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出来的爱情》 楔子 从开天辟地的那一天说起…… 很久很久以前,广阔无垠的太阳系中,相距几万光年的天男星与天女星,突然相继脱离了天体运行的轨道,飞了出去—— 「咻唰」地一声,两颗行星在地球上空相撞爆炸…… 从那时候起,地球上就多了许多有趣的爱情故事! 第一章 不起劲地瞄瞄前方仍叨念不绝的好友纪环,沈筱筱偷偷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什么结婚真好……这些陈腔烂调听在她耳里全是屁话。要不是为了看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乾儿子,说什么她都不会到这儿来自投罗网。 她掏了掏耳朵,又打了个大哈欠。 终於注意到沈筱筱不耐烦的模样,前方的纪环停住了口中的话,手叉腰没好气地睨着她。 「筱筱,我刚刚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对不对?」 沈筱筱又打了个哈欠。 「还好啦!你那些话我差不多都会背了,听不听无所谓。」 她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让纪环摇摇头後,坐到了她身旁来。 「我不懂,为什么你那么抗拒婚姻?若只因你父亲的错误示范而全盘否定婚姻,那未免——」 「纪——环——」一听她又提起她生平最痛恨的人,沈筱筱板起脸。 「就算你生气我也要说。」纪环无视她警告的目光,续道:「筱筱,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父亲那么没人性,基本上,婚姻对女人仍是一种保障,你——」 听她仍继续说着,沈筱筱毫不给对方面子地抓起身旁的皮包,转身就走。这举动让纪环一阵错愕,赶忙拦住脸色铁青的她。 「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你别这样!」她将她拉回原位,满腹的话还是和往常一样,妥协在她倔强的个性中。 「纪环,虽然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下次你如果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个人,我就跟你绝交!」坐下前,沈筱筱不假辞色地丢下话。 「是,下次绝不再犯,ok?」她讨好地道。 本来,她准备了一大堆「洗脑」的说辞,现在看来,她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因为,筱筱的硬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 有了对方的保证,沈筱筱的脸色逐渐和缓下来。 「怎么样?泰国好不好玩?」见气氛还是不大对,纪环赶紧转移话题。 「难玩死了。」仍有点余气的沈筱筱口气不怎么好。 每年六月固定的员工旅游是他们公司的福利之一。 纪环不以为意地道:「怎么会呢?听说那边风光秀丽,阳光沙滩,感觉很棒,怎么会难玩?」 「热得要死,东西又辣得要命,会好玩才怪。」 她话声刚落,摇篮内,纪环那个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baby突然大哭出声。初为人母的纪环赶紧冲了过去,抱起他。 「怎么了?小宝贝,是不是布布湿了,妈妈看看喔!」她心疼地哄道。接着,把小baby放到床上,熟练地换着尿布。换完,小baby果然停止了哭闹。 看着原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大小姐纪环,此时脸上那种「有子万事足」的神情,沈筱筱有些狐疑地道: 「纪环,你怎么知道他尿布湿了?」 纪环笑了笑:「这就是母亲的本能。」她抱起baby,满足之情溢於言表。 是吗?沈筱筱仍有些狐疑。 「要不要抱抱你的乾儿子?」纪环走向她。 沈筱筱想也不想便拒绝:「不要,软绵绵的我哪会抱?」 「没关系,我教你。」纪环硬把手中的婴儿塞给她。 「哎……你……」虽不愿意,为免伤到婴儿,沈筱筱还是手忙脚乱地接过,学着纪环的姿势,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一开始,小baby不习惯地挣扎了一下,後来,似乎已适应,吸着奶嘴又沉沉睡去。 「瞧!你也有妈妈的味道喔!我儿子可是挑人抱的,前天我姊一抱他,他就哭个不停。」 看着沉睡的婴儿,一向讨厌婚姻、讨厌小孩的她,心中突然浮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纪环注意到她脸上的怔忡,立刻逮住机会道:「其实,婚姻并不像你想像中那么可怕,它只是两个相爱的人互信互爱一辈子的承诺;而小孩——更是一点也不麻烦,他让一个家更完整,让夫妻之间的关系更紧密,那种成就感与满足感,若非身为母亲,是体会不到的……」 「纪环,你别又来了行不行?」听她又旧事重提,沈筱筱不耐地打断道。接着,把小孩丢还给她,企图堵住她的嘴。 「筱筱——」她看着她,仍不放弃。「你没听专家说过吗?『没结婚的女人只能算是半个女人』,女人的生命要加入婚姻与家庭才会完整。」 「谁说的?」沈筱筱嗤之以鼻。「就算不结婚的女人只能算半个女人,最起码我还拥有自由、拥有半个生命的自主权,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更可以省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麻烦。」 「你太偏激了!」她这番偏激的言论,纪环虽不能认同,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她,是以,她只能叹气。而怀中婴孩似乎感到母亲的沮丧似的,小小的眉头皱了一下。 「下个月五号我儿子的满月酒你会来吧?」 听她问得如此无奈又小心翼翼,沈筱筱感到有些好笑地道: 「我有那么小气吗?理念问题归理念问题,只要你跟你那位亲爱的老公,到时不要再扯些没用的废话?气氛保证愉快。」 她的确一语道中纪环的计谋。本来,她的确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一个人力量薄弱,当天,领着各路亲朋好友一起围攻,她就不信无法改变筱筱的想法。 「其实,我跟镇远这么费心,无非也是希望你能跟我们一样,享受婚姻所带来的幸福与满足。」她试图动之以情。 「谢了!」沈筱筱拉拉身上超短的迷你裙起身,一双毫无遮掩的长腿令人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享受幸福之际也迫不及待地希望好朋友加入,但我要告诉你,适合一般人的婚姻并不见得适合我,劝你们不要再浪费力气在我身上。我走了!」她拍了拍纪环产後仍丰腴的脸颊後,挥挥手道再见。 但,才走了几步,她却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 「等等……你们该不会也请了『那家伙』吧?」 她的话没头没尾,纪环却一下就了解她的意思。只见她为难地望着她道: 「筱筱,朔其是我老公最好的朋友,不请他,说不过去……」 闻言,沈筱筱的小脸在刹那间垮了下来。 「很好,有他在,本人绝不出席。」 纪环无奈地走向她:「筱筱,事情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你还不能原谅他?」 原谅?哪有那么容易?她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一个批评她的穿着打扮像「流莺」的臭沙猪男人! 「喂,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不用为难,反正有他就没有我。」沈筱筱铁青着脸撂下一句狠话。 没错!任何人——包括生她养她的父母都没资格批评她,更遑论这个可恶的臭沙猪男人!就算他是公司老板最得宠的儿子又怎样?这种践踏他人自尊的行为实在不可原谅! 从第一次在公司见面,他就让她印象一路坏到现在。後来,在知道他「竟然」是纪环的老公柯镇远在美国念硕士时最好的朋友时,印象更是坏得彻底。 「筱筱,你是我在台湾唯一的朋友,你不来,我……」纪环语带伤感地道。没办法,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她知道筱筱最吃她这一套。 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由於柯纪两家早已移民国外多年,在台湾,除了在美国认识的沈筱筱,她还真是举目无亲。 「你姊不是专程由加拿大来看你了吗?」果然,她可怜兮兮的口吻让一向刀子口豆腐心的沈筱筱动摇了一点点。 「她明天就回去了,我妈和我爸要到圣诞节才能挪出档期来台湾看我。」她乘胜追击。 沈筱筱眉心的倔强因她这句话又倒退了一点点。 「好啦!卖我一个面子啦?」她撒娇地拉着她的手。「到时候,你们不要坐同桌就好了嘛!」 沈筱筱脸上虽仍不假辞色,但纪环知道,她已经成功了。 *** 沈筱筱任职的这家公司——「向阳」,是执台湾建筑界牛耳、江氏集团旗下众多建筑师事务所中,规模最大的一家分公司。 在这儿工作,所享受的公司设备、薪资待遇当然是同业间欣羡的对象,唯一令人所诟病的一点,是这儿「阴极衰」又严重「阳过剩」的不协调现象。 会造成这种怪异现象的原因,当然,与领导人天生对女性有严重偏见有绝对的关系。 集团大老板江文钦是个受过日本教育,传统到了极点的人。在他根深柢固的观念中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永远是附属在男人背後的影子,只是妆点成功男人的绿叶。 在这样的观念下,抛头露面的女人全被他打入「不正经」之流,也抹杀了女性早已有了超越男人的实力。 因此,在江氏企业中,女性多半担任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举凡干部、领导人员,清一色都是男性。 原本,想要撼动江大老板这个将传统-卫了六十多年的老顽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或许是这么多年来经常往返各国的关系,他歧视女性的死脑筋突然开窍了,竟然在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批准了同仁冒死所上呈的谏书——「为了平衡视野,提高工作效率」要求晋用女职员的陈情表。 消息一传来,各分公司欢腾不已,各路徵才广告纷纷出笼,沈筱筱就是逮住了这样的机缘顺利进入向阳。 室内设计是沈筱筱从小的兴趣;而当一名室内设计师,则是她一生最大的梦想。为了让理想与实际能结合,从小她就立定志向、朝目标前进。 大学毕业後,她顺利进入一家规模还颇大的建设公司,担任助理的工作,学习实务经验。两年後,因感於自己的专业知识缺乏国际观与世界观,她毅然决然地抛下台湾的一切,只身前往美国攻读室内设计。 喝了两年洋墨水回来,刚好遇上「向阳」延揽人材,就这样,凭着她优异的表现,她成功地进入所有建筑人的梦想天堂——江氏集团。 老实说,当初她能打败众多竞争者得到这个设计师的职位,除了实力不容小觑外,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出色的外貌,以及足以媲美model的诱人好身材。 说起她的好身材,就算玛丽莲梦露还在世,大概也会自叹弗如。 一七二的标准身高,完美的三七比例下,造就了一双直又匀的长腿;36d的饱满胸脯雕出了令楚王也垂涎三尺的纤腰;更令人嫉妒的是,这样令人喷鼻血的好身段竟还配上一张绝美的脸蛋……这就让人不禁要感叹,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公理。 这样天生的尤物,让向阳高层所组成的「面试集团」也不得不弃甲投降;更遑论那票个个已年过三十、身心健全又无处发泄的欧吉桑同事。 在这种情况下,在那个自大的家伙尚未空降到「向阳」以前,她在这儿可说是如鱼得水,除了是公司中唯一的一名女设计师吃香之外,由她所设计的几个case也大受顾客欢迎,让她的名气在业界更加水涨船高。 但自从那家伙来了以後,她的世界似乎在一夕之间被颠覆,一向自认无远弗届的女性魅力首次踢到铁板。 原以为这个年轻帅气、性格又多金的新主管,肯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因为,不说别的,光凭自己最自傲的几项「女性特点」,她就相信自己绝对可以轻易掳走他的目光。 然,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只大沙猪!那家伙到职第一天就当着所有员工面前数落她的穿着打扮,完全将她的尊严踩在地上…… 她还记得那一天,为了让他这个新主管「惊艳」,她还特意提早一个小时起床化妆,打点自己的衣着。 谁知,她特地穿的一件性感薄纱短礼服,竟然被他当众批评无格调、低俗又不宜,就像路边拉客的流莺而被要求改进,这怎不令她颜面尽扫、无地可容? 所以,这辈子,她是跟他杠上了!她早就该猜到,有一个将女人贬到脚底下的沙猪父亲,儿子继承衣钵的本事当然更加青出於蓝,是她自己没搞清楚状况,算她活该! 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一个践踏她自尊的男人,就算他是新老板也一样。嫌她上班穿的太清凉是不是,她就穿得更清凉给他看! 今天,就是知道他一整天都会留在公司,她就故意穿的比平常更火辣。一件无袖削肩又低胸的紧身红色线衫,让饱满双峰拱出来的乳沟若隐若现;一条黑色超短的迷你裙,让丝袜的风情包裹着那双直挺的长腿,引人遐思之余,只能猛吞口水。 在她步出工作室到茶水间倒咖啡时,会议室中几位男同事早已心猿意马、无心公事的讨论着…… 「唉!我常想,向阳要是少了筱筱,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早过而立之年而未有对象的设计师小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背影叹道。 对於他的感叹,虽未婚、但已半死会的小张立刻附和道:「不可否认的,筱筱为我们单调的办公室中注入一股新活力。」 「唉!如果我老婆有筱筱一半会打扮就好了,最起码……日子会愉快些。」新婚不到一年的小陈只要见到沈筱筱,一些慨叹的话语总会有意无意地吐出,似乎有些後悔婚结得太早。 「得了吧你!要是你老婆跟筱筱一样,那你还能有好日子过?每天担心那些黏着她的苍蝇、老鼠的压力,肯定早死!」还是老大哥杨世丰经验老到,讲话中肯又实在。 「这倒是实话。」小陈又叹了一声。之後,突然转向一旁,对着始终不吭声的小刘道:「喂!进展得怎样?筱筱到底动心了没有?」 随着他的话,其余八只眼睛纷纷往小刘身上瞄。 但他还未回话,小马却忍不住出口:「小刘,你可得加把劲啊!我可是因为你才放弃筱筱的!」他的口气听来有点酸。「我听说十楼也有人想对筱筱进攻,你这个近水楼台不搭好,外兵一到,你可得要垮台了。」 本来,他也想加入「追筱行列」的,但在知道小刘也加入竞争之後,他就识相地宣告退出,因为论人品、论家势、论学历,他没一样比得过人家,又何必当炮灰? 他的话让小刘斯文俊俏的脸上露出了一股颓丧。 「怎么了?已经被三振出局啦?」见状,小陈接口。 小刘却无奈地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三振出局,每次约筱筱出去,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大傻瓜,她给我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拜托,像她那么优秀的女孩子,难捉摸才有神秘感,要是那么轻易就被你追到手,那才真是令人失望。」小张道。 「你这是什么逻辑?」杨世丰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 会议室的大门此时轻轻被推开,走人一位气宇轩昂、高大帅气的年轻人。一进门便看见所有同事目光一致偏向九十度,他好奇地也将目光调向同一处—— 乍见到那吸住所有目光的红色身影时,他帅气的眉头在瞬间拧了起来。 看着红色身影因弯腰倒水而使得超短的裙子不断往上提,期待春光外泄的同事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小陈更因禁不住这视觉的刺激拿起桌上的水猛灌。 也就因这样的举动,眼角余光才会瞥见静立在身旁、脸色显然已有些难看的老总——江朔其。 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中的杯子一下掉到了桌上,再也顾不得被水溅湿的领带,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尴尬地道: 「早……早……江总……」 其余人一听到「江总」两个字,全部慌乱地回过头,行动一致,就像小学生偷吃糖被逮到般,一脸心虚地起身。 「大家请坐!」强压下心头愈来愈高涨的怒气,江朔其僵硬地朝大家比了个手势後,自己也坐了下来。 而见到老总那张铁青的老k脸,众人心知不妙。 两个多月前,大老板江文钦突然召回了甫自美学成归国的儿子江朔其接任向阳之後,他们「艰难」的日子从此开始。 原以为,换下了要求多又老观念的旧老总,换上了新生代又新观念的年轻人,所有「向阳人」终於可以松一口气,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好日子。 然,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却来了个比旧老总更龟毛、更难缠、事事要求更完美……最恐怖的一点,江朔其竟是歧视女性比大老板更加变态的激进派分子。 他的完全美式化作风,就先在向阳引燃了四把火,烧得他们差点体无完肤。 第一把火,烧向他们随性的穿着,筱筱就是这把大火下的第一个倒楣者。 他要求男职员今後一律得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还必须打领带;女职员则一律订做制服,以提升公司专业形象。 第二把火,烧向紊乱的办公室。他要求办公室随时维持在最整洁的状态,每天下班前,桌上除了水杯、电话,其他杂物一律要收拾乾净,包括他们设计师每人一间的设计室。 第三把火,则烧向他们散漫随兴的工作态度。顾客第一、不摸鱼、积极进取是三大守则。 烧得最严重的要算是第四把火,基於精简人事原则,他竟然一举裁撤了财会部门多位年轻女性职员,只留下几位平均年龄四十岁左右的妈妈桑…… 此举令其他侥幸逃过「刀口」的年轻女职员惶惶不安,许多不满之下所衍生的恶毒流言纷纷产生—— 「喂喂!新来的这个老总性向是不是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那么讨厌年轻女生?」职员a道。 「应该不至於吧!看他的外表英挺有型,做事乾净俐落,不像是有那种倾向的呀……」职员b道。 「这可难说,听说那个圈子复杂得很,还分什么0号、1号,我看,依老总那种『条件』,肯定是1号!」职员c道。 就这样,这四把火伴随着对老总性向猜测的流言,烧遍向阳整个角落,三个月以来,随性惯了的他们尝到了许多的苦头。 不过,同仁虽对他的诸多高标准要求怨声载道,但不可讳言的,他的高标准要求也的确让公司的形象丕变,业绩迅速攀升的速度令同业震惊。 「怎么样?『观月山庄』的case决定怎么进行了吗?」看着同仁个个脸上那种「性」味盎然的表情,江朔其隐忍着满腔怒火开了口。 观月山庄是他上任来,第一个接下的大case。由於建商将主题定位在高价位的双车库豪华别墅,希望能藉由他们的设计,带出整体品味。 然而,这气势雷霆万钧、一针见血的问题,却没有换来同样有力的回答,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了老半天却说不出所以然,天知道他们根本还没讨论到主题,就已被筱筱的背影吸引过去—— 「总……经理,我们……还在讨论中,目前还没有具体的……结论。」见老总愈来愈难看的脸色,杨世丰赶紧出声。 开玩笑!老总最讨厌大家上班时间摸鱼,这一次又关系到筱筱…… 坦白说,大家会怀疑老总的性向也是其来有自,像筱筱那种性感的几乎可以捏出水的女人,相信只要是男人绝对无法抗拒,但,这个江朔其偏偏就不解风情,彷佛和她有仇似的,空降的第一天就把她训了一顿。 本来,这种牵涉到理念的case讨论半天得不出结论是常有的事,但事情又与筱筱有关,这可就非同小可了。 明知道他说的是鬼话,但江朔其没有戳破。 「是吗?」他倒进身後大椅中,寒着一张脸梭巡众人。「我倒想知道你们讨论到什么程度。」 杨世丰不意他还有此一问,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口,求救无门之际,只有讪讪地笑了笑:「这个……这个……」 他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江朔其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突然,他将手中的文件用力摔到桌上,愤然起身。 「我看,大家关注的焦点似乎不是观月山庄这件case,而是沈小姐何时会春光外泄吧。」说完,他再冷冷地看了大家一眼後,转身走出去。 他一离开,众人相视一眼後,纷纷有默契地挤到窗前来—— 果然,老总一脸煞气地直往无辜的沈筱筱走去。 「沈小姐,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恼怒地丢下这句话後,不等她回头,即笔直地往内走去。 正优闲地倚在茶水间喝茶的沈筱筱,一听到这找碴的声音立即回过头,却只来得及看见对方的背影没入办公室中。 正狐疑的当儿,却瞥见一张张贴在会议室玻璃上的嘴脸正对着自己比手划脚。他们先是乱七八糟地指了指她削肩的性感线衫,又比了比她身上那件超短的迷你裙,刹那间,她心中已有了谱。 放下茶杯,她无惧地挺了挺胸,昂起头定进总经理办公室。 她一进入,对方的问题便劈头袭来—— 「沈小姐,听说你在美国念了两年书?」 这个问题令她关门的动作倏地停顿,她回过头,狐疑地望着那个正拧眉盯着她的男人。 「你特地找我进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来到他的面前,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这不友善的态度令江朔其眉心更加纠结。他自座位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乎想把她凌人的气势压过去。 「既然念了点书,也见过大世面,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办公室礼仪都不懂?」他锐利地盯着她。事实上,以他接近一八五的傲人身高来看,要让对方感到压力那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 果然,一向在身高上占优势的沈筱筱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江总,请问我哪里冒犯到您伟大的办公室礼仪了?」她明知故问。 忍着胸中的怒火,江朔其捺着性子道: 「沈小姐,我不否认你有副好身材,但是,你这身牛肉场小姐的打扮,似乎不适合出现在办公场所。」 「牛肉场小姐」这五个字让沈筱筱的前仇旧恨在瞬间被挑起。 「江总,你有权批评我的工作,但你无权出口伤人,请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辞!」她双手叉腰,冷瞪着对方。 完全无视於她冰寒的目光,江朔其冷笑了数声:「沈小姐,什么叫『自取其辱』你懂不懂?『性感』两个字若不能用对地方,那就叫不识大体、低级与下流。」 要说接下向阳唯一让他不能得心应手的事,大概就属沈筱筱这个令人头痛的异类! 本来,若依照他的个性,他大可fire掉这个藐视团体纪律的可恶女人,但,偏偏,这沈筱筱却又是掌握向阳最大客源的设计师之一,也是旧老总最赏识的员工之一,让他无奈的情况於焉产生。 他完全不能否认她的确有副让男人心猿意马的好身材,也不能否认她很能表现自己身材上的优点,但,这样清凉大胆的穿着,实在令他这保守传统派分子不敢恭维,再怎么说,办公室是个办公的地方,并不是卖弄风骚的场所,他不能允许有人一再挑衅他的权威,制造办公室混乱。 这种不知进退、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最令人厌恶! 沈筱筱的怒火在听到末了这几句侮辱人的言辞时,陡地冲到最高点。 「你这是几世纪前的八股思想!」她愈想愈火,控制不住地吼了一句。「我有人人称羡的好身材,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我爱怎么穿、想怎么穿,全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我?」 她就偏要穿的性感撩人、清凉露骨,让这些臭男人看得见、嗅得到,却碰不着也吃不到,怎么样?这个大沙猪…… 「就凭我今日不幸的是你的主管,这理由充不充分?」他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这事实让沈筱筱一时涨红了脸无法反驳。有一瞬间,她真想拿起桌上的花瓶,不顾一切地往他头上砸下;但残存的那一丝丝理智制止了她,因为,她不能毁掉这几年来辛苦建立的成果! 是以,她只有忍下来,只能死死地瞪着对方,一口气哽在喉头,出不去也下不来。 江朔其却余怒未消地继续说道:「我只要求你穿着得体,尊重一下这个办公的场合,为什么一再地明知故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说完,更轻蔑地将她这身清凉的打扮从头扫到脚。 沈筱筱仍死命地盯着他,彷佛想用那杀气腾腾的寒光将对方大卸八块。 「怎么样?不服还是不肯妥协?」她倔强的小脸刺激他跨步向前。 沈筱筱的目光更加冰冷。 她毫不让步的吃人目光再次刺激了他,他再向前一步,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子道: 「我警告你,如果敢再罔顾我的话我行我素,後果请自行负责。」面对这一再挑战他权威的可恶女人,他所有的忍耐已达极限。 他怒目地瞪回去,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第二章 办公室的那次严重对峙之後,沈筱筱的穿着打扮还真收敛了许多。 她让步,并不是她真怕了那个自大、八股又变态的沙猪男人,而是为了保住自己这么喜欢的一份工作。 美丽春光不再无限好,最吃亏的要算是办公室中那群欧吉桑。 虽然,个个在心中惋惜的要命,但,时机歹歹,为了饭碗,也顾不得眼睛是否舒畅清凉。大家埋首工作中,专心忙碌的结果,倒也提升了不少工作效率。 简报室中—— 「……线条优美的圆弧型景窗,搭配色彩柔和典雅的日本风文化瓦;艺术栏杆配上日式车库牌楼,结合悠闲赏景庭园,其中遍植翠竹、锦叶榄仁……」台上的沈筱筱以专业的口吻对着台下的客户、以及旁听的同仁,滔滔不绝地将自己近日辛勤设计的成果展现出来。 在观月山庄这件case中,她负责的是外观的设计;而在她构筑的蓝图中,是想把山庄建立成一个具有质感的社区,让人置身其中,宛如享有日本京都皇家御苑的高品质享受。 然,她虽陶醉地陷入自己所构筑的领域中,但令台下那群男人如痴如醉的,却似乎不是她滔滔不绝的解说,而是她那玲珑有致的好身段,以及包裹在窄裙下那双白嫩的性感长腿。 虽然,沈筱筱今天穿了套中规中炬的米黄色套装,将饱满的胸部遮住了大半,但故意少扣的一个钮扣,却让起伏的胸部韵律地更加诱人;而短又窄的裙子下,当然遮不掉下半部的风光。 这诱人的种种,随着她唇部的颤动、眼神的挑动,形成了一幕幕勾魂摄魄的画面,早将台下那群雄性动物的三魂七魄给勾到了荒郊野外,动情激素已过度泛滥了…… 就除了那个始终蹙着眉头的江朔其。 全场,没有被她的「美色」给迷得晕头转向的正派清醒人上,大概只有他。虽说食色性也,他也无法逃脱,但此刻,他却对其他男士眼中纷纷透出的「意淫」眼光,感到相当不齿。 什么叫「公私分明」,这些人不懂吗?他们搞不清楚今天来的目的吗?他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身旁几乎已快流口水的男性同胞一眼後,又转看台上的沈筱筱,对其万种风情感到相当不以为然。 坦白说,这女人的确是个人才,肚子里果然有点料,也难怪已退休的旧老总对她那么推崇有加。 但撇开这些,以纯男人的角度看她,她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排斥。 这女人是个性感尤物没错,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否认这点,但一个女人若不能将自己的优点用对地方,那就沦为低俗、做作、不识大体。女人终归还是女人,再怎么有能力最终还是要走人家庭相夫教子,如此卖弄风情,成何体统? 由於对她已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他在心中早已将她归入私生活不检点的女人之属。 其实,他的批判对沈筱筱来说还真是冤枉,台上的她一点也没有卖弄风情的意思,她整个人沉醉在自己专业的领域中,根本不知自己无形中射出去的电波,已让这么多人中弹。 耳畔突然响起的如雷掌声打断了江朔其心中那份不客观的批判。他感到身旁建商大老板的儿子——宋育凯边鼓掌边站了起来。 「沈小姐,真的太棒了,我似乎已经看到观月山庄的美好远景。」他衔着一道色眯眯的笑,直往沈筱筱走去。 「谢谢宋经理抬爱,以後,向阳还要请宋经理多多照顾。」沈筱筱伸出手和他一握的同时,顺便抛出了一个浅浅的媚眼。 这一眼——当然又让那个一向声名狼藉的宋育凯顿时一阵晕陶陶,欣悦之余,当然立刻给了美人承诺。 只见他立刻转身,用力握着江朔其的手道: 「江总,我对贵公司的简报非常满意,我决定采用贵公司的设计,希望近期内就能动工,相当我们一定可以合作愉快。」说完,又转向一旁的沈筱筱,似乎对她的兴趣要比观月山庄这件case来得大。 宋育凯那别有深意的眼光,当然没逃过江朔其的眼,他冷眼看着他,当然也看到了沈筱筱脸上那个像伴酒女郎的笑…… 一桩大生意谈定,但他却没有那种喜上眉梢的感觉,一种更深一层的厌恶反而浮了上来。 *** 当催促的电话第三度响起时,沈筱筱刚好下了计程车。 急急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起行动电话,果然,又是纪环打来的。 「筱筱,你人到底在哪里?都已经七点半了,大家——」 「好啦!别再催了行不行,我已经到你家巷口了。」没好气地挂上电话後,她赶紧提起脚旁装着礼物的纸袋,向前走着。 本来,她可以准时出席的,谁知在临出门前,最近对她猛献殷勤的建商家小开宋育凯却突然打电话来,磨了二十分钟後才出门,而纪环催命符般的电话已响了三次。 自从简报会上的惊艳之後,宋育凯就对她积极地展开了攻势。 对他,她始终抱着欲拒还迎的态度,吊足了对方胃口。男人似乎就是这样,明明到口的肥肉却吃不到,各种追求的花招狠劲当然就全部出笼,而她——理所当然的就成了这场游戏中的既得利益者。 突然,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令她猛地停下走动中的脚步。 怎么那么倒楣?在公司里,她已尽量和他保持「三不」政策,不主动接触、不主动谈判、不主动妥协,竟然还会在外头「不期而遇」? 难道她真是注定与那只中古世纪的大恐龙相生相克?她瞟了瞟星光密布的天空,哀悼着自己的楣运。 想装作没看见地走在後头,等他们先进去再按门铃。但,她还真是时运不济,等在门口的那对男女却突然转身,让她连闪的机会也没有。 「咦?朔其哥,那不是你们公司的沈小姐吗?」江朔其身旁的女伴庄雪音先发现了她。 江朔其闻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沈筱筱那双刚好也抬起的大眼。这次的视线接触,仍激起两人的火花——当然,不是意乱情迷那种,而是火烧燎原、火苗乱窜的那种。 察觉到两人之间那几乎可嗅得到的火药味,庄雪音一颗心顿时又安了许多。当初在向阳为朔其哥举办的欢迎会中,初见到风姿绰约的沈筱筱时,她还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 所幸,在密切关注两人的互动之後,她心中的警戒已慢慢降低,从朔其哥言语中对她所流露出的厌恶来看,她的担心应属多余;後来,又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情况後,更让她一颗心安定了许多。 从小,出色的江朔其一直是她目光追逐的焦点。凭藉着江庄两家是世交的关系,她虽有了比其他女孩子更多接触他的机会,但天性害羞的她却始终只敢把爱慕之情放在心中,被动地等待对方注意到自己早已暗许的心。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十年,历经他出国读大学、硕士、博士,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他学成回国,接下江伯伯的公司在国内长住後,她一颗迫不及待的心早已因思念的-酵而满溢。 虽然,在江朔其看自己的眼神中,她看不到对等的光与热,但只要他身边的威胁少掉一个,她深信朔其哥一定可以注意到她的存在,发现到自己的深情。 她是如此地深信着。从他主动邀请自己来参加好朋友的满月酒这点来看,他已注意到自己。 见气氛因两人的视线接触变得有些僵硬尴尬,庄雪音反倒主动展现热络地对着沈筱筱道: 「沈小姐,好巧,你还记得我吗?」 这柔柔的声音,沈筱筱当然不陌生,当初在向阳为江朔其举办的欢迎会上,他们这一夥人对初次露面的庄雪音是印象深刻,因为,严重被质疑性向的江朔其竟带了女伴出席,当然也引起不小的讨论与好奇。 虽然脸孔僵硬,但面对这样一张自然的笑脸,再绷着一张脸就未免太小家子气,是以,她也只好抖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回道: 「当然记得,庄小姐长得这么可爱,令人印象深刻。」 面对这样的赞美,庄雪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沈小姐,你也遇上塞车啊?」 「没有,我——」 她才说了个字,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拉开。 「拜托!你们可来了!」一见到江朔其,柯镇远忍不住出口抱怨道。但在眼角余光瞥到江朔其身旁的沈筱筱时,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你……你们……一道?」 「有这个可能吗?」沈筱筱丢给他一句反问後,随即闪过他走进屋里去。 得到这样一个不假辞色的答案,柯镇远是一脸的尴尬。而本来在屋内招呼客人的纪环一看到沈筱筱进门,立刻迎了上来。 「大小姐,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黄牛不来了——」 「喏!这是送给你儿子的礼物。」沈筱筱把手中的纸袋塞到纪环怀中,堵住她即将出口的牢骚。 纪环只好乾瞪着她,把剩余的不满全推回肚中。 「来,我帮你留了位置,这边!」她紧紧地握着沈筱筱的手,直将她拉到一桌几乎全是年轻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意外的,沈筱筱立刻夺走了在场男士们的目光。 今天她穿了件黑色削肩的紧身短洋装,当然,紧身的设计突显出她浑圆饱满的胸型,以及纤腰下那一双无懈可击的长腿。 在简短的介绍之後,纪环立即藉故离开;她一走,男士们立即争先恐後地对这令人惊艳的佳人猛献殷勤。 把沈筱筱安排在这桌,其实是纪环的用心。为了扭转她偏执的观念,她故意把沈筱筱的位子留在这群青年才俊中。这群年轻人,全是柯镇远任职的电脑公司中最优秀的程式设计人才,她相信,沈筱筱必能与这群年轻人激起一点火花。 沈筱筱不是笨蛋,当然知道纪环的用心。 事实上,她并不排斥这样的安排,基本上,能抓住男人倾慕的目光,对她来说,已是虚荣心上的一种满足,不是吗? 是以,初见到那家伙的不快,早已被这群幽默又风趣的年轻人化开,她很快地融入了其中。 另一边—— 很不巧,江朔其被带往的位子刚好对着沈筱筱的背影。在视线扬起便随时可见那女人的情况下,他的心情当然不会太好,就见他一整晚绷着一张老k脸,不说一句话。 「啧啧!那女孩……真是够味、够辣、够呛!」 身旁一位中年男士却不断地盯着沈筱筱的背影,不识相地流露出赞叹。这些赞叹中带着暧味的话语,无异让他低落的心情火上加油。 坐在他旁边的庄雪音感觉到了他的坏心情,虽然已猜到事情与沈筱筱有关,但对这样的座位安排,她实在也莫可奈何。 酒席在柯镇远简短的致辞後开始。 最初,大家还能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用餐,後来,中国的酒场文化迅速发扬,劝酒划拳声开始不绝於耳,气氛达到鼎沸。 一开始,纪环与柯镇远还能维持男女主人的清醒,要大家少喝一点。後来,局势严重失控,连柯镇远这个男主人也坠下酒海,几杯黄汤下肚後,豪性也大发,不断拖着不喜杯中物的江朔其乾杯。 沈筱筱这边的情况倒稍微好一点。 在知道佳人独自一人之後,众男士均提醒自己必须保持清醒,希望能雀屏中选成为最後的护花使者。 但,後来,在柯镇远也加入劝酒行列後,众男士骨子里的酒性也纷纷浮出,就连沈筱筱也遭池鱼之殃,成了众男士劝酒的对象。 见苗头严重不对,一些有女伴的男士已纷纷不敌地逃离现场。 一阵杯弓交错,稍微清醒的人纷纷告辞离开:半醉半醒的人,在纪环这个女主人的叮咛下,也脚步巍颤地离开;而那些根本不省人事的,则像一堆烂泥般留在原地。 沈筱筱是属於第二类人,基本上,根本已快跨入第三类。此刻的她软软地靠在纪环身上,脸红通通的。 「士维,我可把筱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帮我送她回家。」看着也清醒不到哪去的赵士维,纪环脸上写着忧心。要不是筱筱坚持要回去,说什么她都不放心让她就这么回家。 终於击退众男士、赢得护花使者地位的赵士维,豪气地对着纪环猛拍胸脯。 「放……心!我……一定把沈……小姐安……全送到家。」 虽是这种不太确定的保证,但有总比没有好。 望着他,纪环再道:「你先把车开过来,待会儿我把筱筱送到门口。」 也不知赵士维听进去没有,只见他歪着头,打了个酒嗝後转身走了出去。 送走了一个,来了另外一个,同属於第二类人的江朔其,也在庄雪音的搀扶下,来到纪环面前。 「纪环,你有……个可爱的儿子,却有个蹩脚老公……我没挂……他却先挂了……哈哈……」 看着脚步踉跄的他,纪环关心地道:「朔其,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我会照顾他的,再见!」回答的是庄雪音。在对着纪环有礼地道了声再见後,她撑起了江朔其摇摇欲坠的身子。 「再……见!」江朔其挥了挥手。走了两步,他偏过脸对紧挨着他的庄雪音道:「雪音,你到门口等我就行了,我去把车开过来……」 「朔其哥,你确定自己有办法开车吗?」庄雪音担忧地望着他。 「放心,我没醉!」对她扯出个笑後,他走向门口。 虽听他如此说,庄雪音还是不放心地跟上前。但见他步履虽有些蹒跚,重心却仍稳健,心安了许多,便依言地留在门口。 等候的当儿,突然的一声呛喝吓了她一大跳。她转头一看,不远处的墙边不知何时靠了个男子,见他步伐不稳,似乎随时有倒地之虞,心地善良的她赶紧跑到他的身旁,伸出了友谊的手—— 「先生,你不要紧吧?」 「我……好难……受,头……好……昏……」听到她的声音,男子痛苦地抬起了头。原来是荣登护花使者宝座的赵士维,刚刚的英雄气概一出了门口,便宣告报铺,意志力还是屈服在酒精的肆虐下。 闻言,庄雪音当机立断地道:「头昏?要不要我扶你进屋去躺一躺?」 赵士维的头还未来得及点下,「哗啦」一声便吐了出来,这一吐,一发不可收拾,接连而来的强呕让他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 忍着这扑鼻的酸臭,庄雪音不断地拍着他的背,企图让他舒服点。 就在她手忙脚乱地当着好心人之际,却不知,一场阴错阳差的戏码正悄悄上演 紧接着出来的纪环搀着身子愈来愈沉重的沈筱筱来到玄关前。原本,她想陪沈筱筱站在门口等赵士维的车来,但,沈筱筱却不断将她推进屋内。 「纪……纪环,你……进……去啦!我没……没醉……可以……自……己走!」 「你可以自己走才怪!」看着颠颠倒倒的她,纪环忍不住又出手去扶她,「小心!」 沈筱筱却丝毫不领情地挥开她的手,「我说……你别……拉我嘛!」 「好好,我不拉你,你自己要小心喔!」在拗不过她之下,纪环摇摇头,莫可奈何地留下她关上了门。 沈筱筱一站到门口没多久,一部银白色的轿车便跟着驶过来,立即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这时,已全凭感官行事的沈筱筱打了个酒嗝之後,不由分说地开了後车门便跨上车。而一上车,她整个身子便软趴趴地瘫在後座,就像一堆被和开的雪泥冰。 「雪……雪音,怎么不坐前面?难……不成你也醉了?」江朔其不疑有他,双眼迷蒙地望着後视镜。 「我……想……睡觉……」 得到这种不清不楚的回答,已让酒精破坏判断力的江朔其没有继续追问,他放下手煞车,立即踩动了油门。 *** 半小时後,车子滑入一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凭着意志力撑了半小时,此刻的江朔其距离「不省人事」差不多只剩一线之隔。 「雪音,对……对不起,我的头好昏,没办法送你回去了。」他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看样子,意志力到此已宣告用罄。 「唔……」沈筱筱只是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声。 而丢下话後的江朔其,在打了个酒嗝之後,凭着惯性熄了引擎拉上了手煞车,动作迟缓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见状,沈筱筱也迷迷糊糊地跟着下了车,接着,迷迷糊糊地上了电梯,最後,更迷迷糊糊地进了他家。 一入家门,江朔其完全让仅剩的几丝惯性主导着自己的行为;他慢慢地扯掉脖子上的领带,笨拙地拨着衬衫钮扣,摇摇晃晃地走进睡房。 谁知,身後的沈筱筱却也如法炮制,她甩掉皮包、踢掉高跟鞋後,歪歪斜斜地跟在江朔其的身後,也进了睡房。 已让酒精麻醉掉所有理性的江朔其,根本没注意到随後而来的沈筱筱,习惯裸睡的他旁若无人地脱掉衬衫、解下西装裤与袜子後,往床上倒去。 「我……我也……要……睡觉……」 沈筱筱发出如呓语般的低喃後,紧身的洋装已褪到了脚边,也习惯裸睡的她毫不犹豫地再解去了身上唯一的遮蔽物——黑色的性感内衣裤,之後,翻开棉被也爬上了床。 一开始,两人各霸床的一边,谁也没干涉谁;不料,就在睡癖不太好的沈筱筱大大地翻了个身之後,情况随即变得一触即发——在接触到彼此温热肌肤的刹那,彷佛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肉体的初步接触,让两人不自觉地向对方靠紧。 接下来,肉体的再次坦然相见瞬间燃起了两人激情的火苗,随着体温迅速发热发烫,江朔其的手开始顺应「男人的天性」,不受控制地爱抚着她柔软的身躯。 随着他的拨弄,迷迷糊糊的沈筱筱发出一声娇吟,双腿本能地缠住他。 她诱人的软呢擞发出他更多的雄性激素,他翻过身,将她纤瘦的身躯整个占有在自己的身体下。 他饥渴地找着她的唇、她的舌、她的耳、她的颈,最後,停在胸前尖挺的蓓蕾上,抛开理智的包袱之後,原始的情-需索更加狂放大胆。 他们完全沉浸在彼此制造的欢愉中,谁也舍不得离开。最後,在两人无懈可击的配合下,他完成了最後的任务,让激情慢慢褪去。 他疲惫地瘫在她的身上,她则满足地带着这共创的美好经验进入梦乡…… *** 有人说:半梦半醒之间的感觉最真实。 也有人说:下意识表现出的情感最为赤裸彻底。 不论这些话是不是真的,第二天近午,慢慢从浑沌状态恢复清醒的沈筱筱,乍见到自己赤裸的胴体「竟然」躺在一个同样光溜溜的身躯上时,倒是先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尖叫。 惊恐的她立即直起身拉起棉被,吓得缩到了一旁。在看清楚与她共枕眠的人是谁之後,她又发出另一道惊悚绝伦的绝望尖叫。 这第二声尖叫终於震醒了熟睡中的江朔其,但,他浑噩的思绪还未开始对焦,一颗枕头已毫不留情地砸中他的脸。 「你这个色狼、登徒子、卑鄙下流无耻到极点的浑蛋胚子,你……可恶!」一手拉着掩住身体的薄被,一手抓着枕头,沈筱筱像对付杀父仇人般,咬牙切齿地用力砸着对方。 这接连几下的重击,让江朔其想不「立即」清醒也难。虽不清楚这一下又一下的重击来自何处,但身体的防御机能让他立刻直起身,抓住了她的手。 「你这疯婆子,闹够了没有?」他恼怒地望着他,一下子没去思考「她」为何「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自己睡房的理由。 「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伪君子,竟敢侵犯我……」她瞪着他,声音有些哽咽颤抖。 虽不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是笨蛋,下体传来的微痛感让她明了,她已经失去了宝贵的第一次。 她微颤的声音倏地提醒了他这「不应该」的状况。他空洞的脑袋这时才开始运转,接着视线往下移,只见沈筱筱单手支撑着薄被,那若隐若现的乳沟让他的脑门在刹那间轰地一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我……」这状况让他茫然地张大了嘴巴。 「你明知故问!」 他故意装傻的态度让她一时激动地放开紧抓着被单的乎,想挥给他一巴掌,但,却被他摆在半空中。 这激动的挥舞,当然也让她身上的薄被落了下来,一具毫无遮掩的胴体立即呈现在他眼前。这白皙迷人的曲线勾起了昨晚那似曾相识的美好感觉,他一下呆怔在当地。 他痴呆的目光让沈筱筱立即意识到自己已毫无保留地摊在他面前,她再次尖叫一声後,挣开了他的手,拉起薄被迅速跳下了床,躲到最远的角落。 然,她没料到的是,卷走薄被後换来的,却是另一具一丝不挂的胴体,是以,她再次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 「你这个色狼,出去、出去!」她用棉被蒙住了头,大吼道。 这惊呼震醒了他的恍惚,一声又一声的尖叫让他慌乱地抓起架上的运动裤,狼狈地退出了睡房。 他边穿边急急倒退,却因太急,撞到了沙发脚。 而几乎在他摔到地板上的同时,睡房的门也发出一道巨响,砰地一声被关上,由里头传出的劈啪声可知,门内之人心中慌乱的程度。 摔到地板上当然很痛,但,这些外在的痛感此刻都被心中的震慑压过。他呆坐在地板上,木然地望着阖拢的房门,脑袋乱成一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跟她……怎么会这样?昨晚…… 一切还来不及理出一个头绪,睡房大门又被踢开,旋风般卷出脸色苍白的沈筱筱。 只见她一手挂着皮包,一手拎着高跟鞋,甩着一头四散的鬈发冲到大门,却又猛地煞在门前。 「江朔其,我警告你,你如果敢把这一切泄露出去半个字,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 狠厉地丢下话後,她转身扭开门把随即往外冲,却与正抬手按门铃的庄雪音差点撞满怀。 「你……」乍见到披头散发的她,庄雪音脸上的惊讶完全无法隐藏。 但沈筱筱望也没望她一眼,立刻冲下了楼梯。 第三章 沈筱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直到此刻,她仍然不相信自己守了二十七年的清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没了…… 此刻的她泡在浴缸中,懊恼地想着昨晚的种种。 回到家後,她已经洗了四次澡了,却似乎仍洗不掉他停留在她体内时的那种感觉。 她将脸整个埋进水中,想将昨晚那浑浑噩噩的片段赶出脑海。 其实,说她糊里糊涂地失去一切好像又不至於,虽然记忆只是零星片段,但他的喘息、伴随着那种紧密结合时的快感却时时充斥她的心,强烈的道德感令她羞赧。 虽然她的穿着一向大胆时髦,给人性感前卫的印象,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她在感情上一向有洁癖,对「性」尤其如此——她享受爱情,却不滥情。 守了二十七年的贞操,如此轻易地毁在那家伙手里,她不甘心! 哀悼了一天一夜,原以为自己可以将这件事驱逐到心中角落,不让它影响正常作息。谁知,隔天一早,例行的进度会议上,她强装不在乎的情绪便差点崩盘。 虽然自始自终她仍维持着「三不政策」,正眼也没瞧他一眼,但,她却可以感觉到那家伙老扫往她身上的那道若有似无的探索目光,那令她差点抓狂! 要不是会议室里还有其他同事在,她一定会将手上的笔丢向他。 由於无力还击与阻止,是以,开完会议之後,她便像逃难一样迫不及待地钻进自己的工作室中,并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的反应,江朔其看在眼里,当然更明白在心里。他不是笨蛋,当然明白她的刻意躲避。 他相信此刻她的心情和他一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关系」弄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因此,他没有主动点破这个假象的平衡,虽然他始终认为自己欠她一个道歉与解释。 就这样,两人在「王不见王」的诡谲气氛中,互相逃避了一个礼拜。 终於,强烈的道德感让江朔其首先发难,忍了一周後,他再也忍不下去地将她叫进了办公室。 「沈小姐,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她一进来,江朔其立刻开门见山地道。 明白他叫自己进来的目的後,沈筱筱沉下脸—— 「是吗?我倒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那一晚是她永远不愿想起的错误…… 「是吗?」江朔其走到她面前。「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怀孕——」 「不会的!」她打断他,但视线一与他接触,她立刻像烫到般立刻调开。 不会的,她才不会那么倒楣,第一次就中奖! 「没有这个可能吗?」视线接触的尴尬同样出现在江朔其脸上。「虽然那晚只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但,我有必要为可能发生的後遗症负责。」 见他如此公事化地说着一切,沈筱筱心中一把无名火迅速地往上窜烧。 「江总,请问你想怎么负责?又能怎么负责?娶我吗?」 这咄咄逼人的话语让他气势顿地一窒。是的,他该怎么负责?又能怎么负责? 娶她……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他美好璀璨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婚姻」这个遥远的名词根本不在他现阶段的规画内,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他理想中的对象。 其实,说「负责」只是他一时口快而已,他根本未曾想过自己要「怎么负责」这个问题。 见自己的话堵到了他,沈筱筱更加冰冷地道: 「江先生,既然你负责不起,就没必要在我面前谈『负责』两个字,污辱自己也污辱我。」说完,她转身欲走。 江朔其却想也不想地抓住她的手,「那一晚,真的是你的第一次吗?」 虽然床单上斑斑的血迹已证明了一切,但他突然迫切地想亲耳听到她的证实。 很奇怪,那一晚,他虽然喝醉了,也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他与沈筱筱结合的刹那,那种契合的欢愉却一直萦绕在他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直到现在,虽已过了一个礼拜,但那种萦绕在脑中的欢愉却愈来愈鲜明,他发现自己竟然留恋那种感觉,这不正常的现象令他心惊! 那一晚,只不过是阴错阳差下所擦出的火花,他与沈筱筱根本是两个世界中的人,这种感觉不应该也不寻常,是不是? 虽一再告诉自己应该要忘掉那一晚、忘掉那种不该有的欢愉感觉……但,所有「应该」的理由只要一想起那一晚竟是沈筱筱的初夜後,他的道德良心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他一向看她不顺眼;虽然,他对她这个叛逆员工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但,他莫名其妙地占有了她的第一次是抹灭不掉的事实,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他不能任由事情这样不清不楚地拖下去! 「不关你的事!」沈筱筱甩开了他抓住自己的手。 江朔其却再次拦下她,眼中有抹复杂的神色,也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矛盾。 但,沈筱筱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地,比他更快地开了口: 「江先生,你听好,就算那天晚上是我的第一次,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和负责,你不用担心我会拿这个要胁你,更别担心我会破坏你目前的生活,那一晚,只是个错误,一个需要时间来慢慢淡忘的错误,希望你不要再拿这件事来烦我!」 说完,她洒脱地出了门。 听到沈筱筱如此说,他应该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他应该没有负担了,不是吗?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然而,他却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他的一颗心反倒有种……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 *** 那一晚——真能如此洒脱地淡忘? 这些,沈筱筱没去想,因为,她又开始了以往忙碌的日子,忙着工作、忙着约会。 最近,对她痴缠的那位宋公子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空档时间。每天下班钟声响起,他就像只报时鸟般,准时地站在公司门口,在美人出现的那一刻,献上鲜艳的红玫瑰。 看着沈筱筱风情万种地挽着宋育凯离去,办公室那群欧吉桑纷纷发出不鸣之声—— 「这宋凯子除了有钱,没有一样人流的,真不知筱筱看上他哪一点?」小马首先发难。 「你没听过『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金钱关。』这句话吗?」老大哥杨世丰瞥了他一眼。 「我当然知道。」小马叹了一声。「我只是不相信筱筱会那么现实肤浅。」 「事实摆在眼前。」杨世丰又睨了他一眼。「没有女人可以逃得过金钱的诱惑。」 「小刘,看来你没得拚了……」小陈同情地望着小刘接着开口。「坦白说,你每一样都比那个宋凯子好,就一样比不上,但,缺了那一样……就死棋了!」 「筱筱不是那种肤浅的女孩,宋育凯只是我们公司的客户而已。」看来,小刘仍未死心。 当然,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语只让在场人士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的感叹与不平,办公室中的江朔其也同样有。 由於他的办公桌正对着一大片玻璃,他可以将办公室外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当然,宋育凯眼中那股深深的迷恋,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 坦白说,他对沈筱筱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也不以为然。那个宋育凯是商场上出了名的浪荡子,靠着祖荫成天流连花丛、不学无术,不仅品性差,就连格调也差。他实在不懂,沈筱筱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以前,他先入为主地认定沈筱筱是个虚荣的拜金女郎,然而在发生了那错误的「第一次」後,很奇怪地,所有对她的反感好像减轻了许多。 他发现,以前对她的种种设定好像错了,她似乎不是那种肉-至上、乱七八糟的女孩,因为,无论如何,一个到二十七岁还是「处女」的女孩子,私生活绝对不会糜烂到哪里去。 是以,对沈筱筱近日与宋育凯的密集约会,他开始胡思乱想—— 她……会不会因失去第一次而开始自暴自弃? 她……会不会因失去第一次而开始滥交? 她……会不会因失去第一次而丧失理性、自甘堕落? 愈想,他愈坐立不安;愈坐立不安,所有道德良心又浮了上来。 不可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她沉沦…… 突然,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阻止她这种不理性的行为。 *** 隔天,江朔其又将沈筱筱叫进了办公室。 自三个礼拜前,办公室那次谈话之後,他没有再单独和她说过话,就算在办公室中不小心照了面,他也只是尴尬地把眼神调开。 这一次的碰面,显然地,两人除了原有的尴尬之外,又多了一种类似紧张的不自在感觉。 不过,看得出来双方是力图镇定。 而自她一进来到现在,江朔其就只是审视着她不开口,因为,他还在考虑要如何开口讲出自己的顾虑。 见他只瞅着自己半天不说话,沈筱筱只好自己先开口道: 「总经理,有事请你快说可以吗?客户今天下午赶着要看设计图。」 终於,她的催促让他迸出了一句话—— 「听说你最近和宋育凯走得很近?」 当然,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沈筱筱先怔了怔後立即沉下了脸。 「我似乎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江朔其并不理会她不悦的脸,自顾自地继续道: 「宋育凯是个浪荡子,我希望你理性一点,不要自甘堕落误了自己。」 「自甘堕落」四个字,顿时又碍到沈筱筱的耳朵。 「对不起,江总,什么叫『自甘堕落』?请你说清楚、讲明白。」她的脸更寒。 江朔其拧着眉头,瞅了她好一会儿,才道: 「我不希望你因为失掉了『第一次』就自甘堕落,随便找些阿狗阿猫来往,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阿狗阿猫……什么跟什么…… 闻言,沈筱筱气得七窍生烟,立刻自座位上跳起来。 「江朔其,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一个『错误』就能让我『自甘堕落』?笑话!你未免太小看我沈筱筱了!」 面对她高昂的情绪,江朔其更加拧紧了眉头,再道: 「你真能这么洒脱?」 「当然!那一晚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个错误而已。」她特别强调「错误」这两个字,似乎想加深自己的信心。 其实,她根本是死鸭子嘴硬——她一点也洒脱不起来。 就是为了忘掉那种失去第一次的恐惧,她才勉强接受宋育凯的殷勤,企图淡化心中那种不正常的感觉。 但,两个礼拜下来,似乎没有进展,宋育凯对自己的迷恋,似乎仍化不开他留在她体内时那种愉悦的感觉,这太怪异,也不正常,更让她害怕! 她是个对「性」有洁癖的人不是吗?为什么那一晚的「错误」会让她不正常地迷恋到现在? 这太恐怖了! 「你真能如此洒脱?」来到她面前,江朔其再问了一次,眉头皱得更紧。 沈筱筱在第一时间便躲开了他的眼神。 「江总,现在是办公时间,规矩是你订下的,你不是一向禁止员工在办公时间讨论私事吗?」她硬逼自己在他面前昂起下巴。 这话——让他顿失立场。 「好,办公时间不谈私事,」他点点头。「我会再找个非办公时间延续刚刚的话题。」 *** 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但,沈筱筱完全没想到,他所谓的「非办公时间」来的这么快! 当天晚上,她与宋育凯吃完饭後,才舒舒服服地自浴室洗完澡出来,就听到了门铃声。 原来,她以为是纪环,因为她说过今晚会把借给她的书带过来,是以,只穿了睡袍的她想也没想太多地就去应门。却没想到,竟是他! 「你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不适宜访客吗?」惊讶退去之後,防卫心涌了上来,她当然知道他今晚的目的。 「不找这种时间来,你会在吗?」他不客气地反问。 本来,他想下班後就找她谈的,却晚了一步,只来得及见到她和宋育凯并肩离去的刺眼身影。 「对不起,我要睡了!」她摆明了不欢迎他。 「我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不把话谈清楚,我不会心安的。」他坚定地道。 这份不容拒绝的坚定,让她不甘不愿地拉开了门。 「有话请快说。」 但一进门,江朔其似乎不急着开口,他先打量了屋内陈设几眼—— 房子坪数不大,却十足是个相当「女人」的房间;屋内装潢采粉红色调设计,浪漫而不失格调,充满了「沈筱筱」的味道。 「喂!我睡觉时间到了,请你长话短说好吗?」见他不语,她不耐烦地催促着他。 他反身回过头,一双眼在看到她一身撩人的穿着时,迅速别开。 「你常常穿这样接见访客吗?」虽只是匆匆一眼,但隐约可见的胴体让他突然呼吸急促。 他的话让沈筱筱这才注意到自己「不合时宜」的穿着,她手忙脚乱地拿起床上的睡衣外套披在裸露的肩上。 「当然不是。」她尴尬地转过身,拉好衣带。「有什么话请你快说好不好?」 其实,多披上这件薄外套似乎也遮不了什么,由於有裸睡习惯的她沐浴後并没有着贴身衣物的习惯,撩人的春光在单薄的丝质睡袍烘托下,更引人遐想。 由於她以为来的人是纪环,是以,根本没有换衣服的打算。当年在美国的时候,她更加大胆,在纪环面前光着身子已是司空见惯。 玲珑的曲线虽多了层薄纱的阻挡,对他而言,却彷佛饮鸩止渴。他逼自己把目光放在她的脸上,延续早上的话题。 「还是那句老话,我不希望那一晚的错误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他逼自己乾燥的喉咙挤出一句话。 「请问何谓『不好的影响』?」她抱着双臂不耐地看着他。 「我希望你『继续』洁身自爱,和宋育凯保持距离。」 又是这个话题!沈筱筱翻了翻白眼。 「江先生,请你注意,我爱和谁在一起,那是我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向前一步,仰起小脸看着他。「你一向看我不顺眼,我也对你没多好的印象,对你我而言,那一晚都只是个错误而已,一个不应该发生的——错、误,请你不要再来烦我,听、清、楚、了、没、有?」 应该是不够清楚,不然,江朔其不会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 「那一晚,真的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他顿了下又道:「一个女人对第一次的失去,真的可以如此洒脱地看待?」 「那是我的事!」这一问,把沈筱筱的火气问了上来。「喂!你很烦你知不知道?占便宜的人是你耶!我这个被害者都已经不追究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她的生活已被那一晚的错误弄得一团混乱,她想回归平静,为什么这个人要这样莫名其妙地纠缠她,不给她片刻的宁静?难道,她的人生注定要与这个沙猪男人纠缠在一起? 她的怒气已然又被挑起,但江朔其却似乎完全不把它放在眼里。 「既然你能这么洒脱不在乎,那为什么直到二十七岁才失去你的第一次?」就因她这个受害者一点都不追究,他才内疚,良心不安…… 对!一定是这样,他近日来所有不正常的情绪全都是因为道德良心在作祟。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怒气冲冲地偏过脸。她当然没必要向这个男人解释自己的「性」事! 「为什么?」江朔其却不识相地再追问。 「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终於失去耐性地怪叫了一声。 江朔其却静静地看着她,「你不说,那是因为你说不出来,你心里根本还是介意那一晚的事,你之所以跟宋育凯在一起,无非也是想逃避我,转移自己对那一晚的介意,对不对?」 「江朔其!」她大吼一声,打断了他完全猜中的臆测。「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 无视於她的瞪视,江朔其站到了她的面前,不卑不亢地又道: 「我全说中了,对不对?」 「就算你说中了又怎样?我介意是我个人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她愤怒地吼了回去。 他到底想怎样?一定要把她的自尊全踩在脚底下才甘心吗? 她的吼声让他顿地一僵。 对!她说的没错!她介意是她个人的事,又干他什么事? 她并不是他所期待的类型,他有份社会地位高尚的工作,美丽的人生远景正等着他……真的,她爱和谁在一起,又干他什么事? 当下,变得毫无立场的他突然接不上话。 「请你回去。」她突然动手推他,将毫无准备的他推到门边。接着,打开门,将他推出门外。 但,就在门即将被关上的那一刻,江朔其却突然抬手挡住了它。 「对不起,我就是无法像你一样,把一切当作没有发生。」略一用力,他推开门,想跨进屋内。 沈筱筱当然拚命抵住门。 「你介意是你的事,请你不要再来烦我。」她从齿缝中进出话。 「开门,在我的话还没说完前,我不会离开!」见沈筱筱拒不开门,他心一横,将门用力撞开。 门後的沈筱筱当然不敌他的力道,离心力将她抛到了地毯上。由於力道太大,睡袍的带子顿时松开,光滑的双肩、撩人的性感乳沟立即裸露在外。 但,盛怒中的她可顾不了那许多,她气冲冲地自地上跃起,将累赘的外袍丢开後,冲到他面前—— 「江朔其,你这只不可理喻的老鼠!啊——」 本来,她蓄足了力道想冲上前,将他推到门外,却因太急,踩到自己身上的长睡袍,一下子,「冲」变成「扑」,眼看就要重重跌到地毯上。 「小心!」还好,反身甩门进屋的江朔其不计前嫌,以最高的速度冲了过来,让她的身子先落到了他的怀抱後,才跌到地板上。 两人滚了一圈,最後,她下、他上地停在厚重的地毯上。 一停下,两人同时睁开眼睛。 四目相望,激情电流迅速接通,刚刚火爆的气氛丕变,屋内顿时变得好安静。 几乎是同一个时刻,那一晚两人温存的零星片段又回到脑海。那种令人留恋的欢愉又一波一波侵蚀着两人的脑神经,一种-望的蠢动同时出现在两人眼中。 彷佛受到某种蛊惑,他们互望着对方,心中对彼此的渴望迅速攀升。 静静地注视彼此好一会儿,渐渐地,包裹在保守思想下的另一个江朔其被勾了出来,男性本色充分显现之後,他大胆地俯下脸,试探性地碰触她娇艳的红唇。 唇的接触引爆了两人埋在理智下那股被压抑的渴望,她毫不犹豫地回应着他探索的吻,似乎像等待了许久般地热情。 感受到她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望,他的探索化为需索,开始爱抚着她丝质睡袍下的身子,那光滑的触感瞬间炸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与道德。 随着他大手的游移,那种熟悉的抚触让她的身子一阵颤动,这颤动却完全将她剩余的理性完全埋葬。 「我要你……我要你……」终於,高涨的情-让他说出了内心蛰伏已久的渴望。 沈筱筱则紧紧地缠住他,以一声又一声的低吟回应着他的渴望。 他急切地褪去了她身上的薄袍,褪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阻碍物,迎向她雪白的身子。 肉体再次的接触,引起两人的轻颤,瞬间接通了电流。接着,两具光裸的身子迅速纠缠,紧紧地贴着彼此。 在喘息与高亢的呼吟交织下,两人再次体验了一次肉体的美妙之旅。 第四章 第一次,勉强可以解释为——莫名其妙下无法抗拒的错误,那第二次呢? 意乱情迷? 他不知道,真的,在发生了要命的第二次之後,江朔其真的找不到什么藉口,可以让自己纷乱的心合理化。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与她……怎么又发生那样的事?他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又发生这该死的第二次? 他可以肯定自己并不是个性好渔色的男子,与前几任女友间,虽也发展至肉体关系,但那也只是感情成熟之後、你情我愿之下水到渠成的结果。 对感情,他总是把一切控制的很好,所有的主控灌全在他,理性的他更从不会在毫无感情基础下,对一个自己一点也没有好感的女人过度泛滥他的雄性激素。 但,一向过人的理性为什么碰到她就全面崩盘? 他不是个肉-至上的人,不是吗?沈筱筱那类型的女人是他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不是吗?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再次失控? 不可否认地,与她共创的高度欢愉是他这辈子不曾体验过的,只要想起那再次放纵的一晚,他体内的血液总会不受控制地再度沸腾。 最近几天,充斥在他脑中的,仍是那天两人紧紧纠缠的画面。他竟然严重想念沈筱筱,严重渴望她,这种渴望的折磨夹杂在良心道德下的压抑几乎令他疯狂。 他知道自己肯定有哪根筋超脱了掌握外,却又不敢深入去探索。 虽然已不只一次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斩断这种不正常的肉体迷恋,但事情却愈来愈糟,糟到让他开始质疑自己以往对感情的认知是不是出了问题。 以前,保守守旧的他始终以为,感情一定要细水长流且不愠不火,肉体关系只是一时,只有精神层面的契合才能永久。 但,与沈筱筱的两次经验却似乎颠覆了一切,不仅自己对感情的认定开始有了动摇,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不自觉地追逐着沈筱筱…… 每一天,他只要在公司瞥见沈筱筱的身影,一颗心便摇晃得厉害。 她性感的双腿对他彷佛是种蛊惑、是种召唤,让他主管的威严尽退,男人的本色一再地浮出台面,几乎失控…… 尤其,看着她自在地与公司男同事打情骂俏,对他——却像没发生任何事般的不在乎,那种将他撇除在外的洒脱,让他无来由地心情低落。 这种低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前,而宋育凯的出现更让他的情绪莫名其妙地恶劣到现在。 一整个晚上,就见他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响,对面的庄雪音终於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刀叉,关心地道: 「朔其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的脸色很差。」 她关心的声音虽将江朔其的神智唤回了一些些,却没让他沉重的心情有所改变。 「没什么,公司中有点不顺心的事,有点烦而已。」他烦躁地推开了眼前的餐盘。 「要不要紧?很麻烦吗?」 「没事!你别担心。」说完,他招来了侍者收掉餐盘。 看着几乎没动过多少的食物,侍者眼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地收走了餐盘。 望着他始终揪紧的眉头,当下,庄雪音虽想再出声安慰,但天生内向害羞的个性却让她有所顾忌而开不了口。 她忧心的眼神,终於让江朔其察觉到一点点,只见他笑了一下後,像一位兄长般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 「雪音,我真的没事,你别替我担心。」 对这个可以说从小一块长大的小妹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见她竟为自己胡诌的理由担心,他再一笑後极力撇开心中低落的情绪,转移话题道: 「对不起,你刚刚说到哪?伯父说了什么?」 他的笑容让庄雪音忧心的眼眸稍微开朗了一些些。 「爸爸说……好久没看见你了,想邀你到家里来吃顿饭……」讲到这儿,却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江朔其的眼神与注意力越过了自己,落到了她身後。 见状,她停下了口中的话语,疑惑地回过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女正随着带位的侍者走进里头的包厢。 本来,她以为江朔其是因为见到了熟人而分神,但一回头,江朔其阴霾到几近可怕的脸色却令她立即察觉事情不对劲,是以,她立即又回过头,却刚好捕捉到沈筱筱回眸的那道妩媚笑容…… 乍见到她,配合着江朔其迅速变坏的脸色,让庄雪音稍微放松的心又在刹那间揪紧。 那天,不小心撞见的那一幕,让她的心就像压着一块大石,那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几乎烧痛她所有的脑神经…… 披头散发的沈小姐、赤裸着上半身的朔其哥……这样的画面,显示了什么? 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几个星期来不断地揪着她的心,虽然,也曾几度开口想问明白,但每次临开口,却全化为驼鸟似地回避。 如今,原本呼之欲出的答案已明显摆在眼前,她感到自己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最害怕的事,终於还是发生了! 紧盯着江朔其那双追逐的眼,心痛让她不自禁地脱口道: 「朔其哥,你跟沈小姐是不是……是不是……」 颤抖的声音伴随着害怕知道真相的恐惧眼眸,让人视之也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但,江朔其对这样令人怜惜的目光却似乎恍若末觉,只见他原本一双锐利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冷冽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 这不该有的「第二次」,倒让沈筱筱想通了许多事。 几天来,她分析过自己再次失控的理由,这一切,与任何感情因素无关,纯粹是初尝禁果的新鲜感让她受到引诱,如此而已。 至於为什么刚好是那只处处挑剔她的中古世纪大恐龙,她认为只是一种「处女迷思」——他「刚好」是她第一个男人,而第一次的经验又留下那么美好的後遗症,会再有第二次,实在也不奇怪。 不过,她坚信不会再有第三次,虽然两人共度的两次都让她回味不已。 想通了这些之後,她的心似乎开阔许多,不再烦恼不已。本来,她就没有要他负责的打算,更何况,错也不全在他,所谓一个铜板敲不响,放纵情-的後果她也要负大半责任。 她如常地到公司,如常地做着事,不再怕遇上他。虽然仍感到怪怪的,但,还好啦!已不像第一次那么狼狈不堪。 江朔其当然没她这么洒脱,尤其,在撞见餐厅中穿着暴露的她与宋育凯依偎着进入包厢的暧昧画面之後。 很奇怪,看见那一幕距今已过了好几天,他的「气」却似乎与日俱增…… 到底「气」什么?他却又说不上来,这样的状况让他更「气」。 这种「说不出理由」的气,加上「莫名」的气,让他这几天就像吃了炸药一样,炸得公司人人自危,纷纷远离他这个地雷,免得误触炸死自己。 累积了几天的低气压,此刻,在看到她又像只花蝴蝶般迫不及待要飞出去,忍耐力终於到达极限—— 「沈小姐,顾先生委托的caseok了吗?」他毫不犹豫地阻下了她。 顾先生是他们公司主要客户之一,由顾氏所承建的大楼,室内设计部分通常委托向阳设计,由於双方合作默契良好,客户口碑佳,发展成固定的夥伴关系。 这一次对方所委托的case,属於经济实用型的自用住宅,这一方面的室内装潢,刚好符合沈筱筱的专才,是以,由她全权负责。 他故意的叫唤,让不明所以的沈筱筱停住了已跨出一半的身子回过头—— 「顾先生昨天下午来过了,看了设计图後,他很满意,我已经联络装潢公司近期内动工。」认为已是完美的回答,她转身欲走。 「等等——」他沉声又喊住她。「顾先生刚刚和我通过电话,他说有些细节方面的问题,需要你进一步修改,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喔?」沈筱筱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对设计图有意见为什么不直接找她? 「刚刚你办公室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总机把电话转给我。」他讲了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沈筱筱皱下眉头,抬手看了看表为难地道: 「不能明天再谈吗?」 今晚,赵士维约了她吃晚饭,说是想为那天放她鸽子道歉。虽然那天事後的发展造成了一次严重的错误,但错也不全在他,她自己糊里糊涂上了别人的车,误入「贼窟」已成事实。 而从那天到现在,事已隔了一个月,这赵士维现在才提出道歉,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个藉口,满月酒那天,赵士维就对她展现了高度的兴趣,对一个对自己有兴趣而条件又不错男人,她好像找不到理由去拒绝。 「你认为呢?」他把问题丢还给她。 沈筱筱再看了看表——距离七点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应该够她回家打扮。 私事方面,她虽可以完全不甩他,但,顾先生是公司的大客户,这件案子又是由她全权负责,为了自己也为了公司,是该牺牲一点。 「好吧!」她缩回了跨出去的脚,跟他进了办公室。 「顾先生怎么说?他认为哪一部分需要修改?」一进去,她立刻主动切入话题,争取时间。 她急欲摆脱的态度,让他的眉心迅速打了个结,餐厅中见到的那一幕立刻又回到脑海。 「你还继续跟宋育凯来往?」看着她一身依旧不符合他理想的穿着,很奇怪,以往的厌恶、不屑与不满此时被一种莫名的烦躁所取代,而这种烦躁随着她那张急欲摆脱的脸,更形扩大。 沈筱筱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自顾地道: 「是睡房部分需要修改,还是浴厕部分?」她摊开了设计图正本,公事公办的态度相当明显。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拿开了她手中的图,强迫她面对自己。 「江先生,你又想找碴是不是?」她手叉腰,杏眼圆睁地望着他。「就算我们有了两次关系,那并不表示你可以干涉我的一切。我说过,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永远不会有交集;我没有权利也不想干涉你的任何私事,同样地,也请你自重。」 听她如此「自然」地撇清所有的一切,江朔其一颗心像被尖刀刺了一下。 「我也说过,我无法像你这么洒脱。」 「那你到底想怎样?捐弃对女人的成见和我结婚?」她嘲弄地撇了撇嘴角。「你省省好不好!」 听到她嘲弄的话语,有那么一刻,江朔其心生一种冲动想吼出「是,我可以和你结婚!」这句话,但继而,残存的理性遏止了那样的冲动。这一冲一煞,让他顿地涨红了脸。 他涨红脸的模样,让她误以为自己的话严重打击到他,是以,她放软了语气道: 「江朔其,我再强调一次,我不想制造你的困扰,我只想让你明白,你真的不需要内疚,更不需要自责,这两次的错误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我可以保证,这样的错误绝不会再发生第三次。」 谁知,这刻意放软的语调更刺激了他。 「你如此急着想撇清有关我的一切,是迫不及待想把第三次给宋育凯?」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後悔了,他一定是昏了头了,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浑帐话…… 果然,这浑帐至极的话语立即让沈筱筱脸色大变,她立即抬手挥给他一个清脆的巴掌。 「你……太过分了!」她气得发抖。 然而,这一巴掌却似乎燃起他心中那份始终不愿承认的妒意,当下,一股冲动让他打横抱起了她,接着,将她重重地摔到会客室的沙发上。 「为什么你这么执迷不悟?那个宋育凯根本不安好心,他只想玩玩你而已,你真的那么虚荣急着倒贴?」 突然的重力虽摔的她金星直冒,但,那种被屈辱的感觉让她立刻自沙发上跳起身,咬牙切齿地冲到他面前。 「就算我虚荣倒贴又干你屁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眼泪——随着升到最高点的怒火,无力地滚了下来。 她眼中的泪水迅速浇醒他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刚刚疯狂的行为後,他颓然地转过身。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口中虽如此说,但心中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不想再听你讲这些。」她偏过脸,胡乱地擦了擦眼泪。「顾先生的设计图到底改不改,不改的话,对不起,我不想把我的时间浪费在这儿。」 他深深地望她,一瞬也不瞬,好半晌才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最近的我,很不对劲……」他苦涩地一笑。「我知道要是我自己够聪明,就应该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对不对?但……该死的……」他诅咒了一声。「我好像把自己逼入死胡同里了。」 他沉重的声音勾起她心中一丝颤动,但,她选择忽略。 他向前一步,眼睛仍没有离开她的脸。 「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仍然渴望你的一切,这不应该,是不是?我们之间,只是偶然擦出的火花,是不是?那为什么……这不应该发生的两次错误却让我迷恋至今……甚至让我迷惑不已……」他停了一下。「我一向看不起女人,也不相信单纯的肉-关系可以衍生出爱情,但为什么我会如此反常?你能替我解释这一切吗?」 这坦白的剖析让她心弦再次颤动,但这一次,她仍是压下了它。 「所谓『食色性也』,你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一点也不奇怪。」心中的悸动虽被压下,口气却已软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生活压力下所衍生出来的一种浪漫假象,无关任何感情成分,你跟我,仍只是偶然擦出的火花,时间一到,自然回归原点,不具任何意义。」 不具任何意义……是这样吗?望着她精致的脸蛋,他心中的迷惑更深…… 「如果你不想让你的生活变得更糟,我劝你别把这件事告诉庄雪音,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如此洒脱地原谅自己的男人出轨。」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卷起了桌上的设计图,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听她无预期地提起「庄雪音」,一时之间,他愣了愣。等到他意识到她话中对自己的误会而想提出澄清时,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她的背影走出了门外。 *** 平静无波地又过了一个礼拜。 这一个礼拜来,江朔其刻意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忙碌。他将任何时间的空档塞满了应酬与工作,完全不让自己的思绪有停下来的时间,因为,他逼自己接受沈筱筱的说法——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生活压力之下所衍生出来的一种浪漫假象,无关任何感情成分…….」 表面上,这样忙碌的生活似乎让他成功地撇开了那两次错误的纠缠,不再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沈筱筱身上。 然而,事实上,潜藏在意识下的一种「蠢动」却与日俱增,但他却让忙碌粉饰了它,将它踢到心中的角落。 这是江朔其这一个星期来「忙碌」的情况;至於沈筱筱,最近却不怎么好。 说她不怎么好,是指身体方面,最近的她老觉得疲惫不堪,整天昏沉沉的,肚子闷闷的,老是反胃又没有食。 一定是最近工作量太大,身体在抗议了。 就是她始终以为自己只是太累,是以,并没有迅速就医,一周来,还是抱着极度不适的身体来回赶往工地,监督装潢品质。 今天,在连赶了三个工地回到公司後,已将近五点。一整天的奔波与忙碌,让沈筱筱简直快要虚脱,摘下工程帽,还未进到公司,便碰到了自内出来、准备下班的同事小马。 「筱筱,怎么搞到这么晚?」 沈筱筱只虚弱地一笑後,朝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察觉到她的苍白,小马立刻关心地定向前:「筱筱,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沈筱筱仍只是不起劲地摇了摇手。 「你看来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陪你去看个医生?」 沈筱筱摇了摇头,「不用了,待会儿我还要跟顾先生讨论一些装潢方面的细节,可能还要耽搁好一阵子。」 小马望着她,却仍舍不得走。 「最近大家都忙坏了,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可不要累着了!」 「谢谢。」沈筱筱回应了个感激的笑後,迳自走入公司。 小马对她的好意她当然清楚,只不过,人与人之间除了靠缘分之外,还要多一点类似电流之类的东西,她与小马之间——就是缺少了那些东西。 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工作室,与顾先生讨论完公事,又叮咛装潢公司一些必要的事项後,又过了一个小时。 放下电话,才想起身,突然的一阵晕眩却让她颓然地倒入沙发中,接着,阵阵恶心的感觉袭来,她又赶紧起身抓起了地上的垃圾桶。 一阵乾呕让她脸色苍白。恶心感觉渐退之後,她抓着面纸,重新倒回了沙发中。 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或许,她该找个医生看看。 想到这,她翻开了桌上的通讯录,预约了某大医院的门诊。挂好号後,拖着虚弱的身子、抓过自己的皮包正想下班之际,她却听见了敲门声。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拉开门,门外站立的却是个令她纳闷不已的人——庄雪音。 「庄小姐?」 「对不起,沈小姐,你在忙吗?会不会打扰你?」庄雪音虽带着笑意,但笑容有着明显的犹豫与尴尬。 「没关系,请进。」纵使身体极度不适,沈筱筱还是强打起精神摇摇头。 一入内,庄雪音脸上的犹豫神情更甚,脚步有些迟疑,似乎有些後悔。由她紧扯着皮包带子的小动作来看,可窥知其内心不安的程度。 不过,这些异样,注意力已有些涣散的沈筱筱并未发觉。 「庄小姐,请坐。」她招呼着,并送上一杯水。 「谢……谢谢!」接过水杯的同时,视线一与她接触,庄雪音立刻有些不自在地调开。 「庄小姐,有什么事吗?」见她神情有些紧张,沈筱筱忍不住打趣道:「你似乎敲错了门,总经理的办公室在里面。」 她打趣的话语果然让现场气氛轻松许多,只见庄雪音笑了笑後腼腆地垂下眼,「我知道朔其哥到南部出差去了,今天,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 庄雪音迟疑地点了点头。望着艳光照人的沈筱筱,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几乎要令她打退堂鼓,但接着,餐厅中江朔其那张寒光密布的脸又浮上眼帘,她的心一阵紧缩…… 既然爱情本身是自私的,那么,她的作法没有错,她必须-卫自己这段追逐了十多年的爱情,她已经受够了当一个默默暗恋的被动角色! 思及此,她眼中的不安慢慢被一种坚定所取代。只见她挺了挺腰杆,深深地吸了口气後,开了口。 「沈小姐,有件事……放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决定之後,她的心中不再有愧疚、犹疑。 沈筱筱用眼神代替询问。 「那天,你跟朔其哥……你们是不是……是不是……」 对方欲言又止的话语让沈筱筱立刻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事,只见她坦然地笑了笑後,替她把话接下去。 「你想知道那一晚我跟江朔其有没有『上床』是不是?」她再一笑後,回答道:「有。」 简洁有力的一个字让庄雪音脸色迅速泛白。虽然,她在心中已隐约猜到事情的大概,但听对方亲口说出,那种直接碰触到事实的冲击伴随着源源上升的嫉妒,就像潮水般淹向她所有的脑细胞。 她迅速变白的脸色让沈筱筱立即知道,自己乾脆的回答让她着着实实地误会了,是以,她立刻又开口补充道: 「那一晚,虽然我跟他发生了关系,但,那只是在酒精作祟下所导致的错误结果而已,并不具任何意义。」她理性地分析一切。 然,庄雪音却只是被动地看着她,眼中有着明显受伤的痕迹。 见状,沈筱筱乾脆把那晚阴错阳差的种种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她,却隐瞒了与他第二次的关系。 一听完,庄雪音木然地看着桌前的水杯,良久,才拾起一双已盛满水雾的眼睛恳切地望着沈筱筱道: 「沈小姐,我求你好不好,你那么美丽……又那么动人,相信会有很多的男孩子为你疯狂,请你放过朔其哥,我……好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说到这儿,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请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我已经默默地等了他十几年,我再也不能失去朔其哥,没有他,我一定会死掉……」她殷切地望着沈筱筱,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眼。 「原来——你担心我会横刀夺爱抢走江朔其?」了解她的请求之後,沈筱筱的反应是哭笑不得。「我刚刚不是说过吗?那个晚上,只是阴错阳差下所导致的错误结果而已,并不具任何意义,更何况,我对江朔其一点企图也没有,他也不是我欣赏的那一类型,你可以放心。」 庄雪音怀疑地看着她,似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见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话,沈筱筱摇摇头,笑了笑道: 「你真的可以放一千两百个心,虽然我和他发生了关系,但当时我们都喝醉了,在那样的情况下,这并不代表什么,江朔其一向看我不顺眼相信你也知道,发生了这种事,他也和我一样,只感到尴尬与不自在,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感觉。」 为了让庄雪音相信她的清白,她刻意将自己单方面的认知套用在江朔其身上,完全隐瞒了江朔其後来的举动。 不料,她极力撇清的话语,却换来庄雪音眼中更深的担忧与阴霾。 那天,在餐厅中,江朔其那双阴郁的眼睛在此时浮上她的心头,那是一双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充满妒意与愤怒的眼睛,绝不是如沈筱筱所说,除了尴尬与不自在,就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睛! 然而,庄雪音眼中那一丝阴霾,却让沈筱筱误会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是以,她捺着性子又道: 「庄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後,我不会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听到这样笃定的保证,庄雪音却一点也没有安心的感觉,一颗心反而被一大片乌云快速笼罩,茫茫然失落在无边无际的云雾里。 第五章 三天後,沈筱筱如约定的时间来到胃肠科门诊外。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於轮到她时,她详细地向医生说明了最近身体的异状。 听完了她的叙述,看诊的老医生只是一笑,「看来,你应该看的是妇产科才对。」 任谁听到都只当是玩笑的一句话,却让沈筱筱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彷遭雷殛般重重地一愕。 妇产科……老天,有那个可能吗? 她从来没想过……她的生理期一向有延误的情况…… 见自己的话换来她;阵严重紧张,老医生安抚道: 「别紧张,我只是猜测而已,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有没有怀孕,验过尿就知道。」 说完,老医生将她的病历输入电脑。 接着,护士小姐给了她一张验尿单,告诉她该到哪里验尿。 等待结果的当儿,沈筱筱一颗心彷佛高悬在一万尺的高空,简直快缺氧到窒息。 终於,冗长的等待之後,护士小姐又叫了她的名字。 「沈小姐,恭喜你!」 一进门,高悬的心在听到老医生笑咪咪地告诉她这句话时,瞬间坠落地面,世界在她面前轰地一声摔成了千万片。 接下来,老医生又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完全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脑门嗡嗡地响着…… 最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像个游魂般沿着人行道木然地走着,思绪一片混乱。 她竟然怀孕了!竟然…… 颓然地跌坐在路旁的铁椅上,空白的大脑在看到老医生帮她转诊的妇产科挂号翠时,开始乱成一团。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孩子……她苦笑一声。从来,破碎家庭下成长的她根本不相信婚姻,更没想过自己会拥有孩子,她以为,这辈子自己注定要与婚姻绝缘…… 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了!她根本毫无心理准备。 在放纵情-的当时早该想到的,她不该侥幸地认为幸运之神会永远眷顾她。此刻,她的心闪过一阵又一阵的懊悔。 拿掉……似乎是唯一的路了…… 但,这想法才掠过脑际,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警地袭上来,她赶紧-起了嘴巴,快速起身奔到垃圾桶旁边。 浙沥哗啦地乱吐一通後,她无力的蹲在路边喘着气。 一张面纸无声无息地递到了她眼前。她诧异地抬起眼,却接触到一双了解的带笑眼眸。 「怀孕初期都是这样,再过一阵子就会好一点了。」一位相当有气质的孕妇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谢……谢!」虽不明白她从何看出自己怀孕的事实,但沈筱筱也没有否认地接过对方的好意。 「不用客气!」少妇笑吟吟地望着她。「第一胎?」 沈筱筱胡乱地点了点头。 「当妈妈的感觉很棒吧!」少妇轻抚着已接近临盆的肚子,一脸满足与幸福。「能够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孩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她话刚落,一阵催促的喇叭声随即让少妇转过头。接着,一部白色轿车停到了她们身旁。 一见到车,少妇的嘴角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对着沈筱筱轻轻抛下一句再见後,朝那部车子走去。 她离去前的那个甜蜜的笑,让沈筱筱有了好一会儿的怔忡。 当妈妈的感觉…… 这个从没想过的称谓唤起了她体内一种前所未有的-望。下意识地抚着仍平坦的小腹,那种与生俱来的母性不断源源而生,流过了她的全身。 突然,纪环在帮儿子换尿片时,脸上那种满足的神情在她脑中浮现……一时之间,她有些迷惘…… 妈妈……她可以胜任这样的角色吗? 望着熙来攘往的车辆,她脑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念慢慢成形,最後,变得鲜明。 *** 三天後,沈筱筱来到柯家。 「纪环,我怀孕了。」 一见到纪环,沈筱筱便丢下这句话。决定好怎么做後,她不再矛盾与迷惘,整个人看来无比清爽。 但,相对於她的神清气爽,正为儿子泡牛奶的纪环不意会听到这样一个劲爆的消息,手抖了一下,奶粉洒了整个桌面。 「你刚刚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怀,孕,了,够清楚了吧!」她笑笑地再说了一遍。 应该是听得够清楚了,要不然纪环的眼睛不会睁得老大。 「需要那么惊讶吗?女人怀孕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看到她吃惊的模样,沈筱筱感到有些好笑。 是很正常没错,但这件事发生在沈筱筱身上,那就…… 也难怪纪环惊愕到说不出话来,一个老把「独身」挂在嘴边的女人,现在竟然直接跳过婚姻怀了孕,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惊愕?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孩子的爸爸是谁?」这问题也只是纪环在处於惊愕状态下无意识的一问。 谁知,沈筱筱却立刻给了她答案—— 「江朔其。」 只闻砰地一声,纪环手中的奶粉罐整个掉了下来,砸中了她自己的脚。 「你说什么?」似乎是震惊到忘了脚上的疼痛,她张大了嘴巴,几乎像是中邪一样冲到沈筱筱面前。 「孩子是江朔其的。」沈筱筱平静地再说了一次。接着,走向前,帮纪环把掉落在地上的奶粉罐捡了起来。 「那那那……那个江朔其?!」纪环完全震慑住了。 「不然还能有哪个江朔其?」 似乎直到此刻,纪环才恢复了意识。 「天!筱筱,你在开什么玩笑?」她怪叫了一声。 「你觉得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她反问。 不像,一点也不像。就是一点都不像才令纪环感到天崩地裂!她急急地放下手中的奶瓶,把沈筱筱拉到床边,急切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他……你们……唉,怎么会这样?你快给我从头招来!」 看来,她的确受到很大的惊吓,要不然一向口齿伶俐的她,不会这么口吃兼语无伦次的。 其实,她反应这么激烈也是有道理的,筱筱和朔其……那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 「这件事说来还得怪你。」沈筱筱以这句话当开场白。 接着,她把这整件事发生的前因後果、来龙去脉,包括第二次又发生的错误,毫无保留地对纪环说了出来,却略过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听完,纪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中团团转。 「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沈筱筱无奈地摊了摊手,像说的是别人的事般。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实话。他的身体对她——肯定有某种程度的吸引力,要不然以她这种对「性」有洁癖的人来说,不会在发生第一次的错误後,又容许第二次的发生。 这样微妙的情况,头脑一向清醒的纪环也没有发觉,此刻,她的脑袋乱烘烘的,六神无主。 「不行,我一定要告诉柯镇远,他的脑袋一向比较清醒……」说完,纪环便要冲到书房。 沈筱筱却立即挡下她。 「纪小姐,你想弄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吗?」她寒下脸。「我可警告你,这件事除了你,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老天!难道你也不打算告诉江朔其?」纪环又怪叫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沈筱筱反问。「我怀孕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你怎么能说与他无关?」纪环提高了声调。「那是他的孩子啊!他难道不用负任何责任?」 「我是没打算让他负责。」沈筱筱瞅了她一眼。「对我而言,他只是提供精子的那个人而已,不具任何意义。」嘴上虽这么说,她心底却有一种被忽略的失落隐隐滑过。 「筱筱,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但……」纪环急得跳脚,一下想不到用什么话接下去,只能用一双慌乱的眼直瞅着她。「你不告诉他,那你打算怎么做?拿掉孩子?」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沈筱筱唯一的一条路。 不料,沈筱筱却摇了摇头,「我打算把小孩生下来。」 「生下来?」纪环再怪叫一声。「筱筱,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清醒。」沈筱筱慢条斯理地道:「本来我也想过把孩子拿掉,但,你知道吗?每当我一有这种想法,我就吐得特别厉害,好像有一股力量阻止我这么做似的。」 「拜托,你就因为这样想把孩子生下来?」纪环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宿命?」 「我不是宿命,我——」 「筱筱,既然这个孩子不是在大家的期待下所拥有的,为什么还要生下来?」 「为什么不能生?」沈筱筱反问。「我留下这个孩子,纯粹只是因为我想要,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怎么会无关?以後,江朔其会跟别的女人结婚,他会组织一个家庭,他会有小孩,而你……又怀了他的孩子……你不觉得这关系……有些尴尬与复杂?」 看来,纪环跟她是辩上了,因为,从她激动的程度来看,她是使出浑身解数想改变沈筱筱的想法。 「如果你担心我将来会藉此介入他的家庭,那你可以放心。」沈筱筱偏过脸。 「筱筱,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你……唉……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见沈筱筱误解她,纪环更急,但愈急,舌头愈打结。 纪环着急的模样,让沈筱筱的脸色瞬间和缓下来。 「纪环,你真的想太多了。我说过,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是两个不相干的个体。」 「我就怕事情——根本不会像你所说的这么简单!」 「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是你把它想的太复杂了。」 自始至终,沈筱筱虽一派自在,但纪环知道,事情——无论如何不会像她说得这般简单与洒脱。 一个女人怀胎十月,这其中的辛苦,只有怀过孕的女人可以体会。想当初,她孕期的种种不适,还有个体贴又爱她的老公可以化解;但筱筱呢?一个人怎么面对未婚怀孕的种种压力……这一切,不是光靠想像就可以撑得过! 「筱筱,既然孩子只是你与朔其之间错误下的结果,并没有任何感情成分在,为什么你还要生?你有没有想过,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这对孩子多不公平?」见无法改变她,纪环改弦易辙,企图动之以情。 「没有爸爸又怎样?」沈筱筱不以为然。「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纪环不死心地继续道:「筱筱,这里是台湾,不是美国,未婚生子要承受多少压力,你知不知道?」 「只要我不说,谁知道我结婚了没有?」沈筱筱的意志无比坚定。 「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工作呢?到时候肚子大起来,是瞒不住别人的。」 「我打算辞掉工作。」 这句话倏地堵住了纪环急切的嘴。向来,工作都是筱筱的第二生命,现在,为了生下孩子,她竟然连工作也愿意放弃…… 看来,她真的心意已决,一切多说无用。 「看来,你把所有的退路全想好了,对不对?你真是下定决心了,对不对?」 沈筱筱眼中没有犹疑,仍如先前般坚定地点点头。 她眼中的坚定让纪环心中的激动慢慢缓和了下来。她望着沈筱筱,眼中有疑惑。 「我不懂,你曾经那么抗拒婚姻,这一次,为什么——」 「我到现在仍不认为婚姻是女人必然的归宿。我说过,婚姻跟孩子是两回事,也不认为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我想生,与任何事、任何人无关,纯粹只是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这样的回答让纪环苦笑一下,「我还是不赞成你的作法。怀胎十月的辛苦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担得了的。」 「所以我来找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纪环叹了一声,又绕回了老话题。「你真的不打算让江朔其知道?」 沈筱筱摇摇头。「这是我的孩子,我有足够的能力养活他。」 望着她倔强的脸,纪环眼中的忧虑慢慢褪去。「打算什么时候辞职?」 「可能还要过一阵子,最近公司几个case同时在run,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纪环看着她,「我真的希望这是你深思熟虑後所下的决定。」 「放心,我这辈子还没如此肯定地想做一件事过。」沈筱筱再给了她一个更坚定的眼神。 *** 忙碌的日子虽告一段落,但沈筱筱递辞呈的消息却炸翻了向阳每个角落。 「筱筱,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离职?」小马首先发难冲进了沈筱筱的工作室。 「没什么,只是有点倦动……」 「那也没有必要辞掉工作这么严重。」他对她的理由不以为然。 对他的质疑,沈筱筱只笑而末答。本来,她想撑到肚子藏不住时才离开,但严重的孕吐逼她不得不作出提早离开的决定 「筱筱,是不是宋育凯向你求婚了?」最近,筱筱的改变让大家怀疑。 「我不排除将来有这个可能。」 就是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最後成了大家口中沈筱筱突然离职的理由。 而当这样的理由传进江朔其耳中时,造成了一种强烈的震撼。看到辞呈的刹那,他再也忍不住地打破刻意制造的平静,将她唤进了办公室。 「为什么?」她一进来,他立刻扬了扬手上的辞呈问道。 一个月刻意地保持距离之後,突然又与他面对面,当下,沈筱筱的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我上面不是写的很清楚了吗?职业倦怠,想休息一阵子。」她回避了他探索的眼神。 他当然不相信这样的理由—— 「你真的要和宋育凯结婚?」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沈筱筱笑了笑,「不无可能。」就拿这样的理由当挡箭牌也无不可,起码可以杜绝掉一些恼人的询问。 然而,她的笑容却让江朔其那颗多日来一直想要保持平静的心再度翻搅。 「你真的觉得宋育凯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好对象?」一股说不出的酸涩袭上心头,他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了笔。 沈筱筱完全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避重就轻地笑道:「或许吧!婚姻本来就是一种赌注,只有赌赢赌输的问题。」 听到她竟然没有否认,江朔其一颗心顿时像被千针刺穿。 他紧瞅着她,数千个想阻止的理由在瞬间涌现,但,沈筱筱那张幸福满溢的脸却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祝福我吗?」沈筱筱仍是笑看着他,完全不知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她的笑加速了他胸口的刺痛。虽告诉自己要扯出一个祝福的笑,但僵硬的嘴角在抽动的同时——却发现刺痛的心同时在抽动着。 *** 礼拜六,沈筱筱待在向阳的最後一天—— 原本,同事提议帮她办个饯别会,但,沈筱筱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大夥儿的好意。 离别是感伤的,尤其是放弃自己这么喜欢的工作。然,虽不舍,但很奇怪,她心中却没有犹豫。 自从打定主意将孩子生下来以後,她个性上的偏执好像修正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强出头,工作——在她心中的地位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 或许,真的是「怀孕」这件事改变了她,只要想起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着,那种奇妙的喜悦顿时压过一切,胜过工作所带给她的成就感…… 这就是一种母性吧!她想。 除了个性上不再像以往般那么地强势之外,她也发现自己的情感似乎脆弱了许多。她常常没来由地感到忧郁,晚上也常常失眠睡不着,更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纪环说过,怀孕初期的人通常会有轻微的忧虑症状。以前,个性开朗的她不知道什么叫忧郁症,现在,她体会到了。 将自己不算多的东西,一一放入纸箱中。弄好一切,当她抱着纸箱走出工作室门口时,等在门後的同事们突然一拥而上,争先恐後地献上了鲜花与祝福。 乍见到这样的阵仗,沈筱筱突然红了眼眶。 「谢谢……谢谢大家!」 「筱筱,有空可要回来看看我们!」杨世丰道。 「结婚时,别忘了给我们大家一张喜帖。」小张给了她一个祝福的笑。 小陈却感叹道:「唉!筱筱,以後向阳少了你,可要失色不少了。」 面对大家不舍的目光,沈筱筱眼角的泪终於滑了下来。 「谢谢你们,我不会忘记大家的。」她胡乱地拭去眼角的泪。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小刘与小马终於上前来,也献上自己手中的花束—— 「筱筱,祝福你!」千言万语,最後也只能化为这么一句话。 带着同事满溢的祝福离开,一上了计程车,一阵感伤与孤寂感迅速涌向她,她的眼泪忍不住又扑簌簌地掉下来…… 故意选在江朔其出差的时候离开,是不想让近日那不断升高的失落感再次困扰她。但,选择默默离开的结果,心中却更是难受。 以前,在这种情况下,坚强的她是绝对不会掉眼泪的,今天为什么会失控?或许,又是忧郁症下的一种产物。 皮包内的手机铃声响起,让她的感伤稍敛。原来是宋育凯来电提醒她,记得晚上的派对。 今晚,她答应宋育凯的邀请,陪他出席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 其实,她跟宋育凯之间,并不如同事所传的那般亲密。对於他,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充其量他也只不过是她众多追求者中,来往较为频繁的一个而已。 之所以跟他频频来往,她图的并不是什么少奶奶的地位,或许,就是知道他这种情场浪子不谈婚姻,她才敢放任自己享受着他对自己的迷恋,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虚荣。 他的来电,让她把注意力从自己的情绪中抽回,暂时转移到晚上的派对上。 第六章 六点半,宋育凯准时地接走了沈筱筱。 他对自己身旁的女伴显然十分满意。像他这种身分地位的人,有个像沈筱筱这么出色的女朋友,当然是件颜面有光的事。 今晚,沈筱筱还真不辜负她得天独厚的好身材,特地花了一番工夫打扮自己。 她选了一套完全能发挥她身材特点的黑色性感小礼服社会。礼服——同样采她偏好的紧身设计,全露的香肩外仅披了一条红色丝质披肩,而窄又短的裙摆下,一双白又直的美腿同样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怀有身孕,但爱美的天性还是让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自己曼妙身材的好机会。 面对她这一身撩人的打扮,宋育凯早已心猿意马。有好几次,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总忍不住想转移阵地,触摸她诱人的大腿,但,他咬牙克制住了。 到了派对会场,沈筱筱果然立刻抢走了所有在场女士的光彩,成了当晚的焦点。 宋育凯当然很满意在场所有男士所投注在他身上的那种倾羡目光,一整个晚上,就见他不断志得意满地笑着,占有地搂住她的小蛮腰,迫不及待地向众人展示着他猎艳的成果。 属於年轻人的派对当然少不了酒与热舞,愈到後来,气氛愈来愈high,本来平静优雅的大厅变成了热闹的舞池。 毫无意外地,出色的沈筱筱当然成了众多男士邀约的对象。 然而,也许是有孕在身的关系,以往喜欢热闹的她却对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感到烦躁与无法忍受,她不仅一一回绝男士们的邀舞,更频频向舞池中的宋育凯暗示想离开的意图。 似乎不清楚她想离开的真正理由,已有七分醉意的宋育凯暧昧地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後,向怀中的女士说声sorry,接着,踉跄地走出舞池。 「怎么了,宝贝?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与我独处?」说着,他的眼还邪邪地瞟了她一下。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只让沈筱筱隐约听到「离开」两个字,当下,愈来愈难以忍受的吵杂和头晕让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出了大厅,沈筱筱这才吐出一口长气。由於忙着呼吸新鲜空气,她没注意到宋育凯望着她时,眼中那一抹高张的-望之火。 「我想回家。」一上车,她表明想回家的念头後,随即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但,宋育凯却只丢给她邪邪一笑,随即将车开往相反方向。 等到沈筱筱意识到行车时间过久而睁开眼睛时,车子已经开了三十多分钟。 「这不是我家的方向?」她皱着眉头转头质问。 「这么浪漫的夜晚,回家多煞风景。」宋育凯淫邪一笑後,将车停到了路旁。 见他突然停车,沈筱筱纳闷地道: 「为什么停车?」 她望向窗外,黑漆漆地阒无人声,月光下,只见一片片稻禾随风摇曳。 她不解地回过眼,却刚好对上一双充满情-的赤裸眼神,一种女性的警觉让她防备地拉紧了身上披肩。 然,这举动却将宋育凯忍了一个晚上的渴望全诱发出来,拉起手煞车後,他迫不及待地扑向她。 「宝贝,我等不及了……」 「宋育凯,你想干嘛?」他的举动吓坏了她,她又惊又怒地推开他。 「宝贝,我想做什么你何必明知故问?你把我叫出来,目的不就是希望我这么做?老天,你让我等这一刻等的够久了!」说完,他的嘴再次攻击她的唇。 这一次的偷袭,他仍然没有得逞,沈筱筱及时闪开,只让他吻到了椅背。 「宋育凯,我警告你放尊重点!」她怒斥道。 然,宋育凯却一点也没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只见他打了个酒嗝後笑了笑。 「哟!宝贝,你挑起我的热情,却又这么欲拒还迎的吊我胃口,你想跟我玩游戏吗?」 「谁跟你欲拒还迎?宋育凯,你听着,我要回家!」 「回家……」他阴笑了两声,迷蒙的眼睛布满了-望的迷雾。「回家做哪有在这里气氛好?宝贝,别故作清高了,你故意穿的这么性感不就是想勾引我吗?来,亲一下——」 沈筱筱在他的嘴再次凑过来之时赶紧推开车门下了车,但,却慢了一步。宋育凯抓住了她身上的披肩,让她顿时动弹不得。 「宝贝,原来你还是喜欢玩游戏?没问题,我奉陪!」说完,他快速地跨过驾驶座,扑向了沈筱筱。 「啊——」沈筱筱一声惊呼後,与他一同仆倒在地。 「宋育凯,你干什么?放开你的手!」她不断地-打他、踢他。 宋育凯却用行动回答了她。他快速地拉掉了她身上的披肩,意图明显写在他粗暴的动作上。 他眼中的渴望,让沈筱筱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两个月来,她已经不只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种渴望的目光,却没有一次让她感到如此地害怕。因为,那时候她所面对的,虽是个声名狼藉的情场浪子,但不可讳言的,却是个清醒的君子。他虽渴望她,却不至於强迫她。 然而此刻,他发红双眼透露出的-火却让她感到害怕,她不禁更加用力地挣扎—— 「宋育凯,你住手,你——」她想闪开他粗暴的吻,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她的小礼服,在她的挣扎下,慢慢下滑,露出了半裸的酥胸。 这呼之欲出的春光映着柔和的月光,让宋育凯完全失去了理性。 「老天,你真是个性感尤物……」他毫不犹豫地将她的礼服用力扯下,她饱满的丰盈在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珍珠光泽。 毫无意外的,让情-主导一切的宋育凯双手立刻抓住她的丰盈,并饥渴地搓弄着它。 这粗暴的对待让沈筱筱痛得尖叫出声,但她的尖叫却引发他更深的-望,他移下身子想用嘴一亲她的峰顶。 这接触引起沈筱筱一阵恶心的颤栗,但,也就在这压住上身的重力下移的刹那,她忍住作呕的感觉,用尽浑身的力气推开了他,起身奔向黑漆漆的草丛中。 沉迷情-中已不可自拔的宋育凯虽被她的力道震了开去,却也立即起身在她奔进草丛前扑向了她—— 「你这个令人销魂蚀骨的小荡妇……」他用力将她扳向自己,手又立刻袭向她的胸部。 「不要——」沈筱筱不断用脚踢着他。 还好,在这个要命的电光石火间,双手一阵乱抓之际,竟让她抓到了自己掉落在地上的细跟高跟鞋,她用尽全身力气毫不犹豫地往他後脑勺一敲…… 这救命的一敲还真敲对了地方,只听宋育凯闷哼了一声,之後,软趴趴地倒在她身上。 见他停止了侵犯的动作,她赶紧丢开手中的鞋子推开他,迅速往回奔。 一直到将自己安全的锁进车内,她才让心中的惧怕完全展现出来。她不断地颤抖着,惊惧之泪也不断地沿着颊边迅速滑落。 谁可以来救她?谁可以来救她…… 望着漆黑的窗外,无边的恐惧让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 突然,无助的大脑闪过一个清晰的人影,抖着双手,她毫不犹豫地找出了皮包内的行动电话,拨了一个一直存在手机内却从未拨过的号码。 *** 当口袋中的行动电话响起时,江朔其正在庄家接受庄家父母盛情的款待。 「喂,我是江朔——」「其」字还未及出口,一道颤抖哽咽的声音却迅速传来 「江朔其,你快来,你快点来好不好?」 听出这惊惧的声音发自何人时,江朔其的心脏猛地一震。 「发生了什么事?你人在哪里?」他下意识地偏过脸,区隔了庄家人投注在他身上的好奇眼神。 「你快点来救我……你快点来……」对方似已方寸大乱,并没有针对问题回答。 听她用「救」这个字,江朔其的心迅速揪紧。 「先别慌,告诉我你人在哪里?我立刻过去。」 这果断的声音似乎感染了对方,只见话筒传过来的声音已不再抖的那般厉害。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四周……都是稻田……」 「镇定一点,看看旁边有没有什么可辨识之物?」 「附近……有座桥,还有个好高好高的电塔……」 「我知道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隐约了解了她所描述之处後,他迅速收了线,对着一旁的庄雪音及庄家父母道: 「伯父伯母,对不起,我临时有点急事必须马上离开,不好意思,下次由我作东,我们再慢慢聊。」 匆匆丢下几句话後,也不顾此时离开是否合乎礼貌,他立即起身像旋风般卷了出去。 当然,出现在庄家人脸上的——是一阵的错愕,尤其是庄雪音。望着他不顾一切的背影,她心中突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沈筱筱所描述的地方时,果然,他看到了停在路旁的白色车子。 迅速地停好车後,等不及将车子熄火,他立即奔向那部车。 车内的沈筱筱一见到他,彷佛像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的浮木般,立即推开车门奔进他的怀中。 「我好害怕,好害怕!」稍止的泪在看到江朔其後,再次涌出。 「别怕,有我在。」他自然地拥住她,提供了个温暖的怀抱。然,就在他护卫的手碰触到她冰凉的双肩时,他猛地一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她一身的草屑,头发凌乱,身上的洋装也撕破了一大块,心疼的感觉倏地兜上心头。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衣,覆住她赤裸的双肩。 然,趴在他身上的沈筱筱只是一个劲的哭,那抽抽噎噎的哭声让他一颗紧绷的心揪得好紧好紧。他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勉强她面对自己。 「听着,你不开口,我根本无法帮你。」她苍白的脸让他的口气软了下来。「别怕,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嗯?」 他的声音似乎起了极大的安定作用,沈筱筱抽噎地把刚刚宋育凯企图对她不轨的过程全说了出来,包括她用高跟鞋把他敲昏的事。 闻言,江朔其紧绷的心稍微松了开来,在知道她未被侵犯之後,纷乱的心逐渐冷静。 「宋育凯现在人呢?」 「还……还在……草丛里……」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江朔其点点头,脑中迅速地转念着。 「别怕,你先到车上等我,我来处理。」看着她走进自己的车後,他才快速奔进了草丛中。 她的红色披肩导引他找到了草丛中的宋育凯,先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有呼吸之後,他赶紧扛出了昏迷不醒的他,并将他抛进了车後座。 「他……还有救吗?我敲的很用力……」看到江朔其、说出一切之後,沈筱筱显然恢复了不少。 「别担心,依我看,他只是昏了过去。」关上後车门,江朔其坐进了驾驶座。放下手煞车前,他对沈筱筱嘱咐道: 「等会儿到医院时,你留在车上,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处理,嗯?」 六神无主的沈筱筱当然只能点头。 火速将宋育凯送医,并通知宋育凯的家人之後,一脸疲惫的江朔其回到了车上。 「怎么样?他……不要紧吧?」一见他回来,车上的沈筱筱立即紧张地问道。 「不要紧,你的高跟鞋只让他後脑勺肿了个大包,他昏迷不醒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酒精。」他清晰地说着一切。 「他的家人相信你所编的理由吗?」 「没有理由不相信。宋育凯在外声名狼藉,醉倒在荒郊野外相信对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闻言,沈筱筱顿时松了口气地缩向了椅背。经过了一晚的折腾,她已是身心俱疲。 看着穿着自己衣服的她像只小虾米般缩在椅子上,当下,一种曾被极力压抑着的感觉像冲破牢笼般不断撞击着江朔其的心房。 似乎,现今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个洒脱叛逆、高高在上的女强人,而只是一个需要人关怀、怜爱与保护的小女人,一种保护-油然而生。 他突然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让她紧靠在自己怀中、让她温暖,不再害怕。 不过,他毕竟是个君子,并没有让胸中的冲动化成了行动。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车子上,放下手煞车,打算离开医院。 不料,沈筱筱却在此时丢下一句:「谢谢。」 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温和的话语,江朔其拉着手煞车的手震了震。强压下纷乱的心情,他僵硬地扯出个笑後,想回过头对她说些「不用客气」之类的话,谁知,才回过眼,沈筱筱注视着他的那一双水漾眼眸,却在瞬间攫住了他! 刹那间,所有武装起的冲动瞬间被卸除了,这种强烈的感觉让他再也忍不住地慢慢靠近了她。 彷佛也有着同样的感应,沈筱筱的目光也在刹那间被吸附,飘移到一个虚幻的国度里…… 四目相望,数道电流急促地划过两人的心房。不知不觉地,两人愈来愈靠近,唇与唇之间的距离愈来愈短…… 然,就在双唇即将契合的刹那,一道刺耳的喇叭声传来,毁掉了这虚幻的国度,现实的情境立刻重回方寸间。 意识到刚刚即将发生什么,靠近的两人迅速分开,气氛顿时充满了尴尬。 「对不起……」江朔其不自在地坐回了驾驶座,并快速地发动了车子。 沈筱筱则慌乱地别开了眼。 此刻,虽然两人澎湃的心情依旧,却只能锁在心中,因为,激情受阻,即将破茧而出的情感又缩回了壳中。 *** 半小时後,车子停在沈筱筱居住的大厦前。 然而,车子已停下了好一会儿,沈筱筱却始终没有下车的打算。 江朔其也没有催她,车厢内持续着先前的静默。 「要不要上来……喝杯咖啡?」终於,沈筱筱打破沉默先开了口。主动对男人提出邀请,对她来说应是罕事,因为,她的声音充满嗫嚅与不安。 这突然的邀约让江朔其震动了一下,本能地想拒绝,但出口的声音却是虚弱而无力地—— 「很晚了,我——」 「我不会留你太久的。」沈筱筱迅速打断他。「我……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她垂下眼又迅速抬起眼,眼中有着一抹罕见的脆弱。 坦白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邀请他,若是以往,她会洒脱地推开车门下车,与他划清界线。但,此刻,体内一种急速窜升的孤寂感让她突然好想留下他,她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独自面对冰冷的墙壁…… 她眼中那抹脆弱让江朔其一颗心立即揪得好紧,他发现自己竟无法漠视她眼中那一抹乞求。 於是,江朔其随着她的脚步默默地进了屋内。 「你先坐一下,我去帮你弄杯咖啡。」一入门,沈筱筱对着他匆匆丢下这句话後,反身钻进厨房。 「不用麻烦了,我——」江朔其想也不想地便要阻止,却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 虽依言地坐了下来,但此刻,他仍未有久留的打算,他原本想等沈筱筱一出来便立即起身告辞。因为,他只是基於「道义」陪她上楼而已——他这么告诉自己的。 然,一坐到沙发上,触目所及充满了沈筱筱强烈气息的浪漫粉红色便迅速将他整个人包围,他的思绪慢慢开始飘忽,飘回到那不该有却令人留恋的第二次错误;接着,再飘呀飘的,飘到这屋子…… 最後,他的视线落到了前方那块粉红色的地板上。突然,飘忽的神智慢慢清晰,两具赤裸身躯交缠的画面一幕幕像走马灯般涌进脑海,那高亢的欢愉勾起了所有隐藏在意识下的渴望,这感觉慢慢淹没了他的自律神经。 完全无法克制地,他感到体内一股热流冲向下体…… 「来,尝尝看我煮的咖啡,外人可是喝不到的喔!」 沈筱筱的声音让他倏地一怔。察觉到自己淫秽的思想之後,他像被烫到般立即自沙发上起身,急急地退到门边。 「对不起,很晚了,我该走了!」不可以!两次错误的关系已经搅乱了他的生活,他不能再错下去…… 如果,他急急丢下话後就立刻夺门而出,那後来的一切混乱完全不会发生。但,坏就坏在他推开门的当儿,回头看了沈筱筱一眼—— 原本,沈筱筱身上始终披着他的西装外套,过大的外衣完全遮掉了她性感身段。但,进了厨房以後,为了让身手更加俐落,她拿掉了身上的外套。 後来,端着咖啡出来的她只心急地想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并未发现到自己的露肩小礼服已滑下了两三寸,胸前的春光已呼之欲出! 然,这景象——却让江朔其脑门轰地一声,喉咙乾渴得再也发不了声,仅存的理智瞬间被炸成了千万片。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状,沈筱筱不解地将咖啡放到了桌上,走到他的面前。 随着她的靠近,江朔其感到自己所有的行动能力全部不见,脑中只轰地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要她! 他怪异的目光,终於让沈筱筱察觉自己外露的春光。只见她低头惊呼一声後,急急地转身想找个遮蔽物,然而却迟了,才刚转身,她的手便被攫住,整个人被拉进了一个宽厚的怀中。 「趁我还可以控制自己之前,快,快逃开我!」江朔其声音嘶哑,呼吸急促。 但,他虽如此说,双手却仍紧紧地扣住她的纤腰,完全没有放走她的打算。 他发红的眼睛,与嘶哑的声音,让她顿地明白了他眼中对自己所燃烧的渴望。理智虽告诉她要逃开他,但一双脚却像上了胶似的动也不动。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再这样和他牵扯不清,她答应过庄雪音会逃他逃得远远的;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她应该立刻推开他、逃开他…… 但,种种的顾虑却全被他怀中所传来的热流化开,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自私地拥有这个男人…… 就让自己再放纵这一次吧! 慢慢地,她眼中的惊慌变得柔和。她抛开矜持、抛开了对庄雪音的承诺,迎向了他眼中的渴望。 慢慢地,她的双手攀上了他的颈子,接着,踮起脚尖,主动献上自己的红唇。 这主动的吻让他整个人震动了一下,唤醒了他所有被理智蒙蔽的感官,包括那一份隐藏在心底深处对她早已萌生的情感。 在这电流再次交会的电光石火间,他隐约有些了解了自己为什么三番两次在她面前失去自制的理由,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在接到她电话的刹那,不顾一切地奔向她。 这隐藏在理性之下、原本模糊的答案浮出台面且愈来愈清晰,所有对女性的偏执与顾忌被抛开,源源流出的情感像大海溃决般淹没了他,此刻,他的身与心只属於她,再也没有其他的…… 他急切地捧着她的脸,激动又渴切地回应着她的吻。 当然,沈筱筱并不知他心中的急剧变化,她只是任性又自私地想索取他怀中的温暖,而再次放纵自己的热情。 一阵足以融化所有冰霜的热吻之後,唇与唇的接触不再令他们满足。他将唇移到她的耳垂、颈部,再慢慢移到胸前那饱满的尖挺上,长久的等待与压抑全化为迫不及待的需索,他毫不犹豫地含住了她那因他的抚弄而坚挺的蓓蕾。 揽着他的脖子,沈筱筱的身子因他热情的碰触而酥软,她的喉头因他的喘息失控而发出阵阵令人销魂的娇吟。 这一声声的呼唤让所有的现实被抛到远远的角落,此刻,充斥在两人脑中的,只有他要她,与她要他! 慢慢地,他褪下了她的洋装,将她带往身後那张粉红色的大床,迅速除掉障碍物之後,肉体的接触引爆了所有热情。 前两次愉悦的经验让他们熟悉了彼此的敏感地带。他温柔地抚着她,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她热情地回应着他,完美契合的动作再度将两人引领至欢愉的顶端…… 在到达两人共创的高峰之後,他满足地趴在她的身上。 而她却仍紧紧地拥着他,眼角——却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水。 第七章 高张的欢愉虽已渐渐褪去,江朔其仍留恋地趴在她饱胀的胸脯前,静静地听着她的心跳。 察觉到她的异样时,他立即抬起头。而乍见到她颊边的泪水,他一怔後迅速起身,将她紧搂在怀中。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想起自己刚刚的粗暴,一阵怜惜浮上心头。 「没有。」她回避了他的眼神。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掉泪,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与感伤笼罩着她…… 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似乎自从怀孕之後,她就变得脆弱不堪。 想到腹中已慢慢成形的宝宝,一股坚强的意志顿生,她迅速抹掉了泪水,拿开了他搂着自己的手,翻开棉被下了床。 「你该回去了!」她边说边披上了睡袍,口气淡得好像对陌生人说话一样。激情褪去,她又回到了以往那个排拒任何关系的沈筱筱。 这突然转变的态度,显然令江朔其错愕。 「等等,在发生了第三次关系之後,你仍然可以如此洒脱地道再见?」跟着,他也跳下了床。 「要不应该怎么办?我们……不该这样的!」她转身背对着他。虽然与他共度了三次美妙的肉体之旅,但见他赤裸着身子,她仍觉得不自在。 「虽不该,但问题是:我们已经做了,不是吗?」察觉她的窘迫,他拾起了沙发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的套回身上。 「这只是错误的第三次罢了!」她说着心口不一的话。 这冷淡、毫不带感情的态度,让他停下了扣钮扣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刚刚我们所共创的激情,对你而言仍只是『错误』的第三次而已?没有任何感情因素在内?」揪着眉头,他来到她的面前。 听他无预期地提起「感情」两个字,她的心无端起了一阵颤栗。原本,她想立刻回答「当然」,却发现这两个字她竟无法出口。 「对你对我,这都只是另一个不应该发生的错误,难道不是吗?」最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避重就轻地答道。 「你错了!」他仍旧瞅着她。「如果我继续把这一切当作错误一场,那对你、对我、对大家而言,才真的是不可弥补的错误。」心中的情感既已溃决,一切变得鲜明。 他的话让她心中陡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不能在连续和一个女人发生过三次关系之後,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毫不在乎,我并不是一个冷血动物。」他上前一步,一双深邃的眼眸激起一种奇异的亮光。 这亮光——让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你……想怎样?」 江朔其并末回答,只用一只冷静又坚定的眼神瞅着她。 他虽未语,但那坚定的眼神却让沈筱筱隐约了解了他的情感,刹那间,不可置信让她震惊地又退了一步。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江朔其在她逃开的瞬间攫住了她的手。「你未嫁,我未娶,为什么不……」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她惊呼一声後,甩开了他的手。 她激烈的反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他的眉头瞬间弓起。 「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庄雪音?」她想也不想脱口便道。 「庄雪音?」他愣了一下。「我不懂这件事和雪音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她为了你还来找——」她陡地住了口,因为,她突然想起那天庄雪音临走前请求她保守秘密的话语。 为了圆话,当下她话锋一转—— 「不管有没有关系,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因为,存在我们之间的,只是一连串的错误而已,没有其他的了。」她转过身,逃开了他不解的眼神。 「你说谎。」他绕到她的面前。「如果你我之间单纯的只是一连串的错误而已,依你的个性,你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更遑论是第三次。」 他话语中隐含的弦外之音,让她的背脊僵了僵。 「本来,我也以为我可以把我们的关系撇清,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误一场,不用背负任何责任,但,今晚的一切让我认清一个事实,我——」 「不要再说了!」她突然害怕听到答案。这样的发展令人始料末及,更令她乱了方寸,她从没想过江朔其竟会对自己动了感情,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为什么不能说?我好不容易才厘清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 「听我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的幻觉而已,你所有的感觉都不是真的。」随着他的话,愈来愈高升的慌乱让她不顾礼貌地打断他。 「幻觉?」他的眉心弓得更紧。「你要我否认今晚的一切,包括我们曾经拥有过的几次欢愉?」 「对。」她立即回道。 她急於退却的模样,让他心中缓缓升起一丝疑惑。 「你似乎在害怕什么?」他搜寻着她的眼。 她却立刻逃开,「没有。」 「看着我。」他攫住她的双肩,强迫她面对自己。「告诉我,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宋育凯?」他讥讽地冷哼一声。「经过了今晚这件事,你仍然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我的一切与宋育凯无关。」 她的话让他的心一宽。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急於逃开我?我要知道原因!」 「没有什么原因,我们根本就不适合。」她藉着提高音量来强调自己的清白。 不过,江朔其看着她的眼所透出的信息是强烈的质疑。 这样探索的眼睛,让自尊心超强的沈筱筱再次选择了逃避。 「对不起,很晚了,我很累了,麻烦请你回去。」她用力推他。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毫无防备的江朔其一路被推到了门外,还好,在门即将关上前,他用力抵住了它。 「对我,逃避是没有用的。」他对着门内大吼。「你的嘴巴可以说谎、情绪可以造假,但是,你的身体、你的感情、你的一切反应全骗不了人。你要我,这是事实,你逃不开我的。」 「你胡说八道!」沈筱筱使尽全身的力道拚命抵住了门。 终於,还是她占了他一时不察的优势,成功地将江朔其挡在门外,当然,她立刻加了链锁。 门一阖上,江朔其也在同一时间送出了一记抗议的拳头。 他紧瞅着阖拢的大门好一会儿,才颓然地倒在门旁的墙壁上,并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慢慢地,弧度愈来愈大,最後,化成了一道自信的笑容。 她以为她还可以逃得掉吗? 这女人—— 他是要定了! *** 厘清了自己的感情之後,江朔其整个人感到无比轻松。 睡了个香甜的好觉!隔天一早,他又来到沈筱筱的门前。 昨晚,在他一时不察之下让她逃掉了,今天,他一定要拔掉她身上所有难缠的刺,让她诚实招认自己的感情。 就在他胸有成竹、乐观地抬起手按门铃时,却不知,门内等着他的,是一连串的惊愕与打击。 门内—— 当优雅的音乐门铃声响起时,可怜的沈筱筱才刚入睡没多久。 本来,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她理应累得「不省人事」才对。然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整晚,无论她怎么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要她一闭上眼,江朔其那双饱含「意图」的眼睛就浮上脑际,赶跑了她所有想睡的细胞,让她陷入一片心慌烦乱中。 就这样被折磨到大半夜,在她好不容易摆脱那种种恼人的梦魇,终於不太安稳地进入梦乡时,天边那一抹曙光已微微乍现,泛起了一小片鱼肚白。 是以,才刚入睡又被吵醒的短暂清醒现象立刻被浓浓的睡意淹没,她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打算理会门铃声。 然而,按铃者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那永不停歇的门铃声响终於令她恼怒地掀开了棉被—— 是哪个神经病?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睡眠不足所引起的虚火上升,让她用力丢开棉被,扭开了门,却由於用力过猛,加了链条的大门「嘎」地一声发出了一道难听的声响—— 「喂!你有毛病啊!一大清早扰人清梦是一件很缺德的事你知不知道——」一古脑儿发出的咒骂声在看到门外的人时,猛地住了口。「怎么又是……你!」她的眉毛在瞬间垮了下来。 相对於她的气急败坏兼脸色苍白,江朔其只是微笑地望着她,不疾不徐地道: 「小姐,现在已经快九点了,不早了。」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我带你到外面走走,你应该要多晒点太阳,最近的你太苍白了。」 这带着关心的邀请,沈筱筱却完全不领情,恨恨地丢下一句:「神经病。」跟着就要把门甩上,但,江朔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动作猛地停顿—— 「我爱你。」 被这三个字所引发的後作力炸的脑袋嗡嗡作响,沈筱筱呆了五秒之後,才稍微恢复一点点的行为能力。 「江朔其,一大早……你跑到我家……发……发什么……神经?」 「我爱你。」他仍旧深情款款地盯着她。 「你……」 行为能力慢慢恢复之後,一股气愤涌上沈筱筱的心中,她拔开了链条用力拉开了门,大吼道: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说出那神圣的三个字?你以为爱情只是一场游戏吗?」 「我爱你。」江朔其眼中的深情不变。 仍然相同的三个字让沈筱筱一颗心用力一颤,一时之间,气愤、心慌、颤栗……所揉合成的一股不知所措让她抬起手,想阻止他口中那不负责任的话语。 但,她却没有成功,江朔其反倒抓住她欲挥下的手,用脚勾上门之後,用力将她拉向自己的怀中,头随即俯下快速地封住了她的唇。 「你……放手!」这反倒被反制的情况让沈筱筱更加慌乱,他的侵犯更让她想也不想地拚命挣扎。 「不放,除非你承认你爱我。」随着她的挣扎,江朔其却将她拥的更紧,侵犯的吻更是不断地落在她的唇、她的颊、她的颈,与她的耳上。 虽然他每一个吻都让她的心涌起一阵颤栗,她的理智也几乎投降在那份颤栗所诱发的激情中,但,尚未迷失的那一点仅存的理性却钻进了庄雪音这个名字,刹那问,所有的理智压过了被诱发出来的情-激素,她用力推开了他。 「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 这用力的一推让投入的江朔其踉跄了数步,而她用力吼出的那一句话则让热情-顿挫的他一颗心像挨了一箭。 「你说谎。」他瞅着她。 「我没有说谎,我本来就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彷佛藉着大声吼叫就可以使自己更相信这个事实般。 江朔其迅速变了脸色。 「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说这种心口不一的谎话?你的身体要我,我们互相吸引,这是怎么也抹灭不掉的事实。」 「你胡说——」她想开口辩解,却被他打断。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明白。」他上前一步,放软了语调,「不要再隐藏你对我的情感,也不要再说一些根本不在乎之类的屁话来打击彼此。想想我们所共创的三次欢愉,我们是那么的契合,根本不能没有彼此——」 「住……住口,不要再说了!」这露骨的话语让她有种难以遁形的难堪,她无法忍受地打断他。「你不要以为和我发生过三次关系就自以为了解我,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她逼自己面对那双折磨了自己一整晚的深情眼眸。 「或许我太自以为是,但最起码,我勇於面对自己爱上你的事实。」他瞅着她再道: 「原来,我一直以为爱情是无光无热的、是细水长流的、是需要从基础慢慢来培养的,但,与你所发生的三次关系让我知道,原来爱情也能从肉体关系诱发。昨晚,让我完全了解了自己的心情,也终於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知道你与宋育凯之间并非大家所想像那般暧昧之後,心中所浮起的那一种蠢动。」 他停了一下,又道: 「昨晚——让我知道,以往我为自己所找的藉口,全部都不再成立,我对你,根本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也不是一时的放纵情-,我是真真正正的想要你……因为,我爱上了你,早就爱上了你!」 这一长串真心又深刻的剖析让沈筱筱的脑袋轰地一声,仿佛被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 江朔其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可以否认掉一切,却不能否认我对你有着某种程度的吸引力,就像你对我一样。」 吸引力……他在说什么?她真的受到他的吸引吗? 体内的情感在差一点被催眠而投降的时刻,庄雪音那双梨花带泪中充满控诉的眼又浮了上来…… 不!她没有受到他的吸引,她逼自己从被催眠的情境中跳脱出来。他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她根本不在乎他,她对他……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你……未免太一厢情愿……」她退了一步。「我根本没被你吸引,也不爱你,你……一派胡言!」 「是吗?」他缓缓跨前一步。「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表现的那般洒脱,对『性』那么不在乎,为什么你直到二十七岁才失掉你的第一次?又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和我发生三次关系?昨晚,在宋育凯意图对你不轨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我……」她张大了口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几个问题都是她未深入去想过的。她从没想过自己连续与他发生三次关系的原因,更没想过在那无助的一刻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当时,她确实只想到他…… 「只想到他」四个字一掠过大脑,一股浪潮立即冲垮了才刚高筑的堤防,刹那间,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难道……难道一切真如他所说,自己已受到他的吸引而不自知?她……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这突生的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没有爱上他,她没有! 情感虽已溃决,但理智仍想抗拒;这矛盾的情绪让她无法接受地不断後退,似乎只有藉着这样的举动才能将心中所有的慌乱与不安掩藏。 「就……就算我受到你的吸引又……怎样?你爱上我,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要扯上我?」 这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他的脸色一凛。 「直到现在,你仍想置身事外?」他阻去了她後退的路。「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说这些心口不一的话?我的感觉告诉我,你在害怕,但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告诉我,你抗拒我的真正原因。」 「没有!」丢下这两个字後,唯恐他再继续追问似的,她急急走到门边,用力拉开了门。 「你请回,我这儿不欢迎你!」 这举动让江朔其原本微凛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骇然。只见他笔直地走向门口,「砰」地一声用力甩上了门,沉声撂下一句话—— 「在你没有把话说清楚前,别想我会离开。」接着,慢慢逼向了她。 「你……到底想怎样?」他甩门的举动虽令她生气,但他迅速变坏的脸色所带来的恐惧压过了它,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後退着。 「我不想怎样。」他紧盯着她。「除非你告诉我,否定我的真正原因。」 他眼中的威胁与不容反驳的气势让她的背脊一阵发凉。突然,胃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搐,那种折磨了她许久、这两日好不容易稍止的恶心感此时又袭了上来,她-住嘴巴想也不想地便越过他冲进浴室,对着马桶乾呕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愣了一下,但当下,他未想太多便跟到了浴室门口。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她痛苦的模样让他脸部僵硬的线条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 沈筱筱没有回答他,不,应该说是根本无法回答他,不断的乾呕让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见状,他想趋上前拍拍她的背,让她舒缓些,但,才上前一步,浴室地板上斜躺的一本「婴儿与母亲」杂志,却让他当下彷遭雷殛地定在原地! 就像中邪一样,他定定地望着地上的杂志奸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你……怀了……孕?」 回答他的,仍是没筱筱不断的乾呕声。 这不断的乾呕无异已回答了他,只见,他脸上的线条又在瞬间僵硬,视线像被磁石吸附般定在她身上。 「是我的,对不对?」 恶心感暂歇的沈筱筱终於虚弱地瞟了他一眼,拧着眉头,默默地抓了几张面纸擦擦嘴後,完全没有否认地起身。 她抱着肚子走出浴室,接着,颓然地倒在沙发上。 见她没有否认,胸中一股异样的激动与狂喜让江朔其迅速拾起地上的杂志,想向沈筱筱再确认一次。谁知,才拿起杂志,书页中飘下的一张纸却让他胸中的激动与喜悦顿时冷却,化为高张的愤怒! 「你想杀掉我们的孩子?」说完,他发着抖把纸条送到她的面前。 这动作让沈筱筱原本拧起的眉头弓得更紧。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产检时,社工人员在医院散发的安全流产宣导单。 一开始,他莫名的激动令她不解,但随即,他脸上的愤怒让她了解到他误会了她。虽了解,但她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看着他,她疲倦地道: 「怀孕的人是我,我有权决定是不是要留下孩子。」 这话无异刺激了江朔其,被伤害的他再也克制不住地冲到她的面前。 「我不准你拿掉孩子!」他吼了一声。「我们立刻到法院公证结婚——」 「江朔其——」她大吼一声。「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结婚」这两个字烫到她内心深处那段伤痛。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的脑袋这辈子还没有如此清醒过。」他同样大声地吼回去。 沈筱筱比他更大声地吼道: 「江朔其,请你别那么自以为是好吗?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需要你的负责,也不想介入你的生活,更不可能为了孩子就跟你结婚,你听清楚了没有?」 江朔其的火气全然被挑起。 「如果我偏要负责呢?如果我偏要介入呢?你别忘记,孩子我也有份,你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自主权!」 「你……你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人是你!」他趋上前,阴狠地望着她,「我警告你,如果你胆敢把孩子拿掉,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敢?」她瞪回去。 「你可以试试看!」 虽然已气得七窍生烟,但他狰狞的眼还是起了吓阻作用,一时之间,沈筱筱伶俐的口舌屈服在他的恫吓下。 最後,气愤难消的她只能再次严正申明自己的立场,「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与你无关,我不会、也不可能为了孩子嫁给你。」 「对不起,到时恐怕由不得你。」愤怒地摔下杂志後,他大步跨向门口。扭开门把前,他又迅速地回过头。 「我现在就到法院申请公证结婚,从现在开始,你都别想再置身事外,这辈子你也休想再逃开我,我卯定你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跨出去。 就在门「砰」地一声关上的同时,余怒末消的沈筱筱也在同一时间抓起了沙发上的靠垫,往门用力砸了过去。 第八章 离开沈家之後,凭藉着胸中那一股冲动与火气,江朔其真的立刻冲到法院申请公证结婚,沈筱筱怀孕的事实虽重重冲击了他,却也更加深了他要她的决心。 完成一切申请手续後回到家,冲动的心已渐渐冷静,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啤酒,他立刻仰头便灌。 有了冰啤酒的润滑,纷乱冲动的心已完全平静。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开始勾勒着自己与沈筱筱的未来。 不论如何,他都要定她了,她永远都别想再置身事外,如果她真的胆敢杀掉他的骨血…… 「杀掉」两个字让他的心涌起一阵颤栗,已冷却的激动又再次沸腾。如果她瞻胆……她胆敢……他倒抽一口气,把剩余的冰啤酒一饮而尽,如果她胆敢杀掉自己的骨血,他绝对不会原谅这个可恶的女人! 用力把手中的啤酒罐抛进垃圾筒後,他发泄似地倒进沙发中并闭上了眼睛。现在,他必须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怎么把那个可恶的女人绑上法院,乖乖地成为他的女人。 *** 这一冷静,花了他两天的时间。 认为已调整好情绪,第二天傍晚自公司下班後,他一秒也未多待地驱车直奔沈筱筱住处,打算以理性的态度与沈筱筱再沟通一次。 深深地吸了口气後按门铃,却无人应门。再按,又等了许久,仍是静悄悄的。正纳闷的当儿,一位着警卫人员制服、看来正在巡逻的中年人一见到立在门前的他,立刻趋上前问道: 「这位先生,你找沈小姐吗?」 江朔其闻声回过头,对着他点了点头。 警卫伯伯和善地笑了笑道:「你来迟一步了,沈小姐旅游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旅游?」他的心彷佛挨了一记闷棍。「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上。」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一股愤怒爬上了江朔其的心。这可恶的女人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逃开他吗? 他的指头慢慢地缩紧,最後握成了拳头。 「她有告诉过你要到哪儿去吗?」他的眉头因强忍住怒火而弓起。 「很抱歉!」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笑容後,警卫伯伯随即走开。 他一走,江朔其再也忍不住地一拳用力-向墙壁。 可恶!她以为她可以逃得掉吗?她错了…… 就算等到海枯石烂,总有一天,他会等到她,逼她面对事实。 对着墙壁,他的拳头再用力一—— 这辈子,他卯定她了! **** 原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性地等待她出现,却不料,才三天而已,江朔其的耐性似乎便宣告用罄,因为,他完全低估了沈筱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这几天来,思念的折磨、等待的失落几乎让他发狂。终於,在度过了辗转无眠的数日後,半夜三点半,他再也忍不住地自床上起身,顾不得憔悴的容颜,也顾不得时间合不合宜,他驱车来到柯家门前。 一阵门铃狂响之後,披着晨褛的柯镇远气极败坏地下了楼。 「朔其,有没有搞错?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虽然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好友,但好梦被打断的气也不禁让平日风度良好的柯镇远板起脸质问。 「对不起,镇远,我知道现在时间不对,但我真的快疯了、快疯了……」 好友异於寻常的疲惫语调让柯镇远心中的怒火陡地降温,这才注意到好友憔悴的容颜——乱得像杂草的发丝与胡渣,以及那皱得像梅干菜的衬衫—— 这异常的情形让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老天!你刚和人打过架吗?怎么弄成这副德性?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江朔其苦涩的嘴角才牵动,纪环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镇远,是谁啊?」 柯镇远急急地向後回了一句:「没事,是朔其。」之後,又对着江朔其道:「朔其,先进来再说。」 他一进门,刚好与睡眼惺忪的纪环照了个面,他落魄的模样首先让纪环张大了口。 「朔其,你到底有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在她的印象中,重形象的江朔其这等邋遢的模样是绝无仅有的。 江朔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迳自在沙发坐了下来。 「朔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把我们吓坏了!」柯镇远端来一杯热水,坐到了妻子身旁。两个人四只眼,同样关心地放在江朔其身上。 怔望着杯中袅袅上升的蒸气,好一会儿,才听见江朔其的声音传来—— 「我爱上了沈筱筱……」 彷佛为他那句话做音效似的,只闻「砰」地一声,柯镇远从沙发上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板上。 「你……说什么?你爱上……沈筱筱?我有没有听错?」迅速自地上爬起的他瞪大了眼,来不及哀悼摔疼的屁股,便急急地追问道。 而见对方竟然点头,柯镇远惊愕地直起身,张大口指着沙发上的江朔其道: 「老天!你……筱筱……什么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地呻吟了一声,朔其与筱筱……是无论如何也让人想不到的事! 一旁的纪环脸上虽然同样写着惊愕,却不像老公那般夸张,只见,她惊愕的眼慢慢转为忧心忡忡。 「我和她之间……会发展成这样……说实话,我自己也想不到。」江朔其胡乱地抹了抹脸,充血的眼更加泛红。 「你跟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柯镇远迫不及待地坐回沙发,一双眼紧紧地望着他。 江朔其睨了两人一眼後,缓缓地道出两人之间峰回路转的过程,包括他一意孤行到法院申请公证结婚一事。 听完,纪环忧心忡忡的眼渗入些许的了解;但柯镇远却完全无法接受地又弹起了身子。 「什么!筱筱怀了你的孩子?我的天啊!」他拍了下自己的头後,又颓然地倒回沙发中。「朔其,你还真是厉害啊!直接跳过过程就有了结果……你……」本想再损他几句,但见好友那为情憔悴的模样,所有的话全吞了回去。 来龙去脉到此刻已现出雏形,望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他,柯镇远只有叹了口气道: 「筱筱现在在什么地方?她知道你的矛盾与痛苦吗?她了解你的心情吗?」 一听到这个近日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名字,江朔其彷佛被刺到般猛地抬起一双充满血丝的眼。 「那个狠心的女人!」他的眼角飘上一股愤怒。「她何只知道,她甚至不在乎地任意践踏我的真心,不!我怀疑她根本没有心,她竟然想杀掉我的小孩……」愤怒让他哽咽。「那是一条生命啊!她怎么忍心……她怎么可以那么自私与……残忍!」 「筱筱打算拿掉孩子?」柯镇远又是一愕。「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他握紧了拳头。「她根本不想让我知道这一切,她想偷偷地拿掉孩子——」 「你弄错了,筱筱从来没有拿掉孩子的念头。」纪环的声音突然加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柯镇远先是纳闷,接着才恍然大悟地道:「喔,你早就知道筱筱怀孕的事,对不对?」 纪环点点头後,对着老公抱歉地一笑,「对不起,筱筱警告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跟朔其。」 接着,她转向江朔其,「朔其,你误会她了,筱筱从来就不是个狠心残忍的女人,她只是不善於表达自己的感情。」 说完,她把那天沈筱筱突然来找她,告诉她怀孕并表示想留下孩子却又内心无助旁徨的过程全说了出来。 听完,江朔其心头的震惊是无法言喻的,但接着,心头另一层更深的苦涩却涌了上来。 一旁的柯镇远此时又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道:「这就是了!这就是筱筱突然辞掉工作的理由,对不对?」 纪环再次点点头後,对着江朔其又道:「朔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误会筱筱想拿掉孩子,据我的了解,她想留下孩子的意念坚定无比,我从来没看她如此坚持一件事过。」 她的话却换来江朔其自嘲地一笑,「她宁愿自己偷偷生下孩子,也不愿让我知道?」 听出他语中的苦涩,纪环又道:「朔其,你不能怪筱筱,她并不想破坏你的生活,毕竟,这是一个意外下的产物——」 「我不懂,既然她不想破坏我的生活,为什么又执意生下孩子?这不是很矛盾吗?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纪环一时语塞。 「坦白说,我也劝过她拿掉孩子,但她坚持……」她叹了口气。「我也弄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坚持要生下孩子,连当未婚妈妈也无所谓。」 「会不会她也……爱上了你?」 柯镇远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结论让纪环一怔,但江朔其却显得平静。 「我从来不认为那不是事实,虽然她不愿承认,但我可以强烈感觉到,我对她同样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既然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柯镇远立即接口。「你爱她,她也被你吸引,这——」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江朔其截断了他的话。「她口口声声不想破坏我的生活,不要我对她及孩子负责,对我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却又矛盾地和我接二连三发生关系……我不懂,她到底在顾忌什么?在害怕什么?难道她不知道我已经快被她逼疯了吗?」 柯镇远一下也接不上话,只好望着老婆大人。 感觉得出这一眼让纪环有些欲言又止,但脸上却又有着顾忌。 瞥了眼为情所苦的江朔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後,决定开口。 「其实,筱筱对你的矛盾行为是有原因的,这肇因於她那个不堪回首的童年。」 这话再次将两人的注意力吸了过去。 「筱筱是在暴力阴影下长大的受虐儿,她父亲对她与母亲的伤害就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影响了她的婚姻与爱情观,也造就了她今日不信任婚姻的性格。」 她再道:「基本上,筱筱是一个极度欠缺安全感的女人,在她的内心深处,虽渴望爱情与被爱,但婚姻暴力下的阴影让她选择远离与排斥,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如果你的感觉没有错,我想,筱筱对你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而是,她根本还未从童年的恐惧中走出来。她害怕婚姻,也恐惧婚姻,因为,她怕自己童年的恐怖经历又再度上演。」 一阵沉重的沉默顿时蔓延开来—— 「原来如此,原来筱筱有段那么不堪回首的过去,难怪她那么排斥婚姻……」柯镇远喃喃地道。 他话刚完,江朔其却突然直起身,转身便要往外冲。 「你干什么?」柯镇远及时拦住他。 「我要去找她!」江朔其的眼中燃起一道异样的光芒。 「找她?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不管她现在在天涯或者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我不能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孕期的不适与无助,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说完,又要往外冲。 这一次,换成纪环阻止了他,「朔其,慢慢来!你这样像只无头苍蝇般地乱找,也只是浪费时间且无济於事。」她停了停。「我说出了筱筱的过往,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误解她,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你必须要有耐性,给她一点时间,我想,筱筱并不是存心要躲你,她只是被你的求婚吓坏了,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看着江朔其,她再道:「对筱筱——冲动只会坏事,慢慢来,给她一点时间,等她发现到对你的感情,她会接受你的。」 她这番话让江朔其的冲动慢慢冷却下来。他看着纪环道: 「我应该要怎么做?」 纪环笑了笑,「很简单,何不让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他不解地望着她。 她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一开始,他不懂她的笑,但渐渐地,他有些了解了她笑容背後的意义。 对!何不让一切归零,重新开始,让以往的误解、争吵与不愉快全都消失。他要让她重新认识他,他要重新追求她,以男人对女人的方式、以丈夫对妻子的方式来关怀她、攻占她的心房…… 「谢谢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终於绽放出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纪环,我很庆幸自己刚刚不理性地按了你们的门铃,你不会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说完,他迅速转身奔出门口。 望着他的背影,纪环仍只是笑。 但一旁,始终一脸雾水的柯镇远终於忍不住问道: 「你在打什么哑谜?为什么他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你这个呆头鹅!」她睨了他一眼後,偎进了丈夫怀中。「我只能告诉你,感情的事——真的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祝福他们吧!」 望着怀中的娇妻,柯镇远皱了下眉头,看样子还是不解。 *** 垦丁的天空虽然湛蓝清朗,但沈筱筱的心情却有如乌云密布的天空,沉重且阴霾。 来到垦丁,目的有二,一则是想躲开江朔其的纠缠,一则也想趁机理清楚自己纷乱的感情,因为,那天晚上,他笃定的话语着实吓到了她。 然而,来了几天,却什么也没理清,一切反而更加烦乱,她既没有躲开江朔其的纠缠,也没有将自己纷乱的心理出一个头绪来。 原以为,自己躲到这里来,可以重新拾回原有的洒脱并置身事外,但,一切却正好相反,这几天,几乎是任何时刻,只要稍不留神,江朔其那张深刻的脸便钻进她的思绪中,且愈来愈鲜明,而所有才刚建立起的立场与坚持随即在几句铿锵有力的话语下全面崩溃—— 「或许我太自以为是,但最起码,我勇於面对自己爱上你的事实……」 「你可以否认掉一切,却不能否认我对你有着某种程度的吸引力,就像你对我一样……」 「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和我发生三次关系?昨晚,在宋育凯企图对你不轨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很奇怪,那天晚上的其他争执,至今已有些模糊,但这些话,她却每一个字都清楚地记得,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便更加鲜明地提醒着她…… 真的不干她的事吗?她真的受到他的吸引而不自知吗? 每当这两个问题一出现,她就阻止自己往下想,因为,那愈来愈模糊的立场让她害怕。 就这样,带着一颗更加浑沌的心回到台北。然而,令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是—— 下午,当她拖着一大包行李回到家门口时,竟立刻见到那毁了她美好假期的「凶手」——江朔其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她的家门前。 一见到他,她想也不想的转身便要躲。但,比她更快地,一大束橘色的玫瑰却堵住了她的去路。 「嗨!好久不见,这一趟旅行还愉快吗?」江朔其神清气爽,笑吟吟地望着她。 这和善的笑容让她一怔,双眼直勾勾地像被吸附,忘了要躲开他这件事。 「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我一共等了你八天又六个小时,等得我的脚好酸!」 听他这么说,沈筱筱脸上的怔仲全化为一种高度的警戒。 「你等我做什么?你又想来威胁我不可以拿掉孩子吗?」她退了一步。 江朔其依旧挂着那道相煦的笑。 「你误会了,我只是以朋友的身分来看看你,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拿掉孩子的。」 他平静的态度让她又是一怔。虽然不解他那笃定的态度从何而来,但他脸上那温柔的笑却让她无端地想抗拒。 「你确定?」 江朔其只给了她一个莫测高深的笑,未与她争辩。他走到她面前,将花塞进她手中,接着,换走了她手上那一大包行李。 「以後要出远门,记得告诉我,我可以送你到车站,孕妇不能提过重的东西,对胎儿不好。」 这样的举动又让她愕然。 「开门吧!如果你不欢迎我,我替你放下东西後立刻就走。」见她迟迟不动,他又补了一句。 沈筱筱仍然没动,只以一个狐疑又陌生的眼神望着他。 对望了好一会儿,理智虽告诉她必须怀疑他反常的举止,但不争气的情感……却还是让她取出了钥匙开了门。 *** 决定开门的刹那,似乎也注定开启了一切。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筱筱的生活完全被江朔其有计画地打乱。 这一个月来,她的生活中似乎无时无刻不充满「他」。 每天早上起床一推开门,一份新鲜的早餐外加一份当天的报纸,连同一大束她最爱的橘色玫瑰花,一定一同躺在她的大门边。 而花上的卡片则会写一些感人的窝心话语,什么「早餐足一天活力的泉源,一定要吃。」或是「孕妇一定要注意均衡营养,才能孕育健康的下一代。」等等这一类的话语。 更过分的是,中午时候他一定会来电话,问她今天心情好不好,跟她闲聊一些公司中她感兴趣的事,当然,最後一定会叮嘱她午饭一定要吃。 而到了晚上,每隔两、三天他就会带着一锅热腾腾的补汤来按她的门铃,他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单纯要为她补充营养。 当然一开始她丝毫不领情,但不论她怎么不假辞色、冷嘲热讽,他却始终和颜悦色,扮演倾听、关怀者的角色。 到後来,她抗拒的心渐渐被打动,她开始被动地接受他的关怀。演变到後来,早上,他送来的早餐不知不觉地全进到肚子里;中午,抱着电话让她一聊就欲罢不能;晚上,她竟开始期待起他到来的门铃声…… 等到她察觉自己已慢慢地中了他的毒後,已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她发现他似乎有计画地在介入她的生活,更可怕的是,她似乎习惯了他的介入与关怀,她落入了他的阴谋中…… 没错!就是阴谋。 意识到自己的心正渐渐被「勾引」之後,她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她必须阻止。 是以,这天晚上,当他又带着一锅热腾腾的补汤来到她家後,她板起了脸孔质问道: 「江朔其,你到底想做什么?」 正忙着将汤倒到碗里的江朔其不慌不忙地处理好一切後,端起了汤送到了她的面前。 「显而易见的,我正在弄汤给你喝。」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不要给我打哈哈,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不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把他背後的目的揪出来,她不能让自己的心陷落的这么莫名其妙! 望着她那张固执的脸,江朔其转身放下了汤。 「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再面对她时,他一反过去一个多月来的和颜悦色,表情变得严肃。「我想重新追求你,让你认定我这个人的存在价值。」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问出答案,他的话反倒让她的心一阵慌乱。 「为什么?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吗?」她警戒地摸了摸已微隆的小腹。 他摇了摇头。「我只想抹去你心头的阴影,让你把自己的未来放心地交给我。」 沈筱筱一震。 「什……什么意思?我心头哪有什么阴影?」 「纪环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他静静地看着她。「筱筱,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和你父亲一样,我——」 「不要说了!」听他无预期地提起那段不愿想起的往事,她惊慌地转过头。 江朔其慢慢地踱上前,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 「抛开那段不愉快的过去,好吗?我知道很难,但让我帮你——」 「请问你要怎么帮?你又能用什么来证明你与他的不同?」她用力转身,被勾起的伤痛让她激动地吼了出来。「你们男人全都是一个样,只会用暴力伤害所有爱他的人!婚姻算什么?男人算什么?我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与同情,我不需要婚姻与爱情……」说到後来,她有些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 不顾她的挣扎,他固执地将她紧揽在怀中。 「哭吧!哭出来心头会舒服一点。」 他温暖的肩头彷佛提供了一个发泄的场所,她抛开一切顾忌,开始用哭声控诉着那一段饱受暴力对待的过往。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只是紧紧地揽着她,让她尽情地发泄。 一会儿,似是哭够了,她抹掉了颊上的泪水离开了他的胸膛,不自在地将头转到一边。 「可以给我个机会吗?」他诚恳的声音自背後传来。「我知道我不够成熟稳重、不够浪漫,缺点更是一大堆,但是,相信我,我会努力地赶上你的目标,给你一个完整温暖的家。」 见她想开口,他伸出食指按住了她的唇,又道: 「不要急着否定我,你可以慢慢观察我、考验我,直到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他停了一下。「从今以後,我不会再逼你,我会耐心地慢慢等,等到有一天你的心终於肯为我开启……」 他坚定的宣誓像一道道回音,回绕在沈筱筱心里。虽然始终没有开口说任何话,但她却发现,大哭一场後,心已不再那么阴霾,似乎有一道温暖的阳光慢慢透进心房,拨开了所有的乌云。 第九章 大哭一场後,所有的一切似乎在改变。 对江朔其,沈筱筱似乎真的放开了心,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地防着他。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经过,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同时,她与江朔其之间的感情也迅速在累积中。 然而,双方虽感受到发生在两人间的变化,但谁也没有主动去点明这个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平衡。 这天,在与沈筱筱看了一场电影後,江朔其心情愉快地回到家。 与沈筱筱的进展虽慢,但这样的进展已令他感到相当满意,最起码,沈筱筱已不再排斥他,也不再说些逃避他的话语,虽然她仍然把感情放在心里,但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正一点一滴地为自己开启。 走出电梯,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他的门前蹲了个瑟缩的女孩,纳闷地再向前一看,女孩也正好抬起脸—— 「雪音?」他忍不住惊讶地喊出声。「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见到他,庄雪音原本黯然的脸出现一股希望的光辉。 「朔其哥!」她迅速起身迎向他。 「怎么突然来了?」她脸上那股期盼的光辉,心已经满溢的江朔其忽略了,随口一问後,用钥匙开了门。 「没什么,与朋友路过这儿,想想就上来了。」她嘴角浮出一个想故作洒脱与不经意的笑容,却明显的有些僵硬。 江朔其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这情况的真假。他推开了门,让庄雪音先进入家中。 「有没有等很久?」他轻快地自冰箱中拿出一瓶可乐丢给她,却为自己选了啤酒。 「还好。」她避重就轻地答道。 其实,她说的不是实话,她根本不是路过这儿,今晚,她特地来找他,她特地选在自己二十五岁生日前夕来向他表白,就是希望能获得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礼物—— 原本,她还是鼓不起勇气主动来找他,但,近日来,他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满足笑容让她愈来愈寝食难安,虽然,他脸上的幸福笑容并不能证明什么,或者纯粹是她多疑而已,然而,她的心却愈来愈不踏实,一种不好的预感与日俱增…… 这一切,在在催促她来到这儿,虽然,为了来到这儿,让她储备了一个礼拜的勇气。 然而,这样的心路历程与挣扎,江朔其当然不知道,只见他神清气爽地坐进沙发中,喝着啤酒轻松地问道: 「伯父伯母还好吧?」 进门到现在,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道不自觉的满足笑容,与沈筱筱间进展顺利,让他整个人看来无比轻松。 但,他轻松的模样看在庄雪音眼底,却勾起了近日心中那不断升高的不安感,当下,她急急以一句「他们都很好」回答之後,忍不住试探道: 「朔其哥,你的心情好像很好?」倒抽一口气後,小心翼翼地再问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眼中流露了对这答案的渴切。 闻言,江朔其并没有立刻针对问题回答,只不过,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幅度慢慢扩大。 他唇边那美好的弧度虽优雅迷人,却令庄雪音一颗期盼的心开始往下沉。心中虽有千百个声音不断告诉她「不会」、「不可能」、「事情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然,江朔其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还是残忍地粉碎了她的自圆其说。 「我的表现真的有那么明显吗?连你都看出来了。」他并未注意到她瞬间发白的脸色,仍带着沉醉在幸福中的笑容自顾地道:「我从来不知道爱情是这么一件奇妙的事,它让人每天精力充沛且充满期待。」 江朔其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像针刺入庄雪音的心里。虽然心痛几乎要将她无力的伪装粉碎,让她想逃离这难堪的所在,但她却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坚强地问道: 「可以知道是哪位幸运的女孩得到你的青睐吗?」 江朔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也认识的,一开始我跟她还真是水火不容、互相看不顺眼,谁知道,我竟然会爱上她……」他笑笑地摇摇头。「感情的事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 江朔其虽未直接说出对方的名字,但庄雪音的心中却立时浮起「沈筱筱」三个字。 「是……沈小姐?」 江朔其嘴角的笑意更深,没有否认地道:「很讶异吧!没想到我会这么莫名其妙就陷下去,更没想到她会怀了我的孩子,我竟然要当爸爸了。」他这么说,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只是想表达世事的难料与变幻莫测。 但听到这样的话後,庄雪音却猛地起身,脸色瞬间刷白。 这样突兀的举动,虽令江朔其一怔,但他却将她这样的行为解释成太过讶异的结果,是以,他只是笑了笑道: 「坦白说,不只是你,直到现在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要当爸爸了呢!」 其实,江朔其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话,庄雪音根本听不见了,此刻,她的脑袋里只不断闪过一句话—— 她怀了他的孩子!她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吗?她是用这样的手段夺得朔其哥的心吗? 想到这儿,一股深深的气愤与屈辱让她握紧了拳头。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对她?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再和朔其哥有所牵扯,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为什么要伤害她?! 见她笔直地站着,不发一语,且脸色苍白得可怕,江朔其顿时发觉不对劲地起身,来到她的身旁。 「雪音,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他关心地抬起手,像一位兄长般想摸摸她的额头。 谁知,才碰触到她,她却立刻挥开了他的手,夺门而出前,她让胸中所有的难堪:心痛、气愤与不甘化为一句震天大吼—— 「她是一个骗子,我不要你和她在一起!」 这样的变化着实令人始料末及。望着被用力关上的大门,江朔其愕然地忘了要收回被挥开的手。 *** 由於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沈筱筱几乎中断了一切社交活动,生活中除了纪环那一家子,就只有江朔其。 日子虽平淡,她却不感觉到无聊,因为,有了他的陪伴,期待的喜悦弥补了一切的空虚,怀孕的不适被他的体贴所掩盖,她发现,原来平淡的日子也能让人感到满足与幸福,这是她以前完全想不到的。 然而,这近日来的心情变化,她并没有告诉江朔其,理由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父母亲的婚姻所带给她的阴影虽已逐渐模糊,却仍无法让她轻易许下承诺。 躺在阳台上,佣懒地晒着黄昏的夕阳。最近,她似乎犯了懒惰的毛病,每天懒洋洋的,只想躺着,不想动。 就当是身为孕妇的一种权利吧! 门铃响起的声音,让她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她看了看表,六点半。她笑了笑,以为是江朔其,因为最近,在知道她犯了懒惰病之後,他总是一下班?就带着她想吃的东西来按她的门铃。 这样的举动,坦白说,让她窝心。但她却总是故意佯装不悦地挑他毛病,说他不安好心,蓄意让她的身材变形;而对她的无理取闹,他总是微笑包容。 不太俐落地起身走向门口。就在她以为来的人是江朔其而抱着轻松的心情拉开门时,却立刻吃了一惊,因为,门外站立之人,竟是她这两个月来平静生活中,刻意避免想起的——庄雪音! 当下,她惊愕的表情完全无法掩饰地写在脸上。 「沈小姐,我可以进来吗?」庄雪音用犹带恨意的眼出现在门後。她双颊凹陷、面容憔悴,整个人瘦了许多,也苍白了很多,看来有些阴沉。 「请……请进!」她苍白的模样令沈筱筱震惊,同时立刻明白了她迅速憔悴的原因,一阵心虚与歉疚陡地袭上了她的心。 「要不要喝点什么?」关上门,为了避开窒人的尴尬,她立即问道。 庄雪音没有回答,视线胶着在沈筱筱隆起的肚子上,神情有着明显的激动。 「你跟……朔其哥的……孩子?」 沈筱筱胡乱地点点头,一种失信於人的罪恶感让她的视线竟不敢与之相对。 「为什么?」突然,庄雪音凄厉地叫了出来。「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爱上朔其哥,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故意介入破坏?你的保证呢?」 这凄楚的指控让沈筱筱倏地抬起眼。 「庄小姐,你误会了!」她急急地为自己辩解。「我并没有蓄意介入你跟江朔其之间,我从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 「没有蓄意?那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庄雪音来到她面前,眼中一股恨意慢慢地漾了出来。「你故意怀了他的小孩,让他爱上你,这不叫蓄意介入、这不叫恶意伤害,那叫什么?」 「我……」沈筱筱不断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如今这种局势,叫她如何能向她解释自己当初只是因为一个错误,而种下这始料为及的结果! 庄雪音的眼眶因激动而泛红。 「沈小姐,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你不觉得很自私吗?当你言而无信的同时,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满溢的泪水因声声控诉而落了下来。「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和他保持距离,为什么又要故意抢走他,为什么?」 这严厉的控诉令沈筱筱哑然了…… 坦白说,这两个月来,她真的没有考虑过她的心情,也早把对她的承诺抛诸脑後,她只是自私地享受着他的付出与温柔,享受着他的爱! 她的沉默让庄雪音再也控制不住地掩面大哭,哭声悲悲切切,令人鼻酸。 突然,她冲到沈筱筱面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沈小姐,求求你把朔其哥还给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她眼中的渴求夹带着串串泪珠直直落下。「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企盼着他的爱,我求你,我愿意放下所有的自尊来求你,求你把他让给我……」 这声声的乞求让沈筱筱的眼眶也在瞬间潮湿。 「庄小姐,求求你别这样?求求你……」同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我求你好不好……」 哭到後来,庄雪音整个人瘫软下来。 为了撑住她,沈筱筱让她整个人瘫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门没锁,我……」突然加入的声音在看见眼前泪水交织的一幕时,陡地住了口,转为一脸愕然。 「这……发生了什么事?」看清楚哭的肝肠寸断的人儿,竟是那天晚上在他恍惚中扶他一把的女孩之後,他脸上的惊愕更甚,因为,他一直想谢谢她,却苦无机会。 乍见到杵在门边的赵士维,沈筱筱彷佛遇到救星般地吸了吸鼻子,对他道: 「赵士维,快帮我把她扶到沙发上。」 赵士维迅速回神,胡乱地答应一声後,奔过来帮忙把泣不成声的庄雪音扶到沙发上。一回头,见到穿着孕妇装的沈筱筱时,惊愕又回到脸上。 「沈小姐,你……」他指着她的肚子张大了口。 那天,在满月酒上的惊鸿一瞥之後,虽对沈筱筱有着相当好的印象,但由於後来的那个大乌龙,让他始终鼓不起勇气展开热烈的追求。 今晚,他也只不过想再来这儿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事隔几月而已,再见面时,佳人已大腹便便……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无视於赵士维眼中的惊愕,沈筱筱只是瞅了他一眼後,挨到了庄雪音的身旁。赵士维的适时出现,让她的心情稍稍抽离了良心的指责外。 「庄小姐,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她安慰着庄雪音。 庄雪音仍只是掩面痛哭。 「对不起,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杵在一旁的赵士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万分。 然,赵士维的声音似乎更加刺激了庄雪音,只见她用力挣开了沈筱筱置於她肩上的手,掩面奔了出去。 「庄小姐——」这变故让沈筱筱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她抓住了赵士维的手,急急地吩咐道: 「赵士维,帮我个忙,麻烦你追上庄小姐,务必要将她安全送到家。」说完,也不管他听懂了没有,便用力将他推出家门外。 望着一前一後逐渐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沈筱筱原本清朗的心头彷佛罩上一块黑布,变得晦暗无比。 *** 这晚,当江朔其迳自推开虚掩的门进到屋内时,沙发上的沈筱筱一动也没动。 「这么晚了,怎么不开灯?」 一进门,他「啪」地一声便开了灯,也因突然的大放光明,让他发现沈筱筱脸上那异於平常的阴沉与苍白。 他关心地踱到她的身旁,蹲了下来。 「怎么啦?是不是气我这么晚才来?」他歉然一笑。「对不起,下班前,有些事情耽误了……」他再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别生气了,看!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蚵仔煎,等我一会儿,我把它倒在盘子上就可以吃了。」说完,他欲起身。 一只冰凉的手却拉住了他—— 「刚刚,庄雪音来找过我。」虽可以感受到他因这句话而想开口,但沈筱筱却没给他机会地又道:「她哭着求我把你让给她。」 「让?什么意思?」江朔其不明就里的回过头,用一双不解的眼眸望着她。 沈筱筱似乎未见到他眼中的不解,仍自顾地道: 「今天,看到她以後,我才发觉自己有多可恶……」她的声音听得出有些哽咽。「我从来……从来就没想过要介入你们的感情,更没想过要破坏……」 「等等,什么叫『介入你们的感情』?『破坏』——又是什么意思?」他的眉因她莫名的话语而皱起。 沈筱筱隐忍了许久的自责泪水,终於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她掩面哭道:「江朔其,我真的没有故意介入你们之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庄雪音的指责像一道利箭,在她的心头刺出了一道良心的缺口。 她真的真的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了一个食言的人;更从没想过,她目前的满足与幸福,是另一个女人饱受痛苦煎熬所换来的,这事实冲击着她的良知与道德…… 虽然心中有着许多的疑问,但沈筱筱来得又急又快的泪水让他一时之间无法顾及太多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急急地坐到她的身旁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乖,先别哭,慢慢告诉我。」 这护卫的话语让沈筱筱哭得更凶,泪水像串串珍珠般直直落下。 望着他,她抽抽噎噎地将庄雪音对他的感情说了出来,包括她来找自己要求她对他保持距离,且「认为」自己失信於她的指控话语全说了出来。 听完,江朔其原本紧揪的眉头更加锁紧。他陡地有些明白了前几天雪音在知道他与沈筱筱之间的事之後,所有的莫名举动…… 事情……原来是如此! 恍惚之後却是一阵苦笑。雪音竟然偷偷地暗恋了自己十几年?是自己迟钝还是怎样,他竟然从没有发现她眼中对自己的爱慕? 见他紧揪眉头严肃不语,沈筱筱猛地抓住他的手,再次强调自己的清白。 「江朔其,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故意介入你们之间,也不是存心想破坏,我只是……只是……」喉中一阵强烈的哽咽让她说不出话来。 见状,江朔其想也不想地将她揽进了怀中。 「听着,你从来就不曾破坏过什么?因为,我跟雪音之间——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我一向只把她当妹妹而已。」她哽咽的声音让他的心瞬间揪紧。 然而,一接触到他宽厚的胸膛,更深一层的愧疚感却让她像惊弓之鸟般立刻自他身上弹了起来: 「江朔其,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请你以後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江朔其震动了一下,接着,起身走向她。 「为什么?」他瞅着她。「就因为雪音莫名的指控,你就想将我三振出局?」说完,他想碰触她的面颊,她却立刻躲开。 「不是这样的。」她大吼一声。 「要不是怎样?」他立刻追问。 「我……」以前,一些决绝的话语可以轻易地从她口中吐出,但此刻,同样面对他,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两个月——让一切全变了,她的心显然已无法像以往般洒脱! 她心中的矛盾纠结,他完全懂,是以,他静静地看着她,轻声地道: 「雪音的出现,让你有了罪恶感,是不是?」他了解地一笑。「相信我,伤害了她,我的心也不好受。但,我要强调一点,感情的事并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成立,更无法勉强。从头到尾,我爱的人、我在乎的人一直是——」 「不!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在那个「你」字出口之前用力地打断了他。「如果没有我的介入,也许你们……会在一起……」她的头一阵乱摇,稍止的泪又落了下来。「你不觉得我们太自私了吗?只顾到自己的幸福而伤害到其他人……」 「感情的事本来就是自私的。就算没有你,我和雪音也永远没有可能。」他告诉自己忽略她激动的态度,试着再一次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这听来丝毫不带感情的话语却让她倏地抬起泪眼—— 「天!你怎能如此狠心?她那么爱你……」 「问题是,我根本不爱她。」他捺着性子打断她。 「你怎么可以不爱她?她等了你十几年!」她有些歇斯底里地乱吼道。 这一再的不理性言语终於将江朔其的情绪激发出来—— 「沈筱筱,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难道我在你心中一点价值也没有?可以这么毫不犹豫地拱手让人?」 「你干嘛对我吼?这件事本来就跟我无关,是你硬要扯上我、纠缠我?」他的怒气激怒了她,她开始口不择言。此刻的她完全只想撇清自己「第三者」的身分,丝毫没考虑到後果。 果然,江朔其的脸色因她这口不择言的话而瞬间铁青。 「纠缠?」他不可置信地重复这两个字。「到现在为止,你仍然认为你只是个无端被我扯入的可怜女人?」 「本来就是!」她用泪眼瞪视着他。「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要你负责的意思,要不是你的自以为是,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几句更不理性的话语让他的额头青筋乍现。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他陡地攫住了她。「在你的心目中,你仍然将我撇得远远的,是不是?看我像傻瓜一样为你疯、为你狂,你也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他用力将怒气吼了出来。 原以为,这两个月的真心付出已慢慢得到她的认同,没想到,她却未曾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从头到尾,她仍自私地只顾虑到自己的感受而一味地指责他、践踏他…… 「我不是那种意思!」颊上的泪更不停歇,她想逃离他的掌握与压迫,却无法扳开他如铁钳般的手。 「要不你是什么意思?!」他突然甩开了她。「你明明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一再践踏我的真心,难道我为你所受的折磨还不够?为什么你那么自私,什么事都只考虑到自己,我的感受你到底有没有正视过!」吼完,他用力挥掉了桌上的蚵仔煎。 他的举动吓坏了她。但,看着他暴怒的侧面,她却不敢哭出声,只让泪水不断滑落。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要跟他吵架,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怯怯地趋向前,想碰触他的手,但,还未碰到他,他却像刺-般甩开了她。 「不用你来可怜我!」吼完,他却又陡地冲到她的面前,攫住了她的肩头道: 「沈筱筱,你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他的眼睛进出一道寒光,令人不寒而栗。「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我会成全你,从今以後,我不会不识相地再出现在你眼前,我会逼自己做到,让你的良心能安、让你的耳根清静。」 说完,他踢飞了地上包着蚵仔煎的塑胶袋,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门「砰」地一声关上,沈筱筱才终於哭了出来。 *** 大吵之後已过了一周,江朔其果然自沈筱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他不再送花、不再来电、不再体贴地对她嘘寒问暖、不再给她surprise……而这些,随着他的消失,全部化为记忆,锁进她的心中。 她知道自己重重地伤了他,也知道他深深误解了她,但,她却没有勇气去找他,解开这些僵局,只能每天在家以泪洗面。 从云端跌到谷底的心情,几乎击倒了她。虽告诉自己要坚强再坚强,却无法挥走那愈来愈浓重的失落感。 就这样消沉地又过了一周。透过向阳同事,他离开公司的消息,再次打击了她。终於,一切已到她能承受的边缘,她再也忍不住地打电话给纪环,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这许多事。 电话中,她歇斯底里的语调震惊了纪环。一放下电话,她与柯镇远一秒也末浪费地匆匆赶到她的住所。 一进门,乍见到双眼早已哭肿的沈筱筱时,纪环於第一时间冲到她的面前,拥住了她。 「筱筱,别哭,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电话中,筱筱歇斯底里又语焉不详,她只知道事情与朔其有关,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慢慢将沈筱筱带到床上,一边用眼神示意老公帮筱筱倒杯热水。 「纪环,他走了,他不要我了!」此刻的沈筱筱像个孩子般,哭得更厉害。 纪环用袖子不断地帮她拭泪。 「好了,别哭了,先喝杯热水,再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接过了柯镇远送来的热茶,她将之凑到沈筱筱的嘴边,强迫她喝一点。 也不知是纪环的安慰起了效果,抑或是热水给了她镇定的力量,总之,沈筱筱的情绪已不再像刚刚那么激动。 「瞧!这么漂亮的眼睛肿成这样,丑死了!」纪环故意取笑她。 沈筱筱垂下眼,吸了吸鼻子。 「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么一问,沈筱筱的眼眶又再度泛红。 「不许再哭!」纪环板起脸。「否则我会生气喔!」 沈筱筱忍住眼泪,抽抽噎噎地把庄雪音的指责,以及她与江朔其之间那场严重的争执全说了出来。 听完,柯氏夫妇是一脸的凝重。 「筱筱,他为了你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为什么你还要说那些话来折磨他?难道这几个月来对他的考验还不够?」柯镇远有些不谅解地道。 他口中的不谅解,让沈筱筱强忍的泪又落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庄雪音的指责让我乱了方寸,我很难过,我——」 「我了解,完全了解。」纪环拍拍她的手,转过脸瞪了老公一眼,责怪他口气太过严厉。 「既然只是误会一场,为什么不找他解释清楚?」柯镇远再问,这一次,口气和善了许多。 「我不敢。就算解释清楚又怎样?我根本无法漠视庄雪音的存在,安心和他在一起。」她拭去泪珠,落寞地垂下眼睑。「更何况,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柯氏夫妇互望一眼。此刻,他们才终於了解江朔其为什么突然跑到南部的真正原因。 「你到底想要朔其怎么做?」开口的是纪环。 「我不知道。」这几天,她矛盾、她痛苦,却依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难道你只想继续折磨他?」 沈筱筱不语,又红了眼眶。 「听我说,筱筱,」纪环再道。「感情不是东西,无法分割或秤斤论两地卖;更不是同情,可以随便割舍。朔其说的没错,感情的事本来就无法勉强,雪音要暗恋他,他有什么办法,你把这一切全怪在朔其头上,对他很不公平。」 柯镇远在一旁猛点头。 「朔其目前人在南部。」纪环突然道。「筱筱,所有的一切全操之在你,也要靠你自己克服,如果你真的无法漠视庄雪音的存在,我劝你,倒不如放了朔其,不要再去打扰他,这样对两人都好。」 放了他……她做得到吗?她又忘得了吗? 沈筱筱的泪再度滑了下来。 她的泪,让纪环不禁放软了语调,「筱筱,我不是逼你,也不是怪你,更不是替你作决定,也许,可以把一切交给时间,让它来冲淡所有伤痕。」 交给时间…… 「不许再哭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一想。」她的双手按在筱筱的肩上,眼睛盛满了鼓励。「听着,你不可以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宝宝需要一个健康的母亲,当初,你执意留下孩子,就必须为孩子的一切负责。」 纪环的话让她的泪又不断地往下掉。 「再让我哭最後一次好不好?以後,我保证不再掉眼泪,我一定会为了孩子振作起来。」 「答应我的事要做到。」纪环再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 窗外高挂的月亮大又圆,天际的星子也不断地眨着眼睛。这美好的景象,不知道是不是预先泄露了「月圆人圆」的讯息 尾声 漫长的五个月过去。 这五个月的每一天,沈筱筱的心情几乎都处在一种等待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所等待的奇-却一直没有出现,她的心也渐渐地从希望转为失望,从失望转为平静。 在这一段心情转变的过程中,她也曾想过撇下自尊不顾一切地到南部找他,但,种种顾虑又让她的冲动化为退却……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时间愈久,却更让人鼓不起勇气。 这一天,一堆人挤在沈筱筱的小套房中,天南地北地乱聊一通—— 「好快喔!再过两个礼拜,你肚子里的宝宝就要出世了,我这个乾妈可真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纪环看着沈筱筱超大的肚子向往地一笑。 「怎么?羡慕筱筱啊!要不要咱们夫妻俩也重新加入增产报国的行列,就今晚……怎么样?」抱着孩子的柯镇远暧昧地瞥了亲爱的老婆一眼。 纪环难为情地捏了老公一把,「你想得美啊!要不是你,我的身材也不会肿成这样,到现在还无法恢复原状。」 「耶!你怎么怪我,应该怪你儿子才是!」他把儿子举高,挡住了老婆的攻击。 他这招显然奏效,怕弄伤儿子的纪环立刻止住了攻势。然,攻击动作虽妥协,但她那双嘴显然还不打算放过老公—— 「当然要怪你,没有你,哪来的儿子?」 「这倒是!」 他们夫妻打情骂俏的模样,引得在场的其他人会心一笑。 「说真的,我们应该恭喜筱筱即将脱离苦海,这么大的肚子再继续挺上几个月,五脏六腑不给压垮才怪。」出口的是赵士维。「不过,话说回来,筱筱,你算是幸运的,别人一胎一个,生两个就要痛两次,你一胎两个,才痛一次,还是划算。」 他的幽默又引起众人一阵笑声。 赵士维转向身旁的人继续道:「雪音,如果你愿意,将来我一定拚命努力,让你和筱筱一样,一举得龙凤胎,一男一女,一次全都有。」说完,他立刻伸手将身旁的庄雪音搂向自己,并香了下她的脸颊。 这亲昵的举动让庄雪音当下脸色一红。 「你怎么老是喜欢胡说八道!」她不依地推开他的胸膛。 「我哪有胡说八道,都已经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 这话让庄雪音更加羞红了脸。 她脸红的模样,让赵士维情不自禁地又亲了下她的面颊,更加揽紧了她。 想想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怪,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似乎早就注定好了。 那天,要不是他一时兴起来到这儿找筱筱,也不会遇上她,更不会有进一步认识她的机会。 如今想来,当初在纪环家中,那一场阴错阳差的乌龙,似乎早就为今天的一切埋下伏笔。 看着那两人的亲密模样,纪环也忍不住偎进了老公的胸膛,柯镇远也立即揽紧了她。 「筱筱,大团圆结局就剩下你了,你到底还想折磨『那个人』多久?」 柯镇远的问题让众人脸上的笑意迅速收敛,全都将担忧的目光转向一旁始终微笑不语的沈筱筱身上。 「你们干嘛那样看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沈筱筱仍微笑地看着众人,一双手抚着肚子,将为人母的喜悦写在脸上。 其实,她当然了解众人眼神中所包含的用意,只不过,目前她还不想谈这个话题。 纪环却不放过她,「筱筱,孩子都已经快生出来了,你还顾虑那捞什子自尊?难不成你真的想当未婚妈妈?」她实在不懂这两个人,明明都爱着对方,却不知撑个什么劲儿,浪费光阴。 「当未婚妈妈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宝宝有这么多爱他们、疼他们的乾爸乾妈,有什么不好?」 「那怎么一样!我们毕竟不是他们的亲生父母。」纪环不以为然地反驳。 这话让沈筱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顾虑什么,只是还没做好见他的准备。」 「拜托,见他要做什么准备?」 沈筱筱没有回答。事实上,她根本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么久没见,要再见他,真的需要勇气,而她现在,正缺乏那么点催化剂…… 「都怪我不好,要不是那天我厚着脸皮来找你,你们也不会……」庄雪音自责黯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雪音,不要这样想,没有人怪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真的。」她语中所透露的强烈自责让沈筱筱立刻给了她一个诚挚的眼眸。她说的是真话,要不是那一场争吵,她也不会发现到自己早已爱上他的事实。 赵士维也跟着接口:「是啊!要不是你那天的『厚脸皮』我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成为你的护花使者?」 他们的话换来庄雪音感激的一眼。 看着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重,沈筱筱故意以轻松的口吻道: 「其实你们很不公平耶!就只会催我去见他,我没搬家,电话也没换,难道他就不能主动来找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我先找他?」 「这就牵涉到男人的自尊问题。」回应的是柯镇远。「当初他对你说过,他会从此在你眼前消失,话是他说的,大丈夫一言九鼎,就算他想你想得快疯了,他也拉不下脸来找你。」 这话说的赵士维频频点头。 「筱筱,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们两个再这么撑下去,皇帝不急,可先急死我们这些太监了。」 柯镇远幽默的比喻一反常态地没有人捧场大笑,大家只是鼓励地望着沈筱筱,想打动她那颗坚如铁石的心。 沈筱筱的面容虽仍一如先前般镇定,但一颗心却已翻搅不已。 *** 三天後,载着柯氐夫妇与沈筱筱的大房车,从台北一路南下高雄。辗转地绕了几条路後,最後,停在了一栋花园大厦前。 「筱筱,不需要我们陪你进去吧?」一停好车,柯镇远便转头对着後座问道。 「拜托,我们进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啊!」纪环白了老公一眼,瞪他不解风情。 柯镇远却为自己辩解,「我是怕筱筱『近爱情怯』,想帮她壮胆。」 「人家夫妻久别重逢,你去凑什么热闹?」见老公还想再说,纪环赶紧推开车门,先让筱筱下车後,自己再从後座移到前座。「走了,回家等消息就够了!」她催促着老公。 柯镇远莫可奈何,只好放下了手煞车。 「筱筱,一定要带回好消息喔!加油!」最後,纪环只送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就把沈筱筱丢在大厦前。 望着巍峨的大厦,坦白说,沈筱筱还真是十分紧张。打开皮包,拿出了一张纸,望着上面的地址,她的神情有些犹豫。 一会儿,她像下定决心般,只见她把纸张重新收回皮包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後,坚决地走进大楼。 *** 在高雄的每一天,对江朔其来说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 早上在自家的公司上班,下午下班,晚上就像现在,端着酒杯对着一大片落地窗发呆。 当初会看上这里,就是因为这一大片落地窗;因为,透过窗户俯看开阔的远方,他窒闷的心才能得以喘息。 门铃响起的声音并未打断他的沉思,他并没有应门的打算。此时此刻,他没有应付任何人的心情,也不想。 然而,门外之人似乎不解风情,门铃仍然规律地响着。 这催命符似的高分贝音律,终於让他忍不住地诅咒出声。 该死!他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把这吵死人的门铃换掉。 恼怒的神情在拉开大门後随即丕变——他像中了邪般,愣愣地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女子,一瞬也不瞬。 「为什么住这么高的楼层?高速电梯搭得我头晕。」沈筱筱微笑地望着他。 江朔其没有回话,应该说,强烈的震惊让他开不了口。 「我来了,放下我的自尊来了,你愿意接纳一个不知道珍惜的母亲吗?」 直到此刻,似乎才找回了某些真实感,江朔其呆怔的表情渐渐转为激动。 「你知道吗?我等这句话等得好辛苦……」 这充满强烈感情的话,让沈筱筱顿时红了眼眶。 「我答应过纪环不再哭的,但是,就让我再放纵这一次……」她掩饰地垂下眼。 江朔其却伸手抬起她的脸,并替她拭去了悬在眼眶的泪水。虽有股冲动想将她紧拥在怀中,却顾虑到她的肚子,他只能将心中的激动强压进心中。 「快生了吧?」他问。 「嗯。」沈筱筱点点头。「预产期是下星期三。」 「我要当爸爸了?」 沈筱筱再点点头。「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两个?」心——再次因激动而鼓噪。 「嗯,一男一女。」 终於,江朔其再也压不住内心蜂拥而出的激动而眼眶泛红。他抚着沈筱筱的脸,以颤抖的声音道: 「对不起,要不是我放不下那该死的自尊,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他哽咽了一下。「原谅我!」 「不!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是我不知道珍惜,伤害了你……」她的手覆上了他。 「不!是我。」他另一只手又紧紧地包上了她的手。 沈筱筱的泪水滚了下来。 两人执手相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晚,天边明月依旧亮又圆,而围在黑天绒之外的星子闪啊闪的,似乎在为这场「月圆人圆」的美满结局做浪漫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