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铁路到大明》 第1章 我和长江大桥一起穿越了! 刘宽炒了老板鱿鱼。 准备给自己放至少一个月假,去旅游。 首站他选择了南京。 在南京的第一天,他游览了南京古城墙和其他一些名胜古迹。 第二天,他背着包,骑着辆共享单车上了长江大桥,准备在桥上感受一下什么叫“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快骑到大桥中段时,忽然起了大雾。 并且转眼间就浓郁得连五米外都看不清了。 刘宽立马停下单车,惊讶地左右张望。 他发现,似乎是在这大雾忽然出现的同时,桥面上的声音也都消失了。 起雾前,大桥上车来车往,他所在的人行道更是偶尔有电动车越过他,发动机声与喇叭声混在一起,颇为噪杂。 可此时,浓雾中的桥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人行道上也不再有电动车越过他。 ‘这什么情况?’ ‘就算所有车子都瞬间停了下来,那也该打开远光灯啊?’ 刘宽又注意倾听了几秒,依旧没听见桥面有什么声音,更看不见车灯光,不由想到什么,顿觉嗓子变得干涩。 ‘该不会是灵气复苏,我正好遭遇了灵异事件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刘宽既紧张害怕,又有点兴奋。 他正想看自己有没有多出什么超凡能力时,忽然发现大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过十来秒,能见度就恢复到百米以上了。 刘宽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眼前又大又长的桥面竟空无一车! 环顾前后,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只剩他和胯下单车还傻傻立在桥边,孤零零的,仿佛被原来的世界遗弃了一样! 这种情况,让刘宽心中的恐惧占据了上风。 他下意识地调转单车。 疯狂地向南京方向骑去! ··· 洪武十四年。 八月初三,上午。 京师(南京城)西北角,仪凤门前。 徐达、汤和、傅友德征讨北元大胜而归。 监国太子朱标,代朱元璋在此迎接凯旋而还的将士们。 这是大明第三次征讨北元,意义非同寻常。 洪武五年,朱元璋发起了征讨北元的第二次战争,兵分三路,声势浩大。 结果徐达所率领的明军主力在岭北大败,李文忠所领东路军得失相当,仅冯胜所领西路军获胜。 西路军虽获胜,所得甘肃却突出于外,受北元及东察合台汗国、西番诸部威胁,不得不放弃。 故大明第二次北征实际以失败告终。 此后,朱元璋内修政治,厉兵秣马,准备了八九年,方才发动这第三次北伐。 这一战若再败,大明国威顿失,四方宵小也会窥伺,怕是一二十年内都再难发动第四次征伐北元的战事。 好在这一战大明胜了,徐达等败北元平章乃儿不花,俘虏北元知院李宣及其部众,大胜而归。 朱元璋本想亲自迎接徐达等人,却又觉得不妥,遂让朱标代之。 朱标按照礼部设定的流程,在仪凤门外将整套迎接仪式走完,正要与徐达说几句话,便听到周围陆续有人惊呼。 “看那里!” “江面起雾了!” “好大的雾!” 朱标、徐达等人闻言都不禁向江面望去。 之间西北方向的一大片江面乃至南北岸边的部分陆地,都被浓雾笼罩住。 可周边却一点雾气都没有。 他们这边更是一片晴朗,天日昭昭。 须知,浓雾边缘距离仪凤门这边不过一两里地而已! “这雾起的突然,又如此浓郁,是天降异象啊。”朱标身后有文官忍不住颤声道。 徐达回过神来,见朱标还在看着浓雾愣神,便提醒道:“殿下,需立即派人去浓雾处探查究竟,另外还需派人回宫禀报陛下。” “多谢魏国公提醒。” 朱标跟徐达道了声谢,当即吩咐身边的亲军将领去办。 然而,他命令才下达,便瞧见那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过两三息间,浓雾变成薄雾。 雾中似有庞然大物,初始若隐若现,但很快就随着雾气淡薄变得清晰。 然后朱标便目瞪口呆,满脸震惊。 他旁边徐达如此。 汤和、傅友德也如此。 其他看向原本浓雾所在的人都如此! 只因浓雾淡薄后,那里出现了超乎他们想象的事物。 一座不似人间所有的宏伟大桥凭空诞生,跨越大江,飞架南北! 大江北边是何种情景,太远,又因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他们看不清。 而在南岸边,透过城外的田地、树林,却能瞧见那宏伟大桥似是分为上下两层。 上面一层过了南岸江边开始向西南弯曲,延伸到楼江门北边,可能直抵城墙。 下面一层在上午的日光下,似有金铁之光反射,却是直延伸往玄武湖方向,很有可能深入城内! 此外,朱标还模糊地瞧见,那桥上似有两座塔楼高耸,旁边又隐约有如石雕般的仙神侍立! 看着这无比震撼的跨江大桥,朱标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几乎不能思考。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无比干涩,话语声沙哑模糊。 “魏国公,这大桥···从何而来?” “我也不知。” 徐达显然还没能回过神,都忘记自称臣。 旁边一位太子府文官喃喃道:“这怕不是天上仙桥坠落到了人间~” 天上仙桥坠落人间? 想到这种可能,朱标更感震撼。 回过神来,他问:“魏国公,是否还要派人去那边探索?” 徐达也回过神来,嗓音同样干涩地道:“当然要,而且要多派人手,争取封锁那···大桥各处,免得百姓误闯,引发不测。” “嘱咐探索之人千万小心,谨慎行事,切莫惹怒了神灵。发现任何异常之事,立即遣人回来禀报。” “还有,需尽快通知陛下。” 其实以徐达的经验、能力,最适合作为处理此事的临时总指挥。 但因涉及军权——没有朱元璋的旨意,他即便位高权重,也不能私自调动军队。 朱标作为监国太子,却是没这个顾虑,且本身也有权利调动部分天子亲军。 朱标并非无能之人,参与国事四五年,也有一定处理紧急事务的经验,却依旧尊重徐达建议,按其所述下发命令。 顿时,仪凤门附近的天子亲军等明军陆续动了起来。 他们犹如一群群有序的工蚁,由仪凤门连接的城墙及城外道路、田野,漫向那座雾气即将彻底散去的宏伟跨江大桥··· ··· 刘宽只骑了一会儿,忽然猛捏刹车,停了下来。 若非他有一双大长腿,险些连人带车摔倒。 只因骑行两三百米后,随着雾气越来越淡,他终于看清了南岸的景象。 这才发现,不仅是大桥上的车和人都没了,南岸的摩天大楼及其他诸多现代建筑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城! 他站在桥面上,遥遥望见,那些曾今遭战火毁坏或后来拆除的古城墙完整出现,环住了城中一片又一片的古建筑! 江边包括玻璃栈道、大桥公园在内的所有现代建筑、物事都消失无踪,变成了江滩、田野、树林。 而且江滩明显往古城方向去了不少。 刘宽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江北岸,发现越来越淡的薄雾中,耸立在江北岸的高楼等现代建筑,也统统不见了踪影! 他脑海空白了不知多久,才有念头炸开。 穿越了! 我和长江大桥一起穿越了! 刘宽虽是个网络小说爱好者,看过不少穿越历史类的小说,也幻想自己穿越古代过。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却难以像部分小说主角一样迅速接受。 有种宕机、茫然之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思维才渐渐活泛。 ‘不知道我这是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是暂时穿越,还是永穿,再也回不去?’ ‘还好有已经成家的哥哥,我要是独子,爸妈怕是要伤心死。’ ‘···’ 各种念头相继冒出来后,刘宽没敢继续往前骑了。 他想的是,如果他是临时穿越,骑行出了大桥范围,可能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相反,留在大桥上,说不定能跟大桥一起返回现代。 如果是永穿···他这身打扮和模样,到了外面多半隐藏不住身份,很容被官府找到,甚至被百姓主动抓住,扭送官府。 因为在古代也有身份证,他穿越而来等于黑户,连流民都不如,遇到坏人很容易遭遇不测。 至于荒野求生,抱歉,他虽然看过类似视频、节目,却没实操能力。 所以,即便是永穿,暂时呆在桥上也是最好的选择。 长江大桥这么醒目,就算是王朝末世的朝廷、官府,也肯定会派人来查看。 看到他后,必然会将他跟大桥联系在一起,送他去见大官乃至皇帝。 那样的话,他或许可以凭借特殊身份待价而沽,至少保住性命。 ‘不过,倒也不用傻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我又不是等谁给我买橘子。’ 这么想,刘宽干脆将单车举过栏杆,放到了机动车道上。 他自己也随之翻了过去。 在现代,这是严重违反交通规则的,很快就会被交警找上。 现在却是没人管他。 大桥上空无一车,他可以自由自在地骑行。 不知不觉刘宽就骑到了桥头堡处,忽地捏紧手刹,停住了车子。 他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露出紧张、好奇的神色。 那里,一群身穿火红色鸳鸯战袄的人骑马而来,速度并不快。 瞧见刘宽后,这些人在百多步远的地方勒马停下,也警惕而又好奇地看着。 一时间,桥头堡附近陷入古怪的气氛中。 第2章 黑色怪路,桥上怪人【求收藏,求追读】 朱标按徐达建议下达命令后,便与徐达等将领由仪凤门入城,准备登上城墙观望。 结果才过仪凤门,便有亲军探马来报。 “禀告殿下,已探明那大桥过南岸后分为两条···路。” 说到路的时候,这名探马明显不太肯定,迟疑了下。 随后接着道,“一条黑色怪路延至楼江门东北方外城墙之外,离城墙约百步左右。” “下面一条怪路则在与大桥分离后,直往东南而去,过外城墙,似是往玄武湖方向而去。” “标下来时,陈千户已派骑兵去沿路去探其尽头。另外,陈千户已亲率百骑,由黑色怪路往桥上探索。” 探马的一番话中内容不少,朱标、徐达等消化完,纷纷皱起眉头。 朱标先问,“你说下面那条怪路过了外城墙?如何过的?” 探马道:“直接穿过,怪路正上方的一小段城墙消失不见,殿下过去一看便知。” 这时徐达咳嗽一声,皱着眉头道:“殿下不是让你们谨慎行事吗,陈虎怎直接就上了那黑色怪路?” 探马道:“陈千户试过,那黑色怪路结实无比,他说不像有危险,便带着人上去了。” 结实无比的黑色怪路? 朱标听了更感好奇,便对徐达道:“魏国公,陈虎之事稍后再说,那怪路既然就在楼江门左近,不如我们去看看?” 徐达点头,“臣正有此意。” 于是朱标带着徐达、汤和等将领前往楼江门。 仪凤门、楼江门、钟阜门夹着狮子山,而串联三座城门的城墙则呈半月形,故三座城门都相距不远,仪凤门与楼江门直线距离更是不足一里。 朱标等人皆骑着马,虽未奔跑,却还是很快就到了楼江门外。 此处离那跨江大桥更近,再加上雾气已完全散去,朱标、徐达等人下意识仰望,更觉大桥雄伟震撼,不似人间所有。 一行人沿着外城墙往东北行去,不过三百多步远,果然瞧见那条直抵城墙根的黑色怪路。 朱标下马细看,只见黑色怪路延伸向大桥桥面,好似某种黑色泥浆刷成,虽不光滑,却平整无比。 道路分为三部分,中间最宽,约有五丈,又由黄线、白线分成四部分。 两侧有刷白的铁栅栏,再往外则是不足两步宽的砖石小道。 再往外延去,却是比周围路面高出半尺左右的地基,边缘平滑无比,就好像被巨大的利刃切去了一般。 朱标注意到,不论是黑色怪路,还是砖石小道,又或是刷着白漆的铁栅栏,都干净整洁,给人一种崭新之感。 观察一会儿后,朱标念及之前的猜测,心想:这跨江大桥若真是天上仙桥,中间必然是大帝龙撵及天兵天将专行之道,两边则是仙娥等小仙小神通行之路。 但随即他又觉得,这道路虽古怪,却缺乏仙家气韵——若是将那些铁栅栏换成玉石栏杆,路面也都铺上玉石,云气弥漫,还差不多。 所以这大桥未必是天上仙桥。 收敛思绪,朱标便准备踏上黑色怪路。 “殿下不可!”跟着下了马的徐达一把拉住朱标,“当心危险!” 朱标笑道,“魏国公,不过是一条古怪些的道路而已,陈虎他们都试过了,并无危险。” 徐达道:“陈虎他们尚未安全回来,殿下怎知不会有危险?万一···” 他想说,万一这黑色怪路能不知不觉吸走人的魂魄怎么办? 可他终究没将这不吉利的话说出来。 这时,旁边汤和、傅友德等老成持重的将领也劝说起来,让朱标不要冒险。 朱元璋对朱标的重视,朝中人人皆知。 若朱标在他们眼前出了事,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在诸将劝说下,朱标露出无奈之色,“好了,本宫不上去便是。” 才说完,朱标便注意到永昌侯蓝玉不知何时上了黑色怪路,且走出十几步远,正在摸路边的铁栅栏。 接着,他竟抽出腰刀,似要劈砍那铁栅栏。 朱标赶紧喝道:“永昌侯不可!” 徐达等将领这才注意到蓝玉的异动,纷纷喝止。 “不可乱动!” “蓝玉,快回来!” 在众人呼喝下,蓝玉讪讪一笑,道:“我就是想试试这铁栅栏是否结实——怪路上这般多的铁栅栏,若能拔了,怕是够打造许多钢刀。” 在场之人听了都觉无语。 这跨江大桥疑似天上坠落,他们敬畏还来不及,蓝玉竟想拆了上面的铁栅栏打造钢刀。 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蓝玉说归说,并没有罔顾朱标命令,收起腰刀,走了下来。 待蓝玉从怪路上下来不久,便有一亲军探马从怪路上奔回来。 听见那马蹄踏在怪路上的哒哒声,徐达等稳重、谨慎的老将、文臣感觉像是心被捏紧了一般,生怕马蹄踏破黑色怪路,陷了进去,被整个儿吃掉。 好在那探马安稳地骑到了众人面前。 随即探马翻身而下,来到朱标面前,单膝跪地。 “禀告殿下,陈千户率我等探至桥头高楼处,虽瞧见不少古怪的物事,但未有损失,并在那里发现一个怪人。” 怪人? 朱标等人闻言都露出惊讶、好奇之色。 朱标随即问:“什么样的怪人?” 探马道:“那怪人断发,身穿古怪的短打,骑着一匹机关铁马,背着一个包袱···总之哪儿都古怪,不像是我大明人。” 探马说完,朱标身后的文官、属吏忍不住便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该不会是跟仙桥一起坠落人间的神仙吧?” “神仙能断发?” “兴许是佛门罗汉呢?” “神仙不应该腾云驾雾么,为何骑机关铁马?” “兴许是谪仙也说不定···” 朱标并没有在意这些议论,而是急问:“尔等没伤害那人吧?” 探马听了心里嘀咕:我们怎么敢? 口中则直接道:“没有。陈千户正率领轻骑与之相隔数十步对峙。” 朱标松口气,心道:还好这陈虎没再鲁莽。 他随即回头对徐达道:“那人如此古怪,又出现于桥上,必不寻常。本宫有意请他来询问一番,魏国公以为如何?” 徐达点头,“正该如此。” 朱标随即对探马道:“速去传本宫口谕,让陈千户请那位客人来见本宫。记住,切莫动粗。” 这探马也是个机灵的,先应“遵命”,接着却问:“殿下,若那人不愿过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蓝玉忍不住道,“你们这么多人,不会把他绑过来?” 朱标无奈地瞪了蓝玉一眼,随即道:“他若不来,你再回来禀报。总之不要动粗,更不得伤了他。” “遵命!” 探马离去后,朱标等人就在黑色怪路边耐心等待着。 这时,人群中默默观察了黑色怪路好一会儿的西平侯沐英来到了朱标身边。 “殿下,这黑色怪路让臣想起了一物。” 朱标好奇道:“何物?” “猛火油。”沐英道,“猛火油便是这般漆黑如墨,烧过后则凝如黑土。” 听了这话,朱标再去眼前黑色怪路,觉得真可能与猛火油有关。 如此一来,这跨江大桥便更不可能是仙桥了。 毕竟这路面、砖石、栅栏,都是人间之物,只不过造得巧夺天工而已。 然而,这大桥既非来自天上,又会是来自何处? ··· 陈虎听了探马传达的口谕,便驾马上前几步,用口音浓重的江淮官话道:“太子殿下有命,请阁下前去一叙!” 刘宽眨巴了下眼。 他发现对面这个“明军将领”口音虽怪,但他大概能听懂。 然后心里就寻思开了。 太子请我? 如果是历史上的明朝,在南京的太子似乎只有两个。 一是洪武朝的太子朱标,二是永乐朝未迁都时的太子朱高炽。 不论是谁,都代表他穿越到了一个大明皇帝很有实权的年代,也是明军战力很强的年代。 所以,不论他能不能再穿越回去,最好还是先跟这些明朝人打好关系。 至少不能让对面这些骑兵来打他。 想了想,刘宽便用语速较为缓慢的现代普通话道:“我因此桥来到大明,暂不能出此桥。大明太子殿下若有意会晤,可来此处相见。” 后世普通话源自清末民初时的北京话,虽然与此时的河北汉话更接近些,但与南京官话差异不是特别大。 再加上刘宽说得慢,陈虎等人也大概听懂了。 然后面面相觑。 都没想到,以太子的名义,竟然请不动这人。 陈虎则心道:这人好大架子,难不成真是神仙?可看着不像啊。 他甚至有种感觉。 他骑马冲过去,能直接将这怪人从铁马上生擒,然后带去见太子。 可想到太子的命令,他终究没这么做,而是让探马再回去禀报··· 桥面公路南端。 探马单膝跪地向朱标禀报。 “殿下,那人口音有些怪,有点像北地汉话,咱们只听懂个大概。他说···他因这桥而来,离不开这桥,殿下若有意会晤,便去见他。” 听了这话,朱标身边之人倒没谁喝斥“大胆”。 毕竟不少人怀疑那桥上怪人是神仙,或者谪仙。 若真是仙神之流,身份与朱标相比,谁高谁低就不好说了。 况且,人家给的理由挺合理。 洪武十四年的朱标才二十六岁,虽已成熟,却仍保持着青年人的好奇心。 此时他就很想见到那怪人,与之交谈。 故而,听完探马的话,他便道:“此人既不能离开大桥,本宫去见他便是。” 徐达又拉住了他,“殿下不可!” 朱标很无奈,道:“魏国公,亲军都骑马在这路上跑了几趟,不见任何异状,足见这就是一条普通道路,不会因踏足其上就有危险。” 一旁的蓝玉想到什么,帮腔道:“对啊,我刚才都上去了,瞧瞧,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蓝玉还拍了拍自己胸膛,表示他健壮如故。 他接着又道:“魏国公若不放心,便由我、西平侯陪着殿下过去。若真遇到不测,咱们便是拼了性命,也定保太子殿下全身而还!” 沐英没想到蓝玉把他也牵扯进去,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确实也想到大桥上看看,便没反驳。 徐达瞪向蓝玉,训斥道:“殿下若真有事,你便是拼了十条命也没用!” 这时,朱标趁徐达不注意,一脚就踩在了黑色怪路上。 然后对着徐达笑道:“魏国公请看,本宫已然踏上这条路,无需再劝。” 第3章 桥上见史上最稳太子【求追读】 徐达见此很是无奈,只能退一步道:“既如此,臣请跟随殿下。” 朱标虽不觉得这怪路有危险,却不想真遇到了危险将他与徐达一起陷进去,那样他父皇可就痛失一将帅、老兄弟。 于是道,“此处还需人主持大局,非魏国公不可,便让永昌侯、西平侯陪本宫去吧。” 这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汤和笑道:“不如殿下带上臣吧。” 朱标心想,有个老将跟随,确实心里有底些。 他先对汤和点了下头,随即对徐达道:“如此魏国公可放心了?” 徐达一叹,只能道:“请殿下多加小心,以自身安危为重。” 朱标笑着点头。 然后过来骑上马,带着汤和、沐英、蓝玉及五百余亲军骑兵,踏上了黑色怪路。 众人都下意识地控制马速,只小跑着前进。 徐达等文武官员看着朱标一行人远去,才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一匹快马从城内奔来,老远就呼喊。 “陛下有旨!” 来的却是仪鸾司一位副千户。 他到了近处扫视一圈,方下马问:“太子殿下呢?” 徐达道:“刚去了桥上。” 这副千户听了脸色刷的一白,道:“陛下有旨给太子殿下,让他不要妄动,听魏国公建议,待陛下亲至再做打算。” 徐达脸色也变得难看,道:“张千户,你来晚了。” 张千户脸色更白,问:“请问魏国公,末将眼下该如何是好?” 徐达想了想,道:“追上殿下,传旨。” 张千户当即骑上马匹,沿着黑色怪路往桥上跑去··· 桥头堡处。 刘宽见对面的明朝将士没有过来动粗的意思,稍松了口气。 然后便寻思着打听清楚是大明哪个时期。 他于是学着那将领之前的动作,拱了下手,依旧用较为缓慢的语速问:“敢问这位将军,如今是哪年哪月哪日?” 陈虎虽是个略有点莽撞的将领,听了这话也不禁犯嘀咕。 ‘这人居然连如今是什么年月都不知道,该不会真是神仙下凡吧?’ 他不觉得年月是什么秘密,便答道:“如今是洪武十四年八月初三。” ‘洪武十四年?’ ‘那方才邀请我的太子应该是朱标了。’ ‘据说朱标仁慈宽厚、温润如玉,应该比较好打交道。’ ‘可惜我现在真不想冒险离开大桥,不然倒是可以在见老朱前,先跟朱标打好关系,以防被老朱随便砍了。’ ‘不过说起来,老朱纵然杀伐果断,知道我跟大桥一起出现,也不会随便杀我吧?’ ‘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大明来说,我活着都比死了有用。’ ‘但也要小心应对,不能自己作死。’ 得知穿越到了大明洪武年间,刘宽思绪一番辗转,心里又安稳了些。 “阁下是从哪里来的?”陈虎也提了一个问题。 刘宽本想回答,却又犹豫了。 说来自天上? 这谎言或许瞒得了一时,骗得过少数人,但终究会被拆穿,那时下场必不会好。 说来自后世? 这纵然是事实,但他觉得在弄清楚朱元璋态度前,最好别将此时宣传开来。 于是道:“此事还是等太子来了再说吧。” 陈虎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再追问。 过了会儿,一群人骑着马从南边公路上过来。 陈虎等明军将士立马让至道路两边,却对刘宽更加的戒备。 来人在桥头堡南边,距离刘宽约莫百米左右的地方站住了。 为首一人穿着黄色圆领衮龙袍,唇上留着短须,因坐在马上,看不出身高,但浓眉大眼、鼻梁较挺、偏国字脸,模样倒是不错。 ‘这人应该就是太子朱标了。’刘宽心想。 与此同时,朱标也在打量刘宽。 他发现正如先前那探马所讲,这人无一处不怪。 头发、衣服且不说,年纪轻轻地就戴上了类似叆叇的水晶镜片。(宋朝时就有类似眼镜的叆叇。) 另外,朱标觉得此人应有二十来岁,却没见胡须。 二十岁以上男子不长胡须的不是说没有,却也极少。 也不知这人是没长,还是剃了,又或者是··· 想到某种可能,朱标觉得不甚礼貌,便不再多想。 随后,朱标没有再上前,就在众将领、亲军的拥簇下,遥遥地拱手一揖。 “本宫大明太子朱标,阁下如何称呼?” 朱标这话说的较慢,似乎是南京官话,对刘宽而言,比陈虎的江淮官话更好懂点。 他于是拱手还礼,道:“刘宽,宽仁的宽。” 朱标又问:“阁下从何处来?” 刘宽道,“我是跟这大桥一起来到大明的,至于具体从何处来,怕是不方便宣之于众。殿下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到近处交谈。” 朱标听了颇为意动。 一旁汤和赶紧道:“殿下,当心有诈。” 朱标又仔细打量刘宽几眼,低声道:“这人似乎没有兵刃,也不像军士,应该无碍。” 蓝玉见状跟着道,“我和西平侯可以护卫殿下。” 沐英无语地看了蓝玉一眼,随即道:“殿下安危为重,还是稳妥些好。” 朱标犹豫了。 蓝玉见此,又出主意道:“不如让我去搜搜他的身,看他是否藏有武器。” 朱标道:“这不大妥当。” 这时后面有马蹄声传来,并有呼喊声。 “陛下有旨!请太子殿下接旨!” 朱标听见,便带着汤和等人到队伍末尾接旨。 得知旨意内容后,朱标对张千户道:“你回去跟父皇说,我已在桥上,正在跟桥上之人交谈,不必担心。” 张千户见朱标没事,也放心了些。 虽不知得知此消息后,朱元璋会怎么责罚他,但只要朱标没事,朱元璋的责罚便不会太重,于是应了声“是”,骑马回去传话。 另一边。 刘宽虽没听清楚来人所传圣旨内容,却明白他的事多半已经被朱元璋知道了。 他觉得,如果是拖到朱元璋过来,即便不给他上硬手段,肯定也不会如朱标那么好交流。 另外,刘宽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论他是暂时穿越,还是永久穿越,都得尽快跟朱标打好关系。 若是暂时穿越,他多半得呆在桥上才能穿回去。 而他要留在桥上,便不能让给明朝人强行逮走——也即是得让朱元璋、朱标同意他暂时呆在桥上。 所以,他得趁朱元璋还没过来,抓紧机会与朱标沟通。 于是,见朱标回转其队伍北边,刘宽便大声道:“太子殿下为何不来?” 朱标尴尬。 他总不能说怕被刺杀吧? 堂堂大明太子显得如此怕死岂不丢脸? 就在他考虑该怎么回复时,一旁蓝玉大声回道:“你这人来历不明,谁知是不是刺客?要想让殿下过去,你得先让咱们搜查一番。” 刘宽听了有点惊讶。 可想想又能理解。 朱标就相当于后世一大国二把手,肯定不能毫无防备地跟个来历不明的人近距离接触。 他想了想,道:“那行,你们先派人过来搜身。” 朱标、蓝玉等都没想到刘宽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随即蓝玉就颇为兴奋地看向朱标,道:“殿下,不如让我去,保证摸遍他全身上下!” 朱标皱眉,道:“无故搜身已经显得无礼,怎能如你说的那般?这样,西平侯与你一起去,由西平侯负责搜身。” “遵命。” 沐英跟蓝玉一起领命,当即就好奇地来到刘宽身边。 两人看似姿势松垮,可右手却都握着腰间刀把,随时都能抽刀杀敌。 刘宽则是将自行车停住,将背包放在了一边,打量着眼前两位明朝将领,暗暗猜测两人身份。 他刚才一直看着,发现这两人似乎跟朱标关系不错。 沐英近距离打量刘宽一番后,觉得眼前人气质跟国子学的书生有点像,却又明显不同。 但正如蓝玉先前所说,绝非军士、武夫。 他抱拳道:“得罪了。” 刘宽道:“没关系,你们来吧,别乱摸就行。” 沐英点头,上前先摸索刘宽衣袖。 刘宽穿的衣服并不多,就内衣、外套,且在沐英等人眼中既短又“紧身”,本就不便藏匿兵刃。 沐英很快将刘宽身上大概摸索了一遍,还顺带看了看刘宽的双手,随后点了点头,就要带蓝玉回去。 蓝玉却指向背包,道:“那包袱还没搜。” 说着,便过去拿起了刘宽背包,然后尴尬了。 他一时竟不知怎么打开。 刘宽看得皱眉,觉得这个将领明显不如搜身的有礼貌,不禁问:“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蓝玉咧嘴一笑道,“永昌侯蓝玉。” ‘原来是蓝玉,怪不得···这货似乎过几年连元帝妃子都敢睡,胆大包天。’ 刘宽这么想,伸手道:“包给我,我来打开。” 蓝玉将包递了过来。 刘宽将两个主要拉链拉开,又交给蓝玉,道:“里面物品很贵重,你小心些。” 蓝玉没吭声,好奇地翻查起来。 他发现除了奇怪的衣服,里面确实不少东西他不认识,甚至材质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再考虑到朱标的嘱咐,他倒没有粗鲁地将包里东西都倒出来。 见确实没有类似兵刃、暗器之类的东西,便将包还给刘宽。 随后两人回到朱标身边。 “如何?”朱标略带急切地问。 沐英道:“此人不仅没携带兵刃,而且手无老茧,像是富贵人家的读书人。” 蓝玉则道:“他包袱中除了衣裳,还有好几样奇怪的物事,但应该不是暗器。” 朱标闻言看向汤和,微笑着道:“信国公,如今我们已经派人搜了他的身,若本宫再不敢过去交谈,怕是会让他耻笑我大明太子胆小如鼠了。” 汤和一时愕然。 他这才发现,方才就该阻止蓝玉、沐英去搜那怪人的身。 如今想反悔已经晚了——他总不能真让太子背上“胆小如鼠”的丑名吧? 只能拱手道:“臣请同往。” 心里想的是,他跟着一块去冒险,朱元璋总不至于太过怪罪他。 朱标点头。 然后带着汤和、沐英、蓝玉一起来到六七十步外的刘宽面前。 第4章 请刘公子上岸【求追读】 朱标含笑看向刘宽,道:“阁下可能回答本宫之前的问题了?” 刘宽看向汤和三人,反问:“殿下确定要让他们同听?” 朱标道:“这三位分别是信国公汤和、西平侯沐英、永昌侯蓝玉,皆我大明开国勋臣,是我父皇爱将,本宫很信任他们。” 听见这话,汤和、沐英倒没什么特殊表现,蓝玉则挺了挺胸膛,嘴角上翘,既高兴又得意。 刘宽从三人身上收回目光,缓缓道:“我跟这大桥都来自六百年后。” 朱标四人听了一呆。 随即才反应过来刘宽说的什么。 然后就是怀疑。 ‘来自六百年后?’ ‘我听错了吧?’ ‘又或是这人在胡诌?’ 几人心中都相继浮现类似的想法。 回过神后,朱标确认地问:“阁下方才是说,和此桥都来自六百年后?” 刘宽点头。 朱标震惊,依旧不敢相信,不能理解。 他忍不住问:“六百年后之人如何能来到此时?” 刘宽摇头苦笑,“我在这桥上骑着单车,忽然起了一阵浓雾,然后我和这单车、大桥就过来了。至于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朱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时旁边蓝玉道:“六百年后之人能造出这跨江大桥?” 刘宽道:“跨江大桥确实堪称奇迹,但在我所处的时代,已经很常见。” “我们那时为了方便交通,不仅可以修桥跨过大江大河,还能凿穿大山,甚至可以行经海底。” 刘宽说完,朱标三人还在震惊、思考,蓝玉便忍不住质疑道:“你说修桥跨过江河,凿穿大山,尚能让人相信。可行经海底?怎么可能?” 刘宽听了一笑,指向脚下,“那在今日之前,你们相信有人能修桥跨过长江吗?” 蓝玉先是一时失言,可很快就杠道:“你们如何行经海底?又是图什么?” 刘宽对这方面其实也不太懂,却不想在明朝人面前露怯。 他比划着道:“可以修一种管道,将海水都挡在外面,如此车辆、人自然能管道中行走——我们称之为海底隧道。” “这种水下隧道也能修在江河水底,这一带的长江下面便修建了好几条隧道。” “至于图什么,自然是图方便——有些地方被山海阻隔,修建隧道直通,便如修桥一般,道路不知缩短多少。” 蓝玉听得直愣神。 朱标等人也是如此。 回过神后,蓝玉嘴上仍不愿认输,哼道:“阁下可真会编。” 刘宽懒得跟蓝玉多说。 他对朱标道:“太子殿下,我虽然来到了大明,却未必会永远留在大明。也许过会儿,我跟着座大桥就会回到六百年后。” “所以,我希望太子殿下可以让我呆在桥上——如果我离开了大桥,也需会被丢下,被彻底留在大明。” 刘宽这番话虽然依旧说的较慢,可表达的内容却颇为复杂。 朱标听完过了会儿,才明白其中意思。 朱标皱眉问:“阁下和这大桥还能回到六百年后?” 刘宽点头,“也许。” 得到确认,朱标还在思考,汤和皱起了眉头。 沐英则直接道:“殿下,若如此咱们最好快些下去——此处这般高,桥若突然不见,咱们可就掉下去了。” 汤和一听,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对了,赶紧跟着道:“殿下,沐英说得对,咱们快离开!” 朱标也意识到出现沐英所说的情况会很危险。 但他同样意识到,遇到六百年之后的人,可能是几辈子都难碰见的奇遇。 若这般错过,他日后定会后悔。 他回想之前看到的大桥整体情景,忽的心中一动,对蓝玉道:“永昌侯,速去桥边看看下面是否江面?” 蓝玉立马明白了什么,轻松跨过不高的钢铁防撞护栏,到了人行道上。 他探头一看后,笑道:“殿下,这大桥下是江边,若大桥真的消失,我等也应是掉入江水中。只需让水师安排舟船在下面,便可保无忧。” 汤和冲蓝玉骂道:“无忧个屁!殿下万金之躯,岂能冒险?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能担得起责任?!” 蓝玉一梗脖子,道:“若我与殿下一起落入江中,便是自己死了,也要将殿下送上岸!” 汤和还要再说什么,朱标却阻止了他。 “信国公别急,刘先生也只是说这大桥可能消失,又非必然消失。另外,本宫有些要事必须询问刘公子,便是冒些危险也值得。” 汤和没想到朱标会变得这么固执,只能说不愧是朱元璋的儿子。 见朱标不听劝,他不禁急道:“殿下,安危为重啊!” 旁边,刘宽没想到几个明朝人忽然就争执起来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劝解呢。 就见沐英向他靠近了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道:“这黑色怪路是和桥连在一起的,若能回六百年后,必然也是一起回去。如此,阁下何必非要呆在桥上?倒不如随我等去岸上等待。” 听见这话,汤和也反应过来。 他劝不动朱标,还搞不定这个自称来自六百年后的小子吗? 之前误以为这人是天上来客,他才有所忌惮。 可对方既然是个凡人,哪怕是来自六百年后,又有何好怕的? 汤和当即道:“沐英说得对,咱们可以请这位刘公子到岸上去,那里有这怪路在,也能带刘公子回六百年后。” 说完,瞧见蓝玉还靠在桥边栏杆上看风景,便没好气地喝道:“蓝玉!愣着作甚?请刘公子上岸!” 蓝玉转过身来,嘿嘿一笑,几步就到了刘宽身边,抓住了刘宽另一支胳膊。 刘宽本来还在想,在公路上跟在桥上是否相同,就被蓝玉、沐英控制住了。 他急道:“你们干什么?大明人都这么不懂礼貌的吗?” 又对朱标道:“太子殿下,快让他们住手啊!” 朱标此时却在心中做着种种计较。 作为朱元璋长子,又被朱元璋言传身教多年,他虽宽厚仁慈、温润如玉。 可对大是大非、利弊轻重却分得清楚。 此时,他固然觉得将刘宽强行带离桥面很失礼,却也判断出这是最有利于大明的选择。 一则,他不必冒险在这里与刘宽交流——就算不顾及他的安慰,万一稍后他父皇来了,也要跟刘宽谈话,难道也呆在这险地? 二则,倘若将刘宽带离桥面,便可令其留在大明,他朱标便是失礼一回,又有何妨? 想明白这些,朱标便向刘宽一拱手,道:“刘公子,咱们确实去岸上谈更合适些。若刘公子不愿配合,我等也只能得罪了。” 刘宽没想到朱标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显然和某些小说中讲的“宽厚仁慈”有所不同。 与此同时,刘宽也知道,他没能力反抗。 若是摆出一副完全不肯配合的姿态,怕是待遇会更差。 他于是道:“你们松开,我自己走!” 沐英、蓝玉看向朱标。 朱标点头,“放开刘公子。” 待沐英、蓝玉松手,刘宽便背上背包,扶起单车,跨了上去。 “走吧。” 刘宽说了句,便很光棍地蹬着自行车,往明军队伍的方向骑去。 朱标几人对视了眼,当即跟上,并好奇地打量刘宽胯下单车。 刘宽骑到明军队伍前,明军将士没有让开的样子,索性停下来,等朱标几人跟上。 朱标四人回来,骑上马后,明军将士这才让开道路,拥簇着朱标、刘宽以及汤和等将领,沿着公路往南行去。 因为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走了一会儿,朱标便忍不住问:“刘公子胯下铁马名为单车?” 刘宽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也可以叫自行车、脚踏车。” 朱标稍稍品味,笑道:“本宫倒觉得脚踏车更符合其名。” 刘宽道:“单车制造并不难,殿下如果感兴趣,回头可以让大明工匠打造一辆。当然,因为缺乏某些材料,肯定没我这辆好骑。” 朱标问:“这单车只能骑这么快?” “当然不是。” 刘宽回答之后,开始加速。 因为这一段是下坡,他很快就将速度提上去,越来越快。 朱标等人先是下意识地打马跟上。 很快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来,让路面都隐隐震颤。 朱标担心将这黑色怪路踩坏了甚至踩塌,忙示意众骑兵放缓速度,并对跟在左右的沐英、蓝玉道:“你二人随本宫追赶刘公子,信国公率领余下兵马徐徐而行。” “遵命!” 随后,朱标、沐英、蓝玉打马提速,汤和则率领六百余骑兵跟在后面小跑。 刘宽很久没这么快地骑单车了,事实上,此前他都好几年没碰单车——一般都是骑电单车或者开车、坐车。 因此,等单车速度提升上来,他就没用力蹬了。 他保持着这个速度,后面朱标三人很快骑马追上来。 蓝玉大笑道:“你这铁马速度也不算快嘛。” 刘宽瞥了马上的蓝玉一眼,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就起了跟他比较的心思。 另外,他感觉蓝玉的样子很欠揍。 他于是道:“我这单车不用喂它草料,不用喝水,扔家里一年不管,拎出来照样能骑,你这马可以吗?” 蓝玉脸上笑容凝固了,偏着头,重新打量刘宽胯下单车。 这时朱标微笑着道:“单车固然不需要吃喝,但刘公子总需要吧?” 刘宽虽然想跟朱标打好关系,却没准备当哈巴狗,闻言立马反驳道:“殿下骑着马难道就不用吃喝了?” 朱标道,“骑马应该比你骑车省力。” 刘宽听了一笑,“那咱俩换乘试一试?” 朱标意动,问:“这单车难骑吗?” 刘宽道,“在我们那边,孩童都能很快学会。” 第5章 小朱试骑车,老朱欲锁桥【求追读】 朱标回头看了眼,见汤和及数百亲军落到了两三百步外,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拉住缰绳停下,翻身下马。 刘宽也停下。 朱标问:“刘公子可会骑马?” 刘宽摇头,“不会。” 朱标于是对沐英道,“你帮刘公子操控缰绳吧。” 以沐英的骑术,双操两匹马完全没问题。 刘宽也有意试骑马匹,又觉得仅上马就不容易,而且比骑单车危险多了。 他于是摇头道,“我就不骑马了——这单车虽容易骑,但没我指点,殿下怕是也要花些时间摸索。” 然后,刘宽就在大马路上教朱标骑单车。 主要是收立单车支脚,了解前后刹车,以及开始如何骑走,如何掌握平衡。 待刘宽讲完,朱标评价道:“听着确实比骑马容易。” “那殿下试试?” 朱标点头,接过单车车把,学着刘宽的样子跨上去。 共享单车都比较矮,再加上朱标也有一米七几的个子,因此跨上去后稳稳当当。 然后他开始学着刘宽的样子蹬车。 一开始骑得左歪右倾,掌握不住平衡。 但因为单车矮,他放下腿就能稳住,便没有摔倒。 试了会儿,朱标便找到感觉,不再歪倒,摇摇晃晃地往前骑去。 然后朱标越骑越稳,越骑越快。 沐英见状,将朱标的马匹交给蓝玉,道:“你陪着刘公子,我去护着殿下。” 说完驾马追上朱标。 蓝玉看着步行的刘宽,咧嘴笑道:“你该不是上马都不会吧?” 刘宽道:“我们那时候马匹不再是正常交通工具,平时都见不到,不会上马很正常。再说了,我刚才只是不想冒险,不是真的上不去。” 刘宽这番话语速略快,再加上其中有几个“新词”,蓝玉只听懂了个大概。 然后他便忍不住道:“你是说大多数人都不再骑马?” “没错。” “那你们怎么赶路?都骑这种单车?” 刘宽道:“单车在我们那时也快从常用交通工具中淘汰了,我们出门要么开车,要么坐车,坐飞机、轮船···说了你也不懂。” 蓝玉有点傻眼。 刘宽这番话他确实没听懂多少。 另一边,朱标越骑越开心,越骑越快,一脸笑容,心情飞扬,像是回到了孩童、少年时代。 不知不觉,他就骑到了黑色怪路尽头。 抬眼一看,瞧见一道熟悉的明黄色伟岸身影,下意识就捏紧刹车停了下来。 却是朱元璋到了。 就站在黑色怪路最南端。 朱标想起之前张千户传达的口谕,心下惴惴,但还是骑车过去。 到了近处,见朱元璋脸色并没有那么难看,朱标略松口气。 他停下车子,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沐英跟着行礼,“参见陛下。” 朱元璋先仔细打量了朱标一番,见朱标安然无恙,才板起脸来,道:“你长本事了嘛,连咱的口谕都敢不听。” 朱标笑着解释道:“父皇口谕传来时,儿臣已经在桥上了。再说,儿臣这不是无恙嘛。” 朱元璋虽觉得朱标此番行事鲁莽了,但眼下周边有不少文臣武将,天子亲军更是上万,他顾及朱标脸面,便没多说什么。 事实上,见朱标无恙,朱元璋注意力就转移到别处了。 他问:“那桥上怪人呢?” 朱元璋来之后,张千户将桥上事情都禀报了,故此知道与这跨江大桥一起出现的还有个怪人。 朱标道:“就在后面,与蓝玉一起。” 说话间,黑色怪路上已经出现了蓝玉、刘宽的身影。 朱元璋微微眯眼看了下,见蓝玉拉着一匹马,那人却没骑,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下令:“沐英,去将那人接过来。” “遵旨!” 沐英应了声,骑马奔去。 朱元璋瞅了单车几眼,才看向朱标,问:“这就是那怪人骑的铁马?” 朱标道,“此物名为单车,也可以叫自行车、脚踏车,在这路上骑来甚是舒服。” “你可问明那人来自何处?这跨江大桥又是怎么来的?” 朱标看了看左右众人,道:“父皇,此事不易宣之于众。” 朱元璋稍稍皱眉,随即挥手,“尔等都退开些。” 周围的文武大臣、亲军应了声,便退到了二三十步外。 朱标放低些声音,道:“那人名为刘宽,宽仁之宽。说是来自六百年后,这大桥也是。” “六百年后?”朱元璋皱起眉头,露出意外之色。 他还以为那人会说来自天上呢——之前这边部分大臣也是这么猜测的,怀疑那人是天上谪仙。 毕竟这跨江大桥太过让人震撼,不似人间所有。 朱标点头道,“刘公子是这么说的,儿臣觉得他没撒谎。” “六百年后···”朱元璋微微沉吟,随即龙目便闪过一抹精光,道:“他若真来自六百年后,岂不是知晓今后六百年之事?” 见朱元璋真么快就抓住了事情关键,朱标不由露出敬佩之色,道:“儿臣正是这般想,才会冒险与他交谈。” “不过刘公子说,他未必会一直留在大明。或许下一刻,他与这大桥便会重回六百年后?” 朱元璋听了不禁眼睛微瞪,“他和这大桥还能回去?” 朱标道:“只是或许,他也不能确定。” “咱们得留下他,留下这座大桥!”朱元璋立即有了决断,“且不说那人可能知晓今后六百年之事,只说这跨江大桥,就是天赐我大明的祥瑞,不可让它溜了!” 朱元璋没说跨江大桥的好处,因为这都不用说。 朱标听了这番话,却颇有些无奈,道:“父皇,刘公子与这大桥既是天赐,若老天要收回,咱们也拦不住。” 朱元璋想了想,道:“咱稍后就派人用绳索将这跨江大桥的桥墩绑了,绳索牵到岸上固定住!” “至于那个刘宽,也可以绑了,找人看押。咱就不信,这桥和人被绑着还能凭空消失!” 朱标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待他回过神,便见沐英、蓝玉带着刘宽到了面前。 沐英、蓝玉利落潇洒地下马,与之对比,刘宽下马的姿势就比较慢和难看了。 引得不远处的大明臣子、将士一阵侧目。 沐英、蓝玉再次向朱元璋单膝跪地行礼。 刘宽却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朱元璋,才拱手道:“刘宽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朱元璋微笑着问:“为何不跪?” 刘宽看了朱标一眼,道:“我家乡礼仪,跪天地、跪祖先,几乎不会跪活人。” 朱元璋道:“你是说,六百年后百姓见了皇帝都不需要行跪礼?” 刘宽没想到朱元璋直接点出了他的来历。 再见南边那些人都在二三十步外,公路边只有他们这几人,他便知道,应是朱标已经将他来历告知了朱元璋。 刘宽本就没准备隐瞒“后世之人”的身份。 再加上朱元璋这个传奇历史人物就在眼前,他颇有些心潮澎湃,便道:“六百年后已经没了皇帝。” 六百年后没皇帝?! 听了刘宽这话,不论是朱元璋、朱标,还是沐英、蓝玉,都大吃一惊。 不过朱元璋很快回过神来,深深看着刘宽,道:“你可不要仗着后世之人的来历胡诌,这天下怎么可能没皇帝?” 朱标三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刘宽道:“其实很简单,后世虽无皇帝,但有总统、首席执政官、首相等称呼。” 刘宽怂了。 他没敢告诉朱元璋后世各国去帝制后的详细制度,只说了一小部分真话。 他怕朱元璋了解后世制度后,太过忌惮他,乃至于容不下他——虽然他还不确定是不是永穿,但不能不防。 果然,朱元璋听了后一笑,道:“原来只是换了个称呼。” 刘宽道:“可不只是换了个称呼——后世提倡人格平等,不分贵贱。” “虽然这很难完全落实,但上位者的确变得越来越亲民。故此我所出的时代,对上位者的跪礼已经废除了一百多年。” 朱元璋听得微微点头,也不知心里如何想的,却没再提跪礼的事。 他指向脚下,又指向大桥,问:“这大桥和路都是你那时人所造的?” 刘宽点头,“是的。” “你们如何造出来的?朝廷征调了多少民夫?耗费了多少钱粮?” 刘宽道:“这大桥已经造成近六十年,比我年龄都大。当年具体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我也不清楚。但我清楚一点,大明此时是绝对造不出来的。” 听了这话,朱元璋并未生气。 他点头道:“这般宏伟的跨江大桥,大明眼下确实造不出来。朕甚至难以想象,这大桥是如何凭人力修建成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刘宽,接着道:“刘公子,你若能留在大明,指导工匠造出类似的跨江大桥,朕可封你为工部尚书。” “另赐豪宅一座,美婢一百,庄园四处,良田万亩,黄金千两,钱十万贯。你可愿意?” 第6章 强留人,问国祚【求追读】 作为一个普通人,刘宽听了朱元璋的许诺,怦然心动。 老朱的许诺等于让他一夜暴富,什么都有了。 但贪婪并没有压过刘宽的理智。 他很清楚,要在大明造一座跨江大桥有多困难,必须先发展很多前置科技,拥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才可能成功。 他若是夸言应下这事,留在大明,等老朱发现几十年内都不可能造出跨江大桥,甚至他都不会造桥,必不会对他客气。 想到这里,刘宽道:“多谢陛下赏识,可惜我不会造桥。” 朱元璋听了也不意外,问:“那你会什么?” 刘宽正要开口,忽的心中一动,道:“我在后世是个读书人,尚在学习,因此几乎什么都不会。” 刘宽并不算说谎,他虽毕业有几年了,但学的是计算机专业。虽然通过网络,获得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知识,但懂得实际操作的却很少。 朱元璋道:“你既是读书人,总知晓史事吧?可知我大明享国多少年?” 就算朱元璋问,刘宽也准备说这事。 当然,他是有要求的。 他道:“我可以告诉陛下后世所传大明历史,但请陛下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刘宽道:“我或许可以跟这大桥一起回到六百年后,为了不被抛下,故此不能离开大桥,至少不能离开与大桥相连的公路。” “因此,希望陛下允许我呆在大桥上,另外每日送些食物、饮水过来。” 说这话时,刘宽有注意到一旁朱标向他打眼色,他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待他说完,朱元璋忽然笑起来,“原来刘公子不能离开这大桥,那就简单了。” 简单了? 什么简单了? 刘宽一时有点蒙。 接着他就见朱元璋一挥手,道:“沐英、蓝玉,带刘公子到楼江门城楼上去。” 蓝玉嘿嘿笑着抓住了刘宽的一只胳膊。 另一边,沐英则道:“陛下既有命令,刘公子最好不要反抗,免得遭罪。” 说完示意蓝玉与他一起“扶”刘宽上马。 刘宽见朱元璋摆驾往城里走,终于明白了——这老朱就是要将他留在大明!不让他走! 再见朱标在一旁叹了口气,刘宽也明白方才朱标为什么打眼色了——多半是朱标还未跟朱元璋说他“不能”离开大桥的事。 结果他自己说了。 ‘我大意了啊!’ 被沐英、蓝玉弄上马匹后,刘宽不禁后悔地一拍大腿。 但他也没太过着急、慌乱。 实际上,刘宽潜意识中,认为他和大桥再穿回现代的可能性很小。另外,他心里对留在大明并不是那么排斥。 他看过不少历史类网络小说,尤其喜爱明朝背景的,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身穿越大明后的事情。 如今也算是另类地实现梦想了。 楼江门就在大桥公路南端附近,不一会儿,刘宽就跟着朱元璋、朱标到了城门楼的第二层上。 朱元璋让其他文武大臣、亲军都待在下面,又让沐英、蓝玉守住楼梯口,如此上面便只剩他、朱标以及刘宽了。 朱元璋凭栏眺望了下跨江大桥,不禁赞叹道:“如此大桥,真是壮观啊。咱想着,既然老天让它来到大明,必然不会再送走它。刘公子以为呢?” 刘宽微不可察地瞥了下嘴,道:“穿越属于神秘事件,谁也说不准。” “穿越?”朱元璋好奇地问。 刘宽道:“像我这样,在六百年后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却忽然到了条件艰苦的明朝,这就叫穿越。” “后世经常有人穿越?”朱元璋又问。 刘宽道:“都是小说故事中的戏言,就跟你们这时话本中的仙缘一般,没谁真正遇到过。” 朱元璋听了笑道,“这不正说明即使有人穿越,也没谁穿越回去吗?否则的话,便不只是将穿越当作戏言了。” 刘宽忍不住道:“也许其他穿越者也像我这般,被陛下强留下了。” 听刘宽话中暗藏嘲讽,朱标忍不住紧张起来,怕刘宽被责罚,已经做好了求情准备。 谁知朱元璋却哈哈一笑,道:“刘公子也说了,穿越如同仙缘,极为难得。如今刘公子和这大桥既出现在大明,便是咱大明的造化,咱自然要牢牢抓住。” 说罢,朱元璋面向朱标,道:“传朕旨意,让工部与应天府用绳索将这跨江大桥桥墩绑住,绳索牵至岸上,固定死了。北岸也如此办理。” 朱标之前听过这话,倒没再惊讶,应了声便去传旨。 刘宽则满脸愕然。 朱元璋笑看着刘宽,解释道:“咱想着,既然这大桥可能会溜回去,咱把它绑住,固定在大明的土地上,它应该就跑不了了。” 刘宽回过神来,不仅暗叹:这老朱也太狠了。 同时,他也明白,老朱说这话有威胁他的意思。 大桥都能绑着不让走,要对付人,老朱手段肯定更多。 ‘看来我八成是回不去了。’刘宽心道。 这时,朱元璋又道:“刘公子也不要想着回去的事了,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你留在大明为咱效力,咱保你荣华富贵。” 听这话,刘宽顺势道:“我要是留在大明,自然会为陛下效力。但我不要陛下许诺的荣华富贵,而是希望陛下承诺,只要我不背叛陛下、不背叛大明,陛下便不可对我动杀心。” 朱元璋对刘宽的话颇感意外,双眼微眯之后,他点头道:“好,朕答应你,只要你不背叛朕,不背叛大明,朕便不杀你。” 不知有意无意,朱元璋将刘宽的要求稍改了下,从不动杀心变成了不杀刘宽。 刘宽注意到了,但并没有纠正。 因为他觉得,朱元璋更改承诺的具体内容,正说明了重视这一承诺。 当然,他也知道,若他真犯了朱元璋的忌讳,朱元璋绝不会被所谓承诺困住——历史上的老朱该动手杀人时可没手软过。 但有承诺总比没承诺好,且对刘宽还有个心理安慰作用。 聊到这里,眼见朱标传完旨意上来,朱元璋便道:“如今刘公子总可以告诉咱,大明享国多少年了吧?” 刘宽没拐弯抹角,直接道:“两百七十六年。” “才两百七十六年?”朱元璋皱眉,“竟连赵宋都不如?” 朱标听大明国祚才两百七十六,也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慰朱元璋道,“父皇,近三百年的国祚也不短了。” 刘宽则道:“陛下不必跟赵宋比,在我们后世看来,大明是要强过赵宋不少的。” “此话怎讲?” 刘宽道:“先说国祚,后世史学家以‘靖康之耻,赵构南渡’为分界线,将赵宋分为北宋、南宋,享国都只有一百多年。” “再说国土,即便赵宋国土最广时,也不如现在的大明,更不如将来的大明。” “最后说名声,南北宋加起来有三百余年,一直没能收复汉唐故地,甚至连燕云十六州这种汉人固有的地盘都没能收回来。” “而且赵宋先后败于辽、西夏、金、蒙古,一直在失地赔款,嗯,也就是给岁币,最后更是为胡元所灭,亡汉人江山。” “大明在后世则有‘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名声,这种骨气被后世很多人喜爱。” 刘宽说到这里停下来。 朱元璋、朱标则一时出神。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心里念叨着这两句话,朱标不自觉地就被感染,热血沸腾。 朱元璋却是皱起了眉头,道:“‘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倒还好说,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似乎并不是好话吧?” 朱标一听,也反应过来了。 大明国都在金陵,若是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境地,岂不是有亡国之危? 他看向刘宽。 便见刘宽点头,道:“后一句话,确实是由大明的两次亡国危机总结出来的。” “而最后半句,君王死社稷,说的便是大明最后一位正式皇帝,崇祯帝朱由检。” “农民军破北京城,他来不及逃跑,便杀了后宫嫔妃和几个女儿,在煤山一棵歪脖子树上自缢殉国。” 说到这里,刘宽又停下了。 朱元璋、朱标则都紧皱起了眉头。 因为刘宽这几句话中蕴藏的信息很不简单。 朱标先脱离思考,道:“刘公子说农民军破北京城?难道我大明后来迁都了?这北京是哪里?” 刘宽早已想要了什么要说,什么不能说。 而“靖难之役”他迟早要说的,所以迁都之事也不值得隐瞒。 听朱标问,他便道:“北京既故元大都、北平,几十年后,大明迁都于北平,同时设金陵为留都,后世分别称之为北京、南京。” 朱标得到答案,便思考起故元大都作为大明都城的利弊来——他知道朱元璋有迁都之意,只是一直没确定好迁哪里。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听朱元璋道:“你说那崇祯帝名朱由检?” 第7章 朱标:我英年早逝?我儿雄英早夭? 朱标听了朱元璋的问题,这才注意到,刘宽口中最后一任大明皇帝名字蕴藏更重要的信息。 洪武六年,朱元璋命人初编《祖训录》,便开始在里面为封王的皇子各编排一个字辈序谱。 他作为东宫太子,所得到的字辈序谱最好听,为:允文尊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 也即是说,他这一脉的字辈序谱中并没有“由”字。 ‘由···’ 朱标下意识在脑海中回忆起父皇给弟弟们编排的字辈序谱,很快就记起“由”字所在。 ‘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是四弟这一脉的字辈!’ ‘难道多少年后我这一脉出现了意外,子孙断绝,又或是皇子太过年幼,所以将皇位传给了四弟一脉?’ 朱标虽然对此事感到意外,但最先冒出的想法并不黑暗,认为大明皇位是从他这一脉和平转移到朱棣这一脉的。 随即他就不禁看向刘宽,认为刘宽也有可能说错了。 然而,在他的注视下,刘宽却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朱由检。” “他出自老四这一脉?”朱元璋追问。 刘宽再次点头。 朱标吐了口气,心道:果然是转移到四弟那一脉去了啊。 这时,朱元璋又问:“怎么转到老四一脉的?” 刘宽观察了下朱元璋的神色,发现朱元璋面色还算平静。 也就是说,这一结果虽出乎朱元璋预料,但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朱棣也是他的孩子,还是他和马皇后所生嫡子之一。 但朱元璋既然追问此事过程,肯定是料到,其中必有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刘宽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还是怕刺激太甚,让老朱发疯,决定铺垫下,缓缓说明。 当然,这也有他对朱棣抱有一定好感的原因——换个说法,可以避免朱元璋、朱标先入为主地“敌视”朱棣。 他于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陛下可知,在我这个后世人看来,如今陛下最该重视哪件事?” 朱元璋没想到刘宽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他猜测,这问题必然与皇位转到老四一脉有关,由此愈发确认,皇位转移多半涉及了很不好的事。 于是,他顺着这件事反推,便看了旁边朱标一眼,若有所思地道:“重视对标儿的培养?” 朱标虽然已经很优秀,但与朱元璋心目中的皇位继承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其中最令他不满的一点,就是朱标太过宽仁,又过于亲近、信任那些读书人。 朱标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皇位转移到四弟一脉的事绝不像他想的那么平和。 于是紧张起来。 作为大哥,他最不希望见到同室操戈的场面。 刘宽摇头,“太子虽性情宽厚仁慈了些,却聪明睿智,也能决断,纵然与历朝历代的太子相比,他与皇位的适配度都能排入前五之列。” 适配度对朱元璋、朱标来讲是个新词,却不难理解。 听刘宽这个后世人如此评价,即便以朱标的为人,也难免开心、得意,也有点不好意思。 朱元璋则毫不掩饰地开心。 他笑着道:“标儿可是我用心培养多年的大明皇位继承人,与皇位的···适配度自然很高。” 刘宽道:“那陛下有没有想过,太子英年早逝的情况?” 英年早逝?! 朱元璋脸上笑容瞬间凝固,就仿佛早到了雷劈,罕见地陷入了不能思考的情况。 须知,就算之前见到跨江大桥,听闻刘宽来自后世,他大脑也没这般空白过。 朱标脸上笑容虽然也凝固了,满脸惊愕,却要比朱元璋先回过神来。 他面色微白地问:“刘公子是说,我在后世历史上英年早逝?” 刘宽点头,仿佛念史书般地道:“洪武二十五年,殿下视察陕西回到京师后,因风寒病逝,葬于孝陵东侧,谥‘懿文太子’。” 听到这话,朱标脸色又白了两分。 口中喃喃道:“洪武二十五年···也即是说,我只剩十一年寿命?” 刘宽没想到朱标居然有种要被“宿命”击垮的样子。 他正想说什么,便听朱元璋大喝:“胡想什么?如今你既知何时会染风寒而病逝,怎会不做防备?只要有了防备,阎王爷要不了你的命!” 听此,刘宽不禁感叹,朱元璋不愧是能从乞丐成为开国皇帝的英雄人物。 不仅不信命,而且敢于与命运抗争。 感叹完,刘宽也劝说道:“殿下,我们后世人几乎都不信命,至少不相信‘寿命有定数’的说法。” “正如陛下所讲,如今殿下既知此事,只要注意身体,再有一定的医疗条件,绝不会壮年而逝。” 听了朱元璋、刘宽的话,朱标脸色终于不那么难看了,并暗暗叮嘱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 他倒不是多么怕死,而是知道,若他壮年而逝,是对父母的不孝,也是对子女的不负责。 甚至成为引发大明皇位争夺的原因。 回过神后,朱标便问:“难道因为我英年早逝,父皇才即将皇位传给了四弟?” 刘宽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朱元璋,“陛下,若殿下身故,您会将皇位传给谁?” 朱元璋稍稍思考,便道:“咱已立下规矩,大明皇位传给嫡长,如此方不会让咱的子孙为争夺皇位同室操戈。” “如此,若是标儿身故,咱会将皇位传给雄英。他已被立为皇太孙,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朱标听了一呆,随即道:“父皇,若儿子十一年后身故,雄英才十八岁,能否承担起皇位重任?” 朱元璋道:“十八岁在寻常人家都已成婚生子了,如何不能承担皇位重任?再说了,难道你一死,咱就会死?” 朱标尴尬,忙道:“孩儿绝非此意,父皇必万寿万年。” 说完,他看向刘宽,显然想让刘宽帮忙说句话。 刘宽笑道:“历史上,陛下寿七十,在帝王之中算是高寿了。” 七十? 那也就是说,还有十六七年? “还行。”朱元璋貌似对自己岁数满意的点了点头。 至于长生,朱元璋倒也幻想过,但他很理智——历朝历代那么多帝王都没有一个能长生的,他朱元璋自然不会例外。 事实上,到了唐宋之际,帝王寻求长生便和昏君画上了等号。 朱标自己英年早逝,却希望老父亲能活得更久些。只是,他虽有此想法,却一时没有头绪。 毕竟七十对于此时人来讲,确实很长寿了,对帝王来讲尤其如此。 回过神后,朱标想起之前的问题,忍不住好奇道:“既然我父皇会传位雄英,皇位如何转移到了四弟一脉?” ‘总不会是四弟谋反夺取了雄英的皇位吧?’ 朱标担心起来,非常不愿意事实如此。 几位成年的弟弟中,他与朱棣关系最好。 在朱标的注视下,刘宽又反问一个问题,“如果皇太孙早夭呢?” 雄英早夭?! 这一下,感觉如遭雷劈、脑袋空白的可不只是朱元璋了,还包括朱标。 他也算是体会到了朱元璋方才得知儿子死在自己前面时的心情。 这次,是朱元璋回过神来,目光如刀一般盯住了刘宽,问:“雄英如何会早夭?又是何时早夭?” 刘宽道:“史书上并未记载朱雄英因何早夭,倒是记了日期。” 接着,刘宽又如念史书般地道:“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皇太孙朱雄英薨。因其去世时尚未满十岁,未得册封,故以皇太孙视皇子,追封虞王,谥号为‘怀’,葬于钟山。” 听刘宽说完,朱元璋对此事再无任何怀疑——因为刘宽所讲很符合大明此时的情理,史书记载出错的可能性极小。 随即他便紧皱眉头,不满道:“雄英好歹也是皇太孙,史书为何不记载他的死因?!” 至于旁边的朱标,仍未回过神来。 显然是一时接受不了嫡长子明年就可能身死之事。 刘宽道:“关于朱雄英的死因,后世有不少猜测,陛下、殿下不妨听听。” 这话让朱标回过神来,也紧盯住刘宽。 “后世主流观点,认为朱雄英是病死的,毕竟古代,嗯,也就是此时的医疗条件,太过简陋,孩童早夭之事不算太少,哪怕是皇子,也可能因一场普通的疾病去世。” “至于朱雄英具体得什么病死的,那猜测就多了。有说得天花的,有说得感冒,呢也就是风寒的——还是那句话,此时能夺走孩童性命的疾病太多了。” “除此外,还有一种阴谋论。”刘宽说到这里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有人怀疑,朱雄英之死与太子妃吕氏有关。” “吕氏?!”朱标忍不住打断了刘宽的话,“怎么可能是她?她如何敢?” 刘宽道:“这只是后世人的一种猜测,并非是得到证明的事实。所以,殿下听我说完可好?” 朱标深吸了口气,压下种种情绪,点头道:“好,你说。” 第8章 靖难之役是如何产生的【求追读】 刘宽看向朱元璋,道:“以陛下的性格,在朱雄英早夭、殿下早逝后,依旧会坚持嫡长一脉继承皇位吧?” 朱元璋微皱着眉头,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即点头道:“不错。” 刘宽接着道,“所以,偏向阴谋论的人认为,朱雄英死后受益最大的便是殿下次子朱允炆以及吕氏。” “再加上,常氏病逝后,东宫女主为吕氏,大小内务为其管辖,朱雄英亦由其照顾。” “所以,吕氏既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如此情况很难让人不怀疑朱雄英之死与她有关。” 朱元璋眉头皱得更深了,问:“后世可有记载咱在雄英早夭后处置了吕氏?又或者记载吕氏在此后不久忽然病逝?” 朱标的心高高悬起。 他连弟弟们为争夺皇位同室操戈都不愿意见到,自然更不愿就见到吕氏为给次子争夺皇位害死长子之事。 朱元璋的问话让他明白,若雄英之死真有问题,必会严查。 若查出与吕氏有关,即便因此为家丑,不愿公布,肯定也会找个时间处死吕氏。 如此,史书上多半会记载,吕氏在雄英死后不久,忽然病故。 在朱标的注视下,刘宽摇头,“并无——太子身故后,陛下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数年后,朱允炆登基,是为建文帝,吕氏为皇太后。” 朱元璋道:“如此,雄英之死多半与吕氏无关。” 朱元璋如今好几个儿子成年,因此儿媳妇很多,但已故太子妃常氏、继妃吕氏,都是他常见的,算是比较了解。 吕氏出身书香门第,在他看来品行颇佳——否则当初也不会选为太子侧妃。 另外,朱标与吕氏的感情虽不如原配常氏,却也是不错的。 最主要的是,朱元璋对自己的“手眼”有信心——若真是吕氏害死了雄英,他定能查出来。 刘宽也看出了朱元璋的自信。 刘宽并不认识吕氏,也无意针对,但有的事他必须说。 他道:“正因为陛下未处置吕氏,后世以阴谋论看待朱雄英之死的观点并未成为主流。” “不过,一部分人认为,即便吕氏并未主动谋害朱雄英,也应在此事中承担主要责任。” “她为太子继妃,为东宫女主,掌管内务,同时负有照顾殿下子女的责任。” “朱雄英为嫡长子、皇太孙,本应为照顾重点,以皇家的条件,按理讲早夭概率相对较小。” “结果朱雄英就那么早夭了,作为继妃、继母,她严重失责。” “另外,殿下英年早逝,她作为太子妃、妻子,也负有一定责任——这世上若论对殿下的了解,恐怕除了陛下、马皇后,就是她了。” “殿下壮年为一场风寒夺取性命,说明身体早已亏虚,至少不够健康。吕氏却似乎未察觉,至少是没有作为。” “对比下马皇后,不仅将陛下的诸多子女抚养得健康长大,更是让陛下不操心后宫之事——陛下能得七十高寿,与马皇后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刘宽这一番话说得颇长,而且暗藏私货。 或许吕氏无辜,但在刘宽看来,她确实没在朱标人生中起到积极作用。 如果再看后面朱允炆的表现,她作为母亲的合格程度也是需要打问号的。 朱元璋听得微微点头。 他觉得刘宽说得颇有道理。 即便吕氏并未主动谋害雄英,也是对此事负有重要责任,对朱标之早逝同样负有一定责任。 与他的“妹子”相比,吕氏身为继太子妃做得确实有些差了。 朱标也觉得刘宽分析得有道理,但他担心朱元璋因此处置吕氏,便道:“父皇,吕氏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柔弱不能自理,掌管东宫内务有所疏漏在所难免,还望父皇不要怪罪于她。” 刘宽看出朱标想法,便道:“我方才所言,都是后世猜测。另外,朱雄英也还没早夭,是有机会改变此事的。因此我相信,以陛下之英明,必不会因我所言罪责于人。” 朱标闻言,感激地看了刘宽一眼。 朱元璋则是看了看朱标,才道:“咱确实不会因一番揣测之语就处置吕氏,不过,雄英肯定不能再让她照顾了。” “回头让人将雄英送到后宫,咱让妹子带着。另外,标儿你也该再选两个知冷暖、会照顾人的侧妃。” 朱元璋虽未处置吕氏,但显然对吕氏没好感了。 朱标苦笑。 他知道,这大概是他能为吕氏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你说咱之后允炆登基为帝,又曾说几十年后咱大明迁都燕京,莫非皇位转移便发生于允炆在位时?”朱元璋再次发问了。 刘宽微微惊讶,没想到朱元璋如此敏锐,现在就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叹了口气,道:“陛下在洪武二十五年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后,用生命最后的六年对其言传身教,此外为了帮他排除隐患,更是杀戮了蓝玉等不少勋臣武将。” “可惜,朱允炆自幼受儒生影响,待其为皇太孙时,这种影响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更改。” “他登基后,立即更改陛下诸多政策,一则宽刑省狱,减轻赋税,裁剪冗官;二则于典章制度上进行复古,主要是更改各种官府、官职及建筑的名称。” “关于第一点,我们后世人认为算是正确的决策,因为陛下之刑法,在后世看来确实太过严苛。” “至于第二点,我们后世则认为建文帝纯粹是受身边儒生影响乱搞,除了扰乱国政,并无实际益处。” 说到这里,刘宽停下来,观察朱元璋、朱标神色。 朱标神色复杂,看不出具体在想什么。 朱元璋只是微皱着眉头,并无太多情绪外露。 大约是以为刘宽说完,朱标忍不住感慨道:“允炆初登大宝,虽稚嫩了些,但知道宽刑省狱,轻徭薄赋,做得倒也不错。” 听这话,朱元璋哼了声,道:“那你是否想过,是咱最后几年,故意在帮他清除隐患的同时,好留下这些事让他施恩?又是否想过,这第一件事是咱临终前交代于他的?” 朱标微微愕然。 刘宽则笑道,“陛下睿智,事实上,我们后世人确实有此类看法。因为相较于陛下之前多年的为政,最后几年掀起的刑狱着实太多,民生也不如之前好。” “另外,建文帝登基后做得最主要、最大的一件事,其实是削藩。” 削藩? 这一下朱元璋、朱标眉头都皱得更深了。 朱元璋并非不知道将皇子封于地方病手握一定兵权的坏处,毕竟有汉之“七国之乱”、晋之“八王之乱”等史事为鉴。 也曾有臣子向他进谏,提醒此事。 朱元璋依旧坚持封藩,自是有他的考量。 一则,私心认为他好不容易打下这偌大江山,自然该让自家孩子都跟着沾些好处。 二则,相较于外姓武将,他自是更信任儿子们一些。 三则,他担心将来大明朝廷奸臣、权臣为患,朱家江山不保。 届时握有兵权的藩王在外,即可帮助皇帝,也可重夺朱家江山。 当然,为了避免大明也出现“七国之乱”、“八王之乱”,他做了一些预防措施。 如,不许诸亲王私自往来,藩王进京必须一个一个的来,等等。 ‘唉,从这刘宽所言明史看来,咱的用心良苦、多番布置怕是没起到多大作用啊。’ 刘宽接着道,“建文帝虽然一登基就削藩,颇为不智,但从传到后世的记载来看,陛下之后的大明皇帝选择削藩是必然的。” 朱元璋还以为刘宽口中的后世人也否定他的封藩政策,不禁问:“为何如此说?” 刘宽道,“陛下故去时,分封了十几位藩王,皆掌握兵权,尤其是负责镇守北疆的九大赛王。” “以负责镇守大宁的宁王朱权为例,其‘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燕王朱棣更是有‘节制沿边兵马’的重权,且在建文帝登基后第一次入朝后登陛不拜。” “另外,陛下在世时虽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其实对其为人并不满意,曾露出另立太子的想法,最终为大臣劝阻。” “我们后世结合陛下临终前给予朱棣的重大兵权,揣测陛下可能曾想改立朱棣为太子。” “这般情况下,建文帝登基后选择削藩就很正常了——这种种情况,估计让他寝食难安。” 说到这里,刘宽又停下了。 他想给朱元璋思考的时间。 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朱元璋从乞丐至开国皇帝,固然属于传奇,但一生也犯过不少错误。 在刘宽看来,靖难之役的产生,朱元璋是要负重大责任的。 只见朱元璋一时无言,脸色却明显变得难看。 显然,他也意识到,建文帝削藩进而引出后面的老朱家同室操戈之事,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标也忍不住半是劝谏、半是安慰地道:“父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儿子的话让朱元璋有点受不住,他没好气地道:“咱知道,不用你来说!刘公子,你继续讲!” 刘宽笑了笑,道:“藩王虽然势大,但以建文帝当时的实力,其实是可以实现削藩的。” “可惜他本人年轻不成熟不说,身边聚集的还是一帮不靠谱的儒生。这个团队在削藩之事上屡出昏招,最终给了朱棣机会。” “按常理来讲,建文帝在掌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削藩应该先难后易,以雷霆手段,直接拿下朱棣等几位他最忌惮的塞王。” “然而建文帝却选择了先易后难,捡软柿子捏,先废除了五位实力较弱、且有问题的藩王,即周王、齐王、镶王、代王、岷王。” “建文帝削藩倒没直接杀害诸王,但湘王朱柏因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自焚。” 举家自焚!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一样,捶在了朱元璋、朱标心里。 两人同时想起了如今的朱柏——如今朱柏才十岁,聪明懂事,已然立下长大后要辅佐社稷、济世安民的志向。 想到这么可爱的十二弟在历史上竟落得个举家自焚的结局,朱标都不由红了眼眶。 他没有怪别人,而是越发的怪自己短寿。 认为若非他英年早逝,便不会引发出这样的惨事。 刘宽似乎没觉察到老朱小朱异样的情绪,接着道:“建文帝虽最忌惮朱棣,但朱棣当时有功无过,他又不愿担上迫害皇叔的罪名。” “于是,他让人将朱棣的三个儿子都带到京城作为人质,又派人明里、暗里监视朱棣,准备抓住朱棣的小辫子再动手。” “朱棣为保儿子性命,故意装疯,才换得儿子回到北平。” “虽然当时朱棣原本掌控的精锐边军都被调去了别处,身边能掌控的只有八百王府护卫,北平城外朝廷又屯有重兵。” “但在儿子回来后,朱棣还是果断出手,先拔除了燕王府中监视他的奸细,随后突然发兵掌控了北平城,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发起了靖难之役!” 第9章 铁路也一起穿越了!【求追读】 “燕王朱棣于建文元年七月起兵靖难,至建文四年六月破金陵,用了四年时间。” “燕王军队进入京师后,宫中起火,后建文帝不知所踪。有人说他烧死在宫中,也有人说他化装为和尚潜逃去了海外。” “至此,大明国祚转移到燕王这一脉,并一直传承到大明灭亡。” 听刘宽讲完,朱元璋、朱标久久无言。 虽然刘宽并未讲述靖难之役的具体过程,但老朱、小朱都是从元末乱世走过来的,尤其是朱元璋,更是从一无所有建立了大明。 他能够想象得到,朱棣以八百护卫起兵靖难的艰难。 也正是因此,他对朱允炆掌握巨大优势却还没能打过朱棣,感到十分不解。 最终,他只能归结于朱棣军事能力太强,而朱允炆能力太弱。 他甚至有点庆幸,亏得朱棣靖难成功,否则以朱允炆的能力,恐怕大明国祚会更短。 随后,朱元璋又意识到,四年的靖难之役必然会让大明江山千疮百孔,不知多少百姓因此遭难。 他自乞丐至开国帝王,宏愿之一便是让天下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 不曾想,临终前诸多布置,竟导致了一场长达四年的大明内战。 ‘难道人一老,就会变得昏聩?’ 念及史书中诸多帝王年老时的昏聩之举,尤其以唐玄宗李隆基为甚,朱元璋不禁如此想。 朱标也对朱棣与朱允炆的军事能力差距感到诧异。 但听刘宽讲后世都不确定朱允炆生死,他心里又好受点——至少朱棣没有直接杀死朱允炆,不然哪怕知道此乃后世历史,如今多半不会再发生,他面对朱棣时心中也会不舒服。 回过神后,朱元璋忍不住问:“老四称帝后将大明治理得如何?” 朱棣的军事能力如何,通过刘宽口中的靖难之役,朱元璋已经得知。 但这些年来,他越发觉得,治理天下要远比打天下难。一事不甚,便会牵扯诸多事务,为国家留下暗疮。 朱棣是去年才到北平就藩的,且只有一定军事权力,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所以朱元璋并不知朱棣治政能力如何。 刘宽正要回答,便听沐英在楼下大声道:“禀奏陛下,探查另一条怪路的探马回来了!” 另一条怪路? 刘宽先是微愣。 随即才想起来,这长江大桥分两层,下层有一条铁路。 他当即来到城门楼栏杆旁,眺望那条铁路,这才注意到铁路似乎延伸入外城墙内,根本看不到其最南端在哪里。 朱元璋道:“带探马上来。” “是!” 沐英应了声,没多大会儿,就带上来两名亲军中的探马。 朱元璋知道朱标曾派一队探马去探索另一条怪路的最南端,待这两名探马行礼后,他便直问:“可探查到那条怪路在江南的末端位于何处?” 两名探马都面带古怪神色。 其中一名探马道:“启禀陛下,我等沿着那怪路前行,先是抵达玄武湖畔,随后怪路又出了外城墙往东而去。” “我等便又出城,继续沿路探索,结果到了栖霞山北边,仍未见到这怪路的末端。” “孙百户便命我等先回来向陛下及太子殿下禀报,他则带着剩余探马继续沿路探索。” 朱元璋皱起眉头,似乎也对此颇感意外。 他看了刘宽一眼,才问探马,“尔等这一路探索可还有其他发现?” 探马道:“我等快到栖霞山前,见有百姓在撬那怪路上的精铁、木头,便驱赶之,并令彼辈通知里长,保护那怪路。” 朱元璋点头,“尔等做的不错,先下去歇息吧。” “是!” 待沐英送探马下楼后,朱元璋便问:“刘公子,这黑色怪路倒是和官道差不多,但另一条怪路似乎不便行走,究竟有何用处?” 刘宽原本在思考。 探马的话让他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与长江大桥连接的铁路可能很长,而非像公路那样只有几里长的一段。 如果是这样,恐怕便不只是长江大桥跟他一起穿越了。 而是与大桥关联的一条铁路也跟着他一起穿越了! 听朱元璋询问,他立即道:“陛下,这条路名为铁路,如果真的很长,其重要性绝不下于跨江大桥!” “为大明未来发展大计,恳请陛下立即派人沿着铁路传旨,令地方保护铁路,使其不被无知百姓破坏!” 铁路? 重要性不下于跨江大桥? 朱元璋、朱标听了都很惊讶。 朱元璋并没急着下旨,而是道:“刘公子还是说说,这铁路究竟有何用吧。” 刘宽无奈,只能耐心讲道:“铁路是我们后世最主要的交通方式,其便利还要超过公路···也就是官道行车以及水路行船。” “因为与铁路配合的是一种名为火车的交通工具,一车可以拉数千人,或者数十万斤乃至更多的货物,沿着铁路行驶,如风驰电掣,日夜不歇。” “比如说我们后世从北京到南京,嗯,也就是从北平到京师,坐最快的火车,只需两个多时辰即可。” 听刘宽说到这里,无论朱标还是朱元璋,都露出震惊之色。 因为刘宽所描述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 朱标忍不住质疑道:“一车拉数千人?数十万斤货物?这怎么可能?” 便是朱元璋也忍不住道:“刘公子,你可不要仗着我们不知后世之事信口胡诌。” 刘宽笑了声,道:“在后世既能建造这跨江大桥,发明我所说的火车又有何稀奇?” “事实上,修建铁路、打造火车,要比修建跨江大桥容易得多。” “这铁路的样子两位也看到了,所以火车并非以牛马拉动,而是靠蒸汽机、内燃机。” 听到这里,朱标不由打断道:“何为正气鸡、内然鸡?” 刘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请问殿下,何为织布机?” “额···” 朱标尴尬。 他这才明白,刘宽所言是一种机械,而非某种拉运的牲畜——他就奇怪呢,鸡怎么可能拉得动数千人?除非是天上神鸡。 刘宽继续之前的话,道:“内燃机蕴含的科技比较高,我就不说了,倒是可以说下蒸汽机,你们应该能听懂。” “铁壶烧水,水开后蒸汽掀动壶盖的现象应该见过吧?蒸汽机就是模仿此现象发明创造出来的,只不过令蒸汽力量大增而已。” “因此,火车往往只需要头尾各一台蒸汽机,带上煤炭,让人一路烧开水,便可使给火车日夜不歇的行驶。” “另外,火车是由两个火车头及中间的十数节乃至数十节车厢组成,每节车厢都能载不少人或是货物。” “如此,便出现了一列火车载数千人或数十万斤货物奔驰之事。陛下、殿下可明白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刘宽忍不住停下缓缓。 朱元璋、朱标都在回想记忆中铁壶中水烧开时的情景,但仍难以明悟,这般力量怎么能使刘宽口中的火车动起来。 当朱标还在苦思冥想其中道理时,朱元璋已不再纠结。 他问,“京师到北平有两千余里路,这火车真能如你所讲,仅用两个多时辰就跑到?便是飞鸟也没这般快吧?” 刘宽微微尴尬,但还是准备讲明白。 他道:“我所处的时代,确实有一种火车能跑这么快,我们称之为高铁,即高速铁路的意思。” “普通火车虽没这么快,但也仅需四五个时辰便能跑完这段距离。” “当然,如果是大明现在去打造火车,估计造出来的初代火车,要跑完这两千余里,可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听了刘宽的解释,朱元璋没有再怀疑真假,而是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即便是需要两三日,那也极快了。” 朱标此时也放弃了思考蒸汽机的原理,跟着道:“四弟去年到北平就藩,队伍可是走了近一个月。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不歇,也需要七八日才能跑到。” “何况,哪怕是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人也是需要歇息的,不可能一直赶路。所以,即便是骑马,也需十几日才能跑完这段路。” 刘宽听了微微一笑,道:“人坐在火车上不仅可以吃饭,还能睡觉。” 这句话让老朱、小朱对铁路与火车的向往瞬间达到顶点。 朱标忍不住催促道:“父皇,赶紧派人去传旨,令地方保护铁路吧?” 朱元璋道:“地方官府并无兵权,如何保护铁路?你去传旨,让沿路卫所组建专门的铁路护卫队,将此事视作军令去做。” “另外,在地方官府宣告不得破坏铁路后,若还有刁民损毁铁路,抓到后···”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下,本想说抓到后斩首示众的,可念及后世人也觉得他刑狱太过,便改口道:“罚没家财,流放三千里!” 朱标觉得这刑罚还是有些重,但想到铁路的重要性,便没开口劝,应了声是,便下楼去传旨。 刘宽也觉得朱元璋定的刑罚很重,但他也明白,大明不是后世。 要想保护铁路不被破坏,必须重罚,才能吓阻住贪婪枉法之徒。 朱元璋等不及朱标回来,便又问:“刘公子,你觉得···穿越到咱大明的这条铁路会有多长?起于何处,又终于何处?” 第10章 科技与工业的力量!【求追读】 刘宽道:“我穿越过来时就在桥上,然后就被陛下带来了这里,不曾去铁路两端,哪里知道它有多长?” 朱元璋沉吟着道,“这铁路既与跨江大桥相连,刘公子应该知其首尾原本各在何处吧?” 刘宽不禁目光古怪地看了朱元璋一眼。 心道:老朱,你好贪啊,居然想要与长江大桥相连的整条铁路!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他道:“后世铁路极多,可谓四通八达,向西可至西域、中亚、西亚乃至更西边的欧洲,向东则可达如今的野人女真部。” “向北则可至北冰洋,向南则达琼州岛,便是乌斯藏那样的高原绝地,都修通了铁路。” “可以说,后世铁路要比大明如今的官道都长许多倍。而与这座长江大桥相连的铁路也有好几条,可通往各处,我如何能猜到其首尾在哪里?” 朱元璋听出刘宽话语中有炫耀后世铁路四通八达的意思,但仍感到惊讶。 大明如今官道其实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承自之前各个朝代的。 有的官道甚至承自秦朝时的直道。 大明开国这些年,实际修筑的官道相当少。 即便如此,每次修筑官道,征发地方民夫,仍会弄得百姓哀怨。 因此,朱元璋实在难以想象后世如何能将铁路修到四极八方。 那铁路他出城时就去看过,上面除了石子、木料,还有上好的精铁。 若真如刘宽所讲,这后世单是修建铁路所用的精铁,恐怕都是一个极其骇人的数字! 念及此处,朱元璋便直问:“修建铁路需要不少精铁吧?后世竟有如此多的精铁?” 刘宽笑道,“后世修建铁路用的确实都是钢材,铁路上的那种则称为铁轨、钢轨。而后世之所以能大修铁路,自然是因为钢铁的产量大大提升。” “事实上,在后世钢铁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标志。因为钢铁不止可以用来修筑铁路,铸造兵器,还能用于国家各个方面。” 朱元璋皱眉,“生产如此多的钢铁、修建如此多的铁路,岂不劳民伤财?” “哈哈哈,”刘宽忍不住笑出了声,见朱元璋露出诧异之色,他才收住,道:“这就是陛下眼光被时代局限了——如果以大明如今的工业水平,想要大炼钢铁、大修铁路,确实会劳民伤财。” “但是,后世科技发达、工业力量强大,无论是炼钢铁还是修铁路,大多都用机械,嗯,类似蒸汽机那种机械。” “虽然也会用到不少人,但都是雇佣——国家给予他们工钱,靠这份工钱,工人完全可以养活一家人。” “如此,不论是大炼钢铁,还是大修铁路,不仅不会劳民伤财,反而让百姓得到赚钱养家的机会,让百姓变得富裕。” 朱元璋依旧皱眉,质疑道:“如你所说,朝廷岂不是要拿出许多钱粮养那些工人?后世朝廷竟有这般富裕?” 刘宽道:“后世国家自然远比此时富裕,至于原因,还是我刚才所说的那八个字——科技发达,工业强大。” “这里面的道理说起来我怕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眼下只能告诉陛下,若想大明强大,也需要发展科技和工业。” “何谓‘科技’,又何谓‘工业’?”朱元璋追问。 “额···” 刘宽想要解说,却发现他记不住曾在网上度娘过的标准答案。让他用自己的话概括,他一时又概括不出来。 他想了想后,道:“如发明蒸汽机,然后以蒸汽机为核心发明出了火车、铁路,令交通运输比以前大为方便,这便是科技。” “至于工业,如大明生产钢铁的铁场,属于冶炼工业;如纺织作坊则属于轻工业;如制造兵刃甲胄火铳的作坊,则称之为军工业。” “其实大明这些场坊,称之为工业绝对是大大高估了,勉强能算个工业雏形。因为这些场坊的生产效率太低,而真正的工业,生产效率极高。” “以钢铁生产为例,大明眼下便是十年、几十年生产的钢铁加起来,也未必有后世中国一天生产的钢铁多!” “大明还属于农耕国家,后世中国则属于工业国家,而拥有强大生产能力便是工业国家的一大特征!” 虽然刘宽是信口而言,说得并不好,但朱元璋还是听得一脸震惊。 回过神,他想质疑刘宽故意夸大后世所谓的工业之力,却又觉得刘宽没这么做的必要。 于是他张了张口,终究没将质疑的话说出来。 不过,听了刘宽这番话,朱元璋也算明白过来,不论是科技、工业,还是后世的其他事情,都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反正他铁了心要将刘宽留在大明,为他所用,相关的事大可以后慢慢询问。 眼下还是问些实际的事比较好。 念及此处,朱元璋便问:“刘公子可会打造那火车?” 朱元璋想的是,既然这跨江大桥和铁路一起穿越到大明了。只要能有火车,这段铁路他就能用上。 若真的好用,日后大明也可以发展科技、工业,将铁路修建得更长。 如刘宽所描述的后世中国一般,铁路可达四极八方。 那样的话,朝廷对地方、边疆的掌控力必然更强,无论内忧还是外患,都更容易解决。 大明国祚必然也因此延长。 刘宽没想到朱元璋刚才还在询问科技、工业,转眼就换了个这么具体的问题。 想了想,他如实答道:“我并不会造火车,但初代火车不算特别难造,其中涉及的科技、发明我都大概了解。” “若是我留在大明,陛下肯许我征用各方面所需的人手,给予钱粮物料的保证,我倒是可以尝试做此事。” 刘宽想的是,如果他回不到后世,只能留在大明,一开始最好不要当类似于“工部尚书”这种职位太高、管事太多的大官。 因为这样很容易招人嫉妒,甚至陷入朝堂、官场的争斗中,进而限制住了他的手脚。 倒不如先去做一件具体的事。 组建自己的团队,“发明创造”大明第一辆火车,便是很好的选择。 另外,刘宽觉得,与其费尽口舌地劝朱元璋及大明各方势力发展科技、工业,倒不如先让他们见识科技、工业带来的好处。 既然有一条现成的铁路跟着他一起穿越了,他只需造出火车,尽快让这条铁路投入使用,便可达成“劝说”目的。 朱元璋原本只是那么一问,并不认为刘宽就会造火车。 毕竟之前刘宽都说了,他在后世还是个处在学习阶段的读书人。 听刘宽说能造出来,他既意外又惊喜,不由笑道:“好,那咱就封你为我大明的工部尚书!” 刘宽有点无语,心道,老朱这封官也太随意了,工部尚书说给就给。 但他也清楚,才废除了宰相和中书省的朱元璋,在大明很多事情上确实可以做到一言而决。 可惜这并不符合他的计划。 他当即拱手,道:“陛下如果真想让我为大明效力,便让我踏实做事。” “工部尚书官职太高、管的事太多,我并无相关经验,冒然任此职,恐怕不仅做不好,反而会招人嫉妒,陷入官场争斗之中,进而耽误了做事。” 听了刘宽这番话,朱元璋觉得有道理,对刘宽心智、品性也高看了些,露出欣赏之色。 他点了点头,问:“那你想做个什么官?” 刘宽沉吟了下,道:“不如先封我做个七八品的小官?只需专管打造火车之事就好。” 朱元璋摇头,“听你所言,打造火车必然涉及多方面人手与钱粮物资之调用。你若官职太低,怕是难以服众。” “这样,咱于工部新设科技司,封你为科技司员外郎,如何?” 刘宽虽然看过一些历史类的明朝背景网络小说,对大明官职有些了解,却记不太清楚。 他于是问:“请问陛下,这员外郎官居几品?在科技司又属于几把手?” 几把手这个词朱元璋头回听到,但一下就明白了其意思。 他笑道,“员外郎为从五品,在科技司属于三把手——上面还有个尚书、郎中。” 刘宽听了诧异,疑惑道:“科技司单独有个尚书?” 朱元璋道:“之前唐宋等朝代六部都只有一个尚书,但咱觉得一个尚书管不来那么多事,且独管一部容易滋生腐败。” “所以,几年前咱便改了官制,另各部各司各有一个尚书、郎中,再另配员外郎、主事数人。” “当然,六部各司并非都有尚书在任,毕竟能当尚书的人才太少了,便是现在各部的尚书,都有一小半咱看不过眼。” 说到这里,朱元璋摇了摇头,明显对某些尚书能力或品性不满。 刘宽则一时呆住。 他没想到洪武朝官制竟是这样的。 然后他便隐约明白,建文帝登基后为什么会更改洪武时的官制,向复古发展了——只能说这爷孙俩想法都挺有意思。 随后,刘宽便觉得当这个工部科技司三把手正合他心意,既不显眼,也有足够的权力。 至于上面还有尚书、郎中压着,刘宽觉得不是问题——只要老朱没昏了头,就不会故意找给他捣蛋的人,多半会找两个能帮他应付官场之事的好上司。 念及此处,刘宽便拱手道:“既如此,微臣领命。” 朱元璋见状,笑着道:“刘公子如今既当了咱的臣子,便算是大明人,难道还不肯向咱行跪拜之礼?” 听此,刘宽犹豫起来。 他知道在大明臣民跪拜皇帝是很正常的事,但他才穿越过来,身上还穿着现代人的衣服,一时真难拐过这个弯儿。 就在刘宽有点后悔当这个工部员外郎时,朱元璋哈哈地笑出声,道:“莫要纠结了,咱是跟你开玩笑呢,咱大明其实也没多少跪礼。” “你既是后世来人,又愿为大明效力,咱便许你在大朝会、祭祀这等重大场合外有免跪之权。如何?” 刘宽听了松口气,躬身作揖,“谢陛下!” 【新书真的很需要追读支持,请读者朋友们将书页翻完,拜谢啦!】 第11章 定期体检,设医学院【求追读】 刘宽才谢完,朱标便登上楼来。 “父皇,让地方卫所组建铁路护卫队之事儿臣已经吩咐下去。另外,母后让人来传话,问父皇是否要多备一人的午宴。” 朱元璋与马皇后夫妻多年,一听这话,便领悟到,马皇后多半是得知了“跨江大桥与桥上怪人”之事。 便提醒他可以设宴招待人家——如此既不失待客之道,也能视以亲近。 他哈哈一笑道,“刘公子自六百年后来,咱是该设宴款待。你速去让人回复,就说按家宴准备。” 朱标见朱元璋待刘宽如此亲近,也很高兴,点点头便又下楼去传话了。 刘宽却是才记起,方才忘了说马皇后的事。 后世有不少喜欢明史的人认为,朱元璋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刀,马皇后则是唯一能容纳这把宝刀的刀鞘。 故而马皇后一死,这柄宝刀不仅伤人,也伤己,最终伤了大明。 刘宽则认为,有马皇后在,朱元璋应该会收着些脾气,好相处些。 于是,等朱标上来,刘宽便郑重其事地道:“还有一事方才忘了告知陛下与殿下。” 朱元璋此时心情很不错,笑着问:“何事?” 刘宽道:“根据后世历史记载,马皇后将病逝于洪武十五年八月份。” 刘宽这简单的一句话,让老朱、小朱再次有种如遭晴天霹雳之感,一时脑袋都空了。 马皇后比朱元璋小四岁,若在明年去世,那便是五十整,虚岁五十一,说起来并不算早逝。 但也称不上高寿。 最主要的是,如今马皇后人还好好的,虽贵为皇后,却仍每日亲自操办朱元璋的膳食,众皇子皇孙的衣食也都亲自过问,可谓无微不至。 所以,父子俩根本就没有马皇后突然离世的心理准备! 朱标先回过神来,急问:“我母后是患上哪种疾病去世的?” 刘宽叹道,“此事史书也不曾记载,又或者记载了,却遗失与战火之中。” 朱元璋忽然杀气腾腾地道:“这些史官都该杀!如此重要之事,要么不记载,要么便是保护不力至于史料遗失,要他们有何用?!” 刘宽、朱标感受到朱元璋的惊天杀意,都吓了一跳。 朱标劝道,“父皇,如今事情尚未发生,也不知缘由,如何能怪罪于史官?咱们眼下最需要想的,是如何应对此事,好不让母后在明年病逝。” 刘宽则道:“陛下,如今距离后世史载的马皇后病逝之事发生尚有一年,只要做好准备,还是有很大可能改变此事的。” 朱元璋深吸了口气,稍稍收敛杀意,问:“刘公子对此事有何建议?” 刘宽对这事早有想法,闻言道:“我们当前需要做的事情有三件。” “其一,嘱咐皇后娘娘注意照顾身体,这种注意涉及日常饮食、起居。因为后世人认为,一些疾病往往是在日常生活中便埋下了祸根,不得不防。” “其二,让太医定期为娘娘检查身体——预防疾病,要比病发了再去治疗容易很多。” “尤其是一些疾病,在刚开始时病人根本没感觉,待症状显现,已然难治。” “因此,在后世,上到国家领导人,下至稍微富裕的百姓,都会定期体检,无病安心,有病治疗,早治早好。” “其三,在京师建立医学院,召集天下名医汇聚于此。” “一则让他们交流医术,促进医学发展;二则可方便明年皇孙、皇后病发时,及时请诸多名医会诊。” 大明不是后世,交通不是靠双腿,就是靠车马,从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到京师(南京),往往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之久。 而有些病症是耽搁不得的,或者初期能治好,拖得久了便治不好了。 对于急症病人来讲,名医在本地还是在千里之外,完全是生死两个概念。 所以刘宽才提出了第三条建议。 除此之外,他也是想借机让大明尽快拥有一家医学院,让医学尽快发展起来。 便于百姓治病的话且不说,倘若他真的回不去后世,只能留在大明,以后生命保障就得交给大明的大夫们。 他并没有看不起明代大夫医术的意思,但此时的医学水平、医疗条件乃至医药方面,跟后世真的完全没法比。 很多后世的小病,在此时可能会要人命。 刘宽可不想穿越到明朝没几年,便因得了个感冒就一命呜呼了。 话说后世似乎有人推测,马皇后跟朱标都是得感冒死的? 这说明古代感冒死亡率不低啊,且不分贵贱,运气不好的话,有钱有势也治不好! 念及此处,刘宽越发觉得,应该将发展大明医学当做第一等重要之事去做。 听了刘宽的话,朱标道:“刘公子所说前两点倒是好办,但第三条···刘公子可知如今大明太医院有多少名医?” 刘宽还真不知道这事,便问:“多少?” 朱标道,“即便算上院使、院判,也只有六位名医而已。事实上,院判、院使只因追随我父皇较早,受到信重因而得职,二人只能衬得上一县之名医。” “倒是四位御医,皆是我父皇开国后从各方征召而来,为一府乃至一行省之名医,个个医术惊人。” 刘宽听了惊讶,没想到洪武时期大明太医院的名医这么少,名副其实的才四个。 他觉得,这虽不能说是朱雄英、马皇后、朱标相继病死的主要原因,但肯定占有一定因素。 他不明白的是,向来注重自家人(或者说护短)的朱元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朱标接着道:“几年前,有人上书说太医院的名医太少,有失皇家体面,请我父皇多征召名医聚于京师。” “随后便有御史进谏,说天下各地名医有数,若将地方名医聚于京师,地方百姓患疑难重兵将求治无门,此不仁也。” “我父皇认为这御史说的对,于是便驳回了先前那人的建议,故如今太医院只有四位名医。” “因此,若如刘公子所说,聚集天下名医于京师,地方百姓怕是求医无门,民间也会非议我皇室自私不仁啊。” 朱标这番话其实说的比较犹豫。 一则,为了明年能够保住儿子、母亲的性命,他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名医都召集到京师来。 二则,他又清楚地知道,这种做法不利于地方百姓,是自私不仁之举。 不过,朱标才说完,便听朱元璋道:“咱以前认为那御史说得对,那是不知你娘、雄英还有你都会早早病死!” “如今咱既然知道了此事,哪里还管得了地方百姓?咱回宫里就下发圣旨,征调各地名医到京师来!” 朱标听得愕然,大约是没想到朱元璋会说出这种话。 刘宽倒是不意外。 穷苦出身的朱元璋固然爱百姓,但他更爱自家人,这是人性的体现——能够做到大爱无私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刘宽没想到“汇聚名医于京师之事”上还有这么多道道。 他稍稍思考,便道:“陛下,殿下,咱们可以先征召天下名医汇聚与京师一两年,待明年皇孙、皇后无恙,再令其中大部分名医归乡。” “到时候,只需留下一小部分名医,一则增加太医院名医数目,二则组建医学院。” “此后可令天下名医每隔两三年进京来开一次医术交流大会,以此促进大明医学的发展。” “如此,过个十几年,不仅医学会有所进步,还能培养出更多名医来。” 朱元璋听了直接点头,“这主意不错——不管怎样,先让天下名医到京师再说。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病逝而不作为!” 朱标也觉得,若只是聚集天下名医于京师一两年,不会给地方造成太过恶劣的影响,便没多说什么。 定下建立医学院之事,刘宽决定趁机说出另一件事,免得日后不好再说。 他道,“陛下,其实在我们后世人看来,不论是皇后、皇孙之病逝,还是后来太子殿下病逝,陛下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见这话,朱标立马替刘宽紧张起来,心道:刘公子,你可真敢说啊——上一个对我父皇如此说话的人,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但出乎朱标意料的是,朱元璋不仅没生气,反而认真问道:“什么责任,刘公子尽管说来——只要能让妹子活得久些,咱愿意改正。” ‘老朱对马皇后果然是真爱啊。’ 感叹了句,刘宽便道:“陛下当有个心理准备,我所说的事,涉及到去年才被陛下废掉的中书省及宰相之职。” 这一下,朱标不止是紧张了,心都悬了起来。 “胡惟庸案”可是如今大明朝的禁忌话题,虽已过去一年多,却无人敢在朱元璋面前提起相关之事。 朱标没想到刘宽竟敢,很可能要说的还是质疑、反对之语。 他不禁想,后世人是不是都像刘宽这么胆大? 第12章 朱元璋:咱废相白废了?【求追读】 果然,朱元璋神色变得不善,问:“怎么,咱废掉宰相和中书省难道还做错了?” 刘宽想到了明朝后来的历史,便道:“不能说做错了吧,只能说陛下为此事付出了很多,结果却白废了。” 白废了? 朱标疑惑。 朱元璋眉头则深深皱起,想到什么,便哼了声道:“难道老四那逆子登基后又恢复了中书省,重新任命了宰相?” 之前朱元璋听闻朱棣造朱允炆的反,通过靖难之役登基称帝,都没说朱棣是逆子。 如今怀疑朱棣恢复了中书省和宰相,便将其打上了逆子的标签,可见朱元璋对此事多么在意。 刘宽道:“陛下废除宰相和中书省,除了对洪武年间的三位宰相都不满意,最主要还是想将相权收归于皇权吧?” “没想到刘公子还懂得帝王之术。”朱元璋答非所问,实际却是承认了此事。 毕竟这城门楼上除了刘宽、朱标没有别人,有些事他不怕说出来。 朱标是他儿子。 至于刘宽吗,他已经动了将其变为自家人的念头。 刘宽不知道老朱已经打上他的主意,接着道:“宰相会分了皇权,这事很明显,所以陛下后面的皇帝并没有重立中书省和宰相。” “但是,大明版图广大,日后还会更大,每天都不知有多少军政事务需要处理。” “即便有六部等职司分担,仅凭陛下与太子,每日依旧要处理许多事务。” “所以,自废除宰相、中书省的这一年多,陛下、殿下应该过得比以往累得多吧?” 朱元璋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朱标则感慨道:“确实要比前几年我刚练习政务时忙碌许多,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看父皇须发斑白,每日还需要批阅那么多奏本,心中很是不忍。” 刘宽接着这话道,“所以殿下就想尽量多处理一些政务,好减轻陛下的负担?” 朱标略微诧异地看了刘宽一眼,道:“没想到刘公子竟如此清楚本宫的心思。” 刘宽满脸感慨的摇了摇头,道:“殿下可知道,我们后世人往往不说你是病死的,而是过劳死。” 过劳死? 朱元璋、朱标一时都没听明白这个新词。 刘宽解释道:“过犹不及之过,劳累之劳,死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过度劳累而死? 也就是累死了?! 老朱、小朱明白“过来死”意思后一时都露出诧异神色。 刘宽接着道:“我们后世人认为每个人的身体潜力都是有限的,若是过度劳累压榨,便会减短寿命。” “外在表现就是身体越来越虚弱,非常容易为疾病所趁。而对于男子来讲,三十几岁正当壮年,按理说是精力最为充沛,对疾病抵抗力最强的时候。” “结果一个风寒就夺走了殿下的性命,甚至几名御医都束手无策,这难道不说明殿下身体本就虚弱到了极致吗?” “殿下因何身体如此虚弱呢?后世并无殿下沉湎酒色的记载,只有殿下尽心竭力分担大明国事的记载。” “所以我们才认为殿下是过劳死——堂堂大明第一位太子竟然被活生生累死了,可笑不可笑?” 说到最后,刘宽有点忘乎所以,没忍住说出了一句略带讽刺的话。 朱标此时表情古怪。 他也觉得自己竟是被累死的,有点可笑。 朱元璋脸色可就难看了。 可以说,相较于之前刘宽所说的那么多事情,因他废相废中书省导致朱标过劳死之事,最让他难以接受。 他甚至怀疑刘宽是不是仇视他的后世人,故意这么说的。 但很快理智就让他否定了这一想法。 因为废相、罢中书省之后,这一年多他和朱标需要处理的事务多很多是事实。 朱标每日忙碌于国事他也都看在眼里。 以前他只会为此事感到欣慰、高兴——在他看来,朱标如今接触的国事越多,就会越熟练,待将来他故去后,朱标皇位就做得越稳,能把大明治理的越好。 他万万想不到,还没等他故去,朱标就会因国事繁多而过劳死!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又或者是上天对他行废相之举的惩罚? 一时间,性格执拗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朱元璋,竟然怀疑他废相之事做错了。 但随即他就记起,刘宽前面并未说他做错,而是说他白废了。 那么··· “即便如此,又如何能说咱废相白废了?”朱元璋冷硬着脸问,保留着他最后的倔强。 刘宽回忆了下他所知的明史,道:“陛下废相之后,便感觉一人兼任皇帝、宰相之职,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有些受不住。” “于是就仿照宋朝制度,设立的大学士之职辅助处理政务,对吧?” 朱元璋闻言疑惑,“咱哪里曾设什么大学士?不过,倒是设立了四辅官来协助处理政务。” 说这话的同时,朱元璋便忍不住思考,是不是仿宋制设大学士协助处理政务更妥当。 因为四辅官制度依旧让他觉得国务太过繁重,需更多人辅助处理。 但又不想将大权再分出去··· “何谓四辅官?”刘宽问。 他到底不是专业的历史学家,对一些古代官职称呼不懂。 朱标好心解释道:“四辅官出自周礼古制,即春夏秋冬四官——古周礼中,每官负责在一个季度中辅佐郡王处理朝政。” “我父皇设立的四辅官又有所不同,非是按季轮换,而是按月。” 刘宽听了,不禁神色古怪地看向朱元璋。 赫然发现,强力的开国君主就是不一样,简直把朝廷制度当做掌中之物,说变就变。 先是一部设好几个尚书,如今又仿周礼设四辅官——周朝距离现在都有一千多年了吧?那时制度得落后成什么样?放在明朝怎么可能适用? 更别说,老朱还改成一月一轮换。 虽说是辅政官员,不存在朝令夕改之事,但轮换得这么勤快,在处理政务方面怕是都接不上趟吧? 毕竟从京师向大明边关传个诏书,可能都需要一月以上的时间··· 一时间,刘宽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老朱来,也真实感受到了贫苦出身(某些知识积累不够多)对老朱认知的限制。 不过,他既然没听说过“四辅官”制度,只听闻过大学士,多半说明“四辅官”制度存在时间很短。 想到这里,他便道:“我在后世,只听闻陛下为减轻国务操劳,挑选有才能的儒生为大学士用以辅政,如华盖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等。” 朱元璋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该用大学士替代四辅官。 但他还是不解,“此举如何就使得废相白废了?” 刘宽微笑道,“陛下所设之大学士只有顾问之权,因为陛下不仅聪明睿智且治国经验丰富,对很多国事都能做到乾坤独断。” “然而陛下之后的大明皇帝,如建文、永乐乃至更后面的皇帝,可不是人人都有陛下之能。” “事实上,除了永乐等两三个皇帝外,大多数大明皇帝在处理国事方面的才能都未必及得上陛下四分之一。” “这种情况下,大明皇帝对原本负责顾问的大学士依赖自然越来越重,也就令大学士的权力越来越大。” “建文帝时,因为他要专心应对战事,便让大学士们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助手团队,专门负责处理前线战事之外的事务。” “待永乐帝即位后,干脆直接让诸位大学士在午门的文渊阁办公,参预机务,于是由即位大学士组成的辅政团体便有了内阁之称。” “此后随着皇帝对内阁依赖越重,内阁权势也越大。” “又因永乐之后连续两位大明皇帝都短命,使得幼年天子即位,三位大学士兼任顾命大臣之职,于是内阁权势终于凌驾于六部之上。” 说到这里,刘宽故意停了下来。 眉心皱出一个川字的朱元璋明显带着怒气道:“凌驾六部之上?这不就是中书省吗?老四的子孙真是短命又糊涂!” 听见朱元璋如此骂朱棣,刘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又忍不住想,不知朱棣在此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朱棣去年就到北平就藩去了,并不在京师。 轻咳了声,刘宽接着道:“大约在一两百年后,大明内阁权势达到了顶峰,内阁权利最大的大学士被称为首辅。” “万历皇帝十岁即位,首辅张居正联合太后、内相,也即是内廷太监之首,几乎掌控了大明官全部的权力,那时便是废帝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张居正并没有废帝,他一边悉心教育万历皇帝,一面费心改革大明诸多弊政。” “虽然他死后,万历皇帝对其挖坟鞭尸,废除了其改革的诸多新政,但十余年的改革以及残留的新政,依旧为大明续命几十年。” 听到这里,朱标忍不住感慨道:“这张居正虽然权势大了些,又勾结内宫,但倒称得上救世能臣。” 朱元璋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点,问:“内廷太监之首称内相?难道我大明宦官也干政了?” 刘宽微笑着解释,“其实永乐之后的皇帝,主要是朱棣的孙子宣德帝,便意识到了内阁分走了皇权。” “但他又不想取消内阁,因为事实证明,仅靠皇帝一人处理不了大明那么多国事,必须得有辅臣分担。” “于是他便重用宦官——宣德帝在宫内设立了专门的学堂培养太监,令司礼监则对奏本有批红之权,以对内阁的票拟之权形成辖制。” “宣德皇帝也是三十多岁去世,大明战神堡宗···”刘宽察觉说秃噜了嘴,赶紧止住,略带尴尬地笑道:“这后面的史事与内阁关系不大,说起来又太长,我便暂且不说了。” 大明战神堡宗? 老朱、小朱都敏锐注意到了刘宽最后一番话中这个奇怪的词语组合,觉得其中必然又有“匪夷所思之事”。 不过两人如今注意力大多都在内阁一事上,倒是没急着追问。 朱元璋想了想刘宽的一番话,终究是叹了口气,颇为不甘地道:“若如你所说,这内阁后来确实跟中书省差不多,内阁首辅则如同宰相···难道咱废相真就白废了?” 第13章 军机处,婚配否?【求追读】 面对朱元璋唏嘘、不甘的神情,刘宽也叹道:“对于大明来讲,陛下废相确实是白废了。” “但对大明之后的清朝来讲,陛下废相集权的经验却难能可贵,可以说为清朝这个皇权达到巅峰的朝代探了路。” 朱元璋此时还不知清朝是什么情况,联系之前刘宽曾说农民军攻破北京,还以为是个类似他通过红巾军起义建立大明一般的汉人王朝。 便只是微皱眉头带着好奇地问:“为何如此说?” 刘宽道:“陛下为废相,让自己与太子宵衣旰食地处理国务,太子甚至因此过劳死。” “同时,陛下也因国务繁忙,忽略了对马皇后等家人的关心——虽不能说此事是皇孙、皇后、太子殿下先后病逝的主因,但绝对是有一定影响的。” “然而,陛下废相罢中书省后,大明之后的两百多年中,皇帝依旧需要依赖内阁、首辅,同时又与之争夺权力,甚至为此让宦官干政。” “事实上,大明后来之所以亡国,一大原因,便是陷于内阁、宦官、皇权为核心的党争之中。” “也即是说,陛下以及大明虽做出了很大付出,可由始至终都没能处理好皇权与相权的关系。这难道不是白废相了吗?” “而大明之后的清朝,在大明的尸身上汲取营养和经验,依旧选择设立内阁。” “但在内阁之外又设立了军机处,而非用宦官挟制,由此形成一个较为稳固的、皇权高度集中的王朝。” 虽然刘宽前面一番“白废相了”的理论,很是让朱元璋憋闷。 可当听刘宽提到了清朝的军机处,他却兴趣大增,当即问:“何为军机处?” 刘宽知道,想要让大明进入高速发展的道路,首先得把大明的体制理顺了。 而在洪武朝,大明朝廷其实还处于创建初期,各种部门机构、官职都存在着试验性质。 这点从朱元璋更改六部官职、废相罢中书省,又先后设四辅官、大学士、锦衣卫等,便能知晓。 而他之所以要今日就给朱元璋讲明白内阁、军机处之事,便是希望朱元璋别再乱试验了,直接对着后世历史照抄答案。 他回忆了下,道:“军机处本是清朝皇帝为用兵,召集阁臣等辅佐处理军政事务的临时机构。” “后来清朝皇帝发现军机处可以很好地帮他掌握皇权,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但军机处始终是临时机构,被征召进入其中办公的大臣,虽有军机大臣之称,却也始终是兼职,罢免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而在大明,后来的内阁阁臣则是靠大臣们廷推出来的。即当廷选几个人推荐给皇帝,再由皇帝从这几人中选择能入阁者。” “因此,与内阁阁臣相比,皇帝能一言召用或罢免的军机大臣显然更好用。” 听了刘宽的描述,朱元璋不住地点头,觉得军机处加内阁这套班子模式于皇帝来讲是真的好用。 朱标则迟疑着道:“皇权如此之大,若是出了昏君,岂不是很容易弄得民不聊生,乃至亡国?” 刘宽道,“确实如此。不过,这清朝采用的是秘密立储制度,因此其享国296年,历十二帝,号称皆是明君。” 老朱、小朱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随后朱元璋觉得不舒服了——他的大明才享国两百七十六年,这后面的清朝居然比大明多二十年国祚,岂不是说他的大明不如这清朝? 另外,居然敢称十二帝皆是明君,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朱标问出了相似的疑惑,“若十二帝皆是明君,这清朝如何能亡国?” 刘宽一笑,道:“十二帝皆是明君确实有清朝后人自夸的成分,但相较大明后面的诸位皇帝而言,清朝确实没出过一个明面上的昏君。” “至于清朝如何亡的,这很简单。”说到这里,刘宽笑容不自觉地收了起来,神色变得冷峻,“因为它是以少统多的满清,而非汉人王朝。” “他们防汉人甚于防外敌,他们为愚昧汉人百姓,固步自封,故意漠视三千年未有之巨变,以至于中国落后于世界强国,遭受百年屈辱···” 说到这里,刘宽肚子忽然发出了咕咕声,一下子破坏了气氛,也让刘宽从某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抬头,看日头已接近中天,刘宽便道,“陛下,这满清之事说起来不比大明之后史事短,不如咱们改日再说,如何?” 朱标觉得不好意思,正要答应。 朱元璋却道,“咱已经让皇后准备家宴,稍后就能去吃饭,也不差这会儿工夫。” “自咱驱除胡虏,灭亡胡元,人都说‘胡无百年国运’。这满清竟能享国近三百年,究竟是何来历?” 刘宽只能解释道:“满清出自建州女真——嗯,建州女真这个名字现在应该还没有,大约是陛下攻取辽东之后,给从高丽归附的女真某部取的名字。” “明末时,建州女真先吞并其他女真部落,后又融合部分辽东汉人、蒙古人,先称后金,后改女真为满,建立清国。” “农民军攻破北京后,清军打着为崇祯帝报仇的旗帜入关,先后攻灭农民军建立的大顺、大西,后灭亡南明,一统天下。” “清朝统治者收买汉人士绅、地主,又有大明等前代王朝的经验可借鉴,自然能避免种种制度弊端,建立更完善的朝廷制度,进而享国近三百载。” “原来如此。”朱元璋先是点头,随即就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意,“建州女真···照你这么讲,该部原本不过是归顺于我大明的奴部而已,竟噬主而立,真是该杀!” 朱标则道,“这满清能以胡人身份统治中原近三百年,倒也是异数。其以少统多,提防汉人是必然的。” “不过,何为三千年未有之巨变?又如何使中国遭受百年耻辱?” 中国一词并非后世独有,而是很早就有了。 明初大儒宋濂为朱元璋起草的《谕中原檄》中,开篇便写道: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以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而制天下也。 所以,“中国”很早就用来指这一片华夏儿女栖息繁衍的大地。 刘宽并没有回答朱标的问题,而是道:“殿下,此事说来比明清史事更长,咱们改日再说吧?” “哈哈哈,”朱元璋畅笑了声,道:“刘公子定然是饿极了,既如此,咱们便回宫吃饭!” 朱标则带着歉意道,“是本宫心急了,刘公子莫要见怪。” 刘宽道,“我既留在大明,以后有的是机会聊后世之事,殿下不必着急。” “那咱们回宫?” 刘宽在城门楼上又深深看了眼长江大桥,见它依旧跨立于大江之上,丝毫没有“飞走”的迹象,便轻叹一口气,跟在朱元璋、朱标身后下了楼。 ··· 因刘宽还是外臣,故马皇后准备的这场家宴并未设在乾清宫等后宫宫殿,而是设在了专用于宴请臣子的“餐厅”,御厨西边的大善殿。 出于对刘宽的好奇,马皇后让人知会朱元璋一声后,便也出现在大善殿。 一行人见了面,朱标便热情地介绍,“刘公子,这位是我母后。” 刘宽看了眼面前雍容华贵却神色慈祥的半老妇人,便赶紧收回目光,躬身作揖道:“刘宽参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待刘宽直起身后,噙着笑容仔细打量了一番,便道:“真是个俊后生,年庚几何,可曾婚配?” 刘宽没想到穿越到了明朝,也有女性长辈见面就问年龄、婚否,略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答道:“实岁二十六,尚未婚配。” 一时间,朱元璋、朱标、马皇后都露出惊讶之色。 一是惊讶于刘宽的年龄——因为刘宽的面相在他们看来比较嫩,好像二十出头的样子,却不想竟与朱标同龄。 二是惊讶于刘宽这个年龄居然还未婚配。 须知,与之同龄的朱标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第14章 朱元璋:咱要开启大航海!【求追读】 回过神后,朱元璋先开口问,“刘公子这个年龄还未婚配,莫非是家贫。但看你样子,并不像出自贫苦人家啊?” 刘宽无奈地解释道:“陛下,时代有所不同,习俗也有所变化。六百年后,我这个年龄未婚很正常,不少人年过三十都还未婚呢。” 三十还未婚? 听了刘宽的话,朱家三口一时都觉得无法想象。 须知,在此时很多结婚早一些的,三十来岁都当爷爷、奶奶了。 朱元璋不知为何后世人年龄那么大还不结婚,但他敏锐地察觉出,这并不是好事。 于是道,“如你所说,若好些人二三十都不结婚,怕是丁口增长会很缓慢吧?若爆发大战,再死伤一大批人,国家丁口何时能恢复?” 刘宽叹了口气,道:“其实百姓不愿结婚、不愿生育之事是后世发达国家,嗯,也即是强国的普遍问题。” “比如说韩国,也就是此时的高丽,在我穿越前,人口已经开始自然减少。” “即每年出生的人口,还没有自然死亡的人口多——所谓自然死亡,主要指老病而死等比较正常的死亡方式,不包括战争、瘟疫等。” “日本也有这个问题,中国同样有此趋势。我们中国人口基数大,有十几亿人,这个问题还不算严重。” “但对人口本就比较少的韩国来讲就很严重了,有人预测,百年之后这个国家可能会因为人口太少,自然消亡。” 刘宽这颇为感慨的一番话,直接让朱元璋三人听傻了。 朱元璋虽之前意识到百姓普遍晚婚会导致人口增长缓慢的问题。 却没想到,后世人不止是晚婚,甚至不想结婚、不想生育。 在此时来讲,百姓往往会因为太过贫穷,给不起聘礼、养不起孩子,而不能结婚、养不活孩子。 可刘宽却说,百姓不愿结婚、生育是后世强国的普遍现象。 意思是贫弱之国反倒没有这种现象? 这就让朱元璋搞不明白了。 朱标同样想不明白,忍不住问:“强国百姓为何不愿结婚、生育?难倒强国百姓反倒更贫苦,日子更难过?” 刘宽摇头,“并非如此···这个后世才有的问题,说起来也很复杂,不如我以后找时间再为殿下解惑?” 朱标还想说什么,马皇后便道:“刘公子说的是,咱们先吃饭——菜已备好,再不吃就凉了。” 朱元璋也哈哈一笑,“妹子说得不错,咱们先吃饭···也可以边吃边聊嘛。” 随后,几人入座,马皇后则让宫女上菜。 虽说是家宴,但老朱毕竟是皇帝,所以刘宽几人并未坐一桌,而是循古礼分桌而食。 各自有一副桌凳,倒不必学古人跪坐。 朱标坐东边,刘宽坐西边,朱元璋、马皇后则一起坐在北边。 菜有两荤两素一汤,还有水果、干果、糕点各一盘,份量都比较少。 此外又有一壶葡萄酒。 若用皇家宴席去比对,自然称不上丰盛,但对刘宽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开吃前,朱元璋道:“咱和妹子都提倡节俭,日常三餐也不过几菜一汤,简单得很,刘公子可莫要觉得咱吝啬。” 刘宽忙道,“陛下提倡节俭是好事。” 饭间,朱元璋又忍不住道,“刘公子言后世国家以科技、工业而强大,却并未言农事。莫非科技、工业强大了,便能让百姓都填饱肚子?” 刘宽道,“科技、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确实有助于提升农业,进而增加粮食产量。” “不过就中国而言,粮食问题将在三四百年后,因美洲农作物的引进而得到缓解,又将在后世杂交水稻等高产作物诞生后几乎被彻底解决。” 一听这话,不只是朱元璋、朱标,就连马皇后都来了兴趣。 朱元璋虽建立大明十几年,令天下绝大部分地方恢复了太平,但仍有不少百姓要饿肚子,甚至因饿肚子造反。 因此,老朱一家三口都很清楚粮食问题的重要性。 朱元璋直接问道,“美洲农作物及那杂交水稻是何意思?如何能得到?” 刘宽一笑道,“美洲是指从大明往东去,越过太平洋,额,也就是此时的大东洋,会有两块比大明现有国土还大两三倍的陆地。” “分别称为北美洲、南美洲,合称美洲。因大洋隔绝,那里不少植物、动物与大明不同。” “当地土人驯化有玉米、红薯、土豆这三样主要粮食作物,虽不如稻、麦、粟的口感好,但产量却远超过稻麦粟。” “此外又有南瓜、花生、辣椒等作物——或可增加杂粮种类,或可为菜肴、香料。” “历史上,要等到西方人开启大航海,发现美洲,才会将美洲这些作物带到东方来。” “事实上,在明末就有人冒险将红薯藏在帆船缆绳之中,从西夷统治下的南洋,偷带回大明,便进献给朝廷。” “可惜当时大明已是内忧外患,又陷于党争,对此事并不受重视。” “后来玉米、土豆、花生等美洲作物也相继传入中国,便宜了清王朝。” “后世清朝后人宣称他们十二帝皆明君,连续三代盛世,其实跟这些作物的引进,养活了更多的人口脱不开关系。” 说到这里,刘宽停了下来,喝了口葡萄酒,感觉酸过于甜,并没有那么好喝,于是又吃了块梨,倒是爽口。 朱元璋听了一时唏嘘。 有些事情,对于国家来讲,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比如说棉花,据说汉朝时便传入中国,但因最初种植于岭南——那地方炎热,冬季也不会太过酷寒,因此棉花一直不被重视,也未得到传播。 直到宋末元初,棉花才大量传入内地,让人们意识到它不仅可以作为丝、麻的替代品,更是难得的保暖之物。 待他建立大明,便专门下旨,强令各地必须分出部分田地种植棉花,十几年下来,才令棉花成为百姓必中农作物的一种。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某些好作物的推广,既有运气成分,也需要朝廷主动推广。 而刘宽口中的大明显然运气不怎么好。 那什么红薯传入时,时间太晚,大明朝廷内忧外患,也就没能重视。 ‘要是这些美洲作物能早些传入大明就好了。’ 心中如此想,朱元璋便问:“那些美洲作物如今可传到南洋了?” 刘宽有些无语地道,“陛下,西人开启的大航海倒是在几十年后,但他们发现美洲大陆却要等到一百多年后去了。” “如今南洋连西夷都极少见,而是以波斯商人为主,又如何会有美洲作物?” 朱元璋听了皱眉,似是在思考什么。 刘宽则主动道,“不过,如今陛下既然知道了美洲的存在,倒不必去等西夷人开启大航海,咱大明可以自己开启大航海。” “世界广大,大明如今虽领土不小,却也只占一隅。别的不说,在南洋诸多岛屿之南,便有一块面积不下于大明的大陆。” “这座大陆上只有尚在刀耕火种、狩猎为生的土人,并无国家。” “虽然大多数土地为戈壁、荒漠,却也有不少适合种植的肥沃之地,更有金银铜铁等诸多矿藏。” “南、北美洲虽然遥远,却物资丰裕不下于神州大地。且上面的土人同样多为部落,虽有二三国度,其制却与我们商、周时差不多,战力并不强。” “大明若能造出能航行于大洋的海船,这些地方的物资便都能任意取得。将来大明百姓若是无地可耕,还可移民到这些地方去。” “事实上,后世西方各国之所以能强于中国,便是从大航海开始的。” “他们从这几块大路上掠夺了太多的好处,数百年都用不完,直到我所在的后世,这些西方国家的人民依旧享其余荫。” 在刘宽说这番话时,朱元璋、朱标连饭都不吃了,就那么呆呆的听着。 一则,两人虽通过元朝留下的资料,知道世界很大,却没想到这么大。 更没有想到,在南洋之南,就有一块比大明还大的陆地。 二则,朱元璋虽非儒家人,但认知到底也受到一些影响,认为神州大地物丰人杰,四夷八荒没有哪里能比得了。 不曾想,人家西夷竟能通过大航海,从那几块大路上获得几百年都用不完的财富。 要是大明能拥有这些财富,享国多个一百年不成问题吧? 回过神来,朱元璋便面带兴奋的红光,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咱既从刘公子口中得知这大航海之利,就不能便宜了西夷。” “咱决定了,咱要开启大航海,将那些美洲作物都引进大明,令大明百姓少饥饿之忧!” “咱还要将那些无主之物都带到大明,让大明也有数百年都花不尽的金银财宝!” 朱元璋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让刘宽也颇为激动。 试问,哪个明史爱好者不想穿越到过去帮大明开启大航海呢? 如今这机会摆在了面前,刘宽自然不会错过。 他当即起身,郑重表态道:“微臣愿竭力助陛下完成此宏愿,令我中国不再为西夷所欺!” “哈哈哈,好!” 面对刘宽主动效力的表态,朱元璋很高兴,端起酒杯便满饮了。 又过了会儿,朱标好奇地问:“刘公子,那杂交水稻等高产作物又是何意?” 第15章 贤人种稻,科学科技【求追读】 刘宽并没有直接回答朱标的问题。 他道,“据我所知,大明如今水稻产量一亩约莫有三四百斤吧?” 听这话,朱标不禁露出奇怪神色。 并非他不知道大明水稻亩产多少——朱元璋为培养朱标成为合格的皇位继承人,并未溺爱,反而经常让朱标深入民间,体会百姓疾苦。 也曾让朱标随他一起种田。 所以朱标是知道水稻亩产多少的。 正因为知道,朱标才对刘宽的话感到奇怪。 随即道:“刘公子怕是记错了,我大明水稻如今亩产不过一石多,两百来斤而已,即便是最上等良田,亩产也难达到三四百斤。” 刘宽愣了下,然后恍然道:“那三四百斤应该是大明中晚期江南水稻的亩产了。” 听了这话,朱元璋颇为高兴地道:“如此说来,这水稻亩产在我大明治下提升了近两倍?” 刘宽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一则在此期间,百姓耕种技术有所提高;二则是稳定的农耕环境下,粮种一代代精选,亩产自然有所提高。” “不过跟杂交水稻相比,三四百斤的亩产就不值一提了。” 三四百斤亩产还不值一提? 听此,朱元璋脸上微笑变成了惊讶、怀疑。 刘宽接着道:“在我穿越前,曾看过一则新闻,嗯,类似朝廷的公告、邸报。说在四川凉山州随即抽取的三块稻田,单季亩产已达到了两千五百斤。” “而杂交水稻亩产即便放在全国范围内,其单季亩产平均值也接近千斤。” 亩产两千五百斤?! 全国平均亩产也近千斤?! 大善殿内,朱元璋、朱标、马皇后乃至周围侍奉的宫女、宦官,一时都听呆了。 若非之前刘宽曾明言他来自后世,朱标等人怕是坏真的以为他来之天上。 因为在他们想来,水稻亩产上千斤,乃至两千多斤,根本不是凡间能有之事,只有天上仙稻才有这般产量。 朱元璋最先回过神来,不由质疑道:“刘公子确定没有记错?水稻亩产如何能达到一两千斤?!” 刘宽一笑道,“以大明如今那些不识文字、不懂科学、全凭经验耕种的农夫,自然是种不出亩产上千斤的水稻。” “但在后世,科学发展、科技发达,有类似如今大儒身份的贤人,专门研究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 “这样的贤人在后世不止一个,其中一位在我穿越时的几十年前,埋首农田十数年,终于研究出了高产杂交水稻。” “随后他又深入研究,不断改良粮种,才有亩产上千斤的成就。甚至于,他还研究出了能在盐碱地、在海水中生长的稻种。” “我们后世中国人口超十万万,即便那时有红薯、玉米、土豆等作物,依旧有不少百姓吃不饱饭,饥荒也时有发生。” “但在杂交水稻诞生后,以及其他农作物也接着因科学研究而提高产量,中国的粮食问题遂得到解决,百姓再无饥荒之忧。” “甚至还能将多出的粮食返销往海外,解决一些落后国家的饥荒问题。” 朱元璋、朱标等又双叒一次震惊了。 大儒去研究如何种田、提高农作物产量? 若非刘宽说,他们都不敢想这种事——在此时,大儒都是饱学之士,每日不是辩经讲学,便是畅谈国家大政。 即便有种田者,那也是用来陶冶情操的,体现耕读传家的格调。 至于说埋首田间十数年,只为钻研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的,似乎从未有过。 “好!”回过神后,朱元璋忍不住激动地鼓了下手掌,“此等贤人才是称得上真正的大儒!” “比那些整天暗地里对咱指手画脚,说这不仁,那不合礼的腐儒强多了!” “可惜此人不是生在我大明,若在大明,咱必封他为圣哲!” 朱标亦有感慨:此前他觉得老师宋濂乃是一等一的大儒。 但得知后世那位贤人之事,他却觉得,即便是他的老师宋濂,与之相比也差了一大截。 宋濂儒学水平虽高,却也没法让粮食亩产上千斤,没办法解决十万万人口的粮食问题。 刘宽则道:“那位贤人的贡献固然极大,但当时中国已经有相当的科学基础,有一定的科技条件,也是重要原因。” “陛下若想大明也出现这样的贤人,还需弘扬科学,发展科技,才能培养得出来。” 朱元璋听了眼睛一亮,道:“咱大明也能培养出此等贤人来?” 刘宽再次重申道,“只要陛下愿意弘扬科学,发展科技,肯定是能培养出来的。” “何谓科学、科技?” “额···” 刘宽一时沉吟,他并无过目不忘的本领,大学毕业后更是习惯依赖于网络查询各种资料,懒得去记忆。 此时,他便下意识地想拿出手机问问度娘,可惜他在桥上便看过了,手机已经断网。 他的笔记本电脑、平板、手机中倒是各自存了一些对大明有用的资料,但其中并不包括“科学是什么”的解释。 于是,沉吟之后,他只能道:“科学可以概括为一种认识宇宙,嗯,天地自然的实践方法;亦是反应自然、社会、思维等的客观规律的分科的知识体系。” “它包括了很多方面,便是儒学,也包括在科学中的哲学、社会科学等类别中。” 朱标道,“儒学也包括在科学之中?” 刘宽点头,“儒学在我们后世人看来,是先贤体悟人生、社会、天地自然的心得,是一类内容的聚合体。” “而科学却是一种认知宇宙、自然的方法,既是方法,自然也可以用它来学习、研究儒学。” 朱标对儒学在科学之中这种说法显然颇为欣喜,随即又问:“那除了儒学,科学还包括哪些类别?” 刘宽道:“那可就多了,包括数学、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心理学、社会学,等等。” 朱元璋虽不知什么是科学,却敏锐地看出,刘宽这一番言论太过笼统,语气也不那么自信。 ‘这小子该不会在后世学艺不精,才说不明白何谓科学吧?’ 这念头一产生,朱元璋便忍不住问:“刘公子可能助我大明发展科学?” 刘宽拱手道,“责无旁贷!” 刘宽是难以描述何谓科学,但他却知道怎么引导科学诞生——毕竟他生长于一个弘扬科学的年代,对当年西方科学诞生的过程也有所了解。 朱元璋听刘宽答应得如此自信,虽不知为何,却还是松口气,微笑点头,又问:“那何谓科技?其与科学可有关系?” 这次刘宽回答就顺多了。 他道:“科技是科学技术的简称。一般而言,以科学研究天地自然各个方面获得的是理论,那么科技则是对理论的应用。” “比如说,我先前所说的蒸汽机,他就是一种科技。而蒸汽机如何运行,又为何能带动火车行驶,便是一种科学理论。” 朱标道,“那岂不是可以将科学看成‘道’,而科技则是‘术’。” 刘宽笑着道,“殿下这么想也可以。” 这问题聊到这里便算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朱元璋、朱标都很克制地没再提别的问题。 于是过了会儿,这次“家宴”终于结束了。 朱元璋道:“刘公子,你虽不愿任我大明工部尚书,但既愿为咱大明效力,咱便不能亏待了你。” “这样,咱便赐你府邸一座、城外庄园一处,另赐宝钞千贯、绸缎百匹,男仆二十、女婢十二。” 虽然这赏赐远不如之前让刘宽造大桥时的许诺,但对在后世连个房子都没有的刘宽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刘宽并非清高之人,当即躬身作揖道:“谢陛下!” 朱元璋又道:“赵成。” 一个太监站了出来,应声道:“奴婢在。” “一会儿就有你带刘公子去太平街竹桥北边两百步处那座府邸,另外找人将里面收拾一番。” “奴婢遵旨。” 赵成面色略有怪异,可惜他此时侧对着刘宽,刘宽没注意到。 朱元璋又道:“传毛镶。” “传毛镶——” 随着宦官接力通传,没多大会儿,一位精干的“将军”就进入大善殿。 “微臣参见陛下!” 毛镶行礼,朱元璋只是略微点头,示意其平身后,便道:“你从仪鸾司挑选一个精锐总旗,随身保护刘公子。” “另外,再持朕的令旨,从亲军都尉府调一百人负责驻守刘公子府邸。若刘公子要出城,这百人亲军须得跟随护佑,保其安全!” “微臣领旨!” 旁边刘宽惊讶得嘴巴微张。 待毛镶退下后,他忍不住道:“陛下,我一个人用不着这么多人保护吧?” 朱元璋道:“你可是上天赐给咱延续大明国运的关键,容不得丝毫闪失。” “若非你眼下在京师,咱非得派个三五千人保护你才能放心。如今只派了一百多人,算得了什么?” 听朱元璋这么说,刘宽便知道不可能让那些保护他的亲军撤走了。 不过这样倒也好,起码他被歹人杀掉的可能大大降低了。 正准备告辞时,刘宽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即道:“陛下,那跨江大桥上有几座桥头堡楼,我想去里面看看。” 朱元璋听了好奇,“那里面有什么?” 刘宽摇头,“我也不知道。” 本来,刘宽计划骑车在跨江大桥上欣赏完“滚滚长江东逝水”,就去桥下公园买张门票,到桥头堡观景台上看看的。 没成想竟随着一场大雾穿越了。 ‘现在去那里参观倒是不需要买门票了。’如此一想,刘宽心情颇为复杂。 第16章 点鸳鸯谱,玄学穿越【求追读】 “既如此,便让标儿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其实朱元璋也挺想去看看的,但念及上午已经积压不少奏本没批阅,便打消了这念头。 除此外,朱元璋还下意识对跨江大桥有些防范——若他与朱标同去,结果一起出了事,比如说穿越到后世什么的,那大明可就要乱了。 倒不如让朱标先去看看,若里面真有值得一观的事物,他改天再去看也不迟。 朱标应了声,便带着刘宽一起离开大善殿。 朱元璋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殿门外,道:“妹子觉得这刘宽如何?” 马皇后微笑着道,“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但见识可比寻常读书人强多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妹子眼光不错,这刘宽在后世就是个读书人。咱准备将他招为驸马,妹子觉得配给瑄乐怎样?” 马皇后道,“你都说过要将瑄乐嫁给欧阳伦了,怎的又反悔?” 朱元璋解释道,“妹子,咱不怕跟你说实话,欧阳伦那小子咱看不上,怕瑄乐嫁过去会受委屈。” “只因欧阳家当年对咱有过恩惠,这欧阳伦模样俊朗、读书尚可,瑄乐也还看得上眼,咱才点了两人的鸳鸯。” “但这刘宽显然更适合瑄乐——将瑄乐许给欧阳伦的事,咱只跟你和瑄乐说过,那欧阳伦都未必知道,咱更不曾下旨,反悔了也没什么。” 朱瑄乐是马皇后所生的小女儿,也是她生的最后一个孩子,今年十五岁,朱元璋颇为宠爱。 马皇后叹气道,“我看瑄乐自从见过那欧阳伦,便已芳心暗许,你又无端将她改配他人,怕是不妥。” “再说了,咱们教导孩子们知恩必报,欧阳家既曾有恩于你,咱们便要报答。” 朱元璋道,“报恩的方式多着呢,咱又不是非要嫁女。待那欧阳伦从国子监读书出来,咱给他个清贵官职便是了。” 马皇后并不接朱元璋这番话,而是接着道:“瑄乐从小被你宠溺,颇有些娇气傲慢。” “那刘宽来自后世,胸有傲气,似乎连你都不畏惧,只怕难以容忍宣德的小性子,与瑄乐多半合不来。” “另外,年长一岁的蕙兰都尚未嫁人,你却要先将瑄乐嫁出去,叫蕙兰如何想?她本就是因你废相无辜遭难。” “她生母阿珠服侍我多年,又因为你生女难产而亡,咱们总得为蕙兰寻个良人,才能安心。” 在朱元璋的脑海中,十几年前马皇后身边那个贴身侍女阿珠的模样早已模糊了。 即便马皇后提起,他也记不太清,只记得阿珠是个颇为秀丽、体贴的女子。 自马皇后随他离开濠州不久,阿珠便跟在身边伺候,虽不说与马皇后情同姐妹,可彼此感情绝对超过了寻常主仆。 后阿珠难产而死,马皇后便将其女蕙兰养在膝下,视同己出。 朱元璋倒不是忘了蕙兰这个女儿。 他略过朱蕙兰是有原因的。 一则,洪武十二年他便下旨,选御史大夫陈宁之子陈澄为驸马,准备过了年便将朱蕙兰嫁给陈澄。 结果洪武十三年正月便爆发了胡惟庸案,御史大夫陈宁执迷不悟,与胡惟庸沆瀣一气,便被他给诛了满门男丁。 如此,朱蕙兰自不可能再嫁给一个犯了谋反大罪的死人,婚事也就耽搁下来。 然而也因此,朱元璋此番在考虑待嫁的几个女儿时,直接将朱蕙兰排除在外。 他此番嫁女,意在拉拢刘宽,将其变成自家人。 若刘宽知道朱蕙兰曾被许给陈澄,只因陈家参与谋反大案而未嫁成,只怕会心怀芥蒂,乃至怨恨。 那样一来,他嫁女给刘宽可就弄巧成拙了。 另一则,他潜意识里认为,他与马皇后的儿女属于嫡系,身份要略尊贵些。 所以,才想到将私下许诺嫁给欧阳伦的朱瑄乐,改为嫁给刘宽。 不过,马皇后本就对朱元璋影响较大,方才一番话又极合情理,便让朱元璋的想法动摇了。 略微沉吟后,朱元璋道:“我看刘宽这小子内里质朴,回头我再召他入宫,你跟他谈一谈。” “将蕙兰、瑄乐的情况都与他说明白,让他自己选。如此一来,不论将来日子过得怎样,他、蕙兰、瑄乐都怪不得咱们。” 马皇后听了一笑,“你这话虽有些不负责,主意倒是不错。” 朱元璋哈哈一笑,便离开大善殿,前往奉先殿批阅奏本去了。 ··· 朱标招来三千多亲军,才带着刘宽一起出了皇城,往楼江门而去。 刘宽的包还在身上背着,自行车却是放在了皇城内,此番是骑着马,由一名亲军将马匹牵着走。 半路上,朱标忍不住问,“先前刘公子曾说,靖难之役后允炆生死不明,后来史书中可有记载他的消息?” 说到底,朱允炆也是朱标的儿子,所以朱标还是想了解下历史上朱允炆的结局。 刘宽道,“正史中只说他自焚于皇宫中,已然死了。不过野史却说他化妆成和尚逃了出去,远遁到海外的说法。” “因此,也有人说后来永乐皇帝派郑和七下西洋,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寻找建文帝,以绝后患。” 四弟为寻找允炆派人七下西洋? 在此时大明人的认知中,西洋其实指的是后世印度洋。即便如此,那也是比南洋更遥远的所在,远航而去绝非易事。 因此朱标感到疑惑,道:“此说法只怕是不靠谱吧?” 刘宽笑道,“所以才说是野史。” “那永乐皇帝派人七下西洋是为何事?” 刘宽道,“比较主流的说法有三点,一则是宣扬国威,令海外诸国向大明臣服、朝贡;二则是打击张士诚余部等倭寇,靖平海患;三则是为了进行官方贸易,从南洋获取金银财宝,充实国库。” “这三种说法倒是靠谱多了。”朱标听得点头,随即又忍不住问,“我四弟在位多少年,文治武功如何?” 刘宽没想到朱标竟仿佛化身成了问题宝宝,一副想要将他肚中货掏干净的架势。 眼见楼江门在望,刘宽便道:“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聊,如何?” 朱标意识到他问得太多太急,略微尴尬地笑了笑,道:“也可。” 出了楼江门,没多久刘宽、朱标等人就来到了大桥头堡(南堡)附近。 隔着数百步,刘宽便觉得那桥头堡墙体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刘宽记得那墙体上似乎几竖行醒目的大红字,大概内容他记得,但具体句子他却记不清了,毕竟只是看过几眼。 如今发现那大红字莫名消失,或者说并未随着大桥一起穿越过来,刘宽不由产生某种怀疑。 ‘该不会是河蟹大神连穿越时空后的大桥都能影响到吧?’ 心中嘀咕了句,刘宽与朱标等人终于来到了桥头堡一楼大门前。 门敞开着。 刘宽依旧是由人帮扶着下马,朱标却是一抬腿就颇为潇洒地下来了。 两人正要一起进去,千户陈虎便抱拳道,“殿下,还请让末将带人先进去查看一番。” 陈虎虽然为人莽撞了些,但作为护卫朱标的亲军将领,职责却是谨记在心头——他这是担心堡楼中有危险,要先排除安全隐患。 朱标没有托大,点头嘱咐道:“小心些。” “是!” 陈虎应了声,便带着十几个将士小心翼翼地进去了。 朱标又对刘宽道:“刘公子别介意,保护你我的安危,乃是这些亲军职责所在。” 刘宽笑道,“殿下放心,我并不介意此类事。” 不一会儿,陈虎便带着亲军出来了。 “殿下,这栋石楼中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刘宽听了略微默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记得朋友提过,这南堡内是有一个陈列馆的,里面陈列了不少建造大桥相关的资料、物品、模型等。 墙体上的大红字都没穿越来,陈列馆相关物品也没穿越来“很合理”。 随后,刘宽与朱标一起进入堡楼中参观了一番。 朱标倒是还能通过堡楼了解下后世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风格,可对于刘宽来讲,就没什么值得看的了。 此外,刘宽记得之前在楼江门城楼上,探索铁路的亲军禀报时,并未提到铁路站台,这意味着他们并未见到站台。 比如南京火车站,可是很大的一栋建筑,若是跟着铁路一起穿越过来,探索的亲军不可能看不到。 刘宽由此推测,只要跟铁路关联不是那么紧密的物事,多半都没穿越过来。 甚至可以说这次穿越是带着玄学属性的——某些东西穿了,而某些没有,只看“老天”想让什么穿越到大明。 当登至顶楼,也即是南堡观景台上,刘宽又忍不住打开背包,拿出手机看能不能联网。 作为一个生长在新时代的青年,刘宽真的很难适应没手机没网的生活。 指纹解锁手机屏幕后一看,依旧是断网的状态。 ‘或许可以等下个月,我穿越的时间点再来试试。’ 刘宽心中如此想,便准备将手机收起来。 一旁瞅了手机好几眼的朱标终究是没忍住,问:“刘公子手中所持为何物?” 第17章 手机摄魂,洪武借车【求追读】 刘宽知道,只要他用手机,肯定会被朱标或者朱元璋知道这个神奇的工具,因此也没准备隐瞒。 因为他的手机、平板、呆脑都需要用他的指纹加密码才能解锁,就算朱元璋强行索要了去,也用不了。 何况,老朱、小朱说不定认为这东西认了他为主,其他人不能用呢。 面对朱标的询问,刘宽道:“这是后世的高科技成果之一,名叫‘手机’,手脚的手,机械的机,是一种通讯工具。” “通讯工具?”朱标疑惑。 这个词他虽然懂,却不明白这么一个精致机巧的“盒子”怎么能用于通讯。 刘宽道,“这事说起来也比较复杂——后世认为,人说话是通过声波传递信息,于是研究此道,便模仿出了通过各种波来传递讯息的工具。” “最早的是电报,而后是电话,再之后就是手机等高科技通讯工具了。” “不过,手机通讯依赖悬挂于星空中的卫星,以及地面的诸多通讯基站。” “大明没有这些,我这手机也就丧失了通讯、上网的功能,如今只能当个播放器使用,还要当心别用坏了,否则修都没地方修。” 虽然刘宽尽量将手机相关道理讲解得“简明易懂”了,可朱标仍听得一脸懵。 他发现,刘宽所言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却有很多词乃至整句话的意思他都不懂。 他想要询问,却发现不懂的词句太多了,一时竟不知从哪里问起。 他担心逐一询问会让刘宽觉得烦,干脆道:“那这手机在大明究竟有何用?” 何用? 他手机里除了一些小说、照片,少量音乐、视频,也没别的东西。 如此一来,手机在大明的用处还真没有平板、笔记本电脑大,尤其是后者,里面可是存着不少有用的“资料”。 想到这里,刘宽一笑道:“咱们可以用手机在这观景台上照相留念。” “照相?”朱标表示完全不懂这词的意思。 刘宽也不解释,直接打开手机拍照功能,然后站到一旁,以滚滚长江和天空为背景,给栏杆旁的朱标照了张相。 然后拿着手机给朱标看。 朱标看了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张地道:“刘公子,我···我怎么跑到这手机里面去了?你莫不是用此物拘走了我的魂魄?” 旁边陈虎等亲军原本隔着几步远,好奇看着。 听此言,顿时齐齐拔刀,警惕又紧张地将刘宽围了起来。 刘宽很是无语。 他解释道,“殿下,这就是手机的照相功能,就好像画家照着你,将你画到纸上差不多。” 朱标一时仍难理解,质疑道:“可这手机上的我如真人一般,如何会是画上去的?” 刘宽道:“它不是画上去的,所以才叫照片,而非画像···” 刘宽想要解释感光照相原理,却发现他未必说得明白,朱标也未必听得懂。 于是他干脆拿着手机,对准自己拍照。 见他这动作,陈虎等亲军顿时紧张万分,几乎要持刀冲上来搏命。 幸亏朱标理智尚在,及时喝止住了。 这时刘宽已经给自己照了相,然后给朱标看。 “殿下请看,我刚才给自己也照了相,哪有魂魄被夺了去?” “殿下刚才不过是初见自己的相片,惊骇之下才感觉不舒服罢了。” “真是如此?”朱标将信将疑。 “咱们还可以合照。”刘宽又跟朱标站在一起,为了凑近点,干脆揽住了朱标肩膀。 一旁陈虎等亲军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他们觉得,刘宽终究与普通人不同,与太子殿下勾肩搭背似乎也没什么。 就这样,刘宽勾着朱标肩膀给两人照了张合影。 朱标见两人同在手机中,而此时最初的心悸消退,他确实没感到异样,终于是信了刘宽的话。 于是好奇地道,“刘公子可否教本宫用这手机照···照相?” “没问题。” 随即,刘宽教了朱标手机照相功能。 学会之后,朱标先是给刘宽、陈虎等人拍照,随后又给长江、跨江大桥、京师城池拍照。 竟仿佛变成了孩童,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朱标用的时候很小心,可刘宽看着还是有些心疼——在后世他都不习惯将手机借给别人用,更别说在大明了。 于是等朱标兴致稍减,他便道:“殿下,这南桥头堡既然空空如也,便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们回去?” 朱标点头,“也好。” 说完,恋恋不舍地将手机交还给刘宽。 从南桥头堡出来,朱标忍不住道:“刘公子,若我大明弘扬科学、发展科技,何时能打造出这手机?” 刘宽道,“手机在后世虽然人手至少一部,但却是高科技产品,以大明如今的科学、科技基础,即便发展一百年,恐怕也难制造出来。” 朱标听了明显失望。 他还想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呢。 至于说将刘宽的手机夺来自己玩,他还做不到那般无耻。 刘宽注意到朱标的神色,又道:“不过,若是大明科学、科技发展速度够快,或许几十年内便能制造出电报机。” 朱标之前听刘宽提过电报,此时便问:“电报机如何通讯的?不需要那天上之卫星与地上基站配合?” 刘宽道,“电报机是通过电流、电波的转换来传达信息,这点其实跟烽火传讯道理类似。只不过用的是电波,而非烟火,传递距离极远罢了。” 类似于烽火传讯? 朱标感觉他有点懂了,但又似乎完全不懂。 随后他才意识到刘宽话中另一个重点,不禁惊讶道:“后世人竟能掌控雷电?” 刘宽笑道,“不是掌控雷电,而是知晓电流是如何产生的,并进行一定的运用。” 刘宽没有多说,因为后世的一些知识延伸开来,都能谈个几天几夜。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给朱标讲明白了,也没多大用处——朱标将来是要做大明皇帝的,不可能成为大明科学家。 他即便要细讲这些科学知识,也是给一群有成为科学家天赋的“学生”讲。 好在朱标看出刘宽不愿细讲,也没追问。 ··· 刘宽随朱标回到皇城时,在西华门内被一个小宦官叫住了。 “刘公子,奴婢赵有,奉命领公子前去皇上赐下的府邸。” 刘宽闻声看去,发现喊他的是一位少年模样的宦官,模样平平无奇。 除此外,旁边还有五十名亲军站立着。 为首一名虎背熊腰的将官向刘宽抱拳道:“仪鸾司总旗王广岳奉命前来护卫刘公子!” 刘宽当即拱手打招呼,“赵公公、王总旗有礼了。” 他这话说完,便见赵有神色古怪,似是一时不知所措。 朱标在一旁笑道,“此间并不称呼宦官为公公,刘公子直呼其名便可。” 刘宽这才知道他受后世清宫戏影响,闹了笑话。 他打了个哈哈,道:“那我先去陛下赐的府邸,改日再到东宫拜访殿下?” 朱标笑道,“刘公子自去便是,等到了乔迁之日,本宫会登门道贺。” 刘宽下了马,左右看了看,问:“我的自行车呢?” 赵有答道,“皇上特令奴婢告知刘公子,说那车他老人家借去消遣几日。” 听这话,刘宽脑海中不禁浮现了朱元璋在紫禁城中骑行的场面,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朱标觉得朱元璋强借自行车的事做得不地道,见刘宽一时不语,还以为他不满,便能轻咳了声,道:“刘公子,我父皇也是一时兴起,消遣几日后会将自行车归还的。” 刘宽回过神来,一笑道:“无妨,陛下想骑几日便骑几日。待以后咱们造出自行车来,可以人手一辆,就不用借来借去的了。” 听刘宽这么说,朱标放下心来。 随后两人告别,各奔东西。 出了皇城西华门便是太平街。 刘宽骑着朱元璋让王广岳带来的一匹黑马,沿着太平街往北走,没多久就过了竹桥。 竹桥实际是一座石桥,只因最早为竹子搭建,才称为竹桥,并沿用至今。 过竹桥后,刘宽等又往北走两三百步,便到了一座看着占地面积不小的府邸前。 府邸大门敞开着,已有一队亲军将士在外面“站岗”。 赵有上前出示了腰牌,然后道:“骑在黑马上的这位便是刘公子。” 为首的将官当即向刘宽抱拳,道:“亲军都尉府下天策卫小旗官吕虎见过刘公子!” 刘宽抱拳还礼,“吕小旗有礼了。” 赵有、王广岳都感到诧异,没想到刘宽丝毫不因为吕虎只是个小旗而怠慢,而是如之前对待他们一般彬彬有礼。 再联系到刘宽是随“仙桥”而来的谪仙人之传闻,几人都不禁对刘宽产生了些许敬佩之情。 待留宽进入府邸,过了廊门,正在里面指挥仆人们忙活的赵成也闻讯迎来。 “没想到刘公子来得如此快,这府邸还有一大半房间没清理好呢。” 刘宽道,“无妨,反正我目前就一个人,住不了几间房。对了,我看这府邸着实不小,赵···中官可知其占地多少?又有几座院落、多少房间?” 第18章 御赐豪宅,官与奴婢【求追读】 赵成笑着道,“这座府邸占地十五亩有余,分为五进十三院,共计有房一百二十八间。” 刘宽听了惊讶,“这么多房间?” 赵成道,“这一条回廊便算作十几间房,偌大的府邸,有一百多间房并不稀奇。” 一条回廊便算十几间房? 听了赵成的话,刘宽这才意识到,此时人口中的房间与后世意思有些差异。 他于是道:“那便请赵中官带我到处转转,介绍下各房屋的功用?” 刘宽不知怎么称呼赵成,见用“中官”一词对方并未指出错误,便继续用了。 赵成笑着颔首,“这是杂家该做的。” 接着,赵成就带着刘宽在这座府邸中边转悠边介绍各处院落、房间等建筑。 转了一圈下来,刘宽发现即便不算类似回廊那种虚假的房间,这座府邸也有七八十个房间。 此外,影壁、回廊、假山、池塘、亭台楼阁、奇树花卉,亦应有尽有。 府邸的整体构建是:中间五座院子坐北朝南,通过回廊、月门、中门等相沟通。 东西两侧又各有四座偏院。 除正门、后门外,东、西两边还各有一座侧门。 其中前院及左右靠南边的两座偏院是给你男仆、护院们居住的,马厩亦包括在其中。 第二进院子则是客厅、花厅、暖厅、家庭书房等所在,主要是用来会客、待客的。 而与之对应的东西两座偏院则属于客人留宿用的客院。 中间第三进是主院,是男女主人居所。、 而与之对应的两座偏院则是预备给主家儿子们的院落。 第四进院子的主体为后花园,既是主人偏房妾室、女儿们的居所,也是主人家日常休闲之地。 与之对应的两座偏院,也是备给女眷的。 至于中间最后一座大院子,则是厨房、柴房、仓库、地窖等所在,同时也是家中粗实婆子、粗使丫鬟们的住处。 刘宽参观时,很多地方还在打扫中,甚至尚未打扫,积了不少灰尘、落叶等,但看完后他仍颇为兴奋——穿越前,他可没想过自己能拥有这么大一座豪宅。 然后刘宽便觉得,如果现在给他一个机会再穿越回现代,他可能会犹豫是否离开大明。 毕竟在后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未必能住上这等豪宅。 至于以国家为舞台,施展“才能”的机会,就更难以得到了。 所以,穿越到大明,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奇遇? “刘公子对这座府邸可还满意?”引着刘宽转完府邸后,赵成笑眯眯地问。 刘宽点头,“满意,十分满意。” “满意便好。”赵成笑容更浓郁了几分,他就喜欢刘宽这种好伺候的贵人。 他接着道:“皇上还赐了一座城外的庄园给刘公子,等改日刘公子空闲了,杂家再找人带公子去逛逛。” “那就麻烦赵中官了。” 赵成笑道,“这是皇上吩咐的事,别说不麻烦,便是麻烦,杂家也会尽力办好。” 刘宽对赵成竖起了大拇指,道:“赵中官拥有如此积极的心态,必然会更得陛下信赖。” 对于宦官来讲,没有什么比得到皇帝信赖更重要的了。 所以刘宽这句吉祥话听得赵成颇为高兴,他道:“那杂家再给刘公子介绍下皇上赏赐的男仆女婢?” “他们来了?”刘宽问。 “那些打扫府邸的人中便有他们。” “那就劳烦赵中官了。” 不一会儿,三十二个人便都汇聚到前院空地上。 经过赵成一番介绍,刘宽才知道这些仆俾各有用处。 男仆分为:杂役十人,马夫三人,门房三人,小厮二人,管事二人。 其中两位管事以及马夫、门房中各有一位年纪较大,头发都花白了。然后两个小厮则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不知是否有十二岁。 剩余男仆倒是青壮年,但看面相都比较老实。 女婢则分为:粗使婆子两人,粗使丫鬟四人,厨娘一人,绣娘一人,侍女四人。 赵成介绍完后,扬起声音道,“今后刘宽刘公子便是尔等的主家了,尔等要用心伺候,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男仆女婢们并不整齐地答应。 “那还不快向刘公子行礼?” 三十几人立即向刘宽行跪礼,道:“拜见老爷!” 这次声音倒是整齐了些。 刘宽却有些不适应,略带尴尬地应道:“无需跪拜,诸位都起来吧。” 赵成在一旁提醒道:“刘公子,这些人都是陛下赐给你的奴婢,主奴有别,礼不可废。” 刘宽有点无语,却也没有现在就跟大明习俗公开叫板的想法,便道:“那让他们行揖礼、福礼总行了吧?” 赵成微笑点头,“这倒是可以。” 刘宽略松口气,随即将赵成拉到一边,低声问:“赵中官,这些仆婢都是从哪里来的?咱大明允许买卖人口?” 赵成道:“万岁爷颁布的《大明律》中写得清清楚楚,咱大明是不允许买卖人口的。至于这些人,都是官奴婢。” “官奴婢?”刘宽大概明白了。 赵成介绍道:“这些人都是罪囚或其家属,因罪不至死,故贬为奴籍以赎罪,属于朝廷的财产。” 刘宽听了又问:“那他们永远都是奴籍?” 赵成一笑,“那就得看刘公子了——这些官奴婢的身契我也一并带来了,就放在主院的书房中。” “若是公子想解除哪个奴婢的身契,只需带着那人和其身契,到应天府衙门寻找有司,帮其消除奴籍即可。” “但杂家劝公子慎为此事,一则这里面绝大多数奴婢都是罪有应得,二则公子家中总需要使唤人。您说是不是?” “或许吧。”刘宽模糊地道。 作为一个后世人,才穿越到古代,让他立即接受奴籍的存在,还是有点困难的。 他自不会立即将这些人带去官府解除奴籍,但也不会永远握着这些人的身契不放手。 若将来某个奴婢表现得好,时机也合适,他不介意解除对方的奴籍,还对方以自由。 至于家中各种活计所需要的人手,他可以雇人来做。 不过,赵成所说的解除奴籍方式,倒也让他明白,很多影视剧中,主人拿出某奴婢的身契撕掉,便说还其自由很假,或者说太过象征主义。 在实际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带着奴婢到官府消除奴籍才是最关键的步骤。 对于大明不允许人口买卖,刘宽倒是不怎么意外——这个他通过网络小说、后世资料早有了解。 不过,对于大明的士绅地主们来讲,奴婢是必须的,否则没法维持他们优渥的生活,所以就有人想出了认干儿子、干女儿的对策。 当然,此时还是明初,或许有人以认干儿子、干女儿的形式获取奴婢,却也不敢如大明中晚期那么明目张胆。 所以,当下权贵获取奴婢的主要方式,还是通过皇帝的赏赐,又或者是向朝廷有司购买。 另外,目前大多数士绅、地主、富商还比较敬畏《大明律》的,多是用雇佣来的仆人··· 说完奴婢的事,赵成又道:“若无别的事,杂家便先回宫一趟——皇上赐给刘公子的宝钞、绸缎还未送来呢,杂家去领一下。” 刘宽道,“那就麻烦赵中官了。” “无妨。对了,赵有便暂时留在这边几日,刘公子若有事,可以让他跑腿、传话。他虽年龄不大,却还算伶俐。” 刘宽看了眼赵有,迟疑地道:“他毕竟是宦官,留在这里为我办事是不是不太好?” 赵成一笑,“这是皇上的旨意,所以他不算为刘公子做事,而是奉命办差。” 刘宽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赵成虽是个宦官,但说话、做事都颇为干练,说完就走了。 刘宽一时不知该干什么,便问略带好奇地问赵有:“你多大了?” “回刘公子,奴婢今年虚岁十五。” 那按后世习惯算,也就十四岁,多半还是个初中生。 刘宽再看赵成平平无奇的模样,觉得他若在后世,很有可能获得个班草的称呼。 他于是又问:“你怎么入宫的?” 赵有道:“早年间,俺们家吃不上饭,俺爹为了让俺有个出路,就让俺入宫了。” 刘宽听了颇为意外,没想到竟是赵有他爹送他入宫的。 他没再多问,先对面前一众官奴婢道:“你们该干吗便干吗去吧,只要别偷懒耍滑,我不会无故责难你们。” “是,老爷。” 这次奴婢们答应得更整齐了。 作为官奴婢,若无特殊际遇,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获得自由,甚至子孙都是奴籍——当然,大多数奴婢,尤其是男性,是没有生育机会的。 所以,这些奴婢比较正常的期待,便是遇到一个好伺候的主家。 如此不仅能少挨些责罚大骂,日子也能过得稍微好点,幸运的话甚至有机会脱除奴籍。 奴婢们的信息来源很少,故此并不知刘宽来历。 初见刘宽,见他断发短衣,一副异邦人的打扮,心里都很忐忑,不知遇到这样的主人是福是祸。 但经过刚才一番接触,发现刘宽不仅性情随和,似乎还不歧视他们,此时心中忐忑便少了许多,做起事来也更积极了。 让奴婢们散去后,刘宽便前往中院,准备再仔细看看他的卧室、书房等居所。 到了中院后,他发现,不仅赵有跟来了,后面还缀着四个妙龄婢女。 第19章 春兰、夏荷、秋月、冬梅【求追读】 刘宽看向这四位婢女。 先前赵成介绍时,说这四位是侍女。 事实上,看长相、气质,这四名婢女也跟那四个粗使丫鬟有明显区别。 四人看着都在十三岁到十七八岁之间,虽没有容貌特别出众的,却也个个秀丽,便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比其他奴婢好一些。 由此可知,即便是官奴婢,也分三六九等。 刘宽并未因她们是高等奴婢,就敌视她们——也许人家是通过努力培训得来的呢? 当然,再没有深入了解前,他也不会多么高看就是了。 “你们四个跟来这里做什么?”刘宽问。 四名女婢中年龄较小的两位似乎不知所措。 年龄较长两位中,个子较高的一个瓜子脸婢女出声道:“回禀老爷,我等职责是伺候老爷,跟过来是为了方便老爷随时使唤。” 这名婢女说的是南京官话,声音清越略厚,话语条理分明。要么是本身有着不错的底蕴,要么就是训练的好。 刘宽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回老爷,奴婢有好几个名儿,此前名叫莲香,年方十六。不过按习惯,奴婢们即被赐给老爷,老爷便可重新取个名儿。” 刘宽指向另外三人,“她们也是如此?” 三人相继点头。 见状,刘宽便看向莲香,道:“既如此,你就改名夏荷吧。” 夏荷当即施了个人福礼,面色平静地道:“夏荷谢老爷赐名。” 刘宽看向另一个相对年长的婢女,见对方是鹅蛋脸,肤白似雪,眉目如月,颜值在四人中最能get到他的审美,便问:“你多大了?” “奴婢年方十五。” “那你便叫秋月吧。” 秋月亦盈盈施了个福礼,“秋月谢老爷赐名。” “你们俩各自多大了?”刘宽又问较小的两名婢女。 骨架小却体型微胖,个头最矮,圆脸上有点婴儿肥的婢女道:“奴婢十三。” 另一名相对高瘦些,长相清丽的婢女则道:“奴婢年方十四。” 刘宽于是道:“你年纪最小,就叫冬梅吧。你呢,就叫春兰。” “谢老爷赐名!” 刘宽觉得老爷这称呼不好听,会让他感觉自己很老。 虽然对此时的人而言,他二十六七的年龄被称呼“老爷”没任何毛病,但在后世,他还是个未婚男青年呢。 因此,待春兰、冬梅施礼道谢后,他便嘱咐道:“以后别叫我老爷,称呼公子。” 四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来。 随后,刘宽在赵有及四婢的跟随下,将中院主屋的几间房都重新看了看。 发现只有基本的床、桌、椅几样家具,生活所需的被褥、毛巾等物品一概没有。 最后,刘宽站在主卧门前,道:“这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躺下睡个午觉都做不到啊。” 夏荷道,“公子若是有钱,可让管事带人去采买府中所需。” 刘宽摇了摇头,“我才到大明,身无分文。” 赵有出声道,“等干爹从宫里领出陛下的赏赐,公子便有钱了。” 刘宽有点担心一千贯宝钞是否够花。 他记得宝钞在洪武年间就开始贬值了,却不知此时物价,自然也就不清楚一千贯宝钞的购买力。 但老朱还赏赐了他一百匹绸缎,应该也能换取不少钱。 刘宽来到书房,将压在书桌上的一叠身契翻着看了看,便收进抽屉里——奴籍信息官府相关衙门有备案,所以身契不怕丢。 若真丢了,至多是需要用时再去补办一张罢了。 一时无事,刘宽便想从电脑里先抄写一些有用的资料。 这主屋书房虽然也很空荡,但笔墨纸砚却还是备了的。 见赵有还在书房外,刘宽便道:“赵有,你别再那儿干站着,要么自己找张椅子坐下歇息,要么去外面监督他们打扫。” 赵有可不敢在这里大咧咧坐下,便道:“那奴婢去外面监督打扫。” 待赵有走后,夏荷到门前问:“公子可要饮水?” “府上能烧热水了?” “自是能的,只是没什么像样的饮具。” 刘宽道:“我不讲究那些——先送壶热水过来吧。” “是。” 待夏荷走开,刘宽就从背包中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打开一看,发现电源还剩五分之三。 ‘幸亏我这太阳能充电宝能给笔记本充电,不然这笔记本电用完就废了。’ ‘不过太阳能充电宝靠日照充满一次电需要不短时间,而给笔记本电脑充电又耗得比较快。得小心点用,别用坏了才是。’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尽快将笔记本电脑中的有用资料都抄写出来。’ 心里想着这些,刘宽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然后看向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人就傻了。 他小学时学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可后来就给忘了。 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这几年,别说毛笔字,便是手写字他都生疏了。 至于他的背包里,也没有带纸笔——他穿越前那会儿,正经人可没谁出门还带着纸、笔的。 “难不成我要先‘发明’鹅毛笔或铅笔,才能抄写电脑上的资料?” 刘宽自嘲地笑了句。 至于说重新练习毛笔字,然后用毛笔字去抄写,他首先就排除了。 且不说他将毛笔字练得能入眼需要多长时间,即便基本合格,他也不会用毛笔字抄资料——那对他会是一种折磨。 刘宽一边思考解决地办法,一边翻看电脑上储存的资料。 很快就找到了一份蒸汽机相关的资料。 这份资料中既有蒸汽机在原本历史上的起源,以及如何被一次次改进,也有几种成型蒸汽机的结构、功能解说,以及构造图、模型图等,可谓很详尽了。 说起来,这也是刘宽当初工作之余,起了利用业余时间写历史类网络小说的心思,这才慢慢搜集了一些资料存下。 当时他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穿越到大明,这些资料派上了大用场。 ‘想要造出蒸汽机乃至火车,还需要有合格的、足够多的钢铁才行,不知道大明如今的钢材品质如何,产量又如何。’ 这么想,刘宽便又找出了一份通过改造明末技术,实现高炉炼铁、炼钢的资料。 “公子,开水送来了。”夏荷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刘宽起身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夏荷明显感到意外,没想到刘宽会亲自来开门——她已经做好先放下茶水托再开门的准备了呢。 刘宽见夏荷端着茶水托,里面有个大白瓷茶壶、四只茶杯,后世的思维习惯便让他下意识地去接。 夏荷更惊讶了,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真让刘宽把茶水托接走了。 回过神来,她忙低头道:“奴婢晃神了,还请公子责罚。” 刘宽将茶托放到书桌上,道:“晃个神而已,无需责罚。” 夏荷虽因性格、经历胆子大些,但到底是个明朝人,且是在官府有司受过数年训练,成为了绝对合格的奴婢,有些规矩观念、规矩已经深入到了她的骨子里。 所以,听了刘宽的话她依旧感到不安,回想了下刚才的情景,便道:“这等端茶送水之事,公子以后就不要沾手了,都交给奴婢们便是。” 听了夏荷这话,刘宽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方才习惯性的帮手举动,不仅没让眼前的明朝婢女感到轻松,反倒是觉得不安。 刘宽想了想,觉得这算是夏荷等侍女的工作,他确实不该乱插手,乃至改变。 于是点头道,“我初到大明,确实有不少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以后会注意的。” 夏荷听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公子是从何处来大明的?” 刘宽不知朱元璋对他来历之事是想保密,还是怎样,便准备先保密。 他道:“我来自哪里你们以后自会知晓,现在不要问。” 夏荷心中微凛,意识到她犯了多嘴的错误,忙道:“奴婢知错,请公子责罚。” “别动不动就让我责罚。”刘宽有点无奈地道,“难不成我还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打你一巴掌?” 夏荷道,“公子若要扇耳光,也是奴婢该得的。” 刘宽决定不再跟夏荷讨论这件事,换个话题,于是问:“你们四人可会读书写字?” 夏荷答道,“自是会的,但只有秋月能断句,识字也最多。” 刘宽又问,“那可有人会作画?最好是会工笔画。” 夏荷道,“春兰似乎善画···奴婢也不太确定。” 第20章 女婢抄写员,公子初体验【求追读】 “她们三个在干吗?”刘宽问。 “她们在打扫中院其他房间。” “我看中院不是清扫过吗?”刘宽不解。 夏荷道,“还有些地方的灰尘没擦抹干净,我们几个一时无事,便准备重新擦一遍。” 刘宽点点头,觉得夏荷几人品性还行,并没有因为侍女的身份,而不愿干粗使丫鬟的活儿。 “你去将她们都叫过来吧。” “是。” 因为另外三人就在中院,很快便被夏荷带到主屋书房前。 刘宽先问秋月,“夏荷说你识文断句?” 明代尚未有正式的句读(通逗),很多文章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因此需要读者自己断句,进而判断文意。 所以,在古代能识字和能识文断句是两种意义。 何况此时是明初,大明建立不过十数年,东北、西南都尚未收取。 虽然朱元璋洪武二年便开始推行官学教育,但女子中识字的仍是寥寥,至于能识文断句的就更少了。 且基本都是家学渊源。 秋月点头,“寻常文章,奴婢都能断句。” 她声音婉转轻柔,语气却很坚定,明显对此颇有信心,甚至是隐藏了些许傲气。 然而刘宽却又问道:“你写字速度如何?” 秋月略微讶然,但很快答道,“尚可。” 她不知刘宽需要多快的写字速度,只能如此回答。 在她心目中,读书写字出自家学,比她在官衙中学到的伺候人的本领更为重要,总是不自觉的彰显,又小心地维护。 刘宽点点头,又看向春兰,问:“夏荷说你善画?” “回禀公子,奴婢只会画些普通的花鸟虫鱼。”相较于秋月,春兰这番话就不那么有底气了。 一则,她自觉画技粗陋。 二则,她实在不知刘宽要她画什么,担心误事。 “可会工笔画?”刘宽又问。 春兰道:“略通一二。” 哪怕询问过,刘宽也不知两人行不行,便抱着一试的心态道:“你们俩到书房来,帮我做些事。” 春兰、秋月对视了眼,便随刘宽进了书房。 冬梅好奇地看着,似乎也想跟进去,却被夏荷拉走了。 到了院中,冬梅忍不住问:“莲香姐姐,公子要让她们做何事呀?” “我怎知道?还有,公子已经为我们改名,你以后别再叫错了。” “哦。”冬梅点头,还是忍不住偷看了书房那边一眼,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夏荷道:“你我继续擦灰尘吧,争取天黑前把事情做完。” “好吧。”冬梅有点无奈地答道。 她其实想趁机偷偷懒的,可惜不敢。 ··· 春兰、秋月进到书房,都第一时间被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吸引了目光。 实在是这奇物摆在书房中太突兀了——它明显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大明,甚至不像凡间所能有。 刘宽自顾地在交椅上坐下,然后对两人招手,“到我身旁来。” 春兰、秋月一时都有点紧张,下意识担心刘宽要对她们做些无礼之事,却又有那么点期盼——若真成了主人家的侍妾,她们脱除奴籍的机会便会大几分。 当然,也有被主人家吃干抹净什么也没得到的。 不过当两人来到刘宽身侧,注意力便又被那“奇物”吸引去了。 因为那奇物在发光,上面似乎还有文字、图画! 不待两人细看,便听刘宽道:“这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一种机器,名叫电脑,上面有些重要资料,得抄写下来。” “我不太擅长毛笔字,也不会用毛笔作画,你们便按我的吩咐,抄写上面的资料。若做得好,我会奖赏。” 听了这番话,两人堪堪回过神,忙一起应道:“是。” 随即想起方才的担心,又是羞愧又是脸红。 “秋月坐交椅上,春兰把那边的凳子搬过来,坐秋月左边。”刘宽说着起身,指着交椅示意。 秋月犹豫着道,“这是公子的位置,奴婢不敢坐。” 刘宽好笑道,“不坐这里,你难道站着抄写?” 秋月扫了眼书房,见还有把凳子,便去搬过来,将交椅挪到一旁,把凳子放了过去。 她道:“交椅留给公子,奴婢坐凳子便可。” “也行。” 刘宽没有纠结这种小事,将笔记本电脑拉开了些,让两人都能看到屏幕。 然后指着屏幕道:“这上面的文字你们可能看懂?” 春兰、秋月细看,只见“电脑”上的文字多是缺胳膊少腿的简化字体,类似于草书。 然后秋月便道:“勉强认得一小部分。” 春兰道,“奴婢认得更少。” 刘宽道,“没关系,我教你们便是。” 接着,刘宽一边念资料,一边讲解春兰、秋月不懂的简笔字,并让秋月负责抄写。 起初秋月下意识按此时习惯在纸张上右起竖写,但被刘宽“纠正”后,便忍着不适,模仿“电脑”上的格式写。 且写的都是簪花小楷。 这样一张纸上便可以承载更多文字。 等翻到有图的页面,刘宽便对春兰道,“你用工笔画将这图画临摹下来,图画上面的小字也要照抄下来,不得有误。” 春兰见那屏幕上的图画虽然古怪,却并不算复杂,暗松口气,用心临摹起来。 刘宽并没有提尺寸、比例之事。 因为他这份与蒸汽机有关的资料中,相关构造图比例本就不严格,但标注了尺寸数据。 所以,仿造时只需按照数据来就行了。 刘宽看得出,秋月书写时已经尽量快速,但因为一些简体字需要他讲解意思,其抄写速度依旧比较慢。 至于春兰临摹图纸,因为担心出错,就更慢了。 ‘看来让侍女抄写并非长久之计,回头还是得将羽毛笔、铅笔或者钢笔造出来才行。’ 对于在此时制造钢笔,刘宽其实没多少信心,能不能成,得试了才知道。 等秋月抄写了电脑上三页多的文字内容,刘宽听见赵有在厅中喊他。 “刘公子,干爹带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来了,您快出来吧。” 刘宽出了书房,对赵有道:“我马上就过去。” 随即回到书房,“今日便到这里吧。” 说完,关了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 他可不敢大咧咧地让春兰、秋月继续在这里抄写,万一他不在时,两人乱动,弄坏了电脑,大明可没人能帮他修好。 带着春兰、秋月从书房出来,锁上房门,他才随赵有去到前院。 却是赵成让人将载着赏赐的马车从西侧门驶倒了前院——足有八辆! 赵成见了刘宽,笑着道:“皇后娘娘知道刘公子方搬入新宅,什么都缺,故赏赐了不少生活用具。” 刘宽扫了眼几辆大车上的东西,发现有桌椅、被褥、餐具、饮具等,凡是大明人此时日常生活中所需的,几乎都有。 ‘果然还是马皇后心细啊,不像老朱,赏了我宝钞、绸缎,就什么都不管了。’ 回过神来,刘宽便对赵成道:“劳烦赵中官了。” “职责所在,说不上劳烦。”赵成明显对刘宽更亲近了,“刘公子,准备接旨吧?” “额,该如何准备?”刘宽不懂就问。 随即,赵成指点刘宽如何摆设香案,以及接皇帝圣旨、皇后懿旨的流程。 在赵成的帮助下,又有奴婢们一通忙活,刘宽终于是把两道赏赐的旨意都给领了。 之后,赵成、赵有又帮忙指挥着他们带来的人,以及刘宽府中的奴婢们,将八辆大车上的赏赐之物都入了相应库房,或直接搬到某院某屋。 待一切都忙活完,这座府邸也基本打扫好了。 此时太阳西沉,赵成便要带着人离开。 刘宽礼貌性地挽留了一番,赵成说要回宫交差,便带着来帮忙打扫府邸的一大群人走了。 刘宽回到书房,检查秋月抄写的资料以及春兰画的图。 没多久,夏荷便来到书房外,问:“后厨已经备好了晚饭,公子要在何处用餐?” 刘宽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发现才五点多,随即将手机关机。 后世他习惯八点左右吃饭,因为晚上最早也要到10点以后才睡,有时更是超过12点,若晚饭吃太早,夜里会饿得睡不着。 下午五点多吃饭并不符合他的习惯。 不过他今日午饭吃得较早,又忙碌了一下午。 念及身处明朝,应入乡随俗,刘宽便道:“送到主屋偏厅吧。” 这府邸中院的主屋颇大。 除主人卧房、书房及一座稍小的花厅,还有颇大的厅堂,厅堂则又由正堂和偏厅组成。 在刘宽看来,偏厅就跟餐厅差不多。 夏荷应了声“是”,离去没多久,便又过来道:“公子,可以吃晚饭了。” 刘宽收好东西,锁上书房,来到偏厅。 只见红木圆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因是鱼汤,算两荤两素。 分量都不多,明显是备给他一人的。 然后就是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馍馍。 春兰、夏荷、秋月、冬梅则在旁边站成了一排。 似乎要看着他吃饭。 刘宽并非对古代习俗、礼仪毫无了解的小白,自不会傻乎乎地叫婢女坐下一起吃。 但他也不习惯被四个少女看着吃饭。 于是道:“夏荷留下就行了,其他人退下,去吃饭吧。” 三人下意识地看了夏荷一眼,见夏荷无所表示,便一起向刘宽施了个福礼,退下了。 ‘夏荷应该和她们三个早就认识,不然不会了解那么多,而三人又隐隐以夏荷为首。’ ‘当然,这也和夏荷年纪最大,表现得最成熟有关。’ 心中如此想,刘宽就吃起晚饭来。 三菜一汤都尝过后,刘宽发现虽然口味略淡了些,但口感却都还不错,比他在后世吃过的部分饭店菜肴都要可口。 明初可没有后世那么多佐料,可见烹饪者厨艺很好。 于是,刘宽便想起了奴婢中那个貌似四十岁左右的厨娘。 那厨娘容貌普通,身材微胖,脸看着挺白净。 刘宽发现忘记了厨娘名字,便问:“夏荷,厨娘叫什么来着?” 第21章 古代早有香皂了?【求追读】 夏荷道,“厨娘姓邱,名三娘,我们便都叫她邱三娘。” 刘宽又问,“邱三娘多大年纪了?此前是做什么的?” 夏荷道,“好像有三十五六了,以前应该也是厨娘,具体在哪家,奴婢也不知。” 刘宽点点头,“她做的饭菜不错。” “奴婢回头会转告邱三娘,她听了定会欢喜。” 刘宽一笑,加快了吃饭速度。 不一会儿,小米粥和两个馍都被他吃完,四个菜则只吃了一半左右——虽然菜的分量本就少,但依旧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刘宽也不觉得浪费。 因为他知道,剩菜奴婢们会解决掉。 多数负责厨房的奴婢甚至会故意将主人饭菜做多,好吃剩下的。 因为在多数人家中,主人和奴婢们吃的饭菜根本不在一个灶上做,吃的自然也有很大差别。 刘宽还注意到,之前冬梅站在那儿时,可是盯着桌上鱼汤偷偷咽了口水··· “请公子漱口。” 刘宽准备起身离开偏厅时,夏荷却倒了一碗茶水,递了过来。 ‘她若不说,我大概会大意喝掉。’ 心中如此想,刘宽不禁略带笑容地簌口。 夏荷用一个专门的瓷器接他的漱口水。 刘宽颇不适应,却也没说什么。 ‘看来我堕落的速度会很快啊。’ 心里感慨了句,刘宽便道,“若无别的事,我就去书房了。对了,春兰、秋月吃完晚饭,就让她们来书房继续下午的事。” “是。”夏荷先应了声,随即问:“公子准备何时沐浴?” “睡觉前吧,到时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刘宽便离开了偏厅。 ‘有人伺候真是好啊,吃完饭都不用洗碗。’ 穿越前,刘宽一个人在外工作,肯定是自己做饭,自己洗碗。 若是在家中,因大哥已经结婚分出去住,所以实际是老爸做饭,他洗碗。 至于老妈,则负责清洗一家人的衣物、被褥等,很少进厨房。 日常打扫、拖地之类的家务,他小时候记得是老妈做,但等他上初中时,就开始是老爸和他、哥哥做了。 想到这些,刘宽在书房交椅上坐下,不禁看着光芒微弱的油灯,呆呆出神。 才一天不到,他就想老爸、老妈了··· 不知何时,春兰、秋月来到了书房外,敲响了房门,“公子,奴婢来了。” 刘宽回过神,道:“门没锁,进来吧。” 二婢进得书房,再向刘宽行礼。 刘宽道:“今日皇后娘娘赏赐之物中有蜡烛吧,你们去拿两根过来。免得这油灯光太弱,伤了眼睛。” 在春兰、秋月看来,电脑屏幕的光已经很亮了。 于是秋月道,“公子,书房光亮尚可,用蜡烛会不会太浪费?” 明初的蜡烛还是比较值钱的,而一般百姓家用油灯都节省,甚至用不起,更别说用蜡烛了——只有祭祀等事情中必须用到,才会买蜡烛。 便是皇宫、权贵之家,用蜡烛也是尽量节省着。 刘宽道:“蜡烛固然珍贵,但视力更宝贵,我不可不想你们因为帮我抄写资料,以后都带上眼镜。” 二婢虽不知“眼镜”为何物,却也听出,刘宽让用蜡烛是为了她们好,一时心中颇为感动。 随后便听话地去库房支取蜡烛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拿来蜡烛——大概是过程不怎么顺利。 刘宽没多问,点燃一根蜡烛,加上原来的油灯、电脑屏幕光芒,亮度总算上了一个档次。 于是三人继续下午的“工作”。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电脑上时间快到夜里9点时,刘宽见一旁的春兰控制不住地打瞌睡,这才意识到,对春兰、秋月来讲,时间已经很晚了。 此时大多数人都习惯早睡早起,奴婢们只会起得更早。 何况春兰、秋月都是今日才被送到这里,除了劳累,此前也免不了担惊受怕,能撑到这么晚,已经很不容易。 他起身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们回去后早些歇息。” “是。” 两人应声,起来向刘宽施礼,然后离开书房。 很快夏荷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公子可要沐浴?” “嗯,备热水吧。” “是。” 刘宽关了电脑,装包,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套换洗的内衣——至于外套,还算干净,他今天不想换。 想到背包中的电脑等物品实在太过重要,即便锁在书房刘宽也不放心,便送去主卧。 才出主卧,便见夏荷来了。 “公子,热水已备好。” 刘宽点头,随夏荷一起前往“浴室”。 实际是主院一间专用于主人家沐浴的厢房。 刘宽进去,发现马皇后赏赐的屏风、椅凳等沐浴相关用具,都已经在里面摆放好。 将浴室所有物品扫量了一遍后,刘宽目光便被一个放在阔口瓷罐中的紫色物品吸引。 于是问跟进来的夏荷,“这是什么?” “香皂。” 香皂? 刘宽露出诧异神色,还以为他听错了,道:“是什么?” “香皂。”夏荷也以为刘宽没听懂,用更缓慢的南京官话重说了遍,随即又怀疑刘宽家乡是否没有香皂,跟着解释道:“就是沐浴时用来去污的。” 刘宽神色复杂地拿起香皂。 发现这东西不仅名字跟后世一样,就连形状都制造成那种两头大中间窄,犹如美人柳腰的形状。 若非其材质明显与后世不同,刘宽都要怀疑这一时空是否有穿越者前辈来过了。 刘宽倒是知道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类似香皂的去污用品,却也没想到明初就有了“香皂”。 再联想到很多网络小说中,猪脚回到古代,制造香皂、肥皂,百姓们好像从未见过类似之物一样震惊,就感觉好笑。 他随即问,“你可知这香皂是用什么做的?” 夏荷道:“奴婢听人说,江浙一带有种叫做肥皂的树,其果实比寻常皂荚更多油。” “有百姓以肥皂果实制成类似澡豆、胰子之物,称之肥珠子,但也有直呼肥皂的。” “又有商贾、大户在制作肥皂时加入香料,使之芬芳怡人,便称之为香皂。” 果然是纯天然的香皂。 这要在后世,单凭纯天然的噱头,说不定比化工香皂更受人们喜爱。 但刘宽觉得,这并不意味着动物油加草木灰的肥皂制法在古代没有搞头——这种制法产量更大,成本也更低,能制造出物美价廉的肥皂,反而会更受古代百姓喜爱。 接着,刘宽又让夏荷介绍了几样此时的沐浴用具,以免需要用时摸不着头脑。 等夏荷介绍完,刘宽便道:“行了,你出去吧。” 夏荷略感意外,问:“公子不需奴婢伺候沐浴?” 听这话,再看着夏荷虽非绝没,却称得上俏丽的脸蛋儿,刘宽一时还真有点心猿意马。 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他到底忍住了,道:“我习惯自己沐浴,不用你伺候,你在外面守着就行。” 夏荷并未再坚持,应了声“是”,带着些许古怪的神色退了出去。 刘宽洗澡挺快,不到一刻钟就搞定,出了浴室。 夏荷一直跟着他到了主卧外,方才停下,问:“公子今晚想要谁值夜?” 值夜? 刘宽站在主卧房中,一脸疑惑。 夏荷指着主卧外间一张小床,道:“按规矩,我们四个应有一人睡在外间。若公子夜里有事唤人,我等才能听见,上前伺候。” 刘宽虽然对古代之事有些了解,却没有想到他竟有这等“待遇”。 先前见主卧外间有张小床,他还以为是多出来没地方放,才放进主卧的呢,根本没多想。 哪知竟是侍女睡的地方。 虽然里外之间有隔断,还有帘子,但作为一个二十好几的男青年,刘宽对此事仍觉不习惯——不是不想,而是觉得这样可能会让他晚上心猿意马,难以入睡。 “必须有人睡在这里吗?”他问。 夏荷肯定地道,“为了公子安危和起卧方便,最好有人睡在外间。” 刘宽想起奴婢中还有两个小厮,实际是十岁出头的男孩子,便道:“让那两个小厮中的一个睡在此处可行?” 夏荷道,“小虎、小荣没受过此类培训,又正是嗜睡的年纪,怕会不称职。” 听夏荷这么说,刘宽也担心夜里若遇到失火,或者被人刺杀什么的,外间小厮一时喊不醒。 再加上他到底是个正常男青年,心里总有些应有的念头,便道:“也罢,今晚就你睡在外间吧。” 听此,夏荷不由得微微一笑。 随即迈入卧室内,道:“奴婢请为公子宽衣解带。” 说完便要靠近。 刘宽连忙退后一步,道,“不用!我这衣服你未必会脱,我自己来就行。” “是。” 夏荷依旧很听话,没坚持,却退在一边,大有一副看着刘宽脱衣服的意思。 好在这主卧分内外两间,刘宽直接进入里间拉上了帘子。 “夏荷,你若要沐浴什么的,就赶紧去吧,别忙晚了耽误我休息。” “公子在书房做事时,奴婢便已沐浴过了。” 随着这话传来,外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会儿,夏荷便又道:“公子,奴婢要熄灯了。” 刘宽已经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闻言情绪莫名地道:“熄灯吧。” 灯灭了。 刘宽依旧睁大着双眼。 开始总不自觉地听外间的动静。 等到外间只剩下轻微不可觉的呼吸声,他注意力便不由转移,回想起这一天的遭遇。 只觉如在梦中。 ‘我真穿越到大明了?’ 这个疑问莫名冒出来,他便掐了大腿一下。 疼! 真疼! 第22章 夜难眠,刨花水【求追读】 这个夜晚。 不只是刘宽辗转难眠。 中院一间厢房内,冬梅、春兰同卧一床。 因为床没那么宽,身材较为娇小的冬梅小猫咪样依偎在春兰怀里。 “春兰姐姐,你说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这话,春兰忍不住回想起今日的经历,最主要是书房中的事,以及那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电脑”。 她思索着道,“我也不知···只知他之前不是大明人,而且皇上、皇后娘娘赏赐了这么多东西,肯定很看重他。” 冬梅趁机问,“两位姐姐今日在书房究竟帮公子做何事?” 春兰开口想说,随即警醒,“公子不让说,你就别问了。” “哦。”冬梅有点失望,随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睡了睡了。” “嗯,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服侍公子呢。” “公子似乎不喜人服侍,我们起晚点也没什么。” “你这么疲懒,又贪吃,小心被公子嫌弃,发卖了去。” “我看公子是个好人,不会的,嘻嘻。” “快睡吧,明日我不会让你睡懒觉的。” ··· 紫禁城。 因上午积累了不少奏本,朱元璋一直忙碌到亥时中(夜晚10点左右)才离开奉先殿。 朱标原本是想陪着他一起将所有奏本处理完的,但戌时一过(9点),就被他赶走了。 理由是,让朱标从今日起便开始注重保养身体,别让他如刘宽所讲的明史一般,白发人送黑发人。 按朱元璋以往习惯,这么晚了,会选择在乾清宫一人入睡。 但到了后宫,他忽然就想去坤宁宫看看。 见坤宁宫宫灯还亮着,他便走了进去,对在油灯下拉鞋底的马皇后道:“这么晚了,妹子怎的还没睡?” 马皇后抬头笑了笑,“你不也没睡?” 朱元璋拉过来一张锦墩,坐在马皇后身边,道:“咱那是白天积了太多奏本,不批阅完没法儿睡。妹子你没什么要紧的事,身子骨又不太好,以后还是要早些歇息。” 马皇后放下了鞋底,看着朱元璋道,“重八,你今日先是让戴原礼来给我诊脉,说是做什么体检。” “如今又这般认真地叮嘱我注意身体,可是今日那刘宽跟你说了什么?” 马皇后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她虽不知今日刘宽在楼满门城楼上说的那些话,却知刘宽来自六百年后,知晓此后六百年之史事。 故而,通过朱元璋的一些反常举动,猜测到了什么。 朱元璋稍稍沉默,最终还是没法儿把那事憋在心里——他与马秀英夫妻二三十年,知道有些事说明白了更好解决。 他于是一叹道,“妹子既然猜到了什么,咱就不瞒着了。那刘宽既来自后世,咱肯定要问他咱们的寿数。” “咱倒是长寿,能活到七十,可是妹子你却要在明年患上一场重病,离咱而去···” 说到这里,朱元璋虎目微红,说不下去了。 马皇后先是一阵沉默,随即笑了笑,道:“能活过五十,也不算短寿了。” 朱元璋一听就梗起了脖子,声音也提高好几度,“咱能活到七十,妹子为啥不能?” “你是想让我给你送终?” “妹子比咱小四岁,送送咱又怎的?” 听了这既霸道又有点孩子气的话,轮到马皇后叹气了,“重八,寿数天定,咱们要懂得知足。” “天定个屁!”朱元璋忍不住骂天了,随即道:“那刘宽都说了,寿数这事儿,老天不管,得看咱自己。” “咱跟标儿都计划好了,按那刘宽的建议,在京师设立医学院,召集天下名医来京开医术交流大会。” “明年妹子若不生病便罢了,若还是病了,咱便让天下名医一起来治,就不信治不好!”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道,“你将天下名医都召到京师,让地方百姓怎么办?难道要让他们千里迢迢地来京师看病?” “此事妹子无需担心,咱与标儿、刘宽已经议定了周全之法···” 随即,朱元璋便将刘宽在楼江门上关于医学院及医术交流大会那番话复述了。 马皇后听完,点头道:“若依刘宽之策,对地方百姓影响确实没那么大。只是,重八你为我一人如此大动干戈,我实难心安呐。” “妹子这话就说错了。”朱元璋握住了马皇后的手,“咱可不只是为了你一人,更是为了雄英、标儿,为了天下百姓!” 马皇后立即抓住了重点,问:“为了雄英、标儿?莫非他们也要患上大病?” 朱元璋道,“那刘宽说,史载明年五月,雄英早夭。虽史书未记明其死因,但多半是病逝。” “至于标儿,唉,是咱害了他···” 说到这里,朱元璋干脆将今日从刘宽那里听来的话,都一一说了。 马皇后听完,反握住了朱元璋的大手,道:“重八,我知道,若我跟标儿都走了,你必然是心里最苦的。” “标儿之事,你亦非诚心——标儿这孩子虽然从小养得好,可实际上娘胎里便伤了元气,他身体远不你啊。” “不过我如今倒觉得那刘宽的话说得有道理,寿数非天定,得看咱自己。” “咱们既知道标儿、雄英之事,定不会让他们如后世史载一般病逝的——我也会陪你多走个几年、十几年。” 马皇后这番话徐徐说来,语气却无比坚定。 既知老朱家后面还有这么多磨难,便是明年病魔来袭,她也要斗一斗。 能和朱元璋成为知心夫妻,两人本性上是有些像的——都不服输,都不愿认命! 朱元璋见马皇后改变了想法,乃至有了强大的斗志,很是高兴。 他趁热打铁道,“那妹子要答应咱,从今晚起,便要好好爱惜身体——有你在,咱们这个家才能好好地过下去。” “我知道啦。”马皇后笑着拍了拍朱元璋的守备,随即道,“那咱们就别熬夜了,赶紧休息吧,明日可还有不少事要办呢。” “咱是每天都有许多事,妹子明日有什么事?” “你忘了?不是你让我找那刘宽谈一谈蕙兰、瑄乐的事吗?这么好的女婿,咱们可得早些定下来,别让人抢去了。” “这事妹子不用担心,在大明没人敢跟咱抢女婿!” ··· “公子,公子,快些起来,宫里人来传旨了。” 昨夜刘宽辗转难眠,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他,接着又推了推他的身子,他这才醒过来。 然后便瞧见一个高挑娇俏的少女立在床边,正是侍女夏荷。 再环顾了下古色古香的卧室,刘宽不禁想:看来昨天的事不是做梦。 他坐了起来。 随即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便对夏荷道:“你先出去,我自己穿衣服。” “赵中官在等着,公子快点。” 夏荷提醒了句,便退出了里间。 因为天气尚不算冷,刘宽麻利地套上了长裤、外套,便出了卧室。 便见春兰、秋月、冬梅各拿着一两样洗漱用品,在偏厅等着。 刘宽走过去,夏荷便递上一个瓷杯,一个抹了膏状物类似牙刷的东西。 “请公子刷牙。” 刘宽原本想用包里那套洗漱用具的,但见夏荷递上来的“牙刷”、“牙膏”跟后世差别不是很大,便接了过来。 ‘既然有能用的,我包里的那套洗漱用品就留着做纪念吧。’ 在刘宽如此想时,便见夏荷端着铜盆凑到了他面前——这是又要给他接漱口水了。 刘宽觉得这样让人很不自在,便道:“我到院里洗漱,不用你接漱口水。” 然后来到院中,找了个土地露在外面的花圃,咕噜噜的漱口、刷牙。 夏荷并没有强求接漱口水的流程,而是带着春兰三个跟在后面。 待刘宽刷完牙,她便已经拧好热毛巾,递了过去。 刘宽点点头,觉得这个服务倒是很贴心,可以有。 洗完脸,夏荷拿出把木梳,秋月端来一面铜镜。 “奴婢为公子梳下头发?”夏荷看着刘宽略呈鸡窝状的短发,有点跃跃欲试。 刘宽头发不长,但也不算特别短。 昨晚洗的头,结果睡觉不踏实,遂弄成了鸡窝状。 刘宽道:“我自己来吧,你们不知道短发该怎么梳。” 冬梅忍不住接话道,“夏荷姐姐可会梳头了,会盘好多好看的发型呢。” 刘宽笑道,“但我这样的短发她肯定没梳过。” 夏荷递来鹤嘴乌木梳子,微笑着道,“奴婢确实不曾梳过短发,但想必不会比盘长发难。” 同时准备记住刘宽今日怎么梳头的,然后私下里练习,最好明日便能旅行职责,为刘宽梳头。 刘宽对着铜镜梳了几下,发现鸡窝头很倔强,并不愿意被改变形状。 他正要让侍女拿水来,便见春兰端来了一个椭圆形、带盖的瓷罐。 待春兰揭开盖子,刘宽便闻到一股好闻的花木清香。 “这是什么?” 春兰道,“回公子,这是定发型用的刨花水。” “刨花水?”刘宽疑惑名字来由,同时心想,明初连啫喱水都有了? 随即问:“这刨花水用什么做的?为何叫这么个名字?” 这个春兰就不知道了。 夏荷道:“奴婢听说刨花水主要是用新鲜的榆木刨花泡制的,还加了些其他的材料,所以才这么称呼。” “它不仅可以定发型,还有润发乌发之效——这罐刨花水亦是昨日皇后娘娘赏赐的,属宫廷秘制,效果应该更好。” 天然啫喱水啊。 刘宽心里个感叹了句,用梳子占了刨花水,对着铜镜梳头。 发现刨花水定型效果不比后世啫喱水差多少,他便梳两个略微斜向后的三七分。 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可惜他身上穿的是秋季休闲服,并非中山装、唐装或者西装,不然看着会更精神。 梳洗好,刘宽才带着夏荷来到第二进院子的厅堂,也即是会客厅。 赵成已经由赵有陪着,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刘宽进来后,便冲赵成一拱手,道:“昨夜难以入睡,早上又睡过了头,让赵中官久等了。” 赵成起身作揖还礼,道:“无妨,我只是来传一道皇上的口谕——皇上说:请刘公子吃罢早饭后入宫,到奉先殿议事。” 第23章 高科技,分六部【求追读】 听了赵成的话,刘宽略松口气。 他是真不想饿着肚子急吼吼地往宫里赶。 史书上说,老朱对官员们颇为苛刻,可他感觉老朱对他倒还算体贴。 又或者是因为他的特殊来历,才给的特殊照顾? 心里转过这些念头,刘宽便道:“我确实还未用餐,赵中官可要一起吃点?” 刘宽不知明朝的人情礼仪,只能按后世的来了,反正都是中国,纵使隔了六百年,总体差异也不会太大。 赵成听了笑着摆了摆手,“杂家早就用过,就不吃了。” 又提点道,“万岁爷虽不急,但刘公子最好别拖太晚,眼下可都巳时初了。” 巳时出,也不知是几点。 手机关机,刘宽起来洗漱后就来见赵成,自是不知具体时间。 他点头道,“我会尽量快些的——那就麻烦赵中官在等一等了。” 赵成点头,“刘公子去用餐便是。” 刘宽带着夏荷回到中院,便见春兰三个已经在偏厅摆上了早餐。 小米粥一碗,肉包子一笼,以及一荤一素两个小菜。 刘宽拿出中学时在学校食堂干饭的速度,没几分钟就将桌上饭菜横扫一空。 旁边冬梅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公子吃饭好快啊,比我都快,也比我能吃。 随后,刘宽用夏荷递来的茶水漱了口,又用秋月递来的毛巾擦了嘴,便回卧室,背上背包,去找赵成入宫。 带上包还是那个原因——东西太过重要,不带在身上,他不放心。 赵成等人是骑马而来,刘宽也要骑马过去。 虽然他府邸离紫禁城并不远,可骑马总比腿着快。 也是这时,刘宽才知道,昨日他骑的那匹黑马,是老朱赏赐给他的御马。 因这匹马全身黑毛,只四蹄上有一圈白毛,故取了个“乌云踏雪”的好名字。 入了紫禁城,进了奉先殿,刘宽下意识先打量了下环境。 只见这奉先殿的正殿红漆木柱根根挺立,颇为宽广。 朱元璋高坐在殿内龙椅上。 朱标则坐在殿下左首一副桌椅间,桌上还有不少奏本,笔墨纸砚等物。 一名老太监站在御陛不远处的柱子旁,显得毫无存在感。 除此外,殿内还有两名官员,竟然也各得一副桌椅,分别坐在左右偏末尾的地方。 桌上亦有笔墨纸砚,似乎与朱标一样,就是在这奉先殿办公的。 刘宽正看着呢,便听见右侧坐着的那名中年官员出声呵斥,“见了陛下不跪拜,还敢四处张望?尔知礼乎?” 刘宽有点懵,随即看向龙椅上的朱元璋。 朱元璋不懂声色地道,“朕特许刘宽不跪之权···吴慎、王厘,此间暂无尔等之事,且先去偏殿候着吧。” 那出声呵斥刘宽的中年官员又皱眉深深看了刘宽一眼,便跟另一名官员一起退出了奉先殿。 刘宽这才向朱元璋、朱标行揖礼,“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微笑颔首。 朱元璋则开门见山地道:“刘公子,咱听标儿说,你有一物名为手机,可千里传讯,亦可映入天地万物为画作?” 刘宽对手机、电脑相关的问题早有准备,闻言道:“回陛下,微臣是带了一部手机,不过在大明已经失去通讯、上网的作用,只能用来照相,或是放点音乐、视频了。” 朱元璋一时听不懂,索性道:“可能给咱看看?” “当然可以。” 刘宽取下背包,拿出手机。 御陛旁边的太监过来小心接了,略微检查了下,便送到了朱元璋龙案上。 朱元璋拿着手机看了看,发现完全看不出这东西的作用,甚至看不出其材质——其中一部分似是金铁、水晶,剩余的就不清楚了。 “这手机怎么用?”朱元璋问。 不待刘宽回答,朱标便道:“父皇,这手机乃刘公子私物,已认他为主,须得有他的指纹、口令,方可开启。” “刘公子,是这样吗?” 刘宽本想自己引出“手机已认主”的说法,避免被朱元璋强要了去,没想到朱标替他说了。 听老朱问起,他便顺水推舟地道:“是。” “那你来开启,让朕看看。” 刘宽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御陛、龙椅,道:“微臣不敢上去。” 朱元璋哈哈一笑,“那咱下来便是。” 说完,朱元璋就拿着手机来到刘宽面前。 殿内唯二的两名太监,都看得暗暗吃惊,将刘宽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又调高了一个层次。 刘宽当着朱元璋的面,用指纹解锁了屏幕,然后递回去。 朱元璋见手机屏幕发亮,上面还有些奇怪却精致的图案,一时惊奇不已。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既是以老朱的胆量,也不敢乱动,便问:“这也是后世人造的?” 刘宽点头,“是,不过是高科技物品,大明怕是两三百年内都没希望造出来。” “高科技···”朱元璋看着手机沉吟,“有多高?” 刘宽想了想,道:“如果说造火车、修铁路的科技含量有二三层楼高,那么造跨江大桥便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而造手机嘛,至少也有十层楼那么高。” 刘宽的解释太过形象,竟让朱元璋一时无言。 回过神,他又道:“标儿说你们昨日曾用这手机照相?如何弄的,教教咱?” 听见朱元璋用商量的语气跟刘宽说话,殿内两名太监就更吃惊了。 不过他们纵使一个只摸过手机,一个只能远远看着,也能知晓此物神奇。 刘宽从后世而来,又拥有如此神奇之物,能让朱元璋特殊对待倒也合理。 刘宽笑了笑,便手把手地教老朱用手机照相。 结果老朱跟昨天的朱标差不多,学会手机照相后,立马玩儿嗨了。 先是跟朱标、刘宽乃至两名太监合影,随即又拍奉先殿,乃至到外面去拍其他建筑物。 但他嗨的时间要比朱标短得多,不待刘宽提醒,便归还了手机。 也没询问“听音乐、看视频”的事,估计是没听懂。 “这手机好是好,可惜我大明如今不能造。”这么感叹了句,朱元璋便回到龙椅上坐下。 刘宽没接他的话。 朱元璋见状,便进入下一个话题。 “咱准备建立内阁、军机处,好早些帮咱和标儿分担国务。对此,你可有建议?” 刘宽想了想,决定按照昨日的想法,帮朱元璋早些塑造成熟的朝廷体制,好方便他后面做事。 于是道,“陛下确实可以参照后世,直接建立成熟的内阁、军机处体制。” “另外,自陛下之后,大明六部又恢复了一个尚书的制度。” “后面的清朝也差不多,只因提防汉人,才多设了个满尚书职位,专由满人任职。” “陛下既要增设内阁、军机处,不如让六部一起改制,令朝廷体制更为合理。” 听了刘宽这番话,朱元璋不由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说咱一部设四五个尚书不合理?” 刘宽沉默,心里则道:合不合理你不清楚? 就在朱标和两名太监都感觉殿内气氛似乎变得紧张时,朱元璋忽的一笑,“你倒是敢说——你可知咱为何一部设几个尚书?” 刘宽道:“陛下觉得一部尚书权力太大了?” 朱元璋道,“这确实是一大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就咱现在的这些个尚书,里面能管好一部事务的,两个都未必能挑出来。” 刘宽觉得,朱元璋这么说,未必代表明初的文臣能力多拉跨。 很有可能是朱元璋个人能力太强,才对臣子表现出的能力不太满意。 就像他自己精力过人,可以一日日地肝国务,便以为朱标该能如此一样。 刘宽思考时,朱元璋继续道:“你若能帮咱解决这两个问题,咱不是不能考虑让一部只有一个尚书。” 听到这话,刘宽忽的心中一动,道:“这两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陛下与其一部设多个尚书,倒不如将六部拆分一下。” 拆分六部? 朱元璋听了眼睛一亮。 朱标也是如此。 刘宽又道,“其实若大明接下来弘扬科学、发展科技,开启大航海,将很快迈入我们后世人所说的工业革命时期,随之进入工业时代。” “而六部是农耕时期数个封建王朝所探索出的体制,并不太适合工业时代。” “工业时代朝廷各方面需要管控的事务将更加繁杂,所以,即便为了大明的快速发展做准备,也该拆分六部。” “若六部变成八部、十部乃至十二部,一部尚书权力自然小了些,管理的事务也更少。” “且在早期而言,对尚书能力的要求自然也就降低了些。” 说到这里,刘宽停了下来,给老朱、小朱思考的时间。 他这番言论虽是大白话,可一则说的是后世普通话,二则用了不少新词,老朱、小朱肯定是做不到一听就懂的。 至少得消化、思考一会儿。 少顷,朱元璋问:“那依你之见,六部具体该拆分为几部,其职能又该如何划分?” 第24章 大明竟是穷死的?!【求追读】 刘宽略微沉吟,道:“微臣来自后世,对大明如今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若完全依照后世之制生搬硬套,肯定不行。” 听见这话,朱元璋点头。 他正想着,若刘宽一股脑的搬出后世之制,他必须谨慎取之,挑选适合大明的来用。 没想到刘宽已有这种认知——这可不像刘宽这个年龄之人所能拥有的。 也不知是刘宽天赋异禀,还是受后世教育之益。 刘宽接着道:“不过,微臣倒是可以给出几点建议——如户部,同时掌管天下户口、土地以及财税,不仅权利过大,事务也必然会越来越繁杂。” “且先不说官员们能否办好事,单说户口、土地、财税之事,皆宜滋生贪腐,这便让户部极易养出国之蠹虫。” “再则,财税于国家而言,重要性仅次于军队,陛下必须精细掌控才行。” “说到这里,微臣倒是想起了一句后世人们评价大明灭亡缘由的话。” 朱元璋预感绝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问:“什么话?” 朱标也露出了好奇神色。 刘宽想起那句话,差点没忍住笑了下,好在终究控制住了面部肌肉,没什么表情地道:“大明是穷死的。” 大明是穷死的? 大明竟是穷死的?! 就跟昨日在楼江门城楼上,听说“朱标是累死的”一般,此时“大明是穷死的”这句话,便仿佛遭遇一道霹雳,让朱元璋大脑一时空白。 朱元璋出身贫苦农户,从小就保守穷困之苦。 尤其是后来家乡接连遭受旱灾、蝗灾、瘟疫,前元朝廷不仅不赈济,反而加重了税赋。 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没了活路,他父亲、长兄、母亲便都在瘟疫中先后去世。 因家中穷得一无所有,父母兄长连一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只能以破衣裳勉强盖住尸体,向邻居刘继祖求来一块地将三人合葬了。 随后,他跟二哥为了活命,也只能各奔东西求生去。 他入了皇觉寺没多久,又因饥荒不得不外出云游化斋——化斋是佛家的说法,实际就是讨饭。 当了好几年的讨饭和尚,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贫穷之苦。 后来因缘际会,他当上了皇帝,开创了大明,本以为能让老朱家从此再不受贫穷之困。 可如今刘宽竟说,大明是穷死的!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难不成他老朱家成了皇族都摆脱不掉“穷”字? 回过神后,朱元璋不由摇着头道:“不可能,咱大明怎么可能是穷死?绝不可能!” 相较于朱元璋,朱标要冷静不少,但同样难以接受这种说法。 他思索着道:“先秦之事不可考,至于秦,亡于暴政;两汉则因外戚、宦官为患而亡。” “晋亡于皇室内斗;隋亦亡于暴政;唐则亡于藩镇。” “宋先天不足,又过于抑制武将,故军事越来越弱,先后败于辽、夏、金,最后亡于蒙元。” “纵观史书,凡我汉人大一统之王朝,亡国之因不一而足,却从未听说有穷困而亡的。刘公子方才所言会不会是后世人戏说?” 刘宽道,“看来殿下读了不少史书,方才评价历代亡国之因,虽不说全中,但也有一番道理。” “其中皆二世而亡的秦、隋且不论,汉、晋、唐、宋亡国之因即便如殿下所说,可有一个相同的?” “如此,大明为何不能开历代之先,成为因穷困而亡的朝代呢?” 听这话,朱标一时哑口无言。 朱元璋则彻底回过神来,直接问:“大明如何能穷死?” 刘宽道:“大明穷困而亡,既有天时地利之因,但主要根由还是出自陛下。” “又怪咱?”朱元璋有点破防了,起身指着刘宽道:“小子,咱可不会让人乱扣屎盆子,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咱绝不轻饶你!” 如果是熟悉朱元璋的人,便知道,他这种语气表明并非真的生气,至少没有因怒气动杀机。 可刘宽对朱元璋脾气并没有那么了解啊。 见老朱生气,他还真有点怕。 毕竟他人在大明,而非后世——老朱纵然舍不得杀他,打他几板子也会疼。 他当即解释道,“陛下,这是后世大伙儿讨论得出的,可不是我说的。” 朱元璋脾气上来了,道:“别管谁说的,既然你让咱知道了这话,就必须给咱解释清楚!” “解释就解释。”刘宽嘀咕了一句,便道:“先说明末情况,因大明建立两百多年了,土地兼并严重,人口又增长了到了接近两万万之众。” “再加上贪官污吏横行,劣绅恶霸作恶,很多百姓都穷得无立锥之地。” “偏偏天时也不在大明这边,恰逢小冰期,全国大部分地区皆天灾连年,百姓甚至过得比元末还惨。” “百姓活不下去了,陛下当知道他们会干什么的。所以,在万历末年便有些百姓揭竿而起,不到十年,于崇祯皇帝即位后,农民起义便达到了高峰。” 听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打断刘宽的话,问:“你说咱大明后来有两万万人口?” 朱标也忍不住问,“何为小冰期?为何会天灾连年?” 刘宽有点无奈地道,“陛下,殿下,听我说完再问可好?” “行,你接着说。”朱元璋按捺住了立马解除疑惑的想法。 刘宽绝对再精简语言,免得被老朱、小朱留在这奉天殿讲一天的历史。 他道:“崇祯登基数年,因各种缘由,农民起义不仅没被扑灭,反而愈演愈烈。” “当时,东北又有后金为患——当然,后金并非如农民军般活不下去才造反,而是窥见大明虚弱,生出了不臣之心,在万历末年就反了。” “再加上西南一直有土司作乱及边患,所以在大明最后二十年,实际要面对西南、东北以及平定内部农民起义三场战争。” “这三场战争中即便是最终被平掉的西南土司之乱,前后也耗时十年之久,靡费钱粮无数。” “至于镇压义军、应对后金,更是成为了大明财政的无底洞,每年都要花费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两银子。” “偏偏士绅地主借着陛下以及后面几位大明皇帝在明初留下的政策漏洞,偷漏税赋。” “更有甚者勾结地方官吏,将税赋转移到平民百姓身上,乃至直接不缴税。” “到了崇祯朝后期,朝廷收不上税赋,不仅军饷欠发,便是官吏的薪俸都发不起,屡屡拖欠。” “如此情况下,官吏、将士又有多少还愿意为大明尽忠乃至卖命?” “最典型的一件事是:崇祯十七年农民军将要攻打京师时,崇祯皇帝无钱发饷、鼓励士卒,逼不得已便向勋贵及文武百官借钱,最终只借到了十几万两银子。” “当时京营本就是不堪战的废物军队,又钱粮不足,还恰逢京师瘟疫横行,哪怕城墙高深,也守不住,三日不到便被农民军攻破了。” 说到这里,刘宽顿了顿。 “其实此前十几年间,明军在面对农民军时,一直都是碾压;即便面临军事强大的后金,也能在小规模战事中多次获胜。” “然而,因为钱粮不足,精锐明军不断被消耗却得不到补充,能用之兵越来越少。” “同时,明军与后金军队的装备差距、兵员素质也越来越大,就越发地无法战胜后金军队。” “再后来,因为朝廷发不出军饷,大明将士开始或主动、或被迫地加入农民军,让农民军越发的壮大。” “此消彼长之下,大明便连农民军也镇压不下去了,这才被其中势力最强的一支农民军攻破京师,亡了国。” “最后,不论是投了农民军的明军,还是后来投了清国的明军,都变得比以前更能打仗。” “也因此,后世人评价明军时,又参照昔日评价女真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语,得出这么一句话——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所以,后世人才认为,大明之亡虽有诸多原因,但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便是财政出了问题。” “若崇祯在位时,钱粮供应能始终保证充足,大明也需还能再坚持二三十年也说不定。” 刘宽说完了,感觉口干,很想喝口水。 他背包里倒是有饮料,可惜不好拿出来喝。 朱元璋、朱标父子一时无言。 他们一则在消化刘宽这番话中透露的种种信息,二则是分辨其中真伪,或者说是否合理。 两人一个是开国皇帝,一个是被培养多年的太子,自是知道,不能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倒不是说两人认为刘宽会骗他们。 而是他们清楚,刘宽所代表的后世人未必能清楚六百年前的种种事情真相,对大明灭亡之因的品评也就未必完全正确。 当然,即便其中有所错漏,对于他们治理此时的大明依旧有很大参考意义。 第25章 泛泛而谈,真知灼见【求追读】 刘宽这番关于明末的言论,其实是作为一个业余明史爱好者的随性而谈,故而朱元璋消化了会儿,才理清其中某些事的脉络。 回过神,他首先问道:“你说士绅、地主钻了咱和明初后续几位皇帝留下的空子,偷税漏税,具体指何事?” 刘宽道,“这事陛下不问微臣也会讲,但微臣希望今日奉先殿之言,不要泄露出去。” 朱元璋道,“你放心,李贵、赵成都是守口如瓶之人,没咱的允许,他们绝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 赵成刘宽认识,李贵自然指的是御陛旁边的老太监了。 看着确实都像靠谱之人。 刘宽随即道,“自唐宋以来,对官宦以及通过科举的士人一直有赋役上的优免之策。” “大明建立之后,不仅继承了这一类政策,甚至在后来‘发扬光大’。” 刘宽特意对“发扬光大”用了重音,好让老朱明白他话语中的贬义。 然而,刘宽才说完,朱元璋就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等等。你说咱大明继承了优免官宦、士人赋役的政策,这明显不对!” 明显不对? 怎么不对了? 刘宽一时有点茫然。 朱标见此,帮着朱元璋解释道:“刘公子,我大明立国以来,对官员确实有些优待——这是历朝历代必为之事。” “但迄今为止,我父皇也只是免去在任及致仕官员的徭役,再就是洪武九年得知官员居京师大不易,便免了在京任职官员及其两代亲眷的人头税。” “这般优待,相较于赵宋、胡元对官宦之优待,已不知薄了多少,甚至多有官员们在背地里非议父皇刻薄。” “至于对通过科举的士人优待——自洪武三年之后,我父皇至今都未再开科举,优待科举之士又从何谈起?” 听了朱标的话,刘宽明白过来。 一则可能是他对明初税赋优免制度了解不清楚,有所误会;二则可能是后来的大明皇帝对优免政策做了不少更改。 他道:“或许是微臣对明初优免政策了解有误,但也有可能是陛下或后来的大明皇帝更改了此类政策。” “别的不说,史载洪武十五年,陛下重开科举,并一直延续到明末。” “对于通过科举的秀才、举人,不仅给米供养,甚至还免其部分赋役——当然,也可能只是免除徭役。” “因此,大明后来就出现一个现象,既百姓将田地诡寄于有优免特权之人名下,以此逃避赋役。” “当然,拥有此类特权的人并不止士绅,还有勋贵、藩王。” “这三类特权人群,都会随着大明享国时间日久而不断壮大。也就是说,拥有赋役优免之权的人将越来越多。” “此外,这三类人群又是兼并土地的主力——如此一来,大明朝廷能从赋役方面收到的钱粮会随着这三类人群的壮大越来越少。” “朝廷能支用的钱粮越来越少,对地方的掌控自然就会变弱。于是,到最后就产生了地方士绅、豪强都敢抗缴税赋的事情。” 说到这里,刘宽缓了口气,才道:“微臣这番解释不知陛下是否满意?” 朱元璋哼道,“即便如你所言,那也是老四的子孙胡乱更改优免之策,跟咱又有何关系?” 接着又道,“咱就知道,对那些官宦、士人不能太好了,不然就是坑贫苦百姓,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刘宽心道:那你怎么不说说勋贵、藩王呢?尤其是藩王。 不过大明将藩王当猪养的政策,大部分是成于朱棣之手,确实不能让朱元璋背锅。 至于勋贵···老朱似乎是对开国勋贵们先过渡宠溺,然后又因失望,以及为朱允炆排除隐患,狠杀了一大批? 刘宽对此不太了解。 考虑到刚才谈论赋役优免政策出了误会,刘宽决定藩王、勋贵的事暂且还是不说了,免得又出错。 再说了,这么说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他起先是想说把户部划分一下的吧? 话题都撤到八百里外了。 朱元璋似乎也察觉到,刘宽口中的后世人言论有相当一部分不靠谱,便不准备就“大明是穷死的”一事继续追问下去。 他道:“行了,对士绅、勋贵、藩王的优免之策咱们以后再议,你还是说说户部该怎么划分吧。” 刘宽正想回到正题呢,闻言便直接道:“或许可以划分出一个财政部,专管税赋、钱粮之事。” 听此话,朱元璋还在摸着下巴思考。 朱标则皱眉道,“税赋源于丁口、土地,钱粮又源于税赋。若从户部划分出税赋、钱粮相关职司,怕是会让税赋收取变得更加困难吧?” 刘宽道,“微臣方才说专管税赋、钱粮之事,其实是为了让陛下、殿下更容易理解。” “若按照后世体制,甚至应该将税赋收取职司都独立出来,专门成立一个税务部。” “而财政部之所以如此称呼,便是将梳理国家财务当成一项极重要且专业的事情去做。” “唯有重视财政,才能尽快发现国家的财政问题,并着手解决。后世之所以认为大明会穷困而亡,便是因为对财税管理不够精细。” 说到这里,刘宽一时没组织后后面的言辞,便能停了下来。 朱标则依旧紧皱着眉头,道:“刘公子,你还是不明白,在大明税赋与丁口、土地关系之紧密,绝非那么容易分割的。” “再是重视你所言的财政,相关职司也不是说分割就分割的。” 刘宽也皱起了眉头。 他万万没想到,朱标竟然成了他建言朱元璋划分户部的阻碍。 而划分户部才是他建言的开始,后面还有更多想法没说出来呢。 不过,他对大明,尤其是明初制度、国情的了解确实比较少。 后世网络上的一些言论,就这么随便说出来,很有几分想当然··· 就在刘宽自我检讨时,朱元璋道:“刘公子方才说朝廷应重视财政,以防出现穷困而亡的局面,倒是不错。” “不过听你方才所言划分户部之事,一则不太切合实际,二则有些泛泛而谈,言语无有脉络。” “咱想着大约是今日谈论之事太过突然,不如暂且罢了,你回去思虑几日,写个相关奏本,咱们再来议论,如何?” 朱元璋这么一点,刘宽才意识到,如今不是在后世网络上跟人胡侃,就这么想到什么说什么确实不行。 且他对划分六部之事的想法确实没有清晰的脉络,也不了解明初实际情况,如此自然说服不了朱标、朱元璋,甚至说服不了他自己。 国事不是儿戏,需慎思之,慎为之。 这么一想,刘宽便作揖道:“陛下说的是,微臣方才一番言论确实有些泛泛了。” “微臣下去后会仔细思考此事,争取想出一两个对大明六部制度改革有切实帮助的建议来。” 顿了顿,刘宽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殿下也见到了,微臣在处理国家大事上确实没什么经验,只是知道后世一些未必正确的言论而已。” “无论是设内阁、军机处,还是划分六部,微臣所提之建议想来也只能供陛下参考,是否采取还需陛下衡量。” “所以,相较于与陛下、殿下议论国家大政,微臣还是希望能尽快入职科技司,着手打造火车之事。” 听这话,朱元璋还以为刘宽被打击到了,便道:“刘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所提后世之制度、史事、经验,即便仅供咱参考,于咱治理大明而言,也是大有助益的。” 刘宽没再接话,准备告退。 朱元璋则接着道,“咱这边没事了,不过皇后想找你谈谈,就在西边的柔仪殿。赵成,你领着刘公子去吧。” “奴婢遵旨。”赵成应道。 刘宽见状便再次作揖道,“微臣告退。” 他以前是个连现代某些礼仪都不喜欢讲究的人,但到了大明,成了朱老板的打工仔,却不得不入乡随俗,开始重视某些礼仪。 朱老板是给了他多数场合的免跪权——但他若仗着特殊来历及一点特权就变得骄傲自大,甚至表现得轻慢皇权,那岂不是跟三国中的许攸一样,取死有道? 朱元璋看着刘宽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才开口道:“标儿觉得刘宽关于咱大明的一番言论如何?” 朱标虽然方才质疑刘宽从户部划出财政部的建议,此时却为刘宽说起了好话。 他道:“刘公子所言虽泛泛了些,但不论是指出我大明不够重视财政,以至于最终亡于穷困;还是从户部划分出财政部,以更好地管理财税事务,皆属真知灼见。” “若他后面还能提出分割户部职能的具体建议,父皇再针对财政做出改革,便能除去我大明一大隐患。” 第26章 老朱心思,谈婚论嫁【求追读】 朱元璋听了朱标的话摇头。 “你的这些话,咱刚才都跟刘宽点明了,何需再说一遍?” “那父皇的意思是?” “刘宽说士绅、勋贵、特权,此三类特权之辈,将随我大明享国日久,愈发庞大。” “而此辈又是兼并土地的主力——藩王也就罢了,到底是咱老朱家的人。” “可士绅、勋贵,尤其是士绅之辈,即便经过改革没了免役特权,恐怕一两百年后也会成为无数地方豪强,便如那元末一般,拥有对抗朝廷的实力。” “若非如此,他们何以敢偷税漏税,乃至直接抗税?” 听到这话,朱标不禁心中一凛。 他父皇起于元末乱世,甚至前元灭亡,除了胡人暴政之外,一大原因便是各地的地主、士绅成为豪强,窥见元廷虚弱,便对抗朝廷。 别的不说,母后义父郭子兴不就是这般人物? 所以,他父皇建立大明后,原本就对地主、士绅之流多有戒心,乃至杀意。 如今听了刘宽的一番言论,恐怕这戒心、杀意便更深了。 至于勋贵,虽然眼下权势远大过地方士绅、地主,可人数却很少,尚且在朱家掌控之中。 藩王就不用说了,如他父皇所言,那都是自家人。 但朱标隐约觉得,刘宽既专门提到了勋贵、藩王,必然也有其原因——此二者在后世很可能也如士绅地主般,变成了使大明亡国的毒瘤。 回过神来,朱标觉得须得劝谏一番,便道:“父皇,纵知地主、士绅之害,也得徐徐图之。毕竟天下黔首愚钝,咱们治理天下终究得靠士绅。” “咱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朱元璋虽如此回了句,可看向朱标的目光却带着欣慰神色。 ··· 柔仪殿亦是一个宫殿群,就在奉先殿正西边。 因此刘宽跟着赵成,没走多少步就到了。 入了正殿,刘宽便见马皇后坐在凤椅之上,正含笑看过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刘宽躬身作揖。 “平身。” “谢皇后娘娘。” “赐座。” 马皇后指使这宫女,将一个锦墩放在了离凤椅不过一二十步的地方。 刘宽又道了声谢,才坐上去。 不过他到没有像明朝人那般只坐半边屁股,而是结结实实地坐了上去。 他并非不知此事,是觉得在马皇后面前表现得淳朴些,反而更好。 随即,马皇后一开口,就问了个让刘宽有点意外的问题。 “你在后世时,父母可还安好?是否有兄弟姐妹?” 刘宽昨晚就想家了,如今闻言又不禁想起父母,难免略有伤感,道:“父母都还好,膝下除我外还有一位兄长。” “我兄长已经成婚,若无意外,年底或许会有个侄子或侄女诞生。” 马皇后温声道:“你若是独子,于后世突然不见,父母必然伤心,且老无所依。” “既有一位兄长在,又有侄辈将要诞生,你父母膝前便不至于无人尽孝了。” “不过,若你父母、兄长知你来到了大明,想必也会希望你能在大明好好过日子,乃至于拥有家室,开枝散叶。” 刘宽原本有点伤感的,可马皇后这番话却令他宽慰不少。 只是,他怎么听着和后世一些长辈催婚的话有那么点像呢? 于是他一时沉默。 马皇后见状又道,“孩子,你若是思念父母,不妨将我和陛下当做你的长辈,将标儿当做你的兄长。” 刘宽心道,把你当长辈倒是没问题,可是把老朱当长辈,似乎有点危险吧? 另外,我跟朱标同龄,说不定比他年长几月呢? 话说朱标哪月出生的? 刘宽心理活动虽多,口中却很乖地应了声,“是。” 马皇后微笑,“你将我当场长辈,我自该操心你的婚事——你既未成婚,不如便在待嫁的诸位皇女中挑选一位,如此我和陛下便是你真正的长辈了。如何?” 刘宽听了略微惊讶。 随即又恍然。 以他的特殊,即便答应老朱为大明效力,怕是老朱也不放心,又不好威胁他,如此必然选择拉拢。 而若论拉拢,把他招为驸马,变成老朱自家人,便是最好的办法。 明悟这些,刘宽便知道,这场婚事他怕是推脱不得了。 但他还是略带犹豫地道,“回皇后娘娘,微臣已经二十有六,待嫁的诸位皇女中恐怕没有合适的吧?” 马皇后听了忍不住笑起来,“二十六怎么了?丈夫就该比妻子年长些,才知道疼人。” “不过皇女中待嫁且适龄者确实不多,目前合适的有两位。” “我将她们的情况说一说,你自己来挑一个,如何?” 从两个公主中挑选一个,这已经是大明难得的驸马待遇了。 ‘得知足啊。’ 刘宽暗暗提醒自己一句,便应道:“微臣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 马皇后不再多说别的,先后将朱蕙兰、朱瑄乐两人的情况都说明白了。 刘宽听完,真就暗自衡量起来。 若论身份,自然是老朱与马皇后的亲生女儿,也是最小的一个子嗣,朱瑄乐,未来的安庆公主最为尊贵。 但朱瑄乐已经被老朱口头许配给欧阳伦过且不说,安庆公主性格有可能会比较娇贵,甚至是刁蛮。 刘宽在后世就因为不习惯讨好小仙女们,才迟迟找不到女朋友,既来到这大明,虽迫不得已尚公主,可他也不想伺候一个性格娇贵、脾气刁蛮的公主。 反倒是那朱蕙兰,虽为马皇后侍女所生,却一直养在膝下,与亲生的没两样。 而且听马皇后的描述,这朱蕙兰应该是个娴静且乖巧的性子。 这不就是他在后世时的理想型吗? 最后还有一点,虽然两位公主年龄在刘宽看来都比较小,但朱蕙兰到底大一岁,更适合作为成婚对象。 至于说朱蕙兰曾被许给陈宁之子——又没结婚,甚至订婚都没有,刘宽根本不在意。 念及此处,刘宽便定下了主意,道:“微臣觉得三公主或许更合适些。” 听到刘宽的答案,马皇后脸上笑容明显变得浓郁了。 她笑着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蕙兰性子确实比瑄乐温柔一些,更能体贴人。” 随即又正色道,“不过你既选了蕙兰,成婚后便要好好待她,莫要因她性子温柔便欺负她。” 刘宽忙道:“能尚公主是微臣两辈子修来的福分,珍惜都来不及,怎会欺负?” 马皇后恢复笑容,道“你这孩子,倒是比我想得会说话些。” 接着又道,“不论是你,还是蕙兰,都不小了。你既然同意此事,便早些选个吉日,把婚事办了。怎样?” “但凭娘娘安排。” 马皇后笑道,“你父母不在大明,此事也只能由我来操持了。” 刘宽想起马皇后明年病逝之事,此时便忍不住提醒道:“皇后娘娘还需注意保重身体,勿要太过劳累才是。” 听刘宽关心之语,马皇后对这个女婿愈发满意,点头道:“放心,我只是动动嘴皮子,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办。” 随后,刘宽略有犹豫——他想见见那朱蕙兰的。 哪怕到了古代,他也有点不适应盲婚哑嫁。 但想到人都选定了,且那朱蕙兰既是老朱和马皇后侍女的所生,又养在宫中,容貌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于是他便没多说,向马皇后告退,便又由赵成带着,离开了紫禁城··· 马皇后从柔仪殿回到了坤宁宫。 命人招来朱蕙兰。 稍顷,一身着素雅宫装的少女来到坤宁宫内。 只见她双手微握拳,右手置于左手上,皆贴与腹中央,向着马皇后双膝微曲,颔首低眉,目光下视,道:“母后万福。” 其声清越柔和,如空谷流泉。 马皇后微笑着颔首,道:“蕙兰来了,坐吧。” “谢母后。” 少女在锦墩上坐下,便不吭声了。 马皇后心中轻叹了声——蕙兰这孩子被她从小养在膝下,视如己出。可因为天性缘故,以及生母难产而逝,虽蕙质兰心,可终究怯弱了些。 ‘只希望那刘宽表里如一,真能对蕙兰好吧。否则,我九泉之下见了阿珠,怕是难以交代。’ 心中如此想,马皇后便开门见山地道,“蕙兰,这个月过去,你便十六了。” “若非那陈宁涉及胡惟庸案,你去年春天便该大婚的——是母后没看准人,耽误了你啊。” 朱蕙兰听了微微低头,道:“是女儿时乖命舛,怨不得母后。” 马皇后又道,“但也幸好你还没嫁到陈家,不然我真不知如何向你生母交代。” 朱蕙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马皇后接着道:“人得向前看,胡惟庸案已经过去,你虽贵为公主,却终究是要嫁人的。” “如今你父皇与我都看上了一位好男儿,那人虽来历奇特,又比你大了十岁,人品、能力却都不错,应是良配。” 其实自马皇后谈起未成的婚事,朱蕙兰便意识到多半是又为她挑选了位驸马。 此时听马皇后点明,虽对为何挑个比她大十岁的驸马感到奇怪,但还是乖巧地应道:“女儿全凭父皇、母后安排。” 马皇后这话,看着朱蕙兰一笑,“蕙兰就不好奇那人是谁?” 第27章 可怜谪仙,洪武早朝【求追读】 朱蕙兰才十六岁,纵性子文静内向了些,可若说不好奇未来夫君是谁,绝对是假的。 听马皇后问,她终是抬起头来,剪水双眸中带着期待之色。 马皇后倒也没继续勾着朱蕙兰,道:“你虽在宫中,但也应该听说了昨日江上突现大桥之事吧?” 朱蕙兰点头,同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太明确。 马皇后的声音继续传来,“那人便是随跨江大桥一起来的,名叫刘宽,虽与标儿同龄,却尚未婚配。” “他流落大明,孤身一人,待你嫁了过去,他便是咱们的家人了。” 真是那个人?! 饶是朱蕙兰娴静,此时心中掀起了偌大波浪。 从昨日下午到今天上午,内宫议论此事之人颇多,她虽没怎么参与,却也听了一耳朵。 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人乃天山谪仙下凡。 毕竟那跨江大桥不像凡间能有,与大桥一起来到大明的怪人,自然很可能是谪仙。 然后议论最多的,则是那谪仙不知犯了什么天条,才被贬下凡来。 当时朱蕙兰还觉得像听故事,万万没想到,今日便得知她将被许配给那“谪仙”! 回过神来,她终究忍不住,道:“母后,昨日妹妹们议论那人时,多说他是谪仙下凡——谪仙也能娶妻生子?” 马皇后听了,摇着头略带感叹地道:“那刘宽哪里是什么谪仙,他只是意外流落到我大明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 八月初五。 刘宽来到大明的第三天。 因昨夜睡眠质量相对较好,再加上给值夜的秋月加了“叫醒任务”,卯时中,也就是早上六点,他便起来了。 洗漱完,吃过早饭,刘宽来到后花园,思考着是否就在府内晨跑锻炼身体。 此时的医疗条件远不如后世,所以拥有一个好身体便显得格外重要——刘宽可不想将来像朱标一样,得了个感冒就扛不住噶了。 刚准备跑步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夏荷,咱们大明的官是不是天天要上早朝?” 夏荷道,“应该是吧,奴婢也不太清楚。” “那咱大明的官上早朝是不是得起很早?” 夏荷点头,“是挺早。” “具体多早?” 夏荷答不出来,建议道:“要不公子问下小赵中官?” “这个建议不错,赵有应该知道早朝之事。” 刘宽当即来到二院,寻到正看着梧桐树发呆的赵有。 然后在赵有的叙述中,刘宽逐渐了解了大明如今的朝会规矩。 首先,朝会分大小。 其中大朝会除了在正旦、冬至、皇帝生日等重要日子举行外,还在每月初一、十五举行,故又称塑望朝。 小朝会在洪武朝是每天都有,一般分早、晚两次,但偶尔中午也会有朝会,因此又被称为常朝,或是早朝、晚朝、午朝。 原本常朝只需要中书省、各部院一二把手参加,但自从洪武十三年老朱废除了宰相和中书省,常朝的要求就变了。 最早是要求在京所有九品以上的奏事官,都得参加早朝。 而在下午召开的晚朝,则需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奏事官参加。 但大约是老朱很快发现这样的朝会奏事效率太低了,于是稍稍降低要求。 如今是在京七品以上的奏事官,必须参加每日早朝。 晚朝则只需四辅官及各部院等部门的一二把手参加。 至于早朝时间,那可就早了。 如今规定的早朝时间是卯时中,也就是早上六点。 大明官员上朝肯定不能像后世学生、上班族一样,踩着点儿到。 一般而言,至少得早到半个时辰,等着皇帝登殿上朝。 “也就是说,最好是卯时前就赶到午门外等着?”听赵有讲到这里,刘宽忍不住神色古怪地问。 赵有认真点头,“确实如此,但也有勤快的官员不到寅时中就到午门外等着了。” 寅时中? 刘宽按照昨天下午记住的十二时辰与24小时换算下了。 心道,那不就是凌晨4点? 他的眼角不由微微抽动。 本来老朱要求早6点上早朝,需要官员们五点前就到午门外等候,已经够不人道的了。 没想到还有人卷起来,凌晨4点前就到! 这还让人活么? ‘也就是说,我就算不参与内卷,也得凌晨5点前赶到午门?’ ‘就算我府邸离皇城近,算上洗漱、吃饭的时间,最晚也得4点15分时起床吧?’ ‘就算当年上寄宿制高中,我也没起这么早过啊!’ 一时间,刘宽想到每日都要凌晨4点多起床,顿时有种不想给老朱打工的冲动。 ‘必须得让老朱改变这种不人道的早朝制度,不然我怕是会跟朱标一样英年早逝——对,就用睡眠不足、起太早有碍身体健康来劝导老朱。’ 定下劝老朱推迟上早朝时间的刘宽,心里才稍微轻松点。 然后又暗暗庆幸,虽然老朱已经许诺封他为工部科技司员外郎,可正式圣旨还没下达,他昨日、今日都不用去上早朝。 他原本想着,今日若圣旨还不下来,就让赵有去问问情况。 现在却不想主动问了。 觉得这圣旨下来得越迟越好。 反正之前老朱赏赐了千贯宝钞、百匹绸缎,马皇后又赏赐了不少生活用品,他并不急着赚钱养活这一府邸的人。 随后,刘宽又向赵有询问了一些关于早朝、晚朝的其他相关信息。 比如说,上早朝的官员是统一在午门外等候。 那里有朝房,官员可以进去或坐或站的休息,以躲避露水、雨水、风霜。 另外,上朝时官员们只能通过午门楼最两边的左右掖门进去。 至于中间三个门洞中,最中间的是御道,只有皇帝能走;御道两边则是左、右阙,是给当值的将军、校尉们走的。 从进入午门开始,都需要按照品阶排班进入,一则是彰显礼仪,二则避免拥挤造成事故。 除此外,官员进出皇城靠的既不是官服,也非刷脸,而是靠各自的牙牌——宫廷禁军认牌不认人。 所以每次上朝牙牌都得带着,平日也不能丢了,得跟官印一样保存好。 除此外,还有其他许多规矩,听得刘宽头都大了。 ‘或许第一次上朝前我得找懂这些礼仪、规矩的人做个专门的培训?’ 心中如此想,刘宽便脱下外套,系在腰间,开始在府中跑步。 夏荷忙跟在后面,急问:“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急事,我就跑步锻炼身体。” 跑步锻炼身体? 有这种锻体之法吗? 夏荷微愣了愣,有些不放心,便也跑起来,想跟上刘宽。 然而,刘宽虽跑得不快,可夏荷的衣着却不怎么适合跑步。 另外,她虽非小脚,可毕竟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剧烈”运动过,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 刘宽稍微停了下,对她道:“你不用管我,做自己的事去吧。” 夏荷只能气喘吁吁地应了声“是”,任刘宽自己跑步。 刘宽工作这几年其实也不怎么运动,都长出了些许啤酒肚。 因此在府中小跑了半小时左右,便累得不跑了。 他回到偏厅,倒了一杯春兰泡的茶,吨吨吨地喝了,便听见赵有在院中喊他。 “刘公子,圣旨来了,快出来接旨吧!” “来了!” 刘宽穿上外套,便往二院走去。 同时心里直嘀咕:该不会是老朱封我为员外郎的圣旨吧? 二院厅堂中。 赵成笑眯眯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一份明黄色的卷轴。 瞧见刘宽,他便道:“刘公子,快让人摆置香案,准备接旨。” “好。” 刘宽当即指挥一众奴婢,按赵成的指点摆放香案。 一切备好,赵成打开圣旨前,先道:“皇上说过,刘宽接旨无需跪拜。” 因为今日接的是正式圣旨,刘宽正犹豫跪不跪呢,听这话,干脆就行揖礼算了。 终于,赵成打开了圣旨,用高而略尖的声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天赐我大明之贤人刘宽,见识高远···” 这道圣旨内容虽非口语,却也并非那种佶屈聱牙的文章,因此等赵成念完,有些许文言文基本功的刘宽也听懂了。 这圣旨先是先捧了下他和老朱的大明,然后便封他为工部科技司员外郎,暂且负责督造火车及铁路相关诸事务。 ‘唉,这老朱不知着什么急,火车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造出来的,就不能多给些时间让我适应大明的生活?’ 从赵成手中接过圣旨,想到很快就要上早朝,他难免在心里吐槽了几句。 随即问赵成,“赵中官,不知我该哪日到工部报到,又从哪一日开始上朝?” 第28章 京沪铁路?【求追读】 赵成道:“皇上说刘公子初到大明,又孤身一人,怕是有不少私事需要处理,因此允你过两日,也即是初八再入职。至于上朝,可以从初十开始。” 知道我初来乍到,才给两三天时间缓冲? 不愧是你呀老朱。 不过让他初十再上朝,倒也算不错了。 今日初五,也即是说他有三五天时间学习上朝的礼仪、规矩。 想到这里,刘宽便道,“赵中官,我对入职流程、上朝礼仪等都不了解,可否请陛下派人来教教我?” 赵成含笑道,“此事皇上也想到了——这不,杂家此番过来,不仅带来了刘公子的官服,还负责教导朝会礼仪、规矩。” “至于入职流程,待初八那日,刘公子去了工部,自会有人接引。” 刘宽觉得“熟人”来教导朝会礼仪更好,便拱手道:“那就劳烦赵中官了。” “刘公子不必客气,若无别的事,不如先试试官服?说起来,咱大明朝官员的官服,一般都是由朝廷给钱或给布,官员自己找人量体裁制。” “皇上念及刘公子在大明孤身一人,便让皇后娘娘找人连夜给刘公子缝制了这几套衣袜衫帽。” 从赵成口中得知此事,刘宽虽不至于感动,却也不禁暗叹,老朱对他确实挺上心的。 接下来,上午、下午刘宽都在赵成的教导下学习朝会礼仪。 晚饭后则带着秋月、春兰抄写了一个多时辰的蒸汽机及炼铁、炼钢的相关资料,并思考下分割六部的事··· 转眼过去两日。 到了八月初七。 这天下午,刘宽午睡一会儿后,正在跟赵成学习朝会礼仪、规矩,却又来了名宦官,传达朱元璋的口谕,让他速速进宫一趟。 路上,刘宽尝试从传口谕的宦官口中套话,可惜这小宦官什么也不知道。 来到奉先殿。 刘宽发现除了朱元璋、朱标、太监李贵,还有一位亲军将官。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刘宽作揖行礼。 “平身。”朱元璋稍抬了下手,接着便指向那亲军将领,道,“这位是亲军骁骑卫百户官孙戈,他已探明了那铁路在江南的末端。” 一听这话,刘宽便知朱元璋为何急着叫他进宫议事了。 铁路的事他也急着了解。 他向孙戈行了个拱手礼,便道:“请问孙百户,那铁路末端在哪里?” 孙戈已知道刘宽就是那日随跨江大桥、怪路一起出现的怪人。 此时闻言便道:“在松江府上海县黄浦之西、吴淞江之北。” 朱元璋则道,“标儿那里有几份孙铁户等人沿铁路探索时所画的简易舆图,你可以看看。” 刘宽当即来到朱标桌旁。 只见朱标将几张简易到了极点的“地图”摊在桌案上。 这“地图”基本是由类似线条、三角、方框、圆形的图形组成,虽然上面标注了汉字,却似乎都是繁体草书,刘宽根本认不出。 一时满脸无语。 见朱标正期待地看过来,刘宽便道:“不如太子殿下帮我解说下?” 朱标这才明白刘宽没看懂桌上的简易舆图,虽略感意外,却也没多想。 他先拿出一张图道:“这张便是上海县附近的舆图,你看,这里是上海县城,这里便是那铁路末端了。” 对这潦草的地图,刘宽终于和脑海中模糊的地图映照上,旋即点头道:“这末端应该就是后世的上海老火车站了。” 随即看向孙戈,问:“孙百户这一路沿着铁路探索,应该会经过不少山河吧?这铁路是如何过去的?是否断了?” 孙戈道,“这怪···铁路所过之处,凡有山坡丘陵,不论高矮大小,都像是由鬼神开凿一般被破开。” “若是途径河流,则会出现类似跨江大桥般的怪桥,负铁路过河。” “只是那些怪桥中有少数几座并非准确跨过河流,因此有部分铁路为河水淹没或冲毁。” 刘宽虽然对铁路穿越到大明后的情况有所预料,可听了孙戈的描述,还是不禁皱眉。 大地山河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河流。 此时与后世相隔六百多年,河流宽窄乃至位置有所变化很正常。 但铁路桥穿越过来的位置显然没能进行灵活的变化,以至于部分铁路桥没能发挥作用,让铁路被淹或被河水冲毁。 值得庆幸的是,山岭变化不大,铁路所过之处的山岭也都变成凿开的模样——若是铁路直接从山里传过去,等于被埋着,那也就废了。 刘宽思考这些事时,奉先殿内竟颇为安静,无人打扰。 等刘宽回过神,看向其他“地图”,朱标才忍不住问,“刘公子,那些被河水淹没、冲毁的铁路可能修好使用?” 刘宽道:“这得查看实地情况后才能确定——不过就算是能修,咱大明如今也没这方面人才,而要培养相关人才,至少也需要个十几年吧。” 朱标听了眉头紧皱。 他道,“江南地区多河流,据孙百户所报,江南的铁路被河流淹没、冲毁的多达五六段,分布各处,若不能修好,岂不是说江南之铁路都暂且无用了?” 刘宽道,“无用倒不至于——实在不行,我们将来可以多造几辆火车,一段段的跑嘛。” 还可以这样? 朱标眼睛一亮,眉头也舒展了。 这时,朱元璋出声道,“亲军在江北沿着铁路已探索过了徐州,据奏报,铁路途径黄河时并无铁路桥,因此大段被冲毁。” 听了朱元璋这话,刘宽先是微愣。 随即反应过来——黄河在后世改道了,如今是夺淮入海,因此途径徐州、淮安等地。 如此一来,在徐州黄河段自不会出现一座“黄河铁路大桥”来。 不过刘宽一开口,问得却是另一件事。 “陛下,黄河未因此决堤吧?两岸百姓可无恙?” 听刘宽先关问百姓,无论是朱元璋、朱标,还是孙戈,都有些意外。 随即朱元璋看刘宽的目光便愈发柔和了——这一问,足见百姓安危在刘宽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超过铁路。 对于真正心怀黎民百姓之人,朱元璋总是多些许善意的。 他道:“放心,黄河并未因铁路决堤,两岸百姓亦无恙。” “这就好。”刘宽松口气。 虽说铁路穿越并不一定就跟他有关系,但如果因为铁路穿过黄河,导致决堤,使得无辜百姓遭难,流离失所,他心里肯定会难受。 好在并未发生这种事。 接着,刘宽又让朱标讲解了另外几张“地图”,心中对这条随他一起穿越过来的铁路终于是有了较为靠谱的猜测。 他道,“陛下,根据目前所探得的情况,如无意外,这条穿越到大明的铁路应该是后世的‘京沪铁路’。” 朱元璋:“何为金户铁路?” 刘宽解释道:“即北京到上海的铁路————北京简称京,上海简称沪,故此得名。” 说完,刘宽干脆借了朱标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京沪”二字。 朱标看了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因为刘宽的字超乎他想象的丑。 待李贵将那张纸送至御案,朱元璋看了,同样忍俊不禁,道:“刘宽,你这字简直没法儿见人啊,莫非在后世是个懒惰厌学的劣生?” 刘宽虽然预料到他的毛笔字会被笑话,却也没想到朱元璋会如此“误会”。 他略有些无语地解释道:“后世早已不用毛笔写字,而用硬笔。另外,若是出了学校,在外做事,很多文字都是在类似手机一样的高科技物品上进行,都不需要再写字。” 后世竟不用毛笔写字? 甚至不需要写字? 刘宽的话令奉先殿几人分外惊讶。 同时也理解刘宽为何毛笔字辣么丑了。 朱元璋也没在追问写字这种小事,看着那丑陋的“京沪”二字,道:“北京为我大明、胡元等数代都城,为铁路之一端尚能理解。” “但这上海县元初方设,不过是江南边鄙小县,如何能与数代之都城相提并论?” 第29章 重农抑商?早朝之谏【求追读】 刘宽虽然意外朱元璋会问及上海的情况,却也不介意介绍一番。 他道:“上海在此时虽然是边鄙小县,但因其位于长江入海口处,松江府之海滨,属于海贸便利之地,故后来以海贸为主的商贸十分繁荣。” “到了清末,满清被西夷以坚船利炮打开国门,被迫开放诸多沿海城市为通商口岸,上海亦因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通商口岸之一。” “此后西夷列强更是以租借为名,各自在上海占地建立使馆、商行、洋房,成立租界。” “西洋各国商船载着洋货纷至沓来,使得上海成为十里洋场,商贸、海事更为兴盛。” “彼时,仅上海一地所贡献给清廷的商税、海关税等税金,便要超过许多州府。” “待到后来满清灭亡,租界被收回,上海发展越发迅速,工厂、商行林立,人口亦多达数百万,所产价值、所供税金几乎能媲美某些行省。” “所以后来国家便将上海行政地位拔高至与都城相若,由中央直辖,好方便治理。” 听了刘宽这一番话,不论是朱元璋、朱标,还是李贵、孙戈,都颇为惊讶,没想到上海日后竟有这般大的变化。 随后,朱元璋便忍不住评价道:“这满清真是无能,这等好地方不能保全,竟为西夷强据,合该灭亡!” 孙戈并不知这满清是大明后来的朝代,此时便能听得有些懵,却识趣地没有多问——毕竟他只是个百户,并非徐达、汤和那等大明开国将帅。 朱标则道,“父皇,这上海日后既能发展得如此繁荣,足见其地理位置确实得天独厚。既如此,我大明或可提前扶持上海县,令其早日呈现繁荣之态。” 朱元璋先是点头,随即却看向刘宽,问:“刘宽,听你方才言语,后世似乎颇为重视商贸?” 听到这问题,刘宽下意识就想吐槽老朱不够重视商业、商税的问题。 但念及那日随性谈起分割六部之事,说得并不好,他终究是忍住了再次“畅谈”的想法。 稍稍思考后,他道:“回陛下,我们后世有一句话: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也即是说,在后世,一个国家要想稳定,必须保证农业产出足够的粮食;而若想国家富裕,则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工业;但若想国家迸发出勃勃生机,经济充满活力,确实需要拥有良好的商业。” 说完,刘宽原以为朱元璋可能会对重视工业、商业之语嗤之以鼻,至少是不认可重视商业之事。 毕竟他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不少老朱“重农抑商”、“轻贱商贾”的说法。 谁知朱元璋听了却微微点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话说得着实不错,堪称治国良言。标儿,你需谨记。” “是,父皇。”朱标乖乖地答应。 听此,刘宽终究没忍住,问:“陛下,大明此时施行的应是‘重农抑商’之策吧?” 朱元璋点头,“不错。” “那陛下为何认为微臣方才所提那十二字是治国良言?” 朱元璋本想直接解释,却忽地起了考校朱标的念头,道:“标儿,你来说明一番。” “是,父皇。”朱标应了声,面向刘宽,道:“重农这点想必刘公子能理解——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皆重农。” “也正如刘公子方才所言,唯有产出足够的粮食,让百姓不陷入饥荒,方可保证国家稳定,方可谈其他。” “至于抑商,我大明初立时经过元末乱世,丁口减少许多,田地大片荒芜。唯有抑制商贾,方能使百姓安于田垄。” “毕竟商贾获利本就易于农夫,又不产出,若朝廷不对商贾加以限制,必多有百姓弃田地而从商。” “届时田地抛荒不说,从商之百姓亦未必都能获利,若经商失败便会沦为流民,如此更不利于国家稳定。” “不过,我父皇虽采取抑商之策,却并不轻视商贸。譬如在这南京城中,便设有东西南等数个大市场,专供商贾买卖。” “此外,对官吏欺压、勒索商贾之事,我父皇也一直都是严厉禁止的。” “曾有商贾被钞关官员无故扣押货物月余,以至于错过交易时期,亏得血本无归。父皇得知后,不仅将那官员免职,更令其赔偿商贾损失。” 说到这里,朱标便停了下来。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朱元璋施行重农抑商之策是不错,却不代表其轻视商贸。 刘宽听了若有所思。 虽然朱标这番话,让他知道朱元璋并不似后世某些说法中那么轻视商贸、轻贱商贾,但也称不上多么重视。 这一点,从朱元璋制定商税的粗疏便可知一二。 当然,这未必全怪老朱。 毕竟大明建国之后的种种制度虽是由他拍板作出的决定,却未必是由他想出来的——其中大部分制度是由李善长等洪武朝文臣提议的。 刘宽并没有现在就劝告朱元璋,让他更加的重视商业。 因为这事说起来多半又会是长篇大论,且不说他尚未想好说辞,如今时机也不合适。 况且,朱元璋对商业的态度既然并非极端轻视,日后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劝起来想必不难,甚至可能朱元璋自己就改变了观念。 甚至,他今日提的后世上海之繁荣,以及“无商不活”四个字,可能已经让商业在朱元璋心中的位置提升了··· 在刘宽思考这些时,朱元璋转换了话题。 他洪声道:“刘宽,明日你便要去工部科技司入职,倒时候一心一意做事即可。” “咱会为你打造火车扫除各方阻碍,大开方便之门。只望你能够早日造出火车来,让这铁路尽快派上用场。” 刘宽拱手道,“微臣定竭尽心力,争取早日造出火车!” 朱元璋颔首,又道:“皇后那边已经找人看好了日子,正要找你商议婚期之事。她此时已在柔仪殿,你快过去吧。” 刘宽正准备退下,忽然想起上早朝的事。 为了不成为天天凌晨四点多起来“上班”的苦逼,刘宽决定硬着头皮向老朱提提意见。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禀奏。” “何事?”朱元璋笑问,“莫非那划分六部之事的奏本你已经写好了?” “额,”刘宽略微尴尬,道:“划分六部之事重大,微臣这几日又忙于学习朝会礼仪、规矩,故奏本尚未写完。” “那你要禀奏何事?” “早朝之事。” 早朝? 早朝之事有什么好禀奏的? 朱元璋、朱标都感到奇怪。 刘宽接着道,“微臣这几日才知道,陛下卯时中便要上早朝。而这意味着,陛下很可能卯时初(五点)便要起来——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臣又听闻,陛下与太子殿下常常处理政务到深夜。如此晚睡早起,必然睡眠严重不足。” “我们后世通过医学研究,得知睡眠是人体消除疲劳、恢复损伤的最好办法。” “若长期睡眠不足,不仅会让身体越来越虚弱,加速人的衰老,甚至还会酿造疾病。” 为了不凌晨就起来“上班”,刘宽也是拼了,只觉得语言方面的潜力都被激发,言辞都比之前顺畅了不少。 说到这里,他拱起手来,更加恳切地道:“为了陛下与太子殿下的身体着想,微臣恳请陛下推迟早朝时间!” 刘宽说完,奉先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若有人注意观察,便会发现朱元璋、朱标乃至李贵神色都略微古怪。 大约过了几息,朱元璋忽地一笑,道:“刘宽,不会是你小子不想凌晨起来上朝,才故意编造出这么一番道理吧?” 刘宽额头冒汗。 没想老朱竟一下看出了他的用意。 他抬起头来,道:“陛下,微臣如此提议确有一些私心在,但所言也是事实。卯时中上朝,卯时前便要起来,确实太早了。” “另外,自陛下之后,无论是大明皇帝,还是后面的清朝皇帝,就没有天天上早朝的。” “尤其是清朝皇帝,有内阁、军机处辅助处理政务,清朝皇帝都是有事才上朝,或是十天半月才开一次朝会,照样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经过微臣那日在楼江门城楼上一番叙说,想必陛下也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如陛下一般精力过人,又极端自律。” “故而,为了大明后继之君着想,陛下不如早些更改早朝、朝会制度,以便后人适应。” “若之后的大明皇帝如陛下般勤政自律,便不会因过于勤政而短寿。” “若其非勤政、自律之辈,大明也不至于因为这一位皇帝的懒政、任性而乱了朝政,荒废国事。” 说到这里,刘宽便停了下来。 最初的些许心虚、尴尬已全部消散,因为他这番说辞有理有据,也确实是为了大明和老朱的后人们着想。 现在就看老朱想不想得通,是否愿意做出改变了。 第30章 选定婚期,入职工部【求追读】 龙椅之上。 朱元璋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刘宽所言是否有道理。 很快,他便看向朱标,问:“标儿,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朱标想到自己在后世历史上英年早逝,让朱元璋白发人送黑发人,甚至成为了引发靖难之役的源头,便一咬牙。 “父皇,儿臣以为刘公子所言颇有道理——日日如此早朝,父皇或许习惯,儿臣即位后或许也能勉力坚持,但如何保证后续皇帝皆如此勤政?” “父皇既已议定内阁及军机处辅政制度,需亲自处理的国事必将减少,不如顺势更改早朝制度,免得后人败坏。” “另外,据儿臣所知,朝臣也多有苦于日日早朝者。父皇若愿改之,群臣必定称颂!” 朱元璋听完,哼哼道,“这江山是咱老朱家的,他们做臣子的自然是希望能偷懒,轻轻松松地把薪俸领了···早朝之事咱心里有数,会考虑的。” 朱元璋虽然没直接答应,但既说会考虑,显然心里已经认同了刘宽所讲道理,只是不好意思当面承认“日日早朝”之误而已。 刘宽见目的达到,心中颇为高兴,拱手道了声“微臣告退”,便退出了奉先殿··· 来到柔仪殿,刘宽又见到了马皇后。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马皇后脸色似乎比上次见时红润一些——或许是因为将要为女儿办喜事高兴的? 心中浮过这般猜想,刘宽便躬身揖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 “谢皇后娘娘。” 之后马皇后又赐座。 待刘宽坐下后,她便微笑着:“我找人看了,这个月的二十、二十三、二十七、二十九都是适合成婚的良辰吉日。” “因此便招你过来询问一声,觉得哪一日更合适?” 面对马皇后时刘宽就放松多了。 他道:“必须八月吗?会不会急了些?” 马皇后道:“你都二十六了,蕙兰都快要十七了,如何能不急?这婚事自是越快越好。” 这婚事肯定是逃不掉的。 明白这点,刘宽也觉得早些结婚也没什么。 不过为了多些准备时间,他还是道:“那便二十九吧,多准备几日总是好些。” “也好。”马皇后点头,“你与蕙兰成婚确实需要做不少准备。” 之后马皇后开始询问刘宽一些问题,如生辰八字、父母名讳等等。 刘宽根本不知道他生辰八字。 好在马皇后并非那种特别迷信之人,说不知道也好,就当是跟朱蕙兰八字相合好了。 同时,刘宽也知道了朱蕙兰的生辰八字,这才知道,八月二十二便是朱蕙兰的生日。 于是临走前,他便问:“皇后娘娘,待到蕙兰生日那天,微臣要不要送一份生日礼物?” 马皇后听了满脸笑容,“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 “微臣明白了。若无别的事,微臣便告退了。” “去吧。” 待刘宽退出了柔仪殿,一位宫装少女便从凤椅之后走了出来,正是朱蕙兰。 马皇后笑看着她,问:“人你已见着了,可还满意?” 朱蕙兰本就俏脸羞红,闻言更是低下了头,点头应道:“女儿满意。” “满意便好。”马皇后笑得仿佛脸上开了花一般,随即又叮嘱,“你嫁过去后,便是一家主母,可不能在这般害羞了,须得胆大一些。” “女儿晓得了。” ··· 洪武十四年,八月初八。 虽得老朱恩典,暂时不用管上早朝,但刘宽还是向夏荷要了早六点的叫起服务。 根据他从赵成那里了解,这两年朱元璋早朝所用时间,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一个多时辰。 虽说朝臣们下了朝,多半还会去上个厕所什么的,甚至可能去补个早饭,却也不排除有人直奔衙门开始工作。 所以,刘宽觉得他还是七点之前赶到工部衙门比较好。 洗漱、早饭之后,刘宽在四位婢女的帮助下换穿官服。 并非他已经养成了由婢女更衣的习惯,实在是这官服太难穿了。 据刘宽过去几日了解,大明官服大抵分为祭服、朝服、公服、常服四种。 祭服样式最为复古,因此也是穿戴起来最为繁琐的,且穿上后行动很不便。 好在大明官员只有在陪同皇帝祭祀,或受命代天子祭祀时,才需要穿祭服。 朝服虽不像祭服那么繁琐,但衣帽款式同样复杂。 上至梁冠,下至靴履,再到玉佩、腰带等一些小配件,都有讲究,穿戴起来也比较麻烦。 不过朝服也只是在大朝会时才需要穿戴,平时不用。 官员们穿戴最多的其实是公服、常服——这两种官服款式差不多,穿戴场合也多有混同,甚至可以看成一款衣服置办了两套。 虽然历史上大明官服要到洪武二十几年时才彻底定制,但此时官服款式已经跟后来的大明官服相差不大了。 公服皆是乌纱帽、团领衫,外加一根束带。 一至四品绯袍,五至七品青袍,八九品绿袍。 然后主要是胸前绣图的区别。 譬如刘宽如今是工部员外郎,从五品文官,便是乌纱帽、青袍,胸前绣着一只白鹇,脚下则是一双黑色官靴。 在四婢辅助下将这一身官服穿戴好后,刘宽借着秋月拿的铜镜照了照,发现在他偏高的颜值下,这身打扮还蛮好看的。 夏荷在一旁笑着道:“公子穿上这一身可真好看,待日后续了胡须,必然更加威严。” 刘宽听了忍不住问:“必须蓄须吗?” 夏荷道,“男子若未婚,不蓄须亦可;但若成了婚,都会蓄须。” 刘宽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快要成婚了,但婚后是否蓄须,他还得考虑。 之后,刘宽穿着这身官服走了几步,就皱起了眉头。 相较后世服装、鞋子,他这一身虽然是官服中款式最简便的,可依旧让他感觉很不方便。 古代的官靴就不说了,穿着还行,只是不利于奔跑和远徒。 然而这官服衣袖宽大,衣摆离地仅有一寸,却是让他感觉太不方便了。 ‘以后有了合适的时机,一定要更改大明官服款式,甚至是引领大明服装变革——不说变成后世款式,起码也要变更便于行动的中式服装。’ 心中如此想,刘宽便带上手机和这几日抄写的一摞资料出门了。 至于电脑和背包里的其他物品,则让他缩进书房一个大铁箱中——这铁箱是他前日让家中管事去买的,花了他好几贯宝钞。 刘宽从大门出来,马夫李小二已经牵着乌云踏雪在府门前候着了。 奉命护卫刘宽的仪鸾司总旗王广岳,也带着他手底下的五十名将士在旁静静站着。 因刘宽只是去工部报到,并非出城,故护卫总旗中只有王广岳一人骑马。 这几日,刘宽也有练习上马、下马的技巧,本身又有一米七八的身高,如今终于不再需要人托扶,自己便上了马。 只是姿势依旧不怎么好看罢了。 看了眼身侧的王广岳,以及身后静立的四十九名明军将士,刘宽颇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出发!” 他挥了下手,却并非自己驾马,而是由李小二牵着马沿街向南行去。 王广岳跟在身侧,其余将士则分布在刘宽的前后左右,将他包围着,避免闲杂人等靠近。 太平街上多是官邸。 官邸的男主人多半正在上朝,却也不少负责采买的家仆、奴婢出了门。 这些人自是不会骑马、乘车,至多是因为采买的东西较多,赶着驴车。 如此一来,骑着乌云踏雪,由几十名亲军拱卫着出行的刘宽就十分醒目了。 有不赶时间的,避到街边后,便与相熟之人议论起来。 “这是哪位新贵?居然由亲军护卫出行,好大的威风。” “看着是文官,还不到四品,真是稀奇。” “好像是入住胡丞相旧邸的那位。” “嘘,慎言呐。” “···” 刘宽没修炼内功,这些人又是用六百年前的南京官话或方言小声交流,他自是听不清的。 “骑马游街”的初始新鲜劲儿过去,刘宽担心迟到,便道:“小二,走快些。” “好的,公子。” 李小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马夫,不仅专业技能过关,还既精神又有力气,应了声后,当即加快了脚速。 就这样,刘宽等人沿着太平街向南,等过了紫禁城、社稷坛,便向东拐入长安街。 值得一提的是,洪武十四年只有宫城,即紫禁城,尚未有皇城。 需等到洪武二十五年,才建好皇城墙——皇城主要是将南边社稷坛、太庙两处建筑群囊入其中,北边则只是在紫禁城外稍扩大了一圈而已。 故而此时的五军都督府、宗人府、翰林院、太常寺等诸多中枢衙门,都在社稷坛、太庙与洪武门之间的一大片区域中。 六部中的五部也在此处。 唯有刑部,因职能特殊,又有刑部大牢(天牢)这种重要所在,故设在紫禁城北边,玄武湖畔。 刘宽来到这片区域后,发现各种衙门是一个接一个,幸亏王广岳等人认得路,不然他想要找到工部衙门怕是需要好一会儿。 最终,刘宽一行人过了长安左门,又向南走到“狭长广场”的最末端,方看到矗立在东南角落里的工部衙门。 第31章 科技司院,郎中苏铨【求追读】 刘宽抬眼,只见面前是一座带着此时建筑特色的门楼。 宽一丈多,高两丈有余。 横着的木制门牌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繁体大字——工部! 门楼两边则是延伸而去的院墙,工部各司办公之处,大多都在里面。 在刘宽等人到来时,还有绿袍小官、吏员在进进出出。 ‘真有种古代机关大院的即视感啊。’ 在刘宽打量工部大院时,进出的工部官吏也注意到了他——他骑着乌云踏雪,身边又跟着五十名亲军,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不过作为洪武朝的官吏可没那么悠闲,既在衙门,肯定都是有事做的。 故而往来的官吏倒没有像之前街边百姓一般停住脚步议论,多是看了几眼便匆匆走了。 走远了才会跟同伴低声议论几句。 “方才那骑黑马着青袍的是哪位上官?” “看着面生,应该是新上任的。” “不知是什么来头,竟得亲军护卫,实在是威风。” “别揣测那人身份了,速速去职房吧,上官们说不定已经下朝,要过来了。” “···” 刘宽看向王广岳,道:“咱们是不是得下了马再进去?” “自然要下马。”王广岳说着,已经潇洒下马,并将马匹交给一名将士,“这工部大院旁边有专门的马厩,以及供马夫、车夫休息之处,可让马夫牵马过去。” 刘宽也下了马,对李小二道:“你跟仪鸾司的将士一起去安置马匹吧。” 李小二点了点头,跟牵着王广岳马匹的亲军一起离开了。 刘宽上前,对守卫在工部门楼外的亲军道:“我是新上任的工部科技司员外郎刘宽,这是我的牙牌。” 说着,刘宽将带来的牙牌递了过去。 为首的亲军小旗检查过后,恭敬地递还,抱拳道:“原来阁下便是科技司刘副郎(员外郎俗称),苏郎中已有嘱咐,若您来了,便带您直接去科技司的司院。” 刘宽也抱拳,“那便有劳了。” 这小旗官嘱咐了麾下其他将士几句,便亲自带着刘宽往工部大院里面行去。 王广岳等几十名仪鸾司将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小旗官了解王广岳等人身份后并没有拦着。 进去后,刘宽发现工部大院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不仅有好几座独立的院子,还用花草树木做了不少绿化。 想到既入职工部,以后免不了要跟守卫这里的亲军打交道,半路上刘宽就跟小旗官聊起来。 “敢问这位小旗贵姓?” 小旗官头回头笑了下,道:“免贵,姓刘。” “那咱们是本家啊。怎么称呼?” “在下单名一个忠字,忠义的忠。” “刘忠,好名字。” 尬聊到此结束,因为到地方了。 在工部大院的东南角,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门楣上方挂着个匾额,上面写着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科技司。 “刘副郎,这里便是科技司的司院。在下还有守卫部院大门之职,就不多奉陪了。” 刘忠说完一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刘宽正准备进去,忽地想到王广岳,便道:“王总旗,你看这科技司院子也不大,要不你们就留在外面?” 王广岳道:“我等是奉陛下之命保护刘副郎的,怎敢疏忽怠职?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确实不适合都进去。这样,便由我带两位小旗官入内,贴身保护刘副郎。” 说完,王广岳便点了两个小旗官的名字。 虽然由三个亲军将官贴身保护着“上班”依旧显眼,但刘宽也没再拒绝——万一有丧心病狂之辈在司院里对他动手呢? 进入院内,刘宽便瞧见一个身穿皂色圆领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中年男子在扫地。 瞧见刘宽带着王广岳等人进来,他便放下了扫把,作揖道:“下吏柳延,见过上官。” 柳岩? 刘宽脑海中下意识出现某个女人的汹汹之姿,随即赶紧将之驱除。 但看向面前的中年吏员时,仍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想了想,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刘宽,新上任的科技司员外郎。” 柳延听了明显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刘宽一眼,便道:“原来是刘副郎,失敬。” 刘宽问:“科技司眼下可还有别的官员在?” 柳延道:“科技司前日方才设立,目前上官仅有刘副郎和苏郎中,然后便是我等四个被调来的书吏——苏郎中上朝去了。” 前天才设立。 一把手没有,正经的下属也没有,看来老朱是要让他亲自去挑人啊。 心里感叹了句,刘宽便打量起科技司的司院来。 院子不大,但也不算小。 北边是五间房屋,一大四小。 中间主屋最大,为四开门,显得里面要敞亮些。 东西又各有四间厢房,只有一间门内开着,其余都锁着。 院子里除了几片才清理好尚未种花的花圃,便是一个小亭子,一口井。 还有两棵大树,一颗是桂花树,另一棵却是枣树。 在刘宽打量院子这会儿,敞开的厢房出来三名吏员,两个中老年、一个青年,略带紧张、慌乱地向刘宽行揖礼。 “见过上官!” 刘宽没当过官,但上学的时候当过班干部,上班的时候也当过小组长。 此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人,先拱手回了礼,然后道:“你们三个也报下姓名吧。从你开始。” 刘宽指向的却是那青年吏员。 “下吏赵文远。” “下吏崔彦。” “下吏郑智良。” 刘宽指了指地上的落叶和灰尘,道:“院子既然没打扫干净,你们就一起扫,别让人家一个干。” 几个吏员听了面面相觑。 赵文远到底年轻,忍不住道:“上官,这洒扫是仆役做的事。” “那洒扫的仆役呢?”刘宽问。 赵文远道,“还未到——料想过一会儿就到了。” 刘宽一笑,问:“若是仆役一直不到,你们就任这院子尽是落叶、灰尘不管了?” 瞧见刘宽的笑容,几人都是心中一凛。 他们虽没打听清楚刘宽的背景、来历,却听说这科技司正是因刘宽才设立的。 也就是说,刘宽在科技司的实际权力可能不下于郎中苏铨。 若看他们不顺眼,即便不能处置他们,可找些由头让他们受苦受累却很容易。 赵文远不敢再多说什么,跟另外两个吏员一起找工具,开始打扫院子。 刘宽见此,径直去了主屋。 这里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便是桌椅也都擦拭过,却不知是那“柳岩”做的,还是昨日仆役做的了。 屋子里除了几张桌椅,便是几个柜子、书架,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再就是水壶、茶具等物,其他的便没了。 显得有些空荡。 刘宽转了一圈后,在东边第二间偏房的一张书桌后坐了下来。 ‘来到大明还是要打工,看来我这辈子就是打工人的命啊。’ 心里感叹了一句,刘宽将携带的布包放到桌案上,开始往外掏东西。 有过去几日春兰、秋月抄写的资料,还有三支“怪笔”。 一支怪笔跟后世铅笔很相似,是以两块木条夹着一根铅条,又缠绕了一圈圈的丝线所制成。 这铅笔不是刘宽自制的,而是在城里专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买到的。 也是买到铅笔后,他才知道古代早有铅笔——只是相较后世的铅笔,其笔芯要粗一些、软一些。 第二支怪笔却是一种独特的毛笔,名曰:鸡距笔。 这笔也是刘宽前日一起买的。 其笔锋细且略硬,是一种专用于书写精细小楷的毛笔,与后世炭笔颇为类似。 不过刘宽试过后,还是觉得其性能更像毛笔,带过来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又或者闲暇时练一练。 第三支则是刘宽用羽毛、竹管、芦苇自制的简陋“自来水笔”,这将会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主要书写工具。 他磨好了墨,用自来水笔的芦苇笔芯吸了半管墨水,放入竹管中。 又封闭了竹管尾巴,轻轻甩了两下,便拿来几张白纸,在上面书写起来。 “当前任务:打造火车。” “需要解决的问题有:挑选可用之人、炼钢、造锅炉···” 也不知过去多久,刘宽听见脚步声,很快屋中光线便一暗。 他抬头,就瞧见一名青袍官员走了进来。 因为背光,他一时看不清对方面容。 “阁下就是刘宽刘副郎吧?本官科技司郎中苏铨。”这人说着,竟先向刘宽拱手一揖。 刘宽连忙起身还礼,道:“下官失礼了,见过苏郎中。” “哈哈,如今科技司就你我两位官员,不必拘礼。” 苏铨说着来到了刘宽桌案一侧,也终于让刘宽看清了其面容,却是一位清瘦却笑容祥和的中年人。 在刘宽打量苏铨时,苏铨却是看向了桌上的三支怪笔,以及刘宽书写在纸上的内容。 第32章 科技司第一课【求追读】 因为刘宽用的是后世简体字,与此时的草书、俗体字虽有类似,却也有区别。 再加上他写的随意——有的是横着写,有的竖着写,并用脉络结构图连在一起,纯粹是辅助他思考问题用的。 所以,苏铨看了几眼,却也只能通过“火车”、“炼钢”等几个词眼,推测刘宽是在思考打造火车之事。 他随即收回目光,看向刘宽,道:“阁下对打造火车之事可是已经有成算了?” “额,目前只有个大概想法。”刘宽先答了句,随即问:“苏郎中对打造火车之事了解多少?” 苏铨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刘宽对面,又示意刘宽也坐。 “我也是前日才被陛下任命为科技司郎中——打造火车之事,也是那时听陛下提起过两句。” “陛下先说铁路是随跨江大桥而来,绵延数千里,极可能由松江府上海县至北平。” “又说铁路并非给寻常车马走的,只适合火车奔行。当时我便问陛下,何为火车,你猜陛下怎么答复的?” 听了这话,刘宽带入这几日所了解的老朱性格,猜测着道:“陛下该不会是让苏郎中来问我吧?” 苏铨笑起来,“哈哈哈,阁下真是聪慧,一猜即中!” 刘宽也笑了,却笑得有点无奈。 果然,老朱将解释的事情也推给他了。 当然,也可能是老朱心里对火车的认知仍不清楚,怕说错了,回头在臣子面前丢脸的缘故。 苏铨这时又道,“陛下还说,我虽为科技司郎中,但科技司却当以阁下为主心骨。” “陛下甚至直言,之所以调我入科技司,便是为阁下解决一些朝廷、官场上的问题,并协助阁下尽快打造出火车。” “不过,我尚且不知何为火车,便是想帮助阁下,也无从入手啊,只能劳烦阁下为我解惑了。” 刘宽听苏铨总用“阁下”这种尊称来称呼他,感觉颇不适应,同时又有些猜测。 于是问:“苏郎中可知我来历?” 让刘宽意外的是,苏铨却摇了摇头,道:“陛下只说阁下是跟那跨江大桥、铁路一起来到大明的,其并非什么天上谪仙,而是与我等一样的凡人。” “至于阁下究竟来自何处,陛下并未说,似乎也不想我问。” 说到这里,苏铨深深看了刘宽一眼。 那神色很明白:千万不要说出你的来历,我不要听! ‘看来老朱既不想让其他人将我当做下凡谪仙,也不想将我后世之人的身份泄露出去啊。’ ‘果然还是对我有一定防备的。’ 刘宽心中感慨了下,对这一结果倒是没太过意外——说到底,老朱就是个封建帝王。 回过神,刘宽便决定直接聊工作,但当他要开口时,却忽然想到,如今跟苏铨解释,日后科技司再有其他官员到来,他怕是又要解释。 那样一来,不知要做多少重复工作。 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先问:“苏郎中,据我所知,科技司应该还会有一位尚书及其他官员吧?不知这些同僚何时能到任?” 苏铨摇头,“科技司不会有尚书了——前日早朝陛下便下旨,六部恢复旧制,都只有一个尚书,以侍郎为辅,以郎中为各司主官。” “至于说科技司其他同僚,今日早朝陛下又任命了另一位员外郎,估计稍后就会过来。” “剩下的如主事、司务等官员,陛下说可由你上任后推荐。” 由我推荐? 看来是想让我自己挑人了。 刘宽心道。 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苏郎中,不如这样,将司里的那四个书吏也叫过来。” “让他们一起听我讲何为火车,并记录成册,如此日后再有其他官吏加入科技司,便可通过阅读记录了解火车。如何?” 苏铨点头,“此乃良策。” 说完,他就要出去喊人。 刘宽见了不禁无语——他又不是职场小白,怎么可能让上司去做跑腿的事? 当即赶紧起身,道:“苏郎中且坐着,我去喊他们就是。” 苏铨微愣,随即笑着坐下。 刘宽来到院中,见柳延四人仍在打扫院子,便道:“诸位先别打扫了,都拿上笔墨纸砚过来。” “是。” 四人应了声,便放下扫帚等工具,去西厢拿笔墨纸砚。 刘宽带着四人回到他的“办公室”时,见苏铨也拿来了一份笔墨纸砚,神色淡然地坐在附近的一张桌案边。 又见柳延四人站在那里,有些拘谨,刘宽便道:“你们都找位置坐下吧,稍后将我的讲话内容记录下来。” 其余三人都听话的找位置坐,唯有赵文远先看了苏铨一眼,见苏铨毫无表示,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找位置坐。 显然,赵文远还没弄清楚这科技司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刘宽并没有准备跟一个书吏计较。 他拿出秋月抄写的蒸汽机、火车相关资料,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 “诸位应该都知道了,前几日随跨江大桥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条铁路。” “根据亲军探查,这条铁路极可能由松江府上海县至北平,长达两千余里。” 听到这里,柳延四人明显都露出了震惊神色——他们之前虽知铁路的存在,却也是才知道铁路竟有这么长! 刘宽继续道,“即便是一条普通的官道,也能给大明百姓出行带来很大便利,更不用说大明尚未有的铁路了。” “有人可能会问,铁路究竟有何用?既然是路,自然做交通之用。” “不过铁路并不方便人、马匹、马车行走,而是专给火车奔行的。” “我们科技司设立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打造火车,好让这条铁路派上用场。” “接下来便涉及到我今日所讲之事的重点——什么是火车。” “火车其实是一种俗称,其正式名称应是‘蒸汽列车’。那么什么是蒸汽列车呢?” “如马车,是以马匹拉动一个车厢,故名马车。所以,蒸汽列车则是以蒸汽机拉动多节车厢组成的一列车组,故名蒸汽列车!” 说到这里,刘宽注意到苏铨以及柳延等书吏都在运笔如飞的记录着,便停了下来。 其实他方才语速已经相当缓慢,但毕竟说的太多,而苏铨几人又未必习惯听写,想要将他所言都记下来很难。 但如果他们聪明的话,便该知道,不是每个字都需要记下——只需记住要点,之后再整理即可。 过了会儿,刘宽才接着道:“打造蒸汽列车有两个重点:一为炼钢,因为无论是蒸汽机,还是列车车轮等部件,又或是铁路轨道,都需要以钢铁铸造。” “二便是打造蒸汽机——这是一种对于大明匠人来讲颇为复杂的机器,不过有我给出的构造图,并进行指导,是可以复制出来的···” 然后,刘宽找出了蒸汽机的构造图,又对着图给苏铨几人讲了蒸汽机的作用原理。 讲完后,刘宽见几人都在埋头书写,便想喝口茶。 结果发现,他都不知道这科技司中是否有茶叶——不远处桌上倒是放着一个暖水壶。 这种明代的暖水壶是漆器包裹瓷瓶,又或者以藤条缠绕棉布包裹瓷瓶,以达到一定的保温效果。 刘宽还没有养成指使属下伺候他的习惯,便起身去倒水。 他倒水的声音响起,其他人才察觉。 郑智良最先出声道:“员外郎要喝水可招呼卑职来做,哪用得着亲自动手啊。” 说话间,他已快步过来,要接过刘宽手中的暖水壶。 刘宽却已经将其放了下来,对郑智良道:“这等小事哪用得着你们帮忙?回座位上去吧。” “是。”郑智良又退了回去。 “苏郎中可要喝水?”刘宽又问。 苏铨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并不像阁下般讲了许多话,不渴。” 刘宽点点头,端着茶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发现水并不烫,他便小喝了一口。 心里则想着,为了安全起见,回头最好还是自己带暖水壶过来——倒不是怕人给他下毒,主要是不知这水又没有烧开,又是放了几日的,是否卫生。 放下茶杯,刘宽问:“我方才所讲的这些,诸位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柳延等人一时不出声。 苏铨则问,“这火车为何必须行于铁路之上?可否在官道上行驶?” 刘宽道:“当火车速度提起来之后,会跑得很快,便是我们打造出第一代火车,也有可能快如奔马。” “再加上其拉着多个车厢组成的列车组,上面载了数万斤,乃至数十万斤的货物。” “苏郎中可以想象下那种情景,再想想火车是否适合在官道上奔行。” 刘宽的话很直白,也很好懂。 苏铨当即就想象了下,然后面色微变,道:“若如阁下所讲,火车行驶在官道上,怕是十分颠簸,可能导致列车组散乱互撞。” “而若是有人在官道上被火车撞到,怕是会粉身碎骨,还会致使火车倾覆。” “另外,官道怕是也不堪火车碾压,估计几趟之后就会变得难以行车。” 或许是受到苏铨提问的鼓励,赵文远跟着出声了。 他道:“请问刘副郎,为何不让蒸汽机只拉一节车厢?这样应该可以在官道上行驶了吧?” 第33章 蒸汽畅想,副郎督事【求追读】 刘宽闻言看向赵文远。 心想,这赵文远虽人情世故差了些,却有几分发明家的天赋。 赵文远在刘宽的注视下却比较忐忑,还以为他问住了刘宽,让刘宽难堪。 与他相熟的崔彦也面露担忧之色。 柳延神色平静,郑智良则抱着看戏的姿态。 苏铨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让几人意外的是,刘宽不禁未因此问羞恼,反而一笑,“你这问题问得好——事实上,有了蒸汽机后,不仅可以制造蒸汽列车,还可以制造蒸汽车。” “也即是,以蒸汽机替代牛马,只拉一个车厢,便可使之能行走于官道之上。” 还真能只拉一个车厢? 除了苏铨,四个书吏都露出意外神色,就连提问的赵文远都不例外。 刘宽则接着道:“不过你想过没有,蒸汽机制作起来并不容易,而且第一代蒸汽机必然颇大。” “如果有一台蒸汽机,你却只用它拉一节车厢,是否划算?” “另外,蒸汽机是以煤炭烧水来获得动力,这意味着它想走得远,就必须携带足够多的煤和水。” “所以,蒸汽机只拉一节车厢,你准备用车厢的多少空间去装煤炭?” “可以这么说,在蒸汽机足够小、动能转化效率足够高之前,制作蒸汽汽车并不划算。” “当然,如果蒸汽车制作出来后,并不是用来拉人载货,而守用来在战斗中对付骑兵,在目前来讲还是颇为有用的。” 用蒸汽车对付骑兵? 几人听了刘宽最后一段话,略微想象,便都眼睛一亮。 苏铨更是忍不住鼓掌,赞道:“妙啊——蒸汽机为钢铁所铸造,不似牛马般会被射杀。” “如此,将士完全可以铁铸车厢为保护,将之当做堡垒,正面迎战敌骑!” 刘宽笑着道,“苏郎中所言不错,如果蒸汽车制作的足够大和结实,甚至可以在上面安装火炮,让炮手在车内装填炮弹和打发。” “还真是!”苏铨先是露出兴奋之态,随即又皱眉道:“不过火炮都是从炮口填装弹药,若放在这蒸汽车上,将士岂不是要到车外去填装弹药?” 刘宽道:“为何不造一种能从炮尾装填弹药的火炮呢?” “从炮尾填装弹药的火炮?”苏铨一愣,随即沉思,似乎在思量能否造出这种火炮来。 刘宽见此不禁微微摇头,道:“话题扯远了,咱们还是说回正事吧——蒸汽车之事可以等蒸汽列车造出来后再考虑。” 苏铨回过神来,“阁下说得对,皇命在身,我等还是应该先设法制造出火车。” 刘宽点了点头,“回到先前苏郎中所提的问题——火车之所以要行于铁路上,是因为铁轨可以让火车行驶更稳定,还可以让火车行驶更快。” “另外,铁路一旦建成,只需按时检修,便不像官道那么容易被碾压坏。” “而铁路禁止行人、车、马等行走,专用于火车通行,如此出现撞人、撞车的可能便会很小。” “总结起来,铁路就是火车的配套设施,两者一起,方能呈现一列火车拉运数万斤乃至数十万斤货物,日夜奔驰不休的景象。” 说完,刘宽又忍不住喝了口水。 随即道,“诸位可还有别的不明之处?” 书吏之中,没人再提问。 苏铨看了几人一眼,道:“打造火车之事阁下准备从何处着手?炼钢?” 刘宽点头,“正是。” 苏铨又问:“直接从各处铁场调来精铁,加炼为钢材是否可以?” 刘宽记得他看过的一些历史类小说中,精铁就是钢的另一种称呼,他不明白明初此时钢铁的情况,于是反问:“在大明,精铁与钢材有何区别?” 苏铨等人略感意外,没想到刘宽竟会问这么个问题。 随即苏铨便解释道:“由铁矿石熔炼所得之铁料称为生铁,然后铁匠会将生铁进行过火、锤炼,以去除其杂质。” “一般而言,生铁料在锤炼中十去其三,便可称之为熟铁。不过这种熟铁只能用来打造农具,并不适合制作兵刃、盔甲。” “要想获得制作兵甲的铁料,生铁料至少得经过五炼(五次过火),锤炼得十去其七,方才勉强够格。” “超过五炼,才能勉强称之为精铁——但这种炼数较低的精铁,只能用来做甲片、头盔、箭头。” “若要做枪头、刀剑、乃至火铳,至少需用十炼精铁。” “至于钢,虽俗语有言‘百炼成钢’,但实际锤炼三十次以上,便可称之为钢材了。” “当然,也正因此,真正的百炼钢刀才会被视作珍贵的宝刀。” 顿了顿,苏铨又道:“除了过火、锤炼之法外,尚有炒钢法、坩埚法,亦可获得‘钢材’。” “不过,炒钢法所得‘钢材’只能得到媲美五炼左右的铁料,故又被称为‘炒熟铁’。” “以坩埚法所得铁料,倒是可媲美十炼左右的精铁,但坩埚法每次所得精铁都很少,却不知是否满足铸造汽缸的要求了。” 听了苏铨这番话,刘宽算是明白了此时精铁与钢的关系,以及区别。 他觉得苏铨作为一个文官,能对炼铁之事了解如此详细,很难得,不禁赞道:“苏郎中真是博闻强识,令人佩服。” 苏铨谦虚地笑了笑,“前元时,我曾在铁场担任小吏,这些都是那时了解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听苏铨在前元铁场担任过小吏,刘宽不仅没有看低他,反而更觉此人靠谱——他最怕和那种对生产一无所知的腐儒搭伴工作。 随后,刘宽道:“若如苏郎中所言,传统锤炼法所得钢材肯定是没法用来打造蒸汽机的。” “为何?”苏铨不解。 刘宽道:“蒸汽机的核心部件为汽缸,其必须承受水被烧煮成蒸汽后所带来的高压,这就要求要一体铸造。” “若是用锤炼的钢材,应该只能拼接吧?那样即便能锤炼得天衣无缝,可内里必然有薄弱之处。” “以此法制造汽缸,恐怕难以承受水蒸气高压,多半会爆缸。” 说完,刘宽发现苏铨几人都是一脸迷糊的样子。 显然,他之前虽讲了蒸汽机运作原理,可几人仍未理解透彻,故此时根本理解不了他所说的汽缸会因水蒸汽高压爆裂是个什么情况。 他于是道,“几位若不明白,也不要紧,先记下来即可。回头可以找个带盖的铁壶,烧一壶水,观察一番。” “当然,在此过程中,最好将壶嘴也封堵严实——不出意外,那时几位就可以看到烧开水所转换的力量了。” 想到后世人类依旧是以“烧开水”的方式获得所需要的能量,刘宽嘴角不由挂上了一抹笑容。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屋门外,看了屋中几人一眼,便大步跨入。 刘宽看过去,只见这又是一个中年男子。 不仅比苏铨壮,而且比苏铨高。 当然,比他就差了些,大约只有一米七出头的样子。 其人留着一部络腮胡,明明是武将的样子,却穿着青色文官袍服,又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给人的感觉很是矛盾。 这人先一丝不苟地向苏铨行了个揖礼,道:“下官新任科技司员外郎赵承柱,见过苏郎中。” 苏铨起身还了礼,笑道:“赵副郎有礼了——快进来坐,我等正听刘副郎讲打造火车之事呢。” 赵承柱走了进来,却没有坐下,而是看向刘宽,问:“阁下便是刘宽刘副郎?” “正是。”刘宽主动行了个平辈间的揖礼。 赵承柱还了礼,道:“好叫刘副郎知晓,我此番受命来科技司任员外郎,任务有二:一为监掌科技司所用钱粮物料,二为督促打造火车等事务之进度。” 听了这话,刘宽心道:这是老朱派来的财务和监工啊。 只是,他怎么感觉这人有点不好相处的样子呢? 至少看着不像苏铨那么和善。 老朱应该不会找人给他添堵吧? 或许老朱并非诚心——历史上老朱看人也不是一直都很准的。 不过这种直话直说的人倒是比老阴比强。 刘宽虽然心里活动颇多,可作为了一个混了几年职场的人,他到不至于因赵承柱直言的一番话绷不住。 他笑道,“赵副郎来得好,科技司正需要一位掌管财务、督促事务的人。” 赵承柱微微颔首,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环顾一圈,找了个离苏铨较近,离四名吏员较远的椅子坐下了。 他见苏铨等人面前都有笔墨纸砚,虽露出些许疑惑神色,却是没动,也没问什么。 这时,刘宽继续之前的话题,道:“蒸汽机的原理我就不多解释了,几位回头找水壶烧开水好好观察体悟便是。” “总之,蒸汽机之汽缸最好是一体铸造的钢铸件——后面我们可以尝试用炒钢法、坩埚法所得铁水铸造汽缸,进行初步试验。” “如果行不通,就必须先实现高炉炼钢,以获取真正的钢水,用来铸造蒸汽机汽缸。” 刚加入的赵承柱听得满头雾水。 心想: 何为蒸汽鸡? 又为何要观察体悟水壶烧开水? 莫非这刘宽介意我是陛下派来的监督之人,故意说些难懂的话针对我? 第34章 会议记录,黑板粉笔【求追读】 赵承柱正怀疑刘宽是否在针对他,便听刘宽道:“赵副郎若对我所讲的事不明白,之后可借他人会议记录看看。” 赵承柱虽是头回听闻“会议记录”这个词,却也明白,多半是指苏铨等方才书写的内容。 他虽性子有些直,却并非不知好歹,得到刘宽的善意提醒,便点了点头道:“谢刘副郎提醒。” 刘宽又看向苏铨,“苏郎中如今对火车、铁路之事应是了解了吧?对打造火车之事可有什么建议?” 苏铨沉吟了下,道:“仅凭我们这几个人肯定是造不了火车的,要完成此事,首先得选调合用之人。” “科技司草创,各职位尚未满员,陛下的意思是由刘副郎推荐。不如刘副郎先说说···嗯,需要哪些才能之士?” 刘宽觉得苏铨说得是正理。 要办事首先得有人。 他遂问:“陛下给了我们科技司多少编制?” 编制一词中国早有,原本只是个动词,后来也用于代指军队数量。 但苏铨等却是头回听人将之用于形容官吏职位,只觉得分外巧妙。 作为科技司名义上的主官,他对上面给了多少编制自是清楚的。 他答道:“正五品郎中一人,从五品员外郎二至三人,正六品主事三至六人,从九品司务未定,吏员未定。” 科技司编制相较于后世机关明显简单太多,考虑到是明初,刘宽倒也不意外。 他道:“此事我还需仔细想想,考虑好后再给苏郎中答复,可以吗?” 苏铨笑道,“自是可以,但切莫太久。” “明白。”刘宽点头,又环视其他几人,道:“若无别的事,咱们这次会议就到这里吧。” 刘宽把“会议”用到这里,也让几人觉得新奇,却没什么不理解的,于是都点了点头。 刘宽原本想等苏铨、赵承柱离开他的“办公室”,再吩咐几个吏员一些事。 见两人完全没有挪屁股的意思,便懒得避开他们了。 “柳岩,你们四个的会议记录给我看一看。” 听了这话,柳延、崔彦、郑智良只是略感意外,赵文远却是有些慌乱。 他脸色微白地道:“卑职并不知刘副郎需要这···这会议记录,因此并未认真书写。” 刘宽道:“没事,我只是看一看。” 无奈之下,赵文远只能跟着柳延三人一起将方才书写的内容交于刘宽桌案上。 刘宽便当着四人的面浏览。 四位书吏都略为忐忑地等待着。 苏铨、赵承柱却是饶有趣味地旁观。 两人都知道刘宽来历神秘,苏铨甚至对刘宽来历有些合理的推测,只是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也是因此,他对刘宽的种种表现都颇为好奇,或者说充满期待。 刘宽看四位书吏的会议记录,一是想通过此事,进一步了解四人的性格,或者说工作态度。 二则是想选出一位专门的会议记录员出来,并让此人暂时兼任他在科技司的秘书。 因只是大概浏览,不一会儿刘宽就翻看完了。 赵文远慌乱是有原因的,四人中他的会议记录最潦草,只记了一些重要的词汇、语句,可见根本没在意。 郑智良的会议记录内容则是最多的,凡刘宽所讲的话,几乎每个字都被他记下来。 刘宽不得不感叹,此人手速着实惊人,莫非还是个单身汉? 崔彦的记录则是中规中矩,但隐有中敷衍的味道。 柳延的记录算是第二细致,却不像郑智良那样每个字都记,只记录了会议的主要内容。 最重要的是,看着颇有条理。 足见此人既用心听了,也用心记了。 放下柳延的会议记录后,刘宽道:“今日起,柳岩便充当咱们科技司的会议记录员吧,也兼任本官秘书。” 刘宽才说完,赵承柱便道:“刘副郎,科技司可并未有记录员、秘书职位。” 刘宽微微皱眉,“算是吏员的一种,难道不行?” 赵承柱也皱眉,正要开口说什么,苏铨便笑着道:“吏员而已,自是可以的。柳延,还不感谢刘副郎提拔?” 苏铨定下此事,赵承柱便没再说什么。 柳延心中感激刘宽的赏识,却也没表现得多么激动,面上依旧平静,作揖道:“多谢刘副郎提拔。” 刘宽点头,“会议记录都拿回去吧——柳岩回头找一个大些的空白书册,专门用来做会议记录,好方便司内官吏查阅。” “是。” 刘宽又看向郑智良,道:“咱们司内开会,以后怕是少不了写写画画——仅凭口说,多有说不明白的。” “我想制作一块黑板,再弄些粉笔。工部下面应该是有制作各类物事的场所吧?郑书吏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郑智良一听便露出激动之色。 他明白,刘宽让他办事,便是给他机会证明能力。 但随即他又微皱起眉头,道:“禀告刘副郎,工部下面却有不少杂造场所,但若想让里面的工匠做事,须得有公文才行。” “另外,卑职愚昧,不知这黑板、粉笔为何物?该如何制造?若是工匠造不出来该怎么办?” 刘宽看向苏铨。 大明的办事流程他真不了解,只能求助苏铨了。 苏铨笑道,“此事简单,一会儿刘副郎写一份文书,钱粮耗费只要不超过百贯,经由赵副郎签名后,你自己用印,便可生效,拿去办事。” 刘宽点点头,“明白了。” 接着,他对郑智良道,“你过来,再拿一份纸笔,我说黑板、粉笔该怎么制作,你记录下来,以免忘了。” “是。” 郑智良当即又寻了一叠白纸,拿了笔、砚,小心地坐在了刘宽面前。 刘宽见苏铨等人依旧在围观,颇有点无奈地道:“苏郎中、赵副郎就没有别的事做?” 赵承柱面露尴尬之色。 苏铨则哈哈一笑,道:“刘副郎是咱们科技司的主心骨,你没吩咐,咱们哪有事情可做?况且,我也想知道这黑板、粉笔为何物,又有何用。” 苏铨的话虽有几分玩笑意味,却也是事实。 刘宽想着多几个人听也没什么,他适应适应就好了。 于是开始告诉郑智良,该怎么制作黑板、粉笔。 因为他对大明的一些工具、物料并不了解,中间肯定免不了询问。 经过一番叙说,才把事情交代明白。 同时也让几人明白了黑板、粉笔的具体作用。 在几人还在思考这两物的妙处时,刘宽直接道:“其实黑板、粉笔最好的用处,是在学堂上。老师用粉笔直接将字、词、句,写在黑板上,让学生模仿着写,教学效果绝对比让学生对这书本念、练习更好。” 听此,苏铨又忍不住击掌赞叹,“如刘副郎所讲,这黑板、粉笔确实是妙物,大利于教化啊!” “我这就去写个奏本,向陛下建言,向各地方官学推广此二物。” “这也算咱们科技司出成绩了——科技司初设没几日,便有人暗地里说些闲言碎语,他们怕是万万想不到,我等这么快就能做出有利于天下之事!” 见苏铨满脸欢喜地说了这番话,一瞬间,在刘宽的脑海中,苏铨的形象和后世一些领导、上司形象重合了。 这让他感觉,在这大明当官,似乎和后世也没太大区别。 苏铨说完,总算是离开了这屋子,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郑智良也拿着记录了黑板、粉笔制法的纸张回到厢房去整理——他还得等刘宽给了公文,才能去办事。 赵承柱不知是觉得不自在,还是有事,也离开了。 刘宽则又看向崔彦,道:“崔书吏,我们科技司可有人事档案?” “人事档案?”崔彦揣摩了下这个词的意思,明白之后,摇头道,“没有,吏部应该是有的。” 刘宽也知道吏部肯定有,但他需要的是科技司有。 于是道:“这样,你建立一个我们科技司的吏员档案。每一个吏员,都用一本册子记录其相关信息,好方便将来查阅、用人。” 当即,刘宽便将该如何建立人事档案详细讲了一遍。 崔彦虽然觉得刘宽多此一举,却也没反对,应了下来,去办此事。 柳延也去重新整理会议记录,于是就剩赵文远没事。 赵文远更紧张了,上前问道:“刘副郎对卑职可有吩咐?” 刘宽环视了下他的办公室,对布局不太满意,于是道:“你我一起将这里的桌椅、书柜重新摆放一下吧。” “是。” 赵文远心中一松,答应之声都轻快几分。 他从未想过,有事做反而会让他变得轻松、愉快。 ··· 刘宽向苏铨问明了上下班时间。 得知官员们可以在午时吃饭、休息,便听着鼓声,午时一到,就离开了工部大院,依旧由王广岳等仪鸾司将士护卫着,回府去了。 苏铨晚刘宽一步离开,却并未回家,而是去了紫禁城。 他要面圣。 第35章 老朱评价,官吏之选【求追读】 紫禁城。 奉先殿。 朱元璋尚在处理国务。 苏铨入殿后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朱元璋从奏本上收回目光,看向苏铨,道:“苏铨,朕虽让你汇报刘宽今日入职科技司所言所行,你却也没必要中午就急吼吼地过来吧?” 苏铨在朱元璋面前也依旧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他道,“启禀陛下,微臣此来并非汇报刘副郎言行,而是有事要奏。当然,若陛下要听刘副郎之事,微臣也可以顺便说说。” 朱元璋也笑了笑,道:“行吧,你且先说说要奏何事?” 苏铨掏出了上午花了些许心思写好的奏本。 李贵上前,将之转送至御案。 待朱元璋翻阅这奏本时,苏铨便道:“上午在科技司中议事时,刘副郎提了这黑板、粉笔之事,并说此二物最适合用于学堂中,帮助老师教授学生。” “微臣以为甚是,故写了这份奏本,恳请陛下向各地官学介绍、推广此二物,也算是我们科技司为教化大计做出些许贡献。” 朱元璋看完奏本,问:“这黑板、粉笔果真好用?” “额,微臣听刘副郎所言应是不虚。” “那你就是还没见过那黑板、粉笔了?”朱元璋略感无语,随即道:“咱跟你说,那小子虽来历特殊,但到底年轻,有时看事、做事未必一定靠谱。” “咱让你做科技司郎中,不仅是要辅助刘宽进行打造火车等诸多大事,也有让你为他把关之意。你可明白?” 苏铨收起了笑容,应道:“微臣明白了。” 朱元璋又道,“这黑板、粉笔看着确实有益于教学,不过具体如何,还是得等见到实物,用过后才能确定。” “他不是要定制此二物吗?制成之后,你让人送一份来奉先殿,咱也见识见识。” “遵旨。” 朱元璋接着道,“说说吧,这一上午刘宽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苏铨当即将刘宽召集官吏“开会”、让柳延任会议记录员并兼任秘书等事一一叙说了。 朱元璋听罢,笑道:“这小子用人做事的想法倒是有些意思,行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待苏铨离去,朱元璋便看向朱标,道:“标儿,这刘宽不愧是后世之人,所思所言所行与咱大明人皆有不同,颇为值得揣摩。” “建立医学院以及召开医学交流大会之事由你负责督办,你回头可以向刘宽询问,多听听他的想法。若有犹疑,也可咨询于他。” 朱标含笑点头,“儿臣明白。” “行了,你也回去吃午饭吧。” “父皇也是。” “嗯。” 之前几日,朱元璋不仅将六部尚书都裁剪至一个,恢复正常的六部制度,并大刀阔斧的设立了内阁、军机处。 并且目前已经选任了原四辅官中的杜佑、龚敩、吴源,以及礼部尚书刘仲质、翰林检讨吴伯宗、宿儒鲍恂、余铨,共七人为大学士,组建内阁。 同时又委任李善长、徐达、李文忠、吏部尚书李焕文兼任军机大臣,翰林典籍吴沉、原四辅官之一的赵民望为军机处行走,组建军机处。 虽然内阁、军机处都是将将组建,尚未完全运转起来,但有了这些人分担,父子二人每日需要处理的政务已经少了一些。 朱元璋虽总担心内阁处理事务不符他心意,频繁抽查,详阅各种细务相关奏本,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人分担政务后,他确实没之前那么累了。 当然,内阁、军机处在他心目中都还处在试运行的状态,什么大学士、军机大臣也都是临时的。 若让他觉得不合适,他不介意换人,乃至改变内阁、军机处的职能、规矩。 ··· 午饭后。 刘宽从府中带了一个暖水壶、一罐茶叶,来到了工部的科技司院。 为自己泡上一杯茶后,刘宽依旧是拿出几张白纸,将自来水笔重新吸了墨水,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他在思考该在科技司空缺编制上安排什么样的人,好辅助他做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便有了大概的想法。 科技司的官吏编制较为灵活,那么他也没必要上来就将所有编制填满。 毕竟他在大明不认识几个人,可以先提出要求,让苏铨推荐几个,目前够用就行。 待日后他认识的人中有了合适的,再推荐进入科技司也不迟。 整理出了具体想法后,刘宽便到中间的大屋找到了苏铨。 苏铨正喝着下午茶,悠闲地看书。 刘宽进来后,苏铨便放下了书本,也让刘宽注意到了这书的书名。 赫然是宋版的沈括《梦溪笔谈》! 刘宽虽有点小惊喜,但想想这是明初,离宋朝不过一百多年,而苏铨则是工部官员,便又觉得此景颇为正常了。 他压下借阅《梦溪笔谈》的想法,准备先谈公事。 “刘副郎有何事?”苏铨询问。 与刘宽基本熟悉后,他倒也没一直用阁下这种敬称。 刘宽道,“苏郎中,推荐官员之事我已经有了想法,特来跟你商量。” “刘副郎有何想法,尽管道来。” 刘宽道:“员外郎人选我暂无想法,至于主事,我想必须有一个得通晓工造之事、熟悉各种技术,嗯,最好还善于发明创造。” ‘这人便是我要培养的工业设计师!’ 刘宽同时在心里如此想。 苏铨听了,沉吟着道:“你说的这种人,我倒是想到一个,不过此人并非官吏,乃闲散人士。” 其实大明中后期,匠人中且不提,读书人中便有不少刘宽所说的这种人,如王徽、宋应星、徐光启等。 可惜如今是明初,前元虽然继承了部分科技,甚至另一部分有所发展,但对汉人文化整体上是打压的,也令不少科学技术遗失。 更重要的是,即便有几个精研工造之事的读书人,也难见于史册,对后世而言,自然也就没了这方面的历史名人。 因此,听苏铨说有这么个人,刘宽虽不甚意外,却也颇为欣喜。 他问:“这人是谁?眼下在哪里?” 苏铨道,“这人叫郭天问,据说是前元太史令郭守敬的后人,之前居住在苏州。” “不过以我对此人的了解,在听闻跨江大桥及铁路之事后,此人必会来京师。” “其实要找到郭天问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出仕——我一友人曾劝他做官,他却说闲云野鹤惯了,不愿踏足官场。” “虽说可让陛下下旨强行征辟,但若其不情愿,即便到了科技司,恐怕也未必会好好做事。” 刘宽听了心中一动,问:“苏郎中的意思是,关键是如何劝说此人入职科技司?” 苏铨笑着点头,“正是此意。” 刘宽又问:“这郭天问可是对工造之事、奇巧之物感兴趣?” “不错。” 刘宽瞬间露出笑容,“那此事就好办了——苏郎中尽管寻来此人,劝说之事由我负责。” “哈哈,好。” 苏铨有句话其实没说——他觉得郭天问若知刘宽是跟那跨江大桥一起出现的,说不定就心甘情愿地来科技司任职了。 刘宽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我觉得,科技司还需要二三位能担任方面之事的实干官员,最好是也对工匠之事有所了解。” “之后我们打造火车,可能会分成多个项目,同时进行。我一人无法兼顾,必须得有靠谱的官员督办。” 苏铨听得点头,“这样的官员倒是好找,回头我推荐几位,你可以面谈之后再做选择。” 刘宽听了心道,这不就是面试吗? 倒是合他心意。 刘宽又道,“除了几位主事外,我还希望从国子监中挑选几位到十几位对工造、奇巧之事感兴趣的学生,以吏员的身份入职科技司。” 苏铨听了皱眉,“国子监中多是儒生,对工造、奇巧之事感兴趣的本就很少。” “且这些学生多是奔着做官去的,你让他们来当吏员,恐怕一个都没有。” 刘宽听了并不困扰,道,“若国子监中没有这类学生,就请陛下下旨,从全国征召识字的年轻工匠来科技司为吏员。” “我们科技司将来要办的大事不少,打造火车只是第一件,为长远计,必须现在就着手培养合用的人才。” “另外,如今大明是以推举制选官,便是当了吏员,也未必不能为官吧?说不定我们在国子监中便能招募到几位合适之人。”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苏铨点头,接着话语一转,“除了需要入职科技司的官吏之外,对于选调工匠之事你可有想法了?” 第36章 东宫私宴,驸马传闻【求追读】 对于工匠的选择,刘宽自然也是考虑了的。 他道:“首先需要回炼铁、炼钢的工匠,其次是适合铸造锅炉的工匠——或许可以选择善于铸炮、铸钟之人?” 刘宽对明初工匠的情况到底不甚了解,话说到一半,便询问苏铨意见。 苏铨如今对蒸汽机原理也大概了解了,也觉得诸多金属铸件中,唯有火炮、大钟与之最为相近。 于是点头道,“确实可以选择善于铸炮、铸钟者。” 刘宽这才接着道,“还需要善于打造机巧之物的能工巧匠——以上这三类工匠会是打造火车的核心工匠。” “但木匠、漆匠等各类工匠,应该也会需要一些。因为火车的打造是一个比较系统性的工程,会涉及诸多工造之事。” 苏铨再次点头,“我明白了——这几日我会与工部各司、各场所沟通,先征调部分符合你要求的工匠备用。” “如若不足,我们后面再行征调,应是可以的吧?” 刘宽没造过火车,甚至连相关理论都没完全吃透,如今自也不清楚具体需要多少工匠,一切都只能参照资料摸索着来。 闻言便道:“自是可以的。” 至于工部各司、各场所是否会放人的问题,两人都没谈。 朱元璋曾说会给刘宽打造火车大开方便之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苏铨选调工匠时必然会有朱元璋的谕旨,工部各司、各场所定无有不从。 ··· 刘宽与苏铨议完事,便回到了他的“办公室”,拿出火车的相关资料,一边琢磨一边写写画画。 不多时,崔彦便过来了。 “禀刘副郎,科技司吏员人事档案我已经做好了。” 说着,他便将官四份装订好的薄薄册子放在了桌案上。 刘宽拿起来,一份份的翻看。 当看到柳延那一份时,他才知道,误会了大半天,把柳延当成了“柳岩”。 好在没人知道这事,只有他心里略感尴尬。 随后他便拿出崔彦自己的档案,指点起来,“你这档案还是做得不够详细,甚至缺少了一些必要信息。” “譬如说,你写了户籍所在地,却没有写现居于何处···” 崔彦所做人事档案,按此时来讲算是合格的,但刘宽要的是类似于后世的人事档案,便只能指点一番,让他重做了。 好在目前只有四份档案,信息也不多,工作量很小。 崔彦离开后,刘宽继续琢磨火车的相关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17点~19点)。 报时的鼓声传来,刘宽虽然觉得天色尚早,可如今官吏、工匠倒还没到位,他便是有什么想法,也难以实现。 于是,刘宽去见了苏铨一面便告退回家。 结果才出工部大院,他便被一位面生的小宦官叫住了。 “刘副郎,太子殿下请你到东宫赴宴。” 刘宽是带着王广岳等仪鸾司将士一起出来的,工部能有这么大排场的就他一人,因此很好辨认,被这小宦官一眼认出并不稀奇。 听了小宦官的话,刘宽有些犹豫地道:“这会不会太突然?我什么也没准备,又一身官服···” 小宦官笑道,“太子殿下说了,这是私宴,只请了刘副郎一人,让刘副郎下了职便去,不必拘礼。”、 刘宽本就不喜欢各种礼套,闻言便点头道,“那行,烦请中官前头带路吧。” “当不得中官之称,咱叫李崇,刘副郎直呼咱的名字就好。” 刘宽点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从工部大院外往北走,依次经过东边的兵部、礼部、户部、吏部、宗人府。 又过了长安右门、外五龙桥、承天门、端门,经过太庙、社稷坛,方入午门。 进了紫禁城往东北方向走,没多久就到了春和宫前。 春和宫便是东宫,算是太子的府邸。 而春和宫西南不足百步的地方便是文华殿建筑群——这里既是太子学习之处,也是正式办公场所。 一行人进入春和宫后,王广岳、李小二等人被带往别处安排饭食,刘宽则遂李贵来到了一处偏殿。 刘宽还未进去,便见朱标迎了出来,一脸笑容。 “刘公子,本宫可等你有一会儿了。” 刘宽并未忘记行礼。 揖礼之后,他道:“微臣既入职科技司,太子殿下还是称呼我刘副郎吧。” 朱标示意刘宽入殿,边走边道:“咱们是私下会面,称呼刘副郎多见外?” “你既与蕙兰妹妹定下婚约,这个月二十九便要成婚,那时便是本宫的妹夫。” “既如此,本宫便提前改了称呼,喊你一声妹婿,如何?” 刘宽对明朝各种称呼习惯并不是很懂,只觉得这称呼虽早了点,但总比被朱标叫刘公子好些,便答应了。 朱标这次宴请刘宽,并未分桌而食,而是同坐在一张圆桌上。 正如其改了对刘宽的称呼般,明显是提前将刘宽当做家人对待了。 两人分主宾坐下后,朱标命人上菜,便迫不及待地跟刘宽交谈起来。 “这几日协助父皇组建内阁、军机处,又更改六部制度,事务繁忙,一直没能腾出时间再与妹婿交流。” “今日总算是清闲一些,本宫便等不及打招呼,直接请妹婿过来赴宴,妹婿不介意吧?” 刘宽摇头,“不介意,我下职后也没什么要紧事。” 朱标又关问,“父皇赐的府邸妹婿住得可还习惯?” 刘宽道:“还行,就是有些太大了,毕竟我如今单身一人,算上陛下赐予的奴婢,也不过三十几人而已。” 朱标闻言笑道,“等蕙兰妹妹嫁过去,你成了驸马,便不会觉得那府邸大,只会觉得它小了。” 听朱标提到驸马这个词,刘宽顿时想到后世所了解的,明朝驸马的种种限制,比如说不能参政、不能领兵、不能科举等。 然而明初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比如说宁国公主(马皇后长女)的驸马梅殷,便是领军将领。 又比如说后来成为安庆公主驸马的欧阳伦,便是利用职务之便遣奴仆走私贩茶谋取暴利,才会被朱元璋赐死。 但其他一些奇葩规矩此时有没有出现,刘宽就不清楚了。 如他曾在网上看过的,驸马不能与公主同桌吃饭,得在一旁站着伺候;驸马不得纳妾;驸马与公主同房时,须得有宫里来的管事老宫女在旁看着,等等。 虽然他觉得这类不靠谱的规矩,要么是谣传,要么就是大明掌权阶层腐朽堕落后衍变出的畸形产物,此时未必有,但心中依旧有点不安。 想到今日是私宴,只有他和朱标,且朱标为人不错,便决定问个明白。 他轻咳了声,道:“太子殿下,其实我之前答应尚公主时,心里曾有些犹疑。” 朱标听了满脸惊讶,不解道:“为何?” “因为据后世一些不知真假的史料所讲,大明对驸马的限制极大,且驸马日子也不好过···” 既开了口,刘宽便将驸马不能参政、领兵、科举,以及网上看到过的一些奇葩规矩都说了。 朱标听着神色越来越古怪,最后竟然出现几分怒色。 待刘宽讲完,他更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荒谬!后世之人怎能如此编排我朱家?!” 听此,刘宽忍不住提醒,“殿下,也许有的‘规矩’并非后世编排,而是大明后来真实出现的呢?” 朱标道,“我那妹婿李祺,韩国公长子,便是文官;而我那妹婿梅殷,汝南侯从子(侄子),便是将领!” “至于说驸马不得科举,我大明目前虽未有科举,却也有国子监。你应该知道,瑄乐便要被父皇许给国子监的一位学生。” “如此,哪来驸马不得为官、领兵、科举一说?!” 听朱标又举了欧阳伦的例子,刘宽回想了下,似乎后世确实没有大明驸马不能为官的明文规定。 且各个朝代驸马还是有做了清闲官职,或领了一些不要紧的差事的。 但或许是潜规则限制,永乐之后的两百多年中,也确实没有大明驸马担任实权文官或将领的。 想到这里,刘宽道:“太子殿下,其实我对驸马能否参政、领兵、科举并不敢兴趣。我只想知道,如今大明是否有那些针对驸马的奇葩‘规矩’?” “绝对没有!”朱标连忙给了肯定答案,又似乎怕刘宽不信,接着道:“妹婿若不信,去另外两位驸马府上一看便知!” 接着,朱标略微犹豫,又道:“不过,纳妾一事我父皇虽未言明禁止,可我那两位妹婿目前确实都未曾纳妾···” 说到这里,朱标竟面带愧色。 似乎是觉得,不让刘宽纳妾,颇为对不起他。 他想到什么,又道:“但此事也非绝对——《大明律》中,平民亦不得纳妾,但若是四十仍无子,便可纳妾。” “对于驸马而言,若是无子,或许不用等到四十···” 说到这里,朱标实在说不下去了,面色更加羞愧。 因为他想了想。 别人娶了你家女儿,多年无子,你却还要人等到三四十岁再纳妾,怎么也不像是待女婿好的样子。 ‘回头必须得劝谏父皇,不能太过限制驸马。更要让父皇留下祖训,后世不得弄出刘宽所讲的那些奇葩规矩!’ 羞愧之余,朱标暗暗做出了决定。 第37章 医疗制度,冠绝历代【求追读】 朱标所不知的是,刘宽对纳妾并没有什么想法——起码目前没有。 因此,听朱标保证如今并没有那些针对大明驸马的奇葩规矩,刘宽便放心下来。 恰好此时几位宫女端着菜肴进来,刘宽、朱标便暂停了方才的话题。 不过,待宫女下去后,朱标便道:“妹婿,关于后世对大明驸马的误解我便不多解释了,但我向你保证,咱家绝不会苛待妹婿!” 刘宽正想终止这个话题,便趁势点头道,“有太子殿下这话,我便不担心什么了。嗯,菜既上桌,我们吃饭?” 工作了一下午,刘宽饿了。 朱标同样饿了,便笑着道:“好,咱们先吃饭。” 兴许是刚才的话题让两人都有点尴尬,吃饭的过程中,朱标并未在与刘宽谈论什么,只是介绍菜肴。 待到两人都吃得差不多时,一位年长的宫女带来了两个男孩子。 大的约莫七八岁,小的则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都长得粉雕玉琢。 朱标将两个孩子都拉到身边来,笑容满面地道:“妹婿,这大的便是雄英,小的则是允炆。这是你们的三姑夫,还不行礼?” 后一句话却是对两个孩子说的。 朱雄英最先反应过来,好奇地瞅了刘宽两眼,便小大人似地拱手一揖,“雄英见过三姑夫!” 朱允炆还很小,反应有点慢,见朱雄英行礼了,才跟着作揖,用糯糯的声音道:“允炆见过三姑虎。” 刘宽见两个孩子如此可爱,不禁露出笑容。 同时,很难将有点呆萌的朱允炆跟后来的建文帝联系到一起。 他对朱标道,“太子殿下今日匆匆相召,我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只能下回补上了。” 朱标摆手道,“见面礼就不要提了——妹婿的出现,对这两个孩子就是最大的恩惠。” 朱允炆完全听不懂朱标的话。 朱雄英也感到奇怪,不知这位三姑夫怎么就给他恩惠了。 刘宽却是大概明白朱标的意思。 朱标从他这里得知后来他这一脉的事后,是很有可能帮朱雄英渡过明年病灾的。 朱雄英不死,朱允炆便不会当太子,自然也就不会产生靖难之役,不会自焚于皇宫中了。 或许历史上朱允炆并未自焚,而是逃了出去,但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的日子绝不好过。 更别说,刘宽的提醒还有可能让马皇后、朱标本人也渡过原有的病灾。 从这点来讲,刘宽确实算是朱标一家子的大恩人。 介绍朱雄英、朱允炆给刘宽认识后,朱标便让宫女带他们下去了。 接着,他又带着刘宽来到了他在前殿的“书房”——太子书房自然不是刘宽府邸书房可比的,并非一屋,而是一处偏殿,占地面积有一两百平方。 只见书房中摆了好几个书架。 刘宽一眼望去,发现大多是儒学相关的书籍,足见朱标颇喜儒学。 不过朱标并没有酸腐儒生的感觉,这大约是朱元璋对他言传身教的缘故吧。 朱标示意刘宽入座,又让宫女上了一壶好茶,才道:“今日请妹婿过来赴宴,除了想让你见一见雄英、允炆,还有件事请教。” 刘宽当即拱手道,“当不得请教二字,太子殿下有什么事直问便是了。” 朱标笑道,“这才几日,你言语便有些像我大明之人了。” 刘宽一笑,没有解释——入乡随俗嘛,何况人总是要去适应环境的。 至于改造大明的社会环境,他现在还没那么大能力。 或者说,目前还只能潜移默化地来。 朱标喝了口茶,道:“父皇已将建立医学院、开办医学交流大会之事交给我督办,且三日前就下旨征召天下名医入京。” “此事略有点急,我一时不知从何着手,因此想听一听妹婿你的建议。” 朱标说不知从何着手是假,但想听刘宽建议绝对是真的。 毕竟这两件事都是刘宽提出的,肯定有一些想法。 刘宽想了想,道:“在我们后世,医学院是兼具医学研究、教授医学、治病救人三大功能的地方。” “当然,主要是以前两者为主,后者为辅。因为,治病救人主要是在医院进行。” “医院?”朱标听到新名词,不禁问:“可是类似于医馆?” 刘宽点头,“确实类似于医馆,但规模却比医馆大多了。举个例子,在后世,即便是一个小县城中的人民医院也有上千职工。” “一般会分成几十个科室,拥有上百名医师,也即是大夫;又有数百名护工,及至少上千张病床。” 刘宽所讲是印象中的数据,并不完全准确,但应该大差不差。 朱标听后,满脸震惊。 像什么科室、护工、病床之类的词语,他只能猜测大概意思,但大夫的意义他确是懂得的。 上百名大夫啊! 这还只是一个普通县城中的医院?! “后世医学竟···”朱标一时想不到词语形容,然后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刘宽城门楼上所用过的一个词,遂接着道:“竟发达至斯?!” 刘宽点头道,“若说发达,一座县医院还代表不了全部——其实县城中,类似规模的医院往往有两三座。” “若在府城、省城,类似规模乃至更大规模的医院也往往有多座。若在京城,比之更大的医院也有十几座!” “此外,后世还在县以下的乡镇设立了乡镇医院,即便是在广大乡野农村,也设立了诸多医疗点,每个医疗点拥有至少一名大夫。” “另外,这些官方医院对一些极度贫困的患者,会免费治病施药。” “对普通百姓,其中一些治疗手段、药物,也会根据国家政策酌情给予优惠。” 说到这里,刘宽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后世经常听人议论种种医疗制度的不完善,以及各种看病难问题,便不好意思再多夸。 然而朱标听了刘宽这番话,却再次被震撼到了。 回过神后,朱标略带感叹地道:“我父皇建立大明后,有感于百姓求医治病困难,便承袭宋元旧制,于洪武三年在京师以及各府、州、县设立惠民药局。” “药局不仅设有大使、副使,还有一位医官,以较为低廉的诊金为贫苦百姓诊断,若遇疫病流行,还会免费发放药物。” “洪武七年,又于各府、州、县设立养济院,专门收养鳏寡孤独等贫病无依者,以及工匠、军士及其他老弱病残者。” “养济院中亦有医官,且免费给收养者看病、治病。” “虽然无论惠民药局、还是养济院,皆有不完善之处。但我熟读历代史书,一直认为我大明此类治病救人之制度已冠绝历代。” “不想,与后世相比竟是不值一提!” 说到最后,朱标摇了摇头,脸上竟露出一抹自嘲神色。 刘宽担心朱标因此被打击到,便道:“后世能建立如此好的医疗体系,部分原因是科技发达、物质相较于现在极度丰富的缘故,殿下何必与之比较呢?” “正如殿下方才所讲,大明如今的医疗体系已经强过前面的历朝历代。” “且如今殿下知道了后世之事,必能为大明建立更好的医疗体系,让百姓治病吃药变得更加方便、容易。” 刘宽的劝说让朱标心中好受不少。 他点点头,道:“妹婿说得对,我方才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有了这一番交流、感叹,刘宽、朱标觉得彼此感情又亲近不少。 接着,刘宽便根据后世的一些见识,对朱标负责督办的医学院、医学交流大会提出了一些参考建议。 男人聊起事业来,总是十分兴奋,甚至会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中年宦官进来打断了二人的畅聊。 “太子殿下,将近亥时了,太子妃请您早些歇息。” “竟然都快亥时了?”朱标惊讶。 亥时是晚上9至11点吧?意思是快九点了? 刘宽同样惊讶。 与朱标对视了眼,刘宽担心被朱标留下,来个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便主动道:“殿下,反正今日关于医学院、医学交流大会之事咱们也聊得差不多了,不如散场?” 朱标略带歉意地道:“倒是我耽搁了妹婿休息,也罢,我若于此二事再有犹疑之处,日后再向妹婿咨询。” 说完起身,亲自将刘宽送出了春和宫。 通行的王广岳、李小二以及东宫宦官、侍卫见此,都不禁暗慨太子对刘宽之重视。 大明此时是有宵禁制度的。 不过刘宽是被太子留到这么晚的,又有仪鸾司将士护送,自是不会被巡逻的亲军为难。 回到府邸。 见夏荷等人都在等着,刘宽这才知道,因为没派人回府中通知,夏荷她们几个都在担心他呢。 第38章 诸生皆国之栋梁,怎可为卑贱胥吏? 次日上午。 紫禁城,奉先殿。 “这就是黑板和粉笔?”看着殿内的两样东西,朱元璋问道。 “回禀陛下,正是。”苏铨笑着道,“昨日微臣按陛下嘱咐,让人试制了两份,今日一送到科技司,微臣便带了一份过来。” 朱元璋走下御陛。 先从郑智良双手捧着的木盒中拿出一支粉笔。 只见这盒中粉笔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都是白色,另一部分则是各类颜色皆有。 其质粉腻,可明显看出是以石灰、石膏为主材料制作的。 至于面前的黑板,长约一丈,宽约六尺,却是由两名亲军扶着。 其板面平滑,用油漆漆成了青黑色。 “抬起来。”朱元璋对两名亲军道。 这两名亲军倒不笨,意识到朱元璋是要试用黑板,便竖着抬起至方便朱元璋抬手书写的位置。 朱元璋拿着粉笔先在上面写了个“朱”字,然后又写下“大明”二字,再之后是“洪武”。 写罢,笑着点点头,道:‘这黑板、粉笔用着确实不错,恰适合用于教学。标儿,你来试试。” 朱标早就跃跃欲试。 闻言也上前,确实拿了一支黄色粉笔。 开始也在黑板上写了个“朱”字。 接着却是写下“日月山河无恙,大明风调雨顺”十二个字。 他放下粉笔后,便向朱元璋一拱手,“父皇,这黑板、粉笔确实好用,且制作成本也低,可向国子监及各地官学推广,利于教化!” 朱元璋点头,“却该如此。” 随即却是看向苏铨,“刘宽怎么没随你一起来呀?” 苏铨道:“回禀陛下,刘副郎还在琢磨打造火车之事呢。对了,昨日刘副郎已给出他所需要的官吏、工匠人选。” “其中一些人,需陛下下旨调用,有人甚至需要派专人寻找。微臣为此拟写了一份奏本,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苏铨掏出了一份奏本。 朱元璋接过来,当面迅速翻阅了,道:“你奏本上提的这几件事朕都会照准,不过按规矩,你需先送往内阁,经阁臣票拟之后,再送到朕这里批复、用印。你可明白?” 内阁、军机处都是刚设立,办事章程都未完全确定,这几日一直在改善。 官员们虽在努力适应,但总会受之前的习惯影响。好在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朱元璋也不会太过计较。 此时听朱元璋提醒,苏铨忙道,“微臣明白。不过此事越快越好,若内阁审阅拖上几日···” 他话没说完,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白。 另外,苏铨其实也代表了如今大明部分朝臣对内阁的态度——一小部分朝臣其实是喜欢直接面对老朱奏事、办事的,图一个爽利。 朱元璋道,“你可以在奏本封面打上红标,表明是加急奏本,如此内阁就会尽快票拟,最迟也不会超过一日。” “微臣明白了。” 待苏铨等人退出了奉先殿。 朱元璋坐回了龙椅上,问:“标儿,昨夜你宴请刘宽都聊了些什么?咱听他几乎是亥时才离开东宫。” “正要向父皇禀告昨夜之事···” 朱标当即将昨夜跟刘宽聊的话题大差不差地叙述了。 随后道,“父皇,虽然妹婿所言后世我大明针对驸马之限制,以及种种奇葩规矩,未必全部都是真的,却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儿臣以为,以免后世子孙错立这些奇葩规矩,父皇当明了我大明驸马之限制、待遇,并留下祖训,令后辈不得更改。” 朱元璋听了并未直接答应下来。 而是沉吟了会儿,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大明后世皇帝为何会立下那些规矩?” 朱标道:“儿臣倒也想过,若说防备外戚威胁皇权,一般而言都是针对后族,没听说防备驸马的。” “因此儿臣想着,那般限制,多半是为了防止驸马仗皇家之势欺压百姓,又或者是弄权作恶。” 朱元璋点头,“你猜想的不错,所以对驸马的限制、待遇,咱会仔细考虑。肯定不会立下刘宽所说的那些奇葩规矩,但也不会过分优容。” “还是父皇想得周道。” 朱标听朱元璋表明不会立那些奇葩规矩,也放下心来,觉得算是对刘宽有交代了。 ··· 也是这天上午。 刘宽在科技司的司院“面试”了苏铨推荐的几位大概符合他要求的官员。 这几人都是不足六品的官员,若能担任科技司主事,便等于升职了,因此“面试”时,倒也表现得颇为配合。 “面试”之后,刘宽最终选中了三人。 只待吏部通过了调任行文,三人便会来科技司任职。 下午。 科技司几乎是全员出动,前往国子学招聘吏员——唯有员外郎赵承柱、书吏崔彦留守司院。 朱元璋定都金陵后,改应天府学为国子学。 直到洪武十五年,方重建国子学校舍于鸡笼山,并改其名为“国子监”。 故如今国子学便是应天府学,在紫禁城西南方向,与贡院相邻,离工部大院倒不是很远。 刘宽、苏铨带着三名吏员,外加王广岳率领的仪鸾司护卫总旗,或是骑马或是步行,没多久就到了国子学外。 刘宽坐在乌云踏雪之上打量,只见这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建筑群。 外面耸立这一栋三门牌楼,内里具备此时建筑特色的院落、屋宇彼此勾连,又有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再加上绿化做的也不错,看着便仿佛一风景胜地。 苏铨在一旁含笑解释道:“我大明如今虽不开科举,但却以官学传播儒学,教化百姓” “京师国子学为天下官学之最,亦是读书人求学之胜地,如今有近两千人在其中学习。” 听着苏铨的话,刘宽隐约记起,后世南京国子监似乎在永乐年间达到极盛,一度拥有九千多名学生。 如今还不到两千人,跟永乐年间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想到如今科举未开,京师国子学能有这么多学生已然不易。 收回思绪,刘宽问:“国子学的学生是怎么来的?” 苏铨道,“大部分是由地方官学推举过来的,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受恩荫入读。总体而言,大多是研读儒学经典的年轻俊杰。” “走吧,我们先进去拜访国子学的几位掌事官员,让他们帮忙召集诸生,如此才方便我们从中招募人才。” 国子学自不是寻常人可随意进出的。 但刘宽等人既是官吏,苏铨更携带有老朱的谕旨,便无人能阻拦。 进入国子学后,苏铨又介绍了下国子学的官吏情况。 大体与后来的国子监相似,有祭酒、司业、学丞各一位,五经博士五人,助教十五人,学正十人,学录七人。 又有典籍、典簿各一人,掌馔二人,教授若干位。 最后还有一位在国子学挂名的衍圣公——这位大抵只在国子学有与儒家相关的重大典礼时才会过来,充当偶像(木偶雕像之意)。 现任的国子学祭酒、司业,都是今年三月任命的,一个是致仕的原刑部尚书李敬,另一个则是原礼部侍郎刘崧。 学丞却是已任职数年,名叫冯谅。 刘宽、苏铨一行人阵仗不小,刚一进入国子学,便有人通传,故而不久后,刘宽便在国子学的“办公大院”内见到了这三位官员。 只见李敬、刘崧都是须发花白的老者,看着倒是还精神。 冯谅则是一名消瘦的中年男子,不苟言笑。 国子学祭酒乃从四品官员,故李敬等苏铨、刘宽等人行礼之后还了礼,才语调缓慢地问:“不知苏郎中来国子监有何公干?” 苏铨似乎对谁都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闻言道,“是这样的,工部科技司新设,需要一批年轻才俊打下手。” “而若论年轻才俊,我大明自是以国子学最多,故本官便向陛下讨要了旨意,来此招募,还望祭酒协助办事。” 说完,拿出谕旨给李敬看。 这谕旨是给科技司的,所以李敬等并不用接旨,只需知道朱元璋确实让有司配合行事就可以了。 学子们入读国子学,本就是为了入仕。如今科举不开,国子学也确有举荐人才的责任。 于是,李敬看过谕旨后便交还给苏铨,问:“科技司准备招募几人?又预备任命何职?” 闻言,刘宽不禁与苏铨对视了眼,心中都浮现同一个想法:这位祭酒一下就问到了关键啊。 苏铨轻咳了声,道:“是这样,我们预备招募十几人,让他们先从书吏做起···” “荒唐!” 苏铨话未说完,便被司业刘崧打断了。 只见这位老者直瞪着苏铨、刘宽,花白胡须颤抖着,怒喷道:“我国子学诸生皆国之栋梁,怎可为卑贱胥吏?你还要一次招走十几人,岂非故意来作践我国子学诸生的?!” 第39章 诸生不应?尝为天下先!【求追读】 听到刘崧的话,后面柳延、郑智良、赵文远三人脸色顿时变得颇为难看。 刘宽则是惊愕。 他知道此时一些人轻视胥吏,却没有想到刘崧会当着几人的面说胥吏卑贱,说他们过来招收胥吏是作践国子学学生。 苏铨同样意外于刘崧的怒斥,他皱起眉头、收起了笑容,道:“本官前来公干,刘司业如此打断本官话语,难道不觉失礼吗?” 刘崧冷声道,“尔等欲作践国子学诸生,何需对尔等讲礼?!” 苏铨眸光变冷,“看来刘司业是想罔顾圣谕,阻挠我等公干了?” 刘崧正要说什么,李敬却是喝止了他,“刘司业且退下,听苏郎中把话说完,再做定论。” 刘崧并没有就这么退下去。 他哼道:“我倒要听听他们有什么高论,居然妄想招国子学诸生为胥吏。” “即便碍于圣谕,我不能阻挠尔等,但相信绝不会有一个学生会答应去做那什么科技司的胥吏。” “除非尔等不要脸面,再去向陛下请旨强行征召诸生为吏。” “但我想陛下英明神武,绝不会任尔等如此胡作非为!” 说完这番话,刘崧才做样子后退一步,闭了嘴。 苏铨并没有再针对刘崧的话辩论什么,而是对李敬道:“我科技司此番招募的都将是名录吏部的经制吏。” “且待这些吏员熟悉我科技司事务后,会从中择取部分有功者,或能力卓著者,擢升为官员。” “我科技司虽是新设,但肩负打造火车等诸多要事,前途广大。诸生若有才能,入职科技司绝不比走举荐入仕途差。” “恳请祭酒召集诸生,讲明这些,好让诸生自己做出选择。” 李敬微皱着眉头,稍稍沉思后道:“既有圣谕在,我可以为科技司召集诸生,但请他们入职科技司为书吏之事,还是苏郎中自己去说吧。” 苏铨本就没奢望李敬真能帮科技司向诸生说好话,方才那么请求,不过是预防李敬推拖,留下拉扯余地而已。 于是点头道,“好,便我自己说。” “冯学丞,派人将诸生都召集至明伦阁前,就说朝廷有事需要他们襄助。” “是。” 学丞冯谅倒没有如刘崧般多说什么,应了声,便去找人办事了。 李敬又道:“召集诸生虽只需要半个时辰,却也不算短。苏郎中不如到堂内坐下,喝杯茶水。” “也好。”苏铨点头同意了。 虽然刚才与司业刘崧发生争执,但召集诸生既需要那么长时间,他们不可能在院子里干站着,坐下来喝杯茶是不错的选择。 洪武朝的国子学规矩还是颇为严厉的,除京师本地学生外,其他学生都寄宿于国子学内,平日里无事不得外出。 至于说像后来一样,到青楼去喝花酒,查出后更是会被严惩。 正因此,李敬才说只需半个时辰召集诸生——若学生们不再国子学内,而是有溜到城内各处玩耍,或干脆出京师旅游的,便绝非短时间内能召集齐的。 刘宽却对这半个时辰吐槽不已。 ‘这要是在后世大学,一个广播,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召集全校师生。’ ‘要是在寄宿制中学,十分钟就能召集全校师生。’ ‘这国子学却需要一个小时,看来诸生入学时肯定没有类似军训的课程。’ 再加上祭酒李敬的淡漠、司业刘崧的愤怒抗拒,刘宽对从国子学招募到合适吏员已不报多大希望了。 尬坐快一个小时后,学丞冯谅终于进来,道:“祭酒,除十数人因故请假不在国子学,其他学生都已聚到明伦阁外了。” 李敬点点头,对苏铨道:“苏郎中,请吧。” “请。” 接着,一行人来到了明伦阁。 此阁高达三层,底层除八面立柱外,别无他物。 周围又是一大片空地,除正常绿化外,只有几个小亭子,算是国子学中最适合大规模聚会的地方了。 刘宽等人到来,学生们正聚成一个个的小团体,或是闲聊别的事,或是议论这此次大聚会。 “马兄可知为何召集我等?” “这我还真知道,听说是工部来人,要招募官吏。” “哦?往日这等事,不都是有学中师长直接推荐人选吗,此番为何将我等都召集起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 “···” 明伦阁即便是底层,地势也比周围高出几尺,故而当刘宽站在里面时,便能将周围国子学学生都看个大概。 见这些学生远远近近的都有,随意地聚成一个个小团体,完全没有纪律,只有一些学正、学录、教授在巡视,避免骚乱,刘宽不禁暗自摇头。 他觉得一会儿苏铨讲话肯定会很费劲儿。 谁知此时苏铨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宽疑惑扭头。 苏铨微笑着道:“便由刘副郎向这些学生宣讲招募之事,如何?” “我?”刘宽惊讶,随即赶紧摇头,“我怕是不行。” 苏铨道,“此番招募吏员,将来都是听刘副郎指挥做事,究竟会有何作为刘副郎最清楚。刘副郎若宣讲不好,谁能讲得好?” 苏铨说得有一定道理。 刘宽也不好意思将难办的事都推给这位上官,便点头道:“也罢,我就说几句,能招募几人看缘分吧。” 说完,刘宽走到李敬、苏铨等人前面,见外面诸生仍噪杂一片,便心中一动,对跟随在旁边的王广岳道:“让你麾下将士齐喝‘肃静’。” “是。” 王广岳应了声,跟麾下几个小旗嘱咐了句,很快五十名仪鸾司将士便一起大喝:“肃静!” “肃静!肃静!” 虽只有五十人齐声大喝,却一下子压过了诸生的噪杂言语。 三声之后,便令明伦阁周围的诸生都安静下来。 随即,刘宽大声讲话。 “诸位,我是工部科技司员外郎刘宽,此番来国子学是为招募官吏。” 刘宽也是懂得几分讲话技巧的,说招募官吏,而不直说是吏员,免得诸生一开始就闹起来,让他话都说下去。 “可能会有人疑问,科技司是做什么的。这么说吧,我科技司是因前几日城外忽然出现的跨江大桥及铁路所设。” “而科技司设立后的第一件任务,便是打造火车,使之奔行于铁路之上。” “至于什么是铁路,什么又是火车,我此时不便多讲。诸位若愿到科技司做事,自会知晓相关事情。” 说到这里,刘宽顿了顿,才说出最后一段话。 “此番,我科技司计划在国子学招募五至十五人,入职后先为书吏,待会后显露才能,或立下功劳,便可擢升为官员。” “国子学如今有近两千学生,皆要等待举荐为官,机会何其之小?” “可若要入职我科技司,只需到这明伦阁来自荐报名,便大有机会。诸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刘宽讲完松口气。 还好在他讲话过程中,国子学诸生没有闹起来,不然他可就下不来台了。 甚至,在他讲完的几息后,诸生才嗡嗡地议论起来—— “工部何时新设的科技司?” “不是说跟那跨江大桥有关么,应该就在几日前吧。” “如果是征召为官,我倒是会考虑,可居然让我们为书吏,是不是太小看我等了?” “我等由地方举荐来京读书,若只是为吏,定会让师长失望,让同学轻贱。” “···” 诸生议论纷纷,虽然都好奇那跨江大桥、铁路相关之事,却几乎都不愿为吏。 他们这些人,都是大明各地推举出来的优秀读书种子,即便数年后从国子学离开不能为官,回到家乡也会成为乡绅,对地方颇具影响力。 如此身份,若去做一个小吏,即便日后真能擢升为官员,也会为同僚、同学耻笑,令师长、乡人失望。 若是最终不能为官,一直都是小吏,更等于掉进了坑里,后悔都来不及。 因此,诸生议论了近一刻钟,都没人进入明伦阁报名自荐。 随着时间流逝,苏铨、刘宽都露出失望之色,赵文远、郑智良更是深深埋下了头,只觉得无比尴尬、丢脸。 柳延神情虽好些,却也是低了头。 祭酒李敬神色依旧淡然,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司业刘崧则是畅笑起来,“哈哈,老夫之前说什么来着?我国子学诸生皆国之栋梁,岂会甘为胥吏。今日你们一个人都招募不到。果不其然呀!” 听刘崧嘲笑,刘宽、苏铨等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苏铨一叹道,“刘副郎,看来这国子学中确实没有我科技司需要之人,你想要的年轻吏员还是从别处想办法吧?” 刘宽其实原本对能否在国子学招募到吏员并不很在意,毕竟他都已想好了备用方案。 可如今竟真的一个人都招不到,还被刘崧这个老朽腐儒嘲笑,却是激起了他斗志——他骨子里藏着现代人的傲气,他不愿就这么服输! 于是他再次上前,大声道:“诸位,请再听我一言!” 因为明伦阁此时为诸生所注意,故这次无需仪鸾司将士们大喊“肃静”,诸生便逐渐安静下来。 他们想听听,这个科技司员外郎还能说些什么。 面对诸生审视、甚至笑话的目光,刘宽昂然而立。 “诸位都是国子学学生,想必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入仕为官,亦是为了求知求道!” “而我科技司此番之所以来科技司招募学子为吏,也不仅仅是为了用人,还为了培育科学、科技之人才!” “何谓科学?” “日月为何东升西沉?潮水为何有涨有落?大地是方是圆?舟船为何能浮于水上?草木因何枯荣?” “科学可以解答!” “何为科技?” “如何让铳、炮打得更远更准?如何让车无牛马而行?如何能建造那跨江大桥?又如何让人如鸟儿一般升空翱翔?又如何让五谷丰产、禽畜满栏?” “科技可以做到!” “诸位当中,若有志于此者,今日加入科技司,便可早一日接触科学、科技之道,尝为天下先!” 刘宽并不是一个多么善于言辞的人,这一点,从之前他在向老朱、小朱讲述后世种种时便可知。 所以,今日这一番话,他当真是竭尽心脑之力了。 至于能否取得效果,他却不知。 因此,说完之后,他虽仍神色激昂,心中却万分忐忑,害怕一番言语拼搏,结果却丢更大的脸,令他更加的失望。 在他讲完后,明伦阁内外一片安静,只剩秋风吹动树叶微弱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是阁内刘崧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科学、科技?我听着分明就是奇技淫巧,还妄称大道,企图媲美儒学,真是···” 然而,刘崧这番嘲讽的话尚未说完,阁外便传来一个年轻的大喊声。 “先生!我愿自荐入科技司!” 第40章 求知求道,例行汇报【求追读】 在一片安静中,这个年轻的大喊声实在突兀,不仅打断了刘崧后面的话,也让周围人都循声看过去。 却见一棵香樟树下,两名学生拉住了另一名学生。 “沈璘,你冷静!” “沈华玉,你疯了吗?以你之才,怎能去做工部小吏?!” “你们别拉我,我很冷静,更没有疯···快放开!” 情况很明显。 先前便是这个叫沈璘的学生大喊,愿自荐入科技司。 但他身边两名同伴却反对,认为沈璘是一时冲动,甚至脑子犯抽,才会有这般举动,于是拉住了他,劝他改变想法。 眼见三人僵住,苏铨看向李敬,问:“这三个也是国子学的学生?” 这是暗指三人大庭广众下这般行为是否有些没规矩。 李敬当即出声喝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拉着沈璘的两人顿时松开手。 沈璘并未因中间曲折改变想法,稍微整理了下衣衫褶皱,便往明伦阁走来。 一位同伴在他身后道:“沈华玉,你会后悔的!” 周围诸生瞧着沈璘,也露出意外、不解的目光,甚至低声议论起来。 “沈璘竟然要入科技司当小吏?他可是率性堂的优秀学生啊。” “听说他再经过几次月考,获得两三分,就能被推荐做官,且最差也是个百里侯。如今竟然要自荐入工部为吏,难道真的脑子坏掉了?” “哼,我看这沈华玉是自视过高,被那什么科技司副郎一番奇言怪语忽悠了。” “···” 诸生不解乃至嘲笑的言论纷纷入耳,却未能让沈璘放缓脚步。 他很快就来到明伦阁内。 “学生沈璘,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进来后,沈璘向阁内几人环揖行礼。 刘宽看着这个应声自荐的国子学学生,很是高兴,问:“你叫沈璘?愿意自荐入职科技司?” 沈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刘副郎先前关于科学、科技的一番言语可有虚假?” 刘宽道:“绝无虚假。” 沈璘一笑道,“那学生之前在阁外所言自也无一字虚假,愿入职科技司!” 沈璘才说完,旁边刘崧就忍不住道,“沈璘,你想清楚了!你入率性堂不足半年,次次月考优秀,兴许明年年初便能得到举荐为官的机会,如今竟要去工部做一小吏?!” “你这般作为,可对得起教你四书五经的师长?可对得起于你寄予厚望的亲友、乡党?!” 如今虽是洪武十四年,国子学尚未改名国子监,却并非没有制度。 实施的乃是源自宋朝“三舍法”的“六堂积分法”。 一名学生被举荐进入国子学后,需要花费至少一年半的时间,依次在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熟习儒学经典。 之后,通过考试被认为文理通畅者,方可升入修道、诚心二堂学习诸多历史典籍。一般而言,也需耗时一年半。 经史俱通,文理兼优者,方可升入最后的率性堂。 率性堂学生不再具体学习某类经典书籍,而是以自习为主,但需经历月考。 月考优秀者给一分,良好者给半分,差劣者不给分。 因一年除去放假时间外,共经历八次月考,故最优秀者一年内可得八分,由此获得被举荐为官的资格。 这般制度下,国子学内能在四年中修完六堂课程,获得举荐资格的属于极少数。 多数人要花费七八年,乃至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达成。 沈璘入国子学不足四年,便将在率性堂积累八分,获得举荐为官的资格,绝对称得上诸生中的佼佼者。 故而诸生才不理解他入职工部为吏的选择。 就连司业刘崧都忍不住责问,想以此压迫沈璘改变决定。 面对刘崧的责问,沈璘拱手揖礼,不卑不亢地道:“回刘司业,正如之前刘副郎所说,学生入国子学,不仅是为了入仕,亦是为了求知求道。” “跨江大桥那般奇迹降临城外,刘司业难道就不好奇吗?何人能造出那般宏伟大桥?我大明能否?” “若能获知此中道理,乃至获得修建那跨江大桥之法,学生纵为一小吏,亦心甘情愿!” “你!” 刘崧竟被沈璘说得不知如何辩驳,气得一只手指向沈璘直哆嗦。 这时,阁外微微喧哗,却是又有两名学生在诸生异样的目光中,来到了明伦阁内。 “学生马梦阳(徐祯)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 苏铨虽然先后被三个入阁的学生漏掉称呼,却并无不满,见了二人,笑呵呵地问:“你们也要报名自荐入职科技司?” 两人一起应道:“是。” 苏铨脸上笑容更浓郁了,趁机对阁外的诸生道:“已有三人报名入职科技司,其余诸生可要把握机会,莫待日后后悔。” 或许是因为沈璘的带头作用,又或许是别的原因,竟然真的又出现两个学生来报名。 这让苏铨和柳延、郑智良、赵文远都颇为意外——之前他们都做好了在国子学招募不到吏员的心理准备了。 而司业刘崧对吏员毫不掩饰地歧视,对科技司招募诸生的抗拒,更是让他们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不曾想,刘宽在明伦阁的前一番讲话虽冷了场,可后面一番听着有些奇怪的激昂之语,竟打动了沈璘这个国子学的优秀学生。 进而破局,让科技司招募到五名吏员。 苏铨见状,又厚着脸皮大声询问了一遍,可惜等了近一刻钟,都无人再入明伦阁报名。 苏铨很懂得知足,见此也不甚失望。 他对刘宽道,“刘副郎,如今有五人报名,也算达到我们预期的最低人数了,此番招募便到此为止,如何?” 因为有前面的事,刘宽也觉得能招募到五名国子学学生,算是不错了,于是点头,“可以。” “那刘副郎带着柳延先回科技司,我带着郑智良、赵文远,为沈璘他们五个办理相关手续,让他们今日便入职科技司。” 因为李敬、刘崧等国子学官员反对态度过于明显,苏铨担心他们离开后,事情又生变化,便准备先将五人入职科技司的事坐实。 刘宽也隐约明了苏铨的心思,便应了声,先带人离开——与其他官僚打交道,苏铨显然比他更擅长。 当走出国子学的三洞门楼,上了乌云踏雪,刘宽不禁扭头重新看向国子学这座占地颇广的建筑群。 回想此番到国子学招募吏员的遭遇,一时颇为感慨。 他知道此时官员歧视吏员,但连在编经制吏都遭到这般歧视,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同时,绝大多数国子学学生,对入职科技司为吏的不屑一顾,对他所言科学、科技之道的无动于衷,则让他明白,他在大明的影响力还很小,甚至近乎于无。 而他要在大明走的路,也还很远,很远··· 入职科技司的五名国子学学生中,只有徐祯一人家住京师,其余四人则都是寄宿生。 故而,苏铨在国子学为五人办理好手续后,又给沈璘等四人安排了住处。 各部司都是有“职工住房”的,苏铨如今作为工部权力颇大的郎中,想要安排四名吏员的住处,很是容易。 办完这些事,见天色不算晚,苏铨便进了紫禁城,向朱元璋做例行汇报。 奉先殿。 朱元璋听苏铨讲完科技司在国子学招募吏员的全部经过后,不禁冷哼道:“这个刘崧,朕敬他是一地宿儒,才选他担任国子学司业。” “可他却罔顾朕的谕旨,不配合科技司招募也就罢了,还横加阻挠,当真是成了老朽腐儒!” 苏铨很清楚,不能在朱元璋面前搬弄是非。 故而对国子学的经历他是一个字没有夸大,据实而述。 即便如此,朱元璋也如此恼怒那刘崧的行为,足见其对刘宽、对科技司的期许和支持要比他预估的更大。 当从奉先殿出来时,想到朱元璋谈及刘崧时的言语和神色,苏铨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那刘崧的司业怕是做不久了。’ 第40章 求知求道,例行汇报【求追读】 在一片安静中,这个年轻的大喊声实在突兀,不仅打断了刘崧后面的话,也让周围人都循声看过去。 却见一棵香樟树下,两名学生拉住了另一名学生。 “沈璘,你冷静!” “沈华玉,你疯了吗?以你之才,怎能去做工部小吏?!” “你们别拉我,我很冷静,更没有疯···快放开!” 情况很明显。 先前便是这个叫沈璘的学生大喊,愿自荐入科技司。 但他身边两名同伴却反对,认为沈璘是一时冲动,甚至脑子犯抽,才会有这般举动,于是拉住了他,劝他改变想法。 眼见三人僵住,苏铨看向李敬,问:“这三个也是国子学的学生?” 这是暗指三人大庭广众下这般行为是否有些没规矩。 李敬当即出声喝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拉着沈璘的两人顿时松开手。 沈璘并未因中间曲折改变想法,稍微整理了下衣衫褶皱,便往明伦阁走来。 一位同伴在他身后道:“沈华玉,你会后悔的!” 周围诸生瞧着沈璘,也露出意外、不解的目光,甚至低声议论起来。 “沈璘竟然要入科技司当小吏?他可是率性堂的优秀学生啊。” “听说他再经过几次月考,获得两三分,就能被推荐做官,且最差也是个百里侯。如今竟然要自荐入工部为吏,难道真的脑子坏掉了?” “哼,我看这沈华玉是自视过高,被那什么科技司副郎一番奇言怪语忽悠了。” “···” 诸生不解乃至嘲笑的言论纷纷入耳,却未能让沈璘放缓脚步。 他很快就来到明伦阁内。 “学生沈璘,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进来后,沈璘向阁内几人环揖行礼。 刘宽看着这个应声自荐的国子学学生,很是高兴,问:“你叫沈璘?愿意自荐入职科技司?” 沈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刘副郎先前关于科学、科技的一番言语可有虚假?” 刘宽道:“绝无虚假。” 沈璘一笑道,“那学生之前在阁外所言自也无一字虚假,愿入职科技司!” 沈璘才说完,旁边刘崧就忍不住道,“沈璘,你想清楚了!你入率性堂不足半年,次次月考优秀,兴许明年年初便能得到举荐为官的机会,如今竟要去工部做一小吏?!” “你这般作为,可对得起教你四书五经的师长?可对得起于你寄予厚望的亲友、乡党?!” 如今虽是洪武十四年,国子学尚未改名国子监,却并非没有制度。 实施的乃是源自宋朝“三舍法”的“六堂积分法”。 一名学生被举荐进入国子学后,需要花费至少一年半的时间,依次在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熟习儒学经典。 之后,通过考试被认为文理通畅者,方可升入修道、诚心二堂学习诸多历史典籍。一般而言,也需耗时一年半。 经史俱通,文理兼优者,方可升入最后的率性堂。 率性堂学生不再具体学习某类经典书籍,而是以自习为主,但需经历月考。 月考优秀者给一分,良好者给半分,差劣者不给分。 因一年除去放假时间外,共经历八次月考,故最优秀者一年内可得八分,由此获得被举荐为官的资格。 这般制度下,国子学内能在四年中修完六堂课程,获得举荐资格的属于极少数。 多数人要花费七八年,乃至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达成。 沈璘入国子学不足四年,便将在率性堂积累八分,获得举荐为官的资格,绝对称得上诸生中的佼佼者。 故而诸生才不理解他入职工部为吏的选择。 就连司业刘崧都忍不住责问,想以此压迫沈璘改变决定。 面对刘崧的责问,沈璘拱手揖礼,不卑不亢地道:“回刘司业,正如之前刘副郎所说,学生入国子学,不仅是为了入仕,亦是为了求知求道。” “跨江大桥那般奇迹降临城外,刘司业难道就不好奇吗?何人能造出那般宏伟大桥?我大明能否?” “若能获知此中道理,乃至获得修建那跨江大桥之法,学生纵为一小吏,亦心甘情愿!” “你!” 刘崧竟被沈璘说得不知如何辩驳,气得一只手指向沈璘直哆嗦。 这时,阁外微微喧哗,却是又有两名学生在诸生异样的目光中,来到了明伦阁内。 “学生马梦阳(徐祯)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 苏铨虽然先后被三个入阁的学生漏掉称呼,却并无不满,见了二人,笑呵呵地问:“你们也要报名自荐入职科技司?” 两人一起应道:“是。” 苏铨脸上笑容更浓郁了,趁机对阁外的诸生道:“已有三人报名入职科技司,其余诸生可要把握机会,莫待日后后悔。” 或许是因为沈璘的带头作用,又或许是别的原因,竟然真的又出现两个学生来报名。 这让苏铨和柳延、郑智良、赵文远都颇为意外——之前他们都做好了在国子学招募不到吏员的心理准备了。 而司业刘崧对吏员毫不掩饰地歧视,对科技司招募诸生的抗拒,更是让他们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不曾想,刘宽在明伦阁的前一番讲话虽冷了场,可后面一番听着有些奇怪的激昂之语,竟打动了沈璘这个国子学的优秀学生。 进而破局,让科技司招募到五名吏员。 苏铨见状,又厚着脸皮大声询问了一遍,可惜等了近一刻钟,都无人再入明伦阁报名。 苏铨很懂得知足,见此也不甚失望。 他对刘宽道,“刘副郎,如今有五人报名,也算达到我们预期的最低人数了,此番招募便到此为止,如何?” 因为有前面的事,刘宽也觉得能招募到五名国子学学生,算是不错了,于是点头,“可以。” “那刘副郎带着柳延先回科技司,我带着郑智良、赵文远,为沈璘他们五个办理相关手续,让他们今日便入职科技司。” 因为李敬、刘崧等国子学官员反对态度过于明显,苏铨担心他们离开后,事情又生变化,便准备先将五人入职科技司的事坐实。 刘宽也隐约明了苏铨的心思,便应了声,先带人离开——与其他官僚打交道,苏铨显然比他更擅长。 当走出国子学的三洞门楼,上了乌云踏雪,刘宽不禁扭头重新看向国子学这座占地颇广的建筑群。 回想此番到国子学招募吏员的遭遇,一时颇为感慨。 他知道此时官员歧视吏员,但连在编经制吏都遭到这般歧视,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同时,绝大多数国子学学生,对入职科技司为吏的不屑一顾,对他所言科学、科技之道的无动于衷,则让他明白,他在大明的影响力还很小,甚至近乎于无。 而他要在大明走的路,也还很远,很远··· 入职科技司的五名国子学学生中,只有徐祯一人家住京师,其余四人则都是寄宿生。 故而,苏铨在国子学为五人办理好手续后,又给沈璘等四人安排了住处。 各部司都是有“职工住房”的,苏铨如今作为工部权力颇大的郎中,想要安排四名吏员的住处,很是容易。 办完这些事,见天色不算晚,苏铨便进了紫禁城,向朱元璋做例行汇报。 奉先殿。 朱元璋听苏铨讲完科技司在国子学招募吏员的全部经过后,不禁冷哼道:“这个刘崧,朕敬他是一地宿儒,才选他担任国子学司业。” “可他却罔顾朕的谕旨,不配合科技司招募也就罢了,还横加阻挠,当真是成了老朽腐儒!” 苏铨很清楚,不能在朱元璋面前搬弄是非。 故而对国子学的经历他是一个字没有夸大,据实而述。 即便如此,朱元璋也如此恼怒那刘崧的行为,足见其对刘宽、对科技司的期许和支持要比他预估的更大。 当从奉先殿出来时,想到朱元璋谈及刘崧时的言语和神色,苏铨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那刘崧的司业怕是做不久了。’ 第41章 早朝打卡,只听不说【求追读】 酉时过半。 刘宽从科技司下职回到府邸,后厨很快就备好晚膳。 吃过晚饭,刘宽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想要刷会儿小视频,或看看喜欢的游戏up主直播。 摸到冰冷的机身,他才意识到这边没有网络,根本上不了网。 ‘还是没真正的习惯啊。’ 笑了笑,刘宽便对一旁的夏荷道:“去让春兰、秋月到我书房来,今晚继续抄写电脑上的资料。” “是。”夏荷先答应了,随即却提醒道:“明日公子便要上早朝,今日可莫要睡得太晚。”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刘宽恍然,想到明天凌晨4点就要起床,他担心到时起不来,便道:“那今晚就算了吧——去让人备热水,我洗了澡看会儿书就睡觉。” “是。” 夏荷答应一声,盈盈而去··· 转眼到了次日,八月初十。 凌晨。 刘宽睡得正香呢,便听见有个少女在床边轻唤。 “公子?公子?快些起来,已经申时过半了。” 申时过半? 凌晨4点了? 迷迷糊糊间,想起今日要上早朝,刘宽猛然清醒过来。 他翻身坐起,对夏荷道:“去把官服、鞋帽都备好,我去洗漱。” 夏荷道:“昨夜就备好了,公子快去洗漱便是。” “好。” 刘宽拿出了大学时早起晚了,却要赶第一堂课的速度,洗漱,穿官服鞋袜,吃早饭。 吃完,用春兰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接过夏荷递来的官帽戴上,便大步出门。 府门外,马夫李小二牵着乌云踏雪,王广岳带着仪鸾司将士,早已侯着了——他们可比刘宽起得更早。 坐上乌云踏雪,沿着太平街往南走,刘宽发现沿街一座座府邸大门都打开了,府邸的主人也都是需要上朝的官员,且官衔不低,多身着绯袍。 这些官员也多是骑马,少有坐轿的——这大约是明初才有的景象。 刘宽一路走过,引得不少官员注意。 因为他的随从人员太多了。 此时随时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尚未规定勋贵、官员所能拥有的奴婢数目(洪武二十四年后才有此类规定),但官员们去上朝也不会带太多人。 尤其是武将勋贵,随从以亲兵为主,更不可能带到紫禁城外。 大多都是带着一二马夫,五六仆从而已。 但刘宽一行走了会儿,却有个马蹄声加速靠近,几乎是在奔跑了。 这可是紫禁城边的太平街,谁敢当街跑马? 刘宽诧异回头,便见一身着绯袍、胸前补子为老虎、留着络腮短须的青年武将靠近过来。 来人却是蓝玉! 他隔着仪鸾司的将士,冲刘宽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问:“刘公子在我大明的这几日过得可还适应?” 虽然算上这次,刘宽也只见过蓝玉两次,却充分感觉到,这货就是个二笔,还是很没分寸的那种。 便淡淡道,“劳永昌侯关心,我适应得很。” “是吗。”蓝玉单手驾马,很随意地与刘宽并驾齐驱,“我听说老胡那府邸邪气得很,没想到刘公子竟能住得惯,不愧是···奇人啊。” 老胡的府邸? 邪气? 刘宽听了蓝玉的话一愣,随即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我住的是之前胡惟庸旧邸?!’ 刘宽一时惊了。 “哈哈哈···”蓝玉似乎很高兴看到刘宽吃惊的样子,大笑着提起马速离去了。 蓝玉倒也不是驾马狂奔,不过是小跑而已,即便如此,在这太平街赶去上朝的官员中也属异类。 刘宽并未注意这些。 他在想,老朱让他住胡惟庸的府邸有何用意? 又或者纯粹是因为这座府邸空置着,又比较好? 虽然他是后世人,不太在意这些,但想到胡惟庸的下场,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要不回头找机会让老朱给换个府邸?’ ‘这个蓝玉也真是恶劣啊,居然专门告诉我那是胡惟庸的府邸——他也不怕老朱怪罪?’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得,刘宽一行人就随着众官员的队伍,到了午门前。 刘宽虽然住得离紫禁城挺近,却是官员中来得相对较晚的。 只见午门外两侧朝房中有不少绯袍大官,便是外面,也站了不少身着青袍、绿袍的官员。 刘宽从赵成那里学习了几日的早朝程序、礼仪,知道官员到了午门外并非干等着,还得“打卡签到”。 毕竟上朝的官员那么多,老朱不可能用眼睛去看谁到了、谁没到,这种事也不该他去注意。 于是便有了“打卡签到”环节。 早朝没有“迟到”的说法,因为迟到后是进不去午门的,故只有“失朝”一说。 失朝者会被负责督察此事的礼科给事中弹劾,轻则被老朱批评、罚俸,重则丢官罢职。 刘宽去午门外专门负责主持“签到打卡”的官员那里领了门籍,填名签到后便又回到广场上。 此时已经入秋,虽然还未有霜露,却也气温颇低了。 刘宽虽身份特殊,但他考虑自己只个员外郎,又是年轻人,便没有去朝房中跟那些绯袍大官呆在一起。 不过午门外的广场上,其他官员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唯有他独自一人,身边却有几十名仪鸾司将士跟着,显得十分另类。 就在刘宽觉得有点不自在时,苏铨过来了。 这位上司依旧是面带和煦的微笑,问:“刘副郎今日第一次早朝,感觉如何?” “太早了,累。”刘宽如实回答。 “哈哈。”苏铨笑了两声,不予评价。 两人接着聊起科技司的事。 “昨日我为那五名国子学学生办手续时,查看了他们的档案,对他们底细已有所了解。” 刘宽露出好奇之色,道:“愿闻其详。” 苏铨道,“那沈璘就不多说了,正如刘崧所言,乃率性堂优秀学生,诸生之中的佼佼者。” “剩余四人中,马梦阳、徐祯为诚心堂学生,但马梦阳入诚心堂不过半年,徐祯却已入诚心堂一年半。” “由此可见,那徐祯多半是学习不佳,故迟迟难以升入率性堂。” “另外,马梦阳有师长评价其多好杂书,喜奇技淫巧之物,或非因此怠慢了学业,或许也是和沈璘一般的优秀学生。” “至于李科、王敬二人,则都是广业堂学生,且已入学三年,按国子学师长评价,皆庸碌之辈也。” 听苏铨说明五名国子学学生情况后,刘宽倒也不甚意外。 昨天那种情况下,最后有冒出几个要到科技司为吏的,肯定会有投机之辈。 毕竟从国子学出头,被举荐做官,并不容易,甚至颇难。 到科技司为吏是不好听,但考虑到科技司新设,又明显受到皇帝重视,由吏转官的机会其实是比较大的。 只不过由吏转官,将来难以升迁到较高位置罢了。 可若是连做官都希望渺茫,有吏转官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推举制的缺陷着实要比考试制度大很多——地方推举到国子学的学生,真未必都是优秀人才。 而五个人中,能出现沈璘、马梦阳这两位可造之才,已算是让人惊喜了。 时间在刘宽与苏铨的闲聊中,似乎过得快了些,不一会儿便有礼乐响起,又有专门的官吏,通知文武百官,按品秩官衔排队通过午门,入紫禁城上朝。 虽只是常朝,但参与的文武官员亦多达数百人。 好在大家都经过专门的培训,又有官吏维持秩序,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紫禁城,来到了武英殿外。 是,老朱的常朝既不在奉天殿、也不在奉先殿,而在武英殿。 奉天殿是大朝会用的,修缮、保养不易,平日里都封禁着。 奉先殿则算是老朱的办公室,自不会成为常朝之所。后世崇祯常在武英殿召集大臣议事,其实也有缅怀太祖之意。 官员数百,并非所有人都能入殿听事、奏事。不过刘宽作为从五品的员外郎,倒是有这个资格。 虽然对老朱的早朝颇为好奇,但刘宽谨记着赵成教导的诸般礼仪,跟着苏铨进了武英殿,便在其身后如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好。 他打定主意,今日早朝,只听不说。 第42章 司业罢官,天问望桥【求追读】 早朝开始。 刘宽听了一会儿,便发现他只听不说的主意是对的。 别的不讲,朝上大臣们奏事言语要比日常说话更文言一些,尤其是文官。 刘宽虽不至于听不懂,但以他的文言功底,有些词句理解起来确实有点吃力。 ‘看来我要在大明混,古文功底有待加强啊。’ ‘又或者等将来,发起大明版的白话运动?’ 一时间,刘宽心中起了好几种念头。 各部司官员所奏之事涉及大明各个方面,颇为繁杂,奏文虽稍有长篇大论,大多还算精简。 再加上绝大多数奏本朱元璋早就看过,早朝上只是走个过程,决断超快。 可刘宽听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有点犯困——多年作息习惯,他的大脑还不适应这么早就工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宽终于听到一件大事。 却是大明朝廷将用兵西南,征讨元朝余孽梁王把匝剌瓦尔密,降服大理段氏。 把匝剌瓦尔密是忽必烈第五子忽哥赤后裔,这一脉在前元时被封为梁王,世镇云南(云南行省自元朝设立,大抵相当于原大理国土)。 元至正二十三年,占据川蜀的明玉珍曾出兵数万讨伐梁王,但因段氏相助,功败垂成。 朱元璋建立大明,破元大都,将胡元驱逐出中原后,因西南山险林茂、地势复杂,不想对其用兵,曾数次遣使劝降梁王。 然而,梁王明面上略表降意,与明廷使者虚与委蛇,暗中却仍奉北元为正朔,同时又有割据自立之心。 洪武七年,梁王甚至在云南自行开科取士,欲兼并贵州,建立西南小朝廷。 去年,因北元使者到来,梁王更是杀害大明使者,彻底站在了大明敌对阵营。 故,今年大明应对了北元进犯,获取大胜后,便准备趁势解决梁王,彻底平定西南。 这种军机大事,自不会拿到常朝上与上百朝臣一起议论,而是早就决定了的,不过是在常朝上宣布结果而已。 颍川侯傅友德因曾率兵平定川蜀,熟悉西南事务,被任命为征南将军,为此番明军主将。 同时,永昌侯蓝玉被任命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被任命为右副将军。 计划将于九月初一誓师出兵! ‘我这也算是见证历史了吧?’ 眼见朱元璋当庭宣布了平定西南的三位将军人选,刘宽不禁暗暗感慨。 他记得,历史上这次明军用兵西南是大获全胜,就此拿下了贵州、云南两大行省,解决了梁王这个西南的主要祸患。 宣布了用兵西南的三位将军人选后,朱元璋又再次向文武百官强调内阁职能,让百官尽快熟悉内阁运作规则与方式。 至于军机处,朱元璋却是只字未提。 想必是因为军机处属于皇帝私人助理班子,目前与百官并无多少交集的缘故。 再接着,刘宽竟然听见了一件与他有关的事。 “国子学司业刘崧何在?” “臣在。” 刘崧应声走出班位,有些奇怪,不知皇帝为何点他的名。 朱元璋道:“朕听闻你五脏不调、肝气郁结,常与人争执,动辄发怒。” “昨日工部科技司拿着朕的谕旨去国子学办事,你甚至与科技司官员吵了一架。” “你年纪大了,总是妄动肝火可不行,有伤身体啊。” “这样,国子学司业之职你暂且别干了,回乡修养几年,什么时候养好肝脏,再为国家效力。” 听了朱元璋这番话,不少朝臣都神色古怪地看向刘崧。 因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朱元璋说刘崧有病就是个借口,真正原因是这刘崧昨日阻碍了科技司办事,所以才被“免官”。 对于新设的科技司,有些官员原本不以为然,认为科技司就是朱元璋一时兴起设立的,必不长久,也不会有多大存在感。 可从今日之事来看,朱元璋对科技司显然是极为重视的。 ‘看来今后遇到科技司办事,绝不能横加阻挠啊。’ ‘不仅不能阻挠,还要好好配合。’ ‘还有那苏铨,原以为被任命为什么科技司郎中,是要坐冷板凳,如今看来却是重用。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和这人多培养下感情。’ 一时间,不少人对科技司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也矫正了面对科技司相关事务的心态。 刘崧领旨谢恩后,当场就离开武英殿。 他在众臣的目光中往外走时,似乎腰背都佝偻了几分。 不过在经过工部官员的班列时,刘崧却忽然偏头,愤怒地瞪了刘宽一眼。 刘宽觉得很无辜。 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没向老朱告状。 忽然,他注意到身前苏铨似乎在笑——虽然苏铨脸上大多时候都挂着笑容,可这时候笑,难免让人联想些什么。 ‘该不会是老苏跟老朱告的状吧?’ 带着这种猜测,刘宽继续听朝会。 然后就听见了一件让他喜出望外的事。 却是老朱让人宣布,从明日起,常朝改成三日一朝,且早朝开始的时间也推迟到了辰时初,也即是早上7点。 ‘老朱终究还是听了我的建议啊,不容易!’ ‘不对,应该是那日朱标的一番话真正触动了他。毕竟我都告诉他了,朱标是过劳死。’ ‘他设立内阁、军机处是为了减轻朱标及后来大明皇帝负担,如今更改常朝时间也是如此。’ ‘朱标有个好爹啊。’ 这么感慨一番后,刘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想吐槽了。 这老朱要更改常朝时间就早改呀,非得等到他上了一次早朝才改? 莫非就是想让他体验下凌晨四点起来上早朝的酸爽感觉? 在刘宽暗暗吐槽时,这次早朝也结束了。 他跟苏铨一起离开武英殿后,便听见不少官员在小声议论,语气中满是欢喜。 “陛下居然改常朝为三日一朝、辰时开朝,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从明日起,咱们终于不用寅时不到就爬起来上朝了。” “我原准备过两年就告老还乡的,一把老骨头挺不住啊。可如今却觉得可以在京师多呆几年,哈哈。” “蔡兄,如此喜事,今日下职后我们去来凤楼喝一杯如何?” “正有此意。” “···” 听到这些低声议论,刘宽不禁笑了笑——洪武朝官员果然是苦早朝久矣啊,若知此事是他提议,也该谢谢他吧? ··· 京师,西北郊外。 郭天问爬到一个小土坡的树杈上,偷偷地向江边眺望。 这里距离那座跨江大桥不过数百步,再加上地势相对较高,已经能较为清楚地看到大桥那雄伟的身姿了。 ‘天耶,这大桥当真不似人间所有,不知是如何建造的。’ ‘若能到桥上仔细瞧一瞧、摸一摸就好了。’ 郭天问微微摇头,满脸遗憾。 几日前他在苏州听闻北边出现一条怪路,再三确认消息属实后,便北上查看。 到了地方,发现有卫所军组成的护卫队专门保护这条怪路,严禁百姓盗掘铁路上的精铁、木头等物,甚至禁止百姓靠近。 他也由此得知,这条怪路名为“铁路”。 名字是从京师传出来的。 这条铁路也疑似从京师延伸至此,向东去直到松江府上海县才消失。 除此外,京师城外更是出现了一条横跨扬子江的大桥! 郭天问最初听闻有横跨扬子江的大桥时,第一反应是谣言。 他是懂得造桥的,正因如此,他很清楚要在宽达数里、江流汹涌的扬子江上造一座大桥多难,甚至就不可能! 然而,与跨江大桥“谣言”一起出现的铁路当时就在他面前。 他曾冒险趁着护卫队巡逻过去的间隙,到铁路上切实查看了番,知道铁路之上不仅有精铁、良木,更有几种奇怪的螺纹钉。 依他所见,这铁路看似简单,却也不像是大明所能有的。 所以,那跨江大桥的出现,未必就是谣言。 于是他便来到了京师,想亲眼看一看跨江大桥,乃至到桥上细细查看一番。 哪知朝廷竟然派亲军守卫大桥,并将桥头数百步都列为禁地。 百姓们都只能远远眺望,他便是再好奇,也只能寻摸到这个比较近的地方,爬到树杈上观望。 第43章 我的事发了?四个项目【求追读】 郭天问真的很想到桥上去看看。 可惜他既不会如鸟儿一般飞翔,又不会神怪故事中的隐身术,根本无法越过守卫在桥头周边的亲军队伍。 因此,眺望了一会儿,他只能叹息着下了树杈,进城。 他在外城找了家客栈,用路引证明身份,投宿后便歇了下来。 次日,他又去昨日找到的那个绝佳位置,在树杈上眺望大桥,对于不能上桥更加的遗憾。 ‘朝廷也真是,这跨江大桥既然出现,便是给人过江的,为何要封禁?’ ‘简直不知所谓啊。’ ‘要不,我趁着晚上,抹黑越过亲军守卫去大桥上看看?’ 郭天问心痒痒得不行,忽然就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再回往城中,他这个念头便越来越重,理智都有些压不住了。 结果他才进客栈,就被一伍亲兵包围了。 “你就是苏州吴县来的郭天问?” “正是在下。”郭天问下意识地回答。 “很好,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首的亲军伍长说完,就有两人上前抓住了郭天问的胳膊。 郭天问顿时心中狂跳。 ‘我都还没潜入大桥上呢,怎么就被抓了?’ ‘难道是我趁护卫队巡逻间隙查看铁路的事发了?’ ‘可当时没人看见,事后我也没对谁说呀?’ 害怕的同时,郭天问又很是不解。 等出了客栈,他才冷静下来,问:“我是清白百姓,尔等为何抓我?还有王法吗?” 伍长停下脚步,笑道:“郭先生误会了,我等并非抓捕,而是奉命寻找郭先生。” 奉命寻我? 奉谁的命? 认识他的人中似乎没哪位有本事调动大明天子的亲军吧? “是谁找我?又有何事?”他问。 “郭先生去了便知。” ··· 工部,科技司院。 大堂内,刘宽正在召开科技司第一次全体职员大会。 与会者有郎中苏铨,员外郎刘宽、赵承柱。 主事于贤、裘七尺、王不群,司务范勤、典簿何章。 又有吏员十九人——除柳延等原吏员、国子学的五人外,另十人都是过去两日从应天府年轻且识字的工匠中征募的。 司院大堂虽大,可要容纳二十几人开会,却也略为拥挤。 赵承柱、于贤对让吏员进来与会曾提出过异议,但让刘宽驳回了。 当然,人这么多,除了做会议记录的柳延因工作需要有座位,其他吏员都只能站着。 会议开始后,出于后世的习惯,刘宽站了起来。 他环视众人,觉得科技司总算不是草台班子了,各方面准备工作也进行的差不多,是时候开启打造火车的各个项目了。 略有遗憾的是,苏铨推荐的那个郭天问还没找到,缺了个负责试造蒸汽机的工程师人选。 但他入职科技司已有四五日,不可能因为一个职位的空缺就停滞工作。 没有工程师,他亲自负责试造蒸汽机之事也是一样。 “诸位当中,入职科技司最晚的也是昨日,想必应按我要求阅读了上一次的会议记录吧?” 说话间,刘宽目光主要看向三位主事,以及后来的十名吏员。 王不群是三位主事中看着最为圆滑、事故的一位,闻言道,“刘副郎既有交代,我等自是用心看了的。下官甚至还抄录了一份,准备多琢磨琢磨。” 刘宽道,“咱们科技司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打造火车,此事难以一蹴而就,必然耗时颇久。” “诸位都将成为办事之人,不了解火车相关原理,怕是事情都办不明白,是该多琢磨下第一份会议记录。” 听了这话,一些没抄写第一份会议记录的,也准备会后找柳延抄一份,多加琢磨。 “诸位既了解火车之事,我们就直接进入会议正题。” “打造火车是一个大工程,因此,我预备将其分为四个项目同时进行,以缩短完成整个工程所需的时间。” “这四个项目的名称初步定为:炼钢、动力、车厢、煤炭···” 刘宽正要将四个项目展开来说说,一位仪鸾司小旗忽然来到厅堂门口。 “苏郎中,鹰扬卫总旗带来一人,说是苏郎中托亲军寻找的郭天问。” “哦?这么快就找到他了?”苏铨颇为惊喜地站起来。 刘宽也露出意外神色。 须知,这年头可不像后世有网络、很多地方都有摄像头——郭天问若没呆在户籍所在地,而是外出游历,即便朱元璋下旨寻找,也会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结果两三日不到便找着了,属实是好运气。 随即,苏铨便对刘宽道,“刘副郎,这郭天问颇有点恃才傲物,如今被亲军强请过来,怕是会有些不满,不如你我去迎一迎,好消除其心中芥蒂?” 刘宽一笑道,“只要他如苏郎中说的那般有才,我便是出城十里相迎都情愿。” 在苏铨之前的介绍中,这个郭天问完全就是个集科学家、发明家、工程师于一体的怪才,让刘宽既期待,又怕苏铨言过其实。 好在眼下终于要见到真人了。 这郭天问是骡子是马,很快就能知晓。 苏铨、刘宽既出去迎人,其他官吏自不会踏实地呆在厅堂,于是也都跟了出来。 出了科技司院门,刘宽便瞧见一个男子正仰头盯着“科技司”的匾额,若有所思。 这男子三十几岁的样子,一身粗布长袍,身材略显高瘦,发丝有点凌乱。 待其看向科技司众人时,可见其神态平静中带着疑惑,丝毫不见苏铨所说的不满之色。 苏铨快刘宽一步,满脸和煦笑容地迎上去,边揖礼边道:“本官科技司郎中苏铨,因听苏子玉提过考之(郭天问字)的大才,故请陛下派人寻找。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考之见谅。” 郭天问也不还礼,直问:“苏郎中为何寻我?” 苏铨对郭天问的失礼并未不满,却也算更了解这人脾性,便也直言:“跨江大桥及铁路现世后,陛下便设立了这科技司,让本官辅助刘副郎打造火车。” “此事需一工造大才,本官思及所识之人,唯有考之最为合适,故而想请考之入职科技司,与我等共成大事。” 听了这番话,郭天问先是眼睛一亮,随即连连发问。 “火车为何物?” “刘副郎又是哪位?” “我若入科技司,可否上跨江大桥上看看?” 刘宽也看出郭天问是个“真性情”之人,情商不怎么高的样子,但是否有工造大才,却还看不出。 他站出来道,“我便是副郎刘宽,至于火车为何物,阁下入职科技司便可知晓。” “阁下要去大桥上看看,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不过,能否留在科技司,就要看阁下是否有真本事了。” 郭天问眨巴了下眼睛,随即点头,“好,我入职科技司——你们要如何验证我的本事?” 刘宽不禁看向苏铨,眼神怪异。 意思很明白:他的恃才傲物呢?我怎么没感觉到。 苏铨尴尬一笑。 他也算看明白了,这郭天问既到京师,多半是见过那跨江大桥和铁路了。 以其为人,此时怕是对铁路和大桥都十分好奇,想要去仔细考究一番。 为此,别说让他入职科技司,就算让他入赘,估计他都愿意。 “且先让他进来,听我们开会吧。”刘宽说完,返身进了科技司院。 送人过来的鹰扬卫总旗与司务范勤交代了一番,便留下郭天问离开了。 众官吏回到厅堂,会议继续。 在苏铨的授意下,郭天问也得到一张座椅,饶有兴趣地看着、听着。 郭家算苏州乡绅,故而郭天问也看过衙门议事。可如眼前这般官吏聚集一堂,且部分人还拿了笔墨纸砚在记录着什么的情景,他却是头回见。 “咱们先说炼钢这个项目——不论是蒸汽机、还是车厢,又或是即将来修整铁路,钢材都必不可少,甚至可以说需求很大···” 随着刘宽的讲说,他对炼钢、动力、车厢、煤炭四个项目的构想逐一呈现,让众官吏渐渐明白了他的想法、思路。 郭天问则是越听眼睛越亮,神色明显兴奋起来。 他不住地打量刘宽,就好像色中饿鬼看到了绝世美女一般。 那目光,都几乎粘稠到拉丝了。 刘宽将四个项目的设想全部讲完,才察觉到郭天问的怪异眼神,与之对视了眼,顿觉一阵恶寒。 ‘这郭天问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第44章 诸事皆备,献望远镜【求追读】 刘宽实在受不了郭天问拉丝般的目光,便问:“郭兄可是有什么疑问?” 郭天问仍盯着他,道:“按刘副郎所讲,这火车似乎是以蒸汽机替代牛马,拉动多节车厢奔行于铁路之上。这究竟是何原理?蒸汽机可已有实物?” 听了郭天问的话,刘宽略微惊讶。 须知,他刚才就是按原计划正常开会,并没有照顾郭天问,对其中一些名词作解释。 若是此时的寻常人,不说听得一头雾水吧,多半也半懂不懂。 可看郭天问的样子,竟似乎听懂了八九成,仅对蒸汽机这部分有疑惑。 这已经证明,其人在工造方面颇具天赋和见识。 恰好四个项目都已讲完,刘宽便准备试探下郭天问在工造方面的才能。 于是他将抄写的蒸汽机部分资料递给郭天问看。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刘宽已经明白,后世简体字跟此时的草书、俗体字颇多类似之处,故而他这份资料,此时之人是能看个大概的。 郭天问接过资料扫了几眼,立马便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刘宽则对众官吏道,“原计划是三位主事分别负责炼钢、车厢、煤炭三个项目组,我亲自负责动力项目组。” “不过如今既有郭天问加入我们科技司,若他能胜任,便由他来负责动力项目组。” “动力是我们打造火车的核心项目,又可以分为‘蒸汽机’与‘传动’两个子项目···” 在郭天问看资料时,刘宽又讲了四个项目人事安排计划,并对“动力项目”详加讲解。 他并不怕郭天问错过这些内容——会后去看柳延做的会议记录就好了。 待他讲完,见郭天问已放下了大部分资料,只拿着画有蒸汽机构造图的那张,似乎在琢磨。 刘宽便问:“郭兄可看懂了这蒸汽机运行原理?” 郭天问依旧盯着图纸不抬头,沉吟着道:“水蒸煮为汽,就好像面之发酵,体积会膨胀。” “蒸汽机就是利用了水变汽的体积膨胀之力,来替代牛马之力,嗯,甚至可以替代水车之力!” “若如此的话,这蒸汽机之锅炉便要求有极好的密闭性,且足够坚韧才行···难怪之前刘副郎反复重申,要炼好钢。” “无有好钢,这蒸汽机怕是难以造成啊。硬是要造,怕是得造得极大才行。” 听了郭天问这番话,顿时苏铨、柳延、沈璘等真正理解了蒸汽机运行原理的官吏,都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他们听得出来,郭天问这是通过一份资料,就理解了蒸汽机运行之理,甚至比他们理解得更深。 刘宽则是感到惊喜。 他虽然对郭天问的表现有所期待,却也没想到,郭天问仅通过一份资料,就将蒸汽机理解得如此之深,都不用他做更多讲解了。 这说明,郭天问完全有按照资料去试造蒸汽机的才能! “好!”刘宽当即做出决定,“郭兄既对蒸汽机如此了解,便担任我科技司第四位主事,负责动力项目组,如何?” 刘宽的话则让不少官吏更加惊讶。 便是郭天问也不禁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可是白身,虽说大明如今是以举荐制选官,可刘宽直接任命他一介白身为工部主事,仍称得上是惊人之举。 郭天问虽情商不高,却不是没有脑子。 他知道,若他真担任这个主事,不仅会承受很大压力,且将来一旦出了事,还会连累推荐他的刘宽。 回过神后,他忙道:“主事之职我恐怕难以胜任···只要能参与这打造火车之事,在下便是为一小吏也甘愿。” 刘宽听了微微皱眉,看向苏铨。 苏铨微笑着道,“这样,考之便先担任我科技司试主事,若试造蒸汽机成功,便转正。且算是本官推荐上任的,如何?” 刘宽这才反应过来,在此时的大明推荐他人担任官员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老苏这是准备替他背锅啊。 不过仔细追究的话,这郭天问也确实是苏铨推荐的。 刘宽并未与苏铨争着背锅,毕竟这锅还没落下来呢。 他看向郭天问。 郭天问瞅了苏铨一眼,又看了看手中资料,便一咬牙道:“好,我便担任这试主事,与诸位共造火车!” ··· 中午。 到了下职吃午饭的时间。 刘宽正要离开科技司回府,便见赵成来了。 “刘副郎,陛下请你到大善殿赴宴。” 此时科技司官吏们都还没走,听了这话,顿时都向刘宽投来羡慕的神色,就连苏铨、郭天问都不例外。 这可是御宴啊。 不是什么人都能获得的。 因为它是皇帝宠幸某位臣子的象征。 之前科技司部分官吏虽知道刘宽得皇帝信重,却没有想到宠幸到如此地步。 刘宽却是知道,老朱绝不会无缘无故请他吃饭,多半是又要询问什么后世之事了。 他于是跟苏铨等人告辞,先一步离开科技司,随赵成进了紫禁城。 到了大善殿后,刘宽发现参与屋檐的依旧只有老朱、小朱以及马皇后三人。 “微臣刘宽,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刘升躬身行礼。 朱元璋似乎心情不错,笑着道:“平身吧,入座。” “谢陛下。” 待刘宽入座后,宫女们开始上菜。 这时朱元璋便直接道:“刘宽,你应该知道,咱已定下九月初一出兵西南之事。” “这必定是一场大战,后世可有对此战的记载?我大明是胜是败?” 刘宽倒也不意外,前日早朝,听闻此事,他便猜到老朱有可能会进行相关咨询。 老朱拖到现在才问,已经有点出乎他意料了。 他道:“自然是胜了,而且是大胜,一举解决了胡元梁王,并将贵州、云南都纳入大明治下。” 听此,朱元璋、朱标都露出了笑容,马皇后则是松口气的样子。 虽然老朱对这场战争本就颇有信心,可真从刘宽这里获知“胜利”的预言,他还是颇为高兴。 不过,他随即便问:“那你可知此战详情?或者大概经过也行。如今我大明到底与后世历史上有了些不同,可莫要对这场大战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刘宽拱了下手,道:“陛下,微臣在后世并非史学家,故也只记得此战大胜,对此战过程却是不了解的。” “不过,微臣倒有一物可以献给陛下,让此战胜算更大,或者说胜得更容易些。” 朱元璋一听来兴趣了,问:“何物?总不会是你那宝贝手机吧?” 刘宽听了一笑,“手机虽然是高科技,可对于整场大战而言,反倒没什么大作用。” “至于微臣所献之物,也是穿越时一起带过来的,名叫望远镜。” 望远镜? 朱元璋琢磨了下这三个字,干脆直问道:“这望远镜有何用处?” 刘宽道:“望远镜,顾名思义,主要是用来观望远处景物的——可使数里之外的景物如在眼前。” “如果用于战场,一则可以用来探望敌情,二则可以用来观察战场形势,敌人军阵布置,等等。” 朱元璋是打出来的开国皇帝,听刘宽这么一说,立马意识到这望远镜于战事确有大用。 他惊喜地道:“竟有如此奇物?这望远镜现在哪里?为何不早些献给咱?” 刘宽尴尬。 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能说之前几日事情太多,一时忙忘了吗? 好在此时马皇后开口了。 “重八,你怎么说话的?那望远镜毕竟是宽儿的东西,你说得倒好像本该是你的一般。” “哈哈,咱这不是一时着急嘛。”朱元璋随口打了个哈哈,随即却问:“刘宽啊,你可还有其他有助于战场决胜的宝物?” 刘宽心想,我要是像某些旅游博主一样,开车出门,还带个无人机拍摄、直播,把无人机也带到大明来,在战场上的作用可就大了。 可惜他只是随便出来玩玩,就背了个包。 望远镜算是他包里唯一真正对打仗有帮助的东西了。 他于是道:“陛下,望远镜是微臣携带之物中唯一对战事有帮助的。” “不过,微臣倒是知道这望远镜是如何制作的。以大明工匠的能力,要仿制简易版的望远镜应该不难。” 第45章 宝钞?百年之后不如厕纸【求追读】 朱元璋再次感到惊喜。 如果望远镜真有刘宽说的那种望远如近的功能,只有一具,和大明能制作、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完全两码事!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我大明工匠真能制作那望远镜?简易版有你所携带的望远镜几成之能?” 刘宽笑了笑,道:“其实类似望远镜的东西,大明早已有之。” 说着,指了指自己鼻梁上的眼睛。 朱元璋微愣,随即讶异道:“你是说叆叇?” 刘宽点头,“叆叇在后世又称为眼镜,能以镜片矫正人之视力,这其实和望远镜帮人视远如近是类似的道理,都涉及了一门学问,光学。” “大明工匠虽不知光学,但既有人能打造叆叇,想必微臣给出资料,由其仿制出简易版望远镜不难。” “当然,此时的叆叇应该都是以天然纯透明水晶磨制而成,几近于珍宝。” “若以水晶为原料制作望远镜,价格昂贵且不说,产量也十分有限。” “故而,陛下想要不受限制地生产望远镜,还需命人研制出透明玻璃。” 叆叇宋朝时便已有了,此时大明老臣中也有戴叆叇的,如韩国公李善长便有一副。 因此,朱元璋对叆叇还是了解的。 他也知道天然纯透明的水晶难得,听了刘宽的话,便惊喜地问:“何为玻璃?” 刘宽道,“与玻璃类似的东西,其实大明如今也有,那就是琉璃、药玉。” “只因神州自古以来皆崇玉,故匠人烧制琉璃、药玉多以有色,或色彩瑰丽为佳,无意研究偶尔出现的纯净透明琉璃,故至今没能掌握玻璃制法。” “但只要陛下让相关匠人用心研制,应该不难掌握此法。” “纯净透明玻璃不仅可以用来制作望远镜,还可以用来制作各种化学、生物仪器,有助于发展科学,可以说于国有大用。” “此外,玻璃还可以用来制作银镜——银镜照人,纤毫毕现,若能制出,必然会取代铜镜。” “朝廷若掌握银镜制法,将之售予民间富户、豪绅,乃至售往海外,皆可获得暴利,绵延不绝。” “玻璃还可制作器皿,若工艺上去了,玻璃器具在国内、海外市场之潜力兴许不亚于瓷器,亦可成一大财源。” 刘宽要在大明发展科学、搞铁路基建,肯定是需要很多钱的。 如今既然提到玻璃,他干脆便将玻璃的经济价值跟老朱说明白了,让大明尽早掌握相关的生财之道。 至于说留待将来自家去掌握银镜制法,用以生财,刘宽也想过。 但最终否决了。 在这个时代,银镜制法无异于一个聚宝盆,他若掌握在手中秘而不宣,说不定会成为取祸之道。 再说了,他的生财手段又不止这一样,多得很,完全可以选择更安全的法子。 朱元璋本就知道财源对于国家的重要性,之前从刘宽那里得知后世大明竟是穷困而亡,就更加重视对财源的掌控了。 此时听了玻璃的经济价值,朱元璋是大喜。 “原来玻璃竟是琉璃的一种,如此要掌握出纯净透明玻璃的制法确实不难。” “说起来,在博山便有一座官办琉璃场,专门供应宫廷所需各种琉璃饰品,上供之物中偶尔也会有类似于水晶的。” “回头咱便下一道圣旨,让他们好生研究玻璃制法···嗯,那银镜制法你可了解?” 朱元璋虽非后世之人,却也知道银镜若能替代铜镜,那就是千家万户所需之物,必能大卖,所以对银镜之事还是挺上心的。 他本想让工匠研究,但既然刘宽提了出来,他不妨多问一嘴,说不定能省去不少功夫。 刘宽道:“银镜制法,微臣倒是略知一二,回头会写出来,与望眼镜制法一起交给陛下。” “如此甚好。”朱元璋满意地笑了,随即感觉马皇后拍了下他的大腿,便道:“刘宽啊,虽然不久你就要成为咱的女婿,可既贡献了望远镜、银镜两种价值不可估量的秘方,甚至还献上了一架后世的望远镜,咱总要赏你些什么。” “说吧,你想要何赏赐?” 刘宽也知道他献出的东西价值难以估量——像望远镜、银镜制法倒还好,将从后世带来的望远镜献出去他着实是有点心疼的。 毕竟大明即便能造出望远镜,也造不出他那台一模一样的。 那是后世之物,于他总有一定纪念意义。 若非傅友德等不久就要出兵西南,他未必肯献出来,多半会让大明工匠慢慢研制简易版望远镜。 想到这里,刘宽便一拱手,道:“微臣斗胆请陛下赏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良田千亩,以及京师的造纸作坊、印刷作坊各一座。” 听了刘宽讨要的赏赐,在钱财上节省惯了的朱元璋不仅没生气,反而笑容更浓郁了。 他不怕刘宽喜好金银财宝——若刘宽不喜金银这类俗物,清心寡欲表现得如同圣人一般,他才会提防呢。 他笑着指了指刘宽,“你这小子,倒是挺敢开口。不如这样,咱就赏赐你十万贯宝钞,良田万亩,以及你说的那两座作坊,如何?” 刘宽听得神情一呆。 心道,老朱啊,你是不是知道宝钞后来不值钱,所以才一劲儿地赏我宝钞? 朱元璋见刘宽神色有异,不禁奇怪道:“怎么,你不满意?哪里不满意?” 刘宽一咬牙,道:“陛下,您上次就赏赐的是宝钞,这回还是赏赐金银吧。” 朱元璋终于察觉到了刘宽对宝钞的抗拒,道:“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如今价值可是不如十万贯宝钞,你竟不要?” “莫非,你跟某些不识趣的官吏、商贾一般,认为咱的大明宝钞不靠谱?” 反正宝钞之事迟早要说的,虽然这事可能触怒老朱,但眼下马皇后在侧,算是不错的机会了。 另外,这事拖得越晚,遗留问题便越大。 且从私心而言,刘宽也不想老朱一而再再而三地赏赐他宝钞。 他一拱手,眼神诚挚地看向朱元璋,道:“不瞒陛下,大明现行之钞法有巨大缺点。” “大明宝钞于陛下在位时便不断贬值,待陛下故去几十年,宝钞便会贬值到无人愿用,百年之后更是不如厕纸!” 百年之后不如厕纸?! 朱元璋听了勃然变色。 随即怒火汹汹,一拍御案道:“胡说八道!咱的宝钞怎么可能不如厕纸?!” 面对朱元璋的怒火,刘宽要说不怕绝对是假的,但他终究挺住了,拿眼看向马皇后。 这位历史有名的贤后果然没让他失望。 她握住了朱元璋一只手,道:“重八,宽儿冒着触怒你的危险道出这后世之事,是想帮你改正弊政,你怎好冲他发火?” 朱元璋的怒火憋了回去,满脸涨红地道:“妹子,咱不是冲他发火——咱是觉得不可思议,大明宝钞怎么可能不如厕纸呢?” “这话就不对,后世难道寻常人家都奢侈到用厕纸而不用侧筹了?” 听到这话,一直默默吃饭的朱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父皇竟在这皇家宴请大臣的大善殿讨论厕纸与侧筹之事,谁能想象? 刘宽听了也有点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陛下,微臣所说皆史书记载,绝非虚言。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很简单。” “当时宝钞贬值到一文不值,若某人有钱一贯,不知可以买多少斤厕纸。” “若他用这一贯钱换了一贯宝钞,便不值一文,算起来不知亏了多少张厕纸。” “也就是说,这人用一贯钱换一贯宝钞,还不如买一堆厕纸能保有价值。如此才有了宝钞不如厕纸的说法。” 刘宽这番说法虽是他现编的,却也颇为形象地说明了宝钞贬值之厉害。 朱元璋听着虽然怒火又被撩拨起来,但因被马皇后握着手,终究压了下去,哼了声,问:“那你倒是说说,咱的大明宝钞为何会贬值得那般厉害?” 第46章 老朱眼里的纸钞【求追读】 说起来,朱元璋虽出身低微,缺乏经济方面的知识,可他对于乱发纸钞之弊也并非毫无了解。 因为元末百姓所遭受的一大苦难,便是元廷乱发纸钞,致使百姓所拥有的钱财变为废纸! 所以,大明建立之初,汲取前元弊政经验,朱元璋并没有一开始就发行纸钞,而是铸造铜钱——洪武通宝。 然而不过几年,朱元璋便发现,相较于大明所需要的钱,洪武通宝远远不足用,即便算上一些宋朝铜钱,也不足够。 主要原因是铜料稀缺。 次要原因则是铸钱受技术、工艺所限,每年所能铸造的铜钱有限。 后来钱荒甚至到了一些地方百姓不得采取以物易物的古老方式进行交易,就连朝廷税收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见此,朱元璋不得不于洪武八年发行大明宝钞。 因曾受前元乱发纸钞之苦,在发行宝钞之初,朱元璋便下旨,言明宝钞与铜钱价值对等。 一贯大明宝钞等于一贯铜钱,等于一两银子。 四贯大明宝钞等于一两黄金。 宝钞可以用来替代铜钱做任何交易,包括向朝廷交税! 可以说,大明宝钞发行了几年,虽然仍有些官吏、商贾、平民抵触宝钞,但其并无贬值之象。 去年,考虑到发行的第一批宝钞已经因长期使用而纸面磨损、字迹模糊到难以辨认的地步,朝廷甚至颁布了《倒钞法》,允许百姓向有司以旧钞换取新钞。 朱元璋自认为,相较于前元以纸钞掠取百姓钱财,他发行大明宝钞后又颁布种种政策,是真心想让宝钞如铜钱般实用,乃至替代铜钱,解决钱荒的。 可刘宽却说后来大明宝钞也如前元纸钞般,贬到一文不值,这让他如何肯相信? 又如何能接受? 他必须让刘宽给个说法! 过去几日,刘宽通过与府中奴婢、司院同僚闲谈,乃至到市面上购物,对当下的大明钞法也有一定了解。 他知道,目前大明宝钞还很坚挺。 既未贬值,更没有到后来官府都拒绝百姓以宝钞交税的地步。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大明钞法存在巨大漏洞的事实! 因此,刘宽略一思考后,道:“陛下,其实后世几乎所有国家都是以纸钞替代金银铜为钱币。” 朱元璋听了讶异,“哦?这岂不说明咱发行大明宝钞替代铜钱,正是可为之钱法?” 刘宽摇头,“以纸钞取代金银铜作为钱币流通,确实是钱法随着时代发展必然要经历的一步。” “但即便是后世,仍有一些国家因滥发纸钞,使百姓苦不堪言,乃至纸钞作废,国家经济崩溃。” “而真正的强国、大国,其纸钞之法都是在汲取前代诸多失败经验后所得来的。” “就这一点而言,大明钞法汲取宋、元两代经验,其实已颇为完善,唯有一大漏洞未能发现,更为能弥补。” 只有一大漏洞? 朱元璋来了兴趣,急问:“什么漏洞?” 刘宽道:“大明宝钞发行时没有保证金,亦未对国民生产总值和货币需求进行估算。” “这就意味着,宝钞发行全凭陛下心意——陛下想发就发,想发多少就发多少。” “或许如今陛下尚且记得前元滥发纸钞之祸,对大明宝钞的印发有所克制。” “但陛下如何保证十年之后,感到朝廷财政困难时,不会多发一些纸钞来缓解财政困难?” 听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打断刘宽的话,道:“小子,咱也不怕告诉你,咱之所以要发行纸钞,就是看在印刷纸钞远比铸造铜钱方便、便宜。” “既如此,在朝廷财政困难之际,多发些许纸钞以缓解,有何不可?只要别如前元那般滥发即可。” 听到这话,刘宽差点儿没忍住笑了。 你说老朱经济观念质朴吧,可他也精明,知道纸钞就是用来超发的。 可你说他精明吧,他竟说出这般话,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纸钞印刷不受约束的弊害。 暗自摇头之后,刘宽便道:“陛下如何保证超发纸笔之时只是超发了些许,没有到滥发的地步?” “另外,陛下可以克制自己不滥发纸钞,又如何保证大明后继之君皆如陛下般贤明,不滥发纸钞?” “事实上,据微臣所知,历史上再过十年,大明宝钞便不可控制的开始贬值,其中一大原因,便是纸钞超发。” “于是朝廷开始要求百性交税必须用部分铜钱。而等到后来宝钞贬值厉害,朝廷收税时更是完全拒收纸钞,最终使得宝钞彻底作废!” “陛下之后,大明尚有永乐、洪熙、宣德三代贤明之君,皆曾设法遏制宝钞贬值之势,不仅没有成效,反而越来越糟。” “说到底,都是大明宝钞没有设立保证金,又无法估算国家生产值的缘故。” 听到这里,朱元璋眉头深皱。 他虽仍不愿相信刘宽所言,却也知道刘宽不会在这上面欺骗他。 于是问:“发行纸钞为何要设立保证金?又为何要估算那什么国民生产值?” 刘宽反问,“陛下可知上古之时未有铜钱,人们以何为货币?” “没有铜钱时,人们难道不是以物易物?”朱元璋不解。 刘宽摇头,“以物易物自是一种交易方式,却也有类似铜钱的东西,比如说贝壳。” “贝壳?”朱元璋惊讶,“那东西海边多得是,也能被古人当做钱币?” 刘宽道:“远古时人们稍有生活在海边的,贝壳流入内陆,自然就成了稀罕之物,在金银铜尚未被发掘之前作为钱币使用。” “金银铜以及布帛、贝壳、纸钞都能作为钱币,这就说明,钱币只是用来交易的一种工具而已,是一种信誉符号。” “以上几种,除了纸钞外,其本身都足够珍惜,或具有一定价值,所以才被人们信任。” “纸钞本身价值低廉之极,想要成为百姓信赖的钱币,就必须有信誉保证才行。” “保证金便是由此而来——后世国家发行纸钞,都会以黄金作为保证金,也有金银并用的。” “一般而言,发行一文钱的纸币,最好是有一文钱的保证金。” “虽然就现实而言,朝廷一般都会钞法,但必须有限度。” “根据后世对古代钞法的研究,主要是参考宋代钞法的经验,纸币钞法最好不要超过保证金的三倍。” “至于估算国民生产值,其实是对纸钞的另一重保证——主要是为了避免民间钱币过少或过多的。” “对于大明此时来讲,要估算国民生产值太难办到,也没有后世那么大的意义。” “想要保证大明宝钞的价值,其实只需设立保证金制度,再允许百姓向官府有司以铜钱兑换纸钞,便足够了。” 至于允许用金银进行交易,乃至向官府有司以宝钞兑换金银的事,刘宽没提。 后世都不允许这么做,大明不允许也是行纸钞之法的必然政策。 朱元璋听完一阵沉思后,看向朱标,“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道,“父皇,既然妹婿已经道出我大明钞法唯一的、也是核心的漏洞,我们便依后世经验,设立保证金制度便是了。” 朱元璋点头,道:“既如此,刘宽你回头便写一份保证金相关的奏本交上来吧?” “对了,你关于六部改革的奏本还没写完吗?到底何时能交上来?” 刘宽尴尬。 他最近忙于科技司的事,关于改革六部的奏本都忘了,好在他本就要写完了。 于是道:“过几日,微臣会将两份奏本一起呈上来。” 马皇后此时道:“重八,宽儿既要忙科技司的事,又要给你写什么望远镜、银镜制法。” “这六部改革、保证金之事虽然重要,却不紧急,你便多容他些时间,也能思量的更加周全。” 刘宽听完,心道:还是丈母娘疼女婿啊。 不像老朱,就知道压榨他。 朱元璋听了马皇后的话一笑,“也罢,便多容你几日,把奏本写好些。” 经过这么一番谈话,午宴菜肴早就摆了上来。 由马皇后把关的宫廷菜肴味道依旧不错,刘宽却没了品味的心思。 他匆匆吃完,便向老朱一家告退,离开紫禁城,径直去往科技司··· 第47章 桥上有感,六合知县【求追读】 炼钢是打造火车的基础、前提。 因此,做好四个项目组的人事安排后,刘宽决定先亲自督促炼钢之事。 炼钢的地点,刘宽在了解京师周边各种资源后,选在了江对面的六合县。 历史上,六合铁、铜等金属矿藏储量都颇为丰富,尤其是铁矿。 早在周朝,六合便是颇为著名的采铜炼铁之地,境内冶山更是有“华夏冶铸第一山”之美称。 后世甚至曾以六合冶铁工业为背景,拍摄了一部大热的时代剧。 此外,六合毗邻滁州,有源自滁州的滁水水系流经六合汇入长江——滁州也是一矿藏丰富之地,不仅有铜铁金银,甚至有锰、钒、钛、钼等稀有金属矿藏! 有金属矿藏,有河流连通,周边又不乏煤矿。 可以说,六合是在古代发展钢铁工业的绝佳之地! 事实上,不仅明初在此有规模颇大的铁场,即便到了后世,也依旧有多个钢铁厂在运营! 这日早朝后。 刘宽向老朱报备将去六合督促炼钢之事。 老朱倒是干脆地同意了,却大手一挥,派出了飞熊卫一千人马跟随护卫。 用老朱的话来说,他刘宽的命于大明而言金贵无比,必须保护好喽! 就这样,刘宽带着马夫李小二,小厮小虎、小荣,以及四名吏员,由五十名仪鸾司将士、一千名飞熊卫将士护卫着出城。 因有上千将士跟随,刘宽依旧是走仪凤门。 过了城门,千户周韬便问:“刘副郎是准备走陆路,还是坐船?” 六合县虽为应天府下辖,却在江对面,按理讲只能坐船。 但如今有了跨江大桥,便有了走陆路的选择。 刘宽想了想,道:“我想顺便看看江北岸的桥头堡与铁路,咱们便先过桥,待到了江对面再乘船去六合的江北岸码头,如何?” “自是可以,末将这就派人到江北安排舟船。” 周韬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为人干练,应声后很快派出了人手。 不一会儿,刘宽一行人便踏上了泊油路。 也是此时,刘宽才发现这一带被明军封锁着,别说没有百姓过桥,便是桥南端周边数百步的野地里都不见一个百姓。 还可瞧见,粗大的铁锁链将岸上的一个桥墩捆绑着,拉得绷直,另一端则捆着一棵大树,又钉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刘宽见此面露诧异之色。 这老朱,说要绑住大桥,还真就绑了啊。 随即,他便问:“周千户,陛下将这大桥封禁了?” 周韬骑着马在刘宽身侧同行,闻言道:“说不上封禁吧,凡有陛下令旨,都是可以通行这大桥的。” “寻常百姓不行?” 周韬笑道,“自是不行的——若他们上了桥,这摸摸,那动动,把大桥弄坏了怎么办?陛下说了,咱大明如今可修不了这大桥。” 刘宽听了略有些无语。 朱元璋珍惜、保护大桥的心态他可以理解。 但这大桥主要由钢筋混凝土构造,百姓便算是上了桥摸一摸、动一动,如何就会弄坏? 便是拿此时的火药去炸,量少了也不行。 至于说车马正常行走使得大桥磨损,渐渐坏掉——后世这大桥可是能通行坦克的,都未见压坏,此时的车马便是日通行上万次,也未必压坏得了。 至于说自然朽坏——你不用,风吹雨淋日晒的,它同样会朽啊。 刘宽暗暗吐槽间,已到了桥头堡前,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两座工农兵雕像上。 这大桥桥头堡上的红字虽然没了,可这雕像却在,似是无声地在向六百年前的人们诉说这大桥是由谁而建,又是为谁而建! 当刘宽目光从雕像上收回时,眼神变得坚定。 ‘等过了江夜宿时,我定要写一份奏章,让老朱准许百姓通过桥面公路过江!’ 在刘宽想着心事时,头一次登上大桥的吏员沈璘等人却是瞪大了眼睛,左右观望,只觉得什么都稀奇。 待到了桥中央,望着涛涛江流从脚下奔涌而过,作为国子学诸生翘楚的沈璘更是激动得面色通红,几乎想驻足于此,赋诗一首。 可惜刘宽、周韬都没有停留的意思,没给他这个机会。 即便如此,沈璘再看向刘宽时,目光也越发的炽热了。 在科技司这几日,他已经模糊知晓,刘宽乃是随这跨江大桥、铁路一起忽然出现于大明的异人。 那时他便觉得追随刘宽没有错。 今日能跟随刘宽登上这犹如奇迹的大桥,他更觉当日明伦阁外的选择是对的。 待他随刘宽打造出大明第一辆火车,奔行于那两千余里的燕沪铁路上,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 ··· 到了桥北段。 刘宽进入由明军把守的北桥头堡观看了一番,发现这里同样空无一物——明军虽在把守,却并未将其当做营房,而是在外面宿营。 桥北段的公路比南端要短,才一里多长,也由明军封禁着。 至于铁路却是延伸向滁州,只看与大桥连接的这一段,倒是完好无损。 其他地方的铁路具体情况如何,刘宽就不知道了,也不准备现在就去查看。 一行人在浦子口乘坐水师舟船,顺流而下,没多久就到了六合县的江北渡口,也是滁水与长江交汇之地——瓜埠。 大明建国十几年,瓜埠已成为一个繁荣的渡口镇子,舟船往来不绝,车水马龙。 搭载刘宽等人的水师舟船却并未停留,逆滁水而上,往六合县城方向行去。 这一段水路虽不如浦子口到瓜埠长,却因逆流走得更久。 刘宽注意到,顺流而下的舟船中,不少吃水颇深。 便问:“这些舟船上载的应该都是六合出产的铁料、铁器吧?” 随行人员中也就原隶属于工部的郑智良对此最为了解,闻言笑着答道:“刘副郎慧眼,确实如此。” 刘宽又问:“你可知如今六合一年能出产铁料多少斤?” 郑智良摇头,“此乃机密,卑职不过一小吏,属实不知。” 刘宽不再追问。 老朱给他的权限极大,想知道此事,他道六合后问问铁场的主事官员,又或者待回京师后调工部或兵部相关资料查阅,都能获知。 赶在午时之前,刘宽一行人便到了六合县城。 城外码头边。 主事王不群已带着一群官吏等候多时了。 瞧见刘宽从水师舟船上下来,他和另一位青袍官员立马上前迎接。 “六合知县陆直见过刘副郎。” 不用王不群介绍,青袍官员便能自报了身份。 刘宽还礼,“陆知县有礼了。” 陆直笑着道,“本县已备下薄宴,为刘副郎接风洗尘。咱们便一起入城,直接去酒楼吃饭如何?” 刘宽听了略感诧异,心道:老朱还在,这京师脚下的地方官就敢借着迎来送往之便吃喝了吗? 他心中不解,也无意享受那口舌之欲,便道:“本官此来只为公事,无意叨扰地方,还是去驿馆用餐歇息吧。” 陆直笑容微僵。 六合临近京师,他对朝中消息可灵通得很,知道这位刘副郎乃当今红人,这才动用私房钱备下酒宴接待,没想到刘宽竟不应。 这不仅让他巴结的主意落空,面子上也有点过不去。 他又劝道:“都快午时了,宴席又已比备下,刘副郎不去岂不是浪费?” 刘宽正想继续拒绝,王不群便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副郎,咱们既要在六合炼钢,少不了和地方衙门打交道,切莫把关系搞得太僵啊。” 刘宽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一心想着炼钢之事疏忽了。 听王不群这么提醒,再注意到陆直异样的神色,便知道对方是有意结交他。 另外,王不群既劝他去赴宴,说明赴这宴席跟贪污扯不上关系。 于是他便点头道,“既然陆知县盛情相邀,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事实上,朱元璋虽然给官员的俸禄相对较低(在当时是够用的),却也是依历朝历代规矩,给地方留下了迎来送往的款项。 只是这款项不多,陆直又有意巴结刘宽,这才拿出私房钱请客。 刘宽虽不知这些,但既知和陆知县打好关系的重要性,到了酒楼席上,自是在吃吃喝喝间跟陆知县聊了一阵子。 倒也不全是闲聊,而是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与六合铁场相关的事。 第48章 改建铁场,权力在手【求追读】 因为六合冶铸业历史悠久,故而冶铸工匠亦多,自前元时,该铁场工匠便多是六合及周边数县之人,到了大明同样如此。 故六合铁场部分工匠既受工部管辖,也受县衙的管。 因此时已是洪武十四年,明初工匠制度已然成型。 在官办场所服役的工匠主要分为两类,轮班匠、住坐匠。 轮班匠是指从外地征召来服役的工匠,通常来讲,每班服役三月,一至五年一轮。 住坐匠则指在本地服役的工匠,一般来说,只需每月到指定场坊服役十天即可,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工作。 工匠服役期间,朝廷会给予口粮、食盐,偶尔还会赏赐布帛、衣物。 此外,一工匠应役,该匠户便可免除部分杂役——正役、田赋、人头税却是不能免的。 总体来讲,明初匠户制度虽承自前元,却有革新,对工匠控制虽依旧严苛,但相较于前元到底宽仁了一些。 不过,在刘宽这个后世人看来,明初的工匠制度依旧是严酷的、不合理的··· 午饭后,刘宽到驿馆小憩了一阵。 然后便带着随从人员,与王不群前往六合铁场。 路上,经刘宽询问,王不群叙说了他先来几日所了解的情况。 “六合铁场是应天府最大的铁场,便是放眼整个大明,亦可排入前七。” “工部设有大使、副使各一位、在编吏员五人,杂吏十人。” “有炼铁炉二十一座,铸造炉五十座。” “又有大小各类工匠一千一百四十八人,工余两千三五十五口···” 六合铁场离县城不过四五里地,在王不群断断续续的介绍声中,刘宽一行人没多久便到了。 刘宽坐在乌云踏雪上,放眼望去,只见这座铁场位于滁河东岸。 虽不像后世钢铁厂那样有厂方、围墙,却也有不少建筑。 其中最醒目的便是二十余座炼铁炉了——其中几座甚至冒着浓烟,显然正在作业中。 除了炼铁炉,便是工匠们的临时居所以及铁冶所衙门了。 铁场只是人们口头俗称,铁冶所才是落于大明官方文件上的名字。 在刘宽坐于马背眺望整个六合铁场时,两名绿袍小官带着几个吏员从铁冶所衙门快步而出,向这边赶来。 “下官六合铁冶所大使龚正(副使张义)见过上官!” 虽然只是两个八九品的绿袍小官,刘宽却也没托大,下马还了礼,道:“不必多礼,本官此番奉命来六合铁场公干,还请两位多多配合才是。” 听此,龚正、张义明显松口气。 他们这些地方上做事的小官,最怕来的上官难说话、难伺候了。 目前来看,刘宽似乎并不难说话。 身材壮实、肤色偏黑仿佛武将的龚正道:“刘副郎客气了,既有陛下旨意,职责所在,我等一定全力配合。” “那我们便先去衙门中说话吧。” “刘副郎请。” 就这样,刘宽带着一种随行官吏和王广岳的五十名仪鸾司将士,“进了”六合铁场。 至于周韬率领的一千飞熊卫将士,却是在县城外驻扎下来,只派了一百人随刘宽到铁场来——这一百人留在场外接应,并未随刘宽进场。 铁冶所衙门也是一座大院。 刘宽进去后,在衙门正厅落座,就着茶水稍微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 “本官此来,主要是为了实地了解六合铁场各方面情况,进行一些改善。” “既是为了更好地完成炼钢之事,也有意将六合铁场改建为我大明第一个钢铁厂。” 龚正、张义虽从王不群那里得知了科技司奉旨在六合铁场炼钢之事,可要将铁场改建为炼钢厂的事他们却是才听说。 “敢问刘副郎,这钢铁厂与铁场有何区别?” 刘宽闻言反问,“我路上听王主事说,六合铁场的冶铁大匠虽能以炒钢法练出钢材,却不能完全掌握。” “每开一炉,能否炼出合格钢材(低碳钢),全看运气,是也不是?” 龚正道,“也不能说全看运气,场中冶铁经验最丰富的汤大匠几乎三炉便可炼得一炉钢材。” “另有两位大匠,虽技艺、经验较汤大匠略有不如,却也五六炉可得一炉钢材。” 刘宽笑了笑,道:“陛下命我科技司所做之大事,不仅需要众多合格钢材,甚至需要性能更好的精钢、特种钢。” “如龚大使所说情况,六合铁场显然是难以承担此大任的,欲要成此事,必须改建为钢铁厂。” 龚正、张义对视了眼,一时无言。 虽然刘宽话中有几个新词,但大概意思他们是能听明白的。 那就是,要完成皇命,六合铁场必须的改建为那什么钢铁厂。 两人作为微末官员在六合铁场任职数年,虽不敢贪腐,却也在规则之内占了不少便宜,且熟悉了铁场现行的人事、规则。 所以两人对改建之事本能的抵触。 然而刘宽既是工部上官,又奉皇命行事,他们纵然再抵触,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至于阳奉阴违,暗中阻挠,两人想想就否了。 六合并非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而是在京师脚下。若他们的小动作被刘宽、王不群等发现,一经禀报上去,说不得就落个全家流放三千里的下场。 另外,他们看得清楚,这刘宽来时可是带了一百多天子亲军。 这说明什么? 说明要么刘宽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要么这事极受皇帝重视,甚至二者兼有。 明白这点,两人就更难生出阻挠之心。 因此,两人稍稍交流眼神,便一起拱手道:“改建之事既是必须,下官定全力配合。” 刘宽从没将铁场管事小官当做办事阻碍——他们还不配。 三言两语将两人“说服”后,刘宽便开始对六合铁场进行真正的实地考察。 铁冶所衙门其实离铁场炼铁炉所在地相对较远,故而刘宽之前没什么感觉。 可随着一行人向最近的几座炼铁炉走去,他便明显感觉空气越来越热。 路上陆续经过一些正在做各种活计的工匠。 便有小吏在前面大声吆喝,“老爷们到了,尔等还不跪地迎接?” 顿时这些工匠便呼啦啦地跪成一片! 刘宽虽已在大明做官十余日,却还是头回遭到百姓跪地相迎的场面——看得他直皱眉头! 他直接问身旁的王不群,“王主事,我等在京师出行时也不见遇到的百姓跪地迎接,此处如此办事,是何道理?” 王不群一愣,没先到刘宽提出这么个问题。 他沉吟了下,道:“回刘副郎,这些工匠既是百姓,也算我工部下辖役夫,是受我等管的,见到我等跪拜倒也合情合理。” 刘宽眉头皱得更深,再问:“我大明可有明文规定,此类场景,工匠们必须跪拜相迎?” 王不群想了想,摇头道:“并无,只是习惯如此。” 刘宽道:“既如此,别处本官管不着,但六合铁场从今日起便改了这习惯。” “无论下官、吏员又或工匠、杂役,除犯事、过衙,寻常时见了官吏不必跪拜,行揖礼即可。” “若是正在忙于紧要工事,便是不行礼亦可!” 随行一众官吏听了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刘宽竟在工匠跪迎官吏这种事上计较起来。 回过神后,张义忍不住道:“历来习惯如此,徒然更改会否不妥?” 刘宽看向张义,道:“张副使先前还说愿全力配合本官改建铁场,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要跟本官唱对台戏了?” 张义听得冷汗直冒,忙躬身作揖道:“下官绝无此意!” 龚正虽看着像武夫,人却更为机灵,见状忙冲前面开炉的小吏呵斥道:“还愣着作甚?没听到刘副郎的命令吗?让工匠、役夫们不必跪了,都起来!” 开路小吏一个激灵,忙冲工匠们吆喝道:“没听见吗?老爷心善,免尔等跪拜,都起来!” 闻言,这群工匠终于或快或慢地站了起来。 “多谢老爷。” 有几个工匠出声感谢,但大多数工匠却没吭声,似乎对免了跪迎之事没什么感触。 刘宽此时望去,只见这些工匠大多赤着脚、穿着破旧单衣,且不少人面有菜色。 甚至有一小部分人神情都是麻木的。 由此可见,眼前这些工匠在铁场的生存状况怕是不怎么好。 刘宽心头有些沉重,却并未立即做什么。 他还需要了解更多,如此才能更好地利用此番从老朱那里得来的权力。 第49章 明初冶铁,工匠心思【求追读】 经过那群工匠后,刘宽问:“铁场工匠平日饭食如何解决?” 龚正道,“对来服役的工匠,铁场会给予口粮、食盐。铁场有公厨,工匠可将所得口粮、食盐交给公厨做成饭食,省去每日做饭的时间。” “不过,本地的住坐匠为节省口粮,一般会将得到的食盐、口粮交予家人带回去,他们则吃家人送来的饭食。” “因此在公厨吃饭的,多为从外地来的轮班匠,以及罪囚苦役。” “罪囚苦役?”刘宽疑惑。 “便是因罪被发配过来做苦役的罪犯或其家属——方才那群人中,便有十来个苦役。” 听了龚正的解释,刘宽心头反倒是轻松少许。 他就说嘛,眼下还算是洪武中期,老朱治下工匠纵然也难过,但也不至于到了神情麻木的地步吧? 若是罪囚苦役,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那般神色倒是可以理解了。 只是这铁场重地,让这样的罪囚苦役混在其中做工真的合适? 刘宽于是问:“朝廷让这些罪囚苦役来铁场做事,就不怕他们搞破坏?” 龚正笑道,“苦役虽累,却也不至于不能活命,可若是敢在铁场搞破坏,那便是死罪。” “况且这些罪囚苦役都是铁场监视的重点,也不会让他们靠近炼铁炉等重要场地,他们是没机会搞破坏的。” 刘宽面上微微点头,心里却仍认为不妥。 即便抛去罪囚可能心怀怨恨搞破坏的可能,有这么一群人在,也会影响铁场工作氛围,可以说弊大于利。 继续往前走,刘宽终于来到了一座炼铁炉前。 虽然这座炼铁炉尚在开炉准备中,并未点火,但周围依旧很热,无论工匠、役夫,几乎都赤膊。 一座炉子前围着好几十人在忙碌着,见刘宽等人过来,却是不用小吏吆喝,便在领头的一位老工匠带领下跪迎。 开路小吏生怕刘宽又生气,忙上前大声说明不必跪迎之事。 “多谢老爷!” 这次道谢的工匠倒是多了些,声音也整齐了些。 刘宽随即注意到,这些工匠气色要比最初遇到的那群要明显好些,很多都面色红润、身材看着也壮实,面带菜色的几乎没有。 这说明铁场工匠肯定是分群体的,待遇也是有差别的。 随即,刘宽看向面前的炼铁炉。 只见这座炼铁炉仿佛镶嵌于一座土坡中,呈椭圆形,上窄下宽,高达两丈多。 可以说和后世高炉主体已有不少类似之处。 刘宽来到土坡上,又发现这里安置了四个颇大的鼓风囊,连接这铁、木制成的机械构件。 周围还有一圈土沟,里面蹄印散布,看情形多半是驱使牛马等大牲口来鼓风。 大致看完后,刘宽又回到炼铁炉正面,问:“负责此炉的冶铁大匠是哪位?” 一位头发花白、身材却还算壮实的老工匠越众而出,面带忐忑地应道:“回大老爷,是小老儿。” “老丈怎么称呼?” “小老儿姓王,名四五。” 王四五,一个典型元代汉人平民的名字,从这老工匠的年纪看,倒也正常。 “老丈可是大匠?”刘宽又好奇地问了句。 据刘宽所知,如今大明工匠也是有明确等级划分的,从上到下依次为:大匠、上匠、中匠、下匠、匠徒。 不论是应官府征召服役,还是在民间做私活,待遇都不一样。 大匠的地位、待遇甚至不输于吏部在编的经制吏员。 王四五应道,“小老儿只是上匠,并非大匠。” 刘宽点点头,又问:“眼前这炼铁炉开炉一次大概能练多少斤生铁?每月又能开炉几次?” 大约是人老经验多,王四五听了颇有条理地答道:“这炉子每次可得铁料一千斤左右,每月少则开炉两三次,多则四五次。” 听完,刘宽当即在心中计算起来。 王不群先前说六合铁场有21座炼铁炉,但里面其实有4座是炒钢炉,所以真正的炼铁炉只有17座。 若以平均每月每个炉子开炉三次计算,六合铁场一年大概能冶炼生铁61万斤有余。 来之前,刘宽查阅过工部与冶铁相关的资料。 洪武七年时,大明的十三处铁冶所多则年得铁料一百六七十万斤,少的则只有二三十万斤。 一处铁冶所通常下辖多个铁场,故而六合铁场能年得六十几万斤铁料,产量在此时着实算高的了。(前文铁冶所设定有误,已改。) 然而,这个产量别说跟后世近现代钢铁厂相比,即便是与大明中晚期相比,也是有明显差距的。 刘宽记得当年看到一部比较考究的明末小说中提过,晚明时钢铁行业已颇为发达,民间炼铁往往一炉可得两三千斤! 同时还发明了类似于小高炉的瓶炉,以及转炉炼钢法,又有著名的苏钢诞生(疑似中碳钢,甚至是高碳钢)。 所以,眼下六合铁场能改进的地方真的很多。 刘宽并未着急,又向王四五询问了一些别的情况。 这一问,方得知王四五等人大多是住坐匠,虽说按规定是每月服役十天,但在实际操作中,却是将服役期累计起来,每年在场中连续服役数个月。 从这里就能看出,大明工匠制度本身很僵硬,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需要做出变通,方能成事。 随后,刘宽看过附近的另外几座炼铁炉后,又去视察了炒钢炉。 相较于炼铁炉,炒钢因过程中需要搅动铁水,故炉子矮了不少,只有一丈多高,却要略微宽大些。 目前场中有四座炒钢炉,由三位有炒钢经验的冶铁大匠各管一座。 还有一座平时搁置,只有上面急需钢材时,才会从上匠中挑人尝试以该炉炒炼钢材。 最后刘宽还注意到,铁场除了炼铁炉、炒钢炉、铸造炉,还有不少炭窑。 若说铁场的冶铸工匠人数第一多,那么烧炭工便第二多。 因为目前炼铁都是烧炭,而非烧煤炭。 不过六合铁场的煤炭倒也不全靠自己烧,也有从外面采购的··· 实地视察完铁场,回到铁冶所衙门后,刘宽才坐下便看向王不群。 “王主事,本官让你先来这边做些高炉炼钢的准备工作,如今已过去两三日,怎不见铁场有丝毫准备的样子?” 王不群原本是坐着的,此时闻言立马站了起来,面带委屈地拱手道:“回副郎,下官来此后了解场中情况便花费了大半日。” “查看了工部调运于此处的煤炭、石黛、黏土等材料后,下官便在场中寻工匠建造炼焦炉、砖窑,可多番询问,工匠皆以不懂为由不应。” “下官无能,只能待副郎来此,再议解决之法。” 刘宽听了眉头深皱,看向龚正,问:“龚大使,场中工匠为何不愿配合我科技司做事?” 龚正面露无奈之色,道:“刘副郎,方才王主事不是说了吗,工匠们并无建造那什么炼焦炉的经验。” “至于烧耐火砖,若按老法烧制,倒是有人会,可王主事却非要按新法烧制,自是也都不敢应。” 刘宽听了,一时沉思不语。 他大概明白王不群为何来了两三天,工作都难以展开了。 说到底还是怪老朱定下的工匠制度。 科技司虽有皇命支持,可要做的都是工匠们之前未做过的事。 按大明此时的工匠制度,以及对待工造之事的态度,工匠们若冒然参与科技司所派之事,即便事情做成了,也是他们的本分,未必有好处。 可若是事情做坏了,却八成会担罪过。 如此情况下,自是无人愿意参与。 所以,科技司要想在铁场这边展开工作,非先改革其制度,变铁场为钢铁厂不可! 第50章 两份奏章,立木建信【求追读】 再次离开铁冶所衙门。 刘宽又带着王不群、龚正等查看了那些让工部有司提前调运过来的物料,便离开铁场,回往六合县的驿馆。 夜里。 刘宽点上一根蜡烛,用手搓的自来水笔奋笔疾书,一连写下两份奏本。 第一份是奏请开放跨江大桥公路的。 原本刘宽只是简单的想着建议直接开放桥面公路。 但落笔之时,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有跨江大桥之前,百姓渡江皆依赖舟船。 若是直接免费、无条件开放桥面公路,恐怕百姓会汹涌而至,都选择过桥而非渡船——毕竟跨江大桥作为“仙桥”,本就对百姓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如此至少造成两件坏事。 一是因太多百姓、车马过桥,明军难以维持秩序,造成拥挤、践踏乃至百姓落江的种种事故。 二则,此前依赖载人渡江的船家即便不就此失业,每日所得也会骤减,难以养家。 至于大桥因此被损坏的可能,反倒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仔细思虑一番后,刘宽遂在奏本中建议,让百姓交纳过桥费后过桥。 至于过桥费数额,刘宽建议先为过江渡资的两倍。待日后百姓不再对大桥感到好奇,便降低为一倍。 同时反复提醒老朱,若真开放大桥,一定要派官军在桥上及两头维持秩序,避免发生事故。 第二份奏章,则是他对六合铁场改建为钢铁厂的初步设想。 此事涉及到对大明现有铁场、工匠制度的诸多改革。 虽然来之前老朱便给予了他在六合铁场便宜行事的权力,但他所要做的事毕竟涉及大明国策,哪怕他只是先以六合铁场为试点施行,也该跟老朱打声招呼。 还是之前那句话。 老朱给予他特殊待遇,他却不能仗此肆意妄为——既知老朱为人,悠着点总没错。 在写给老朱的第二份奏本时,刘宽也顺带将改革铁场诸般制度的一些具体想法落在了纸面上··· 铁场棚屋。 这是给轮班匠和苦役住宿的地方。 说是棚屋,倒也不是真的只有屋棚,四面也有木头和土砖、泥草构建的墙壁,足够遮风挡雨,只是没有窗户。 不论谁轮班匠的棚屋,还是苦役的棚屋,都是长长一排。 只不过苦役的棚屋要破旧一些,甚至有些地方因时间久了,朽坏掉,漏风又漏雨。 棚屋之中都是大通铺,除此外也就有些匠人自制的木头架柜、马扎。 至于正经的桌椅,那是不可能有的。 鸡鸣三遍后,住在第一排最西边一间棚屋的张七八便用胳膊肘捅了捅身侧依旧熟睡的大侄子。 “莫睡了,起了!” 张七八叫起的声音不小,同一大通铺的另外八人闻声都相继起身穿衣。 有草鞋的还要穿上草鞋,入秋了早上格外凉,寒气很容易由脚底板入体。 若是在这铁场病了,就他们来时带的那点钱,未必够治病买药的,很有可能会一病不起,客死异乡。 张大牛虽被张七八叫醒,却是最后一个下床的。 他年轻体壮,穿上裤子就提桶去井边打水——通铺的轮班匠中有四个青年人,因为都是从湖广黄州来的同乡,故而定下规矩,每日打水之事由四个年轻人分成两组轮着来。 水打来后,张七八先倒了两大陶瓮,放到刚生起火的土灶上,并在其中一个陶瓮里放了一小块盐巴。 其实公厨有热水,但却需要他们用口粮换。 他们的口粮经公厨那些虫豸一番克扣后吃犹嫌不够,又哪舍得拿去换水喝? 于是便趁着早期上工前,自己烧水。 事实上,若非场上规矩不许,他们都想自己做饭吃。那样不仅能吃饱,兴许还能余下一些带回去。 灶火烧水快,待同铺的十人都简单洗漱完,又用打来的水随便洗了几件衣物,陶瓮里的水也烧开了。 张七八将之倒入两个干净的木桶中,又重新倒了井水烧上——他们有十个人,又多干的是力气活,一日要喝的水可不少。 向灶里添了几根柴火,估摸着恰好能将这两罐水烧开,张七八就带着同铺工匠去公厨吃饭。 早饭是一碗粗粒的杂粮粥,和一勺寡淡的盐水煮菜,看似不少,可相较于他们交上去的口粮、食盐,这点饭菜并不算多。 最初张七八等人为此跟管公厨的杂吏争执过,但公厨总有各种理由,让他们明知吃了亏却无法反驳。 他们也曾想过上报铁冶所大使,但听说那杂吏是副使的外甥,就洗了这心思。 人离乡贱,他们不敢为这点事得罪铁冶所的副使。 只要那杂吏做得别太过分,他们忍几个月便过去了。 吃罢早饭后,一行人便去砖窑干活。 张七八、张大牛叔侄都是烧窑的工匠,既会烧砖,也会烧陶瓷。 来这六合铁场服役,除了烧制盖房用的青砖、瓦片,主要便是烧制修补炼铁炉用的火砖。 本来这活儿并不算太重,但上面却不给配足人手,他们这伙人便大多数时候都累死累活的。 今日干了不到一个时辰,张七八便见几位青袍、绿袍的官老爷,在几个小吏、几十个官军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 张大牛干活本就不专心,见此便低声道:“二叔,好像是昨天来巡视时免了我们跪拜的那位官老爷。” 张七八低喝道,“别东张西望的,老实干活儿!” 很快,那官老爷一行就来到了这处专用于烧砖的场地。 随后几个场上的小吏奔过来,大声吆喝道:“都别干了,聚到那边去,刘副郎有话要讲!” 六合铁场虽大,但因为已经建成,日常修修补补需要用到的火砖、青砖等并不多,故而这里只有五座不大的砖窑。 每个砖窑都由十名烧砖工匠负责。 也即是共有五十名烧砖工匠。 听到小吏吆喝,张七八等五十人便或快或慢地聚集到了小窑场前的空地上。 随即便见那个年轻的青袍官老爷,操着一口古怪的官话,大声说道起来。 “诸位,我知你们都是烧砖的工匠,不仅能烧青砖绿瓦,还有能烧火砖、琉璃瓦的。” “前日我们科技司王主事,前来询问,谁愿试烧一种新型火砖,你们无人答应。” “你们谁能告诉本官,为何无人答应?” 听了这话,众烧砖见匠神色各异,却都不坑声。 不过张七八却听见站他背后的大侄子小声嘀咕,“这官老爷怕不是傻的,没好处却容易担责的事儿,哪个乐意干?” 张七八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还是想踹大侄子一脚——这个不怕死的,要是让官老爷听见了可怎办? 接着便听那青袍官老爷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觉得没好处还容易担责吗?” “原来这官老爷也不傻啊。”张大牛又嘀咕。 那官老爷则忽地提高声音道:“今日本官在此向诸位郑重承诺,有哪位工匠愿意主持此事,不论成不成功,皆奖励十贯钱!” “若能试制出新型火砖,奖励三十贯!另外,只要按本官吩咐办事的,哪怕失败,也绝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听到这一番话,原本沉默的烧砖匠们顿时骚动了。 张大牛拍了拍张七八的肩膀,激动地道:“二叔,成了就有三十贯,不成也有十贯啊!” 张七八听得也很是心动。 这年头,十贯钱便能买不少米粮了。 若是能得三十贯——他便等于今年没服役,而是赚了几个月的工钱,家里都能过个好年! 但他随即冷静下来,暗想:这官老爷如此大方,烧那新型耐火砖会不会很难? 可即便烧制不成,也有十贯啊。 难道这为官老爷在骗人?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官老爷总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吧? 就在张七八迟疑之际,便听有另一座窑的工头陆甲问:“大老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青袍官老爷笑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本官怎会说谎?你若不信,本官甚至可以当众发誓。” 陆甲是本地住坐匠,手艺虽一般,为人却颇为机灵。 他闻言忙道:“大老爷都这么说了,草民怎会不信?” “那你可愿接下此差事?” “草民愿意!” 听此,张大牛急了,直捅张七八的背,“二叔!这么好的事儿竟让陆甲那厮接去了,他手艺可比二叔你差一大截!” 张七八此时也后悔没冒头接下差事,却也没准备再争。 却听那位官老爷又道:“可还有其他人想接的?” 顿时便有位工头道:“大老爷,俺们还能接吗?” 官老爷笑道,“此事我本就希望你们五组烧窑工匠都接了,多一组人,烧成那新型火砖的希望便大一分。若还有人接差事,我再高兴不过。” 这位河南来的工头立马道:“俺接了!” 张大牛又捅后背,张七八见状便不再犹豫,几乎跟剩下的两位工头一起出声,“草民也愿接着差事!” ··· 刘宽在小窑场跟五组工匠聊到了午时,才带着随行人员回往铁冶所衙门。 路上,刘宽对王不群道:“办事遇到困难,咱们就找出原因,解决困难。” “便如这烧制新型火砖之事,不出意外,七十贯钱便能解决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此事能达到‘立木建信’之效,让我们科技司在铁场的工作更容易展开。” 第51章 你在教本官做事?【求追读】 刘宽所用不过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及“立木建信”,其中道理王不群自是懂得的。 只是他以前习惯了直接驱使工匠、百姓做事,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引导性的办事手段。 他为人圆滑世故些,思想反倒比较灵活,容易转变。 既了解了刘宽的做事风格,他当即赞道:“副郎此举确实是一箭双雕啊,下官受教了。那接下来,咱们是否再以悬赏之法挑选工匠建那炼焦炉?” 刘宽摇头,“烧制新型火砖,需要试错,故而才以悬赏之法,让五组烧砖匠为悬赏竞争,同做此事。” “炼焦炉虽看着复杂,但其中并无需要试错的地方,且需要诸多工匠协同合作方能建好。” “所以,咱们只需待重赏烧砖匠之事在铁场传开,取得了工匠们的信任,再开出好一些的待遇,便可选拔工匠建造炼焦炉。” “其实相较于建造炼焦炉,更重要的是炼焦本身。虽然本官有详细的炼焦流程,却也需要培养出一批合格的炼焦工人方可···” 王不群是将来科技司负责六合钢铁厂的主事官员,因此刘宽便趁着在铁场与其一同“工作”的这几日,将炼铁、炼焦、炼钢等诸事都向他讲述明白。 主事官员明白了技术问题,在督办事务时便能更好地对各个生产环节进行监督、掌控。 ··· 离开小窑场后,刘宽并未直接回往铁冶所衙门,而是转向铁场公厨。 随行陪同的张义跟着走了会儿,待公厨离得不远时,才后知后觉地问:“刘副郎这是要去公厨视察?” 刘宽笑道,“这不快中午了嘛,咱们就到公厨吃个便饭,视察不过顺带而已。” 张义一听急了,“可衙门那边已备好了好酒好菜啊,刘副郎何必去跟工匠们同食?” 刘宽反问,“不与工匠同食,如何真正了解他们?不了解他们,又如何用他们?” 张义神色有些急了,道:“刘副郎,铁场的工匠都是来服役的,听命行事使他们的本分,何需了解?” 刘宽神色冷了下来,“你在教本官做事?” 张义让刘宽看得打了个激灵,忙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 刘宽佯作不耐烦道:“本官只是要去公厨吃个便饭,看一看而已,张副使这般推脱,莫非铁场公厨有什么猫腻?” “绝对没有。”张义连忙否认。 “既无猫腻,那便莫再阻挠!” 说完,刘宽也不管张义如何反应,带着人径直前往公厨。 铁场的公厨并不大,也就是个大院子而已。 另外,之所以称之为公厨,而非食堂,便因为这里只是做饭的地方,而不提供用餐的场地与桌椅。 到了地方,刘宽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公厨周围污水横流——排污沟渠倒是有,但明显很久没清理过了,以至于淤塞严重。 院外都是这般环境,公厨内部卫生条件如何可想而知。 工匠们基本是辰时不到(早上六点多)便上工干活儿,早饭吃得很早,故而午饭也吃得早。 此时虽刚到午时不久,却已经有不少工匠来院外排队打饭了。 瞧见刘宽过来,这些工匠又下意识地要跪迎。 郑智良忙跑快几步,冲工匠们大声道:“刘副郎昨日便说了,铁场工匠今后不必跪迎官吏!” 听此,工匠们没再跪,却也让开了道路,排好的队伍也散了。 刘宽有点无奈,道:“本官只是过来看看,尔等继续排队,莫要乱了。” 又示意王广岳派出几个将士帮忙恢复秩序。 待工匠们重新排好队,刘宽才带着部分随员及仪鸾司将士,进入公厨大院。 这公厨大院只简单地分为前院、后院,还有不少厢房。 刘宽进入前院,便见几个厨子模样的人站在两张四方桌边,给进来的工匠打饭。 旁边还有两个小吏模样的人,似在监督。 瞧见刘宽一行人进来,两个小吏立马迎上来,陪着笑脸行礼,“下吏李茂(贾东)见过刘副郎!” “你二人是经制吏?” 李茂讪笑,“只是役吏。” 所谓役吏,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其实跟杂役类同,都是地方衙门征募来帮工的。 都没有薪俸,部分会有钱粮补助,还会有些隐形福利。 刘宽又问:“公厨之事便由你二人管着?” 李茂神色略有闪烁,道:“我们也只是在此监督而已。” 刘宽点点头,没再多问,继续向前走。 来到方桌旁,便瞧见了工匠们的午餐配给。 糙米粥、杂粮饼子、水煮菜,没了。 在刘宽的注视下,不论是打饭的厨子,还是领饭的工匠,都显得颇为紧张。 刘宽见那水煮菜中几乎不见油星,不由皱眉,没多说什么,直接道:“给本官来一份饭菜。” “啊?这···”厨子听了很是惊讶,一时不知说什么。 李茂赶紧凑过来,道:“刘副郎,这公厨饭菜都是给匠人们吃的猪食,您怎···” “猪食?!”刘宽怒哼出声,“原来在你眼中,便是这般看待工匠伙食的吗?” 李茂意识到说顺嘴了,失了言,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却又不知如何挽回。 刘宽道:“让他们准备两份饭菜,你与本官一起吃!” 李茂怕多说多错,也不敢拒绝刘宽的吩咐,当即照办。 很快一碗加了水煮菜的糙米粥和一张杂粮饼子就送到了刘宽手上。 别说,水煮菜加的挺多,糙米粥也明显比那大木桶里的粘稠些。 可刘宽只吃了一口,就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这糙米粥本身口感很糙不说,里面还有谷壳、甚至泥沙! 虽然泥沙成分极少,微不可觉,可嘴巴很叼的刘宽仍觉呲牙。 刘宽又吃了口水煮菜,发现不禁寡淡无味,而且有股轻微的酸馊味儿,极可能是掺了隔夜的馊菜! 倒是杂粮饼子,只是纯粹的硬、难嚼。 各尝一口后,刘宽是真的不想吃。 可瞥见旁边李茂也是直皱眉头,不住的偷看他,便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因为他吃得慢,吃饭过程中,也没忘记让厨子继续给排队的工匠们吃饭。 于是,不少工匠都看到了刘宽让李茂陪着吃饭的一幕。 头脑愚钝地想不明白刘宽这么做的用意,甚至就没去想什么。 唯有少数头脑活泛的工匠,揣摩起刘宽的用意来。 ‘这刘副郎竟来吃我们的饭食,莫非是体察民情?’ ‘他叫李茂一起吃,可是对李茂有所不满?还是信赖李茂?’ ‘今日这公厨怕是会大事发生啊,不知对我等是好是坏。’ ‘···’ 工匠们怪异的目光和胡思乱想中,刘宽终于是将糙米粥、杂粮饼子都给干进了肚子里。 但他的脸色也黑得厉害。 回过头便对李茂道:“你暂且吃着,厨子们也继续打饭,本官去厨房里面看看。” 说完,便带着几个人进了公厨厨房。 一走进去,刘宽就后悔了。 里面果然是各种脏乱差,比后世被曝光的某些黑厨房不知过分多少,大概也就是油渍少些。 其他的,跟“卫生”二字扯不上半文钱关系。 刘宽想到他刚才吃了这种环境做出来的饭菜,顿觉恶心,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走出厨房后,刘宽见吃完饭的李茂又凑上来,便皱眉沉思。 这公厨在他看来固然有很多毛病,可在此时来讲,应该不算什么。 那为何之前张义那般阻拦他过来视察? 一旁的李茂似乎也意识到刘宽并未查出什么来,便陪着笑道:“刘副郎,您若对公厨之事有什么指示,尽管说,下吏回头就改。” 刘宽听了,便准备先说说饭菜质量和公厨卫生问题。 结果他还未开口,那边排队的工匠中便有一人跑向这边。 跟着刘宽的仪鸾司将士见状忙将其拦住。 那工匠被拦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喊道:“公厨李茂等人贪占我等口粮,请大老爷为我等主持公道啊!” 第52章 公厨蠹虫,好官刘宽【求追读】 听到这话,李茂顿时脸色变得煞白,张义神色同样难看。 刘宽示意仪鸾司将士将这工匠带过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工匠恨恨地看了李茂一眼,才面向刘宽,道:“启禀大老爷,铁场规定我等轮班匠必须在公厨解决一日三餐,不得私下做饭。” “故而我等不得不将朝廷补贴的口粮、食盐交给公厨,而李茂等人借着掌管公厨的便利,将我等口粮克扣贪占。” “否则的话,凭我等所交口粮、食盐,虽不说吃上多好的好饭菜,却也能饱腹。哪至于像如今这般,每日都只能吃个半饱?” 刘宽回想方才打饭时看到的情景。 每位工匠都是一碗糙米粥,一块不大的杂粮饼子,再加一勺水煮菜。 虽然在他看来这饭菜主要是难吃,分量不算太少。可这些工匠都是干体力活的,这么点饭菜确实只能吃个半饱。 不过,倒也不能因此就断定公厨的李茂等人一定贪污了。 想到这里,刘宽便吩咐道:“沈璘、郑智良。” “下吏在!” “你二人立即着手调查此事。” “遵命!” 说完,刘宽又对面前的工匠道:“你且先去排队打饭吧,待调查清楚此事,本官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检举公厨贪污的工匠也是胆大,道:“大老爷,草民怕结果还没调查出来,李茂等人便会报复草民啊。” 刘宽道,“放心,他不敢——本官会派人看着他的。” 说完,吩咐王广岳留下一伍将士,看住李茂等公厨小吏、杂役。 见此,这工匠才重新去排队打饭。 刘宽将张义、李茂、贾东都叫到面前。 “贪墨之事尚未查清,本官暂且不说,今日先说说公厨卫生之事。” 卫生? 三人听了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刘宽道,“这公厨周围污水横流,厨房内的菜案、水池、锅瓮等更是肮脏无比。” “你们可知,这般肮脏环境下做出来的饭菜多不干净?轻则会让吃了的人拉肚子,重则会酿造瘟疫。” 几人终于明白,原来刘宽是觉得厨房太过肮脏。 张义当即装模作样地呵斥李茂,“平日里便让你安排人手多打扫厨房,你都当成了耳旁风?如今可知此事之重要了?” 国人早就明白饮食卫生的重要,公厨这些人纯粹就是懒,外加他们不吃大锅饭,自是不甚在意。 如今先被刘宽指出问题,又被张义斥责,李茂、贾东便老老实实地应道:“我等知错了,回头就让人打扫厨房。” 刘宽却并不轻易放过此事。 他道,“从今日起,本官会派人不定期地检查厨房卫生,尔等最好每日饭后都收拾、打扫一次。” “是。” 讲完卫生的事,他便带人离开了公厨,回往铁冶所衙门。 要将铁场改建为钢铁厂,人事、后勤等各方面制度都得改革,但那需要等他的奏本被老朱批复后再进行。 所以,接下来几日刘宽准备如今天上午一般,先对铁场做一些小的改善。 这既能让他更深入地了解铁场各方面事务,也能取得工匠更多信任,待几日后进行改革时便会很丝滑··· 当天晚上,沈璘、郑智良在驿馆向刘宽汇报了他们的调查结果。 因为老朱对贪官污吏打击极为严厉,所以此时官吏贪墨现象虽有,却并不严重。 比如官府有司补贴给六合铁场轮班匠的口粮、食盐,都是如数交给,并无克扣。 铁场公厨人员却在收了轮班匠的口粮、食盐后,拿到六合县城等地贩卖,用卖得的钱去买一些陈粮、糙米。 甚至往粮食中掺了少许泥沙,又在打饭时少给饭菜,以此谋取利益。 轮班匠们虽知道公厨伙食有猫腻,却因为李茂乃张义外甥,不敢告官,忍气吞声。 至于铁冶所副使张义是否参与了此事,沈璘、郑智良没能调查出来。 得知这些,次日刘宽来到铁冶所衙门,便将调查结果以及相关口供给龚正、张义看。 龚正看完,似乎是很吃惊,道:“李茂、贾东等贪污轮班匠口粮?竟有此等事?” 张义看完口供确实脸色发白,随即怒道:“李茂这个狗东西,亏咱当初信任他,让他监管公厨,没想到他竟敢贪墨!” “刘副郎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将他抓来,当堂审讯,将事情问个明白!” “不必了。”刘宽盯着张义,“本官来时已经派人去拿他了,另外,据本官所知,李茂乃张副使外甥,又是张副使安排管公厨的。” “因此,待李茂被审问定罪后,张副使怕是也得到有司去过过堂。” 听刘宽这么说,张义便明白,李茂贪墨之事他是脱不了干系了,最轻估计也要丢官罢职。 于是便仿佛丢了魂儿般,瘫坐在椅子上。 刘宽没再管他,对龚正道,“还请龚副使尽快安排他人监管厨房,免得耽搁了工匠们吃饭。” 龚正虽与李茂贪墨之事没关系,可见刘宽这般雷厉风行地拿下了李茂、贾东等人,仍有点吓着了。 闻言忙道,“刘副郎放心,下官这就去安排。” “要安排靠谱的人,别又弄个蠹虫过去。”刘宽提醒了句,随即又道:“另外,将李茂、贾东等因贪墨被缉拿的事写成告示,张贴到铁场的告示栏,好让工匠们知晓。” “下官明白。” 在刘宽的督促下,龚正很快按他说的办了··· 中午。 听到铁场内高喊下职吃饭的声音,张七八便留下一人看守砖窑,他则带着其他人一起去公厨打饭吃。 路上,张大牛嘴闲不住地道:“二叔,听说昨日那刘副郎不仅到公厨吃饭,还训了李茂、贾东等人一顿,不知今日公厨那帮虫豸会否收敛些,多给我们打点饭菜。” 张七八道,“昨天的事我听老王讲了,说是那刘副郎主要是觉得厨房不干净,怕我们吃了得病。” “至于李茂那些人贪墨的事,虽有人告了状,却还要调查,能不能查明白还两说呢。” “一会儿到了公厨打饭时,可管好你的嘴,别瞎讲,免得以后被那李茂报复。” “知道了。”张大牛没那么高兴了。 不过当来到公厨外面,他便发现告示栏那边围了不少人。 他是个喜欢赶热闹的,立马也围了过去,大听起来。 “张贴新告示了?讲的什么事?”他随便找了个人询问。 被问到的人眉飞色舞,“李茂、贾东他们贪墨俺们口粮的事儿发了,人都被拿走了!” 张大牛听了不可置信地道:“真的假的?” “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盖有铁冶所大使的印,还能有假?” 张大牛瞅了眼那告示,随即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不识字啊。” “我也不识字,但方才有书吏念过,绝对没错。” 张大牛听此再无怀疑,拍手道:“这可是大喜事!我告诉二叔去!” 张七八等人已经在公厨院外排起了队。 张大牛去了,就想像以前那样,插到张七八前面。 谁知却被一旁的小吏揪出来,“干嘛呢?明目张胆地插队啊?” “我之前就排这儿,不信问他。”张大牛厚着脸皮指向张七八。 小吏笑起来,“当我眼瞎呢?之前瞧着他们来排队的,哪儿有你?赶紧去后面排,不然罚你在公厨干半个时辰的杂务!” 张大牛无奈,只能走出来,心里暗自嘀咕:今日排队咋比往日管得严了? 随即想起告示的事,便又兴奋地告知了张七八等人。 张七八听了笑道,“这事我们已经听人说了,你赶紧去后面排队吧。听说公厨管事、大厨都换了人,今日打的饭菜多了不少。” 张大牛一听更高兴了,立马去后面排队。 对于他这样的青壮工匠来讲,来这里服役,最痛苦的不是活多累,而是吃不饱。 须知,他这个年纪可是正能吃的时候。 排了好一会儿,张大牛终于进了大院,同时也见到张七八端着饭碗出来。 “二叔,先让我瞅瞅!” 张七八笑着将打到的饭菜给大侄子看。 只见仍是一碗糙米粥、一张杂粮饼子,可糙米粥明显比之前粘稠很多,饼子更是大了近一倍!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在水煮菜中看到了明显的油星! 甚至都闻到猪油香味儿了! 这时张七八感叹着道,“听说都是托那刘副郎的福,李茂几个才会这么快被拿下——从今日起我们便不用只吃个半饱了,得感谢刘副郎啊。” 张大牛则由衷赞道:“刘副郎真是个好官儿!” 第53章 耐火砖成,改革之始【求追读】 中午之后。 既有告示,又有公厨打饭变多的事实证明,李茂等人贪墨被刘宽派人拿下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铁场。 正如沈璘、郑智良调查的那般,铁场工匠们苦李茂等公厨蠹虫久矣。即便住坐匠也不例外,因为住坐匠也有家人不送饭到公厨解决的时候。 只是碍于李茂是张义外甥,才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如今得知李茂、贾东被缉拿,工匠们无不拍手称快。 再加上刘宽昨日向烧砖匠悬赏、在公厨吃饭并训斥李茂之事的也传播开,他在众工匠心目中,已然成为了亲善百姓的好官。 由此,下午刘宽、王不群再次面向全场招选工匠建立炼焦炉,并承诺每日补贴一顿饭的口粮、食盐时,许多工匠都积极响应。 六合铁场作为大明数得上号的大铁场,工匠中可谓人才济济。 除了冶炼、铸造方面的,砖瓦匠、木匠、烧陶匠等,应有尽有。 刘宽一番挑选,很容易就凑齐了所需的工匠。 于是炼焦炉的建造工作,也在他抵达六合铁场的第三日便展开了··· 炼焦其实也可以发展为一种煤炭产业,独立建厂。 但目前刘宽急着实现高炉炼铁、(转炉)炼钢,且还带着试验性质,这才选择先在六合铁场建一座炼焦炉。 考虑到用水问题,以及将来对水力的运用,不论是炼焦炉还是高炉,都将建立在滁水边上。 只不过炼焦炉建立的位置要更下游一些。 不论是炼焦,还是高炉炼铁,必将造成比六合铁场更大的污染,不过如今大明的冶炼工业连起步都称不上,环境问题也只能暂时忽略。 选好炼焦炉的建造地点后,刘宽又在铁场找了一群烧石灰的工匠,教授了水泥的烧制方法,让他们尝试烧制水泥。 在有具体配方的情况下,水泥的试制应该比烧制新型耐火砖还容易些。 想要实现高炉炼铁,新型耐火砖是关键。 刘宽询问并查看过,六合铁场如今炼铁炉的耐火砖是以黏土为主要材料烧制的。 刘宽所掌握的资料中,后世高炉炼铁也多用黏土耐火砖,但还会辅以其他类型的耐火砖,不同性能的砖用在不同地方,讲究一个配合。 在明初想要做到这般近乎不可能——刘宽电脑中没有那么多的耐火砖资料,想在大明培养相关人才去研究,估计得十年起步。 因此,刘宽准备先烧制一种新型黏土耐火砖。 黏土有很多种,再加上烧制工艺不同,黏土耐火砖性能也会有很大差别。 六合铁场原本的耐火砖,用来炼铁、炒钢只能说凑合,想要用于高炉炼铁,多半不行。 必须烧制性能更好的新型黏土耐火砖出来,高炉炼铁之事才会稳妥。 高炉炼铁后,便是转炉炼钢,则又需要一种碱性耐火砖。 所以,当前铁场的几十个烧砖匠虽不起眼,却是科技司此番能否实现高炉炼铁、转炉炼钢的关键。 于是,炼焦炉建造地点选好后,刘宽便让给王不群去看着。至于窑场这边,却是由他亲自看着。 这日,刘宽才来到窑场巡视了一圈,便听见四号砖窑那边爆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刘宽当即带着随员、护卫们赶过去。 才到地方,便听见张大牛那大嗓门不断欢呼着,“我们成了!” 这才几日,四号砖窑这就烧出新型耐火砖了? 惊讶的同时,刘宽也是心中一喜。 加快脚步赶过去。 到了地方,果然见张七八、张大牛等烧砖匠围着试验用的微型高炉在欢呼。 瞧见刘宽等人到来,工匠们的呼声虽停了下来,脸上却依旧洋溢着兴奋之色。 张七八带头向刘宽躬身作揖。 刘宽则笑着直问:“你们组可是烧出了符合要求的耐火砖?” “回禀副郎老爷,正是。” 说完,便让其他工匠让开路,好方便刘宽查看那微型高炉。 工匠们的试验之法倒也简单,就是用原来的火砖(此时对耐火砖的称呼)造出微型高炉,在里面烧按刘宽要求制作的新型耐火砖。 若造微型高炉的火砖都烧裂了,里面的新型耐火砖确没事,便说明这新型耐火砖基本合格了。 刘宽过去一看,果然瞧见微型高炉内层火砖开裂,可里面的新型耐火砖虽一片通红,却完好无损。 刘宽点了点头,道:“稍后我会留下人手,看着你们再试验一次,若是没有问题,此番便算你们组拔得头筹,将会得到三十贯钱的奖励。” 张七八早就看出来,这位刘副郎虽是个好官,却不好糊弄,对于再次试验的要求倒也不意外。 于是再次躬身作揖,“副郎老爷放心,我们绝不会弄虚作假。” 刘宽微笑颔首,没多说什么,让沈璘、郑智良留下后,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回到铁冶所衙门,刘宽便见一人在等他。 却是老朱批复过的奏本终于送了回来。 刘宽打开奏本迅速地看了,结果在意料之中,老朱对他针对六合铁场的改革设想,全部照准! 收起奏本后,刘宽不禁透过厅门看向院中,只见两棵大树上泛黄的叶子正哗啦啦作响。 “起风了。” ··· 次日午饭后。 所有工头、大匠、上匠都得到小吏通知,到铁冶所衙门前的空地上听官老爷们宣布一件大事。 张七八本身技艺可评为上匠,因当年得罪小吏,才被记为中匠。但他是领着十名工匠的工头,故而也得到了通知。 一路走来,不断有认识的工匠向他道喜,甚至有不认识的主动来攀谈。 “张老弟,听说你们烧出了官老爷要的新火砖?” “运气好比其他几组先烧出来而已。” “官老爷可真奖赏了三十贯钱?” “自是真的,昨日下工前就发到手了。” “那老弟你这回可赚大了啊,过年能至少能多割十斤肉、沽几斤酒,在给婆娘、孩子扯上个十几尺布,怕也花不完!” 说这话的工匠一脸羡慕神色,恨不得得奖赏的是他。 张七八却摆手道,“这赏钱是我们组的,又不是我一个的。我已经平分下去了,每人三贯。” “平分?”搭话的工匠十分意外,忍不住摇头,“你这可真是···仗义。” 他想说张七八傻来着,可想着张七八办成了官老爷的事,如今也算铁场红人,不好得罪,他便改了口。 一路应付了好几次攀谈,张七八终于到了铁冶所衙门前。 往日他最不喜来这里,因为铁冶所的官吏找人总没好事。 但今日却带着莫名的期待。 ‘说是官老爷有大事宣布,若主事的事那位刘副郎,应该会是好事吧?’ 心里如此想,张七八就耐心等待着。 很快人到齐,官老爷们也从衙门里出来了。 为首者果然是那位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刘副郎··· 刘宽环视到场的铁场工匠,没说什么场面话,开口便直奔会议主题。 “诸位!本官此番封皇命来六合铁场,不仅是为了炼钢,也是为了见你个六合铁场改为我大明第一座钢铁厂!” “可能有人要问,钢铁厂与铁场有何不同?莫急,且听本官慢慢道来···” 接着,刘宽便用大白话向与会的工匠们说明了他对六合钢铁厂的设想,以及钢铁厂和铁场的区别。 “总而言之,六合钢铁长将归工部科技司管辖,各个方面都将与以前的铁场有所不同。” “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对工匠的管理与任用——铁场是从本地或外地招来工匠服役,待役期结束,工匠们便各回各家,各做各事。” “但钢铁厂的工匠却是一经入职,直至退休前,皆为钢铁厂员工···” 听到这里,不待刘宽讲完,部分工匠就忍不住露出惊惶之色,小声质疑起来。 “这不是让俺们一直在铁场服役?” “家里人怎么办?” “靠朝廷补贴的那点口粮只够咱们自己吃用,怎么养婆娘和孩子?” “官老爷不能这么搞啊,这么搞咱们可就没活路了!” “···” 工匠们质疑、非议的声音越来越大,让刘宽不得不停下讲话。 王广岳见状便带着仪鸾司将士一齐大喝:“肃静!” 连续三声,工匠们终于安静下来。 刘宽扫视众工匠,略有些无语地道:“诸位就不能听本官把话讲完?” 第54章 工匠踊跃,钢铁之基【求追读】 一片肃静之中,与会的工匠们都看向刘宽。 但已有人暗自决定,绝不加入那什么钢铁厂,要想方设法地回家乡去。 刘宽道,“钢铁厂员工,将会按月发放薪酬。这薪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底薪,另一部分则是奖金。” “底薪、奖金有多少,视工匠级别、职务及所做之事来定。” “以冶铁下匠为例,底薪每月一贯钱,奖金可能有数十文至数百文不等。” 才听刘宽讲了两三句,一些工匠眼睛就亮了,想法也有所改变。 无他,刘宽所述的底薪与奖金实在诱人。 洪武十几年时,物价颇低,一贯钱便可买到两石米面。 一石米面约有182斤,而一个成年青壮,即便只吃饭,一日也只需四斤米面就能饱腹。 事实上,人不可能只吃米面,有菜、油等佐饭,对饭的需求就会少些。若不干活,也不需要顿顿饱腹。 所以,通常来讲,一个青壮每天只需两斤多米面便足够,一个月也只需吃六七十斤米面而已。 一个下匠入职钢铁厂后可领一贯钱的底薪,即便将其中半贯拿去做别的花销,也有半贯可买一石米面,足够养活两三个青壮。 更别说还有奖金可拿。 另外,一个家庭中若有别的青壮,也能赚钱。便是妇孺,也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补贴家用。 这就意味着,一个下匠若入职钢铁厂,绝对能养活一个四五个口的小家庭! 需知,如今大明一个下匠,给别人做工,每日至多八九十文钱,少的甚至只有二三十文。 听着似乎不错,若平均每日有五十文,一个月便能转一贯半的铜钱。 可事实上,工匠之所以按天算工钱,便是因为不可能日日都有活儿干。 大多数活计就几天时间,一个月中能有一二十天有活儿干,便算忙的了。 所以,一个下匠一年平均下来,每月也就赚一贯钱左右,还极其不稳定。 入职钢铁厂能有差不多的稳定收入,自然会令部分工匠动心。 而接下来刘宽所讲的话,则让绝大部分工匠都对入职钢铁厂动了心。 “工匠入职钢铁厂后,等同于服役,也即是说不会再被征往别处做工服役!” 听到这句话,在场工匠几乎个个眼睛发亮,激动、惊喜! 前面说下匠一年平均每月赚一贯钱,其实只是较为理想的状态,一个重点原因便是需要服劳役。 如张七八等轮班匠,从湖广黄州被征来铁场服役,要干好几个月。 朝廷虽有补贴,却只够他们自己吃喝嚼用,即便节省,也省不下多少。 这就意味着,若家中没有其他能赚钱的青壮,妇孺、老人便只能靠往日积蓄生活。 此外,工匠在外地干活儿,还有一定可能因生病、受伤等事客死异乡。 虽然工匠往往数年一轮班,可依旧令许多工匠畏之如虎、谈之色变。 可以说,他们做梦都想免去轮班劳役之苦,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他们怎么可能不惊喜、激动? 本是本地的住坐匠,也同样激动。 因为住坐匠不代表不会被征去外地成为轮班匠。 况且,就算在本地服役,他们也只能领些盐、粮补贴,加入钢铁厂却有薪酬、奖金拿,怎么选择还需多想吗? 因为这事儿太美,以至于很多工匠不敢相信,忍不住出声问道“大老爷所说可是真的?” 刘宽笑道,“自然是真的。” 听刘宽给出肯定的回答,竟是本地的住坐匠们率先表态。 “大老爷,咱愿意加入钢铁厂!” “大老爷说话算话啊,咱也愿加入!” “···” 如张七八等轮班匠真要做决定时却犹豫了。 无他,他们是外地人,若是加入了六合钢铁厂,家人怎么办? 难道就此与家人分隔两地? 这时刘宽做了个双手下压的手势,待工匠们安静,他道:“诸位别急,还是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加入钢铁厂后,相较于你们以往,也不只是有好处。其中一点便是,非休沐日,钢铁厂工人不得给人干私活。” “另外,轮班匠若要入职钢铁厂,家口也将迁徙到六合县落户。” “最后,相较于铁场,钢铁厂的规矩会更加森严,有不按规矩办事、犯了错误的,轻则罚扣薪酬,重则革除。” “入职钢铁厂的具体章程,以及钢铁厂将会有哪些规矩,稍后铁冶所衙门会出一份告示,诸位听人念了便知。” “不过,诸位回去后可以先将本官所讲之事,告知其他工匠,并尽力解释清楚,然后静待铁场正式改组为钢铁厂的消息即可。” 这次会议开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了。 随着与会的工头、大匠、上匠回到各自的工地上,铁场将改组为钢铁厂的事情也传开。 许多工匠听了都分外惊喜。 窑场,四号砖窑前。 张大牛兴奋地道:“二叔,这么好的事还用考虑?我们必须加入啊!” “加入后不仅有稳定的薪酬,也不用再去别处服役。至于说从黄州迁来此处,更是好事——这里是天子脚下,可比黄州好多了!” 张七八其实也打定主意加入,但他年长稳重些,道:“我知道该加入,但你先别急,如副郎老爷讲的,耐心等着正式消息公布。” 同时张七八又有些担心。 这事虽好,却似乎也是天大的事,那位年轻的副郎老爷真能做得了主? 可莫要有别的变故啊。 ··· 铁冶所衙门。 刘宽道,“铁场改为钢铁厂后,便由王主事暂时兼任厂督,由龚大使暂任厂长,至于副厂长···” 说到这里,刘宽看了张义一眼,“后面会由吏部委派一位,我们可以再从原加入钢铁厂的工匠中举荐一位。” 张义虽有心理准备,可见刘宽不提他的名字,仍很失望。 可以预见,六合钢铁长在未来一段时间,必然格外收到朝廷重视,若能在这里担任官职,干出成绩,说不定就能打破桎梏,进入青袍官员之列。 可惜啊,他之前徇私安排了外甥管公厨,还闹出贪墨之事,把这机会直接断送了。 便是他这铁冶所副使的官儿,怕是也做不久了··· 又过一日。 六合铁场正式改名为六合钢铁厂。 原铁场住坐匠几乎都愿入职钢铁厂,倒是轮班匠们,有一小部分因故土难离等各种原因,并不愿加入。 对于这一小部分轮班匠,刘宽便让他们提前结束役期,遣返回乡了。 同时,原来在铁场做苦役的数十罪囚,刘宽也让人送去了别处——他就算再受老朱信重,也不可能免除这些罪囚的苦役,让他们如正常人般入职钢铁厂。 这之后,钢铁厂工匠相较于之前的铁场反倒少了一两百人。 但问题不大,以钢铁厂对工匠的吸引力,缺少的人手可以再招。 在钢铁厂改组完成的当日,又一个好消息传来——水泥烧制成功! 虽然刘宽给出了具体的配方和工艺流程,可能几日就烧制成功,足见那些烧石灰的工匠干劲儿颇足,经验、智慧也不错。 刘宽亲自试验了水泥性能后,见没什么问题,便如约下发了三十贯钱的奖金··· 钢铁厂改组完成的次日。 六合县城外,码头。 刘宽带着沈璘、郑智良等随行人员,和仪鸾司、飞熊卫的将士,将要登上水师战船。 秋风猎猎,滁水涛涛。 上船前,刘宽仍忍不对前来送行的王不群一番叮嘱。 “钢铁厂既改组完成,耐火砖、水泥也烧制成了,你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督造炼焦炉、高炉,顺带建造钢铁厂附属的砖场、水泥厂。” “至于炼制焦炭,高炉炼铁、炼钢之事,倒也不必太着急,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 “待本官完婚后,会再抽时间来此处视察的。不过,钢铁厂若出现什么问题,你也可以写信告知于我。” 过去几日,刘宽不惧脏、累,在六合铁场各个工地上几乎与工匠们打成一片,让工匠们个个敬服。 王不群跟随了刘宽这几日,也学了不少东西,同时也明白了,刘宽是个有真本事的,绝非幸进之辈。 在见识了水泥的神奇之后,他更是对科技司的事业充满信心,对刘宽这位上司自然也更加的敬服。 此时听了刘宽一番嘱咐,王不群发自肺腑地道:“刘副郎放心,下官定竭力办好钢铁厂之事。” “可惜副郎大婚之日下官怕是不能到场了,只能提前祝贺刘副郎与三公主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第55章 老朱钦定过桥费,奏对【求追读】 回京时,刘宽一行人走地是来时的路。 舟船逆行长江虽慢一些,但终究要比走路舒服。 不过两个时辰,刘宽便来到了大桥北端。 只见,大桥公路及周围依旧有不少官军在“站岗”,但桥上却也多了行人。 有骑马的,有坐车的,也有步行的。 远远的刘宽便瞧见不少人都停在桥上,似乎是在欣赏风景。 而在大桥北端,有吏员和官兵设立了一道关口,正在收过桥费。 也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过桥。 ‘看来老朱听了我的建议,允许百姓交费过桥。’ ‘不过从这桥上行人衣着打扮看,明显多是富贵之人,真正赶路过桥的没多少。’ ‘照这么发展下去,怕是将来一段时间,大桥会成为大明游客打卡、旅游的胜地,交通功能反倒会被忽略。’ 心中如此想,刘宽等人已经来到了大桥公路上的“收费站”前。 因为桥上行人、游人颇多,千户周韬担心军队过桥时发生事故,便先与“收费站”的吏员交流。 “大军要过桥,尔等暂且不要放人上桥了,免得阻碍大军通行。” “是。” 小吏应了声,便暂停收费,让排到公路上的百姓靠边站。 如今是洪武年间,可不是土木堡之后。 此时不仅武将出身的勋贵因沾染胡元之风多跋扈嚣张,便是普通武将也不是文官愿意招惹的。 另外,洪武年间与军队相关之事优先级都很高,小吏自是不敢耽搁天子亲军过桥。 因桥上行人减少还需等一会儿,趁此机会,刘宽与“收费站”的小吏交谈起来。 “请问这大桥是哪一日开禁的?” “回上官,是四天前开的禁。” 刘宽点点头,又问:“过桥费又是怎么收的?” 小吏虽不认识刘宽,可见他由上千天子亲军护卫,便知必是贵重人物,答起话来就很上心。 “回上官,这过桥费标准乃是陛下钦定。单人过桥只需三十文;骑马、驴、骡、牛等过桥,则需百文。” “若是坐马车的话,那可就贵了,除交三百文车桥费外,车上之人也需按三十文一人另算。” “当然,若是官员奉命办事,或是将士持军令而来,皆可免费过桥。” “另外,若不只是过桥,而是要在桥上停留,观赏江景,需付两倍过桥费,领取观景牌,方不会被守桥将士驱赶。” 刘宽听了一脸惊讶。 他没想到老朱竟将过桥费定的这么高! 据他了解,此时单人乘船渡江,只需十文即可。 以此来论,老朱定的过桥费是渡江船资的三倍! 回过神来,再看桥上数目不少的富贵游人,刘宽却又理解老朱为何不按他的建议定过桥费了。 显然,此时之人对“仙桥”的好奇远超他的预估。 老朱将过桥费定这么高,都有这么多人上桥观赏风景。若按他建议的,只定为渡江船资两倍,恐怕闻讯而来的游人会将跨江大桥给挤爆! ‘看来我对大明的风俗人情还是了解得太少了啊。’ 想想也是,明初娱乐相当匮乏,有这么座“仙桥”在,不知多少人想上桥看看。 便是眼下单人过桥费高达三十文,估计等到节日,京师的寻常百姓也会咬牙带着家人上桥观览江景,那时守桥将士维护秩序的压力肯定更大。 不过这种事老朱、小朱自会考虑到,倒也轮不到他操心。 等了大约一刻多钟,待桥上行人稀少了些,刘宽一行人才过桥。 过桥时,刘宽注意到,观景之人大多在大桥公路的非机动车道上。 机动车道上停了一些马车,但行人、车马基本还是按照他奏本中的建议,来往各行一侧。 虽然大桥上车马、行人速度大多很慢,不至于因乱行发生交通事故,但这样按后世交通规则行走,却是大大方便了守桥将士维护秩序、保护大桥。 过了大桥,刘宽发现南端“收费站”旁边排队等着上桥的人更多。 ‘看来京师富贵人家确实比其他地方多很多。’ 心里感慨了句,刘宽便回城了。 按规矩,京官到外面办差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面圣,交代差事办得怎样。 于是刘宽回府后沐浴一番,匆匆吃了午饭,小憩了半个钟头,估摸着老朱该上班了,便去紫禁城。 到了奉先殿,礼毕,不待刘宽开口,朱元璋便看着他道:“你小子可算是知道回京了,若再拖个两三日,咱便要派人去抓你回来。” 刘宽正色道,“六合钢铁厂之事实在重要,为尽快展开相关工作,微臣必须过去盯上几日。” 朱元璋似有不满地哼道,“再重要还能有你跟蕙兰的婚礼重要?”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啊。’ 刘宽心里嘀咕了句,便笑着道:“微臣与三公主的婚礼自是重要,但六合钢铁厂之事也重要。再说微臣记着时间呢,这不是回京了吗。” 朱元璋对刘宽以公事为重的态度其实很满意。 不过,见刘宽拿钢铁厂与婚礼相提并论,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钢铁厂真那么重要?” 刘宽再次恢复正经神色,道:“回陛下,据微臣所知,此前六合铁场一年不过产生铁六十一万斤。” “一旦改建为钢铁厂后,只要矿石、煤炭供给充裕,一年所产生铁至少是此前十倍!” “十倍?”朱元璋听了震惊,“真有那么高的产量?” 刘宽肯定地点头,又道:“陛下注意,微臣说的是至少,也即是说,六合钢铁厂年产生铁可以更多,便是达到千万斤也未必不可能。” 一千万斤也不过一万吨而已,后世正常钢铁厂都是年产上百万吨的。 朱元璋听了却是神色复杂。 “照你这么说,一个六合钢铁厂一年炼的铁差不多顶得上如今全国一年的产量了···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不过,生产这么多铁,真有必要吗?这钢铁除了用来打造火车、修建铁轨,造刀枪甲胄、火铳以及农具,还能做什么?” 显然,朱元璋在之前与刘宽的多次交谈中,虽听出钢铁产量对后世国家之重要,却难以想明白其中缘由。 在他看来,若非要打造火车、修建铁路,此前大明全国十三处铁冶所,一年能得八百多万斤铁料,已差不多够大明所用了。 历史上,到了洪武二十几年,他放开铁禁,允许民间开采铁矿、建立铁场,便是这个缘故。 当时有个地方官说某处铁矿丰富,建议朝廷设立铁场挖矿炼铁,甚至被朱元璋训斥一顿,说此举耗费国力、与民争利,实属不该。 会出现这种情况,便是因为当时大明不论库藏铁料,还是每年能得到的铁料(官营铁场自产加铁课),都已足够。 且铁并非不朽之物,生铁若不注意保养,存放时间稍长便会锈烂。 而以明初条件,数量众多的生铁想要保养着储存又是不可能之事。 如此,朱元璋朝廷所需铁料足够的情况下,减少炼铁倒也有他的道理。 刘宽虽不知历史上朱元璋对炼铁之事的态度转变,却知道钢铁用处绝不止朱元璋所说的那些。 他道:“回陛下,钢铁除了可以造火车,还可以造自行车、各种机械以及轮船···” “等等!”朱元璋忍不住打断了刘宽的话,“你说钢铁能造船?莫不是以为咱读书少、见识少,又开始胡诌了?” ‘我什么时候跟老朱你胡诌过?’ 刘宽在心里怼了朱元璋一句,口中则不紧不慢地道:“陛下,钢铁确实可用来造船——陛下应该见过铜盆吧?铜盆是否可以漂浮于水上?” “由此可知,以钢铁造一个大船,只要不漏水,结构科学合理,便也能如木船一般航行于江河湖海!” 第56章 钢铁之用,老朱对水泥的重视【求追读】 朱元璋是有丰富生活经验的。 他略一思考,发现钢铁造的大船还真有可能铜盆般漂浮在水上。 铁船既能浮于水,加上风帆、船桨,自然也能如木船般航行与江河湖湖! 想到这里,朱元璋眼睛就亮了,道:“若真能造成铁船,水战之时岂不是能任意冲撞敌舰,且不怕敌舰火炮轰击?” 明初水战虽然已经向远程弓弩、火铳互射,炮弹互轰方面发展。 但明初火炮威力并不大,射程也不算远——事实上,明初都是将火炮称作“碗口铳”的,其威力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别说是钢铁战舰,哪怕只是以铁甲包裹战舰,亦可抵挡此时的炮弹轰击。 刘宽见朱元璋领悟到钢铁战舰的好处,便道:“陛下圣明——其实以如今世界各国战船水平,大明只需造出蒸汽铁甲舰,便可纵横海洋,绝无敌手!” “铁甲舰?”朱元璋笑起来,“看来咱想的没错,战船也可披甲啊。” “若我大明将来图谋高丽、日本,以及你说的新大陆,水师必须得能纵横大洋才行。如此,这铁甲舰倒是非造不可了。” “嗯,铁甲舰好造吗?难度比之造火车如何?” 刘宽道,“若只是造风帆铁甲舰,比造火车还容易些,因为不用造蒸汽机。” “造蒸汽铁甲舰的话,难度应该跟造火车相差仿佛。若是造真正的蒸汽钢铁巨舰,那难度肯定比造火车更大。” “照你这么说,十年之内我大明应该就能造出铁甲舰吧?嗯,你继续说,钢铁除了用来造战船,还能做什么?” 听朱元璋这么问,刘宽便知道,老朱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 他便继续道,“钢铁还可以用来造火炮——微臣听说如今大明军中火炮尚有不少铜制,火铳也是。” “若是钢材产量上去了,完全可以用钢铸造火炮,用铁也行,只不过铁炮要笨重一些。” “历史上,两百年后西洋人便造出一种铁铸炮,大明为了对付倭寇、后金等敌人,甚至曾花费巨资从西洋人那里购买此炮。” “因是从红发夷人那里购买的,故称之为红夷大炮。” “后来清军进了中原之所以能屡克坚城,也是因为当时有将领携带诸多红夷大炮、火枪兵叛逃,投了清国。” “这种铁铸炮射程短则一里多,长则三四里,轻则一千多斤,重则数千、上万斤!” “大明若要造这种铁铸炮,铁的产量肯定是不嫌多的。” 朱元璋听了这番话,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见刘宽停了下来,便道:“你继续说。” 刘宽其实说得有点口渴了,却也不好向老朱要水喝。 他想了想,便继续道:“此外,钢铁还可用来建房子···” “建房子?”朱元璋忍不住再次打断刘宽的话,瞪眼道:“用钢铁建房子?这也太奢侈了吧?” 刘宽笑道,“陛下莫要误会,并非整座房子都以钢铁建造,而是以钢铁为筋骨,浇筑水泥混凝土来建造。” “后世房子大多都是如此造的,且此法还可用来建造堡垒,便是微臣之前所说的红夷大炮,怕是也难轰开。” 朱元璋问,“何为水泥混凝土?” 水泥的事,即便老朱不提,刘宽也是要说的——这可是他这次到六合铁场办差的一大成果。 “回陛下,水泥是后世一种常用的建筑材料,用处类似于此时建城用的糯米灰浆差不多。” “只不过水泥造价更低,性能却比糯米灰浆强了许多。” 刘宽对“糯米灰浆”这种古代建材是有所了解的。 其以糯米浆、熟石灰为主要材料,有时为了加强其粘合性能,甚至会加入鸡蛋乃至蜂蜜! 糯米、熟石灰价格且不提,古代鸡蛋、蜂蜜价格可都不低——用来做建城的粘合剂,往往用量又颇多,耗费自然也颇高。 至于朱元璋,就更明白糯米灰浆在建造城池、房屋中占据的费用有多高了。 他修建京师城墙、紫禁城时,为了让城墙足够坚固,便让工匠们在糯米灰浆中加入鸡蛋——京师城墙、紫禁城修建好几年才完工,糯米灰浆耗费太大是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听刘宽说有更便宜却性能更好的替代物,朱元璋几乎不敢相信。 “刘宽,你所说可是真的?” 刘宽道,“微臣怎敢欺骗陛下?事实上,此番微臣在六合铁场,已经让工匠试制出了水泥,用于建造炼焦炉、高炉等。” “水泥已经试制出来了?”朱元璋又双叒惊讶了。 刘宽道,“水泥主要是以石灰、黏土、铁粉为材料,这些东西六合铁场都不缺。微臣又知道水泥的配方及烧制流程,试制自然不难。” 朱元璋稍稍沉吟,又问:“你前面说,以钢铁为筋骨,浇筑水泥可建造堡垒,那什么红夷大炮也轰不破?” 刘宽点头,“只要堡垒建筑结构足够科学合理,确实不惧红夷大炮轰击。” 听刘宽确认,朱元璋当即道:“那这水泥可称得上是军国重器了——其配方及烧制流程你可有保密?” ‘老朱还真是警惕啊。幸亏我早有准备。’ 刘宽暗暗感慨了下老朱的敏锐,随即便道:“微臣已经请飞熊卫周千户留下一百人看守水泥厂,亦让烧制水泥的工匠都签署了保密协议。” 老朱点头,“这事你做的不错,不过水泥如此重要,仅一百人守卫怕是不够,回头咱再派一千人过去。” “还有那些工匠,得将他们家人都接六合铁场,没有咱的允许,不得与外界接触。” 刘宽没想到老朱对水泥重视到这种程度,想要软禁那些烧制出水泥的工匠。 他有点难以接受,又觉得老朱有点没抓住事情的重点。 于是微皱了眉头,正色道:“陛下,水泥才烧制出来,确实该保密,以免配方外泄落入敌手。” “但是,水泥不仅可以用于配合钢筋建造堡垒,还可以用于修建城池、房屋,最重要的是可以用于修建水泥路,以替代此时的夯土官道。” “在后世,水泥厂遍地开花,国家、百姓都能充分享受到水泥的利好。” “大明要充分发挥水泥的作用,必然也是要大规模生产的。如此情况下,想要一只守住水泥配方怕是很难。” “微臣觉得,与其想法设法不让水泥泄露,倒不如尽快扩大水泥生产规模,并让工匠研制性能更好的水泥。” “另外,之前微臣所说的那种堡垒,铁铸大炮轰不破,不代表没有其他办法破开。比如说威力更大的火炮,或者说威力更大的炸药。” 听完刘宽这一番话,朱元璋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听得出来,刘宽既觉得他如此保守水泥之秘没必要,也是对他软禁烧制水泥的工匠有所不满。 ‘这小子有点妇人之仁了啊。’ ‘不过他说的也确有些道理——这水泥必须要大规模生产才能充分发挥其作用,想永远守住其配方,怕是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朱元璋便道:“你的意思咱明白了——这样,咱会严令那些工匠保守水泥生产的秘密,便不监禁他们了。” “不过咱会派人严密监视着他们——这些工匠和其家人若要离开六合,必须得经过有司批准才行。” 刘宽听了松口气。 他知道,老朱这已经是让步了。 “你接着说,钢铁还有哪些用处?知道多少说多少。”朱元璋又在纠正话题了。 刘宽沉吟了会儿,道:“钢铁除了用于生产军事武器、机械、军事武器,还可用来制造百姓所需的日用品,如锅、盆等。” “此外还能用来制造各种工具···总之用处很多。” “在微臣看来,大明如今对钢铁的需求量还很大,便是年产数千万斤生铁,也不存在用不完,卖不出去的情况。” 说到这里,刘宽停了下来。 他能说的都说完了。 相信老朱对钢铁的看法应已彻底改变。 第57章 又写奏本?数学乃科学之基【求追读】 “如你所说,这钢铁之产量倒确实是越多越好。不过,咱还有一个疑问——这地下的铁矿应是有数的吧?若是咱们开采太多,将大明的铁矿都采完了,后人怎么办?” 刘宽听了朱元璋这话微微讶然。 心道,老朱眼光挺长远的呀。 不过,作为一个能开创两三百年封建王朝的开国之君,眼光也不可能短浅。 除非在某一方面本就缺乏足够的见识,比如说经济方面··· 回过神,刘宽便道:“陛下所虑确有道理,所以后世强国都是在他国开矿山,将铜矿、铁矿等诸多矿藏冶炼成基础材料后,拉回自己国家去用。” “或者干脆就在他国建立各种工厂,嗯,也即是超大规模的场坊,理应他国廉价的人力、物力,生产出商品后就地高价卖于该国及周边国家,以赚取海量财富。” 听此,朱元璋又瞪大了一双龙目,显然再次吃惊了。 随即感慨道,“采他国的矿,用他国的人力、物力,生产之物却高价卖于该国,这后世强国可真是奸诈啊。不过,被采矿的国家怎么会愿意?” 刘宽无奈地笑了下,解释道,“有些东西只有强国掌握了技术,能够生产制造,多数贫弱国家是制造不出来的。” “又或是,即便制造出来,因技术问题,造得不如人家的好,成本还高,反倒不如高价去买强国制造的相同商品。” “另外,对一些十分贫弱的国家来讲,强国来建厂,反倒是会让他们的民众找到工作,赚取工钱养家糊口,厂家也会缴纳税款,算是一种不得已的互利互惠了。” “后世称这种国家为资源出口国——这种发展方式初期还好,中后期肯定会弊端丛生,而且不可能发展成为强国。” “一个国家要想成为强国,必须发展科学、科技,掌握世界尖端科技、武器,乃至拥有世界唯一的高科技!” 朱元璋听完沉思了会儿,道:“看来后世强国之争,便是科学、科技之争,且是越早发展越好啊。” “说起来,这科学、科技之道的重要性咱也算是真正明了了。不过,咱大明眼下该怎么发展科学、科技之道?” 过去这段日子,刘宽对大明该如何发展科学、科技其实也有不少思考。 此时闻言便道,“大明要发展科学、科技,得从教育开始。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中国学术、教育就开始走偏了。” “尤其是到了宋朝,因科举盛行,学术上更是全面偏重于研究儒家经典。” “历史上,陛下于洪武十五年重开科举后,规定儒生必须以八股作文,则是让这种情况变得更为极端,中国学术之道也彻底走入了死胡同,再难与科学发生交集。” 说到这里,刘宽注意到老朱脸色变得难看,于是便来了个大转折。 “不过,如今陛下既知科学、科技之重要,大明科举尚未重开,却是陛下纠正我中国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所造成弊端的大好机会!” 大约是刘宽话转的有些生硬,老朱听得有些不耐烦,“这些笼统的话你就莫要多说了,直说具体该怎么做吧···嗯,你下去再写个相关奏本好了。” 又写奏本? 刘宽感觉头大了。 像“建议开放跨江大桥”、“改革铁场”、“望远镜制造方法”之类的小题目还好,他不需要考虑太多,只需将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写出来即可。 可像“六部革新”、“大明如何发展科学、科技”这种涉及整个国家的大题目,他就必须多方面考虑,写得慎之又慎。 在他看来,难度几乎不亚于写毕业论文。 于是硬着头皮道,“陛下,微臣关于六部革新的奏本还没写完呢,几日后又要成婚,还要负责打造火车之事,这关于发展科学、科技的奏本可不可以先不写?” 老朱道,“不写奏本,难道像你方才那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吗?如何能成体系?又如何能说服他人?” “不过你如今肩上的事确实不少,咱可以允你婚后再写这份奏本,却不能不写。” ‘这么加担子,老朱你倒是给我涨工资啊?’ ‘怎么跟后世一些老板一样,只让多干活,完全不提涨工资的事?’ 刘宽忍不住暗暗吐槽两句,然后便略带些许无奈之色地道:“微臣明白了。” 随即他便觉得,事情都让他干了,老朱未免太轻松。 不妨先让老朱为发展科学、科技做些简单的准备工作。 他于是道:“陛下,其实要发展科学,便需要先发展数学——后世有言,数学乃科学之基。” “微臣这份关于发展科学、科技的奏本要写出来,怕是很需要一段时间。” “陛下不妨先命人收集天下与数学、算术相关的书籍,并召集天下精通或有志趣于数学之辈,对这些书籍进行整理、归纳,以此了解大明现如今的数学发展情况。” “此外,还可以在天下官学及国子学中加入数学一项,并将之列为官学、国子学必考科目。” “发展科学、科技绝非一朝一夕之事,缺乏了数学这个基础,只会耗时更久,因此提前重视起数学很有必要。” 朱元璋听了点头,“数学乃科学之基?嗯,此事咱知道了,会让人去办的。” 说了这么久,刘宽嘴都干了。 再考虑到该汇报的都讲完了,他便道:“陛下,若无别的事,微臣这便告退了。” 朱元璋知道,要跟刘宽聊后世的事,可以一直聊下去——毕竟此时离后世有六百年呢,后世又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能讲的事不要太多。 刘宽要回去休息,他也有政务要处理,不可能这么聊下去的。 朱元璋于是道,“行了,下去吧···对了,明日是蕙兰的生辰,可别忘了。” 刘宽没想到老朱会提醒他朱蕙兰的生日。 嗯,也可能是马皇后让他提醒的。 毕竟老朱子女那么多,他不太可能记住每个儿女的生日。 不管怎样,这都说明老朱对朱蕙兰和他的婚事足够重视。 他便应道:“微臣知道了——微臣此番回京师正是为了此事。” 老朱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到这里,一番闲聊式的君臣“奏对”终于结束。 刘宽走出了紫禁城,便开始思考明日朱蕙兰生日的事。 这要是在后世,他肯定得请未婚妻一起吃顿大餐,或是烛光晚餐,还要送上鲜花和生日礼物,再请假陪玩一日。 如今他未婚妻虽是大明三公主,却也只需送件生日礼物便好了。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借送礼物的机会见见她?婚期这么近,怕是不太可能啊。’ 第58章 动力研究所,生日礼物【求追读】 离开紫禁城后,刘宽回到府中,小睡一觉。 然后他便来到了科技司。 按理讲,他今日才回到京师,虽需进宫面圣,却不需要当日就到科技司上职,完全可以等到次日。 但刘宽关心科技司事务,又觉得有必要见苏铨这个直属领导一面,便过来了。 可到了后,他却发现司院中没几个人。 除了郎中苏铨,便是典簿何章,以及几个吏员。 刘宽到厅内向苏铨行礼后,便问:“苏郎中,司务范勤呢?” 苏铨微笑着道:“郭天问那边有些忙不开,我让范勤去帮忙了。” 刘宽去六合铁场前,王不群被提前派了去,其他几位主事自不可能闲着。 于贤负责的煤炭项目组,工作地点便在京师旁边的淳化镇青龙山。 裘七尺负责车厢项目组,工作地点设在玄武湖西北边的一段铁路边上。 至于郭天问负责的动力项目组,同样设在玄武湖西北边,立车厢项目组并不远。 那里属于外城范围,目前居民也比较少,正适合将来做锅炉相关的试验。 刘宽早已告知科技司众人,锅炉试验有一定危险,若是锅炉爆炸,是有可能造成死伤,甚至引发火灾的,项目组选在僻静之地也就成了必须。 刘宽不理解郭天问有什么忙不开,便问:“莫非是动力项目组的事进展不太顺利?” 苏铨道,“郭天问不耐烦处理杂务,沉迷试验,让项目组人事、物资调度出了点乱子,没什么大事。” 刘宽听了后,道:“动力项目组可是打造火车的重中之重,疏忽不得,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苏铨点头,“你去看看也好。” 于是,刘宽离开工部大院,骑着乌云踏雪,由仪鸾司将士护卫着,向京师西北区域行去。 来到石灰山东南边的一座大院外,刘宽便瞧见院门外挂了个简陋的木牌,上书:动力研究所。 里面传出不少声音,以打铁声最为明显。 大院外有亲军守卫,得知刘宽身份,便直接放入。 进去后,刘宽则瞧见好几个木匠前院忙碌着,旁边一位吏员瞧见刘宽愣了愣,才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刘副郎。” 这位吏员名叫齐大木,原本是个识字的年轻木匠。 能入职科技司成为经制吏,他对刘宽是颇为感激的。当初听刘宽讲了火车相关的诸事,他对刘宽更是多了敬仰之心。 他不知刘宽何时回京师的,此时见了颇为惊喜。 刘宽点了点头,问:“郭主事呢?” 齐大木道:“在后院试验铁铸锅炉呢。” 刘宽听了有些惊讶,“这才多少日,他便弄出了铁铸锅炉?试验可有注意安全措施?” 刘宽一脸两问,让齐大木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这也是个不善言辞之人。 刘宽见状,便直往后院走去。 动力研究所的大院不小,却只分为前中后三进。 才进后院,刘宽便听见郭天问气呼呼的声音,“这锅炉跟我给的图纸上一样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不懂?” “去告诉那几个铸匠,锅炉乃精密之物,一丝一毫也差不得,让他们按照图纸重新铸造!” 再往里走,刘宽便瞧见一个棚子地下,一个不小的铁铸锅炉正咕噜噜的烧着,除了一个故意留下的管口在冒蒸汽,上方还有几处看似封闭的地方也在冒。 很显然,这铁铸锅炉是个完全不合格的残次品。 见此刘宽反倒松一口气——只要没出安全问题就好。 这时,后院众人也瞧见了刘宽,纷纷前来行礼。 “下官(卑职)见过刘副郎!” 刘宽回了个礼,便道:“郭主事,锅炉试验你不必着急,铁铸锅炉本就不合用,不能用来做完全体的试验。” 郭天问道,“下官明白,可下官前面都交代过了,那几个铸匠铸造的东西却依旧和图纸多有不符,着实令人恼怒。” 刘宽道:“此前从未有人铸造过锅炉,那几个铸匠定然也是没经验,总需要多铸造几次,积累了经验,才能造出符合预期之物。” “就像郭主事你,即便有我给的资料,也不可能一次就造出能用的蒸汽机吧?不论是对人对己,咱都该多些耐心。” 郭天问虽三十好几,比刘宽大了十来岁,可之前确实有些钻牛角尖了。 如今听了刘宽这番话,也意识到他心态出了问题,便深吸了口气,道:“刘副郎说的是,下官是有些着急了——不过道理还是得让那几个铸匠明白,要争取做到铸件与图纸上的丝毫不差!” 刘宽苦笑,心道:这郭天问才是真正的理工直男啊。 不过科学工作有时就该这么较真,较劲儿。 随后,刘宽就锅炉、蒸汽机的试验问题跟郭天问交流了一番。 接着又视察了研究所其他几个工作区域,与工匠们也交谈了一番,了解他们在工作、生活中遇到的问题。 见确实如苏铨所说,小问题有些,大问题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又反复嘱咐郭天问、范勤注意安全问题,刘宽这才离开,准备去裘七尺负责的车厢项目组看看··· 次日上午。 刘宽来到科技司,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象征性地跟苏铨告了假,便进了紫禁城。 他是来给朱蕙兰送生日礼物的。 但他没法直接联系老朱后宫的人,只能先到奉先殿求见老朱。 却见朱标也在,似乎之前正在跟老朱商议着什么事。 待刘宽行礼之后,朱元璋便看着刘宽手中提着的礼盒,笑问:“你是来给蕙兰送生日礼物的?” 刘宽道:“正是,只是微臣不知该如何交给三公主。” 朱元璋很想知道刘宽送的什么,但想到这是他女儿的生日礼物,到底忍住,没让刘宽在奉先殿就打开看看。 他道:“皇后就在柔仪殿,她也有些事要嘱咐你,你且去吧。” 朱标随后也笑着道:“妹婿,下午我会去科技司寻你,可莫要乱跑了。” 刘宽心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没事哪里会乱跑? 口中则道,“微臣知道了。微臣告退。” 说完退出了奉先殿。 来到不远的柔仪殿,马皇后果然在等着他,一脸慈祥的笑容。 她瞧了刘宽几眼后,道:“看着比出京前清减了些,在六合铁场那边办差很是辛苦吧?” 刘宽道:“回皇后娘娘,微臣在铁场只是做些领导之事,费些脑子和口舌,跟铁场那些挥汗如雨的工匠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马皇后点头,“工匠们确实是辛苦,但你作为上位者,能明白他们的辛苦便更为难得了。” 刘宽道,“微臣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上位者,只是与他们做不同的工作罢了。” “是吗。”马皇后听了若有所思。 回过神后,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刘宽继续交流,而是将目光投向刘宽提着的红木礼盒,笑问:“你手中便是送给蕙兰的生日礼物吧?” “正是。还要劳烦皇后娘娘代交给三公主。” 马皇后又问:“你可有什么话让本宫转诉于蕙兰?” 说这话时,马皇后脸上笑容中似乎带着些许促狭。 刘宽并没有注意到。 他略微愣了下,道:“微臣留了一封信笺在这礼盒中,要说的话都写在上面了。” 马皇后点头,示意一位宫女去接过了刘宽手中的礼盒。 她也很好奇刘宽会送什么,但拿到礼盒后,只是放在案头,并未去动。 随即,她又看向刘宽,道:“离你与蕙兰的婚期只剩六七日,本宫担心你府上有些事准备不好,想派一位女官过去帮忙,可好?” 这种事哪能拒绝? 况且刘宽在大明又没有长辈、亲族,自然也没有能胜任这方面事的女性亲属。 至于府上四个侍女,和一众奴仆,即便抛去身份不谈,能力也未必胜任。 马皇后派人过来,正好帮他解决困难。 他于是作揖道:“自是好的,微臣多谢皇后娘娘。” 马皇后笑道,“谢什么,这些都是本宫应该做的——过几日你可就要改口叫本宫岳母了。” 即便是在大明,这种话题和氛围依旧让刘宽觉得有些尴尬,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皇后似乎看出刘宽的尴尬,便道:“行了,若无别的事,你便回去吧。” “对了,这几日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大婚那一日可有得你受累。” “谢皇后娘娘提醒。微臣告退。” 待刘宽退出柔仪殿后,马皇后重新看了眼案头的礼盒,便笑着喊道:“蕙兰,人都走了,你还要藏到几时?快些出来,看看刘宽送了你什么礼物。” 一宫装少女从殿后走了出来,眉眼含羞,嘴角带笑。 正是三公主朱蕙兰。 第59章 手工八音盒,春江花月夜【求追读】 “母后莫要笑话女儿了。” 朱蕙兰觉察到马皇后笑容与平常不同,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马皇后道,“我哪有笑话你?快些过来。” 马皇后待人宽和,对待儿女私下里规矩也没那么大,所以朱蕙兰便这么来到凤案边上。 她看向那个用红绸带绑了个蝴蝶结的红木盒子,水灵灵的双眸透露着好奇。 她也想知道未来夫君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是什么。 于是,在马皇后的注视下,朱蕙兰打开了红木盒子,却见里面是个从未见过的古怪事物。 像是一个画了画的纸盒子,外面却用一层似纸似帛的纯透明之物紧紧包裹着,完全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这让朱蕙兰和马皇后越发好奇了。 同时,两人也注意到了上面放着的一封花笺(类似现代带背景图案的信纸)。 马皇后道,“你且先看信笺上写了什么。” “嗯。” 朱蕙兰点头,拿出信笺拆看。 这时有宫女禀报,“禀皇后娘娘,四公主来了。” 马皇后笑道,“小四肯定也是好奇宽儿送了你什么礼物,想来看看呢。你可要与她一起看?” 朱蕙兰被马皇后养在身边,与宁国公主感情最为要好,其次便是临安公主以及四公主朱瑄乐。 临安公主、宁国公主都已嫁人,如今宫中待嫁的各位公主中与她玩得最好的便是朱瑄乐了。 朱瑄乐想来看,她自不会不同意,于是点头,随即注意力放在了信笺上。 马皇后让朱瑄乐进来了。 “母后,三姐姐。”一个脸蛋微圆、略带婴儿肥、肤白如雪的宫装少女走了进来,脚步轻快。 她随意地喊了一声,都没行礼,目光便被凤案上的盒子以及朱蕙兰手里的花笺吸引了。 “这便是三姐夫送给三姐姐的生日礼物吗?”她说着,便来到了凤案边。 瞧见里面奇怪的东西,朱瑄乐一双大眼睛顿时亮了,伸出一双小手就要去拿。 啪。 马皇后将她的小手拍开,佯怒道:“你三姐的礼物,她都没动,你动什么?” 朱瑄乐鼓起了嘴巴,撒娇道:“母后,人家只是好奇吗···这是什么呀,怎么从未见过?” 虽如此说,她到底没再去动盒子里的东西。 马皇后没理朱瑄乐,看向朱蕙兰,笑问:“宽儿信里写了什么?” 朱蕙兰鹅蛋俏脸明显变得红润,带着几分羞涩道:“他···他就写了几句大白话,很是质朴。” 说完将信笺递给了马皇后。 马皇后接过来一看就笑了。 无他,实在是信笺上的字在他看来太···幼嫩,仿佛才读书不足一年的蒙童所写。 朱瑄乐也凑过来,然后就忍不住笑道:“这是三姐夫写的字吗?好丑哦,比欧阳的字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朱蕙兰听了有点不高兴。 她看到未来夫君的信笺,只顾得高兴,对字丑的事全然没放在心上。 不想朱瑄乐竟这么说,还跟欧阳伦的字比。 但她也知道,朱瑄乐并非故意,她只是性格率真,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 马皇后笑道,“标儿说过,宽儿他们那里并不写毛笔字,他的毛笔字丑也情有可原。况且,他这字虽幼嫩,却也能瞧出是用心写的。” “倒是这信的内容,着实是质朴。” 刘宽原本也想如某些爽文男主,或古装言情剧的男主一般,写一首诗或词,再不济用文言写一些优美的句子,表达情意。 可他搜肠刮肚,都记不起几首明初之后的诗词,其中更没有一首适合用于此的。 至于优美的文言文,他也没那个才能,最后干脆就写了几句大白话,突出一个质朴、自然。 大意是:祝你生日快乐,虽然我们尚未见面,但我很期待将来能与你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然后便提了几句礼物的事:这是他在后世京师(南京)游玩时买的手工八音盒,希望你能喜欢。 朱瑄乐也看完了信笺上的大白话,这次却是没再跟欧阳伦比什么,因为她注意力完全被“八音盒”三个字吸引了。 “三姐姐,快些拆开啊,看看这八音盒究竟是什么。” 朱蕙兰也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便在马皇后、朱瑄乐的注视下准备拆那纸盒子。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在没破坏外面那层古怪透明纸帛的情况下将其解开来。 然后又小心地打开了那画了画的纸盒子。 “长着狐狸头的女童,还有长着猫咪头的男童?难道是妖怪?哈哈,这猫咪头男童看着胖嘟嘟的,好可爱啊!” 朱瑄乐看着盒子上的画便大感兴趣,开心地笑起来。 朱蕙兰也觉得盒子上的画挺有意思,但她更好奇盒子里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发现又是几份用那种透明纸帛包裹的东西,似木非木,一块块的,竟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马皇后、朱瑄乐也看得一脸迷糊。 “三姐夫这送的到底是什么呀?” 马皇后则道:“这孩子,送这么古怪的东西也不说下···我该留下他,让他当面说清楚的。” 朱蕙兰却是注意到最下面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上面写着“说明书”三个字。 她打开来看,发现里面都是横着写的俗体字,还配了不少插图。 她虽然性格内向了点,却很聪慧,看了两页便道:“母后,看这说明书,这八音盒应该是需要咱们自己动手组合。” “是吗?”马皇后凑过来看说明书。 朱瑄乐对书都不感兴趣,不解地道:“三姐夫为何不组合好了再送给三姐姐?” 朱蕙兰看着说明书,听到这话,美眸闪过一抹思索之色,道:“或许···他是想要我感受到组合这八音盒的乐趣?” 马皇后笑道,“多半就是这样。蕙兰,你心灵手巧,女工比两位姐姐都好,装这个八音盒肯定没问题,便照着这说明书指导,快些组合出来吧。” “嗯。” 朱蕙兰带着笑容点头,便对照着说明书动起手来。 “我也要来!”朱瑄乐看着大觉有趣,也要上前帮手。 结果却被马皇后无情推开,“你笨手笨脚的,要是弄坏了哪个部件,最后组合不起来该怎么办?便在一边老实看着,不然就回后宫。” 朱瑄乐瘪嘴,想哭。 心道:娘咧,你可是我亲娘啊,至于把我说那么笨吗? 就这样,在马皇后、朱瑄乐的观摩下,朱蕙兰细心且耐心的组装着,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组装出了说明书最后一页的东西,也是盒子上的东西。 一条大鱼驮着一座小岛,周边还泛着蓝色波浪。 岛上有一棵“高大”的桃花树,一座可爱小巧的房子,还有其他花草。 房子边儿上,胖嘟嘟的猫咪头男童牵着狐狸头女童的手,似是在舞蹈。 朱蕙兰又看了眼说明书,道:“这上面说,这八音盒组装成后,只需逆时针上紧发条,然后松开,便会缓缓播放一首音乐,名为《春江花月夜》。” 朱瑄乐听了大眼睛眨巴,道:“春江花月夜?似乎是一首唐诗吧?怎么会是乐曲?” 马皇后为了教育子女,也读了不少诗词,闻言道:“《春江花月夜》是唐代大诗人张若虚所写,有孤篇压全唐之美誉。” “至于为何成了乐曲,兴许是后人改编成的也说不定。” 在两人说话间,朱蕙兰已经尝试着扭动了旋钮,上紧那“发条”。 待到扭不动了,她便松开了手。 顿时清脆、动听的声音便如山谷流泉般缓缓响起。 一时之间,母女三人都听得入神了··· 第60章 女官苏采薇,清闲准驸马【求追读】 “何人奏乐竟这般好听啊。” 在马皇后三人听得入神之时,一个爽朗的男子声传来,却是朱元璋来了。 朱标也跟在后面。 马皇后笑道,“哪有谁奏乐?是宽儿送蕙兰的生日礼物。” “哦?” 朱元璋、朱标闻言都露出了好奇之色,凑了过来。 此时已是午时,父子俩处理完政务后,得知马皇后及朱蕙兰、朱瑄乐还在柔仪殿,便过来了。主要目的,便是想知道刘宽送了什么礼物。 待到凤案前,朱元璋看见八音盒上猫头男童和狐狸头女童正拉着手缓缓起舞,动听的乐曲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不禁惊讶道,“此物竟能自动奏曲,还真是奇妙,和那手机都有几分相似了。” 刘宽幸亏不在此处。 他若在此,怕是会笑掉大牙。 一个小小的八音盒怎么能跟手机相比呢? 朱标也盯着八音盒赞叹道:“这后世之物当真是不可思议——刘宽来时只带了一个包,里面装不了多少东西,这礼物应该是大明独一份了。” “他能将此物送予三妹做生日礼物,足见对三妹的重视。” 朱蕙兰听了这话不禁低下头,俏脸羞红。 朱元璋哈哈笑道,“蕙兰可是咱的女儿,是大明的公主,那小子敢不用心吗?” 一旁朱瑄乐插嘴道:“父皇,这八音盒可不简单——开始都是散的,三姐姐用了半个多时辰才组装好呢。” “开始是散的?” 朱元璋、朱标听得都是一愣。 朱标随即道:“莫非是刘宽来大明时出了什么事故,震散了?当初蓝玉虽曾检查他的背包,却也小心得很啊。” “蓝玉检查过刘宽的背包?”朱元璋的注意点不一样。 朱标解释道:“当初在大桥上刚与刘宽接触时,他要我靠近些交谈,免得所说之事被太多人听到。” “信国公他们担心刘宽身怀利器,会对我不利,便先搜了他的身,又检查了背包。” 马皇后听得摇头,“宽儿那孩子哪像是刺客?你们当初也太过多疑了。” 朱元璋却是觉得汤和等人做得对,但他并未去反驳马皇后的话。 他道:“刚才咱还说那小子对蕙兰用心呢,结果却送了个散掉的东西。莫非他以为这后世之物就算是坏掉了,也能当蕙兰的生日礼物?” 听朱元璋误会,朱蕙兰即便内向,甚至有点胆怯,却也忍不住开口解释。 “父皇误会了,这份礼物本就是散的,正是要人亲手组装起来,才能得其乐趣。” 说着,便将那纸盒、说明书都递给朱元璋看。 朱元璋看了看,这才明白闹了误会,便是他脸皮厚,也不禁老脸一红。 朱标则道:“这应该是后世的一种玩具,类似于鲁班锁、木偶等——只是能发出如此动听的音乐,倒真是巧妙。” 接着又对朱元璋道:“父皇,《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应当是后世之人所编,儿臣想请乐师将其记录下来,以丰富我大明曲乐。” 朱元璋对这方面事不太在意,道:“这八音盒已是你三妹妹的,你跟她商量便是。” 朱蕙兰略有犹豫,但还是道:“大哥要用拿去便是,但要小心,切莫弄坏了。” 朱标笑道,“三妹莫要如此紧张,我便是借,也不会现在便拿走啊。毕竟是刘宽送你的礼物,总要给你把玩一些日子才是。” 其余几人看出朱蕙兰对八音盒的在意,一时也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声。 ··· 酉时(下午五点多)。 刘宽从科技司司院回到府中,便见府中多了几位女客。 为首的一位宫装女子见了刘宽,行了个万福礼,便道:“妾身苏采薇,是皇后娘娘派来帮刘副郎准备婚事的女官,这四位是协助妾身办事的宫女。” 刘宽见着女官二十来岁的样子,容貌姣好,神情不卑不亢,心里便信任了几分。 他还了个揖礼,“原来苏女史(宫中女官俗称)——我昨日才回京师,府中还什么都没准备,婚礼之事只能多劳烦女史了。” 苏采薇笑道,“无妨,副郎与公主成婚非同一般,婚礼之事是不能全照民间习俗准备。府上若是冒然准备了些没用东西,却用不上,反倒可惜了。” “不过副郎与三公主婚期只剩六日,十分紧张,接下来府中奴婢还需都听妾身指使,才能将事情办好。” 刘宽点头,“我会吩咐下去,让府中人都听苏女史指派的。” “如此便好,若无别的事,妾身便回宫去了。” 刘宽还以为这女官要带着四位宫女住他家呢。 但想到这是古代,紫禁城离这府邸也不远,苏采薇要是住府上反倒是奇怪了。 他将苏采薇一行人送出府门后,便回到了中院。 “夏荷,去让两位管事将府上奴婢都召集到中院来,我要说几句话。” 夏荷一直跟在刘宽身边,闻言应声是,便去传话。 刘宽觉得,不论是接下来几日苏采薇这个宫中女官前来办事,还是等几日后府中有了女主人,都跟以前有所不同。 他一个人的时候,府上规矩是有些散漫的———夏荷虽然有帮他管,但其毕竟只是个侍女,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也就管不紧。 所以,刘宽得嘱咐府上奴婢几句,免得他们醒悟不到府上的变化,还像前些日子那般散漫。 到时候若是坏了规矩,或是犯下什么大错,他便是想宽恕,也不好开口··· 之后几日,苏采薇都是早饭后过来,晚饭前离开。 仿佛成了刘宽府邸的女管家,指挥府上奴婢,为刘宽的婚礼准备各种物品,做各种布置。 说起来,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用刘宽的钱在城中采买的。大部分婚礼用品,都是随苏采薇从宫中运过来的。 这让刘宽颇有种吃软饭,或者说是入赘的感觉——他也不知这感觉对不对,毕竟他在后世并没有吃过软饭,也从未接触过赘婿。 不过确实省心。 后世一个表哥结婚时,他曾去帮过忙,前前后后忙了好几天,不知办了多少事,当真是忙坏了。 如今轮到他自己结婚,倒是落了个清闲,也是有趣。 不过这清闲也是相对的,哪怕他暂且搁置了去青龙山煤矿视察的计划,可近在城中的动力、车厢两个项目组,却还是忍不住日日去看。 若有空闲时间,则会思考着那几份奏本的内容,或对已经写好的内容进行修改。 三四日后的一个下午,刘宽正在科技司司院中撑着下巴,对着已经写完的《六部革新条陈》奏本思考,便听见院中传来吏员、将士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朱标清朗的声音传来,“本宫是来找刘副郎的,尔等自去做事便是。” 朱标来了? 刘宽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随即想起,似乎是朱蕙兰生日那天,朱标便说有事要找他,只是不知为何拖到了今日才来。 刘宽可不敢这么大咧咧地坐着等朱标进来,当即起身到院中迎接。 第61章 京师医学院,疮疡与外科【求追读】 刘宽在院中向朱标行礼,又寒暄了两句,便将其领到他的“办公室”。 朱标环视了眼屋里的布置,方才坐下,道:“你这里的摆设倒是别出心裁。” 屋里没别的人,朱标的侍卫则在外面守着,刘宽说话便放开了些。 他笑道,“不过是按后世的习惯来罢了,可惜这些桌椅柜子等与后世颇有不同,看着有点不伦不类。” 朱标道,“你若是怀念后世家具,可以请木匠打造一些嘛。” 刘宽摇头,“后世不少家具都并非纯粹木制,若强要此时的木匠打造,怕是还不如眼前这些顺眼。” “并非木制?那是用何制作的?”朱标好奇。 刘宽道:“有各种金属制作的,也有塑料的,还有三合板以及各种合成材料的。” “不过那时纯手工打造的木质家具反倒更贵些,由上好木料打造的更是奢侈品,寻常百姓家都没有。” 朱标试着想象了下,发现根本想象不到刘宽所说的那般景象,只能感叹道:“看来后世风物与此时真有许多不同,甚至天差地别。” 刘宽不想朱标再问后世之事——那样两人聊到天黑,再聊到天亮也未必说得完。 他问:“殿下来找微臣有什么事?” 朱标笑道,“京师医学院已经成立了,本宫想请你去看看。” “这么快?”刘宽讶异。 “场地、房屋都是用现成的,只是让人进行了些许改建、装修。再加上父皇征召的名医已经来了一批,这医学院自然就成了。” “不过大明毕竟从未有过医学院,本宫也不知办得对不对,如今只是弄了个雏形,这才想请你去指教一番。” 刘宽听了了然,口中却道:“微臣在后世其实也未曾去过医学院,只是道听途说一些事罢了。” 朱标道,“那也比本宫这般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刘宽确实对这大明第一座医学院挺感兴趣,朱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他便起身拱手,“那微臣便随殿下去看看吧。” “哈哈,好,咱们这就走吧。” 正好下职时间到了,刘宽便随朱标一起离开了工部大院,并让随行小厮小虎回府上传个口信儿,说他不回去吃晚饭了。 说起来,刘宽当初也是上职几日后,才发现仅带一个马夫不够用。 若临时有事回不了家,或是要办什么事,总不能让仪鸾司的将士给他跑腿吧?如今可不是明末,官员能把军士当仆役用。 所以,他后来便多带一个小厮出门。 朱标与刘宽都是骑马而行,路上讲了些京师医学院的情况。 “按我父皇的习惯,医学院亦属于官衙,应该放在宫城南边,与诸官衙在一起,最好是挨着太医院。” “但后来考虑到,你所说的医学院亦有治病救人之功能,本宫与父皇也希望医学院的名医能泽及京师百姓,便将其放在了里仁街。” 里仁街就在太平街西边,刘宽是知道的。 那里和太平街差不多,住得多是达官显贵,至少也是官宦之后、地主富贾。 不过到底算是普通百姓敢去,也可以去的地方了。 若是放在宫城南边那一片官衙中,普通百姓怕是都不敢过去——事实上,那里也确实是普通百姓的禁地。 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刘宽坐在马上望去,只见这是一片占地不小的院落。 院门外耸立这一座石牌坊,上面雕刻着五个漆红大字——京师医学院! 门牌坊旁边又立着两座石碑。 一座上书:为医者,须绝驰骛名利之心,专博施救援之志——宋,张杲。 另一座则上书:天道重医道,医道须仁道;精医重道,仁心惠世——无名氏。 朱标在一旁介绍道:“这里原本是南宋一位名宦在金陵的别院,前朝时为胡元显贵占据。” “到了本朝,父皇也曾想将其赏赐给某位勋贵,但因地方太大,又需修缮,便一直放置到了现在。” 刘宽见里面古木高大如华盖、屋檐楼宇掩盖其中,不禁点头道:“看着确像个设立医学院的好地方。” 随即刘宽便随朱标进里面观览。 典型的南宋园林式建筑群,没什么好多说的。 刘宽了解的主要是医学院各种机构及其运转模式。 这方面,当初刘宽在东宫做客时,已经跟朱标交流过一次。 因此,京师医学院各种机构的设立虽借鉴了后世,却仍有着明代医疗机构的特色。 如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分科,主要有十一科,依次是:内科、儿科、妇科、骨科、眼科、口齿科、咽喉科、针灸科、伤寒科、疮疡科、痘诊科。 其中部分与后世医院相同,却也有部分不同。 因为附属医院目前只能采用大明的大夫,甚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培养的也都是偏传统的中医,冒然全部采用后世分科,反倒不合适。 倒不如让中医以科学的方式发展,逐渐衍变为类似于现代医学的存在。 医学院的教学科目划分也与此类似。 倒是学制上更接近于后世——京师医学院的学生需先学习五年书本上的知识,通过考核,方可在附属医院实习。 实习二至三年,获得导师任可,方可正式毕业。 至于无法获得导师任可的,会给一次重新选择导师的机会,若是三年后依旧无法获得认可,便只能获得一张肄业证。 另外,附属医院的大夫职级则与大明已基本成型的太医院体系对接。 主要分为六级,依次是:医生、医士、医师、主任医师、太医、御医。 医学生学习五年,通过考试,既为医生。 通过实习,获得导师(最低是主任医师)认可,从医学院毕业,即为医士。 医学院其他机构也大抵参照后世设立,只不过规模都很小,硬件设施也比较简陋,甚至没有。 附属医院同样如此。 每科至少有一个院子充当病房,少则五六张病床,多则二三十张病床。 除此外又设立有门诊、药房、食堂等部门。 观览完后,朱标又将已经入职医学院的五位名医介绍给刘宽认识。 刘宽则按照他的理解,将这五人分为一位省级名医、四位府级名医。 再之后,朱标便带着刘宽在医学院食堂旁边的一座楼阁上吃晚饭。 五位名医也一同作陪。 差不多吃饱的时候,刘宽忍不住问:“殿下,微臣先前所说的外科为何没有设立?” 朱标尚未回答,一位来自宁国府、叫做刘甘的名医便忍不住道:“刘副郎所说之外科太子殿下也曾与我等提过,跟疮疡科也没甚区别,完全没必要再多设此科。” 刘宽当初在东宫跟朱标交流医学院事宜时,是了解过此时医学十一科具体代表哪一领域的。 其中善治疮疡科疾病的大夫又被称为疡医,起源可追溯至周朝。 主要是治疗痈、疽、疮、疡、疥、癣、伤折等病症在于体表,需要手术切除的病症。 关于五脏六腑的体内病症,并不涉及。 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几位敢于对患者体内动刀的名医,也都不是疡医。 由此可见,疡医跟后世的外科是有很大区别的,甚至可以说是医学认知和治疗理念上的区别。 因此在刘宽看来,若不设立外科,疮疡科怕是很难发展为后世的外科。 于是,听了刘甘的话,刘宽便皱眉道:“刘大夫对外科了解多少,便敢说疮疡科与外科没区别?” 刘甘作为宁国府名医,平时到哪里去看病,都是给人当菩萨一样供着的。 虽知刘宽是从五品官员,似乎还很得太子信重,可他还是忍不住怼道:“老夫再不了解外科,也是一位名传州府的大夫,刘副郎呢?对医术究竟有多少了解,又有何成就?” 听此,其余几位大夫或事不关己的吃菜,或流露出看戏的神态。 显然,先前见刘宽跟着朱标对医学院各方面事务一番“指导”,不爽的不只是刘甘。 朱标没想到竟有名医跟刘宽当面争论起来,正想要劝和呢,便听刘宽道:“我是不懂医术,但却有治疗顽疾乃至泽被天下的见识,刘大夫可有?” 大约是没想到刘宽会这么说,刘甘愣了愣,便冷笑道:“阁下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治疗顽疾、泽被天下的见识?” “正好这里有名动江西的李大夫在,你便把那见识说一说,让咱们也见识见识!” 说到最后两个“见识”时,刘甘故意加重了语气,摆明了要看刘宽的笑话——他才不信一个二十来岁年轻官员能在医道上有什么大见识呢。 第62章 牛痘克天花,剖腹切阑尾【求追读】 刘甘说完,其余几名大夫也看着刘宽,想看刘宽怎么应对,甚至是想看刘宽出丑。 朱标虽觉得刘宽并非那种喜好大言之人,却也不免露出担忧之色。 因为刘宽话说得有些满,他便是想帮忙,也不知如何开口。 在一桌人的注视下,刘宽却只看着刘甘,道:“刘大夫可知如何预防天花?又或者说,如何令一人再不得天花?” 预防天花?! 几人听了都露出意外之色,万万没想到刘宽竟然会谈及这种堪称无解的可怕疫病。 刘甘到底是州府名医,虽微微色变,却并未慌乱。 他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唯有一种人不会得天花,那便是患过天花并痊愈之人。” “因此,有些地方为预防孩童得天花,会寻得过天花之人的衣物给孩童穿。” “不过此法效果不佳,甚至多有人因用此法染天花而亡。” “又有胆大包天之辈,将患了天花却将要痊愈之人的痘浆涂抹于伤口,希图以此免患天花。” “不过此法极其危险,伤口涂抹痘浆之后,亦会出现天花症状,只不过致死可能稍小些许罢了。” “刘副郎所说预防天花之法,若是这两种之一,就不要说出来徒惹笑话了。” 说到最后,刘甘愈发镇定,甚至露出冷笑,认为刘宽多半是把这两种偏邪土方当做炫耀资本。 刘宽微微讶然,道:“刘大夫不愧是州府名医,果然见多识广。不过,我所说天花预防之法,虽与接种人痘之法类似,危险却要低许多,成功率则极高。” 一桌人再次惊讶了。 刘甘不信道:“怎么会有这般妙法?刘副郎可莫要胡诌。” 刘宽道:“此番我大明第一座医学院建立,我本就要以此法作为礼物献上,好让天下百姓再不受天花之害,又怎会胡诌?” 朱标作为知道刘宽来历的人,此时忍不住了,道:“若真有此种妙法,自是天大好事,刘副郎快些说来,若验证属实,本宫必替你向父皇请赏!” 刘宽也不卖关子,道:“此法和接种人痘之法类似,却非接种人痘,而是接种牛痘。” 接种牛痘? 几名大夫听了都一愣,随即各个沉思。 刘宽接着道:“诸位若留心观察,便会发现牛也会患天花之痘,却从未听闻有牛因患天花而亡。” “这说明,牛痘致死率要比人痘低得多,但既皆为天花之症,根出同源,自是可以通过接种牛痘痘苗,让人获得针对天花的免疫力。” 刘宽这一番话讲完,阁楼内竟一时无比安静。 却是一桌人都在思考其中道理。 最终却是来自江西的名医李嗣同最先回过神来。 他拍了下手掌,赞叹道:“此法着实是妙啊——接种牛痘痘苗以免疫天花,实非常人所能想得到的。甚至,若非刘副郎说,我都不知牛竟也有患天花的。” 朱标双目发亮地道:“李大夫的意思是,接种牛痘之法多半可行了?” 李嗣同笑着道,“我相信刘副郎不会当着殿下的面说谎。” 这时刘宽道:“京师医学院不是有研究功能吗?正好将接种牛痘之法当做第一个课题,去验证、研究。” “确认可行后,便可教与天下医者,令地方推广牛痘接种之法,如此不出二十年,便可令天花在大明绝迹。” 朱标道:“确该如此——正好李大夫等都会加入医学院,刘副郎不如便在这里,将接种牛痘之法说得更详细些?” 刘宽道:“接种牛痘之法本就不难,我所知道的刚才基本都讲了。若非要说的话,倒是还有三点需要注意的地方。” 一时间,同桌之人都做出聆听之状,便是之前怼刘宽的刘甘都不例外。 “第一点是,不论是取牛痘痘苗,还是接种到人身上,都应该注意做到干净卫生。” “因为在我们肉眼所不能见的地方,或看似干净之处,其实有许多细微生物。” “这些微生物中多半有害于人体的,可称之为细菌、病毒等,若是让其进入人体,或会引发某种疾病。” “所以不管是接种痘苗也好,还是医疗其他病症时,都应该尽量保证赶紧卫生。” “譬如人患刀箭之疮,为预防感染,有直接将刀烧红,烫熨伤口的,便是因为高温消杀了疮口及刀上肉眼不可见的微生物。” “除高温可消杀细菌等微生物外,酒精亦有消杀细菌的作用——酒精就是烈度极高的酒,可通过蒸馏普通酒水获得。” 宋代便有了烈酒,名为烧刀子——这种烈酒便是以蒸馏之法获得。 因此到了明初,人们已初步掌握了蒸馏法,故而刘宽这里提了一嘴,众人便知道酒精如何获得了。 “第二,不论是取牛痘痘苗,还是接种到人身上,最好都发明一种专用器具。” “如此既利于接种牛痘之法推广,也可方便消毒,保证痘苗及人身接种处的卫生。” “至于第三点,痘苗最好是在活牛身上现取现用,因为若痘苗离开牛身久了,或许会失去作用。” 顿了顿,刘款道:“关于牛痘接种之法,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至于其中涉及了何种道理,又有哪些可以完善之处,便要靠诸位大夫在验证时去研究了。” 如果说之前几位大夫中还有人对牛痘预防天花之法有所疑虑的话,那么听完刘宽这番话,这疑虑基本便没了。 在其他人还在思考时,刘甘忽然站了起来,退到桌边,冲刘宽深深一揖。 这番动作搞得刘宽一愣。 好在他年轻,反应还算快,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去将刘甘扶住。 “刘大夫这是何意?” 刘甘须发花白,抬起头来老脸发红地道:“刘副郎所言牛痘预防天花之法,确实能泽被天下。” “老夫方才受限于见识,言语中对刘副郎多有冒犯,这一揖便算是赔礼,还望刘副郎莫要介怀。” 刘宽没想到刘甘竟舍得下脸面赔礼道歉,倒是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他想了想,道:“刘大夫又不知我为人,先前有所质疑也是正常的。” 朱标看出刘宽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有些尴尬,便起身笑着道:“本宫想,不论是刘副郎还是刘大夫,都是为了京师医学院好。” “讨论医学之事,产生一点误会很正常,说开就好了嘛。” 接着几人重新落座。 李嗣同对刘宽产生不小的好奇心,主动问道:“先前刘副郎说外科与疮疡科并不相同,不可替代,可否细说?” 刘宽道:“在我看来,疮疡科与外科确实多有相似之处,但却该用外科替代疮疡科,而非保留疮疡科不设外科。” “疮疡科多是诊治人体表之病症,外科却是以类似治疗疮疡之症的手段,去治疗人体内外大多数病症。” “我举个例子,比如说阑尾炎,额,此时应该叫做肠痈?” 刘宽说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因为古代、现代很多疾病名字不一样。 李嗣同道:“肠痈之争分为两种,急症忽来,腹痛如绞,若不及时送医,患者多半会疼痛而亡。” “另一种则是偶尔发作,疼痛并不剧烈,但若是拖着久不诊治,亦会变作急症,要人性命。” 刘宽听了后,道:“那阑尾炎应该就是肠痈了——据我所知,我们人的肠子因结构、功能不同,分为多种,其中叫做盲肠。” “在盲肠的末端有一段看似多余的细长之物,便是阑尾。肠痈便是阑尾因各种缘由感染,发热、发炎之故。” “若是有善于外科的大夫,完全可以刨开人腹,将发炎之阑尾切除,以达到永远根治此病症的目的。” 刘宽说着说着便停下了。 因为他发现,一桌人几乎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像是听到了比“接种牛痘可预防天花”更不可思议的事。 也就李大夫神色稍微正常些,甚至若有所思。 第63章 微生物,显微镜【求追读】 刘宽话停下好几息后,一位大夫忍不住道:“剖腹割肠以治病,岂不是神仙手段?疡医竟能做到?” 刘甘也忍不住再次发问,“听闻华佗曾要给曹操开颅治疗头风,我一直认为是小说家之言。” “现实中,我从未听闻有哪位大夫为人剖腹治病的——事实上,曾有将士被敌人剖腹一时未死,可医者为其缝合伤口并包扎后,却仍多有发热、生脓而亡的。” “剖腹如此危险,又如何能用于治疗病患?” 刘甘问完,不待刘宽解释,李嗣同便笑着道:“刘大夫莫非忘了之前刘副郎所说注意干净卫生之事?” “倘若人肉眼不可见之处,真有无数微生物,其中又有有害于人的,那么以往疡医为被剖腹的将士包扎却造成发热、生脓之后果,便不难理解了。” “说起来,疡医在治疗时,其实也会进行刘副郎所说的消毒。或以火撩刀具,或以沸水蒸煮。” “只是此为经验之谈,多数疡医不明所以,做此事时未免疏漏,或是直接省去,便造成了患者疮口发热、发炎的结果,终难挽救。” 说到这里,李嗣同看向刘宽,“刘副郎,若我所说不错,那剖腹切除阑尾之术,应该对你所说的病菌消杀有颇高要求吧?” 听了李嗣同这番话,刘宽不禁心生感叹:真是不能小瞧古人啊。 这李嗣同作为省级名医,医学天赋之高、见识之广,也着实惊人。 他于是点头道,“李大夫说的不错,但凡涉及人体的手术,对环境要求确实很高——不仅要消杀各种器具上的细菌、病毒,甚至要求在无菌环境下进行。” “对了,还有一点,人的双手乃至人体也有很多病菌。若接触病人伤口,最好也进行消毒,或者带上消过毒的特制手套。” 朱标原本听得津津有味,正用手拿着一个点心在吃呢,此时忽然僵住。 他看了看自己貌似干净的手,仿佛看到了刘宽所说无数微虫般的细菌、病毒在爬。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部分则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朱标顿觉恶心,赶紧放下了吃了一半的点心。 刘宽注意到朱标的异状,不禁笑道:“殿下不必如此紧张,虽说人手确有不少病菌,但我们人体却没有那么脆弱。” “绝大多数病菌进入人体后,都会在造成伤害前就被免疫细胞解决,只有极少数免疫细胞解决不了的,才会酿成疾病。” 李嗣同听了,兴趣勃勃地问:“何为免疫细胞?” “额,这说来就话长了···我们人体其实是有不计其数的各种细胞组成,免疫细胞正是其中一种。” “它们就好像一国之将士,专门负责驱杀入侵的细菌、病毒,或是内部病变的细胞。” “各种免疫细胞组成了人体的免役系统,正是免役系统的存在,我们才能对抗许多病菌的危害,甚至可以在患上小病后自己痊愈。” 听此,几位大夫都若有所思。 朱标则感慨道,“听你这么说,这人体倒真仿佛一国——若说免役细胞是军队,那病变细胞应该就类似于叛乱之人了。” 刘宽笑道,“殿下比喻得很形象。” 这时李嗣同也感慨道,“刘副郎所说人体由无数各类细胞组成的观念着实新奇,可惜凡人肉眼受限,无法看到那细胞、细菌、病毒等微生物,着实令人遗憾啊。” 听此,刘宽道:“我们人无法直接掌控火焰,却能以燧石等工具生火。我们无法凭一双肉手劈木开山,却能用刀斧、炸药做到。” “如此推之,为何就不能发明一种工具,让人之肉眼也能看到微生物呢?” 李嗣同等大夫听了都眼睛一亮,随即苦苦思索怎么发明这种能看到微生物的工具。 朱标却已经联想到一物,激动地道:“妹婿的意思是,用望远镜能看到微生物?!” 他这一激动,却是对刘宽的称呼都变了。 李嗣同等并未在意称呼之事,注意力都在“望远镜”上面。 在几人注视下,刘宽道:“普通望远镜只能放大数倍、十数倍而已;而想要看到微生物,至少也需要将其放大四五十倍。” “到了这种层次,便不叫望远镜了,而叫显微镜。事实上,真正的显微镜往往能将微生物放大数百倍,乃至上千倍。” 几位大夫听了都面露震撼之色。 其中一位大夫甚至误会了,喃喃道:“这显微镜若真有此能,将一粒米放大数百上千倍,岂不是能令世间再无饥荒?” 刘宽、朱标听了一时愕然。 明白这位大夫误会后,刘宽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孙大夫误会了,不论是望远镜还是显微镜,都是令某物在视线中放大,并非令其真的变大。” “放大镜、叆叇,诸位应该听说过,甚至见过吧?望远镜、显微镜原理便与其类似,只不过更为精密罢了。” 这五位最次也是州府名医,即便没见过叆叇,也听说过。 听刘宽这么一解释,终于是明白过来。 李嗣同道:“我大明既能制造叆叇,应该也能制造显微镜吧?” 刘宽道:“我已将望远镜制法献给陛下,据说陛下已令工匠试制,却不知进度如何。” 他说着看向朱标。 朱标道:“听说就快制成了,应该就在这几日间。” 刘宽点头,“待工匠试制出望远镜后,便可令他们试制显微镜——相关资料,回头我会写出来,交给陛下。” 李嗣同感慨着道:“刘副郎不敝帚自珍,献上此等宝物制法,实乃天下苍生之福,令人敬佩万分啊。” 刘宽心道,若没提到显微镜就罢了,既然提到,他能不献上制法吗? 不然的话,老朱、小朱还以为他打什么小九九呢。 不过,大明若能早些制造出显微镜,确实有助于医学研究,甚至令大明医学理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直接迈入近现代医学范畴也说不定。 而大明医学发展,他与家人也会受益··· 在京师医学院的这顿晚饭,刘宽和朱标、李嗣同等人吃了很久,聊了很多,因此很晚才回到府上。 “公子回来了?” 夏荷、秋月、春兰依旧在等着刘宽,至于冬梅这丫头,却是趴在偏厅桌上睡着了。 听到夏荷几人说话,才站了起来,揉着眼迷迷糊糊道:“公子回来了···” 刘宽笑着看了冬梅一眼,道:“下次我若再回来这么晚,你们不必都等着——值夜的人等着便可以了。” 夏荷道:“公子未归,奴婢们怎敢休息?” 刘宽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随后他让夏荷几人准备洗澡水,沐浴之后便睡觉。 明日早朝,虽说老朱更改早朝时间后,不用三四点就爬起来,却也只能拖到五点多,再晚就有可能迟到。 第64章 金银铜共为保证金,婚成!【求追读】 次日早朝,刘宽依旧是只听不说,当个小透明。 中午回到府邸中,他便让春兰、秋月抄录了笔记本电脑上的显微镜相关资料。 待到下午,他便到奉先殿面见老朱。 “陛下,这是显微镜的制作之法及相关资料。” 刘宽说着,掏出了一叠纸张,由李贵转送至朱元璋案头。 朱元璋上午听朱标讲述了刘宽昨日在医学院夜宴中所言诸事,也知道刘宽准备献上显微镜制法。 此时翻着看了看,发现里面字他基本都认识,可连在一起组成的言语他却多有不懂,于是不再细看,放到了一边,准备回头交给银作局去研究、试制。 银作局原是专门为宫中打造各种首饰、珠宝的地方,辖下多能工巧匠。 因此朱元璋之前将试制简易版望远镜的任务交给了银作局。 前日询问,简易版望远镜已经制作出来了,只需还需做一些修正、雕饰。 虽说简易望远镜制法相对简单,但其在军事上作用却颇大,效果甚至比水泥更为显著。所以,朱元璋已下令让银作局对望远镜制法保密。 或许如刘宽所说,难以永久保密,那就能保密多久是多久。 放下资料后,朱元璋道:“这显微镜能观察肉眼不可见的细微之物,于医学之发展确实大有作用。” “你献上此物功劳不小,说吧,这次想要什么赏赐?” 刘宽没准备客气,拱手道:“白银万两、良田千亩及京师内城临街商铺一座即可。” 这赏赐要求相较于刘宽献上望远镜、银镜制法后的要求,要少一些。 而有了上次刘宽嫌弃宝钞之事,朱元璋也没再说改赐宝钞,而是笑了笑道:“你小子还是那么的不客气啊···都记下了,回头便让人送到你府邸上去。” 刘宽当即作揖道:“谢陛下!” 他献上的这些配方,老朱操作好了,完全可以用来赚大钱,所以他要这些赏赐问心无愧。 虽然他还有不少生财之法,但总需要一定资本去开启——这资本他不从老朱要从谁要? 说起来,老朱前后赏赐了他三次,加起来着实不少了。 共计有黄金千两、白银二万两、宝钞千贯。 又有府邸一座,城外庄园一处,应天府内良田千亩。 以及京师的造纸作坊、印刷作坊、内城临街商铺各一座。 最后则是男仆二十,女婢十二。 不论是庄园、良田,还是作坊、商铺,刘宽都还没去看。这些东西赏赐下来后,都是由府上两位管事负责接手的。 不过管事倒是汇报过,庄园、良田的佃农,作坊、商铺的雇工,关系也都一并转到他这边来了,目前都按原来的模式在运转、经营着。 庄园、良田所得产出,作坊、商铺所得利润,也会按期交付到他府上,暂时倒是用不着他操心··· 朱元璋见刘宽谢恩之后并未告退,问:“怎么,你还有别的事?” 刘宽又从袖囊中掏出一份奏本,道:“此前陛下让微臣写的关于‘大明宝钞该如何设立保证金’的奏本,微臣已经写好了。” 其实“六部改革”的奏本刘宽也写好了,只是六部革新涉及的人和事太多,他总想尽量完善,再加上事也不急,他便拖着没交。 保证金之事不同。 只是弥补大明在宝钞方面的空白,并不涉及什么既得利益群体,事情也相对较为简单。 所以刘宽便先交上这份奏本。 至于“大明该如何发展科学、科技”的奏本,他都还没落笔呢。 奏本由李贵转送御案后,朱元璋便翻着细细地看起来。 奏本上都是簪花小楷,显然并非刘宽所写——据他所知,多半是由刘宽府上那位被改名为秋月的贴身婢女抄写。 朱元璋并不在意。 这婢女抄写的奏本倒是比刘宽手写的好辨认多了。 奏本不过数千字,内容不算多,但朱元璋却看了半刻钟有余。 看完,他道:“咱记得你先前说后世强国,皆以黄金作为纸钞保证金,最多辅以白银。” “为何你这奏本中,却建议大明以金银铜为保证金?” 刘宽道:“回陛下,后世各国商品、金钱往来极为频繁,因此各方面都会相互影响,在经济、财政方面也是如此。” “因此强国为避免遭受他国影响国巨,都会尽量保证本国货币价值稳定。如此,选择以黄金为保证金就成了必然。” “如今大明与世界各国虽有贸易往来,可相较后世却大大不如,国内钱币体系也相对稳定。” “再加上目前大明金银铜皆不足用,若只以黄金为保证金,恐怕很难做到。如此,以白银、铜钱为辅助,变成了很好的选择。” 至于铸造金币、银币之事,刘宽暂时没提。 一则,以大明目前的铸币技术,很难铸造出合适的金币、银币——合格的金银币铸造起来讲究可比铜币更多。 二则,确实大明目前不需要金币、银币。 在宋元之际,百姓使用最多、最频繁的金属货币便是铜钱,金银只是如布帛一般,偶尔充作钱币,实为贵重物品。 明初情况也大抵如此。 再加上宋、元、明初皆发行纸钞,只要纸钞信誉不崩,百姓接受度其实还是蛮高的。 反观当今世界其他各国,都还没有成功使用纸钞的。 最后,待将来大明工业发展起来,工业品加上原本的丝绸、瓷器等商品大规模销往海外,必然会对周边各国乃至西洋国家产生更大的影响。 到那时,大明只用宝钞而不用金银币,反倒有助于通过商贸掠夺他国金银。 朱元璋听了刘宽的解释,点了点头道:“你这想法倒是挺实际——那这超发保证金三至五倍的宝钞,又有何说法?” 刘宽道:“虽说保证金与纸币理论上应保持一比一的比例,才最为安全。但据微臣所知,后世不少大国都是超发保证金三倍纸钞。” “还是大明钱币体系较为稳定的缘故,故微臣认为,超发三至五倍纸钞都不会有大问题。” “但五倍也差不多是极限了,陛下应当明文规定,宝钞超发不得超过五倍。” “另外,百年之后则需改为不得超过三倍——按微臣预估,百年之后大明因与世界各国交往更为频繁,经济发达远超此时,货币反倒需要更为稳定的价值,才能保证不出大问题。” 朱元璋再次点头,“此事咱明白了,会留下祖训的。” 可惜祖训也未必管用啊。 刘宽暗叹。 但他并没说出来。 因为身后之事,老朱管不了,他也管不了,福祸如何,只能看后人作为。 收起奏本,朱元璋看着刘宽道:“若无别的事,你便退下吧——咱准你几日假期,就别再忙朝廷的事了,多放些心思在婚礼准备上。” 这是朱元璋作为岳丈对女婿的关怀。 刘宽笑了笑,道:“谢陛下···微臣知道了。” ··· 时间一晃。 到了洪武十四年八月二十九。 宜出行、开业、动土、盖屋、祭祀、订婚、结婚,大吉! 这一日,刘宽仿佛成了一个新郎模样的木偶,任由操办婚事的人摆弄,跟着熟练好的流程一个个地走,忙碌一整日。 也幸亏他年轻力壮,又听从马皇后建议,养精蓄锐数日,不然未必吃得消。 又因婚礼是在日落之后举行的,故而刘宽忙到了亥时初(夜晚九点多),送走了最后一位府上宾客,这才算闲下来。 带着一身酒气,刘宽来到了中院主卧房门前。 两名十几岁的宫女正守在房门左右,见了刘宽,一起施了个万福礼,“见过驸马。” 刘宽也算在职场受酒精考验过的,再加上身份特殊,今晚虽喝了一些酒,却并无醉意。 他知道眼前这两位都是朱蕙兰的贴身宫女,算是陪嫁,今后也将是他府上人。 至于叫什么,他还未问,也没想此时问。 点了点头,便带着激动、期待、欢喜的心情,进了主卧,并反手关上了房门。 因洪武年间汉家婚礼习俗仍近南宋,故刘宽一眼瞧去,便见一位穿着红色大袖婚服、身披霞帔,头戴珠翠团冠,手拿喜扇遮住面孔的女子,静静坐在外间圆桌旁。 先前的婚礼流程中,刘宽其实已经挑过盖头,看了朱蕙兰的模样。 故而到了此刻,两人独处新房时,他反倒比进来前平静了些。 他坐到了桌旁,看着朱蕙兰,笑问:“娘子,我们可是还有哪个婚礼流程尚未完成?” 扇后的朱蕙兰点了点头,发出了清雅柔和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地“夫君,合卺酒都已喝过,并无别的婚礼流···流程了。” “那娘子为何还以扇遮面,不肯见我?” 听此,朱蕙兰不得不拿开喜扇,却不由娇羞地低下头,俏脸已然绯红··· 第65章 新婚燕尔,誓师西南!【求追读】 因府中没有长辈,新婚后的第一日,夫妻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说起来,考虑到朱蕙兰初经人事,昨夜刘宽也没怎么折腾。 只是在彼此有过深入浅出的交流后,俩人的话都多起来,再加上比较激动,后面竟聊了小半夜。 朱蕙兰睡得比较轻,刘宽才坐起,她便醒了。 大亮的天光让她意识到时间必然不早,又不禁想起昨夜与书上有很多不同的周公之礼,俏脸再次绯红,都不太敢看刘宽,却又忍不住看。 她最初在柔仪殿后面偷看刘宽时,也只是觉得刘宽比较俊朗而已。 如今却是觉得,天下男子在她眼中都没有夫君好看了。 她用喜被盖住身子,问:“夫君可是要起了?” 刘宽其实有些不想起。 美人在侧,温香软玉,实在令人沉迷啊。 可肚子却饿了。 总不能让人送来饭食在床上吃吧?那成什么样子? 他父母是不在大明,可老朱、马皇后如今就是他长辈啊。 事情传到这两位耳中,他即便不被训斥,将来也会被笑话。 刘宽于是点了点头,下床。 朱蕙兰见了便也要起来,“妾身来伺候夫君更衣。” 刘宽转身笑着按下她,道:“娘子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你昨夜没睡好,又是第一次,想睡便多睡会儿吧。” 朱蕙兰没想到刘宽这么温柔、体贴,又提起昨夜之事,她是真觉害羞。 但她还是坚持起身,“妾身已经睡好了,身子也无大碍···若再不起床,怕是会被人笑话呢。” 刘宽笑道,“我也是怕被笑话,那咱们就都起来?” “嗯。” 两人穿上里衣后便叫人来服侍。 其实刘宽自己就能搞定,主要是朱蕙兰,无论是盘发、化妆,还是穿戴衣衫、首饰,虽也能自己搞,却比较慢,也不如侍女弄得好。 朱蕙兰招呼一声后,足足进来四位少女。 其中两位是夏荷、秋月,另两位便是昨夜守在房门边的宫女,一个叫灼华,另一个则叫桃夭,都十六岁了——这是昨夜朱蕙兰告诉刘宽的。 且这两位都是马皇后当年收养的孤女,对于老朱家老将属于相当可靠的一批宫女。 桃夭、灼华服侍朱蕙兰更衣,夏荷、秋月也不好在旁看着,便来服侍刘宽更衣。 替刘宽更衣时,夏荷问:“老爷,厨房早餐备着呢,不过眼下已经巳时过半,老爷、公主是先吃早餐,还是直接吃午饭?” 刘宽看向朱蕙兰,问:“娘子想怎样?” 朱蕙兰其实也饿了,但还是道:“我听夫君的。” 刘宽遂道,“那便先吃早餐吧——不吃早餐对胃不好,咱们多少吃一点。” 刘宽还担心朱蕙兰没胃口。 他在后世也交过两个女朋友,往往在假日里睡到中午十一二点都不愿起,他关心女友身体买了早餐劝吃饭,或是被说烦,或是以没胃口推拖。 朱蕙兰却是微微一笑,嗯了一声应下。 两人穿戴好后来到偏厅,饭菜便陆续上桌。 这顿早餐相较于刘宽成婚前明显丰盛不少,有鸡丝小米粥、肉包子、什锦包子、葱油饼,又有清炒小菜四样,荤菜小炒两样,以及由两尾新鲜鲫鱼煲的鲫鱼汤一份。 虽然分量都不大,刘宽、朱蕙兰也确实饿了,但还是没吃完,剩下一小半。 朱蕙兰的陪嫁奴婢中是有厨娘的,但刘宽却通过饭菜口味尝出来,今早这一顿仍是邱三娘主厨。 由此推测,陪嫁过来的厨娘应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奴婢。 朱蕙兰漱口擦嘴后,看向刘宽,道:“夫君,妾身在宫中时,父皇、母后便时常教导我们要节俭。” “咱们早餐既吃不下这许多,今后便让厨房酌情减少两样菜式,如何?” 刘宽不太喜欢吃素,便道:“那就减少两样素菜吧——你还在长身体呢,也不能吃得太少了。” 我还长身体? 朱蕙兰听了不禁眨巴眼睛。 心道,我去年就及笄,如今更是成婚为人妇,夫君怎么还说我要长身体? 她一脸迷糊,一时竟显得有些呆萌。 桃夭、灼华同样露出古怪神色。 倒是夏荷等人神色正常——因为刘宽跟她们说过类似的话,并跟她们科普,女子长身体到十八九岁都是正常的。 长身体时不仅要吃饱,还要营养均衡,最好还进行一些日常锻炼。 刘宽看着朱蕙兰迷糊呆萌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当众刮下她的琼鼻,但好在忍住了。 他笑着道:“此事我私下里会跟娘子解释。” 听此,朱蕙兰便能意识到可能涉及一些夫妻俩的私房话,俏脸又是微红,点头答应了。 新婚第一日,刘宽自不会去上职。 于是便陪着朱蕙兰,一起理清府中诸事。 朱蕙兰陪嫁中不仅有金银珠宝、各式家具等物品,更有厨娘、侍女、宦官等,甚至连女官苏采薇都被派来府上做女管家。 这些人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个,必须安排合适的位置、差事,让他们尽快和府上原来奴婢熟悉、融合。 至于奴婢之间彼此发生些摩擦、争执,肯定是少不了的。 但绝不能闹大,更不可耽误了主人家的事情。 经过一番梳理后,夫妻俩最终确定了如下事情。 苏采薇作为女管家,主官府中内务。 夏荷等四人依旧未刘宽贴身侍女,桃夭、灼华则为苏采薇贴身侍女。 陪嫁的其他宫女也按等级安排了。 刘宽原来府上的大管事刘来福负责外务,比如说对刘宽、朱蕙兰所拥有的田庄、商铺、作坊进行督管,物资交接等。 原来府上的二管事刘平安则负责对外采买府上所需,以及分管前元、二院杂务。 而朱蕙兰的陪嫁宦官,李承恩,则负责迎来送往,以及辅助夫妻俩处理人情礼节之事。 也是此时,刘宽才知道,在这还算是洪武朝前半段的时期,因前两位公主都嫁的是顶级勋贵,相当于皇家与勋贵联姻,而非像后来那般下嫁小官僚子弟甚至平民,所以规矩也与后来大不一样。 最不一样的一点就是,刘宽的府邸依旧是“刘府”,是以他作为主人的;而非改名“公主府”,让他成为赘婿似的陪衬。 即便改名,也是改为驸马府。 因为在昨日成婚时,不仅朱蕙兰被正式封为崇宁公主,刘宽亦多了个驸马都尉的爵位。 此时驸马都尉爵位可不低,在伯爵之上,侯爵之下,有一份不菲的爵禄。 至于驸马地位直线下降,乃至几近于赘婿,那都是洪武朝后期,甚至是永乐朝才开始的变化。 也正是因为刘府没变成公主府,自然也不会像后来的公主府、郡主府那样设立各种官职,去管着府中大小事务,甚至是管着驸马、公主。 真要是那种情况,这驸马刘宽铁定不会做的。 如今他不过是等于取了个公主当老婆而已。 新婚燕尔,夫妻俩哪怕一起梳理府中事务,时间也过得很快。 大半天的时间一转眼变过去。 到了九月初一,刘宽没再赖床,向值夜的桃夭预定了叫醒服务,卯时不到便起来了。 因为今日有两件大事。 一是大朝会。 二是傅友德、沐英、蓝玉将誓师出征,讨伐西南的梁王残元势力! 刘宽起了,朱蕙兰也没赖床,一起起来指挥着奴婢们忙活。 吃了早饭,刘宽匆匆来到紫禁城前,跟着流程,参加了他到大明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十五那次他不在京师,因而并未参加。 大朝会后,刘宽获得允许,跟着老朱、小朱一起来到了京师西北区域的大军营。 他将见证此次明军平定西南的誓师大会! 第66章 三炮之别,重料剧透【求追读】 此时京师(南京)人口不过七十多万,且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官吏、将士家属。 但老朱规划的京师城池却很大。 内城西北区域,正对着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楼江门、仪凤门、定淮门这一大片,都是军营、军仓等军事重地。 朱元璋直接掌管的亲军二十六卫中的大部分,都营地都在此处。 傅友德等人此番征讨西南虽是以湖广、广东、广西、四川等地卫所军为主,却也会带一支亲军部队随行。 所以,誓师大会便在内城西北的这座大军营中进行。 出于重视,这次誓师大会由朱元璋亲自主持,参与人员则有傅友德、沐英、蓝玉等文武大臣,以及数万大明天子亲军。 刘宽作为一个“小透明”,站在文臣的班列中,望着大校场上列队而立的明军,再回想起一些明末小说中对明军的描述,心中颇为感慨。 作为天子亲军,眼前这支军队的装备、兵员无疑都是最好的。 只见在如云的猎猎旌旗下,明军士卒各个身着火红色鸳鸯战袄,外罩齐腰札甲,头戴短檐飞碟盔,或腰挎钢刀背负盾牌,或手持红缨长枪,或挎弓携箭,或手持火铳。 骑兵将士也都骑在马上,炮手则列于炮车左右。 中级军官多披锁子甲、鱼鳞甲,高级将领则是一身明光铠,皆头戴凤翅红缨将军盔! 古代的誓师大会等同于阅兵,所以这些参与大会的将士皆全副武装! 在这十四世纪末,有这样精良的装备,再加上将士们个顶个的精悍,士气如虹,也难怪明军能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平定天下! 誓师完毕,朱元璋一直将出征大军送到城外龙江船厂码头。 刘宽也跟到了龙江码头上。 当船队离岸远去时,刘宽似乎瞧见蓝玉站在其座船船头,拿着个金属圆筒在向这边眺望。 银作局制作的简易版望远镜? 刘宽立即意识到蓝玉拿的是什么。 恰好朱标就在旁边,刘宽便问:“殿下,银作局已经制造出望远镜了?” “不错。”朱标笑着点头,“不过父皇嫌望远镜之名不够好听,再加上银作局制作的只是简易版望远镜,便为之取名千里镜。” 还是叫千里镜? 刘宽微愣。 随即感叹:看来此时之人受千里眼的神话传说影响已经很深啊。 他随即又好奇地问:“陛下可是已经配给此番出征的大军了,配发了几具?” 朱标道:“银作局的工匠日夜赶工,也只磨制出了五具,加上你献上的那一具,都交给颍川侯等领军大将了。” 刘宽点头,老朱一次性配发六具,蓝玉能有一具就不奇怪了。 随即刘宽便道:“可惜此次颍川侯他们出征太急,时间有些赶不上,不然倒是可以带上六合钢铁厂铸造的野战炮。” “野战炮?”朱标听了好奇,“与碗口铳以及你先前所讲的后世红夷大炮有何不同?” 刘宽道:“野战炮与碗口铳自是有很大不同,但最初制造的这一批跟后世的红夷大炮威力应该差不多。” “只是微臣不想用红夷大炮这个名字罢了,毕竟此时西夷尚未发明这种火炮。” “微臣的想法是先以铁水铸造一批三五千斤、口径稍小的野战炮。” “待铁场高炉建成,可直接炼出液态钢,再铸造钢炮。” “钢材坚韧,用同等重量钢材能铸造出的火炮会比铁铸炮口径更大,也是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朱标曾听刘宽描述过后世红夷大炮的威力,此时听其说六合钢铁厂可造此炮,也不禁喜悦、激动。 随即又感叹道:“照你这么说,时间上确实赶不及——铸炮需先造泥模,短则耗时一月,长则需要两三月。” “如此算来,即便你刚来到大明,便献上那红夷···嗯,野战炮铸法,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的。” “另外,西南多险山密林,铁铸野战炮重达数千斤,军队若携带之,怕是反悔拖累行军速度,耽误军情。” 刘宽听了忍不住摇头,道:“殿下对微臣所说铸炮之事有两点误会。” “其一,微臣若铸炮,便不会用费时费工的泥模铸炮法,而是用后世的铁模铸炮法。” “其二,微臣所会铸造的火炮可不止类似红夷大炮的野战炮,还有虎蹲炮、子母速射炮(弗朗机炮)。” 朱标一听眼睛就亮了。 正待询问,便瞧见朱元璋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参见陛下(父皇)。”两人皆作揖行礼。 朱元璋心情不错,笑问:“你二人方才在聊什么?似乎是关于铸炮之事?” “正是铸炮之事···”朱标当即将他方才与刘宽的谈论都说了,最后道:“父皇既来了,正好让妹婿细说那铁模铸炮法和虎蹲炮、子母速射炮。” 朱元璋却摇头,“这里不是讲此事的地方,咱们还是回奉先殿再说吧。” 龙江码头在城外,因此大半个时辰后,刘宽才随老朱、小朱到了奉先殿。 见老朱挥退了闲杂人等,目光灼灼地注视过来,刘宽也不磨叽。 他道:“铁模铸炮法乃是后世清朝一位基层官员,为迅速铸造大炮防备西夷寇掠沿海,所想出来的法子。” “顾名思义,便是以铁模替代泥模——可先翻泥模铸造铁模,因是铁水铸造而成,铁模短时间便可铸成,还可反复利用。” “所以,若用铁模铸炮法,快则七八日,长则半月,便可铸造出一批大炮。” 老朱听完评价道:“照你这么说,铁模铸炮法确实比泥模铸炮法高明了不止一筹。” “回头将你所知的铁模铸炮法之流程、要点都写下,呈上来。” “是。”刘宽应了,接着不待老朱问,他便道:“子母速射炮来历与红夷大炮一样,是后世大明仿照西夷火炮制造,比仿造红夷大炮还要更早些。” “它实际是一种后装滑膛炮,战时只需将提前装好火药、弹丸的子炮放入在后上方开口的炮腹,即可点火发射。” “因其发射速度是从炮口装填火药、炮弹的大炮数倍,故称子母速射炮。” 弗朗机这个名字刘宽干脆不提了,反正这一时空,这种火炮先出现在大明,且是由他“发明”,拥有命名权也是应该的。 老朱听了刘宽所言,不禁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子母速射炮岂不是很厉害,甚至超过那红夷大炮?如此,为何后世的大明又去仿造红夷大炮?” 刘宽道:“因为这子母速射炮有缺点——其在炮身后上方开口装弹,气密性不好,在当时难以解决,故而使得火炮射程较短、威力也较小。” “咱明白了。”朱元璋点头,“这子母速射炮既有此优缺点,倒是适合在红夷大炮打发之后用。“ 随即又问:“那虎蹲炮又有何优缺点?” 刘宽故意将虎蹲炮放在最后讲,便是想借着虎蹲炮给老朱、小朱来一波“重料剧透”。 所以,讲到这里时他更加精神了。 “虎蹲炮乃是大明名将,也是后世认证的大明军神、民族英雄戚继光所发明。” “嘉靖年间,倭寇肆虐沿海及东南数省,甚至曾有数十人从浙江登陆,转战千里,一路烧杀抢掠到南京城下,令数万大明守军不敢出城迎战之事···” “等等!” 老朱听到这里绷不住了,直接打断了刘宽的话。 他知道刘宽口中的南京就是如今的京师,但哪怕后来老四那逆子迁都北平,不也是将京师当做了副都么? 堂堂大明副都,竟会让数十倭寇杀到城外,而数万明军不敢出城迎战? 听着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能?! 第67章 老朱:嘉靖?必是昏庸无能之辈!【求追读】 绷不住的朱元璋瞪着眼道:“刘宽,你可莫要拿后世一些不靠谱的野史说给咱听!” 刘宽道,“陛下,微臣知道此事听着不可思议,但确实是真事。” 朱元璋紧皱着眉头道:“咱之前听你说,崇祯是咱大明最后一个皇帝,这嘉靖莫非是崇祯前面一个年号?” 显然,朱元璋是觉得几十名倭寇杀到南京城外的事多半发生在明末。 那时大明内有农民起义、外有后金鞑虏,内忧外患之下,没顾上处理一小股倭寇就不那么奇怪了。 刘宽却摇头道:“嘉靖皇帝是崇祯皇帝的高祖,当时离大明灭亡尚有近百年呢。” “那为何会出现你所说的奇闻?”朱元璋更加不解了。 刘宽道:“原因自是多方面的,第一大原因便是当时大明承平日久,东南数省更是一百多年都未曾遭遇重大战事,将士疏于操练,军备废弛。” “二则,这股倭寇多是从日本来的流浪武士,是从日本多年战乱中杀出来的,本就战力强悍。” “再加上他们人少,兵甲精良,一路烧杀抢掠,流动作战,自是令东南官兵难以会剿。” 听到这里,朱标道:“即便如此,倭寇既然都杀到了京师城外,数万官军也不至于不敢出兵迎敌吧?” 刘宽道:“或许是南京守备官员不知倭寇具体数目,担心守军出城中了埋伏,导致城池失守。” “又或许有别的原因,比如说用于迎敌的兵马还未派出去,倭寇便又逃走了。” “可能还有其他内部因素导致此事——具体为何,微臣也不知道。” 这时朱元璋拍了下御案,哼道:“军备废弛至斯,朝廷上多半也是文奢武嬉。不用想,老四这个年号为嘉靖的子孙,定是个昏庸无能之辈!” 听老朱这么评价嘉靖,刘宽不禁想起了后世一部历史大剧《大明王朝1566》。 他于是道:“陛下猜测并不准确,嘉靖皇帝在后世看来虽不是个好皇帝,却也称不上昏庸无能。” “此人乃是在正德皇帝早逝无子的情况下,以小宗即位。” “弱冠之龄,便仿照宋英宗,借生父尊称及祀典之事,掀起‘大礼议’之争,从几位内阁权臣手中夺取了部分实权。” “掌权之后,他也曾锐意进取,革除了一些大明弊政,令大明国事有所起色,史称嘉靖新政。” “可惜他在后来与地方士绅势力的争斗中受挫,又遭遇寝宫、行宫两次失火性刺杀,于是志气受挫,性情转变。” “嘉靖中期,他开始沉迷修道,炼丹服药,追求长生不老;又任用贪官奸党,幕后操控,与士绅势力争夺利益。” “因他为人聪慧,极善权谋,在执政中后期,很多朝臣和地方官员、士绅,都被他玩得团团转。” “可惜嘉靖对那时只求满足私欲,几无为国为民之心,种种作为反倒让大明江河日下,朝野弊乱丛生。” “对了,这位嘉靖帝还是陛下子孙中在位时间第二长的,足有四十五年,仅次于冲龄即位的万历皇帝。” “大明自永乐之后的皇帝,多短寿,且好几个都死得不明不白。” “嘉靖帝以小宗即位,既能夺取权力,又在位那么久,活到了六十岁,足见其聪慧。” “后世甚至有人认为,在永乐之后,论权谋嘉靖帝可排第一。” 嘉靖的事很多,但刘宽不可能一一细讲,那样三天三夜都未必说得完。 所以他粗略的讲一些,到这里就停下了。 朱元璋、朱标则听得面面相觑。 朱标原本也认为嘉靖定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万万没想到其人竟被后世评为永乐之后最聪明、最善权谋的大明皇帝。 从刘宽粗粗讲述的嘉靖朝局看,单论权谋,可能朱棣都赶不上这嘉靖。 ‘大约也只有父皇可能胜过了吧?’ 想到这里,朱标不由看向了朱元璋。 老朱却是在思考另一件事。 先前他就听刘宽就说过明末士绅、土豪势力之强,对大明危害之大。 此时听闻嘉靖帝在朝堂斗争中胜了,却在以天下为棋局时败给地方士绅势力,甚至两度遭遇刺杀,他心里不仅对士绅土豪之流更加忌惮,杀意也更大。 ‘咱原本就觉得那些豪绅会成为祸害社稷之辈,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如此,咱将来若是有机会,定要尽量将此辈多拔除一些。’ ‘纵然其如野草,烧之又生,咱狠杀他几批,总能令我大明国祚多延续个几十年!’ 刘宽停顿一会儿后,却是讲回先前的话题。 “这股数十人的倭寇虽然在离开南京城郊不久,便在南下浒墅关时被歼灭,但其横行浙江、南直隶两省上千里,一路杀伤官兵四五千,终成震撼朝野的大事。” “类似的倭寇之乱,在东南沿海省份多有发生,不仅令百姓遭难,更令大明朝廷威严顿失。” “嘉靖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平倭,戚继光便是在一场场平倭战斗中成长起来的名将。” “因江南多山岭、树林、水田等不利于骑兵、炮兵行动的地形,戚继光便发明了虎蹲炮。” “此炮虽射程仅两三百步,却只有几十斤重,最终也不过百斤,一两个士卒便能或抗或抬的逮走。” “因其附带有炮架,如虎蹲,又多是曲射,既能发射实弹,也能打发散弹,在东南地带十分实用,故名虎蹲炮。” 刘宽说到这里停下。 朱元璋听得点头,“西南地形比东南更加险恶、复杂,确实不利于大炮运转。虎蹲炮轻便小巧,确实更适合用于南方战场。” “西南战事绝非一朝一夕能结束的,迁延个一两年都有可能。” “既有此利器,回头便让六合钢铁厂铸造一批,验证成色后送往西南军中,好增加我军胜算。” 刘宽今日既提了虎蹲炮,自是有意让明军尽快拥有这种武器。 他拱手道:“微臣回头便将虎蹲炮的资料写下来,交予陛下。” 朱元璋点头,又道:“那什么野战炮、子母速射炮造法也要写——咱可以再赏赐你一批金银、良田。说吧,这次你想要多少?” 刘宽听了不由微愣。 天可怜见,这三种大炮技术含量并不高,他真没准备向老朱讨要赏赐来着。 倒是铁模铸炮法对朝廷用处更大些。 不过老朱既然要赏,他不能不接受。 于是想了想,道:“此番陛下只需赏赐微臣五千两白银便足够。” “五千两银子就够了?”老朱略微诧异,他还以为刘宽又要趁机要商铺、要良田呢。 “确实够了。”刘宽道。 “那便五千两白银吧。”老朱似乎怕刘宽反悔,立即将赏赐定下。 事情说到这里,刘宽便准备告退。 朱元璋却道:“征讨西南的大军已出发,又有内阁辅政,咱跟标儿需处理的军政要务也少了些。” “今日既然凑巧,你便多跟咱讲一讲这后世之事,如何?” 刘宽知道,老朱只有有功夫,肯定会主动询问后世之事,故而对今日的情况倒也不意外。 他道:“陛下想听哪方面的?” 朱元璋道:“你之前说那戚继光乃我大明军神、民族英雄,可有什么说道?若仅是平定倭寇之乱,怕当不得如此赞誉吧?” 第68章 戚少保这一生啊!【求追读】 刘宽道:“戚继光祖籍凤阳定远,是跟随陛下建立大明的武将之后。后来迁于山东,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 “在平定倭乱之前,戚继光虽不怎么出名,但在任上却也恪尽职守,尤其是进官登州卫都指挥佥事后,更是整顿卫所,训练士卒、修整武备,使得登州沿海免受倭寇侵袭。” “朝廷得知他备倭有效,又恰逢东南倭患难治,便调他南下浙江。” “到了浙江后,他发现当地卫所军军纪松弛、兵源素质奇差,武备更是荒废依旧,根本不堪战。” “他虽然竭尽奇谋、武勇,又与其他援浙武将配合,多次大胜倭寇,但还是在一次战斗中因军队素质差,差点全军覆没。” “戚继光反思后,决定以义乌矿工为主要兵源,训练一支新军队。” “在训练新军的过程中,戚继光不仅将过往所学练兵之法融会贯通,更是结合时代变化,推陈出新,编写了《纪效新书》。” “由此,戚继光以昔日岳家军的军纪要求新军,又发明了著名的鸳鸯阵。” “于是,仅用两三个月的时间,便练成了一支在当时整个大明,乃至全世界都堪称顶尖的精锐之师,戚家军!” “此后戚继光率领岳家军,先是平定浙江倭乱,随后又转战福建、广东,悉平东南倭寇!” “东南安稳之后,又因蒙古寇边,戚继光便又率领戚家军北上蓟州、宣府。” “因戚家军原来的战法不适合用于北方平原、草原,他于是以车营、马兵、步兵、炮手、火枪手,创建新的军阵,数次大破寇边敌虏!” “之后他又整顿北方边军、卫所,修筑长城,弥补北方边防疏漏。” “自戚继光继任军职四十余年间,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累功至左都督,少保兼太子太保,故而民间及后世人又尊称其为戚少保!” “后世对于能抗击外敌之人,则称之为民族英雄。戚少保为平定东南倭乱功勋最著者,民族英雄之称当之无愧!” “戚少保结合时代变化,主要是火铳、火炮等火器的出现,发明虎蹲炮、鸳鸯阵等。” “又编写出《纪效新书》,整顿大明南北军队,令明军再次拥有了颇高的战斗力,称一声‘大明军神’又有何不可?!” 听刘宽颇为激昂的讲完戚继光之事,朱元璋、朱标父子皆久久无言。 讲实话,只看军功的话,大明此时开国将领中不少都不逊色于戚继光。 但父子俩都没忘记,戚继光所处的时代并非明初,而是大明中晚期。 彼时大明朝堂昏暗,南北军队皆荒废训练,武器装备亦废弛已久,就军事上而言,多半是个万马齐喑的局面。 这般情况下,戚继光的一系列战功及军事作为便显得极为不容易——毕竟戚继光手下可不是明初这些精兵悍将。 回过神后,朱标想起刘宽所说的戚继光最后职衔,不禁皱眉道:“戚继光立下如此多的战功,当时朝廷竟未封爵?” 老朱也不解道,“咱建立大明后,虽然慎封爵位,可别说在那嘉靖年间立下如此多的大功,便是在此时,这戚继光之功至少也能封个伯爵呀?” “那嘉靖帝不是聪慧么?怎不知封爵笼住这名将之心?” 见老朱、小朱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刘宽感叹着道:“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的大明已不是现在的大明——彼时大明文贵武轻,风气几乎直追北宋。” “当时又是以内阁为主的文臣掌握朝政,连嘉靖帝都需要靠权谋与其争斗。” “戚继光这样的武将出现后,朝中掌权之文臣打压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让他封爵?” “事实上,戚继光不仅没封爵,晚景还异常凄惨。” 晚景还异常凄惨? 老朱、小朱眉头都皱得更深了。 刘宽顿了顿,接着道:“在嘉靖朝之后,大明国事崩坏之极,其实已经到了即将倾塌的地步。” “但幸亏文臣中出现了张居正,武将中也涌现了戚继光、俞大猷、马芳等一大批名将,这才为大明续命数十年。” “戚继光所训练的戚家军其实属于半官方、半私军性质——为让士卒遵守军纪、不惧牺牲敢于战斗,戚继光给的军饷几乎是当时大明边军的两倍,且从不克扣。” “不过戚家军的军饷却并非由朝廷拨付,最初主要有东南士绅、土豪捐献,因为他们希望尽快平定倭乱。” “后来则主要靠战场缴获,再就是戚继光私人补贴——戚继光因此变卖家产,到最后只剩下一座老宅,还欠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外债。” “另外,戚继光为了给戚家军疏通各种关节,不得不巴结张居正,给张居正送去了不少金银珠宝还有美女。” “也正因此,戚继光被看做张居正党羽——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恨其压制,不仅报复张居正,颠覆诸多新政措施,更疯狂打压张居正党羽。” “五十几岁的戚继光便因此丢官罢职,当时他不仅穷困的只剩一座祖宅,更背负巨债,又因征战数十年落下一身病痛,看病都没钱。” “最重要的是,他遭受万历皇帝及此前反对张居正的诸多朝臣打压,凡与他沾上关系的都要倒霉。” “与他相守数十年的发妻王氏因此离他而去。最终在万历十五年,戚继光于贫困交加中离事,享年六十一岁。” “但万历皇帝恨乌及乌,得知其死讯后不给予任何恤典。直到两年后,戚继光长子上京哭诉请求,朝廷方下诏祭葬。” “当时朝廷给的谥号是‘武庄’,待几十年后万历故去,到了天启朝,方有朝臣提议,认为‘自来功大赏薄,未有如是之甚者’,这才重新议谥号为‘武毅’。” 听完,老朱、小朱依旧沉默。 他们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老朱心里甚至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这大明中晚期君臣昏聩、自私至此,将国事当儿戏,将忠臣良将当仇寇,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竟冒出一种想反了大明的感觉! 朱标则在一阵沉默后,长长的叹口气,道:“如此忠良名将,竟因朝廷争斗遭此苛待,真是···” 真是啥,他都不该怎么评价了。 然而,此时刘宽脸上却浮过一抹古怪的笑容,道:“殿下以为戚少保这就够惨了么?其实还不止。” 还不止? 老朱、小朱都露出疑惑之色。 堂堂名将都贫病而死了,还要怎么个惨法? 在老朱、小朱都看过来时,刘宽道:“戚继光虽然被罢职没几年便贫病而死,但他一手创立的戚家军却还在。” “这支军队先是被用在北方防御蒙古,后来又被调到朝鲜参与抗倭援朝之战,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并从中走出不少能征善战之将。” “但这支军队一直没有得到兵源补充,只剩两三千人,装备亦多残破。” “万历援朝战争结束后,这支军队因战功赫赫,本能得到不少赏赐。然而朝廷却没有如约拨下军饷、赏银。” “当时蓟镇总兵为解决此事,便想出一条毒计。他以发饷为名,将戚家军将士都骗到演武场——因是领饷,戚家军将士并未穿戴盔甲、携带兵器,于是便被埋伏好的总兵家丁屠杀殆尽!” “戚家军也就此消失在大明的军队序列中···” 听到这里,朱标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出声道:“怎可如此?怎会如此?那什么蓟镇总兵难不成疯了?” 砰! 一声巨响出现在奉先殿中。 却是朱元璋大怒之下猛击御案。 他气呼呼地道:“咱看不是那蓟镇总兵疯了,而是那万历君臣疯了!若无朝廷暗示,区区一总兵,如何敢屠杀一支建立无数功勋的精锐军队?!” 第69章 明实亡于万历,大明皇帝谱系【求追读】 朱标听了朱元璋的话恍然。 想想也是,那可是一支两三千,且转战南北数十年,立下无数战功的精锐之师。 若无朝堂上的君臣暗允,一个总兵,怎会为了省下军饷、赏银这种理由将之屠杀? 朝廷就算再缺钱,也不至于缺少这么点钱吧? 这时,朱元璋又对刘宽道:“先前咱说那嘉靖必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你说咱说错了。那这万历肯定是个昏庸无能之辈吧?” 刘宽道:“万历皇帝确有些庸碌无能,但最主要的是昏聩自私——后世人谈及大明灭亡之事,多说明亡于万历。” “万历皇帝冲龄践祚,在位前十年实为内阁首辅张居正主管朝政,掀起对大明诸多弊漏的改革。” “张居正改革涉及吏治、财税、军事等多个方面,总体而言颇有成效,大明因此一改嘉靖、隆庆两朝颓势,勉强称得上兵精粮足。” “张居正病逝后,万历皇帝方亲政。他虽恨张居正,并废黜部分新政,却也保留了部分,亲政初始也有心作为,甚至想比张居正做得更好。” “然而其人既乏天资,又不够自律,仅三四年便倦怠,开始沉湎酒色,荒废国事,一心只想充实内帑,满足私欲。” “待其在位中期,又想废掉太子,立宠妃之子为储君,朝臣不允,因此引发国本之争,继而开启了直至大明灭亡都未结束的党争。” “万历皇帝干脆学他的爷爷嘉靖,不再上朝——嘉靖不上朝,是因为在幕后更容易操控朝堂。然而万历不上朝,却是真的弃国事与不顾。” “据说万历中晚期,内阁阁臣经常不过一两人,或两三人;督察院、六部等部门,职位也多有空缺。” “万历不理国事,只顾私欲,却又发起了万历三大征,耗尽了嘉靖、隆庆以及张居正主政时国库积攒的钱粮。” “又因为疏于边事,西南土司、东北女真也都在万历朝崛起,时有叛乱。” “便是西南缅国、东洋日本、西洋强国,也都觊觎大明,相继有过攻占或殖民大明的计划。” “清朝太祖努尔哈赤,也是在此期间成长起来,于万历四十四年建立后金。” “又在万历四十七年宣布‘七大恨’檄文,公开反明,并于萨尔浒之战中大败四路明军,歼灭近十万边军将士,由此占据辽东,奠定后金基业。” “万历皇帝虽然在位时间长,但因嗜好甜食,又常年宅在宫中,沉湎酒色,懒于运动,身体并不强健,于万历四十八年病逝。” “万历皇帝去世后,太子即位,年号泰昌,但在位仅一月,便因‘红丸案’去世。” “之后泰昌皇帝长子,年仅十五岁的朱由校即位,是为天启皇帝。” “但天启皇帝仅在位六、七年,又因溺水病逝。天启无子,于是由其弟,十七岁的朱由检即位为帝,也是崇祯帝。” 说到这里,刘宽停了下来。 朱元璋问:“崇祯在位多少年?” “十六七年。” 朱元璋面带冷色地道:“也即是说,那万历去世不过二十来年,大明便亡了。” 刘宽道:“北京城破,崇祯自缢殉国后,先后有数个藩王在江南继承大明国祚,但大多不足一年便为清虏攻灭,且还存在二三人同时称帝,互相攻伐争夺正统的情况。” “也就最后一位永历帝坚持的时间久些,但那时大明仅剩西南一隅之地,且永历帝并无实权,多数时候都为军阀傀儡。” “所以,后世的看法便是,大明在北京城坡、崇祯自缢殉国后,便算是亡了社稷。” 朱元璋听了刘宽这番关于万历及后续几位皇帝的粗略讲述,其实对晚明之事是存在不少疑问的。 比如何为万历三大征? 何为红丸案? 那张居正究竟有无造反之意? 天启皇帝溺水病死是否有蹊跷? 等等。 可正因疑问太多,朱元璋才没急着问。 不过有一件事他却是确定了——后人说大明亡于万历,多半是没说错。 回想了一遍刘宽所说的万历种种作为,朱元璋忍不住哼道:“咱真是恨不得如你一般,穿越到那万历朝,将那个不肖子孙狠狠地揍一顿才解气!” 刘宽心道:老朱你若真回到万历朝,就不只是想揍万历一顿那么简单了,怕是会杀得人头滚滚,乃至带头造反,重造大明。 朱标对万历朝的事也颇为感慨,但到底不如朱元璋那么愤怒。 此时反倒过来劝慰朱元璋,“父皇,由此可知,子孙贤孝与否,实为难以预料之事。” “为大明国祚长远计,我辈唯有尽量完善朝廷制度,积攒国家底蕴,方可使基业不至于被不肖子孙败得太快。” 朱元璋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便见殿外宦官进来,跟李贵耳语了一句什么。 随后李贵便过来,低声问:“皇上,皇后娘娘问是否要让刘驸马在宫中吃午饭。” 朱元璋本要下意识的说是。 随即想到,今日才是刘宽与朱蕙兰结婚的第二日——虽然皇家有些规矩与民间不同,却也不该第二日把驸马单独留在宫中吃饭。 所以,马皇后这是提醒他,时间不早,该放刘宽出宫了。 朱元璋虽然还想继续听刘宽讲后世之事,却也知道不能着急,今后机会有的是。 于是道:“快要到午时了,今日便聊到这里,刘宽你且回府吧。” “是,微臣告退。” 待刘宽离开奉先殿后。 朱元璋道,“标儿,回头你将刘宽所说关于我朱明皇室之事都做个记录,最好是整理出一份后世皇帝谱系出来。” 朱标听了不解,“父皇,何必如此麻烦,若想知道历史上我大明的皇帝谱系,直接问妹婿不就好了?” 他方才就准备问的。 朱元璋摇头,“直接问他,不如咱们从他所讲的诸多后世之事中整理出来的靠谱。” 朱标皱眉,讶异道:“父皇是觉得妹婿会骗我们?” “并非如此。”朱元璋再次摇头,“他毕竟是六百年后的人,而非后世我大明诸事亲历者,所言也不过是他从书上看到的罢了。” “可纵然是正史,便一定真实吗?更别说,许多事情的真相,经过两三百年历史烟云掩盖,都会丢失,或难辨真假。” “便如你,纵可阅览天下史书,便能尽知唐宋史事之真相吗?怕是不能。” “其实,方才他所说的戚家军被屠戮一事,咱当时虽愤怒,过后却又觉得疑窦重重。” “倘若那万历君臣因戚家军与戚继光、张居正的关系,心生忌惮,有意除灭,哪会拖上近十年?” “所以,咱们以后听刘宽讲后世之事,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须得多加分辨,方能从中找出真实有用的。” “你根据他讲的零散之事做一个后世大明皇帝谱系,倘若与他后来讲的对不上,便知定是哪里出了错谬,回头可以问他,进行修正。可明白了?” 朱标听了恍然,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心中则对朱元璋之智慧更感钦佩。 随即他回想了刘宽所讲关于后世大明皇帝的诸多信息,道:“据妹婿所讲,咱大明共传十六帝。父皇之后是允炆即位,年号建文。” “随后四弟靖难夺取皇位,年号永乐。再之后则是四弟的儿子、孙子相继即位,年号分别是洪熙、宣德。” “再之后似乎是妹婿提过的堡宗···这位听着多半是个不靠谱的昏君,却不知年号是什么了。” “之后约莫过了四位皇帝,便到了正德。正德无子,嘉靖以小宗即位,再往后便是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 “父皇,儿臣梳理的可有疏漏?” 朱元璋虽仍记得刘宽讲得这些事,却并未梳理过,此时闻言便道:“咱怎知有无疏漏?你回去多梳理就是,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便去问刘宽。” 朱标一笑,“儿臣明白了。” ··· 后世新人有条件的都会选择去某个旅游胜地度蜜月。 其实古代新人成婚后,也会有一段时间,由长辈创造条件,让俩人尽量呆在一起。 自不是为了让新人度蜜月,而是希望新妇尽快怀孕,好传宗接代。 刘宽倒是想带朱蕙兰去大明某个风光秀丽的地方度蜜月,但他知道现阶段不太可能。 至于让朱蕙兰怀上,他暂时也没有此想法——在他计划中,起码再过三四年,朱蕙兰怀孕、生产才会安全些。 现在让朱蕙兰怀孕,太危险了。 于是,刘宽在府上呆到九月初五,便结束“婚假”,到科技司上职,处理公务。 再次视察过动力、车厢两个项目组后,刘宽便带着随从、护卫,直奔城外淳化镇的青龙山煤矿项目组。 第70章 煤场扩产,说蜂窝煤【求追读】 淳化镇隶属于江宁县,在京师东南。 刘宽一行出城走了近二十里方至青龙山。 后世青龙山煤矿早被采尽,封矿半个多世纪。 如今青龙山却只有一座官办煤场,新旧矿坑加在一起亦不足十处。 青龙山煤矿的小规模开采从何时开始已无从考证。 不过,据刘宽所知,华夏先民对煤炭的使用却是早在三千年前就开始了。 而用煤炭炼铁,也是早在西汉时便有的事。 只不过天然煤炭作为燃料相较于木柴有诸多缺点,用于炼铁相较于木炭缺点就更多了。 天然煤炭既不易充分燃烧,又烟雾较大,且烟雾还含“毒”。再加上其中蕴含硫等元素,使得煤炭练出的铁很脆,质量远不如木炭所炼之铁。 所以,虽然西汉时期便有以煤炭炼铁之事,却并非主流。 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冶炼主要原料都是木炭。 直至唐朝,关中地区因过度开发,森林大面积消失,别说炼铁用的木炭,便是百姓生活所需的柴薪都变得难以寻觅。 人们这才又将目光投向煤炭,试图以之替代木柴、木炭。 待到北宋时,经过一代代人的经验积累,人们已经摸索出了煤炭炼焦技术。 只不过古代技术发展、传播都很慢,哪怕曾诞生较为成熟的炼焦技术,在战乱中失传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历经南宋、元朝,到了此时(明初),煤炭炼焦技术虽为人知,但依旧称不上普及。 再加上炼焦技术仍有待发展,当代焦煤练出的铁质量依旧无法与木炭炼的铁相提并论。 北方缺少柴炭的情况下,或许会选择以焦煤炼铁,但在南方,仍多以木炭炼铁。 大明此前军备用铁,更是要求必须用木炭冶炼——这便是之前六合铁场只用木炭炼铁的原因。 历史上,要等到中晚明时期,这片土地上的炼焦技术才会真正成熟与普及,并被记载于《天工开物》、《物理小识》等多部著作中。 不过,刘宽既然来了,这片土地使用煤炭的历史也将改写,驶入另一条道路··· 青龙山煤场。 主事于贤得到刘宽来视察的消息,便带领煤场大小官吏,到场外迎接。 相较于六合铁场,青龙山煤场的官吏就少多了。 在于贤到来前,这里连个官员都没有,只有一位经制吏和几名杂吏。 然后便是数十名工匠,数百名苦役,以及由附近卫所派来看守苦役的一百名卫所军。 “刘副郎,这位便是洪明义——下官来之前,青龙上煤场之事皆由他管理。” 见面后,于贤介绍了煤场唯一的一名经制吏。 这人看着五十多岁的年纪,不知是否因为在煤场待的时间长了,肤色也偏黑,再加上身材矮瘦,看起来倒像是个老矿工。 此时他一脸赔笑地向刘宽作揖行礼,“下吏见过刘副郎!” 刘宽拱手还礼后,便道:“时间不早,本官就不绕圈子了——本官这次过来,主要是看青龙山煤场改革之事进度如何。” 于贤点头,“下官明白。” 然后他也不罗嗦,跟洪明义一起引路,带着刘宽一行人进入煤场。 当初刘宽派于贤过来时,便将他从电脑上抄录的选煤、洗煤、干燥、储存等工艺资料交给了于贤。 虽然明初也会对煤炭进行粗加工,甚至流程都与后世相差不是太大,但其工艺却远不如后世成熟。 事实上,在于贤到来之前青龙山煤场对煤炭的处理还很粗糙,不论煤场、煤矿,几乎都是在用人力生产,甚至有两三处矿井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 于贤先是按刘宽要求排除了矿井的安全隐患,后来又依照刘宽给的资料改进了煤场的煤炭加工工艺——主要引入数种水力机械,并重新安排了相关工匠、苦役的工作。 于贤起初对于被安排到煤场来负责煤炭项目组,心里是有些不满的,认为刘宽故意打压他。 不过当他按照刘宽的吩咐,依照刘宽给的资料,对青龙山煤场做出种种改革,令煤场产煤量大增后,却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因此,今日他引领刘宽视察煤场,他表现得既自信又热情。 “青龙山煤场原本就建立在这条小河旁边,依仗河流将煤炭运输出去,因此当初建立副郎资料上的几种水力机械倒也方便。” “再加上其他几个流程的改进,如今煤场每日产煤量是过去的十倍!” “且得到的煤炭品质也明显优于之前——只可惜这煤场煤炭只负责供给宫中及京师部分官衙,若是能卖给民间,必然能赚得不少利润。” 明初不少官办厂坊,所得产物都是专供宫中、军中或其他官府衙门——也正因此,才称之为官办,而非官营。 在刘宽看来,这就很僵硬。 而他这次来青龙山视察的目的之一,便是为将煤场从官办转为官营做准备。 官营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总能盈利,肯定比官办专供制度强。 在于贤的带领下,刘宽花费一个多时辰,才视察完青龙山煤场及下辖煤矿。 见煤场、煤矿确实如于贤在公文中汇报的一般,办得颇为不错,刘宽也不吝啬鼓励之语。 “过去这段时间于主事着实辛苦了——青龙山煤矿改建得颇为成功,本官回去后,会为于主事请功的。” 于贤听了面露喜色,但口中却谦逊道:“下官都是依照副郎的吩咐办事,不敢居功。” “能按照吩咐把事办好,就是有功。”刘宽肯定了一句,随即话语一转道:“不过接下来还需于主事在青龙山再待些时日,督造蜂窝煤和煤炉。” “蜂窝煤?”于贤露出疑惑之色。 刘宽道:“蜂窝煤是以煤泥为主要材料的一种成品燃料,烧起来烟少、甚至无烟,若是配合煤炉燃烧还很持久,足以取代柴薪。” 听此,于贤双目发亮,颇为激动地道:“若这蜂窝煤真有刘副郎所说之效,便是造福千家万户之物啊!” 百姓常说,柴米油盐酱醋茶,柴被排在第一位,便是因为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离不开火,而要烧火,便要用柴。 然而当一个地方人多了,用柴便会困难。 京师虽处于江南,可当人口达到七十多万后,城中百姓用柴也变得困难起来。 朱元璋为了保证宫中、各衙门及京师百姓用柴,甚至设立了专门的衙门以及储备柴薪的场地。 而青龙山之前生产出的煤炭,也多是供给宫中及京师各衙门使用——只因煤炭不如柴炭好,需求才没那么大。 可若是刘宽所说的蜂窝煤真能造出来,煤炭需求必然大大增加,青龙山煤场的地位也将直线上升! 稍稍冷静后,于贤又不免担心,问:“刘副郎,这蜂窝煤难造吗?成本又如何?” 第71章 官办官营,重阳节上【求追读】 于贤在科技司呆了段时间后,对刘宽来历也有所猜测。 再考虑大刘宽提出了蒸汽机、火车那般神奇却难以打造的东西,故有此问。 如果蜂窝煤太难制造、成本较高,就算有刘宽所说的优点,也取代不了柴薪。 刘宽听了一笑,道:“放心,不论是蜂窝煤还是煤炉,造起来再简单不过了,成本也很低。” “这里是一份关于蜂窝煤、煤炉的资料,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刘宽将准备好的一份资料递了过去。 资料内容不多,于贤很快看完,变得满脸喜色。 正如刘宽之前所讲,蜂窝煤以煤场加工过的煤泥为主要材料,辅以少量的木屑或秸秆粉末、黄泥和极少量木炭粉即可。 材料按合适比例搅拌好后,只需用一种叫做“印煤器”的铁模具印制,于通风的空地上阴干即可。 至于煤炉的制造就更简单了。 跟现在的一些便携炉子制造没多大区别。 他认真地收好资料后,便向刘宽一揖,道:“下官必定督办好此事!” 刘宽点头,“于主事办事我是放心的。” 于贤略微犹豫,道:“这蜂窝煤好是好,不过青龙山煤场出产只供应宫中及京师各官衙所需,民间即便仿造蜂窝煤,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 刘宽道:“正要跟于主事说这件事——此次考察后,本官将奏请深化青龙山煤场改革,如六合铁场一般,该煤场为煤厂。” “除名字改变外,主要是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改官办为官营。” “官营?”于贤揣摩着这两字。 刘宽解释道:“也即是说,青龙山煤厂可以将生产的煤、蜂窝煤卖给商人、百姓,盈利则上交国库。” “厂中官吏、工匠薪俸以及苦役等人员日常所需的钱粮等开销,自是依旧由朝廷有司负责拨款。” “不过,若是厂中盈利多,有司也会下拨专款作为奖励。同理,煤厂若需扩大生产规模,同样由朝廷拨款。” 于贤听完,不禁紧皱着眉头理解、思索,过了好几息才问:“那是否依旧供应宫中及京师各衙门所需的煤炭?” 刘宽道:“当然要供应,不过会变一种形式——由另一边来煤厂购买,如此方可使两边账目清晰,减少涉事官吏贪污、谋私的可能。” 于贤听完,略想了想,眼睛便亮了。 “若依刘副郎所说,这青龙山煤厂之事大有可为啊。以后不仅不再需要朝廷贴钱,反可以赚不少钱!” 刘宽笑着点头,“煤厂之事确实大有可为,所以,若此事陛下允许,我希望由于主事兼任一段时间的青龙山煤厂厂督。” “敢问何为厂督?” “顾名思义,指的是督办一厂之生产、财务、风纪,可以说是朝廷在该厂的耳目与口舌。” “原来如此,那下官愿意为之。” 刘宽与于贤进行了这一番交谈后,便趁着太阳尚未落山,往京师干回。 其实在刘宽看来,不论是官营的煤厂,还是厂督制度,依旧不够灵活,是有不少缺陷的。 可相较于大明之前制度而言,仍是一种颇大的进步。 只要六合钢铁厂、青龙山煤厂以及将要在他手底下建立的其他头批大明官营“企业”能够顺利运营,并在将来给大明提供足够多的产品与利润,朱元璋必然会扩大改革规模,让大明其他官办场坊等机构,也进行类似的改革。 ··· 次日下午。 紫禁城,奉先殿。 朱元璋看了刘宽的奏本后,放到一边,点头道:“青龙山煤场深化改革,变官办为官营之事,咱准了。” 刘宽虽然对获得老朱准许很有信心,真听到这话还是颇为高兴。 于是奉上一记马屁,“陛下英明!” 朱元璋笑了笑,道:“咱是否英明,可不是由你在这奉先殿中说的,而是得看你事情办得如何。” “事到如今,咱也不瞒你,自从咱准许你将六合铁场改为六合钢铁厂后,很有些位官员上奏,说那般改革不可行。” “一位御史甚至说,你在钢铁厂对工匠之事的改革会动摇大明征役之根本。” 听到这里,刘宽竟有点紧张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他在钢铁厂、煤厂的改革,确实会动摇大明原有的征役制度。 他不怕老朱顶不住朝中反对派的压力,而是担心老朱真的被反对者劝服,不再支持这方面的改革。 不过老朱今日既然允许他对青龙山煤场进行类似的改革,应该还没改变想法。 果然,老朱接着道:“虽然这些奏本都让咱压了下去,甚至还训斥了那个危言耸听的御史,但朝中有部分人反对那些改革终究是事实。” “若是六合钢铁厂、青龙山煤场乃至科技司不能拿出成绩来,咱也不好一直压着这些人的声音,你可明白?” 刘宽点头,“微臣明白,也请陛下放心,不论是六合钢铁厂,还是青龙山煤厂,都将很快拿出成绩,证明改革之正确!” “嗯。”朱元璋微微点头,又笑道,“不过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即便事情真的办不成,咱也不会责怪你。” “只不过你日后恐怕很难再以朝臣的身份做事,只能进入军机处或是东宫,给咱和标儿当个幕僚了。” 刘宽听了微愣。 因为他竟然觉得,若能给老朱、小朱当个纯粹的幕僚也不错。 如此不需像如今这般四处奔波劳力不说,危险也会降低很多。 但是有些事让别人去做,与自己去做,终究是不一样的··· 转眼便到了九月九,重阳节。 京师中很多地方都有小贩在叫卖菊花、茱萸,也有不少地方在卖重阳糕、菊花酒。 上午,朱元璋亲登钟山,祈求上天除祸免灾。 京师不少衙门也因此短暂封衙一日。 科技司便是如此。 朱蕙兰张罗着府中人做重阳糕、买菊花酒、茱萸,又计划下午一起去郊外登高,去花市赏菊,想与刘宽过一个颇具气氛的重阳节。 哪曾想,午后便有宫中人来传达马皇后的口谕,让俩人下午到宫中赏菊,并吃晚宴,一起过重阳节。 府上没有长辈,马皇后既有口谕传来,两人自不可能拒绝。 于是在几名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一身节日里才穿的盛装出门。 临出门前,朱蕙兰稍稍犹豫,道:“夫君,节日难得,妾身可否带着平板电脑到宫中,让父皇、母后还有太子哥哥他们一起欣赏里面的音乐和电影?” 刘宽一笑,“你想带便带上吧。” 穿越前因为上网方便,刘宽手机、平板、笔记本电脑中都没下载多少音乐、电影。 像平板电脑,里面就只储存了十几首歌,三部电影,和几个的短视频而已。 此前他之所以不主动请老朱、小朱看电影的原因很简单——他怕老朱抢东西。 不过如今他都成老朱女婿了,且自成婚后,这平板电脑就是朱蕙兰在用,几乎等于给了朱蕙兰。 想必老朱脸皮再厚,也不至于抢他女儿的东西吧? 第72章 李祺梅殷,三部电影【求追读】 由马皇后操办的这场“家宴”地点选在了大善殿——因为不论是三位驸马,还是朱标,都是不方便进入后宫的。 刘宽、朱蕙兰因为出门时略微磨叽了会儿,来到大善殿时,发现马皇后已经在殿内了。 陪着她的除了几位嫔妃,还有十几个皇子皇女——小的只有四五岁,大的则有十几岁。 临安公主及驸马李祺,宁国公主及驸马梅殷,也都到了。 可以说,将要参与这次皇家晚宴的人中,除了朱元璋和东宫之人,就剩刘宽和朱蕙兰了。 两人进来后先向马皇后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母后)!” “平身。”马皇后笑盈盈地道。 然后马皇后就开始介绍殿内的老朱妃子。 “这是孙贵妃,这是胡充妃,这是达定妃···” 马皇后每介绍一位,刘宽、朱蕙兰便要行礼问候。 这些妃子中年长的只比马皇后小几岁,年轻的则只有二十岁左右。可见老朱虽钟情于马皇后一人,可播种却很勤快。 且介绍妃子的同时,马皇后也没忘记介绍一众皇子、皇女。 等介绍完,刘宽便知道,能参与这次家宴的,都是为老朱诞下子女的后妃。 向后妃们见完礼,刘宽、朱蕙兰才向两位姐姐、姐夫行礼。 临安公主二十几岁的样子,看着已颇为成熟,一脸柔和的笑容。 驸马李祺其貌不扬,却也自有种文官与上位者的气质。 还完礼后李祺便一笑道:“早就想与三妹夫聊一聊,可惜此前你我皆忙于公务,今日终于是有了机会,三妹夫一会儿可莫要嫌我话多。” 刘宽道:“怎会?只是我不善言辞,对此间礼节、习俗也还有不懂之处,若有什么冒犯,还请大姐夫海涵。” “哈哈,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刘宽并非第一次见李祺,也并非头回交谈,但谈这么多话却是第一回。 他觉得此人看着倒是有点圆滑,很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内里如何却是不知了。 至于宁国公主和驸马梅殷,似乎都比较话少。 尤其梅殷,只在还礼时说了句“三妹夫有礼”,后面便没再说什么。 不过他脸上倒也挂着笑容,看起来还算和善。 这次家宴参与的人不少,自是不可能围桌而宴,而是分桌。 另外似乎还要按照男女、年龄,分别在大善殿的主殿及左右偏殿落座。 刘宽看了便对朱蕙兰道:“这样怕是一会儿不方便看电影,你去给皇后娘娘提个建议,让大家都在主殿吃饭。” 朱蕙兰略微犹豫,“这样会不会有碍于礼仪?” 刘宽笑道,“肯定是有碍的,但既然是家宴,又是一起看电影的需要,相信你母后会同意的。” “那妾身试试。” 说完,朱蕙兰起身到凤案边,凑到马皇后耳旁低声说道起来,最后更是拿出了平板电脑。 四公主朱瑄乐一直盯着朱蕙兰呢,见状立马双眸一亮,凑过去问:“三姐姐,这是什么?看着好奇怪啊。” “这是平板电脑。” “平板电脑?好奇怪的名字呀,是做什么的?” 朱蕙兰回想当初刘宽的解释,正想着该怎么复述呢,马皇后便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稍后你便知道了。” 然后马皇后就吩咐女官、宫女、宦官们,重新布置大善殿用餐的桌椅。 其他人见了虽觉奇怪,却也没人问什么。 显然,马皇后是绝对的后宫之主,甚至朱元璋某些事都要听她的,如今这大善殿中自然她说怎样就怎样。 不过一些眼睛亮堂的,倒是看出,马皇后这般改变殿内桌椅布置,是听了崇宁公主话的缘故。 在这期间,朱瑄乐却并未听马皇后的话,过来缠着朱蕙兰。 “三姐姐,就告诉我嘛,这平板到底是做什么的?” 朱蕙兰被缠得没办法,便道:“让你姐夫说吧。” 刘宽就坐在一旁,见朱瑄乐看过来,便道:“你可以把它当成会动的画册和八音盒的结合体。” “会动的画册?” 朱瑄乐先是微愣,随即按照刘宽所言想象了下,一双大眼睛就亮了,道:“真有那么神奇吗?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朱蕙兰怕刘宽不好拒绝,便道:“这东西电量有限,一会儿不知父皇要看多久,若提前给你看,怕会电量不足。” “电量不足?”朱瑄乐蹙眉,“这不和太子哥哥说的手机一样吗?” 朱蕙兰正要接话,便听见殿门处传来一个爽朗、熟悉的声音。 “妹子怎么让人把桌椅都搬到主殿来了?” 随着话声落下,朱元璋和朱标一家子便先后脚进了大殿。 待其来到上首龙椅上坐下,马皇后才笑着道:“宽儿、蕙兰带来个好东西,说是能演大戏,想让大伙儿一起看。” 朱元璋听了眼睛一亮,看向刘宽,“什么好东西,快拿来咱看看!” 刘宽给朱蕙兰打了个眼色。 朱蕙兰便按路上商量好的,拿着平板电脑上去了。 “父皇请看,正是这平板电脑。” 说着,开启了平板。 等待过程中,朱元璋忍不住道:“这看着像是一大号手机啊。” 刘宽在下面道:“陛下英明,这东西可以说是大号手机。” 如朱标这般见过甚至玩过手机的,自是知道怎么回事,可其他人就听得满头雾水了。 却也不敢问。 平板开启后,朱蕙兰便打开储存电影的文件夹,道:“这里面只有三部电影和十二首歌曲。这电影,便跟台上的戏剧差不多。” 朱元璋瞅着上面的奇怪图案和符号,发现根本看不明白是什么,便道:“那你先弄个戏剧看看。” “却不知父皇要看哪部?” “这三部戏各自叫什么名儿,又是讲什么的?”朱元璋问。 三部电影朱蕙兰早已看过,也听刘宽介绍过,此时便复述刘宽的话。 “回父皇,一部叫《绣春刀贰》,是虚构我大明两百多年后的事。” “第二部叫《人在囧途》,乃是一部喜剧,讲的是夫君那时的平民之事。” “第三部叫《流浪地球》,按夫君的话讲,是一部科幻片···嗯,讲的是千年以后一场类似于天崩的大灾难。” 朱元璋听完立马盯住了朱蕙兰所指的第三步电影,凝重地道:“类似天崩的大灾难?” 这个问题属于夫妻俩计划之外的,朱蕙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求助地看向刘宽。 朱元璋也循着朱蕙兰目光看过去,洪声道:“宽儿,你来说,那天崩大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宽无奈,道:“陛下,天崩大灾指的是我们脚下大地、天上日月都将毁灭···” “什么?!”朱元璋听了一惊站起。 殿内其他人也都露出震惊之色。 “千年后竟会有此大灾?!” 见这情况,刘宽哪不知道朱元璋误会了?赶紧解释道:“陛下请听我说完——这电影就像戏剧,都是根据话本改编的,也即是作者虚构之事,并非真事。” “原来是虚构之事···”朱元璋松口气,坐了下来,随即就不解道:“你们那时的人怎么想的,虚构什么不好,非要虚构千年后发生天崩大灾?” 刘宽听得好笑,只能再解释:“在后世,这种叫做科幻灾难片,只是众多电影类型的一种。” “另外,它也不是毫无意义——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种灾难片能让人类产生一种忧患意识,让人们不要安于现状,奋进发展。如此,将来遭遇大灾之时方有解救能力。” 朱元璋听了点头,同时对这部科幻片兴趣大增,道:“照你这么说,这部戏倒是挺意思,不如咱们就先看它?” 刘宽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等都未曾看过电影,因此,微臣建议还是先看那部《绣春刀贰》比较好。” 朱元璋不解,问:“为何?” 第73章 《绣春刀》与锦衣卫【求追读】 刘宽道:“《绣春刀》故事以大明为背景,大家更容易看明白。这样看后面两部电影时,便不至于有太多疑惑,或是被某些场面惊吓到。” 朱元璋听了点头。 反正三部戏他都要看,孰先孰后也没太大关系,于是道:“那就先看《绣春刀》吧···话说这部戏具体是讲什么的?” 刘宽听了有点无奈,道:“陛下,微臣若提前透露,这戏就没那么好看了。陛下若有疑惑,不如等看完再听微臣解释,如何?” “也罢,就按你说得来吧。不过这么个小东西,一大群人看会不会不太方便?” 听朱元璋这么说,殿内皇子皇女们顿时紧张起来,生怕朱元璋金口一开,将他们都赶开。 好在这时马皇后开口了,道:“拢共才二十几个人,又是一家子,就一起看罢。” “想办法将这平板放高点,咱们做长辈的坐着,小辈们就站在后面。宽儿,如此安排可行?” 刘宽笑道,“皇后娘娘的安排很合适。” 他这个平板本就不小,再加上众人也没近视的,一起看虽没一两个人拿着看那么舒服,却也影响不大——后世电视刚出现在国内时,还没他这平板大,每次播放都是一大群人围观,丝毫不影响观众热情。 当即,马皇后便指挥宫人搬来一张近半人高的三腿红木小圆桌——原来大约是用来放花盆或瓷器等摆件的,恰好可以用来放置平板。 然后又让人将七八张椅子摆放在两三步远的地方——中间是两张交椅,给老朱和马皇后坐的,其他几位妃子则坐在后一排的位置。 搞完这些,刘宽亲自动手,将平板电脑在小圆桌上微微倾斜竖放好,这才点开《绣春刀》。(前文错了,不是第二部)。 在电影播放片头时,刘宽提醒道:“陛下,为避免干扰,电影播放时需大家尽量保持安静。” 朱元璋点头,“咱听到了,你们也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其他人应道,语气中明显带着激动、期盼。 目光早就一个个吸在了平板屏幕上,挪不开了。 显然,哪怕是片头动画,都让这些第一次看电影的人津津有味儿。 很快,正片开始。 《绣春刀》片名飘过,旁白开始。 “明朝天启年间,大太监魏忠贤领东厂提督职,祸乱朝廷八年之久。” “其时,朝廷重臣十之有七是魏忠贤党羽,世称‘阉党’。” 仅是一个开头,就让不少人瞪大了眼睛。 年龄较长,又读了不少书,已经明事理的几位皇子,如朱橚、朱桢、朱榑等,更是露出惊疑之色。 这些皇子中,朱橚已经二十岁,朱桢、朱榑也十七岁了。 其中朱橚更是已确定就藩开封之事,将在十月离开京师。 他们这么大的年纪,自不可能住在皇宫中,而是住在京师的藩王府邸。 作为皇子,他们也是隐约知晓刘宽来历的,此时就不禁琢磨起来。 ‘天启真是我大明两百年后的一位皇帝?’ ‘东厂是什么?’ ‘大太监祸乱朝政?莫非我大明两百年后将如唐朝般,朝政被宦官把控?’ 大善殿内,赵成等几个太监、宦官站在边角处,随时听用。 此时虽看不到平板,却也听能见声音。 却没想到这头一句话就让他们打了个激灵! ‘哎哟,这刘驸马放的什么大戏?怎么开头就说宦官干政···回头皇上可别迁怒咱们。’ 赵成等宦官担忧起来,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之前刘宽说了,电影乃虚构之事。 平板里的声音继续传来—— “崇祯皇帝即位后,消除魏忠贤一切职务,令其往凤阳守陵。” “魏忠贤倒,阉党未灭。崇祯随即下令缉拿阉党成员。” 旁白结束,便由两位五成兵马司兵丁寻街的场景,引出卢、沈、靳三兄弟奉命率领锦衣卫到陈嘉鸣府邸捉拿许显纯的剧情。 《绣春刀》剧情也由此展开··· 大约是电影对于头次看的明朝众人来讲太过精彩,在加上有朱元璋在,除了偶尔有女子因惊险的打斗场面惊呼外,中间并没有人说话。 就这样过去了近一个时辰,等到最后一段沈炼、丁修追杀赵靖忠的剧情结束,电影放完,出现字幕,这才有人说话。 “三姐姐,这戏没了?”朱瑄乐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还不知道那沈炼可有去苏州找到周妙彤、张嫣呢。” 朱蕙兰道:“电影确实放完了,至于你说的,就当沈炼找到了她们吧。” 其余人也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三个已经出宫别居的皇子自动聚成一个小团体,剩下几个十来岁的皇子则挤在外面凑热闹。 齐王朱榑性格最为跳脱,道:“两位皇兄,这戏演得如此真实,会不会是真的?” “两百年后,我大明之宦官会不会真的如此欺君罔上、无法无天?” 楚王朱桢道,“这戏里何止是宦官欺君罔上,那文臣、武将甚至勋贵,哪个不是如此?按父皇的脾气,个个都该杀,就连那沈炼也不例外!” 朱榑道,“沈炼瞒着兄弟私下收那魏阉贿赂,将其放了,乃至让两位兄弟因此身死,确实不够义气。” 说完,见朱橚不说话,便问:“五哥在想什么?” 朱橚道,“我在想,锦衣卫这名字听着倒像是天子亲军中的一支,可如今却没有。” 朱榑笑道,“那东厂不也没有?多半是太子哥哥后人弄的。” 三人虽隐约知道刘宽来历,却并未如老朱、朱标般听刘宽讲了诸多后世之事,所以此时对于《绣春刀》中展露的晚明冰山一角,也只能胡乱猜测。 另一边,朱元璋看完电影,先对马皇后道:“时间不早,妹子让人收拾下,我们先开晚宴,饭后再看另外两部戏。” 马皇后点头,“好。” 朱元璋随即起身,“标儿、宽儿,你们随咱到外面说说话。” 刘宽知道,朱元璋必是在看《绣春刀》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疑问。 他倒也不意外,和朱标一起,跟着朱元璋来到殿外。 朱元璋让周边人都退到几十步之外,这才开口。 “那魏忠贤史上可真有其人?” 刘宽点头,“确有其人——此人乃是成年后自阉入宫,后来机缘巧合巴结上了天启皇帝乳母客氏,再加上确有几分聪明,于是得到天启皇帝重用。” “此人权势最重时,跟电影中描述的差不多,以内相身份几乎掌控整个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徒子徒孙、党羽们私下里称作九千年岁。” “九千岁?呵呵。”朱元璋冷笑起来,杀意森寒,“一个没卵子的奴婢,可真是敢想呐。” 刘宽见状,还真担心朱元璋将怒火撒到现今的那些宦官身上。 这些宦官无不无辜且不说,若因此让宦官们都记恨上他,那他可就冤枉了。 于是道:“陛下,其实大明虽有几次宦官为祸之事,可对于皇帝来讲,宦官却一直未曾真正失控,由始至终都是皇家奴婢。” “便如电影中,权势滔天如魏忠贤者,也因新帝崇祯要除掉他,便只能亡命。” “后世认为,魏忠贤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权势,其勾结客氏、善于逢迎皇帝是一方面原因,最主要的却是天启皇帝有意放纵,以其与文臣争斗。” “只不过党争一旦开启,便非天启皇帝能控制的。甚至与魏忠贤的权势,都有可能略微超出了天启皇帝的预想。” “此外又有一种说法——当时与阉党对立的东林党等,正是因为斗不过阉党,才动用别的手段,让天启皇帝溺水病亡,并扶持亲近儒家文人的崇祯皇帝即位。” “至于事情是否真的如此,微臣便不知道了。” 朱元璋听完一时沉默。 他意识到,晚明之事确实不只是宦官干政那么简单。其内情之复杂、诡谲,无论是两百多年前的他,还是几百年后的刘宽等后世人,怕是都难窥得究竟。 晚明之事于现在的大明来讲固然有些参考意义,却也没必要太纠结。 转过这般想法,朱元璋便换了个话题,问:“那锦衣卫和东厂又是怎么回事?” 刘宽既然放《绣春刀》,自然没想隐瞒锦衣卫、东厂之事。 他闻言道:“锦衣卫正是陛下所设,且就在明年。” 朱元璋一听笑了,“咱就说呢,这锦衣卫职能怎么跟仪鸾司有那么点儿相像,原来就是咱设立的。” “不过这戏里的锦衣卫虽名为天子亲军,实际却是提督东厂的大太监之鹰犬啊,究竟怎么回事?” 第74章 厂卫之弊,春运故事【求追读】 刘宽道:“如陛下之前猜测,历史上锦衣卫是陛下在明年以仪鸾司基础设立。” “所以最初锦衣卫仍是以原仪鸾司职责为主,官职、结构也与其他亲军相差不多。” “但实际上,自胡惟庸案开始,陛下便用锦衣卫镇抚司负责侦查、缉捕、审讯之事。” “且在之后十几年中还会大肆扩大锦衣卫人数,似乎规模最大时,下辖十九个千户所。” “同时扩大锦衣卫谍探侦查之能,使之成为陛下耳目,监视文武百官。” “永乐皇帝即位后,因是靖难夺位,民间多有非议,再加上为了追查建文帝下落,便进一步扩张了锦衣卫之权势。” “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也因此权势滔天,他为排除异己,先后诬陷多名朝臣,将其抓捕至锦衣卫牢狱刑讯致死。” “后来更是猖狂到网罗党羽、蓄养亡命、私藏甲兵的地步,图谋不轨。” “为了试探永乐皇帝,他甚至在一次锦衣卫军中较技上学习赵高,行‘指鹿为马’之事,射柳不中却强言射中。” “但不久,他密谋不轨之事便被揭发,本人被凌迟处死,家人被发配边疆。” “永乐皇帝因此事觉得锦衣卫权势过大,却不好用,于是又设立了东缉事厂,并以亲信太监提督东厂事务。” “东厂除分走锦衣卫部分职权外,也有监视锦衣卫作用,再加上提督东厂的往往都是得到皇帝宠信的大太监,自然便稳压东厂一头,甚至将锦衣卫收作鹰犬爪牙。” “后来又有皇帝发现东厂势大难治,于是又相继设立有辖制、监视之能的西缉事厂及内行长。” “至成化皇帝时,大明厂卫体系才成熟定型,成为皇帝之耳目、鹰犬,监视群臣,查探不法,缉捕犯官。” “天启之后,因厂卫与魏忠贤牵扯太深,崇祯在扳倒魏忠贤的同时,也重创厂卫体系,甚至一度将厂卫废除。” “虽然后来崇祯意识到厂卫重要性,将之恢复,但由于各种原因,厂卫基本失去了之前的能力,并最终随大明一起消亡。” 听刘宽说完了锦衣卫以及东厂等机构的“前世今生”,朱元璋一时沉默。 过了好几息,他才幽幽道:“照你这么说,这锦衣卫、东厂、西厂等机构,着实称得上是为君者手中一柄利刃。” “只要掌握好了,即可监察百官不法,也可防止权奸蒙蔽圣听,更能稳固皇权。” “那崇祯即位后居然废除厂卫,不异于自废耳目、爪牙,难怪会成为亡国之君!” 一旁朱标却皱着眉头道:“父皇,儿臣认为,厂卫虽利,却是把双刃剑,那纪纲、魏忠贤不都是因掌握厂卫才变得权势滔天,乃至欺君罔上的么?” “后世大明皇帝先后设东厂、西厂、内厂,层层辖制,也足见对其忌惮。” “因此儿臣以为,父皇若要设立厂卫,还需慎重思量,当全其制度,有所辖制方可行。” 朱元璋看向刘宽,道:“后世人对厂卫是什么看法?” 刘宽道:“其实类似于厂卫这种充当皇帝耳目的特务机构,历朝历代都有。” “据说秦朝有黑冰台,前汉有绣衣使者,后汉及魏晋南北朝太过纷乱,谍探及暗杀机构却更多。” “唐朝有丽竟门、不良人,宋朝有皇城司,前元此类机构是什么我倒是不知,大明之后的清朝也有沾杆处。” “便是后世各国,同样有类似的机构——当然,历朝历代机构中,最有名还是大明的锦衣卫和东厂。” “除了《绣春刀》,后世还有不少以厂卫之事为题材的影视剧,便是佐证。不过,若论后世评价,大明厂卫大约也是差评最多的。” 差评最多的? 老朱、小朱听了都皱起眉头。 朱元璋更是带着不满问:“为何这么说?” 刘宽道:“历朝历代的类似谍探特务机构大多隐秘,甚至不见于史书,掌管该机构之人也从不是有的名官宦,更不会明着干涉朝政。” “唯有大明厂卫,都是由正经官宦掌管,且在许多影响朝局走向的大事中都有出现。” “不够隐秘,以至于人尽皆知,内外皆有所防范,甚至被官员、百姓公开敌视。这是厂卫第一处被诟病的地方。” “其二,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等,都是将谍探监察、缉拿刑讯之权集于一体。” “这既容易造成冤假错案,又容易令掌管厂卫之人在权力中迷失,变成权奸。” “大明历任厂卫主官多有不得善终的,便是一大证明。其中出现了纪纲、王振、刘瑾、魏忠贤等权奸,亦是证明。” “其三,厂卫谍探监察能力纵强,却几乎是对内不对外。” “后世类似部门其实分为两类,一类是专门负责探听外国、敌方情报;另一类则负责对付他国潜藏进来的谍探,以保护国家安全为责任。” “至于监察官员不法,主要是有类似督察院这样的部门负责。也即是说,大明厂卫几乎是用错了地方。” 说到这里,刘宽顿了顿,道:“陛下若要设立厂卫,微臣建议参考后世强国。只予厂卫谍探监听之权,而不予缉拿刑讯之权。” “此外,针对内外的探查部门也要分开,且多重视对外探查部门。” 刘宽讲完,朱元璋还在思考,朱标便道:“父皇,儿臣以为妹婿所提厂卫三条弊端,以及两条建议都颇有道理。” 朱元璋看了两人一眼,道:“咱知道了···进去吃饭吧。” 说完,当先回往主殿。 刘宽看不明白老朱是否听进了他的劝,与朱标对视了眼,见其也是一脸迷糊,只好跟着回到殿内。 正好宫人们已经上齐菜肴、果饮等,刘宽坐下后,待朱元璋、马皇后讲了几句话,便与众人一起开吃。 然后刘宽就发现,宴席中没什么人说话,一个个都像是赶时间似的,吃得颇快。 旁边朱蕙兰冲刘宽笑了笑,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平板电脑。 刘宽这才醒悟,大伙儿这是想快些吃完,好看电影。 他笑了笑,也加快干饭速度。 不过两三刻钟,参与这次“家宴”的众人便都吃完了,就连桌上碟盘也让宫人迅速撤了下去。 马皇后笑着道:“宽儿,大家都等着呢,快播放那电影吧。” “是。” 刘宽答应一声,便拿着平板电脑到小圆桌前摆弄。 老朱一大家子也迅速就位——年纪小的皇子、皇女,为了更好的观影,甚至挤在了朱元璋、马皇后两边。 朱雄英更是仗着人小、辈分小,挤到了朱元璋怀里。 朱允炆倒也想效仿,却被吕氏拉住了,规规矩矩地站在后面。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宽很快打开了平板上的第二部电影——《人在囧途》。 电影刚开始,看得众人都有点懵。 不论是徐主演的小老板开会,还是宝强主演的养牛场工人讨债,朱元璋等人开始都有点看不懂。 至于徐开局批评员工的那几段有梗的话,自然也没能引得谁发笑。 倒是电影里的电灯让皇子、皇女们惊讶了声,却又怕影响观影,闭上了嘴。 见此,刘宽笑道,“这是一部喜剧,剧情也不是那么重要,大家其实可以边看边谈论,只要别太大声就行了。” 其余人闻言神色一喜——国人看戏本就喜欢议论和呼叫,憋着着实难受。 于是齐齐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道:“听刘宽的···这戏开头怎么莫名其妙的,讲得什么?” 刘宽干脆暂停播放,道:“后世经济繁荣,又有火车、飞机、汽车等工具让交通便利,所以很多百姓会到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城市,做雇工赚钱。” “待到春节时期,为了与家人团聚,这些打工人又会回到家乡。” “因春节前后乘坐火车等交通工具出行之人极多,故称之为春运。” “即便以后世交通之便利,春运期间交通行业也会有很大压力,难免出现一些事故,让有的百姓归家变得困难。” “这部戏讲的就是一个小有身家的商贾,与一个贫穷憨厚的农民工,机缘巧合一起踏上归乡旅途,一路遭遇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故,却最终成功回家的故事。” 朱元璋听得点头,“按你所说,倒是可以通过这部戏一窥后世风俗民情···不过那飞机是什么?” 刘宽正想解释,又念头一转,道:“陛下,咱们先看戏,若看完了还不明白,微臣再解释,如何?” “依你。” 于是在其他人期待的目光下,电影继续播放。 很快看到小三与徐逛街的剧情,后妃、皇女们顿时嗡的低声议论起来—— “这女子好不知羞,怎么当街搂着男子胳膊?” “莫非这后世风气竟比胡元还要开放?” “不清楚··也需这是个风尘女子?” 只议论了几句,话题就又变了。 因为剧情到了小三谎报怀孕的地方。 朱瑄乐仗着与朱蕙兰关系好,直接凑到了刘宽这边,问:“三姐夫,这男子听闻女子怀孕为何不高兴?” 刘宽想了下,道:“你可以把她看成男子瞒着正妻养的外室。” “原来是这样?”朱瑄乐眼睛一亮,“那这男子一定是个怕妻子的,甚至是赘婿!” 刘宽笑笑,没有接话。 第75章 后世风貌,义务教育【求追读】 很快到了第一个正戏剧情,坐飞机。 因为不了解现代航运规则,朱元璋等人一开始也是看得迷糊。像什么“2b”之类的谐音梗,自然是不懂的。 等看到宝强喝牛奶的剧情,老朱忍不住了。 “这飞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不许带,那也不许带?” 刘宽道:“陛下记得微臣说过比蒸汽机更高科技的内燃机吗?后世火车可以用内燃机,类似马车的汽车也能用内燃机。” “然后就有人把内燃机用在类似木鸟的工具上,于是就有了飞机。” 听见这话,顿时不少人注意力从电影上转移了。 老朱更是忍不住接着问:“你是说后世人可以乘坐木鸟飞天?” 刘宽道:“木制飞机只是初代,后来基本都是钢铁、合金制作的飞机,因为那样才足够结实。” 朱元璋试着想象巨大铁鸟载人翱翔于天空的场景,不禁露出神往之色。 其余人也是如此。 刘宽则道:“至于有些东西不许带,自是为了安全。飞机翱翔于蓝天,一旦飞行过程中出现什么事故,大概率会坠落,机毁人亡。” “不仅飞机如此,火车也是如此——日后大明铁路运输开通,也要进行类似的安检。” “寻常百姓上火车,火药、燃油这类易燃易爆物品肯定是不能带的,便是刀剑、弓弩最好也禁止带上车。” “因为火车一车厢能载几十上百人,一列火车往往能载上千人,一旦某人心怀不轨,带着危险物品上车,轻易便能威胁数十上百,乃至上千人的生命。” 朱元璋点头,“没想到乘坐火车、飞机还有这么多讲究。” 说话间,电影上出现飞机起飞的画面。 刘宽再次暂定,指着平板道:“陛下请看,这就是六百年后的飞机。” 朱元璋皱眉,“太小了,看不清啊,没有大点的?” 刘宽露出无奈之色,“陛下,这部戏中应该就这一个画面有飞机。” 朱元璋不再多说。 电影继续。 飞机因天气原因返航、停飞,倒霉二人组不得不转乘火车,于是众人看到了后世10年左右的春运场面,顿时又是一阵惊奇。 “天啊,这么多人乘坐火车?” “三姐夫说一列火车能载上千人,看来不假。” “这么多百姓聚集在一起,若是发生骚乱可怎么办?” “应该会有官军或差役维持秩序吧?” “···” 议论间,观影众人终于看懂了一个笑点,那就是宝强与徐争座、让座的场面。 朱元璋却问:“这火车票也有造假的?” 刘宽道:“这世上事,只要有利可图,自然有人去做。当然,在后世各种造假都是违法的,官府抓到会严惩。” 朱元璋点点头,只觉得后世朝廷单是能操持好火车运输、飞机飞天等事,便足见了不起。 再接着,众人又瞧见了火车飞驰于铁路上的场面。 因为看过飞机,倒是没多么震撼。 到了火车上,三个年轻美女主动于帅哥搭讪的场面,后妃、皇女们也没再奇怪,只是确定,后世民风确实比此时开放许多。 等到火车因事故半路停下,倒霉二人组转乘汽车,朱元璋等便看到了后世的多种汽车行于公路上的场面,又是一番赞叹。 看到汽车在村里撞人的剧情,朱元璋便注意起村里的房屋、百姓——虽然他知道这是戏,可还是想借此一窥后世风貌。 ‘这村子看起来倒是颇为富足,却不知戏外是否也如此。是一地如此,还是各地皆如此。’ 再到宝强遭遇“女骗子”的剧情,电影中频繁显露城市高楼。 朱元璋看了几眼,便猜测道:“这些极高的楼房,莫非就是用水泥钢筋建造的?” “正是。” “咱看着一栋楼似乎有几十层高,是否太过,人若住在里面,岂不是相当于住在山上,每日都要上下山?” 朱标、朱橚等年长皇子也闻言也看过来,显然同样不解。 刘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道:“陛下,这些高楼里面都是有电梯的,上下方便得很。” “电梯?” “类似于用一个吊篮,将人从低处拉到高处。当然,电梯是一个金属房间,肯定比吊篮宽敞、稳当、安全很多。” “另外,跨江大桥南桥头堡中便有两部电梯,可惜断了电,电梯间封闭,无法使用,否则陛下倒是可以去体会一般。” 朱元璋听了一喜,“这么说咱大明也有电梯了?好,好!刘宽,若有可能,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咱大明也用上电!” ‘那电梯可不是大明的,而是后世国家的,大明只不过好运捡到而已。’ 刘宽心中嘀咕了一句,口中应道:“大明想要用上电,怕是需要几十年之功,想要将之运用于电梯上,则需要更久,微臣只能说尽力而为。” 虽然刘宽的话有点扫兴,朱元璋却也没介意,继续看电影。 这时候,后妃和年轻的皇子、皇女们已经在讨论“女骗子”的事。 “这女子是骗子吗?” “看着不像,之前她还把捡到的纸钞还给那人了呢。” “我觉得商贾猜测是对的,那女子多半是骗子···” 争论还没有个结果,电影剧情便来到宝强苦等“女骗子”的地方。 先前认为女子是骗子的人,顿时得意起来。 “看,我就说那女子是骗子吧?” “那个叫牛耿的伙计看着就不聪明,被骗也正常。” 议论间,电影到了两人住旅馆的剧情,这段不存在理解问题,倒是引得众人一阵捧腹大笑。 等看到二人组再遇“女骗子”,得知“女骗子”真相后,先前支持“女骗子”的人倒也没得意,只是唏嘘。 朱元璋道:“这后世看着远比咱大明富裕,竟也有孤儿?” 刘宽道:“什么时候都会有孤儿,后世十几亿人口,贫民、孤儿乃至乞丐自然也有。” “但国家有孤儿院、福利院等机构,基本可以保证孤儿长大成人,并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何为义务教育?”朱元璋敏锐地抓住了刘宽话语中最关键的一个词。 刘宽道:“就像陛下推行官学,后世也推行学校教育。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三至五年,研究生三年、博士生两年。” “其中小学、初中接受的是基础教育,国家为了保证所有孩子都能接受基础教育,便施行义务教育。” “也即是说,所有国家规定年龄段的孩童,不论男女,都要上小学、初中。” “最开始国家财政不足时,是要求父母必须供应子女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待到后来国家财政允许,便是由国家负责支付主要教育费用。” 九年义务教育? 由国家财政负担? 不论男女皆要入学读书? 刘宽这番话让朱元璋、朱标,以及其他年长懂事之人都露出了震惊神色,觉得不可置信。 好不容易回过神,朱元璋不由问:“照你这么说,后世岂不是人人都识字断句?甚至几十年后,人人都至少上学九年?” 刘宽笑道,“后世确实称得上人人都是字——嗯,也有些年纪较大,出生于建国前,或是没赶上国家进行扫盲之事好时候的人不识字,但已经很少了。” “至于最少上学九年的景象,倒是没有。因为少部分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初中甚至小学时就辍学。” “陛下应当能理解,有些时候,国家律法规定并不能保证一切,总有人违背。” 朱元璋点头,“说得倒也是,不过,即便少数人没能上完九年,这九年义务教育也是极为难得的壮举了。” 朱元璋这句话感慨语气很浓。 因为他对推广教育之事的艰难感受很深。 自建立大明后,从洪武二年便开始推行官学。虽然大明没施行义务教育,可每年在教育方面的开支却也不少。 各级官学的教师、官员俸禄都是由朝廷及地方官府拨付不说,对优秀学子还会免收学费,甚至给予钱粮补贴。 到目前为止,教育方面开支每年都在大明财政总开支的前五名之内,甚至能排到第三。 稳居财政开支前两名是军费与官吏俸禄。 正是知晓这些,朱元璋才愈发钦佩后世朝廷施行九年义务教育的壮举。 要知道,按刘宽所讲,后世人口可是有十几亿。施行义务教育花费的钱粮,必然也数以亿计! 电影继续,但剩余剧情却没有让朱元璋窥得更多后世之事。 倒是后妃、皇女们对徐所主演的老板家事颇感兴趣,小声议论了好一会儿。 朱元璋始终惦记这那部关于天崩大灾的戏。 见《人在囧途》放完,他便催促:“现在可以放那个叫《流浪地球》的戏了吧?咱倒是要看看,那虚构的天崩大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宽笑了笑,点开了《流浪地球》。 第76章 神话幻灭,天地真相【求追读】 片头结束,地球的轮廓一掠而过。 因为太快,并未引起朱元璋等人的主意。 开场是刘培强跟岳父、儿子一起用望远镜看木星,貌似很普通,可当两人谈论的内容出来,便立马让朱元璋等人精神一震。 “等等!”朱元璋喊道。 刘宽暂停电影。 “陛下有何疑问?” “这对父子用的可是望远镜?” “准确说是天文望远镜。” “跟你带来的那具望远镜,还有显微镜有何区别?” 刘宽道:“天文望远镜要比微臣带的那具看得远许多倍,因为它是专门用来观察日月星辰的。” 朱元璋听了明显露出惊讶之色,身子也坐得更正了,道:“望远镜竟能观察日月星辰?你怎不早说?” 刘宽其实就是忘了,但他不能这么直说。 于是道:“微臣那具望远镜倍数太低,别说观看星辰,便是看月亮都差点意思,因此便没说。” 朱元璋皱眉,干脆直问:“你那具望远镜到底能否看到月宫?” 其余人也热切地看过来。 刘宽顿时明白了,朱元璋等人多半是念着嫦娥、广寒宫、吴刚伐桂等关于月亮的传说呢。 他想了想,道:“若天朗气清之夜,微臣那具望远镜勉强可以看到月球上大些的环形山,但也仅仅如此了。” “另外,陛下须有个心理准备——月球,也即是月亮之上,并无广寒宫,也无嫦娥、玉兔、月桂、吴刚。” “上面类似甘肃以西的戈壁、荒漠,甚至比那里更加荒芜,连空气都极为稀薄,热时极热,冷时极冷,若无后世某些特殊装备,人根本无法在上面生存,或者说去了就会死。” 刘宽说完,大善殿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显然,刘宽所说的这些完全出乎众人预料。 朱元璋回过神后,便皱眉问:“你所说都是真的?后世又是如何确定月亮上没有广寒宫和嫦娥的?” 刘宽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至于如何确定,一则后世有极好的天文望远镜,可以细致地观察月球。” “二则,后世中国及另外两个强国,都曾发射火箭到月球上,安插用于观察的机器,中国甚至还带回了一些月球土壤。” “当时的世界第一强国,甚至曾派人登陆月球——只不过在微臣来大明前的几年,开始有人怀疑那强国登月之事是伪造的。” “即便如此,仅用天文望远镜观察,以及火箭登陆月球,便足以了解月球真正模样。” 朱元璋等人再次震惊了。 后世人竟能飞到月亮上去?! 这岂非是神仙手段? 难不成后世人人皆是仙神? 可看刘驸马的样子也不像仙神啊。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朱元璋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心里清楚,刘宽既然这么说,月亮真面目多半就是那样的。 没有广寒宫和月桂,没有嫦娥、玉兔、吴刚。 甚至佛道两家所说的仙神佛陀可能都是虚构的——至少他朱元璋作为天子,从未见过真正的仙佛。 那他这天子的称呼,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对! 咱之所以能建立大明,拥有天下,是因为咱带着一帮文臣武将先后攻灭陈友谅、张士诚,又驱除胡虏、恢复中华,靖平天下,善待百姓,获得了民心! 咱心里清楚,所谓“天子”、“奉天承运”,都只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并非咱能坐天下的真相。 若真存在什么“天子之命”,历代开国皇帝何需掌握强军? 刘宽不知道朱元璋在思考其统治天下的法理性,见其久久不言,便问:“陛下,可还继续播放?” 朱元璋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翻滚的思绪,道:“嗯,继续。” 电影继续,很快到了介绍“太阳将膨胀吞没地球”这个背景的时候。 刘宽主动暂停电影,道:“陛下,容微臣说明一下——地球便是我们脚下的大地。” “后世已经证明,世界并非天圆地方,大地它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球体,故名地球。” “这怎么可能?三姐夫可莫要当父皇的面瞎说!”一个少年大声质问,却是七皇子朱榑。 紧接着五皇子朱橚便道,“汉代张衡曾提出浑天说,莫非是对的?大地真的如同鸡子中的蛋黄般?” 刘宽微微讶异,没想到这位大明初代周王竟知道浑天说——虽然后世人知道浑天说的不少,可在明初,这绝对是个偏门知识。 这时朱元璋道:“刘宽,你且仔细说说,后世是如何证明大地是个巨大球体的。” 朱榑还以为朱元璋如他般严重怀疑刘宽胡说,便更来劲了,道:“对呀,大地若是球体,站在另一面的人岂不是脚朝上、头朝下?他们如何能站得住?” 其余人也都看过来,想看刘宽如何解释。 刘宽道:“地球是球体这件事很容易证明——若去海边,观察舟船向东远航之景,便可发现,随着舟船远去,其船帆、桅杆是一点点往下沉的,直至看不见。” “这恰恰说明,大地是有弧度的,整体就是个圆球,只因它太过巨大,我们人则太过渺小,才难以感觉到。” 朱榑杠道,“即便如你所说,也只能说明大地有弧度,而不能说明其必是球体吧?” 刘宽一笑,“齐王殿下说得确有些道理,但还有个方法可进一步证明此事——若驾驭舟船一直向东行驶,最终会从西边回到大明。” 朱榑皱眉,“这怎么证明?谁敢驾船一直往东去?若是糟了海难,或是回不来该怎么办?” 刘宽道:“环球航海确实艰险无比,但在一百多年后,西洋小国便有人做到。此事微臣言尽于此,齐王若不信就算了。” 朱榑还想杠,朱元璋却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冲刘宽道:“那这太阳膨胀吞噬地球又是怎么回事?” 刘宽道:“后世通过天文望远镜观察得知,太阳是个比地球还要巨大许多倍的球体,不过太阳里面并非土石,而是可以燃烧的气体。” “这是太阳之所以能发光发热的原因——不论是地球,还是月球,又或是水星、金星、火星、木星,都是在虚空之中围绕着太阳转的。” “对了,这里正好回答之前齐王殿下提的一个问题,地球那边的人为何没掉下去。” “是因为任何物体都有一种引力,这引力的大小与其重量息息相关,后世称这种规则为万有引力定律。” “太小的物体因为重量小,产生的万有引力也很小,几乎感觉不到。” “可是当这个物体重量大到一定程度,它的引力也会变得很大。就好像我们脚下的大地,诸位可以想想它会多重,这么重的重量,又能产生多大引力。” “正是因为有这股引力,不论我们站在地球哪里,都被牢牢的吸附在上面。也正因为这股引力,我们向上跳才会落下,我们扔起的任何东西也会落下。” “地球有引力,太阳是地球一百多万倍大,自然也有重量,也有强大的引力。” “我们所看到的各种星辰之间,都有引力。于太阳而言,正因它与周围诸多星辰引力彼此牵制,形成一个平衡,才变成了太阳系。” “也即是,地球和金木水火土等星球都围绕太阳旋转的一个体系。” 说到这里,刘宽喘了口气,也是给时间让朱元璋等人理解、消化他所说的话。 两三息后,他才接着道:“这世间万物和人一样,都有生老病死,就连地球、太阳也不例外。” “这部电影中,太阳便是因为一些意外因素,提前膨胀老化,并在一段时间后将我们居住的地球吞噬在体内。” “太阳温度极高,若是地球被吞噬,所有一切都会烧得渣都不剩——这便是这部电影中人们所要面对的天崩大灾!” 刘宽讲完,下意识看了朱榑一眼,发现这小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双眼发直,脸上尽是恐惧之色。 ‘这齐王该不会被自己想象的太阳吞噬地球场面吓到了吧?’ 刘宽心里暗笑时,便听朱标语气凝重无比地问:“这般大灾,以人渺渺之躯如何能应对?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第77章 核弹之威,华夏精神!【求追读】 见朱标为电影中的人类忧心忡忡,刘宽倒是对他更多了几分好感。 他道:“太子殿下看下去便知道了。” 说完继续播放电影。 剧情也正式展开。 电影从介绍现实中常见的自然灾害切入,很自然地过渡到太阳膨胀倒计时给地球带来的变化。 在这个过程中,俯瞰大都市的镜头、现代都市荒废的镜头、警察与游行百姓对峙的镜头,都让朱元璋等人瞳孔缩起,倍觉震撼。 待到看见燃烧着汹汹烈焰的太阳,又听旁白说太阳将在一百年后吞噬地球,三百年后吞噬整个太阳系,朱元璋等人都明显紧张起来。 因为电影塑造的氛围感太强了,哪怕明知其为虚构,仍有种事情真会发生的感觉。 待电影介绍完“流浪地球计划”,刘宽又主动暂停,并将之调到太阳系那一帧。 “陛下请看,这就是太阳系。离太阳最近的是水星,其次金星,再次就是地球。” “往后则是火星、木星、土星,最远的是天王星、海王星。后面这两颗星球很小,都是后世才发现的。” 朱元璋、朱标听了都下意识站起来,凑到屏幕前看。 几位皇子也忍不住凑过来。 等这些人看过了,刘宽才又道:“在太阳系之外还有许多类似的星系,也有类似太阳这种能发光发热的恒星。” “所以,电影中由地球所有国家组成的联合政府才发起了流浪地球计划,以此应对大灾。” 朱元璋坐下来后,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上的太阳系,惊叹道:“将地球推离太阳系,这想法简直可比拟盘古开天辟地之传说,着实令人震撼。不过,人真的能做成此事?” 刘宽一笑,没回答,而是继续播放。 待影片中讲了行星发动机及领航员空间站的建立,刘宽才暂停下来,道:“陛下,这行星发动机其实跟科技司将要打造的蒸汽机类似,都属于提供动力的机器。” “只不过它比蒸汽机、内燃机、电动机等都要高级,它是将核能转化为动力。” “核能?”朱元璋等人不解。 刘宽道:“核能是一种很强大的能量,微臣便是讲解,在缺少足够后世知识的情况下,陛下也听不懂。” “不过微臣可以举个例子——只需用一两斤核材料做成核弹,便可以发生类似火药爆燃般的爆炸,一下将整个京师炸毁,将所有的一切都抹平!” “什么?!” 朱元璋一惊站了起来。 朱标等人也不例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一两斤的东西爆炸就能抹平京师?这怎么可能?!” 明初有火铳、碗口炮,自然也有炸药,所以炸药爆炸有多大威力,朱元璋很清楚。 然而他仍难接受,有类似炸药的东西,一两斤便可以抹掉京师。 刘宽道:“后世曾爆发两次波及全球多数国家的大战,称之世界大战。”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穷兵黩武,同时入侵中国和建立在北美洲的一个强国。” “最后该国便在日本广岛、长崎各投下一颗核弹,直接将城市炸成废墟,令方圆两里之内的人畜等几乎全部死亡。” “且核弹爆炸后还有辐射——那是一种可以让人患上不治之症的能量。” “所以,在这两颗核弹爆炸之后的几十年中,又有数十万人因之死亡。” “并且这还是日本提前疏散了百姓的结果,若是核弹在京师这种百姓密集之地爆炸,那就是更加恐怖的灾难。” 听此,朱元璋知道,刘宽说的都是真的。 回过神后,他便皱眉问:“如此,后世哪个国家掌握了核弹,岂不是能无敌于天下?” 刘宽点头,“确实如此——后世最早掌握核弹的两个国家,都成了世界超级大国,并以之压制华夏。” “好在有诸多科学家呕心沥血地研究、试验,终于在二十年后令华夏也拥有了制造核弹的能力。” “好!好!”朱元璋闻言激动地连说了两个好,并松了口气,“不愧是我华夏子孙,真争气!” 刘宽笑了笑,便回归正题,道:“核材料既可以制作核弹用于战争,也可以转换为人们需要的能量,比如说电能,比如说动力。” “行星发动机使用的便是核动力,也只有这种强大能量转换成的动力,才能推动地球脱离原来的轨道。” “至于空间站,则是类似于月亮——它像月亮一样漂浮在地球外的虚空中,却围绕地球旋转。” “后世最早掌握核能的两个超级强国,都曾建立空间站。我国则是世界第三个建立空间站的,并将之命名为月宫。” 说到这里刘宽一笑,道:“所以,在后世月亮之上虽无月宫,可在地球外的虚空中却是有‘月宫’的。” 听到这里,朱元璋更感震惊,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科学! 大明一定要发展科学! 若大明国祚能延续五百载,说不得也能如后世那般拥有仙神般的手段,建立月宫! 甚至是建立天庭! 那时,大明皇帝便不只是天子,而是人皇! 刘宽不知朱元璋思绪已经飞到了五百年后,他介绍完空间站便继续播放电影。 并且接下来没再暂停。 对老朱一家子来讲,《流浪地球》几乎每一帧都是极为震撼的场景,所以不用刘宽说,观看的时候也没人说话。 甚至没有人惊呼。 因为那种整个世界都被冰封,无数高楼大厦成为冰冻废墟,以及无数未来机械运转的场景,对朱元璋等人来说太过震撼。 这种震撼直让他们屏息··· 一个时辰后,《流浪地球》放完,朱元璋、朱标等人却久久难以回过神。 大约过了三四息,朱元璋才无比感慨地道:“这部戏中的人们面对如此毁天灭地的大灾,都能想出解决之法,并付之行动,真是难得!” “用两三千年的时光,上百代人的不懈努力,将赖以生存的星辰,以开天般的伟力,送至另一方星空存续,也着实不可思议!令人万分敬佩!” 刘宽虽不知是第几次重温这部影片,心中却也颇为感慨,尤其是在听了朱元璋的一番感叹后。 他道:“陛下或许不知,这种直面灾难绝不屈服,致力于解决灾难的精神,其实自古以来就流淌在华夏儿女的血液中。” “比如说,很多地方都有远古时期发生过大洪水的传说,面对这一灾难,多数地方的先民都是逃离家园,只有少数人幸免于难,苟且偷生。” “比如说如今的西方强国,他们的传说便是:某人从神那里得到灾难将至的启示,于是提前建造了一艘极大的木船,称之为诺亚方舟。” “那人选了一部分人,牲畜、种子以及各种动物等带上方舟。待大洪水退去后,再带着这些人返回陆地,重建家园。” “陛下可知,我们华夏是如何应对这场大洪水的?” 刘宽突然发问,让老朱措手不及。 好在旁边朱标学识足够,反应也够快,亮着双眼道:“莫非是大禹治水?” 刘宽一笑道:“正是——我们华夏先民面对大洪水并没有抛弃家园,只带小部分人逃离,而是选择治服洪水。” “如《流浪地球》这种讲述灭世大灾的电影,后世其他国家也早有拍摄,却多是选择类似诺亚方舟的做法。” “如这部电影中,带着整个地球离开的想法,却是首创。” “另外,我想若是科技手段允许的话,影片中的人甚至不会逃离太阳系,而是设法制服太阳,令其温顺,乃至完全为人掌控!” 掌控太阳? 听了这话,不少人都诧异地看了刘宽一眼,为刘宽的大胆想法感到惊讶。 但几个少年皇子都满脸兴奋,却是他们听懂了刘宽的话,不由为之激动。 朱元璋也再次感慨道:“你这番话说的着实有见地,咱华夏儿女就是得有直面艰险苦难、不屈不挠的品格!” “咱们若是没这份心气儿,怕是如今还让胡虏骑在头上欺负呢!” 说着,朱元璋忽然起身,看向后面的皇子们。 “你们几个,今日算是大饱眼福了,但这电影不能白看——十岁以上的,回去都给咱写一篇文章,说说看了这《流浪地球》后有何感想。” “啊?”齐王朱榑原本正兴奋呢,听此立马苦起了脸。 其他几位不喜读书的皇子也是如此。 倒是朱橚、朱桢、朱椿、朱柏等几位好学的皇子恭声应是,丝毫不以为苦。 随即,朱元璋问了下时间,得知已是亥时(九点多),便让众人散了。 不过,当刘宽等人离开后,他却带着朱标来到了奉先殿。 “标儿,看来科学、科技为后世带来的好处,远超你我之前预估啊。” 朱标想起刘宽所说的核弹,以及《流浪地球》中显露的种种科技力量,不禁感慨地点头,“确实如此。” 朱元璋道:“既知科学、科技之利,咱们更应该坚定发展科学、科技的决心。” “咱以后会将这事写到《皇明祖训》中,将来你继承皇位,也要反复交代后人,莫轻视此事,可记住了?” 朱标拱手,郑重道:“儿臣谨记!” 朱元璋又道,“还有,刘宽在后世所学怕是极为庞杂,那些见识于大明之重要怕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充分意识到。” “咱觉得,待他完成打造火车之事,稍稍清闲,便让他兼任雄英的老师,让他将雄英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若是雄英能学得他那庞杂学识之一二,便可保大明百年强盛。你觉得此事如何?” 朱标听了眼睛一亮,衷心赞道:“此事甚好!父皇圣明!” 第78章 广播体操,职工宿舍【求追读】 太平街,刘府。 中院主卧内,朱蕙兰正亲自给刘宽整理衣服。 “天冷了,夫君此去江北一定要注意些,莫染了风寒。” 刘宽笑道,“放心,自我来到大明后,不仅作息规律了,还几乎每天跑步、做体操,身体比以前强壮多了,免疫力也强,不会轻易得病的。” “倒是娘子你,可不许在我走后偷懒,就像前些日子那样,每天早起后带着夏荷、桃夭她们做体操。” “身体好了才会少生病,将来生的宝宝也会更健康,知道吗?” 几个侍女都还在旁边呢。 朱蕙兰听刘宽提起生宝宝的事,不禁俏脸微红,却没再像当初那样羞得低下头,而是乖巧地应道:“妾身知道了。” 犹豫了下,她又道:“夫君,妾身想将这体操教给母后和几个姐妹,不知可否?” 刘宽道:“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体操确实可以教给皇后娘娘——这是后世的广播体操,对锻炼身体很有好处。” “若是皇后娘娘肯坚持锻炼,说不定明年就不会像历史上那样患病。” 随着夫妻感情日神,刘宽曾说给老朱、小朱听的一些事,也告诉了朱蕙兰。 某些方面的事,朱蕙兰甚至知道的更多。 她也知道明年马皇后、朱雄英都有一场劫难,这才生出传授体操的想法。 听刘宽赞同,她很是高兴。 换好出行的衣服,刘宽便带上小厮小荣、小虎,马夫李小二,由王广岳带着五十名仪鸾司将士护卫着离开了府邸。 在仪凤门汇合了飞熊卫千户周韬率领的五百亲军,往江北而去。 重阳节的前一天,王不群就从江北发来公文,说钢铁厂的第一座炼焦炉、高炉、转炉都已建造好,预备在重阳节后开炉炼铁、炼钢。 钢铁冶炼是刘宽诸多工业计划中的重点,所以,重阳一过,他便再次前往六合钢铁厂视察··· 午时前,队伍赶到了六合县城。 王不群与知县六合依旧带了一批官吏,在码头迎接。 一番寒暄后,便到城内酒楼吃饭。 饭后,刘宽到驿站休息了半个时辰,便随王不群前往六合钢铁厂。 相较于大半个月前,六合钢铁厂变化不少。 一栋比原铁场炼铁炉都高大的小高炉耸立在河岸不远处,并连接着转炉。 小高炉不仅更高大,而且安装了水力鼓风机,这就让其整体体积更加庞大。 在小高炉下游不到一里的地方,则是同样体积不小的炼焦炉。 除此外,原来铁场工匠住宿的棚屋也按刘宽要求,进行了修葺。 并且于一旁另起地基,正在修建钢铁厂职工宿舍大院··· “刘副郎请看,这宿舍大院正是按照您的吩咐,用上了水泥,因此砖石用的也比较多,从大院整体到房屋内部格局,与如今的房屋都有所不同。” 由于职工宿舍大院离铁冶所衙门更近,刘宽便先到这处工地视察。 在此处督工的书吏是王不群从科技司带来的书吏之一,工匠出身,为人机灵。 他有心表现,便早做好了功课,此事热切地为刘宽介绍起来。 这座职工宿舍大院建设,刘宽当初离开时给了不少建议。 建成后将会是成排的两层小楼,每排五栋,每栋小楼可住两户职工家庭。 每户仅一厅一卧,厨房、卫生间一概没有,倒是占地不小,有五六十平的样子。 这种房屋放在后世是不适合家庭入住的,可对此时的工匠们来讲,却是绝对的美事! 刘宽第一次来视察时了解过,很多工匠如今住的还是茅草屋呢,轮班匠到了铁场这边更是住棚屋。 至于砖木房屋,一般得上匠才有可能住上。 刘宽虽计划让所有六合钢铁厂正式职工都能住上宿舍房,却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实现。 因此也将分批次安排职工们入住。 分房时首先看职级,职级越高分房越早;其次看在本地有无房屋,同职级的两名工匠,在本地有房的便排在后面分房。 另外,宿舍大院是钢铁厂的资产,并非免费发给职工。 职工可以选择买下——购买可分期付款,且没有利息。 租住的话,则比六合县城的租房价格便宜三分之二,颇为诱人。 最后,宿舍大院还有配套的公共厕所、公共浴室、公共厨房。 目前宿舍大院只打了个地基,其他的看不出来,所以刘宽在工地上看了看,听督办书吏介绍了一番,鼓励几句,便离开了。 后世的大钢铁厂,职工成千上万,如果算上家属,整个集体甚至高达十几万人! 因此不仅有许多栋职工宿舍楼,甚至还有配套的学校、医院、超市等设施。 六合钢铁厂虽是大明的第一个钢铁厂,规模相较于其他铁场也算大了,可目前也只不过有一千多职工,算上家属也就几千人。 所以,配套的学校、卫生机构虽也在刘宽计划内,却排在很后面。 离开宿舍大院工地后,刘宽又在王不群、龚正等官吏的陪同下,详细了解了高炉炼铁、炼钢的各项准备工作。 虽然王不群、龚正之前便检查了很多遍,但刘宽还是亲自了解一番才放心。 见确实没什么问题,刘宽这才下令开炉炼铁。 高炉附近不仅温度高,而且有一定危险,刘宽等官吏自不会站在近处。 却也没有离得多远,就在百多步外一处土坡上观看着。 见高炉周围,工匠们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王不群颇为兴奋地道:“若无意外,这座高炉一次可炼得生铁三千余斤,是铁场原来那些炼铁炉的三倍!” “若转炉炼钢能如副郎所讲的,转化率达到七八成,这一路便可获得两千七八百斤钢材!” 刘宽此时其实颇为忐忑,毕竟之前他是个冶炼行业的门外汉。 不过此时他面上却很镇定,闻言道:“高炉一次炼得生铁三千斤相较原来那些炼铁炉确实进步很大,但绝不是高炉炼铁的极限。” “此法若成,以后钢铁厂可以尝试慢慢建造容量更大的高炉。” “另外,这转炉炼钢最初是以炼低碳钢为主,但待日后炉子多了,可以专门建造几个试验炉,尝试炼制高碳钢、特种钢。” 各种钢材的概念刘宽第一次来视察时,便能讲过,故而此时王不群、龚正等都听得明白。 王不群理解刘宽这番话的意思——六合钢铁厂在生产方面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同样的,他们这些钢铁厂官吏的仕途,也仍有不小的上升空间。 能否上升,又什么时候上升,就看他们在钢铁厂的表现了。 看了约莫半个时辰,见工匠们有条不紊,没出什么纰漏,刘宽等人便离开了——高炉炼铁一次需要好几个小时,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回到铁冶所衙门,刘宽通过交谈、查看文档、账目等方式,了解钢铁厂的人事、财务等方面情况。 到日落时,又在食堂吃了晚饭,顺便检查了下食堂各方面情况。 随后回到铁冶所衙门,一直等到戌时末,一位负责在现场盯着的书吏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高声道:“出铁了!” 听闻此讯,刘宽与王不群、龚正等人当即往高炉那边赶去。 尚未到地方,便见火红的铁水映亮了夜空。 待到之前小土坡上,则见许多工匠正赤膊在高炉、转炉周围忙碌着。 铁水仍在从高炉中流出,转炉已经启动,开始炼钢! 另一位盯着现场的书吏向刘宽等人见礼之后,便兴奋地道:“汤大匠说了,这一路铁水确可得三千斤左右的铁料,与预计相符!” 闻言,刘宽不禁与王不群、龚正等人对视了眼,彼此都露出笑容。 因为,汤大匠所言说明,到目前为止,高炉炼铁这一重要环节都是没问题的。 接下来就看转炉炼钢环节进行得如何了。 炼钢所需时间要短一些,又关乎到冶炼的最终结果,刘宽索性就在现场等着。 龚正等官吏见此也不好离开,便也都耐心等待着··· 第79章 钢成,提醒,圣心【求追读】 刘宽等人在小土坡上熬到了子时——倒也不冷,只是容易渴,龚正便让杂吏拿来水瓶、茶杯和几张椅子。 子时方过。 高炉边上的工匠便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成钢了!” “绝对没错,看这光色就是钢水!” “快!送去搅拌炉搅拌!” 欢呼声稍歇,工匠们便在大匠的指挥下,将转炉练出的钢水送去搅拌——按照刘宽所给的资料,这一步可以少许提升钢材品质。 搅拌时间并不长,在钢水温度稍降后,便被送入模子中浇灌。 大多数都是浇灌为成段的钢材,少数则是浇铸成某物的粗坯。 忙碌好一会儿,汤大匠才带着几个工匠,将一段钢材送到小土坡这边。 “刘副郎、厂督、厂长,我等幸不辱命,用高炉、转炉成功铸造出了钢材!” “此钢材品质绝不下于以前铁场炒炼出的钢材,诸位老爷可当场检验!” 汤大匠说话时,花白胡须一翘一翘的,红红的圆脸上尽是兴奋、激动之色。 刘宽等官吏此时也很兴奋,且相信汤大匠不会说谎,但还是命人当场检验钢材品质。 方法很简单,拿锻炼好的三十炼钢刀劈砍便是。 试验的将士一刀劈下,便将钢材砍出一道明显的刀痕,可钢刀刀刃也崩出个缺口。 随后龚正拿起钢材细看那刀痕处,只见纹路隐现,确是好钢材无疑! 刘宽凑近看过后点头,然后问:“这一炉估计能出多少斤钢材?” 汤大匠冶炼经验十分丰富,虽然炉中钢水还没全部弄出来冷却称量,他心中却已经有了底。 闻言答道:“回副郎老爷,至少能出钢材两千八百斤!” 这个数据跟刘宽等人之前计算的差不多。 在后世,各方面条件更好,铁水送入转炉后出钢率几乎达到1:1。 如今六合钢铁厂条件不能跟后世比,出钢率能有九成多,已经很不错了。 事实上,因为铁水中杂质就那么多,出钢率也不可能低到哪儿去。 刘宽又道:“大钢锅可铸造了?拿来看看。” “自是铸造了。” 汤大匠答完,便挥手示意几个工匠打碎某个模子,将浇铸的粗坯抬过来。 待到近处,王不群等人便瞧见,那是一个直径接近九尺、深过三尺的大锅粗坯! 明初铸造技术虽已颇为发达,可想铸造这么大的铁锅却也很难——倒不是说铸造不出来,而是难以保证质量。 因为铁锅越大,就越容易破碎。 眼前由钢水铸造的超级大锅看着不足一寸厚,被几个工匠放到地上时,本身却几乎没什么颤动,已显其坚固。 刘宽上前用力踹了脚,脚都踹疼了,这大锅却也只是整体微晃,本身并没有什么形变。 “结构看着倒是挺稳固。”刘宽笑了笑,“将它翻过来,再去拿大小铁锤过来试验。” 工匠们照办。 大钢锅被掀翻,盖在地上。 工匠拎来大小三种型号的铁锤。 刘宽又是亲自上手,将铁锅敲得邦邦饷。 这次铁锅上倒是出现痕迹了,却只是小凹痕,而非结构性凹陷。 随即,刘宽又让一个专业铸造铁锅的工匠检验了一次。 这工匠检验完,兴奋地道:“启禀大老爷,这个大铁锅没任何问题,只需打磨一番,足可用上好几十年,甚至当做传家宝!” 刘宽点点头,带着笑意道:“看来此番新炉炼钢确实是成功了,诸位皆有功劳。回头王主事、龚厂长拟一份名单上交,司里会论功行赏。” “稍后你们要总结此次冶炼经验,看还有那些环节可以改善,明后日再开炉炼一次。” “这第二次冶炼若无问题,就按本官给的图纸,先铸造几个锅炉出来。可都听明白了?” 在场的官吏与众工匠当即一起应道:“明白!” 事情吩咐完,刘宽便离开了,回往六合县城的驿站休息——来大明一个多月,除了第一夜和新婚那一夜,他还是头回熬夜到子时之后呢。 ··· 五天后。 刘宽带着随行队伍回到京师,并带回了三个大小不一的锅炉坯体,以及两车各种各样的钢铸机件。 从仪凤门入城后,队伍直奔石灰山下的动力项目组大院。 郭天问闻讯,带着一群人在院门口迎接。 当见到刘宽等人时,他却是连行礼都忘了,眼睛仿佛被三辆大车上载着的锅炉吸住。 不待大车停下,郭天问就爬上了最前面的一辆,伸手在锅炉上抚摸、敲打。 “好!好!”他双眼发光,咧嘴大笑,“不愧是钢铸的锅炉,摸着手感都不一样!有了它,我们总算是能进行真正的蒸汽机试验了!” 刘宽见状直摇头,又不得不提醒:“郭主事小心点,这锅炉上毛刺锋利得很,别划伤了手。” 郭天问置若罔闻,竟又翻到锅炉里面查看,待大车停在了院子里,他才从锅炉里翻出来。 因为锅炉一路落了不少灰尘,郭天问也弄得灰头土脸,却仍一脸开心的笑容。 他又看了另外两个锅炉及两大车钢铸机件后,这才过来向刘宽行礼。 随后道,“刘副郎放心,如今有了钢铸锅炉,我们一定尽快完成试验,造出蒸汽机!” 见郭天问有些忘乎所以,刘宽不得不重声道:“郭主事!蒸汽机试验重在稳妥、安全,而非赶时间!” “你若是拎不清轻重,因疏忽大意弄出大事故来,可莫要怪本官临阵换将!” 听到这番重话,郭天问一愣,随即收起笑容,神色肃穆地一揖,“下官明白了——方才只是太过高兴,真到试验时,下官定会谨记刘副郎嘱咐,以安全为重!” 见郭天问态度端正,刘宽总算是松口气,道:“你明白就好——蒸汽机是划时代的发明,对大明意义也极大,只要能成功造出,多花些时间也没什么。” “下官知道了。” 随后,趁着卸货的时间,刘宽又在动力项目组大院各处视察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这才离开··· 奉先殿。 朱元璋将一份奏本扔到篓子里,面色不悦。 “居然还有人就六合铁场改革之事上奏劝谏,真是不知所谓!” 朱标恰好在。 他将那份奏本从篓子拣出来看了看,道:“依儿臣看,这成御史跟前些日子上奏本的那几位一样,都是只见改革存疑、有害之处,不见其利,上奏本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朱元璋哼道,“道听途说之事,不明究竟,就胡乱进谏,这叫为朝廷着想?分明就是沽名钓誉,还没脑子!” 朱标无奈笑了笑,将奏本扔回篓子里。 朱元璋又提声道:“拟旨,将前日子这些上奏反对六合铁场改革之人都召回京师,朕要让他们瞧瞧铁场改革的成果,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朱标听了心中一动,“父皇是想让这些人一起观看新炮试射?” 朱元璋笑了,“你倒是一猜就对。” 原来,刘宽在六合钢铁厂成功冶炼出钢水后,就写了一份奏本,让人送回京师,禀奏朱元璋,请工部军器局派人去六合钢铁厂协助铸造三种新炮。 隔两日,军器局的人就到了六合县。 因此,在刘宽离开六合钢铁厂时,新炮铸造工作已经开始。 不出意外的话,过段时间,由六合钢铁厂造的第一批钢铸火炮便可运抵京师,交由天子亲军进行试射。 若火炮没什么问题,也会优先装备天子亲军。 可以预见,在装备了钢铸的野战炮、速射炮、虎蹲炮,并熟练相关战法后,明军战力将会提升一大截! 第80章 煤厂预想,缠足之害【求追读】 朱标找出一份奏本,送到朱元璋御案上。 “儿臣觉得,刘宽对青龙山煤场的改革成果同样值得重视——那蜂窝煤、煤炉儿臣亲自试过,着实是好东西。” 朱元璋将奏本翻着看了,发现是科技司主事于贤奏请在北平等北方大城,仿照青龙山模式成立煤厂之事。 奏本中详细叙述了蜂窝煤与煤炉的种种优点,言明其完全可以取代柴薪,且在北方可以发挥更大用处。 朱标接着道,“入冬后北方要比南方寒冷许多,因此儿臣认为,不仅要在北方设立煤厂生产蜂窝煤、煤炉,甚至可以公开蜂窝煤配方,令各地百姓自行生产。” “有棉衣,再有蜂窝煤、煤炉,北方百姓冻死之忧将大大减轻!” 朱元璋放下奏本,道:“标儿,你爱民心切咱能理解,但你是否想过,若公开蜂窝煤配方,北元、西番亦会很快获知?” “另外,平民百姓哪有自己制造蜂窝煤的能力?即便公开蜂窝煤配方,也不过是为各地士绅豪强用以赚取贫苦百姓的钱财罢了。” “倒不如由朝廷在各地建立煤厂,尽量保密生产蜂窝煤,然后以较低的价格售卖给百姓。” “如此,如此不仅朝廷可以获利,百姓亦可以享受蜂窝煤带来的好处。” “若是各地官吏足够干练,对蜂窝煤的推广也未必会慢于公开配方之法。” 刘宽之前谈及历史上大明灭亡因由时,几次提到士绅豪强之害。故而,朱标如今对士绅豪强也多有了解和地方。 如今能开采煤矿的,除了官府就是地方上的士绅豪强,平民百姓确实难以直接获得煤炭。 因此,听朱元璋讲完,朱标不禁露出羞愧之色,道:“儿臣思虑不周,若无父皇提醒,险些好心办了坏事。” 朱元璋摆手,“你也不过是爱民心切罢了。” 朱标想了想,道:“父皇,既预备在各地建立官营煤场,可否要专门设立一机构统一管理?” 朱元璋揉了揉眉心,稍稍思考后,道:“日后不仅百姓日用需要许多煤炭,火车以及刘宽所说的轮船,亦需要不少煤炭。” “可以预想,数年之后我大明对煤炭需求必然激增许多倍。其涉及利益巨大,相关事务也不少,确实该设一机构统筹调度。” “不过此时倒也不必太着急,回头可以问问刘宽,看他是何想法,或者说后世可有借鉴之法。” 朱标听了不禁一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父皇这是变着法儿的从刘宽那里挖东西啊。 这时朱元璋敲了敲御案,道:“还有件事,你需得有个心理准备——老四过几日便到京师了。” “儿臣知道。”朱标神色并无变化。 早在当初于楼江门城楼上听刘宽讲述了靖难之事后,父子俩就曾考虑召朱棣回京师。 因后面朝中事务太多,再加上父子俩对朱棣的事还需诸多考虑,这才在拖了大半个月后派人北上传召。 因为并非急召,不论是传召之人,还是朱棣南下,都不会太快。 但以朱棣的性格,也不会太慢。 算算时间,其人是该快到京师了。 ··· 刘宽到工部科技司与苏铨见了一面,交流了一些事情,便回到府中歇息。 待他沐浴完,朱蕙兰便让厨房将做好的莲子羹和两碟点心端到了偏厅餐桌上。 此时是下午,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刘宽便先吃些垫垫肚子。 朱蕙兰在旁笑盈盈地与他说着话。 “夫君有所不知,自母后跟我学了那广播体操后,每日早起后都要叫上仍住在后宫的弟弟、妹妹们一起演练。前次进宫,瑄乐还跟我诉苦来着。” 刘宽笑道,“他们要知道这体操是你传到宫里的,怕是会画个圈圈诅咒你。” 这话朱蕙兰听过,知道是个玩笑,便道:“肯定会有几句怨言,但想必也知道是为了他们好,不会有人往心里去的。” “这广播体操只要坚持每日演练,绝对有益于身体健康。”说到这里,刘宽忽然想起件事,不由看向朱蕙兰的双脚,“之前忘了问,娘子可有裹脚?” 刘宽前面之所以忽略了此事,是因为他府上的女婢们都没有裹脚。 朱蕙兰的脚虽略小,可脚型、尺寸也都还在正常范围内。 据刘宽所知,汉家女子裹脚风俗是从宋朝兴起。 但那时只流行于上层社会,裹得也不厉害。可到了明清时期,裹脚之风却蔓延至各个阶层。 汉家女子无论贫富贵贱,皆以小脚为美,裹脚也成了女子必为之事。 为了追求足够小巧的脚,家长甚至不惜在女孩子几岁时便裹其足,使其长不过三四寸,变得畸形——事实上,当时社会追求小脚的心理本就畸形。 至于明初是个什么情况,刘宽还不清楚——他虽也见了些女子,但总不好盯着人家的脚打量。即便去看,有裙、鞋遮掩也看不出什么。 朱蕙兰道:“夫君是说缠足吧?” 刘宽点头,“没错。” 朱蕙兰一笑,“姐姐妹妹们自是有缠足的,倒是母后和有几位嫔妃生长于乱世,年少时没能缠足,长成一双天足。” “我看娘子的脚也不像缠过呀?”刘宽不解地问。 “除非很小就开始缠足,且缠裹地特别紧,不然哪有那么容易看出来?” 说这话时,朱蕙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双足对此时的女子来讲亦属于私密之处。 也就眼前男子是她夫君,周边又只有婢女——若有外人在,她是绝不会谈论这事的。 刘宽若有所思。 他推测,此时缠足之风在中、上层社会应该已经很盛行,只不过人们对小脚的追求还不向后来那么变态,也没有什么三寸金莲、四寸银莲之说。 不过,若听之任之,怕是过个几十上百年,便会衍变成历史上那种畸形风气。 念及此处,刘宽当即神色郑重地道:“娘子,有件事必须有你去与皇后娘娘说明。” “何事?” “禁止缠足!” “禁止缠足?”朱蕙兰不解,“为何?” 刘宽道:“因为在几十年后,缠足之风将愈发炽盛,并且变得极为畸形,成为摧残汉家女子的一大陋俗···” 随即,刘宽将后世明清时期人们对小脚的畸形追求一一讲了。 “到那时候,女子因为从小就裹脚,双足只有四五寸,甚至是三寸,根本难以走路,更不能下田地,只能呆在家中织布、操持一些轻松些的家务。” “如此就算了,一些人为了让女儿的脚足够小,五六岁时便为其裹脚,以至于双脚弯折畸形。” “你可以想象一下,若将你的双脚弯折缠裹成三寸,那是何种情景?” 朱蕙兰稍一想象,便不由缩了缩脚,身上凉飕飕的。 旁听的夏荷、秋月、桃夭等侍女,也一个个面露恐惧、不解之色,想不通为何后世人会追求那般畸形的小脚。 缠足难道不是为了脚好看吗? 脚都缠折了,哪里还会好看? 刘宽又道:“最重要的一点,小脚女子难以运动,而长时间不运动会让女子身体变差,身体差了则会影响生育。” “所以,裹脚陋习不仅仅是对汉家女子的摧残,更会增加女子难产致死、婴孩早夭的几率!” 朱蕙兰听完俏脸微白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随即露出坚毅之色,看着刘宽道:“夫君放心,妾身定将缠足之害向母后讲述明白,请父皇发圣旨禁止女子缠足!” 第81章 煤炭统管局,圣旨禁缠足【求追读】 次日。 刘宽在奉先殿面圣。 朱标也在。 待刘宽叙述了此番去六合钢铁厂办差的相关事情后,朱标便将昨日议论的煤炭之事提了出来。 最后问,“刘副郎认为,是否该设一机构统管全国煤厂?这机构又该如何设立?” 刘宽想了想,道:“微臣认为,或可在工部下设立‘煤炭资源统管局’,不仅统管在各地开办的煤厂,还可负责各地煤矿开采资格的审批与规划。” “据微臣所知,如今大明煤矿是任由百姓开采,官府不过是收取少许课税,这对大明未来的工业发展及资源开发都是很不利的。” “一则,大部分煤矿都没有在官府有司备案,属于黑煤矿。这类煤矿不仅官府收取不到课税,还会拐卖人口为矿奴,戕害无辜百姓。” “二则,煤炭在未来数百年内都将是极为重要的能源,若不加以规划,任由某些人胡乱开采,等于是用国家资源养肥那些地方豪强。” “此辈为了一己之利,必然会浪费煤炭资源,让国家在将来需要大规模利用煤炭时,却可能面临煤矿枯竭的局面。” 听了刘宽这番话,老朱、小朱都微微点头。 老朱更是赞叹道,“你这番话着实是见识深远啊,煤矿之事就该这么办!” 随后,君臣三人就设立“煤矿资源统管局”的具体事宜进行了讨论。 议完此事,刘宽正要告退,便听朱元璋问:“这炼钢之事你已办好,那火车还需要多久才能打造出来呀?” 听朱元璋询问此事,刘宽倒也不惊讶——他昨日带着三个锅炉去动力项目组之事老朱肯定是知道的。 他道:“回禀陛下,火车什么时候可以打造出来,得看蒸汽机什么时候能造好——这事急不得。” “微臣估摸着,至少得等到明年,才有可能完成。” “明年···”朱元璋微微沉吟,按捺住催促的想法,道:“也罢,明年就明年吧,反正不急于一时。” 刘宽拱手,“若无别的事,微臣便告退了。” “去吧。” 刘宽离开后,老朱、小朱继续在奉先殿处理政务。 待到午时初刻,便各自去吃午饭。 朱元璋午饭依旧是跟马皇后一起吃。 朱元璋虽提倡节俭,却不在吃食上抠唆——他起家前吃不饱饭,肉更是很少吃到,如今有了能力,自然是想吃啥就吃啥。 事实上,他这点口腹之欲也不会花销太多。 今日他与马皇后的午饭便是三荤三素、两汤,外加两碟果盘。 这还是听了御医建议的结果——在刘宽来之前,夫妻俩午饭菜肴中荤菜至少有七八样,水果也只是偶尔吃,不会在吃饭时摆上桌。 吃过午饭后,朱元璋准备跟马皇后聊聊天,然后在坤宁宫小憩一阵,便去处理公务。 谁知他刚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便听马皇后道:“今日蕙兰进攻跟我说了一件挺紧要的事。” “什么紧要事?该不会是刘宽那小子欺负她了吧?” “想什么呢?”马皇后有点无语地白了朱元璋一眼,“宽儿怎会是欺负娘子的那般人?” “这哪儿说得准?不过,他若敢欺负蕙兰,咱定要他好看。” “他没欺负蕙兰,而是跟蕙兰说了一件后世之事···”接着,马皇后便将上午朱蕙兰告诉她的缠足之事说了。 最后十分感慨地道:“我早年丧母,年少丧父,又遭逢乱世,不论是跟着父亲还是义父,都没少走路。” “家中门第原本也不高,自然就没能缠足,长成一双大脚,私下里常以为憾事。” “所以,等你建立大明定都金陵,咱家算是安定下来,我就寻那给高门大户小姐缠足的婆子,给几个到了年纪的女儿缠足,不想让她们如我般长成一双大脚。” “不曾想,这想法竟是大大的错了——也亏得女儿们缠足时年龄不算小,缠足的婆子也不敢真让公主受大苦,这才没将脚缠裹得太紧。” “若是真如后世一般,将脚缠裹得路都走不得,乃至影响了身体健康,以及将来生育,我这当娘的罪过就大了。” 朱元璋微皱着眉头道,“刘宽若不说,谁会想到缠足之事后来竟会衍变成那般畸形陋习?” “依咱看,定然是往后几十年,那些文人儒士、士绅豪强过分推崇小脚,才催酿出此等怪相!” 马皇后道,“宽儿借蕙兰之口,想让你下一道圣旨,禁止缠足,却是有点想当然了——缠足本百姓私事,且平时也难以看出,哪是那么容易禁止得了的?” 老朱略一沉吟,道:“妹子,这事咱们皇家得做出表率——今后皇女、宗女皆不准缠足,违者严惩。” “另外,咱下发禁止缠足的圣旨时,会讲明白刘宽所说的那番道理。” “缠足既是损伤身体,又不利于女子健康,不利于生育,那么缠足者就等于为了一双好看的小脚而不孝!” “将缠足等同于不孝,咱就不信还治不了此陋习!” “还要告知天下,今后咱老朱家不娶缠足女!官员妻妾,若有缠足者,亦不得封诰命!” “三管齐下,必能绝此陋习!” 马皇后听完眼睛亮起来,笑道:“重八,还是你有头脑!” “哈哈哈,”朱元璋畅笑,“那是,咱要是没点头脑,能建立大明吗?” 两日后。 大明妇女禁止缠足的圣旨及相关告示最先出现在京师,出现在江宁、上元两县下辖各里甲。 顿时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刘宽对此事挺关心的,为了解民间舆论,这天中午下职后,他特意到一座酒楼吃饭,想听听百姓怎么看待此事的。 他在里仁街不远处一酒楼二层寻了个隔间坐下,点了两份招牌菜,要了壶茶,便慢慢地吃起来。 二楼其他隔间、包厢的客人说话声陆续传入耳中。 果然不少人都在议论“禁止缠足”的事。 “这皇上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居然管起女子缠足的事来。” 一人笑道,“这有甚奇怪的?听说那马皇后就是天足,不,应该说是一双大脚,当今那位啊就喜欢大脚!” 第三人道,“我听到的说法可不这样——据说当今那位能成大事多亏了马皇后,因此有些惧内。” “马皇后瞧见这些年得宠的都是小脚妃子,便心生嫉妒,于是想出这缠足不利于女子行动,少行动则不利于健康的古怪说法,要让天下女子都放足。” “你想想,这天下女子都不缠足了,都成了大脚,那位还上哪儿去找小脚妃子啊?哈哈哈···” 大约是觉得朱元璋无小脚妃子的事情很好笑,这人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另一包厢中也有人几人在议论,言谈却正经许多。 “圣旨上那番缠足不利于行动,少行动则不利于健康的说法正确与否且不论。即便是对的,朝廷以此禁止缠足也有些过了。” “就是,女子不缠足,长出一双大脚来,何其影响观瞻?” “马皇后速来贤惠,此番怎么会向天子提出这事,莫非老糊涂了?” “这谁清楚——我现在愁得是,要不要让女儿放足。我那宝贝女儿缠足不满一年,还没见什么效果,成天嚷嚷着裹脚不舒服。” “如今听朝廷下了圣旨,竟要明目张胆的放脚了,我家那位母老虎为此狠狠训斥了她一顿。” “说‘你不缠足,长出一双大脚,将来怎能嫁入豪门高第?’” “我那女儿也是个有性子的,顶嘴说她要嫁入皇家,又或嫁给寒门出身的官员,即便不能当王妃,也要争个诰命。” “哈哈哈···”同包厢的两人听了都笑起来,“令千金是个有志气的呀。” 那人苦笑,“什么有志气,就是找借口不想吃缠足的苦——家里如今为此事闹得鸡犬不宁,正等我决断呢。” “那周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唉,这天下到底是老朱家的,你我又是官场之人,圣旨还是得听。我已想好,回头便劝母老虎,让女儿放足。” 一人笑道,“周兄到底是心疼女儿啊。” 另一人则颇为遗憾地吟起了一首词: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偷穿宫祥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东坡居士这首词写得真是好啊,可朝廷圣旨一下,只怕二十年后再见不到词中所述的小巧纤足了,惜哉,惜哉。” 另一边刘宽听得直摇头——他是真难理解这些人对小脚的嗜好。 还有,苏东坡居然也推崇小脚,看来古代文人多是一般货色,苏仙也不例外。 ··· 奉先殿。 一精瘦中年汉子拿出一份奏本,由李贵转呈至御案上。 朱元璋迅速地翻着看了,便将其拍在案面上,冷哼道:“这些个文官,私下里非议君上不说,竟还有让家中女儿继续缠足的,简直不将朕放在眼里!” 第82章 两卫两厂,燕王朱棣!【求追读】 毛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没听见朱元璋这番话般。 因为朱元璋在让他安插谍探监视百官时,便告诫他要恪守的一些原则。其中一条,便是不得妄议国事、干涉朝政。 他和麾下那些人只是皇帝的耳与眼,至多偶尔充当下爪牙,绝非口舌,更不可妄图影响皇帝的想法与判断。 果然,朱元璋并未询问他对此事的想法,也未说要如何处置他奏本里列出的那些文臣,而是道:“再派人手去市井、去城外,探听下普通百姓对‘禁止缠足’之事的看法。” “不论是探听到什么,都记录下来,好与坏朕自会分辨,可听明白了?” “微臣明白。” “退下吧。” “是。” 在毛镶退出奉先殿后,朱元璋轻敲着那份奏本,神情变得很平静。 根据毛镶麾下人手的探查,百官中私下里非议“禁止缠足”之事的其实是少数,大多数人官员、勋贵的态度是不在意,至多是有少许疑惑。 所以朱元璋对少许文官私下里非议之事,其实也没那么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毛镶及其手下那批人在此事中的表现。 他已经决定成立锦衣卫了。 但既然从刘宽那里了解到后世厂卫的许多事及得失,他要成立的锦衣卫自会与原本历史上不同。 刘宽重阳那日评价大明厂卫的话不好听,却也发人深省。 厂卫一开始便该精准定位为谍探机构,是皇帝的耳目,而非口舌或爪牙。 另外,既是耳目,那么不仅要监察大明内部,也要能探知外敌情报。 以前探知敌情之事是完全由军队负责的,如今思来倒是有些不妥,天子应该直接掌握一支能探知外敌情况的队伍。 最后,既然后世能弄出东厂、西厂、内行长与锦衣卫相互制约,就说明这类谍探机构本就需要制约。 限制其职权是制约的一种方法,设立类似的谍探机构也是一种方法。 因此,朱元璋的初步想法是一次性设立两卫、两厂。 设锦衣卫,令其负责监察大明的文武百官、豪绅商贾乃至贫民百姓,充当他对内的耳目。 设明光卫,负责潜入大明周边国度及各方势力中,探查这些外部势力的种种军政机密,乃至密谋策划,以行动搅弄风云,达成有利于大明之事。 再秘密设立东缉事厂,专门负责培训秘谍,并安插秘谍于锦衣卫、文武百官之中。 也即是说,东厂主要责任是监察锦衣卫,其次是文武百官,豪绅商贾百姓则不在其监察范围内。 最后秘密设立西缉事厂,专门负责培训谍探安插于明光卫及东厂人员之中,只负责监察明光卫与东厂,其他事一概不准涉及。 因为是初步想法,在正式设立两卫两厂时,可能还会有一些改动。 目前,朱元璋已属意让毛镶担任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早在洪武十年之前,毛镶便率领一批检校、天子亲军受命暗地里探查百官阴私,对此类事算是熟门熟路。 在“胡惟庸案”中,毛镶更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只是不能为外人道。 朱元璋觉得,毛镶既有能力,又有分寸,应该能当好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给继任者当个表率。 至于明光卫、东厂、西厂的主事人,他却还没思量好。 两厂主事者,他思来想去,觉得确实是宫中太监最合适,却又担心如后世历史上那般,培养出影响朝政的权阉。 思来想去难以决断,朱元璋不禁想起了朱棣。 ‘这老四似乎是没怎么犹豫就重用了宦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 “驾!” 江北,靠近江边的一条官道上,上百名骑兵由东向西奔驰而来。 接近跨江大桥北段一里时,便开始降速,最终停在了与大桥相连的公路边上。 为首的高大红棕色马匹上,一猿臂蜂腰、健硕俊朗的年轻男子侧目向跨江大桥望去,双眸异彩连连。 “竟真有大桥能横跨于扬子江上,还如此雄伟,着实不可思议!” 这男子剑眉星眸、鼻梁高挺,上唇与下唇中间留着短须,英武不凡,正是奉召来京师的燕王朱棣! 随行的护卫百户上前问:“殿下,咱们跑了一路,是不是歇歇再过桥?” 朱棣等人其实是坐船从大运河南下,原本在瓜州镇便可改乘船只,逆江而上到京师的。 可朱棣为了过传闻中的“仙桥”非要从江北走陆路,故而他们这百来人都是从瓜州镇一路疾驰而来,人不累马也累了。 朱棣点头,“你们且歇着,孤去那边看看。” 说着,朱棣便驾马走向大桥北段的“收费站”。 护卫们哪敢真让朱棣一个过去,忙都跟上。 朱棣等人刚靠近,就被附近守卫的官兵拦住询问。 “你们是哪支部队?可有过桥文书?” 护卫百户上前喝斥道:“瞎了眼?竟连燕王殿下都不认得?” 朱棣拉了百户一下,道:“蒋百户,俺们轻装从简而来,没带旗牌,人家分辨不出也正常,何必责骂?” 说着拿出了他的腰牌,扔了过去。 那为首的总旗接住腰牌一看,只见其以象牙为主材,镶金嵌玉,一面雕刻着“燕王”二字,另一面则刻着“棣”字,正是亲王腰牌。 总旗打了个激灵,随即恭敬地双手奉还腰牌。 “卑职有眼无珠,竟不知燕王殿下当面,还请殿下恕罪!” 朱棣收了腰牌,道:“不知者不罪···你们在这边是做甚的?” 总旗道:“回殿下,我等是奉皇命在此守卫大桥,并协助收取过桥费,维持秩序。” 朱棣讶异,“过这大桥还要缴费?” “只向百姓收费,若官吏、将士过桥公干,只需出示文书,便可免费过桥。” “原来如此。”朱棣点头,随即笑道:“孤是奉召回京,应是可以免费过桥的吧?” 说着从怀里拿出了谕旨,由蒋百户展示给总旗看——藩王不得无故离开封地,朱棣这一路南下通过重重关隘,都需要出示这份谕旨,自然是随身携带。 总旗见了谕旨,粗粗看了眼,便收回目光,道:“既有谕旨,殿下自是可以免费过桥。” 说完就带着手底下的官兵让到一边去。 朱棣驾马踏上泊油路,却又忽地回身,问:“孤南下时听闻当日跟这仙桥、铁路一起出现的还有个谪仙人?” 总旗听了露出茫然之色,随即摇头,“恕卑职孤陋寡闻,并未听闻此事。” 朱棣露出失望之色。 随即驾马,带着百来名护卫往跨江大桥走去。 经过“收费站”时,又有吏员告诉他们上桥后续遵守交通规则,且不得跑马。 朱棣虽是大明亲王,却也不敢违逆朱元璋定下的事,按照规则乖乖过桥。 到了桥上,他打量着桥头堡、护栏等种种明显非大明所能有的物事,再想起自北平过来一路巡看过的“铁路”,心中对这跨江大桥及铁路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父皇此番召俺回京,多半与这仙桥、铁路降世之事有关吧?真是想快点见到父皇还有大哥啊。’ 朱棣从波涛滚滚的江面收回目光,心潮依旧澎湃。 他遥望京师,眼中尽是期待之色。 于是稍稍提了些马速,带队加快通过大桥。 第83章 回京见闻,儿臣委屈!【求追读】 过了桥。 进城,朱棣觉得与去年他离开时相比京师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又繁华了些许。 作为藩王,与臣子进京规矩不同,他必须第一时间进宫面圣。 走在内城大街上,没多久朱棣就注意到一样新鲜事物——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两次见到挑着古怪煤球的百姓经过。 如今北方百姓烧煤的不少,不论是在京师还是在北平,煤球他都没少见。 印象中就是将煤泥揉搓成球,好方便买卖、装运。 可方才见到的两担煤球却都像是锯成短短一段的圆木,上面还开了八九个小圆孔。 另外,他还注意到挑煤的百姓面上都喜滋滋的,似乎一点不觉得挑担辛苦。 再往前走了没多久,朱棣便见有人用骡子拉了一大车煤过来。 他于是上前将人拦住,好奇地问:“请问这车上的可是煤球?” 赶车的车夫被拦住后先是紧张,听了朱棣的话神色便能缓和下来,道:“回将军的话,这是青龙山煤厂生产的蜂窝煤。” 朱棣又问:“这蜂窝煤可是比煤球好用?” 车夫咧嘴笑道,“那当然,配着煤厂的新煤炉,仔细着些,四五个蜂窝煤就能烧一整天哩,起火快还烟少,可好用了。” “真有这么好用?”朱棣有些怀疑,“我看这蜂窝煤不就比原来的煤球多些孔洞吗?” “好叫将军知晓,这蜂窝煤可不是多些孔洞那么简单,煤泥是有配方的——近些日京师不知多少卖煤的商家想仿造,却没一家能造得出来。” 听此朱棣才觉得合理。 随即想到,北方树木少,大户、百姓用柴都困难,若这蜂窝煤好用且不贵,倒是适合向北方推广。 于是问:“蜂窝煤这般好用,应该比煤球贵不少吧?” 车夫忙道:“是要贵些,但也只要两文钱一斤。这蜂窝煤跟木炭一样好用,却更经用,木炭最便宜也要三四文一斤哩。” 朱棣点了点头,对跟在身后的侍卫道:“赏他百文宝钞。” 侍卫掏出一张最小面额的宝钞递了过去。 车夫接过,满脸大喜的躬身作揖,“多谢将军!” 侍卫忍不住道:“这位可不是将军,而是燕王殿下。” “竟是燕王殿下···”车夫一时呆了。 朱棣却已经带队往前走去。 没走多久,朱棣便瞧见了一家卖蜂窝煤的店铺。仔细一看,却似乎是官店——因为店中掌柜作杂吏打扮。 ‘那青龙山煤场莫非是官办?可官办为何会向民间出售煤炭?’ 朱棣一时看不明白,心里直嘀咕。 又走了阵,经过路边茶摊时,两个茶客的谈话飘入朱棣耳朵。 “听说这两日不少大户家中都为放脚的事闹得鸡飞狗跳,我们里弄王家便如此,吵得邻里都听着了。” “谁说不是。我却是想不明白,不就禁止缠足吗,皇上都下了旨,照办不就是了。” “戚老哥这就不懂了吧?大户人家就爱小脚女子,门第越高越如此。有些妇人为了让女儿能高嫁,六七岁就给缠足,缠得那双脚啊小得哟,还没男人巴掌长哩。” “脚那么小,咋下地干活?就算不下地,走路也不方便吧?” “戚老哥又不懂了吧?那大户家的女子要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也多坐车轿。偶尔走路那也是慢吞吞的,文人有个说法,叫什么莲步。” “文人老爷们的爱好也真是奇怪,咱属实理解不了。” “嘿嘿,所以你不是文人老爷。”说到这里,这人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呀,这事儿是马皇后提的,就因为她是···” 说到这里,那茶客终于注意到停留在街边的朱棣等人,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 侍卫见朱棣面色不愉,便凑近问:“殿下,要不要将这人拿了?” 朱棣摇头,“算了,他也没说什么···这事也不是孤该管的。” 说完驾马继续向前,心里却是思量起来。 ‘父皇下旨禁止缠足?’ ‘总不会是因为民间有人非议母后吧?’ ‘以父皇的性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母后怎的没劝着?’ 带着疑惑,朱棣来到了紫禁城。 百人的护卫都留在了宫城外,只有几名贴身侍卫随他进去。 到奉先殿外通禀之后,很快他便得允入内。 进去后,见大哥朱标也在,朱棣便先后行礼参拜,“儿臣参见父皇,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谢父皇!” 朱标此时才道:“四弟千里迢迢赶回京师,着实是辛苦了。” 朱棣笑道,“一路多乘船,只在江北骑了会儿马,并不辛苦。” 朱标听了先微愣,随即恍然道:“四弟骑马是为了过那跨江大桥吧?” “哈哈,大哥懂我。” 说话间,朱棣隐隐觉得父皇、大哥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正在他疑惑是不是感觉出错时,便听朱元璋道:“老四,咱问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朱棣见朱元璋神情严肃,莫名紧张起来,应道:“父皇尽管问。” 朱元璋盯着他道,“倘若将来你大哥故去,雄英即位后,你觉得他皇帝做得不如你,可会取而代之?” 听到这话,朱棣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 过了两息他才回过神来,忙满是不解和委屈地道:“父皇如何会如此质问儿臣?按父皇定下的规矩,这皇位只属于嫡长一脉,儿臣如何会有异心?” 一旁朱标露出些许不忍之色。 朱元璋则皱眉道:“你只说会还是不会!” 朱棣毫不犹豫地道:“儿臣绝不会行此谋逆之事!” 朱元璋点头,“好,有你这话,咱就放心了。不过,你也要记住今日的回答。” 朱棣越发不解,但还是应道:“是。” 朱元璋道:“去柔仪殿见你母后吧,然后回府歇息,明日再进宫来。” “是,儿臣告退。” 待朱棣退出了奉先殿,朱标不禁有些忧虑地道:“父皇,今日之事恐怕会让四弟有心结啊——再让他了解实情,说不定会怨恨刘宽。” 朱元璋淡淡道,“这事瞒是瞒不住的,若等日后他自己一点点探查得知,心结只会更大。” “至于说怨恨刘宽——你觉得老四秉性如何?是那种容易想不开、小心眼儿的人吗?” 朱标道:“四弟为人爽朗大方,自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但毕竟是刘宽的到来,才让咱们知晓了靖难之事。” 朱元璋稍稍沉默,随即换了种拉家常的语气,道:“标儿,咱的这些儿子中,老七往下年龄还小,看不出什么。” “但往上这些人中,除了你,老四算是最出类拔萃的。老五、老六也还行,老二、老三、老七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老四虽在历史上做出了靖难之事,可听刘宽所言,倒是被迫居多。况且如今又是未发生的事,咱总不能因此就囚禁了他吧?” 朱标听了苦笑,“父皇想哪里去了?儿臣对四弟绝无怀疑。况且如今咱们既知道了后事,便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靖难那步。” “儿臣只是不希望四弟因此事与刘宽不和——不论是四弟,还是刘宽,都是大明未来的肱骨之臣。” 朱元璋听了这番话先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却道:“标儿,你记住,肱骨之臣不和未必是坏事。” 第84章 我朱棣怎会是欺侄谋逆之人?【求追读】 次日。 朱棣虽知常朝改了规矩,今日不用上朝,可还是按在北平军中的习惯,卯时早起。 他洗漱后,先在府中小校场练了拳脚刀弓,又去沐浴一番,这才吃早饭。 待他吃完饭,已辰时过半,于是进宫。 到了奉先殿,见大哥朱标也在,朱棣也不意外,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候。 然后便见父皇放下正批阅的奏本,问:“此番回京,可见过你三妹夫?” 朱棣摇头,“不曾。” 若按民间规矩,妹妹结婚,当哥哥的肯定要到场。 但他们皇家到底不一样——藩王就藩后不得随意离开封地,三妹妹这婚事又颇为仓促,他和已就藩的二哥、三哥便都没能赶上。 对于三妹婿,他只知叫做刘宽,连其出身都不知晓,却不知为何父皇会提起此人来。 就在朱棣疑惑时,便听朱元璋道:“那跨江大桥你总见过了吧?” “自是见过——儿臣昨日就是走大桥过江的。” 朱元璋问:“你觉得那跨江大桥和铁路可是咱大明所能造出来的?” “怕是不能。”朱棣先回答了,随即不禁有些兴奋地道:“父皇,儿臣听闻那大桥乃是从天上坠落的仙桥,可是真的?” 朱元璋听了眉头一皱,斥道:“你没长脑子?仙桥会是那般模样?你也二十来岁了,竟还听信谣言!” 朱棣再次觉得委屈。 这世上谁也没见过仙桥,仙桥为啥就不能长那样? 然后就忍不住问:“那跨江大桥若非仙桥,怎会无端出现在大明?凡夫俗子可造不出那般雄伟的大桥。” 听见这话,朱元璋懒得再跟朱棣墨迹了,直接道:“那跨江大桥和铁路都是从六百年后来的,并非什么仙桥,不过是后世能工巧匠所造罢了···标儿,后面的事你跟他说!” 朱标笑了笑,当即将刘宽和大桥、铁路一起穿越过来的事细细说了。 朱棣听完先是一阵兴奋,“六百年后的人和物竟能穿越到我大明?真是奇事!” 随后他脑中闪过一抹灵光,星眸一亮,道:“父皇,大哥,三妹夫既来自后世,应知晓史事吧?可曾向他问过我大明国祚?” 朱元璋没好气地道:“自是问过,咱大明享国只二百七十六载。” “才二百七十六?”朱棣有些失望,忍不住道:“父皇英明神武,在历代开国之君中都能数得上号,大哥日后表现也定然不差,又有我们兄弟辅佐,大明国祚怎会才两百多载,还不如那赵宋?” 他心里则跟着道:‘难不成是因为大哥后辈太过无能、昏君迭出?’ 他才这么想,便听朱元璋冷笑:“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这后世大明国祚之事可扯不到你大哥身上,需得问你。” 问我? 朱棣听得一时糊涂了。 随即猛然想起昨日在这奉先殿内父皇奇怪的问话,不禁打了个激灵,脑中像扯过一道闪电般,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听父皇昨日那话,该不会是后来雄英无能,我起兵夺了皇位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朱棣怎会是欺侄谋逆之人?!’ ‘对了,这些事多半都是父皇听那刘宽说的,万一那刘宽说谎陷害于我呢?’ 想到这里,朱棣果断朝朱元璋跪下,大呼:“父皇!儿臣冤枉!” 朱元璋见了皱眉,喝道:“好好的鬼嚎什么?给咱起来!” 朱棣没起,反而膝行两步,道:“父皇,后世之事不能听那刘宽一面之词,儿臣绝不可能行谋逆之事···” “你给咱起来!”朱元璋似乎真的恼了,一拍御案怒道:“不能听咱把话说完?!” 见朱元璋真生气了,朱棣不敢违逆,只能站起,却还是觉得委屈、冤枉。 同时也不解——那刘宽若真是六百年后的人,为何要构陷他? 难不成祖辈与他有仇? 可什么大仇值得被记恨六百年? 除非他并非来自六百年后,而是百年之后··· 就在朱棣胡思乱想之际,便听朱元璋没好气地道:“标儿,你将那刘宽说靖难之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转述一遍!” “是。”朱标答应了,然后向朱棣一笑道:“四弟,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且听我慢慢道来···” 随即,朱标就转述了刘宽那日所讲的靖难之事。 不说一字不差吧,却也没更改刘宽语义,至多是言语精炼了些。 然而朱棣依旧听呆了。 ‘雄英明年病死?’ ‘大哥也会在十年后病逝?’ ‘竟是允炆即位,而且即位就削藩?’ ‘我几个儿子都被允炆扣在京师,我装疯卖傻才让允炆放松警惕,放回了我儿子?’ ‘然后我竟敢以八百护卫起兵靖难?我真疯了不成?’ ‘可那刘宽竟说我成功了——攻破京师,允炆生死不知,我成了永乐皇帝?’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棣才略微回过神,只是面上仍有些恍惚。 朱元璋见状,没好气地哼道:“如今可还觉得咱冤枉你啊?” 朱棣下意识嘴犟道:“靖难之事终究是刘宽一面之词。” 朱元璋道:“他这么说可是对谁有好处?可是能害了谁?” 朱棣张了张口,想说他被诬陷了,却终究没能说出来。 因为在那刘宽话语中,他分明是被侄子允炆逼迫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才起兵靖难的。 难道刘宽想构陷的是侄子允炆? 似乎也不对——换个位置想想,若是他即位后,其他藩王皆掌握不少兵权,还多有对他不服的,他也要削藩,唯有如此皇权才能稳固。 况且允炆如今才五岁,只要雄英不死,皇位就没他的事。 ‘难不成刘宽所言靖难之事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再想想那铁路、跨江大桥,朱棣一时沉默了。 ··· 因不是常朝之日,刘宽八点才到工部科技司上职。 结果他坐下不过两刻钟,便有宦官前来传达老朱口谕,让他去奉先殿。 刘宽到了奉先殿,见正殿中只朱元璋一人,不仅朱标不在,就连宦官、侍卫也没一个。 他顿觉气氛有些微妙。 ‘难道今天老朱想要询问那种极为机密之事?’ 心中如此想着,刘宽动作却不慢,如常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朱元璋道:“咱今日难得清闲些,便想听你再讲讲后世之事···你且往前站站,咱也能听得清楚些。” 刘宽听话地往前站了站,却莫名觉得殿内氛围更怪了。 于是略有点紧张地问:“不知陛下想听哪方面的事?” 朱元璋道:“当初在楼江门城楼上,咱本想让你细讲靖难之役,以及老四坐上皇位后的表现,结果得知铁路之事,话题叉开就不曾再提起。” “今日你便先细讲下靖难之役,再讲讲老四把大明江山治理得如何吧。” 听此,刘宽恍然。 ‘原来是问朱棣的事,怪不得这殿内只我跟老朱两个。’ 心里如此想,刘宽便不怎么紧张了。 可正当他要开口时,却又心中一动。 ‘不对,老朱怎么忽然就想起听靖难之役和朱棣的事了?’ ‘按理讲,这一时空靖难之役几乎不可能发生了,老朱应该不会太关注才对。’ ‘难道···朱棣来京师了?!’ 想到这种可能,刘宽下意识就往御陛后面看去——如果这正殿哪里能藏人,就唯有御陛之后了。 那里不仅能藏人,还可通过门廊前往奉先殿的后殿。 但抬头见朱元璋正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刘宽便克制住了探寻的目光。 ‘就算朱棣真在这奉先殿内,我也不必编造假话。’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弥补,谎话说多了,在老朱面前总有露馅的一天。’ ‘再说了,朱棣的事就算照直说,也不会得罪他。’ 理清头绪,刘宽一颗心便安定下来。 他拱手道,“陛下,微臣在后世只是对史事略有涉猎,至多是对明史更偏爱些,并非专业研究明史之人,并不记得靖难之役详细过程。” 朱元璋道:“那你便知道多少说多少。” 第85章 大明战神李景隆,好圣孙朱瞻基【求追读】 刘宽略感无奈,只能尽量搜刮脑海中关于靖难之役的记忆。 “靖难之役打了近四年,因为朱棣刚开始仅以八百多护卫起兵,虽后来收编了北平守军,又通过向宁王等藩王借兵等方法筹集了不少兵马,可相较于建文帝所掌控的朝廷大军,其兵马数量依旧处于劣势。” “再加上燕军地处北方,钱粮供给也不如建文帝,所以头两年燕军虽在朱棣带领下多次获胜,但处境却颇为艰难,靖难看着也并无多大成功的希望。” “然而建文帝一方昏招迭出,再加上朱棣军事才能确实出色,手下能征善战的将领也颇多,遂打赢一场又一场重要战事,扭转局面,直至攻入南京,靖难成功。” 朱元璋听完皱眉,问:“没了?” 刘宽道:“陛下,微臣真的只记得这些——若陛下非要听更多,微臣也只能再讲讲两个靖难之役中的著名人物。” “哦?”朱元璋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且说来。” 反正殿内也没别人,刘宽索性放开了讲。 他道:“这第一位就是被后世称为大明第二战神的李景隆。” 李景隆是曹国公李文忠嫡长子,出生于洪武二年,如今已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陪着诸皇子同在大本堂读书。 朱元璋经常去大本堂了解诸皇子读书情况,李景隆不仅生得俊朗不凡,看着也聪明,因此颇得他喜爱。 听了刘宽开头这句话,他便忍不住笑道:“原来是景隆那孩子,咱早就看出他和文忠一般,是个能征善战的。” “不过,他既有战神之称,想必在靖难之役中应是站在了老四那一边吧?” 刘宽没想到朱元璋会突然插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心道:老朱,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上赶着被打脸啊。 随即神色古怪地道:“回陛下,微臣也不知李景隆是否站在朱棣那边——此事勉强算个历史谜题。” 朱元璋听了奇怪,“为何如此说?” 刘宽道:“朱棣起兵靖难后,建文帝曾先后两次任命李景隆为统帅。” “第一次是在建文元年,命李景隆为大将军,领兵五十万攻打燕军占据的北平、永平等地,结果大败亏输,折损将士无数,遗弃辎重无数。” “建文二年,建文帝认为李景隆上次失败是因为权柄太轻,于是授以‘专征伐’之大权。” “于是李景隆与另外几人合兵六十多万,与燕军再战,又是大败亏输,丢城失地,一直退到了济南。” “待到建文四年,燕军打过长江,直逼南京。当时朝中有人请诛李景隆,认为局势败坏如此之快,都是李景隆两次大败之故。” “建文帝不仅不准,反而让李景隆与兵部尚书一起去江北向燕军求和,表示愿划江而治。” “仗打到这一步,燕军连战连捷,士气如虹,眼见攻破南京就能改天换日,自是不肯和的。” “李景隆求和不成,建文帝依旧没治他的罪,反而将守卫城门的重任托付于他。” “结果燕军攻来时,李景隆主动开门投降,迎燕军入城。建文一脉彻底断绝希望,靖难之役也以朱棣获胜告终。” 听到这里,朱元璋神色已经变得古怪之极,既觉羞恼,又觉得不可思议。 至此,他哪里还不明白,刘宽先前所说的“大明第二战神”分明就是挪揄之语,是贬非褒。 看着俊朗不凡、人模人样的大外甥孙李景隆,并不像他父亲李文忠那般能征善战,而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草包! 刘宽顿了顿,接着道:“因李景隆几次大败太过离谱,又有开门迎朱棣入城之事,所以后世不少人推测,李景隆私下里跟朱棣交情很好。” “他留在建文帝这边就是为了充当内应,用另一种方式帮朱棣取得靖难之役的胜利。” “当然,这只是部分后世人的猜测,主流观点还是认为李景隆就是菜——嗯,也就是类似赵括、马谡那种谈起军事头头是道,实操起来却很拉胯的人。” 御陛之后。 朱标、朱棣各坐在一个锦墩上。 朱棣神情已不在恍惚——他注意力基本被刘宽所讲的李景隆之事吸引了。 朱标则露出了好奇之色,忍不住低声问:“四弟,景隆与你私底下是否感情格外要好?” “我不知道啊。”朱棣有些茫然,却也压低了声音,“我们差了八九岁,私底下交流也不多——至多是在大本堂读书时常带着他和几位年幼的弟弟一起玩耍罢了。” 朱标还想再问什么,便听见前面朱元璋一阵咳嗽,于是便闭了嘴。 刘宽见老朱忽然一阵咳嗽,不由关问道:“陛下无碍吧?” 朱元璋见刘宽并不像听到什么的样子,放下心来。 他道:“咱没事,只是没想到你口中的战神竟专打败仗。” 刘宽解释道,“陛下,微臣只是转述后世人的说法而已,并非故意挪揄。” 朱元璋道:“不用解释,咱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何况凭那小子打得几次败仗,被嘲讽也是该。” “咱甚至觉得你用赵括、马谡来类比,是高看那小子了——赵括能在白起围攻下坚持一个多月,马谡能得诸葛亮看重,那小子能吗?” 听了这话,刘宽不禁一笑,也觉得用先前那话有点侮辱赵括、马谡了。 “继续说,这靖难之役中另一个著名人物是谁。” 听朱元璋问,刘宽道:“另一人是朱棣次子,后来获封汉王的朱高煦。” “高煦?”朱元璋没想到竟有这个去年才出生的孙子之事,疑惑道:“靖难之役时他才二十岁左右吧?能有他什么事?” 刘宽笑道,“朱高煦当时虽年少,却十分勇猛善战,在靖难之役中数次解救朱棣于危难,擒杀敌将,乃至扭转战局。” “可以说,朱棣靖难之役能够获得成功,朱高煦有很大功劳。” “据说,朱棣觉得朱高煦很像他,曾在一次被朱高煦解救突围的过程中,允诺日后将皇位传给他。” 听到这里,朱元璋不由皱眉,道:“后来呢?老四该不会真废了嫡长的高炽,改立高煦为太子吧?” 御陛后。 朱棣原本正惊喜于次子的勇猛善战,听到这里,却也不由皱眉思考,面露纠结之色。 却是在想,他是否会改立次子为太子。 然后就听刘宽的声音传了过来。 “朱高炽虽是嫡长子,却喜静不喜动、喜文事胜过武事,而且嗜好甜食,因此成年后长得十分肥胖。” “虽然朱高炽表现得颇为聪慧,也曾在朱棣起兵之处,又过领军守住北平城的战功,更是在朱棣、朱高煦在外征战时于后方负责后勤诸事,表现出了不俗的治政能力,但朱棣仍不喜其性格、外形。” “朱棣觉得朱高炽不类己,相较之下,朱高煦就比较像他,尤其是在军事天赋方面。” “再加上一批靖难武勋都跟朱高煦交情很好,朱棣就在永乐二年正式提出了改立太子之事。” “结果,虽然一大批靖难武将同意,朝中重要文臣却几乎都反对,告诉朱棣‘废嫡长立次幼’是取祸之道。” “这就让朱棣觉得很为难。” 朱元璋听到这里有点着急,不禁催促道:“你小子别慢吞吞的,快些说,老四究竟改立太子没有?” 御陛后,朱棣也听得着急。 因为现在的他也无法判断,历史上的他在那般情况下会做出何种选择。 他看向朱标,却见朱标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这什么。 他本想问朱标觉得该选谁,却忽然警醒:他若这么问了,岂不是显得仍有心于皇位? 只好压住心思,继续听那刘宽讲。 朱元璋的催促很有用,刘宽直接道:“并没有。” 老朱追问,“为何?” 刘宽道:“朱棣当时具体如何考量的,后世人自然不知,只能推测。” “觉得朱棣一是听进了文臣的劝谏,担心大明如李唐一般,就此经常发生同室操戈之事。” “第二嘛,是因为朱高炽虽不得朱棣喜欢,可他却生了个好儿子,被文臣们称作‘好圣孙’,被后世一些人称作‘六边形战士’的朱瞻基。” 第86章 朱棣一脉的同室操戈,好圣孙就这? 御陛后,朱棣听了刘宽的话忍不住双眸发亮,露出喜色。 六边形战士意思他不太明白,但“好圣孙”无疑是好话。 且听刘宽前面的话,这“好圣孙”也不像说李景隆为“战神”那样的嘲讽之语。 ‘按着刘宽所说,高炽虽不喜军事,却很聪慧,尤善治政,军事上至少能守城。’ ‘高煦则类我,勇猛善战,军事天赋极高。’ ‘不仅两个儿子如此出色,就连长孙都被文臣们认可为好圣孙,甚至被后世人评价为那六边形战士。’ ‘如此看来,我朱棣的种不是一般的好啊——至少比大哥强多了。允炆得即皇位,有父皇留下的雄厚底子,却四年就输给我,实在无能。’ ‘如此看来,我能靖难成功,岂非天命?’ 想到这里,朱棣下意识看了朱标一眼,顿时心虚。 ‘我怎么可以有如此想法?实在是对不起大哥。’ ‘如今咱们既从刘宽口中知道那些事,雄英多半不会在明年病逝了,大哥应该也不会在十年后病逝。’ ‘只要允炆不上位,我就不该妄想。’ ‘可要是大哥、雄英最终还是死在了父皇前面呢?’ 想到这里,朱棣即心热又心虚,几乎不敢看朱标。 他努力摒弃心中不好的念头,转移注意力,去听前面的谈话··· 朱元璋问:“这好圣孙、六边形战士,该不是嘲讽之语了吧?” 刘宽想了想,却不太确定地道:“不算是。” “什么叫不算是?” “陛下听微臣讲完或许自有评断。” “你讲。” 刘宽略犹豫了下,道:“朱瞻基出生于历史上陛下故去的那一年,据说当时当时朱棣做了个梦,梦见陛下将一个大圭赐给他。” “因此,朱棣原本就颇喜欢这个嫡长孙,后来随着朱瞻基渐长,表现得十分聪慧好学,且文武双全。” “另外,相较朱高煦,朱瞻基长相上更像朱棣,于是朱棣经常将其带在身边教导。” “永乐七年时,朱棣带着朱瞻基一起巡视北平,次年北征蒙古时,更是让朱瞻基留守北平——当时虽未迁都,但北平已然被朱棣视为副都,北征军的大本营。” “又过一年,也即是永乐九年,朱棣宣布立朱瞻基为皇太孙,想要以此事宣告太子之争的结束。” “不过既有朱棣靖难成功的例子在前,皇位之争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结束。” “事实上,朱高煦以及嫡三子朱高燧都没死心,一直在谋划夺取太子之位。” “这两位在永乐时期都做了不少小动作,具体之事微臣自是无法都记得,但有件事却印象深刻。” “朱棣晚年有次病重,宫内一些侍卫、太监便伪造遗诏,欲毒死朱棣,废太子朱高炽,拥立朱高燧为帝。” “后世都猜测这是朱高燧授意的,只不过朱棣不想家丑外扬,才对外宣称朱高燧不知此事,将其摘了出去。” “再说朱高煦——朱棣去世后,朱高炽以太子身份几位,可惜因为身体不好,一年不到就去世了。” “朱高煦闻讯便认为他机会来了,便想仿照朱棣,再搞一次靖难之役。” “却没想到朱瞻基一直对他有所防备——朱高炽去世时大明已迁都北京,当时朱瞻基却在南京办事。朝臣于是秘不发丧,急召朱瞻基到北京。” “朱高煦在北京也有耳目,原本想在半路劫杀朱瞻基,却不曾想,朱瞻基行动极快,几日就跑到了北京,朱高煦的人并没有拦截到他。” “朱高煦又想勾结英国公张辅一起造反,派人进京联络,却不想张辅反而将其举报,朱高煦彻底变得被动。” “再加上朱瞻基即位后迅速调兵遣将,包围了朱高煦封地乐安,朱高煦便只能束手就擒。” “当时群臣上奏请求诛杀朱高煦父子,明正典型,以绝后患,朱瞻基不许,而是将朱高煦父子等人贬为庶人,带回北京幽禁。” 朱元璋从听到朱高燧勾结内侍下毒谋害朱棣时,眉头就皱得老深——虽然是老四一脉的事,可他还是不希望子孙因争夺皇位同室操戈。 靖难之役有一次就够了。 没想到朱高煦竟然想来第二次靖难之役。 他听了之后,觉得朱高煦一脉下场绝不会好,参考历代皇室纷争,多半会斩尽杀绝。 因此,听刘宽讲了朱瞻基的处置,意外之余也眉头舒展,点头评价道:“看来老四这个嫡长孙不仅有勇有谋,也是个顾念亲情的。” 御陛后,朱棣同样轻吐一口气,紧绷的面孔放松下来。 他也是从听闻嫡三子勾结内侍毒害他,就绷起了脸,心里则不愿相信——那可是他的儿子呀,还是嫡子,怎么会想到毒害他? 再到听闻朱高煦要掀起第二次靖难之役,朱棣更是握紧了拳头,感到痛苦。 幸运的是,好圣孙足够优秀,不仅化解了这场大明内乱,还念着旧情,留了朱高煦一脉性命,避免了同室操戈之事发生。 可就在他这么想时,却听前面刘宽道:“陛下,朱瞻基是否顾念亲情微臣不知,但此事却还有后续。” “什么后续?” “朱高煦被幽禁后,不知为何又惹怒了朱瞻基,据传朱瞻基命人用铜缸将其罩住,以作惩罚。” “朱高煦自恃武力,将铜缸顶起,朱瞻基于是命人在铜缸周围烧火,将朱高煦活活烤死在缸中,随后又杀了朱高煦的几个儿子。” “朱高煦一脉就此断绝。” 刘宽这番话说完,奉先殿内一时安静得似乎呼吸声都没了。 御陛后。 朱棣先是一阵呆愣,随即满面痛苦、悲意,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叔侄之间怎能如此残忍相待,假的,一定是假的···” 朱标眼见朱棣喃喃声越来越大,担心刘宽听到,便握住了朱棣的手腕,低声道:“四弟,冷静,不论真假,那都是未发生之事。” 朱棣看了朱标一眼,低下了头。 “刘宽,这等事出自正史还是野史?”朱元璋发问了,语气听着挺冷静,却又像压抑着怒火。 刘宽道:“微臣记不清了——在最初看时便没注意,毕竟微臣那时也不知会来到大明。” 顿了顿他又道,“陛下应该知道,不论正史、野史,记录都不可能全是真的。一则时过境迁,修史之人本就难以了解当年之事全貌。” “二则,新朝出于宣传需要,尤其是像满清这种以少数族人统治众多汉人的,难免会抹黑前朝,以彰显本朝威德。” “不过,微臣方才所讲之事中有一点确是无须怀疑——朱瞻基幽禁朱高煦一脉后,确实又将他们杀了。” 刘宽这话说完,朱元璋沉默良久,才道:“若要国祚稳固,无同室操戈之乱,看来必须坚定立嫡长之意!” 刘宽听到这话,若有所悟地看了眼御陛,道:“陛下圣明——事实上,在宣德朝,也即是朱瞻基之后,历任大明皇帝都是在嫡长子几岁时便将之立为太子,以绝其他皇子之念。” “也就后来万历皇帝因宠爱郑贵妃,才闹着要改立太子,结果也没能扭过群臣的意思。” “同样,正因为坚持皇位传于嫡长的制度,大明在历朝历代中皇室操戈之事都算属于少的。” 听了刘宽这番话,不论是朱元璋,还是躲在后面的朱标、朱棣,心情都好了点。 知道后代为了争夺皇位彼此杀戮确实令人难受,可对比下其他朝代,尤其是魏晋南北朝、李唐,就没那么难受了。 又过了好几息,朱元璋才出声道:“朱瞻基平叛果断,使大明免于内乱,若不论其对朱高煦的处置,倒也称得上一声好圣孙。” “不过,那六边形战士又是何意?莫非他武功卓著?” 刘宽沉吟了下,道:“这其实就是后世部分人对朱瞻基的一种称呼性评价,就好像绿林中某人的外号一般。” “至于为何这么叫,微臣其实也挺疑惑——据微臣所知,朱瞻基除了永乐年间曾随朱棣征讨一次漠北,也就即位后三次巡视北方边境,并平定了一次兀良哈部叛乱。” “论武功的话,他不仅远不如朱棣,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为后世诟病。” “比如朱棣在位时,五次亲征漠北,打得蒙古、瓦剌不敢南顾。” “同时积极经营东北,设立了奴儿干都司,将如今女真诸部、野人女真以及更北方的一大片土地都囊入大明版图。” “另外,朱棣还抓住安南内乱之机,出兵将之讨平并设立交趾布政使司,为大明增添一大行省。” “然而,朱瞻基在位短短十年,大明不仅在草原上由进攻转为防守,北境疆域大大缩水,就连安南也因治理不当、平叛失利而丢掉。” 说到这里,刘宽不禁直摇头。 朱元璋及后面的朱标、朱棣则是既惊讶不解,又大失所望。 好圣孙? 六边形战士? 就这? 当然,朱棣失望之余,心里也不禁念着刘宽话语中关于他武功的那部分——五征漠北,打得蒙古和那什么瓦剌不敢南下,还拿下了安南! 他都没想到,他在军事、武功方面居然能这么强! 第87章 狗屁文治武功,宗藩问题【求追读】 龙椅上,朱元璋也听得直摇头。 “照你这么说,这朱瞻基哪里有什么武功?南北皆丢失大片领土,也就平了两场叛乱。还好圣孙、六边形战士,真是徒惹人笑话!” “文治呢?文臣如此吹捧于他,这朱瞻基文治方面总有点成绩吧?” 文治? 刘宽不得不再次搜刮脑海中的记忆。 别说,让朱元璋这么一提醒,他确实想起更多关于朱瞻基的事。 “文治方面微臣只记得四件事,其一是完善内阁,授予阁臣票拟之权,使内阁初步成为大明国事决策机构。” “其二设立内学堂培养宦官,又授予司礼监太监批红之权,以辖制内阁、六部。” “其三,改革吏治,增加督察院御史权柄,完善督抚制度。” “其四,进一步削藩,确立了后来大明朝安置藩王的制度···” 说到这里,刘宽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话语也停了下来。 朱元璋注意到刘宽的异样,问:“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舒服?” 刘宽摇头,“并非身体不适,而是微臣忽然觉得,方才所列朱瞻基文治四事中,培养宦官干政以及削藩一项上其实颇受后世诟病,甚至可以说为大明埋下了祸根。” 朱元璋听了,哼道:“培养宦官用以辅政本就是取乱之道——历代宦官干政之祸史书写得清清楚楚,咱看朱瞻基那小子是昏了头,才行此策。” “至于削藩之事···听你先前所讲,不仅允炆即位后削藩,老四夺位后也继续削藩,后来朱瞻基在位时又有藩王叛乱。” “也不怕跟你说实话,知道这些事后,咱心里已经在反思,这封藩之策是否不对。” 其实早年朱元璋定下分封诸子为藩王的政策时,便有不少朝臣以汉代“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为例,进行劝谏。 他不听。 这几年随着秦、晋、燕三大塞王相继就藩,各掌握三支护卫军队,兵马数量具在一两万间,于是又有文臣进谏,劝他“减其卫兵、限其疆土、节其都邑”。 他表面没听,却从另一方面制定了诸多措施,以减少藩王叛乱的可能。 如藩王之间不得私下来往,一王入京之后另一王才可来,等等。 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曾想,他故去之后竟还是发生了靖难之役,老四一脉更是发生毒害父亲、谋反叛乱、炙杀亲叔这般不孝不仁的丑事! 他朱元璋是有一股子牛脾气,是很执拗,却不傻。 既知道了分封诸子之策会带来那般不忍言的祸事,他如何还会固执己见? 也正因此,他此时才觉得朱瞻基那小子继续削藩不算有错。 刘宽很惊讶。 他没想到老朱竟会当场认错、反思。 回过神后,他便道:“陛下,在后世人看来,如陛下现在这般分封诸子于国内,授予军权乃至节制周边兵马的权利,确实不可取。” “但是经由永乐、洪熙、宣德三朝连续削藩最终形成的大明藩王安置政策,却更加被后人诟病——陛下可知后世人是如何评价的?” 反正殿内没别人,话又讲到了这里,刘宽忍不住想给老朱来点刺激的。 朱元璋意识到不是什么好评价,但还是板着脸道:“尽管说。” 刘宽本想直言“把大明宗藩当猪养”,可注意到老朱的脸色,他到底怂了下。 改口道:“经朱瞻基之手最终成型的宗藩政策,在后世人看来,完全是将大明的宗藩当做废物、国之蠹虫去养。” “首先,藩王三支护卫军队削减道一支,宣德之后的藩王护卫很多甚至只有一千多人。” “并且护卫军只负责保护藩王,不得插手地方军事。” “藩王只能呆在封地内,即便是出城,也得向地方官府报备,得到允许后方可,王府护卫同样如此。” “另外,藩王子女婚假、爵位继承都需要奏报朝廷,经过允许方可。” “再加上朝廷又不许藩王、宗室直接从军、从政、从商,陛下认为,这般情况下,藩王、宗室们会做什么?” 刘宽这么一说,朱元璋已经感觉到藩王被限制得太过分,却还是猜不到刘宽接下来想说什么。 他不耐烦道:“直说,别卖关子!” 刘宽笑了笑,“宗藩们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一个劲儿的生孩子。” 朱元璋皱眉道:“生孩子有什么不好?咱家可不嫌人口多!” 刘宽叹息:老朱见识终究是受到了时代限制啊。 随即道:“生孩子确实没什么不好,人口增加也是好事。但陛下莫非忘了,这些宗室什么也不能干,还需要朝廷发给俸禄养着。” 老朱更加不悦,考虑到殿中没外人,他索性道:“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朝廷养着咱的子孙又怎么了?” 刘宽忍不住笑了,道:“那陛下可曾算过账?从今年算起,百年之后大明会有多少宗室?两百年、三百年后又会有多少?” “按陛下定下的各级宗藩俸禄,百年之后朝廷每年又需要花费多少钱粮去养着这群什么都不能做的宗藩?” 听了刘宽的话,朱元璋不由一呆。 作为一个打天下的皇帝,曾统帅数万乃至十数万大军,他虽不懂高深算术,但大概估算还是会的。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到今年为止,后妃们给他生了二十一个儿子,目前只有一个夭折。 就算他后面不再有儿子出生,这二十个儿子按他一半生育能力去开枝散叶,每人给他带来十个孙子,每个孙子再给他带来十个曾孙···如此几代之后他老朱家人口便多达数万! 百年之后可能超过十万! 两三百年后则可能超百万! 就算只考虑百年之后的事,那时朝廷供养宗室需要花费的钱粮也将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 刘宽见朱元璋神色发呆,还以为老朱算不清楚,便道:“陛下若算不清,可让人拿一袋米来,微臣可在殿内演示宗室一代代繁衍的人口变化。” “不必了!”朱元璋回过神,羞恼地瞪了刘宽一眼,“还拿米演算,真当咱一点不识数?” 刘宽嘿嘿一笑,“微臣只是觉得用米演算会更加直观。” 朱元璋一时沉默。 因为他想想老朱家两百年后可能有几十万口人要养,就一阵头大。 稍顷,他道:“照你这么说,朱瞻基那小子确实是目光短浅、愚蠢,削藩都削不好,给咱大明留下这么大个难题。” “不过,后世人既觉得他做得不对,总有人提出对的做法吧?” 这场谈话到这里,其实已经偏离最初话题很远了。 但君臣本就是随性而谈,倒也没人在意。 听老朱问及后世人对大明封藩的建议,刘宽来劲儿了。 “回陛下,后世人对大明封藩之事确实有不少建议,但微臣分不清哪些对,哪些不对,也不可能都记下来。” “微臣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最主流,也是最大胆的建议。” 朱元璋听此也来了兴趣,催问:“什么建议?” 刘宽道:“封藩海外!” 第88章 论封藩海外,造孽啊真是!【求追读】 封藩海外? 不论是朱元璋,还是御陛后的朱标、朱棣都没想到刘宽会给出这么个答案。 朱棣最先皱起眉来。 作为皇子,他对海外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据他了解,海外虽有些蛮夷小国,但许多地方都是蛮荒之地。若他们这些藩王真被封到海外建藩,岂不等于流放? 这刘宽前面说经过数次削藩后,宗藩都被养成废物、国之蠹虫,后面又想将他们流放海外。 难不成他们这些无缘于皇位的宗藩就不能有条活路? ‘父皇可千万别听这刘宽胡说啊。’ 就在朱棣如此想时,便听朱元璋问:“此话怎讲?” 刘宽道:“陛下可记得微臣来大明的那日便说过,从大明往东越过大东洋,尚有南、北美洲,土地面积数倍于大明,上面物产丰富却只有刀耕火种的土人。” “此外,从大明往南去,越过南洋诸多岛屿,同样有一片大陆,面积亦不下余大明。其物产虽不如美洲,但矿藏却很丰富。” “而下南洋后转向印度洋,也即是此时的西洋,既有天竺所在次大陆,又有非洲大陆。” “天竺所在次大陆非常适合农耕,百姓也极容易驯服,虽有国度,但实力并不强。” “至于非洲,更是天赐宝地——那里的百姓甚至无需耕种,只靠采摘、打猎便可繁衍生息,更有无数金银宝石等珍贵矿藏。” 御陛后,朱棣听了这番话,十分惊讶。 他还以为海外都是蛮荒岛屿呢,没想到竟还有处物产丰富、面积不下于大明的陆地,且除了那天竺次大陆外,另外三处听着都是无主之地! 莫名的,他心里对封藩海外的建议就没那么排斥了。 不过,那些地方毕竟遥远,尤其是那什么美洲,居然在大东洋以东,岂非遥不可及? 大明该怎么将藩王送过去? 听说海上风浪巨大,海船动辄倾覆,如何保证藩王能安全抵达封地? 总不能将藩王赶到海上就不管了吧? 一时间,朱棣心里跟猫挠般痒痒,恨不得冲出去,用刀架住刘宽的脖子,让他快些说。 好在刘宽没卖关子,接着就道:“另外陛下可还记得微臣提过的西夷大航海,此事在历史上并不遥远。” “几十年后,西夷中一小国便南下至非洲,随后用了近百年时间,以数代人之功,绕过非洲、途经天竺次大陆,到了南洋诸岛,从海上抵达大明。” “百多年后,又有西夷从他们那里向西出发,横穿大西洋,抵达美洲。” “再过数十年,则又有西夷从大西洋至美洲后,继续向西越过大东洋南部,抵达南洋诸岛。” “而后又循着最早西夷开辟的航海路线,经由天竺、非洲回到了他们国家所在的欧洲,完成了环球探索,也证明了地球确实是一颗球体!” “这些西夷国家,发现美洲、非洲以及南洋诸岛南边的澳洲大陆,几乎都处于土人治下,土人或还过着刀耕火种的部落生活,或有国家却也实力低下。” “于是西夷就对这些地方展开了劫掠及殖民——他们灭掉了那些敢于反抗的土人势力,抢夺走土人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宝,之后又奴役土人为他们开矿、种植。” “西夷诸国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在之后的数百年中发展成为西洋列强。” “据微臣所知,历史上到了万历时期,西洋诸国中最强大的西班牙,已经殖民统治了南洋诸多岛屿,设立总督。” “他们又向大明派遣了诸多间谍,收买官吏,探查大明虚实,得知大明朝堂昏暗、吏治腐败、军无战力,几乎是大厦将倾。” “便制定了攻打大明的计划,企图将大明也变成如非洲、澳洲、美洲那样的殖民地,将大明百姓都变成他们的奴隶···” “尔辈怎敢?!” 听到这里,朱元璋不禁一击桌案,怒喝而起。 他虽然多次听刘宽提到西洋列强,却一直以为,得等到清代末年那西洋列强才来侵略中国。 如今听说在明末就有西夷计划攻打大明,还想把大明人都变成奴隶,自是怒不可遏。 朱标、朱棣也是一阵惊讶,没想到日后大明竟会有豺狼之敌从海上来。 朱棣低声问:“大哥,那万历距今大概多少年?” 朱标据他所知估算了下,道:“约莫两百年左右吧。” 朱棣还想再问什么,却听外面刘宽又讲了起来,只好压住心思继续听。 “陛下,那时西夷列强已殖民全球百多年,战无不胜。大明却是日薄西山,因此在西夷看来大明不过是稍强些的土人国度罢了,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朱元璋想想刘宽曾说过的万历朝之事,哪怕心里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西夷侵略大明之事确实可能发生。 随即忍不住关问:“那大明可有打退那什么西班牙人?” 刘宽一笑,“西班牙虽有此野心和计划,却没能防住近邻英国崛起——英国在欧洲类似于日本在我们这边的位置,是一岛国。” “其国开启大航海虽晚于葡萄牙、西班牙,却发展更快,实力后来居上。” “就在西班牙组织舰队准备远征大明时,在大西洋上与英国舰队发生一场大海战,这一战西班牙号称全球无敌的舰队大败,折损了不少战船。” “战后,西班牙被迫收缩势力防守,对付英国,侵略大明的计划自是不了了之。” “不过,在西班牙之后,荷兰人也曾想殖民大明,只是荷兰人实力相对较弱,几次侵略大明东南沿海皆吃了败仗,便也偃旗息鼓了。” 听到这里,朱元璋总算松口气。 想想也是,若大明在历史上真的曾被西夷列强攻破过,沦为那什么殖民地,刘宽一早就该提到,哪里会拖到现在。 但此事说到底也只是那时的大明运气好而已,并非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刘宽顿了顿则又道:“陛下,微臣举西夷开启大航海并殖民全球之事为例,是想说明一件事。” “我大明此时航海能力不下于西夷,再有微臣带来的诸多科技资料相助,只需用一二十年建设海军,也即是水师,绝对可以称霸全球。” “再有蒸汽轮船、铁甲船作为战舰,无论是南洋诸岛、澳洲,还是天竺次大陆、非洲,大明水师尽可去得。” “甚至是那大东洋彼岸的南、北美洲,乃至西夷所在的欧洲,亦可去得。” “西夷可以在百年后殖民全球,我大明为何不能将藩王分封于海外,提前占据那些物产丰富、位置紧要的好地方?” “藩王只需带领数千军队、数万百姓为移民,开荒种田、繁衍生息,百年之后便是上百万人口。” “届时,这些藩王封地不论是为大明直属,还是作为藩国屏障,于朝廷来讲都比被西夷占去那些好地方要强吧?” “对于宗藩来讲,封藩到海外的前一两代人或许要吃些苦,但总比被留在国内被诸多规矩约束、什么也不能做要强吧?” “退一步讲,大明若真封藩海外,也可灵活一些。藩王可选择去或不去,朝廷也可只让符合某些要求的藩王去。” “总之,在后世人看来,大明封藩海外要比将宗藩留在国内当米虫养强得多。” 讲到这里,刘宽生怕没劝动朱元璋,又道:“陛下不知道,历史上明末那些被圈养于一地的藩王、宗室大都极惨。” “先说宗室,仅一百多年后,朝廷便因钱粮不足,一再削减、拖欠宗室俸禄。” “后来,一些爵位较低的宗室,甚至因为领不到俸禄沦落到去干陛下的老本行。” 干咱的老本行? 朱元璋听得一愣。 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刘宽指的是什么——讨饭! 他既觉得不可置信,又颇为恼怒,一拍桌子道:“刘宽,你故意这么说的吧?信不信咱让人打你板子?” 刘宽一时说秃噜嘴,后悔已经晚了,索性做出一副诚挚的样子,道:“陛下,微臣只是据实而言。” 朱元璋默然。 他老朱当年为了活命讨饭是事实。 按刘宽所说,一两百年后,宗室数十万,底层的领不到俸禄,又求告无门,为了活命讨饭又有何不可能? 念及此处,朱元璋不禁又拍了下御案,情绪复杂地道:“造孽啊真是!” 第89章 真正的文治武功,一僧一道一太监【求追读】 御陛之后,朱标、朱棣也面面相觑。 万万没想到,他们老朱家子孙一两百年后竟然会沦落到讨饭的地步。 朱棣想到削藩之事主要是他这一脉完成的,历史上大明也是在他子孙治理下发不出宗室俸禄,不禁有些羞愧,再度低下了头。 亏他先前还为有两个好儿子、一个好圣孙洋洋得意,甚至以为天命在身呢。 如今想来,什么好儿子,一个短命,一个造反,一个竟然想毒死他! 好圣孙没打几次仗,甚至丢失他打下的南北大片土地,竟然被文臣夸为好圣孙——历史上的他怎么就信了那些文臣的邪呢? 武不成,文也不成,给大明留下一堆问题。 且听那刘宽说,好圣孙似乎才在位十年,又是个短命鬼。 这特娘的···真是造孽呀! 另一边,刘宽见老朱息了火气,便继续道:“晚明很多宗室穷困潦倒,等到农民军起义,不少穷困宗室甚至投奔农民军,为推倒大明江山流血出力。” “那些高高在上的藩王,因为养尊处优,什么也不会,农民军来了只能等死。” “他们就藩时,朝廷会拨给许多田地、庄园、产业,又因为下面管事的王府官吏、奴仆常瞒着藩王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所以后来大明藩王几乎个个臭名昭著,没几个有好名声。” “农民军多是被朝廷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自是对藩王深怀恨意,所以明末时无论是哪支农民军攻破城池,都会狠狠屠戮大明宗藩。” “例如福王,其为万历郑贵妃所生,就藩洛阳。因得万历之宠,就藩时被赏赐了数万顷田地,河南不足便从湖广划拨。” “造福王府邸花费了几十万两白银,又将扬州、太平等州府杂税及数千盐引划给福王府作为花销,福王府因此富得流油,财富超过诸多老资格的藩王。” “后来农民军攻打洛阳,城中缺少钱粮,官员请福王拿出些钱粮激励将士,福王却一毛不拔。” “于是洛阳被围不久,便有守军反叛投靠农民军,攻破洛阳城。” “福王府的财富都被农民军获得,福王也被杀掉——甚至有传言,福王因名声太臭,又生得一身肥肉,让农民军跟府上梅花鹿一起烹杀,做成了福禄宴分食···” 说到这里,刘宽意识到他又说秃噜嘴了,不禁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便见朱元璋皱着眉头又拍了下御案,道:“那万历自私庸碌,生的儿子也是个自私的蠢货,就算真被人活烹,也是该!” 听此,刘宽松了口气。、 还好老朱气的是万历和福王,没有怪到他头上。 接着便听朱元璋道:“你的意思咱明白,明末宗藩之事就不必多讲了。” “封藩海外之事咱会考虑——回头你也将相关想法梳理好,写一份奏本呈上来。” 刘宽虽然不喜欢写奏本,但封藩海外这件事他却是很感兴趣。 而且这里面也涉及到他的利益——他将来也想封到海外去。 只有先让藩王就藩海外之事成了,他才可能有机会,不然想也别想。 “是。”刘宽恭声答应了,又瞅了下老朱脸色,道:“陛下,若无别的事,微臣就告退了啊。” 朱元璋本来点了点头,却忽然想到今日叫刘宽过来的本意,于是道:“老四的文治武功你还没讲呢,说完再走。” 听此,刘宽更加确定朱棣就在奉先殿内。 未来之事不好说,刘宽不想得罪朱棣,于是道:“永乐的文治武功在大明历代皇帝中仅排在陛下之后,甚至被称为唐太宗第二。” “武功方面,微臣之前已经说过了,主要是五征漠北,不仅打得蒙古及后来崛起的瓦剌不敢南下,更大大扩张了北境领土,还收服了不少游牧、渔猎部族。” “向南除打下了安南,设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外,在云南也大有所为,征讨缅甸等国,设立了数百里羁縻区域。” “此外,还承继陛下之政策,令乌斯藏彻底归附大明。” “文治方面,设立内阁、东厂,继续削藩,加强中央集权。” “疏浚大运河;在北平建立新都,迁都北京;以及让人编纂《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朱元璋觉得这个词很新鲜,不禁追问。 刘宽想了想,道:“就是将经史子集,以及天文、地理、阴阳、医卜、佛道及各种技艺之书都进行校对、整编,汇于一部,以方便文化传承,彰显文治之功。” 朱元璋眼睛一亮,道:“听着倒是不错。” 同时心想:咱回头或许可以弄个洪武大典。 刘宽则接着道:“还有件事在后世很著名,那就是派太监郑和率领船队六下西洋。” “六下西洋?”朱元璋听了好奇,“老四为何这么做?莫非他那时已知晓了澳洲、美洲,有意移民新大陆?” 刘宽没想到朱元璋想法如此天马行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犹豫了下,他还是据实道:“陛下,后世关于永乐派郑和下西洋的原因存在争议,有人说是为了寻找逃亡海外的建文帝。” “也有人说或是为了剿灭前元在南洋的残余势力;还有说是为了给朝廷搜刮金银财宝,以充作北征钱粮的。” “但不论其真实目的为何,郑和下西洋都大大宣扬了大明国威。” “另外,其次下西洋也令大明的造船业变得更为繁荣,航海技术也得到提高。” “据后世史料记载,郑和船队最远甚至抵达了非洲东海岸,这无疑说明,哪怕是没有微臣帮助,大明也拥有开辟通往非洲乃至欧洲航线的能力!” 听刘宽转述了后世对下西洋的赞赏之语,朱元璋莫名开心,不禁露出笑容。 但他口中却道:“以咱对老四的了解,他派人下西洋多半没安好心思,不是想搜刮钱财,就是为了寻找允炆,甚至二者兼有之。” “不过如你所言,此举确实是大大宣扬了我大明国威。美中不足的是,只到了非洲,没到达那西夷所在的欧洲。” 御陛之后,朱棣听到老朱这番话,不禁满脸冤枉。 他看向朱标,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好在朱标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朱元璋道:“这郑和能六次率领船队下西洋,应该是个有能力的,虽是宦官,却也可以找来协助建设水师?你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刘宽道:“回陛下,郑和原姓马,此时应该还是个孩子,据说是在朝廷平定云南时为军队所掳,遂进宫成了宦官。” “至于其何时被调入燕王府中,微臣便不知道了。” 听此,朱元璋皱了皱眉,道:“倒是可以让傅友德、沐英、蓝玉他们留意一番,别让这人再受腐刑做了宦官。” 刘宽听了心中一动,当即赞道:“陛下圣明,此人若非残缺之躯,或可培养为水师名将,取得比后世历史上更大的成就。” 朱元璋笑了笑,又问:“永乐时可还有其他名臣?” 闻言,刘宽倒是想起两个人,于是道:“燕王靖难夺取天下的过程中,曾有一僧一道两位重要谋士。” “一僧法号道衍,熟读儒释道三家典籍,擅长谋略,算是燕王靖难的谋主,后来得赐俗名姚广孝,民间则又称之为黑衣宰相,此时应在天界寺中。” “一道名为袁珙,据说精于识人、相面,在前元时便颇为有名,靖难之后被任命为太常寺卿。此人如今在何处,微臣便不知道了。” 朱元璋听了点头,“既知法号、姓名,咱会派人找这两人的。可还有别的人?” 刘宽为难道:“剩余的微臣只记得几个武将名字,如:张玉、张辅、朱能、丘福?” “没了?”朱元璋问。 “陛下恕罪,微臣只记得这个几个名字,其中张玉、张辅似乎是父子,丘福其名是否有误也不确定。” 朱元璋有些失望——刘宽所说这四个人没一个他认识的,只怕如今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想要找到并不容易。 回过神,他便道:“行了,今日便讲到这里,你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刘宽退出奉先殿后,朱标、朱棣便从御陛后走了出来。 朱棣往御陛方向一抬头,便见朱元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设内阁、东厂,削藩、迁都,五征漠北,取安南、征缅甸,六下西洋,老四,你做的好大事呀。” 第90章 父子交心,朱棣来访【求追读】 朱棣正失落着。 刘宽所说的道衍、袁珙、郑和、张玉等人,都应该是他的人——哪怕他如今不可能再靖难夺位了,这些人也可充作他将来就藩海外的班底啊。 如今即为父皇所知,只怕都会被提前找到,提拔任用。 如郑和那般还是个孩子没长成的,估计也会培养着,留给大哥用。 他再想拉拢过来别说极难,还犯忌讳。 如此心境下,再听见老朱这番话,且难以从其面色上看出喜怒,朱棣是既紧张、心虚、畏惧,又觉得委屈。 于是拱起手,闷闷地道:“父皇,就算刘宽所讲都是真的,也都是后世之事,如今不可能再发生了。” 朱元璋道:“怎么,听了那么多,你还怀疑刘宽故意编造后世之事构陷你?” 朱棣回想今日刘宽所讲诸事,发现虽然他二子、三子争夺皇位之事很气人,好圣孙也名不副实让人气得直咬牙,可关于他本人的却大多是好话、赞誉。 刘宽若真想构陷他,大可瞒下他那些功绩不说——反正后世之事仅他一人知道,他怎么说都无人能证伪。 于是摇头,“儿臣并不怀疑刘宽所言。” 朱元璋哼道,“那你为何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莫非是不甘心,对你大哥的位子还有想法?” 想到自己在后世靖难夺位之事都被父皇、大哥知道了,朱棣也没那么的怕——他心里也确实有些不甘。 便道:“既知后世之事,儿臣对大哥之位绝无想法,虽有不甘却非觊觎储位——那刘宽所讲的几个人才本应是儿臣的班底,希望父皇手下留情,留一半给儿臣用。” 朱元璋皱眉,问:“留一半给你用?用来作甚?靖难吗?” 朱棣气道,“父皇若还信不过儿臣,将儿臣圈禁了便是,何必一次次诘难?” 看朱棣委屈、生气这样子,朱元璋心软了。 说到底朱棣也是他的儿子,还是目前诸子最像他的一个。若非为了避免子孙为皇位相残,为了大明江山稳定传续,传位于朱棣也不是不可以。 但传位嫡长乃大明根本国策,是不可能更改的。 朱棣就算有再大的才能,也只能委屈他了。 朱元璋心中暗叹了声,道:“行了,不过问了两句,瞧你委屈的,跟苦媳妇般——你既无心储位,还要那几个人有何用啊?” 朱棣心中松了口气,当即解释,“儿臣觉得刘宽所言海外封藩之事甚好,愿做大明第一个到海外去的藩王。” “向父皇求取那几人,是希望将来到了海外能有几个得力的帮手。” 朱元璋听此,心里也松了口气。 ‘老四既然赞成封藩海外,还要做那第一个去海外的,应是真对皇位绝了心思。’ ‘就算他还有些心思,只要将他封得远一些,将来他想打回来也不容易。’ ‘海外垦荒繁衍建国——刘宽那小子说得挺美,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藩王真到了海外,非数代人之功难以势大。’ ‘待数十年、上百年后,只怕老四的子孙就没打回来的心气儿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道:“除了那道衍和尚,其他人尚且不知在哪里呢,你急什么?” “咱会尽量找到这几个人,看看他们的成色,若有合适的,自会留给你。” 听到这不明不白的允诺,朱棣还是有点不甘,却也知道难以争取更多了,只能道:“谢父皇。” 朱元璋又道:“你若真有心到海外建藩,就别对刘宽心怀芥蒂,多与他交往——他来自后世,脑子里有用的东西可是不少,说不定哪样就能帮你大忙。” 朱棣冷静下来后本就意识到刘宽的重要性,打算交好,只是担心受猜忌。 朱元璋这么提醒,等于是准许他跟刘宽交好。 因此朱棣听了面色一喜,再次道谢:“谢父皇提醒!” 朱元璋又道:“你那几个孩子,包括尚未出生的老三,本应是好孩子,只因你没好好教导,又做了坏榜样,才惹出那些祸事。” “如今既知后世之事,以后便多花点心思教导他们——老大让他多练武,别再长成个胖子,还短命。” “老二要督促他多读书,让他友睦兄弟的道理,老三要教他孝顺、仁德。你可记住了?” 才二十二岁的朱棣听了这番话很是感动。 心道:父皇如此谆谆教导,说明还是很在意我这一脉的。 他眼圈也因此微微泛红,略微哽咽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 又过几日,九月将过。 这日刘宽上职后,如前两天般窝在“办公室”拟写奏本。 按老朱的要求,他尚有三份没交上去。 第一份是关于改革六部的建议,他早就写完,却觉得还需修改、润色。 第二份是关于如何发展科学、科技的奏本,他最近拟写的就是这份。 第三份就是关于海外封藩的奏本了,还没动笔。 这些涉及国家大事的奏本刘宽都当成论文去写,因此写得很慢。 当然,这也是老朱不急着要的缘故,否则刘宽大可以写得潦草一些。 忽然有书吏到门前禀报,“刘副郎,燕王殿下来访。” 刘宽略微惊讶,当即起身出来,却见朱棣已经站在院中,且好巧不巧地站在正开花的那棵大树下。 见此刘宽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往树冠望去。 瞧见金桂满枝头,并非那白色的梨花,这才莫名松了口气。 旋即作揖行礼,“微臣见过燕王殿下。” “哈哈,妹婿不必多礼。”朱棣爽朗笑了声,扶了刘宽一把,道:“俺回京数日,听了不少妹婿的事情,心中十分仰慕,这才冒昧来访——不耽误妹婿公务吧?” ‘耽误。’ 刘宽心里如此想,口中却道:“不耽误——却不知殿下寻微臣有何事?” 朱棣道:“主要是想与妹婿聊一聊。” 刘宽不明白朱棣来意,听此只能道:“殿下请到屋内说。” 人家堂堂亲王,前来拜访,他总能不给坐。 两人到了屋中,刘宽亲自泡了茶奉上,这才各自落座。 刘宽正寻思着朱棣会问些什么呢,便听他道:“妹婿所言后世之事,父皇都与俺说了。” 一句话差点没给刘宽干破防。 心想: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啊? 要不要这么直接? 又或者他是在诈我? 于是刘宽微笑不语。 朱棣见此一笑,又道:“妹婿所提海外封藩之事,俺十分赞同,今日来主要便是想询问此事。” 听此,刘宽便知道,要么那日如他所猜测的朱棣就在奉先殿内,要么就是后来朱元璋转述了这事。 他想了想,道:“海外封藩之事涉及甚广,却不知殿下想听哪方面?” 朱棣道:“本王若欲尽快封藩海外,妹婿觉得至少需要多少年?选何处为封地较好?” 朱棣的直接再次让刘宽惊讶。 他虽不知朱棣是真想就藩海外,还是假想,却只能照真的说。 于是道:“大明若要封藩海外,一则需要能够抗住海上风浪的大海船,二则需要一支能够护航的海军。” 朱棣道,“这海军可是后世对水师的称呼?二者可有区别?” ‘这朱棣跟老朱一样敏锐啊。’ 心中感叹了句,刘宽答道:“不知殿下是否知道,能航行于海洋的海船,与航行江河的舟船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因江河水浅,船只基本都是平底;海洋深不见底,又风浪巨大,故海船多为尖底。” “同样,海洋上的水战与江河上的水战亦有不同,更别说,如今正是枪炮替换刀剑的时代,海战变化便更大。” “再加上后世海疆防御与陆地一般重要,强国皆于海洋上争霸,故滨海之国皆重善战于海上的水师。” “为与内陆江河水师区别,及凸其重要性,故名海军——那时用于陆地战事的兵马也会改名,称作陆军。” 或许是骨子里对军事就很热爱,听刘宽谈及后世的海军、陆军之分,朱棣一双眸子不禁发亮,喃喃道:“海军?陆军?” 接着便问:“那妹婿觉得,我大明要建一支海军需要多久?” 第91章 燕王问计,锅炉爆炸【求追读】 刘宽道:“大明水师底子不错,再加上如今大明四海又没什么强敌,只需造好一批能航行于海洋的战舰,再拔选水师将士训练数年···嗯,前后加在一起,十年即可。” 十年? 朱棣瞪眼。 以前,他最渴望的是在北疆建功立业,为父兄覆灭北元,乃至扫平北境边患。 可自知晓了后世之事,明白了父皇、大哥必对他有所提防,又听了刘宽封藩海外的建议,他心心念念地便是尽快封藩海外了。 他不怕海外建藩之辛苦,只盼望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如此期盼下,他如何愿意等十年? 因此,他皱眉想了想,道:“据父皇转述,海外那什么澳洲、非洲、美洲都只有些土人,无有国度。” “俺若去这类地方建藩,应是不需要海军护送吧?如此的话,可否快些到海外建藩?” 刘宽察言观色,意识到朱棣可能真的很想去海外就藩,谈起话来便更认真了些。 他拿出一张较大的白纸铺在桌面上,用此时的铅笔在上面画起印象中的神州海域图来。 他并没有学过画图,也非过目不忘,画的图也就那样。 可朱棣一看却来了精神。 “这是咱大明的海防舆图?看着跟父皇得自前元宫廷珍藏的颇有不同啊。” 刘宽道:“后世地图随处可见,也随手可得,正因此我突然穿越到大明来,才没有带地图,不然早就献给陛下了。” 说起这事,刘宽明显很是遗憾——他手机中并非一份地图没有,是有他工作的城市以及南京市离线地图的。 但那种布满现代交通路线的区域地图对大明来说根本毫无参考意义,等同于无。 好在他因为喜爱历史小说,平时看历史地图、后世国域、洲际、全球地图的次数不少,纵记不住全部,也能记个大概。 此时画来只是为了谈话方便,言语之间就将神州海域图画了个大概。 朱棣原本还在想舆图这种机密之物后世怎会随处可见、随手可得呢。 没想出个所以然,便被刘宽画完大部分的海域图吸引了目光。 “殿下请看,若不算南洋诸岛,离大明最近的大陆其实是澳洲,就在这里。” “殿下若去此处就藩,既不需要强大海军护送,对海船要求也相对较低些。” 听此,朱棣眼睛一亮,道:“那俺要就藩此处,应不需十年准备吧?” “殿下且听我说完。”刘宽在纸上画完了澳洲大陆的图形,“此处虽离大明最近,但物产却不如天竺次大陆、非洲、美洲丰富。” “另外澳洲虽看着广袤,土人却不多,大概只有几十万,最多不足百万。且澳洲土人相对蒙昧,教化不易。” “得知这些,殿下可还愿就藩此处?” 朱棣是个有心气的,既然皇位没希望,就藩海外自然想找个好地方。 听刘宽说澳洲物产、人口都是海外几块大陆中最差的,顿时没了兴趣。 于是问:“若不去澳洲,就藩路程第二短的是哪里?” 见朱棣舍弃了澳洲,刘宽也不意外——在他看来,朱棣本就不该去澳洲。 澳洲物产相对贫瘠是一方面,关键是就藩后会很安逸——大陆及周边都没有像样的对手,实在是浪费朱棣的军事才能。 听朱棣询问,刘宽便在南洋诸岛的西边,画出了某次大陆的轮廓。 “天竺?”朱棣看了先是眼睛一亮,随即迟疑道:“俺记得此处自古便有大国,怕是实力不弱,不好攻占吧?” 刘宽搜刮脑海中不多的印度相关历史,道:“殿下有所不知,天竺次大陆因为物产丰富、气候适宜,当地人很容易被外来势力击败、征服。” “微臣没记错的话,此时其北方应该是被波斯人统治着,南方则有多个大小不一的王国。” “另外,殿下若就藩此处,不必先对付陆地上的大国,可先占据南边这处大岛,然后以此岛为跳板,进军次大陆南部。” “待消化了南部领土,再击败北边的波斯人,便是统一整个天竺次大陆,也未可知!” 听刘宽讲完,朱棣眼睛盯在天竺次大陆上几乎挪不开,口中赞道:“没想到妹婿竟有如此韬略,真是不错!” 随即问:“俺若要到天竺就藩,最快需准备几年?” “额,也要十年吧。”说完,刘宽微微尴尬,解释起来,“首先建造大海船便需要好几年——天竺虽可沿海岸线去,却也需要经历不少风浪。” “况且天竺路途不短,不论派遣军队,还是移民,肯定是一次运载越多越好,故而需要尽量大且坚固的海船。” “再次,大明水师此前毕竟没有去过天竺,怎么也得先派一支先遣船队探索航道,并确立沿途补给之地。” “最后,去天竺不比去澳洲,怎么也需要一支海军护卫。即便不要求海军有多高战力,也需几年时间去组建、训练。” 朱棣摇头,“妹婿说的这些完全可以同时进行,按理讲,至多五六年就能准备好,何需十年?” 刘宽道:“殿下,海外就藩是关乎皇家一脉存亡兴衰的大事,您又是第一个,准备稳妥些总是好的。” “另外,微臣方才所说的几件事要同时进行,须得陛下力挺方可,然而如今陛下都还没同意封藩海外之事呢。” 朱棣微微皱眉道:“此事俺会劝父皇的。” 说完,朱棣正想问刘宽就藩海外具体需做哪些准备,便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 很快两个书吏奔至门外,其中一人帽子都没戴,头发粘在了汗涔涔的脸上。 刘宽认出此人是动力研究所的书吏齐大木,顿时心生不妙。 果然,齐大木一脸焦急、喘吁吁地道:“锅炉爆炸了!” 刘宽听了一惊,起身带倒了椅子,奔至门外急问:“伤亡如何?” 齐大木摇头,“爆炸一发生,范司务便让我回司院禀报,还不知伤亡如何。” 刘宽虽然知道锅炉试验有一定危险,可他之前反复叮嘱过郭天问要注意安全,没想到还是发生了爆炸事故。 穿越前后,刘宽头回遇到这种涉及人命之事,一时手心发凉。 吞咽了下干涩的嗓子,他一边往院外走一边道:“我现在就去研究所——苏郎中回司院后,你等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于他。” 此时司院中只剩典簿何章和几个书吏,他们不知事故有多严重,都慌得很,听了刘宽吩咐只匆匆应“是”,不知所措。 倒是朱棣从后面追了上来,道:“妹婿,俺的马就在外面,不如让俺带你去!” 刘宽正好走出司院大门,果然瞧见几个侍卫模样的汉子牵着马呆在外面。 刘宽的马却是在工部大院外的马厩中,跑过去也需几分钟。 他心中着急,顾不得感慨皇子特权,点头应道:“那就麻烦燕王殿下了!” 朱棣知道事情紧急,又是个干练之人,当下越过刘宽就跨上了坐骑,冲一侍卫道:“将你的马让给刘副郎。” 刘宽听了忙道:“我骑术不精,不如让他载我。” 朱棣微愣,然后便道:“妹婿坐俺的马吧,俺这坐骑跑得快。” 说完伸出手。 刘宽借力,一下就被拉上马背,跨坐在后面。 朱棣骑术极好,调转马头便带着几个侍卫奔去。 负责保护刘宽安全的王广岳很着急,却也只能带人先去马厩取马,再行追赶··· 朱棣才立京一年多,对京师道路还很熟,在马上问明动力研究所地址后,带着几个侍卫专挑人流少的地方跑。 不过一刻钟,一行人就到了石灰山脚下的动力研究所大院外。 第92章 事故缘由,慰问伤患【求追读】 瞧见研究院后面并没有冒残烟,刘宽略松口气——至少锅炉爆炸没有进一步酿成火灾。 再见研究院外守卫的亲军仍只有一个总旗,且还算平静的样子,刘宽心中莫名又安稳了些。 刘宽下马后照直往院里走。 他经常过来巡视,负责守卫的各班亲军都认得他。至于朱棣,那更是军中熟人,因此无人阻拦。 进去后,前院没见着人,刘宽便直奔后院。 朱棣见了,示意跟随的两个侍卫跑前面去。 貌似开路,实则却是但心里面有危险,危及刘宽。 到了后院,总算是见着了人,却是范勤带着几个吏员、一众工匠在收拾东西。 一个中等大小的钢铸锅炉歪倒在棚子地下,侧面露出一处破烂成放射状的缺口,已然连热气都不冒了。 砖石地面上则全都是积水,以及钢铁划过的痕迹。 瞧见刘宽等人进来,范勤等人忙过来匆匆行礼。 “刘副郎…” 刘宽摆手,直问:“伤亡如何?郭天问呢?” 范勤道:“一名烧火的匠徒重伤,多半残废了;当时离锅炉较近的郭主事和三名工匠也都受了伤,但都不算严重。” 得知没死人,刘宽总算放下心来。 随即皱眉问:“可知锅炉爆炸原因?” 范勤道:“郭主事被抬去救治时曾念叨了几句什么,可惜下官当时急于处理现场,没怎么听清。” 言语间范勤略有紧张,担心刘宽迁怒于他。 好在刘宽并没有,而是到锅炉前观察起来。 看了一会儿,刘宽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虽然看了不少蒸汽机相关资料,却没有实操经验,因此什么也没看出来。 估摸着大概率是试验时水压过大,或者锅炉过热、锅炉质量不够好等综合因素导致的。 回过头来,他又问:“郭主事他们被送往何处医治的?” 范勤道:“先是送去了南边的张氏医馆,后来听从张大夫的建议,又派人将重伤的小高送去医学院了。” “小高那边可有派人陪同?” “派了两人。” 刘宽点头,当即又匆匆离开动力研究所,去张氏医馆。 这家医馆刘宽知道,开在军营不远处,以治疗跌打损伤、金创为主,馆中大夫还兼职军医。 刘宽才出院门,朱棣便跟上来道:“张氏医馆俺也熟,不远但也不近,咱们还是骑马过去的好。” 知道没死人,刘宽也从容了些,拱手道:“那便有劳燕王殿下了。” 朱棣笑道:“俺是你舅哥,客气个甚。” 刘宽其实比朱棣大五岁,但朱蕙兰却比朱棣小,只能叫朱棣舅哥。 大约知道事情不急,朱棣没像之前那样纵马疾驰,半路上问起锅炉的事。 “这锅炉可是很容易爆炸?” 刘宽道:“郭天问有我给的资料,里面锅炉等蒸汽机相关技术都很成熟,只要工匠技艺能跟得上,不差丝毫地打造,按理讲爆炸的几率很小。”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因为大明工匠之前完全没有打造蒸汽机的经验,也没有相关工业基础,一切都是从头开始。” “再加上爆炸往往涉及不少综合因素,试验阶段很难杜绝爆炸事故的发生。” “好在我开始便让研究所制定了完备的实验安全条例,否则锅炉爆炸,绝不止重伤一个、轻伤几个那么简单。” 朱棣听得直点头。 那爆炸的锅炉他也看了,似是精钢所铸,竟然炸成那样,院墙上还镶嵌有碎铁片,可见爆炸威力之大。 只伤了几个人,确实是幸事。 “俺听大哥讲,这蒸汽机除了可以用在火车上,还可用在船上,令舟船无需依靠帆桨便能航行?” 刘宽道:“这话说的不准确——蒸汽机于马车相当于替代了牛马,于舟船则相当于替代了浆手。” “所以,舟船完全可以同时使用蒸汽机和风帆,后世称之为风力、蒸汽混合动力。” 朱棣没完全听懂,却还是眼睛一亮,道:“那舟船航行起来应该比纯粹的风帆或帆桨船快不少吧?” “是快得多。” 朱棣笑起来,“如此,若有妹婿所说的这种舟船,俺就藩时在海上花的时间岂不是也能缩减不少?” 刘宽道:“那殿下得耐心等大明造出蒸汽轮船才行。” “妹婿估计大明需要多久才能造出蒸汽轮船?” “怎么也得七八年,甚至是十年以上吧。” “这么久?” 朱棣感到失望。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已经到了张氏医馆,只好放刘宽下来。 刘宽才进去,便见郭天问和一个扶着他的书吏站在堂中要出来。 只见郭天问衣冠不整、沾了不少泥水,一条胳膊系着白色棉布,一边脸颊擦伤,走路瘸着腿。 刘宽心里本是对郭天问有些生气的——毕竟他之前再三嘱咐,让郭天问注意安全,谁知仍出了爆炸事故。 可见到郭天问这幅模样,他也不好当场说什么重话,便问:“郭主事伤势如何?无大碍吧?” 郭天问见到刘宽却是面带愧色,道:“没什么大碍——幸亏当时穿着防护服,只是左臂被碎铁片割伤,跌倒时脚扭了。” 刘宽见他确实不像有大伤的样子,便又问:“几位工匠呢?还有那小高伤势你可了解?” 听刘宽提及小高,郭天问更加愧疚。 “小高左臂多半是废了,人也破了相,腿上还有烫伤,可能危及性命···岳大匠他们几个也受了些烫伤、割伤,只是不如小高严重。” 刘宽没再多问,直接找医馆大夫,看望三位受伤的工匠。 确如郭天问所言,三位工匠虽然受创之处不少,但都不算严重,只是其中一人有点毁容。 出了事故,三位工匠都很忐忑,见了刘宽纷纷从座椅上起来行礼。 刘宽连忙上前扶住看起来伤势最重的一位,道:“几位伤成这样,就莫要拘于礼节了,快些坐下。” 待几人坐下后,刘宽一一问了几人伤情,然后站在毁了容的岳大匠旁边,温声道:“三位且放宽心养伤,此间工薪照结——只要不是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养好伤后仍可留在研究所工作。” “另外,你们的汤药费、补贴司里都会从厚发放,绝不会亏待。” 工匠们在此时不仅地位低下,且出了事故还经常被官吏推出去背锅。 动力研究所虽然规矩、风气与他处截然不同,待遇优厚,却是第一次出事故。 因此三人先前都担心会被刘宽、郭天问训斥,乃至当做事故的“祸首”交给有司处置。 只怕到时不仅会丢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差事,还可能有牢狱之灾。 此时听了刘宽这番话,顿时都放下心来,感激不已。 “多谢刘老爷!”岳大匠甚至感动得流起眼泪,起身再拜道,“出了这等祸事,老爷不仅不责怪,反而如此照顾,我等实在惭愧···” 刘宽不得不再次将其扶起,又宽慰几句。 随后,刘宽跟医馆的张大夫交流起来。 得知张大夫已参与过一次京师医学院组织的非正式医术交流会,晓得避免伤口感染的诸多措施,对郭天问、岳大匠等人也是依照这些防感染措施诊治的,他便放下心来。 走出医馆,刘宽见王广岳、李小二等人还未跟过来,便道:“怕是还要麻烦燕王殿下再带我去一趟医学院。” 朱棣笑道,“不麻烦,反正俺在京中也无甚事。” 于是一伙人又骑马前往里仁街的京师医学院。 想起刘宽在医馆中的言行,半路上朱棣忍不住道:“没想到妹婿对工匠如此仁义。” 第93章 重工匠,柳杨酸【求追读】 刘宽道:“并非我对工匠仁义,而是他们因公受伤,本就该得到如此待遇。就像将士死伤于战场,本就应该得到抚恤一般。” 抚恤死伤将士的道理朱棣自然明白,但听了刘宽这话他还是若有所思。 前几日他打听了不少关于刘宽的事,知道刘宽对六合铁场的改革。 再加上今日见闻,他敏锐地把握到了一件事——刘宽很重视工匠。 这说明后世很可能比此时重视工匠及其他身怀技艺之辈。 ‘工匠本就重要,待将来俺到海外就藩,应该多招募些能工巧匠。’ 就在朱棣这么想时,忽然听刘宽道:“燕王殿下可是很喜欢生吃什么,或者喝生水?” 朱棣不解道:“妹婿为何如此问?” “这不是快到医院了吗,我忽然想起件事——历史上殿下似乎因为生吃什么,得过一场大病,肚子里长了许多小虫,幸亏戴御医救治,才得以痊愈。” 朱棣一听立马紧张起来,道:“若说生吃,最多的自然是诸般水果;生水的话,行军在外难免喝上一些;除此外···俺还喜好一味生芹。” 刘宽听得直摇头,心道,怪不得朱棣历史上受命比老朱短好几年。 接着又觉得这想法不对,老朱饮食习惯也健康不到哪里去——据说其尤喜食荤,少沾素菜、水果,如今在御医建议下才改过来一些。 古人卫生、饮食方面的认知肯定是远不如现代的。 ‘回头有时间可以指导医学院搞一个卫生、饮食健康的宣传手册。’ 想着这些的同时,刘宽口中道:“殿下或许不知,这世上有很多细微到人肉眼看不见的小虫、细菌、病毒等。” “喜欢生吃,往往会将这些东西吃入肚中——虽然绝大部分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可只要有一种折腾起来,人就会生病。” “殿下若欲长寿,最好少吃生的,生水更是尽量别喝。水果的话,可以泡一会儿盐水再吃。” “天竺那边天气类似于岭南,颇为炎热,多虫瘴,殿下若去了那边,尤其要注意这些事。” 听此,朱棣不禁神色一紧,只觉得天竺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地方。 ‘南热北冷,若真去天竺就藩,俺或许该早点打到北方,在北边建都、生活。’ 朱棣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里仁街医学院大门外。 他虽回京几日,却是头回来这里,便跟着刘宽入内,权作参观。 刘宽来到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发现这里已经正式接受各类病人,只是人不多的样子。 找人问了问,很快得知小高被送去了外科诊治,便径自找了过去。 到了外科的院子,再找人问,便得知小高正在手术室接受诊治。 手术及手术室的概念,自然是医学院从刘宽这边知道的。目前肯定没法跟后世的手术室相比,但卫生、照明等条件也比以前要好很多。 手术期间外人不得入内打扰,刘宽虽为从五品官员,又身份特殊,却也不会破坏这规矩,于是耐心等在外面。 眼下已是午时,因为早饭吃得早,不论刘宽还是朱棣,都已肚饿,却没谁离开。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多久,不到两刻钟,便有两人从手术室出来。 朱棣望去,只见这两人都外穿窄袖麻衣,带着简陋的蓝色布帽,面上也带着特制的“面巾”,看起来古怪之极。 ‘这几位应是大夫吧?京师大夫何时流行起这般着装了?’ 朱棣看得奇怪,刘宽也颇为惊讶,恍惚间还以为遇到了其他穿越人士。 待为首的一位在旁边洗手后,解下面巾,露出长着花白胡须的脸,刘宽才醒悟过来——这多半是医学院出于卫生考虑给大夫们定制的手术服装。 看着和后世相近,不过是一种必然的选择罢了——麻衣透气、便宜,恰好可以用来当手术服。 至于选择蓝帽子而非白帽子,自然也是风俗缘故——只有守孝之人才戴白。 回过神后,刘宽便拦住为首的大夫,道:“大夫,我是科技司副郎刘宽,敢问患者伤势如何?” “原来是刘副郎,久仰大名。”大夫拱手一揖,随即微蹙这眉头道,“这人身上金创伤不算什么,左臂勉强保住,只是以后怕是不能发力。” “最麻烦的是烫伤太多——虽受副郎指教,我等手术时尽量保持卫生,又及时敷了药散,却也难保不发炎症。” “炎症一起,搞不好就会化脓,有性命之危。” 烫伤,尤其是大面积烫伤,在后世治疗不及时都会危及生命,更别说在此时了。 因此刘宽对大夫所言倒也不甚意外。 他想了想,忽然记起来一件事——以柳杨酸消炎、镇痛。 于是道:“大夫可知用柳树皮煮水可消炎、镇痛?” 大夫听此神色略微古怪,道:“柳树枝叶之药效唐本草等多部药书皆有记载,下官怎会不知?” 唐本草? 刘宽既懵又有点尴尬。 心想,幸亏他没像某些小说中那般,直接拿柳树皮煮水来装逼,不然就成笑话了。 听这大夫的样子,多半唐朝时医家就发现柳树有消炎、镇痛之效了。 回过神来,刘宽道:“柳树皮及枝叶中有一种名为柳杨酸的物质,正是此物存在,才使柳树枝叶有消炎、镇痛之效。若能萃取之,或许效果会更好些。” “刘副郎果然是懂得医术的。”大夫听了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复又皱眉,“萃取···只怕不易,也来不及。” 听此刘宽也有些无奈。 朱棣见状,过来道:“妹婿,尽人事听天命吧。” 刘宽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随后,待小高被推出手术室后,刘宽看了看。 只见这个年轻的匠徒正处于昏迷中——身上烫伤确实不少,但也不算太多。若属于后世定义中的大面积烫伤、烧伤,估计大夫就直接下病危通知了。 看了会儿,嘱咐陪护的两人好好看顾,刘宽便回科技司——锅炉爆炸之事多半会给动力研究所乃至科技司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他必须回去跟苏铨商议对策。 朱棣见刘宽不是一会儿能忙完的,将他送到科技司院门外,便告辞离开。 回到司里,见苏铨正等着,刘宽先松口气。 “锅炉爆炸之事苏郎中可都知道了?” 苏铨点头,道:“伤三四名工匠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朝中不少人早就对科技司之事多有非议,只怕听闻此事会借机生事。” 随即又叹道,“那范勤也是不机灵——若锅炉爆炸之后找个其他借口遮掩过去,便什么事都没有。” 刘宽听了摇头,“又是爆炸,又需及时送人去救治,哪是那么容易遮掩的。” 随后两人一时沉默。 心里却都在想着——此事只能看老朱(陛下)如何处置了。 第94章 老朱生气,演武之日【求追读】 隔日早朝。 刘宽天没亮就起床,略带担忧地去了,迷迷瞪瞪地听了一个时辰,却没听见有谁上奏动力研究所发生爆炸的事。 这让他和苏铨都松了口气。 两人正糊涂着,下朝后便被宦官叫住,一起带去了奉先殿。 朱元璋、朱标都在,于是刘宽、苏铨一一行礼。 然后就见朱元璋抽出几份奏本,道:“这几份奏本都是关于动力研究所爆炸之事的,有质疑火车能否造的,也有让朕派人彻查此事、追究责任的,还有建议派人监督以免发生类似事故的。” 说完,朱元璋就将手中的几份奏本扔进了旁边装废纸的篓子里。 “朕早就知道,朝野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科技司做事,你们但凡有一点过错,便会有人说三道四。” “但这些人也就动动嘴皮子、笔杆子而已,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奏本,过不了朕这一关。” “所以,锅炉爆炸一事你们不要有压力,后续之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耽搁了火车的打造。” 听此,刘宽、苏铨都松口气。 刘宽虽然猜测老朱会挺他,压下此事,可见老朱一句责问都没有,还反过来宽慰,难免有点感动。 正正想着该说什么向老朱表态呢,便听老朱点了他的名。 “不过有件事朕必须得说说——刘宽,听闻得知锅炉爆炸之事后你第一时间就让老四骑马带你跑去了,连朕给的护卫都没带。去了之后,一头就扎进了那动力研究所?” 刘宽没想到朱元璋会提起这事,微愣后点头,“是的。” 朱元璋露出不悦之色,道:“忘记朕之前说的话了?你的安危很重要!” “火车一时打造不出来,可以慢慢造,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咱再到哪儿去找你这么个人来?!” “还有苏铨,咱把你安排到科技司,就是给刘宽保驾的,出事之时你干什么去了?” 苏铨听了没解释,直接躬身作揖认错,“微臣失职,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道:“此番咱不计较你的过失,若再遇到这般事,绝不可让刘宽冲到你前头。” “微臣谨记!” 听此,刘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知道在老朱眼中,他的生命安全很重要,没想到在他眼中并无危险的事,竟然引得老朱生一顿气。 果然,朱元璋接着又道:“那动力研究所既然危险,你以后便少去——咱这不是跟你商量,而是旨意。” 刘宽无奈,只能拱手道:“微臣遵旨。” ··· 离开紫禁城,去往工部的路上,苏铨回想起朱元璋对锅炉爆炸一事的反应,仍感慨不已。 ‘看来刘宽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比我之前想的还要高。’ ‘怕是其重要性与太子殿下都差不多了吧?’ 如此想,苏铨又不禁看向刘宽,便道:“刘副郎,陛下的话你也听到了,日后可莫要再让我难做呀。” 刘宽苦笑,“前日之事本就没什么危险,是陛下小题大做了。” 苏铨道:“万一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呢?正如陛下所说,事不成可以再做,你人若没了,大明可找不到第二个。” 刘宽只能点头。 苏铨又道:“动力研究所那边以后便由我去巡视吧。” 刘宽道:“我昨日跟郭天问交流过,虽然实验中发生了爆炸,却也让他弄明白了锅炉运作的某些关键问题。” “不出意外,再有一个月就能造出第一个功能完整的蒸汽机。” “这样快?”苏铨听了惊讶,随即便道:“还是得叮嘱他多注意试验安全。” “我已经叮嘱过,相信经过前日一事,他实验时也会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但愿吧。” 刘宽回到科技司,却见朱棣已经在他“办公室”中坐着了,颇有点无奈。 念及前日朱棣的帮助,他也不好意思赶人。 便问:“殿下有何事?” 朱棣笑道,“自然还是封藩海外之事。” “陛下答应此事了吗?” “俺瞧着父皇心里已经同意了,只不过要等考量周全了再宣布而已。” 刘宽道,“既然事情还没宣布,殿下何必着急?” 朱棣道,“俺既要做那第一个去海外建藩的,自然要早作准备。反正也无事,妹婿便跟俺再聊一聊吧。” 见朱棣这幅样子,刘宽估计,就算他不让朱棣在上职时来打扰,他也会找到家里去——如果那样,他宁愿上职时被打扰。 刘宽为自己和朱棣泡了茶,方道:“殿下这次想问哪方面的事?” “还是先聊聊海外之事吧。”朱棣道,“上次聊过后,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天竺有些远——妹婿上次画的舆图呢?” 那幅草图刘宽还真留着,于是找了出来。 朱棣借了铅笔,在上面点了几处,道:“妹婿觉得,俺若是请就藩于这几处如何?” 刘宽一看笑了。 因为朱棣先后点了高丽、日本、中南半岛以及后世的印尼群岛。 “殿下难道没想过我那日为何没推荐这几处么?” “自是想过的,但正是有些事情不确定,这才来请教妹婿。” 刘宽见四周无人,干脆将话说开了,“大明若封藩海外,必然开启大航海,争霸海洋。” “到那时,殿下认为,陛下或者说后继大明君主,会否将大明周边这些地方交给藩王?真那样做的话,又与陛下如今封藩王于边塞有何区别?” 听此,朱棣一叹,“俺明白了。” 其实以朱棣的眼光,早就想到了,大明若进军海洋,如今周边这些藩属国必然会成为扩土目标,不太可能封给藩王。 出于侥幸心理才向刘宽询问此事。 听了刘宽的回答,他便彻底绝了就藩于这些大明榻边之地的心思。 就在朱棣叹气时,却听刘宽道:“殿下就藩之地的选择,我这两日也重新思考过,天竺南部这大岛确实有些远,倒不如选择在此处立足,再逐步西扩。” 话语间,刘宽指向了后世的孟加拉地区。 朱棣看了眼睛一亮,道:“此处确实近了不少,甚至有可能开辟与大明的陆上通道!” 随即又问:“此处可有国度?实力如何?” 刘宽沉吟着道:“应该是有国度的,但不论其实力如何,待殿下前往就藩时,其军队战力必然都不如大明。” 朱棣微微意外,“没想到妹婿对我大明将士竟如此自信。” 刘宽道:“如今大明开国不过十数年,正是将士战力强大之时。” “最重要的是,如今大明军队已经开始装备火炮、火枪,且将要装备更多、更先进的枪炮。此处国度,不出意外还不曾见过火器,必然不能敌。” 朱棣先是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想起一事,道:“父皇说后日将有一批火炮从六合钢铁厂运抵京师,让俺与他一起前去验看。听妹婿的话,这批火炮想必比如今军中装备的碗口炮要强一些?” 刘宽一笑,“待后日殿下见着那批火炮便知道了。” ··· 洪武十四年,十月初五。 神策门外。 威武卫、广武卫、兴武卫等两三万天子亲军聚集于此,并对神策门到石灰山这片宽两三年里、长五六里的区域进行了清场。 巳时初。 刘宽及一些受命前来此处陪同的文武大臣都已到齐,在秋日下耐心等待着。 不多时,便见一大队人马从神策门出来。 又有几十骑跑在前面,齐声高喊:“皇上驾到!” 顿时神策门外众文武,以及列队站于各处的将士纷纷跪迎,“吾皇万岁!” 刘宽犹豫着没跪,好在他站在角落里,并不显眼。 他躬身作揖前望了了眼,只见老朱身着黄袍、腰垮宝刀,骑在一批棕红色大马上,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 “众卿平身。” “谢万岁!” 礼毕,老朱便带着随他一起出城的朱标和朱棣、朱橚、朱桢、朱榑及其他随员,来到了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 待老朱在一把交椅上坐下,跟一位武将说了几句话,便见旗帜挥舞,塘马往来传递号令。 很快,点将台左右的文臣武将便瞧见有亲军驱着马车列队而来。 待所有马车都在台前两三百步的地方停放好,有人粗粗一数,发现竟有上百辆。 因车上都盖着油布,严严实实,让不少人都暗自嘀咕起来—— ‘看样子,这些马车上的物事应该便是今日演武的主角了。’ ‘莫非载的是火炮?却似乎大了些。’ ‘多半装的是碗口炮,却不知何以弄出这般大的阵仗。’ ‘···’ 就在众多不知情的文武大臣疑惑、猜测之时,一太监高声喊道:“皇上有话要讲,众人恭听!” 喊声稍落,点将台四周已一片安静,仅剩秋风吹卷旗帜的咘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