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青灰皆是我时青禾》 第1章 第一章 冷。 刺骨的冷。 青禾被一盆冰水直接泼醒,脸上一阵如刀割般的疼。 她被悬挂在地牢的铁链上,缓和良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双干净的烫金黑靴。 伤口中的血水和方才的水瞬速凝结成冰,青禾疼得有些麻木,连抬头看那张脸的力气都没有。 哪怕,她很想看一眼面前的人。 “十一,你为何要杀害时夫人?!” 骨节分明的大手掐住青禾的下巴,迫使青禾抬起头,这才对上萧景灵那双含怒的黑眸。 “我……我没有……” 遭受两天拷打的青禾虚弱无声,她嘴巴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她的唇形之中,看出几个字眼。 萧景灵看着青禾这幅模样,胸口的怒意更甚。 她从来就不曾露出这般要死不活的神情,哪怕是上次他们被追杀多日,青禾身上伤口无数,她都没吭一声。 而眼前的青禾,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 戾意横生,萧景灵眉头越蹙越紧。 在青禾脑袋越来越沉之际,消瘦的下巴几乎要把重量压在萧景灵的手心上时,他掌心陡然用力,将那脱臼的下巴给青禾接上。 死牢之中,为了防止细作口中藏毒,在被捕之际,都会将死士的下巴给卸掉。 这阵疼痛好像也把青禾的神志给拉回来,她看着萧景灵嫌弃地松开手,心里泛起阵阵刺痛。 “殿下,我说我没有杀害时夫人。” 青禾语气很平静。 就像不久之前,她委身于萧景灵身下,甚至为之差点丧命。昏迷不醒的时候,青禾听到男人说会娶她,一遍一遍,只求她能醒过来。 仿佛一场她不愿意醒来的梦。 等青禾真正清醒过来,萧景灵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时她也一样平静。 这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好像刺激到了萧景灵一般,男人直接掐住她的脖子,怒意顿起:“你没有?那你如何解释时夫人出事那晚,你恰好在时夫人的房间里!” 且只有她一人。 青禾看着萧景灵眼底的失望,忽然很想笑。 她低垂下眸,有些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在时夫人房间里…… “殿下,十一跟在你身边七年,殿下连这半分的信任都不愿给我吗?” 青禾虚弱开口,没有直接回答萧景灵的问题。 回复她的只有头顶的一声冷笑,彻底让青禾跌入深渊。 “敌国培养一个细作也能让她跟在孤身后十几年,十一,你又跟在孤身边几年?” 青禾有些不置信地动了动脑袋,努力地抬起头想看他一眼。 看看这男人的眼睛,是否和这刺心的话一样冰冷。 她努力地抬眸,对上萧景灵深邃的黑眸,只听到男人冷声道。 “十一,即便你不是细作,你也不过是孤身边的一条狗,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孤说话?” 一条狗。 原来不过是一条狗。 青禾倏然笑了,眼底一片冰凉。 原来在他萧景灵眼里,她不过是一条狗。 只有狗对主人忠心的份儿,哪能有狗向主人讨要信任? “所以……” 青禾噙着薄凉的笑,心里忽然庆幸那日并没有把萧景灵的承诺放在心上。 她缓声开口,带着几分执拗。 “若属下不认,殿下仍然会极刑严惩属下的对吗?” 第2章 第二章 青禾无波无澜地看着萧景灵,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敬慕的双眸此时冰冷一片,看得萧景灵一阵烦闷。 他手中的力道慢慢地缩紧,几乎要把青禾纤细的脖颈给掐断! “十一,是不是孤这几年太宠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既然没杀害时夫人,为何不愿意讲清楚?!” 为什么不愿意讲清楚啊…… 大概是因为她和时青玉同胞姐妹,而自己却被他们弄丢,从此以后就和时青玉过上截然相反的生活。 时青玉是大将军的女儿,是整个江城的小公主。 而她时青禾,从那之后没了姓名,只有一个代号十一。 她从血海生死之中厮杀出来,最后连自己本来面貌都看不出,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只敢跟在他身后,从来不敢回应一声。 她凭什么,去讲清楚? 凭他们从小将自己丢弃吗? 如今又叫她怎么说? 说时夫人觉得自己是她走丢多年的女儿? 谁信啊! 脖颈处的力道越来越重,青禾几乎呼吸不了,她意识越来越薄弱,开口极其艰难。 “人不是我害的,殿下若是不信……便杀了我……” “十一,你是不是觉得孤不敢!” 萧景灵看着青禾自暴自弃的模样,怒意在胸口翻涌,顿时掌心的力道几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青禾脸色涨得青紫,看着面前的萧景灵,仿佛蒙上一层薄雾。 好歹是自己一直喜欢的人,死在他手里,也算是…… 一个不错的归宿。 青禾逐渐放弃挣扎,任由萧景灵的力气越来越重,她的呼吸越来越弱…… 倏然,那掌心的力道猛然松懈。 青禾涨得青紫的脸慢慢地变得苍白,脸上原本淡化的伤痕也显得狰狞恐怖。 她大口呼吸着,哪怕没有去看萧景灵,都能感受到男人双眸中的嫌弃厌恶之色。 手沾鲜血、丑陋、恶心……等等羞辱自己的词语忽然涌上心头,明明和青玉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她却是如此一个不堪之人。 连光明正大地站在萧景灵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十一,别妄想用你的性命威胁孤。” 萧景灵看着青禾双眸逐步恢复清明,冷声言语。 “属下,没有……” 青禾气息微弱,忽然产生许些庆幸的念头——自己的性命,居然还能拿来威胁萧景灵。 那是不是,自己在他心里,还占据一点点地位? 哪怕只有一点。 但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就彻底让青禾的心给沉下去。 “没有?若是没有,为何不愿意交代清楚!十一,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拿你的性命威胁孤,你配吗?” 她配吗? 自然是不配的。 从被暗卫捡回去那一天开始,她的性命就不是自己的,自然是没有资格谈配不配的。 从鲜血之中厮杀出来,她只为保护萧景灵而生。 这世上,只有暗卫十一,再无时青禾。 而从爱慕喜欢上萧景灵那一刻开始,她也输得一败涂地。 青禾低垂着脑袋,浑身麻木的疼痛让她有些昏沉,多年来没有的委屈渐渐在心口密密麻麻地蔓延。 是不是讲出来,她也可以成为将军府的姑娘,和青玉一样,被人疼爱着? 她也想有爹疼有娘爱,也能光明正大地和萧景灵并肩,得到旁人一句郎才女貌的赞赏! 可她配吗?! 青禾死死咬着唇,双眸之中泛着几分酸涩,沙哑颤道:“时夫人,唤我过去是因为……” 第3章 第三章 青禾断断续续开口。 几年不曾想起来的画面忽然在她脑海里面清晰起来。 那时候自己和青玉一样,被捧在时恒和叶芸的掌心,两个姑娘娇生惯养地长大,何曾受过半分苦头? 若不是,那日劫匪出现时,叶芸没拉住自己的手…… 青禾一行泪滴落,彻底将心里的伤口撕开。 “因为时夫人觉得,我像她走丢多年的女儿,便让我过去……” “胡说!我姐姐同我长相一模一样,哪里是你这种丑陋之人能冒充的!” 青禾话音还未落,直接就一道清丽的嗓音给打断。 她抬眸,看着红着双眸的时青玉冲进地牢,怒目呵断她的话。 面前的女子明眸善睐,富养出来的女儿贵气自然是她这种从地狱里厮杀出来人比不得的。 她哪儿能冒充。 青禾收回目光,缓缓将视线落在萧景灵身上,嗓音之中带着几分自己都不容易察觉的期冀:“殿下,可信我……” 旁人信不信没关系。 哪怕是自己血亲,反正这些年,陪在自己身边的也不是他们。 只要萧景灵信她,哪怕她死,也无憾。 萧景灵双眸中闪过挣扎,衣袖之中的手指微微蜷缩着。 良久之后,他开口:“你要让孤如何信你?” 青禾的心慢慢沉下去,跌入万丈深渊,黑不见底。 最后一点希望仿佛也这样被萧景灵给掐灭。 “属下……” 青禾动了动嘴,还没开口为自己辩驳什么,再一次被时青玉给打断。 “你的理由倒是想得巧妙,可你大概没想到,我姐姐已经被找到了!所以我母亲绝对不可能用那样的理由找你过去,更何况,这枚刺杀的我母亲的暗器也是你的!你还想狡辩什么?!” 时青玉愤愤道,手中握着的一枚蝴蝶刀扔在青禾脚边,上面还沾着鲜血。 无证据,无证人,所有的指证都是对青禾不利的。 就连那枚残害时夫人的暗器,都是青禾平日里惯用的。 跟在萧景灵身边多年,萧景灵自然一眼就认出那是青禾的暗器,一股被欺骗的怒意从全身开始蔓延开。 开口说出的话比方才的质问更加冰冷。 “你要怎么解释?” 青禾只盯着地上的暗器,浑身冰冷,一句话都说不出。 脑海里面只回荡着青玉那句,她姐姐已经被找回来了……那她是谁? 所有的记忆,难道只是自己凭空想象的么? “属下,没有解释……” 无亲无友,她孤身一身,解释不清。 仿佛说完这句话,就会就此离开,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 萧景灵死死盯着青禾,那股她会离开的感觉让他心慌恼怒,他咬牙:“十一,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交代清楚,孤看在这七年的情分上……” 七年。 原来记清这个数字的,不止她一个人。 青禾淡淡地扯出一丝笑,“属下,真的没法解释……” “殿下,还要她解释什么?她说不定就是一个细作,赶紧让她交出解药,救我母亲啊!” 青玉含着哭意的嗓音急道,语气之中丝毫不掩饰对青禾的怒意。 “我没害时夫人,也没有解药……” 青禾抬了抬眸,语气虚弱至极。 明明感觉身上的血前两日已经流干了,这会儿又开始慢慢地往外涌,从自己的双腿之间…… 她好疼…… 眼前的景象慢慢地模糊,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们有没有听清楚,意识消失的时候,青禾好像看到萧景灵担忧地朝着自己冲过来。 宛若幻梦。 第4章 第四章 青禾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些茫然。 房间里面温着暖炉,不似地牢中冰寒刺骨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她还没死么? 正想着,耳畔的女音便将她唤回现实。 “醒了?” 时青玉的声音中还带着恨意,瞧着青禾挣扎起身的模样带着几分不屑,“还是躺着吧,现在太子殿下护着你,我还不敢对你怎么样。” 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姑娘,自然有骄纵的资本。 青禾没和时青玉计较,动弹之间,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坐在榻上。 她看向时青玉,哪怕两人命运截然相反,她对时青玉倒没多少情绪,甚至还有些亲切。 “青、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青禾细细地呢喃着这两个字,也没管时青玉变得铁青的脸色。 她扯出一丝笑,带着几分自嘲。 “青玉,挺好听的。” “少来这套,你是不是还以为能装作我姐姐来糊弄我们?”时青玉愤愤打断她的话,浑身的怒意似乎下一刻就要过去掐死青禾。 警告过后,语气带上几分傲然,轻飘飘地砸在青禾心上。 “我好像告诉过你,我姐姐已经回来了!她叫时青禾,名字比我的更好听。” 话落,房间的门被轻轻给推开。 屋外的寒风也趁机涌入,彻底地将青禾打入冰窟。 若说时青玉之前的话只是让青禾有些不置信,但推门走进的女子,却让青禾整个人僵硬得不知所措。 那张脸与时青玉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眼角的那颗红痣,让她沾染上几分妩媚,与时青玉做了一个区分。 “你是谁?!” 青禾倏然紧绷起来,仿佛一只受到威胁的小兽,直直冲到那女子面前,杀意外泄! 如果不是当年自己任务时容貌被毁,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狰狞的模样,哪怕是用药物恢复,也难以复原。 可面前这人…… 暗涌的杀意让时青玉一把推开青禾,挡在那女人面前,怒目瞪着青禾:“疯子!这是我姐姐,你杀害我母亲不成,现在还想杀我姐姐吗?!” 从地牢中刚出来不久的青禾身子虚弱得很,猛然被这么一推,额头重重地撞在桌角。 黏糊糊的液体从额角模糊了青禾的视线,她摸索着,扶着椅子站起身。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抹了一把眼角,是血。 “青玉,算了,她到底是太子殿下的人,更何况她肚子里……” 那女子的声音温婉清丽,完全不像自己那般沙哑难听。 青禾脑袋昏昏沉沉,看不清面前两人的动作,只听到她们一人一句,好像是自己将她们推倒了一般。 她勉强地抬起头,便听到时青玉含怒打断那女子的话。 “那又怎么样?就算她肚子里怀着殿下的孩子,凭她的身份,还能生下来不成?再说了,殿下已经答应了会娶你,总归是要拿些诚意出来!” 嗡地一声。 青禾好似被人当头一棒给打醒,双眸中透着不置信,声音都染上几分颤意。 “你说什么?我怀着殿下的孩子?” 第5章 第五章 “是又怎么样?” 时青玉愤然道,语气之中是浓浓的厌恶。 “也不知道萧景灵是眼瞎了还是怎么了,竟然连你这种人也下得去口。” 青禾还处在自己有了孩子的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好好坐着还是就这样任由自己身上的伤口继续恶化。 她这样的人,也会有孩子么? 时青玉见青禾这副模样,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耳里,心里更气:“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了这个孩子就可以母凭子贵了!这贱子在地牢里面没死,也活不过今天!” 话落,青禾凌厉的目光便扫过来,直直地打断时青玉嘴里的话语。 额头缓缓流下的血,猩红狰狞。 她仿佛不知道疼。 “这个孩子就算活不过今天,也轮不到你来说。”青禾冷嗤了一声,失血而昏沉的脑袋让她不得不撑着一旁的桌椅,强撑语气道,“太子殿下即使眼瞎,不也是让我得逞了么?” 青禾的目光只死死地落在站在时青玉身侧的女人身上,胸口像是憋着一口气,喉间一股腥甜涌上。 萧景灵眼瞎,他们时家不是更眼瞎么?! “十一,你放肆!” 片刻的僵持被房门前传来的男音给打断,低沉的嗓音透着怒意。 青禾不用抬头去看,都知道萧景灵此时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谁准你这般同她说话的?” 根本来不及反应,青禾的脖颈就被男人大力掐住,眼底透着的戾气几乎要将青禾给吞没。 青禾眼底闪过不置信,下一刻就被萧景灵重重地甩在地上。 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手上地上都是鲜红的血。 “殿下……” 青禾还没来的急说什么,只刚抬起头,就见萧景灵转身朝那女子走过去。 男人满目温和的模样是青禾从来没见过的。 “青禾,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你放心,若不是那日孤中了药,怎么也不会碰她。” “这个孩子,孤会尽快解决掉,咱们的婚事不会有影响。” 他唤那女人青禾,甚至说要处理掉自己的孩子。 饶是青禾脑袋疼得厉害,也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像是一刀刀刺在自己的心口上,鲜血淋漓。 “殿下,你要我处理掉这个孩子么?” 萧景灵温柔地对待那女人的模样实在刺眼,哪怕青禾此时不清醒得很,也忍不住直接开口打断。 大概真如萧景灵所说,她真的被他给惯着了。 如今竟敢开口顶撞于他,质问旁的事情。 不同于对待那女子的温和,萧景灵扫过来的目光冰冷至极,青禾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这个男人。 不仅如此,他看向青禾的目光之中甚至还透着几分嫌恶,“孤以为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孤碰你,不过是那日药性所控制,否则你以为你这幅模样,孤也会碰你?” 哪怕青禾知道是这个结果,可亲耳听到萧景灵说出口的时候,心口仍然像破了一道口子。 她也不知道是身上伤口更疼,还是心脏处更疼。 反正大抵是疼得有些不清醒,开口质问出声:“既然如此,殿下何必把我从地牢里救出来,何不直接让我死在里面!” 第6章 第六章 头一次,青禾情绪这样激动,甚至在萧景灵面前连尊称都不顾。 她跟在萧景灵身后七年,小心翼翼仰慕了这个男人七年。 因为害怕自己身份低微,连那点可怜的喜欢都藏在心里,从来都不敢说出口。 先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冒牌货…… 青禾红着双眼看向那女人,温和柔顺的模样躲在萧景灵身后,只不过那双妩媚的黑眸,对上青禾时,却带着嘲弄的挑衅。 ‘真可怜呐。’ 青禾看到她红唇微启,无声对她吐出几个字眼。 随后,那女子才缓声开口:“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我母亲命大,被你谋杀之后还吊着一口气,只是身上的剧毒未解,需要一个人来试药。” 她嗓音缓缓,虽然没有直接讲明白,但也让青禾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着走出地牢,甚至那顶杀人的帽子扣得更紧。 缺个试药的人,她这个嫌疑最大罪人,拿来试药再好不过。 “试药?” 青禾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其实让她给叶芸试药未尝不可,以前还有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呢。 只不过,凭什么要在案子没有查清之前,给她定罪,以罪名让她试药? 她只是定定地望着萧景灵,出声询问:“所以殿下,也是这样想的么?” 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她一分。 甚至如今救她出来,时青玉嘴里所谓的‘护她’,也不过是她可笑的自我安慰而已。 萧景灵没说话,眼底的不耐烦与厌恶已经告诉了青禾答案。 在他眼底,自己不过是一条永远都该衷心的狗。 身份低微,相貌丑陋。 怎么可能会冒着得罪将军之女的风险,来护着她这么一个小人。 青禾仿佛痴狂,仰头大笑,眼泪混杂着额角的血水,恐怖狰狞得像是两行血泪流下。 “如果我不答应呢?” 既然他们说自己是杀害叶芸的罪人,那她便应了这罪! 她是细作,凭什么要听话的任由他们试药?! 甚至不顾她的意愿,就处理掉她的孩子。 凭什么? 萧景灵看着魔怔一般的青禾,眉头紧蹙,“十一,你疯了不成?” “是,我是疯了!”青禾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孩子我要留下来,所以这药我不会试。我会证明我的清白,证明时夫人不是我刺杀的。” 她盯着孝敬林,眼底的坚韧像是那日被众人追杀的时候,她死也不肯扔下中药重伤的萧景灵。 萧景灵有些恍惚,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一旁的女子轻轻拉了一下萧景灵的衣袖,娇声道:“十一暗卫这模样好可怕,殿下我能不能先出去?若是她不愿意也罢了,毕竟那孩子也是殿下的骨肉,至于母亲的毒……我来试……” “不可!” 那女子话音未落,就被萧景灵和时青玉一起打断。 萧景灵温和地安抚着怀里的女子,方才那点对青禾的怜悯消失得干干净净:“青禾放心,那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让她试药也是给她一个机会。你这身子,哪里能来试药。” 时青玉也附和,“就是啊姐姐,你娇贵着,哪怕这罪奴死了,也有旁人来,哪里用的到你。” 第7章 第七章 青禾看着面前几人情深的模样,只觉得好笑至极。 她倒是不知道,原来“时青禾”在萧景灵心上,竟然这般重要。 而自己一个跟在他身边七年的人,竟然像是一个外人,甚至连条狗都不如。 青禾闭了闭眼,以她如今的伤势,想逃出去很难。 正思索着想怎么缓和一阵,那哄好美人的萧景灵已经走到青禾面前,冷着脸看着青禾。 半晌之后,一声令下,房间外涌入几个三大五粗的下人,直接将青禾扣住。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青禾对别人做的。 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萧景灵,不置信这男人竟然下令这般对自己。 “殿下,我说了我能证明自己,为什么你不信我?” 那碗黑乎乎的药被人端进来的时候,青禾使劲挣扎,头一次感受到害怕。 她不怕死。 但她也不想,自己的血脉连看到这世界的资格都没有。 从被叶芸抛弃的那一刻开始,青禾就告诉自己不该有血缘亲情,这个孩子的到来算是填补了一点心上的空洞。 可她还来不及感受,就要被人彻底剥离。 青禾用力地挣扎,身上的伤口也撕裂不少,白色的衣衫慢慢地被鲜血染透,却没让一个人心软。 她身后的一个老嬷嬷是照顾时青玉长大的,得到眼神,直接一脚踹在青禾腿窝上。 猝不及防,青禾重重跪在地上,膝盖出传来的声响在房间里有些渗人。 她疼得蜷缩起腰,佝偻着脑袋咬牙没吭声,也因为这空挡,被后面的几个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那碗黑乎乎的药送到她嘴边的时候,青禾咬唇死也不张嘴,血腥味在口齿之中蔓延开,她宁可和这个孩子一起死去。 “十一,张口。” 浑身的疼痛只让青禾意识逐渐模糊,头顶萧景灵嗓音传来的时候,她有一瞬间还觉得很温和。 男人的手温热,覆盖在青禾的脸上,抹掉脸上血泪的痕迹。 “殿下,十一不想喝……我很疼……” 她不是头一次低声下气地祈求萧景灵,像某次生病一样,她像个孩子一样讨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带着侥幸。 她想再试一次。 试探男人是否会心软。 “殿下……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不会给你再惹麻烦的,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碍眼,我求你……” 祈求的语气像是什么在拨弄着萧景灵的心。 然而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甚至不知道哪句话招惹到了男人,让他眉宇之间的戾气陡然加重。 温热的手指移到青禾的唇边,缓缓地擦拭着方才咬出来的伤口,瞬间沾染上血红。 “十一,孤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落,萧景灵手掌的力道落下,直接卸下青禾的下巴,那碗闻着就苦的药慢慢地灌进青禾的嘴里。 苦涩在口齿之中蔓延开,掩盖住了唇里的腥甜,青禾的视线也慢慢放空模糊。 两滴清泪低落在萧景灵手背上,像是什么砸到他一样,手里的碗也应声而落。 碎了一地。 “放开她吧。” 桎梏青禾的力道一松,她整个人也像是虚脱了一般,直直地栽倒在地。 药效很快,在青禾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她就感受到双腿之间有什么流出来。 血淌了一地,慢慢浸红青禾的衣衫。 手边是一块碎裂的瓷片,青禾的手指慢慢摸索到一片。 冷得渗人。 第8章 第八章 冰冷的话语夹杂着狂风暴雨席卷而来,黑色的烫金靴子落在青禾的手背上,那枚白色的瓷片瞬间沾染血迹! 瓷器狠狠地刺入青禾的手心,她疼得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大口喘着气,绝望失落地目光抬向萧景灵,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么? 可她真的好疼。 比在东宫暗卫营训练的时候还疼,没有一个让她撑下去的理由,也不会有人会关心她。 “我没想死……” 青禾就那样躺在地上,任由身上血液慢慢抽离自己的身体,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的笑。 “我怕死得很,如果我想死,早就该死了。凭什么活到现在,我不会死的……” 呢喃低语,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但这身血气只让萧景灵眼底的厌恶越来越浓,青禾自然也没忽视掉那目光。 大概是守护了几年的欢喜,忽然在一瞬间破灭,连装都懒得装了。 许是她太缺爱了,连萧景灵对她的一点点好,都视为珍宝。 如今才知道,原来这男人还有那般温情柔和的模样,能把另一个女子,真正地捧在心尖上。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冒牌货。 “处理干净,等时将军那边的药配置好,直接让她试药就行。” 青禾意识渐渐模糊之前,只听到萧景灵扔下冰冷的一句话。 随后房门被推开,脚步声响,风声呼啸争先抢后涌入房间之中,吹烂满室狼藉。 青禾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恢复过来的。 猜想大概是房间里的那些人生怕自己死了,这才处理了她身上的伤。 可梦里,似乎又有人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温声安稳。 终究是梦。 叶芸的药是萧景灵亲自带人送来的,像极了那日端来那碗落子汤的时候,透着不可拒绝的强势。 托盘的药碗旁边是叶芸中的毒,试药之前,先喝毒药。稍有不慎,指不定这性命就葬送于此。 “一定要我么?” 哪怕恢复了几日,青禾的身子依然虚弱得很,脸上惨白得不成人样。 她在赌。 萧景灵这次出京,身边只带了她一人。 如果自己死了,哪怕时恒同他合作,甚至愿意把“女儿”嫁给萧景灵,也未必稳妥。 她赌自己在萧景灵心里,是否存着一点点地位。 哪怕,无关风月。 毕竟喜欢他,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十一,若非是你时夫人也不会遇刺,哪怕凶手不是你,你也该付出代价。”萧景灵眉眼之间只有不耐烦,“孤给你收拾这些烂摊子已经够烦了,别再让孤为难。” 青禾握着那白瓷瓶的手指猛然是锁紧。 原来自己对于萧景灵而言,只是一个烂摊子大麻烦而已! 她有些呼吸不畅。 青禾没吭声,只听到跟在萧景灵身后的女子温声开口:“殿下莫怪她了,母亲的事情谁也不愿意见,也许也她没什么关系呢?” 温婉的嗓音安抚着男人的怒意。 但萧景灵也没对青禾态度好多少,“若非她不听话,哪里会出这些事情。青禾你不用为她说话,她手染这么多鲜血都没死,这毒让她死不了。” 第9章 第九章 “可……” 那女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青禾一声嗤笑给打断,众人也朝着她看过去。 青禾已经打开那白瓷瓶,仰头直接将那药吞了下去。 那药性很烈,也难怪当时叶芸就倒地没醒。 疼痛从心脏处开始蔓延开来,青禾后知后觉才有被死亡拿捏的恐惧感。 一点一点,密密麻麻的疼,压得她喘不过气。 黑色的血从她嘴角溢出,她强撑着疼痛没吭一声,最后一口气血终于忍不住,沾了满衣襟。 “喝了解药!” 青禾还没来得及反应,温热的药已经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她看着萧景灵端着那碗药送入自己嘴里,觉得自己又在做梦。 惊慌失措,这个词怎么可能用在他身上。 “殿下……” 青禾根本喝不进去,吞咽都觉得困难。 “别说话了,喝下去……”萧景灵满手都是青禾的血,端着药碗的手有些颤抖。 哪怕是上次让青禾喝下那碗落子汤,他都没有这般失态过。 毕竟失去一个孩子,不会要了她的命。 可这是毒。 “听话,把药喝了。” 难得,他低下语气,哄着青禾。 青禾咧嘴轻笑,唇边溢出更多黑色的血,牵扯浑身的筋脉,疼得话都说不清。 “殿下……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娶,青禾么?” 萧景灵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似是不忍心回答这个问题,“十一,先把药喝了。” 青禾是听话的,小口地抿着那药,却全都顺着下巴滴落。 她没气力。 萧景灵看着怀里女人气息越来越微弱之际,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抓住。片刻,他仰头饮尽碗底的药,渡入青禾的嘴中。 “殿下!” 身后那女子,眼底尽是不置信和狠辣,看向青禾的目光充斥着怒意,恨不得直接就让青禾去死! “孤会娶她,是一早就答应过她的。” 一碗药渡完,萧景灵将昏沉着的青禾交给下人,也不管青禾是否清醒着。 “三年前,时家小姐及笄之礼,我前来祝贺,在时府后院见过她。孤在那时答应过她,会娶她。” 原来如此。 青禾唇畔的笑容竟然加深了几分,似是解脱,又似是自嘲。 三年前! 可三年前,在时府后院见到他的人…… 毒药与解药相冲,被人松开的青禾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无法和萧景灵说出来。 如果萧景灵知道,如果时府的人发现,自己才是…… 不过大概不会有这种可能。 哪怕叶芸醒过来,看到和青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应该也只会认为那女人才是自己的女儿吧。 她顺着石柱慢慢地倒下,仰头忍受着心脏处蔓延开来的疼痛,看着那女子慢慢站在自己面前,漂亮的花鞋慢慢地落下,停在自己手背上,慢慢碾压。 “疼么?” 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 青禾拧着眉,另一只手握成拳,“你到底是谁?!” 回应她的只是一声冷笑,“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么?反正我这张脸,已经让我代替你,成为时家大小姐了,不是吗?” 女儿似乎过了瘾,终于将脚松开,满意地挪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方才是用这只手碰他的对吗?那我便毁了这只手!” 说着,那张温婉的脸倏然狰狞恐怖,眼底的恨意只增不减。 那只手,本就被萧景灵毁了一般,青禾有些不在意,“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了你?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你屠杀柳家满门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今日的报应吧!” 第10章 第十章 报应。 青禾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想过的。 那时候自己连刀都拿不稳,却杀了人。 也难怪连萧景灵都嫌她手染鲜血。 “我不怕报应的。”青禾抬眸看着女子,眉宇露出一丝狠厉,“柳家人贪赃枉法,死有余辜!” “所以连几岁的孩子都该死对吗?!” 柳莫辞猩红着眼,一巴掌狠狠地将青禾甩在地上。 这巴掌打得青禾脑袋嗡嗡直响,她大概猜到这女人是谁,也想起来那被自己杀了的孩子是谁。 “也好过,让那孩子带着仇恨过一辈子吧?” 恢复一点清明,青禾掀了眼皮看着女人,红唇微动,“像你现在这样。” “我现在,那也是被你逼的!” 青禾不置可否,冷笑了一声,竟挣扎着自己从地上起身,“你喜欢上殿下了吧。” 柳莫辞一愣,警惕地看着青禾。 青禾只自顾地理着自己的衣服,“既然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好好照顾他。时家的人也应该对你很好,你的仇,我死后算是两清。” “你要做什么?”柳莫辞有一瞬间不解。 青禾轻笑,“做什么?不是如你们所愿,这药试出来,我的价值也没了么?” 时恒前几日就找过她。 四皇子追兵在城外,人是他们招惹过来的,她该去解决。处理掉四皇子,其余的人不成气候。 但时恒也不会让她活着回来,护妻如他,哪怕凶手不是青禾,时恒会让她死。 到时候萧景灵会和时家的人联姻,他那位置也不会有人危及得到。 算算时间,也快了。 只是不知道她如今,还能不能在暗中取下四皇子的性命。 修养了几日,青禾拿着一把弓就出了城。 只是没料到萧景灵竟然在城外等她。 “可还需要什么?”显然,时恒的所作所为,萧景灵都知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若等等……” 青禾摇摇头,“不需要的殿下,暗杀而已。不正面碰上的话,我有胜算。” “如此,尽早回来。” 醇厚低沉的嗓音落下,青禾抬眸有些惊讶地看着萧景灵。 她不敢直视,一瞬间就低下眉目,“若十一,回不来呢?” 萧景灵抬高了声音,含着几分怒意:“十一,别说这种丧气话!你没让孤失望过,这次任务你也会完成的好。解药已经有了效果,你回来,时夫人会证明你的清白。” “孤在城中,等你。” 大概是男人的话音太过真挚,青禾当了真。 她按捺住心脏的疼痛,没敢告诉萧景灵,那天的解药……用处不大。 她或许会死在复命的途中。 青禾只行了一记大礼,重重叩首:“属下,定不辱命!” 她说有胜算,自然是有。 暗杀很顺利,只是在箭矢刺入四皇子眉心那一瞬,心脏处忽如其来的疼痛也让青禾被人发现,一枚利箭直直朝着自己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追杀中逃出来的,脑子里只记得萧景灵最后那句在城中等她,就急急地朝着城门方向冲去。 城门是开着的。 青禾心下意外,萧景灵没骗她。 然而就在她快到城门的时候,厚重的木门轰然关上! 尘土高扬,倏然就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给破灭,青禾惨白着一张脸,用尽全身气力锤打城门。 “开门!” 后面的追兵就要追上来了,萧景灵说过他要看到自己活着回去,她不能死…… 他说过在城里等她的。 然而不管青禾怎么在城门前用力地死嘶吼,都无人回应。 身后兵马声起,城门前消瘦的身影也轰然倒地。 …… 将军府中。 萧景灵正擦拭着青禾的一枚暗器,心脏处倏然一紧,那枚玄铁制的梅花小刀落在地上。 身后的房间猛地被人推开,时青玉满眼泪痕地从房间里面冲出来。 “爹!阿娘醒过来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话落,门外等候的几人倏然起身,脸色各异。 城外的战报也在此时传来,时恒根本没工夫理会,只同心腹吩咐了一声,便急急地冲进了房间。 “等等!” 察觉到不对劲的萧景灵喊住来人,脸色铁青,“城外的精兵难道不是一直在把守着吗?为什么现在还需要时将军的口令?!” 萧景灵根本不敢想。 如果敌军攻过来了,此时才派兵出城,那十一怎么办? 他当初明明已经和时恒谈好了…… 萧景灵扫了那房间一眼,根本没等那亲兵开口,直接夺了那人的马鞭往外冲去! “殿下——” 柳莫辞没跟着时恒进屋,冲过去拦住萧景灵,“城外若敌军真的打过来,殿下你过去又有什么用?” 萧景灵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女人,眉头蹙得紧紧的,“青禾,十一还在城外。孤身边只带了她一人,孤不能丢下她。” “十一统领武功高强,她若是能回来,自然已经进了城门,安然无恙。若是没进来,想来也找了地方躲起来,殿下也不必着急。” 话是这个道理,可萧景灵心里的不安却一阵阵传来。 “青禾,你先去看时夫人,我去城门看看。” 萧景灵语气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自己在克制着什么。 他的人,他可以放肆惩罚,可若死在别人手里…… 绝不允许! 说完,便大步离去,身后的人根本追不上他。 萧景灵此时也压根顾不上其他,从将军府门前抢了一匹马就急急地冲城门前冲去。 他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但至少他明白,十一不能死。 城门外,四皇子一脉人根本没有多恋战,等萧景灵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已经一片荒芜。 厮杀过的战场上,血腥味浓烈。 地上的人再不可能站起来的人刀伤明显,几乎一刀致命而亡,饶是萧景灵根本没有在战场厮杀过,也知道这些伤口都是来自同一人。 一个亡命之徒。 “她人呢?” 萧景灵素来厌恶这般血腥的场景,眼下却站在血肉之间,一寸寸去搜索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没有她。 城门前的人根本没人敢回答。 也只有他们亲眼看到,不久之前在这块土地上,发生了一场怎么样惨烈的场景。 被关在城门外的女子,在厮杀无数人之后,终于倒在铁骑之下。 而那些精兵只在她死后,迅速彻底,根本没有再战之心。 跋涉千里,似乎只会为了杀她一人。 “孤问你们她人呢?!” 萧景灵脑海一片白光闪过,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嗡嗡作响。 “殿下,那姑娘已经死了,我们正……” 大概是萧景灵的目光太过渗人,终于有人忍不住弱声开口,只是还没说完就被萧景灵打断。 “胡说!” 他气急败坏,双眸猩红。 “孤说过会在城内等她,十一不会食言。” 脚下无数尸体,萧景灵根本不想去相信,那里面躺着他的十一。 “可是殿下……” 那侍卫的话还没再说出口,就被萧景灵死死地扼住脖子。 “没有可是,既然你说她死了,便找出她的尸身。若是没找到,她便还活着!” 第12章 第十二章 尸体是在日落时分被清扫出来的。 唯一的一具女尸身上已经根本被踩踏得没有完整之处,就连那张本就狰狞的脸,也看不出一点像人的地方。 尸体被抬到萧景灵面前的时候,根本没人敢说一句话。 饶是在沙场上待过几年的人,也不愿意去仔细看一眼,实在是怪吓人的。 “呵,”萧景灵瞧了片刻,嗤笑了一声,“你们随便抬一具尸体过来,真当孤是这么好糊弄的?” 她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模样。 哪怕当年她相貌毁尽,也花费心思去尽力医治自己,不让脸上的伤痕变得明显。 姑娘家,总归是爱美的。 即便恢复不了最初的相貌。 可这尸体,也实在太过…… 他的十一才不会任由自己变成这模样。 “殿下,这是十一。” 真正这场僵局的是迟来的故渊,当年便是他捡到了这小姑娘,不至于青禾的性命落入劫匪之手。 只没想到,这次出京,再见就是阴阳两隔。 哪怕他也不愿意承认这是当初他捡回来的小姑娘。 “殿下,这是从十一身上找到的,当初我带她回暗卫营的时候,给她刻的。” 故渊见惯生死,哪怕面对这尸体有些不舍,但情绪还算淡然。他摊开是手心,将那块分辨身份的木牌向萧景灵递过去。 “逝者已逝,殿下还是让十一,入土为安吧。” 那块木牌上已经沾染了斑斑血迹,但上面深深的刻痕仍然让人能一眼看清那两个字是什么。 青禾。 ‘如果我说,时夫人觉得,我像她走失的女儿呢……’ 记忆深处的某根弦忽然断掉,萧景灵猛然夺过那块木牌,手中的力道像是要将它捏碎。 “她叫青禾?” 语气中克制隐忍着什么。 脑海里面某个答案呼之欲出,让萧景灵不敢去深想。 故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今日刚赶到江城,就看到这个最出色的徒弟丧命。 但职责所在,还是规矩地回答了萧景灵的问题。 “暗卫营中的孩子在主子面前都只有一个代号,这木牌是当初我捡他们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刻的,以防止死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答案明显。 萧景灵却因为这短短两句话,脸色苍白。 他握着那染血的木牌,目光慢慢落到那看不清相貌的尸体上,又问了一个让自己更难接受的问题。 “当初,你捡到十一的时候,是在哪里。她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嗓音克制隐忍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倒是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故渊只觉得气氛压抑,试图缓和:“说来也巧,属下当初捡到十一的时候,正是在江城城外不远的山腰处。她当时看那群山匪的眼神,可真像一个狼崽子!至于十一脸上的伤,是三年前……” “出去!” 故渊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萧景灵冷声打断,也不知道哪个词眼触及到萧景灵的眉头。 不敢多言,故渊看着萧景灵此时的失态,心里忽然浮起一个他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但不容他多想,房门就被人狠狠地推开! 第13章 第十三章 冲进来的叶芸让人猝不及防。 女人大病初愈,脸色还惨白的很,她直直地冲过来,根本其他人的神色,撕扯着那尸体的手臂,试图在上面寻找什么。 “放开她!” 萧景灵看到叶芸这般粗鲁,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也不管身旁跟过来的时恒,就拦着叶芸的动作,不让她再动一下,“十一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她!” 一贯冷静的萧景灵忽然暴怒道,甚至承认了那个他不肯接受的结果。 ——她死了。 叶芸甩开他的手,疯狂凄厉:“谁死了?” 他按了按生疼的额角,忍不住冷笑:“时夫人既然已经醒过来了,也应该能证明当初刺杀您的根本不是十一,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萧景灵攥着手里的木牌,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十一死了。 而他们时家,一家和睦。 气氛压抑得渗人。 叶芸被萧景灵这么一喝,差点跌倒,被身后的时恒扶住。 她方才撕开了那尸体的衣袖,上面的刀痕错乱,看不出肌肤本来的模样,但也依稀…… 叶芸摇着头雨泪俱下,“谁说这是我女儿?她根本就不是!青禾的手臂上有一块胎记,她不是青禾,她不是!” 嘶吼着,挣扎着,叶芸为了看得更清楚,直接冲撞开萧景灵,扒拉这那具尸体的手臂。 直到拿到红色的痕迹终于在伤痕中显露出来,叶芸才瘫坐在地。 本就大病一场,此时更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气力,不像人形。 怎么可能呢。 她还没来得及把青禾认回来,甚至都来不及好好地看她几眼…… 激烈碰撞之中,萧景灵手里的那枚木牌跌落在叶芸的怀里。 她看着上面沾染血迹印染的两个字,连号啕大哭的力气的都有。 “青禾……” 叶芸握着那枚木牌,喉间溢出两个字。 时青玉赶过来之后,后知后觉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满室狼藉,根本不敢去看那具尸体,最后目光只敢落在不知所措的时恒身上。 “所以,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是假的?被我们害死的……才是姐姐?” 真相被时青禾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江城大将军仿佛老了几岁。 一直压抑的气势浑然倒塌,颓废之气在他身上尽显,他微微侧身抹了一下眼角,不敢去应时青玉的话。 时青玉却仿佛疯了一般:“可她和我长得不一样啊!我姐姐明明和我长得一样的啊,她怎么可能是我姐姐……” “不可能的,你们都骗我的对不对?!” 她冲到萧景灵面前,不敢去看叶芸,也不敢去看那具尸体。 “殿下,你告诉我她不是我姐姐,你明明说你三年前见到过她,只是脸上有一点伤,如今都恢复好了……” 所以姐姐怎么可能是这个容貌跟她完全不像女人。 时青玉满脸泪痕,等着萧景灵给自己一个答案,消去心里所有不安。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任性拉着娘亲,姐姐也不会在山匪中冲散。 这么多年,她没有一日不是在愧疚之中。 现在告诉她,她姐姐被她和爹爹亲手害死…… 开口说话的是故渊,“当初我捡到十一的时候,她确实和姑娘你,很像。” 一句话,让所有人心上的城墙轰然倒塌。 第14章 第十四章 故渊好像察觉不到所有人的情绪,自顾地将真相给解开。 “后来十一出任务伤了脸,原本她躲在暗处保护殿下,也没管脸上的伤痕。直到三年前某天,大概是小姑娘直到打扮了,跑来求我要消去伤痕的药。只是那药没有配置成功,虽然消去了十一脸上的伤痕,也让她的相貌发生了改变……” 房间里安静得一根针都听不见,连哭泣声都消失。 打破这场僵局的是蹲坐在地上的叶芸,她扬起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些年,也是麻烦您照顾青禾了。” 话中的感激之意自然不假。 她从来都是把弄丢时青禾的罪归咎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故渊,这孩子也不会多活几年。 只是现在看来,活着却是遭罪了。 叶芸撑着身子起身,想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姑娘。 身子本来没好,强撑着起身,差点跌倒。一旁时恒去扶她,被叶芸直接冷着脸给挥开。 “你给我滚!” 如果不是时恒连自己闺女都认不出,这孩子怎么…… 哪怕认不出来,也不该在她醒过来之前就让她白白去送死。 时恒讪讪地松了手,整个人颓废得像是被抽干气力。 他哪里知晓…… 当年劫匪一事,他来晚了一步,青禾已经被人带走,最后剿灭整个山寨都没发现青禾的身影,连尸体都没找到。 他们只当人活着,从来没有放弃去找她。 谁知晓他们的姑娘变了模样。 “夫人……” 叶芸哭得下巴都颤抖着,指着时恒就骂:“出去!我不想看到你,青禾也不想看到你!你滚!” 她根本就不敢去想,她女儿当初是怎么样的绝望,被自己亲爹关押起来,最后还送去赴死。 如果她能早一点醒过来…… 可没有如果。 “娘,你别怪爹爹了,都是我们的错。” 时青玉根本见不得叶芸哭,直接就跪在地上。 这些年她总是记着青禾的好,也明白叶芸心里的愧疚。 娘亲总是说,当初怀她们的时候不知道肚子里有两个,就只和爹爹商量了一个孩子的名字。 青禾。 生于万物复苏之际,他们没念过什么书,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想出这两个字。 倒是自己时青玉,是生下来之后才想的。 她甚至还拿过这名字去刺激姐姐。 “娘,你要怪爹爹,连我一起也责怪吧……” 时青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关闭城门,也有我的主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 不知道她是青禾。 她只想给娘亲报仇而已。 她像父亲睚眦必报,哪里顾得上等等,姐姐倒是像叶芸,倔强得一句话都不说。 也许是说过得,但是没人相信罢了。 甚至连萧景灵都不信她。 “殿下!” 失神想着,轰然一声倒塌,时青玉恍惚地朝着那处看过去,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见萧景灵直直栽在地上。 耳畔伴着众人的惊呼声,一句句喊着萧景灵。 时青玉听不到,她盯着某处,忽然摇了摇叶芸,“娘!你说姐姐手臂上有胎记,这个好像不是……” 管不到因为萧景灵晕倒的慌乱,时青玉看着那道胎记,和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的一样,她抬手抹去,竟然给她擦掉! 这尸体……是假的。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一个月后。 江城外深山的一处小屋内,床上躺着的人终于悄然睁开眼睛,双眸透着懵懂的迷离。 青禾缓缓地睁开眼睛,头顶是木屋的悬梁,上面挂着一只鸟笼,两只青雀在里面相互梳理着毛发,惬意怡然。 动弹了一下,浑身哪儿都疼。 缓和许久,青禾才接受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窗外的初雪未消融,透过窗外还能看到常青树上的白雪,慢慢地滑落,砸在地上。 虽然开着窗,屋里面却不冷。 青禾忍着疼痛,撑着那支还能动弹的手臂,半坐起来,许些迷茫的看着这木屋。 脑海里面,在那城门轰然倒塌的时候身后的无数追兵。 此时再想起,也不知道是身上的伤口更疼,还是心脏处更麻木。 房门被人推开,有风从外头涌进,吹散一点房内的温热。 青禾抬眸看过去,心里那一点点期冀再一次被破灭。 不是萧景灵。 也对,怎么可能是萧景灵。 但在看清走进来的人时,青禾整个人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直直地盯着他,双眸之中的震惊丝毫不加掩饰。 萧景瑜,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男人细心地将房门关上,将外头的风雪隔离在外,他端着药走来,目光温和:“终于醒过来了,你若是再不行来,本王怕是要将那庸医拖去打死。” 青禾没吭声,目光顺着男人的动作移动。 光影拉下萧景瑜高大的身影,在地上落下,鼻息之间还有热气,与那碗里面的雾气混合在一起。 “怎么,小丫头觉得那一箭会能杀我?” 萧景瑜拉过床榻边的椅子,含笑着坐在她身侧,用勺子舀了药,吹得温度差不多的时候递到青禾唇边,“你那时候身上受了不少的伤,若非本王的命令,你以为你能逃出去?” 话落,青禾这才想起,那日刺杀四皇子的时候,她根本就没看到那人的正脸。 单单凭借着衣物和周围的人…… 她大意呢! “怎么,还在想怎么没杀死我呢?”看着青禾根本不开口,萧景瑜轻笑了一声,“没良心的,好歹是本王救了你,别拿这种看仇人的目光看着本王。” 男人语气中的宠溺与叹息不曾作假,她对上萧景瑜的目光,那里面的无奈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柔情。 半晌,她才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她。 不论从什么角度,她都是他萧景瑜的仇人。 萧景瑜像是没听懂她的问题,不厌其烦地重新舀起一勺药:“乖女孩,先把药喝了,嗯?养好身子,本王什么都告诉你。” 温和的嗓音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 大概是被亲近的人逼死过一丝,青禾对这暖意根本无法拒绝,哪怕是带着无尽的虚假,都让她眼眶有些酸涩。 她甚至忘了那些厮杀,有一瞬间想就这么沉溺在这人的温暖之下,葬送性命也行。 好像记忆力,没人对她这般好过。 哪怕是叶芸、亦或是故渊,都是严厉的。 “不苦吗?” 一碗药喝完,青禾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急迫,放在碗之后,萧景瑜忽然开口。 没等青禾摇头说话,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摊开在她面前,干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糖。 “女孩就该捧在手心哄着的,不该吃苦。” 第16章 第十六章 像是受到什么蛊惑。 明明从来不喜欢吃糖的青禾倏然伸出手,拿起那枚晶莹剔透的糖果放入嘴中。 甜腻瞬间冲淡嘴里的苦味,她没忍住,一行清泪落下来,连自己都觉得丢人。 瞧,没得到过爱的人,连一颗糖都能骗到她的眼泪。 一点小恩小惠,即便是曾经的敌人施舍的,都忍不住在心里记上他的恩情。 “怎么,不好吃吗?” 温热的手指擦拭掉青禾脸上的眼泪,嗓音都似外面初雪一般温柔。 青禾下意识僵直了身子,反应过来之后才别开脑袋,错过他的手指。 她摇头,牙齿磕撞在糖上,“没有,很好吃。” 萧景瑜也不恼,被躲开的手指仍然僵持在半空中,“那你哭什么?” 一句话,眼泪更加汹涌,让男人白白瞧了笑话。 那双和萧景灵很相似的桃花眸里沾染笑意,他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不要哭了,若是怪本王那些年忘记给你糖了,本王给你补上可好。” 一句话,让青禾猛然抬起头,都顾不上那令人难堪的眼泪。 她盯着那双泛着笑意的眼眸,屋外的风雪吹拂过木窗,树枝上的雪也落下一丛,有冬鸟在林中惊起,更衬满屋寂静。 “是你……” 眉眼中凝聚的笑意似池水荡漾开来,萧景瑜嗓音都沾染上喜悦:“小丫头,想起来了?” 她盯着面前的兴奋如孩童的男子,被褥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忽然想起什么,让青禾不敢去看那双眼睛,低眸落在自己的手上。 手背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吸引住,她甚至小心地看了一眼萧景瑜的手,很快地低垂下眸,心里那点懵懂的东西忽然消失得荡然无存,被阴暗给代替。 “不知四殿下救我,有何目的。” 青禾再抬眼,清醒干净的连带着自卑都消失无踪,也让萧景瑜看得一愣。 男人咧嘴一笑,抬手在她头顶落下,在察觉青禾僵硬着躲闪的一瞬,默默放下,“小丫头,别长大了就这幅老成的模样。再者,你也不大。” 房间的鸟雀叽叽喳喳唤个不停,鸟笼是开着的,它们不会在屋内乱飞,只是在窗户上停留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太冷,又重新会在温室里面。 青禾将目光收回,嗓音淡然,似乎根本不曾见到往日好友,“四殿下,你我先不说阵营不同,即便我不是太子殿下的人,你我身份也不一样……” 话说得已经很明显,她不信萧景瑜根本就不懂。 朝中能与萧景灵对峙到这个地步,甚至让堂堂太子落魄到要求助边陲小城的将军地步,不是在装疯卖傻,她都觉得可笑。 至于年少那会儿的温存,青禾也可以全部归咎于年纪小。 那时候她刚被故渊捡回暗卫营,瘦弱得谁都欺负踩她一脚,只有这个衣装还算干净的傻小子对她伸出援手。 扔给她一颗糖。 她不知道他是四皇子。 再之后……她这双手就沾满了鲜血,除了萧景灵,很少再看到别人。 若说和他萧景瑜有多熟,也没现在表现得这么夸张。 青禾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只能直言开口说出来。 第17章 第十七章 “乖女孩,就不能别想那么多么?” 萧景瑜脸上的笑意并未收敛,但眼底却覆盖上一层冰冷,也不再去看青禾。 他站起身,朝着窗户边走去,在桌上的小木盒里调制着什么,那头顶悬挂着的鸟笼动静便大起来,扑飞过去,停在桌角,也不敢在男人面前多放肆。 外头的风偶尔会涌进,将他肩膀上的魔发铺平。 青禾看着那两只鸟在萧景瑜手里规矩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迟早也会成为他手里一直金丝雀。 被一点好处给收买,只敢在这暖室之中挣扎,畏惧风雪。 她抬眸,对上萧景瑜噙着笑意的桃花眸,男人在笑:“青禾,你若当初挑选暗卫的时候,是本王将你挑选去了,会不会更好?” 青禾一怔,整个人彻底冷下来。 手指无力地松开,连蜷缩着的气力都没有。 这年冬天雪下得很大…… 掩满了一些葬送在雪地里的生命,也将一些人的记忆冰冻尘封。 哪怕是风雪消融,也没人再敢提及那个名字。 天气逐渐回暖,太子殿下随江城时将军回京也传开。 四皇子萧景瑜勾结外族的消息一早就散开,帝震怒,废其封号,贬为庶人,放权太子。至于四皇子母族一派,似乎很多年前就悄然落寞,似乎也没有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消息传遍整个大昭国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年。 说书人在茶馆中讲得绘声绘色,茶馆二楼的某个雅间之中,女子面容惊为天人,一双清冷的美目更是勾人心魄。 幸好这雅间不似底下人多,没有那些直勾勾令人恶心的目光盯着。 不知道听到哪一段,青禾拉拽了一下坐在身旁的男人,语气温软:“萧景瑜,我不想听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她不想听下去了。 上位者的高高在上,而他们只能入过街老鼠一样在外面躲藏,哪怕没那么夸张,听着也觉得膈应。 青禾话落,底下的说书人一案拍起,高声中带着雀跃:不日太子殿下就要迎娶将军府大小姐时青禾,这要是说起来,又是一件传奇之事…… “怎么,听不得他娶别人?” 云淡风轻带着调侃的嗓音让青禾觉得萧景瑜根本没有把败者放在心上,甚至让人觉得,当初跟萧景灵争夺得那般严重的人,也根本不是他一样。 这半年来,除了最开始躲在山里养伤,到后面这人就带着她四处游历。 就连这张脸,也换了容貌。 虽然恢复不了最初的容颜,但是走出去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 青禾虽然不在意,但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她一个姑娘,听到旁人称赞自己,也是开心。 她听到萧景瑜打趣自己,也知道这人一直都这般没个正经:“你胡说什么……” 这说书人分明是在她说话之后才开口,哪里就成了她听不得了。 她只是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在说萧景灵胜了的事情,没有必要再听。 男人稳坐在椅子上,“青禾,你就不好奇,那时家大小姐是什么人?毕竟盗用你的身份,你不想追究吗?” 蛊惑的嗓音带着致命的诱惑。 第18章 第十八章 青禾却笑,她好像真的饿了,捻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送入嘴里,“那你呢,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过来,四殿下都比我要可怜得多。你懒散毫无斗志,凭什么我要去追究?” 再去撕开根本没有愈合的伤口。 甜腻的糕点让她味同嚼蜡,胸口也因为思及这些事情而闷得慌。 时青禾。 呵,所以叶芸醒过来了,也没有发现那个女人是假冒的吗? 也是,和时青玉一模一样的脸,还是利用蛊毒生长出来,不是易容,哪怕是亲生父母也肯定认不出的。 也许是一开始,她的记忆就出现混乱了呢? 她吃完点心,牵扯出一抹假笑:“带我去吃东西吧,我好饿。” 这张脸,让人无法拒绝。 萧景瑜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臭丫头,这书没听完,小爷我这银子也白花了。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青禾被他养得娇气不少,身上更是多了一些姑娘家的俏皮。 换了张脸,也换了副性子,当即就起身跟在他身后,“四公子身上的银子多着呢,才不会这般小气。走吧走吧,早就饿了。” “让你懒床不吃饭?” 两人打趣着下楼,这远离京城的小镇上没人认得萧景瑜,他没多约束自己的打扮,不似青禾因为这容貌,还携一张纱幔。 只是没料到,今儿不知道为何,镇上忽然多了不少人。 她拽着萧景瑜的衣角,生怕再一次被冲散在人群之中,哪怕这次面前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不是那些土匪山贼。 其实她有猜到,萧景瑜根本不是他表面那样人畜无害,哪怕这半年来,给了她不少的暖意。所以在被迫和萧景瑜撞开的瞬间,她并没有去揣测别的,只是带着恐惧努力地在人群中搜索那抹高大的身影。 也是在那一瞬间,青禾才知道原来这半年来,自己已经有多习惯萧景瑜。 “萧景瑜……” 她不敢大声去喊,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和萧景瑜在一起的。 有些委屈,有些迷茫地顺着人群往前走,最后不知道撞到了谁,周围一阵惊呼声。 “对不起……”青禾当即就道歉,低着头准备离开的时候,手腕倏然被人用力拽住。 “青禾?” 那道熟悉的嗓音在自己头顶响起时,她才瞬间清醒过来——萧景瑜不要她了。 青禾呆滞僵直在原地,周围的声音杂乱无章地涌入她耳中,她一句也听不到,只想拔腿就逃。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男人攥得紧紧的。 青禾强装镇定,连声音都刻意压低:“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你活着,为何不来找孤?”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萧景灵的目光紧紧地锁在青禾身上,好像生怕她跑了一般。 无奈,青禾索性将头顶带着的纱幔扯下,露出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你真的认错人了,还有……你攥得我很疼。” 她蹙眉,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那双眸扫了萧景灵一眼,直接让人愣在原地,他稍微松开力道,青禾抽出手就要跑,却被更大的力道拉回,跌撞进坚硬的怀抱。 第19章 第十九章 “疯子!” 她心里慌乱,挣扎着从萧景灵怀里逃开。 那巴掌狠狠地砸在男人脸上,周围一阵寂静,连她自己都被吓住。 在萧景灵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她慌张开口:“登徒子!谁让你耍流氓的,我告诉你,本姑娘是不好惹的!我不知道你把我认成了谁,现在你也看清楚了我长什么样,该知道自己认错了吧!” 周遭的嗓音渐渐响起,青禾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萧景灵身上,没有去听他们在讲什么。 她只想逃,在萧景灵盯着自己的时候,悄然后退。 男人似乎看出她想法,倏然一笑:“青禾,孤这次是不会再把你认错的,你别走……” 带着祈求的语气完全不像当初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他的反应青禾看在眼里,但许是记忆里那些痛苦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她故作不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要去找萧景瑜,她不要回去当那个什么暗卫。 她再也不想杀人了。 就在即将冲入人群之中的时候,手腕再一次被攥住,青禾惊恐地挣扎:“你放开我!” 约莫是看到她手腕上的一圈红,萧景灵手上的力道放松,将青禾整个人桎梏在怀里。 他使了一个眼色,一旁的侍卫瞬间就明白过来,将周围的人群隔离开,不给青禾离开的机会。 萧景灵克制着情绪,压抑着没将人揉进怀里,而是小心翼翼地对她开口:“青禾,别躲我,和孤回家。” 家? 她有家吗? 越是挣扎越是弄得自己更疼,索性放弃。 青禾瞪着萧景灵,怒目道:“我说这位公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这么做有意思吗?!你放开,你再不放开我就报官了。” 恶狠狠地语气说着心里最没底话,真要报官,人家官府的人说不定要把自己送给萧景灵呢。 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萧景灵相信自己根本不是时青禾,给自己找到一个机会逃离。 男人却是笑了,眉眼之中没有太子殿下的冷漠,看向青禾的目光柔和许些。 “这半年,你应该在外面过得很好。”他开口,语气之中透着认真,只是说出来的话让青禾无比抗拒,“以后孤也会对你好的,青禾,你娘已经醒过来了,和孤回去,大家都会好好对你的。” 温和的嗓音本想安抚青禾,却让她整个人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 “我不要和你回去,我自己有家。”她想挣扎,但是如今的自己一点武功的没有,形如废人,根本就没有挣扎的能力。 无奈,只能向萧景灵软下语气,“这位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夫君还在等我,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你松开我好不好?” 顿时,萧景灵就冷下眉目,也没空再和青禾继续拉扯。 他径直将人抱起,扛在肩上:“十一,别同孤闹了,这周围的百姓都知道孤是太子,就你一句一个公子,还装不认识孤吗?” “不认识。”她嘴硬道,想从萧景灵肩上跳下来,反正自己这张脸谁也不认识。 “别闹。” 一巴掌排在她臀上,青禾双颊通红,顿时乖乖没动,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这人怎么…… 第20章 第二十章 马车在不远处的街口停着。 青禾被塞进去,正想趁着萧景灵上来的空挡跳下去,男人察觉随之而来的嗓音也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马车外头全都是孤的人,你师傅故渊也在暗处,青禾,别想逃。” 青禾撇了撇嘴,只好默默地重新退回到马车之中。 萧景灵随之踏上,他扫了一眼趴在窗户边,歪着脑袋不看他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这张脸怎么回事,变成了如今这模样,但一想到柳家那女儿都能换成时青玉那张脸,也没有在这上面多去想。 倒是被养得有些人气了,脸色红润,身子骨也没跟在自己身边那时那么瘦小。 姑娘家,本该就是这样。 他低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青禾的手腕处,黑眸黯淡下去。 “过来。” 萧景灵在马车的暗柜中翻出一个小瓷瓶,径直坐在青禾身侧。 青禾不自在地挪开,撑在窗户上的手臂收回来,马车的帘子落下的时候,她好像看到街角出萧景瑜那张好笑的脸。 她抬手,想掀开帘子看得个更加仔细,手臂被萧景灵拉过去。 帘子落下,风也吹不进来,鼻息间全然是萧景灵熟悉的味道,令人抗拒。 “别动。” 青禾想收回手,被萧景灵一声喝住。 冰凉的触感从手腕处传来,像是一条毒蛇慢慢地攀附上来。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低着头仔细地给自己的手腕上药,一点柔情都没觉得,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脚心,脸上的表情都收敛起来,化成清冷。 药上好之后,萧景灵也没收回手。 他目光落在青禾的手背上,上面的伤痕已经淡了许些,但那粗糙狰狞攀附在上面,仍然显得有些突兀。 这道伤口,他以前没见到。 指腹落在上面,温热倒是像是烫到了青禾一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手,将手背藏在衣袖之中。 黑眸对上萧景灵,青禾不自然地出声:“太子殿下,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嘴里说的什么青禾。对了,我在茶馆的时候听说你要和将军府的大小姐结婚了,是不是时大小姐走丢了呀,你……” “青禾!” 青禾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景灵厉声打断。 她闭嘴,抿着唇不知所措地看着萧景灵,自认为与之前的暗卫十一区别很大。 十一是不会有姑娘家的扭捏,她被萧景瑜娇养惯了,坏脾气也出来。 她装疯卖傻,眼泪就落下来,嗓音软得像是被人欺负了:“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得讲道理啊,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青禾……喂——” 衣袖被萧景灵给撕开,从手背上攀上的伤痕就这般暴露在空气之中,也不知道男人哪里来的怒意,攥着她的手臂,像是要证明什么,“时青禾!你还要同孤装不认识对吗,甚至还杜撰一个夫君出来,孤……” 话音戛然而止。 手臂上除了几处伤痕,虽然不是很恐怖,但攀附在上面也是有些难看,但除了这伤痕,再没有别的痕迹。 干干净净。 时夫人所说的那胎记,根本就没有。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你这里,没有胎记?” 像是不信,萧景灵根本没有方才那样的小心翼翼,直接把人拽到自己面前,似乎一直盯着,就能将青禾的手臂盯出一个花儿出来。 青禾满眼只有她手臂上的伤痕,每一处都是拜他萧景灵所赐,但看现在的情况,显然还不如他嘴里的那道胎记。 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青禾无法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红着一双眼看着萧景灵,“所以太子殿下,现在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嗓音颤抖着,明明如今离冬天很远,可青禾还是浑身发冷。 萧景灵回过神,对上她通红的双眸,小姑娘几乎是要哭出来,连嗓音都带着颤音。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是十一根本不会露出来的神情。 也是,十一怎么可能会像一个小姑娘。如果真的是她,也应该恨自己一样,怎么会像她一样。 颓废瞬间占据萧景灵的心脏,有些无力地看着青禾,半晌才闭眼吐出两个字,“抱歉。” 再睁眸,他收回手,手指无意擦过青禾的手臂,让人僵直一颤。 青禾往角落缩了缩,整个人像是被凌虐之后,可怜委屈。 大概是那双眼睛太像记忆里的那人,萧景灵不忍心再多看,移开目光:“你住哪儿,孤送你回家。今日之事,是孤太过鲁莽,稍后会尽最大的可能补偿于你。” 青禾抱着自己的双膝,别开脑袋不吭声。 本想直接让他放自己下去,但是自己这模样,根本不能在街上走动。 没听到人回答,萧景灵掀开眼皮子扫过去,“你家在哪儿?” “我没家。” 半晌,青禾才开口。 抬手抹了脸上的泪,她想,自己这次真的没有家了。 来茶馆之前,萧景瑜跟着自己把客栈的房间给退了,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可萧景瑜就这么把自己给扔了。 扔回萧景灵身边。 是要自己杀了他么? 别说自己如今一点武功都没有,就算还有以前的本事,她也做不到杀了萧景灵。 这又是何必。 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怎么这么容易掉眼泪,大概真的是被萧景瑜给养娇了,总是听男人在耳边说,“女孩就是该用来宠着的,难过的时候就哭,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连他都不要自己了,没人会在宠她。 青禾理了一下衣物,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麻烦太子殿下在前面的一家客栈把我放下,你若好心,真觉得对不住我的话,还请你给我一点银子。” 没人要她,她自己好好过就是。 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即便是当年叶芸松开了自己的手,她不也是好好活下来了么? 若老天真的要她的命,也早该收去了。 明明方才还委屈着,此时人已经像是看透了这世间一般,通透得紧。 很像青禾。 心里存着的疑惑让萧景灵再开口:“方才你不是说你夫君在找你么?如今又道自己没有家了?” 青禾自嘲一笑,脑子里闪过萧景瑜的脸:“骗你的你也信?那我一直说你认错了人,你怎么不信?”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抱歉。” 除了这句话,萧景灵好像不知道该说其他的什么。 “没关系。”青禾扯出笑容,努力地让自己能坦然地和萧景灵相处在一起。她抬眸,总算是让自己轻松了一些,“方才听太子殿下喊青禾的名字,是将军府的小姐失踪了么?我想,我应该和人长得不像吧。”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明明知道自己跟萧景灵再不可能。 明明恨他。 恨他给了自己那点渺茫的希望,又在她好不容易抓住那根救命稻草的时候,把路给她断绝了。 她想过很多次和萧景灵再见面的模样。 以为会是萧景瑜让自己去刺杀他,在京都皇宫,一剑封喉。 也想过这辈子再也不见他,就那样跟着萧景瑜走走停停,如此一生。 还想过偷偷地去京都将军府,看“时青禾”嫁给他的模样,红衣骏马,美人在怀。 她可以放下所有。 从来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她当真以为自己换了一张脸,这人还能认出自己。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路上,青禾也没在意萧景灵忽视自己的话。她扳着手指,想着自己以后怎么过的时候,听到男人开口,“不是。” 青禾愣了一下,抬眸看过去,“什么?” 像是很疲惫,萧景灵闭着眼睛,睁开之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将军府的大小姐没有走丢,是我把我的姑娘给弄丢了。” 青禾的手一僵,没吭声。 她不想自作多情地人为萧景灵的姑娘是自己,但怎么说曾经的自己,将少女怀春的欢喜都放在萧景灵身上,不论如何,只要有点苗头,都想往自己身上放。 她一笑,低着头道:“那你找她回来啊,你们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难不成人家大小姐不想嫁给你?女孩子都该是被宠着的,你赶走了人家,是得好好找回来。” 青禾看着萧景灵,眼眶有点酸涩。 那个假装自己的时青禾,应该也喜欢萧景灵的吧。 不若他怎么会娶她。 “不是她。”萧景灵说得莫名其妙,让青禾不解。 也不知道为何,面前的女子这样盯着自己的时候,萧景灵觉得十分心安。 他自顾地说着,把憋在心里的故事毫无忌惮地说给一个陌生人听,连自己都觉得荒诞。 “将军时恒有两个姑娘,双生女,但在很多年前,走丢了一位,她叫青禾,一直跟在孤身边。那年孤前往时府祝寿,在时府的后院见到一位正在舞剑的姑娘。孤看得入迷,仓皇之中,撕扯下她的面纱,发现她与将军府另一位小姐相似得很,只是脸上多了一道伤痕。 后来孤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将军府走丢的那位大小姐,只是出于一些原因,不想见他们父母。孤告诉她,等她容貌恢复,再回到将军府上的时候,孤会娶她。 再后来,孤认错了人,那人顶着青禾的脸,骗了我们所有人。” 萧景灵自顾说着,没注意到角落的女子惨白的面容——所以萧景灵,还有时家的人,都知道那女人是假的? 那要和他成婚的人是谁?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马车平缓地停下,在知州的府邸前。 萧景灵也从恍惚中回神,知道自己和这素不相识的姑娘说得有些多,及时收住:“抱歉,让你听了许些废话。” “没有……”青禾摆摆手,心里惊恐错愕,还没消化出萧景灵这些话里透露的内容。 她在茶馆那里分明听到萧景灵要娶的人是“时青禾”,如果那个顶替自己的人已经被他们发现,那他要娶谁。 时青玉吗? 若是时青玉,为什么外面都在传时青禾的名字。 她不明白。 还有,萧景灵话里‘他弄丢的姑娘’又是谁,总不会是自己吧。 怎么可能是她? 如果真的是自己,当初又何必逼她去送死,假惺惺得实在是令人作呕。 倘若真是自己,又与“时青禾”有什么关系,拿认错了人当借口,实在太过…… 青禾不愿意再多想,她将剩下的咽下,也听到男人下了逐客令:“孤到了地方,姑娘你要去哪里,同车夫说明就行。至于银子,等到了地方会有人给你。” “多谢太子殿下。”青禾点头,看着男人起身下去。 帘子掀起来的那一瞬间,萧景灵顿了顿,“方才无意同姑娘多说了一句,还希望姑娘不要在外乱说。” 闻言,青禾一笑:“放心吧太子殿下,我心里有数。再说了,即便我真的说出去,应该也没人会信。” 萧景灵轻轻嗯了一声,“你只身一人在外,记得安全。” 大概这一次见面之后,以后再无可能,青禾算是平和:“谢谢殿下,也祝您江山永驻,和将军府大小姐白头偕老。” 这次,萧景灵终于不再言语,落下门帘。 外头不少人接应着,似乎就等着他。看到萧景灵从马车上下来,瞬间都迈步过去,嘘寒问暖。所有人都跟在他身边,好像是受着所有人的关怀,又好像没有一个人敢真正靠近他。 那背影,无比落寞。 车夫在前面唤青禾,她这才放下车帘,报了一个客栈的名字。 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故人去与归。 以后萧景灵,再与她无任何关系。 无恨,也无爱。 那些年的欢喜,不管有没有结果,都不重要。 哪怕萧景灵真的喜欢的是自己,她也不可能再不顾性命地去回应他。死一次就够了,她可没命再喜欢一次。 哪怕是死士,她想那些年,应该也无过错。 “姑娘,到地方了。” 马车再一次停下,青禾应了一声,从里面钻出来。 身上裹上了一件斗篷,马车的暗柜里面找的。她衣袖被撕开,不能就这么从马车上面这么下来,萧景灵在马车上会备一些衣服,这个习惯也没改,正好用上。 银子是故渊给她的,她没客气,将银票揣进怀里:“多谢了!” 正要转身进客栈之际,长剑横在青禾面前,她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躲开剑刃:“叔,这个很危险的,还是不要随便指着人啦。” “你身上的斗篷,哪里找的?” 马车里面的暗柜除了殿下和青禾,没有别人能打开。 即便是他,也不知道暗柜怎么打开。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青禾也想到什么,当即就伸出手,露出被撕开的衣袖:“太子殿下给的呀。喏,我衣袖被殿下给撕开了,说是想看我手臂上什么胎记,没办法,只能给我意见斗篷遮掩一下了。” 她笑得无害,这本事也是跟着萧景瑜学的。 那男人一肚子坏水,偏生一张笑脸根本让人不觉得他正在打什么坏主意。 比如这次把她给扔了,也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故渊沉着脸打量着青禾,半晌之后才把长剑收回,随手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开扔过去,“你那件还回来,那不是你的东西!” 那是青禾的,哪怕殿下不要,也不能随意给别的女人。 青禾被那斗篷遮了眼睛,等好不容易理清楚了能看清眼前的物,身上的那件已经被人解开。 也不知道什么臭脾气上来,她也不服气地拽了一下,身上那件斗篷就僵持地在两人手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样对小姑娘,以后找不都夫人的你懂吗?” 哪儿有人这么粗鲁,就算是要换一件斗篷,也不至于这般。 “松手!”故渊没那么好脾气,若不是萧景灵先招惹上的人,他会对她更不客气。 这一脸杀意的模样像是自己欠了他多少银子一样,青禾不知道他这幅模样是谁招惹了他,心想着这次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故渊,打趣的心思也起来。 她拽着那件斗篷不松手,“我不放开,你还能打我不成?这两件斗篷有什么不一样么?不都是黑漆漆的,难不成你惦记你们殿下身上的味道啊。” “胡言乱语!” 当即,故渊便怒气上来,一剑朝着青禾劈过来。 哪怕是隔着剑鞘,剑气袭来的时候,青禾仍然能感到脸上传来的刺痛感。 她下意识松开了手,让故渊猝不及防。 衣料破裂的声音在空气中也显得格外突兀,连青禾也没料到,这衣料竟然这么差,她不过是松开手—— 她看着故渊黑沉的脸,这才惊觉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衣服我赔你,你……” 话还没说话,直接被他的一个眼神给打断。 眼底的杀意明显,青禾瞧得出来,顿时也不敢再开口。 这人脾气臭着,当初跟在故渊手上学武,她没少吃苦头,这次真的惹到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要是死在别人手上也就罢了,因为一件衣服死在自己师傅手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故渊攥着那件黑色斗篷,心里也明白这放了许久的衣物,被撕裂是很容易的。 他连人都护不住,留着一件斗篷当念想有什么意义。 可那丫头,留给他们当念想的东西也不多。 扫了一眼面前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一眼,故渊本想一剑了结她,在对上那双黑眸的时候,心生几分不忍。 手一抬,箭矢从剑鞘中略过,几乎在一瞬间中收回。 直到青禾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时,她才听到故渊的冷声警告:“这一剑算是你赔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鲜血从手臂顺着那道蜿蜒的伤口滴下,原本粉嫩的伤痕在沾染上血红,在被撕碎的衣袖相衬之下,显得有些妖异。 她捂着伤口,倏然冷嗤一声:“算我赔得?你和你主子还真是有意思,若非他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抓去,我这衣袖怎么会撕破?拿你一件斗篷倒像是抢你什么了一样,真是不讲理!” 故渊本想就这么放过她,听到这话顿时猩红了双眼:“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青禾打断他的话,脸色逐渐惨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师傅会变成现在这模样,语气之中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就是一件衣服,难不成还比人更重要?若那人真的那么重要,她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重视,我看这件衣服都比她要珍贵!” “闭嘴!” 青禾话音一落,脖颈就别故渊扼制住。 呼吸不畅的痛感让青禾脸色更加惨白,她冷笑,努力让嘴里的话说得清楚:“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那件斗篷,她不是没认出来。 不过先前一直不想承认,藏着一件她当年穿过的旧衣,在她离开之后视若珍宝地收好。 假惺惺得给谁看? 挑衅的话语说出来,脖子上的力道显然更重。 青禾也不挣扎,任凭那力道慢慢地缩紧,在倏然松开之际,她一个踉跄直接跌在地上。 血染红了里间的衣物,在黑色的斗篷上根本看不出来。 她用力地呼吸着,听到故渊冰冷的警告声:“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一次,就不是流点血那么简单!” 青禾摔得头重脚轻,好半晌才缓和过来,待能眼前能看清的时候,马车和人已经走远。 她嗤笑了一声,捂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 受过的伤多了,脸上没有露出多少痛苦的神情。 从怀里摸出银票,客栈的掌柜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将那张沾了血的银票收好,掌柜的没忍住道:“小姑娘今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夫君呢?” 青禾收好找回来的银子,神色有些不耐:“他有事,让我在客栈等他几天。” 如今只身一人在外,青禾也明白要多个心眼。 放在以前,她倒是不在意。但现在武功毁尽,她没办法,只能靠着男人的名头好照顾一下自己。 虽说之前在这客栈住过,但青禾还是有些不放心,也没让人送药上来,只是叫了热水和酒,用以前的老法子将伤口包扎好。一番下来,青禾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缓和良久,才慢慢地将衣服穿好,连银子也贴身收好。 染血的纱布全都收拾干净,一切恢复原状后,好像自己又从那个手染鲜血的暗卫身份切换回来。 告诉自己,从来没有杀过人,就是一个小姑娘——哪怕没人要她,养了半年之后就扔了。 大抵是血腥味勾起青禾骨子里的警惕,她仰头喝了一口酒,听到房间外的脚步声时,顺势将靴子中的匕首抽出来。 房门被破开,掌柜的带着两个小二气势汹汹,显然不怀好意。 青禾也不怵,撑着下巴笑:“我好像没点什么菜,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臭娘们儿,还给老子装!把身上的银子拿出来,老子还能饶你一条命!” 凶神恶煞的模样在昏暗的灯光下宛如厉鬼,只可惜,青禾是真正从炼狱里爬出来的。 废掉的鬼,也是鬼。 她摸着桌上的匕首,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我只有这些了,掌柜的若是肯放我一条生路,拿去便是……” “算你识相。”那人见房间里面只有青禾一人,径直走过来,抓过桌上的银票,啐了一口,“嚯,还真不少。” 青禾眼底闪过厌恶,忍着手臂上的传来的生疼,“掌柜的拿了银子就离开吧,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此时发生波澜,对她没有好处。 但若要硬拼,谁死谁活也未必! 那双贪婪的小眼睛落在青禾脸上,闪过一丝恶意,一把捏住青禾的下巴,“原来还是一个小美人,难怪能捞到这么多银子。小美人,不如你跟了爷爷我,以后捞到更多的银子,咱们一起快活着,怎么样?” 男人身上的味道另青禾生出几分厌恶,她手肘撑在桌案上,整个人被拘禁在这恶徒怀里,青禾强忍着恶心,用力攥住了那把匕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银子是我家里人给我的……” “还跟老子装呢,家里人给你的银票上面还沾着血?” 话语之间,男人的手指便粗鲁地放在青禾的衣襟上,她胸口一凉,下意识就抓起匕首,朝着人胸口刺过去! 杀不了他。 青禾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她力气太小,匕首只堪堪刺入肉中,偏离了一点。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浑身都叫嚣着疼。 一口血从喉间涌出,青禾瘫软在地上,无力地瞪着面前的人。 “臭娘们儿,还真以为老子想碰你来着!给你一条活路你不要,非得寻死路!” 男人抽出胸口的匕首,恶狠狠地扔到青禾脚边,擦着她的手指过去。房间门被关上,那外面守着的两个人也闯了进来,青禾听到男人狠厉道:“把这娘们儿给老子玩死,身上还有多少银子全都给找出来。呸,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老子什么女人玩不了,敢捅老子。” 身上的疼痛让青禾脑子更加清醒,她撑着支起身,再一次摸到手边的刀,双眸透着寒意。 那只没受伤的手还能使出一点力气,悄然藏好刀,在男人的粗鲁地撕开自己衣襟的时候,狠狠地将匕首刺入他的脖颈。 快,准,狠! 像当年在暗卫营里面,第一次杀人。 青禾冰冷的目光扫过去,颤抖着手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我贱命一条,换一个血赚。” 话落,那把匕首已经横在自己脖子上,忽然嗤出一声冷笑,“你说我如果死了,会不会有人找你们寻仇?” 萧景灵应当不会再找到她。 那萧景瑜呢,养了她这么久,她如果死了,他会难过一会儿吗? 面前的两个恶徒大概也被青禾给吓到,这店开了这么多年,有时候说话也只是吓唬吓唬,这真杀人的还真是头一次。 正要开口缓解气氛的时候,房间外面一阵慌乱的动静,在青禾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房门被一脚狠狠地踹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青禾没看清领头的人是谁,昏昏沉沉之间,只听到掌柜的求饶的哭吼声。 想努力地睁开眼睛,可身体丝毫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在最后重重倒地栽下去的那一瞬,跌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青禾!” 男人嗓音里带着慌乱,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别睡,我带你回家。乖,别害怕。” “萧景瑜,我好疼……” 温和的嗓音一下子牵扯到青禾心里头所有的委屈,她忍不住哭出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他,眷恋小心的缩在这个怀抱里面,没有注意到男人僵直的身子。 她哭得难受,血染了一臂,像个无助的孩子哽咽:“别再丢下我了,萧景瑜……” 房间里面顿时沉寂下来。 那个名字好像触及到男人的逆鳞,除了趴在男人怀里哭泣的女人喊出来,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殿下,这三个人……” 处理好房间里面两人的故渊终于忍不住打破这僵局,小心翼翼地开口。 萧景灵阴沉着一张脸,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该怎么做,还用孤教你?” 房间里面带过一阵冷风,待故渊再抬头,萧景灵已经抱着青禾消失在门口。 他松了一口气,还有满地的血,也不知道此时的心情。 幸好及时赶到了。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青禾再出事,这次殿下会变成什么样。 “极刑。” 扔下冰冷的两个字,故渊捡起地上那把匕首,擦拭干净,小心收好。 房间里面只剩下痛苦哀求的声音,可谁也不曾理会。。 这夜,过得很快。 青禾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再一次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又一次被萧景瑜救了,昏睡几天才醒过来。 房间干净简洁,桌案上放着不少公文,也没有其余过多的装饰,熟悉之感遍布青禾全身,她换鞋打量着周围,并不想相信自己又回来了。 门被推开。 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入青禾眼底,她后退两步,故作淡定:“太子殿下?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殿下救了我吗?” 萧景灵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段时间不见,男人身上又多了上位者之气,面无表情看着他人的时候,就带着施压。 青禾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咬唇想开口怎么打破这僵局,却听到男人道:“青禾,你是不是很恨孤?” 他忍着怒意对青禾开口,浑身都写满无奈。 谁知道他听到他的姑娘嘴里喊出那个人名字的时候,他有多想杀了萧景灵! 青禾亦是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愣在原地,眨着眼睛不解:“太子殿下在说什么,我……” “萧景瑜。”萧景灵直言,浑身的怒意终于压抑不住,大步走到青禾面前,忍住没碰她,“为什么萧景瑜还活着,为什么你会和他牵扯在一起!” 为什么昏迷的时候,还叫着他的名字! “太子殿下,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青禾不知道萧景灵知道多少,大概也猜到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可能说了一些不该说的。 但此时,她也只能装傻。 “听不懂?呵……” 他终于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意,掐住青禾的下巴,“十一,你真的听不懂么?故渊已经因为你废了一条手臂,是不是还要因为你丢了这条命,你才会听懂?”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像是一盆冷水泼下来,然青禾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吭声,一双干净的眼睛就这样盯着萧景灵,让男人终于松开了手,“把人带进来!” 一声命令,故渊被人拖进来,人还是和昨天青禾见到的那样,只是右臂无力地垂着,很明显遭受过什么。 萧景灵牵起青禾的手,指腹落在她手背上的那道伤疤处,“青禾,故渊伤了你,孤给你报了仇,你欢喜吗?” 青禾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头顶,直接将萧景灵的手给甩开:“疯子!” 他彻底疯了。 他怎么能,废了师傅的手。 萧景灵却轻笑了一声,迈步将人逼到自己怀里,圈养在自己可控范围内:“孤是疯了,孤也是为了你疯的。青禾,你还不肯承认你自己是谁吗?” 青禾不想同他挨得太近,浑身的抗拒写得明显,抬手挡在萧景灵的胸前,却得到萧景灵更加得寸进尺的进一步。 她无奈:“殿下,是不是我承认了,你就放开我。” 这样的姿势,别说她觉得羞耻,这会儿还有这么多人在场,实在是难堪。 萧景灵听罢,脸上扯出一丝得逞的话,直接挥手让人出去,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青禾就被萧景灵拦腰搂入怀里,强制性地坐在他腿上。 “殿下……” “十一,别说话。”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萧景灵忘掉了哪些不愉快,他好像很累,埋在青禾的肩窝处,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 淡漠的嗓音似乎通过骨头,传到青禾耳中。 “青禾,孤很高兴你还活着。所以,孤可以不追究为什么萧景瑜还活着,为什么你会和他纠缠不清。只要你以后不再提起他的名字,别在孤面前提起他,孤可以放过他。” 算是妥协。 以青禾对萧景灵的了解,这算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妥协。 他是皇后娘娘的孩子,自小殊荣长大,捧在帝后掌心里头,唯一吃过的亏就是萧景瑜给他的。 能说出放过萧景瑜这种话,可以说是很大的让步。 青禾不知道他的用意,但身为萧景灵从前的暗卫,如今像是太子府上的一个妾室,这样被他圈在怀里,实在是别扭。 “殿下,属下和四……和萧景瑜根本没有什么,你放不放过他,与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殿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从萧景灵以这种姿势拘谨着自己,青禾就不敢动弹一下,浑身都透着难受。 萧景灵却不动,哪怕最后青禾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 他闻着青禾身上的味道,压抑住自己心上的怒意,心安不少之后才轻笑了一声:“青禾,看来这段时间,你真的是跟着萧景瑜在外面学坏了。” “我……” 萧景灵轻叹了一口气,透着无奈:“都学会骗孤了。” 他绕着青禾的头发,也不知道话是在说给青禾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宛如疯魔。 “没关系,你要恨孤,便恨着吧。哪怕恨着孤,也总比你不在孤身边的时候要好。” 一句话,让青禾喉咙里所有的话全都吞咽下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青禾不知道为何,兜兜转转在最后又回到萧景灵身边。 踏上回京的马车上,她还是恍惚举得是黄粱一梦,什么时候梦醒了,她又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境地,蹲在某棵树上,时刻注意着主子们的安全。 所以这几日被当做主子的时候,青禾还是十分不习惯。 “怎么了?” 萧景灵率先踏上马车,手朝着青禾牵过去,却看到小姑娘正在发呆。 街角处那抹白衣身影让青禾失神,没听到萧景灵正在唤自己,她抬眸,对上萧景灵的桃花眸,有些恍惚。 当初自己,究竟喜欢萧景灵什么? 这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那会儿,她好像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萧景灵什么,容不得别人说萧景灵一句不好。如今想想,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喜欢是什么感觉。 她站在马车下,仰头看着萧景灵:“太子殿下。” 恭敬的语气让萧景灵生出几分不好的预告,他低眸看着青禾,抢先开口:“有什么话先上来再说,过两日天气不好,回京会耽搁。” 青禾却后退了两步,目光顺着远处看过去,看到那抹白影还在,“殿下,你真的喜欢我吗?” 萧景灵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耽搁,更别说这周围还有这么多侍卫看着,此等闺房之话,哪里能在此处说。 他收回手,神情认真,“孤会娶你。” 无比珍重,好像是现在就在娶她一样。 青禾脸上扯出一丝笑,好像悟到了什么。 她不会再信。 傻一次就够了,为了当初那句娶她的诺言,把命都丢了也没得到什么,现在何必又信。 “殿下,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青禾直直地看着萧景灵,坚定的目光中确实再也没有当初十一眼底的光亮。 她看过来的目光,无悲无喜。 “我不恨你,因为我根本就不爱你。”青禾道,她舒了一口气,“当初我愿意为你送命,明明知道城外是一个圈套,知道我自己不会再活着回来也去了,是因为喜欢不错,可更大的原因是我的身份。我是你的暗卫,我是暗卫十一,我不是时青禾,没有资本去拒绝什么。你交给我的任务,哪怕是葬送性命,我也必须去。” 话音不卑不亢,青禾的目光中透着决绝。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扬起一抹笑:“殿下,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在过上暗中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也不想再一次喜欢上你。” 萧景灵不想听到后面那句话,喝住她:“青禾!” 他压抑不住自己胸口的那股气,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 “你不会再是暗卫,你是时青禾,是孤会娶的人。” 听呐,这话多诱惑人。 当初为他解毒的时候,男人也是这么说的。 可后来,他就说会娶别人。 因为三年前匆匆一面,他能记这么深,可真正的自己跟在他身边三年,也不过得到一个“不配”。 “殿下,”青禾摇头,连想哭得念头都没有,“你只是想娶时青禾,其实谁是时青禾都一样。” 他喜欢的,永远都是记忆里最好的那个人。 不管是在时家后院见到的自己,还是一直护在他身边的十一,都是他记忆里面的那个人。 他喜欢的啊,永远都是他自己。 “殿下,放过我吧。” 一句话落,青禾看到墙角的那抹白影也消失不见,她疯了一般,直接朝着那方向追过去。 第30章 第三十章 “还不快追!” 萧景灵额头青筋微跳,头疼的很,怒吼道。 身后那些追着的人不敢对青禾怎么样,她看到那抹身影不见的时候,直接喊出声:“萧景瑜!你出来,我看到你了,你出来带我走——” 她从来没觉得能跑那么快,身后的人就要追过来的时候,她直接掏出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 “别过来!” 那些人只得停下脚步,连萧景灵都拿她没办法。 人群中散开一条路,萧景灵从中间走出来,好像认定青禾不会杀自己一样,他径直走到青禾面前。 “我让你别过来!” 青禾急了,刀刃划破自己的皮肤,血顺着衣襟染红,终于让萧景灵停下脚步。 “十一,你要为了萧景瑜背叛孤?” 嗓音冰冷,带着质问。 青禾横着刀不吭声:“太子殿下,暗卫十一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你去暗卫营里问问,谁还认识我?我没武功,也没规矩,你把我放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呢?” 萧景灵怒不可遏:“你跟在萧景瑜身边就有意义了?” 青禾扯出笑,抬眸看着萧景灵:“殿下,你可能不知道,我跟在四殿下身边的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他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没让我受过伤,也不会让我去杀人。” 风拂过他们的头发,青禾知道现在离开,可能也找不到萧景瑜在哪里。 她忽然觉得,就这么死去,也挺不错的。 至少在死之前,回忆起萧景瑜对她的那般好,对比起来,也不枉来人间这一遭。 萧景灵看到青禾这模样,恨不得将人关起来,一辈子都不放出来。明明是烈日高阳,他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冰雪里滚过一遭:“他待你好?他再怎么待你好也不会是半年,十一,半年的时光抵不过孤养了你七年?!” 青禾笑得却更加放肆:“殿下你听,你养了我七年……呵。” 不过是把她当做一条狗。 如果不是她想活着,也许在暗卫营里训练的时候,早就死了。 哪里养了她七年。 骨子的血气让青禾强硬起来,“这七年,十一为殿下做的,也应该能还清了。如果没还清,殿下今日就要了属下的命。” 萧景灵自然不会杀她。 除了放她走,好像别无他法。 男人忽然大笑,眼底受伤的神情没让青禾生出心疼,他开口:“青禾,孤今日放了你,你别后悔。” 后悔。 怎么可能会后悔? 青禾横着的匕首松了两分,语气放肆:“萧景灵,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瞎了眼喜欢上你!” 周遭寂静。 就连萧景灵也被这句话给劝在原地,没有再逼近一步。 他盯着青禾,好半晌,脸上才有松动:“也好歹,喜欢过。” 卑微的一句话让周围不少人都可怜地看向萧景灵。 天下谁人不想嫁给萧景灵,自幼都是天之骄子,竟然对这女人说出这句话。 但是萧景灵也未多做纠缠,他盯着青禾,好似想把她的容颜刻在记忆深处,不至于以后忘记。 最后唇畔吐出无声的两个字。 “珍重。”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如果放手能让她过得更好,不如就远远地看着。 她不喜欢,再深情也只是负担。 “撤了吧,故渊跟在青禾身边,其余人随孤回京。”命令之后,萧景灵转身就离开,好像真的不再做纠缠。 直到人群散去,青禾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秋风携带着凉意,人潮褪去,那抹白色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青禾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把她扔了的那人。 “十一。”故渊一直跟在青禾身后。 “师傅,其实殿下根本就没想放我离开对吗?”青禾清醒的很,她顺着路边的小路慢腾腾地走着,以为自己装作身边没人就可以无事发生。 但大梦一场,她找不到萧景瑜,也忽视不了故渊。 “你喜欢上四皇子了?” 圣上虽然将萧景瑜贬为庶民,但是他们这群人还是习惯称呼萧景瑜为四皇子。 这话说出来,青禾也愣了一下。 她有点饿,在路边的小面馆坐下,自顾叫了一碗面:“我知道他在利用我。” 一碗面上来,热乎的雾气配上一把清脆的小葱花,让青禾脸上沾染喜气。 这半年来她跟着萧景瑜走过很多地方,也吃过很多东西,最好吃的,还是这刚端上来,冒着热气的食物。 她狼吞虎咽,碗里放了不少辣子,最后眼泪下来,还是使劲儿地往嘴里塞,“其实我都知道,方才在墙角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只是长得像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萧景瑜现在应该是在京城,准备夺位。” 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狼吞虎咽。 从在这小镇上看到萧景灵的那一瞬间起,青禾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那会儿她还不信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将萧景灵圈在这个小镇上不走,但这么长时间,萧景灵都在小心地陪着自己养伤。 房间里面的公文堆积如山,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那里面的内容,也知道事情紧急。 拖到今天才回京,萧景瑜那边也应该成功了一半。 故渊眼底是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带大的姑娘,脑子肯定不会差。 耐不住,故渊也点了一碗面,“所以你今日,只是为了拖延殿下?” 青禾摇头:“也不全是。” 想走的心是真的,想去看看那抹白色身影也是真的。 喜欢萧景瑜……大概也是有的。 毕竟这世上,她只遇到这么一个人,这般对她好。 就像对萧景灵所说的,萧景瑜不会把她当成一条狗,不会让她哭,不会让她受伤。 即使是欺骗,等着有朝一日利用,也不得不说,他收买人心的本事不知道比萧景灵高多少。 对她这么一个废物,都能亲力亲为地收买。 也难怪,他能从一个冷宫中不受宠的皇子,变成朝中唯一能对抗太子的皇子。 吃饭的空挡儿,青禾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都讲给故渊听,吃完之后,她撑着下巴亮着眼睛看着故渊:“所以师傅,可怜可怜我,放了我吧。哪怕以后没人陪着我,我觉得我也能活得高兴点。” 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眷恋的了,让她无约束地活着就行。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臭丫头,为师都为了你断了一只手了,你还想让为师送了命不成?”故渊唏嘘她经历的一切,但理智尚在。 如果真的放了青禾,他丢掉的,可不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于故渊,青禾确实有几分的愧疚。 但比起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她自认为那点可怜的同情心,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比较好。 故渊大抵也觉得青禾可怜。 原本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如果不是被山匪冲散,也不至于成为一名暗卫,受尽苦处。对比起来,时家另一位小姐真真是捧在手心里的。 哪怕以为青禾性命葬送的时候,时青玉也只是落了几滴眼泪,愧疚大抵是有的,可人还是好吃好喝地,从江城换到京城,受着无尽的殊荣。 如果青禾没回来,以后就会顶着青禾的身份,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瞧瞧,这人和人之间就是不一样的命。 明明吃苦受累的是姐姐,最后所有的殊荣都让妹妹给享用,也许人家还觉得委屈呢。 哪怕不是有意的,也让人唏嘘不已。 思及,故渊没忍住开口:“十一,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回京一趟吧。哪怕殿下愿意放手,你爹娘那边,应该也是想见见你的。” 青禾疑惑地看过去:“他们?呵,嘴上说着愧疚,也没见到他们找我啊。” 她不傻,当年偶尔出任务的时候也会注意江城时府的动向,毕竟走丢了一个姑娘,做父母的应该也会放在心上。 可并没有看到什么告示。 所以在她容貌被毁了之后,分明跟着萧景灵都踏进那个“家”,她都不敢去和时恒相认。 人家都以为姑娘死了,你一个毁了相貌的,何必去自找霉头。 “十一,其实时将军和时夫人都很……”故渊不知道青禾心里想什么,只知道这姑娘倔强得很。 他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当初以为那具尸体是十一的时候,那一家人哭得怎样的撕心裂肺。 如果真的不疼爱这个姑娘,又哪里来的愧疚? “很爱我?”青禾自嘲地笑,随后摇摇头,“自然是爱得,怎么说都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是不过没那么爱而已。” 失去了觉得可惜,所以怜悯地掉几滴眼泪。 等时间缓解了伤痕,到底还是忘了她长什么样。 青禾自认为心里想的通透,她扯了扯自己的脸颊,好半晌才点点头:“行啊,我同你回去。” 故渊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劝说,毕竟这丫头现在不同往日,不是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忽然来这么一句,让他好半晌没回过神。 青禾已经扔了银子在桌上,笑眯眯地起身:“那师傅你猜猜,谁会先认出我?你说我这换了一张脸,手臂还没有胎记了,叶芸会认我吗?时恒会认出我吗?” 上一次就没认出,哪里还指望这次。 她回京,是想找萧景瑜的。 不管心里那点念头是不是喜欢,她总归是要问清楚。 如果真的不要她了,那她就走得远远地,何必又找来一个白衣身影来骗她。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从小镇到京城并不远,两人骑马甚至比萧景灵的马车还快,赶到京城的时候,局势已经隐隐有些不对,从街上的游人就能看出。 若非必要,大概是不会出门的。 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来。 或许打不起来,江山就直接易了主。 青禾根本就不怵这些,跟着故渊在客栈换了一身衣裳,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要冲出去的时候,被故渊拉住。 “十一,殿下还没回京,你不要乱跑。” 青禾甩开故渊的手,“别说萧景灵如今都管不着我,你凭什么管我?他回来了又怎么样,不回来又如何?怎么,你怕我傻乎乎地冲到将军府去,直接让时恒猜我是不是他女儿不成?他想要我这个女儿,我还不想当他女儿呢!” 说完,青禾便抽身离开。 她跑得很快,哪怕现在没有武功,但躲开故渊的眼线,还是容易。 毕竟没什么本事,逃跑和躲藏是一流。 这还是故渊教的,打架打不过人家,跑总要跑得过吧,以至于暗杀和追踪这种事情,她比故渊还在行。从街角的乞丐堆里混进去,故渊便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姐姐,刚刚那大胡子走了。” 小乞丐是当年她处理柳家之后,在路上随便救的一个小子,如今混成了乞丐头子,直接把她藏在里面。 青禾带着面纱,没看到她的脸,这小子竟然认得出她。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子,扔给那小子,往乞丐住的破庙深处走去,那小子正要拦着她,又一枚银子给收买,“拿着,那里面的人我认识,别跟过来了。” 脚步声停,青禾快步走进破庙之中,果不其然,里面别有一番洞天。不同外头乞丐住着地方的脏乱,光是那张桌子就价值不菲,哪里是乞丐住的。 “萧景瑜……” 青禾停在门口,没敢进去,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生出几分胆怯。 “怎么了乖姑娘,好好的太子妃都不当,跑来找我做什么?” 一如既往,萧景瑜没个正形。提着酒壶转身走到青禾面前,那张脸上仍然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好像挑起这局势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为什么扔下我?” 青禾盯着他,其实心里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问。 “怎么,没帮你试探出他的真心吗,嗯?”萧景瑜仍然是那副无害的面孔,他轻佻地抬起青禾的下巴,一双桃花眼弯起来像是狐狸,“小青禾,你回来做什么?他没认出你吗?” 那双眼睛沉沉地盯着她,仿佛在看他心尖上的女子。 让人稍不留意,就沉溺其中。 哪里是像是狐狸,这人天生就是狐狸。 青禾拍开他的手,“所以你这么做,还是为我好?” 萧景瑜也不恼,轻笑了一声:“不是吗?你喜欢他,我帮你换了一张脸,他还能认出你,这真心多真呀,我帮你试探他,小青禾你还不领情。” “谁要你帮我?!”青禾气恼地打断他的话,咬牙道,“为什么要扔下我。” 她固执地问这个问题。 男人忽然就笑了,一双黑眸深情地看着她:“小青禾,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那点心事被当时人毫不留情地戳开,仿佛一块遮羞布被人撕碎,让青禾暴露在光亮之中,无处躲藏。 她抿着唇没吭声,算是默认。 萧景瑜却低低地笑了,那双黑眸中好像饱含深情,却又带着无尽的寒意。 青禾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 她又喜欢上了一个错的人。 也是,皇家的人,怎么可能有心。 男人的手指擦过她的下颚,将她散落的头发好好地梳理到肩后,像无数次他亲手给自己梳头发那样,温柔恬静。 “乖女孩,我都给过你机会了,何必要追回来。” 青禾退了一步,她素来清醒,哪怕是当初喜欢萧景灵,也没轻易地将自己感情外泄。 喜欢这种东西,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微不足道。 避开萧景瑜的手,她劝道:“萧景瑜,你离开吧。萧景灵应该这两日就赶回来,不说时家有兵权,圣上那边也几乎放权于他,你斗不过他的。” 留在京城,死路一条。 明明知道斗不过,何必要殊死一搏。 萧景瑜却丝毫不在意,垂下手,仰头喝了一口酒:“小青禾,真是难以置信,这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他轻轻勾起青禾的发梢,笑意丝毫没有减弱。 轻轻叹了一口气,那缕黑发从他掌心滑过,“放在半年前,你可是拿着箭想杀我的人。” “没把你杀死,也是我的一件遗憾之事。”青禾也直言,她退了一步,不想去看萧景瑜的眼睛。 哪怕那双眼睛含着深情,但青禾总觉得,他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萧景瑜,我这张脸到底是谁的?”她忽然发问,说出一直存在自己心里的问题。 萧景灵饮酒的动作一顿,嗤笑了一声:“一个死人的呗,忘了是谁。” 他脸上那抹笑意倏然消散的时候,青禾也忽然明白,原来这个风流到了极致的男人,心里也藏着一个姑娘。 不过不是自己。 要说萧景灵爱自己,她是信的。 不过从前的时候,萧景灵高高在上,她低微在尘埃里,谁也不曾发现彼此的爱,也不敢去窥探。 而今物是人非,青禾不回头,喜欢上的另一人深情至死,也不会抬头看她。 她将话题再次拉扯到局势上来,想劝人好好活下去:“萧景瑜,你出京吧。现在离开,还能好好活着,别在往前走了。” 萧景瑜嗤笑,面容忽然狠厉起来:“时青禾,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你真以为自己说的话,我能放在心上。” 从来没听到过萧景灵这般冰冷地对自己说话,青禾脸色倏然惨白下来,手臂上的伤口并未恢复地很好,她疼得捂住伤口,血色当时就蔓延开。 也不知道是手臂的伤口更疼,还是心脏处的伤口更疼。 萧景瑜眸色瞬间暗下去,手指松开,看着她手臂的伤口:“谁弄的?” 这两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生,但这脾气真正是顶坏的,青禾惊呼,这件新衣的衣袖便被撕开。 “萧景瑜——”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不小心磕着的。”青禾想抽回手臂,那纱布已经被男人解开,伤痕清清楚楚。 萧景瑜气笑了,按着人在椅子上坐下,“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都磕到剑上了。” 伤口重新被药粉覆盖,连纱布都比之前包扎得要好看。 青禾没吭声,习惯着萧景瑜给她处理好一切。 “问你呢,这伤口怎么弄的。” 包扎好,他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青禾膝盖上。 比起萧景灵,他细心很多,也无情得多。 青禾攥着那衣角,“不是说了吗,磕到了。”像是赌气,还补一句,“磕剑上了。” 这脾气还真是长大不少。 萧景瑜轻笑了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还真是不能扔啊,才放出去几天,就这么大脾气。” 目光略及发尾,他忽然发现什么,挑起青禾肩上的头发,看清脖子上的伤痕。 “这又是怎么回事?也磕到剑上了?” 语气也沉下去。 手臂上的伤痕很明显是别人导致的,脖子上的…… 萧景瑜简直给她气疯了,“你还知道架着刀威胁萧景灵,出息了?” 温热的指腹摩挲着那道伤痕,很小,已经开始结痂,弄得青禾痒痒的。 她拍开萧景瑜的手,“好歹有用。” “蠢死了。”萧景瑜不去追究,只盯着她手臂的伤口,“怎么磕到到剑上的?说说。” 倒是不依不饶了。 青禾并不想讲,随便扯了几乎想含糊过去,便将那几日发生的事情随口说了一些出来,包括那店掌柜的也讲了。 说到兴头上,也有些许些无奈:“要是我没受伤,肯定不会让他们占到我便宜。不过也怪我自己,没本事还把钱给露出来,让人起了贼心,好在小命还在。” 萧景瑜手指无意地摩挲着,不知道听没听,“祸害遗千年,你哪儿能这么容易死。” 他低眸,压抑住眉眼间的戾气,随口问:“萧景灵怎么处理那两人的?” “不记得,晕过去了。” 青禾那会儿昏昏沉沉的,连自己在昏迷中说过什么都不记得,那里会记得萧景灵说过什么。 她甚至还把萧景灵当成了他。 “应该杀了吧。” 思及,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我也杀了一个人,其实我不想杀他的。你知道,我不想再杀人了,万一再出来一个柳莫辞,找我报仇,我怕是下辈子都在遭报应。” “不会。” 男人嗓音轻轻的,像是下意识呢喃出来。 青禾没听清,“什么不会?” 萧景瑜扫了一眼窗外,站起身,言简意赅:“不会再有下一个柳莫辞,你把衣服换了,一会儿我送你出去。” 他直接把青禾领起来,往里面的房间推过去,青禾抱着衣服直接被关进去,话还没说清楚。 算算时间,故渊应该也反应过来。 青禾没耽搁,不管怎样,不能让萧景灵的人找到他。 临走之际,还是忍不住劝:“真的非要打这一仗吗?我一直觉得你吊儿郎当的,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那个位置,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萧景瑜送青禾到门口,没有再跟过去,“青禾,回去吧,不论是当你的将军府大小姐,还是太子妃也好,以后没必要再和我牵扯在一起。” 那位置,不是他要不要。 他要不起,但也要证明一次给那人看看,他的儿子,并不是只有萧景灵一人。 如果只有萧景灵配成为他儿子,又何必碰别的女人,让他们这些人出生在世上。 “萧景瑜,你会死的!” 青禾不愿意离开,但再拖延对萧景瑜也没好处,她抓住萧景瑜的衣袖,祈求道,“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我不想跟故渊回去,不想当将军府的大小姐,也更不想当什么太子妃。萧景瑜,我不想你死。” “青禾,如果上一次你没受伤,我应该那次就死在你的箭下了。”萧景瑜含笑看着被自己养得不错的小姑娘,“你走吧,若你再不走的话,我应该真的会因你而死了。” 故渊可不是一个好惹的。 “你应该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利用你。不管是最开始的柳莫辞,还是到后面救你回去,赌一次牵制萧景灵,都是在利用你。我要是你,应该那把刀捅进这里。” 萧景瑜指着自己的胸口,上一次的箭矢留下的印记还在,只可惜力道太小,让他留了一命。 “萧景瑜,我知道……”青禾红了双眼,想开口再劝。 她知道得太晚。 站在萧景瑜的角度,那个时候他们素不相识,拿柳莫辞利用自己也无可厚非。 再者,柳府一家的性命确实全都葬送在她手上——一报还一报而已。 “你回去吧。”萧景瑜看了一眼天色,转身离开,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再回头再看她的念头。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忍不住真的和她一起走了。 这姑娘太傻,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在为他的性命担忧。真是傻得可怜,也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犯傻。 也难怪会被萧景灵骗这么多年,死心塌地跟在他身边。 如果当初挑选她的是自己…… 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 故渊找到青禾的时候,破庙里面已经没有人,就连那个房间都像是发生过灵异事件一样,变得荒芜凄凉。 如果不是自己身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连衣服都换过,她都觉得是黄粱梦一场。 不过自己骗自己。 “大小姐,回府吧,将军和夫人都在家里等着你。”故渊以属下的身份来请她。 破庙的秋风凄凉,青禾觉得有些冷,双臂环绕着自己双膝,不肯起来。 她抬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故渊。 从前只有她跪别人的份儿。 连身份都还没换回来,就开始讲这些规矩了吗? “师傅,你说萧景瑜明明都输了一次,为什么还要挣那个位置。”青禾看着灰蒙蒙的天,庙前的柿子树已经枝丫全都落下,树上还挂着几个漂亮的灯笼。 她撑着下巴,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只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贵家小姐,从未见过那些黑暗的东西。 嘴里呢喃着自己不懂的话,“明明知道会死,也要背水一战,万分之一的赢的概率,何必呢?”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你想知道,直接问孤便是,故渊还没单子什么都同你说。” 从破庙外携着秋风而入的男人风尘仆仆,像是一入京就赶了过来。 一身锦服,连这破庙都觉得高贵了几分。 萧景灵大步走到青禾面前,低眸看着蹲坐地地上的小姑娘,双眸间透着冷意。 青禾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人,好半晌轻笑了一声,“萧景灵?” 她轻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不去看面前的男人。 “我何德何能,能让太子殿下亲自来接呢。” 好像不久之前,所有人都指着她说不配。 不配喜欢他。 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连成为他的妾室都不配。 她开口,给自己和萧景灵一人一刀:“殿下,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 萧景灵弯身去抱她的动作一顿。 片刻后,男人脸色恢复如常,将青禾抱起。 她很轻,但也比半年前长了一些肉。离开他,确实过得更好。 但他不想放手。 “青禾,孤娶你,也只会娶你一人,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孩子。” 青禾伸手勾住萧景灵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小声开口:“不会了。” 她不会再有他的孩子,永远都不会。 声音很小,但萧景灵还是听到。 男人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犹豫,抱着人上了马车。 从暗柜里面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萧景灵把青禾圈在怀里,像照顾孩子一般,给她的手指擦拭干净。 她说萧景瑜把她照顾得很好,那他便一点点学。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萧景灵给青禾的手擦干净,轻笑了一声,“若不是那日故渊说你拿了暗柜里的斗篷,孤还真的会把你放走。” 温声,青禾的眸光在移过来。 也没吭声,只是任由萧景灵握着她的手。 手很冰,他的手很暖和,却怎么也暖不了青禾的手。 好半晌之后,青禾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萧景灵抓得更紧。 她看着萧景灵的下颌,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殿下,你会娶我?” “孤说过很多次了。”萧景灵将人揽入坏里,没由得觉得心安。 从她不在自己身边开始,他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她回来,比什么都好。 “你会是孤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青禾低笑:“可是殿下,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先前已经听到过一次,如今再一次被青禾直接说出来,萧景灵觉得心里在意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些。 “不想生孤的孩子?” 萧景灵温柔地哄着,好像说她不想要,就真的会放弃一样,“孤以前错了,以后孤会改的。” 他会对她好,慢慢地将萧景瑜从她心里挤出去。 以后只有他。 青禾难得没有抗拒他,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殿下,我嫁给你的话,你会放过萧景瑜吗?” 明显地感受到萧景灵整个人身子一僵。 他没说话。 青禾又开口:“殿下,我的命是萧景瑜救回来的。他那苗疆的蛊毒救我,凤凰蛊起死回生有着医死人药白骨之效,甚至让我改头换面。只不过,我以后再不可能有孩子了,殿下还会娶我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萧景灵僵直着背,握着青禾的手没说话。 很明显地感受到男人情绪不对劲,就连她抽回自己的手,也比之前容易很多。 她笑得妩媚,从萧景灵的怀里钻出来,慵懒地趴在马车的窗户上,“我还妄想同殿下谈交易,如今想想,连自己做交易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怎么可能会娶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哪怕他会娶自己,他的后宫也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佳丽三千,她何必把自己拘禁在深宫之中。 “青禾……” 萧景灵说话的嗓音都听出有些僵硬,大概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没忍住将人重新拉进自己怀里,尽力地弥补自己心尖空荡荡的那块。 “你信孤,孤会娶你。” 青禾乖得很,没抗拒挣扎,“所以我还能和殿下谈这笔交易对吗?” 马车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 青禾一个不稳,往萧景灵怀里深处跌去,她话音一落,几乎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变化。 也不是未经人事,有些东西还是清楚的。 不动声色地从萧景灵怀里逃离,青禾温笑着,“不过如今青禾应该也不配同殿下谈交易,殿下愿意娶我,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 这般放纵自我的声音让萧景灵不悦,他强忍着不去碰青禾,开口的声音含怒:“十一!孤娶你,不是在和你谈交易,若你看不到孤的真心,孤会让你重新看到。” 马车停下的那一瞬,他将青禾重新揽入怀里,似乎她身上的香味能让自己平静许些。 “别在同孤说这些气话了。” 青禾低垂眼眸,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也不敢上前打扰。 时府的众人一早就听闻青禾回来,全都等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马车里面的人下来。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人敢上去打扰。 马车里面,小姑娘软糯的嗓音淡淡:“可除了我自己,我不知道能那什么给殿下做交易。我欠萧景瑜一条命……” 其实是不欠的,她偏要说欠上。 从前的一切,她会全部归到萧景灵头上。 萧景瑜算计她的一切,让柳莫辞来算计她,京都外追杀,不过是阵营不同。 这性命,是应该还的。 萧景灵没直接答应青禾,换了一个说法:“他若真的要逼宫,孤保不住他。倘若是想旁的法子,孤会留他一命。但青禾,孤即便帮他,他未必会领情。” 青禾静静看着萧景灵,大概能猜到萧景瑜为何要抢夺那个位置。 都是圣上的孩子。 萧景灵尊为太子,是皇后的嫡长子。他萧景瑜,本是贵妃之子,却自幼丧母,在冷宫中长大,若非有点本事,哪里能出来封王。 他抢那个位置,无非是为了让圣上看看,给他母妃要个公道。 哪怕是死,也甘心情愿。 萧景灵指腹在青禾手背上的伤痕摩挲着,嗓音很淡:“青禾,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萧景瑜就没想过活下来呢?” 青禾看着萧景灵的下颌,忽然觉得这人很有做昏君的潜质,竟然就这般答应她的请求。 她抬手,顺着男人坚硬的线条摸上去,红唇落在他下巴处,“谁会想死,殿下你瞧我,现在多怕死。”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那枚带着试探的吻终是乱了人心。 珠帘遮住马车一室风光,外面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萧景灵抱着一个娇瘦的小姑娘缓缓下来。 叶芸当时就冲了过去,看到青禾被护在萧景灵的怀里,遮掩得很好。 大概是睡了,她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是不耐烦地瞪了萧景灵一眼,对于这个太子,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的,丝毫没把萧景灵当做自己女婿。 一早之前,萧景灵就将青禾的情况书信传之。 所以叶芸也不知道青禾如今是什么模样,但到底还是不放心,想等姑娘醒过来,自己去确认一番。 萧景灵安置好青禾,出来就被叶芸和时恒教训:“你现在是太子,行事外头都有人盯着,以后莫要在做这等失礼之举。” 哪怕是要娶青禾,也不该这样,猴急得让人看了笑话。 萧景灵默默受着教训,目光落在时恒身上,叶芸也明白,说道了两句就进去照顾青禾。 萧景瑜没死,朝中局势也该发生变化。 不过也闹腾不了多少水花,毕竟萧景瑜如今一穷二白,连边关外族都被时恒打得不敢再来,那里还敢和萧景瑜联系。 萧景灵此次要商谈的事情却不是关于萧景灵,他冲时恒行了一礼,“萧景瑜一事,其实说到底还是父皇惹的祸,我今日想与将军说的是我和青禾的婚事,我希望提前准备。” 时恒也有些意外,他看了室内一眼,抿唇:“可想清楚了?” 说实在的,对这个姑娘他也内疚得很。 但把人放在时家,他这张老脸也挂不住。 心疼姑娘也罢,嫁过去同样也能心疼,只是没想到,萧景灵为了防止夜长梦多,竟然会这般要求。 他态度陈恳:“孤待青禾是真心的,这段时间也想得很清楚,如今她回来,孤亦不会放手。” “对青禾,我和阿芸一直都对不起她,尤其是我。”时恒头发也花白,历经此遭,人像是老了几岁,“你若是哪天不喜青禾了,告诉我一声,我和阿芸接她回来,不要再让她受苦了。” 萧景灵一怔,神色认真:“若青禾嫁给孤,孤日后绝不会让她再受苦。” 她说萧景瑜从来不会让她受伤,不会让她哭,不会让她去做那些他不想做的事情,他都会一点点地做到。 除了她想离开这件事,都可以商量。 哪怕是放过萧景瑜。 得到萧景灵这承诺,时恒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婚事是一早就定下来的,圣上催萧景灵的婚事催得紧,两家想到折中的法子,让时青玉先嫁过去。 若找到青禾,再让她回去当着太子妃。 如今也算是圆满。 日子定在月末。 青禾这段时间就在时府住下。 大抵是真的心怀愧疚,整个府上的人几乎都围着她转。不说叶芸亲手做吃食过来,时青玉都送过来不少玩意儿,就连时恒,也前来同她认真道歉。 不过在看到她这张脸的时候,时恒的表情错愕了几分,好像是认得这人。 青禾心存困惑,但一想到这张脸指不定是萧景瑜的心上人,便没有了询问的心思。 转眼,到了婚期。 第40章 大结局 太子大婚,整个京都都沾染上喜气。 好像萧景灵回京,朝中都稳定下来,先前所说四皇子卷入重来的消息只是一个谣言。 青禾被时恒搀扶到门前,她轻轻地开口:“爹,不必再多想了,当初的事情,不怪你。” 她嗓音很淡,好像没把时家的人放在心上,又好像都刻在心上。 看似对淡薄,却比谁都重感情。 时恒当即红了眼,哽咽道:“是爹爹不好,没有认出你。出嫁了也不要委屈自己,你是将军府的姑娘,太子也不敢欺负你!” 时青玉也在一旁哭,“姐姐,当初是我不好,你怪我吧,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段时间,她好生哄着青禾。 可好像根本感受不到青禾的恨意,她什么都说好,更让时青玉心里难受。 青禾握住时青玉的手,在她手里放下一个东西:“血脉相承,我不会怪你,莫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若我是你,也会信柳莫辞的,你道歉我知道了便好。” 是她杀生太多,罪孽报应至此。 怨不得别人。 放在时青玉手里的是一枚小玉,在他们还没有走散的时候,她总向青禾讨要。 如今真的要到了,她却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青禾。 “别哭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像我嫁给哪个土匪一样。”青禾看不到他们,在红通通的盖头下面看着大家的脚,没忍住笑道。 此番离去,她自始至终都认定把自己当做一笔交易去谈。 从此,深宫一别,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不过在时府这段时间,确实不错。 她从前哪些阴暗的幻想,也全都弥补回来。 从未感受过亲人感情,如今尝到,青禾便全然满足。 她被大家簇拥着,送到门前,四处都是通红,即便不是自己想要的婚事,心上也沾染了几分喜气。 萧景灵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感受到男人的僵硬,带着小心翼翼。 被抱进萧景灵的怀里,青禾听到萧景灵沉声开口,心脏处的跳动比平时更快:“青禾,我没食言。” 他一字一句,好像怕青禾听不到。 送上花轿的时候,他咬着青禾的耳朵,又说了一句。 “青禾,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 他特地没有用孤。 花轿的帘子落下的时候,青禾却破坏了这好气氛,她拽着新郎的衣角,“太子殿下,你会放过萧景瑜的,对吗?” 萧景灵简直被气笑了,但他舍不得对青禾发脾气。 他安抚地松开青禾的手,“会的,孤不会食言。” 帘子还是没放下。 他握着青禾的手,“青禾,若萧景瑜也我的命呢?” “太子殿下,你不会输的。”青禾抽回自己的手,规规矩矩地在花轿里面坐好,“殿下,萧景瑜什么都没有,你会赢。” 花轿的帘子终于被放下。 整条长街都开始热闹起来,除了成亲的两人,好像所有人都很高兴。 厮杀声在拜堂的时候响起,那送入洞房的声音刚落下,一支利箭便稳稳地刺入司仪的胸口。 满室慌乱! 萧景灵将青禾护在身后,似乎早就预算,周围的宾客直接化身侍卫,拦在他们面前。 青禾干脆也直接掀了盖头,一眼就看到太子府对面屋顶的白衣少年,正拿着弯弓对准这边。 青禾原本是劝说萧景灵放过萧景瑜,还没开口就听到男人下令,不准伤害对面的人。 于是,局面被动。 萧景瑜那枚利箭朝着萧景灵直直射过来的时候,她脑子嗡地一声,忽然想到萧景灵问她的那句话。 “如果他要孤的命呢?” 几乎是下意识,她挣脱开萧景灵的手,挡在萧景灵的面前。 那枚箭矢刺入自己胸口的时候,青禾忽然觉得,自己的结局就应该是这样。 她杀了太多人,光是柳家的满门就数不清。 罪孽深重,不该活活这么久。 耳边很吵,她好像听到萧景灵喊大夫的嘶吼声,“大夫呢!快去叫大夫过来——” 她靠在萧景灵的怀里,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几乎看不清萧景灵的脸,又好像看到了萧景瑜。 鲜血从她嘴里、鼻子里涌出,沾染了一手。 她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手,“怎么这嫁衣,连我的手都映红了。” “青禾,别说话了,你别说话了。大夫马上就来,你再撑一会儿……” 她不知道耳边是谁说话,只能温声应着。 “祸害遗千年,我死不了的……” 可她怎么会是祸害呢? 满室厮杀忽然停下,他们看到地上浑身是血的姑娘,握着太子殿下的手,给站在不远处的人留下一句话—— “萧景瑜,别在扔下我了,我害怕……” 第41章 萧景瑜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青禾的时候,她正在暗卫营的角落偷吃东西。 真瘦。 那时候我想。 可惜我也是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别说是挑选暗卫,我连暗卫都没有。 来暗卫营,也不过是想看看,萧景灵那小子能挑选几个,以后我一定要比他的暗卫更多。 遇到青禾,实属意外。 她不认识我。 大概是那双眼睛太惹人怜,我掏出我身上唯一的吃食,摊开掌心递给她。 一颗糖。 冷宫的嬷嬷给我的,说是看我可怜,也不知道这糖还能不能吃,反正这丫头比我更可怜,给她没错。 在后来的后来,我也没想到她会对我说,那颗糖是她在暗卫营里的十一年,唯一收到过得一份温暖。 她留了好久,到化了都忍不住吃。 最后在训练的时候,和暗卫营里面一起训练的人厮杀,她以为她会死,才忍不住吃了那颗糖。 她说她从来没吃过那么甜的糖。 很久之后我都在想,为什么没有多给她一颗。 ——在她陪我的那半年里。 再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是在死人堆里把她拖出来。 我没想过会喜欢上她,至少那时候想的只是利用。 救她,是料定她的身份,对掀起一股风浪。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 养了她半年,竟然就把萧景灵给全忘了,也完完全全在我的算计之内。 唯一的一点意外便是,我好像喜欢上了她。 不过那点喜欢也算不了什么,我仍然在算计这一切。 我算计萧景灵,放出消息她在那个小镇上;我算计青禾,在人群最多的时候将她推出去,明明知道她成为暗卫,是因为和父母走散。 一切都如我想的在走。 甚至我能猜到,有时青禾在,我的就能活着。 她会为我求情。 我没想过她会来找我,让我离开。 多蠢的姑娘。 什么都不知道,横冲直撞,还自以为是。 她以为她那张脸是我的心上人,其实根本不是—— 那是我母妃。 母妃死的时候,便是最好的年岁。如果不是皇帝,她不会死,她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死。 这天下他既然想留给他唯一承认的儿子,那我便搅乱这天下。 哪怕我会死,也要让萧景灵的路难走一点。 更何况,我还有时青禾这张底牌。 如我所料,萧景灵这蠢货还真的痴情,愿意娶青禾这傻子。 当太子府的侍卫不敢朝我出手的时候,我便知道这场仗我已经赢了一半。 看到萧景灵将时青禾护在身后的时候,我忽然想杀了他。 在计划之外,可我还是那样做了。 我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他们拜堂的时候,我嫉妒得要死。 只要萧景灵死了,是不是那傻丫头就能回到我身边。 哪怕没那么喜欢,养着玩儿也是不错。 我没料到,她会出来替萧景灵挡那一箭。 箭矢刺破她胸口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死的人应该是我。 于是没在意太子府上那些侍卫,我提弓过去,看到了一地的血。 比她在死人堆里被我捡回去的时候留的更多。 她死了。 在死前,她让我别再扔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