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辅大唐》 第五十四章 重围 再次集中议事,已经是后晌了。 倒也正好,经过一天的晾晒,军械都恢复了作战的功能。只要议定战术,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这一次,好吧,这不是第一次,每个将领的脸上都带着笑。 倒是原本的那份冲动消失了。 “诸位,现在是真正的万事俱备了!军心可用,我们该讨论一下如何拿下霍邑了!” 李渊心情很好,也有了必胜的信念,仿佛进山去拜山神真的给了他什么力量。 李渊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有利于他王图霸业的机会。 从来不曾显露过的必胜言语,这时候也丝毫不含蓄了。 于是,整个帅帐的将领开始抢任务了。 这个要攻东门,那个要夺西门,这个说必然第一个登上城墙,那个说必然将宋老生的人头带来…… 气焰是真的高涨呀,都有点嚣张了,真以为霍邑的城池是纸糊的。 李世民的脸是黑的,并不比撤军时白多少。 骄兵必败,这还没打胜战呢,一个个倒都天下无敌了。 许央一下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脑门,挺无语的。他倒是想说,也有完全的计划,可这样氛围,他怕他说出来被人锤了。 只能是拍着脑门感慨一下。 “许央,你可有想说的?” 李渊到底没昏了头,看见许央拍脑门,心情很好,就又逮着许央问了。 “大将军,不是已经拟定要撤军了吗?为何不撤军?” 许央一出口,李渊笑成花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裴寂也看过来,他感觉许央这话也是在讥讽他。 许央知道这样的说辞会让李渊不痛快,他就是想让李渊对自己有点不痛快。 眼看就要进长安了,过了年,到了大业十四年,整个天下就更乱了,李渊也要称帝了。 自己的功劳,到那时候,李渊没有理由推脱了。可许央想起李世民登上大位后,对他爹封赏的那些功臣,许央就有点头皮发麻。 他希望在李渊称帝后,能因为对自己的不爽,不要着实封赏自己,让李世民对自己欠着…… “大将军,世民同意撤军!还必须大张旗鼓的撤军。” 李世民瞬间就明白了许央意思。 李渊还看着许央,见许央的神色相当的平静,脸色也渐渐的缓和了。 许央这句话相当的见效,帅帐立马就安静了。加上李世民配合,一个个都瞪大眼看着他俩。 “大将军,建成赞同撤军!” “大将军,柴绍赞同撤军!” 这时候李渊的脸色又一次绽放了:“可行?” “大将军,宋老生如何,从各方的信息汇总看,应该不算太精明果敢,成不成,咱探探他。” 许央硬等的李渊明白了才敢再次说话。 说一个撤军,就已经让人误解了。若是再详细给人讲战术,那岂不是更是表现的看不起人? 这时候的战术,一般情况是不会跟军卒说明的。 撤军开始,有计划的撤军,交替进行,所有的军卒都嘟囔着,骂骂咧咧的。 山神已经明示了,粮草充足,可以说是兵强马壮了,这时候居然撤军?不打了! 知道战术的,也就到旅帅一级。各个旅帅都听着军卒唠叨,偷偷的笑。 挺好,憋着吧,憋的越狠,一会儿打起来越有劲。这一点都清楚。 李世民带着许央一级自己的右路大军,大部队潜伏,只有少数的三五十骑警戒。 李建成是左路,同样是三五十骑外霍邑城下游曳。 行军惊飞鸟,远处的山林,一阵又一阵的飞鸟成群的飞起,久久不敢落下。可大军的营帐却没动,还是如原来对峙那般,整齐的罗列。 甚至还能看到有军卒在大营中晃荡,但稀稀拉拉的,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与往日的不同。 许央曾建议作假也应该多少像那么回事。 “真像那么回事了,说不定宋老生真的以为没撤军!咱得做出来让宋老生相信大军撤了,得给人家暴露出来,让人能看得懂。” 无语了!就这样看不起宋老生,关键是柴绍信誓旦旦的,说是对宋老生太了解了,整个长安对他都了解。 许央跟李世民并排骑着马,就在霍邑北门西侧转悠:“二哥,这样我怎么看怎么有点假。” “只要宋老生不觉得假就行!” 既然是撤军,留下断后的就应该越发嚣张才对,要的是那种虚张声势。 可他们断后的总计百十骑,远远的躲开城门,就跟斥候没两样。 许央想了想,这个还真没个一定。 确实没一定。 晃荡的乏味,都要没耐心了,终于听到了城内的鼓声响起,宋老生真的要出城了。 霍邑的城门大开,起兵、弩兵、步卒,次第配合着,浩浩荡荡的从城门洞出来,连绵不绝,前队已经在城外列队了,还看不到后队结束。 “有一万?” “应该不少于一万大军。宋老生这是真的想追击呀,骑兵占了多数。” 许央和李世民远远的看着,相信对方也能看见他们。 “二哥,这时候我们是不是该逃?” “对,是该逃,这样看他们太不符合常理了。好,咱们逃…~” 这逃命之前的对话,感觉比追杀者还悠闲。 许央这边开始装着逃命时,李建成的左路也开始逃命了。 斥候在遇到大军时,本来就该是这样……先逃开,尽快通知中军帅帐,以便能做好应对。 也就在此时,宋老生的队伍再次击鼓了,三声鼓停,宋老生的骑兵队开始向北冲锋,目标便是正在撤军的李渊中军。 作势就是作势,总不能真的逃开了,逃的太远了,一会儿返回来也挺麻烦。 还没逃出去半里地,许央李世民一干五十骑就勒停了战马,等待着中军阻击宋老生的击鼓声。 只要中军鼓声响起,埋伏下的大军,将从三面对宋老生的队伍发起攻击。 许央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那种迫不及待,急不可耐的时候。 前世好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还是养成了每逢大事必冷静的心境。 就是这一世,也曾玩过偷袭、暗杀之类的活,甚至上一次也随李世民干过冲锋的事。偏偏这时候就有点着急。 万人呀!双方合计有三四万人参战,这该是多么宏大的场面? 这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甄翟儿的是包围了李渊,战线拉的很长,在一定区域内,只能容纳相应数量的人数。 上一次,甄翟儿的队伍还是以逃兵、流民为主,盔甲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一点都不整齐。 而这一次,是全副武装,盔明甲亮的大隋正规军,双方都一样,只不过己方脖颈上由红绸变成了白丝。 这将是几万人在这一片宽阔地展开厮杀…… 许央看着宋老生那连绵不绝的队伍,不由的咽唾沫。 许央看了看李世民,发现李世民拿着弓箭的手,不停的换位置,不停的拧。另一只手几次都想抽箭矢了,又似乎是要想拿马槊。 许央也不由的紧了紧手里的马槊。还看看马槊的前端,担心会不会再次折断。 什么叫直面千万大军而心无波澜……纯粹是文人扯淡,顶多了也就是见得多了,也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而已。 每一战开始,没有哪一位将领就敢判定输赢,这时代的战斗,意外太多了。 当然,想许江那样的杀才也有。许江也在躁动,不停的变换手握武器的姿势,他是因为兴奋。 “二哥,你就不要冲锋了。即便我们拿下霍邑,你若是有个闪失,我们都不算赢!” “嗯,哦…~你说什么?” 被李世民这样一打岔,许央也懒的劝了。 人在紧张时,还是说几句话比较好,最起码许央感觉自己说完一句话后,心里就不再像刚才那样了。 冷静!冷静!冷静!许央心里默念着。必须冷静。 这样的场合一旦冲动,第一是会导致自己的动作变形,第二是容易冲锋起来忘乎所以…… 己方的鼓声响起了,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三声鼓停,就听到了前方的厮杀声,有接触了。 再看宋老生的队伍,果然出现了少许混乱。 紧接着,是左右两翼埋伏的大军露头,并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向宋老生的大队冲锋了。 “咱们上!” 李世民一马当先,许央没有迟疑,极快的跟随。 还是老办法,李世民速射,许央与李世民并驾齐驱,许田和许江护着许央的侧翼,李世民的亲兵护着他的侧翼,形成矢锋阵型,直冲宋老生后军。 同一时刻,段志玄率领着整个右翼大军全线向宋老生的中军扑来。 也是同一时刻,李建成的左翼,同样是大军推进。 而中军当面,柴绍和刘弘基已经率大军转头,迎面对宋老生大军迎头痛击。 那怕开战前再紧张,只要一进入作战厮杀的场景,没有谁还有闲心考虑什么,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过去,将挡在前面的打穿。 两翼被夹攻,正面被痛击,刚刚离开城门一里多,自己的背后就有游骑穿插…~宋老生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中计了。 很快,很快宋老生就反应过来了,立马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冲锋阵型直接转换为撤退阵型。 宋老生的的大军如潮水般向后撤退。 而此时许央和李世民,已经处于宋老生后军的中心位置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五十骑,完全陷入了宋老生大军的重围中。 第五十五章 惊马 让大帅先撤! 说起来在如此混乱的战场,应该很难实现大帅的优先权,可是就是这么奇怪。 当宋老生的队伍开始回撤时,宋老生还处在中军位置,当整个大军形成回撤阵型时,宋老生已经到了后军位置。 尊上的惯性思维,长期形成的贵贱之分,在军卒中已经深入骨髓了。 冲锋是军卒先冲,撤回是贵人先撤,就是这样。 像李世民和李建成这样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的贵人,也就是像他家这样起兵时才会这样做。 宋老生不是,他是成名的大隋名将。 所以,在宋老生下令撤退时,身边的亲卫就为他闯开了一条回返城门的通道。 关键是,这时候的大隋军,还处于一种听从指挥的状态,是撤军,还不是溃败。 这样的通道形成,让正在对抗两翼冲击的队伍更乱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通道,许央和李世民处于后军中心位置,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那宋老生想回城!” 李世民趁着这喘息的机会,使劲的甩臂,松解一下不停拉弦的右臂。 “不是他想回就能回去的!他要回,那就让他带着咱们也会!二哥,已经身处敌方中心,没必要速射了。” “好!那咱们就并肩向宋老生靠近,让他带咱们进城!” 队伍再一次变形,变成了许江做尖锋,许央和李世民分列两侧,许田在许江身后,再往后才是李世民的亲卫以及许央带着闯突厥的二十七人。 都不用演练,武力值相互熟悉,也知道自己该处于什么位置。 也就在此时,宋老生的前军…也就是现在的后军,突然就彻底混乱了。 没阵型了! 其实,从宋老生自己撤退那一刻,就已经把大隋军阵搅乱了。 主帅撤退了,军卒谁还有一丝信心硬抗? 而两翼,李建成和段志玄各自率领队伍,已经快要在宋老生的中军会师了。 这时候的场面应该是很壮观的,应该是相当宏大的。可惜,许央身处混战的中心,根本无法看到几万人在一起混战的场面。 真的是混战。 李渊这边的中军、左右两翼,已经全部冲破了宋老生大军的防线……说是对方阵型出现漏洞的也可以。 但是,直接面对作战的不打了,处于中军的军卒并不知道情况,第一眼看到围着白巾者,就是打。 于是,整个场面就彻底乱了,就是李渊所部,也已经没有了任何队形,全军陷入了乱战之中。 总是有有心人。 段志玄就算一个,刘弘基也算一个,至于中军的柴绍,左路的李建成,殷开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全部瞄着宋老生了。 阵前斩敌首,这在作战时是首功,没有任何异议的首功。 许央和李世民也看到宋老生了,在百十个精锐起兵的护卫下,拼命的往回返。 “走!拦住他!” 中间还隔着不知有多少的大隋军卒,李世民喊出这话,许央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真的不难,一支全线撤退……不,应该是溃败的队伍,打穿他们不难。 许央他们的尖刀矢锋开始冲杀,在大隋后军的中央位置。 想法还是大了些,毕竟他们只有五十骑,还不停的有人受伤。而对方,即便再战力不高,那也是成千上万人。 冲杀推进太难了,也太累了。 “城门关闭了!” 许央突然高喊一声。 事实上,城门确实是关闭了。当双方的大军混战在一起时,留在霍邑城内的守军就关了城门。 只不过人都考虑怎样把对方干掉,自己活下去,谁也没心思去看城门。 许央这样一喊,五十人全部跟着喊起来。 在这混乱的场合,远一些根本就没法判断到底是谁喊出来的,只是抽空去看城门,确实是关闭了。 于是,混乱中就有更多的人喊着城门关闭了。 许央他们再一次推进,向宋老生的位置推进。 已经能肉眼看见宋老生的面容了,可中间挤的人太多。 “宋老生被斩杀了!” 没办法,许央真的觉得累,不是力气跟不上,而是这样毫无技术的杀人让他感到累了。 只需要重复砍死劈挑的动作,那些来回挤,来回蠕动的隋军,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宋老生被斩杀了!” 许央喊出这一声,都不用他们五十骑配合,左右两翼也有人开始喊了,紧接着就是整个大军,成千上万喊着“宋老生被斩杀了!” 这时候的战斗,主帅就是队伍的灵魂,一旦主帅陨落,就意味着整支队伍彻底废了。 溃败就在一瞬间! 城门关闭了,主帅被斩杀了,这还打什么? 外围的第一个隋军丢下武器,从混战中抽身,整个隋军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开始放弃抵抗了。 宋老生很想喊一声“我还活着!”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 有至少四拨强悍的将领,都是冲着他来的,一步步在推进,一步步接近。 宋老生这时候就想着回城。只要他能回城了,还能组织对李渊大军的阻挡。城内还有近万大军,守住霍邑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宋老生一门心思的往城门冲。 宋老生的亲卫不停的有倒下的,被杀的,坠马的。 宋老生的大军已经乱了,不管是李建成、李世民,还是柴绍?刘弘基,以及许央、段志玄、殷开山,冲进敌方阵营的这般将领,都瞄准了宋老生。 许央喊出宋老生被斩杀后,确实造成了隋军溃败,导致了大量的隋军投降、逃跑。也同样让宋老生回城的通道畅通了。 而宋老生所过之处,便能再一次激起隋军的斗志,便能再一次组织军阵,拦截各方的冲击。 小范围的军阵阻拦,让所有意欲斩杀宋老生的尖刀队,都遭遇了坚决的抵抗。 宋老生已经闯出混战区域了,前面就是坦途,只需要一个冲锋,自己就可以抵达城门了。 城门是关着的,不过宋老生不担心,自己到底是主帅。 后面的军卒拦住追击,自己有时间,哪怕是让城头上放下绳索,也可以攀上城墙的。 宋老生这时候还扭头看了看处于己方军阵中,被己方军阵困住的几支尖刀队。 本来想喊一声,终于还是忍住了。虽然自己逃脱,毕竟这一战自己是败了,折损万人大军。 李渊这个狗贼!太狡猾了! 宋老生就要成功逃脱了,已经在挨近城墙了。 许央看到了。 只是这隋军的军卒太多,不停的组织军阵,打散了打穿了,总是会重新组织起来。 宋老生的亲卫已经不要命了,见宋老生脱身,他们就不断的组织军阵,甚至不惜动手杀自己人,强迫着军卒组阵。 许央看了看,也就自己和李世民这五十骑最近。 早知道就不冲杀进对方的大军中心了,完全可以待在后面,等着宋老生逃跑就行。 谁知道宋老生真的能做出丢下全军一人逃跑的事来。 就以现在的情形,宋老生真的有可能逃出生天。这边的冲击,完全被宋老生亲卫组织起来,涌过来的军卒堵死了,一层又一层,就是不抵抗,杀都需要时间。 许央暴喝一声:“许田,惊马!” 话音刚落,许田的长枪就戳向了许央的马屁。许田很有把握,马会很疼,但绝不会将战马废了。 战马惊马,许央也完全放弃了对战马的控制。那战马前蹄扬起,扑腾几下,一跃而起,腾空跃过一大截人群。 许央顾不得战马会不会踩死人,事实上,在许央的战马飞跃时,整个周围的军卒都惊呆了,傻了,只知道拼命的躲开马蹄踩踏的位置,惊恐的看着匪在空中的战马。 这玩意儿不难学,一个个有样学样,从李世民、李建成、柴绍,到段志玄、刘弘基、殷开山,都疯了似的开始折腾战马。 相对于战马的损失,一个宋老生足够了。 血淋淋的战马飞腾,彻底把宋老生亲卫组织起来的抵抗击散了。 惊马根本没法控制,五六匹惊马在人群中胡乱的踩踏,毫无方向,逮谁撞谁,逮谁踩谁。 “许央这是疯了!” 李世民紧紧拽着缰绳,跳腾的战马比许央还疯,疼痛让战马无法平静,仿佛跑动才能让它减轻疼痛。 于是,密集的阻挡被撞开了,就是宋老生的亲卫,也被这些疯马吓着了。 许央这时候也是有苦说不出,本来想着即便是惊马也会有方向。还是低估了惊马会恐惧到何种程度。 是穿出人群了,可战马奔跑的方向却不是朝城墙而去的…~战马就是惊了,也知道城墙它撞不过。 好在方向是斜着的,斜向城墙。 许央偷空看了看,城头上已经有军卒把绳子放下来了,宋老生也已经抓住了绳子。 “许央,必须得控制住战马,不然不知道会被带到哪儿去!” 许央这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六七匹受惊的战马,李世民、李建成、柴绍、刘弘基、殷开山、段志玄都被惊马带着,跟在自己这匹惊马后面。 一个个都脸色煞白的拽着缰绳,刘弘基更是直接附在马背上,都快把马脖颈抱住了。 许央记得看到过控制惊马的办法,却不敢确定成不成。现在的情况,也别无选择了,若是这些人都被惊马带跑了,李渊指不定会直接斩了自己。 “大家听我的,一起喊:一二一、一二一!” 第五十六章 炮灰 稳定的节奏可以舒缓惊马,让惊马踩着节拍慢下来,并再次让骑手控制。 或许是惊马跑累,也或者是马屁不疼了,随着许央他们一起喊着齐步走的节奏,这几匹受惊的战马真的慢下来了。 许央逮了一下缰绳,胯下的战马又开始随着缰绳转头。 “在那边!” 宋老生已经攀爬到城墙的中间了:“二哥,箭!” 李世民已经抓住弓了,背手从箭壶抽箭,却抽了个寂寞。 在惊马背上腾跃,又被惊马带着飞奔,仅剩的几支箭,零散的插在箭壶中,都被颠簸没了。 这…… 一干人眼睁睁的看着宋老生继续往上爬,居然有点望洋兴叹的感觉。 “谁帮我一下,我还是控制不住!” 大家扭头一看,才发现刘弘基还抱着马脖颈……他的马不是控制住了,而是下意识的跟着这几匹马。 眼看宋老生就要爬上城墙了,谁有心思管刘弘基? 许央抽出工兵铲,将工兵铲伦了两圈,大喊:“着!” 工兵铲真就飞出去了,并不是朝着宋老生,而是宋老生的上方,就是拽着宋老生的绳索。 工兵铲即便是打中宋老生,也很难对着甲的宋老生造成太重的伤害。 只要他爬上,或者被城墙上军卒拽上去了,这点伤不算事。 许央必须得选择用工兵铲去斩断绳索,而不是去击中更容易的宋老生本人。 许央的工兵铲,带着众人的目光,一直响城墙上飞去,谁也注意到,刘弘基爬在马背上,嗖的一下就从人群中穿过去了。 “干断了!” 工兵铲真的将绳索斩断了。看见工兵铲在城墙上顿了一顿,那宋老生就往下掉了。 掉下来的宋老生,命运已经注定了。 所有人都看向许央,这首功许央已经拿定了。 突然听到两声惨叫,大家才顺着声音看去…~ 巧不巧的,刘弘基这个憨货,被惊马带过去,居然帮宋老生挡了一挡,宋老生是先砸中刘弘基,才摔在地上。 宋老生起身,迅速拽出腰刀,疯狂的砍向刘弘基。 这时候再攀爬城墙是没希望了,只能是抢夺战马,才有一线逃走的可能。 刘弘基被宋老生那一砸,被砸晕了,蒙头转向间就看到宋老生的攻击到了。 要说宋老生是徒有虚名呢!自己先手,还是偷袭,居然一招就让刘弘基转守为攻了。 一干人驱马向前,等到了近前,刘弘基一手提着宋老生的人头,一手拿着还滴啦血迹的横刀,咧着嘴正大笑。 就有这样的狗屎运! 战打到这个程度,已经没什么可打的了。从喊出宋老生被斩杀开始,宋老生的大军就溃败了,就有丢下武器等待接收。 许央几人不得陪着咧着嘴大笑的刘弘基,相当慢的速度回营。 “不急不急!战马都伤了,惊了,这不得好好安抚才对吗?顺便也让他们知道,宋老生确实被斩杀了!” 刘弘基这时候特会说,绝对不提是自己控制不住惊马,被掉下来的宋老生差点砸死。 从鼓舞士气方面也不能这样说……六七位己方的大将追杀一个宋老生,若再说是捡便宜捡的,没脸说呀。 一个个只能憋着气,顺着刘弘基这般炫耀,黑着脸给人家刘弘基做陪衬。 “许央,这事……” “二哥,提也别提。你总不想军中出现争抢功劳的事情发生吧?事实上,宋老生也确实是刘弘基斩杀的。” “这对你不公平!” “二哥,公平不公平是只有你心中有即可,我不在意论功行赏。” 表忠心拍马屁有时候还是需要的,有这样不落痕迹的机会,许央懂得把握。 果然,李世民很是用情的想拍许央的肩膀,只是在马背上,许央就伸出手做了一个击掌的动作。 两只手掌拍在一起,其中的含义…~各自领会了。 城外就剩下接收降兵的事了,更是需要迎接中军。这时候,李渊的中军也到了。 许央又换了一匹战马,很规矩的跟在李世民一侧,坦然的看着刘弘基带着宋老生的人头跟李渊显摆。 李渊很开心,这会儿是真的开心了。 “诸位,宋老生被斩杀,但霍邑城还没打下。现在命令各军,生火造饭,各自安排好值夜巡逻,待明日,我大军压上,一举拿下霍邑!” “令,各军将领务必尽快记录呈报将士们的军功,待大军拿下霍邑,论功行赏!” 就李渊大军的现状,许央觉得自己又会是没得赏。再说了,自己现在是仅次于李世民的右军副将,再赏又能赏什么? 想了想,还真如唐俭所说,让李家记着人情,欠着赏功,在现阶段比兑现了赏赐更有益。 第二日的攻城战……也不能说是攻城战了,几乎是大军开到城下,城门就打开了。 段志玄对刘弘基砍下宋老生的人头很不服,一开战他就带着人爬云梯了,还是第一个登城的。 可惜,他刚到城头,这边的城门打开了。不过,段志玄还是在李渊面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郎,若没有许央惊马,宋老生早逃进城了!我就是看不过刘弘基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本该是咱们右军的首功,就这样被中军拿走了!” 段志玄对于自己出风头的理由,许央是相信的,李世民也信。 他就这样的人。 “志玄,打下霍邑只是我们出兵的第一站,不是终点。如今的天下,注定我们要有太多的战要打,还是大战、恶战。” “一时的撞大运,不可能永远撞大运。我等又何必在意这点微末之功?跟着二郎,你还担心没战打?还担心立不下战功?” 许央绝对不是有意的,真的没有什么挑唆的意思,至于李世民听出别的意思,那是他自己的事。 这几句话,单从字面理解,那就是字面的事,若是想多了,也可以随便想。 李世民或许这时候还没有体会,等李渊称帝了,有些事明确了,他自然就有体会了。 霍邑城拿下,李渊在庆功,也在论功行赏。 许央的功劳再一次累计了,等同李世民哥俩和柴绍这个女婿。 不过,这一次,李渊很大方的给予了许田和许江赏功,不计较许田和许江奴仆的身份,直接给予他俩轻车将军的封赏。 “主公,这李渊老儿有点意思,真当这封赏咱在乎似的。” 许江很不屑。 “你以为李渊真那么简单?封赏咱们两个,就等同于封赏主公。” “现在他因为檄文喊的太高调了,没法做君王的主,只能在他一个唐国公权限内封赏。” “主公的功劳封赏已经超出了一位国公能封赏的权限,只能对咱们封赏了。” “别看这小小的封赏,特别是对每位将领的部曲亲卫封赏,他这是有意将这些能战之士从各位将帅身边拉出去,为己所用,还能博一个论功行赏不计出身的美名。” “这样就能多出一群感恩戴德的那个…~主公所说的炮灰。” “你看吧,那些观望的河东盗匪义军,这几天就该来了。” 许田分析的没错。李渊在霍邑有点待的久了一些,似乎不着急南下。 至于另外的,还是出现了领了封赏,有了职衔从原主公身边脱身的。 至于墨家……那姚天就任霍邑郡丞,便偷偷的来请示许央该如何做。 “姚天,你家的坚守,应该有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就在霍邑待着,等我招呼的那一天。” “这是师门关于机关一道的理论学问,你抽空研习,不懂了写信问我。” 许央将自己抽空将数学和物理很基本的知识点,编写的小册子,赠给了姚天。 许央可没准备让自家的门徒做炮灰。 果不其然,这几天一直就没有断绝带着人马来投奔的义军,一拨接一拨。 原本出征前的三万大军,算上这次打霍邑的死伤,到现在差不多八万大军了。 李渊这几天不停的赏赐,把作为一个国公封官权限用到了极致。 想要太大的官……那不行,就是再怎么,那也得等进了长安,扶持了明君之后。 “不能再等了!这样耗下去,长安的准备就越充分。” 许央觉得李世民是见这天下英才都是投靠他爹,甚至有不少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在河东之地早就拉拢好的。 大概有六成来投奔的义军,都是由李建成带着去拜见父亲大人的,李世民能耐得住已经很不容易了。 “二哥,多接纳些义军,对于我们进关中也是有好处的。关中之大,驻军之多,我们不足三万的大军,确实少了些。” “二哥,打战总还是需要炮灰的!” “炮灰?” 李世民对这个词有点不理解。 “就是为了一个大的目标,不得不为之牺牲的人。” 李世民很有深意的看了看许央。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心情也稍微好了点,就跟许央两人巡视霍邑的城防,权当散心。 李渊将城防交给了李世民……该不是李世民对此也有怨言吧?李世民没说,许央也不会问。 积怨积怨,只有积累起来的怨气才铭心刻骨。 许央似乎理解李世民发动玄武门的心理变化了。 正想着玄武门,许央就看到一位与玄武门之变关系很大的人。 第五十七章 先锋 李渊在发布檄文后,房玄龄就想启程北上了。 但是,那时候李渊发布檄文,是让地方官府表态支持,他作为现任地方官,离开职守只怕会引起李渊的不快。 房玄龄忍下了。 并且自己分析了如今天下各路义军的大体情况,越发坚定李渊将是取而代之的明主。 只不过,房玄龄太注重于谋了,不善于断,也就是在做决断时,不太果决。 就比如李渊起事,他想过北上,同样也想过在李渊大军的必经之路上投奔。 若不是盗匪洗劫,他觉得带着隰县的储备粮草投奔,是最合适不过了。 结果,一直没有动身。 直到听说李渊大军在霍邑受阻,房玄龄才下了决心,出发了。 大雨留人,又是山路。十多天以后,他才到了霍邑。这时候的霍邑那还有大战的一点迹象? 房玄龄抵达霍邑,已经是李渊打下霍邑的第五天了。 这时候的李渊,正在霍邑接收河东的各路义军。 房玄龄沿途的听闻,以及到了霍邑的见闻,越发坚定李渊会是一代明主。 看了看感觉军纪严明的守城军卒,房玄龄整了整衣装,大步向城内走去。 许央这时候正陪着李世民从城头上下来,两人说说笑笑的,刚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马缰绳,许央无意中就瞥见了房玄龄。 嘿嘿,想来这房乔应该是来投奔的。 “怎么了?” 李世民疑惑的看着许央又把缰绳丢给了许田,顺着许央视线看过去。 “二哥,今日小弟也为你纳个贤,清河房氏房乔房玄龄。” 许央拉着李世民,施施然向房玄龄走去。 “房兄,久违了。” “你是······许小郎君?你这是?” “小弟现在跟随唐公二公子李世民,在二郎麾下谋了差事。不知房兄这是······” 房玄龄这时候才仔细端详一身盔甲的许央,重点注意到脖颈上的白丝巾。身边的那人,更是气度不凡。 “不瞒小郎君,初闻唐公起事,房谋有意北上,房乔是为现职,只能是暂时搁置。再闻唐公会是南下,与霍邑停留,这才急急赶来,没想到还是耽误了大事。” 这时候,许央却看向李世民:这是野菜,是不是往篮子里搂,就看你的了。 见这书生真的跟许央是旧识,李世民就留心了。至于清河房氏,还真不是什么大门阀。这时候李世民心中的世家,除了关陇集团,就是那些真正几百上千年一直不曾衰落的世家了。 不管是山东,还是江南,这些门阀士族都源自那些世家。 不过,能让许央这样看重,还郑重其事的介绍,应该不是一般人物。别看许央看上去平和,能如他眼的真不多。 “某李世民,见过房兄。” 李世民存了结交之心,姿态放得很低。 “唐公二子李世民?房乔见过李公子!折煞房乔了,不敢受李公子如此大礼。” 房玄龄是真心的。李世民的名头他是很早就听说了。 “二哥,房兄,这是在大街上,咱们还是回府吧。” 李世民并没有就这样应了许央,而是转头看向房玄龄:“房兄,许央就是这性子。若房兄有要事,就不打扰房兄了。” “二郎,请允许房乔也这样称呼。房乔从隰县冒雨前来,就是来投奔唐公的,若二郎不嫌弃,房乔叨扰不知可否?” 许央虽然是为了营造一些气氛,也确实是不喜欢这种没完没了的寒暄。记得他刚跟李世民见面时,也没有这么多的寒暄话。 不一样。现在李渊在霍邑停留,目的很清楚,就是招揽河东的人杰。房玄龄也是冲着这点来的。自己这样截胡,父亲那边还好说,若是房玄龄有了不快,留在身边也没意义。 有了房玄龄这句话,李世民才恢复了热情,恢复了自来熟的无赖样,几乎就跟房玄龄是多年好友一样,揽着房玄龄的肩膀,让亲卫让出一匹战马来,招呼着房玄龄前往自己的临时府邸。 据史书记载,李世民是在李建成有了谋杀他的计划后,李世民才奋起反击的。事实上······这时候,许央已经感觉到了李世民心中的芥蒂。 李渊在霍邑,大搞接纳和封赏,而这所有的事务,都是带着李建成的。而那些李建成介绍而来的义军统领,李渊丢出去的封赏那叫一个大方。 从某个角度看,李渊的做法并没有错。这是在千金市马骨,是在做给天下英雄看。 截止目前,李世民和李建成在指挥作战,所立战功上,并没有多到差别。而李建成有嫡长子这个名头。 再者说,当初李渊让兄弟三人各自招揽人杰,李世民是留在太原的,而太原招揽的人,自然的就会靠近李渊而不是李世民。 而晋南这一带,李建成和李元吉最起码混了个熟面孔。在李渊拿下霍邑后,一小撮一小撮的义军来投奔,李建成就成了桥梁,自然也就倾向于李建成。 虽然李世民的芥蒂没缘由,人心就是这样,一些能让自己不爽的事多了,总是要积累的。 李世民在临时府邸接待房玄龄,相互之间试探和表现,自然可以让李世民了解房玄龄的能力。 “房兄,若需要世民引见于我父亲,世民难辞。只是,世民还是要向房兄提出邀请,请房兄留在我右军。” “当然,引见于我父亲所得的封赏,与留在右军大不同。一切都由房兄决定。” 李世民就是这样,虽然心里有芥蒂,在做事上,还是这样的坦诚,说是因为自信而不在意这些也无不可。 “我与许央小郎君旧识,进城就恰巧碰上了二郎,说是天意如此,这是缘分,有点玄乎了。不过,我还是认为这算是一种指引了。房谋就感谢二郎收留了。” “好!你且稍等······” 说完李世民也没说要做什么,起身就离开了。 “二哥这是去找唐公给房兄讨要差事去了。” 常规做法,就是房玄龄也不奇怪,也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右路军行军书记,这倒也契合房玄龄的身份能力。李世民不仅仅带来了房玄龄的任职,也带来了大军即将出发的军令。 “终于可以出发了。” 这话的话外音就是:戏差不多演完了。 的确这本戏该收场了,河东之地最大的一支义军,孙华也率部来投奔了。可以说,在整个河东郡,除了河东郡那一座孤城,已经全数听命于李渊了。 关键是,从接纳义军投奔这方面讲,李建成的功劳是李世民不能比的。李世民急于征战的心情可见一斑。 或许李世民并没有要跟李建成争什么的主观意愿,但被这样比下去,对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而言,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要说霍邑是李渊挥师南下的第一道关卡,那河东郡就是南下大军的第一道坎。 现在驻防在河东郡的是屈突通。屈突通可不是宋老生这样徒有虚名的所谓名将,屈突通是真正的战将。 屈突通曾随杨广征高句丽,镇压杨玄感叛乱,全歼刘迦论的起义,是真的一战一战打出来的名望。 屈突通吸取了宋老生败战的教训,针对李渊的大军逼近,屈突通将河东的城门紧闭,采取完全防守的战术,不理会李渊是撤军还是叫阵,一味地守城。 李渊大军在抵达河东郡后,尝试着攻击了四五天,根本无法撼动屈突通的守城,连一丝的突破口都没有打开。 “再这样下去,将无法达到我们快速攻下长安的战略目标呀!突厥那边不可能拖的时间太长了,一旦太原有变,而我们还打不下长安,军心难料。” “关键是如今大军已经扩充到近八万。霍邑郡守莫尪的贡献、太原运粮,包括霍邑城的储备,三者加起来,也不足支撑八万大军继续这样耗在这里。” “河东郡必须尽快拿下,哪怕是用人命填,也必须拿下河东郡。迟则生变,我们现在不敢承受任何变故,一有变故就是分崩离析的结果。” 再一次聚将议事,重点在最后一句,也就是准备发挥那些炮灰的作用了。 其实,许央这几天看过各支队伍的战力,单从战力上讲,原大隋的关中军卒排第一,而这些刚刚收揽的义军比太原带过来招募的那些人更勇猛。这些人稍微调教,那就是悍卒,这样浪费在攻城上,有点可惜了。 李世民有些神游天外了。许央捅了捅李世民,提醒他,该他出场了。 这几日许央、李世民和房玄龄等人,这些天也一起商讨过,认为八万大军围困一个不敢出战的屈突通有些浪费了。 经过研判,一致认为这时候出偏师,或者说留偏师继续假意包围河东,大军渡黄河才是上策。 “许央,不必让二郎说,你是副将,你说也一样,可有什么破城良策?” 许央的小动作被李渊看见了。许央有点想不明白,李渊为何老是盯着他了。 “唐公,末将以为,八万大军没必要尽数在河东硬耗。昨日与二哥商量,以为此时渡河进关中已经时机成熟。” “着一偏师,渡河直取永丰仓,可解决我大军粮草不足的问题。” “二郎,你意下如何?” 李渊见许央这样说,却又转头问李世民······这就是让李世民领命了。 “回禀大将军,右军愿做先锋,为大军渡河进关中大头阵!” 第五十八章 孤军 李渊这次没有吝啬。许央、柴绍、刘弘基、殷开山、段志玄等太原起家时的大将,各带本部人马,尽数归李世民指挥,渡黄河进关中。 许央却知道,自此,随着李渊大军的逐渐扩大,已经不存在再合兵一起的可能了,李世民、李建成将各自成军。 也由此开始,将领都有了大朗二郎麾下的烙印。或许纷争也将由此开始了。 许央虽然是直接的参与者,还跟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可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是来亲历这个伟大的时代,又像一个旁观者。 “二哥,从此应该会单独成军了。小弟有些除传承军纪以外的一些见解,你看能不能施行。” 许央把后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做了一些修改,修正成符合当下时代实际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作为一项让军队深得人心的军纪要领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许央自认为任何一个时代都适用,都会取得很好的效果。 这时代的军纪,基本都是针对战斗的。比如,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谓悖军,犯者斩之······这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在战场上的运用。而一切行动听指挥的重点在一切上,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军伍的行动都必须听从指挥,一级一级执行。 比如军纪第九,所到之处,凌虐其民,如有逼**女,谓奸军,犯者斩之······还没有具体到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程度等等。 许央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借来用,似乎就是把原本的军纪细化了,具体化了,却能让军法官有据可查。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只有十一条,却将军纪从战场拓展到了日常,囊括、细化、延伸了军纪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李世民认真的看了,又把许央递过来的纸条让诸位将领挨个传看了:“许央的对军纪的补充,对于将我部军纪严明的意义重大,我以为,这十一条从即日起,由各部宣布,开始执行。” 这十一条,看上去并没有脱离十七禁律五十四斩的大框框,甚至没有具体的惩处措施,每一项却又都能从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找到根源。 宣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时,并没有引起军卒的逆反,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将对规范整支军队的日常行为,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先锋出征,许央就很自然的率本部人马做了先锋中的先锋。没人可争,别说许央的武力值绝对,就是许田许江这两个随从,也跟其他领军的将领相当。 从河东郡南下,一路严格执行新军纪,等许央率军将要渡黄河时,他们这支队伍已经成了百姓眼中的王师。 多少年了,从杨广即位不久,就成了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百姓受到的折腾太多了,难得见这样纪律严明的队伍,自然就奉为王师了。 甚至到了夹道欢迎的程度。 更是因为河东之地的义军归拢,大军从太原一路南下,算得上是所向披靡,从河东一直到蒲津渡,沿途蒲州所辖官府,无论是白马城、蒲扳、猗县都直接脱离河东郡,归顺统辖。 许央的先头部队却没有一刻停留,严格执行既定的行军计划,所有的郡县接管都留给中军处置。 因为许央作为先头部队的任务很重,他们需要在渡过黄河后,迅速在黄河对岸扫清障碍,要提前打下沿河的一些小的城池,凑足相应的军粮,以备大军用度。 渡过黄河,那就是关中了,是大隋朝廷根基所在。渡过黄河,许央将直面冯翊、华阴,乃至潼关方面的隋军。 甚至说即将面对拱卫长安东北方向的所有隋军。而这边没有任何关于对岸的情报。 许田也曾提出过让门徒传信息过来,许央拒绝了。一个是暂时还不想拉太多的门徒进入李渊起兵的队伍里,避免出现喧宾夺主的态势。第二个,他也想尝试一下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处置得当。 许央这也是第一次独立领军,李世民划拨给他的都是从太原当初那座军营里出来的将士,基本都是尊崇许央的将士。 这样许央的指挥差不多能做到如臂使指,相当的流畅,也不存在什么反对者,甚至连牢骚话都五人说。 更让许央庆幸的是,由于军纪严明,百姓信任,在到达蒲津渡时,队伍在雇佣民船渡河时,得到了积极的响应。 “将军,放心吧!我们已经有船过河了,三五里以内,绝对不会有其他队伍存在。” 应该是被推举出来跟队伍联络,德高望重的宿老。老头一句一个保证。 “老丈,不是我不信你们,是大军行军有规定的步骤,规定的程序,相当于军纪。我作为领军的将领,更是不能违抗。还望老丈理解。” 不管老头说什么,许央还是要先派小股队伍过去,确定安全后,才会全军渡河。别说许央熟读这时候的兵书,就是以后世人的见识,也知道什么半渡而击。 “军纪!军纪是个好东西!成,老汉就顺少年郎说的。” 第一次领军,许央需要绝对的万无一失。 许江带着二百人的小队,先行乘民船渡河。 许央在望远镜中看到许江撒开队伍的情形,接收到安全的信号后,才开始安排大部队过河。 五千大军渡河,还是雇佣民间的摆渡船,这是一件相当耗时费心的活。许央几乎是看着每一艘摆渡船,担心着任何一个意外的发生。 这时候,后世对于安全的那根弦,不自觉的在许央心中绷紧了。甚至段志玄几次让许央渡河,许央都粗暴的推辞了。 直到看到所有的将士都安全渡河,许央才放了心,乘坐那老丈的摆渡船过了河。 李世民给许央配备的辅官很是得心应手,副将是段志玄,书记官是房玄龄,这都是跟许央相熟的。 李世民也清楚先头部队的重要性。 “房玄龄与民船交涉,其他各将领,迅速扎营!” 许央渡河后,没有着急向前推进,而是在离河岸十里左右的地方安营扎寨。让将士们养精蓄锐。 此刻,他们五千将士,相当于是孤军,是深入敌后的孤军,许央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孤军可能遇到的意外。 斥候散出去十里,由许田率领,并且将望远镜也配给了许田,为将士们养精蓄锐提供保障。 等一切就绪,许央又一次巡营,再一次接受斥候的奏报,才安心的返回营帐。 “许央,你的治军,是房乔所见之最,从未听说有这般年轻,却严密而稳妥的领军将领。按说你也就是十六七吧,做事的老成堪比成年将领。” “房兄可不要这样说。是现状给了我这样严苛要求的时间。若渡河即遭遇敌军,也就没时间做出这些安排。” “每一步都严格执行行军要义,确保不因自己的疏漏而导致大军意外,是为将者的根本。” “只有这样,让将士们形成一种惯性的行为方式,慢慢的养成时刻警戒的习惯,也就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甚至即便出现意外,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也不至于因为慌乱而导致溃败。” “许央自认为,军队的根本就是秩序。服从的秩序,行军的秩序,扎营的秩序,应敌的秩序,对战的秩序,甚至撤退的秩序,甚至保养和使用武器的秩序,饲养战马的秩序等等,只要是能保证所有细节是有秩序的进行,任何一个阶段都不存在大败局。” 许央的话让房玄龄陷入了沉思。这个时代,将士勇猛还是最让人看重的军伍品质。但是,许央提出来的秩序,让房玄龄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些话,许央也曾跟李世民交流过,这也是他在提出增加军纪时,李世民毫不犹豫接受并执行的原因。 所谓秩序,完全是可以融在军纪中,逐渐灌输给每一位将士的。 一夜无话,一直到第二日行军三十里时,许田来报:有大量分不清是那方的队伍向己方推进。 到底还是遇到意外了。这时候望远镜的优势就体现了,己方可以在对方斥候没有发现之前,先发现对方。 许央先后撤,选择了一处山谷,在两翼做了埋伏,自己亲自带着一千精骑,以一人两骑的配备继续向前推进,直到离埋伏地近二十里处,许央已经可以肉眼看到前方的大军了。 一千骑兵伫立山谷,等着那上万的大军临近。 这是一支步骑混合的队伍,步卒要占到八成,骑兵也只有两千左右。这让许央有了直面对抗的信心。 骑兵在冲锋时,或者说在骑兵的战场,步卒根本就没有掺和能力。 己方的一千骑,对上对方的两千骑,许央不觉得会败。 似乎对方也觉得两千对一千不会落败吧,居然先是那两千骑兵上来了,近万的步卒,也与许央一样,选择了一处山谷埋伏。 都是准备着落败后,引诱对方进入埋伏圈。 听到许田这样的奏报,许央也谨慎了,看来对方也是有相当军略造诣的。 第五十九章 乌龙 很有意思。 许央一千骑兵,两千战马,对方两千骑兵,两千战马。 许央这边在距离十里的后方埋伏,对方还没有发现。对方也在十里之外埋伏,只不过被许田发现了。 在运用战术上,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接下来就看双方在骑兵的对战上,该是怎样的结果了。 许央的队伍完全是大隋制式装备,而对方则是五花八门,看上去是一群乌合之众。 没有什么叫阵的把戏,也没有嚣张的上去自报家门。许江倒是想,许央不搭理他。 双方就在这山谷中对峙着,谁也不先行动。 许央是肯定对方不是隋军,也就不想跟对方结怨了,以便能为李世民收拢一支有实力的队伍。就看对方的战术布置,最起码不是流寇和盗匪的做派。 而对方······许央不知道,对方是柴绍的夫人李秀宁,李世民的族叔李神通,以及李渊的另外一个女婿段纶。 当初柴绍和李秀宁接到李渊的信函后,柴绍北上太原,李秀宁为掩护父亲在太原起兵,自愿留在长安迷惑朝廷。 并且在鄠县自己的庄园里,暗地里招兵买马。 直到听闻父亲在太原起兵,代王杨侑派出守卫长安的大将屈突通北上,李秀宁就举起义旗,开始在长安周边活动。 而李神通,是因为李渊在太原起兵后,朝廷搜捕李氏族人,他联合一些游侠义士,冲出长安,举旗响应李渊在太原的起兵。 同样,段纶也是响应李渊在太原的起兵,在蓝田组织了上万的人马。 李渊在太原挥师南下后不久,他们三方就会师了,收拢了长安周边的诸多义军,聚集了将近七八万的队伍。 这些日子,随着李渊南下,他们已经将长安城周边清扫了,几乎把长安城周边的郡县全部打下来了。 听闻李渊在河东郡受阻,三人组织了一万精兵,准备北上渡过黄河去接应李渊。 没想到李世民会建议在不打下河东郡的情况下,就先行渡过黄河了。 在长安还没有听说河东郡被打下。同时,由于作战的原因,居无定所,也没哟接到李渊派人传来的信函,所有的都是听闻。 而许央对于这三部分队伍,连听闻都没有听闻。 没有沟通,没有联络方式,双方都不清楚对方。 许央的队伍是大隋制式装备,让李秀宁等人以为是屈突通部署在河西对岸,准备后撤长安的队伍。 所以就准备将这千数骑兵歼灭,先打掉屈突通的后路,最后再渡过黄河。 而许央也只能是确定对方不是隋军。 对方想着将许央部歼灭,许央准备将这部分队伍收拢。双方都准备了对战失败后的埋伏,或者说是佯装失败后的埋伏,也是真正可以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埋伏。 就这样对峙着,双方都没有动。 许央认为对方不是隋军,那就可以商量,也不想这样耗。于是,许央打马上前:“既然遭遇了,咱们划个道吧。” “混战死伤难免,不合算。不如我们就玩玩早年的叫阵如何?也没必要让下面的军卒死伤,我们率军者来定胜负。” “当然,既然是划了道,那就要有输赢后的赌注。我方输了,我带所有部署投奔你们。若是你们输了,你们带着部属投奔我。如何?” 许央的话让对面的李秀宁、李神通、段纶都动心了。 这时候的隋军将领,都在各自找后路,不排除这是屈突通安排在这里的将领审时度势,也在为自己找后路了。 他们以为,许央就是再找后路时为自己保留最后的一丝尊严和面子,或者说是为了自己的身价而作战,只为了以后归顺后能有相配的封赏。 同时,作为李秀宁等人,知道这时候李渊的心里,更知道李渊这时候最需要什么。 招揽所有有志之士,最好是天下壮士都为我所用。 “先说说怎么个打法吧。单人对战是对打,成建制冲锋也是对战。”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也就是李渊的堂弟李神通。 这样问的目的,是想在对方说出打法后,己方可以斟酌,从而再下决定。 “第一局,你们选一个人出来跟我打。如果我输了,就算我们全部输了。” “如果我赢了,第二局你们可以出两个人跟我打。如果再输了,你们可以出三个人跟我打······” 许央是真的没有嚣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即便是李世民和柴绍两人对战许央,在不使用弓箭的情况下,许央都可以保持不败的。 至于段志玄和刘弘基,许央可以做到一对三。 若是生死搏杀,许央甚至可以做到秒杀。 不管李世民、柴绍,还是段志玄、刘弘基,这都是后世有记载的名将。 从许央所知的历史中,不记得在李渊起兵时,关中之地有什么名将也起兵了。 许央是根据这个基础,才敢放这样大的狂言。 只是,这话让对面的人听了,就有点刺耳了。 确实,不管是李神通,段纶,还是李秀宁,虽然也算是能战之辈,但要跟李世民柴绍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的。 即便是再差,也不喜欢听到这样寒碜自己的话。 许央看见对面领头的人脸色难看,也觉得这话说的冲了些:“那个,我没有看低你们的意思。若是你们不介意,也可以一人打一场······”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不过,许央说话时的诚恳态度,让李秀宁三人还是当真了。 虽然不记得屈突通手下有什么能战的将领,不也正好说明这少年郎是在屈突通手下不受重视,才另谋出路嘛。 所以,这脑子就没有再往其他处想。人经常这样,想中什么了,所有的信息都会往一点靠拢,所有的信息也都是在支持当下的想法。 只是,他们三人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对面这少年郎很可能确实能打。 “这样吧,也没必要那么麻烦,我们直接进行第三局,一局定输赢,我们三人打你一个!敢接吗?” 许田上前,早就按耐不住的许江也上前一步。 正是许央的思维空档期。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话,有点发愣。 这时代,绿林江湖虽然没有统称,但所谓的道义一直就是绿林和江湖人的操守,还是最基本的。 自己的话,本以为是会激起对方的豪情,来一个敢于挑战的,自己也好能试出对方的实力来。没想到对方是直接第三局。 有点兵家那种只求结果,不要过程的意思。 “兵家人?” 许央扭头低声问许田。许田是跟着师父游历时间最长的,也是跟其他门派联络最多的。 “不认识,应该不是。不过,主公,一挑三,应该没啥问题。” 许江瞪了一眼许田,还以为这小子能给自己争取个出战的机会,他居然就是让主公包圆的。 许央也瞪了一眼,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就是说句废话:“你是耍花枪?” “主公英明。如果主公答应的太快,恐怕对方还会变卦。倒不如这样将对方诓上场,到时候就是咱们占主动了。” 许央这边三人嘀咕,还真的让李秀宁三人以为许央是不敢接了。 “怎么?不打了?三局也行,把顺序换一下而已。该不是自己提出的打法自己反悔吧?” 相互之间都有想法,也没有在言辞上过分。也就是将两句。 许央看了看,也做出了心里没底的姿态来。想出去,许田还配合着拽了一把,两人又嘀咕一阵。 许江觉得无聊,已经返回本营了。 就在许央作态的这档口,对方已经有三人驱马向前了,在双方对峙的中间勒住缰绳,都盯着许央看。 这时候,许央才磨磨蹭蹭的出列,不情不愿的拍着战马向前。 战马刚踱出几步,许央就加了鞭,战马瞬间进入状态,以冲锋之势向三人冲去。 对方三人也几乎是在同时,战马都飞奔起来。 从控制战马都水平,基本能判定一个将领马上的战力。 很快,许央就瞅中了自己首先攻击的目标…… 李秀宁虽然是妇人,武技却非一般男人可比。就是在他们三人中,也不是最弱的。 三人以为,许央必定会选择先针对最弱一人,最好是能一击建功,这样就变成一对二了。 所以,从开始他们就商量好了战术。 事实上,许央也确实是准备先攻击一人,将对战变成一对二。 不过,许央并不是李秀宁等人想的那样,先攻击最弱的那个,许央是先攻击战力居中的那个。 最强的一招不一定拿下,最弱的留下后面会打的轻松一些。只有先将居中的战力打掉,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许央冲起来了,李秀宁和李神通分别从两侧向中间的段纶靠拢。 许央的马槊本来是直刺段纶的,却在双方战马错身的一瞬间,马槊在许央手里打了个旋,马槊的握杆拍向了李秀宁。 而李秀宁正使出全力帮段纶去挡许央马槊一刺…… “啊……奸诈小人!” 一声惨叫,紧接着清脆的喊声,还有长枪坠地的咣当声。 许央仿佛想起了什么,错身过后,赶紧勒住缰绳:“柴绍是你什么人?” 第六十章 弃徒 就是那一声娇喝,让许央想起来了。 据历史记载,李渊在太原起兵时,李渊的女儿李秀宁,就是后世娘子关的命名人,在鄠县拉起了一支队伍。 许央已经意识到,这恐怕是闹乌龙了。 这时候在长安周边活动,不是隋军,还是妇人,不是李秀宁的队伍又是谁? 所以,他再给了那人一击,听到女声后,立刻止住了缰绳。 许央心想:幸亏心存收服他们的意思,否则自己这一击不会只用五成力道,还是仅仅让对方两臂发麻。 若是自己用全力了,马槊尾杆点准的脊椎绝对会直接碎裂,让人全身瘫痪。 想想也后怕,若是那般,自己以后怎样见柴绍?恐怕李渊也会发疯,把自己直接乱刀砍死。 许央在冲锋即将接触的时间,还能自若的变招,并且轻松的穿过三人的攻击,而自己只是双臂发麻,丢了武器。 李秀宁就知道人家是留手了。至于情急之下那一句奸诈……这少年也确实奸诈,简直太奸诈了。 不过,听到那少年郎喊出自家夫君的名字,李秀宁也是怔了怔,挥手制止了段纶和李神通继续攻击,看着许央:“你不是隋军?不是屈突通部属?” 得!果然是这样! “屈突通还没资格做我的上官。诺…~” 许央拽出裹在脖颈里的白巾:“我是许央,唐国公帐下右路副将,李世民乃是我上官。” “你是二弟部下?父亲已经带兵渡过黄河了?” 李秀宁绝对不是那种无脑的妇人,之所以在听到许央自报家门后,接二连三的问题,是……是一种最真切的情绪流露。 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一个女人要压抑着心中对夫君的思念,控制住对父亲家人的担忧,还要处处时时警惕。 在这样的心里压力下,还不忘招募人马,为父亲分忧。这需要多大心脏,需要怎样的心理抗压能力。 许央记得后世见过评论,说柴绍是渣男的代表……这时候见李秀宁这般的惊喜,那种思念的情绪溢于言表,也觉得柴绍有点渣男了。 柴绍在跟许央和李世民饮酒时,总是喝高,甚至没几杯就高了。 絮叨对自己夫人的愧疚,对夫人的思念,对夫人的担忧。 每当那时候,李世民就会表现的特愧疚,也会莫名其妙的对杨广骂娘。 却从来不会说柴绍扔下自己的姐姐做的不对。 许央有时候不理解,当看到李秀宁这样的表现,心里总觉得所有人都欠这个女人。 “许央见过三姐!” 许央下马,随手丢掉马槊,躬身施礼。 “你告诉我,我父亲已经过河了吗?” “回三姐的话,唐公主力尚未过河。二哥率两万大军渡河,小子为先锋。” 李秀宁的脸色,就在那一瞬间稍微有些失落,瞬间有欣喜了:“许央,你是说河东郡打下来了?” “还没有!不过,帅帐议定,不管河东郡,留少量部队围而不打,大部队全部开拔渡河。” “取了长安,河东郡就是孤城,不足为虑。” 也就在这时候,许央向后挥手,示意许江前往渡口,去看看大军是否渡河了,重点看看柴绍是不是已经渡河了。 许央暂时没有跟李秀宁说柴绍在李世民的军中。 为给她一个惊喜也好,还是说需要叙说更多的事情也好,并没有让李秀宁着急着往河岸跑。 丢下夫人几个月,将夫人置于险地。柴绍应该多跑这几步路。 这时候,双方才丢开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三姐,扎营吧!顺便把你们埋伏在十里地之外的大部都叫回来…~” 许央这话让李秀宁三人惊的合不上嘴。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许央。 十六七吧?应该就这个年龄。武力值惊的吓人,还是这般料事如神。 “别那样看,我也同样我埋伏下的队伍一并开过来。咱这也算是会师了。” 许央也很开心,特别的轻松。 本以为自己这五千人是孤军,没想到倒变成了找到大本营了。 这边居然已经把长安周边快全打下了,还有七八万的大军…~这几乎与李渊的主力等同了。 许央正与李秀宁三人互通信息,各自叙说对方关注的事情。就听见一匹如同急递的快马声。 马蹄声急促,甚至能从马蹄声感觉到主人的那份急切。 李秀宁呼一下站起来:“许央会不会是二弟渡河出了问题?还是说主力部队有军情?” 许央没动,只是李秀宁脸上的焦急,让许央不忍继续捉弄了。 “三姐,是柴绍出了问题,他着急!” 许央话音刚落,已经能看见柴绍在拼命的抽打战马,疯狂的向这边奔。 “夫人,柴绍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人还离得很远,声音已经传过来了。 许央眼看着李秀宁脸上的泪,就那样无休止开始往下淌,顺着略显凹陷的脸颊,流淌到清廋可见的下巴,再任由滴落于尘埃…… 许央不忍继续看,拽一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神通和段纶,远远的走开了。 话说,这时候这会师在一起的大军,正忙乎着扎营寨,需要他们多关注,而不是看人家两口子诉衷情。 有一阵,许央再见李秀宁时,她已经换了戎装,着一袭青白裙。虽然更换了女装,依旧掩不住她的英姿。 “三姐还是戎装好!” “哈哈哈……许央,这是你……你叫三姐也对。夫人,忘了跟你说了,许央跟二弟结拜了,他叫你三姐。” 柴绍那股兴奋劲,比斩杀宋老生张狂多了。这时候,许央才感觉到柴绍的明朗。 一直以来,柴绍总是很没有存在感,很少脸上有笑容。 即便他就是个渣男,也是用情至深的渣男。 “小弟许央,向三姐见礼。” “一直称呼我三姐,我完全没在意,原来根源在此。三姐见面,总要送你见面礼的。” “诺,这是一把很不错的横刀,跟你姐夫那把比,也不逊。” 李秀宁说着,就抽出自己的腰刀给许央递过来。 许央纯粹是下意识的去接,当他将那腰刀拿在手上时,脸色不由的一变…… 这脸色的改变,在柴绍看来是尴尬,而许央却是看到了此刀采用了炒钢法。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刀的表面同样用了师门的秘法侵染过,不怕水浸。 虽然没有达到师门那完美的侵染配比,绝对可以断定是同一类方法。 “哈哈哈,夫人有所不知!此许央,便是为夫在商洛城中所遇到的铸刀大师。夫人曾与我一同去找过,只不过错失了。” 柴绍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横刀也拿出来,两把刀并一起。 “咦……还真是…不是,虽然看上去一样,可你的这把很明显要比这把光滑。” 女人天生比男人细心。李秀宁很是惊讶这两把刀的表面对比。拿着这两把刀啧啧称奇。 “三姐,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三姐引见赠刀之人,或者铸刀的师傅!” 虽然在技术上还有差距,秘法绝对是一个原理。 虽然横刀存在差距,也存在是技术未至臻境时铸造的。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许央都必须追溯。 许央倒不是有敝帚自珍的毛病,他入世就是要发扬墨家机工的。 是因为但凡懂得这秘法,或者第一个拥有这把刀的,都是与师门渊源颇深的,甚至是知道师门秘辛的。这一点干系太大,说是涉及千万人的性命有些夸大,却肯定会导致很多人丧命的。 同时,许央也可能必须停止入世,隐于山林,以待下一代传人再入世。 虽然用这种秘法炼制的刀剑不止一把,都是记录在案的。 而李秀宁准备送给许央的这把,很明显不属于记录在案的,更是形制都有些差别。 “呵呵,好!三弟,你不知道,那老头还说天底下没人比他更会炼制刀剑。” “这就有了!还是我三弟!呵呵!很好。这一次姐姐带他来了,就是想让他看看你为夫君打造的这把刀……” 李秀宁和柴绍都没有注意到许央明显的松了口气。 说实话,许央不希望这把刀是李秀宁杀人夺宝得来的。若是那样,会让许央很难做。 或许许央为了墨学大事,会暂时不追究,心里的刺会永久存在。 “三姐,姐夫,小弟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我把这两把刀借用一下,让那人到我营帐找我吧。” 许央已经冷静了。这时候,自己作为一个副将,决不能亲自去找一个军中的工匠。 许央从李秀宁的营帐出来,虽然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却让许田和许江感觉到了许央此时的阴郁。 三人没说话,直到进了许央的营帐。许央挥手示意,让许田和许江查看营帐周围。 等确保安全后,许央才把两把刀丢在案桌上。 “主公,这……这是新打造不久,怎么可能?难道会是他?” 许田拿起两把刀,仔细看过后,一脸的惊讶。 许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的看着许田,又看看那两把刀。 “打造刀的人一会儿会过来,到底怎样回事,立马就清楚了。” “按照师门的记载,此法外露的可能性不大。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年的弃徒后人了。” 第六十一章 执念 綦毋(qiwu)怀文,襄国沙河人,襄国宿铁刀的发明者。 他是北齐人,他喜欢“道术”,曾经做过北齐的信州刺史等。 据《北史》和《北齐书》记载,他曾使用“灌钢法”冶炼钢刀及利用两种淬火介质进行淬火以制作刀具。 这是史书记载,历史记载他是炒钢法、灌钢法的发明人。 事实上,许央从师门的记载知道,他是墨家师门的弃徒。 此人生性聪慧,天赋惊人,特别是在冶炼一道,更是前绝古人。 只是,此人没有练武的天赋,只对机工一道感兴趣。 本来师门是准备将他培养成专门的机工传习,此人偏偏迷信道家学术,执着于炼丹长生。 师门当年几次都没有下狠心将他斩杀。鉴于当初綦毋怀文学炼钢技艺时,炒钢法和灌钢法均未成熟,浸染法更是尚未传授。 师门最终还是放手了,不忍扼杀一个冶炼大家。 本以为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将炒钢、灌钢完善的。至多他就是个高明的匠人,还是一个抽风要长生的匠人。 谁能想到,时隔几十年,世面上居然出现了类同于师门的制刀技艺。 许央三人在营帐里,都在考虑如何对待即将面见的这人。 “主公,一旦他泄露过密辛,我先回山门,通过独有渠道,通知所有门徒,对知道密辛者展开捕杀,格杀勿论!” “至于他,暂时只能先稳住他。待将所有知情人除掉后,再处理!” 许田说的是最好的也是最合适的应急方案,可许央心里多少有些不落忍。毕竟,当初綦毋怀文也只是因为违背师门意愿,并没有主动要背叛师门,转投其他隐世门派。 甚至说他自己琢磨的所谓道术,也不是道家学术,而是炼丹术。师门也有相关的技能,只不过定义和目的不是丹药,也不是用于人为长生而服用,直接就是服务于炼器的。 许央知道,那都是原始的化学家。 这种执着求索的精神,许央还是敬佩的。就如綦毋怀文这人,也只不过是个痴迷于某个世界的偏执狂,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甚至在当时,也是因为师门不满他的路走偏,或者不符合师门对他的要求,而直接放弃了他,不是他主动要脱离师门。 想来这也是师门当初几次没有杀他的原因吧。 “他应该没有泄密,或者说当初綦毋怀文并没有告知他的后人什么密辛。否则,那李秀宁不会这样对我。” “再说了,若真的他知晓并泄露了师门密辛,我也不可能继续留在俗世了,甚至师门的祖地都需要整体搬离。到时候恐怕都得离开!” 倘若真的是这样,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绝不能有一丝的侥幸,给师门带来灭门之灾。 墨家从被儒学挤下显学的神坛,就有些把路走偏了,曾经想以嗜杀来赢得胜利,后来又想着以止杀博取盛名,最后甚至走上了与名家类似的路······诡辩。 一直到百多年前,才有师门的核心入世,隐藏墨家门徒身份,博取俗世王朝的功名,从而尝试借政权传播墨家学术。 只可惜,正逢乱世,除了一些虚名,为不同的王朝征战以外,根本就没有时机去做什么,传播什么。 不是在征战的路上,就是在勾心斗角的泥潭里求活。这也是师父心灰意冷再归山林的原因。 但是,不得不承认,汉时师门的一些做法,给王朝的统治者留下了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多少年过去了,所有的统治者,依旧遵循逢墨必究的惯例。当街残杀、暗杀、袭杀、毒杀,甚至发展那些达官显贵的贴身人,搅风搅雨。让当初的王朝皇家和世家门阀,到了谈墨色变的程度。 这些年做了很多事,却始终无法改变上层人对墨家的印象。当然,儒家掌控着上层喉舌也是主要的原因。 即便是现在,即便李渊李世民都算是开明的君王,大唐也是流传于后世最为开放的时代,许央也不敢奢望李世民会容忍墨家存世······门徒太多了,多到一个可以动摇任何王朝的地步,那个君王可以放心? 若真的有什么密辛被泄,许央敢肯定,自己必须得跑路了。 希望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主公,不如先拿下他再说。” 许江脑子里也是肌肉,全是暴力。都不用许央说,许田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你当整个军营都是咱的人?还是你能把一万多人都杀干净还不留痕迹?” 在营区,估计是什么都不能做。 没一阵,帐外有人求见。 许央已经让许田和许江吩咐过了,两丈以内不得有人靠近吗,除了奉李公子之名求见者。 许江打开帐门,进来的是一个老头,或许年龄不怎么打,应该是经历的苦难多一些,看上去很有沧桑感。 “少年郎要见我?” 老头进来也不行礼,就直蹦蹦的站着,说话甚是无礼。 许江忍不住要踹一脚,被许田瞪回去了。 许央见到这人的无礼,心里好像踏实了一点:“老丈有礼了。小子是见你炼制的横刀有些好奇,邀请老丈过来一叙。” 看来李秀宁有心戏耍,并没有告诉这老头来此地的目的。许央说着,就把他的那把刀放在案桌上,盯着老汉看。 那老汉这是瞥了一眼那把刀,还直挺挺的站着,也不说话。 “怎么,不说说?” “说什么,老汉只是个铁匠。走路还能捡钱呢,偶尔打出一把不错的刀,不足为奇吧?不知小郎君问这有何用?” “当时我也跟李公子说过了,这属于偶然所得,做不得数。即便现在老汉开炉,也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刀了!” 这老头一边说,还一边惋惜感叹吗,装的特别像。 不过,看这意思,许央倒是又放心不少。 看了看许田,见许田也似乎没有戾气了。 “老丈,不如你看看这把刀又如何?” 许央说着,就把自己给柴绍打造的那把并排放在了案桌上。 就见了老头眼睛急速的收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许央感觉这老头那一刻绝对想扑过来看,是硬忍下了,能感觉到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的走向案桌。 “我都说过了,我就是个铁匠,打一把好到是运气。这把刀就比我打造的那把好很多······小郎君,这把刀是你的?” 许央没回话,还看着老丈。 “我说李公子让我过来作甚,原来是让我来拜师来了。嘿嘿,少郎君,你可见过打造这把刀的大师?我老汉就是对打铁感兴趣,见了好手艺就想学。” “少郎君,不知道能否介绍老汉认识一下大师?” 很拙劣的伪装,颤抖的声音,抖动的手,还有连续不间断的问话,暴露了这老汉此刻激荡的心情。 “你知道多少?” 许央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那老汉有明显的一顿,强装出一副笑脸。这也是老汉第一次露出笑脸,畏缩的看向许央:“少郎君说什么?什么知道什么?” 很无辜的样。 “灌钢法和炒钢法,你知道多少?表面浸染,你又知道多少?” 许央再一次发问。眼睛盯着那老汉,很有逼迫的气势。同时,许田和许江也往前一步,几乎是贴着那老汉的后背。 “少······老汉不懂少郎君在说什么,老汉就是个打铁匠!” 许央没有搭理这老汉的解释,也不说话,就盯着老汉看。 毕竟许央是混过战事的,杀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将自身那种铁血的气势提起来,这样对一个老汉逼迫,那老汉还是扛不住的。 老汉左右躲闪着许央的眼神,就连这两把刀也不看了。 许央突然把气势一收,挥了挥手,让许田和许央也退回去。许央自己也似乎放松了。 “不好意思,失礼了。忘记了,敢问老丈高姓大名?” 老汉微微抬了一下头,偷瞥了一眼,感觉没有了刚才那种压迫,又长喘一口气:“老汉,老汉我高姓······不是···老汉我姓齐,单名一个铭,字望山。” 听到这个名字和字,许央突然就想起了姚天······莫尪。这个齐还是那个綦?铭就是命,望山?这是在说遥望山门吗? 许央有点乐观,总是往好处想。 人啊,总还是要多想好,最起码心情愉快很多。 “姓綦毋?” “你······” 许央很轻的说出綦毋二字,那老头张着嘴,上下合了几下,硬是没能合上,眼睛瞪得滴溜圆,看着许央吗,眼神里满是惊恐。 “老汉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綦毋怀文是你什么人?先别着急否认,待我把话说完。这把刀······”许央又拿起他打造的那把刀说:“这把刀是我打造的。” 不知道是綦毋怀文的名字,还是许央说自己打造的那把刀,反正许央在说完后,那老头应该是短路了,只知道张口喘气,根本不知道说话了。 他没感觉,许田和许江的腰刀已经出鞘了。 得有一阵,那老头一直看着许央,眨都没眨一下眼,然后突然跪下:“我···我······总算是可以理直气壮的死了!” 说完,双手捂着嘴,呜呜的哭起来。 第六十二章 首功 一个看上去六七十的老汉,跪在地上,把手塞在嘴里,呜呜的哭,硬憋着不出声,仿佛一个孩子,受了莫大的委屈,见到了家长一样。 这场景,顿时让许央三人不知所措了。 想过很多场景,绝对没想到会是这样。 老汉呜呜的哭,都能看见他的老泪,真的是老泪,不知道憋了多久,一滴滴顺着手背流,肩膀还不停的抽出抖动。 这得多委屈呀! 这时候,许央真不知道是上前扶还是让老汉尽情一把。 这时候,许央已经肯定,自己不需要杀人了,也不需要跑路了,更不需要让山上的祖地搬迁了。 墨家的忠义绝对是杠杠的。许央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赞扬墨家弟子的忠义,只觉得杠杠的嘴契合了。 “差不多行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还哭起来没完了?好像谁打你似的!” 许江没那么多心思,只觉得老头哭的可怜,还影响到自己那个坚强的心了,不由的挤兑那老汉。 至于杀,许江觉得就凭老头这阵哭,最起码自己这阵子是下不了手,等他不哭了再酝酿酝酿。 老汉还跪着,双手左右开弓,抹了两把。可能是觉得鼻涕眼泪混合物比较黏,就顺手在自己跪着的裤腿外侧蹭了一下。可能还觉得没抹干净,又拽这袖笼,左一下右一下把脸上的物事擦干净。 这一番操作,愣是把许央给惊着了,很想伸手给他一块手帕。 “我那死去的老爹说过,只要见到有这样手艺的人,那就是师门的人,就是自己的主人······” “几十年了,我到处晃荡,以打铁为生,可是我却不敢打造这样手艺的兵器,甚至连兵器都不敢打造!” “我怕!我怕我死了,也不能完成父亲的遗愿!那是他临死都不闭眼,硬要我答应下完成的遗愿!” “我父亲说,他说,他后悔了!他错了!希望师门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的魂魄回到师门的祖地······” 说着,老汉的泪又留下来了,止不住的流。这一次,老汉没有管,任由那泪水往下流,时不时用袖笼抹一下。 “你知道师门是怎样回事?” “知道。我一直以为父亲就是个道士,会打铁的道士。父亲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师门,也从来不接待游方道士,甚至遇到道士还驱赶,说是那是他的孽障。” “父亲只教授我打铁,告诉我那些技能不可随意显露,否则会有杀身之祸。直到······直到······” “直到他快要死了,用炼制的虎狼之药掉着命,整整两天,给我讲了两天。他说,如果我这一生没法得到师门的原谅,他将万世不得转生!” “他一直不闭眼,一直瞪着!直到我说,即便是我找不到回师门的路,子子孙孙都会将此作为遗愿,世代为此努力,父亲才最终闭了眼!” 说了一阵,可能老汉的郁结得到哦宣泄了,也平静了。 “你先起来吧。你这一哭,我都忘了扶你起身了。” “可是答应带我拜师门吗?” 这才刚缓解,这老头居然连起个身都讲开条件了。 “先起来再说,你要是跪着,没得说。” 这是在军营中,许央不会随便表露身份。这跟当初遇到姚天不一样。 当初许央刚下山,说是一时冲动也可以。在俗世混了一年,心境还是有变化的,最起码不会像当初那样,一感动就表露身份。 老头见许央坚决,也就顺从的起身了。 “该叫你齐铭?还是綦毋望山?” “齐铭吧。綦毋铭是载入山门名册时用一下就行。” “你为何不自行上山拜门?” “少郎君,父亲说他是弃徒,肯定是做了对不起师门的事。违背忠义,他不敢道出山门的路径,只让我在世间碰。说是我遇到了就遇到了,遇不到就让子孙继续遇,什么时候遇到了,他什么时候安魂。” 听齐铭这样说,许央和许田对视了一眼······这算是心中有底了。 只是这齐铭肯定一直要提拜山的事。许央能感觉到,这老头游历世间,绝对不好糊弄,还有可能是个难缠的主。 他一进门装十三,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接下来倒是真动情了,诉委屈。却又能将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这时候又跟没事人似的。 不简单呀。 “李公子是怎么回事?” “我······全家人差点死绝了!”一开口,感觉又准备带着感情了,似乎下一刻,齐铭的泪就要落下。 许央不由的看向他,带着探究也有戏谑。 “那个,确实是全家人差点死完了,是李公子带人救了我们。知道我是个铁匠,就留在军中了。我就想,这世道,混在军中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父亲说师门最重忠义,为报恩情,我就打了这么一把刀。主要是觉得,军中武器最多,也说不定就能遇到相同手艺的刀剑······还真的遇到了。” 还是能很平常的说话。 这齐铭确实挺难缠。许央把话问明白了,也该着打发他走了,这老汉居然死皮赖脸的没话找话。 说起他家现在在长安安了家,说起他爹怎么怎么交代了,说他儿子现在也会打铁了,不过没有学炒钢和灌钢法。 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回到一个问题上:我什么时候拜山。 “老齐,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是经常进山的。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一点,正如你父亲说的,遇到了他就可以安魂了!明白吗?” “以后,咱们就是手艺人交流,不是什么师出同门。你能留在军中,就是你的造化,该享受的你享受。” “回头师门那一天联系你了,给你联络方式的,就是你的联系人,只要不死,终生不变。你这一支,就永远是他联系。他死了,会有人拿着同样的方式联系你。” “我就是这样!” 实在被老头缠的没办法了,或许是他爹的魂把他缠的没办法吧。逼得许央最后硬是透露了一些信息。 至于他能想到什么程度,那是他的事了。 不过,许央没能忍心拒绝一个几十年苦苦追寻,从不曾泄露师门密辛,一心想着拜山的门徒。 许央将两把刀都还回去时,李秀宁随口问了一句:谁更强?没把我军中的那老头吓跑吧?救了他全家,老头才答应效力三年! 这时候,许央才知道,齐铭所谓赖皮,也是真的觉得是遇到同门了才那样,想来他在外人面前,也是个挺牛叉的大匠。 若是通过李秀宁的路子,让这齐铭进未来大唐的将作监,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门徒都有这样的渠道,倒也不用自己费心费力的设计了。百年来,墨门已经不再控制进入庙堂的门徒数量了。 只是,墨家门徒还是集中在底层,望天无门的多。 有能力,有手艺傍身,并不一定就能过上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更何况当下的手艺人,是匠人,是有升迁天花板的一类人。 哪怕是许央遇到了李世民,若不是许央的武力值,谋略,学识等等,单凭打铁的手艺,即便李世民看重,也只会看成一个有本事的铁匠。 现在就不同了。 李世民掀开许央的营帐,后面跟着柴绍和李秀宁:“许央,听说你还敢教训三姐了?” “我听三姐说了,马槊杆那一下,若是你多一分力,三姐这时候就废了!你小子,真敢!” 李世民是绝对知道许央力道会有多大的,听完李秀宁陈述,就知道许央当时是留手了。一起过来,自然不是找许央道谢的,李世民觉得他俩不需要这些。 过来许央的营帐,还是有事说的。 “许央,父亲大人已经回信。中军帅帐鉴于对屈突通的分析,认为屈突通是杨广留在长安的第一大将,也是唯一大将。” “只要大军攻打长安,屈突通绝对不会继续固守河东,必定出战。所以,中军已经准备留下少部分牵制屈突通,全军将于不日渡河!” 许央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真正促动中军全军渡河的,不是什么攻打长安,而是河岸这边有七八万大军,长安周边已经清扫。 进长安的首功啊,还是犹如行军一般,带兵直接开进长安,谁又能眼看着,吃不着,还心踏实? “二哥,长安已经是手到擒来,大军渡河是应有之义。” 当着李秀宁,许央还不能明着挑唆。相信李世民,李世民之所以没有召集所有将领议事,而是来自己营帐说,想必他很清楚现在的事态。 “二弟,你是先锋,这样等下去是不是合适?” 这话本来李世民是想让许央说的,若是让李秀宁说,他大可不必做的这样猥琐,直接在议事时谈就行。 李世民绝对不信许央不明白此此时大军渡河的目的是什么。 李渊现在已经有近二十万大军了,在这个乱世,已经有了改朝换代的基础。 许央相信,欲望这时候在李渊的心里,包括在他子女的心里,已经过了春分,开始猛长了。 许央不想再深度挑唆,最起码不能太明显了。 “也是,二哥,先锋停下来等中军又是什么原因?咱们没理由这样等下去。三姐跟唐公相聚,汇报这一年的战功,那是为她部署请功,咱们就不需要凑热闹了。” “现在还不是庆功贺喜之时,我们作为先锋,应该将长安的城门大开,迎接唐公入城为善!” 有了李秀宁挑开话,许央有些话不能再含蓄了,自己就是李渊身边的裴寂那个角色,需要替李世民把话说出来。 第六十三章 破城 许央敢肯定,李渊的来信中绝对含蓄的提到了让李世民驻军等候。 进长安的首功,应该是整个太原首义将士的共同功劳,不应该有李世民的先锋独享。开始李世民领命做先锋,那是因为谁也不知道此时的长安,已经等同于一座空城。 当得知李秀宁、李神通和段纶,将长安周边基本打烂以后,没人还想在河对岸等消息了。 这时候,屈突通就是个屁,都不想憋着,都想把他放了,任由他随风飘。 李秀宁玲珑剔透的心,洞察了整个情形。若不是自己带兵接应,二弟应该已经带兵拿下长安城了。本该就是这样。 一般而言,做姐姐的总是宠弟弟,虽然也跟哥哥亲,总要比弟弟差那么一些。 更何况,柴绍也是在先锋军中,不在中军。让二弟率军进长安,也就成了李秀宁想做的。 “我带来的兵马,二弟带走五千,凑够两万。我会知会散落在周边的部署,让他们配合你们打下长安城。” “三姐,这就不必了。我的军纪,你的人不一定能受得了。” 说着,李世民还把自己添加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给李秀宁看。 李秀宁很是认真的看了,看完还低头想了一阵,似乎是在体会这样的军纪,会对百姓留下怎样的影响。 “二弟,要说那些散落在长安周边的我不敢保证,这一万精兵,我以为能行。!” “要是姐姐我能整理出你这新军纪十一条,我就能带兵进长安了。不知道父亲如何处置长安,招募的那些人又有些粗野,就只能等着父亲的大军了。” “现在没事了,有怎样的军纪,进长安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李秀宁这明显是要替李世民分担一些李渊的不快了。 集合大军,分配任务,整装,全军开拔。 “二哥,永丰仓······” 永丰仓是作为先锋军的首要任务,长安城提都没提。所以,许央许要提醒李世民,千万不要忘记永丰仓。 永丰仓的重要性,甚至堪比长安,是将近二十万大军的给养所在。 “我认为刘弘基,殷开山二人率本部人马,足可以拿下永丰仓,并确保不失,坚持到中军接手!” 许央想了想,好像自己会这样认为,也只能这样认为。甚至柴绍和段志玄也觉得非常有道理。至于殷开山和刘弘基······这是军前,岂能讨价还价? 截止目前,整个大军中,还真的没几个是彻底偏向李世民的将领,许央除外。 许央想起玄武门时,凡是从太原起兵的老将,居然无一人参与其中,也就能明白此时李世民的处境了。 不管是投奔还是投靠,认准的只是李渊,而不是李世民。即便有一些目光长远的,也会瞅准李建成。 像许央这样死心塌地,一开始就跟李世民交好的,少之又少。 不知道李世民这时候是不是开始有了心思,或者说心境有了变化,反正许央是能感觉到了。 “二郎,最好还是能留书一份,向唐公说明大军的作战部署。虽然先锋军前行是应有之理,唐公要大军渡河,意之所指很明显。” “房乔以为,留书一份,说明先锋军所作所为的意图,是必须的。” 房玄龄的这话说得很透彻了,比许央还透彻。 许央不由的看了看房玄龄,这称之为房谋者,果然有惊人的谋算。留一份书信,直接言明先锋军的作用,作战意图。 只要在措辞上恭敬一些,口号喊得高调一些,理由说的充分一些,就是李渊有气,都得捏着鼻子认下李世民首功。 书信是由房玄龄起草的,笔如刀呀!让许央看了,也觉得这长安城若不是李世民率先锋军打下来,都没有天理了。 “房兄,是不是应该加一句:唐公进长安,本就不应该沾染血腥和杀戮。唐公需要怀着一颗宽怀之心,安抚、接纳、招揽那些唐公的故旧,共同扶持明主······” 许央说出来,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李渊的心思,就是李渊这一路封赏,却从不曾涉及朝堂政要的封赏行为。 李渊不是恪守国公的职权,而是他有意留着那些职位,准备拿这些职位,直接继承大隋朝廷的政治遗产。 只要李渊进了长安,几乎不用折腾,就能让大隋朝廷稳定的运转起来······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我所用,这才是李渊的谋划。从太原起事之初,甚至更久一些,李渊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史书应该是被李世民即位后修改了,否则,就李渊的这份深远的心思,后世绝不会没有相关资料。 李二,你害人呀!连自己也害了。 过同州、穿下邽,一直到泾阳,李世民的先锋军,真的就是在行军,不是在打战。 长安周边,蓝田、昭应、下邽、高陵、三原、泾阳,整个长安东北向的城池,已经全部被李秀宁、李神通、段纶三人打下来了,全部由他们的属下驻守。 在接到李秀宁的命令后,这几个县的各部,全部抽调兵力,开始往西、往南进发。而李世民率领的先锋军,更像是来直接开拔去接收长安城的。 破船也有三千钉,就说杨广再不得人心,也有对杨广的死忠。更何况是在都城。 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只要大军立于城下,那些守城的隋军就会解甲投降,打开城门让李世民进城接管。 攻城战准备要开打了。 两万大军,对于偌大的长安城还是太少了,谈不上围,只能是集中在一道城门作战。 李世民召集部将商讨如何能最快的攻破长安…~ 还是把攻破长安城的功劳想的太低了些。 从李世民率大军离开黄河西岸的营地,几乎是一路狂奔,没有任何阻挡,就到了长安城下。 而到了城下无非是扎营,然后斥候侦查,在安排一部分队伍分开驻扎,防备城内的隋军从其他城门出城,抄了自己后路,攻打左右两翼。 也就两三天的准备。 没想到,他们才刚刚商量如何攻城,李渊的大军洪流就已经抵达了长安城二十里外。 “中军到了!” 李世民接过传令兵送进来的军令,有无尽的不甘。 或许,只需要两三天,就两万人,就可以打开长安的防御。 只是两三天的空挡都没留给先锋军。此时,李世民率领的大军,真成了先锋了。 先锋不就是先来看看情况吗?情况明了了,主力也就到了。 这时候,也就没有了什么先锋不先锋,而是整个二十万大军围城攻城。就成了谁都可能得破城之功。 李世民就是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带着许央到中军报道,并汇报军情。 许央不知道该怎样劝慰李世民,好像也不太想劝,或者说像李世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劝。 任何情况,李世民都能想明白。 “二郎,前锋大军辛苦。大军已到,先锋军可以先撤下来,由其他各部组织攻城!” 李渊说的就更体恤先锋军的奔波一样。可中军不也是不辞辛劳的一路疾驰吗? 主帅在场,轮不着许央这个副将说话,只能陪着李世民从心底感慨,在心理上支持一下李世民。 “大将军,前锋大军已经抵达长安城下三日,也休养调整了三日。” “之所以没有开始攻城,末将就是在等待大军抵达,也好配合大将军部属攻城战!” 李世民完全是以军帐的规矩回应了。理由充分,回答得体,有理有据,让李渊都没法拒绝。 这时候真要拒绝让前锋大军参与攻城……到底会寒了谁的心? 许央有点现在的长安守军有点不识时务,不可理喻。 很明显,长安城已经被他们忠诚的皇帝放弃了,从天下大乱开始,杨广南下江都,就相当于放弃了长安城。 或者说等着奇迹也说不定。可现在,李渊的二十万大军将长安城围的水泄不通,没有任何幻想基础了。 关键是,李渊起兵喊出的口号是扶持明主,也就是说,他们作为大隋的将士,依旧还是大隋的将士。 这这种情况下,实在不懂还死命守着这座城,到底为什么。 “是左翊卫将军阴世师!” 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名字,终于让许央明白长安城为何这般顽抗了。 得知李渊在太原起兵,便找到李氏祖坟,将李渊先祖骨骸都刨出来晒太阳的阴损家伙,有他在,死命抗也就能理解了。 攻城战就是绞肉机,特别是遭遇顽抗抵抗,没有任何转换余地的攻城战,更是血肉磨盘。 这时候,许央不需要往前冲了,他不需要破城的首功。 再说了,这时候更多的是炮灰在行动,是攻城器械在起作用。 许央观战,更多的是琢磨那些攻城器械,琢磨着有没有改进的可能,改如何改进。 实在不想看死人!死的太多,也太容易,更是太残忍。 “破城了!” 突然间,一阵又一阵山呼海啸。在围城五日后,长安终于被攻破了。 “是大哥麾下的焦永吉首先登上了城头!” 李世民此时的心情不怎么好,已经在牵马了,许央只能配合着也整装。 他这是要冲城,要进城了。 第六十四章 荣耀 李世民没发疯,就是有点激动。到手的破城首功,就这样被抢了,作为一个年轻的,有气性的将军,有点情绪是正常的。 许央不确定李世民这会儿是不是有跟李建成争锋的心思,反正在听说李建成麾下的焦永吉首个登上城头后,就有点不对劲。 冲锋很猛,下手很重,仿佛是怪罪这些守城军没有在他带兵抵达时,就打开城门迎接一样,很是恼怒。 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右军全部陷入一种亢奋状态,不要命的攀爬城墙,很快也有人登上了城头。 可惜,人们永远只记得第一人。 城门打开了,守城隋军早丢下武器了,一个个跪在地上,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只惩首恶,从罪不论!右路大军迅速推进,负责接管皇城!” 这是中军帅帐的命令。有点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意味。 许央认为,更多的是因为右军的军纪。 毕竟当时李秀宁是留下那张增加了十一条的新军纪。 皇城已经被打开了,近万数右路精兵快速的将整个皇城控制了。 大兴殿前,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被两位儒士打扮的老者陪着,就站在大兴宫的台阶上,看着李世民一干人登阶而上。 “李世民,你父亲唐公可曾让你将代王驱逐出宫?可让你接管大兴殿?老夫姚思廉,老夫李纲,倒要问问,他李渊所言扶明主,是不是真的!” 俩书生变了调的喊声,硬是让李世民不敢再上前了,生生的停在台阶中间。 “见过两位,是世民莽撞了。军甲不进大兴殿。世民这就退去!” 李世民真的就从台阶上退下来了,还是一直面对着台阶上的人,缓缓的后退。 下了台阶,李世民再一次向台阶上躬身施礼,这才转身带着许央和房玄龄离开。 房玄龄似乎对李世民的做法甚是赞同。 “二哥,台阶上是谁?” “大儒李纲、姚思廉。” “若陪着代王的是甲士,这般呵斥,二哥会怎样做?” “乱刀砍死!” “若陪着代王的是工匠呢?” 李世民被许央问的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回了:“估计也会乱刀砍死。” “如果是农夫呢?也这一样呵斥二哥,会怎样做?” 李世民还是有点不明白许央为何要这样问,还是想了想回答许央:“若是农夫,我可能会一脚踢开他,不会杀他。” “那既然都说的是一个道理,为何会区别对待?” 许央为影响李世民的思想,不舍得放过任何时机。 就如当下。李世民被呵斥,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却因为对方是李纲,是姚思廉,是大儒,就不得不忍下来。还得恭敬的施礼。 同样的场景,换不同身份的人,做同样的事,结果会大不同。为何? 这一刻,不止是李世民,就是房玄龄,也都奇怪的看向许央:“大儒教化万民,理应得到尊重,没有为何。” 果然是这样的答案。 “二哥,房兄,我不是对儒生有什么意见,我也尊重大儒,也学习圣贤经典。我就是想问问。” “你们说大儒教化万民,先不说大儒能不能的教的过来。我就是想知道,甲士作战,荡平一切不臣,守卫边疆,保卫天下太平,难道不更应该受到尊重?” “大匠营建屋舍,使天下人不至于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更有先圣有巢氏被世代敬仰;也是因为大匠,我们才有了兵甲,才能英勇的作战。难道不应该被尊重?” “至于农夫,不用我说了吧?庄稼是农夫操心费力的种出来的,可以说是粒粒皆辛苦。难道不应该被尊重?” “为何二哥就会区别对待?” 这时候还不是宋以后,还没有将读书人推到一个让人敬仰的地位,还不至于因为说读书人的不是而被千万人唾骂。 自从晋人南渡,北方处于所谓的礼乐崩坏的环境,李世民又是胡汉交融的底子。许央能,也敢说这样的话。 其实这个时代,可是说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后世称大唐为最开放的封建王朝,也是因为这时候的大变革环境,能接纳不同的文化和思想。 就比如当下,许央的几个问话,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房玄龄,都自觉的被代入了,陷入了深思中。 “许央,你是说四民?士农工商一视同仁。” “房兄,我不是针对什么说,就是看到今天二哥这样被训斥了,有些疑问而已。毕竟咱们是一路杀过来的,也是杀进来的。” “二哥这样对那两位恭敬,我当时就想,换个人试试!所以,才有这些问题。” 至于是不是真的如此,见仁见智吧。 许央至今还是不会表露一丝真实的意图,也不能。 陪着若有所思的李世民,许央站在承天门的一侧,眼前是三百步方圆的宫前广场,相当的恢宏,震撼。 许央还知道,这是大兴宫的正门,也是南门。而北门就是玄武门。 想到这,许央就看了看李世民。 “你也别看我。有很多认可不是一两日的事。我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也多少对我有些触动。” “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我知道,想要达到你所说的一视同仁,不是简单的事,或者不是一两代人能改变整个世间看法的。” 李世民思考了……这对于许央而言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二哥,我真的没想太多,就是当时突发奇想。若是我想过这个问题,也想通了,也就不会问二哥了。” 李世民见许央这样,倒是信以为真了,还走近了,拍了拍许央,很有深意。 他们作为右军的主副将,必须在承天门等着,等着迎接李渊进宫。 李渊来了,旌旗招展,人头簇拥着来了,谱很大,很壮观,也跟这个宏大的宫前广场很配。 文士、甲士、旌旗,井然有序。 李渊的战马被人牵着,也只有他一人的战马是有人牵着的,陪同者瞬间就将宫前广场填满了,形成了真正的人流,或者说是洪流,在视线中逐渐的靠近。 许央一直在努力的辨识那些围着李渊,有资格陪着李渊的人,许央居然发现自己认不出几个人来。 只有左侧的李建成,右侧的裴寂。没有李世民,李世民跟许央一样,在承天门前候着。刘文静留在河东,继续围困屈突通了,否则,刘文静或许也有资格在李渊左右吧? 只是,这些人都是谁? 许央使劲找,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似乎是柴绍,全副武装,在做一个恪尽职守的护卫者。 这样的场合······许央转头看李世民,敢确定,在那一刻,李世民脸色调整了几次,好不容易终于恢复了平静。 有点显而易见了。 长幼有序,李世民应该是认同的。兄友弟恭,李世民估计也是认可的。只是,这般盛大的,有意义的场合,李世民做一个迎宾······没有直接拉着脸,对于十八九岁的李世民,已经算是有忍性了,绝对的宽宏大量。 玄武门,玄武门,发生那样的惨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呀! “诸位,我子李世民,如何?” 李渊笑呵呵的向李世民招手,向周围簇拥他的人介绍。向李渊谄媚者,又有谁不识李世民?一个个的寒暄,不知道李世民是尴尬还是享受,也或者是抚平了刚刚划开的心痕。 李渊这化解尴尬的手法不怎样!介绍的似乎很隆重,可弥补的意味太明显。 李世民是个识大体的,很是谦恭的给那些不认识的人行礼,然后很自觉的站在了李建成身侧。至于许央和房玄龄,很自觉地溜一边去了。 许央是右军副将,在这时候皇城里还没有人管,就拉着房玄龄溜圈。当然,许央还没有狂妄到随便拉开一座殿门进去看,只是在尽心尽职的巡营,算是熟悉一下皇城。 这个时候李渊应该在对代王杨侑行君臣之礼,还会有无数的臣工,就在大兴殿里一起向代王杨侑行礼。 那些人······ “房兄,那些人都是谁?” “虽然我也认不出几个来,不过可以肯定,都是现在在职的,现任的朝堂臣工。” “不是乡绅名流什么的?” “许央,你当这是郡县呀?迎接父母官了。这是皇城!说不定在大军破城开始,就有臣工到帅帐候着了。” “与唐公一同进皇城的荣耀,不是谁都能忍下的。这也是二郎对姚思廉和李纲恭敬之所在,他俩还继续守在大兴殿,陪着的那个娃娃代王杨侑!” 房玄龄今天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的,特别是看到那群簇拥着李渊的人以后,房玄龄也不爽了。 人在心情不爽时,总觉得所有人都不爽,也好能找到同盟。 许央就不爽。 这时候,在看到那一群群,一伙伙陪着李渊进大兴宫的人时,许央就不爽了,因为这群人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李渊是大隋的唐国公,混迹大隋朝堂无数年,地方和朝堂都任过职,对于大隋朝廷是相当了解的。 除了随杨广南下江都的,剩下的都是李渊可以利用的。说是为维持这个朝廷也好,说是为将来按部就班的维持一个新朝廷也罢,这些人很可能在李渊的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位置。 能陪着李渊享受这份荣耀者,也即将会在之后的时间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