱弱地说:“我好像把糖当作盐放了”。三人闻言皆是大笑起来,一会就笑地东倒西歪,外人曾言:太常卿长女才情横溢,无所不长,原来厨艺还是很不擅长的。夏筠玥看着三人不好意思说道:“常人家哪还备着糖,黑漆漆地我怎知那不是盐”,说完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便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吃完面,收了桌子,陶娇给倒了茶,四人享受着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过了一会何怀玉说道:“我以前常听戏折子里说义结金兰,要不我们也结为姐妹吧?”。陶娇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好呀好呀”,夏筠玥和夏筠钰更不会拒绝,从闺中好友,到同病相怜一路流放,共度生死,再到现在一起要面对的局面,其实她们早就是姐妹。 四人相偕来到月下,相视一笑直接跪在风雪中,吹着寒风,望着黑夜中那轮明月,异口同声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我…与……三人结的姐妹,相护一生,相携一世,永不背叛,永不分离……”,拜完四人皆起身相拥,陶娇红了眼睛说道:“我终于有姐姐了”,夏筠玥笑着捏了捏陶娇脸上的肉肉:“是呀,我又有一个淘气地妹妹了”。 夏筠玥最大,为三人的长姐,其次是何怀玉,再就是夏筠钰,最小的是陶娇,夏筠玥望着这段时间又蓄出婴儿肥的陶娇心中有点隐痛,其实算起来陶娇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罢。 四人相偕回了屋,何怀玉转过身对夏筠玥说道:“玥姐姐,我们能像在朔阳关一样一起睡吗?”。夏筠玥笑了笑:“好呀,你们洗漱之后把被子带过来吧”。闻言何怀玉赶紧说好,拉着夏筠钰就急急地回了屋。 四人横着躺在床上,弯着脚,虽然不舒服,但是心里却很踏实。何怀玉望着床帘说道:“玥姐姐,我又想起你在朔阳关的话了,你说不管怎样害怕,我们都要拿起面对害怕的勇气,现在我就不害怕了”。夏筠玥没有回答何怀玉的话,只是侧身伸手将何怀玉抱在怀里。而夏筠钰则是拉紧了陶娇的手。有些事你逃避不了,便只有让自己勇敢面对,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难得一次四人起了懒床,等相偕到花厅时,其余人已经快用好了餐。梅姑正想向前,花姑使了眼色,摇了摇头,便笑着说:“这两天天气有点冷,需要炭火直接去厨房拿,只是晚上注意门窗别关太紧”。四人道了谢,入席行早饭。 第四十一章 三皇子 在玉遥等人的故意宣传之下,姚平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夏筠玥四人的出阁礼,甚至有人不顾危险从雍城跑过来,就为了看传说中的美人儿。“花姑,几个校尉都去了帖子,还有城内几个大户,钱少爷、严少爷们那也都特地跑了一趟”梅姑对正在算账的花姑说道。“嗯,虽然不一定来,但是总要有几个能入的眼的,你别忘了到时让人引路,恭敬些”花姑吩咐道。梅姑应了之后出了门去给花姑准备宵夜。 梅姑一路走来,见花厅横梁上都挂上红绸,一串串红红地灯笼映在雪地里,泛着红红地光,花厅外面的枯树枝上还扎着红花,看来玉遥等人对那四人很是上心。梅姑心中一叹,在她看来夏筠玥四人长相艳丽,行为大方得体,为人也是和善,真真地符合仕家风范,她打心眼里和花姑一样是喜欢她们的,可奈何天意如此,走到如此境界是可惜了。 正在梅姑一路长吁短叹之时,夏筠玥正带着三个妹妹在房间写写画画,花姑许诺出阁礼之后让人给黔州带信及东西,黔州是弟弟流放之地。虽然出阁礼在即,但是家人才是四人真正无法割舍的。四人不知道在黔州弟弟们是否有机会进学,怕写的太难懂,便与之前寄来的画像一样,写字加画画。四人忙到深夜,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几摞纸,夏筠钰苦笑了一番,不知道花姑看到会不会不让寄。 四人像昨日一样横着睡在同一张床,四人没有再说话,因为没人能安慰到对方,只能给自己去面对的勇气。夏筠钰摸着手腕上的黑绳子,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只觉得前面有一个妖怪正张着大口要吞噬下一切。而从不断的翻身声来看,何怀玉她们也怕是没睡。就这样挨到了天亮,窗外开始有蒙蒙的光亮透进来,传来几声公鸡打鸣的声音。夏筠钰就看着自家姐姐悄悄起身拨了一下火盆里快熄灭的炭火,加了些炭,披了衣服轻声出门了。 站在栏杆边,看着雪花随风飘散,目之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夏筠玥伸出双手接了一片雪花,还没看清,雪花便在手心中化成水,一点都不像那日那个少年对她说的那样。这是夏筠玥流放以来第一次想起元越,以前是不用想,现在是不敢想,她怕自己哪怕有一点想起元越都是对父母之死的不敬。她虽然清楚父母之死不能算在元越身上,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今天夏筠玥却忍不住去想这个她曾经的未婚夫。 元越是陛下的第三子,是明妃所出,从小便伶俐聪慧,曾被太寺庙慧光大师批命有护国之象,陛下大悦,因此让其从小和太子一起受教育,加之明妃所出的四公主因救驾而逝,所以陛下对元越有不一样的纵容和爱护,从而养成了元越的真挚的性子。 她是怎么认识他的呢?平元十五年春节,她第一次随父母进宫参加节宴。节宴前她不耐烦和一群女子各种攀比,便让内侍带着在院子里闲逛,却见一个少年拿着弹弓打树上的鸟儿。她看着树桠上的鸟窝就快掉落,鸟窝旁的两只鸟一直盘旋不去,她猜想鸟窝里肯定是有小鸟的。她心中不忍,便出声阻止,谁知那少年理都没理,她气不过一手夺下少年的弹弓,少年才抬头看她。她看着他亮闪闪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高耸的鼻,红润地嘴唇,圆嘟嘟还有婴儿肥的脸庞,她一度以为他是个女娃娃。看到少年气鼓鼓地样子,像足了自己妹妹生气的样子,她习惯性地将弹弓收起,用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对其教训了一番。看着少年惊讶的眼神,她觉得甚是可爱,便又伸手捏了捏他脸上的肉,大呼可爱。 等她转身准备离去,才发现周围跪着一圈的内侍,低低地匍匐在地。她才反应过来,敢情她调戏了某位大人物,她赶鸭子上架装作不知,红着脸赶紧逃了,却没注意身后一脸红霞的某人,眼睛里透着光看她落荒而逃。 等宴会开始,母亲才从一群夫人中脱身带她入席,等陛下入内,行礼之后她看着跟在皇帝身后的那个圆脸少年,她才流出冷汗来。全程她低着头窝在母亲身后,当然没注意那个少年笑着看她的小动作,没办法,高处看什么都看的清楚。 等到宴会结束,她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跟随父母回了家,过了两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中。谁知道出了节,内侍传旨而来,将她赐婚给三皇子元越。等内侍离去,父母问及是否早就认识三皇子时,她才想起宴会上的那个少年。一个时辰后,果然那个少年携礼来到她家,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他。那天她才知道他比他还小半岁,因为男生发育晚的问题,他甚至比她还矮半头。他虽年小,但行止有度,没有半点皇家傲气,周身满是温柔,一点都不想她印象中那个残忍无同情心的形象。直到他解释他为何会想打下那鸟窝,原来是有一条蛇入了那窝,他的目的不在鸟而在蛇。她想起自己当时还对他训了一番,红了脸。 从那一天之后全京都都知道了她是未来的三皇子妃,还是三皇子自己十分钟意的三皇子妃。而因为身份的问题,她见他的次数并不对,只知道她见一次就会发现他比她高一分。直到他出事前,她都是很期待他们的大婚,更何况他许诺这一生他会像她父亲和她母亲一样,只有她一个妻子。可还没等到她的及笄之礼,没等到他的八抬大轿,却等来了他的死讯和叛乱。她不该想他的,夏筠玥伸出冰冷的手尖拂了脸上滑落的泪水。 “姐姐,你还好吗?”夏筠钰给夏筠玥皮上披风,担心地问道,这是她第一次看着姐姐独自流泪。“没事,只是被风吹迷了眼”夏筠玥假装了揉了揉眼睛,整理了情绪,又恢复成了那个举止优雅的夏筠玥。 第四十二章 出阁礼(上) 夏筠钰和夏筠玥回房不久便闻及敲门声,夏筠钰起身开门,见玉遥满脸笑容带着几个丫头站在门外。“都醒了吗,我是过来送嫁衣的”玉遥进了屋,见四个小人儿都在。便让丫头都把行头拿进来。“时间紧急,现在姚平城内也没有绣坊,春大掌柜那也没进嫁衣,故我们拿了自己的压底箱,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还是能凑合穿的,”玉字辈到了年纪都会自己准备一套嫁妆,遇到知心人便可把自己嫁出去,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从玉铭到玉珺几代玉字辈都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稍有能力者谁会娶红帐出身的女子呢?玉遥赶紧让夏筠玥四人过来上身试一试,却见四个小人儿皆是白着脸。 玉遥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四人心中在想什么,为何玉铭不来,还不是不忍心见到她们。“世间上有人一生荣华,有人一生蹉跎,但荣华的人不一定幸福,蹉跎的人也不一定见得困苦,皆看你怎么看,事到如今还不如让自己快乐一些来得重要”玉遥劝解道。夏筠玥起身默默地拿起一份,夏筠钰三人见此也各拿了一份,她们根本没有退缩的可能,毕竟弟弟还在黔州。 虽然压了箱底好些年,但嫁衣仍是红的夺眼,夏筠钰摸着身上红红的嫁衣,红了眼,一颗泪从脸颊滑落。“平元哥哥,你看到了吗?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像我一样难受”夏筠钰蹲在地上,拳头狠狠砸在胸口上,似乎想把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敲打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这样。 等夏筠钰收拾好情绪回到夏筠玥的房间时,见玉遥已经让丫头开始就地改了起来,四人都装作没看到夏筠钰红红地眼睛,弯着嘴角看着丫头改衣服。玉遥过来围着夏筠钰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啧啧,不得了,钰儿这衣服可要大改了”,夏筠钰较之前又长高了些,已经超过了夏筠玥三人,修长的双腿,一手可握的腰身,稍稍发育地前胸,让嫁衣似乎挂在架子上一般空阔。玉遥赶紧让夏筠钰脱下来,自己抄起针线改了起来。 过了一会梅姑也领着一个小丫头进来,小丫头手里抱着四个小匣子。梅姑笑着一人一个给了夏筠玥四人。夏筠钰打开匣子,见匣子里放着一对茉莉团花银簪,一对单花茉莉银耳钉,一个茉莉缠枝银镯,匣子底下还压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这是红帐里给你们的出阁礼准备的嫁妆,之前置办的也不用过还了,花姑已将账划了”梅姑迟疑地说道。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第三天午时玉铭和玉遥准时过来给四位新娘梳妆。玉遥一手拂过夏筠钰乌黑齐臀的头发,一手执玉梳从头顶慢慢梳下,启唇祝福到:“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永结同心佩。”夏筠钰看着铜镜里倒映的少女,似有些陌生,她将手上的黑绳解下,放在贴身的锦囊里,面无表情看着玉遥小心翼翼给她盘上新娘头。 等四人盖着红盖头出现在高台时,外院已经吵的不可开交。花姑站在台子上望着下面一片乌压压的人群冷汗淋淋,她让梅姑递帖子的人一个都没来,连以平时以好色出名的严少年都没见人影。陛下派遣的内侍正坐在雅间端着茶望着她,一脸不耐烦。望着下面不是穿着褴褛的地痞乞丐,就是缺腿断手的伤兵,她心中咒骂一声,好歹出现几个修整的呀。 那无须内侍很是不耐烦,本为了这件事在这危机重重地地方待了三天,耽误了行程,现在花姑还是这样拖拖拉拉。他对一个士兵挥了挥手,士兵向前朝台上喊道:“花姑,时辰已到,何时开始,不然耽误了良辰吉时可不好了”,下面的人闻言高声起哄起来。 花姑见此,只好宣布开始,首先从夏筠玥开始,从二十两银子开始,众人一听便嫌弃太贵,最后在一片争执中,一个断了右臂的伤兵愿意出十八两银子,花姑咬了咬牙拍下板子,却不没见到夏筠玥握紧拳头中溢出鲜红的血来。下面的人开始起哄,轮到何怀玉,同样是是一个断了右腿的伤兵以十五两银子拍的。第三个自然是夏筠钰,众人见前面叫价越来越低,便不愿在出高于十五两的,一个龅牙佝偻着身子的干瘦地痞上前对花姑笑到:“花姑,这钱也太好挣了吧,人都没见着,我们大爷们怎么好出钱呢,不如先让大爷赏赏,看值不值的这个价。”众人闻言立即起哄,花姑白了脸,稳了稳心神,笑着向前:“大家也不要起哄了,她们上台表演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出阁礼呀还得留给恩客来挑起帕子,这是红帐里的规矩。”“既然花姑这样说,我也给你一个面子,我出十五两”地痞喷着泡沫星子说道。花姑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僵硬地笑着问道:“还有高一点的吗?”。“谁还能有更高的价了?也不怕出了夜里摔了大跟头”那地痞闻言,凶着脸瞪了一圈,众人都沉寂了下来。 花姑望了一圈下面的人,手中的拍板怎么也拍不下去,却听见那内侍哼了一声,只好狠狠地拍下,自然又是引得一声欢呼。到陶娇时,夏筠钰已经是暗暗地伸手扶住了陶娇,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随着一声一声叫价,最后也只定在了十二两,可是叫价的人却是一个穿着短襟,头发花白的老汉,众人一见便乐了,“老汉,你行吗?不要到时候钱没了,自己的命也丢在这销魂窟里,哈哈”有人说道,随即便是一阵哄笑。 夏筠钰觉得靠在自己身子上的身体颤了颤,她也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瞬间出现浅浅的血痕。老汉红着脸急了眼高声呼道:“比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强,一群毛都没长齐的鸟”,又是引得大家哄笑一阵。花姑看了一眼雅间的方向,无可奈何,正要拍下手中的拍板,只见门口进来一个高大的大汉,“我出五十两”那人中气十足高声说道。花姑抬眼一见,原来是陈诚,众人一见便全都噤了声。 第四十三章 出阁礼(下) 陈城跨着虎步向前对花姑说道“我出五十两”,没人发现他稍快的胸廓起伏。花姑闻言一笑,赶紧拍下“哎,陶娇就属于这位爷了”。随着一串串鞭炮声起,有丫头上台来引着四位姑娘下去,花姑赶紧让玉琢上台表演安抚台下起哄的人群。 坐在各自房间里的夏筠玥等人却是十分难熬。夏筠玥在盖头底下,只看的见双穿着黑色厚底棉布鞋的脚,她的心已经麻木到僵硬,双手紧紧握着拳,等着接下来的那一刻。可是过了一会也不见眼前的人揭开盖头,只听那人嘀咕了一声,便走开了。何怀玉面对了同样的问题,只是她甚至有些气急。 夏筠钰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很难对付,当然只是在不能杀了他的情况下。夏筠钰冷眼望着面前这个长相奇特,满口脏话的男人,有一股恶心从胃底泛了上来。“你竟敢打我,我看你活的不耐烦了”丑狗子捂着左脸说道,眼中泛着狠劲,“我倒要看看你等下怎么求我”,说完便扑来过来,夏筠钰一个旋身一踢,丑狗子便以乌龟爬的姿势倒在了两米开外。丑狗子气血上涌,骂骂咧咧地爬起身,“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眼中闪着杀气,说完朝夏筠钰挥袖,只见一层白末状的东西扑面而来,夏筠钰避恐不及。 丑狗子站在两米开外,看着夏筠钰开始迷离的眼神,讥笑起来:“爷我什么没见识过,还制服不了一个下贱的娼妓?”。等着看夏筠钰身体开始软绵下去,他咧着嘴赶紧向前,伸出粗糙的手摸了一把夏筠钰的脸。“果然,出生大家就是不一样,看这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这会让爷好好伺候你,一定让你醉仙欲死……哈哈”,话还没说完,黏糊糊的哈喇子就从歪斜的嘴角流了下来。夏筠钰青着脸,身上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看着那张丑恶嘴脸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心中的绝望蔓延开来。 “你不要害怕,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着这样做你会好受一些”,陶娇见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搓着手紧张的样子轻声笑了出来。陈诚看着面前的姑娘那浅浅的酒窝,心中热气腾起,还好自己赶上了。“看到你我不害怕,你怎么过来了?”陶娇笑红了脸,没心没肺地问道,早就忘了之前的绝望与无助。陈诚抿了抿嘴没有答话,看着陶娇那好奇天真的样子,他踌躇地起身,天啦,谁来告诉他如何跟女子相处?来回走了两步,便落荒而逃,“我去找花姑”陶娇只听到远远传来的这句话。 夏筠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一丝不挂的人,看着畸形的身体,这一刻她是绝望的,她已经忍不住战栗起来,恶心、绝望、无助、肮脏不堪充斥着她的全身,她是多想推开这双正在拉扯她衣服的手。“哈哈,美人,别急,给你脱光好干活儿,哈哈”丑狗子眼中闪着兴奋,手下的动作加快,正伸手去扯夏筠钰的内衫。夏筠钰惊恐地睁大双眼,紧紧咬紧牙根,口中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听“嘶”的一声,丑狗子望着里面红色的内兜红了眼,口水止不住地流,滴在夏筠钰雪白的肩上,“乖,让爷宠宠你”,夏筠钰绝望地闭上了眼。 突然,只听房门轰地一声被打开,两位士兵疾步向前,粗暴地将丑狗子拉下床来。“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嘛?给老子报上名来”,丑狗子挣扎着准备起身,却被身边的士兵死死地按住,狠狠地跪倒在地。丑狗子又是一顿破口大骂,却见门口快快跑进来一位无须白发内侍,灰白的脸,急急跑到床前,见此情景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眯着眼看着正跪着的丑狗子,似乎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塞了嘴带下去,割了舌头,挖了眼睛,砍断双腿双手”,那位内侍声音冰冷地传入丑狗子的耳朵里,他惊恐地长大双眼,正准备反抗,嘴里已经被塞上了拉下去,只留下呜呜地声音越来越远。 内侍让身后的丫头上前便带着人出了房门,两个丫头低着头,端着热水战战兢兢地给夏筠钰换下喜服床单被褥,甚至将床帘都换了,小心翼翼地给夏筠钰穿上家常内衫,还给她喂了清心丸。等收拾完整,内侍进了房间,走到床前时,夏筠钰已经恢复了力气。“夏姑娘好生休息,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夏筠钰睁着灰蒙蒙地眼机械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内侍,没有答话,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内侍见夏筠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来,心一突,赶紧向前,“姑娘,快张嘴,别咬了”内侍颤着手去掰夏筠钰紧闭着的嘴。看着夏筠钰没有一点生气的眼睛,“快去叫大夫”内侍急急向身后呼道,丫头见此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赶紧跌跌撞撞出去叫大夫去了。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关心你的人着想呀?”内侍什么也顾不上了,着急的头上的汗想断了珠子似的流了下来。完了,这位姑娘出了事,回去他的脑袋,不,他五族的脑袋也就要搬家了。 正在他着急地催大夫怎么还没来的时候,一位士兵慌张地跌撞了进来喊道:“李公公,公……公,突厥人打进城里来了,快到院门口了”。夏筠钰和那内侍闻言均是一愣,万万没想到突厥会攻进来。 “哎呀,姑娘快收拾跟奴婢走,你姐姐她们都没事,你赶紧,不然你姐姐也保不住了”内侍放开双手,对夏筠钰着急地说道。夏筠钰死气沉城地眼睛中才恢复一点神采,闻言赶紧起身,可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跌了紧接着站起来,夏筠钰胡乱套上衣服,在内侍的扶持下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在门口正碰到夏筠玥、何怀玉、陶娇,还有小原。“快走,跟我来”小原赶紧往前跑去,这群人里估计只有她最熟悉地形了,出了楼便看见疾步跑过来的陈城,陈城呼道“快,他们已经进来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乱做一团。小原带着夏筠玥一行人赶紧跑到贵叔的院子,却见院子里花姑、梅姑等人都在,都围在一个水井旁,梅姑几个人正费力地把玉遥用绳子放下去。陈城见此便明白了,赶紧上前接过转轴,“我来,你们快一点。”人太多,还没把内侍放下去,就听到了园外的尖锐的哭喊声,还有纷乱的脚步,越来越近。 第四十四章 包围 陶娇白着脸紧跟在陈城身后,夏筠钰冷着眼,拉起身边的夏筠玥赶紧走到屋檐下,她伸手紧抱夏筠玥的腰,纵身一跃,跳到围墙上,便将夏筠玥往屋顶上送。何怀玉和陈城一见明白过来,赶紧把陶娇送了上去。 “妹妹,快上来”夏筠玥趴在屋檐上反过脸来着急地对夏筠钰说道。“陈城,你快上来”一旁的陶娇对屋下说道,她看不到陈城的脸,但是心中却是一片慌乱。夏筠钰解下身上的披风扔了上去,露出一个悲凉的笑来,对何怀玉说道:“你们保重”,然后纵身跳下,何怀玉一愣,很快明白过来,爬了上去。“妹妹,你去哪?”夏筠玥慌乱地对屋下说道,入眼的只有一片白茫茫地雪,她意识到什么,慌乱地转身就往下挪去,何怀玉赶紧拉住了她僵了脸,“玥姐姐,这样下去钰儿更跑不掉”。 此时院子里只剩下夏筠钰、陈城、李公公及一个士兵。“我们赶紧躲起来吧?”李公公焦急说道。“你带着李公公走吧”夏筠钰从武器架上抽出落了雪的长樱枪来,入手一片冰凉,如此刻她的心一样。“你知道的,我们根本走不了”陈城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火红的女子说道,也从旁边拿起一柄长枪。 是呀,都走了谁来解释院子里、水井边、墙上雪地里留下的脚印。那士兵赶紧将李公公带进屋藏起来,便只剩夏筠钰和陈城站在院子中。“轰……”夏筠钰看着院门瞬间倒塌,一群穿着毡帽黑色铠甲的突厥士兵涌上来,瞬间围住了两人。夏筠钰和陈城背对背,看着眼前一圈的人,突厥人挥着弯刀从四周扑了过来。 夏筠钰大开大合,长枪在手中灵活舞动,上来的突厥人立即被挑倒。她明显感受到枪头刺进皮肉的牵拉感,死气沉沉的心甚至生出一丝兴奋来。鲜血溅到夏筠钰的脸上,衬的脸上皮肤比雪还要白上几分,血糊了的黑发贴在脸颊上,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似乎从地狱归来的鬼魅,让面对她的突厥人露出一丝惊恐来。 陈城手中长枪同样舞的虎虎生威,带着凌厉的杀气,但是不到一会,手臂及腰上便挂了彩。好不容易将包围圈撕出一个口子,陈城反身一扫,挑开夏筠钰身旁的人,将她一拉,冲出包围圈,出手将手中的长枪掷了出去。只见长枪刺破寒冷的空气,稳稳地扎在墙上。陈城横手一拦,抱着夏筠钰的腰,纵身一跃,借着墙上长枪的力,跳出墙去,动作一气呵成,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快走”陈城扯着夏筠钰向前跑去,身后传来突厥人高呼地声音。冲进街道,到处都是火光冲天,人影窜动,夹杂着歇斯底里地哭喊声,抢夺声,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似是炼狱般。夏筠钰一眼瞟过,只见街旁是到处散落着被齐腰斩断的尸体,还有正往外喷着血的断颈,以及一颗正滚下沟的人头,踩在地上黏糊糊一片,还没看清地上地情景,陈城将夏筠钰拉进一个黑暗的小巷中。陈城一脚踢开小巷尽头下一堆杂物,露出一个可侧身通过的细缝,快速通过,一面面的墙在夏筠钰眼前闪过,身后追兵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终于到了一个废弃的马棚里,陈城掀开草芥堆,露出一个小洞,一手将夏筠钰塞了进去,然后自己跳了进去,摸着洞口的长竿,从里面将洞口遮盖好。 洞内一片漆黑,潮湿不堪,陈城贴着墙,听着外面跑近的脚步,悬起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听着脚步真正地消失了一会,陈城才轻轻地呼出胸中的气,这才感觉身上的伤口的疼痛。他想起夏筠钰,伸手摸了摸,摸到一团黑影,入手一片冰凉,“你怎么样?”。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嘶哑地声音响起“死不了”,“你刚刚根本没想着活着是不是?”陈城压着声音问道。他本来可以不管这个女人的,但当他反身看一眼时,这个女人震惊了他,是的,是震惊。她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没有惧怕,没有防守,被敌人刺了一刀也没有任何停顿,只是机械地杀人,出手快狠准,那一抹红也许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幕。 黑暗中陈城将内衫脱下,撕成一条一条,咬着牙将自己手臂及腰上的伤口包扎好,然后又将手中的布条递给夏筠钰,却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伸手推了一下,触手是一片湿腻,“喂”,陈城又是推了推,心中有些许不安。“干嘛?”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事就自己包扎了,你现在死了,还在屋顶上的那三个人怎么办?她们最多在屋顶上支持一天”。过了半响,陈城手中的布条被扯走了,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声。 “将军,敌人已经占了姚平城”崔昂跨入主帐,对崔世恒说道。闻言,帐内一众将军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可能?突厥人怎么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过去占了姚平?”一个络腮胡子将军惊到。“先不管他怎么过去的,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姚平不拿回来,粮草就运不过来,父亲,我请战”崔朗说完,跨身向前跪下。“准,可点两千将士,两日之内必须收回姚平”崔世恒绷着脸说道。 “末将领命”,崔朗带着崔昂出了营帐。“少将军,两千将士会不会少了?”崔昂问道,“突厥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姚平?”。崔朗停下脚步,“突厥人能悄无声息进入姚平,就说明他们的人不多,两千人足矣,而他之所以瞒过我们的眼睛,只是我们的人帮忙放了弥彰而已”。“你是说我们有内鬼?”崔昂惊到。崔朗没答话,他还在想另外一件事,战事突起,崔昂等人根本没机会去姚平城,太子嘱托的那件事没办成,不知道那四个女子怎样了,看这样子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一张白玉般的脸从脑海划过,心中莫明有些闷,但是转身一想,也许是好事,从流放街头见到的那一幕到现在,死对于她们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崔朗心中想着。 第四十五章 相救 崔朗赶紧回去点了两千亲兵,整装待发,出发前回了帐,写了一张纸条,出了帐望着灰蒙蒙地天,只见他修长食指卷起,放置唇中,“唔~”,空中一只威风凛凛的灰隼展翅滑行过来,停落在崔朗伸出的臂膀上。“将这个交给长鹪”,崔朗拍拍隼的头,灰隼展翅飞走,瞬间消失在天际。 “喂,醒来了”陈城推了一下埋没在草芥里的夏筠钰。夏筠钰一下拿住推她的手惊坐起,杀气腾腾地盯着来人,见是陈城后才放松全身紧绷。“把药换了,我们得离开这”陈城似乎没看到夏筠钰的异常,将手中的药和半张凉的馕饼子丢给面前这个全身戒备的女子。 两人各自换了药,陈城带着夏筠钰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内,还未进屋,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只让人泛恶心。进了屋,才见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尸体,同昨晚见到的那样,被斩成了几截。陈城红着眼走到一个半截男子尸体面前,看着那双仍睁的大大的眼睛,抖着手将那眼睛摸闭了。 陈城带着夏筠钰来到后院,揭开草垛后面的地窖,让夏筠钰进入,陈城随即进入。只见地窖中有些干粮和两床棉絮。夏筠钰赶紧过去将棉絮拿起包在自己身上,陈城见之哑然,他看她穿着一身薄薄地嫁服却未言一句寒冷,还以为她天赋异禀呢。陈城张望了一下外面,闪身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套男子棉服,扔给了夏筠钰,“穿上吧”。夏筠钰绷着脸换着衣服,将身上的破烂的嫁衣和头上的头饰卷了以来扔在了角落,带着厌恶,然后将乌黑的长发在耳后绑了个马尾,绑了裤腿,活脱脱一个俊少年。 陈城有些着急,他必须赶紧想办法,不然像陶娇一样藏起来的人被发现的可能越来越大。他回身对夏筠钰说道:“我们必须探清敌人的情况,想办法通知崔将军”。夏筠钰睁着黑白分明地眼,点了点头。“你行吗,如果可以,我想让你摸清一下城西的情况”,他们现在就在城西,这个范围最近,其他的地方只能让他去。夏筠钰同样只是点了点头,陈城见此吩咐了一些事项便闪身出去了。 夏筠钰从内衫中掏出自己贴身锦囊,细长的手指从中拿出那根黑绳,同样系在手腕上,从旁拿起一把匕首,收拾了心情,闪身出门。贴着街道,夏筠钰看着街道上、院子里散落的尸体,眼睛中闪着杀意。一边躲着巡逻的突厥士兵,一边心中注意着四周的兵力部署,夏筠钰心中有了大概便转身往回走。突然,耳旁传来突厥人交谈的声音,她急躲入转角处,却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潲水桶,传出闷闷的“咚”一声。“有人”那两个突厥士兵警惕,举着弯刀,一步步走过来。 夏筠钰抽出袖中的匕首,心砰砰地跳着,见看到亮闪闪地弯刀,她转身将手中匕首掷了出去,一人应声倒地,紧接着一招横扫千军,将另一士兵绊倒在地。她绷着身子扑身向前,双手掐住那人脖子,但是她那是成年突厥男人的对手。对方眯着眼,一个翻身,将夏筠钰压在身下,紧紧掐住了夏筠钰的脖子。夏筠钰感觉胸中越来越闷,脖子似乎快要断了,在眼前模糊时,只听见刀入皮肉的声音,脖子上的禁锢瞬间放松。夏筠钰大口大口喘着气,睁开眼,才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只见这个人男人一张圆脸,平平无奇的五官,明显的只有脸上一条条细细的疤痕。 “你没事吧”长鹪问道,事发之后章远杰乘机出城去报信,他留在城内探清情况,却没想到这一幕。当救起人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是夏筠钰时,他瞬间惊出冷汗来,看着夏筠钰煞白的小脸,他小心扶起,然后想将她送到安全地方,但是夏筠钰比划着让他带着他来到藏身的地窖。 在天将黑的时候,陈城拖着伤回到地窖,见到眼前的男人一愣,熟悉感瞬间涌上来。长鹪没理会陈城,给夏筠钰到了杯热水。突然陈城想起在哪见过面前这个男人了,当时他随崔朗一行人进京,有人执太子手令让他护送夏筠玥一行流放之人到姚平,而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宣旨的人,他是太子的人。陈城一惊,赶紧向前行礼,却被那个青年一个冷冽的眼神止住。 “感觉好些了吗?”长鹪低着声问道眼前这个女子,他没发现自己语气中的温柔。他同太子一起认识了夏筠钰,后来被太子调到她身边保护她,随时将她的信息报告给太子。在京都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还是一个孩子气的仕家小姐,透着狡黠。到后来太子又将他调至姚平,他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仅仅是极清极妍的美貌,还有睿智和毅力。因他一时大意,让她步入困境,还好刚刚及时,不然他是没命见到太子了。 “你怎么了?城西的情况你清楚了吗?”陈城向前问道。长鹪眯着眼看了一眼陈城,原来是他夏筠钰才会置身危险之中。夏筠钰睁着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陈城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她刚刚被突厥人伤了,说不了话”长鹪冰冷地说道,“城里的情况我已经摸的差不多,你可以问我”。 陈城一愣,不对,夏筠钰从昨天答了一句之后再也没说过话。他想起从怡和楼出来她嘴角的血,惊呼“你咬舌自尽过?”。长鹪闻言反身过来看着夏筠钰,见夏筠钰脸色“刷”的煞白,全身颤抖一起。 长鹪赶紧向前点了夏筠钰的穴位,夏筠钰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长鹪轻轻撬开夏筠钰的红润的小口,脸一下冷了七分,身上的杀意腾起,只见夏筠钰的舌头肿胀不堪,舌头裂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口子。 长鹪小心翼翼给夏筠钰舌头上了药,然后冷着脸看着陈城。陈城瞬间流着冷汗向前行礼,将在红帐里他知道的事说了个大概。长鹪冷了脸,李公公来了,那是太子已经对他的能力产生了质疑了。也是,如果不是当时在任崇那他掉以轻心,她就不会有后面的事,这个可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呀。 第四十六章 里应外合 夏筠钰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口中除了隐隐的疼痛,还有苦涩的药味,她咽了咽口水,嗓子传来火辣辣地痛,她眉毛一蹙,真是雪上加霜呀。长鹪端着药进来见到眼前的女子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床榻上,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双眼如墨玉深潭上寒烟笼罩,透着淡淡的迷茫之意,他一愣,然后低下头将药送了过去。 喝完药,长鹪向夏筠钰说了他的计划,他和陈城已经将城里的情况摸清楚,将消息送了出去,崔少将军也已经在城外,现在就等少将军安排好好里应外合。夏筠钰点了点头,然后又满眼疑问,“陈城不放心你姐姐几人,已经潜进淮园,你放心,他对这个地方熟悉的很”长鹪说道。果然过了一会陈城回来了,他去的时候何怀玉已经将夏筠玥、陶娇及李公公藏到井下。没了后顾之忧,三人就等崔朗的信号。 长鹪望着城墙上和城门前站着的突厥兵皱了皱眉,然后又反身看了一下跟在身后的夏筠钰,一脸惆怅。他是不想让夏筠钰过来的,可是她很是坚定,陈城也是支持,毕竟人手不够。 风呜呜地刮着,夹杂着鹅毛般的雪,瞬间就把两人身上堆白了。夏筠钰一动不动,望着面前的这个青年高大的背景出神,他是谁?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甚至她动一下他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她确定在昨天见他之前她是从没见过他的,可……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好像他和她认识很久一样。正当夏筠钰还在疑惑时,随着“啾”一声,空中绽开了一朵红焰。 “走”长鹪疾步向前,夏筠钰随后,两人冲到城墙门前与突厥人战成一团,同时城中听着“轰轰……轰隆隆”,地面微微颤抖,瞬间几处火光冲天。夏筠钰第一次见到如此武功高强的人,只见长鹪动作如闪电般,手中的剑在指尖旋转,看似轻松潇洒,但杀气十足,突厥人还没近身就惊恐地望着自己脖子上喷射出来的血倒下了,而她被他保护在身后,根本没机会动手。城墙上的士兵听到下面的声响赶紧跑下来支援,被夏筠钰手中的枪挑翻了几个,倒是让长鹪的眉毛一挑。 夏筠钰见到了机会跑到城门前,放上火药,“走”沙哑的声音传来,长鹪一见,拉着夏筠钰起身一跃,躲到城墙后。“轰”的一声,城门应声倒塌。“杀”雄厚划一的高声呼起,门外的士兵蜂拥进来。最先冲入城门的是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穿着银色铠甲,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含着凌厉的杀气,手中拎着一杆近两丈长的银色长头樱花枪,骑着高大的黑马飞奔进来,手中的银色长头樱花枪一扫,挑倒了包围上来的突厥人,夏筠钰愣在了当场。“长鹪,这交给你”,那少年飞奔而过,留下话,那双眼眸却和夏筠钰相视而过,含着一丝惊讶。 长鹪纵身向前,快速地解决了敌人。留了士兵把守,城内传来了震耳的厮杀声,夏筠钰一听,似乎是淮园方向,拉着长鹪向前奔去。长鹪看着夏筠钰拉着自己的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耳尖微微发红。 等夏筠钰二人赶到淮园时,淮园里已经火光冲天,院内两股力量绞在一起,空气中冲鼻的血腥,喊杀声一片。长鹪搂着夏筠钰的腰,纵身一跃,躲过混乱,停在了贵叔的小院里,只见院子里已经起了大火,火势瞬间就吞噬了木屋,院内浓烟四起。夏筠钰急急奔向井边,却看见井上盖着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长鹪赶紧向前,两人费力推开石头。“姐姐、怀玉”沙哑的声音传出,却并无听到任何回答,她急了眼。 长鹪扯过转轴上的井绳,一头绑在旁边的白桦树上,一头绑在自己腰上,进了井却发现里面空气稀薄,人已经晕成了一堆。长鹪将身上的绳子帮在夏筠玥的身上,然后飞身出了井,赶紧拉绳子,夏筠钰红着眼赶紧帮忙。“姐姐,你醒醒”夏筠钰看着夏筠玥煞白的面庞及双眼紧闭心慌了起来。 火越烧越大,“轰……”一声房子倒塌,热浪扑面而来,夏筠钰背着夏筠玥,一手拖着同样不省人事的陶娇到院子外面,然后疾速返回。燃烧的热浪,瞬间将地上了雪融化,呛鼻的浓烟笼罩。夏筠钰用雪搓了搓脸,拉起井边的何怀玉及花姑就跑。等人全救了出来,夏筠钰已经瘫坐在地,眼睛酸涩,睁不开眼,嗓子疼痛难耐。长鹪找来水给夏筠钰润眼睛,给夏筠玥等人喂了水,几人开始转醒。 两人扶着几人到对面空置的院子里,却发现同样水井被封,两人赶紧推开石头,长鹪起身发现,里面同样躺着三个人。夏筠玥等人已醒,也过来拉绳子,等人拉出来,却发现两个年老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只留下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夏筠钰一身后怕,赶紧向前朝长鹪比划着,口中传出难涩的嘶哑声,急地夏筠钰红了眼。长鹪过来拉下夏筠钰比划的手,“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去找崔少将军,你们先藏起来”。夏筠钰急急地点了点头。 “钰儿,你的嗓子怎么了?”夏筠玥拉过夏筠钰的手着急地问道,妹妹为什么不能说话了。夏筠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钰姑娘之前咬舌自尽过”,李公公顶着蓬乱花白的头发,脸上被浓烟熏得漆黑。 “钰儿,让我看看”夏筠玥闻言着急地搬过夏筠钰的脸。夏筠钰只好无奈地张开了口,夏筠玥见那红肿的舌头,以及仍渗着血的口子,掩着嘴无声哭了起来。她是恨的,从出事到现在,她这一刻是最恨的,恨那个让她的家支离破碎,让她的家人受此侮辱的人,她双手成拳,似乎要忍住全身的颤抖。夏筠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姐姐,抚摸着她瘦弱的背,陶娇等人在一旁红了眼。 第四十七章 战起 长鹪刚冲出街道,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的残血被白雪覆盖,透着粉红一片,脚踏在雪上,却溅起暗红来。长鹪心中的冷冽充斥着,却压不住心底沸腾的热血。 听到城中的呼喊声,他飞身跃到屋顶上,看清位置,正准备纵身跳下。“轰隆轰隆……”突然,城门方向传来呼声鼎沸,夹杂着重甲击撞的声音。长鹪心中一突,他飞跃往城东方向,到了城门,见近百个士兵正顶着城门,章远杰带着几人在城门往下射着箭。他赶紧飞身上去,拉住章远杰。 “赶紧跟少将军说城东遇袭,这是一个圈套”章远杰脸上的肌肉紧绷,年轻的脸庞上是坚毅及决绝。长鹪往城下一见,城下约有两千多人,密密麻麻堆积在城门口,“啾”风中夹着箭雨声,抬头一见,如繁星般,带着冷光的箭雨如网一样扑来过来。 “小心”长鹪拉开正在往下射箭的章远杰,箭雨扑过来,他身侧的士兵来不及防躲,十几根箭雨穿过他的身体,血溅在他脸上,留下温热。 “快,长鹪,通知少将军,我们在这顶不了多久”,章远杰推开长鹪拿过身边倒下士兵手里的长弓,拉满。长鹪飞下城门,狂奔在屋顶上,怎么办? 他从没有遇过真正的战场,他从小在暗宫中长大,有的只有近身搏击,只要杀死对面的人他就赢了,可是现在他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 “少将军,城东遇袭”,长鹪见崔朗穿着已经染成暗红色的铠甲骑马带兵奔过,飞身而下拦住了马。崔朗急急扼住了马,“少将军,敌人围住了城东,正在攻击城门” 第四十八章 长鹪之死 寒风峻冷,夏筠钰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白霜,呼出的气与四周的白茫融成一体,素手往前挪一下,手心的疼痛便加重了一份,湿腻尚来不及流下来便凝固在了手腕上。北风吹来,绳子晃荡的越加厉害,吹来的雪花迷了双眼,夏筠钰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吾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夏筠钰低声背诵,忍着痛加快向前的速度。终于到了悬崖对面,夏筠钰看着光秃秃白茫茫地树林,爬上了悬崖,将身上的悬链稳稳地扣在石柱子上。 崔朗见一旁的悬链哗啦啦地作响,不似被风吹的声音,心中的凝固裂了一个细缝。只听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传来,崔昶向前拉了拉悬链,兴奋地说道:“少将军,悬链连上了”。 “你先带十人先过去,然后让百姓过去,我们垫后,还有拿上那个”,崔朗指了指地上的衣服。“是”,崔昶带了人迅速地滑了过去,见夏筠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面皮一红,结巴地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夏筠钰接了衣服迅速套上,然后拿了滑索上了悬链,“嗦……”的一声,人就消失在白茫之中。 崔朗焦急正劝说几位妇人上滑索,那几个妇人抱着悬链哭着喊害怕。夏筠钰飞身前来,见此情景,眯了眼,心中怒气腾起。拎起地上的枪指着那几个妇人说道“如果不愿上就死在突厥人刀下,不得如此阻了别人的生路”,嘶哑的声音如木锯,面色惨白如纸,似从地狱归来的鬼魅。那几妇人吓白脸,哆哆嗦嗦地上了滑索。崔朗一见愣了一下,嘴角上扬,呼出心中的闷气,女人真的不好惹。 “钰儿”夏筠玥扒开人群向前紧张地看着夏筠钰,夏筠钰反身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只见何怀玉从另一条悬链上滑了过来,何怀玉一个跃身,便稳稳地停在了众人面前。 “少将军,悬链已经固定了”何怀玉双眼闪着亮光,朝面前这个俊朗无二的少年说道。夏筠钰看着何怀玉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手搓着衣角,端着是娇羞得样子,心中起了无奈,曾何时她对她的平元哥哥也是这样的吧。突然那张龅牙猥琐的面孔闪光脑海,恶心从心底泛起,夏筠钰脸上只剩青白。 两条悬链,人在上面快速滑了过去,远处的轰隆声也越来越近,崔朗等人具是面皮一紧,让仅剩的士兵加快速度。 最先带着一批人过来的是陈城、崔昶等人,及几个搀扶的伤兵,“少将军,快走,突厥人就到了,章都尉正在断后,支撑不了多久”。“崔昶,带人撤,这是军令”崔朗紧着面皮,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往身后走去。 夏筠钰见此,面无表情拎着枪走了过来,停在了崔朗的身后,看着前面的街道,地面在颤抖,呼喊声越来越近。突然,一个身影急速过来,正是长鹪手中拖着一个全身鲜血的人,一支箭雨从那人背部穿过,四肢耷拉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少将军,快走”长鹪同样不好受,背腰部长长地伤口,正往外冒着血,他见崔朗还在,急了眼,身后的突厥士兵如潮水般涌来。 “你带章远杰走”崔朗抡起枪将上来的人挡了回去,下一批敌人舞着刀接踵而至。夏筠钰紧了紧手,起势,大开大合,不顾防守,枪枪插进敌人的胸膛,不带半点迟疑,温热的血液瞬间溅染了她的面容。 长鹪见此青筋暴露,眼充了血,将章远杰扔给旁边的人,从地上拿起强弩,搭上箭羽,射了出去,箭羽带着杀气直逼敌人面门而去。 三人的配合,尚阻挡了一小会,远处的敌人正在聚集,快速地缩小自己的包围圈,眼睛中具是兴奋,很快三人被逼至悬崖边。长鹪砍断悬链,急呼一声,“走”,捞过夏筠钰的腰,崔朗回身一个横扫千军,起身一跃,抓住悬链,三人便从悬崖上坠落下去,只留敌人在悬崖边上嗷嗷大叫。 三人从悬崖急速坠落,空中的雪花似刀剑一样从脸庞划过,然后悬链停住,将三人狠狠地砸在悬崖上,夏筠钰只闻上方传来一声闷响及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可是横在腰间的手仍是强劲有力,不松分毫。 夏筠钰反身,却看不见身后人的情景,她急了眼,“啾啾”,崔朗朝上方吹了口哨,然后悬链开始往上一点一点地移动,而身后的人始终将她护在身前,不受一丁点伤害。 “钰儿,钰儿”夏筠玥等人将三人拉上来,见此情景围了上来。夏筠钰赶紧扳开横在腰间的手臂,反身一见,红了眼,泪水如泉涌般流了出来。躺在雪地的人瞬间将周围的雪染红,横在腰间的伤口深可见骨,正往外冒着血,平淡无奇的脸近乎透明,嘴唇青白。夏筠钰颤着手紧紧按住长鹪腰间的伤口。 “不要,不要……你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了,求你了,你们……你们谁来救救他,快来救救他”,众人皆是沉默,泪水砸在长鹪的手上,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子,努力扯了扯嘴角,幸好……幸好他没辜负了那人的托付。“别……哭,我……很……高兴,活……着”话还没说完,眼睛中的情谊消失殆尽,只留下一片灰白。“不……不要”夏筠钰俯下身,握着长鹪的手,想给他传送一点温暖,可满是茧子的手却慢慢冰冷下去。 “少将军,敌人开始搜山了,我们得快”崔朗看了一眼跪在雪地里的女子,抿了抿嘴,眼神中纠结痛苦闪过,便可又恢复了平静。 他走向前,拉起夏筠钰,面无表情地说“他的愿望是你活着,你就不能辜负他”,说完让夏筠玥架着她赶紧撤。夏筠钰俯下身,素手拂过长鹪的眼,“你安息,我会为你报仇”,起身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第四十九章 伏击 几天的大雪纷飞,踩在树林里,俱是咯吱咯吱的响声,半个小腿便陷了进去,几个妇人孩子走的艰难。崔朗将马让给了孩子,大黑马时不时打着响鼻,却不敢有颠簸。频频让人前去探路,回来的人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而他内心的焦急被掩饰在绷紧的面皮之下,不露分毫。 玉洪山是由几座大山组成,姚平城便是依着其中一座游子山建的。他们必须穿过游子山,到达其北面,躲过突厥人的拦截,才能到达元平的大营。骑马的话路程需要三天,可是现在他带着一群百姓,在大雪天气里,就算顺利也最起码需要十天的路程。可是现在四面都有突厥的人,这条路会走的十分艰难。 “少将军,我们需要停一下给章都尉处理一下伤口”随行的军医说道。崔朗找了一个凹槽处处理好积雪,让大家暂时休整,然后带着两个士兵拿着弓箭出去了。 夏筠玥等人因在朔阳关内处理过伤口,故主动过去帮忙,给其他伤者包扎。夏筠钰则拎着枪站在凹槽上方,找了一根歪脖子老树靠着。 “活……着”脑海里长鹪青白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她握紧了手中的枪,心中的懊悔、绞痛、负罪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叫长鹪,问了花姑,花姑只说是长鹪是别人派过来保护她一行人的,包括李公公,但问及是谁便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是谁?她直觉那人并不简单,能使唤宫廷内侍,将武功高强的长鹪放在她们身边,这人只能是宫廷里的人,是陛下吗?是太子?还是明妃娘娘?夏筠钰眯着眼,心中的仇恨也一并涌了上来。无论是谁,她都会还了这个情,为父亲和平元哥哥还一个公道。既然老天让她没死,那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才不会负了枉死的人。 崔朗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拎着一只野兔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树边的夏筠钰,一愣。只见树边的女子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冰冷的眼眸中带着英气,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握着长枪立于这冰雪之间,如一柄收敛了锐气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崔朗在那风霜雨雪的注视下走了过来,“你去休息一会,我替你”,顺势将手中过了气的兔子递了过去。夏筠钰冷着脸接过,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少将军,我们该怎么走,四面都是敌人”崔昶皱着眉。“只望北走”崔朗一边擦着枪,一边说道。“可是,北面的人是最多的,我们为何不绕到西北面走?”崔昶很是担心。 “北面离大营最近,绕道西北这群人受不住,到时候遇到突厥人一个都活不下来”崔朗冷峻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群人。崔昶顺着目光看着那群有老有少的人,憋红了眼眶,心中郁闷地踢了踢脚,连自己国家的百姓都保护不了,他真是没用。 队伍再次启程,夏筠钰和何怀玉走在人群的后面,“钰儿,你说我们能走出去吗?”何怀玉抿了抿嘴问道,她不傻,大约知道这条路的前面肯定也是危机四伏。 “反正死过好几回,死在战场上算是最圆满的了”夏筠钰哑着声音回道,何怀玉一愣,她没想到夏筠钰会这样说,似乎有些不一样,可她也不知道哪不一样了。 到了夜晚风雪更大了,北风刮着枝桠吱呀吱呀地响,积雪砸在众人的身上,雪水顺着脖子滑落,让人直打哆嗦。夏筠钰紧了紧 第五十章 救你 “快跑”夏筠钰挑落一个敌兵,朝何怀玉喊道,然后拉起夏筠玥向北跑去,可是四周都是敌兵,顾着身后的姐姐,夏筠钰根本没有任何脱身的机会。几个敌兵张着狰狞的面孔,挥着弯刀齐齐砍了下来,夏筠钰横枪一挡,旋身一跃,只见枪头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弧形,围击的人皆倒。立马,一群敌兵围了上来,带着迫人心脏的杀气,手中的弯刀带着寒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夏筠钰使出全身内劲,横举一挡,还没来的急回撤,腰间便传来噬骨之痛,密密麻麻的刺痛瞬间麻痹了半边身子。“小心”身后传来惊恐,夏筠钰见着空隙,飞旋手中的枪,将敌兵杀了回去。崔昶见此机会霎那间将夏筠钰拉出包围圈。 夏筠钰站在人群中,相似的情景一闪而过,看着团团将百姓和她们四人围在保护圈里士兵的背景,她再次被保护了。她走了出去,举起手中的枪,和外围的士兵连成一线。 夏筠玥颤着手从地上躺着的已经断气的士兵手中拿过长刀,在手里握了握,向前来,和夏筠钰、何怀玉站在了一起,看着圈外面目狰狞的敌兵,举起手中的刀。陶娇见此要紧牙关,也从地上捡起长刀,坚定地向前,走到了陈城的身边。越来越多的人从地上捡起武器来。 “杀…杀…”,一声声突厥呐喊声起,四周的敌兵潮水般涌了上来。脚下的白雪被瞬间染红,大地在颤抖,风中凌乱,鲜血在空中溅射出去,划出一道道伤痕。夏筠钰和崔昶等人手中已是一片湿腻,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打斗声慢慢停歇,红雪凝结,让黑夜更是暗了三分。 而在树林的另一边,无尽的黑暗中,白雪纷纷,崔朗背靠在满是积雪的大树后,忍下喉咙间涌上来的腥气,调整着呼吸,身后的吱呀吱呀声越来越近,他握紧手中的枪。 就在吱呀声在耳边响起时,崔朗纵身跃起,手中的长枪如蛟龙入海,搅起一片风雪,瞬间有鲜血洒溅在雪地上,沁透了下去,如红牡丹朵朵绽放。 旦力奇很是气急,他带领两千人围堵崔朗着行人,留了一千人在原地,自己带来一千人追杀崔朗。可到底他轻敌了,对方明明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却在着鸟不拉屎的林子生生折了他八百多人。看着被围在圈里的小子,他恨地牙痒痒,他娘的,今天逮着着狼崽子他非要拔了他的皮不可。 旦力奇踏进包围圈,“崔朗,投降吧,我尚可给你一个快活的死法”。崔朗闻言,啐出口中的血,大声笑到“哈哈,我崔朗命里就没有投降两个字,我看来你投降才能让快活”,流利的突厥语掷地有声。旦力奇一愣,然后全身青筋暴起,拿起手中的弯刀扑了过来。 兵器相接,火花四溅,旦力奇使劲全力往下压去,可是刀下的长枪不动分毫。转瞬间,只见长枪一旋,弯刀一滑,他便向一旁侧去,腹部便传来冷凌的杀气,他慌忙那刀一挡,虎口被震,疼痛麻木传来,他轻轻眯了下眼。这时候他居然在这个少年手中讨不到好处。 他手中的招式越来越快,使出浑身解数。崔朗紧着面皮,手中的长枪如与他一体,无数的闪光在空中展开,似一张网包绕着旦力奇。旦力奇慢慢地流出冷汗来,最后右肩传来钝痛,他刀一挡,退了出来,挥一下手,四周包围的敌兵高高举着刀扑了过来。 崔朗的动作越来越慢,他冷着脸,将长枪从敌兵胸中拔出,霎那间有插入了另一个肉体中,鲜血溅红了他的眼。旦力奇心中大悸,“谁能砍下他的头,赏金两百”,崔朗今天必须死。 敌兵闻言士气大振,皆是不要命地扑过来。腰间疼痛传来,崔朗一顿,右肩的疼痛接着传来,扼住他的心停止了跳动。他睁着眼,竭力一挡,将扑在身上了刀挡了回去。意识在慢慢流逝,只见周围的士兵兴奋地挥着刀砍了下来。 可是,疼痛并没有像预料中般来临。崔朗睁开眼睛,却见到一个灰色的背景,娇小的身躯但蓄满力量。长枪在她的手中变化,晃了他的眼,头上的发尾在空中划成一道道完美的弧形。旦力奇大惊,此人突然闯入包围圈,和崔朗一样的招式,一样的杀手决断。 “嘘”一声响,藏在树林不远处的大黑马扬着头疾奔而来,黑光滑亮的鬃毛随风飘动,大黑马跑至,扬起前蹄向旦力奇踩去,旦力奇慌乱一个旋身滚了出去。 崔朗拉过缰绳,飞身上马,右臂一捞将灰色身影掳至身前,按在了自己怀里,腿一夹大黑马便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旦力奇从地上爬起,看着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的黑影,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树干应声而断。 一片白茫茫,一道黑影掠过,夏筠钰眯着眼看着身边闪过的树枝,她没想到自己和崔昶、陈城带着人突出重围,就在看到救援而来的队伍时,她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大黑马,她想都没想飞身上马。 跑了大约半个时辰,听到前方口哨声,“啾啾”,崔朗曲起手指,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少将军…少将军”崔昶骑着马带着一群人赶紧迎了上来。崔朗打马一停,一只脑袋从他怀里冒了出来,两眼相对,皆是一愣。看到那双杏眼,流光溢彩,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崔朗的心突然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似乎要解开胸廓的束缚,一点点潮红漫上了耳尖。 夏筠钰倒是淡定的收回眼光,想从马上跳下。崔朗却收紧了横在夏筠钰腰间的手,“大家都骑着马,你还不如还是和我一起”,说完便向前冲去。 穿过一片开阔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灰色的大营,大营外士兵挺直了腰,见崔朗一行人飞奔而来,赶紧向前打开了营门。踏入军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空中带着淡淡地血腥气,夏筠钰心一凌,平元哥哥,我入军营了。 大黑马停在了马厩,崔朗忍着腰间的痛伸手想将夏筠钰从马上接下,却见夏筠钰面无表情地从另一侧飞身而下。崔朗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反应过来收回手,遮掩似地摸了摸高挺的鼻子。 “你为什么去找我?”崔朗赶身上前对夏筠钰问道。夏筠钰反身,一脸看白痴的样子望着崔朗,嘶哑的声音从口中轻飘飘地飞出,“救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十一章 内奸 回了营,还没来的急处理伤口,崔朗就去点了带回来的将士们,看着躺在担架上一个个伤兵,愧疚和自责充斥心头。红着眼进了营帐,崔朗单膝跪地“报将军,属下有负重托,未夺回姚平城,章远杰都尉牺牲,士兵……仅存四百人…百姓两百人”,崔世恒望着跪下下首,直着腰,全身满是血迹的儿子,僵了脸。 过了一会,崔世恒才冷着声问道:“说一下原因”。“报告将军,入城后遇敌两千,杀之,后被包围,围者近一万,故撤之”,崔朗抿了抿嘴,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撤退之时,敌军中有我国人”。“什么?怎么会?”崔世恒及在座的几位将士闻言皆是一惊。 “嘭”崔世恒紧紧地握着拳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临时搭建的简易桌子瞬间坍塌,“他们怎敢……他们怎敢”,捏着拳的手青筋暴露。以往少些军饷粮草,他都不在乎,太子和自己都会解决,可是现在居然通敌叛国,他们是如何大的胆量,还有陛下,他不相信陛下对着这些事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过。其他几位领将皆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气愤和怒火。 “明威将军崔朗探敌不察责军杖儿十,回去写个详细的折子,退下吧”崔世恒冷着脸,握了握拳头说道。“将军,不可,少将军只是被人设了圈套”几位将士急呼道。“那就加一项学艺不精,拖累他人之罪”崔世恒气红了脸。 夏筠钰在军医营中找到了夏筠玥三人,见三人已经包扎好了,夏筠玥红着眼过来将夏筠钰拥入怀中,她今天杀人了,虽然在战场上不可避免,但是心中仍是说不出的难受,那一直拿着枪站在她们身前的妹妹是不是心中更难受。 夏筠钰垂着眼,抚摸着姐姐的背,忍着腰间的疼痛。“没事”嘶哑声从嗓子中飘出。夏筠玥将妹妹从怀里放出来,全身上下打量一番,见腰间还在流着血的伤口,红着眼,赶紧让夏筠钰躺下,陶娇见此赶紧出门找军医去了。 等军医上来查看情况之时,夏筠钰早已经睡了过去,夏筠玥和何怀玉一起将夏筠钰身上的血衣换脱了下来,仅留着大红内衫,军医赶紧上前处理伤口,将四周已经发黑的皮肉割掉,再包扎上。 夏筠玥看着年老的军医执着刀,一点一点将夏筠钰伤口周围的碎肉和发黑的皮肉割下来,瞬间红了眼,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处理伤口的刘军医倒是很是淡定,只是仍对睡死的夏筠钰有些敬佩,毕竟是女孩。 刘军医刚出营帐就被崔昶一瘸一瘸地给截住,让他赶紧去看一下崔朗。他不敢停歇,带着助手赶了过去,见到崔朗时,他全身一抽,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崔朗赤条条地趴在床上,昏睡了过去,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背上还有军杖的伤痕。“胡闹,胡闹,胡闹”刘军医抖着山羊胡大声喝道。“下次你们再这样也不用叫我过来了,免得染了我的招牌”。 崔昶几人赶紧上前安抚,刘军医也不含糊,赶紧和助手上前给崔朗处理伤口,见崔朗苍白的脸,紧闭着的双眼,轻微的呼吸,却是死死地昏睡了过去。“女娃娃这样,男娃娃更是如此”刘军医手上不停,嘴里嘀咕着。等处理好,已经到了午时。 崔世恒处理完事情,和将领们商量好对策,出了营,望着灰沉沉的天,吹着泠冽的寒风,呼出心中的闷气来。崔家世代为天元镇守边疆,家族祠堂里的排位堆的已经三丈高了,他这一刻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凉。他的三个儿子,现在只有崔朗一人幸存,他只有对崔朗务必严格,才能让他在战场上活下去。想起自己的小儿子,崔世恒想起他身上的伤,便敛了敛神,去了崔朗的营帐,脚步踏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沉。 看着伤痕累累的儿子,崔世恒红了双眼。崔朗睡梦中似乎感觉眼前一黑,便警惕地睁开了双眼,却见到站在床前的高大的身影。“父亲”一声低喃,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开来,也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会唤得父亲二字。 喝下药,崔朗已经清醒下来,半躺着看着坐在床前一动不动的父亲,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梁,找了一个话题“父亲,救下来的百姓怎么安置,还有姚平城怎么办”。“百姓先安置在军营内,但是会被限制,你段叔叔前日下午已经带来一万士兵去了姚平,刚已经收到了捷报,等他重新安排的姚平的布防,会将百姓安置到雍城”,崔世恒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段叔叔有查到是什么人带军冒充突厥兵吗?”崔朗问道。“怀疑是张林,但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崔世恒握着拳说道。“我觉得您可以找一下花姑,让她查一下红帐里的人,他之前和红帐里玉琢走的很近,前段时间,张林见什么人都是在玉琢那里见的”崔朗沉思了一会,接着说道:“如果我们能找出张林叛国的罪证,我们就可以证明三皇子根本就没有反叛”。 “也许吧”崔世恒垂着眼说道,最近陛下的行事越来越无章可循,朝中这时应是不断巩固太子的正统之位以稳定朝纲。可是从三皇子案到现在,陛下似乎有意打压太子,抬举二皇子,连宫中的淑妃娘娘也越来越看不清陛下的用意。他不相信陛下会不怀疑三皇子案的真假。 崔朗明白父亲这句话的含义,三皇子被囚突厥,只有几个人知道,但是目前前去救援的人还没传来确切的消息,他知道如果战争到关键点上还没救出三皇子,突厥人一定会将三皇子作为筹码,而太子和父亲因为知道三皇子的下落才会在这场战事里有些畏手畏脚。 “父亲,我想去突厥国救出三皇子”崔朗说道,大雪已至,他们和突厥人的战争迫在眉睫,他们必须救出三皇子,这样才不会被胁迫。 第五十二章 比试 崔世恒闻言按住了崔朗,“太子在贵叔出发前就让长鸳去了,不久应该会有消息”。崔朗闻言安静下来,一动一静之间,身上密密麻麻的痛传来似扼住了他的呼吸。崔世恒见儿子面色苍白,冷汗淋漓,知道他牵动了伤口,看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只好让他先休息,出门找刘军医去了。 第二天崔朗就下了床,出了营帐,却见夏筠钰从主营帐出来,面色清冷,眼光中含着坚韧。等夏筠钰转身离开,崔朗进了帅帐,里面却是一阵哄笑。就在这时崔昶顶着无可奈何的表情从内出来,见崔朗立在营便面露惊喜,“少将军,你怎么来了?”。 “刚刚夏筠……就是那个女人去营帐干嘛?”崔朗紧着面皮问道。“你说夏筠钰呀,她居然跟将军说要参军,如果立功了想让将军将她弟弟从黔洲调回”,崔昶一脸好笑地说道,崔朗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为什么?”。 崔昶一见崔朗冷峻的面色,眼中的寒光,似乎感觉全身被僵住,“大将军……说……军营内无女子,还说就算立再大的功劳,没有陛下的特赦不可能将她弟弟调回”,崔昶诺诺地说道。崔朗听着帐内传来的笑声,心一凛,转身便离去,只留崔昶留在原地满头雾水。 夏筠钰从架子上将自己的长枪取下来,狠狠地插在地上,入土三分,枪头在寒风中丝毫不动。她是太着急了才去找崔世恒。 父亲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崔氏,满门忠烈,从一个拥有十三系的繁荣大家族,到现在嫡系子孙只留下崔世恒、崔朗及其兄长留下的遗腹子。她也是敬佩的,平元哥哥跟他说的武举馆内唯一佩服的就是崔朗,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崔氏是最公平正义,她以为只要她请站,崔世恒能明白她的苦心,夏家、何家、包括陶家,只想留住最后的血脉。 右手紧紧握住枪身,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打在雪地里,只留下坑洼的伤痕。她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有死在战场上,拼的一点点功劳,让弟弟们离开黔洲,这也是目前最快,对她们来说最解脱的办法。 崔朗走进军医营帐,看着夏筠钰只身一人站在这风雪之中,满是灰白的空间里只留下那一抹红。他慢慢走近,夏筠钰听到身后的脚步身,抬手抹了抹眼睛,翻脸过来,平静无波地看着走过来的崔朗。崔朗一愣,脑海中划过刑场路上的那张脸,清冷,而眼前的女子和他有着一样的目光,他心中泛出一丝苦涩。 “也许我可以帮你”,崔朗说道,不带一丝波澜。“我不需要贵公子的同情”夏筠钰闻言,怒火从心底腾起,这算什么,老子刚打一巴掌,儿子过来给颗糖。 崔朗没说话,过了一会说道,“军营里不留女人,特别是没有用的女人……,明天我在武场等你,你先打过我你才有话语权”。夏筠钰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她不需要他的施舍,但是这确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明天少将军要在武场挑战夏筠钰,闻言皆是一笑,笑话,少将军是谁?别的不说,光是武举人就是很是厉害。夏筠钰是谁?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说到这立即有人纠正到,不是女人,是女孩,哈哈,瞧那身板,只有十三四岁吧。 崔世恒闻言同样很是惊讶,他将手中的信交给了副将。同样惊讶的还有夏筠玥三人。夏筠玥正在给妹妹腰间的伤口换药,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明天我给你换完药才去吧”,她垂着眼,她知道妹妹的用意,她劝不了,只是恨自己太无能,从流放到现在她一直是妹妹的负担。夏筠玥握紧拳头,有些事妹妹能做到,她也可以的。 “钰儿,我明天替你去”何怀玉握着剑,从营外急冲冲地进来,后面跟着跑的气喘吁吁地陶娇。何怀玉来到跟前,看着夏筠钰缠着紧紧地腰,心中的疼惜一闪而过。 “你觉得你打的过崔朗吗,他是长平年间以来年龄最小的武举人”,夏筠钰起身穿起内衫,将一片白腻掩护在布衫之下。何怀玉耳尖潮红,说不出话来,确实,她和夏筠钰还是很有差距的,她刚刚一想到可以和那个少年比武,引起他的注意,她就头脑发热了,但是冷静下来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第二天夏筠钰同样一身红装,高高束紧头发,寒风吹着乌黑的发丝扑在面上,间隙中只留下苍白。崔朗看着对面握着枪立于天地间的女子,心中一丝的敬佩油然而生。 崔世恒带着几个将领拨开一层层包围武场的人来到武场边上,崔世恒看着夏筠钰握着的长枪倒是一愣,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娃娃的武器也是长枪。 一声鼓声起,夏筠钰起势,手中的长枪带着寒光朝崔朗面门直刺而去。到了面门,崔朗才头一昂,伸枪一挡,反身一枪,却被夏筠钰旋身一躲,瞬间崔朗腰背间传来刺骨的疼痛。崔朗面色一凛,他知道夏筠钰会武功,他本来想放水,让她赢的。但是他低估了她,她看出来了他在放水,所以才给他一个警示。 夏筠钰面皮绷紧,心中怒火燃气,手中的招式越来越快,长枪在她手中出神入化。“将军,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崔家枪法”,而且还用的如此灵活有力,一旁的将领惊讶地问道,这个武功境界估计和少将军有的一拼。崔世恒同样轻眯下了眼,看着武场内那女子身形招式凌厉狠绝,深悟崔家枪法的精髓,不仅如此,还稍改动一些,更适合女子运用,但杀伤力加倍。他内心同样震撼,是的,是震撼。看的越久,他红了眼,夏筠钰身上有已逝长子的影子。 崔朗心中同样很是震撼,他偶然听蒋平元说过他在教自家妹妹武功,现在看来教的就是夏筠钰,可是蒋家的枪法虽然来源于崔氏,但是面前夏筠钰武的明明就是崔家枪法,不仅熟练,更知道其精髓。他抖起十分的精神去面对,手下的招式同样凌厉难挡。在外场的士兵只看到了场内的两个身影,具体的招式已经看不清了,两人掀起地上的风雪,形成了一个小风暴,让人挪不开眼。 第五十三章 参军 夏筠钰虎口一震往后退了几步,长枪插地,纵身跃起,腰间的噬骨疼痛传来,她面色苍白,咬了咬嘴唇,全力扑去。崔朗看出来夏筠钰的异样,只得招招避开。 崔世恒看着那红色身影,这是不要命的打法,她真的就想死在战场上吗?想起来什么,崔世恒面色一僵,从旁抡起枪,跃入场内,枪一挑,挑开了二人,崔朗和夏筠钰俱是往后一退。 “女子入军营者斩,这是铁律,就算赢了我也答应不了你的请求”,崔世恒对夏筠钰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接到上面的指令,是将夏筠钰四人护送到雍城。她们四个人会在三天之后和姚平城幸存下来的百姓送至涌城。 夏筠钰面色苍白,目光冷冽如雪,握了握手中的枪,看着围着的人慢慢地散去,没有说任何话。夏筠玥三人看着在武场内独自站着的夏筠钰,面脸悲伤,红着眼,陪着那抹红色立于这风雪之间。 崔朗远远看着这四人,看着场中那人一动不动的立着,她应该也是走投无路了吧,她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她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谋划。崔朗转身离去,进了营帐,一会营帐外飞出几个信鸽,崔朗将信放在灰隼的爪子上,摸了下它的羽毛,将它放走,灰隼瞬间也消失在了天际。 写完信,崔朗进了主营帐,对着上首的崔世恒跪下,抱拳说道:“父亲,我想让夏筠钰编入天煞营”。崔世恒手中的笔一停,抬起头来说道:“为什么,去雍城最起码会活下去,也许活到一百岁,也许活到荣华富贵的时候”。 崔朗眉一皱,“不答应她,也许她立刻就会死去”,他从醒来,总会有意无意碰到她,她的眼中只有一片死气沉沉,毫无光彩,感觉她像活在世间的一具傀儡,只有他提出比试时,她眼中才有一丝光芒。 “去将夏筠钰四人带来”崔世恒对亲卫说道,却未叫崔朗起身。等夏筠钰四人进来,看着跪在下首的崔朗俱是一愣。反应归来,同样跪下向上首的崔世恒行礼。 崔世恒冷眼看着这一切,受了礼,望着夏筠玥等人的目光说道,“你们即使在京都也听说过黑甲骑兵吧”。夏筠钰一愣,黑甲骑兵,突厥的王者之师,永远在突厥最后一站才会出现,而黑甲出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人言:黑甲出,血三年不净,草三年不生。 “我们也有一支骑兵,叫天煞,是为了对抗黑甲而生,你们可愿参加?”闻言四人皆是一愣,夏筠钰握了握手,说道“我愿意”,夏筠玥随声而和,何怀玉和陶娇也是点头,她们别无选择。 “并不是你们同意就会进去,三周之后,我会亲自考核,通过了可入,没通过直接军法处置了”,四人闻言一凛。拜了谢退出,何怀玉朝崔朗连说感谢,崔朗摆了摆手,却看向夏筠钰,夏筠钰灰暗的目光迎来,朝崔朗点了点头便转身就走了。 “少将军人真好,还帮我们求情”,入了帐,何怀玉兴奋地说道。夏筠钰看着一脸微笑的何怀玉和陶娇,面色一百,质疑地问道“你们不会压根就不知道黑甲骑兵吧?”。“不就是骑兵吗?我们四个都会骑马呀,不是正好”陶娇红着脸,睁着大眼睛说道。 夏筠玥闻言脸色也是一白,“黑甲骑兵是突厥最厉害的骑兵,因全身着黑色盔甲出名。黑甲骑兵之所以能作为突厥的底牌,是因为他们残酷的打法,他们去过的地方,无论老人还是小孩,皆丧其手,更不管敌人了,至今为止,他们一场都没败过”。 何怀玉和陶娇闻言脸色刷地变苍白,何怀玉弱弱地说道“我们天元初不是赢了吗?”。夏筠玥嘴一紧,叹气地说道:“那一次,陛下御驾亲征,士气大振,最后我方死伤近三十万人,而突厥汗国不想黑甲骑兵因消怠而净,主动召回黑甲骑兵,和陛下签订停战协定”,其实突厥当时国内也是动荡,突厥可汗急于召回黑甲平定内乱,所以才有了停战协定,陛下为答谢突厥可汗的赤诚之心,允其通商,免盐税三年,其实真正说来,那场战争赢的并不光彩,夏筠玥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何怀玉和陶娇才开始慌了起来,“我看你和钰儿都同意了,我们也就同意了”,陶娇掉下来一颗眼泪。夏筠玥叹了一口气,拉过陶娇,给她擦干眼泪,安慰到“既然都决定了,我们就一起上,死在战场上也不妄父母的教诲,不妄来人世一遭,总比死在红帐内强个百倍,立了功,也许弟弟们还能得到特赦”。闻言,陶娇才止住了眼泪。 夏筠钰看着眼前一切却出了营帐,这一切哪有姐姐说的那么轻松,只是对陶娇的安慰罢了。可是在她看来,她宁愿陶娇和怀玉现在就能面对事实比较好。 到了第二天,崔世恒的亲兵过来给四人扔了几件军服。夏筠玥道了谢,回来却见夏筠钰正拿着一把匕首将自己的头发齐肩割断,她急了眼赶紧向前阻拦,却到了跟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从震惊和悲痛的出来,夏筠玥拿起夏筠钰手中的匕首,温柔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这个隔着多疼”,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一个转又被忍了下去。 夏筠钰举了举手中长长的一截乌黑断发扯着嘴角嘶哑地说道:“你看,也不是什么难处”,夏筠玥笑了笑,解开了自己头上的头发,“既然钰儿都说不是什么难事了,姐姐也来做一做”。 晚上有人领换了装的四人去兵营,崔朗看着前来的四个人一愣,只见过来的四个人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毫不扭捏地走来。四人从崔朗身前走过,崔朗望着夏筠钰耳后束着的短发,眼光一寒,心中的怜惜涌上心头。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拉练声起,士兵们从大通铺上一跃而起,利落地穿上衣服。夏筠钰四人很少穿男装,根本就来不及穿整齐,胡乱一绑就出了营。 第五十四章 计划提前 出了营,四人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场地里的士兵皆笔直整齐的站立,没有一点声音。“你们跟我来”,一个黑脸的将领走了过来,望着四人身上的衣服,面露尴尬。 四人到了武场,黑脸将领将装满石头的袋子从地上拎起,给四人各发了一个,“接稳了,谁掉了谁就,”入手一沉,夏筠钰顶着气接住,比她的长枪重多了。其他三人同样,皆是僵着身子接住。 黑脸将领看着夏筠钰憋红了脸,但是仍是稳稳地接着带子,面露满意,他特定给夏筠钰加了双倍的重量。“围着这个场子跑五十圈,少一圈就别在这里待”,那黑脸将领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等四人跑完,已经是瘫倒在地上了,就在这时,她们的上方露出一张脸来,四人赶紧起身站立。“还不错,比我认识的大家闺秀要强一些,但是迟早会死在战场上的,你们还是放弃吧”,那黑脸将领说道。四人皆是不答话,绷着脸,身子站的更直更有力了。 “你倒厉害,能说明常将军去训练那四个女娃娃”崔世恒对着下面的崔朗说道。崔朗惭愧地朝父亲拱了拱手,“父亲饶过我吧,如果不是父亲允许,常叔叔怎么可能同意”。 “你不会看上她们其中的一个了吧,我看那个叫何怀玉的看你的眼神很是热情”,“咳咳”崔朗闻言脸憋的通红。“你想多了,父亲”。 “是吗?最好是我想多了,先不论出身,她们放在以前倒是勉强和你一配,但到底是在红帐待过,现在是不论如何都是配不上了”,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太子的心头肉,崔世恒心中说道,虽然他不赞成太子将心放在这样的女子身上,但是太子始终会成为陛下,只要不涉及到国家稳定,他不会去干扰。再说,现在看来夏筠钰也没想象中的不堪。 崔朗闻言一愣,垂下脸没有说话,脑海中闪过的是那张白腻的脸庞。 而太子这边几乎同时接到崔世恒和崔朗的信,他放下手中的信,望着书房外黑压压的天,久久未回神。内侍见太子这么晚还没想着休息,想来太子又要熬夜了,蹑手蹑脚地进来,轻轻地换下快熄灭的炭火。 过了一会书房内就热了起来。元煦重新拿起桌上的两封信里里外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崔世恒的信前面汇报了一下军情、内奸及粮草等事情,只是最后一句中提到:“得一女子,想建功救弟,是否成全”,能让崔世恒专门问上一句的只有夏筠钰,钰儿想参军? 而让元煦心情复杂地是崔朗的信,心中详细说了夏筠钰的情况和她的“丰功伟绩”,希望他能出手相救,帮助救出她的弟弟。 长鹪最后一封信传来是她们四人出阁礼的事情,还好他提前安排了李公公,才能镇住父皇派去的人,可到底是晚了一些,让她受如此大的伤害。而长鹪为救她去世,他很是感激,已经让长鹤带回长鹪的骨灰好好安葬。 看着崔朗飘逸的字体,元煦心中复杂,通过信他似乎看到了夏筠钰的一举一动从眼前闪过,写的这样的动人心魄,崔朗是喜欢上钰儿了吗?元煦心情一沉,他不在她身边,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可是崔朗现在却和她朝夕相处。他在撒一张大网,想让她慢慢地到自己的身边来,却忘了除了性命之忧,还有情敌之忧。 “影,乔装找一下余大人,跟他说想要他外室的小儿子活着,让他想办法将那批孩童调到盂县去,再让老孟关照着。联系段将军,行动提前,让他想办法将元越救出,先藏姚平大营。”元煦抿了一下嘴唇说道。 后面闪出一个身影,接了令飞出宫殿,从偏殿将一个童孩抱出,。他看着手里的童孩,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夏筠钰凭什么,凭什么让太子一而再再而三自乱脚步。这个童孩是太子想方设法花了心血救回来的,只为了把住余大人,可现在却只换来那几个孩童的舒适。 还有三皇子,宁愿自家弟弟多承担一份危险,也要为她减少一分危险。还有长鹪……,长鹪,为了她死了,作为暗卫,他应该为太子,为未来的陛下而死,而不是一个女人。接下来太子还是会安插一个人在她身边吧,又会是谁呢? 影平淡无奇的脸上无丝毫表情,如一张僵硬的面具,但心中起了涟漪,却有很快压了下去。太子无论下什么命令他都会去完成,太子是他唯一效忠的人。 影刚飞走,有一个暗影飘到元煦面前,行礼,恭敬地说道:“太子,事情已办妥”。“嗯”长鸯闻言便轻身退下,没发出半点声音。 到了第二天,街坊里炸开了锅,“你听到了吗?礼部左大人的掌上明珠昨晚被发现和她表哥躺在一起”,“啧啧,真是,左小姐还真是眼瞎,这泼天的富贵就这样没了,这表哥难道还能比的上当今太子殿下”。“呵呵,谁知道呢,也许人家以前就已经……哈哈,你懂的”,“哈哈,也是”。 此时传说中的左小姐正盯着肿红的眼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左大人的夫人李氏头钗歪斜抱着女儿嚎啕大哭。左大人拿着戒尺,气红了眼,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前日陛下刚透露出想点自家女儿为太子妃,他兴奋不已,感觉自己的荣耀时刻就要到来,可没想今儿就出了这样的事。李氏家侄子虽也是青年才俊,和女儿青梅竹马,但是再优秀,哪比得上当今太子,那可是未来的天子。 “老爷,表少爷被打晕过去了,还是不肯松口,一心坚持要上门取亲”,左大人气的山羊胡一颤一颤,心中的怒火冲上心头。左韵闻言,哭的更凶,突然,猛的一起身,将头朝供案撞去。李氏尖叫地向前抱住女儿的身子,望着女儿头上止不住的鲜血,边哭边骂到:“左续,继往你看着我娘家兄弟有出息,就巴着上去想结亲家,让女儿去亲近我家侄子,让我娘家兄弟提携你,现在好了,自各儿升了官,你就瞧不上了,你对得起女儿,对得起我吗?我也不是泥捏的,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去告御状,告你为父不仁,忘恩负义”。左续闻言,气的面色苍白,赶紧去堵了李氏的嘴。 第五十五章 挪窝 左续穿着朝服,到了御书房门口,踌躇不前,却正面碰到了从里面退出来的元煦,赶紧行礼。元煦笑眯眯地扶起左大人,温柔地说道:“听闻左大人的千金即将和李大人的公子结为连理,我闻之甚喜,到时候可要向左大人讨杯喜酒喝一喝”。左续闻言,脸色如稿,冷汗沿着花白的鬓角落了下来。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子全知道了。 元宗看着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左续,满心的同情。到底是自己孽子的账,他摆一摆脸色就行了,也不能吓着自己的老臣。“平身吧”,左续流着冷汗,低低地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请父皇安”,元煦恭敬行礼。看着首下刚成年的儿子,元宗没有说话,不用想这次的事情又是他的手笔,从礼部传来挑选太子妃的消息,京都里前前后后不知道有多少名门之女有了私定终身的表哥。 元宗握着拳咳了几声,皱了皱眉,说道:“既然你都不喜欢,那我就让你自己挑一个吧”。元煦抬起头,目光中的惊喜一闪而过,瞬间又归为平静,“儿臣不敢,只是儿臣不想坏了人家的姻缘”。闻言,元宗没有说话,轻垂双眼,盯着跪着的元煦,似乎想起来什么。 殿外内侍传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已经到了,元宗没再提及元煦的亲事,几人在御书房谈了许久。 “影,把长蛟招回来”,元煦解开身上的披风,修长的身姿让影都晃了眼。“是”说完那团影就消失在了眼前。 他并不觉得父皇在真正地让他选择,只是在试探他罢了。闻言二皇子侧妃有了身孕,父皇很是高兴。今早太常卿等人在父皇的授意下上书言明太子须早日成婚以继大统,他不能再用之前的办法了。 心烦意乱,元煦挥手扫掉桌上的笔墨,白汉玉的雕花鸣鹿的砚台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发出“滚轮轮”的声音,停在一双厚底白皂黑面鞋旁,来人伸出修长的素手,拾起地上的白汉玉砚台,轻声走来,将砚台放在檀实木书桌上。 元煦抬眼看了一下来人,“来了”,轻声说了一声。来人妍丽的脸上抽了抽,压下心底揍人的冲动。“父皇估计会在年宴定下太子妃人选,我要让你在年宴之前入了父皇的眼”,“什么?我?主子你没弄错,我可是………”长蛟睁大了丹凤眼,张大檀口说道,面露惊恐。元煦眼带嫌弃地将长鹤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面露冷光。长蛟见之赶紧闭紧了嘴。 第二天,常太师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面露期盼地望着街口,身后排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家丁丫头。“老爷,老爷,小姐来了”,老管家兴奋地跑来,身后慢悠悠地荡着一辆高头大马马车。待马车走近,一堆老妈子丫头赶紧上前,请出马车内的小儿来。 只见一双白净透明的纤纤细手轻抚起门帘,一个身材修长,穿着深蓝地,百花镂绣的上襦,下着乳白色梅花暗纹的长裙,腰身纤细不足一握。再往上看就是洒落身前的乌黑发亮的长发,用白玉簪挽着简单的垂髻,就在也没其他饰物了。众人皆是露出痴迷的神情来,此女如误入凡间,世间仅有,可惜不能窥得容颜。 只见那女子款款而来,走到常太师面前,含着哽咽呼道:“祖父,孙女来迟,望祖父见谅”,常太师颤着双手赶紧将面前的小人儿扶起,老泪纵横,老管家擦干眼泪,赶紧向前安慰一老一小,在众人的拥护下进了家门。 “憋死我了,跟主子说一说,能不能让我换一个任务,我……我……宁愿去姚平吃土去”拿下脸上的纬纱,长蛟对着对面的一团灰影说道,却见对面那个人呆直直地望着他,双目凝视。长蛟一阵恶心从心底涌起,拿起旁边美人塌上的绣枕扔了过去,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太恶心了”。 第三天街道上就有人传出常太师的孙女常璟雯归家了,而常璟雯不负常家美貌的盛名,长的是倾国倾城。消息一出,无数贵家公子少爷都想约去爬常太师家的围墙,恨地常太师颤着白白的山羊胡,指挥家丁将自家的墙砌高了三分。 过了没几天,连皇宫里都传言了常太师砌高城墙的典故。元宗捂着肚子大笑而起,“你说说,这些个无耻之尤,喜欢就去提亲嘛,干嘛去爬墙呢,你看,你看看,连京兆尹都上书苦求来了,哈哈”。高泽笑眯眯地望着笑的威严全无的陛下,向前说道“起先是有人去提亲的,可是常太师说孙女初归家,并不急孙女的婚事,打落出去好一帮子媒婆,这不实在没办法,这些个公子们只能去爬墙头了”,“哈哈,我倒是能想象老师他那张五彩斑斓的脸,哈哈”元宗笑完,喝了高泽端上的清心茶,盯着茶盏说道:“你说给常小姐挪个墙又高又坚固的窝怎么样”。高泽面带疑惑地望向元宗,却见元宗轻笑一下,“后天朝会之后让人将老师请进宫来,让他带他的宝贝孙女来散散心”。“是”高泽恭敬说道。 几周下来,夏筠钰四人已经成了小糙汉子,白透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身上挂着铠甲,一身汗臭味,像是刚入营的农家小兵。崔世恒第三天并没来的急考核她们,因为东线战起,他忙地脚不沾地,因此让一个校尉过来考察,结果被夏筠钰打的落花流水,对着何怀玉三人已然没了力气,四人自然过了。 倒是陶娇和何怀玉,待在军营里,看着小兵们吹嘘战事,才知道自己对这场战事的了解只是冰川一角。 四人从练兵场上退下来,夏筠钰见着在一旁观察的崔朗,少年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看着她,她走了过去,未说话。“下午你们所在的兵力会安排的东面去,你们做好准备,棉布内衫多给你们多准备了两身,你们节约着用”,说完红着脸转身走了,只留下夏筠钰一脸迷茫。 第五十六章 围剿 夏筠钰和夏筠玥趴地上,感受着大地的震动,声嘶力竭的马声,沸鼎的呼喊声传来,让这一处显的格外安静。四天前四人随着部队来到了东线,遍立即加入了战斗。 夏筠玥已经习惯了军营里的生活,她必须有能力保护自己,才不会给妹妹添累,这是她从朔阳关外就知道的事实。而一起死在战场上是四人唯一对得起家族,对得起自己的办法。来的第一天,她奋力将手中的长矛插入敌人的小腹里,那一刻她似乎觉得这一切没那么恐怖。自然,陶娇和何怀玉是同样的想法。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不一会大雪就把这五百号人掩盖的干干净净。夏筠玥轻轻地将衣领拉紧了些,但眼睛从没有从远处离开。她们这五百号人被安排在了战场的北坡,主要截住向北逃窜的敌军。 慢慢地,远处一些黑点点从战场上开始撤下来,黑点越来越近,是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敌人。夏筠玥握紧手中的长矛,虽然不如之前害怕,但心还是鼓跳如雷。 待人影近了,飞羽铺天盖地地向前方扑去,瞬间呼嚎声起。突厥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即使刚经历的大战,很快身材魁梧的敌人涌了上来,趴在前面的士兵们奋身跳起,将磨的锋利的长矛插入敌人的体内,溅染而出的血液,如白色大地上盛开的朵朵红莲。 夏筠钰手中的长枪随着招式不断变化,扑上来的敌人皆节节颓败。她已经听不到身边人的呼喊声,只听到心底地跳动,不紧不慢。 陶娇还是一阵手忙脚乱,却胜在身子灵活,跑的快,身后的突厥人追的甚是恼火,大手一挥,将陶娇拎了起来。陶娇在空中扑腾了几下遍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顿时如千斤大石压在身体上,耳鸣头昏,眼冒金星。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只有一片温热之感撒在陶娇的背上。夏筠钰将陶娇从地上拉起,面无表情,“我无法每次都能刚好就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陶娇瞬间面色白了三分,握着长矛的手紧了紧。 虽然只是溃败的敌寇,但夏筠钰五百人仍是很艰难,夏筠钰看着面前的这个身材魁梧的突厥人握紧了手中的枪。那人满脸胡须,高挺的鹰鼻上露出一双凶光逼露的眼,捂着右臂,看着夏筠钰手中的长枪,面色寒冷,“你是崔朗吗?”,那人用生硬地汉语问道。 死在崔朗的枪下总比死在无名小卒手中强,图哈里眯着眼睛想着。“不是”嘶哑的声音传来,图哈里心一突,看着面前瘦如小鸡的士兵,他心中的怒火腾起,屈辱感不自觉地涌了上来。他纵身向夏筠钰扑去,两人缠斗在一起。 飞骑将军萧历踏马前来,带着一百号人收拾战场,看着地上的“肢离破碎”,却是比正面战场少不了几分惨烈,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收拾了剩下的突厥人,搜寻活着的人。 再往前走几步,萧历看着面前还在缠斗的二人面露惊讶,在清理战场时没找到这支队伍的主将,原来主将真带兵欲从北面逃了,还好大将军早备了一手。 一旁的士兵说道“将军,需要前去帮忙吗?”。“不用,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厉害,听说少将军都没胜过她”,萧历面露讥笑地望着远处的人。 他对大将军将夏筠钰四人安插在军营里很是不满,虽说四人现在假扮男子入了军营,但是那天夏筠钰和少将军比武,多少人观看。若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大将军轻则受到弹劾,重则可是要治罪的,他想不明白大将军的做法,一如想不明白这四个女子为何非的入军营,不愿离开。 图哈里充满血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夏筠钰,他到底是谁?他不是崔朗,可除了崔朗,天元军队里还有谁将长枪舞的如此出神入化。腰间、后背还有腿上传来刺骨的疼痛,踩在雪地里留上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夏筠钰也没讨到好处,此人不是一般突厥士兵,身材魁梧,比她整整高出一截来,她想到很多办法,都没讲面前的人打趴下。他似乎没有痛觉,长枪刺在他身上,他的眼睛都没眯一下。左臂及腰上传来阵阵刺痛,夏筠钰眉毛都没敢皱一下,面对眼前的人,她不敢掉以轻心。 几番打斗下来,夏筠钰忍下口中的腥气,丫丫地,她的左侧肋骨肯定断了,呼吸一下,牵拉的刺痛感,让她憋住了呼吸。而图哈里已半跪在地,手中的握着弯刀,喘着粗气。夏筠钰忍着痛,找住机会,手中的长枪刺破寒风,闪过冷光朝着图里哈的面门而去。 图哈里看着疾飞而来的长枪及扑过来的身影,却是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弯刀应声跌落在地。长枪在图哈里面门的一寸处刹然停住,一直在外围看二人打斗的萧历都憋住了呼吸。 图哈里看着近在咫尺的长枪,以及握着长枪的那人。清秀的带着血的脸倒映在图哈里的眼眸之中,这个武功高强的天元士兵原来还只是一个刚断奶的娃娃。 夏筠钰则是面露惊讶,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反抗,甚至在她的长枪靠近之时,有那么一点点解脱之感。 萧历看着僵持的二人,手一挥,士兵上前活捉了图哈里,用绳子紧紧捆了。夏筠钰收了枪,望着被带走的图哈里,面无表情。 看了一眼四周,到处是横躺的尸体以及粉红的雪地,夏筠钰一凛,慌张地张望,却见四周都没人了。惊恐从心底漫起,“姐姐,怀玉,陶娇,你们在哪”,嘶哑的声音从夏筠钰的口中传出。 “我在这”一声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夏筠钰赶紧跑了过去,从雪堆里刨出一人来,双手颤抖地擦干那人脸上的污迹,露出何怀玉那张清秀的脸来。 “这里有几个人还活着”远处士兵呼喊声传来,夏筠钰讲手中的何怀玉交给旁边的人,扑身过去,身上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夏筠钰眼前一晃,往前跌去。 第五十七章 喜欢 萧历骑着马急急地回了营,士兵们皆让开了路,到了军医处,急急喝住了马,自行飞身下了马,然后小心翼翼将趴在马鞍上的人抱下来。萧历一脸焦急,他只想看看着女子武功有多厉害,谁知道这么不经打。 萧历抱着夏筠钰进了营,便撞了了人,抬头一见,却是崔朗。“怎么了?”崔朗问道。“没事,少将军,就是夏筠钰受伤昏过去了……”,萧历的话还没停音,只觉手中一空,看着崔朗抱过夏筠钰,转身疾步离开,“让胡医长来我营帐”,远处传来一声,萧历看着崔朗的背影愣了愣,赶紧应到。 夏筠钰醒来,望着灰青色的营帐顶,忘了自己在何处,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下身,腰间及背上的疼痛传来,她才找回一点点清醒,咬着牙支起了半身,“嘶”,还是忍不住哼出声来。立即有人进了营,端着陶碗到了床边,“感觉好些了吗”,夏筠钰望着眼前俊逸的脸及满含关心的眼,崔朗怎么在这? “你醒了就把药喝了吧,你姐姐她们三人安排在陈校尉那里了,你不用太担心”,看着夏筠钰惨白的脸,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心中有那么一点刺痛,她不该上战场的。 “谢谢”,夏筠钰心中大定,望着崔朗说道,然后从崔朗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见了底。崔朗看着夏筠钰起伏的颈脖,眼中幽深不见底,她似乎没有了京都贵女的雅致和矜持,但是多了一分英气和洒脱,让他心中更是欢喜。从心底传来的酸酸麻麻的感觉,让他再次红了耳尖。 “咳”,崔朗一手接过空碗,一手曲着指尖轻咳一声掩饰了一番。“我这是在哪?不是我们营”夏筠钰扯着嘴问道。“你们只留下十三人,等伤好了会编入其他队伍,你现在在我营帐,不用担心”,崔朗说道。营外士兵通报大将军召唤,两人相识一笑,崔朗便出了营帐。 陈校尉?崔朗说的应该是陈城吧,不然他不会特地提起。而她也只能在这了,毕竟是女儿身,待在人数众多的军医大帐里确实不太方便。 等崔朗回营时,夏筠钰已经喝完安神药睡着了。崔朗走到床前,油灯微光照射下,夏筠钰细腻的肌肤染上柔和的光,眉若墨画,眉头轻颦,小巧的鼻头下是红唇外朗,长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下扇形的投影,油灯一闪,那睫毛轻轻一颤,如张了翅的蝴蝶扑进了崔朗的心里。 崔朗轻轻坐在床边,将垂在一旁的小手放进被窝,入手确是一片冰凉,翻开手,却见指腹上已磨出茧子,还有细细麻麻的伤口,崔朗目光低垂,心中的一片疼惜。目光所及,崔朗看到了夏筠钰手腕上的黑绳,目光一暗,苦涩也随即涌上心头。 他喜欢她,从很久以前,也许是朔阳关外她那张满是鲜血的笑脸,或是那一句“平元哥哥”;或是朔阳关内月光下抱着盒子颤抖的背影;或是她与他对决时那坚毅的目光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或许更早更早。 他并不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不去追求的人,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喜欢给这个已经身处深渊的女子徒增烦恼罢了。 夏筠钰感觉手心传来一阵温热,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是沉重不堪,梦境袭来,梦境里那张熟悉的脸,露着温润的笑,目光璀璨如星河,说道“钰儿,好好活着”。“平元哥哥”,夏筠钰轻喃,眼泪从眼角滑下,落入乌鬓之中。 崔朗闻言,心一颤,轻嘲了自己一声,久久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将夏筠钰眼角的泪擦拭干净,触手温润。 起身出了营帐,望着天空中稀疏的星光,呼出的气如白雾模糊了他的眼,冬天里难得见到这片天空。陈城走近,望着眼前已经比他还高出半头的少年,心中敬畏。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可谁能想到仅仅是一个多月就改变了战势,在军营中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威信。之前从姚平退出,他还未将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自己对他的改观会这么快。 走到崔朗旁边,想起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三人,陈城犹豫地说道“少将军,那四个人不应该在这里”。崔朗望着天空,过了良久才说道“我以为你是最能理解她们”。陈城没有再说话,是呀,从流放到红帐,再到战场上,她们四个人从来就没有选择。 “与其想办法送她们四个人走,不如想办法让她们在这个战场上活下去”,崔朗说道,陈城明白了崔朗的意思,没再说话。 过了一周,军营的急促脚步声还是每天都没有断过,自从第一天晚上,夏筠钰再也没见过崔朗,听闻第二天崔朗就带兵走了。后面她去看过姐姐三人,三人已经醒了。 吃完早食,有人传唤夏筠钰去练兵场。等夏筠钰收拾好到练兵场时,夏筠玥、何怀玉、陶娇三人已经在绑着沙袋跑步了,陈城则在一旁望向自己,夏筠钰跑了过去拾起地上的沙袋绑在腿上,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城似乎只负责四人的训练,有人提出异议,崔世恒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后来看了夏筠钰的枪法之后也就没人再提出异议。 到了深夜,崔世恒坐在书桌旁打开京都来的信,峻宕雄伟的字迹,看完崔世恒脸一沉,收起信来。陛下已定下太子开春的婚期,对方是常太师的孙女,常太师的孙女?他怎么没听说过。信中还言明太子将长鹤调至姚平,看来太子对夏筠钰还是没放下心思,这才是他头痛的地方,他可没办法保证夏筠钰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存活下来。 接连的胜利让崔世恒心头更加沉重了起来,三皇子还在突厥人手里,就等于对方手里还有两张底牌,三皇子和黑甲骑兵。而他手里除了尚等抵抗的天煞骑兵,就没其他的对策了。他现在只盼望贵叔等尽快将三皇子救出来。 第五十八章 苏儿 贵叔此刻却是怒火攻心,看着不远处那一双男女,怒火及伤痛扼住了他的咽喉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在贵叔一旁的洪远用肘部戳了戳他,贵叔皱眉抬眼。洪远看着贵叔眼里的怒意,低声提醒:“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目光已经出卖你了”。 贵叔闻言轻垂了眼,定下心,收敛起目光中的冷意,便不在去看远处的那对人。可是远处一声声欢笑传来,似刀子割着他的心。怎么会?美丽善良的苏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贵叔无法形容他再次见到苏儿的心情。三天前,他和洪远四人终于想了办法混进突厥西归的商队混进了城,和已经潜伏在哈力旦府邸近一月的段忠义会合。因为突厥历年将至,黑沙城一片热闹。即使在战时,穆吉太普仍是赐了其三子哈力旦诸多赏赐,并许其享欢三日,不受拘束,因此府邸需要招收一大批打杂的人,贵叔四人乘机混了进来。 贵叔和段忠义负责花园打扫,狗子几人被分配到了厨房和护院。就在昨日上工的第一天,贵叔就在这个花园里看到一个女子正荡着秋千,只见那女子身着水绿色梨花暗纹长裙,深绿底白花浮绣上衣,披着白色狐裘,呈的小脸雪白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促之间又皆是风情。待贵叔走近,看清了那容颜,与记忆里相叠,直击他的心脏。 为何?为何苏儿会在这?她不是死了吗?他瘸着腿飞身向前,惊喜不已,“苏儿,苏儿,是你吗?你还活着”。贵叔这一刻是如此的幸福,那个女孩又是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没有幻想和期待中的喜极而泣,对面的女人一愣,然后用突厥语急声喝道“哪来的登徒子,你是不想活了”,冷峻如冰的面容,激厉的言语让贵叔心一停。女子声音还没落音,便被几位士兵团团围住。 贵叔眼底一暗,知道现在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只好僵着脸连说道歉,只说夫人和自己朋友长的像,自己认错了。那女子却一眼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人,只是弹了弹衣襟上不存在的脏东西。贵叔目及心中的苦涩、疑问、痛苦涌上心头。 当天晚上贵叔潜入了后院,可是后院守卫太严密,他只能远远看着那女子在大雪纷飞中穿着薄纱长裙舞这剑,那一招一式,明明……明明就是他教给苏儿的《玉鸣决》,这个剑法是他创的,他只教给了苏儿,因为这是他唯一送给她的礼物。 本是风逸洒脱的剑法,那女子却舞出了情意浓浓,他泪了眼,这就是他当时怀的心意去创的这个剑法。这是他的苏儿,是他唯一的苏儿。 坐在上头的男人一手拥着一位妖娆的美女,看着雪中的女子,眼中没有一点痴迷,面前的女子明明什么都属于他,可是她似乎从不属于他。他推开手里的人,飞身入了场,将雪中的女子拥入怀中,抱起,进了房,四周的仆人低低地弓着身子趴在房门前。贵叔心里焦虑不安,可不敢再向前半分。随后,房里传来娇呼声,似刀子将他的心划出一道道伤来,鲜血直流。 贵叔瘸着腿,煞白的脸走了出来,望着灰蒙蒙的天,飞落而下的大雪,他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猛地一扑,扑进了深深的积雪之中,将自己完全淹埋了起来。窒息感袭来,他却觉得这个感觉甚好,极是幸福。 段忠义将贵叔从雪地里刨出来,看着贵叔毫无生气的面孔,心一突,猫着身子,扛起贵叔飞身出了院门。段忠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贵叔醒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他只好只身去找洪远三人,商量对策。三皇子被哈力旦囚禁在后院的地牢里,重兵把守,听闻收了刑,所以要尽快将人救出。 贵叔回了神,他已不再如昨日那般控制不住,收了心绪,他仍是一瘸一拐收拾着积雪。还没等他收拾完,就有几个士兵向前围着了他,架起他就走了。四周的人就这样看着,段忠义愣了一下,糟了,不安一下涌上了心头。 突厥士兵将贵叔架起到了地方,狠狠放下,脚一踢,膝盖一疼,他跪了下去。贵叔抬起头,看上上方,正是哈力旦似讥似笑地看着他 只见哈力旦身材魁梧高大,比天元的汉子整整高出一个头,但是五官却是立体非凡,深邃的眼眸,如深渊般,如星河般,勾人心魄,男子长成这样也算是妖孽了。 哈力旦用手指挑起怀里小人儿的脸颊,轻声问道:“羽儿说这就是曾经仰慕你的汉子,我看怎么像是一个残废的老人”。怀里的人儿娇声一笑,纤纤素手扶着男子的胸膛,扬起头目光璀璨,“所以我这不是投入突厥最勇猛的男人怀里”,哈力旦望着这张精致的脸及女子目光中的敬佩,大笑了起来。 女子和着笑,将头贴入男人胸膛,看都没看下首跪着的人一眼。“那我的小可爱,你说我怎么惩罚他呢,他这样的人居然敢觊觎我的美人”。 女子闻言娇羞一笑,“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我可现在可是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他,我怕看完了等会吃饭都没了胃口”。哈力旦闻言一笑,刮了刮那小巧的鼻头,“就你坏,哈,我就是喜欢”,然后转头对着下首的人说道“扔给麻姑吧,让他随便处理,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的美人面前,免得脏了美人的眼”。闻言那女子又是一个娇笑。 贵叔死死瞪着男人怀里的女人的侧脸,心沉入了冰火之中,烧成灰烬,冻成冰末。一士兵手一捞,将贵叔似小鸡一样领了起来,退了下去。 “你真的不在乎他吗?”哈力旦抚摸着女人顺滑的长发。“你是吃醋了吗,他这样,我恶心还来不及呢,我此生只喜欢你”,男人闻言,目光一暗,将女子旋身抱起,进了卧室,引的那女子娇呼不已。 第五十九章 相救 贵叔无法反抗,让人发现,段忠义等人就将前功尽弃。那人将贵叔拖出门,用布蒙了贵叔的眼,然后拖着向前,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七拐八拐,只闻及开锁的声音及铁门相撞的清脆声,再是下楼梯,贵叔的腿随着重力重重的磕在地板上。“麻姑,收货了,这个你随便整”,士兵说道。“麻烦,直接咔嚓了吧,你们扔给我的人太多了”一声低沉嘶哑声传来,如地狱里归来的鬼魅。 “没办法,最近上头那位心情不好,我也是按吩咐办事”,麻姑没答话,轻哼一声。“上头到底说了没,那人的命到底留到什么时候,没见过这么难啃的骨头,我可不敢保证能接着吊着他的命”。 “麻姑,那个人暂时可是死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啐”,对面的那人吐了一声。“我不管,让我用刑的是你们,让我吊命的也是你们,能活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敢保证”。士兵赶紧扔下贵叔,向前赔罪,麻姑骂骂咧咧转身不理。 贵叔最后被扒了衣服,只留下亵裤,然后扔进一个黑屋子,一点光亮都没有。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闪而过,这个屋子不仅是黑房子那么简单。 贵叔习武,自然知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生物,人惧怕的时候各个感觉器官都会变得灵敏起来。触手一摸,地上是湿腻腻的,滑溜溜的,居然是蛇。 贵叔一身冷汗顿起,即使经历了大风大浪,面对如此情景仍是僵在了房子中央。 就这样一动不动,那些生物们似乎也没被打扰,贵叔就这样站着睡着了。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尖锐凄厉的尖叫声,贵叔骤醒。 这个声音他记得,是三皇子,三皇子不是关在内院地牢吗?怎么会在这,他去过内院,肯定不是今天走的这条。虽然被蒙着眼睛,但是他没经过一道院门,那就说明地牢就在大殿周围,出门是右转,那就是……贵叔为自己的猜想惊住了。 原来是在这,他们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可是他们从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这说明哈力旦并不想他想的那样傻笨。 难道说苏儿是故意的吗?她是故意让哈力旦将他囚在这的,然后发现三皇子。这个认知让贵叔死寂下去的心又重新复活起来,苏儿还是那个善良的女孩。 可是如何才能通知段忠义他们呢?一条蛇慢悠悠地从贵叔的脚背上爬过,贵叔突然心中一计。 段忠义几人已是心急如焚,他看着贵叔被拖着,但是却无法出手相救,万一暴露则是万劫不复,一个都活不了。 “呀,怎么有蛇,大冬天的”,突然旁边一个花匠呼喊出来。段忠义给长鸳一个眼神,两人向前,却见已被打死的蛇身隆起。段忠义心中一凛,趁周围没人注意时将蛇的尸体藏了起来。 回到房子里,段忠义几人解开从蛇身上找到的布条,发现上面只画了一条扭曲的线,线的尽头标注一点,段忠义看的一头雾水。 “这是花园小径的图”,一旁的长鸳淡然地说道。段忠义四人抬头望向长鸳,长鸳说道:“我也不知道它的尽头是什么”。长鸳几人自然决定暗探一番。 到了花径尽头是一座假山,坐落在花园与外墙之间,长鸳打算穿着夜行衣带着狗子进去,段忠义与洪远隐在外围。 长鸳毕竟是从暗卫营出来的,而狗子入营之前是偷窃的惯犯,半柱香的时间,二人就找到了隐藏在假山里的暗口,轻声下了楼梯,触及一扇冰冷的铁门。 狗子拿出自己之前吃饭的家伙,一根细细的似铁非铁的小弯钩,一边贴耳听,一边感受手下的动作,片刻,“咔嚓”一声,锁就开了。长鸳进了暗室,狗子将门掩了,隐于一旁。 在暗室里什么都看不见,长鸳只能用薄纱裹着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走廊旁是一间间密封的铁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得贴耳听着里面的声响。走到一见门口,轻轻地有节奏叩击。门的那边传来同样的声音,微不可闻,长鸳心中一喜。 突然,一声闷哼传来,长鸳似风一样掠近在尽头的那扇门,听清楚里面的动静,长鸳收起夜明珠,飞身出来门,将狗子带了进来。 狗子开着锁,冷汗从鬓角划落,这个锁他从来没见过,自然也从没开过。长鸳警惕地望着周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只闻一声脆响,铁门应声而开。 带长鸳进入牢房,腥臭之味扑面而来,待看清地上密密麻麻的虫蛇,冷风从脚底顿起。飞身进入,终于在墙角找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入手那人已是瘦骨如柴,全身密密麻麻地伤口,流着脓血,甚至在皮下还有蛊虫爬行的行迹。 长鸳小心翼翼将着人翻过来,看到近似骷髅的脸,深陷的双眼空洞无华,如不是胸廓还在轻微起伏,他会觉得自己抱的就是一具尸体。纵然他见过林林总总的血腥场面,这一刻他仍是被震惊。如果不是熟悉,何人会想到往日尊贵的三皇子会成这样。 等长鸳抱着三皇子飞身出来,狗子此刻已经将贵叔背了出来,贵叔受了刑,双手以近乎扭曲的状态耷拉在狗子的肩上。 四人出了暗门,段忠义和洪远赶紧前来接应,当段忠义看清长鸳抱着人时,七尺男儿顿时红了眼。 长鸳给了眼色,六人正准备退去。突然,四周火光大起,重重地兵甲将六人团团围住。 兵甲让出一个口子,哈力旦拥着苏儿走近,见到长鸳手里抱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本来以为你们是为了救那个残废,却没想钓到这么大的鱼,天元朝的人也不笨呢,能找到这里来”,哈力旦收了笑,冷冷地说道。 “还好,有我的美人的提醒,不然我吃了亏还不知道呢”,哈力旦将怀里的人拥紧,捏着眼前女人细腻的脸庞,狠狠地亲了一口。 段忠义等人的愤怒从心底似烈火一样瞬间燃及全身。“叛徒”,段忠义愤怒地朝苏儿喊道。 闻言,那女子却笑的花枝乱颤,充满妩媚的双眼看向哈力旦,撒娇道“我的主,我不管,他竟然敢骂我,你要帮我报仇”。 哈力旦闻言已是冷冻了脸,看着段忠义,勾着嘴角对怀里的苏儿说道“美人想怎么报仇,我怎敢不遵,要不也让他喂虫子”。 “我不要”苏儿从哈力旦怀中出来,风情万种的腰身让周围的士兵皆是吸了一口冷气。“我要让天元的人一个都不得有好下场,喂虫子太简单了”,红润的嘴唇中却说出如此冰冷狠毒的话语。 哈力旦闻言确实一愣,扯着嘴角向前将女子再次拥入怀中,并用披风遮住了她的身姿,无可奈何地说道“你说怎样我们就怎样,让麻姑去办就行了,整人,他最在行”。苏儿闻言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六十章 噩梦 段忠义闻言却是寒意入体。长鸳朝天空扔了一个球,瞬间火花在空中绽放,如妖冶的牡丹。 哈力旦见此冷眼一眯,挥了手,周围的士兵潮水般相六人扑去。哈力旦则抱着苏儿退出包围圈,冷眼看着下面这一切。 四人很快支持不住,长鸳抱着三皇子根本无法发挥,但是他们必须支撑半柱香时间。 哈力旦看着包围圈里的几人将包围圈一层层撕破,眼中的寒风刺骨,苏儿目及打了一个冷颤。 哈力旦大手一挥,包围的人瞬间退去,四人尚没反应过来,却见四周高墙之上架起了弓箭,张张拉满了弦。哈力旦手一挥,箭羽如大网一样朝六人扑了过去。 四人赶紧躲避,但哪躲的开,狗子听着背上传来一声闷哼,不安顿时弥漫开来。六人身上皆受了伤。 看着贵叔背上插着的箭羽,挣扎、痛苦、不安涌现在双眼神处,但很快又消失殆尽,这一切,都是你们欠我的。 突然几个黑影从天而降,周围的士兵尚来不及看清来人手中的武器,包围圈中的六人就消失在眼前,似乎如神仙一样,无故出现,无故消失。 哈力旦松开怀里的人飞身过去,那来的急,愤怒与羞辱涌上心头,真是奇耻大辱,连敌人都没有看清楚。 几个黑影拉着六人飞梭在空中,狗子都怀疑拉着他的人肯定不是人,要么是神,要么是鬼。他还没反应过来,几人就闪进了一间不起眼的房子,而麻秆及另一个黑衣人听到声音赶紧迎身出来。 “东西拿到了吗?”带头的一个黑衣人问道。“拿到了,马匹已经准备好了”,站在麻秆身边的黑衣人回到。 “现在就撤,马上”,闻言剩余的黑衣人大手一挥,身上皆换成了突厥士兵的兵服,狗子几人皆是一愣。 到了马棚,带头的黑衣人给三皇子喂了颗药,然后将他放入一个狭长的木盒之中,一手拎起,飞身上了马,打马遍冲了出去,众人跟着他一起。 出了街,已经听到城内兵马跑动的声音。冲出街道,到达黑沙城东门,带首的人一手拎着盒子,一手高举手中令牌,用突厥语流利地喊道“城内混入奸细,我等奉命出城捉拿余党,速开城门,违令者斩”。 守城的士兵见下首人手里亮闪闪的令牌,闻言赶紧去开城门,门刚开一口,身后传来“快关城门”的呼喊声。 呼喊声还未落音,守门的士兵尚未反应过来,这队人已经踏马冲了出去。出了城门,带首的人手一挥,便分出了四支队伍向四个方向跑去。 “夫人,喝了药快睡吧,主人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侍女端上药,恭敬地对坐在床边的人说道。苏儿望着冒着热气,黑乎乎的药汁,冷着眼一饮而尽。 “你出去吧”,“可是夫人,主人说……”。“啪”一声清脆声在侍女耳边响起,侍女吓得赶紧匍匐在地,身子瑟瑟发抖。“他人不在,你就的听我的”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侍女颤着声,“是”,然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待关门声传来,苏儿垂目望着微隆起的小腹,握紧了双拳朝肚子打去,等小腹传来隐隐的钝痛,苏儿才从床头滑落在地,抱着双膝细细声地哭了起来。 梦中一个女孩和其他几个女孩被天元的士兵放在一个营帐,一个叫张林的人进来跟她们说等她们伤好了她们就可以回到姚平,她以为她得救了,满心欢喜,她可以回去见到花姑、梅姨还有心中欢喜的那个男子。 她怀着希望和急切,可是没想到晚上却陷入了无穷的地狱中。“不要……不要……你们要干嘛?”女孩子们的惊恐尖叫引的醉酒的突厥士兵和天元的士兵一阵一阵大笑,四五个人涌了上来,拉住了女孩的手脚,绝望,噬骨的绝望笼罩在这个营帐里。营帐外是篝火美酒佳肴,如天堂,营帐里,裸露横陈,如地狱。 苏儿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每天有人给她灌下米汤,顺便乘机上下摸索一番,而她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到了有一天,女孩子们被扔上了马车,如一头头牲口。而她看到那个跟她说可以回家那个人正和一个高大的突厥人高声谈笑。 她不知道怎样来的力气,扑身冲了上去,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可是很快就被那个人反身压在身下,窒息感袭来,那一刻她觉得是解脱。 身上的人被踹飞,一只宽厚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抱起,从那以后她就生活在了黑沙城,她只相信身边的这个男人。一天天的噩梦,一天天挣扎,让她对天元,对自己的国家产生了无边的恨。 哈力旦看着床上流着泪,挣扎的女人,满眼的怜惜,一手抓住在空中乱挥的小手,大手轻轻地抚着女人的背,哼着歌。慢慢地女人紧绷的身子软了下去,头慢慢靠向坐在床边的男人,男人满眼温柔。 待女子沉睡下去,哈力旦轻轻地给女子盖上被子,目光触及女子隆起的小腹,全身的温柔流淌而出,终是忍不住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 听到关门声,床上的女子睁开了双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哈力旦出了门,士兵向前回报“出了城,他们分成了四队走了,我们的人已经跟了上去”。 “嗯,不用跟了,让他们走”哈力旦平静地说道。“……是”士兵一愣,应声回道。 走在园子里,看着眼前这一切,谁能想到黑沙城里还有这么大的一座天元朝风格的园子,一切都是为了屋里那个女人罢了。 请了麻姑,只是为了让当初伤害她的人死的让她开心,而三皇子,他到底不屑,被属下背叛出卖,毫无上位者的大智。在他看来,在战场上获胜才是真正的英雄者所为,这种阴险小计非英雄所为。看来天元的二皇子只是一个阴险小人而已。 天元是没救了,除了那个所谓的太子他尚且没有正面交锋之外,其他人他均不放在眼里,但是看来太子被二皇子压住,想来也非有大智之人。 第六十一章 抉择 带首的人带着段忠义一行人没有一刻停留,中途除了换马 第六十二章 单相思 看着眼前一片寂静,崔朗心中终于安定了下来,只剩下满足。离开了将近两个月,他越来越想念眼前营帐里的那个人,想念她的一颦一笑,不,到现在他还没见过夏筠钰的笑容。他大概是魔怔了吧,他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苦苦欢喜着一个人。 回来军帐,还没来的及换下衣服,帐外士兵传召。崔朗用冷水捂了一把脸就来了主帐,见崔世恒正和崔昂几位将军在商量进一步的策略,崔朗行了礼,便加入了讨论。 等崔昂几人走了,崔世恒看着下首的儿子,心中紧了紧,仍是将天罡的话对崔朗说了一遍。崔朗闻言一愣,仅那么一瞬他就反应过来,他并不笨。 从小他就看到家中祠堂上的牌位一个个垒上去,开始是不熟识的人,后来是他的叔叔、伯伯,再到后来是他最亲的哥哥,从小家里挂过的白幡一浪接一浪,重无停歇。 他很早就料到中间不仅仅是战争的原因,还有人为的原因,只是崔家人早将守家卫国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只要君主仍有信任,他们就会坚守下去。 可是现在,随着他和父亲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陛下对他们的信任也会越来越少。 “父亲,那你为何……为何将夏筠钰四人放在军中?”,崔朗问道,他一开始以为父亲这么做是……是因为他确信陛下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可现在看来,夏筠钰四人放在军营就是放在他们头上的刀。 “这个把柄我不是给陛下的”,崔世恒看着眼前的儿子,“是给太子的”。太子想得到他想要的,就要想办法阻挡陛下挥下来的刀,这也算他和太子君臣二人之间平衡的默契。他保护太子的家国地位,甚至心爱的人,而太子必须保护他的家族。 崔朗一愣,突然,他想起他出京都的前一天,在酒楼中,太子的那句“可否帮我保护一个人”,还有太子的一系列安排,让陈城作为流放犯的押解兵,安插长鹪,派来李公公,这一连串的动作。突然有一种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崔朗一愣,望向了崔世恒。 他一直以为太子伸出援手只是因为知道蒋夏两家是冤枉的,仅仅是顾及三皇子的情谊,真是可笑,他现在才知道,太子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这四个女孩,或者是为了她们其中的一个。 是谁?夏筠玥吗?不可能,她是三皇子未来的妃子,夏筠钰,她是蒋平远的未婚妻,可是陶娇和何怀玉更不像是太子会喜欢的人。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被他一遍遍否定。不可能,怎么可能? 崔世恒看着崔朗的表情从平静到挣扎,他叹了一口气,从看到幼子和夏筠钰的比武中,他就看出来了自家的幼子怕是对夏筠钰上了心。 “这些你知道就好,不要越了雷池,朗儿”崔世恒严肃地说道。崔朗闻言抬眼看向父亲,他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的秘密并不是只有自己知道。 出来营帐,望着夏筠钰所在的方向,心中的酸涩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现在的自己是何其可笑,不仅是单相思,还是没有分量的单相思。太子,太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钰儿的?他仍在重击之中,还未反过神来。 “钰儿,贵叔回来了”,夏筠玥跑过来对正在练武的夏筠钰说道。夏筠钰闻言赶紧放下长枪,急急地跟着夏筠玥跑了过去。 进了医帐,看着贵叔半坐在床边,双鬓花白,似乎比在红帐里时苍老了很多,空洞的双眼望着帐顶,一言不发。夏筠钰红着眼走了过去,拉过贵叔的手,入手一片干枯冰冷,如军营前那棵老桦树。 “师傅……师傅……你看看我,我是钰儿”,夏筠钰看着眼前的人流下泪来。不该是这样的,师傅不该是这样的,即使残疾,仍是对生活有所期待,这才是她记忆里的师傅。 贵叔闻言,僵硬地垂下眼,扯着嘴角,伸出右手来擦掉夏筠钰脸上滑落的泪水,“别哭,别哭”,这张脸慢慢地与另一张脸重叠,刺骨的疼痛从心底传来,让他无法呼吸。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贵叔干瘪的嘴唇呢喃道。夏筠钰闻言却是满脸疑问。贵叔反应过来,垂下手,眼中的光彩退去,便不在言一语。 夏筠钰出来打听了和贵叔同回来的几个人的下落,就去一个个找了。最后从洪远几人的营帐里出来时,夏筠钰望着灰蒙蒙地天,满眼的迷茫。 苏儿?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贵叔教她武功,但从不让她碰架子上的剑。贵叔给她下面吃,永远会在碗底放上一点醋。贵叔总会瞧着她出神,眼神里却从不是在看她。那时她就知道贵叔心底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如今出现了,却出现在突厥皇子的怀里,按照洪远的说法,苏儿,出卖了他们。 没有比被自己喜欢的人出卖更痛苦的了。夏筠钰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的贵叔,心中满是无奈,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贵叔仍像雕像一样,望着帐顶出神。 过了十几天之后,夏筠钰望着已不进一滴水食的贵叔,心中的悲凉和愤怒腾跃而起。放下手中的粥碗,双手将贵叔狠狠拉起来,“你这样算什么男子汉,她身处敌营你怎知是她自愿的,你怎知她不是受人胁迫,你怎知她不是迫不得已,你不是一直相信她是善良的吗?她为何会出卖你,你想过没有?你这样死了,就让她继续受苦受折磨吧,反正你也不在乎”,愤怒的声音传来,贵叔望着近在咫尺夏筠钰,望着她瞪大的双眼,回过神来。 “她会什么会落入敌营,你应该弄清楚,而不是一味的陷在她出卖你的泥潭里。她的再次出现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不是吗?总比已经死了,再也没有希望强”,夏筠钰忍下眼泪,说完话,转身就出去了。 贵叔看着夏筠钰离去的背影,握紧了双拳,失声痛哭出来。 夏筠钰在营外停下了脚步,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哭声,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有些人失去了还可以再找回来,可是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颜面 崔朗没想过自己在这仍碰到了夏筠钰,听到了这样一席话。看着独自站在营帐口流泪的夏筠钰,他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再遇到夏筠钰之前,他从未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他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喜欢,他只知道现在不能将自己的喜欢说出来,他不想让她烦恼。 可是,就如她刚刚说的那样,如果人死了,那就永远都见不到了,一想到他再也见不到面前这个女孩,他的心如火烧一样,狂躁不安。 他走了出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夏筠钰的肩上,伸出手,停在空中,终是没有将她拥入怀中。 夏筠钰匆匆擦干眼泪,抬眼望着眼前的少年,道了谢。崔朗扬起了嘴角,顿时如四月春风拂面,夏筠钰看着崔朗如星光璀璨的双眸愣住了眼,潮红渐渐爬上了崔朗的耳尖。 “有空吗?我们去练武场吧?这天怪冷的”崔朗尴尬一笑,说道。“好”,夏筠钰闻言解下披在身上的披风,塞在崔朗手中,便向练武场走去。 前面的女孩身形修长,巴掌宽的腰肢,长劲的双腿,剪短的黑发束在耳后,随风轻拂着空中的雪花,崔朗此刻恨不得化成寒风,拂过她的身边。踩在前面女孩的脚印上,一阵欣悦感从心底飘起,让他似乎置身于阳光中,心中胀胀的。 他以为让自己忙起来会让自己渐渐地忘了她,可是一旦停歇,想她的心就会密密麻麻地痛起来,真真让他体会到什么叫“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躲了十几天,对她的爱意没有半点减少,她刚刚说的话也点醒了他。他爱她,想护她一辈子,可如果他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的话,他就永远将失去她。 就算太子喜欢她又怎么样?她是她,她最后喜欢上谁并不是地位决定的,而是她的心意决定的。崔朗心中拿定了主意,双眼炙热。 夏筠钰走了一路,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忍着反身的冲动,加快脚步来到了练武场,自顾拿起了一柄普通的长枪,在手中拎了拎。 崔朗瞧着她仔细的样子,扬了扬嘴角,眼中露出温柔来。同样来到兵器架上拿了一柄普通的长枪。 这一次没有人围观,练兵场上各站一角,夹着白雪,随着寒风的凌厉,两人颤抖在一起。距离上次比武仅仅过了三个月,可崔朗明显感觉到夏筠钰的功力较前增长了许多。 夏筠钰同样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已不同于三月前她见到的那个少年。在军营里,她听的最多的就是今天少将军攻下哪了,明天少将军活捉了谁,她有心想跟他再比一比。虎口传来一阵阵酸麻,他的功力还是在她之上。 最后自然是夏筠钰败下阵来,虽然败了,但夏筠钰却觉得心中的郁闷驱散了不少。她将长枪插入兵器架上,反身,却见崔朗背后湿腻一片,她一愣,走了过去。 “你受伤了?”看着手尖上的鲜红,夏筠钰诧异地问道。“没事,小伤而已”,崔朗大手一挥,将披风披在身上,遮了那一片湿腻。 “为何你不说,我就不会和……”夏筠钰有些自责。“没关系,我心中很欢喜”崔朗看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女孩,温柔地说道。 “什么?”夏筠钰一愣。“我说和你比武让我心中欢喜,这点伤又算什么”崔朗看着面前女孩被自己吓住的表情,微微一笑,自然地伸出了手,拂落飘在她脸上的雪花。 夏筠钰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退,反应过来,“刷”地红了脸,转身便跑了,似乎身后有一头吃人的大狮子。 崔朗带着笑看着夏筠钰落荒而逃,没有追上前去。他会让他的女孩慢慢地接受他,慢慢地习惯他,然后慢慢的喜欢上他,当然在某人出现之前。 夏筠钰回到营帐中满心懊恼,崔朗是什么意思?她应该给他反手一巴掌,而不是红着脸落荒而逃。摸着手腕的东西,夏筠钰看着手腕上绑着的黑绳,悲伤和思念从心底涌起,“平远哥哥,你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夏筠钰决定远离崔朗,可是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崔朗第二天就又带兵出去了,这倒让夏筠钰松了口气。 让夏筠钰更没想到的是贵叔只从昨日之后,积极配合刘军医的治疗,并主动进食,这让夏筠钰心中有了喜悦,同样也有些失落。 当贵叔来辞行时,夏筠钰没有太大的惊讶,毕竟只有这样才让贵叔恢复生意,告了别,贵叔当天下午就骑着马,只身一人走了。 时间飞逝,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让夏筠钰四人麻木了。四个人在军营里俨然成为了四个**子,没了贵女的半点影子。 夏筠玥收了最后一式,拎着枪跑过来“怎么样,钰儿?”,夏筠玥看着汗水从姐姐细腻的脸庞滑入衣襟之中,扯着嘴说道:“力道尚不够,其他尚可,还需好好练习”,夏筠玥闻言笑了起来,从自己妹妹嘴里听到肯定的话还真是不容易。 “你真的不打算与她相认吗?”崔朗看着风雪中两个练武的身影,灵动飘逸,却又带着杀气,他倒是感觉自己心痒了,他有多久没和钰儿过招了。 却见崔朗身旁有一个简易的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岁左右,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身穿一件月白色锦袍,与四周白雪浑然成一体,那双冷峻沉寂的双眸紧紧看着练武场的身影,透露出不可察觉的温柔,正是刚刚苏醒的三皇子元越。 “现在还不行”,元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女子。崔朗闻言垂眼,入眼那花白的长发灼痛了他的眼睛,元越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醒来,因中了毒蛊,受了刑,元气大损。 “也许她根本不会在乎你这样”崔朗犹豫地说道。看得出来夏筠玥是一个明是非,善良的女子,和他的钰儿一样,崔朗不自觉笑了笑。 “不是因为外貌,而是……仇恨,因为我,她的父母被斩,幼弟被流放,我有何颜面去见她”嘶哑的声音传来,随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夏筠玥听到声音停了下来,反身向四周望去,除了营帐与白茫茫的大雪,什么都没有。难道,刚刚是幻觉吗?她明明听到……明明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第六十四章 激烈 “大将军,三皇子求见”士兵通报,崔世恒一干人赶紧向前,“咕噜咕噜”声传来,士兵掀开营帐,只见一个面容冷俊的人被崔朗推着轮椅进来。一行人赶紧行礼。 “起身吧,元越身残,不便向各位将军行礼,望见谅”,平静的声音传来,崔世朗等人连说不敢。 “各位不用拘束,元越只是来了解现在的局势,各位继续,当我不存在即可”,元越拿起士兵刚上来的茶,垂目敛了一汪深幽,抿了一小口,修长的五指比手中的白瓷更是细腻几分。 崔世朗赶紧答是,转身便和几位将军继续讨论起来,而元越真如空气般,仅在一旁喝着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待讨论完了,崔世朗看向一旁的元越,礼貌性的问是否有什么指示。元越抬头,双眸如地狱深渊过来的鬼魅,令人不寒而栗。 “我有几条意见,各位将军听一下便可”,元越自行推着轮椅到了步撵图旁开始讲起来。闻言,周围的人皆是愣住。 三皇子仅仅是听了他们的讨论,却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测现在的战况,甚至明确指出两方布局的漏洞所在。崔世恒即使知道三皇子不简单,但仍是对他的表现有些惊讶。 元越讲完,崔朗随即也补充了一些,崔世恒倒是觉得自己真是有点老了,现在已经是这帮年轻人的天下了。 “三殿下,我们真的要这么打吗,这样……太冒险了些”,一个将士问道。 “是有点冒险,但是如果没在第二次大雪来临之前我们不进一步消减对方的兵力的话,到后面我们同样耗不起,况且对方是背水一战”,元越平静地说道。那人闻言便不在说什么。 “三殿下,你是为了夏筠玥吗?”崔朗推着三皇子出来,问道。虽然他已将对方布置的东线和西线撕破,但是并没有伤及突厥的根本,突厥的王者之师始终未出现,这才是他们担忧的地方。 元越没有答话,寂静的眼眸深处有股暗流涌动,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给夏蒋两家一个交代,给他母妃一个交代,最后……给自己所爱的人一个交代。 第六十五章 相见 夏筠钰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看到她熟知的人,她细细地擦干净青年人的脸庞,露出一张黝黑却温柔的脸。 青年人睁着眼睛,似乎看着天空,嘴角上扬,温柔一如即往所见。“我想向你求亲……,”青年人红着脸;“苦的时候含一颗就不苦了”青年人温柔的言语;“要好好保重自己”青年人目中含泪。一幕幕的情景在上演,眼泪接连掉了下来,夏筠钰捶着自己的心脏,好痛,真的好痛,为何,为何,身边关心自己的人都会离开 第六十六章 恨意 夏筠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沉睡中梦境不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活在梦境中还是现实中,身上的疼痛已经让她麻木,似乎只有一直沉睡下去才能缓解。 “玥儿,快醒来吧”,几乎每天都有人在耳边跟她说这样的话,有点熟悉,有点温柔。全身时热时冷,她感觉自己如无垠的边际里的浮尘,飘荡无根。她难受极了,但总会有一双干爽温柔的手抚摸她的额头,如沙漠中的清泉,如寒风中的烈火。 “三殿下,到时辰了”,长鹊低头进来轻声说道,不敢打扰现在的平静。元越看着女子皱起的双眉,轻手抚了抚,“乖,要早点醒来,你要把我怎么处置,都随你,好不好?”。 元越推着轮椅出来,轻声对着身后说道“不想你主子难堪的话好好照顾她”。长鹊闻言一愣,赶紧跪下,俯下了头。 “最近咳血的情况怎么样?”葛老看着大木盆中guanshen坐着的 第六十七章 哀嚎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斗殴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联手 “长鹊,你说你身后的主子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心中真的只有那么一个人吗?”元越冷冷地问道。长鹊心中一突,低下头,并不言语。元越也不在乎,最后看了一眼场中的女子,转身走了。 “殿下,姚平传信来了”,长鹤递上手中的信。元煦闻言停下手中的笔,俊冷的眉间宽了宽。 待他看完信,眉间紧促,难怪最近二皇子除了京都的生意,其他地方的财源都被截断,还有夏筠翊几人被从渝州送到了明老太傅那里,只要在明老太傅那,连父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明老太傅是先帝留给父皇的人中唯一在世的了。他料定元越回来之后会反击,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狠,一点都不像他即往的行事。他更没想到明老太傅会出面收夏筠翊与蒋平吉为徒。 “太子殿下,三殿下这样会不会?”长鹤脑子里理了理最近三皇子的动作,他有些触目惊心,外面总说三皇子虽然睿智,但是独不爱政事,上次领兵出姚平还是因为陛下直接下旨他才去的。正因为他的即往表现,所以即使是兵败,外面的人也不觉得奇怪。 可谁能想到,三皇子的势力远比他想的那样强大,甚至超过二皇子,和太子殿下旗鼓相当。太子尚且顾及陛下的看法,并不想现在将二皇子拉下马,而三皇子完全不顾及陛下,他是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他不会,就是因为他不会,他才没有像我这样的顾虑,况且父皇目前除了呵斥他,并不会责罚他”,元煦将手中的信放在灯中点燃,幽冥的光照亮了元煦的双眼。 元越在信中说想与他联手,他帮他拉下元显,而他必须将元显、张林一系列参与制造反叛案的人都交到他的手上。而对他来说这些看似简单,却也有些难处。 但他却不得不答应他,因为他说他会帮他看好夏筠钰,呵呵,果然皇家里没有哪个是真正的傻子,更何况被预言有辅国之才的人。 “影,最近明妃娘娘是不是经常过来看望母妃?” “是” “你去跟明妃娘娘说一下,问她有没有需要送到姚平的东西,当然最好是有” “是” 钰儿,你好吗?这一阵子的军邸上开始出现夏筠钰四人的名字,而钰儿的名字越来越多,他的担忧也越来越重,为了不引起朝中的注意,他将夏筠钰四人的名字从军邸上删除。长鹤明日会带着回信去姚平,也会带去他的思恋,他现在不想在隐藏自己了,他想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第七十章 太子 等夏筠钰醒来时已经是回营的两天之后了,她梳洗干净,拿起桌子上的一杯冷茶喝了一大口,便出了门,军靴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的响。听着声音她倒是觉得压抑的心情欢快了许多,便在路上磨蹭地多走了几步。 到了练武场,见崔朗正在给姐姐演示枪法,她听说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姐姐枪法进步许多。看着练武场中的英姿飒飒,她扯了一下嘴角,憋在山中有些日子,她的手都痒了。 她从旁拎起长枪,飞身跃入,崔朗余光一见,心中雀跃,便利落地接了夏筠钰的招,两人便一来二往的切磋起来。 夏筠玥拎着枪在一旁看着,自己确实还跟妹妹和崔朗有一段很大的差距。可是,很快她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过去,崔朗,喜欢妹妹。 女人有时就是很奇怪,一个目光就能看出谁喜欢谁。而崔朗的目光中饱含深情,对妹妹的深情,她心中有些宽慰,却又有些苦涩。 待两人收了式,崔朗笑着过来拎了拎夏筠钰手中的枪,眼底流过一丝窃喜。 下午回了营,却见三皇子立在营边,头顶上及肩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花,看来已经在营口等了一些时辰了。夏筠钰见到三皇子倒是一脸震惊,过来一会便反应过来,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一月前,她见过昏睡中的元越,倒是没想到一月不见便变化这么大。夏筠钰与夏筠玥随着崔朗至营口行礼,却不曾抬头去见面前那人。元越看着夏筠玥粗布束着的发髻,目光深层。 只听了头顶传来一声嘶哑的“不用多礼”,夏筠玥闻言便躬身起来,白腻的面庞上没有丝毫变化,带着夏筠钰便头也不回就走了。 崔朗看着元越的脸色一白,目光却随着夏筠玥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倒甚是同情眼前的三皇子,可是想到钰儿对他的态度,又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无奈。 “皇兄给我回信了,他同意了”,元越慢慢走向桌边,崔朗见他仍是有些颤抖,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在夏筠玥面前死撑罢了。 闻言,崔朗倒是没觉得意外,三皇子回来,身上叛国之罪尚没有摘除,与三皇子案牵连的大臣们仍背负着乱臣贼子的罪名。而陛下想让三皇子在姚平,并不急着让他回宫陈情,这是让元越着急的原因,所以他必须主动出击。 但是无论怎样他都会帮三皇子,因为只有这样,夏筠玥几人才能摆脱罪名,回到京都。 “还有,皇兄把长鹤派过来了,说是给你当亲卫的”,崔朗接过元越手中的信,闻言一愣。待他看完手中的信时,心中的苦涩疼痛密密麻麻地充斥了他的心,胸口闷地说不出话来。信中太子让他以亲卫的名义将长鹤安排在军中,实际上安排在夏筠钰的身边,并拜托他保护好夏筠钰。 “兄长喜欢夏筠钰,比你早,崔朗”元越见崔朗脸色白了白,没再接着说下去,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崔朗看着站在他面前整齐划一的人,脸黑了黑,眼底的深幽不见底,元煦真的是大手笔,他身边的十个人除了长鹪,现在派来五个人过来。 “少将军,你应该看了太子殿下的信,我等听从崔少将军的安排”,长鹤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虽然不敢对太子殿下的决定 第七十一章 拒绝 “长鹪?太子?”夏筠钰一愣,随即脑海中闪过那平淡无奇的脸,临死前那一抹笑,她红了眼。他是太子派来的吗?为何从不曾说过。 “太子想怎样?用我们来扳倒三皇子吗?”反过神来,夏筠钰冷声喝道,难道因为太子知道三皇子回来了,想故技重施吗? 长鹤闻言甚怒,自家太子一心一意为这女子,三番两次冒险,在朝堂之上能被弹劾的理由也是蒋家和夏家,为此还牺牲了好些人的前途,引得陛下对太子发怒。 长鹤轻眯双眼,周身寒意大起,怒不可遏地向前一步,“夏姑娘,我是粗人,不会像长鹪对你呵护备至,更不会像他那样为了一个女子白白丢了自己性命,太子只是吩咐我保护你,却不是你的下属,你是没资格审讯我的”,长鹤说完,转身便隐了去。这一次,夏筠钰再也察觉不到第二个人的气息所在。 夏筠钰闻言蹙眉,垂下目来,太子?为何要保护她。回想过去十六年,她只在去年因姐姐封为三皇子妃的缘故参加了宫廷宴会,远远见过太子一面,她甚至没看清楚太子的容貌,只记得他身量同平元哥哥一样,甚高。 虽然相比与二皇子,三皇子同太子的感情要融洽得多,但是宫廷之中哪有纯粹的情感。而现在,蒋家、夏家支离破碎,这些人那个能脱的了干系。 整理了心情,夏筠钰不再去纠结这件事,她们四人已经没什么可图的,如果太子单纯想用她们扳倒三皇子,她却是乐意的很。 “我不知道太子想干什么,但是奉劝你们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在我们四人身上”,夏筠钰言道。 长鹤看着营帐中脸一会阴一会晴的女子,甚是气怒,太子既然喜欢,直接召回宫即可,就算现在身份不允许,但养在外面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要如此。女子建功立业,太子是想封这女子为太子妃吗? 想起先前牺牲的长鹪,还有现在正在“出卖色相”的长鸯,长鹤甚是觉得如此。想到此,他更是气闷了,红颜祸水,真真的是红颜祸水。 崔朗进门口时,余光看了一眼远处,心中一凛,太子居然让长鹤贴身保护,现在就宣誓主权吗?他蹙眉,但转眼间面容又放开来,看着营正中站立的女子,她的身量又长高了些,窈窕的背影却满蓄力量。 夏筠钰闻声转身看向来人,立体的五官,没有那一处不是崔朗不欢喜的,有一股冲动从崔朗的心底涌现出来。 “崔大将军已经同意了你的方案,后日我们开始出发,但是这次父亲想让你单独带队”,崔朗柔声说道。 夏筠钰闻言一愣,待反应过来,笑容绽放,晃了崔朗的眼。崔朗一笑,终是不辜负他在父亲面前立下的军令状。 第七十二章 全面战起 长平十五年一月一日,骠骑将军崔朗带兵两万主动攻击突厥东线,崔昂和崔昶带兵十五万包抄,杀敌五万,突厥东线退至霍斯山以北。 长平十五年一月五日,忠武将军常淮带兵二十五万在玉洪山东与突厥西线正面相击。 长平十五年一月六日,镇国大将军崔世恒亲自率兵五十七万在突尔齐赫草原上与突厥中线兵力相对峙。长元和突厥之间的战争全面爆发。 一月十日突厥东线反扑,在霍斯山下大战三日,突厥折兵三万,长元折兵三万,绍武校尉崔昶受伤。 一月二十日,突厥可汗第三子哈力旦带兵从玉洪山北面迂回偷袭,长元折兵五万,突厥折兵三万,常淮退至百里。 突厥可汗亲自带兵五十五万坐镇中线,与崔世恒五十七万大军对峙。 一月二十五日,西线哈力旦再次出击,常淮迎击,突厥折兵两万,长元折兵两万五。 二月六日,骠骑将军崔朗带兵出击,攻下霍斯山,杀敌一万,夏筠钰带兵砍下敌营副将哈奇努首级。 军报如雪片般飞至京都,朝堂上争论不休,御书房的灯没日没夜地亮着,高泽面容严肃领着几个内侍来来往往,为正激烈商量军情的陛下和大臣们安排茶水。 再次出了门,却见淑妃娘娘带着几人正站在殿外候着,高泽赶紧向前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娘娘,此刻陛下和太子正忙着,估计尚抽不出空来”。 淑妃笑了笑,将高泽从地上扶起,柔声说道:“高公公客气,本宫过来并不是来打扰的,战事繁忙,不敢打扰,只是前些日子陛下咳症刚愈,我有些担心,站在殿外听一听陛下的声音,未闻及咳嗽声,我也就心安了”。 高泽心中一暖,果然淑妃娘娘才是宫中最在乎陛下的人。“太医判首张太医日日卯时与酉时过来请平安脉,最近虽繁忙了些,但是陛下龙体尚安,娘娘不必担忧”,高泽恭敬地说道。 “嗯嗯,那就好,高公公最近服侍陛下也辛苦了,也要注意自己身体”,闻言,高泽更是恭敬地连说不敢。 问完,淑妃带着人就走了,全程没有问及太子。 高泽入内,书房内还在激烈讨论着,元宗看着下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见高泽走过来,问道“谁在外面?”。 “禀陛下,是淑妃娘娘,担心陛下咳症发作,站外面听陛下未咳就回去了”,高泽低声说道。元宗闻言笑了笑,让高泽退了下去。 回到东宫,元煦坐在书桌前,从盒子里抽出一封军报来,军报上写的是夏筠钰杀敌两百,斩杀敌军东线副将。看着军报上“夏筠钰”三个字,他的心中满是五味杂陈,既有担忧,又有自豪。他多么想把这个军报报给朝廷,让所有人看看他喜欢的人是如此的优秀。 可是,这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吧,他不敢冒这个险。“影,这几日长鹤的信什么时候送来”,声一落,一黑影跪至元煦身下,“殿下,下次长鹤传信应该是三天之后”。闻言,元煦心底有些小失落。 二月十日,哈力旦带兵乘风雪袭击,常淮不及,受伤退兵三百里。 二月十三日,突厥可汗从中线调兵五万支持东线,再次将东线退至霍斯山。 二月十七日,西线战场上长元军由一二十左右青年带领,从玉洪山南绕道偷袭哈力旦阵营,突厥折兵一万,长元折兵三千,取得西线第一次胜利。 二月二十日,哈力旦副将勒比领兵二十万叫阵,长元出兵应战,问及出处,那青年答曰:“吾乃长平圣和帝元宗第三子元越”,勒比大笑“汝等是我兄弟,怎可兄弟相残,快快归于突厥,必再次好好相待”,却被对面那青年一箭射下马。 二月二十三日,崔朗与崔昂分兵两路两面夹击,攻下霍斯山,杀敌两万。次日,崔昂与崔昶带兵夜袭敌营,绞杀主将旦木仁束,杀敌两万。突厥东线退至霍其其格赫河以北。 “疼吗?”崔朗小心翼翼将夏筠钰左肩上的纱布轻轻揭下,露出一条三公分的伤口,淤血流出,伤口四周发黑。因为随行的军医不够,胡军医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夏筠钰只能找崔朗帮忙包扎。 “不痛”,夏筠钰皱眉,轻生说道。崔朗坐在夏筠钰身后,在热水中绞了帕子,轻轻压一下,擦洗淤血,却引的夏筠钰小小的身子一抖。崔朗赶紧又轻了些,连呼吸都屏住了,汗水从额头滴落。 肩上痛麻的感觉传来,夏筠钰感觉崔朗的小心翼翼,她没说话,看着投在身前的背影,两人交织,如相抱在一起,她的心也随着疼痛起来。如果是平元哥哥,该多好。 待擦拭完淤血,伤口周围皮肉已经发黑,崔朗皱眉,这不是今天新鲜的伤口,应该有两天了,她估计是实在找不到人才找到的他的,心中有些酸涩。 “伤口需要再处理一下,要清一下死肉”,崔朗轻生说道。“没事,你动手吧”夏筠钰闻言不见一点波澜。 刀子烧过后再割下周围黑色的腐肉来,汗水一滴滴滴落,一刀刀下去,夏筠钰身子也随着一颤,崔朗却觉得这个刀子是一刀刀割在自己身上。 等处理好伤口,撒上药粉,崔朗僵着嗓子说道“你可能需要褪下衣服,”夏筠钰闻言,怒气腾起,冷着脸转身,却见崔朗手中的长纱布,反应过来,脸一红,抿了抿嘴,才慢慢解开衣服,露出白瓷般细腻的肩背来,与露在衣服外的脖子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夏筠钰衣服慢慢滑下,崔朗僵在了原地,深幽的光如潮水般从眼中溢出,心鼓如雷。 他轻轻贴上纱布,将手绕到夏筠钰胸前,夏筠钰接过崔朗手中的纱布,绕道身下,崔朗又接过,手指相触,崔朗的心也跟着一颤,一种冲动从心底漫溢出来。 崔朗僵住手,两人的脸已经红的可滴出血来,那种冲动席卷全身。快速打上结,崔朗转身快步离开,留下夏筠钰一脸惊愕。 吹了一下寒风,崔朗感觉全身的郁热散去了一些,呼出心中的浊气,平下心来,再不出来他估计自己会忍不住干出什么来。 第七十三章 转折 三月初,战场上的局势的天平开始偏向长元,东线元越牵制着哈力旦,西线已然被崔朗收拾干净,开始向西军进,成包围之态。而正面战场上气氛紧张,战争一触即发。但现实却并不像表面的那样明了。 “将军,东七营上报上来,就这两天冻死了两百人,军马七十匹,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耗不起”,副将田同急急踏入主帐报道。几位在场的将领闻言齐刷刷的望向自己的主将。 崔世恒闻言锁紧了眉关。第二场大风雪将至,长元的士兵和军马已然扛不住这样的天气,不仅如此,如此庞大的队伍在这,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而天气恶劣,很可能会断了粮草。偏偏他嘱镇远将军吕致在敌营口叫阵几回,可突厥人一改往日作风,缩在城内不出来,看来他们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既然他们想借天时,我们也可管天借借”,崔世恒铁榔头大的拳头打在桌上。 三月初五,雪还在纷纷下着,隔着五米就开始见不着人影。 “主上,这个雪下的可是越来越大了”,闻言,主座上的人却没回应,正眯着鹰眼看着手中的书信,此人正是突厥大可汗穆吉太普。 “望天能再下大一点,冻死那群瘦弱的羊崽子,到时候给我们下酒吃”,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只有一旁的阿史拉看着阿爹紧锁的眉头没有说话。 “阿爹,可有不妥?”阿史拉忍不住,终是问了出来。阿史拉虽已成年,但是远不如哈力旦受宠,也未掌握武力。 “哼,天元的二皇子没带来好消息”,穆吉太普放下手中的信,双目冷凛。“阿诗图,你不是一直觊觎张林身边的那个小美人吗?今晚赏给你了”。 首下的一个粗旷大汉闻言浑浊的双眼立即放出光来,赶紧放下手中的羊腿,跪下“谢谢大汗赏赐,哈哈哈哈”。阿史拉正准备说话,却被父亲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听着旁边毡房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及求救声,张林握紧了拳头,“张林,救我,不要,不要,救我……”,女子尖利的哭喊声传来,张林跳起身子,从一旁抽出剑来,走到营口,却被营口的两个高大的突厥士兵拦了下来。 耳边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弱,夹杂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握了握手中的剑,看着营外洁白的白雪地被踩成泞泥不堪,一阵恶心传来,他转身随手扔下了剑,走到床边,将头埋进被子之中,压下心中的恨意,懊悔以及厌恶。 “可汗,那汉子没出营,已经睡了”,听着来人的回报,穆吉太普正让侍女修建自己的胡须,“哼,一群没有血性的羊羔,连我们的女人都比不上”。 “张将军,可汗让你去正厅”,张林闻言起了身,顶着乌黑的眼圈去了正厅,厅里阿诗图正高声谈笑,“哈哈,果然汉人的女子细腻光滑,叫起来也是勾人,就是不经折腾……哈哈哈”。 张林握了握拳,进去,众人似是不见,仍是说着话。可是,张林看到正厅中央用毛毯裹着的一个人型,一直白花花的腿露在外面,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安,愤怒涌上了心头,让他僵了脸。 “张将军,我宁愿给你”,那个女子笑颜巧戏,那张明亮的脸一遍遍在他的脑海浮现。“啊,我要杀了你”,张林冲上去拉住阿诗图的衣领,却别阿诗图一脚踢开。 “张将军,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们的女人这么弱呢”,阿诗图笑着说道。首座上的穆吉太普闻言,哼了一声,阿诗图遍敛了笑,不屑一顾地坐下。 “张将军不用太在意,我本向往中原的繁华,昨日收到的信勾起了我的向往,所以让阿诗图提前感悟一下,谁知道这繁华看着美好,却是不经用的,等会我会派几个我们草原上的女子,让你感悟感悟我们草原上的风采”。 张林看着一字一句从那嘴中流出,理智渐渐回归,从地上爬起,卷起地毯,抱起地上的人便走了出去。 后悔,有吗?张林在心中一遍遍询问自己,这是自己想要的吗?是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样呢?他记忆中一年多以前也有一个女子叫着她“将军,救我”,他想不起那女子的脸,只知道她是汉人,是自己亲手送给突厥的。 报应,总有一天会在发生在他的身上吧。 他抱着玉琢的尸体回了自己的营,看着那睁着的空洞的双眼,颤着手拂了下去。“别怪我,我会给你报仇的”,他找了自己一身换洗的衣服给玉琢换上。 天已经黑了。 他就这样坐着看着床榻上了无生气的人。 大地传来响动,听到外面开始人影窜动,张林回了神,定耳一听,终是露出一丝笑来,看,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三月七日晚,长元明远将军崔世荣借着大雪带兵五千夜袭敌营,同时,左副将崔垸带兵两万袭击突厥西部营区,校尉周汶阳带兵一万袭击突厥东营区。 三月八日,两军各三十万大军对峙北中,战起。突厥后退三百里。 三月十一日,崔朗、夏筠钰主动出击,将东线压制,杀敌一万五,东线破。 三月十五日,元越领兵再次与哈力旦相敌,双方各损失一万,对峙三日。 “报~,东线捷报”………“报~,………”,一个个军令在主帅帐中穿插,人来人往。听着一个个回报,崔世恒紧绷的神经仍是不敢松懈,但其他人还是松了口气,终于战事迎来了转折。 “殿下,殿下,你怎么样”,段忠义满身是血扶着元越进了营。西线的主将常淮赶紧让军医过来诊治。 “不碍事,箭上无毒”,元越白着脸,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角流落。“你去问了没,夏筠玥下来了没?”想起什么,元越急急问道。 “还没有,殿下,你先……”,段忠义尚未说完。 “那你还不去问”元越握紧段忠义的肩,段忠义没法,知道夏筠玥在自家殿下心中的位置,赶紧起身跑了出去。 元越看着军医在他身旁忙来忙去,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听不到身边人的话。满脑子都是担心,她到底从战场上下来了没。 第七十四章 狼骑现 元越这一刻很是恨自己。他不该听夏筠玥的那席话。出战的前一晚,夏筠玥来找他,他欣喜若狂,她终于主动与他讲话。可待他听清楚她的请求时他便笑不出来了。 她是来请战的,他这一刻才知道,她宁愿战死沙场,都不愿给他一个机会,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他保护她。 他拒绝了,可是夏筠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仅仅只是说一句“这样,我就不会再恨了”,他心神一震。 可现在他明白了,她说的不恨,不是他让她上战场她就不再恨,而是如果她死了,她就不再恨了。 为何?玥儿?为何?不愿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想恨,我把我的命给你,只要你活着。 刘军医看着三殿下心中焦虑不安,顾不上他的身份,一手将他按在了床塌上,开始和助手拔箭止血。而元越一动不动,仅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帐口。 段忠义满头大汗,在伤兵营中挨个挨个问,挨个挨个找。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赶紧跑了过去,看清人时,内心五味杂陈,只见那人满身鲜血,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的杏眼,背着一个庞大的身躯,焦急向前,眼见体力不支将要摔倒,段忠义飞身向前接过夏筠玥背上的人,那人同样满身是血,昏死了过去。 “段将军?”夏筠玥看清来人,“夏姑娘,你赶紧去主营看一看殿下吧,他情况不太好,这个人我会找军医医治,你再不去就晚了”,段忠义急急地说道。 夏筠玥闻言一震,身体颤抖,差点摔倒。“那麻烦将军了,他救了我,将军一定要照顾好他”,夏筠玥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周立希,转身向主营跑了过去。 “殿下,不要怪我,我说严重点,夏姑娘才会着急”,段忠义看着远去的身影是向主营跑去之后,一把抱起周立希去找军医去了。 他受伤了吗?很严重吗?夏筠玥只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声。 看着营口人来人往,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来,摇摇晃晃,涩了夏筠玥的眼。 “嗯”,一声轻微的闷哼传了出来,被血水渗透的靴子便停在的营口,看着营口闪烁的光,夏筠玥深深地呼出胸中的那口气,心中密密麻麻地痛如潮水退去,汪水般的眼眸中只剩下冷漠。 元越看着营口,迷迷糊糊,心中的痛,比身上的伤甚过千万。 三月二十日,崔朗、夏筠钰收拾将东线突破,俘敌一万。 三月二十日,西线战起,黑沙城破,哈力旦携妾及子往西逃。这一刻,中线成为这场战争的最后中心。 穆吉太普望着地图,“砰”地一声,一只牛角酒樽被重重摔在地上,转了几圈,四周的人皆是屏气。 “父王,长平传消息来了”,阿史拉踏步进来,单膝跪地,送上信封。 穆吉太普沉着脸接过信,阿史拉低着头,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呵,小羊羔才开始着急了”,穆吉太普看完信,终是露出一丝轻松来。 “父王……”阿史拉不禁抬起头来,望向座上他期盼了十几年的人。 “长平太子要出征了,小羊羔要求我们在半路上劫杀,作为回报,他会切断淮河”,穆吉太普说完,耻笑一声,有这样愚蠢的人,长平终究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四周闻言皆是一惊,切断淮河意味着长平供应战场的粮草要折其八成,长平的人疯了不成。 “王上,小心有诈”有人建议道。 “王上,机会不可多得”又有人说道。 穆吉太普抬了抬手,“让人传信回去,人帮他杀了,如若他不遵守承诺,我就把那汉人和信送到元宗的桌子上去”。 “是”。 “父王……”阿史拉闻言,不禁出声。 穆吉太普看了大儿子一眼,没有说话,眼光留在左下角的小儿子,见小儿子仍是一脸沉气。 “哈力旦,你带两百人去吧”。 哈力旦闻言倒是没什么表情,恭声应了,低头冷眼看着阿史拉那握紧的拳头。 “什么?太子亲征了?陛下怎么会……”,崔世恒听着手下的惊呼,没有出声。 他想起元罡送来三皇子时对他说的话,二皇子母族强大,三皇子一直隐藏实力,这次回去必是要讨回公道的。太子虽有淑妃,但是却又忌惮他,所以才冒险让太子亲征,让他以最快的方式建立军威。这就说明……说明陛下命不久矣。 想到这崔世恒却是有一点伤感,从同窗到君臣,几十年,无论现在是否是生死对立面,他感到了悲凉。 第七十五章 遇袭 “殿下,已到朔阳关了,朔阳关的护卫长已在驿站候着了”,内侍恭敬地说道,不敢抬头看马背上的人。 “今晚不作停留,让护卫长将近两年关内税收、交易往来、刑事,特别关于外塞的整理出来,三日之后直接送至雍城”,沉声传来,懒倦却威仪。 内侍立即应道,终是忍下劝阻的话来,一路上,穷苦人家出生的内侍暗地里都是叫苦连天,可是殿下却不曾一言,吃着和一般将士一样的饭菜,一路骑马而来,驾鸾早抛弃在路上。 “殿下,是否要稍作休息?”,长蛟踏马前来,一脸黝黑,哪有京都传说女子的娇羞白皙。 “你不觉得这一路我们太顺畅了吗?”元煦扬了扬手中的马鞭。 “殿下的意思是……”,回想这一路,除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刺杀,好像是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比在京都还安全。 “那殿下刚还让……您是故意的?”长蛟回神道。 “嗯,出了城,我先部队继续往前走,你在路上分几个小队出去先行,潜伏在这一路,不要让人察觉”,元煦侧身低声吩咐道。 “是”。 出了朔阳关三十里,元煦就吩咐大家安营扎寨休整,大家皆是一愣,内侍不敢问,急急地下去吩咐去了。 出了朔阳关,黄沙漫漫,冷风刻在肌肤上,寒的彻底。她是如何走过这一路的,他无法想象,十一月的天应该更冷吧,她是不是受过很多伤,吃过很多苦,她……会不会恨他?冷峻的脸庞散发着心痛,幽深的眼眸愈加深沉。 内侍见太子脱下铠甲,只着单衣站在风沙中,惊慌不已,赶紧找了一件披风跑了过去。 “二王子,我们还需要等多久?”穆拉啃着手中的馕饼问盘腿坐在身旁的哈力旦。他们这七百人已经潜伏在这片沙漠快四天了,随时还要躲过长平的巡逻兵,这几天过的很是艰难。 “不急,前方传信来人已经快马加鞭过来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哈力旦眯着眼睛说道。 穆吉闻言和身边其他人对视了一眼便不再说话。 越往北走,路上越是荒凉,沙砾随风而来,打在身上硬痛,再往前五十里,风沙中有人影袭来,长蛟赶紧叫停摆阵。 元煦眯着眼睛看着,待人影袭进,却是长鹤五人,长蛟一喜,不顾身份,打马向前,“哟,你怎么来了?”。 长鹤见此未曾搭话,睨了他一眼,便飞身下马,向元煦跑去,留下长蛟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殿下,崔大将军让我等前来接应”,跪身行礼,长鹤禀示道。 元煦下了马,抬了一下手,队伍开始原地休息。待走到一边,长鹤跟上低声说道,“过来的地方有一片高地,突厥人就埋伏在那,走过高地,有人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投诚长平”。元煦侧目,长鹤恭敬地递上信。 看完信,元煦倒是出乎意外,长鹤接过那修长的手递过来的信纸,打开一看,却是满篇突厥文,他一哽。 元煦见此倒是难得一笑,“这是突厥二王子哈力旦的信,下面是他的印章,信中说想与我们合作,让你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就是他投诚的诚意”。 “可是,殿下,两国交战,他为何……”长鹤闻言不禁疑问。 “前些日子元越攻下西线,他估计在突厥的日子也不好过,信中直言他现在身边的人皆是他兄长之人,他怕攻不下我们,反而他会两面夹击当场毙命,所以希望与我们合作”。 “殿下,小心有诈,哈力旦一直深的突厥王的信赖和宠爱,不可能因他战败就……更何况,我们收集的信息说明他狠绝狡诈,这样的人怎么会……”,长鹤倾身向前。 “这个就不可得知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和他合作了,”元煦望着这片沙漠说道。 “为何?” “因为他有我想要的东西。” “二皇子,已经不到二十里”,探兵禀报。 “让查伊带三百人攻击队伍中部,拖延时间,戈扎带一百人冲散前方的队伍,轧力带一百人想办法将头羊引进黑风旋里面去,穆吉和我带着剩下的人在黑风旋里等着他们。” “是” 所谓的黑风旋是前几朝留下的断壁残垣,因天气恶劣,常年风沙在此处形成一个风旋,飞沙走砾,不是常年走沙漠的人很难找到方向走出去。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查伊缩紧了身体,等待眼前的队伍继续向前。 “杀……杀” 突然四周杀声顿起,夹杂着风沙狂啸,甚是浩荡。 长平士兵看着突然从两边袭来的突厥人,皆是慌乱,队伍挤作一团,甚至有人慌乱之中跌下马来。 “二皇子,对方至少七千人,会不会……”,听着前方传来的厮杀声,穆吉抓紧手中的弯刀不禁问道,可问出来的话早被狂沙撕碎。 “来了……”,哈力旦贴着地面,半起身,透着黄沙,看这远方。 慢慢的人影闪动,飘忽而来,带头的正是轧力,零散的队伍后面跟着长平士兵,一个身着火红披风铠甲的人赫然而来,他是谁,结果昭然若揭。 待队伍进入黑风旋,轧力杀了一个回马枪,穆吉有些许兴奋,起身喝到,“杀……”,四周的突厥士兵从四周冲了上来。 狂风大作,黄沙漫天,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平时流畅的动作在这里变得十分笨拙。 长鹤鼓足了气,仍被对方钻了空子,右肩挂了彩,而对方却只觉脖子一痛,尚未反应过来,便天旋地转,看见自己的身子倒在了另处。 穆吉挥着手中的刀,嗜血的因子鼓动着他的血脉,他杀红了眼,见敌人一个个倒下,起身向那个穿着红披风的人扑身而去,他心跳不已,建功立业就在他的眼前。 还没等他向那人砍下,身子一顿,他看向自己胸脯,一只箭羽穿心而过,银光闪烁的箭头被鲜血染红,瞬间又被黄沙裹黄。 第七十六章 相见 “为什么………”四周厮杀声已净,穆吉被拉至哈力旦面前,他昂着头问,虚声传出却是无声。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阿史拉”,哈力旦拉起他的身子问道。 穆吉闻言瞳孔一缩,他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随着哈力旦放手,他的身子也软了下去,大口大口的血喷涌而出。 长鹤提着剑前来,“二皇子希望这些人怎么处理?”。 哈力旦看这眼前这个穿着火红披风的人,果然,料想面前的这人肯定不是传言中那个尊贵无二的长平太子,他倒是生出一丝遗憾来。 “杀了吧,和贵太子达成的事我不会食言的”,哈力旦从衣服中抽出一条丝巾来,擦了擦手,又将丝巾放回了衣襟之中。 待长鹤等人回来,之前袭击的人已皆数被俘。“按照他的意思办吧”,元煦将弓箭递给内侍,飞身上马,便带着队伍继续向前,队伍整肃严实,哪还有刚刚那一点慌乱。 急行军,至雍城,朔阳关护卫长送来的文件已经在兵属,只是人早已被带下去审讯了。 元煦坐在高椅上,见过雍城的官员,了解了一些情况,便让他们都退了。他卸下铠甲,只着一身白内衬,懒散地靠着椅背,露出厚实的胸脯来。 “长鹤,说一下前面的事吧”,他看着一直在一旁未说话的长鹤。 内侍静声打来了水,跪地在旁正脱下元煦的鞋子,露出白皙修长,线条分明的小腿。长鹤赶紧垂下眼睑,汇报了他早已整理好的情况。 “嗯……让你们五人带队出来的是镇国大将军还是威武将军?”元煦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长鹤闻言一僵,冷汗从额角划落,糟了,他忘了这么一茬了。 “威武将军询问我们意见,我们怕假手他人会让殿下行踪暴露,故……”,长鹤说完,跪身在地,“请殿下责罚”。 “军棍三百,自行监督吧,回京之后回暗营,不需要在我身边了”,元煦淡淡地说道。 “是,属下遵命”。 长蛟看着满背伤痕,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的长鹤,手下的动作加重,“嘶”一声。他恼道:“平时里总是说我不分轻重,我看你们才是,明知道殿下把你们派去是为了保护那个人,你们还敢撤出来,啧啧,厉害了”。 长鹤抬头,睨了长蛟一眼,“你希望让陛下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吗?”。 “哦,你还有理了,陛下现在那还能管这些事”。 “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长鹤瓮声瓮气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水珠从发梢划下,划过精致有力的锁骨,落入水中,元煦望着浴架上绣着银丝浮纹的内衫,亦如那日树下那女子的脸庞,白腻耀眼。 相隔近两年才见,不,对于她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修长的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不知是否能入了她的眼。 “哎,夏百夫长,大将军让你去主帐”,一个士兵跑来,拦下了夏筠钰。 待夏筠钰入营,才发现三皇子、崔朗等人全在。崔世恒抬手让夏筠钰起身,便开始安排明天接待太子一行的事宜。 正当她一脑疑问时,崔世恒让她明日作为陪同人员,四周人包括夏筠钰自己皆是一脸惊讶。只剩下三皇子那笑非笑的狐狸脸和崔朗的阴沉无比的臭脸。 “将军,我的阶品尚……”,夏筠钰刚想出声,便被崔世恒抬手打住。 “不错呀,你小子,升的蛮快的嘛,看大将军的意思可是想在太子面前提拔你呢”,一位年轻的将士一把搂过夏筠钰自顾自地说道。“早说你,按照你的战绩也不可能到现在是个百夫长,看来大将军还是很公平的,到时候平步青云,不要忘了我们这些生死之交哈”。 “刘刚,你如果没事,明日你便和我换一换这差事,让你在太子面前露个脸?”夏筠钰面无表情地说道,抬手打掉了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哎,你别……”那年轻将士赶紧道歉。 看着两人走远,崔朗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酸辣苦涩,没一点甜味。 “你这场战不好打,谁知道兄长有着魄力,居然亲自上阵了,啧啧,崔朗,我倒是有点同情你了。”元越看这一脸阴沉的崔朗,心中幸灾乐祸起来。 “要不要我去让夏筠玥去前锋营,她肯定乐意的很”崔朗闻言说道。 “额,哈哈,那还是算了吧”,元越苦哈哈地笑道,他好不容易离她近一点。 第二日,下了近五个月雪终是停了下来,天也清澈些许。 夏筠钰穿着铠甲,站在崔世恒一行人的后面,看这远方的那队伍一步步接近。昨晚,她想了一晚上,从流放太子允许她代替吉儿,到安排人在她身边,再到现在,她有太对的疑惑。她回忆了过去的十几年,仔仔细细回忆那唯一的一次进宫,她都没发现自己和太子有什么交集。 算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随着一声声高呼,夏筠钰随着人群跪了下去。 “免礼”,一声沉厚不失尊仪。 夏筠钰又随着人群站了起来,终是好奇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一头黝黑发亮发亮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身行修长的人,黑甲火红披风,映的眼睛发烫。还未看清那人面容,理性将她的目光拉了回来,她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远在天边的弟弟,绷紧了身体,将自己隐身在迎接队伍之后。 待迎接礼结束,太子拒绝了给他设的宴席,直接召了崔大将军等人,她的阶品,自然还够不上。 夏筠钰也没什么想法,她从未打算从太子这里去谋求翻案,毕竟三皇子已经回来了,她需要谋求的而是……这片广阔的天地。 守成的将士皆是警惕地望着四周,刘刚带着一小队人巡城,见夏筠钰站在城墙边望着下面一动不动。 “哎,夏筠钰,你傻了吗?” 夏筠钰闻声转过身来,眉眼之间尚存一丝迷糊之气。 “这小子抽什么风,看得人心慌”,刘刚拍了拍胸脯。 第七十七章 表白 夏筠钰陪着刘刚巡了城,俩人下了城门,刘刚招呼她去轮值营喝口热茶,夏筠钰见时辰尚早,便同意了。 刘刚见夏筠钰喝茶的样子斯文洒脱,别有一番风味,似仕家弟子,却又不似。他想起营里的传言,有人说夏筠钰是女人,因为没人见过他光膀子;又有人说夏筠钰是少将军的断袖,还是欲求不得的那种;还有人说夏筠钰是大将军的私生子,不然他以百夫长的身份怎么可能频繁进出主帐。可在他眼里,夏筠钰表面文气,实则是一个不怕死的汉子,特别是在战场上,他很是敬佩,而且武功高强,哪有女人武功有如此之高的。 “刘刚,你喝醉了吧?”夏筠钰见刘刚盯着自己的脸看,皱起了眉头。 “不是,夏……兄,我是想请教你,明日轮值之后是否可以教我枪法,嘻嘻”刘刚赶紧摆手说道。 “可以,你轮值完就来找我吧,反正这小段时间我是有空了”,夏筠钰放下茶碗,太子来了,崔将军他们肯定也不会再叫她来往主帐了。 西北的天,黑夜之中,月光之下,仍是广阔无际,抬起头,似乎置身天空之中,让一切烦恼都消失不见。情不自禁,伸手去抓了一下月亮,却空留一手冷凌。 突感有目光来袭,她警惕地望了四周,除了守营和巡逻的士兵,并无他人。望了一圈,见没有异样,便踏步回了营。 见身影远去,穿着一身黑裳的元煦终是从躲避处走了出来,他是堂堂太子,他为什么见到她要躲避?不禁自嘲,他原来也有胆怯的这一天。 日子平淡的过了三天,两兵对峙,谁都按兵不动。 没人想起她,除了崔朗过来跟她说了一些中线准备情况,对于他们最近在密谋什么一概不谈。夏筠钰也难得自在,每天依旧和士兵练习,结束之后便去夏筠玥那,直到昨天却见三皇子元越正围着姐姐唧唧喳喳说些什么,她停下脚步离开了。不过幸亏刘刚知道她近日没事,每晚过来找她比武,她才能让自己不安的心安静片刻。 元煦踏着残雪,走进比武场,一如往常,见场上两个人正招式往来,凌厉尽致。 内侍低着头看着自家殿下黑绒靴上金丝被雪水溅染,有些肉痛,这靴子估计又要废掉了,一心又在盘算按这样的速度下去,自己殿下带的衣物是远远不够的,前些日子也不见换衣裳换的如此的勤快。虽近日每晚跟殿下来此处,他却不敢去揣摩太子的心意,只得小心的注意周围。 从第一次见到的诧异到现在仍有一丝震撼,从一开始他是知道她会武的,即是知道她在不断提升,但还是出乎意料。 深邃的眼眸中只有那一人而已。 刘刚最后被夏筠钰的一招飞鹰展翅击中胸腹,威力之下,逼退了几步,待站稳时,夏筠钰的枪头已到喉间,他不禁吞了吞口水。 “这一招又是啥,好不容易破了你的神龙摆尾”刘刚急急的问。 夏筠钰见他双眼放光,嬉笑一声,便重新给刘刚演示了一遍。待两人放下长枪,刘刚习惯的一把搂过夏筠钰的肩头,“去我那吃烤兔子吧,今早营边进了一只兔子,刚好……”。 “你是又偷偷出去打猎了吧,你最近最好安分一点,小心刚升上来的游击将军的头衔还没戴热就被撤了”。夏筠钰笑着不去揭穿他的谎言。 “我知道了,真的是它自己撞上来的”。 远处的元煦周身寒气顿起,一脸冷屑,深邃的眼眸似无底的深渊,他恨不得将那肩上的头剁下来。 内侍压了压自己的身子,手心的汗渗了出来,让他感觉这个天更冷了。 一路无言,进了营帐,元越见自己兄长“满脸欣喜”的出去,却是“满脸寒霜”回来,呵呵,不用想,也只有夏筠钰有这本事了。 “你来干什么?”元煦见元越一脸玩味,心中梗阻更甚。 “臣弟只是来看看兄长是否有需要差遣的地方,既然兄长这暂不需要,臣弟这就告退”,元越起身拱了拱手。 “慢,你上次信中答应我的事不是忘了吧”元煦挑了挑剑眉。 “呵呵,怎敢……”心中一时苦笑不得,他千不该万不该挑这个时辰来。 待元越说完关于他所知道的夏筠钰的一切,包括刚和夏筠玥定情后的一些事情。 元煦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虎头镇纸,默默听着,似乎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事情,但是只有元越才知道自己兄长有多在意。 听着元越说着夏筠钰还在自家时的丑事,心中的阴霾散去不少,慢慢的一些人就开始出现了,阴霾接着又笼罩了下来。 蒋平元,一个他只见过一面的世家子弟,却是她的未婚夫。 崔朗,与他从小到大的臣子,却和她经历了生死。 还有刚刚那个年轻将士,还可以和她“勾肩搭背”。 嫉妒的怒火攻心,“啪”,手中的镇纸被生生掰成了两半。 元越一颚,乖乖闭了嘴,眼光深沉。 “你说,你当时是如何让夏筠玥答应你的求亲的?”正当元越扳着自己的手指时,想如何从这压力中脱身而去,闻言却是一惊。 “兄……兄长,你不会一来就玩这么大吧?”元越不确定地说道。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自家兄长在哪个姑娘身上停留过。当年知道他对夏筠玥死缠烂打还是满脸不屑,哈哈,果然,不是不报日子未到。 “那个……你还是慢慢来比较好,毕竟你也算是她“杀父仇人”之子”,何况他也不想崔朗…… 元煦看着元越,也只有他敢这样说,他话在理。可是他不想再在后面,让她看不见自己,他不想每晚看她和别人练武,想让她身边的那些有丝毫觊觎之心的人统统消失不见。 元煦随手将手中的断镇纸扔在桌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散,看着无害极了。 呵,他决定了,他要想夏筠钰表达爱意,要让肖想她的人全都消失。 第七十八章 断粮 夏筠钰站的直直的,微低着头,看着正经无二,但一双乌黑的眼珠倒是溜了一圈。 看着营帐中干净清爽的摆设,除了正中书桌和书架上的文书撵图,再就是东面的简单床榻,与崔朗那般将士无二。床榻头又一个兵器架,架上有一把无任何纹饰的长剑和一把同样的长弓,古朴大气,一看就威力无比。其他就是几个箱子,估计是换洗之物。 让夏筠钰离不开眼的是西面挂着的一件威严的红披黑甲的铠甲,每片铠甲油黑发亮,衔接无缝,在油灯下更似波光粼粼,想来这就是价值连城的乌金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从兵书上看到这种材料时,就曾和蒋平元讨论过,乌金坚固无比,且比一般铁片轻,适合制铠甲,她就十分向往能有一件,想要买一件,说给平元哥哥听,他听完之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还差点被茶水呛昏,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比如乌金。 她不知道太子这么晚召唤她来所为何事,今天一早就开始乱糟糟的。早上元越和姐姐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元越一脸狐狸笑,姐姐一脸担忧,崔朗一脸欲言而止,到了晚上,在武场上等刘刚,等了许久却等来一个小兵,原来刘刚突然被委以重任,一早就带兵去接运粮队伍了。 自己在场上练了一会,还没来的及回营帐,她就被太子身边的内侍截住了。虽心中郁恨,但毕竟身份在那,只得过来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只见那个截住她的内侍静声进来,开始摆晚饭,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终是有些忍不住,想开口借机退下,还没来的及说出口,“等久了吧”,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立即全身紧绷,然后机械下跪行礼,听这声音她自然知道来者是谁。 元煦刚和崔世恒等人谈完战事,便匆匆赶来,却没有立即进帐,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件乌金铠甲,油灯下小麦色的肌肤泛着柔光,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白皙,但仍是吸引着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很满。 看出她的退意,他才出声,见她紧张行礼,标准的军礼,看着跪在地板上的膝盖,看着半空中修长但满是伤痕皲裂的手,看着那如男人般束起的漆黑乌发。他有一点恼了,他不想让她见到他只有紧张和压力,他想她那梨树下的巧颜笑兮,市集上的狡黠,想她也能对他相对而笑。 夏筠钰躬着身,只见一双黑面金丝龙纹的靴子停留在自己面前,周身尴尬的气氛,她十分不自在。 “起身吧”,元煦隐了眼中的炙热,收起手,若无其事将手背了过去。 “遵命”,起身,仍是低着头,站姿如正在接受检阅的士兵。 元煦看着眼前平自己鼻尖高的女子,有些泄气,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放松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终还是自己太着急了吧,“我只是近来听崔大将军说你身为女子,却屡得战功,所以想见见,现见着了,没事你就退下吧”。 一旁的内侍闻言却有些诧异,太子这一天都在折腾,到临了只想见人一面?夏筠钰闻言倒是一松,没想太多,躬身便退下了。 出了营,呼了一口气,才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走了两步,不对呀,如果长鹤是太子派来的他应该早就知道她了,他为何派长鹪、长鹤在她身边?他为何说近来才听说?他到底有何目的? 夏筠钰想不明白,但她却知道皇族之人没一个好东西,更何况还有父母之仇和蒋家的仇恨,她更怕他与三皇子之间的事情在牵扯她们姐弟三人。 内侍见自家太子站在刚刚夏筠钰跪过的地方一动不动,向前说道:“殿下,天色已晚,想是饿了,是否要行晚膳,今儿按殿下吩咐,都是京都小菜”。 元煦见桌上的菜式,虽不如京都,但也是尽力按照他的要求来的,准备的说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你亲自送过去吧”。 “这……是,殿下”。 夏筠钰看着眼前的饭菜,有些愣眼,这下她更不知道太子所意为何。 “夏百夫长,太子听闻你也来自京都,体恤你离京日久,故赏下这些菜式”,内侍柔声说道。 “请大人替在下恭谢殿下”。 “岂敢”。 待内侍离去,夏筠钰看着这些菜式,有栗子糕、红烧鲫鱼、小京肉和两盘爽口的小菜,却都是她在家爱吃的,虽不知在这荒凉的漠北是如何弄到这些,但是对于太子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看着这些菜,不知为何,视线逐渐模糊,抬手一抹,才发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父亲、母亲,钰儿想你们了……”,声声的哽咽从胸腔传出,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很是让人伤感。 崔朗放下自己撩起营帐的手,听着里面传来的沉闷之声,心也跟着痛了,抿紧了唇,眼神愈加幽静。 父亲的话在他耳边一遍遍回荡,“夏筠钰以前、现在、未来都不会是你的”,太子的到来、父亲的态度、元越的劝说,还有太子对刘刚的调令,这一切如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所有人都让他放下,可是当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的时候,会有多少人能潇洒地放下。在营外站着,直到她停了哽咽,他才悄声离开。 “殿下,夏姑娘昨晚并未动哪些饭菜”,内侍一边递上清茶,一边禀道。 “嗯,我知道了,后面不用再送了,将我的膳食改成和她一样的”,元煦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是,殿下,但……”内侍正想再劝劝,毕竟太子已经好几晚没有休息了,却见崔世恒领着几人急急的走了进来。 “禀太子殿下,有急事禀报”,崔世恒眉头紧锁。内侍赶紧躬身退下,元煦坐直了身子。 “禀太子,军需五十万担用粮一个月前在淮北遇水洪全没了”,崔世恒说道。 “你说什么?”元煦一惊。 第七十九章 祸国 “殿下,一月前淮北民暴,炸开了附近两座蓄水库,冲散了行至淮北的军粮,损其大半,剩下的被暴民流寇一抢而空”崔世恒赶紧回报,刚听到这个消息,他无法相信,想来太子刚一路走来,或许有什么消息不一定,就赶紧过来了。 “从淮北至雍城的粮官和兵属官呢,一个月,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元煦尚在惊愕之中,一个月前他已行至平阳城,他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淮北的粮属官等人为遮掩,用糠皮坏粮掺杂石子假装军粮送了过来,故一时没有被发现。只有平阳城、潜关这一路的粮官发现,派人送信来,但是不知为何全被关在了朔阳关,刘刚赶到时,朔阳关的守城主将已自缢身亡,粮官携家眷离去多时了。刘刚搜了全城找到送信的那群人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前日收到的消息还说供粮运输正常。” 这么大的事情宫内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要么就是消息被人封锁,要么就是送信的人被截了,所有的信件被截不太可能,那就是被人压了下去,能压下这个消息的京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父皇,一个是二皇子。 虽淮北去年洪涝灾害最重,但是赈灾钱粮年前已经拨了下去,他派人查过账目是没大问题的,何故会突然出现民爆和流寇,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是一个早就布置好的局。可是二皇子是如何兜住这么大的火的,而且隐瞒的一丝不透,连父皇、淑妃娘娘和东宫属官都没发觉,除非……元煦起身,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 莫非父皇身体欠佳,已无力朝政,让二皇子有机可趁,甚至情况更糟。 现在战事迫在眉睫,回宫或再去淮南调粮根本不可能,只有赶紧结束战争,才能回宫。 “崔大将军,现余粮还有多少?” “禀太子,最多撑过两周,问题是现在我最怕的是引起军心不稳”。 “长蛟,你们进来,小顺子,去把三皇子叫来”,长蛟几人闻声赶紧进营。 “皇兄……”元越匆匆赶来,他看小顺子那表情就知道出大事了。 “你来的正好,供粮一个月前在淮北被毁,具体情况你听他们给你说”,元越闻言一惊,离他最近的常将军赶紧向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元煦摊开撵图,眉头紧锁,沉思了。 崔世恒看着眼前这个如他儿子一样大的青年,这么多年来心都没有如此刻慌乱,这一战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可是关系整个长平的存亡,他是否可以相信眼前这个青年?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元煦抬起头说道: “崔昶、长蛟,你们带人和刘刚汇合,收集平阳关至雍城的余粮,包括牲畜,承诺战后双倍奉还”。 “长蜒、长鹰,你拿着我的属令到平阳关以南的常州、越州供粮所调粮,调粮前去找已退的史同德史老大人,让他协同你”。 “长鹤,你快马回京,不要惊动他人,探听一下京内的消息,若京内有变,尽力联系上淑妃娘娘,她知道该怎么做”。 “元越,借你亲卫长段忠义一用,让他查一查这一线,另外,崔大将军,你派人与段忠义一同前去,我不想面对腹背受敌的情况”。 “长鹊,你亲自协同营内粮官监管营中军粮,以防再生事端,若出了篓子,你就提头来见我”。 “你们分批出营,不要引起注意”。 一道道命令发出,在场的无一不折服。 “皇兄,长鹤一人回京会不会太冒险,需不需要……”元越说道,他转眼也想到这其中的关节。三位成年的皇子,两位在战场上,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加上战败,民生哀鸿遍野,到时候举国上下估计都会恨死战败之人,哪会去想战败后面的阴谋。 他已离宫快两年了,宫内情况虽然时时有人送信过来,但是终是比不上太子熟悉,他此刻最担心的就是父皇和自己的母妃。 “不用了,人多尚不利,你还有其他事情去做”。闻言,三皇子便不再说话。 几路人先后快马出营,其他人商量之后最终决定主动出击,毕竟没人能保证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征收到粮食,何况时间一长,万一敌人知道他们断粮的消息,后果更不堪设想。 一行人商量了整天,决定兵分三路,前锋由常大将军率领,崔平为副将,对阵敌方骑兵营;中路由萧老将军率领,萧历为副将,牵制敌方步兵营;后路由元越率领。崔大将军为主帅,统领全局。 “那谁来统领天煞营?”有人问道。 元煦看了一眼崔世恒,崔世恒明白其意,虽然这一天早晚要到来,但是真正来临时,他如何不心痛。 “威武将军崔朗为天煞营主帅,副帅由他自己定”,元煦说道。此时崔朗正值营,并不在场。 待众人出了营,已到深夜。 “皇兄……”待其他人离开,元越终是忍不住。 “竖子……”元煦将桌上一扫而空,压抑的声音直击元越的心脏,“他怎么敢?他怎么能?……祸国,这是祸国呀”。 元越看着如此愤怒的皇兄,似乎看到了发怒中的父皇,他垂下了眼皮。 “常将军,史同德是谁?为何太子让段忠义去查?”萧历问道,其他的他能理解。 “你呀,不要光看兵书”,常将军一栗子敲在萧历的头上。 “史同德是高宗陛下时期的户部尚书,祖籍就是常州,他的妻子及儿媳皆出身于越州的尚氏,尚氏扎根越州一百多年了,除外,从常州、越州出去的无一不是这位老大人的门生,若说要在常州和越州都有话语权的也就只有这个史老大人了,而史老大人的孙子,就是现在户部侍郎,是太子的人。” “至于段忠义我就不太清楚,但是既然姓段,那肯定和宫里的明妃娘娘的母家有关,段家虽不是世代世家,但是有一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俗话说的“黑白通吃”,打听消息当然比我们有门道。” “殿下,威武将军在外求见”,内侍禀道。 “让他进来”。 崔朗一回营就听说了发生的一切,他就立即来找太子。 崔朗正想行礼,元煦示意让他直接坐于下首,崔朗却仍是跪了下去。 元煦见此,眯着眼说道:“说吧”。 “禀太子,我想定夏筠钰为天煞营副将”,话刚落音,只听见“咔嚓”一声,元煦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 第八十章 延战 元煦扔到手中的断笔,坐直了身体,沉声问道:“必须是她吗?”。 “是”,崔朗抬起头,看着元煦,充满坚决。他私心并不想再让她上战场,做这个决定当他痛入骨髓,但是理性告诉他,夏筠钰是目前唯一适合的人。 “你知道……她的重要性吗?对于我”,元煦问的直接。 崔朗闻言仍是心中一击,他有那么一刻,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感觉,似酸似辣,似苦似痛,心已经停跳,大脑嗡嗡作响。 待神志回归,崔朗沉了一下心,“臣下深知,亦如她对于我一样”。 元煦闻言眼中怒气乍起,寒光四射,直直看着眼下跪着的这个人。崔朗与他同龄,六岁入宫,十三岁前是他的侍读,与现在的户部侍郎史逸、太子宫属官裴霁陪同他一同长大,直到三年前崔朗中武举被崔大将军调到战场,史逸、裴霁参加科举,四人从此不再是儿时的纯真关系,但是由始至终这三人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如果你要说这样的话,你就站起来跟我说”,闭了一下眼,眼中怒气已退,但仍是寒气深邃。 崔朗闻言,知道其意,起了身。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再想想”,元煦起身说道。崔朗躬身行礼退下。 自己又要把她推出去吗?他看着自己的手,当初在那情急之下他只得以换人的方式保她性命,但是当他看到这一路的艰辛,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哪这一次呢?保护她?还是让她继续翱翔,却可能随时失去她。 想了许久,还是看她自己的想法吧,“高从,去把夏筠钰叫来”,站在一旁的内侍赶紧行礼出去小步跑了出去。 “殿下,夏百夫长来了”,高从领着夏筠钰进了营,又恭敬地退下了。 “太子殿下千岁……”,夏筠钰来的急,只来得急套上一件常衣,没了铠甲的掩饰,显得腰身纤细,身材修长,双腿长劲,潇洒之中微带娆妍。 “免礼”,元煦看了一眼,顿感自己的脸上有点热,“高从,高从,怎的还不把火盆拿上来”。 高从小跑入营,闻言赶紧又下去找火盆去了,自己殿下很少用火盆,即便是来到这冰天雪地,今儿却不知怎么了。 不到半盏茶,高从就领着两个士兵捧了烧的火旺的炭火上来,见着营中站立的人才反应过来,只想此刻狠拍自己脑门,回去估计又要被师傅骂了,“殿下,营中没有银丝碳,先……”。 “行了,你下去吧”,这一下元煦感觉身上更热了,脸上跟火烧一样。 “军粮断粮,我们需要在两周内战败突厥,崔朗将带天煞营对阵突厥狼骑,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做天煞营的副将?”元煦定了定神,直入主题。 夏筠钰闻言不禁直接抬起头,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见到太子真容,夏筠钰见着三皇子便知太子的容貌应是不俗的。近其所见,果然体形修长,面容俊朗如山,眉入黑鬓如画,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高挺鼻梁下是薄红的唇,眼神冷峻凌厉,而此时这双眼正直直的看着她。 她缓过神来,脑中过滤了一遍适才太子的话,先不问为何会断粮,如若需在短时间内战败突厥,那便需要强攻,断粮还说明有后援的可能极小,这场战不好打。 元煦看着对面的女子,看着她微微垂下的睫毛,杏眼微垂,知道她在思考,并不打断她,只想借这个机会,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她,再也不是既往的远观,似乎自己永远走不进她的世界。 “殿下,我愿意”,夏筠钰抬头回道。 “为何?”元煦似乎并不意外,就如上一次一样。 “不知道,只知道我必须去做”,夏筠钰想了想。 “我知道了”,元煦直直看着夏筠钰,径直朝她走了一步,她一颚,反射性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行礼,动作一气呵成。 元煦见此,眼神一暗,便不再有所动作,她对于他更多的是敬畏,还不失仇恨,远不及她与崔朗的感情,想到此,心倒是有些密密麻麻的痛,不甚浓烈,不甚浅薄。 “你退下吧,明早去主营”,元煦轻声说道。 “是,殿下”,夏筠钰收起尚有的紧张,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向前来。 “殿下,臣下想求殿下一件事”,夏筠钰恭敬行礼。既然她被升为副将,那她就是臣子了吧。 元煦倒是有些意外,“说吧”。 “殿下应知吾父与蒋季昌蒋大人纯属枉死,若此战获胜或我战死,是否请太子以后护吾弟及蒋将军幼子蒋平吉一生无虞”。 这是夏筠钰刚一刹间想到的事情,她凭一己之力根本撼动不了皇权,如果她和大姐都回不了京都,那年幼的两个弟弟要想在京都很好活下去根本不可能,没有家族支撑的世家子弟最后只能成为政敌手里随时可捏死的蚂蚁,所以她只能借此机会向太子要个承诺。可她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元煦同她一样,这也是他的生死之战。 “无论战胜与否,若你能活着回来,我就答应你,若你战死,我也不必遵守与你的约定”,元煦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中又是一番自嘲,听到蒋平吉这个名字才想起她的心里还有一个蒋平元。 夏筠钰拒绝了高从拿过来的裘衣,踏着残雪,寒凉的风鼓起了她的袖笼,寒彻了心,见到太子,让她想起了刚开始事发到流放路上的事情。 她恨当今陛下不察事实,枉杀夏蒋两家,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太子,这个仇人之子,他救了她和姐姐及两个弟弟,但是如果没有陛下的不察,那需要他来救? 四月二十七,常大将军领兵向突厥阵前叫阵,敌不应。 四月二十九,常大将军再次向前叫阵,敌不应,嘲其是缩壳里的龟,怕事的绣花姑娘,敌仍不应。 五月一日,萧景山大将军三次叫阵,敌皆不应。 五天就这样过去了,崔世恒几人已经有些坐不住。 “将军,我们直攻吧,营中将士们已经传言军中缺粮了”,崔昂说到。 “殿下觉得呢?”崔世恒心底也同意这个想法,但是还的请示一下。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突厥好战,不像是喜延战,这只能说明他们知道我们缺粮,所以坐等我们粮食殆尽”,元煦说完,坐下皆是对眼相望。 第八十一章 直攻失败 “这样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了,军内的粮食只能支撑十天了”常大将军说道,即使从知道断粮那一刻,太子殿下带头缩减用度,但是也只是杯水车薪。 元煦看着眼前一个个身位将军的铮铮铁汉,却因为粮食焦头烂额,这是让他更深刻认识到一个为国为民的君主是何其重要。 一夜的策划推演,几十人决定了进一步战术,以萧景山大将军为首,直攻突厥大营,逼其出战,将其引至平原深处,再按之前的战术对战。 早晨的膳食是高从统一送来的,一人两个糠面馍馍和一碟酱菜。 崔世恒抬头见元煦的供食与其他人一样,有些许诧异,但也没说什么。糠面馍馍吃起来直拉嗓子,只能就着粗茶酱菜草草咽了。元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他听高从说他小时候在入宫前还吃过树皮和观音土,等他知道观音土是何物时,他沉思了许久,后面在吃糠面,他便细细嚼了,让人觉得他吃糠面也能吃出一股淡然来。 待出了主帐,高从在身后叫住了夏筠钰,崔朗见此便先行去点兵去了。 “夏百夫长,这是殿下吩咐奴婢给你的东西”,高从无须的脸笑的有些谄媚,又有些意味深长。 夏筠钰见高从递来一个成人男子手掌大的小包裹,她正想拒绝,却被高从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待她打开包裹时,脸刷的一下便红了,包裹里除了用油纸包的肉饼,还有几条女人月事用的纯白棉束带,用一个小匣子装着,方便携带。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的月事已经……来了。 五月三日,天阴沉沉,较前几日寒了三分,风吹的鼓鼓作响。 萧景山已年近五旬,却已经在战场上度过了近四十载,长年的风沙吹刮,脸上一片黝黑,深深的沟壑中是一双乌黑沉重的双眸,蓄着的髯须,夹杂着几根花白。但是坐在马背上仍是稳如大钟,双臂鼓胀,强劲有力,厚大的右手抓着一把长约一丈的大刀,利刃开鞘,闪着寒光。 萧历看着身前的祖父,有些骄傲,也有着一丝担心,从昨日在主帐到现在,他心底有些不安,也许是知道这个战争的重要性,所以有些紧张,他这样安慰自己。 突厥占领突尔齐赫草原北面的吉骒山,与平原北面占领坪阳山对峙相向。 就在天地黑暗那一瞬间,随着一身深厚的“杀”,顿时双方鼓声、号声四起,大地震动,箭羽划破长空,铺天盖地向两边盖去,夹杂着火油,整个天地,只有“杀杀杀杀……进进进”的呼喊,慢慢变成刀剑相击,战马嘶吼,呼声震天。 “报……萧将军攻至突厥前营,遭箭羽压制” “报……萧将军攻至中营,遇敌进战” “报……敌方骑兵压制,我军退线十里” “报……敌方出兵骑兵近五万,步兵五万,我军退线五十里” “报………” 随着一个个前线的回报,常大将军与崔昂已带兵在两翼守护,只等敌方攻进。 眼见前方风尘滚滚,厮杀震天,地动如摇,崔昂抓紧手中的长枪,双眼死死盯着前方,身后几万人皆是屏气凝神,等待兔子入洞。 先是长平的士兵回撤,待长长的队伍快速涌入平原深处。常大将军举起手中的长枪,只等挥下,可就在这一刹那,战局出现了变化。 原先穷追不舍的突厥士兵却在一阵号角声中如潮水般退去,丝毫不恋。 “报……我方进入各其腹地,敌方追击在后” “报……敌方退兵五十里” “报……萧将军中箭” 崔世恒闻言,皱起的眉头更是深了三分。 伤兵被连连不断地送了回来,顿时医营中人满为患,血流成河,断肢残躯堆积在一旁。 萧历和一个士兵抬着萧景山匆匆赶来,郭大夫赶紧让徒弟接了自己手里的活,让萧历将萧景山放旁边那个血淋淋还没来的及换的空板床上,入眼的只见一支拇指粗的铁弩箭从萧大将军的左胸前穿过,因是铁弩,众人无法折断,也无法脱下他的铠甲进行止血。 萧历看着祖父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来,他红着眼,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得紧紧抓住祖父的手。 郭大夫一边在伤口上撒上止血散,一边让徒弟压住铁弩周边,然后伸手去探萧大将军的寸口,脉散无根无神,又急急去探人迎,搏动应指,疾动无根,郭大夫眼神一暗,朝萧历摇了摇头,箭弩伤及心脉,大罗神仙也难救。 “去叫崔大将军来一趟吧”,郭大夫对旁说道。话还未落音,只见崔世恒、常大将军几人掀营而进,崔世恒看向郭大夫,郭大夫摇了摇头,几人匆匆向前,待崔世恒看着躺着的萧景山时,一把抓住萧景山颤颤微微递过来手,此时的萧景山已经面显灰白,血仍是从口中涌出。 “兄……弟,我……先行……”,那片灰白瞬间变成死寂。 “将军,现在营中都在传缺粮的事”,常大将军皱着眉对崔世恒说道。 昨晚当着五十万将士的面,“送走”了萧老将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英雄暮年,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里。 火化了萧老将军,缺粮的传言便在营中传遍了。 “你在想什么?”崔朗看着身边一直默默无声的夏筠钰。 “那你又在想什么?”夏筠钰侧脸望向崔朗,一脸意味深长。 两人对视,自然落在了上位的元煦眼里,他朝身后点了点头,一阵轻风吹拂而过,众人无法察觉。 第八十二章 潜入 当日的深夜,两个黑影偷偷穿营而过,找到白日里藏在林子里的战马和六位亲兵,八人骑着马踏雪朝敌营而去。 “他们出营了吗?”元煦望着远方,看着手中长蛟传回来的信。 “禀殿下,崔将军和夏将军是丑时走的,除了崔大将军无人察觉,骑的马奴婢看了,是先前陛下赐的那一批马,速度和耐力都是极好的,影大人也已经跟上了”,高从小心得汇报。 他实在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胆大的女子,敢只身入营。他更想不到的是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崔将军二人会去探敌营。 兵行险招,他和崔大将军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成功的机会实在太小,基本是有去无回。可是他太了解崔朗和夏筠钰,就如他料定当初夏筠钰一定会替人。 一行人将马卸了鞍,藏在吉骒山的西南的林子里,然后躲过突厥一层层的巡逻,隐藏在敌方大营的西南方的悬崖上。 “少将军,敌营这么大,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们将粮食藏在哪里?”,麻秆问到,没错,上次救出三皇子之后,这几人已成为崔朗的亲卫。 “我们必须等到明晚再动手,明天他们得吃饭,只要他们吃饭,他们就会暴露粮食的来处,到时狗子就看你的了”,崔朗对身旁身材矮小的狗子说道。 “放心,将军,偷摸是我的老本行,保证成功”。 西北的夜,很冷,几人在积雪里挖了一个洞,蜷缩在洞中,不能生火,吃在嘴里的东西硬的硌牙。 第二天,八人分成两队,躲藏起来,相互取暖,不敢动分毫,怕被敌方发现,几人看着悬崖下炊烟袅袅,看着敌营中人声攒动,又看着黑暗沉幕,炊烟又起。 麻秆看着,狗子如一条黑猫,灵活无声,潜了进去,便警惕地忘了周围,藏了起来。 直到寅时,崔朗等人还未等来狗子二人的身影,洪远有点焦急,夏筠钰看着他紧搓的手,轻声说道:“下面没有传来大动静,说明暂时没被人发现,先别急”。 夏筠钰话刚说完,两天黑影就摸着过来了,对了声,洪远放下手中的刀。 “少将军,我们没找到地方在何处藏粮,他们白日取粮皆是已分配好的,我进去看了,这样的小粮仓够一营的人吃三天,他们这样的小粮仓不计其数。”狗子摸了一把脸说道。 崔朗和夏筠钰闻言皆眉一皱,“既然只有三天,那肯定三天之后还是需要去大粮仓取粮”,夏筠钰看着崔朗说道。 “可是我们再也等不起三天了”,崔朗握着拳说道。 是呀,他们出来已经三天了,再等三天,天元的将士们也到了彻底断粮的时候了。 “夏将军,我进去的时候碰到一个人,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狗子说道。 众人闻言一惊,夏筠钰震惊中从狗子手里拿过那个布条,上面用碳石写着“五月十六,欲兵分三路袭之”,夏筠钰看完递给了崔朗。 “那人可曾说过是谁?” “不曾,看起来是一个地位极低的奴隶,还瘸了一条腿,邋遢不堪,在火柴营里,但他武功极高,两招就把我制伏,他说夏将军一定认识他,还说出将军手腕上有条黑绳,我见过所有就相信了,夏将军,那人是谁?”狗子问道。 瘸腿,武功高,她认识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贵叔。崔朗也知道了是谁。 “你明天能带我去见他吗?”夏筠钰沉思小会,跟狗子说道。 “夏筠钰,不可”,崔朗拉住了她的左臂。 “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贵叔既然能在突厥营里待这么久,那他可能知道敌人藏粮的地方”。战事瞬息而变,时不待人。 第二天晚,狗子带着夏筠钰偷偷潜入了敌营中,入了营,狗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当头一棒昏了过去。 夏筠钰赶紧打了一个滚,脱离了那人的控制范围,反身一个扫堂腿,绊倒了对方,顺势将那人压在地上。 那人全程却一身不吭,待夏筠钰接着营外的微弱火光,才看清自己手里那人,心一痛,轻轻呢了一声:“贵叔”。 此时的贵叔已经与一年前她认识的那人全然不同,蓬乱而脏兮兮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新旧疤痕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全身瘦骨如柴,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夏筠钰轻轻地掀开头发,却被贵叔那双空洞的眼睛吓住了神。她想哭,却压制自己不露出半点声来。 贵叔伸出手摸到了夏筠钰手腕上的绳结,全身颤栗起来,伸出鹤爪般的手摸了一下夏筠钰的脸庞,摸着摸着便发出如鼓风机吹出的呀呀声。 夏筠钰捏开贵叔的嘴,却见到如黑洞般一样,让人惧恐,原来贵叔的整口牙齿全拔了,舌头从中截断,口中的伤痕仍能看出当时下手之人是如何的狠辣。 她终于知道为何突厥人放心让贵叔活着了,因为他已然成了一个眼不能视,口不能言的废人。 “跟我走,贵叔”,夏筠钰颤着声在贵叔耳边说道。 贵叔闻言摇了摇头,在夏筠钰手中写到,“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突厥人的军粮之处”。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有个人也许可以帮到你”,贵叔写到,“但是要等到明天才能见”。 夏筠钰藏身在柴垛之中,昨晚狗子醒了之后让他回去报信去了,头顶上人来人往,夹杂着突厥人的骂骂咧咧。夏筠钰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敢放松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夏筠钰闻及头顶传来三声跺脚声,这是她和贵叔的信号。 她猫身从柴垛中钻了出来。 虽然贵叔看不见,但是他走的这一路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个瞎子。 待夏筠钰七拐八拐进了一个营,她立即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这个营中有淡淡的熏香,脚下也是软绵绵的,等她抽出随身的匕首时,一把弯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寒气从刀刃袭入了她的肌肤,她的心顿时跌入谷底。 第八十三章 军乱 而这边崔世恒等人已经焦头烂额,军中的粮食只够再支持三天,将士们已经瞒不住,毕竟分的粮食变少。今日晚食,崔昂和常将军麾下已经有人聚众滋事,虽然被镇压下去,但是随之而来的逃兵、叛乱等问题才是最棘手的,衰兵必败,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刘刚和崔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但是粮食不多,毕竟是从百姓那来的,只够两天。长鹰来信,粮食已经收集了十万担,但是如何运过来还需要人手,长蛟已经前去接应,如此动作下来,二皇子那肯定会察觉”,元煦敲着桌子说道。 “目前当务之急需要的是稳定军心……”崔世恒说道,“军心涣散,战无可战呀,殿下”。 “大将军,西北营乱了,校尉方顺带着一百号人抢了粮仓……”,来人是常将军的亲卫,一路焦急跑来,头盔都快掉了。 “什么?”,崔世恒闻言一惊。 元煦跟着崔世恒一行人急冲冲地赶到练武场,练武场已经人山人海围满了人,众人见来人,自行的放开一条路来。 崔世恒等人来的练武场上,见常将军沉着脸望着场中绑着的一百号人。 崔世恒踏着虎步走到方顺面前,问道:“为何?” “将军,军中无粮,这个战我们肯定会败,我们在家或上有老,或下有小,我们只想活着回去,将军,求你们了,让我们回去吧”,方顺穿着一身破旧的棉服,留着泪说道。 周围的人闻言皆是窃窃私语起来,是呀,连饭都没得吃,如何去打仗呀,还不如回家,最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以为你回去就能保住命吗?入伍第一天起你们就背了军规,将士叛逃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崔世恒气的狠狠踹了方顺一脚。 “来人,方顺等人临阵脱逃,军法处置”,崔世恒忘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士兵围了上来。 “且慢”,一声浑厚传来,众人闻声让开一个口子,元煦穿着一身黑底金丝龙纹长襟走了过来,上者之威浑然天成。 崔世恒等一众赶紧跪下行礼。 元煦上前,望着被绑跪在下首的方顺等人,淡淡地问道:“身为天元的士兵,我且问你,若现放你归家,你待如何?” 方顺一惊,抬头,坚定地说:“若我回家,我必赡养年老的父母,照顾妻儿”。 “好,是一个孝顺的男儿,那我问你,若此战败,天元下场将如何?” “天元少了我们几个,不会败的”,方顺梗着脖子。 “今日你们几个走了,明日就有成千上万的士兵效仿,无兵无将,这场战如何不会败”。 “这......” “你先回答我,若这场战争败了,天元将如何”。 “国破家亡”,方顺低声回答。 “是呀,国破家亡,若这场战争败了,关中再无屏障,突厥骑兵直入关中,入京,犯入江淮,只需要两个月时间,你觉得你能两个月就回到自己家中?你觉得凭一己之力你能保护得了你的父母妻儿?你觉得因你临阵脱逃,最后惨死突厥人刀下的人会原谅你?你的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会原谅你?” “这......殿下,我.......我.......”,方顺一听急了,涨红了脸。 “殿下,我等知错”,方顺等人俯下了身。 元煦望着周围黑压压的士兵,高声呼道:“我乃天元东宫太子,我将与各位一起,共护家国,同生共死,绝不退缩”。 “决不退缩,决不退缩”四周的呼喊声如浪潮,此起彼伏。 “报,平阳关运粮已到” “报,常州运粮已到”,若说刚刚元煦一番话激起了大家的热血,此时信报官带来的消息才让人群真正的振奋起来。 待人群退去,崔世恒和常将军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言状的意味。 方顺其实是太子一手安排,这出戏只是将军中的内乱提前引发,并扼杀在摇篮里,绝地逢生。 “殿下,粮食真的运到了吗?”,一进营帐,崔世恒迫不及待地问道。 元煦从袖中抽出今早收到的信,崔世恒哪还顾得上君臣礼节,急急接过,看了起来。 “平阳关筹集了十万石,今日即可到;史老大人也筹集了六十万石和冬季棉被等三十万件,以防万一,分三路运到雍城,最早一批十天后可到,最晚一批一个月后可到,这样不出意外我们尚可支撑两个月”。 难怪太子殿下刚刚在人前如此有自信。 崔朗等人尚不知道军中发生的事情,他们正为夏筠钰整天未归而心急。 “虽然哈力旦同你们太子殿下盟约,但是我没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可汗你们的阴谋”,夏筠钰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在自己面皮上划来划去,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是天元人,可是言语中却极其厌恨天元。 “我想知道你为何如此恨自己的国家”夏筠钰问。 “自己国家......呵呵,我一直以为自己生在天元,那里有爱我的母亲和一帮小姨,也有我爱的人,可是在生命攸关的时刻,一个个都抛弃了我,最后我的国人天元人将我送给了突厥人,你知道那种滋味吗?被自己至亲至信的人一次次背叛的滋味”, 夏筠钰看着那握着匕首的手不断颤抖。 “你是苏儿,对吗?”,夏筠钰已经百分之百能确认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了,能让贵叔如此卑微的守护,又如此怨恨天元的天元人。 “你.......”,苏儿手中的匕首再次颤了颤。 “入军营前,我被充入了红帐,是花姑和梅姨救的我和我姐姐”,夏筠钰回道。 “娘.......”见匕首离自己的脸远了一寸。 “你.......,你骗我,你怎么可能是从红帐出来的”,苏儿握着匕首欺身向前,瞬间脖子上被划一个长长细纹,渗出血来。 夏筠钰闭着眼,又睁开,平静地将自己从京都到红帐,再到军营的一路过程娓娓道来,似乎说着别人的故事。 “你不恨吗?明明陛下杀了你的父母,为什么你还要想方设法保护天元?”,黑暗中传来苏儿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应该恨的,但是我父母从小告诉我无国何以为家,天元里除了有我恨的人,也有很多我爱的人,只要她们在,我就不算没有家”,夏筠钰这时想到了自己的姐姐,想到了何怀玉、陶娇,还有弟弟们,嘴角上扬起来。 “呵,你倒是识大体”,苏儿放下架在夏筠钰脖子上的匕首,隐在黑暗中的脸看不清表情。 突然从外传来不甚清晰的音声,似婴儿的哭声,接着夏筠钰听到苏儿远去的脚步声,略带情急。 第八十四章 着火 待苏儿急急赶过来,见一个高伟的男子正轻柔地安抚怀中的婴儿,婴儿已经止了哭,还伸出小小地白嫩嫩的手,抓紧男子垂下来的辫子,男子眼中一片温柔。“你来了呀”,从她生下罕儿,眼前的这个人就不让她叫他殿下,也让周围的人改口叫她夫人,一切按照天元的习俗,似一对普通的夫妻。 “人你见了”,哈力旦望着怀中婴儿黑中带金的大眼睛,如他一样,心中柔软不已。 苏儿一愣,心中惊恐,停顿一会,说道:“嗯,我知道你的规矩,人我不会让她活着离开的”,说完,顺手去接哈力旦手中的孩子。 “不用,按照你的规矩即可,你放手去做,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男子轻轻地捏开小婴儿抓住自己发辫的小手,放在自己嘴边吻了吻。 闻言,苏儿一惊,“你......”。 哈力旦走出营帐,没有马上离开,挨在营帐前,透过门帘,见淡黄的光下,苏儿一边给婴儿喂着奶,一边轻哼着童谣,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哈力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以前的野心勃勃变成现在的毫无斗志,也许是黑沙城战败那晚,不常见面的母亲的癫狂,让他知道了他是父亲玷污母亲的产物,母亲所谓的能通天神只是父亲为了顺理成章占有母亲,囚其一生的谎言,也许是罕儿的出生,苏儿的改变,让他也有了家的感觉,他已经疲惫,他想给自己的妻儿一个稳定的坏境,不必在这战乱中担心受怕。 最急迫的是随着母亲的死,父王看自己的眼光越来越高深莫测,甚至有人向父王进言自己并非父王亲生,让他怀疑过去几十年母亲、父亲给他宠爱是否真实存在过。 他和天元太子一样,急切想停止这场战争。 第二天天还未亮,苏儿提着灯进来了,夏筠钰睁开了眼睛,第一次看清苏儿的模样,清秀不失妖艳,也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身上还带着温柔的光。 苏儿解开夏筠钰身上的绳子,不曾言语一声,随后扔给她一片衣角,夏筠钰甩了甩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拾起地上的衣角,借着微光,定眼一看,瞳仁微缩。 “这......,你怎么会有.......” “这是最后一次帮天元,就算还了养育之恩,这画的是真是假,我无法保证,你走吧”,苏儿背过身去。 “我会告诉花姑,你过得很好”,夏筠钰不敢多待,将地图塞进自己的衣襟。 苏儿闻言娇躯一颤,却没有转过身来,待夏筠钰远去,她才蹲下身,细细抽泣。 天将亮未亮时是人最松懈的时候,夏筠钰猫身向前,按照脑海中的地图向前摸索,却不想遇见等待不及的崔朗和狗子。 “不好了,着火了” “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待三人和洪远等人汇合,山下突厥军营几处大火越烧越旺,冒出滚滚浓烟。几人不敢过多停留,赶紧打扫几日来留下的痕迹,策马回营。 “可汗,一定是军中混入了奸细,不然其他人怎么可能知道粮仓的所在”,“对呀”,穆吉太普看着下面议论纷纷的臣子,满腔怒火,手中割肉的小银刀被深深插进了面前的桌上。 四周闻声皆噤声。 “阿史拉,这件事有你负责调查,特别是查一查那个张林,还有哈力旦身边那个天元女人”。 阿史拉闻言一喜,赶紧出身接令。 “虽然被烧的粮食不多,但是我们要提前准备了,怕时间一长,天元就能调配到粮食,那样我们反而被动了”,穆吉太普沉声说道。天元地大物博,粮食的储备远远比过突厥,突厥这场战争是将全部落的粮食带了出来,所以此战必须胜利。 “是,可汗”。 “禀太子殿下,崔少将军和夏百夫长他们回来了”,长鹤回报。 “可有伤亡”,元煦放下手中的军报,问道。 “应是没有,回营后不曾见他们召唤过军医”。 “我知道了,传崔朗”, “是”。 “说一下你们此次前去的情况吧?”,元煦望着下首坐着的崔朗,并示意高从沏出自己从京都带来的茶叶。 “禀殿下,此次前去烧了突厥的两个粮仓,虽可减少突厥十日的口粮,但是仍未动其根本,还望殿下见谅”,崔朗闪着黝黑的双眸,然后将此次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当说道夏筠钰时,崔朗明显见元煦敲击桌面的手顿了顿,接着又说了夏筠钰在突厥营中如何遇到苏儿,如何获得地图的事情。 “这样看来,哈力旦却是有合作的打算了”,元煦未曾透露半分之前与哈力旦相遇的事情,毕竟作为敌人,并不能随便信任,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你尝尝这茶,是否还与你在京都百兴楼喝的一样”,元煦见高从沏上了茶水。 崔朗见高从用的乃是他出征前,与元煦在京都百兴楼上用的那套朴纹白玉盏,盏内橙黄的茶水泛着淡淡的绿光,倒有些感概。 “当初你出行前,本想让你照顾一下夏筠钰一行人,却不曾想你一直做的很好”,元煦抿了一口茶,似是无意说了这么一句,旦余光见崔朗端茶动作一顿,心情更好了。 崔朗看着茶盏中悬在茶水中的茶叶,不知这茶水的滋味,口腔中的苦涩甚过以往,终是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殿下,虽然殿下喜欢夏筠钰甚久,但是你们之间横梗的鸿沟似乎也是无法跨越的吧?先不说蒋夏两家的案子,再说,夏筠钰心中的蒋平元,所以殿下与我相比起来,似乎更难呢”,崔朗面带微笑,如既往在侍读时那样打趣。 元煦倒是一哽,未曾想过崔朗能如此直接说出来,随即又笑出声来,“看来昔日的崔小怼又回来了,该让小史他们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崔朗闻言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似是无奈。 “殿下,战事紧迫,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呢?”崔朗似乎一句玩笑话,却让两个都不在言语。 “看来你还是没变,对了,你还得去崔大将军那一趟,这私自出营,擅离职守的罪我可护不了你”,元煦挥了挥手。 崔朗知其意,拱了拱手,退了出来。 元煦看着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我不会让你死的”。 正好,崔朗出来营帐,看着某处,心中想的也是这句话。 第八十五章 挑衅 第二天,夏筠钰、洪远等人便随一众将士亲见崔少将军军棍一百的处罚,夏筠钰见崔朗被抬走,眉头微皱。 “进去,搜”,阿史拉带着人,望着眼前这个将哈力旦迷的团团转的女人,满眼不屑。 苏儿怀中抱着罕儿,被两个侍女护着,她面无表情,看着营中进进出出的士兵没说话。士兵粗鲁的动作,让怀中的小人儿有些不安,扭动着身躯,苏儿垂下眼眸,细细的安抚着。 阿史拉紧盯着营中士兵的动作,心中并没有多大的希翼,毕竟如果这种事是哈力旦做的话,他肯定做的滴水不漏,他这番动作只是想让营中的人看看,哈力旦已经不再是昔日被父汗重视的儿子了。 一个个士兵出来报道说未曾搜到可疑之物。 阿史拉见苏儿身体明显一松,心中讥笑,一个敌国之人却生下了突厥的血脉,这可真是让人不耻。 他看着苏儿故作镇定,故意问道:“你们到处都搜到了吗?”。身边的亲卫看着阿史拉的一直盯着苏儿,以为自家大皇子也看上了这女子,自是上前说道:“未曾,还未搜身”。 阿史拉邪魅一笑,看着苏儿再次紧绷自己的身子,笑意更甚,“是吗?那你们还不动作”。 首下的士兵相互望了望,动作有些迟疑,虽然哈力旦势力不及以前,但是他仍然掌握部分兵权,以往追随的老臣依旧追随。 阿史拉见士兵不曾动作,心中阴暗顿起,转身示意身边的亲卫向前。 两个士兵向前粗暴地拉开苏儿身边的侍女,营中的哭喊声顿起,一直在苏儿怀中安静的小人儿也受到惊吓啼哭起来,苏儿抱紧手中的小人儿安慰着。 一个士兵向前,伸手去抓苏儿的衣襟,苏儿一个旋身便躲过,士兵甚是恼火,扑身向前,却又被苏儿躲过。 阿史拉见此心中更是恼火,示意身边的其他士兵向前,三个士兵向前,围住苏儿,一人伸手去抓苏儿怀中的小人儿,还未碰到襁褓,手臂一痛,却见自己的手掌掉落在自己的脚边,看着对面女子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剧痛传来,他才反应发生了什么,心中愤怒顿起,左手抽出身边的弯刀向对面女子砍去。 苏儿抱着小儿,周围已被围住,无处可逃,赶紧抱紧怀中的小儿,背了过去。 然而剧痛并没有传来,只听见一声闷哼,接着便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苏儿和怀中的小儿,“别怕,我回来了”,雄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着怀抱自己的大手,她突然觉得此生便是如此也值得。 哈力旦感觉到自己手上的湿热,心中一惊,赶紧将怀中的女子转过身来,看着苏儿红润的眼睛,心中疼痛不已,再次抱紧了怀中的人。 营外一个佝偻的人侧耳听着,见营中的动静已经平息,想来哈力旦已经控制了局面,心中石头大落,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待哈力旦安抚好怀中的女子和孩子,从后营出来,坐在主座上,冷眼看着身下的一行人,心中杀意腾起。 阿史拉望着哈力旦,看着围住自己的士兵,心中倒是有些慌乱,有些一如既往的屈辱,“哈力旦,我是奉父汗的意思来搜查,你可要知趣些”。 “我知道”,哈力旦看着地上掉落的那个匕首,匕首上的血迹还未干结,幸好,幸好苏儿懂一些武艺,不然,他无法想象结果,伺候的那两个侍女已经被侮辱,如苏儿再次......她肯定再也活不下去。 “那你还不让人撤开”阿史拉心中底气似乎更足了些。 哈力旦起身,拾起地上的匕首,在手中转了转,径直走向阿史拉,眼中杀意腾腾,扑身向前,阿史拉心中一惊,本能侧身一躲,不曾想眼前的匕首一个转身,向自己的脖颈划来,他惊恐的睁大的眼睛,颈部一痛,他瞬间僵在原地。 缓了一会,阿史拉才从惊恐中爬出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片湿腻,刚刚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若有下次,你知道后果”,身后传来令人寒冷的声音。 看着阿史拉带着人摔帐而去,哈力旦心中一片寒凉,如这冬日般。 穆吉太普看着首下大儿子脖子处的伤痕,再看小儿子的若无其事,心中倒是毫无波澜,大儿子血气不足,小儿子不受控制,他一早就知道,作为继承人,两人都有不足,但是幸好,他还有时间挑选继承人,目前最要紧的是眼前战争。 突厥和天元的士兵明显觉得最近战事紧张了不少。 崔世恒看着城门下不断挑衅的突厥人,心中倒是更有把握了些,这几天粮食不断送来,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定了一些,他倒是有些佩服营中的那个青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如此多的粮食,看来他的势力并不仅仅限于陛下给的,看现在这样的局面,估计突厥人已经知道他们已经暂时解决了缺粮的危机,所以想在天元粮食还不充足的情况下给与重创。 全营估计只有高从一人知道元煦是如何熬过这段时间,今早他给自家殿下梳洗时,他已经看到自家殿下长出了几根白发,明明自家殿下才刚成年不仅而已。 高从望着正躺在榻上小憩的元煦,自家殿下已经多久没有如此好的睡眠了,看着沙漏刻度不断向下,他心中有些懊悔,有些不忍,却还是轻身向前叫道:“殿下,殿下,半时辰到了”。 元煦睁开丹凤眼,眼神似有些迷糊,不如平时的冷凌,带着些许亲近及可爱,让高从都有些无所适从。 “京都有消息了吗”,元煦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才清楚意思到自己身处何地。 “尚无,殿下,但是既然长鹤已经面见过淑妃娘娘了,想来京都并无大事”,高从安慰道,前日殿下收到长鹤的消息,虽然他不知心中提及什么,但是长鹤已经和淑妃娘娘联系上,那应该无太大问题。 元煦闻言并没说话,元显的势力越比他掌握的情况要大,他感觉京都已经陷入一张网中,要撕开这张网,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第八十六章 大战 双方决一死战就在一瞬间发生,意料之中。 卯时,天空还飘着小雪,冷风瑟瑟,天元主将镇国大将军崔世恒及突厥可汗穆吉太普带领主力对战科其图,各称五十万兵力。 辰时战起,号角连天,灰蒙蒙的一片中,火光染红整片大地,战场搅动,血肉横飞,惨叫连天,如人间地狱一般。 夏筠钰看着前面的战场,一直紧皱的眉头未曾松懈,手中的汗湿腻了握紧的长枪,手心的灼热烫的她心头的血液沸腾。她紧紧盯着前方腾起的漫天尘土,耳中填塞震耳欲聋的杀喊声,感受着大地的震动,这一切无不说明前方的战事是如何激烈。 身下的全身铠甲包裹的战马,似乎有些激动,左蹄刨了刨蹄下湿腻的泥土,夏筠钰微微紧了紧左手中的缰绳,身下的战马立静,她的心也跟着稍静了下来。 崔朗余光瞟到这一切,心中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是有一点他是坚信的,他们必须赢得这场战争,这样身后的士兵才能活下来,身边的她才能活下来,甚至天元的千千万万百姓才能活下来。他的大拇指摩擦着手中的长枪,身上的铠甲在灰蒙中闪着微光,身后同样一片微光闪动,但是却是寂静一片,与前方的战场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错,崔朗和夏筠钰带领的一万士兵就是天元从长平五年开始筹建的天煞营,除了少部分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这支队伍的存在,因为,这是针对突厥的狼骑而产生的,属于天元的自己特殊的骑兵。崔朗从被他父亲抓住入营的开始就是和这只队伍在一起,在一个毫无人烟的山谷中训练,只有最近因人手不够才被暂时调出。 直到一个月前夏筠钰被调入,成为副将,而这个副将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带领侧翼服从主将的命令,因此必须是主将极其信任的人。 主战场如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将战场的人牵拉进去,撕个粉碎,血水染红身下的泥土,随即又被一层层尸体掩盖。 穆吉太普看着前方的阵型被撕出一个口子来,一个个长元的战旗飘扬在他的眼前,而自己的左右翼无法挣脱,鹰眼寒光闪烁,身下的战马似乎有所感应,高高地扬起自己的前蹄。穆吉太普挥了挥右手,传令兵立即得令,变动自己手中的令旗。 一切都在那一瞬间。 大地传来一阵阵有节律的震动声,马蹄声如潮水般从突厥主力后方涌来,又如一把利剑插入了战场,直奔天元腹地而去,天元的士兵尚未反应过来就倒下,却看见自己的下肢连着腰还立在空中,喷溅着鲜血,随即才从腰部传来钻心的痛,一个个黑影从天元士兵身体上越过,倒下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面容,就丢掉了性命,留下那双灰暗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崔世恒看着那两股骑兵从左右两方涌出,然后迅速汇成一股暗流直奔而来。终于,突厥的底牌及杀手锏出现了,心中倒是有了些许安定,这说明突厥已经没有后招了。可是这份安定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只在一刹那之间,这是因为......对方太快了,那只骑兵进入战场似乎如进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在崔世恒身旁的常老将军心中同样是震惊万分,他是军营中的老将军了,长平五年,他亲自领教过突厥的狼骑,但是对方已然是今非昔比了,速度和战力远远比过当年,不仅如此,这个数量不可能是他们之前掌握的一万人,最起码是两万人。这......他不敢保证天煞营对上狼骑有多大的胜算,能挫一挫其锐气已然不错了。 他频频望向身边的崔世恒,随着狼骑的渐渐逼近,他心中紧急万分,战场上刚刚好不容易的优势因为突厥的狼骑加入已经荡然无存,这使他们始料未及。 崔世恒皱起的眉头一直没落下,一道道指令从他手中发出,天元开始从左右翼抽调一部分兵力加入正面。 常老将军看出崔世恒的意图,这种打法虽然可以消耗小部分的狼骑,但是一旦突厥左右翼挣脱调他们的牵制,那他们将是四面楚歌。 常老将军立即向前请战,崔世恒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老将,心中隐痛不已,可是却不得不派出常老将军,因为全营只有他与狼骑正面交锋过,但是他同样清楚,这一战常老将军回来的机会是微乎其微。 崔朗和夏筠钰自然看到了战场中的瞬间变化,他俩从各自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胸中的石头终是慢慢沉下。夏筠钰不禁看了一下身旁的崔朗,这个少年,也许勉强称之为“青年”,抿紧的唇角,却满是坚毅的侧脸,目光坚定,她现在更能理解崔家为何将一批批崔家儿郎送上战场,为何崔家的儿郎为何又一批批战死在这片土地上。 崔家的荣耀一直都不是陛下赐的,而是鲜血浇筑的。 前方传来常老将军被腰斩的消息,而常老将军带的八千人自然未伤及狼骑多少,即使这样也只是拖住狼骑半个时辰。 崔世恒闭了闭眼睛,捏了捏手中一直没动的红旗,终是挥了出去。 崔朗和夏筠钰看着高处军旗的变化,双腿一夹身下的战马,战马如出弦的箭,向前奔去,身后的一万士兵同样整齐划一,向前方的战场飞驰而去。 狼骑的主将格力图见前方奔来的天元骑兵,稍一愣,便反应过来,看着直面而来的银色铠甲,便知是这只骑兵的主将,便主动迎击了上去,满脸胡须下掩盖着冷笑。 手中虎口传来一阵阵隐痛,格力图才看清眼前的这个少年,与天元主将崔世恒相似的脸及少年手中的长枪,格力图一见就知道这个少年是谁,身上的热血一下被眼前这个少年点燃,沸腾,在他看来,整个战场,只有崔家的人够资格与他一战。若说前面只是餐前小菜,那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崔世恒看着前方被天煞营拖住的狼骑,满眼通红。只要天煞营能拖住狼骑两个时辰,他就能将突厥的左右翼收拾干净,那时即使有这只狼骑存在,他们也很难突破后面的雍城及朔阳关。 崔朗和夏筠钰自然知道这个关键所在。 但是,现实往往就是如此的残酷,天煞营和狼骑的实力不可比拟,即使是天煞营花了天元近十年的心血。穆吉太普祖父就是靠着这只狼骑横扫突厥及周边各个部落,后面成为突厥的王者之师,各个是从无数战场中磨练出来的,而天煞营虽准备多年,但是战场经验却无法比拟。 夏筠钰的眼已经被血糊住,身下的战马动作慢慢迟钝,可见已经受伤,而对方手中长而圆润的弯刀,即使杀了那么多人,仍然寒光闪烁。 第八十七章 自裁 “二皇子,可汗有令,让你带领守军从左翼突击”,哈力旦看着跪在首下的传令兵,挥了挥手,终究逃避了不了这一刻。 “夫人,可汗令二皇子出战”,侍女匆匆进营汇报。 苏儿轻轻拍着罕儿的手顿了顿,看着在这一片吵闹中仍静静安睡的儿子,她前一秒平静的内心变得绞痛不已,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到了这个时刻,她终究放不下。 大部队出兵前,哈力旦使计让穆吉太普将他留下来守营,这在明眼人看来,哈力旦是主动放弃了可汗之位,因为,在突厥,失去血性,没有在战场上拼死而来的战功,是无法坐上可汗之位的。阿史拉自然乐见其成,默默在背后出来不少的力。 等他回来,他要看着这个以往总是高高在上的弟弟匍匐在他的脚下,阿史拉心中想着。 守军,仅仅五千人。 哈力旦从架子上拿下自己早已擦拭好的弯刀,看着冷冽的寒光,倒影着自己那变形的脸,心中仍是一片沸腾,谁说他没有血性,他从小是天之骄子,突厥人嗜战的性情他与生俱来。他之所以愿意窝在这,只是为了那一人而已。可是王命有昭,他必须出战,完成他自己的使命。 苏儿会原谅自己吧,哈力旦出了营,看着副营那被风吹动的营帐,心中想,他贴向身边的亲卫,说了几句话,亲卫赶紧领命退下。 “夫人,二皇子点兵了”侍女汇报。 苏儿轻轻给罕儿包了一件厚皮裘,温柔地亲了亲那张酷似哈力旦的小脸,“我们一起去寻你父亲,可好?”,她轻声呢喃,“我带你去母亲的故乡,去见你外婆,可好?”。 近身的侍女闻言大惊,赶紧向前,却被苏儿一个寒凌的目光僵在了原地,其他侍女看着夫人手中那把闪闪的匕首,心中惊怕,不敢向前。 除了营帐,苏儿看着一直蜷缩在营帐角落的那团黑影,说道:“你并不欠我的,我也不在欠你的了,你走吧,告诉我母亲,女儿不孝,不能回去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了”,说完便匆匆向军营城口奔去。 贵叔看不见他记忆里的那一抹倩影,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如同初见之时,温柔清脆,他扯了扯嘴角,两不相欠?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他不小心弄丢了她。 循着那熟悉的脚步声,他飞身向前,虽已残破不堪,但武功尚在。 待哈力旦的亲卫准备好马车来到副营时,他却只见到一营不知所措的侍女,心中一惊,坏了。 军营里士兵正紧急集合,没人去注意这个女子,即使心中疑虑,也是来不及管了。 到了城门口下,终是被守营口的士兵拦了下来。 “我乃二皇子侍妾,只是想看看二皇子出征”,苏儿淡淡地说。 拦人的士兵一脸不屑,“没有可汗的允许,任何人闲杂人等不得登上城门”,何况是天元人。 苏儿眼中寒冷,紧了紧手中抱着的罕儿,想假装离开,然后乘机杀了这几个守门的士兵。 还未等她动手,“嗖”的一声,刚还站在她面前的一个士兵应声倒下。 苏儿反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团黑影,终是叹了一口气。 一步步踏上城门,灰白色的皮靴踩在泥泞的台阶上,留下小巧的脚印,这条路很短,却又似乎很长。 登上最高处,寒冷的风刮得她得脸生痛,她赶紧伸出手将裹着小儿得皮裘拢了拢,挡住了吹在小儿脸上的寒风。 望着远方,传来的战场上的厮杀声,大地在微微颤抖,明明眼之所及是灰蒙蒙的一片,但是她似乎看到了那血腥的战场,看到了战场后的淮园,看到了她从小长大的院子,也看到了那一方小院,一个男子正在教一个少女舞剑,看到了母亲和梅姨笑着看她的表演,还有雍城,还有春弗姨,她似乎看到了她的一生。 身后传来战马踏动之声,她从回忆中清醒出来,往下脚下的营口,不一会,一个身穿暗红战甲的男子骑着强健的战马飞踏而出,战甲上还有她亲自给他缕的络子。 “哈力旦”,她呼了一声。 踏马而出的男子闻声一僵,勒住了马,身后的士兵见此皆是停留了下来。 哈力旦循声而去,却见苏儿身着一身白色胡裘,脚蹬灰白银丝边皮靴,脖子一圈黑色发亮的貂皮围脖,这都是他亲自上山打猎,集的皮子,做的这一身,她一向喜欢,却不舍得穿上,今儿见着,果然妍丽无边。 但是此刻他的心却早从惊艳中清醒过来,不安在逐渐扩大,“苏儿,城上危险,赶紧下来”。 苏儿看着城下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出战,好吗?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此言一出,哈力旦身后一片哗然,他轻轻皱了皱眉,紧盯着墙上的女子,心中纠结万分,他有与生俱来的骄傲,但也对眼前的女子的爱的入髓。 “苏儿,我答应你不带兵入天元一步,你快下来”,他说道。 “可是你会带兵杀了天元士兵,然后让其他人犯入天元,是吗?”苏儿对眼前男子的脾气了解的清楚,毕竟,他是她的夫。 哈力旦再次皱了皱眉,心中的郁气突起,身后的士兵开始议论纷纷。 “苏儿,我必须去,你知道的”,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 苏儿突然不想说话了,即使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朋友都抛弃了他,但是他仍是突厥的二皇子,仍是那个刚开始充满野心和血性的男儿。 就如她一样,即使她遭到天元人的背叛,但是她骨子里对天元的归属是仇恨都无法磨灭的。 “那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分道扬镳吧”,苏儿笑了笑。哈力旦闻言一惊,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抹白色纵身而下。 撕裂的疼痛从他心底弥漫开来,骑着马如箭一般冲了过去,哈力旦死死盯着从墙上坠落的身影,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声闷响,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苏儿”,一声凄凌的惨叫响彻云霄,穿破厚厚的云层。 “苏儿、苏儿.....”哈力旦飞身下马,抱起躺在地上的苏儿,泪水如泉涌,糊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怀里女子的面容,只见着股股鲜红,从女子的嘴角涌出。 女子轻轻咳了一声,大口的鲜血随之而出,染红了男子身前的战甲,也染红了她亲手做的络子。 男子整个身体在颤抖,他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怀里女子的脸庞,“不......不要......不要离开我,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第八十八章 真正的底牌 “哈力旦,愿来世,我和你不会......再站在......对立面”,女子望着眼前的男子,额头上满是男子掉落的眼泪,温热一片,她想伸手去抹掉他落下的眼泪,可力气早已随着血液的流失消失殆尽。她是爱他的,他也是爱她的,她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体会到她自己的心痛,体会到眼前这个男子的心痛。 男子看着女子眼中的痛惜慢慢变成一片灰暗,心中的痛如千军万马碾压过他的身体。 “苏儿......”一声惨厉。 格力图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心中郁闷不已,副将木其顿已经被另一个少年一枪穿胸而亡,这是他远远没有想到的,天元里还有两个这样的少年,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而崔朗和夏筠钰此时更不好受,夏筠钰之前的战马已经倒下,身下是另一个已经战死的天元士兵的马,她的腰间是一条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同样,崔朗身后及腰间也是受了伤,他们两个谁都知道,倒下马就是死,只要拖住眼前的人,才有一丝生机。 三人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围在他们身边的天元骑兵正在纷纷倒下,惨烈的叫声已经麻痹了三人的心脏。 此时,站在战场后方高丘上的元煦望着战场中央的那片银色越来越少,想努力压下心中的焦虑,再等等,再等等......只有再等等,天元才能真正伤及突厥的根本。 崔世恒望着战场正中中的越来越少的银色铠甲,表面平静,但是内心焦虑不已,崔朗他们必须拖住狼骑,直到左右两翼战胜。 一道道指令传出,战场上战况瞬息万变,唯一胶着的就是正中平原上两股骑兵的势力。 穆吉太普心中同样着急万分,左右两翼不敌,狼骑暂时被拖困在战中腹地,无法向前,待天元从两翼抽出兵力来,那时狼骑快速直击天元腹地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哈力旦呢?”一声雄厚的质疑声,穆吉太普望着首下的传令士兵。 士兵战战兢兢,忙将营中的一切汇报了。 “逆子,就为了一个女人......”,穆吉太普大怒,“传,让卡利带着三千骑兵援助格力图” “是”。 身边的人影攒动,却没有多少自己的士兵,夏筠钰从与崔朗协同对战格力图转向外围,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流失,敌人也察觉这一点,骑着马快速围着夏筠钰打着转,想趁其不备,将她斩下马来。 而崔朗死死盯着格力图,手中长枪挑刺,几番差点将格力图挑下马,格力图舔了舔嘴角的血,双眼寒气逼人。 卡利带着人,虽只有三千,但是同样直插而入。 “不错,你还挺能打的”,长鹤同样身着银色盔甲,飞身前来,他的战马已经被突厥士兵砍断了前蹄,他只能凭借轻功,他落在了夏筠钰的身后,解决了她身后刺来的刀剑。 夏筠钰明显感觉他的气息不稳,肯定也是受伤不轻。 长鹊飞身而来,与长鹤并肩而立,满脸灰白,他的情况比长鹤更糟。 “你们帮崔朗”,夏筠钰长枪一扫,逼退向自己砍来的几把弯刀,“长鸯过去了”,长鹤来不及详说。也就在这时,三人明显感觉围上来的骑兵越来越多,三人身上的银色铠甲早已被染成了暗红色。 突然,一匹乌黑发亮的马从外圈飞跃而入,冲散了三人,卡利勒住马,一个回旋,手中长而圆润的弯刀从夏筠钰的腰前划过,夏筠钰长枪一挑,却仍是稍晚一步,那锋利的刀剑在腰间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瞬间夏筠钰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她狠吸了一口冷气,心中硬气,用长枪狠狠抽了一下身下的战马,战马吃痛向前直冲而去,夏筠钰长枪刺出,卡利弯刀一挡,却是被挑下马,没想到这少年力气如此之大。 同样夏筠钰的战马力竭气亡,倒地,夏筠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一个骑兵,离了马,他就离死就不远了。 卡利冷笑,一个旋身想飞身上马,却觉身后一凉,他只得接下身后夏筠钰刺过来的长枪,两人缠斗在一起。渐渐,夏筠钰已经感觉自己视线模糊,跪倒在地,卡利抓住机会,发力抽刀便扑去。 一个身影飞来抱住了夏筠钰,身形一顿,夏筠钰的脸被溅了一片温热,“若能活下去.......请好好对待.......殿下”,耳边声音一落,那人便瘫软了下去,同时倒下的还有被夏筠钰长枪穿胸而过的卡利,他死死盯着跪倒在地的夏筠钰,他.......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 而此时,夏筠钰已经无法对长鹤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回应了。 一匹战马从长鹤身上踏过,他身下的夏筠钰胸口一闷,口中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从这副躯体中慢慢剥离,已然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灵魂游荡,似乎重新跨越了她的一生。她似乎看到了京都,看到了自家的庭院,母亲带着她和姐姐在梨花树下煮酒,父亲正和平元哥哥在一旁下着旗,弟弟和平吉在庭院中嬉戏打闹,她看着笑盈盈的父亲和紧皱双眉的平元哥哥,心中暗笑不已。 多好的画面啊,父亲、母亲、平元哥哥,我来找你们了...... 天色慢慢变暗,穆吉太普看着开始明显占优势的狼骑,心中大定,即使左右两翼损失严重,但只要狼骑能直入取了崔世恒的项上人头,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眼见那片银色被暗红吞噬,崔世恒心中隐痛,却没时间去想,左翼抽出了五千人去支援中场,同样这五千人如石投大海,未见明显波澜。 穆吉太普见崔世恒已经是“穷途末路”,心中大定,命狼骑全速前进,瞬间狼骑如长蛇般吐着信子,朝着天元帅旗方向而去。 格力图未曾顾及腰间的伤,看着马下那个倒下的青年,倒是有些敬佩,鬼使神差挑起身边的两具尸体掩在旁边,崔朗,你可别死,等战胜了我还是要好好跟你公平地比一比。 格力图领着狼骑奋力前进,眼见“天元”二字越来越近,他也看到了提着枪直面而来的崔世恒,心底滚烫的热血直达头顶,能斩下敌方将领的首级,这是多么自豪的事情。正当他兴奋之时,却见从左右前方地平线上涌来一股力量,待他勒马定眼看之时,那股力量已经涌至眼前。 两支队伍从士兵到马,均着乌黑油亮的铠甲,每个士兵面覆黑网,只露出一双瘆人的眼睛,手握一种未曾格力图见过的兵器,似枪非枪,似刀非刀,如枪的柄,长刀的身,却有着微弯圆滑的型,闪着冷光。 而真正让格力图真正感到寒气的是右前方跨马前来的领军之人,与士兵一样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面覆金色面具,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周身的气息让格力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即使时隔十年,当天元的百姓再次谈论起这场战争,无论多少版本,无一不被战事的惨烈而沉默,却又被神话般的转折而自豪不已。但每个版本都有着相同的结局,将士归朝那天,灰蒙的天被漫天的冥币遮盖,那一百多具覆着天元二字的棺椁从东城门一具具涌入,不见尽头,这还仅仅是五品以上的将士被运回京都。街道两边的百姓们哭声呼天抢地,而崔家全族身着斩衰,跪在家门前,迎接回家的儿郎,至此,坊间便说:崔家再无可战的儿郎。 第一章 回京 元越小心翼翼看着首上的自家兄长,他和二皇子对于面前的兄长看来还是了解不够呀,幸好,他可没想过要站在这个兄长的对立面。但是一想到另一件事,他心中一片郁闷。 战事结束之后,元煦发了疯一样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翻找夏筠钰,他虽然知道皇兄喜欢夏筠钰,却不曾想这种喜欢不是一般的喜欢。。。。。。而是深入骨髓的。。。。。。爱意,这倒是和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有些不同,想起这,元越冷笑一声,面上的寒气弥漫开来。彼时,天已经下起了雪,将鲜血潺潺的战场蒙上一层白,砌成了粉红的世界,掩盖了惨烈,他亲眼看着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兄长跪在地上,翻开一具具天元的士兵的尸体,寻找那抹熟悉的面孔,两天一夜过去,连夏筠玥和他都已经放弃了,可元煦仍在寻找,不曾停歇。 夏筠钰,你在哪? 元煦没理会元越的哀怨的眼神,他努力地稳定自己颤抖的左手,继续写着信,看着侍从带着信急急出了营,他才呼出一口气来,脑海中满是那张惨白,被血水染红的脸,找到她时,她一身冰凉,毫无生气,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像是自己的心被挖了一个大大的洞,血淋淋,又像全身被车马碾轧而过,无法呼吸,直到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睫毛,他才将自己的神志找了回来。 夏筠钰伤的很重很重,如同一个破布娃娃,没人觉得她活得了,但是他不想放弃,哪怕有一点点希望,他都要把她留下来。 见自家兄长陷入沉思,一脸不想回来的样子,元越很是着急,再晚就来不及了,“皇兄......皇兄”。 元煦回过神,眯着眼看着元越,元越感觉周身寒凉,但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自是要鼓起勇气说一说:“那个......皇兄......你能不能不要让夏钧玥跟着一起去药王山呀,你看,这好不容易我才.......”。 “夏筠玥自己要求去的”,元煦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堵了元越的嘴,元越自然知道作为姐姐,夏钧玥一定是要陪着夏筠钰去疗伤的,但是...... “你放心吧,夏筠玥也就去几天就回来了,药王山只接病患入山”,元煦看着关心则乱的弟弟,心中有些羡慕,努力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心中有些嘲讽,不曾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下午传来崔朗伤情稳定的消息,元煦写着信的手顿了顿,只是吩咐高从仔细照料,便不在言语。左手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落下最后一个字,手中的笔受力而断,望着手掌渗出的鲜血,如同那张惨败面容上的血,一样红的灼眼,元煦才反应过来,呼出胸中的郁气,闭下了眼睛。 钰儿,我会等你回来。 十天过后,崔世恒等人已经将穆吉太普的余部收拾的差不多,穆吉太普最终带着残余将士受了降。而元煦将黑甲军直接留给了崔世恒,便和元越带着当初从京都带出来的五千禁卫军回京。 元越侧脸看着身旁看着书的元煦,放下手中的车窗帘,实在想不通,现在京都情况不明,皇兄却一点都不着急,还坐着马车慢悠悠回去,他就不怕元显这一路对他不利,现在元显可控制着京都。 但很快,他没心思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了,因为夏筠玥回来了。 元煦看着急冲冲下了马车的元越,放下手中不曾翻页的书,往后一靠,闭上眼,京都的事情谋划的差不多了。让他揪心的事情是今早他收到了药王山来的信,夏筠钰情况很危急,能痊愈的机会很渺茫。 元煦松开握紧的手,看着手心渗出的血,他突然有些厌恶,厌恶这一切,如若,如若,她不在了,他......又该怎么办?他时时刻刻在想闯进药王山去陪着她,可是.......只有拿到那个位置,他才能解决她后面的问题。 “二殿下,前方回报,太子及三皇子已经到柳州了”,一个侍从轻声进来,朝着上面的男子汇报道。 “那就让他去吧”,桌前的男子不曾停下手中的笔。 “父皇,你的宝贝儿子回来了,我该送个什么礼给他呢?送给你的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男子翘了翘嘴角,薄薄的嘴唇透露着寒意。 傍晚,京都笼罩在一片橙黄之中,柔柔的光慢慢变暗,温度也随之消散。一双素手推开金澄的窗户,柔光泻了进来,一张素颜从黑暗中露出,依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脸上仍不见丝毫细纹,杏眼中的光随着夕阳波光婉转,慢慢变暗。 元显在不远处看着,黑眸之中有些担忧,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怕,都不曾后悔过,但是唯独对她心存担忧。 随着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女子回过神来,转身看着黑暗深处走来的男子,面容从和,似乎刚刚寂寥的那一幕从未出现过。 “娘亲,你怎么不让宫人掌灯?”元显走到一旁的拱架上拿上衣裘,走进,轻轻地披在女子身上,温柔地系上。 女子看着这一系列动作,满面温柔,“今日怎么过来了,用膳了吗?”。 “不曾,想念娘亲的手艺了”。 良妃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看着面前的男子,总是觉得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不曾长大。 “早给你准备了你爱吃,不知你什么时候来,就让阿弥放在灶上热着。” 不一会,侍女们便将饭菜送了上来,元显看着一桌子饭菜,荤素小吃,无一不是他喜欢,暖意从心底慢慢流淌。 待饭后。 元显看着柔光中,母亲正在缝制一件马甲,不用想便是给他准备的。 “为何不让绣娘去准备?娘亲” 良妃娘娘抬眼看着面前的儿子,“许久不曾给你做衣裳,想看看手法生疏了没”。 元显闻言不曾说话,默默走了过去,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你害怕吗?” 闻言,那素颜上的黑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良久,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不曾,你只管往前走,有母亲在”。 元显闻言,心中的不安渐渐消退,讲头放在良妃娘娘的膝盖上。 良妃看着儿子的双鬓上有了几丝雪白,心中一揪,不禁拿手摸着,她的儿子明明尚不出二十,却已经染了白发,为娘的心中如何不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