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容晴》 序 向来冷清的流光剑宗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候。 这是容晴第二次见到这样热闹的景象了。不是宅着修炼就是外出历练的主宗弟子早在半年前就开始陆续回宗,直到今日,大典开始之时。 流光剑宗位处此界北极,常年飘雪,酷冰严寒让凡俗之人不得踏入此境一步。但于修行者却是无碍,而此刻大典迎来的都是大能修士,这点冰寒自然不值一提。 容晴懒散地靠在一块裸露的巨大黑石上,石顶是一株灵植,巨大的浅金色叶片肆意伸展着,给这单调的地方多添了一些颜色。她戴着道服上自带的兜帽,全身没有放出任何威压,可是往来经过的弟子俱是五感敏锐之辈,哪有不发现的道理,都是躬身一拜。 容晴轻轻点了点头,幅度极小。 弟子们也是敏锐地察觉了容晴的不悦,并不多言,道一声“见过余师叔”便各自做自己的事了。纵是有不认识她的,在看到了她道服上固定的绣纹和游走在衣领袖口的符灵,也知道这位女修是剑宗中与剑主同辈的前辈了,哪有敢不上前见礼的。 容晴的修为在重重禁制之下,不能被肆意窥探。可她自己却知晓她半步化神的修为在流光剑宗中,什么也不算。就是经过的弟子也有不少修为比她高的,而且比她更年轻。因为这里是流光剑宗。在修界,流光剑宗是如同鲸鱼一般沉默的庞然大物,让人拜服于它的强大,同时心生警惕。它对门下传承的要求极为严格,天赋资质心性悟性乃至气运缺一不可。花费几百年乃至千年来寻找一个合适的弟子也是常事。这也导致了非绝世天才在剑宗根本混不出头。 但除渊不是一般天才。这从容晴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了。越是相处越是心惊,为那与历任剑主如出一辙的无情眼神。他仿佛就是为了无情剑道而生的。 容晴跟在重宇剑主身边与除渊相处了一段时间。除渊还不到十岁,身高才到她的腰间,容貌更是罕见的漂亮。但她却生不出任何怜惜喜爱之情,只觉得心底有隐隐的愤怒在燃烧,即使她极力克制,仍有丝丝怒火肆意烧灼着她的心脏,让她反复煎熬。 可她又没出息地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卑微地等待重宇剑主能够回心转意。回宗的路途上她在等,剑宗召回散落天下的弟子时她在等,她一直在等,却等到了今天! 漫天极光,无数大能修士的见证之下,浑厚的钟声一声声响起,向天地昭告除渊为流光剑宗新一任的道子。 一切尘埃落定。 “你在焦虑什么,还为化神之事烦恼吗。”说话之人不仅声音清冽,容貌也是完美无瑕。他一步落下,站在容晴身旁。 容晴早就对身边突然冒出个人这样非常玄幻的事情见怪不怪了,甚至她当初是极欢喜地加入修真者的行列。而且来人非常有礼貌,到来之前就故意弄出空间波动使容晴有所准备。 “你的寿元还很足够,而除渊最多三百年就能半步化神了,你到时自可借他更进一步。”他淡淡说着,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容晴看着他与远处重宇剑主一模一样的身形容貌,感受着极度相似以至于她到现在都难以分辨的气息,哼笑一声,“你明知故问,我不想和你说话。”她将头转向另一边。 重霁剑主眼神清冷澄澈,容晴觉得没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但他从来不说,或者说也不甚在意。这就很聪明,乃至于无情了。 容晴已经站了很久了,自觉与重霁剑主没话说,所以很快就转身走开了。被留下的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不悦情绪,只是遥遥看着与他形容一样的双生兄长。 双生子之间的心意彼此大多相通,重宇的一些隐秘心思他多少也能察觉到一些。但世间总有一些事情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可以付诸行动,至少现在不能。重霁轻轻笑着。 而在另一边,容晴回到自己屋子中,将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收回自己的芥子域中。没一会儿,原本布置精致的屋子变得空荡荡,她将平日里照顾她生活起居还有负责打扫整理的纸人一张张粘到门板后。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院外,干脆利索地下了个禁制。 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容晴召出袖中飞剑。御剑之术用得纯熟的结果就是飞剑以极快的速度从袖中飞出,容晴只是一迈步,便稳稳踏在了放大的剑身上。一人一剑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因为大典的缘故,没有什么人在剑宗外围,但这并不意味着剑宗守卫空虚。 至少容晴超速的飞剑,来人只是挥一挥袖就给她刹住了,稳稳地悬停在了山门前。 “师姐,怎么突然要离开剑宗,可有向剑主说过?”守着山门的是一位仙气十足的女修。 在剑宗,女修本来就少,在本宗的就又少之又少。是以,容晴和她的关系很是不错,而且一直以来容晴大半课业都是对方所教,所以在她面前,容晴从来不愿摆师姐的架子。 “我难道什么事都要告知他吗。”奈何现在的容晴心情糟糕至极,口气也不免恶劣许多。 “并非如此。”虹非笑叹了一声,随即又转回了原先的话题,“师姐离宗,所为何事?” “找人。” “所找何人?” “静静啊。”容晴长叹一声,耳边仿佛听到了虹非的轻笑,“又找静静?” “那师姐要多久才能回宗呢。” “少则半年,多……起来那就很随缘了。”真诚眼。 “也罢,”虹非笑着摇了摇头,她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多了些邻家姐姐的味道,不再那么缥缈出尘。一旁的符纸也记录好了容晴的“请假内容”,倏地飞往了杂务堂。 剑宗与其他宗门比起来,一直相当地清纯不做作了,符信从来不会变成雀啊鹤啊那些花里胡哨的,只追求最本质的需求,速度。 容晴感叹完毕,随即就御剑离开了流光剑宗,头也没回。 虹非只当她是又与剑主闹了别扭,又不耐宗内的冷清无聊,出去找点乐子的,却不知她御剑的虹光一路飞往了南海之滨,落地时,修为与境界已经跌到了结丹。 她包下了一艘灵舟,前往南海以南的地方。很少有灵舟走这条线,因为那里确实是贫穷到极点的地方。没有灵石矿脉,也没有值得发掘的秘境遗府。久而久之,就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下了船的容晴,一路朝城池走去,脚下的地从砂石遍布一直到规律的石板拼成。身上的道服早就换成了平民女孩的衣裙,飞剑,符箓,丹药通通都收进了戒指中。随着她神色淡定地通过城门,而门洞中的士兵却视若无睹之时,体内的最后一丝灵气终于用尽。她从境界到修为都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凡人。 容晴走入人群中,就仿若一滴水汇入了江河。 第一章 宁王府 宁王府的一天从膳房开始,此刻天色还没有要亮起来的痕迹,几颗星子散落在天幕一角。 王府的小门打开了,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专人通过小巷运送新鲜的食材进来。灶台下生起了火,灶台上按照各位主子的标准准备着早膳。 等到天开始破晓的时候,已经有清亮的鸟鸣声从树间传来。穿戴整齐的侍女准备着要服侍主子起身。不时有婢女穿梭在各个院子中,手中挽着食盒,行走的速度不慢,但姿态却大方。 容晴准时睁开眼睛,没有初醒时的睡眼惺忪,而是眼神明亮。她很快起身,快速利索地穿好衣服,盘好发髻。却在洗漱好后,对上镜子时忽然顿住了。 镜子并非是模糊的铜镜,因此可以察觉到一些隐秘的变化。 容晴举起镜子细细看着,容颜还是一如往昔,可在眼尾处已经悄然有了一道极细的纹路。 停滞了八百余年的时光重新在她的身上开始计算,从她的境界完全跌落到凡人之时。 岁月啊。容晴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就神色如常地将镜子放回了原位。会变老,这件事,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自她来到睢城,已经八年多了。原本只是在书院做做杂事,后来被一位女夫子挑中,三年前随她来到宁王府。如果容晴的外貌一直维持着二十岁的外表而不变化,才会引起别人的忌惮吧。 门外有节奏地敲了三记,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余先生,蕊儿给您送早膳来啦。” “进来。”容晴朝外喊道。 只见门应声打开,钻进来一个娇小的少女。并非是个小丫头,只是个子生的矮小,只到容晴胸口处。 宁王府分给女夫子等人住的院子里自然配了丫鬟婆子,蕊儿便是负责照顾容晴起居的侍女。 容晴煮着早茶,蕊儿则是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热粥点心一一端出来摆在桌上。做完这些,蕊儿就退了下去,到门口候着,等容晴吃完了再进来收拾。 容晴也不会叫蕊儿坐下来一起吃,一是侍女仆人都是很早起来吃过再开始做事的,二是府里的规矩使然,她没必要刻意去打破。 膳房对于容晴的食量已经抓的十分精准了,让她在将桌上的吃食解决一空的同时,刚刚好感觉到饱了。 唤了蕊儿进来收拾,容晴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茶杯,注视着微微颤动的淡色茶液,她突然开口道,“昨日隔壁院子里的动静,你可知晓是为何?” 蕊儿的手顿住了。 她咬了咬唇,支吾着说道。“应是秋雪苑,在清扫吧。”秋雪苑正是隔壁院子的名字。“嬷嬷说,最近要把一些空着的院子好好打扫一下,免得积灰久了,沾了什么晦气。” “好了,别紧张。”容晴笑着摇摇头,“我不过随便问问。”示意她先退下。 看着蕊儿相较平时更匆匆的脚步,容晴嘴角的笑容收敛了。 曾经是修士的她相比普通人更耳聪目明一些。更可况,昨晚秋雪苑的动静可一点都不小。 隔壁秋雪苑自她搬来就是个空院子。而这边的院子都是给宁王子女的夫子们用的。昨晚下人们应当是将秋雪苑整理了出来,可见是要新来一位夫子。然而她却从没听到过任何消息,此时要猜测来的是什么人,教什么的,也毫无头绪。 她有些好奇,却不怎么担心。顶多就是担忧一下,如果来的是小郡主的新夫子,她们这个院子的待遇会不会降低。 毕竟,小郡主,也就是宁王唯一的女儿,一出生就封了郡主的这个女孩目前唯一的夫子就是带容晴进入宁王府的这位。 郭夫子在整个径国都很有名气。虽然跟她是女子之身有些关系,但她的丰富学识却是实实在在的。在都城明子院做过很长时间的授课先生,后来年纪大了来了睢城的分院,半是养老,半是做些自己的研究。 宁王府遇到这么个好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请了郭夫子来教导小郡主。 郭夫子带进来的当然不止是容晴一个,还有两位很早就追随她学习的平民女子,算是她半个学生。 检查小郡主的一些课业,不过是容晴工作中的一小部分罢了。她每天要做的事是查阅和记录径国留存的正史野史地方志等大量典籍,为的就是寻找一个道观的痕迹。一车车书籍每月都会按照书单上的进度在都城和睢城之间来往。在没有术法辅助或者现代工具检索的情况下,一个凡人每天都要完成这么多的工作量,不仅考验耐心毅力还考验其记忆力。所幸,曾是修士的容晴如今的肉身还保留着这一优点。这也是郭夫子挑中了容晴的原因。 检查完小郡主的习字,确认了今天教学要带的东西,容晴提着书箱,先去了郭夫子那问安。 郭夫子明年就六十了,不过宁心静气的日子过久了,精气神看着还是十分不错。她性子向来随和,容晴三人都是轮流跟着她到小郡主那授课的,所以她只让轮值的那位到她这来问个早安,授课结束后再就最近的研究进度讨论一番便好。而剩下的两位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连问安这么短的距离郭夫子都嫌麻烦给免了。 容晴到的时候,郭夫子正好喂完她那只八哥。 郭夫子淡淡说了声,“坐吧。”倒是那只八哥激动的不行,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一边喊着“容容。容容。” 容晴早就习惯了,此刻也是面色如常,将小郡主的习字递给郭夫子,“这幅字帖,郡主的进步颇大。” 郭夫子翻看着,点了点头。 对于读书人,尤其是贵族子女来说,练字可不是玩玩的。郡主年纪小,但光是基本笔画,就沉下心练了足足一年,郭夫子认可后,才开始练习一些简单的字。因着写字的腕力已经练了出来,学习新字就顺畅了许多。直到最近,开始给小郡主一些字帖,让她尝试着模仿。 “感觉郡主对云夫人的字更有心得。我找了云夫人的三份字帖,都是百字以内,适合郡主练习的。”容晴跟在郭夫子身边做事久了,也学会了做事多想一些。郭夫子虽然个性随和,但是容晴要是有了什么疏忽,绝对会立马指出来。不至于责骂,但也足以让容晴觉得羞愧了。所以她才会现在做事周到一些,准备了云夫人的字帖,好让郭夫子可以选择。 “你有心了。”郭夫子并不吝于夸奖,看着容晴选出来的字帖,有的内容是词,有的是随笔,脸上浮出了满意的神色。“正好可以将隶书帖子给去了。郡主虽说天生聪慧,但也不必在不擅长的地方上浪费时光。”郭夫子感叹般摇了摇头,愈是年老的人恐怕愈有此感受,“人生苦短啊。” 容晴在一旁默默点头,深有同感。 第二章 悬空之观 再同郭夫子确认了一遍之后,容晴将字帖,书本,砚台笔墨等物整理好放进了书箱。提着书箱便跟着郭夫子往书房那儿走去。 大的书房是给宁王的儿子们用的,就算再加上他们的伴读空间也绰绰有余。而小一点的书房,因为现在只有小郡主一个女孩子,算是成了她们几人专用的地方。 走在路上,容晴想起了蕊儿的避而不谈,便开口问道,“夫子,我听说,秋雪苑似乎要来一位新客,夫子可知,是哪一位先生要来?”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等会见到了郡主,可以亲自问她。”郭夫子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是,我明白了。”容晴闭上了嘴,没有再说其他话。 路经大书房之时,透过雕花窗户,容晴可以清楚看到,宁王的大大小小五个儿子还有他们的伴读都在安静地温书。想来也是,这个点,夫子先生随时都会出现,哪里敢有玩闹的样子。 容晴暗自好笑,但是正是这与往常并无二致的景象,却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为什么?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徘徊不去。即使是小郡主向她点头示意,道了一声“余先生早安”时,也不过是下意识地回了个礼。 小郡主长得玉雪可爱,姿态仪容又落落大方,容晴虽说因为身份原因跟她并不亲近,但是对她的好感度却不低。这样一个乖巧聪慧又上进的女孩,谁不喜欢。 容晴跪坐在郭夫子侧边的案几后,拿出了昨天还没看完的地方志接下去看。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郭夫子那边的授课,如果授课中需要用到什么书籍而她们又没带的话,容晴还可以回去院子里取。 耳朵听着郭夫子的讲课声,眼睛盯着书本,不仅是正文,就连旁边各家的注解都要关注着。容晴在翻动书页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她并非真正的过目不忘,只是这种程度的记忆还对她造成不了什么负担。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容晴是四人之中,进度最快的了。 这大海淘沙一般的苦力行为,三年下来,也不是毫无进展。一开始只是掌握这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比如说白墙黑瓦的小道观,比如说经常在海边浮现。容晴原本想着应该就是海蜃的缘故,可越是排查文献,浮现出的线索就越加多。 真要算下来,或正面或侧面提到这神秘道观的,每次找到的都是一两行字,从没有正经的大段叙述。她们四人归纳记录下来,还是能够发现,一些其他的共同特点。常常出现的,山岚云烟等描述,极有可能说明这个道观是悬空的,甚至……是移动的。 得出这个结论时,郭夫子还没有如何,她的两个弟子就已经是满脸诧异了。容晴当时也跟着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心里不以为意。在修界,一个建筑能悬空,能飞,根本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 只是这里不一样。容晴待久了也发现了这一点。径国对修行之事太过陌生。别说是没有修者了,就是连修行一事都觉得是神话传说。早年容晴下山历练时,也不是没到过凡人城池,可是没有一个国家像径国这样。俗世与修界隔着厚厚一层,从不接触。 不管郭夫子打算做什么,容晴只是抱着拿人钱财替人打工这样的打算。领导派下来的任务,总不能消极怠工嘛。 心思飘忽了一会,容晴就接着看书了。而另一边,郭夫子看小郡主目前的进度还不错,于是又带她学了一篇游记。 小郡主认字快,但是太深奥的文章还是理解不了,所以现在学的都是一些简单的文章。第一遍念的时候还不熟悉,直到第二第三遍,才顺畅了许多。郭夫子一向不教句读,只有小郡主实在断不了句,向她请教时才会解释。 只见小郡主红润小嘴开开合合,不时露出糯米小牙,虽是正经念书,但嗓音中还带着天然的奶气,愈发惹人怜爱。 授课一直持续到午膳前结束。下午的时间,小郡主都有课业要做,晚膳前再将完成的课业送到先生这边检查。这几年来一贯如此,郭夫子也不拖堂,时间到了便是结束。 “夫子……”只是今天,小郡主迟疑地叫住了郭夫子。 郭夫子脸上倒是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只是眼神示意小郡主继续说下去。 “昨儿晚膳的时候,父王和云浓说他请了一位南边来的先生,是教我防身功夫的,只是想着要占去午后的一些时辰,所以云浓想了想还是要同夫子说一声。”小郡主是一气儿说完的,想来是打过腹稿。 “原来是为这事,难怪你今日有些心神不定。”郭夫子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其他,“我明白你的顾虑了。郡主年岁加深,只怕课业会愈加繁重,若是真有哪日课业太多,可与老身商量,宽限几日还是不成问题的。” “多谢夫子。”云浓眉梢染上喜色,向着郭夫子深深一礼。 “无妨。”郭夫子没有去探究为何宁王突然要给郡主安排先生学习武功,“腿脚功夫本就该打小学起,这个年纪练武尚不算晚,若是年纪再长些,筋骨硬了可就难了。宁王殿下能为郡主考虑这许多,当真是爱女心切啊。”郭夫子笑道。 云浓赧然垂下头。 郭夫子又是鼓励她习武同念书一般需精益求精不得懈怠,才带着容晴离开。 “此事,你别太过好奇。”回去的路上,郭夫子突然开口。 她注视着道路两旁的花树,这些特意栽培出的植株,开出的花型颇大,但香气并不浓烈,只给过路人的衣服上留下些浅淡却缠绵的余香。 “在这王府之中,我等本就只是客人而已。若是寻常先生,王爷哪有不知会我这个夫子的道理,可偏偏没有,这古怪之处,便是王爷要告诉我们的。”郭夫子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容晴,“秋雪苑的事情,我们不看,不听,不说,麻烦便不会找上门来。” 郭夫子是从都城退到睢城来的,一些隐藏在青天白日下的暗流汹涌,风云诡谲,她肯定保持着自身的敏感性。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从某个角度看,这句话当真是保命的金句了。 “所谓无用之用,便在于此了。”容晴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不错,活着,才是最大的福气。不说这些了,我那里刚得了一条十斤重的扁头鱼,是早年的一位学生还挂念着我这个老人家,特特叫人一路加急运了过来,还新鲜得很呐。你们三个,午膳就到我那用吧。”郭夫子眉眼间尽是骄傲的神色。 “如此,却之不恭。”容晴轻笑着。 两人一路笑谈,却是不知道,就在两人前脚离开的书房,后脚就有心腹下人涌入,洒扫布置,香火供奉,一概不缺。就连公务繁忙的宁王,这个时候也是穿戴齐整,不亚于要去参加祭天大典。 上好的香火,它燃出的烟气,非但不呛人,反而能让人精神一振。只是这香太过珍贵,只指节长度的一小截,就是让坐拥大片封地的宁王都心疼不已。只是这个时候,哪里是心疼香火的时候。 重新布置完毕后,宁王便驱散了旁人,独独留下了云浓。 小郡主自出生时,便严格管理的三餐,在这一日有了例外,她匆匆用了点心,填了下肚子。跪坐在案几后,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有紧张,更多的难以克制的激动。 实际上,云浓根本没感觉到自己有饿意,甚至连糕点,都是勉强塞下去的。 时辰临近的每一息,与他们父女二人而言,都是焦灼。 直到,大开的书房门前,浮现出了一道淡淡的人影,让人觉得是眼花了,下意识想揉揉眼。可是不到三息,这人影就逐渐凝实起来,仿佛画中人跃纸而出,顷刻变得生动。 宁王的反应比谁都快。这个平日总是威严模样的亲王,现下哪里还想的起王爷架子这四个字。从案后起身,没几步就跪倒在那人影前。 “小王父女二人,恭迎上仙大驾。”那浓眉下的一双深目中,尽是狂喜。 第三章 上仙 这个世上有仙人吗? 容晴没有见过,也不敢断定说没有。只是曾经的修行经历告诉她,一旦掌握了超出世人想象的力量,只要展露出来一些,就可以受到追捧与崇拜。因为修士通过修行可以将自己与凡人之间的区别无限拉长。种种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事迹在他们身上展现,而随着突破愈加漫长的寿元使他们能成为传说本身。但慕强本就是人的天性,即使是修士,他的根底也仍然是人,仍旧保留世俗的本能。修界之所以称为修界,正是修者摆脱不了社会性的表现。 所谓仙人,应当是更为强大的修士,其境界与修为远超一般修士的想象。强大的力量,更是在修行之途上苦苦跋涉的修士们的终极目标。 当然,这也仅仅是容晴目前的猜测,没有什么根据。 她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午饭中鲜美的鱼头汤,就开始又一日重复的工作。 容晴现在是真有了点头绪。文字内容上虽然时间地点并不清晰,但文字记录其本身却是确定的。比如一本游记中,作者在某地听闻过道观显现的异闻,那么对照那个时期的地图,可以确定一下现在的位置。这些位置记录的多了,想必能得出更直观的结论。 她有将目前找到的一百零三条线索记在纸笺上,如今抽取了二十四张记录的时间相近的带上,便离府去了书院。 睢城的书院尽管是都城明子院的分院,但基本的藏书都不少。藏书楼足足有三层。容晴所要阅读的地理图志,算是特殊的一类了。 “这些都不能带出去呐。”看管三层楼的是位老先生,说话慢吞吞的,所幸并不含糊。“你知道规矩的。” “我省得。”容晴笑道,“只得在三层楼看,不得抄录,今日戌时前必须离开。” “余先生确实好记性。”老先生点了点头。“难怪夫子对你另眼相待。”他显然还记得容晴,哪怕她只跟随郭夫子来过一次三层楼。 容晴知道当时她一个打杂的被郭夫子带去宁王府还在书院中引出不少话题,老先生对她挺有印象,倒也不奇怪了。她但笑不语。 说话间,老先生已经把她何时来的,借阅何书都记录在册了,容晴知晓这是一贯的规矩,从袖袋中掏出私印印上,并在旁边用簪花留了余容二字。 私印一向是极为重要之物,若是丢了,麻烦不小。被人拿去骗取钱庄中的存银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拿来栽赃诬陷,那可就是真倒霉了。 容晴只想苟活着,并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事,所以自己的私印都是严格看管好。 将程序上的事情办妥,容晴抱着图志,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到了最里面。 有十张案几。 容晴挑了一张靠窗的。有细微的风流带着草木的新鲜气息穿窗而入。 不论是哪里的图书馆,都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浓郁的墨香旧味。哪怕是在这个世界中,也给她熟悉的感觉。尤其是三层楼存放的大多为孤本古籍,甚至还有只允许存在于书院中的禁书。极安静的环境中,连呼吸都轻不可闻,让人心生肃穆之感。 案几上并排放着两本图志,俱是摊开的。一本记录约四百年前的地理样貌,一本则是四年前刚修订完毕的。 四百年岁月,在俗世中是太长久的时间了。 当时流行的字体,和现在的不一样。当时还流淌在山间的河流,现在随着它的消失连名姓也失去了。就连州府的名称都有了些许变化。 而四百年前……她还活着。容晴囧囧有神地想着。 但那样的活着,好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追求更长寿命的本能。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虽然好像现在也是这样。 苦恼地按按眉心,容晴沉下心去梳理对照线索上的地理位置。即使有了图志,还是要细心琢磨一番,很多地形与当初的都不相同,而当时的图志也没有现在的那么详尽。 似是对这个皱眉思索的女子有点兴趣,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过层层书架,走到了案几旁边。他脸上覆盖着一张鬼脸面具,裸露的手腕脚腕上都戴着细细一串沉香木珠子。手里捏着一本虽然保存完整,但也免不了发黄卷边的古籍。看起来有些沉重的身躯,走动间却是无声的。 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过来,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案几上的图志。 对于不了解的人,这不过是很无趣的图画。男子也是如此。在这男子看来,苦苦思索的女子不过是一个俗世的书呆,就在他轻嗤无趣就要走开时,目光无意间扫到了放在一旁的纸笺。 一目十行,不是难事。这二十四张纸笺上的内容足以让他留步。 他陡然看向容晴,眼中的兴趣,很浓! 容晴落笔的手顿了顿,一股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她感觉后背麻麻的。干脆将笔暂时搁下,眼神往远处看,再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 诡异的是,明明两人对视,容晴却能对对面的男子视而不见。她的眼中,前方,是空的。 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容晴还暗想着最近真是越来越焦虑了,要不回去让膳房那边多做点甜的?反手敲了敲僵硬的后脖子,右手抬笔接着写了下去。 这一做事,就直接忙活到了天色暗沉,她眨着眼,字迹有些看不清了。索性不再留下,免得费那个灯油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把图志检查好还回老先生那。册子上又添了她离开的时辰,照样留印签名,容晴拜别了老先生,拖着有点酸沉的身体下了楼。 至于那男子,才没有那个闲心在旁边一直守着容晴做事,知道这不是今天就能结束的事,干脆在她身上做了点小标记,就直接离开了。 留下老先生有点疑惑地看着书架上明显歪出一点的一本书。他手里提着个小小的灯笼,到了晚上视线愈发不好的老人家,必须得擎着灯笼,挨得离自己近一些才看得清书名。他回想着容晴有到过这个书架吗,一边心里已经不悦了。 这三层楼的书籍很是贵重,每一本都是有专门的册子记录的,若是有了损毁遗失等事情,追究起来的责任,很大。老先生每天关闭三层楼之前都会每一本检查过去。书籍摆放的角度,都是他习惯使然。现在有一丝不同,在他看来,都极为明显。“年纪不小了,做事怎么还这般毛手毛脚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无辜背锅还被老先生念叨的容晴,已经离开书院走在前往王府的路上。这个点,夜宵摊子都摆了出来。她按了按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刚刚是“咕”了一声吗? 而且突然还想吃馄饨,最好是鸡汤的那种……没忍住,容晴咽了下口水。 第四章 鸡汤馄饨 然后她就去找鸡汤馄饨了。 估摸着回了王府也懒得再出来觅食,不如在这边先吃点解解馋,回去了再把晚膳当夜宵吃。 就是这样不太健康啊,容晴感叹着,这是进入了中年妇女养生节奏了么。 不过是真的好久没吃到鸡汤馄饨了。回忆着那个味道,就愈发想念。 城南这一带的夜宵摊子不少,似乎是考虑到了附近的平民学子也比较多。最有名气的就是这边的三条大巷子了。丁香巷,梧桐巷,槐花巷,每一个里面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子,有不少还是十年以上的老摊位了。 容晴循着记忆找到了那家馄饨铺子。她刚来睢城的时候,倒是经常来这边的巷子解决晚饭。作为一个没有亲戚可投奔的外地人,她能在书院当杂役已经是很不错。这还是看在她书读的不少还是个女子的份上。只是书院食堂的水准就很一般,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长期吃哪有不腻的道理。好在书院发的月钱不少,酒楼虽然吃不起,可是夜宵摊子还是能经常来,换些花样吃吃的。 铺子开在临近巷口的院子里,后边的屋舍是这些摊主一家子居住的地方,院中央分别摆了桌椅,供客人坐下来吃。 经营馄饨铺子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负责烧馄饨,老板娘则是负责包的那个。老板娘要是去收拾桌面了,老板有空也会帮着包。 容晴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反倒有些愣了,有一段时间没来,没想到现在这里人这么多了。打眼望去,各处的桌椅都坐满了人。而且有些看着不像是睢城本地人。 “余先生,快请进。”老板娘眼睛尖,一眼就认出她来。“您可有段时间没来啦。还是一碗半鲜汤馄饨?” “对,照旧这边吃。” “好嘞,一碗半鲜汤馄饨。”老板娘一边招呼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熟练地抹了肉末在馄饨皮上,手一包就是一个馄饨成形了。 这里分一碗和一碗半的说法,就算是一碗半也只要八个铜板就够了。馄饨里的肉是真的只有一点点,相当于只是加了点肉味进去,基本上就是在吃馄饨皮,奈何配上熬了很久的鸡汤就很美味了。 也有在卖大馄饨,可那就要贵上许多了。容晴最近考虑要攒钱买个房子,节衣缩食倒说不上,就是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看东西便宜,就没什么节制地买。买房子有个好处,就是能落一个睢城的户籍,很多时候能方便许多。只是现在符合她经济水平的好房子难寻,再加上郭夫子会一直教到小郡主及笄之年,总之这事还用不着太着急。 就这么发散着思绪,忽然感觉到一点湿润落在脸上,原来是要开始下雨了,容晴慢慢踱步到旁边的一棵树下。 在睢城待久了就会知道,这个季节晚上都会下一阵毛毛雨。雨丝绵密,要过一段时间,头发和外衣才会变得潮湿。大多数人是无所谓的,反正雨势也不会变大,淋一点雨又有什么。 容晴站在树下,宽大的叶片自然承接了雨势,因此树荫下的土地仍旧是一片干燥。她估摸着一时半会是等不到空位了,正好在树下边躲雨边吃。 站着吃东西,她倒也不觉得狼狈。毕竟小时候……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她是在山里老家长大的。当地人办喜事丧事,位置要是不够坐,那就捧了碗站在一旁吃,桌上的菜照样夹。家里的狗这个时候都非常聪明,就呆在桌子底下,会用爪子碰碰人的膝盖。要是刚好吃完了肉,就把吃剩下的骨头,一般上面还残着肉渣,丢到地上给它。 就是平时椅子够用,她也还记得二姨经常吃着吃着就坐到门槛那里去了,白饭上盖了一层自己挑出来的菜。就是边吃饭边看风景,吹吹风。碰上下雨了,就隔着雨幕看鸟扑腾着翅膀在枝丫间跳跃着。 但有人或许不这么觉得。 “先生,我吃好了,您不介意的话,就到那位子上坐下来吃吧。”说话的是个和容晴看着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不同的是,对方略显瘦弱的手臂上,抱着个小女孩。 许是在学说话,女孩也跟了一句“先生”。平翘有点含糊,但是声音清脆的很。 “这么快?”容晴有点懵,“我不坐下来也可以的。” “我们娘俩真的吃好了,”女人看着容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先生还是快去坐下吧。免得待会儿又有人来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个位子空了出来,就连空碗和汤勺都已经收拾好了。 “喔,好。”容晴回过头来,“多谢你。” 对方已经低着头,转身离开了。女孩抱着娘亲的脖子,一张小脸正对着容晴,水嫩的小嘴张着,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随着女人转出院门,娘俩彻底消失在她眼中。 既然是对方一片好意,容晴也不矫情,过去坐下了。板凳上还隐隐残留着热度,因着同是女子的缘故,容晴倒也不怎么反感。 这个位子是单人小座,也免去了容晴打招呼的困扰。坐下没一会,容晴点的那碗就送上来了,清油汤面上均匀撒着葱花,色泽鲜艳,尤其是那升腾起的热气中带着的馋人香味,也顾不得烫,容晴赶紧舀了两口。 连喝了好几口汤,压下腹中的抗议声后,看着就在旁边忙活的老板娘,容晴也就直接问了,“那位夫人我以前都未曾见过,是最近才来的吗?” “你说的是龚家那位啊。她跟她家男人半年前来的。大老远跑来的。”老板娘自带碎嘴属性,容晴既然开了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就接了下去,“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夫人,算是个小夫人吧。”她乐呵呵地说着,口气间带着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轻蔑。 这句话听得容晴有些不喜,面上却是没显露出来,转了个话题,“怎么来了睢城?孩子看着还很小呢。”一般情况下,不会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走远路,何况一家子搬过来,不是件小事。 “还不是北边那闹得厉害。”老板娘下巴抬抬,朝着远处那几桌人。说话的口音并非是睢城本地,彼此间还挺熟识的。“这不是,能跑出来的,都往南边来了嘛。” 老板娘这么一说,容晴也想起来了。北边从今年过完了年开始,就很不太平了。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旬州,汜州,净州,北部三州总是天灾人祸不断。先是没法防备的海啸,淹没大半个州府。水患之后又来了瘟疫,甚至最近还传言那边闹起了尸变。总之这样的传言多不胜数,越传越离谱。但除了睢城肉眼可见增多的来避难的外乡人之外,倒也没引起睢城人的恐慌。 径国好就好在这整一块陆地就只有这个国家,没有外患的前提下,处理灾祸的压力也轻一些。 “龚家小郎还算有点本事,他以前是走商,就在汜州和野狐州之间走动。汜州那边不是出了事么,就找了点门路,现在在州府那里领了个差事做。”老板娘说着说着又绕回到刚刚那带着女娃的妇人上去了,“嗳,我和先生您说啊,其实那娘子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哩。我家过了桥就是她家的书肆,总是能瞧见她在铺口看画册。都十来岁了也没认多少字,都是她爹钟老头不管她,不然我看当初那小姑娘灵气的很,啧啧,指不定能出个女状元。” 老板娘显然是在开玩笑,容晴也没打断她,只是听她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她再长大些,钟老头就把她卖给了来镇上进货的龚小郎,可惜她也没有做正头太太的命。我看她啊,见您穿的这一身,不知道多羡慕。” 容晴身上所穿的是书院的制式衣袍,料子上佳,通体黑色,只有领口袖口才是白边,她又用藏青色的头巾绑了个高马尾,相比起周围男男女女杂色的衣着,确实有鹤立鸡群的效果。 容晴回想着那妇人的打扮,也没什么特色,就是简单的有点洗的发旧了的衣裙,身上唯二的装饰也不过是头上的一根玉簪还有手上的一只金戒指。她的面容也很普通,至多是清秀,在人群当中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即使老板娘嘴上说着可惜,可那妇人也与仲永是不同的境遇,从一开始就是泯然众人,也没什么好感慨的了。 左不过在容晴耳中是一个百字不到的故事,可落到当事人头上呢……本来就没有得到过培养,也说不上期待和渴望改变的想法。似乎相夫教子,做一个安分的小妾就是一生的命运了。 容晴想着那妇人主动上来搭话,想来对女先生这个身份是颇为倾慕的,此时胃部暖起来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帮帮她的念头,但这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她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贸贸然的去帮忙就怕到时候是自找麻烦。再说她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哪有那闲工夫。 大多数的人的一生不都是这样么,自求多福。 那妇人的姓名也没问,容晴很快吃完了馄饨,结账离开。 第五章 蝴蝶翅膀 做事贵在坚持,第二天容晴照旧将书箱整理出来,吃完早饭就准备再去一趟藏书楼。因着不用随同郭夫子去小郡主那里授课,她也可以早点儿到那里早一点开始工作。 这一回她打算一整天都消磨在那里,所以出门前就和蕊儿说好了,午膳在书院的食堂解决,晚膳再回来王府用。 蕊儿道了声“奴婢晓得了。”又道,“昨儿奴婢忘了同先生说,王爷新下了道令,把王府的宵禁提前了半个时辰。” “哦?”容晴看向蕊儿,也不急着走了,“是所有人都得按照这个宵禁时辰么?” “是啊,连主子们都是这个规矩呢。”蕊儿眼中也有疑惑,但王爷的命令在这王府之中就是最大的,就算是疑惑,那也得乖乖遵守,“而且听管事嬷嬷说,到时候全睢城都是这个规矩,要是有人敢明知故犯,可是得直接去州府那挨板子呢。” 睢城的夜生活挺丰富的,把宵禁时间提前一小时,只怕不少铺子要提前关门了。容晴与宁王也就打过几个照面,对他也并不熟悉,所以也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命令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会有不少商户以及百姓心生不满。不过,在这阶层分明的社会里,纵是有不满,也只能让底层人努力改变自己去适应了。 “我记住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晚上约出去玩闹,宵禁就算提前了也与我无碍。”容晴笑着摇摇头,“我去书院了,晚上再见。” “先生慢走。”蕊儿在后面注视着容晴的背影,侧身福礼。 虽然王府里有多的马车可以供先生们使用,可是容晴已经习惯了走路,也就不专门找来马车坐了。 她走的是稍微有些曲折的巷路,图的就是一个清净,尽管没有大路那么宽,但马车也可以勉强通过。 青天白日之下,她即使是一个女子,也很少会有贼人敢直接对她做些不法之事。一来她并非豆蔻少女,快到中年,眼尾嘴角都开始长细纹了。二来睢城的治安很好,容晴待的这几年也从没听说过什么白日当街行凶的事。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径国上下对读书人极为尊敬,她书院先生的打扮无形中也给她不少方便。宵小之辈也是会审时度势的,主动招惹读书人,这样的麻烦他们不想沾上。 她自己也不会傻到去钻那种一人通行的小巷子,所以独身一人走在巷子里,还有闲心看看周围的景色。这个时候,巷子里的人家多是妇人孩子留着,因此两旁的门都是紧紧闭着的。容晴敏锐的耳朵还能辨别出一些漏出来的读书声和捣衣声。 容晴欣然地走在石板路上,两边院墙里探出来的各式枝叶搭出一片树荫,不论是灼灼夏日还是雨雪天气,都给了行人无意中温柔的荫庇。墙上还长了大片的爬山虎,干枯褐色的枝叶上今年又新覆盖了一层绿色,风动时轻轻摇摆。 她最喜欢的一条巷子离槐花巷很近,名为停雨巷。曾经这里住过一个大书法家,所以极有名气,现在住在这个巷子里的也多是书香人家。应当是这些人家都喜欢花草,院墙外也有好好打理过一番。甚至特意在对门两堵墙上搭了架子,种了藤萝出来。墙角也摆了不少的绿植,甚至还有钻墙而出的,合欢花树。粗壮的树干上挂着用破陶器盛起来的兰花。 细小到看不出花形的花散发出熏人的香气,引得很多白色的小蝴蝶在巷中飞舞。有时候一两只蜂悬停着出现在容晴的视野中。还记得去年入秋时分,这里甚至会有那种足有巴掌大的有着暗沉蓝绿色花纹的蝴蝶。 从最后一条巷子中钻出来回到大路上,沿着墙没走一会就到了书院的侧门。 侧门的守卫都识得她,也没检查腰牌,打了声招呼便让她进去了。 三层楼上,老先生还是老样子,低着头看书。近视的厉害,以至于老花也拯救不了。 脊背弓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布满褶皱的脸几乎要贴在书本上。 “卧鱼先生安好。”容晴作了个揖。 “今日来得可早啊。”老先生的眼睛从书本上移开,慢吞吞地说道。 “谨遵夫子教诲,读书之事一日不敢懈怠。”容晴恭恭敬敬地回答。 在书院待过一段时间,就连说话做事都不自觉带上了他们的习惯。这在以前,是她万万没想过的。 “嗯——”老先生鼻子拖长了调,“那三层楼的规矩,余先生可也别轻易忘了。要翻动什么古本,还请告知老夫一声。”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了些。 容晴听得有些懵了,我动什么了我? 一想到这整整一层楼的珍贵书籍,有些锅可不敢乱背。 容晴哪里敢应声,于是就问,“晚辈向来爱书心切,可也明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既然知道规矩,哪里敢做出什么唐突之举。卧鱼先生话里的意思,我有些不明白,还请先生再指教晚辈一番?” 老先生上下打量着容晴,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但昨天的事,实在蹊跷的紧。若说容晴真的干了什么,他也是不太信的。可当时就只有他们两人罢了。 “这是你昨日借的书,相比你今天还是要接着看的,老夫放在那儿了,你留了名儿就去老地方罢。”老先生抬起下巴示意容晴转头看向左边。面对容晴的反问,却是退了一步。 果然,昨日借的两本图志被放在了木质托盘上。 看来,老先生也心有疑虑,才故意诈一诈容晴的,这会儿更是要看着容晴的举动,以免再有昨天的疏漏。 “是,多谢卧鱼先生。”捧了托盘,容晴刚走一步,便又停住了。“可否告知余某,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先生对某如此不满。” 卧鱼先生,在书院可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他教书的本事不高,但学问做的很好,这点就足以让书院弟子崇敬。说话之前,容晴也有犹豫过,怕得罪对方。但转念一想,这事还是当面问清楚的好,不然稀里糊涂着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万一以后因此有了麻烦才是得不偿失。 再说,郭夫子目前也对她比较信任,她也不是没有个依靠。这样想着,容晴便直接问了。 “你昨日,可曾到过你身后的那些书架?”老先生凑近了容晴,似是要确认她脸上每个细微的神情变化。 容晴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背后的书架,那里分门别类摆满了一套套书,都有专门的书盒盛着,平日里更是有专人清理,连点灰尘都没有。 “不曾到过。”容晴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也确实如此。 她要取的书是图志,怎么会跑到游记的书架上,动那里的书呢? “那里的书怎么了?”容晴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问那么多干什么,既然不是你做的。”老先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容晴悻悻然闭上了嘴。这也跟她早年的习惯有关……当初她跟在剑主身边,有事没事就想找点话题聊聊。不管对剑主而言多白痴多无聊的问题,对方都会回答。这也导致了她下意识认为有点熟的人都会像剑主一样对她知无不言的。 顿了一会儿,老先生还是回答了容晴的问题,“是甘道人的《搜神游记》,仅此一本的珍品啊,居然被卷的不成样子。”这般说着,老先生心里又是一阵伤心恼火。 容晴听完也感同身受地想着,什么人呐这是。 有些人是有卷着书看的习惯,可有些古籍翻一页都是小心翼翼,被卷久了,只怕要留下挺深的痕迹了。 无怪乎老先生不悦成这样。 心里又是感动老先生对她的信任,容晴也不敢多嘴了,乖乖地将托盘捧着,一路那是目不斜视。一直走到昨天的位置上,她才放下托盘,将书箱打开。 展开笔帘,取出常用的一支笔,再将墨条砚台等物摆好。这里的清水就放了一竹筒在案几脚边,只有磨墨的时候才取上来一点,免得不慎将水撒开,沾湿了书籍。 这一切的准备都极有仪式感,待一切就绪后,容晴习惯性地用笔杆尾部搔了搔鬓角,才开始动笔。 因为今日要在这里杀上一整天的时间,容晴足足带了五十张纸笺。有了经验的她,在处理这些的时候,效率也快上许多。 只是因为新带来的纸笺其出处的成书时间与昨日的那些已有两三百年的间隔,所以还要换一本对应时间的图志。当然,这回容晴保证还书借书都是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完成的,免得再有什么说不清的事情。 容晴对着这莫名的事件,当然是有所怀疑的,而且步调很一致的跟普通人一样想到了鬼神之说。只不过,比起鬼神之力,她还是更害怕那种被窥伺的感觉。那种墙缝、桌缝、窗缝里藏着一双眼睛……容晴觉得后背都发麻了。 深呼吸,再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不愿多想,一边不出声地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一边还是寻思着,这莫非是来了个偷儿……? 偷看书的偷书贼?倒也风雅,容晴失笑。 日头不知不觉中已在天幕上换了个角度。 胃部也定时传来了饥饿的提醒。 容晴正打算写完最后一行字就停笔,这时,整栋楼晃了一晃,一滴墨点掉落在纸上。 ? 她茫然抬起头,皱起了眉。刚刚是地震了? 好似是回应她的想法,整座楼又开始左右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不过是数息时间,随着晃动停止,容晴只听见胸腔内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她松开握笔的手,才发觉掌心已是潮湿一片,原本僵住不敢动的身体猛地站了起来,往外跑去。 “地龙翻身了。”容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大声的呼喊。 “先生!”容晴顿住了脚步。 老先生就平时就坐在楼梯口进门的地方。此刻却是整个人歪倒在案几上。 她连忙拉起了老先生,粗略看去对方身上也没有什么出血痕迹,可是就怕他磕碰到哪里了。不敢多呆,半拖半拽的把他带下了楼。 握着楼梯把手的手一直在颤抖。她已经是一个凡人了。在俗世待了八年多,这一刻她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她会死。这个死,除了她能接受的老死之外,还包括了她不能接受的被砸死。 藏书楼是很坚固没错,经历了地震也没塌,但现在不塌,并不代表不会塌。或许就在下一秒! 容晴拽着老先生歪歪扭扭地下了楼,也不知道老先生碰到哪了,眼睛半垂着,却没什么动静。她脚下是一步都不敢停,哪里敢停,似乎背后就有死亡在跟随,哪里敢停! 容晴一步跨出了门槛,老先生的脚在门槛上别了一下,她也顾不上了,又往前跑了几步到了空地上,才敢稍微歇一歇。 “先生……”容晴喘着气,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干的不行的嗓子,“怎么样了?” 老先生好似回过神了,却喃喃着,“径国大难了。”他一把抓住容晴的手臂,她都不知道老先生的手劲居然这么大,“这里,这里五百年没地龙翻身了啊。一定是别处,别的州。”老先生脸上浮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身体上的疼痛都不打紧,可是看着视线所及,震翻在地的花草,砖头,还有远处不时传来的尖叫哭喊声音,他更心痛的是视线里看不到的那些人,“怕是不知道多少城的百姓,都没了啊。” “都没了。”老先生不停摇着头。 容晴看着老人眼中聚起了泪,干瘪的眼角却是盛不住让那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在地上晕开。 剧烈运动后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发着汗,可暂时脱离危险冷静下来的容晴,听着老先生说的话,心慢慢沉了下来。 “地龙翻身乃是天灾,非我等人力可改,还请先生节哀。”她不忍心见老人家这般,此时也只能尽力安慰他,“王府、州府都会出力的,朝廷那边更不会坐视不管。先生先保重自个儿……” 容晴并没料到,这并不是一个她想当然认为的天灾,而是一次极响的警钟。警钟敲响了……若是等闲视之,便是万劫不复之开端。 睢城一路往北走,是汜州。汜州北部有一座小城。今日地龙翻身之前,它默默无闻,今日地龙翻身之后,它也从此失去了名字。 只需要几息,就足以让一个热闹的小城从此寂静,就连鸟兽的声音都消失了。一道深深长长的地缝,横贯了整个小城,将城切成了两半,甚至不断蔓延向前。 一个女人,身材曼妙,云鬓上别着个鬼面具。她的眼中甚是无情,一路上遇到的残肢血肉就仿佛破砖一样不值得她动容。她手里牵着只猴子。猴子身上穿着小孩衣服,脑袋上顶着个虎头帽子。 女人一路牵着猴子来到地缝前,看着一人一猴速度不快,可几乎是眨眼,就掠过了一地破败。 女人松了血红的长绳,轻轻踢了一脚猴子。小猴子很聪明,纵身一跃就进入了地缝中。 猴脸上长了一张人类的笑脸,这笑似是永远凝固住的,微笑,亦或是嘲笑? 第六章 缘分已到 容晴扶着老先生,也不敢走开,直到有人过来。 年轻的学子还有杂役们约莫五六个,眼尖地看到这边几乎跪地的两人,连忙跑来扶着两人起身。 他们算动作快的一批了。本身没有受伤,再加上年轻力壮,自发地就成了一个小组,看到哪里需要就去帮忙。 “我没事。”容晴先说了,“卧鱼先生好像受了伤,先送去医馆吧。” “余先生,您当真不要紧吗?”面容清秀的年轻学生额头上满是汗珠,可这时候都顾不上外表的整洁优雅了,他的外袍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只穿着中衣,但背上老先生后,反而更显干练。 “没事,”她摆了摆手,有点担心地看着藏书楼。“你们带先生走吧。” 看着是没有哪里塌落,但还是有不少瓦片落下来摔得粉碎。她想回去把她的书箱带出来,可是现在这情况,她也不太敢进去。 还真是怂的不行啊。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扭头追上了老先生那边。 那群学子分出两个人,一个人背着老先生,另一个在旁边看着,等同伴体力不够时再轮替。现在各处都需要帮忙,能分出两个年轻男子来已是不易了。 “余先生?”跟在那清秀学生旁边的是一个颇为脸嫩的学子,这会对突然又跑过来的容晴不是不惊讶的。 咳,容晴跑过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这个时候医馆想必挤满了人。排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先生,我认识一位大夫,他只给熟人治病,而且住的地方离医馆那边近多了。” “这……”两个学生对视一眼。 “先生,那位大夫既然不开医馆,这个时候也不一定在住家啊。” “你脑子转的还真是快。”容晴笑了,“他有腿疾,平日里都不出门。” 那娃娃脸学生虽然还有点疑问,但这个时候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了。背着老先生的那位最是干脆,直接就请容晴指路。 “回头,我们从偏门走,绕进丁字巷。”容晴跟在他们身边,并不吃力。学生平时都有射御课,体力并不差,但是身上背了个人,尽管不重,速度那也上不去。 走回头路又要经过藏书楼,心情激荡下有点半昏迷的老先生突然就醒了,嘴里喊着“书,书!” “书没长脚跑不了。书院一会就派人去拿了啊。”容晴年纪大,本身又是个先生,所以说话可以不太恭敬,“您好好歇着吧。” 两个学生就当没听见似的,一个字都不敢说,就顾着闷头赶路了。 至于老先生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容晴说的话,过了藏书楼也不喊了,嘴里含混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容晴在一旁带路,对于那大夫现在是否在家,也不太敢保证,只希望,别是白跑一趟。 三人带着个老先生很快就钻进了巷子里,仅仅是一瞥,也能看到大路上许多倒塌的棚架,随处可见的碎瓦。 容晴没想到,巷子里还要严重…… 许是院墙本就不够密实的缘故,整面墙都倒在了巷道上。一堆乱糟糟的石块砖块就堵在上面,逼得人不得不绕进别人家的院子里再绕出去。 砖石堆中,倾轧了大量的枝叶,原本极富生机的绿色,现在只能添作萧条之气。 容晴和那娃娃脸学生在前面帮忙拨开大的枝杈。 墙倒塌露出的豁口也高到人的腰部,见状,娃娃脸学生直接撑起了身子,翻进墙去。回身从同伴那接过了老先生。 “小心一些。”容晴在旁边扶着老先生的腰,直到老先生安然地趴在了另一人的背上。 那清秀学生喘着粗气,用袖子,也顾不上这行为粗不粗鲁了,直接在脸上抹了一把汗。袖口瞬间湿透。 “先生。得罪了。”他抬起手。 看那意思,是想把容晴托举过去。 容晴连忙道不用。 “可别小看先生啊。”说着,将手心往袖子里缩了缩,双手撑在了墙上。 破裂开的墙上,都是高低不平尖锐的石砾。有了衣袖垫着,她才敢猛地发力,将身体撑上来。 容晴的动作虽然有点缓慢笨拙,但好在是平安地翻了进去。 清秀学生松了口气,松弛了手臂上的肌肉。刚刚他一直一眼不错地看着容晴,生怕她力气不济掉了下来。万一她要掉下来,他也一直守在她下方,好能立即抱住她的脚将她送上去。 “先生小心。” 容晴却是直接从墙头跳了下来,看中了一块稍微没那么多碎石的地方。膝盖一弯卸了力后,她从容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摆。不可避免的,衣袍上划了好几道明显的口子。 转过身,那清秀学生已经利索地翻了进来,双脚落地。 “快走吧。”容晴等人是不得不借道而过,因此也很有规矩地不往里面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借道的人太多,也没见院主人出现,甚至从进来开始就特别安静,只有他们几人的声响。 不知道主人家是都跑出去了,还是怕麻烦都躲着不出来。 两个学生也是这个意思。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老先生送医,这边有什么麻烦也只得待会再回头来看了。 容晴等人继续往前,找到一个新的豁口后,又是一番合作先将老先生搬出去。 但就在容晴要爬出去的时候,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们刚刚听见什么声音了么。”容晴疑惑地看向两个学生。 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地回答,“不曾。” 莫非是听错了?容晴顿了一下,但那声音却没有再出现,她也不好拿这似是而非的声音耽误大家,连忙翻上了墙。 这堵墙是倾斜的,容晴踩上去的时候,它还在明显地晃动。 “稳住,稳住。”她一边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慢慢地挪了过去。 学生在另一头抬起手就要接过她。 “先森。” 容晴猛地抬起头。 抓到了,就是这个声音。 “有人在叫我。”而且这个稚嫩的声音,很熟悉。 容晴朝着学生们比了个“嘘”,连忙将视线转向身后。 但那景象一如刚才所见。视线从左到右扫过去,又一点一点扫回来。 “宝宝……”她轻声地喊着。“宝宝,你在哪里?” 可那声音仿若错觉,再一次消失了。 容晴深吸口气,知道这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我留下来,你们带卧鱼先生先走吧。” 如果真的有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在这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她不敢赌可能会有的后果。 “这……”这回是两个学生都有些不赞同了。 很明显,睢城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震灾中,各处都已经乱了。在这乱象之下,必定会有浑水摸鱼之人,余先生万一倒霉地被撞见了,又没人在身边,他们也不能接受这后果啊。 “担心我那你们就快去快回。”容晴是主意已定了。“你们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笔直走,没一会儿就到了,那条巷子跟别的巷子都不一样,到现在都还是碎石路。那位大夫复姓独孤,他家门上的横批是乾坤再回,要是找不到他也不要紧,那院子里每一个人都会看病,至少会有一个人守着家的,放心去吧。” 她摆了摆手。 “先生千万当心。学生很快就回来,您也别走远。” “知道了,你们也注意安全。”容晴好好看了他们的模样,现在也不是自报姓名的好时候,也只能一切平息了再问。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喊过学生的名字。因为她实在记不得是哪位了。在书院的那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杂役,不可能个个都认识,后来离开书院就更不清楚新来的学生有哪些了。倒是她自己,好像个个都认识她似的,张口余先生,闭口余先生,态度又极为尊敬。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红,容晴这时候也没空想太多,注意着脚下,又跳回了院内。 “宝宝,你出来好不好。”她尽量声音温柔地喊着。也没指望能喊出来,更多地注意力还是放在对四周的观察上。 容晴知道小孩子身形小,哪里都能钻,很有可能就在一些视觉死角里面躲着呢。至于高处,她暂时还不考虑,那小胳膊小腿的,不太可能上去。 大量的枝叶就跟疯狂脱发似的,到处都是,容晴一边走,一边随手拨开。 这里安静地太可怕了,巷子深处,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得很严实,她想起和学生分别时刻插的一大堆旗,都觉得心里瘆得慌。 虫鸣声,鸟叫声,甚至是人走动的声音也好,她想听到,可是连风声都很不给面子的停住了。 “先森。”传递到容晴耳朵里的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声音,怕是连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来说都并不大。 五感敏锐是容晴剩下不多的优点了,听声辨位就包含在其中。 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预料,所以脑海中对这个声音来源是没有参考的,等到她听到第二声时,已经有所准备了,可也只是大致有个范围,直到第三声,她才真正确定。 “你怎么想到钻这里的……”容晴嘀咕了一句。这还真是个死角位。 一大堆或倾斜或倒塌的树木,其中一颗小树歪倒后,留出了一个浅坑,上面盖着不少折断的树枝。小孩子一蹲就把整个身子都掩盖进去了。上面还倒了一块不大的墙面。这个角度稍微抬起点头,就能看到容晴一行人在墙头上的活动了。 “跟个小猫似的。”她将上面的树枝拨拉开,蹲下身瞅着坑里小女孩纯洁的眼睛,“还学会暗中观察了……” 第七章 只有你能 “崽,你不止一点重啊。”容晴从坑里把小女孩挖出来,就当挖了个萝卜头似的。 小孩衣服上都是灰和泥,她拍了拍也就放弃了,将孩子抱了起来。 这一抱,就觉得沉甸甸的。回想起那个瘦弱的妇人,她不得不感叹,当娘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们去找娘亲好不好。嗯?”容晴小幅度的惦着孩子,同时尽量温柔了语气和她说话。 容晴没有什么抱小孩的经验,也只能学着看到过的别人的抱法来试试了。 所幸的是,怀里的小孩好像是属于特别大心脏的那款,把自己亲娘丢了都无所谓的感觉,脸上也没什么泪痕。被一个陌生女人抱着,也不哭不闹,反而是乖乖的伸着小胳膊扒在容晴身上。 “宝宝,我们这就走咯,告诉……”容晴顿了顿,很是悲伤地咽下了“姐姐”这个词,“告诉阿姨,你家怎么去呀。” 容晴一边轻声哄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有指望过小孩会回答,容晴看着这四处的破败,有些犹豫。 孩子不见了,孩子母亲必然着急,当务之急是先带孩子找到母亲。也不知道孩子母亲是不是就在附近。若是一般情况下,容晴肯定是先把孩子送到州府那,但是这个孩子不同。 就在昨晚,她还看到孩子安然地呆在母亲怀里。可才一天都不到啊,容晴闭了闭酸涩的眼,原本热闹无忧的睢城安稳的表面就好像被巨石砸了个坑出来,勉强的秩序下是人心惶惶。女孩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但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恐怕也很难洗干净了。 她现在忽然能感受到老先生为什么突然就热泪横流了。睢城这边是不地震的,可现在被波及到都是如此严重的毁坏了,那不知道在哪个州的震中心,又会是怎样一副惨烈景象。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不再是修士的容晴,也不过是肉体凡胎,面对人力难以抗衡的天灾,她一样脆弱。 她不知这对母女家住何处,但是经营馄饨铺子的那对夫妻必定知晓,她将孩子带上,去丁香巷问了住址想必就没问题了。睢城南部的巷道四通八达,大大小小都有,如果是刚来睢城的人,肯定会被这迷宫一样的巷子给绕晕,可容晴不一样,自从来了睢城就没离开过,连口音都同化到本地人都听不太出来了。 只是答应了那两个年轻学生,若是贸然跑开,等他们回来寻不到她,又很麻烦。 回忆着巷道的各个口子,脑海中还没那么高端能浮现出平面俯瞰图,容晴失笑,其实是完全靠着熟悉感来规划路线。 “拼了。”容晴喃喃道,对着小女孩哄了一句,“宝宝乖一点,待会千万别乱动。” 她将女孩举到墙头上,让她坐着别动。紧张地盯着孩子,见她果然很听话地没动后,容晴才尽快地翻身过了墙,回身将孩子抱了下来。 她要抄另一条路,为了赶上老先生那边,同时再从大夫家出发也能很快就到丁香巷。 飞檐走壁她也不会,只好指望着路没有损坏得难以通行这样子了、 容晴抱着女孩一路跑跑停停,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人。 不少人家已经缓了口气,将自家的地方整了整,出来帮忙清理一下道路上的乱石碎砖。 此时还在巷道内的多是妇人老汉,见着抱个孩子跑得不快却也没停的容晴,下意识地都让了让。 “谢谢。”容晴喘着气,但也没法停下来说太多了。“谢谢。” 人们就看着一个穿着书院先生服饰的女人,跑得满脸通红,经过他们时,还带着明显的热气。 相比起一身狼狈的容晴,在北极雪山上修行的人则是非常悠闲了,且他们的风姿神秀足以压制任何俗世的金贵公子。 说是悠闲,也不是十分准确。在这严寒之地,每一个修行者都是将全部的心力放在感悟天道规则之上。若说有那么一个三心二意的人,现下也早已跑到了尘世,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流光剑宗上下都对那个叫余容的女人讳莫如深,但不包括现在站在崖边的这对师徒。 容晴或许从来没注意到过这片断崖,站在上面所看到的景色也不过是大片的黑石还有其上覆盖着的皑皑白雪,一直蔓延消失到视线尽头,浩大但也荒凉。 所以她不知道此时在重宇剑主和道子除渊眼中的是何等美丽又玄妙的景色。那是整整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海,仿若天上银河倾倒。带着微光的星尘如海浪般起伏,几乎要飞溅上两人的脚边。移动的星辰拖着尾巴在一片誾暗中穿行,孤独又骄傲。 无数性命交织成的命途轨迹或浓或浅,沉没在这无声的瑰丽中。 这是星轨,也是命运。 大道规则从不更改转移什么,但它自有规律。 除渊漆黑的眼眸中盛满了明光点点的星海,慢慢地,那璀璨星辉好像鲸落,沉入了更深的世界。只有那一双深黑又漠然的眼睛,眼神是与其师尊一贯的冷淡无情。 时间过去将近九年,原本就秀美绝伦的男孩如今长成了高挑少年,只比身旁青年模样的重宇剑主矮上一点。容貌依旧美得不可亲近,右耳上戴的一粒血红坠子,愈发显得他脖颈修长,下巴尖俏。 “师叔之命,我看不透。”除渊很少开口说话,因为在剑宗,大家忙于修行,不太会聚起来交流一番,如果有什么信息要传达,能用符信解决都不会想到亲自上门。 除渊所谓看不透,并非看不清。在他眼中,容晴的命途不算晦涩,但更深的,就极其模糊了。 “自有人替她掩盖。你现在,还远不如那人。” 重宇和除渊两人虽是师徒,交谈之间却并不在意师徒之称。一个不说“为师”,一个不讲“弟子”。若是容晴在旁,便会奇怪,重霁对除渊的态度,不是该有的身在高位的态度。 而师徒二人会在崖边,也是有原因的。容晴当初下山,说了一个谁都知道是借口的借口,将无赖耍得明明白白。在剑宗之中,她的年纪不大,修为不高,辈分却是横插一脚高的离谱,除了剑主还有久不理事的前任剑主,谁有那个身份去拦她? 剑主不发话,她走得利索,甚至在剑主们的默认之中,连曾经注视着她安危的眼睛也移开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对其消息一无所知。 剑宗剑术独绝,其他方面也不是他们的弱点。对卜术之擅长,足以称作压箱底的本事。 “我明白了。”除渊点头。他似是为卜术一道而生,对此道有极强天赋,甚至不需施展手诀等,就能清晰地看到即将要发生的事。 自他被接引入修行之途开始,就知道了会与容晴命途相连,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即使下一刻又将远远分开。哪怕身为无情道修士,但对容晴,他必须在意。 卜术一脉中,更为高深的观命法门,容晴是听都没听说过,她要是知道除渊因为学习进度太快,被重宇剑主带来开小灶,只怕能酸的吞下一颗柠檬。 而如今容晴的作为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任她怎样以为自己渺小而不被关注,照样被站在高处的人一览无余。她的境遇,早被不时为她卜算的人了解得有七八成了。 “两百年后,我能帮她吗?”除渊问的理所当然,似是穿过修行一切障碍,本就是注定。 重宇垂下眼眸,“只有你能。” 第八章 钟秀 容晴一个小跳蹦进了独孤大夫的院子里。这边的情况相比隔壁院子竟然好上许多。 “小余。”独孤至就在院中央,坐在他的黑色轮椅上,只需一瞥,就能看到容晴抱着个小孩在门边喘着粗气。 容晴突然卸了力,也是累得不行,双腿又热又麻,酸软得她一步都不想再动了。 她将小孩放下,就站在门边,平复着气息,一手插着腰,一手朝独孤至摆了摆,示意她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说。 “先生,您还好吧?”倒是学生们看容晴筋疲力竭的样子,很是贴心的端了茶壶和茶碗过来。 独孤至见状,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看着递到眼前的盛满了水的茶碗,容晴简直快被这一届的好学生感动到哭泣,接了茶碗,猛灌了好几口茶水才停下来。 “我没事的,卧鱼先生怎么样了?”就这一碗水也不解渴,不过是润了润喉。心里挂念着老先生,容晴直接就问了面前的学生。 她只瞧见老先生躺卧在院中央,身下垫了褥子,没见什么动静,一时间也有点看懵了,搞不清楚什么状况。 没想到清秀学生是一脸欣喜,“多亏了独孤大夫,他施了针后,卧鱼先生神志清醒了许多。” “那现在……?”怎么老先生又躺下了,还躺出了当场去世的造型?容晴一脸怀疑。 “你可别胡思乱想。”独孤至的声音天生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感觉。“我看卧鱼先生上了年纪,怕他受不住,又扎了一针,让他先入睡休养一番。” 独孤至这一解释,她便明白了。今天的变故只不到一分钟,但这后续的种种麻烦,就是两个年轻学子都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之色,何况年事已高的老先生。这精神上的打击有时候比身体上的更能击倒一个人。如今让他睡着休息,反倒效果比吃药还好上一些。 “正是如此。”两个学生也在旁连连点头。但眼神已经好奇地飘到容晴脚边的那个巨乖无比的小女孩上了。 原来先生听到的声音便是这个孩子所发出的吗?那清秀学生似有所悟,看来余先生不止是过目不忘,连耳力都十分惊人。若是只有他们两人,错过了女孩的呼救,只怕今日之后,这孩子想专门去找都很困难。 “这是你哪抱来的孩子?”独孤至虽行动不便,但眼神却很好,女孩看着小只,却很明显。他一开始不问,只是不急着问。“很少见你上门,结果今日来找我却是这么大阵仗。”他好似抱怨,声音中却隐隐带着笑意。 “你可是个大夫,我要是经常有事来找你,我觉得还是先去上上香比较好。”容晴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因此就也接过了这个话头,“至于这个孩子嘛,阴差阳错捡来的。”她耸了耸肩。又对清秀学生道,“再给我倒一点,谢谢你。” 喝了一口,润了下嗓子,“不过这又不是捡小猫小狗,当然得还回去啊。你放心,怎么找到她家,我已有头绪。” “哦?”独孤至闻言,却是大感兴趣,连身子都微微往前倾,“你是打算如何找她的家人?”又道,“我猜你连这孩子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不过从她的衣着上,倒是能看出一二线索……” “非也。”容晴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头,“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跟这孩子不算认识,但是我昨晚去丁香巷吃馄饨的时候,倒是和她娘俩有一面之缘。”借座之事被她略去不提,总之向在场之人交代清楚也不需所有细节无一缺漏。 “我待会儿抱了她去丁香巷,问了秦氏夫妇,便可知道她家在哪。我再送到家便是。”容晴也不怕问不到住址。毕竟老板娘对孩子娘的事情那么清楚,不可能连她家在哪个巷子都不晓得。 “不错,就是时间上费了些功夫……” “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一脸怀疑。 小女孩就是太乖了,除了说过几声“先生”之外,其他一个字都不说。这办法在撬不动女孩嘴的情况下,私以为是最好的办法了。容晴瞧着独孤至,若是有更好的办法,她很愿意听听。 “其实也是与你差不离的方法。”独孤至一手支着头。似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轮椅扶手上裹了软垫,让他的肘部搁上去久了也不觉得酸痛。“我识得她,也识得她娘。” 独孤至的面容其实很年轻,喜欢叫容晴“小余”,但是观他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罢了。此时他支着头,狭长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容晴,带着笑意,“更是知道她家住在哪。” “……!”容晴此时也顾不得是什么心情了,或许松了一口气更多一点吧,立马搭上了话,省得自己一番工夫,多绕一大圈,“那她家在哪?” 许是觉得这阴差阳错的缘分很是有趣,独孤至笑着仰起下巴点了点右方,“就在隔壁。” 那隔壁正是容晴进门前吐槽过的破烂院子。原先可能没有那么破,但不知道是不是质量问题,损毁程度比独孤至这边严重多了。 “支姨。”他喊了一声。 “少爷有何吩咐?”那被称作支姨的中年妇人出声后,才被其余几人发觉。她站在廊下,笼在阴影里的面容是丢进人堆里能够完美掩藏的平平无奇。容晴觉着,这张脸不显恶意也不显善意,家常得很,属于那种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那种家常。 “让李虎回来吧。” “是。”听完了独孤至的吩咐,支姨安静地退离,容晴想着应该是去做事了。 独孤至见容晴等人尚是一脸疑惑,便耐心解释道,“龚家小娘原是带了孩子出门采买的,地龙翻身的时候,人群奔散,她那时没抱着孩子,一错眼就没见着了。她回来后自然是告知了龚家郎君,却没成想龚家郎君不急着找孩子,先急着打起了她。”独孤至嗤笑一声,“我看不过去,就派了李虎过去,让他带着那小娘去找孩子了,也免得她挨打……现下支姨去将他们叫回来,母女二人也可团聚。” “这真是老天都在帮忙。”娃娃脸学生见事情发展至此,是真替容晴高兴,心善之人自有冥冥中的气运相助。 “书院学子董舒明,拜谢独孤大夫善举。”他行至独孤至正前方,躬身一拜。清秀学生也跟着上前一拜。 “书院学子宋长青,独孤大夫之侠义长青铭感于心。” 这两位学生平日在书院学信学义,或许成绩并不突出,可灾祸至,方知人之性情。他们感动于独孤至所为,独孤至还有容晴何尝不是敬佩这两人呢。 独孤至受了这一拜才道,“不过看不得不平不幸之事罢了。至于卧鱼先生这里,既然是小余介绍来的,也正好施展一番闲暇之余练出的微末本事。” “你这么说真是抬举我了。”容晴双手环胸,“谁不知道独孤大夫最爱交朋友,即使没有报上我的名字,看到书院学生背着夫子来请你医治,你会不帮?” 说起来,容晴和独孤至见面次数寥寥,但交情不知不觉中倒挺深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不用在意什么规矩长短啊,可以极放松地聊聊天。据说,独孤的朋友有很多,三教九流都有,而且本事都还不小,容晴想着,应不是传言。 “哈,你也说了某平生最爱结交朋友,既然有这个缘分遇见,当然是要尽力,好结交两位君子朋友。”独孤至看向董宋二人。“也不知二位可还看得上某?” “这,能与独孤大夫结识,是我们表兄弟二人的荣幸。”宋长青连忙道。 “正是,若哪天独孤大夫用得上我们这两个弱书生的,尽管告知我等。”董舒明虽是自嘲,眼神中颇为热切。不得不说,大多年轻读书人文弱的外表下都还潜藏着对行侠仗义的追求与热血。 “唔,若说帮忙,倒是有件事,某想问问两位……” “您请说。”宋长青道,见独孤至慎重的模样,也不禁注意力更集中了几分。 “睢城震灾,不过是受了波及。某刚刚得了消息,北部三州,灾情更是严峻。” 董宋二人,对视一眼。又是北边! 他们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北边灾害频繁,但离睢城颇远,没有被影响到生活的睢城人很快就对这些消息感到麻木了。他们就算有心,但是考虑到路途长远,本身资费也不够,去了也没什么大用,所以迟迟没有动身。再说他们也没有什么亲戚在北部三州,不会太热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最重要的是,头上还有朝廷,赈灾之事朝廷来管才是最有效的。 “怎么。”独孤至笑了,看着两个学生疑惑不解的表情,“你们还不知道么,北部三州的人,都快死绝了。” 容晴蓦然看向独孤至。 他一脸淡定,好像不知道刚刚说的是足以颠倒朝纲的话。 “这……怎么可能!”董舒明不敢置信。 宋长青却是直接道,“你可有什么证据。”长眉压下,竟是多了几分厉色。 “证据。”独孤至轻笑,“你们以为我是在诓你们么,我纵然不良于行,但是该知道的消息,任是再厚的城墙也挡不住。 你们可知北边受灾的消息已经传了有多久了。年后开始,都快九个月了。北边有多少人,足足三个州的人,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不会不知道,就是一场涝灾,都能产生上万流民。史上记载的流民之患,比比皆是。 再回想一下那些北边传过来的消息吧,水患,瘟疫……隔壁龚家是水患刚开始就一路南下的。再之后来的流民也不多。但四月之后有瘟疫的传言出来后,就再也没有新的流民出现在睢城了。“ “既然发生了瘟疫,朝廷自然是严控把守,不允人出来。”宋长青直接插了一句。他急了,或许内心隐隐已经知道独孤至要推断出一个什么可怕的结论。 “不错,你说的不错。”独孤至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我们把因果颠倒过来呢。朝廷为了不让人出来,所以传来了瘟疫的消息。 而你们要的证据……州府的府兵从年后开始就没有过任何的调动。就是一开始说是水患也没见他们如何。汜州和睢城远是远,但就隔着马头山而已,连睢城都不调兵,这说不过去吧。而且,王府这边,也没有什么动静。”独孤至看向容晴。 她默然点了点头。虽说只是个被请来教书的先生,但是王府里的私军调动,不可能王府内一点消息都没有,尤其是她身边伺候的蕊儿是王府家生子,平时没事就爱传播小道消息。 他接着说道,“而且,不论朝廷如何,某所说的北部三州的情况……加上今日的震灾,总归活着的人都不多了。”看着脸色苍白的董宋二人,“某想请求二位的事,算是私人的请求……” 话还未说话,却被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 “嘉嘉!” 一个瘦弱的女人,发髻散乱,闯了进来。 她摇摇晃晃的,奔至近前,一把将容晴脚边的女孩,抱在怀里。双腿却是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 “娘可算找到你了。”妇人崩溃地痛哭出声,眼泪和鼻涕都涌了出来。 她平日在外人面前极为顾忌形象,可是这大悲大喜之间,哪里能忍得住。 女孩乖乖地抱住娘亲,嘴里小声地喊着“凉”。 容晴这才惊觉,他们刚刚都听独孤至说话太过入神,以至于这女声响起时,都有一种恍然之感。随即一阵后怕……小孩子动静小,要是趁独孤至说话时跑到哪去,出了危险,那她真是罪过大了。 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想来就是独孤至提到的李虎了。他虽然一副莽汉样,可行走间颇为沉稳。他走到独孤至身边,低头说了几句。 独孤至闻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李虎见此知趣地退下了。 “多谢独孤大夫,多谢余先生。”妇人终于醒过神来,也没起身,朝着他们磕了个响头。 容晴猝不及防,赶紧将妇人拉了起来,“你别这样。”她扯了几下,却没扯动。 “夫人也不是有意的,下次小心些便是。” “先生可别叫我夫人……”她用袖子擦去脸上湿液,颇为赧然道,“妾身夫家姓龚,闺名一个秀字,先生唤我秀娘便是。” 夫人是对正头娘子的称呼,而她的情况被这么叫,倒是一种嘲讽。 “对不住……”容晴轻叹了一声。她记性还算好,还记得老板娘曾说过秀娘娘家姓钟,想来钟秀这个名字本不应如此蒙尘。 独孤至看了一眼容晴,心想,果然大多数女先生都看不惯妻妾之事。嘴上却是道,“今日便到这吧。”眉眼间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抹疲倦之色。 “想来书院还有颇多事务需要二位。”独孤至看向两位学生,“某的私事一时半会也交待不清,晚间会书信一封,送至二位学舍,至于卧鱼先生,便暂时在我处休养吧。客房已经整理出来了,我也可以时时照看着些。” “叨扰独孤大夫了。”董宋二人对着独孤至深深一拜。既然老先生睡着了,再搬动他也不太合适,独孤至的提议正好解决了他们眼下的尴尬。 容晴瞅着老先生躺尸的姿势,心想幸好他睡着了,不然独孤至那一番话被他听见,不知会不会又被气得神志不清。 接收到独孤至看过来的眼神,容晴立马表明,“我还要回去看看藏书楼,一些修复搜寻的事是免不了的。唉。”她想起她的那个书箱,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被独孤至这么一打岔,容晴倒是能把钟秀给扶起来了。回到书院也要经过隔壁钟秀家,打算把她送到家门口,对那龚家小郎替钟秀说几句好话罢。只希望那男人是在气头上才打得钟秀。容晴扶她起来的时候眼尖地看到她胳臂上的一些青紫指痕,这才有此担忧。 两位学生也知道事务很多,不再多话,向独孤至告辞。 而独孤至朝容晴那看过去,只见容晴低声安慰着钟秀,要揽着她离开,钟秀怀里的小女孩又一直瞧着容晴……他突然开口叫住了容晴,“小余,某想起件事要同你单独说。” “啊?”容晴回过头,觉着独孤至莫名其妙,但还是对钟秀道了声“等我一下。” 她快步走到独孤至面前,弯下身子平视着他,“什么事?” 独孤至示意她附耳过来。 容晴抿了抿唇,依言凑近。 瞥了那低眉顺目的妇人一眼,独孤至在她耳边低声道,“龚家郎君并非良人,可龚秀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听得是这么一句,容晴抬起身子来,微微歪头,轻喔了一声。 第九章 秋海棠 容晴没再说什么,同独孤至拜别,便转身带了钟秀离开。 “你……平常爱看些什么书?”容晴看向钟秀,对方额头上还黏着汗湿的乱发,模样狼狈,但是精神状态已是稳定了许多。 钟秀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妾识不得几个字,平日里也就只能看些小人书。”说着又垂下了头,“让先生见笑了。” “我听秦大娘说过,你父亲是开书肆的,你又幼时就爱看时新的画册。”容晴顿了一顿,“我也不知为何你阿爹不愿多教你一些,或者送你去私塾。不过,如果你想多认几个字多看些书的话,我可以教你。” “这……这,真的……?”钟秀明显激动了起来,语无伦次,“妾也供不起束修,真是难办。不过……” “不需束修。”容晴停下脚步,“只是空闲的时候,教你一些字罢了,不会像在学堂那样尽心尽力。这样,你也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钟秀连连点头,“妾感念先生大恩还来不及。先生既然免了束修,可拜师礼是一定要的。”说着,就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的发髻。束着发的玉簪并不名贵,可钟秀急着想把名分定下来,也顾不得没了玉簪后自己又要被龚小郎如何盘问责打了。 “诶。”容晴抓住了她的胳膊,止住她的动作。“拜师礼讲究的是个礼轻情意重,玉簪是你心爱之物,可并非我的。若说要送些我喜欢的……正好这个时节还有秋海棠,你就拿它送我吧。” 容晴所指的秋海棠就在龚家的院门边。钟秀见状,连忙就去捡来递到容晴面前。 被碎石压倒的一截残枝在两人眼中可怜极了。暗红的花瓣也只余零星几片,如同美人眼泪,欲坠不坠。 钟秀放下怀中的嘉嘉在脚边,手腕翻上,双手捧着秋海棠对着容晴。 “妾秀娘今日奉上秋海棠一支,蒙先生不弃,授予学问,请余先生往后多多指教。”说着,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不必跪。”容晴早有预料地握住了她的双臂,在她的不解眼神中取过了花枝,“拜师礼我收下了。以后不必自称妾也不必称弟子,在我面前,你只要用‘我’这个字眼就可以了。” “是,妾……我听先生的话。” “先生。”在钟秀脚边的嘉嘉抱着阿娘的腿,又是学着她的发音,只是这回,念得清晰无比。 容晴展颜一笑,蹲下身来,“发音很标准,嘉嘉真聪明啊。”仰头看向钟秀,“是叫嘉嘉对吧?佳人的佳还是蒹葭的葭,或者是其他?” “是嘉奖的嘉。龚嘉嘉。”钟秀回答。 “龚嘉嘉”容晴低声念道,“以后,也看书写字,做个能赚钱养活自己的女先生好不好?” 嘉嘉漆黑的眼珠盯着容晴,眼中却没有什么情绪,嫩生生的小嘴紧紧闭着,又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容晴已经习惯跟嘉嘉说话时抛出去的问题都没有回应的结果了。此时也没有什么沮丧的情绪出现。 反倒是钟秀连忙在旁解释道,“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不爱说话。这个年纪,别的孩子都……她就喊过阿爹阿娘,其他的……”她苦涩地压下了嘴角,“教了我也不知道她学会没,从来都不说。” 容晴闻言若有所思。 嘉嘉没学会她是不信的。她想起嘉嘉说过好几次的先生,并非巧合。光从表现上来看,还是能判断出其有模仿发音和对应人物的能力,问题的关键应该就是她不愿意说而已。 她为什么不愿意说? 容晴垂下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干脆抱起了嘉嘉往龚家院内走去。 龚家院子内明显可见有座偏房倒了,但看在他们没有如何整理掀开的样子,便能猜出没有伤到人。 屋顶上晒的一大批药草被震落下来,还有本来就在院内空地上支了架子晾晒的衣物都散落在地上,泥啊灰的卷成了一堆。 这幅惨不忍睹的脏乱景象让钟秀不知道第几次在容晴面前抬不起头了。 “府上另两位主人还在外面忙着找嘉嘉吗?”容晴直接略过眼前景象,问起了心中目前最关心的事。 “是。我当时,弄丢了嘉嘉。”钟秀低声回道,“郎君虽气得狠了,可心里还是担忧着嘉嘉的,还有夫人也是。都匆匆出门去找嘉嘉了。这时候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先生可是有事相询?只能等他们暂时找不到回来休息的时候了。” “不,无事。”容晴却是摇头,没让她看出心中所想,“独孤既然知道了嘉嘉已经回来,肯定派了属下去叫回他二人,想必……还很快。”她哼笑一声。 独孤至对钟秀有些偏见,她感觉的出来。 “独孤大夫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可笑我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位大夫而已。”钟秀自嘲,却惹得容晴心想,你觉得他不可小视,他也觉着你很不简单呐。 “当初我也被他的面皮给骗过。”容晴轻笑,“我们算是彼此彼此。” 回想起当时,她被一群十七八岁的年轻学生尊称余先生久了,自己都有些飘了,而且径国人对读书人又是一贯的尊敬,所以对初见独孤至时,对方有点懒散的态度,有种隐藏很深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不悦。许是从容晴的微表情上读到了这一点,独孤至有点挑衅地对她说,“你既然想我尊称你一声余先生,不若拿出点本事来。你赢了,某不仅尊你为先生,而且以后再有什么人需要某医治,只要是你带来的,某一律不收诊费。当然,若是你输了……我就只叫你小余。” 结果显而易见,容晴输了,对方还手段高超到让她输得不憋屈,最后莫名其妙就成了朋友。因此还拿到了介绍朋友上门看病不收诊费的福利。 容晴也心知肚明这所谓的免费,不过是另一种人情罢了,也只有碰上卧鱼先生这样的前辈才值得用出去。但最赚的终归还是独孤至。在这恩情大过天的社会环境下,有卧鱼先生的人情还让两个颇有前途的年轻后生对他极有好感,虽然不知道独孤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可留给未来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还没用掉的人情,向来是赌徒桌上的一把好牌。 “不谈他了,我们商量一下联系的时间和方式吧。”看向钟秀,“我想,你要学字,是得瞒着那二位的吧。” “不愧是先生,一眼便看出来了。”钟秀苦笑,“郎君白日里到州府做工,但夫人是和我一起的,不论早晚,我要出门她必然知晓。我能独自出来,只能像是今天出来采买些点心吃食,又或者……“ “或者是出门吃个鸡汤馄饨这样的排遣。”容晴明白钟秀是没办法长期出门了,索性道,“那就吃馄饨的那段时间吧,等你郎君回来,我帮你过个明路。” “这……”钟秀也没什么其他方法,只得应了,同时也好奇,容晴是想怎么个过明路。 第十章 龚小郎 容晴和钟秀对坐无言了半晌,一个男人大呼小叫就进来了。 “龚秀娘,你还有胆回来,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容晴回头望去,男人应该正是他们所说的龚小郎,此前她一直只是听闻,现在倒是见到了本尊。 龚小郎闯进门来……虽然这里本来就是他的院子,但他怒气横生,杀气腾腾的样子,非得用个“闯”字不可。 他三步并作两步,没几下就冲到进前来,一抬手就把钟秀扯了出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是壮年,这一下手劲可不小。 钟秀明显是疼到了,脸皱着,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你回屋歇着去吧。”龚小郎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因是背对着容晴,看向钟秀的眼神很是凶厉。 他虽然气恼,但多年走商的经历,不至于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了,尤其是府里有外人的情况下,他还不想丢了面子。 “是,妾这就回去。”钟秀不敢反驳他,将嘉嘉递给龚小郎,屈膝行礼后,才慢慢离去。 嘉嘉喊了声“阿爹”。龚小郎一下子喜笑颜开。 “诶,乖宝,你可担心死阿爹了。”他用长了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嘉嘉。“衣服脏了是不是?明儿个给你买件新的去。” 容晴手里捏着那截花枝,无意识地微微转动着茎干,惹得所剩不多的花瓣颤颤巍巍的。 她从龚小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默着,家门内自有相处之道,很多事她光靠猜,也猜不完全。只有真正看了,才会多明白几分。 “来,龚小郎君,消消气。”容晴端起钟秀之前给她送上的茶水,为龚小郎倒了一杯,“孩子找回来就好。其他的气就不发了,省得伤身。” “诶,好。好,先生说的是。”龚小郎端着笑,双手接过了那杯茶。也没放下嘉嘉,顺势坐回了位子上后,把她放在腿上。 “今儿也得多谢先生将小女找回,唉,还不知先生名讳,哪里高就?”龚小郎眯着眼陪笑的样子,并不显得有多猥琐,还真幸亏了他五官周正。 “我姓余,原是书院的教书先生,现下随着夫子在王府教习郡主殿下。”容晴在这里故意将自己抬高了一些。 龚小郎不清楚其中弯绕,神色愈发小心翼翼。他是薄有家产,可一路奔投来睢城,他没什么根基,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人,可能有些其貌不扬的人都能和王府有些七弯八绕的关系。更何况,容晴身上的书院外袍就足够他点头哈腰了。 “原来是余先生!久仰,当真是久仰。”龚小郎连忙道,“今日又承蒙了先生大恩,这还真是慢待了。” “无妨。现下大家都不容易。”容晴摆了摆手,“还不知令夫人身在何处?” “喔,拙荆如今在铺子那看着呢。这回怕是损失不小。”说到这,他也面有难色。“先生找她,是有什么事吗?” “不,主要是事关秀娘和嘉嘉。”在龚小郎疑惑眼神中,容晴接着说道,“说来我和嘉嘉这孩子很是有缘。昨晚上,秀娘带她吃馄饨,正巧碰上。今日地震时看到这孩子被人群冲散,我既然认了出来,也就多打听些把她送回来。这孩子一路上甚是乖巧。看这年纪也到了开蒙的时候,所以想着让她给我当个学生。” “好。”龚小郎很鸡贼地一口应下。“来,嘉嘉快给你先生行礼。” “先慢着。”容晴轻笑一声,“我还没说完,龚小郎君莫不是以为我看不出来吧。” 龚小郎的动作顿了一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嘉嘉是很乖巧,但是却不说话,这个毛病……我就是想教也有心无力啊。” “这,肯定是能说话的。”龚小郎尴尬地笑了,“来,嘉嘉,叫声‘阿爹’来听听。” “阿爹。”嘉嘉开口。 “诶。”龚小郎高兴地应了。“先生,你看。” “除了会叫‘阿爹阿娘’,还有别的吗?” “……”龚小郎一下子也没话说了。 容晴的这个问题可是正中要害。 他这个年纪,只得嘉嘉这么一个女孩,还是妾生的。总不能让女孩长大了再去当个走商罢,现下女先生不管是地位还是所赚的例银都让人羡慕,他手头有钱,当然想着把嘉嘉送去私塾…… “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龚小郎叹气,“私塾先生们见嘉嘉说不了话,都不肯收。还说她头怕是有些什么毛病,让我早些去找大夫看,免得大了治不了。可药也吃了不少……我这当爹的觉得嘉嘉其实聪敏得很。也不怕这话说出来让先生笑话了。” “龚小郎君也不必叹气。”容晴安慰了一句,“我特意来问,不是消遣你来的。我也觉得嘉嘉聪慧,愿意花点时间教上一教。关键是要在这里与你说清楚了:第一,我的时间有限,只有晚上能分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来。第二,嘉嘉现在还够不上成我学生的标准,所以我不收你们家的束修,但希望龚小郎君你能保密,免得别人知道了,请上门来,我很难推拒。” 龚小郎连连点头,“先生放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还有最后一点,你答应这事就成了,不答应就当我今儿没提过这事。” “先生您说。” 龚小郎听到这,心都提起来了。 “我虽然愿意教,但不能保证嘉嘉就能学有所成。如果,最后嘉嘉还是没什么变化的话,我也不会再教,浪费彼此时间了。”容晴说得无情,也不怕听的人生气。 龚小郎现在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小女当然是比不得郡主聪慧,就算最后成不了先生的学生,能得先生一段时间的教导,已经是福气了。” “成。那就这样吧。不过我也没法专门跑这边来,可以的话,就让秀娘过了申时,抱着嘉嘉去书院旁的那家书肆等我便是。” “秀娘她……”龚小郎眉头一皱,要说什么却被容晴打断。 “哪有那么多像今日的例外,孩子小,离不得亲娘。” 她说得太直接,龚小郎只好讪讪住了嘴。 反正这件事怎么盘算都已经是他们家占了便宜,龚小郎也不傻,这个时候来反驳她,谁叫他们家是有钱,但还没有钱到想买一个伴读就买个的地步。他们夫妻二人最近又得去忙铺子的事,让秀娘在旁陪着,已是最优解了。 “教书的事,明晚开始,你们提早准备好文房书具,去书肆都买的到。”容晴一边起身离开,一边向着跟在身旁的龚小郎交待,“千万不要自己想当然地买,小孩用的笔就和市面上的不一样,带上嘉嘉去,让那的掌柜帮着挑。” “明白明白。” “就送到这吧。”容晴站在院门口,止住了龚小郎的脚步。 龚小郎对上容晴坚决的眼神,只好停住。他对付读书人自有一番心得,不会像狗皮膏药那样贴个不停,白白惹得那些心高气傲的一类人生厌。如果是要他讨好同辈之流,他能谄媚狗腿得让人没眼看。 可那又怎样呢,赚到的才是自己的。他在门边弯着腰目送着容晴离开。 第十一章 来临 一晃半个月过去,地龙翻身后睢城人从最初的人心惶惶,到现在已是稳定好情绪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了。有些睢城人有亲人在北部三州,但是他们的焦急情绪,容晴是感受不到的。她没有遭遇过这种境况,总会想当然地认为一切都好。 只要睢城安稳,没有动乱,人们总是能对蠢蠢欲动的灾祸视而不见,容晴也不例外。独孤至的一番话当时确实让她很受触动,但仅凭其一面之词,说服力又有些不够。朝廷的心思真如他所说,这般无情冷血吗?天灾是人力难以抵抗,只能勉力应对的。可一直不作为,就不得不让人想到朝廷是觉得根本没得救了。 想到这,容晴顿住了脚步,为什么?再联想到独孤至提到的时间点,仅仅年后刚开始有灾情出现时朝廷有所反应之外,就再无任何举措。居然这么早? 朝廷这么早就放弃意味着它知道灾情会一直连续不断地发生。 可这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容晴眼睛微微睁大……能造成天灾一般的破坏力的人,不作他想,是修士! 得出这个结论,她只感觉浑身都发凉,哪怕入秋后仍暑气难消,哪怕周遭人群涌动,不时有打闹的儿童穿街而过。 仅凭凡人孱弱身躯,根本不是修士对手。 她也应该考虑下收拾包袱再往南边逃一逃了。就从北部三州的下场来看,突如其来的修士,带着恶意。 但紧接着的问题就是,她怎么能保证那邪修不跟着南下屠杀呢? 除非……北部三州是被人抛弃的,作为弃子保全了余下各州。 “练气,筑基,结丹……至少也是结丹。”容晴喃喃道。“配合一些法宝,应能做到元婴一击的程度。”至于元婴这个可能性,她觉得不大。这意味着径国现在有至少两个元婴修士在此交锋。在这么一个“贫穷”到生不出有灵根的孩子的地方。 “余先生,您说什么呢?”书院隔壁书肆的掌柜年纪非常大了,耳朵有点不好使。他见容晴嘴皮动了动,以为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容晴看见掌柜探过来的身子,连忙摆了摆手,大声道,“李掌柜,我没叫您。” “喔。”李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您没叫我。” “您的客人已经在茶座上等您快半个时辰了。”李掌柜记性还不差。 “这不是忙修书的事情给忙忘记了么。”容晴一边懊恼地屈指在自己额头上敲了敲,一边走到书肆深处的茶座那里。母女二人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同一本书。 容晴的脚步很轻,哪怕现在茶座里除她们三人外也没有其他人了。只是香炉中袅袅吹出的香气,花鸟屏风交错间干净宽大的案几,还有案边的博古架等,都不自觉让人连呼吸都放轻。 容晴选茶座的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在于书肆的包厢也挺贵的,每晚都去就很破费了。茶座的话,只消点一壶茶,且她跟掌柜的也还熟悉,总能占到最里面的这个位置。 容晴坐到了对面,将提着的宝贝书箱放在一旁。 原本还担心藏书楼塌了该怎么办,没想到质量还挺靠谱的。大致上都还完整,派人把里面的书籍等物都搬出来后,就关闭书楼维修到现在。她的书箱也被人带出来,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完好无损。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容晴解释道,“今天修补一套经书,我们这一组人也才刚刚结束,各回各家。” “不,是先生辛苦了。”钟秀小声道。 容晴轻笑,“有银子赚,也算不上什么辛苦。”她摊开练字用的描红簿子,让钟秀和嘉嘉一人一本开始练习。 钟秀则是除了练字之外,还要小声地背书。 钟秀是认得基础字的,但也就不到一百,深一点的文章根本看不懂。容晴算是从头开始教。给她一本千字文,从注音开始教起,同时练字的时候还能把笔画顺便巩固一番。 “嘉嘉,这里不可以这样转折。”容晴走到嘉嘉身后,弯下身子,握住她的小手,“要手腕转一下,按住,然后这个角度不变,顺势提笔。这样子才对。”感觉到手心里嘉嘉的小手在挣扎,她放开手。 嘉嘉不爱说话,可她都听得懂。看她接下来再描红的时候,有意识地做了改变。容晴放下心来,又扭头看钟秀那边。 钟秀察觉到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和女儿都是初学者,写字用力不均不说,还有不少墨点溅开来。 “挺好的。你的手从没写过字,虽然比嘉嘉有力气,但是还掌控不了。”容晴安慰道,“练久了就好。都是这么一个过程。” 钟秀轻“嗯”一声。 容晴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书箱后,翻出了自己做的笔记本。上面留字不少,厚厚一本,只余下最后几张白纸还能用了。 为书院修书,钱拿得不少。就连郭夫子也是放下了手头的许多事务,为书院出一份力。虽然她这么做也是有避开王府那位新来的神秘夫子的意思。但是,刚开始解谜白石观,就被迫打断,这滋味挺不好受的。即使书院的先生学生分了好几组一起行动,可整整三层楼的藏书,绝对能耗费一年的时光。她只能趁着现在这个时间,还有入睡前的一点时间,多做一点是一点。 把手里的笔记看了没一会儿,容晴若有所觉抬起头,就见长相相似的一大一小都定定地看着她。垂眸一瞅,今日份的课业都写完了。 “现在教新的也来不及了,这样吧,给你们讲个故事。”容晴突然来了恶趣味。 一手卷着笔记本,一手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摆了个懒散的姿势。 “故事是这样子的:在三百年前的径国,也就是昭帝时期,有一位来自野狐州的书生。他虽然家境贫寒,可自幼勤奋刻苦。但奇怪的是,尽管他天资聪颖,可不论是他的同窗,甚至是他的先生,都对他极不待见。他每次去私塾,大家都故意无视他。即使他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学堂,为同窗们都做好洒扫工作,也是如此。就连学业上的问题,去问先生。先生们都冷漠以对。唯一让书生感到欣慰的就是,即使大家这般冷落他,属于他的那张案几,却从来没被撤下去过。” 先生讲话,母女二人都乖乖地听着,双手摆好置于腿上。 而容晴一边说,一边心里感叹这里蜡烛质量也太好了,烛光都不会晃动,少了很多氛围。 她只好卖力地用那种低沉的口气,接着讲:“到了大考的那一年,书生早早地就背着行囊,前去都城应考。可没想到,就在半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随着雨水不停落下,山里的雾气也慢慢升腾起来。书生只好跑啊跑,在一片雨雾中,惊喜地发现有一座小庙。那庙虽然老旧,却并不破败。他推门进去,只见,庙中供奉的是一尊道像,塑像前,还供奉着长生牌位。书生感恩地在蒲团上对着道像拜了又拜。打算先暂时在这里歇息,等雨停了再做打算。可是这雨一直下到天黑,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书生只好从行囊中取出火石,燃了一支蜡烛。那支蜡烛刚一亮起,只听得门外传来……” “笃笃”两声。 容晴本要屈指在案几上敲两下,这时也顿住了,后背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钟秀看着容晴瞬间僵住的样子,把手从腿上抬起来,示意她什么也没干。 容晴当然知道不是她!她能够判断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扭着僵硬的脖子,容晴缓缓朝右看去。 一道巨大的黑影趴在屏风上。 第十二章 迷镜 “谁?”容晴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行。 “是我。”声线苍老。 你谁?容晴刚想吐槽,突然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 不会吧……她“蹭”一下站起身,一个迈步就冲到了屏风后。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 ……幸好是一个“人”,“夫子,您怎么来了?” “来不得么。”郭夫子声音平平。 “那倒没有。您快请上座。茶还热着呢。”容晴迎着郭夫子进座。 从屏风后转进来,只见钟秀正忙着整理案上的笔墨等物。至于嘉嘉,看不到她。估计又是躲着生人,钻案几下面去了。 钟秀见郭夫子走进,连忙停下手中动作,对着她行了个万福。 “夫子请坐。”容晴把自己的那个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则是跟钟秀挤了挤。 “你倒是好兴致。”郭夫子淡淡说着,话语间却很不客气。 容晴干笑着,“这不是,要买房前,多赚点资费么。现在城东那一带空出了好几个院子,价钱也还过得去,关键是邻居……” 郭夫子直接打断,“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容晴下意识“啊?”了一声。 “……”她沉默地看向郭夫子。 对方衰老的脸庞上,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却毫不退缩,注视着她,不可转移。 突然冷下来的气氛好像在嘲笑容晴刚刚的热络态度不过是做戏。 钟秀将自己这边的书箱盖上后,有些不安地垂下头。 “夫子交待的事,我怎么敢忘记。”容晴脸上绽着笑,案几下的手暗示一般捏了下钟秀。“只是这几日忙着修书,书院那边的要求,我实在不好推辞。再说,夫子这不也是您主动让我接下书院的活吗?” “这点用不着你提醒。”郭夫子慢吞吞道,“老身年纪大了,实在是等不得。” 所以? 容晴眼神闪烁。 “你最近有什么心得,到了车上再慢慢告诉老身吧。”说着,便身形缓慢地要站起身。 “是,本来早该回府向您定期汇报了。学生失误,还望夫子不要挂在心上。”她松了口气。连忙就要扶着郭夫子离开。 郭夫子轻“呵”,“不急这么一会儿。”一双老眼转向钟秀,“这位夫人,也一起吧。” “妾身……”钟秀犹豫。 “这让外人知道,没有必要吧。她又听不懂。”容晴讨好地摇了摇郭夫子的手臂,“夫子?” “你今天怎么这般多话。”郭夫子恼了。“让她旁听还是老身要害她不成。” 声音落下,茶座又是一片沉默。 钟秀为难地看向容晴二人。正待说话却被容晴打断。 “夫子,是您今日,实在有些不同以往。是遇到了什么……” 郭夫子突然抓住了容晴的手,眼神暗示地瞥了一眼门外。 容晴就站在屏风边上,所以可以没有遮挡地一眼望到外边。 书肆还没到打烊的时候,李掌柜倚着柜台昏昏欲睡。天色一片暗蓝,即将陷入深夜。因着宵禁提前的缘故,往常还算热闹的这个街口,人都稀少了很多。 郭夫子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容晴小声道,“你且看看这个。” 容晴低头一看,这是一面古朴的圆镜,镜面外一圈装饰着鬼面藤纹。似乎是面普通的镜子,镜面却很清晰地倒映出了容晴的脸,就这效果比王府中的镜子还要好。 “挺好的。”容晴赞了一句,下意识地就要仔细观察一下这藤纹。 “你就听我的话,这一路上让你做什么就去做,明白了吗?”郭夫子似乎是要撕破脸皮,直接在容晴耳边低声威胁。 容晴下意识就想抬头看郭夫子。这是要翻脸了? 眼前所见却没有分毫变化……她明明抬头了才对!心下一凉。 只见镜子上完整映照着容晴的脸。她的嘴唇动了动。 “是。”她听到自己这么说,带着诡异的欢喜。 郭夫子脸上带着满意之色,扭头看向钟秀,“夫人,老身弟子好像有些头晕,麻烦你过来扶一把。” 钟秀听到自己牙齿微微打颤的声音,起身时,不动声色地将案几下依靠着她的温热身体再朝里面顶了顶。 “先生。”颤声。 一向眼神温柔的先生听到被人喊很自然地转头看向她,只是那眼神不复当初,看似漠然,实际上是没有了神采。 “来。”容晴听到自己这么说。 …… 书肆门外的巷口停了一辆马车。陈老头坐在车架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斜斜的挂着,脚尖都快点到地上了。他嗜烟成瘾,就是这个当口,他还要抽几口解解馋。 陈老头颇有技巧地徐徐喷吐出一口烟气,满脸享受。鼻子里间或哼出几段戏文,伴着汩汩白烟。 直到郭夫子带着容晴和钟秀走到近前了,他才反应过来。 “哎哟。”他赔笑着。赶忙熄了烟,将烟杆子连同烟袋一并挂好。 郭夫子没搭理他那一叠声的赔罪。随着她进入车厢,容晴和钟秀也掀开门帘钻了进来。 这架马车并不大,三个人坐下倒也刚刚好。少了行囊填塞,空间并不拥挤。 郭夫子从自己的书箱那取出一方罗盘。 罗盘指针转动得很慢,郭夫子却看得很认真。她的手指轻微颤动着,在冷静的外表下,似乎表明她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还不算十拿九稳。 陈老头已是驾轻就熟。挥了下马鞭,学着马鸣长长的吁声,催促马儿迈步。 训练已久的棕马沉默地迈着碎步,在石板上敲响一串嘚嘚的马蹄声。步伐不大,但足够拉动着车轱辘一起转起来。 陈老头没有问郭夫子接下来要去哪,因为,来书肆不过是顺带接人。他只知道跑完这单,下半年的烟钱就不愁了。 书院的读书人个个嘴上说着贫苦,其实油水足得很。陈老头半是嫉妒地撇了撇嘴。 而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真要他掀开帘子和里面的三个女人讲,他又是万万不敢的。 马车穿过大街小巷,一路往城门口奔去。 “这么晚了还出城?”守城官的语气很凶。谁叫这马车这个时辰出来很是可疑。 这些自然有陈老头来周旋。 容晴只听到车外来来回回的声音。她现在的感觉很特殊,就像快要睡着却没睡着的状态。整个人仿佛躺在水下,那清晰甚至高昂的话语在水上隔了一层传递进来,流进了她的耳朵里,转了一圈又流了出来。她听得见,却没有任何印象。她感觉到钟秀握着她的手,她想回握,可转眼又忘了。 争论逐渐胶着,他一个底层混饭吃的马车夫可不敢得罪城门吏。刚刚还在心里不屑过郭夫子等人的陈老头这时候该扯大旗就扯大旗。 随着他将车帘掀开,端坐着的郭夫子面容不悦的模样便显露在人前。 这些守门的官吏练得最好的不是功夫,而是眼力。睢城里的三六九等人,他们是分得清清楚楚,看碟下菜。 郭夫子不常出城,但身为睢城的上层人,只需这些小吏认得她便是。 他们连连告罪。告罪之中,还要扯到王爷……“夫子还请恕罪。”“不敢叨扰夫子为王爷办事了。”诸如此类。 陈老头面带得色,将车帘拉下,遮得严严实实的。翻起马鞭,对着马屁股就是一抽。 马儿吃痛,轻声嘶鸣。马车一下起步往前,陈老头顺势在车架上一撑,坐了上来。 被马车远远抛下的守门官吏一众目送着马车一路飞快前进,远远的融入夜色中,其中一人不忿,“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第十三章 马头山 天色暗到完全看不清,只有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还有车轱辘转动倾轧在碎石草屑上的嘎吱声。间或有马匹的响鼻声伴着马鼻孔冒出的热气,穿梭在空荡的山路间。 陈老头心里瘆得慌。夜路走过不少了,今晚也无甚出奇之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心里不安。 “夫子,”陈老头隔着车帘,对着里面的人语气恭敬得很,“咱到了十里亭了。再往里,马车可就没地儿走了。” 马头山分隔了睢城和汜州,进山的路上都修了亭子,供行人停步歇息,一里一亭。 十里亭修得格外大些,还有好几条道,通往官道去。往常白日里也要不少人出城爬山,十里亭还算热闹。只是今年已经没什么人来,连亭中央的石碑都爬满了灰。郭夫子这么晚了还要过来,是想干什么? “老头子也没见人来接。”陈老头纳闷了,“夫子,是不是有人诓你,要不还是先回,还赶得及宵禁。” 这十里亭正如陈老头所说,昏暗一片,连个灯笼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来接应的人了。 “谁说没人来接。”老妇苍老的声线中带着明显的得意。 只是这洋洋得意很快就隐于沉默。 陈老头见里面又没了动静,待要开口再问,眼角余光捕捉到一点燃起的光亮。 一朵幽幽的火光在亭中摇摆。 只有拳头大小,其核心似乎是一颗雪白圆球,随着球身转动,明亮光芒溅射开来。 这球出现得诡异,按理来说,陈老头应该拍马就逃才是。 可他没逃,反倒睁大了眼睛,仿佛在观摩一场仙迹。 终究是这白色焰球太梦幻了,将亭子笼上一层莹莹白光。超越了他认知的极限。 陈老头想,这一番奇遇,足以让他回去好好吹嘘一番。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谁能见识过这啊! 他一下精神了起来。凑近点瞧瞧也好? 这般想着,他也顾不得车厢内那三个女人了,反正一路上她们也好似不相识般,沉默得一句话也不说。 “呵。”一道低低的笑声响起。 莹白亮光逐渐照亮了来人。那速度是极快的……从远远模糊的一道身影,到近前来被清晰照亮的五官容貌。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脸蛋白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物一看就很昂贵。 男孩高高昂着头,可再怎么仰头,也抹不平与成年人的身高差距。 讶异的情绪才刚刚从陈老头的眼睛里浮现,就被这男孩捕捉到了。 “你很奇怪?”从男孩嘴中吐出的声音也还是符合这个年纪的稚嫩。 “不,不是。”陈老头悄悄钻出的本能让他很明智地选择了摇头。 可他不知道,他的讶异情绪早被这男孩预料,就好像早就沉在水中的网,只要鱼儿一靠近,就能立刻打捞起。 “不奇怪?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男孩眼神阴沉,恶狠狠地说着。 “这,娃儿……”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陈老头脸也跟着拉下来了。他是犯不着和小孩计较,但也没有腆着脸捧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的道理。 他忘了,这个孩子是郭夫子所说的接车人的可能性。 就这么一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哼。”男孩听到陈老头叫他娃儿,彻底恼了。 右手利落地掐了个诀,只见一把小刀从他绑在腰上的刀鞘中飞出,刀身上泛着并不明显的蓝紫荧光。 柔软的嘴皮上下翻动,男孩无声地念着口诀。 刀速不快,却是刀柄对着陈老头,在他还为了这神异非常的这一幕,连声惊喜喊着“仙童”时,已是精准无比地对上他的胸膛。 轻飘飘地,宛如情人的轻抚。甫一接触,一阵巨力爆发! 陈老头连痛呼都没能发出,胸膛被砸出一个可怖的凹陷。巨力狠狠地将他掼倒在碎石路面上。 尖锐的石头随着惯性瞬间将他露出的皮肤扎出一个个血口。半张脸庞还有后脑的部分流出大量血水缓缓渗进石头缝隙中又蓄积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重创甚至不给陈老头任何一点呻吟的余地,直接收割完他的性命,只留青白的脸色和瘫倒的四肢。 钟秀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痛苦的喘息声牢牢地被她压制住。 只要小窗上的帘子被风轻轻掀开,她挨着车壁的头就可以观察到外边。她收回眼神,却掩藏不了眼中快要满溢出来的恐惧。 右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容晴的手臂,不长的指甲几乎都要透过衣服陷入里面去。所幸容晴现在的状态对痛觉并不敏感,她无声地垂着头,在没有收到新指令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待机”状态。 钟秀现在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容晴身上,不然就能发现,容晴的眼神深处,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一个意外落水的人是抗拒不了在水中的沉底过程的,可是她也在本能地卖力挣扎,拼命地朝上游动着。从幽暗的水深处,奋力去靠近去拥抱水面上的光亮,直到眼中的全部都被破水而出的光明所填满…… 人死了,消气了。男孩刚想满意地点头,抬起手就要接回飞来的小刀。 却不料变故突生! 拉车的马儿一声长嘶,随着前蹄扬起又落下,疯狂地甩动着身上的鞍索。不算多沉重的车厢被发狂的马连连扯动。 车厢中的钟秀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救命啊!来人啊!” 男孩一直看不起人的高冷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哪怕他再敏感别人对于他年纪小的态度,也没法抹去他确实只有十二三岁的事实。他根本不知道,他不该让马儿见血! 见血疯狂的马比人的破坏力大多了。 “畜生。”男孩暗骂。 召回的飞剑拐了个弯,划出一道带着蓝光的弧线。 这回却是刀锋对准了马头。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 马身重重地摔落在地。整架马车不受控制地被连带着翻倒在地。 明明是一手长的小刀罢了,切断马头时的断口却平滑。连着骨头都如豆腐一般被削断! “怎么折腾了这般久。”远处传来女子荡漾的口气,“小师弟~” 话音刚落,人已到了亭边站定。 “哟,怎么了这是?”纵使是夜色暗沉,但被白色焰球照亮的地方,仍然可以清晰地看见大片大片的血迹。马儿断头崩开来的血量瞬间就把地面染红了。女人嫌恶地撇了撇嘴,“这也弄得太脏了吧。” 男孩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啦,师姐还说不得你了?”女人知道自己小师弟的脾气,故意逗他,“是谁跟师尊说保证完成任务的?师姐来之前,师尊还担心你呢。” “师尊怎么会担心我。”男孩嘟囔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女人一眼,“真的?” “哪能有假,”女人笑了,抚着鬓边的面具,“师尊最是心疼你,你说要独自办这件事,师尊就算担忧你安危,不还是允了你。” 男孩脸色好看了许多,这才有心情问女人,“师姐,你怎么来了?” “你耽搁得有点久了,所以就找了个借口出来,看看你事情办得怎样。放心。”女人眨了眨眼,“师尊不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那,多谢师姐了。”男孩恭恭敬敬地对着女人行礼,抬起头,“人都带来了。睢城里的那个,”他露出轻蔑的笑,“也没察觉。” “……”女人盯着车厢,她身为修士,气息感应很是精通,“你可别把人都弄死了。” “哪有那么容易。” 女人摇摇头,“凡人跟杂草一样顽强,但有时候也脆弱得很呐。” 第十四章 白石观 容晴痛苦地呜咽着,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快拿走吧,要被压死了。 心里话仿佛被人听到了似的,很快,身子一轻。 容晴努力想把眼睛睁开,就在以为自己睁开的时候,眼前仍然是昏暗一片。喔,原来并没有。 眼皮子灌了铅一般牢牢地盖着。 她感觉自己在移动。风声……还有雨点。这些本应在耳边清晰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让她有当初御剑的熟悉感觉。 “先生,先生!”钟秀在她耳边急切地小声喊着。 容晴闭着眼睛,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她被钟秀揽在怀里,额头上破了一道口子。血虽然暂时止住了,流下来的血迹却划在脸上,很是可怖。 钟秀使劲摇了摇容晴的手臂,摇不醒。绝望地看着小舟从半空中快速地往地上降落。 男孩显然对师姐所驾驶的飞舟很是艳羡。自飞舟从储物戒中被召出时,就打量个不停。对于能蹭上飞舟的容晴三人,很是不满。 这会儿,要降落了,迫不及待地就开始赶人。 他上前,朝着昏迷的容晴就是一脚。 这一脚明面上收敛了力道,似乎只是轻轻一踢。暗中,却是一道气劲踢入了容晴腹中。 对腹中脏器的压迫,足以将她痛醒了。 男孩觑了在前头驭舟的师姐一眼,见其神色未变,似乎没有发现这里出了什么事,遂放下心来。 不要!钟秀不敢出声,将怀中容晴抱得更紧了一些。眼中蓄着水雾,哀求地看向这个比她小了近二十岁的男孩。 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这么小的孩子,出手却这般狠辣。仿佛人命在他眼中,是比草芥还不如的东西! 男孩没在意钟秀的眼神,或者说,根本用不着在意。他盯着容晴,眼神中隐隐有着不屑和嫉妒。 不屑,自然是因为他对所有的凡人都不屑。至于嫉妒,则是因为他所崇敬的人的某些话…… 容晴哪里知道这些,腹中绞痛催促着她闷哼一声,眼睛终是睁了开来。 随着清醒,那疼痛更加难熬。 “醒了?”男孩冷声道。一张稚嫩小脸摆得严肃方正,唇角拉下,眼神透着一种刻意而为的高傲和凶气。“识相的,就自己进去。” 他指了指后方。 小舟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落在了一个宽广的院子里。旁边有湖,有月形桥,还有长长的画廊连通到远处重重叠叠的院门。 只是这一角落就可窥得此处占地颇广。 终是清醒过来的容晴,抬头看了男孩一眼,眼角余光隐晦地扫过立在舟头的女子。 仿佛是惧了男孩的眼神,容晴随即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她吃力地从钟秀怀中挣扎起身。全身酸痛,尤其是脑袋和腹部。抽疼抽疼。 钟秀担忧地看着容晴,却被男孩下了道新命令。 “你,把那个老女人带下去。” 所指的老女人正是昏迷得人事不知的郭夫子。发髻散乱,无力地瘫倒在小舟中。 “快点。”男孩不耐烦地催促道。难不成这几个凡人以为师姐还会再次那么好心地将她们送下舟,呵。 钟秀喏喏应声,看容晴勉力能站起来,转身去拉起郭夫子的手环住自己的肩膀,一手扶着郭夫子。 马车掀翻的时候,三人猝不及防地都撞成一团。钟秀运气真的是很好,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郭夫子,先是被傀儡之术控制,损了精气,又一路劳顿,平时看着身体再硬朗的人,这一连串折磨下来,在这个年纪怕是都很不好……容晴掩住眼中担忧,率先转身下了舟。 甫一出舟,立即有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脸上。高耸的山峰笼了一朵乌云在此处正上方。 容晴慢吞吞地按着男孩所指示的,走近了房门打开的正房。 就在钟秀也想跟着进去的时候,却被那红衣女子止住了。 “老人家看着身体不大好,还是另住一房吧,免得过了病气。” 红衣女子的一番“好意”果然惹得男孩不满,明显地冷哼一声。 只是这回,女人也没哄着他,走近停住了脚步的容晴,颇为温和,“余先生,是吧?” 容晴没有回答,疑惑地回望她。 “有些事,需得和你好好谈谈。”说完,不容对方拒绝,女人挽住了容晴的手,极为强硬地将其拽入了房内。 随着房门“吱呀”一身紧紧关闭,在男孩眼中,一层明显闪烁着荧光的幕布升了起来。 师姐居然下了禁制! 有什么话是他听不得的?他心中汩汩泛着酸水。 正想找人阴阳怪气地发泄一番,却发现钟秀早已乖乖地听女人的话将郭夫子扶进了偏房。空荡院子里独留他一人,小脸青红交错。 且不说男孩现在心下如何想,容晴被拽进屋子里后,就被一股子尘灰味冲了一脸。 这处山庄是多久没人打扫过了?这里负责维护山庄整洁的下人都到哪去了? 没错,容晴这会儿已经认出来这里到底是哪里了。这不就是宁王府建在马头山的别院么。前年世子郡主来这避暑的时候,她蹭上郭夫子的车,也顺带来了一趟。虽然住的不是这个院子,但风格大类相似,所以初时还觉着陌生,越看就越熟悉了。 容晴看着桌上极明显的厚厚一层灰,明白这山庄是很久没有人来,连下人都撤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今年年后?她回想着,得到的信息却是一片空白。是了,她平时就不爱关注这类消息来着。 “不知仙子,想问我什么?”容晴主动开口。心想虽然是被劫持,但是只要有的商量,人身安全就可以暂时不用太过担心。 女人笑容满面,先是自我介绍道,“我可担不起仙子之称,我道号焰双,直接称呼焰双便是。”又道,“请先生过来,自然是看重先生。实话同先生说了罢,先生的研究,我们很感兴趣,只要能给出我们满意的答案——名、利、甚至是……”焰双紧盯着容晴的眼睛,“仙途!先生想要的我们都能给。” 容晴眼睛微微睁大了。 焰双对容晴的反应很是满意,好整以暇地等着容晴的回复。 没有人能拒绝她所提出的诱惑,没有! “我的什么研究,居然能入仙人的眼。”容晴自嘲地笑了,终于发觉自己莫名其妙沾惹了麻烦。 “白石观。”焰双冷冷道,半是警告半是威胁,“还请先生不、要、推脱。” 容晴深深吸一口气,缓一下腹痛,无奈道,“我的方法,需要大量的书籍查证。现下,第一,我人不在睢城,遇上问题根本无从请教。第二,要查阅文献,最快的方法,就是去藏书楼找。可是书楼到现在还在修复。”容晴耐心跟焰双讲道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现下也是束手无策啊。” “这么说,先生是同意了?”焰双好似并不担心,反倒为谈判有了进展而感到高兴一般。 “呃……”容晴哪里敢答应。 “我记得,你们凡人还有一句俗话。”焰双笑意吟吟,“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没记错罢。” “那个女人……你们是叫夫子,我记得。”焰双转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她不过是顺带,有人更加看好——你!可既然人都带来了,总得有些用处。”语气悠然,“我姑且拿她催促一下你,尽早找出答案。免得拖到人死了,才来后悔。” 焰双端的是云淡风轻,但说的每一句话,一刀一刀插在容晴心上。 焰双的威胁太到位了。容晴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夫子的安危,还有没提到但同样是人质的钟秀的安危。 人都是有感情的,和郭夫子相识以来,她一直对容晴赤诚以待,倾囊相授。所以看到被傀儡术控制的郭夫子,她没有选择直接跳窗就逃,而是尽己之能地与其周旋。 虽然狼狈地失败了……容晴突然愣了一下,仿佛灵犀一点,她定定看着对面看似温和实际高傲得没边的女人。她对于这些人的价值就只有白石观所在位置的答案。 他们如此渴求,无非两点,要么恐惧,要么贪婪。又或许兼而有之。 那么她曾经的一点猜测,反倒可以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有所顾虑……顾虑的是白石观的人?又或是同样目标是白石观的人? 这样一想,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她可以被这些人所需要,同样可以是另一批人争夺或是保护的目标。 容晴闭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还请焰双仙子,不要再同她们讲。” “自然。”焰双红唇微翘,“我如今,也看好先生你。” 第十五章 小道士 一滴滴雨水宛若落泪般从檐角垂落。落在阶旁的青石上,炸开一蓬蓬细小水花。 雨中一个半大少年,穿着道袍梳着道髻,即使是在黑夜中前行,也和能视物一般自如。 少年身边亦步亦趋的小少女,却不行。 她提着精致的宫灯,锦绣织就的衣服外面罩了一层薄薄的斗篷,兜帽护住她缀着翠羽的鬓发。她行走间还会被不慎踩中的水洼弄脏裙摆,相比起沾衣不湿的少年,则狼狈太多。 “师父,这里就是夫子和先生她们最后暂留过的地方了。”出声的少女,正是云浓。 郭夫子连同余先生一齐乘着马车出了城,这样的消息瞒不过宁王府。而现下早已到了宵禁时辰,仍然没见她们回转。云浓,不是不担心的,尤其是现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期。 书肆的李掌柜佝偻着身子,檐下灯笼映出的光亮将他矮小的身影拉得极长。 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惶惶不安,可怜极了。 得了王府传来的命令,就是他打烊了,也得马上再把铺子打开。他在凄风苦雨中缩着肩膀,别的什么也不求了,只求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后都与他无干。 “小民见过郡主殿下,见过先生。” 李掌柜此刻眼是最尖的,刚在雨幕中看到一点隐隐约约的身影,连忙就撑开备好的伞从屋檐下冲出。 他将伞殷勤地撑到小郡主头顶,也顾不得自己会被雨水打湿了。对着两个少男少女一叠声的问候。 他退到两人身后,仔仔细细地确认伞面将两位贵人的头顶都盖住了。 “掌柜,郭夫子和余先生是在哪个位置?”云浓俏脸严肃。 掀开门帘,一双妙目极快地环视了店内一圈。 “是最里的茶座。” 李掌柜将伞收好放到门边,领着二人直接进入了内室。 他本想不管其他,快些将郡主二人带到那个茶座。不料,郡主和那位先生来时匆匆,这会儿并不表现得十分慌乱。 两人脱了鞋,只着白袜踏上了木质地板。少年哪怕鞋底并无水气,也是如此。 少年率先越过云浓,准确地找到了当时她们使用的案几。 案几整洁干净,一切物事都归为原位。与其他的茶座并无不同。 “师父,可有什么发现?” 少年眼睛四处观察着,却是慢慢踱步到了一处博古架前。 他没有回答云浓,倒是先问了李掌柜,“这里你都整理过了?” “是,是。关门前,小的都清理过一遍。” 不知这半大少年什么来头,连郡主都要尊称师父。这年纪也太小了吧。李掌柜暗自腹诽着。 “不。”少年摇了摇头。“你还漏了一个。” 他弯下腰,抬手打开了博古架下面的柜门。 柜门打开后,里面赫然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啊!”云浓没忍住惊叫出声。 在旁关注着动静的李掌柜更是吓得差点没闭过气去。 少年镇定得很,对里面是什么东西,早有所料。淡定地伸手抓了她的头,将其从柜子中扯了出来。 “她……她……”李掌柜颤着手指,话语间还带着惊魂未定,“这个女娃是怎么进去的?!” 云浓见这小孩被提出来后,不哭不闹,虽然明显是活的,但对着这诡异的一幕,内心也平静不下来。 “这是谁家的?怎么会在这里?”看向李掌柜,厉声责问。 “她应当是……”李掌柜努力搜索着关于钟秀的记忆,“龚家的孩子。是龚秀娘,她亲娘带来的。” 他忙着澄清自己,”小的也不知,她娘怎么没把她带走。” 嘉嘉的身体还小,骨头柔软,拼命将自己趴着往后一点点钻进柜子中,把柜门关上。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让耳背的李掌柜即使关门前还擦了一遍架子,也听不出……就在他脚前,趴了一个小女孩。 “龚秀娘?”云浓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又是何人?”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一身劲装的黑衣女子迅速进入室内,行走间悄然无声。 她单膝跪地,“启禀郡主,门外有一龚姓平民,前来寻其失踪的女儿。” “真是巧。”敛眸。 云浓吩咐常年跟随自己的女侍卫,“让他进来。” 得了命令,门外女卫立马就松开了对龚小郎的钳制。 他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嘉嘉!嘉嘉!” 焦急的眼神牢牢抓住在少年手边的女孩,身为父亲也顾不得得罪贵人了,连忙扑过去抱住自己的孩子。靴子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印。 少年顺势松开了手,对龚小郎的莽撞态度并不在意。 他屈尊来此一趟,实际上,已经收获了足够的信息。 尽管对方可能并不想引人注意,可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残存的微弱灵气。 他算是赶上了。少年勾唇一笑。若是再晚一些,只怕最后一点灵气都会消散。他也不是什么破案的高手,到了那时,恐怕也找不出什么端倪。 耳边是云浓对龚小郎的厉声询问,少年闭上了双眼。隐在袖中的双手各掐了不同的手诀。 在场凡人无法察觉,一道神识贯上了若有若无的灵气残留,一路飞驰。 周遭熄了灯的商铺被这速度远远抛下,成了幢幢黑影。 毫无阻挡地穿过厚重城门,一路与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蹄车辙印平行而进。直到接近了晦暗的山庄,这道神识才停了下来……神识可以看得非常清楚,重重叠叠的禁制将山庄照亮如白昼。 以防打草惊蛇,神识回缩。 少年猛地睁开双眼。五感终于落回了实处。 贸然在人前放出神识的举动,很是轻狂。可考虑到:一是在凡人面前,不被他们感知、威胁,二是他自信即使有修士欲图不轨,有师尊所赐法衣,他能受一击而无伤。 现下那群修士的据点是在那山庄吗?少年思索着。 他没有轻举妄动,即使自认修为比劫持凡人的那个修士更加高。因为那群修士的首领人物,是连师尊都要警惕的。自从上次输掉了北部三州后,他们这边就隐隐落了下风。 真是……少年烦恼地蹙眉。他们这边与那群修士素不相识,不知为何对方就是死死地盯住他们不放。 而这问题,注定是猜不到答案的,即使问了,焰双等人也不会轻易回答。因为,这本就是双方都不愿意放弃的利益啊。 焰双推开房门,对容晴介绍道,“这是我小师弟,还未有道号,你就叫他俗家姓名吧,姓程名恪。” “师姐!”程恪不开心了。 一双眼睛瞪完焰双,又死死盯着容晴,只要她敢叫,她就死定了。 “……仙童大人。”实在想不出称呼。 不料程恪脸色更黑。 焰双“咯咯”笑了起来。 车夫陈老头的死状,容晴很不幸,没有看到。 还不知自己犯了程恪什么忌讳的容晴,看到对面男孩阴冷的神色,心下也有点发憷。 “好了,快将万物书拿来给她。莫要误了师尊的事。”焰双催促。 在师姐眼皮子底下,程恪还不敢如何。 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本极薄的书,估计里面也没几页纸。 容晴伸手就要接过,拽了拽,没动。 “小师弟~”焰双微笑中含着警告。 程恪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容晴倒是没见变化,神色如常。 焰双暗叹一声,虽是个凡女,就这心性还是优于常人的,可惜了…… “万物书里已经录了你们那书楼里的所有书籍。”焰双解释,转头又交待程恪,“你看着她们,如果禁制有异常,立马发符信通知。” 焰双知道程恪的性子,还不放心,暗中传音:“事成之后,她们都是要死的,你且先忍忍。” 如此一来,程恪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第十六章 万物书 交待完毕后,焰双似乎确实很忙,因此回到舟上,匆匆离去。 至于程恪,容晴不敢多瞧,低头道了声,“我先回房,不敢怠慢大人们交待的事。” 程恪没再多说什么。意味不明地扫了她几眼,“你尽力而为罢。” 相比起容晴准时甚至提早完成任务,而无趣地杀死对方。他更为期待,随着死线越来越近,她又会是怎样一副崩溃模样。 应当是会跪下来,涕泪横流地哀求他吧? 程恪笑笑,踱步离开。 和焰双御舟飞行完全不同,他几个迈步在山间跳跃着。比俗世最高明的轻功还要强悍。 被一个练气欺负到头上。容晴无奈苦笑。 强大支配弱小,向来是修界最重要的准则。即使是在俗世也是如此。 长时间唾手可得的优待,让她一直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世上哪有永远强大的人,能保证自己从不跌落。”喃喃自语。 所谓以弱胜强,要看气运,且“弱”也并非绝对的弱。 不……也有例外。容晴回想着。 其实,有那么一些人,她只是看着背影,就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超过的那一天。 北极雪山上那些奉行无情道的修士,将自己“人”的那一部分剔除,而追求与天道的极致相合。 “没法相处。”因为差距太大而在一群大佬中间格格不入。 容晴捂着肚子,又疼了。 趁着程恪离开,她先去偏房看了眼郭夫子。 “先生。”钟秀拉住容晴的袖子。 在她把郭夫子扶进来后,就立马将其放到了床榻上。 此刻郭夫子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发髻虽然有被整理过,但散乱的花白头发还是在额角处明显地冒了出来。 容晴俯下身子,看着平日里中气十足与她讨论的郭夫子,这般呼吸微弱地躺在床上,心都疼了。 “中间有醒来过吗?” “不曾。”钟秀摇头。 容晴摸着郭夫子的手,干瘪的皮下,青筋暴突。 她甚至连切脉都不会! “必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容晴回握住钟秀的手。 坚定的语气,不知是在说服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那她会没事吗?”钟秀已经完全怕了这些仙家手段。 她低声在容晴耳边问,不敢说出自己女儿的名姓。 “她就是我们的机会。”容晴将钟秀的手握得很紧,也不管两人的手心已是濡湿一片。 她跟着被控制的郭夫子转进屏风里的时候,察觉嘉嘉非常敏感地躲着,而控制郭夫子的人,却一无所觉。才故意当作没有嘉嘉这个人来谈话的。 原本以为是这傀儡控制之术不太高明,现在来判断,应是程恪修为太低的缘故。 筑基不到的修为,能远程操控傀儡,且能分出灵气来使用法器……她更喜欢称之为道具,想来天赋也很是出众。至少容晴练气期的时候,也不能保证做得比程恪更好了。 她和郭夫子两个宵禁前出城,至今未回。王府必定能得知消息。睢城离这些修士这么近,却少受其害,想来是有至少一位径国这边的修士停留在睢城,这才让程恪今日在睢城的行动,有所避忌。 只要径国这边的修士,找到了书肆,就能找到嘉嘉。钟秀与嘉嘉是亲母女,血脉相连。除去其他类型的追踪之法,血脉牵引之术说不定这边的修士也会,那就能精确地找到她们三人的所在了。 容晴顺着这思路推理下来,连自己都被安慰到了。 不是哄钟秀的,而是这么想的话,确实可行。 现在就只有拖时间的办法了。 真的能有三天的时间吗?容晴深吸口气,看着仍旧人事不知的郭夫子。夫子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秀娘。” “嗯。” “你先照顾夫子,看看这个院子里面有什么吃的用的。没有的话,就去厨房看看。主要是水,每隔一个时辰就喂一点进去。”容晴着重交待,“如果夫子醒来,或者是有任何发热的情况,你一定要来找我。立刻,明白吗?” “我晓得,先生。”钟秀一直都非常坚强,“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 容晴敷衍地点点头。 她自己全身狼狈。纵使现在她对这些修士有用,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待遇。索性不管这些外在的。 摸了摸额头上的血痂,上面还黏了碎发,硬成小块。钟秀就算没说,她也感觉出来了。 “呵” 压下心中的怨恨和怒火,容晴转身又回到了分给她的那个房间。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她也该出现在那儿。 房间里只有一方简单的小桌。这里不是书房,很多用具都是找不到替代品的。 转完了屋子里附带的小套间,一无所获的容晴只能把这个小桌子将就地用了。 书箱里的东西很是齐备,随着马车翻到在地时,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受到损坏。 也来不及心疼箱子边角上的磨损,容晴尽快将临时书桌布置好。挪了凳子来,补充摆放的长度。 而所谓“万物书”,凭容晴八百年来的见识,也是有点纳闷。 毫无疑问,是一件法器。可就这么直接给她用? 她现在可是什么灵气都没有的凡人啊。 封面什么都没有,随着她掀开第二页,只见左边那一面写着“万事万物皆可寻,一语一言定分明”。 而右边……则是同封面一样的空白。 他们这么简单就把法器给她使用,却什么也说,除非他们觉得非常简单,用不着开尊口。 容晴试探着:“野狐州志”。 很快,右边的空白页面上,浮现了一长串的目录。 看着那排得密密麻麻的各分卷,她下意识地碰上了纸张,朝上划拉。 没反应。 “……” 咳,连容晴自己都被这好久没出现的下意识动作,愣了神。 等回过神来,她想到一个可能,连肚子都不疼了。 这产品要是能量产,她岂不是发了? 这样的惊喜只存续了不到三息。 是因为她当初不太在意各种特殊法器的消息吗?她真的对这东西半点印象都没有。 甚至在修界的共识中,最基础的法器都必须要有灵力贯入,才能使用。 容晴凝视着万物书的眼神中是疑惑,是警惕。 存影留影的技术在修界不难。检索的功能,也可以使用禁制来代替。举个简单例子,就是刚练气的新弟子,体内极少量的灵力都能勾动入门玉简的反应,勾连他们的灵识,将玉简中大量的图像文字信息进行阅读。这个阅读速度是极其快的,而随着修为的提高,境界的突破,其能力的上限愈加攀升。至于高阶修士接收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凡人根本无法想象。 但凡人也能这般简单使用法器,这类消息容晴从来没听说过。 容晴挑了其中一分卷,试着喊出了其名。 果然,页面上的字迹淡去,新的文字逐渐浮现。确实是正确的内容。 只是“下一页?” 它好像没能明白,根据容晴所说的话的发音,又跳去了新的目录。 这有点傻啊。容晴暗想。 若是平常,她还有闲心玩玩,但这个时候,她只想快点研究出来各种功能…… “先生。”房门被敲了敲。 ? 才刚明白怎么翻下一页。原来是翻过去再翻回来这种反人类操作。 “怎么了?”容晴连忙去打开门,“夫子醒了?” “不是。”钟秀这会儿是肉眼可见的慌乱。“是我们出不去了。” 她直接拉着容晴往外跑。 雨已经停了。明明是在山中,却没有任何动物的声响,寂静得可怕。 一路将容晴拉到院门前。 “这里。”她示意容晴伸手去摸面前的空气。 看到这个动作,容晴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半。 果然! 她伸手往前摸,只伸到一半,就被不可视之物阻挡住了。 同时,得到了手心发麻的反馈。 “糟糕了。”丧气。 这个触感……这禁制居然还是能联通禁制主人的。 阻人出去的禁制,就容晴所知,不下万种。如果她能“看见”,就不至于上手去摸了。 不管是看似好脾气的焰双,还是将厌恶表现得明明白白的程恪,她都不想看见! 第十七章 连心之痛 然而现实从来不因自己的希望而转移。 这点容晴深有体会。 她眼中在山间跳跃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那白色焰球或许能糊弄凡人,却瞒不了她。不过是修真坊市中,小孩子才买来玩的东西。很便宜,也没什么价值。 只是被放在院子这里,保证了照明。 虽然身处亮处,但是极好的目力还是让她能敏感察觉出来。 “你先回屋。” 钟秀在旁边说着找不到吃食和清水的话,被容晴打断。 “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还不至于,对我做些什么吧?容晴真是对这种……喜怒无常,凶性外露的小孩怕了。 嘉嘉虽然孤僻,但好歹乖得很。 想到嘉嘉,想着可能到来的救援,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可容晴不知道,睢城的那位少年修士,在将孩子交还给女孩父亲后,并没有露出任何着急模样。 他如常地在李掌柜殷勤声中离开了书肆。 “……”云浓想说些什么。 毕竟那被掳走的可是郭夫子啊。她自幼就是跟在郭夫子身边学习的。与夫子的师徒之情,不薄。 只是,云浓猜度着师父的神色,不愿贸然开口。 如果师父因此觉得她蠢笨或是其他,她不敢冒这个让师父失望的险。 踏上仙途,是她此生最大的机缘。而她……云浓注视着少年修士背影的眼中更为火热,绝不能放手! 而这边随着程恪的身影逐渐清晰,即使钟秀根本看不清,但她还是从容晴凝重下来的脸色中读到了一些信息,闭上嘴,退回房里。 就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一只靴子踏进了禁制之中。 “呵,真是急智。”程恪果然没有管躲回房间的钟秀。 他看向容晴:“至于你,我本来想放你一马,你却这么急着想要受罚。” “禀告仙长,关于白石观的位置我已经有头绪。”容晴试图挽救。 “什么头绪?”程恪好像看着一只临死前拼命挣扎的小老鼠,充满趣味。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关于它出现的路线,我已经大致找到了规律。” “说。”程恪还记得正事。若是这边有了突破,想必师尊师兄都会很高兴。 “根据它曾出现的位置在地图上描点,很明显,它是环着月牙州绕圈飞行的。” 程恪总算对容晴正视了一些。无他,这女人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 她在谈起不属于凡人范围内的事物时,神情太过淡定。仿佛在嘲笑他对凡人不可一世的高傲,是多余的。 程恪想要捕捉她脸上强行压下去的震惊,可找来找去,没有发现。 容晴突然被他捉住了手,随即手臂一痛。 程恪探入她体内经脉的灵气,很微弱。但仅仅是这一点……也足以确认她就是孱弱的凡人之躯。 那让师兄称赞,让他因此疯狂嫉妒的全通经脉,被红尘污气堵塞得连这样细小的灵气都难以通行。 幸好,幸好她的灵根不仅是废物般的三灵根,还是品质很差的那种。不然,师兄他就不会只是可惜了,说什么都要找到资源,排尽她体内污秽,将其收入他们门中。 而以她的灵根状况来看,就算她能踏上修行,结丹就是尽头了。 这样的废物。程恪轻蔑一笑。让那些小门小派当宝去吧。 “还有呢?白石观现在在哪儿?” “呃……”容晴的进度哪有这么快!“目前只能确定它出现过的位置,至于时间上的顺序,这几天,我肯定能推算出来。” “所以,就这些就想和我讨赏?”程恪露出恶意的笑。拉着容晴的手却是没放开。 不祥的预感蔓延覆盖她的心神。 “你待如何?”容晴使了劲,想抽回手。 “你若真能找到白石观现在的位置,有的是东西赏你。只是……”程恪的手并不大,捏紧了之后仿佛铁钳。“你现在给出的答案,不够!” 空出的那一只手,掐了个简单的手诀。 容晴双瞳一缩。 她认得出来! “不!!”她疯狂地想将自己的手抽离,修剪圆润的指甲却是在对方的手背上留个印子都做不到。 这么近的距离,哪里快得过突然暴起的飞刀。 眼睛清晰地看到小刀在手上轻飘飘地落下。蓝紫色光芒一闪而逝。 停滞了一刹,剧痛终于让她反应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强烈到快要昏厥过去的疼痛让容晴双腿无力地软倒在地。 而有所预料的程恪早在那鲜血飞溅开来之前,就丢开了她的手。他一点儿也不想被凡人的血染脏! 他削掉了我几根手指?容晴茫然想着。 剧烈疼痛把她压倒在地。眼中所见是猩红一片。如果冷静下来,她第一步应该想办法找东西止血。可是她没法冷静! 大量的血液涌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师姐教过我,要赏罚分明。断你一指,告诫你不要自作聪明。”程恪俯视着她,很满意这个角度。“如若再犯,便再断一指。” 他抬头警告似的看了偏房一眼。他知道有人在那里偷看。 离去之前,程恪对着地上的那截断指,道了一个字“着”。 三息之后,这截小指,自内而外燃烧起来。燃烧得如此剧烈,以至于没过一会儿就燃尽成黑色碎屑。 程恪可谓是满意离去。 自他的身影从院门处消失后,钟秀捏着撕下来的内衬,冲到瘫软在地的容晴身边,一边流着泪,一边为她包扎伤口。 容晴是交待过,让她不要出来。其实她早该出来的,磕头也好,求饶也好。 钟秀的视线被泪水糊得什么也看不清。手下的动作却不敢慢了半分。 是她当时太害怕。握紧的手将手心都掐出了极深的月牙印。但她的腿仿佛灌了铅似的,一步都挪不动。 “先生。”钟秀哽咽着,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怯懦与自责传达给对方。 “钟秀。”容晴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在晕过去之前,嘴唇无声地蠕动着,“我一定杀了他!!” 第十八章 约定 床榻上的女人脸上泛着高烧带来的红晕。 很冷,非常冷……容晴即使在昏迷之中,也潜意识地往被子里缩着。 钟秀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条褥子,给容晴有盖上了一层,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边角都塞好。 微凉的手掌覆在她的脸上。而回馈来的滚烫热度让钟秀心惊不已。 钟秀想着要找点东西来降温,虽然没有清水,可是外面积蓄出的雨水还是可以汲点来,给容晴擦一下。 无力躺在榻上的容晴,根本感觉不到钟秀的短暂离开。 这一场高热来得气势汹汹又理所当然。 很冷……可是被子又压得她好沉,根本喘不过气来。 容晴仿佛做了一场不是梦境的梦。她沉默地走在山路上,路旁是皑皑白雪,脚下是平坦的黑石台阶。 北极雪山上的流光剑宗,是修界中的庞然大物。大大小小的宗门或组织,都对其俯首称臣。甚至,只要能和剑宗搭上一星半点的关系,都觉得异常荣耀。 但只有真正在剑宗生活过,才明白这里有多冷清寂寞,与热闹的红尘俗世是两个极端。 与她同行的是重宇剑主,还有只到她腰侧的除渊。 他们面色如常,身着纯白道服仿佛与雪景融为了一体。 容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一点点越过她,在视线中越走越远。 不要!重宇……等一等我吧。 容晴想加快一点速度,跟上他们。 明明不觉得累,可不管她怎么焦急,她的步子永远是这么不紧不慢。容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飘飞的雪粒中。 “师姐。”一道温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是虹非。 容晴看着自己的双手,左右手各掐了一个诀。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出现在另一个场景了。 一心二用,同时掐出不同的手诀。这是从练气开始就要学习的。 法术发展到现在,曾经需要两只手一起掐诀才能施展出的,现在已经简化到一只手就可以了。一个手诀就能引导一个术法,只要两种术法在灵力运行路线上并不冲突,就可以通过掐不同的手诀同时用出。 剑宗弟子俱是天资聪颖之辈。这于他们而言,不难。稍加练习即可。 可容晴做不到。 明明最近已经练习得很好了啊。瞪着那不受控制的左手小指,仿佛冻僵了一般,灵力流动到这里的时候,就再也前进不得。容晴僵硬着身子,冷汗都快下来了。 她紧张地抬头,正对上虹非鼓励的眼神。 容晴垂下头,一遍一遍重复着,可那小指就是不听使唤。她根本不敢扭脸去看旁边人的神情…… 即使知道剑宗弟子不会有无聊的嘲讽情绪,但在他们的注视之下,急得脸都红了。 “没关系,我们今天先继续练新的手诀,”虹非的声音在她耳边隐隐约约,“到时,这手诀对师姐来说也不难了。”这话是传音给容晴的,她本该松口气。哪怕同是练气,但她辈分过高,众人之中只有她做不到的话,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容晴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流下来。 钟秀顿住手里的动作,只见容晴紧闭的眼角不停地渗出泪液。 汲了雨水的帕子被钟秀叠成方,盖在容晴额头上。手这才得了空,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容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是你。”看到钟秀,她就知道刚才不过是一场梦境,或者说是一场回忆。 她出声,可这声音太微弱。钟秀低头,挨近了她。“先生,这是怎么了,先生?” 容晴又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不停地流着泪。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距离上一次生病,实在太过遥远,她自己都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了。相比起身体上的重重煎熬,心上的苦痛,似乎可以借此稍微倾泄出来一点。 钟秀着急地抬手拭去她的眼泪,直到自己的双手都是湿漉漉的。 “我的手!”容晴突然想起来,大声问钟秀,“他断了我几根手指?” 在钟秀耳里听到的,是跟小猫叫差不多微弱的声音。 钟秀僵住了,不敢动弹。 “先生,只是伤了左手而已。”低声安慰,“您还能写字。而且!”钟秀紧紧盯着容晴,生怕她想不开,语气中还带着希冀,“您不是说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到时候我们不仅能离开这里,救我们的人说不定还会为先生报仇。” 容晴撇过头,没有搭理她,也不想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挣扎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整只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从渗出的血迹位置判断,应是小指了。容晴这般想着。只是轻微的抬起动作,都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容晴这么问,也没想要得到对方否定的回答。 眼中所见是镂花的帐顶。昏暗光线下带着大片的阴影。 容晴狠狠地吸了下鼻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湿润眼眶。胀痛的头部,还有浑身上下不停传来的疼痛,让她想好好休养都做不到。 “我知道的,其实我又没用,又不肯好好努力。”容晴自顾说着活,“反正有人养,当个废物那又怎么样。” 但这些都是有代价的。于是只落得一个无力的不情愿。 “是我太喜欢……太习惯逃避了。” “先生,快休息吧,别说了。”钟秀是真的担心,容晴的嘴唇发干起皮,可眼神炽烈得让人心惊。 “我偏要说下去。”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但看起来又那么悲伤。 容晴抬起完好的右手,因着钟秀凑得近,直接环上了对方的脖颈。 “实话告诉你罢。这个时候都没有人来,就是没有人来了。”如果睢城的修士想要追踪,或者是救援,当然是越快越好。在书肆的嘉嘉怎么样都该被发现了才是。除非……是知道了她们的情况,也不愿来,因为不值得! 确实,容晴明白自己因为享受过太久的优待,所以思考的时候总是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应当。如果她是流光剑宗的余容,根本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她选择了逃离。一个凡人余容,又算得了什么? “你!!”钟秀终于生气了。仰起身,将容晴的手臂甩开,也不管这粗鲁的动作会不会让容晴受伤。 她狠狠瞪着躺在榻上的的那个女人。她的先生,她第一眼就羡慕的人。 “混账!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钟秀喘着粗气。这是她能说出口的最大的恶言了。 简直是无妄之灾,从遇到容晴开始就流年不利。先是她抱走了嘉嘉,然后又是今晚被牵连着掳走,一路上担惊受怕,侥幸没有受伤,又奔波在照顾她和郭夫子之中。钟秀心中还一直挂念和担心着嘉嘉,还一直坚信着能够回去,现在容晴见不得她好似的直接戳破了她的希望。 “没用就别祸害人啊。”钟秀哽咽着。 容晴没有回答,垂着眼。 终是不想再看到对方,钟秀转身跑到门外。 “砰”一道极大的关门声。 容晴想着,钟秀应该跑到夫子那里去了吧……反正是不想见到她了,如果都是要死的话,也没有那个必要花力气来照顾她这样的人。 容晴瞪大着眼睛,望向帐顶。不是没试过合上眼皮,可眼球也胀痛着,很热,还不如睁开好一些。过了一会儿,也没见钟秀回来,容晴终于小声地呜咽起来。 呼吸之间都是哭音。 直到眼皮一凉。 “你干嘛回来啊。”容晴咬着唇。强行止住哽咽声。 这回轮到钟秀不回答了。沉默地用重新凉过的巾子擦着容晴的脸。 容晴也没话好讲。任钟秀坐在她身边给她擦脸。 好不容易找出的蜡烛在桌上亮着火光。没人挑芯子,惹得它不时明灭一下。两人依靠着的身影就在地砖上轻轻晃动。 “先生想说什么,我都听着。”钟秀抿起嘴,“只要先生不说我们回不去的话。” 她刚刚其实根本没有跑远,关上门就泄了气,找了个拐角口蹲下。她还想再看到嘉嘉,容晴就是她唯一的指望。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仙人”会放走她们吗?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可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活着回去嘉嘉身边,她钟秀就不会退缩。 容晴突然笑出声,“不是吧……你指望我?”简直不敢置信。 容晴当然读得出钟秀眼中的坚定意思。可从来没有人对她抱过太大期待,她自己的母亲是这样,剑主们也是这样。钟秀会指望她,不过是在这么个山穷水尽的境况下罢了。容晴冷酷地想。 “怎么了?” “你会失望的。” “不会。” “你会。”笃定。 “就是不会!”钟秀看向容晴,低声道,“先生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您愿意的话,就告诉我吧……说不定说出来之后,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容晴想笑,哪有这么简单。 沉默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躲不过去,又或是自己其实也等了很久,想有个人可以倾诉,她还是在钟秀的注视下开口:“其实……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身不由己的。很久以前,”容晴略去了八百多年前这样的说法,“我出现在一片很大的海滩上。那里不是很大,我找不到吃的,也不会做吃的,我连自己在上面熬了几天都不知道。后来我只记得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肚子痛得……我觉得我呼吸都是一种错误。” 这种痛觉当然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遗忘了,只是这疼痛的印象还残留在那里,让她害怕。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终于看到一个人。”容晴莫名笑了一下,“而且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好看。” 钟秀静静听着,知道这时候容晴不需要她回话,只是想有个人能听她说说话罢了。 “他救我是有条件的。其实,不管什么条件,只要别抛下我,我都会答应的!”容晴想了想,“会考虑……答应的。” “他让我和道子……”她极力忍住哽咽,嘴唇开开合合,“合修”两个字轻到她自己都听不见。 就像溺水的人只想抓到一根浮木,即使那根浮木带着刺也不在乎。 “先生,不要再说了。”钟秀听不懂,可也察觉得出容晴说的话,让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隐隐又要崩溃。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容晴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拿了他们元阳,我才是赚到的那一个,不然我哪能活那么久。多少人杀来抢去的资源,我想要就能有。” “他们把我养得太好了。而我……就是一个一厢情愿的白痴。”容晴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那一刻。 她跟随着重宇剑主,去过凡尘深处,去过奇诡秘境,去过煞气弥漫的古战场。她第一次好好地看了这个世界的模样,不再忧虑恐惧。因为她是在一个非常强大的人身边,而她就是知道这个人会保护她,所以用不着害怕。怎么会不喜欢这个人呢?又好看又强大。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久一些,心里仿佛就生出无限欢喜。 可她能那么久跟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他在寻找下一任道子。没有任何危险,所以任由她跟随。直到这场旅程走到了终途。 容晴不知道又找到一个人和剑主体质相同的概率有多低。只知道她在听到重宇对除渊许诺他是下一任道子时,心痛得不能呼吸。 “只要是道子需要,我就要做到。当初就是这么约定的。想要解除,那我非得化神不可。改变体质,不再被他们需要。”容晴垂着头,“又或者,像现在这样。”变成凡人,无法合修。“我想着老死,但更可能哪一天,他们不愿意忍耐了,又把我带回去。” 容晴看着钟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钟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先生突然某一方面和嘉嘉特别像,有太多的心事,而她无法听懂。 “不管结局怎样,只要现在做的事情,不觉得遗憾和羞愧就好了。”钟秀紧紧握着容晴的右手,想要给她一点力量,“而且我讨厌先生不信我,我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钟秀紧紧盯着容晴的眼睛,“不管别人信不信先生。那是别人我管不着,但我相信先生。” 容晴的眼前是浓密的水雾,可即使如此,她也没移开回看钟秀的视线。 她很想问,你真的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我会一直记得的。”哪怕有一天连你也忘记。 容晴深吸一口气,抽开在钟秀手心的右手,带着决绝,将包扎在左手上的布条粗暴地抽开。任凭那好不容易压住的伤口再次迸出血来。 所谓虚张声势的强大,连她自己都看不起。 抹去脸上的泪痕,从来温和软弱的眼神隐隐透出疯狂的凶意,不顾钟秀惊慌中想要帮她止血的举动。 “我的书箱,帮我拿来。” 第十九章 浮字书 “拿来!” 钟秀拗不过她,只得去拿了那书箱过来。 书箱又轻又结实。外面就算有些许磨损,里头因为添了软垫,安放在隔板内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损坏。 包括容晴的那本笔记。 容晴捏住书皮,就是手一抖,直接翻出还未填写的最后几页。 非要凝神细看,才能发觉,最后一张纸的特殊之处。 “啊!” 在钟秀惊呼声中,容晴直接将小指断口处,重重按在了上面。 预想中的染血场面没有出现。 最后一张纸仍然洁白无瑕。迸出的血水仿佛透过此处去往了不可知之地。 然而再无其他异象。 “还不够吗?”喃喃低语。 似有一道隐约声音从极遥远处传递而来。 “不够……给我……更多……” 容晴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 坚持下去?或是先暂时保全自己的性命? 剑主重宇当初把此物送予她时是怎么说的? 彼时,容晴捏着锦囊,拉开系口,里面是一张卷好的纸。 啊咧,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话?她感觉心里有头小鹿活了。 容晴直接当着重宇的面,打开了。 是一张雪白无瑕的纸。 一字未写呢……她心中的小鹿撞死了。 “什么意思啊你?”容晴就不明白了,消遣她么。 “哪日你真心做好准备开始修行了,”重宇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就以精血炼化此物。但你要记住,一旦开始修习,就没有回头路。” 意思是说还不让人改修功法?容晴腹诽,这是哪个大佬的传承啊。 “那我还是不要了。”呵呵。 容晴说话间,却是将锦囊收好,塞进储物戒中。 “别打拍卖的主意。”一道冷冽声音传来。 能这么直言容晴心思的,也就只有剑主重霁。 他的身影逐渐浮现,出现在双生兄长重宇的芥子域中。 “靠,你又知道了?”容晴不悦地扭头看他,“不是都给我了。” “从未听闻有哪个蠢货将浮字书拍卖。” 容晴想反驳“蠢货”的评价,想了想还是先问重点,“浮字书?” “是。”回忆中重霁剑主回答得极为干脆,“若你能在此书手中不死,九转化神,都不是难事。” “等等。”容晴举手,“你这话表述有问题。”先不管九转化神这个大饼你画得有多大,你怎么能说我在书手中呢? “他说得没错。”重宇看向她,“你要记得,此书是活物,并且心中算计超出你的想象。” “……”无话可说。 容晴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右手果断将那页纸扯离伤口处。 仿佛一根头发丝崩断,那股莫名的吸力也停止消失了。 她捻着浮字书,放在眼前观察。仍旧雪白的纸张,好像在嘲笑容晴所贡献的血液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钟秀在一旁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容晴,只是手上,止血的动作不敢停。 “我觉得,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 思及剑主们当初的说法,必定是在暗示她,不论什么情况,都是可以与此书商量。 容晴面对眼下这个情况,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炼化了没有? 正常情况,当然是灵识沟通功法玉简,将完整功法记住。 可浮字书显然是个特例! 若说一点用处也无,也不能这么说。容晴闭目,极力去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神联系。 没有任何灵气,意味着她没法运行任何灵力路线。修行的大门,她推不开! 可这么多的血液,还是让她以凡人之躯得到一点心神感应。 究其原因,就是灵根! 真正区别了仙与凡。 拥有灵根,才是踏入修行,最坚固的基石。 “我还差什么?你大可告诉我。”容晴在心中默默问道。 对面迟迟未答。 容晴也很有耐心,因着这似乎将要断开的心神联系,一直极稳固的保持着。如同风中摇曳的蛛丝,只是看似飘摇罢了。 “……难喝。”终于若有若无地传来这么一句。 !! 人言否? 容晴的理智疯狂窜头,强行压住那要断线的暴脾气。 “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了。”咬牙切齿,“你是嫌我血液中灵力并不充裕吧。” 对于修行者而言,凡血可以利用之处本就颇少,更何况,容晴病重之下,流出来的多是废血。 接着,容晴说出了从没在她口中出现过的一句话:“我先赊着。” 不论多久以后,再回想,都觉得一种可笑的诡异。 传递完这句话,她的心就提起来了。 她最怕对面传回一句:“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却听见冰冷笑声,“有意思。” “除此之外,一年内,我要三个结丹修士的魂魄和肉身。” 这话,云淡风轻中血腥味极浓。仿佛一滴油星子坠下,燃起了容晴潜藏在心底的无边暴戾。 “成交。” 她并不去考虑一年内能将修为提升到何种地步,也懒得去理会如果做不到的话,轮到她的是何种下场。 容晴无视了钟秀的不满怒瞪,又再度扯开了包扎。将它怼到了伤口上。 只是这回,浮字书终于显现出一些活物的特点。 它慢慢卷起,融化,顺着断口处,真正进入到容晴的血肉之中。 容晴惨叫,被钟秀一把抱住。 “先生,不痛了不痛了。”钟秀不知道容晴之前的一番心神交流,只得像安慰嘉嘉那般,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唔。”一声闷哼。 容晴一口咬在了钟秀的肩膀上。等捱过这一阵疼痛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你别碰我了,挨我一下,都觉得我浑身都在疼。” 钟秀刚要点头松开,又见容晴两眼一翻,身子彻底软了下来。 “先生!”这种情况,钟秀无能为力了。也不敢摇晃对方,只得将容晴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榻上。 超过承受界限的疼痛逼得容晴暂时昏迷过去。 而她被称赞嫉妒的全通经脉,原本都是红尘污秽,此刻灌入了大量遥远不可知之地所供给的灵气。 这些灵气奔涌着,顺着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一路推着污秽前往丹田虚谷之处。直到浊气旋转着,收缩成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丹丸。 那冷漠声音轻噫:“少了一指。” 断去一指,不仅仅意味着左手不能掐诀,更为重要的是,十三主经的完美的经络构造,缺了一截,不再完整循环。 当然,这并非没有解决之法,有些专门生骨活肉的高阶丹药,不仅能让容晴重新长出小指,就连断去的主经也能续上。 只是此地灵气空荡的状况,就连它在极遥远处也能察觉。所幸无数年来,见识过的各种奇葩状况,数不胜数。只是断根小指,还不至于令它惊讶。 “罢了,影脉算我白送于你。”它遥遥看着容晴识海灵台处,一道锋利剑意随着她再度踏入修行大门,缓缓浮现。 冰寒之气,对准它的意识,似是警告。 第二十章 霸天 容晴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所以在意识漂浮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抗拒。甚至,有解脱之快意。 正因意识离体,被牵引前往遥远不可知之地,她并未察觉,在识海中,隐隐对峙的两道意识。 “原来如此,我道为何这女子这般聪明,还懂得与我讨价还价。”浮字书冷笑,“原来是有你在背后指点。” 那道剑意没有回话,只是加诸于浮字书上的锁定之意仍然冰冷锋锐。 “怎么?”嘲笑“流光剑宗一脉不是向来高傲,居然还看得上我们的传承。” “选择你,自然有我等的理由。”重宇声音冷冽。 “小子,你才多少岁数,连衰劫期都没到的修为,胆敢与我这般口气说话。”浮字书骤然阴冷,“你的师尊,也不过与我平起平坐。” “你已不如我师尊了,”重宇在浮字书怒骂之前,又接了一句,“不然,就不是我来代替师尊,同你谈一笔合作。” “我与他,能有什么合作。”冷哼。言下之意,竟是信了, 重宇直接道,“因为我们谈合作的对象是你,霸天。” 浮字书,不,准确来说,应是霸天,这回是真正的忌惮起来了。修为的高绝,还不足以让它惊惧。但那个人能看穿亿万年以后的独特天赋,才是令它都心生害怕的一点。 “自从你战败后,南天就失去了你的消息。都在传言,你已身死道消,魂归天道。” 霸天沉默听着。 “可师尊偶然为你卜算之时,却发现你应是在北天,位置又似乎同时出现在诸天万界。再联系当初与你一战的人,便可推算出,你现在是身不由己了。” “喔?他难道还想帮我不成。”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师尊没有这么好心。只是给你指一条明路。”重宇强调,“余容,就是你破局的关键。” “这个女人?”霸天感兴趣了,“那他呢?你师尊又有什么好处。” “你同意合作,便有。”重宇避重就轻。 霸天并没有一口答应,反而大笑起来。 “真看不出来,无情剑道一脉倒出了你这么个情种。”霸天凉凉嘲讽道,“还不惜搬出你师尊来。”虽然与重宇的师尊交流不多,但以那个人的面冷心冷,会这么闲着没事干替它卜算的么。 “要我把注全押在这个女人身上,不可能。”实际上,若是没有人提点,她连炼化那一关都过不去。这样的悟性资质,离它的要求太远太远。可流光剑宗一脉的卜术,名气极大,更何况重宇是那人的亲传。霸天嘴上那么一说,心底还是重视的,“我能出来的机会,也极为有限。不过,我会关注她。” “这样便足够了。”重宇没再说什么。对其禁锢也悄然松开。 随着两方大能意识退却,浮字书按照设计好的流程,开始修补更换容晴识海中,原本跟随她境界跌落而坍塌破败的灵台。 被离体牵引而去的容晴,此时则是陷入一种古怪感觉中。 是极端的痛苦沮丧,然而在这苦楚中,又油然而生一种,全新的欢喜。仿佛泥淖里,终是开出一朵花来。 她好像走了极遥远,走在沙漠里,走在海水中。 身边穿梭过飞鸟和游鱼。 她就像一颗星海中漂流的石头,被所有其他生物,理所当然的熟视无睹。 直到她漂流到一处没有日月的地方,只有星辉在天幕上闪烁。 脚落在雪白的大地上,目中所见,是一座通天巨塔。 塔上浮图无数,姿态不一。被环绕着塔身的诸多长明灯照亮。 那些长明灯悬空不飞,各自明暗不同。 容晴不由自主地前往其中一个,将那黯淡无光点亮。 灯幽幽点亮之时,她才觉得,有一种回家般的安定。 就是太寂寞太无聊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许是为了回应。 在容晴的视野中,就蓦然出现一只巨大眼睛。 足以遮天蔽日! 还没等她震惊完,一道巨响轰然炸开。 “嘶。”容晴心脏猛然一缩,眼睛睁开。 “先生!” 钟秀的脸出现在正上方。 “你醒了!”惊喜。 容晴虚弱地笑笑。 虽然身体还是很无力,但是精神彻底好转起来。一扫之前的颓靡,眼神极为明亮。 她抬手,取下盖在额头上的巾帕。 容晴轻嗯一声,钟秀却是展颜,“太好了,先生好起来就太好了。”说着,鼻子一酸。 “辛苦你了。” 容晴低下头,用额头抵着钟秀的肩膀。 “是我该叫你先生才对。” 钟秀瘦弱的肩膀,看起来什么都没法承担,可却一直默默支撑着。非常坚强。 “先生,你又在说笑了。”钟秀难为情地撇过头。 “我们一起努力,活着离开。这回我说到做到。”容晴保证。不再像以前在划水的那八百年,随口许诺,即使做不到也就一笑而过。 “还有……”容晴努力回想着。 她刚清醒过来,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还有夫子。对,夫子也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容晴猛地抬起头。 钟秀一直待在这里照顾她,郭夫子那边必定是疏忽了。 容晴顾不得全身无力,立马就要起身。 左手下意识地撑在床上。 等等?! 她看向左手。 小指断口处,随着浮字书进入血肉后,已经彻底止血了,甚至还覆上一层柔嫩的新皮。 但缺指的幻痛并没有传来。 反而是异常真实的触感。 没错。触感! 就仿佛这小指仍然长在她身上,从未失去过。所谓缺失的一指,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容晴抬手,慢慢触上那小指本应存在的地方。 即将碰到时,被止住了。 钟秀牢牢地抓住了容晴的手腕。即使对上容晴疑惑看来的眼神,也抿紧了唇,毫不相让。 “你让我碰一下,”容晴笑得眉眼弯弯,“我待会变个戏法给你看。” 钟秀仔细确认了容晴并非强颜欢笑,这才暂时放下了担忧,缓缓松开手。 容晴探出一指,轻轻触了上去。 小指上传来熟悉的温度和感觉。 容晴再往下按。却是直接穿过,压到了手心下的褥子上。 原来如此。容晴暗想。她的小指又长回来了,只是还没有外壳。 难怪剑主会特意将浮字书交给她。这般手段她是闻所未闻。 她抬起左手,掐了个极简单的诀。无形的小指随着她的心意,配合着手势,与以往并无不同。 视线越过钟秀的肩膀,在钟秀背后的小桌上,那本极薄的万物书缓缓漂浮,上升了三寸。 随着她松开手诀,牵引在万物书上的灵气骤然潮退,万物书也因此掉落回原处,发出极轻的声响。 而这一切,背对着的钟秀,并没有任何察觉。 只见容晴“啪”地一下,将左右手合拢。 吓得钟秀担心地看了她的左手好几眼。 “现在,我手心里已经变出一团火焰。”容晴神秘道,“你朝里面吹口气。” 钟秀不明所以,倒是听了容晴的话,真的朝她的双手吹了口气,好像那曲起的双手里,确实有什么东西藏着。 “下面,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眨眼。 “嗯。”钟秀也不错眼地仔细瞧着。 “铛铛!”容晴将手打开,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心,“火变没了。” “我……去你的。”钟秀轻轻锤了笑得东倒西歪的容晴一下,自己也没忍住,扑哧一声,终是露出来这里以后,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第二十一章 夫子 “我喜欢你笑。”容晴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也想尽我可能,让你和嘉嘉都能过得安稳。 言罢,拉着钟秀,一起赶往偏房,她现在也猜测不出郭夫子的状态。 如果情况很不好,她身上还有赊来的精纯灵气,可以试着渡过去一些。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念头罢了。说实话,被容晴灌了灵气进去,郭夫子可能会好转,更有可能加速了死亡。 瞥了眼左手食指上的银色素戒。它的制式规格都偏向俗世的银戒指,与坊市里出现过的各种储物戒指都不同,居然把焰双和程恪都骗过了,没有用灵识试探一下。 踏入修行大门之后,自然可以灵识探入储物戒指中,里面的禁制并不会阻碍或者攻击其主人。容晴也快速扫了一遍自己储藏的丹药等物。并没有抱太多希望,因此,此刻失望不多,更多的是,遗憾! 药不能乱吃! 这句话不论放在俗世还是在修界都是一样的。容晴存有不少补充灵力的丹药,但是喂给夫子,药不对症不说,更是毒药的效果。 储物戒里面放的都是修士用的丹丸,而她本身,也不懂治病。 唯一的办法!容晴猛地推开门。立刻带夫子离开,回睢城! 听到动静,郭夫子讶异地抬头,正好对上容晴同样惊讶的眼神。 “夫子……”容晴说了一句极其白痴的废话,“你醒了?” “对。”轻笑。 郭夫子招了招手,示意容晴过来。 “余容。”郭夫子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 “夫子。”容晴听话地走过去,搬了个凳子,坐在夫子旁边。 惊后,并非是喜。 如果容晴还是凡人,她或许只是隐隐有不安感。但现在不同了,她“看”得到。 唯有修行之人才能察觉和记忆的“气息”。 花开终有落时,郭夫子的气息,已经衰败到了极点。 “唉。要说的太多,不知从哪先谈起。”郭夫子先叹了口气。 “那我们回王府再说。” “那时,就来不及了。”夫子摇头,“你可知,这伙贼人,究竟要什么?” 容晴本不想说的,郭夫子不过是老妇人,让她知道了这事的起因,竟然同她有关,不知该如何懊恼。但郭夫子执着的眼神下,容晴也不好忤逆她,只得道,“是为了白石观如今的位置。我也不明白他们想知道,究竟为的什么。左不过是名利。” 在这一点上,所谓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和凡人是一样的。各个宗门为了开拓自己的势力,彼此争斗吞并。即使缩小到个人,也为了更多的寿元,更强大的实力,而相互厮杀抢夺资源。 “你明白这点,就很好。”郭夫子眼神有些浑浊,实际上,她已经看不太清了。“你不用对他们,太过敬畏。老身一直都知道,你能走得更远。”她小声道,“比凡人,比那些人还要远。” 没等容晴回答,郭夫子回忆着往事,慢慢说着,“其实你刚来书院的时候,老身就知道,来了个叫余容的姑娘。当初,偷偷看着你,发觉你不是老身要找的那个人。要说失望?……那么多年过去,失望都不会有了。 老身和院长说,让他多关照你一些。结果,还是自己得了空闲,就去看你几眼。还是趁你忙的时候,好不让你发现。” “夫子……”容晴愣住了,郭夫子所说的这些,她当初确实没有察觉。 书院杂役的话,尽管因为她是女子,要轻松许多,但是,一些打扫整理的事务,是免不了的。书院的女学生不得带婢女进去,她偶尔也要给她们做些事。若是轮上什么诗会之类的,从准备工作,到诗会期间,整个人忙得停不下来。有人趁这个时候,观察她,容晴察觉不到也是正常的。 “你刚来书院的时候,脾气特别古怪。就连行为,也和常人不同。半夜,睁着眼睛睡觉。不到肚子饿得在叫了,都不会想到要去吃饭。老身甚至还听说,你是为了不如厕,故意不吃不喝的。” 容晴脸红了,其实这传言,还是真的。当时回到凡人之身时,不适应了一段时间。毕竟,已经八百年不需要进食、排泄、以及单纯的睡觉了。她没有这个习惯,同时身体又在逐渐提醒她。因此古怪的饮食作息,引起了睡在一个通铺的姑娘们的注意。 我说呢,怎么一个个都认识我似的,容晴想起那些她被动认识的学生们,比如董舒明和宋长青两个人。敢情这传言这么广,连她去了王府做事那么久,还有人记得。 “书院学生,最爱奇葩。”郭夫子好似明白容晴心里在想什么,“后来,老身带你去王府,他们就更记得你了。” “咳……”容晴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 “老身本来只想一心研究白石观。或许能有一天,借此找到她的下落。没想到啊。反倒给你们带来了祸事。”郭夫子所说的你们,也包含了钟秀。 虽然不认识钟秀,可是看得出容晴颇为信任这个人的。所以郭夫子谈话也没有避开她。 “这又不是夫子的错。”肃容,“明明是那些人的过错。夫子,您也看出来了,我和以往不同了。”容晴紧张地握住郭夫子的手,“我一定让他们,在您面前请罪!”咬牙切齿。 “你不必自欺欺人,”郭夫子却是摇头。“还是这般,喜欢逃避。老身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不是今日,也早晚被天收去。老身找你来,只是交待一些事,莫要浪费彼此时间。” “是。”容晴压下鼻间酸涩,深吸一口气,“请先生吩咐。” “老身大半身家,都放在书房。古籍那些,全送到藏书楼那边。你那两位师姐,学问也修得差不多了,让她们去南边,自立门户吧。还有一些金银……”郭夫子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蝴蝶玉坠子,“拿这信物去钱庄取,有多少你都自己留着。你一直想有个独门院子,是不是?” “是。”容晴没忍住,哽咽出声。 “别在睢城找了。离北部三州太近,不安全。” “好,都听夫子的。”容晴用力点头,“除了书房的,钱庄的那些,还有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让你那两位师姐决定吧。老身早年的学生分布在各州,她们都知道认识的。总要留些东西给他们。所有东西,能送都送,不能送的,就只好委屈它们来陪我这老婆子了。” “秋雪苑的那位靠不住,你以后,保重自己就好。”郭夫子这般交待,终是提及了小郡主,“至于云浓,她自己还不是个大人呢,你别太苛求她。” 郭夫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嘴张了张,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眼皮疲倦地耷拉下来。 容晴明白的,夫子只是想休息了。她没有去叫醒夫子,只是慢慢地抱住了对方,感受着还存在的温度。 至于云浓,为了郭夫子和余先生的事情,奔波了一夜,但是其严格的教育,让她即使再疲惫,也要准时准点地起身。 梳洗、穿衣,一成不变的流程。用过早膳,请过安。她一如往日地出现在了书房里。 只是。她抬头,走进门的,不再是郭夫子。没有熟悉的脚步声提醒,而是走路悄然无声的师父。 明明年岁没有比她大多少,但是只要领她进入修行大门,就是她的师父。 少年修士,也就是山行的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即使他现在是替的郭夫子的课。 他如常地讲着上次未完的内容。 可这从容的娓娓道来的语气,怎么能让云浓不想起郭夫子。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挪向了那两个熟悉的案几。 正对着的是郭夫子的,旁边侧放的,是余先生的。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不辨喜怒。 “不。”云浓慌了,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意,“是弟子的错,是弟子岔神了。” “没有下次。”山行淡淡道。 第二十二章 山行 山行哪怕年纪不大,还是看得出云浓脸上的犹豫之色,尽管很快被她掩藏。 他那晚找到那伙人暂时的据点后,便发了符信给师门长辈,得到的回信是让他暂且忍耐观察。自然,他也不会以为自己修为多么高绝,而贸然前往。 至于被掳去的凡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罢。 山行这般想着,看了眼已端正好态度的云浓,接着讲解起上次未完的内容。 “修士不同与凡人的特征,最基础的便是灵根。有无灵根,决定了是否能踏入修行大门。 有了灵根,也不意味着从此修行就是一片坦途。 单灵根最佳,五行灵根越多修行就越难。此外,还有三种变异灵根,风、冰、雷。若是有其中一种,即使还有其他的五行灵根,也不再是阻碍了。” “为何五行灵根越多,修行越难呢?”云浓咬了咬唇。 从她拜师开始,便被告知自己是土、水、木三灵根。原本以为,从此超凡脱俗,一飞冲天。没想到她的灵根竟然也算不上什么好的。 不,只要能和径国这千千万万的凡人脱离开来就好了。就连平日对她极宠爱的父王,现在也对她多了敬畏。云浓这么安慰着自己。 “因为灵气。修士区别于凡人的其二,便是经脉。分为十三主经和二十四副脉。也是因为有了灵根,才有这不同的经脉。修为的积累靠运行功法吐纳灵气。你身具土、水、木三种灵根,分别对应贝阙、枕流、休工三条主经。功法每运行一周天,这三条主经消耗的灵气量就已远远超过单灵根了。修界的资源,极为有限!如果在修为积累上消耗了太多寿元,连境界突破都成问题。因此,四灵根五灵根的,练气期居多。而三灵根,不上不下,如果你足够优秀,师门也会尽力培养你。” “弟子一定拼尽全力,不负师门栽培。”云浓终于被山行这一番话,打醒了美梦。 是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现在该比较的,是那些修界中的天之骄子。 “可是,”云浓突然回过味来,“弟子好像并不能感应到灵气。”这么一说,脸色都白了。 “不是你的问题。”山行直接道,“是径国的灵气,灭绝了近千年。至今不曾复苏。” 也正是如此,想要在径国找一个有灵根的孩子,真的是极困难。 “等此间事了,便带你去沧流洲,那里灵气充裕,坊市林立。我们师门在那里,也有个不错的洞府。” 这番话一出,自然勾起了云浓不少想象。 “沧流洲是在何处?是在径国内还是要出海?”她连连问道。 “现在问那么多做什么,到时你便知道了。” 云浓讷讷,面上的兴奋也冷了下来。“是,师父。” 见云浓冷静下来了,山行也就继续。 “修士异于凡人之三,便是道、法、术。 入道,是那些修界中的大修士,才能做到的。 法,即是功法。每个宗门都有许多功法,其核心功法,更是不传之秘,立宗之基。一本上好的功法,可以让修为积累的时间大大缩短,让修习者能有更多的寿元,去收集资源,去突破境界。 至于术,则是斗法的关键。师门不可能将资源白送于你,更多的,需要你自行去搜集。在此过程中,争斗之事,是避免不了的。到了沧流洲,我会先教你保命之术,等你修习纯熟之后,再教其他。” “弟子明白。”云浓小脸上满是严肃。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郭夫子教课时的状态。 “如何施术,离不开对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的了解和应用。如今,修界中所通用的术法有上万种,有八成,是五行术法。施展五行术法,必定离不开所对应的五条主经,铺玉、休工、枕流、夷则、贝阙,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剩下两成术法,涉及到二十四副脉。可除非是天资卓绝的修士,不然,有限的寿元内,能贯通十三主经就很了不起了。” 山行没有说的是,就算云浓想要了解涉及到二十四副脉的术法,师门也拿不出。需要灵气同时贯通主经和副脉的,毫无疑问,是高阶术法。以他师门的本事,还搜集不到这样的高阶大术。 “人生来带有凡尘浊气,主经中或多或少都有结垢。待你引气入体,迈入练气期后,运行功法的同时,就能淬炼经脉,去除结垢。贝阙、枕流、休工三条主经,你必须最先淬炼。如此,效率最高。至于其他主经,是否要接着淬炼,便要看你寿元允不允许了。” “突破境界……这般难吗?”云浓不能理解。 “能走多远,要看灵根数量和资质。至于突破自身,更上一层……”山行轻呵,“你身为郡主,不应该最是明白,有些事,生来就注定了。” 具备灵根之人,生来就从凡人之中脱颖而出,可是进入到修士阶层中,又要再比一比天资。 踏入修行大门,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大多数修士,不也还是在寿元追赶中,拼命找寻机缘突破吗。 而有些天之骄子,生来单灵根或是灵根资质极佳,早早就被大宗门吸纳进去,资源上的优待,让他们能不费太多功夫,就能在修行路上走得很远很远,甚至用不着为寿元苦恼。 他们又努力了什么?天道如此不公!山行闭目,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快。 这样的愤愤不平,不止存在于山行一个人心中,就连容晴也是如此。 她也嫉妒过那些剑宗弟子,甚至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超过他们。但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比较中,她已经挫败得连嫉妒心都生不起来了。 差距太大,连嫉妒都是没有必要的。而她如果想要有足够的实力,脱离当初的那个契约,那么现在的每一步,都不容许她偷懒。 化神境界,容晴势在必得。 她终于松开怀抱郭夫子的手,道了声钟秀,在钟秀的帮忙下,给夫子整理好发髻、衣袍。 “现在还不能走。”哪怕那点禁制在容晴眼里已是能轻松解除的。 “说好了让他们在您面前请罪的。”容晴看着再也不能回应她的夫子,“一个个来。我说到做到。” 第二十三章 练气 容晴话音落下,对应其金、木、土三灵根的三条主经:铺玉、休工、贝阙,内部灵气霎时奔涌咆哮起来。 这些赊来的灵气,原本隐匿在经脉周围的血肉之中,导致容晴看似毫无威压,仍然是凡人之躯。 可随着浮字书自行运转,灵气迅速渗入经脉,拧成一股绳似的,按照既定的脉络图,在容晴体内飞速运行。 不到一息,在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内完美循环。 全通经脉的好处,由此展现! 不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一点一点耐心除去经脉内的结垢。灵气流在经脉内肆意地冲刷着。 原本随着境界跌落而黯淡的经脉,此时在灵气滋养下,逐渐恢复往日生机。 隐隐有一副简陋的图形,在其灵气循环中浮现。 练气二层。 练气三层。 练气四层。 …… 练气九层! 容晴的眼神极为明亮,她虚虚握了下右手。 蓄势待发的力量,就在她指掌间。 修为逐节拔高,被她稳定在了练气九层。而体内灵气,还剩下八成。 不是不能再突破,而是到筑基,那么体内灵气就要被消耗到只剩一成了。 径国没有灵气可以吸纳补给。 筑基期诚然使用灵气的效率比练气期高得多,可是一成灵气,终究太少,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而保留了八成的灵气,她有更多的手段可以施为。 “它也真够吝啬的。”容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生怕被捕捉到,惹恼了对方。 只是这回,容晴还真就冤枉了浮字书。 若是寻常,一贯只有修习者提供足量的灵气血肉,才能将其炼化,成为修习浮字书的一员。容晴的情况,已是打破了惯例。 至于输送来的灵气,因着是极遥远之地送来的,亦是十分珍贵。而其灵气的不同之处,碍于修为,她还没有发现。 铺玉、休工、贝阙。 容晴首先检查的,就是与她而言,最重要的三条主经。 她当初踏入练气的时候,也是和众多修士一样,修习对应灵根的功法。每一本功法,都是将五行灵根所对应的五条主经,作为重点放在前面,让修士以此为基础进行修行的。 因为灵根,就是修士的优势。容晴在施展金行、木行、土行的术法上,更加得心应手。而功法的目的,就是让这种优势更加扩大。 灵气从铺玉、休工、贝阙三条主经开始运转,这已经是她的本能。 容晴继续研究着体内灵气运转的脉络图。 浮字书,与她以前修行的功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照顾到了二十四副脉。 全部的二十四副脉。 要知道,容晴身处流光剑宗,修行的功法,其品阶并不低。但也只兼顾了三条副脉。 她还没有达到自创脉络图的地步,只能隐约感受到,浮字书呈现的脉络图,更为高明,并非虚有其表。 容晴苦笑,她需要补课的地方,还有很多啊。她不懂这其中的变化与原理,只能享受好处,无从创新。 摇摇头,不再纠结于此。容晴看着灵气在主经、副脉和丹田虚谷之间,循环畅通,便将注意力转到识海灵台处去了。 浮字书自从进入她的血肉后,就再也找不到。 应是在识海灵台处? 识海中,是她熟悉的空荡。 有一道冰寒剑意,默默存在着。但她现在已经不敢兴趣了。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灵台上。 境界跌落到凡人之后,容晴就无法内视。只能猜测,灵台应该坍塌破败得不成样子。 现在看来,情况竟然还很不错?! 浮字书将其修改重建。容晴隐隐能观察出,是造了一层塔基。 其塔基之庞大,令容晴愕然。 容晴的识海萎缩后,也有一般练气期的十倍大。就这样,塔基还占了七成。 只是同它灵气隐匿的方式一样,虽然庞大,却给人非常低调的感觉。 而旁边,剑主留下的剑意,则跟塔基完全反着来。无情道剑意,存在感极为强烈。 过于庞大的塔基,是一种暗示。 “它是想要我有怎样的成就啊。” 一部活着的功法,本身,就匪夷所思。 那么问题来了,浮字书在哪儿?容晴的心神纳闷地在塔基附近转悠。 只是这瞎转悠,注定了白费功夫。 心神联系已经断了,她没个提示,也无从找起。 罢了。现在要紧之事不是这个。容晴思及此,脱离内视状态,回归到了现实。 “钟秀。” “在的。”钟秀立马就应了,随着应声,肚子里响亮的咕咕声也跟着出现。 钟秀尴尬地爆红了脸,手赶忙压住胃部。 然而腹鸣声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住。 容晴没有笑,只是低声道,“我也饿了,想吃鸡汤馄饨。你呢?” 钟秀抿唇,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想先看嘉嘉。” “那就带上嘉嘉一起,今晚我们就去吃馄饨。”容晴笑。“你就待在此处,不要走动。” “无论什么动静,”容晴强调,“都不要出门。” 交待完,得了钟秀保证,容晴推开门,走到院子中央。 此时,天光大亮。近午时分,日头灼灼。 放在院内的白色焰球,光亮也不太明显了。 容晴分出了一丝极细微的灵气,施展了一个最简单的瞳术。高阶瞳术在修界仍然十分神秘,可是查看禁制这种最粗浅的瞳术,属于大路货,是个修士都会的那种。 眼瞳的变化,微不可察。在容晴的视野中,程恪所布下的禁制形式如同蛛网。而生成这个禁制的有效构造,容晴更是一清二楚。 若说过去八百年里,能咸鱼就不翻身的容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禁制了。 禁制一道,入门花费不多,但愈钻研,其学问愈高深。若没有好师父带领,只怕新人刚一入门就晕头转向。 剑宗里擅长禁制的人,很多。可修行,最终看得还是个人。容晴也被阻在了半途上。 面前程恪所布下的禁制,从练气期的角度来看,非常不错了。只可惜,遇到的对手,是容晴这样超出常规的修士。 要想解禁,于她而言,十分轻易。 “可是,”容晴轻笑。“我为何要解呢?” 她抬起手,屈指对着禁制,扣了三响。 指节扣在“蛛网”空隙处。这个被她精挑细选的空隙处。随着指节落下,传来的反馈,并非之前感受过的麻痹之感,而是一种极软之物在反弹的感觉。 第一响,程恪只觉得胸闷。 第二响,紧接而来。他还没从胸闷中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心脏刺痛。 第三响,一道血丝沿着程恪嘴角缓缓流下…… 程恪在打坐状态中蓦然睁眼,眼中尽是森然。 禁制再次被触碰,看来是他给的教训还不够。让那些蝼蚁们,妄想再挑衅仙人。 他压下喉间腥甜,其稚嫩小脸上,露出嗜血冷笑,“这回,我必砍下你的头!” 第二十四章 请罪 容晴只敲了三响便停手了。眼中那空隙处,不再完整。 靠着此禁制的警戒之能伤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容晴轻叹。 极目远眺,一粒黑点,迅速接近。 身影越来越明显,杀气腾腾。 炼气期的目力,远超常人。两人视野中的对方,眼神甫一接触,似有火花溅出。 程恪就算受伤,也十分轻微。而容晴看起来就狼狈多了。 裸露出的皮肤上不是干涸的血迹就是汗渍。风吹拂过,皂色衣袍勾勒出她的身形瘦长。 脸色苍白,只是眼神极为明亮。让程恪陡然生出警惕。 这警惕感才刚刚生出,迅速被其怒火掩盖。 程恪轻蔑看向容晴,“先生明知故犯,我看,当重罚,以儆效尤!” 说完,好整以暇地等着容晴向其磕头求饶。 他等着看她痛哭流涕的模样,然后再残忍地告诉她,即使她再怎么求饶,仍要取她性命。 却没料到,容晴突然笑了。 “你果然是十岁的屁孩。”她故意嘲讽道,“你这么仇视我,是不是以前没少挨先生板子。” 那投来的挖苦眼神,正正好戳在程恪的心上。 “你!” “看什么看?”唇角一勾,容晴微微倾身,“瞪我显你眼睛大,还是显你有道理?你配吗?” 那凑近的带笑脸庞,写满了恶意。就如一点火星,直接烧尽程恪所有理智。 一个凡人蝼蚁,需要警惕什么?! 小手迅速掐诀。程恪腰间的灵刀,轻轻颤动,亟待回应主人的召唤。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斩下她的头。 程恪微圆的双眼中,是杀意。 一个凡人死了就死了,就算现在还有那么一点用处。难道师门长辈们还会因此对他不喜么。 对于容晴来说,这么近的距离,也足矣! 她右手指尖捻着一张淡绿符纸,轻飘飘地点在了程恪额上。 随着符纸猝不及防地贴上,符上黑纹渗入程恪皮肤中,只留一张空白符纸。 可是,作用已然生效。 原本奔涌在他十三主经中的灵气,骤然停滞。反应最剧烈的,便是对应他火行单灵根的夷则主经。原本配合着灵气运转的主经,因这异变,被动地收缩。 程恪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腾,可现在他也顾不得这诡异的状况了,眼中死死盯着失了他灵气牵引的飞刀。 以这个速度,不能全砍下她的头,也能切去她一半脖子。 只是,他这希望注定成空。 灵刀在她脖间不到一指的距离,似是陷入泥淖,速度骤减。数道肉眼可见的裂缝,爬满了刀身。 下一刻,它被轻轻震飞,落在地上。灵光隐没,与凡铁无异。 容晴自是不会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实际上,从贴完封脉符,她就开始下一步动作了。 两道黑色烟气,似是从她的袖内,爆射而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掠过程恪双肩,一触即回。 “啊啊啊啊啊!” 程恪皱紧小脸,痛苦哀嚎着。 他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剧痛。 两条手臂掉落在地上,左右手还保持着掐诀的动作。 “说你年纪小,你还不乐意了。”容晴毫不客气地嘲讽着,“就只学会了一招,还敢在斗法的时候离别人这么近。” 容晴也不怕程恪还有后招。在如此剧痛之下,还能忍耐住并伺机反击的,起码得是筑基修士了。 疼痛考验的,除了修士的身体,还有其神魂强度。 这战斗结束得极快,可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容晴更多的手段,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抬手抓住程恪头上发髻,容晴拽着他的身体拖到了房门前。 程恪已是半昏迷的状态,任由她拖来拽去。容晴想将他摆成下跪的姿势,只见他无力地头朝下摔倒在地。 索性容晴也不在乎这个,干脆抓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将他的头砸在地上。 “不是高高在上谁都看不起吗?” “不是视人命如草芥吗?” 容晴越说越恨,手下的力道一点都没含糊,直将他的脸砸得血糊成了一片。 她很少有在意的人,因为也没多少人真正在意她。但夫子不同,和她的情谊看似太过平常,可是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这痛苦足以撕心裂肺。 程恪喉间发出“嗬嗬”声。似是有许多诅咒声或是求饶声想要说出口。可最终只有大量的血沫从嘴中涌出。 随着容晴松开手,他的脑袋沉沉地砸在地上,露出的眼睛瞪得极大。 想不通。想不通一个他看不起的蝼蚁怎么会变得这般强大,比他还强。也想不通身上师尊所赐的道袍,居然连抵挡一击之力都没有。 任是他再想不通,这回也是彻底死了。 没有一点声息。 容晴垂眸,取下他腰间的储物袋。灵识强横地破除了系口处的粗浅禁制。 主人已死的情况下,储物袋内部的禁制也不堪一击。 程恪的储物袋容量不大,而里面装的,正如容晴所猜想的,是大量炼气期可用的低阶补气丹。 容晴自己储物戒中的高阶补气丹不少,可这些都是元婴修士用的。其中内含的灵气极为精纯,却不是炼气期能炼化的质和量。 这伙人既然来到径国这个毫无灵气的地方,必定准备了大量的补气丹。而程恪身为炼气期,储物袋中储藏的,肯定是对应其修为的低阶补气丹。 这个时候,自然是全便宜了容晴。还有程恪身上残破的道袍,和已损坏的灵刀,也被她收进了储物袋中。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反正是敌人的,她收缴起来不会手软。 站起身,容晴看着身上黑色衣袍上大片大片晕染开的深色痕迹,干脆解下外袍,盖住了程恪的尸身。 程恪嫌恶她们凡人的血,她又何尝不恶心他的。 除去外袍后露出的中衣,却是雪白无垢,领口袖口处的黑色绣纹极其繁复。 容晴推开门进去,正好对上钟秀抬头时惊喜激动的眼神。 “我们走。”说着,容晴半蹲背起郭夫子,一手提着夫子的书箱,便率先走了出去。 “好。”钟秀赶忙拎着容晴的书箱,紧随其后。书箱里面刚刚还塞进去了程恪的储物袋。 迈出门的时候,钟秀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明显被隆起的外袍。她虽看不到,可也知道这是什么。 心有余悸地远远绕开,钟秀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上大步向前的那个身影。 第二十五章 城门 容晴并没有选择御器。而是选择背着夫子,沿着山路,走回睢城。 对于接下去怎么做。她已有了打算。 以容晴现在的脚力,半个时辰不到,就已临近了睢城城门。钟秀跟得气喘吁吁,也没提中途休息的事。 “入城之后,你先回去看看嘉嘉。”容晴低声交待着,“我要带夫子回书院,准备白事。” 她不准备带夫子回王府了。如果夫子还在世,让夫子来选的话,想必夫子更愿意留在书院。 “好。”钟秀没有意见。 “最近我恐怕会非常忙。”容晴自嘲,“哼,非常忙。”她完全能预料到随着她异军突起,原本平衡拉锯着的局面,又将被打乱。但这回,她是一定要入局。 如果是凡人容晴,她毫无力量,自然也没有话语权。是他们非逼着她回到修士身份。那么作为修士容晴,在这个身份上,她有着丰富的经验…… “答应你的授课,要往后拖一段时间了。”容晴对钟秀抱歉地说。 “不碍事的。先生专心忙自己的事就是了。”钟秀眨了眨眼,“我也没有先生想得那么聪明,这段时间正好和嘉嘉一起复习课业。” 容晴听罢,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我抽空会去你那里检查的,还是老时间,方便吗?” “先生随时都可以来。”钟秀笑了,“嘉嘉也念着先生呢。” 容晴钟秀两人面色如常地谈话着。可远远望着她们逐渐走近的守城将士们,却不得不紧张了起来。 就在昨晚,因着她们三人古怪的行迹。宁王府罕见地来了一番大动作。 宵禁之后,一队队府兵骑着马穿行在大街小巷,不知吓到了多少户人家。急促的马蹄声和铁甲的碰撞声,仿佛不祥预兆。 他们守城将士更是首批被检查问询的。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人心却有些涣散了。 领头的城门校尉脸色很不好看。他一夜未眠,暗中托了不少关系,想要打听王府对昨晚之事的真实态度。可得到的回答都语焉不详。 金校尉看着那走近的人影,心都提起来了。昨晚那马车去了哪里?驾车的车夫呢?还有原本挺精神的郭夫子为何如今生死不知地被余先生背在身后? 他连忙对身旁心腹附耳说了几句。 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副手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多话,小跑着去牵马。利索地跨到马背上后,轻吁一声,副手骑着马狂奔在大街上。 此举当然不合规矩,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经不起再一次被王府审查了。 如果,能提早知会宁王府,想必能弥补一些昨晚的过错。 “余先生,还请暂时止步。” 宽阔的门洞前,排列了数队兵士。金校尉越众而出。 他蓄着短胡,纵是一宿没睡,在外表现出的脸色却没有多少颓靡。 容晴如他所愿地停下了脚步。 她对着在阴影遮蔽下的这群人回答道:“我是等得起,可夫子等不起了。” 雪白的中衣反射着烈日白光,衬得容晴更加肤色白皙,唇色浅淡。 自修为回复后,她的四肢也愈发有力。背了夫子这么长一路,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将夫子的身体扣在背上。 容晴不会做出硬闯城门这样的事。 再说,她既然已经走到城下,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一半。 “夫子……”金校尉双瞳骤然一缩。“这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已然觉得是明知故问。夫子一动不动的,头低垂在余先生背上,连一点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武人的敏锐感觉,不断地提醒着他,只是他下意识不愿相信罢了。 “自我们昨晚被奸人掳走后,夫子的身体便很不好了。”容晴的声音有些轻,但听在金校尉耳中,不啻于钟鸣。“夫子她……是今晨卯时走的。” 夫子走了。 金校尉觉得一阵头痛。一方面,以郭夫子在睢城的名望,他即使只是同郭夫子有数面之缘,身为睢城人,内心不是不痛惜的。但更重要的是,在他头上的罪责这回是铁板钉钉了。轻则免职,重则累及子孙…… “我猜校尉一定派了人去王府那。”容晴又道,“希望王府来的人,不要让我等太久。”这话轻得近乎呢喃。 结果话音刚落,她的耳朵就敏感地捕捉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宁王府的回应不可谓不快。 两个女卫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甲,从门洞中穿出。在其后的,便是云浓,骑着她的胭脂小马。 云浓年纪还小,气势却更足了。 原本列队在前面的兵士见状都整齐划一地为她让出一条笔直的长道。 忽略周遭的见礼声,更是不顾郡主身份的仪态,云浓下马之后,狂奔着冲过了城门洞。 穿过昏暗无光的门洞,一身雪白,笼罩在灼灼白光中的余先生的身影就这么印在云浓的双眸中。 距离容晴还有十步的距离,云浓猛地止住了脚步。 容晴背上的那个人,她不会不认识。终是打碎了她最后的侥幸。 “跪下。” 以容晴的身份,她本没有这样的权力。可容晴仍是这样说了,理所当然地说了。 云浓苍白着小脸,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她嘴唇蠕动着,想要道一声,“夫子,是学生对不起您。” 可这句话如何都开不了口,也不敢当着众将士的面开口。 云浓闭上眼,朝着面前的身影磕了三响。 “夫子走前还在念着你。”容晴想到郭夫子同她说过不要对云浓太过苛责,于是把一些话咽回去,转而道,“我会先送夫子回书院。在睢城留三天……再把夫子送回祖籍野狐州。郡主对此有问题吗?” “只要是夫子的遗愿,学生都没有意见。”云浓垂着头,轻轻摇了摇。 “那我个人有一个问题,想问郡主。” 云浓抬头,最先看到的是容晴沾满了泥污的布鞋,和与之截然不同的雪白的衣衫。视线再往上,是对方领口明显的黑色花纹,修长的脖颈和急速消瘦的下巴。 “先生请讲。” “秋雪苑的那位先生,是修行者吗?如果是的话,请郡主为我引荐。” “!”云浓一双杏眼蓦地睁大,正对上容晴看过来的眼神。 眼神中暗含的压迫,与山行曾给过她的,如出一辙。 第二十六章 云容 “容容。”郭夫子养的那只八哥又在叫了。 与往常不同,这回它恹恹的,待在笼子里不爱扑腾。 容晴的两个师姐,也就是夫子早年收的两个女弟子,俱是眼睛泛红,收拾着夫子的遗物。闻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容晴则是低头整理着书柜,把夫子要赠给书院的书籍,记了个书单。 一本本记录过去后,塞在柜子最角落的一幅画卷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折好的绢布,外面用自带的细绳系好。 容晴小心翼翼地拆了开来,露出里面的画像。 一个年幼女孩带着把小扇,欲扑那立在花上的蝴蝶,模样说不出的娇憨可爱。旁边附有一行小字:云想衣裳花想容。落款正是夫子的字。 “云容。”容晴福至心灵地猜出了画上女孩的名字。再联系夫子走前多次提到的那个她。 “原来如此。”容晴轻叹,想必夫子与这个女孩有着极深的联系,因此才会移情于她和云浓郡主。 若不是她自称余容,又怎会一开始就得到夫子的百般照顾。 夫子本就脱离都城明子院,醉心学问,若不是郡主闺名云浓二字,又怎会轻易被宁王请来教授郡主。 容晴将绢布仔细收好。这时,笼中的八哥又叫了一声“容容”。 “这八哥怎么办?夫子并没有言明它的去处。” 其中一位师姐颇为冷淡地说:“既然它喊你的名字,你不如替夫子养着它,不枉夫子对你的教导之情。” 容晴明白两位师姐是对她心生不满。闻言轻嗯了一声,“好,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语毕,书房内又陷入一种令人难熬的沉闷中。 容晴与两位师姐本来就交情不深,经此一遭,随着两位师姐按夫子交待的去南边另立门户,恐怕以后也要各行各路,难有交集了。 夫子的遗体已被她送到书院那。书院有很多人,都非常靠谱,可以为夫子办好后事。 “偏偏是我这个最不靠谱的人……”容晴心中苦笑。她又有什么资格对云浓生气。 如果她早一点,如果她更积极主动一些,一切是不是就会有那么点不同? ……至少夫子就不用死了,至少在书肆的时候她就能将夫子留下来。 程恪是她杀的第一个人。杀他的时候,有着每滴血液都在欢呼的爽快感。可结束后,这快乐消失得比烟花还快。 夫子仍然走了没有回来。如果没有浮字书,她的手指依旧是断的。事实早就证明,她选择的逃避,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修士想要化神,面对的是一道深渊般的门槛。而化凡,走得就是一条不破不立的路子。容晴当初确实想得就是变成凡人,逃避掉那个契约,哪怕一时也好。可她还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了浮字书,编在笔记本中。这是她留的一条后路,亦或是另一条绝路? 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容晴回想着。如果躲到俗世都被逼得要重新修行,那干脆就破罐破摔,直接开地狱模式吧。 真是任性得可怕啊。容晴默默吐槽着自己。不过一想到已经没有退路了,反而有一种卸了包袱的诡异的轻松感。 “余先生。家师有请,于大书房一叙。”门外响起云浓软糯的声音,只是比起以往的有礼,更加生疏了。 这也难怪。若不是背上背着夫子,以容晴的身份,也不能让郡主说跪就跪。 不用云浓提醒,容晴自己也知道,与郡主的关系是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没了夫子这个靠山,又得罪了郡主,若是常人,早就胆战心惊,惶惶不安。可容晴现在又有了修为,境况重新发生了变化。这才是她真正的立身之本,曾经得来的太过轻易,以至于失去后才明白,没有这些她什么都不是。 想要和别人谈条件提要求,必须自身有实力。没有这个前提,就算有些许利用的价值,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任人摆布。很现实,甚至太过真实。足以证明那句话:修为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是万万不能的。 这般想着,容晴起身,在两位师姐诧异的目光中,与云浓一并离开。 去小书房的路很熟悉,这五年几乎每隔三两天就要走上那么一遭。可身边的人,换了一个,物是人非的悲凉感,很浓。 今早的那个要求,云浓听后抿着唇没有说话。 容晴紧紧盯着她看,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沉默中,云浓终是妥协。这才有了容晴小书房之行。 “师父道号山行,他若是对某事有了决定,不喜别人有多余的想法。”就在这条路快要走到尽头时,云浓突然开口。 “我明白了。”容晴看向云浓,女孩紧紧闭着嘴,好像刚刚什么也没说,“多谢你。” 云浓没再回话,两人同行无言,直到停步在了小书房紧闭的门前。 “弟子云浓,求见师父。”云浓抬手轻轻扣门,“已将余容余先生带到。” “让你的余先生进来,你就不必了。”门内传来男子散漫的声音。 “是。”听到熟悉的山行的声音,云浓不疑有他,眼神示意容晴进去。 容晴自是不惧,进入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正中央站着个身着道袍的清秀少年,道髻梳得规规矩矩,想必就是云浓所说的师父山行。 容晴和他平淡得对视了一眼,转向了另一个人。 一个端坐在案几后,身子笼罩在阴影中的人。 云浓并不知道书房里面除了山行,还有另一人的存在。可容晴在门外便已察觉到。 只是这一对视,不是云淡风轻,而是暗藏刀剑。 端坐于案几后的男子,中年模样,看向容晴的眼神很是锐利。漆黑眼瞳周围蓦然浮现六道鲜红血丝,每一道血丝都笔直指向瞳孔中心。 随着这眼中异象出现,中年男子的眼神似乎也带上了奇异之力,牢牢地抓住容晴投来的眼神。 一粒名为畏惧的种子,在容晴的心神种下,刹那生出根须。 要在她的心上牢牢扎根,要她此生对这中年男子心生畏惧,连那对视的勇气也从此消无。 容晴连忙闭上双眼。 见此,中年男子露出笑容,很是不屑。 瞳术,岂是这么容易可以解除的? 果然,容晴闭上双眼后,本应一片漆黑,但她所看到的,仍是中年男子那一双异瞳。 六道血丝,鲜艳夺目,仿若化作利刃,深深扎入她的眼中,似要刺穿她的识海。事实也正是如此。血丝看似有形之物,却挟带着无形之力,闯入她最重要的识海深处。 瞳术可怖之处,就在于此。眼神交汇间的速度,本就可用眨眼间来形容。更何况,中年男子的修为远远超过容晴。只是一照面,就让她猝不及防中了招。 如此不堪一击?中年男子感觉有些无趣。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隐藏在径国如此之久,没想到只是一个炼气,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炼气。 六道血丝如雨丝落在识海中心的灵台上。仿若雨水落于大地上一般理所当然。此术的重点目标本就是修士的灵台,最为根基之处。因此这六道血丝气势迅猛,齐齐钻入那庞大的塔基中。 六道血丝扭曲勾连,隐隐要烙出一个简陋的符文。 “成了。”中年男子施展此瞳术后,灵识无法跟随,可作为施术者,本就有感应。 就在他以为大局已定之时,突然心生不妙之感,只是看向容晴的眼神却来不及转移开。 容晴闭上的双眼,蓦地睁开,六道血丝浮现在她的眼白中,只是这回,却是对着中年男子爆射而去。 血丝与中年男子天然的联系,便是最好的桥梁。 “你!”中年男子眼角渗出血珠。 “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吗?”容晴温和道,没有在意中年男子充血瞪来的眼睛。 第二十七章 谈谈 实际上,容晴心痛得要死。 她确确实实中了招。她几乎从未与修士斗过法,仅仅是旁观过剑宗弟子的战斗,有那么一些心得。但真正与同阶修士相斗的经历近乎为零,更遑论要正面对上比她修为更高的,甚至不止一个。杀程恪,她有十足把握,所以毫不犹豫地动了手。杀完程恪,知道至少有结丹修士在赶来的路上,她头也没回地下了山,往睢城跑。 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朋友。容晴是真心想要谈谈的。她有猜测过,对方会很不客气,甚至给她一个下马威。那么掩藏在书院制式外袍下的法衣,绝对能替她抵挡一二。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瞳术。 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因高阶瞳术稀少的缘故,在容·咸鱼·晴分给修习术法的有限时间里,根本就没有学习瞳术的应对之法。而这直接导致了她在恐慌中看着血丝冲进识海,无能为力。 血丝如乳燕投怀般撞入了埋藏在塔基中的禁制里。 繁复的禁制秘文骤然明亮。每一道文字似都有了生命力,撇、捺、弯、勾……拉扯着血丝,让它速速弃暗投明。 血丝被此禁制滤过,无形中被重新拆解、组合,仿佛还是原样,却是完全变了方向,对着施术者回击而去。 只是经此一役,藏于塔基中的禁制终是陷入沉寂。而这刹那的应对,更是抽走了容晴身上不多的灵气的五成。 保命底牌!五成灵气! 每一样都让容晴心痛,偏偏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开局已是不利,就更不敢被对方看出。 容晴含笑等着中年男子回答。 显然,以中年男子结丹的修为,必定是山行的师门长辈了。 中年男子深吸口气,抬手拭去眼角渗出的血珠。 “是我自恃修为,大意了。”中年男子纵然有瞬间高涨的怒火,现在也被他强制压下。 既然是先手试探,自然也有被回击的准备。 只是在极笃定的情况下,居然被一个炼气期回击了……那一刻,他当然非常不快。 眼前的炼气小辈还可以再用一次类似的手段吗?她还有哪些手段没有用出?有这些疑问的中年男子不可能被情绪牵着鼻子走,所以顺势就自嘲一番,也对容晴介绍起了自己,“贫道道号云瞳,现为白石观观主。” 此话一出,容晴明显一怔。 白石观——夫子研究了二十年的东西,那伙修士渴望探查得到的,她因此断指差点丧命。结果就这么被面前的云瞳轻飘飘地说出了口。 有种不真实感。 容晴的脸沉了下来。 “白石观,呵,”她觉得有些荒唐,“真人可知,掳走郭夫子和我的那伙人,为的,正是白石观。” 云瞳闻此,不动声色,“一开始并不清楚,现在么,贫道也差不多明白了。” “白石观,究竟有什么隐秘?”容晴直接问了。 “……告诉余道友并非不行,只是,”云瞳眼神一闪,“贫道对道友的来历,也有那么一些兴趣。” 云瞳和容晴说出白石观的一些奇特之处,倒也没什么。可云瞳身为金丹真人,同其他修者打过不少交道。若是借此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对他以后,也有极大好处。 容晴哪能不明白,他是在要说出白石观隐秘之前,故意多提了条件。 “真人是想互相交换答案么?可以。”容晴一口答应。 “我的来历,其实很简单。我来自南海之北的一处渔村。”她回忆着,“小时候,有一位路过的修士见我身怀灵根,立马升起了爱才之心。引我进入修行大门,教我禁制之道……后来他因故离去了。我又没有灵石,无法继续修行。干脆就乘坐灵舟,渡过南海,来了径国。” “就是如此?”不信。 “就是如此。”容晴点头。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信了。“现在轮到真人回答我了。” 云瞳闻言冷哼:“余道友不愿说出实话,那接下来贫道所说的,你敢信吗?” “为何不敢信。”容晴嗤笑,“罢了。你我各有隐秘,不愿轻易说出。这答案也未重要到需要发道誓的地步。再追问下去,不过浪费时间。我直接和真人说一说,我想见你们的缘故吧。” 云瞳长眉一挑,冷声道:“余道友大可放心说出,只是这回,莫要再戏耍我等。” “我一定要见你们,为的正是合作。”没有介意云瞳的语气,容晴缓缓道,“那伙修士为了白石观,已是不择手段。郭夫子于我有师徒之情,教导之恩。我是一定要为她报仇的。” 云瞳心中不屑,就凭炼气修为,居然还妄言要杀尽那些修行者。一想到那个戴着鬼面具的赤脚大汉,他的心里就一阵冰寒。 绝对打不过!若不是依仗着白石观,他恐怕不出十息,便要身死道消。 “我知道我的修为仅仅只有炼气,你们看不上是正常的。我寻求合作的筹码,当然不是修为,而是一道绝对强大的剑意。”容晴唇角微勾,“我师父走前,留下了一道剑意和一道禁制。两者一攻一守,保我元婴之下性命无虞。” 一旁一直默然无言的山行,听到此处,向来稳重的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余容若真有这么个师父,那得是什么修为? 云瞳很明显也是这样想的。“这道剑意,威力如何?”他问道。 “击杀结丹绰绰有余,便是面对元婴真君,也有伤他的可能。” 云瞳闻言,面色如常。实际内心已是极大震动。 他自忖有白石观在手,在防守上,占了很大便宜。若是再加上这么一道剑意……他将来为了突破元婴境界,而选择去秘境等地历练,有这两个底牌在身,岂不是存活下来的概率大大提高? “这剑意,余道友能用几次?”云瞳试探道。 “这般强大之物,当然只能用一次了。师父交予我时,也特特交待我不到生死之刻,不能浪费。”容晴垂眸,“如果对上那伙修士的首领人物,我这道剑意,可以用出!” “你有什么要求?”云瞳问道。 对于容晴所说的,只能使用一次,他……其实不怎么相信。哪怕是道侣,在交流底牌手段的时候,也不可能尽数如实相告。更何况,尚属陌生的他和容晴之间。 她必定有所隐瞒。云瞳很是笃定。若是真的只有一次,她怎么舍得?为了一个凡人,绝无可能。云瞳估算,那位神秘修士留给她的剑意,绝不止一道!当然了,也不可能太多。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观察这剑意是依托何种媒介。或许就有机会,将剩下的几道剑意,一并夺来。 “我的要求并不难。”容晴紧紧盯着云瞳的眼睛,并没有担心那可能再次出现的瞳术。因为云瞳的瞳术品阶不低,在反噬后,他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我要战场远离径国。不要再有凡人因为修士的争斗而无谓死去了。” 第二十八章 雷劫? 什么? 没听错吧?云瞳和山行俱是惊疑地看向容晴。 他们白石观不会主动攻击径国凡人,是因为他们观里的人大多出身径国。更重要的是,这于他们没有什么必要。可以说,白石观是站在径国这一边的。 只是,要照顾到凡人到这种地步,他们也觉得不解。很多时候,修士间彼此争斗,那是要战便战。就像人走路的时候,根本不会有那个意识,去关注会不会踩到几只蝼蚁。 容晴看着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她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这样的想法,也算是修界的主流想法。 还在剑宗的时候,和虹非的一次闲谈中,虹非就谈到:“凡人是像野草一样柔弱又坚韧的。” 虹非微微眯着眼,感叹:“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即使只有区区一百人,给他们一点点微薄的资源。他们就能穿过高山,涉过流水,让人烟遍布整片陆地。 就比如,径国。或许一两千年前,是另一个繁荣至极的国度。因为修士争斗的波及,整个国家覆灭了。直到有一天,有那么一船人偶然渡过南海,踏上了这片陌生的陆地。一个新生的国家用不了几十年,悄然诞生。它传承发展了上千年,才有如今俗世红尘的繁华。 即使今日,因为结丹乃至元婴修士的争斗,径国覆灭,也不需太过在意。要不了几百年,甚至几十年,这片陆地上会再度出现凡人的身影。 在一些大能修士的眼中,在他们漫长的寿元里,这几十几百年,根本不算什么。俗世的更迭,不过是无趣的轮回罢了。 若说凡人就那么悲惨了么,那倒不至于……南海以北,诸多宗门把控着大量的凡人国度。从这些国家中吸取大量有天资的孩童,相应的,也会提供保护。若有修士在俗世大肆杀戮,绝对会被宗门的执法弟子追捕斩杀。 而径国是个例外。它毫无灵气滋生,断绝了此处婴儿诞生灵根的可能。在容晴看来,云浓能有灵根,已是极例外的情况了。 所以,这里修士踪迹寥寥。 所以……径国,算是一个“法外之地”。 一旦落入被迫害的境况,根本无自保之力。 “余道友的要求,说难不难,”云瞳慢慢道,“说容易,也不容易。” “如何不容易?” “一旦被那伙人发现,径国剩余各州,千万人口,可都成了他们的人质了。”云瞳摇头,“这样一来,我们陷入被动,怕是更加保不住他们。” “真人应当与他们交过手。可否告知余某,有关他们的一些情况?” “当然可以,只愿余道友别被吓到。”云瞳难得笑了笑,很想看看容晴的反应,“他们目前只出现了四人。一个孩子是炼气修为,不足为虑。还有一男一女青年模样的,都是金丹中后期的修士。两个金丹,我们白石观很勉强,但也能抵挡住。最关键的是,还有一位,极为深不可测的修士。” 云瞳的声音低沉,似连回忆都让他心惊,“他的修为,若是通过气息感应,应当是金丹大圆满的地步。光凭修为,就是碾压我等了。更诡异的是,他每每出手,皆是大术。实力之可怖……他绝对离元婴只有一线,这一线,甚至他随时都能跨过去。” “若真如你所说的,他随时能突破,为何迟迟不突破?”容晴摩挲着下巴,“想来他对结婴雷劫,并非那么有信心。” 修士结丹时,会有异象,算是庆贺。可轮到结婴了,却是雷劫。 此雷,是劫,亦是缘。 先有劫,再有缘。可大多修士,连前面的考验都通不过,哪能再将这雷劫转化为机缘呢? 能通过雷劫,成功结婴,就是极好的结果了。 “……不,”云瞳迟疑着摇头。“贫道对他能成功结婴,倒是有信心。” 云瞳回想起,那个修士沉稳中带着极端自信的眼神。不是经过千锤百炼,对自身实力有着十分确信的修士,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的。云瞳身为修习瞳术的修行者,对眼神的敏锐度非同一般。 “……”闻言,容晴无语了。 大哥,你哪边的? 看懂了容晴眼神中传递过来的意思,云瞳轻咳一声,“贫道当初和他一战,也不瞒余道友了,不过侥幸逃离。没想到他们却只是占据了北部三州,便停下。这其中的缘故,贫道并不十分清楚。许是为了渡劫做准备,不准备冒进。”摇头,“仅仅是猜测,不能完全肯定。” “那现在可以肯定了。”容晴深吸口气,对上对面两人疑惑眼神,“因为你们说的那个炼气小孩,已被我杀了。而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追来。” 原本估算中,此刻她应该是和隐藏在睢城的修士,一同迎战。但那伙金丹期的修士到此刻还没有动静,足以说明,他们要准备更重要的事。重要到……可以暂时忍下这弟子被杀一仇。 除了领头修士突破元婴这件大事,容晴暂时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你!!”云瞳和山行此时是完全惊了。 云瞳更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容晴一番。他这是遇见了什么样的奇葩啊? 行事看似有章法,细想来,却毫无顾忌。杀了人,就这么跑到睢城来,指望着他们出手……她凭什么认为所有人都按她的想法行事? 云瞳气笑了,“你不会以为,仅凭一道剑意,就能让他重伤吧。”话语中满是嘲讽。 容晴并不在意,反而睁着一双看似极为真诚的眼睛,“若是寻常时候,当然有些难。但我们刚刚不是推断出了那人即将渡他的元婴雷劫么。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又道,“他有八成可能,就是在北部三州渡劫,不过也不排除障眼法的可能性。” 云瞳和山行默默看着她,很是怀疑。 “一味退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若我没猜错,白石观可是有隐匿之能?而且这隐匿之能,还有些缺陷……” 闻言,云瞳眼神一闪,被注视着他的容晴牢牢捕捉。 “他们现在看似不动手,却抓了我和夫子,想要另辟蹊径破解这隐匿之法。依我之见,正是想趁你们松了口气,麻痹大意之时,将白石观一举拿下。所以……” 容晴重重地念着所以二字,“避无可避,不如一战!”她看向云瞳二人,眼神坚定,“这机会是他们亲手送出,错过,就难再有了。” 第二十九章 合作 说完,容晴就闭上了嘴。 言尽于此,剩下的,给他们思考和回答的空间。但实际上,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本来就打不过对方,有这么个机会还不牢牢抓住,是真的不想活了吗?修士的争斗是非常残酷的。一旦身死,从魂魄到肉身都是对方的胜利品。战败那一方的一切,都会被压榨得干干净净。 所以修士一旦出手,必定狠辣无比。 修士联盟之事,虽不常有,但绝非罕见。只要有共同的敌人,联盟双方彼此又没有深仇大恨,那么合作就已成了一半。 容晴当时杀程恪,是非杀不可。至于后面怎么应对,杀完之后,她才开始有个模糊的应对方案。 想要促成合作,说来说去。无非威逼利诱两种手段。在此期间,让渡一些好处,也在她的心理预期内。 得知对方领头修士,即将渡劫,绝对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不能保证杀尽,但重创对方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云瞳眼神闪烁,“不够……”他缓缓道。 “如果我们这次不能成功,面对的就是一位元婴真君的报复。纵使有余道友的剑意,这成功率也不高。” 不止如此,云瞳暗道,“这炼气小修惹了祸事,还想拉我一起。白石观就算有些缺陷。我们若是要逃,修界,哼,有几个修士能抓到我等。只是,那些人,是真的找到了白石观的缺陷之处……这余容,当真是我等的一次机会吗?没有八成把握,不宜出手。” 云瞳暗自做了决定,只待容晴有什么表示了。 “除了剑意之外,我所会的禁制,也能帮上忙。”容晴道,“现在,真人的顾虑有二:一是不能尽早找到他们准备的渡劫之地。对于这一点,我所学禁制中,就有一种是专门追踪的。即使他们用了掩息法门,不能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但是大致范围还是没有问题的。二是不相信我的剑意能发挥多大的价值。这点也很好解决。我师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专门传我气机锁定之术,以免剑意浪费。” 气机锁定之术,一般用于高阶大术的前置。大多情况下,施展大术都会消耗掉修士所存灵力的大半。如果这大术施展出来,却被对方脱身的话……这胜负瞬间就能颠倒。而大术一般需要一息以上的时间,才能在体内走完经脉灵络,完全用出。修士斗法中,不算炼气筑基这种,几乎所有术法都是瞬息施展而出。施展大术所造成的停顿,则异常明显了。 对方完全可以趁着己方施展大术的空隙,用出种种手段,或主动攻击或依靠一些特殊术法……来逃脱这大术。 气机锁定之术,便是针对这种情况,对敌方的一种限制之法。 铺玉、休工、贝阙三条主经在容晴体内骤然明亮,紧接着是剩余的十条主经。 “嗡—” 一声只有容晴才能听到的鸣响。 月烛副脉率先回应了她。 “嗡”“嗡——” 一声短促一声悠长,是雾市副脉和山骨副脉。 十三条主经并三条副脉。说来慢,实际刹那贯通! 云瞳蹙眉。被极危险的未知之物所注视的感觉让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砰”“砰”“砰”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猛烈的心跳声。分明跳动得飞快,但他只觉得被注视得如同陷入冰冻。 不止是心脏受到影响,连他全身的气血,都为之一滞。 他掌握的六种逃遁之法,在他脑海中飞快闪过。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储物袋。 但是,慢。 太慢! 他筑基时花费大量寿元和资源,赌自己能打通灵根所对应的两条主经,并且在剩余的不多寿元里,突破至结丹。 最后,他成功了。而这足以他自傲到现在。灵气在贯通的主经中运行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拼尽全力想要贯通主经的时期。 “给我破开!”他的心神在怒吼。 可那重重无形阻力,似乎在嘲笑他。 一个呼吸的时间,却是连一半主经都没走完。以这样的速度,就连一个普通术法都需耗尽三四息的时间。 那迫近的大术,他如何挡? 云瞳死死盯着容晴右手所掐的古怪手诀,甚至她的手诀和左手食指合作,比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形。 从手诀到这奇特术法都给他一种极浓的陌生感。 她似有无数秘密,隐藏在平凡面容之下。就好像冰山浮现在海面上的不过是它极少的一部分罢了。 他一步步试探,她一次次还以他震惊。 她到底什么来历?云瞳完全猜不出。白石观一众,实际上算是散修抱团,根基太浅。他们活动范围又只在南海周遭,有很多情报,是缺失的。但只有一点,云瞳绝对能肯定。余容的来历必定十分惊人! 他是结丹,而她是炼气,差着两个大境界。结果,只是一道剑意的前置术法,就能将这差距给抹平。那余容所说的师父,似乎只是随手教教,无意将她当作正式弟子,都有如此超凡的手段了。那身为师父的神秘修士,又是什么修为! “不够……”云瞳干哑着嗓子。还有什么手段,让他都见识一番吧。这贪婪之意,却是升腾着,抹杀不了。 容晴不怒反笑,“我也觉得不够。” 说是这么说着,却放开了手诀,让云瞳身子一松。 “现在看下来,你的实力,实在有负金丹修为啊。”不顾山行投来的怒目,容晴接着道,“我已展示了我的诚意,可真人,不止毫无诚意,就连实力,都不如我所期待的那样。我确实应该考虑考虑合作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 “你这炼气小修!”山行不忿,却被云瞳即时喝止了。 刚刚容晴施术只是针对云瞳一人,山行不能感同身受,才一时气急。云瞳自觉已是丢了面子,就更不能让弟子出言不逊,让他更没脸面。 云瞳给了山行一个冷冷的眼神后,才深吸口气,对容晴道:“刚刚是贫道过失,还请余道友不要挂怀。” 容晴面无表情。 “贫道代表白石观,同意与道友合作。” 八成胜算,足以一战! 第三十章 回影符 “很好。”容晴点头,“至于最后所得怎么分配,就在杀了那个修士之后,再详谈。” 云瞳对此没有意见。 没有杀掉那人之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那人道号,贫道并不清楚。”云瞳自觉将情报分享出来,“只知,这一伙人,以鬼面具为标志。”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符纸,垂头将其按在额上,即刻又将符纸递给了容晴。 这符纸,名为回影,可将修士所想之事物暂时记录。 容晴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长指按着符纸压在了自己额上。 想要看到云瞳当时的经历,使用回影符,这是修界公认的最安全的方式了。 视野中所见的茫茫海洋,应是南海的某处海域。 下一瞬,一道乌色长枪,远远投掷而来。 其速度之快,一道剧烈的音爆声在海面上骤然响起,犹如闷雷。 云瞳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面对近在眼前的枪尖,躲,来不及!那就只能尽力去挡了。 双手极快的掐诀,召出储物袋中的法器。本命法宝太过重要,因此,一般修士都会收藏许多辅助用的法器在储物袋中。身家丰厚的修士即使是用作防御的法器,也有许多种以应对不同情况。 容晴不知道云瞳的资产如何,只见云瞳召出的法器呈盾形,法光并不明显。 靠肉眼,是辨别不出法器品阶的。唯一检验它的道理,便是实战效果。 能挡住吗? 乌色长枪枪尖带着锐意与杀机。还没有完全抵达云瞳的防御法器,其绝对速度与力量已经逼迫得盾形法器法光大亮。 越限了!云瞳半是主动半是无奈地一口精血向前喷出。刚刚好喷在了开始冒出缝隙的盾形法器上。 这精血甫一接触,便极快地被缝隙吸收了进去。好似有张大口在法器内贪婪地吸收着。 长枪的攻势顿了一刹。 挡住了?云瞳眼中泛起狂喜。甚至来不及心痛损坏严重的法器。 法器没了还可以再买,命只有一条啊。 对方绝不可能是元婴修士。若是元婴,要杀他轻而易举。而这乌色长枪所带的气势,令他的经脉都在隐隐作痛,这绝对是高阶大术。 众所周知,拥有高阶大术的修士,都很不凡,或是实力,或是背景。 对方究竟什么来头?! 不管如何……施展这么一个高阶大术,剩余的灵力,绝不会超过五成!想要再次用出,不可能。即使以法器破碎作为代价,但是云瞳接下去的赢面并不小。 似是猜出了云瞳所想,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原本隐隐停滞的长枪乌芒暴涨! 不好!云瞳双目圆睁,手诀亟亟变化,想要再往盾形法器上打出一道防御术法,即使耗费大量灵力也顾不得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他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脸色迅速苍白。虽说盾形法器不是本命法宝,但与主人间也有着紧密的灵识联系。乌色长枪陡然爆发所带来的巨大压力,还没有显现在盾形法器上时,就已在云瞳身上显出征兆。 鲜血喷出后,随着云瞳变得惨白的脸色,原本因为精血哺喂而消失的缝隙再度出现。这回,云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缝隙越变越大,一息不到的时间,整个盾形法器炸成众多碎片,最大的碎片也不足巴掌大。 炸开的法器碎片犹如放烟花一般,朝着各个方向疾飞。云瞳完全顾不得心疼。因为这乌色长枪,在扎破了他的防御法器后,气势如虹,仍在前进! 正在此时,手诀一转,一道金色巨网蓦然出现,挡在了云瞳和长枪中间。 云瞳死死盯着长枪。盾形法器是他最常用也是最好的防御法器,损失了这个几乎就是损失了大半身家。可是,盾形法器的炸碎,也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来施展他的防御术法。 疼痛?身为结丹散修,所经历的战斗数量远远超出一些宗门蒙受祖荫的废物,不是能引起昏厥的剧痛,大多都能强行压制,保持冷静。法器损毁对他的影响不小,但这绝对不能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应对。 修士斗法,争分夺秒。有时候,时机就在那转瞬即逝的某刻。 “保命之法,仅是这点吗?”传来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云瞳的视野中,硬生生出现了一个带着鬼面具的赤足大汉。他身材魁梧,墨发披散,浑身气势极为迫人。 最为特殊的是覆盖住他整张脸的恶鬼面具。乌青面色,额上顶着三只长角。其中两只角对称,稍短一些。位于眉心的角,最长,其上还有螺旋纹路。这三只角的尖端处极为锋利,泛着冷光。更诡异的,则是这张面具的眼部。眼部并非镂空处理以露出其主的眼睛,而是属于这张面具自己的眼睛。通体幽黑,只在眼中央有一道如针的细瞳。在它正对上修士的眼神时,其诡异仿佛要骇去对方的心神。 在其下的是它扁平的鼻子,和突出四颗獠牙的阔嘴。 这张面具一出现在云瞳的视野中,就夺去了云瞳所有的注意。因此容晴在察看回影符的时候,观察到的这张恶鬼面具,各种细节,极为清晰详细。 就在云瞳注意力都不受控制地被恶鬼面具吸引而去时,两道极为强力的术法,终于,正面撞上! 乌色长枪枪尖扎上了金色巨网中的空隙。 这金色巨网上的大量空隙,都非常的大。似乎这乌色长枪穿透过去都绰绰有余。可是无形的阻力却是牢牢地锁住了枪尖,让乌色长枪暴涨的攻势再度停滞。 针尖对上麦芒!一攻一守,爆开了巨大气流。受了内伤又耗费了大量灵力的云瞳,因着离对撞处太近,直接被这爆开的巨力推得远远的。 云瞳也不傻,这个时候,顺势就跟着这股力道,身体远远抛飞开去。只是注意力还持续观察着金色巨网和乌色长枪灵力纠缠之处。 乌色长枪被一阻再阻,又无其主人后续灵力的跟进,在炸碎了一防御法器,又搅碎了云瞳极强的一道防御术法后,终是功成身退,逐渐消弭…… 看到这,云瞳也不免松了口气。总算,总算解决了这道高阶大术。 他死死盯着那赤足大汉。还有什么招数?被恶鬼面具完全覆盖住脸的修士根本无法判断他面具下是什么神色。 云瞳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止住,在被那股力道抛飞的过程中,他看着赤足大汉在自己的视野中越来越远,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这是放弃了? 这个念头升起得很不合事宜。云瞳本不是这般天真的修士。无他,只是这个赤足大汉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而那陌生的高阶大术又给了他太多的压力。 下一刻,云瞳的足踝似是被什么长了刺的藤蔓狠狠裹住。 果然来了! 赤足大汉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去。 云瞳咬牙,他体内还有三成灵力,足以施展一次逃遁之法。 打不过,那就逃!这没什么丢人的。 他一咬舌尖,就想逼出一道舌尖血,加速遁术的施展。 蓦然,他陷入一阵冰凉。仿佛有一个人,在背后环抱住了他。 这是什么术法?这个念头刹那而过。因为他的视野变黑了。 不止是看不到,更为可怖的是,五感在消退,灵识被逐步禁锢。 会死。 会死!! 云瞳首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大恐怖。再不拼,就没有机会了。 丹田处一方小印悬浮着。这小印极为精致,没有散发任何宝光。但任何修士见到它,第一感觉都是,此物不凡。 此刻,它骤然消失在丹田之中。 “咦?” 赤足大汉明明在极远处,可这惊疑声却近在耳畔。 一道虚影突然出现在海上。 生活在海边的凡人,已对海蜃现象习以为常了。可这场景,绝不是什么光线的巧合。 “白、石、观。”虽然眼睛被面具遮住,可这完全不影响赤足大汉的视觉。他一字一字地念着。 云瞳感受到熟悉的晕眩感,心下已是十分的安定。这保命之法,从来没让他失望过。这回他也一定能逃出生天。可随着赤足大汉的话语传来。云瞳心中却是掀起了翻天巨浪。 他居然认得这上面的字! 要知道,他云瞳可是白石观主人,才能从那方小印上得知这个名字。因为那字,太陌生,也找不到原型。 不论云瞳心中如何震惊,这道观虚影出现的时间极短。在其完全消失之前,云瞳早就被传送离开了此处。 第三十一章 赌斗 容晴眼神复杂,放下了按在额上的回影符。 云瞳所记录下的这一战,只有十息多一点,可里面的内容,却让她极为重视。 容晴并不确定,云瞳所说的他不知道这鬼面修士的来历,是真是假。可是,有一点,容晴可以确认,那就是这鬼面修士,是金丹修为,且是金丹期修士中的巅峰。 其施展高阶大术后还留有余地,且最后施展出的诡异术法,因为是由云瞳所记录,容晴也很难判断,但是那剥离五感的效果,非常惊人。 而且施术过程中,云瞳根本没有察觉,以至于不能防备。这就厉害了! 那鬼面修士并没有施展任何手诀,莫非是借助了某种厉害的法宝? 容晴细细回想,可完全没有头绪。 她并非擅长斗法的修士,对此的了解,寥寥无几。 若说是某些大宗门,它们的成名术法,容晴还有可能听说或者亲眼见识过。但把场景切换到这偏僻的南海,且还是散修之中,她就无从判断了。不仅是最后的诡异术法,还是前面出现的那杆乌色长枪,她只能依据气势和效果判断,确是某种高阶大术,但其来历名称乃至解决之法……她都不知晓。 容晴心下轻叹,在斗法一途上,她所欠缺的,实在太多。 “余道友,可有什么想法?” 对上云瞳疑问的眼神,容晴没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也没听说过这两种术法。但是他是金丹圆满的修为,也差不离了。” 闻此,云瞳不是不失望。他猜测余容来历可能也不小,还以为能有什么高见,没想到,是一问三不知。 金丹圆满修为,即使鬼面修士有携带隐匿气息的禁制,可根据这十息的战斗,他也能判断出来。 “唉。如果能从术法,或者那鬼面修士的其他特征上判断出来些许有用的情报,对我们是极有益处的。”说着,云瞳又取出一张回影符凝神记录了片刻,递给了容晴。“这是我们白石观与那鬼面修士的弟子三次交手的记录。” 容晴见云瞳提供给她新情报,倒是有点高兴。鬼面修士这里没什么发现,说不定可以从其弟子身上找出些许端倪。 只是这一看,容晴沉下了脸。 回影符中确实记录了三场战斗。然而,不是一般战斗,是赌斗! 赌注正是那北部三州。 第一场是程恪与山行。一炼气后期和一筑基初期,整场斗法比较简陋。程恪所用的,当然是他那把标志性的飞刀。现在早已破碎,被容晴当垃圾收走了。而山行所用的法器,则是一柄拂尘。 容晴看山行施法速度并不慢,便知其基础还是挺牢的。炼气,筑基在容晴看来实在相差不大。互有胜败,是常事。 而这第一战的结果,山行赢! 容晴没有错过,程恪最后看向山行的那个怨毒眼神。 焰双倒是很了解这小师弟的性情,很快地安抚了他,便御器飞来。脚下所踏的,正是那小舟。 她抚着鬓边的鬼面具,一身艳艳红衣灼人双目。焰双捂唇轻笑,“妾身道号焰双,还请道友切莫手下留情。” 留情二字在她唇齿间极缠绵地道出。而在这话的尾音刚落,焰双便将手伸出衣袖,露出雪白的右手。一道手诀已然掐成。 “哼。”白石观这边派出的筑基圆满男修见此,反应并不慢。 他同时掐诀,一只巨鼎被他从储物袋中召出。原本不过巴掌大小,瞬间暴涨至半人高度,需两人合抱的大小。 焰双出手便是一道极强的攻击术法,他也不惧,对上便是,何须挡。 男修咧开嘴,满意地看向被巨鼎挡住的三根细长的红针。 若说一般人,遇到骤然出现的攻击,第一反应是极快地打出一道防御用的术法。那么与焰双一战的男修则认为,这种想法,大错特错。耗费灵力,去挡,同阶之修的斗法中哪有挡不住的。可是用掉的灵力在激烈的斗法中却很难有效得到补充。 一场势均力敌的斗法中,任何灵力的使用,都需要精打细算。 他此时召出他最常用的法器,直接操控着撞向焰双。 此鼎,极重。而在男修如臂指使的操控中,携着巨力径直砸向她。而被焰双操控着抢先一步的三根飞针则是完完全全地被笼罩在巨鼎的阴影之下。 男修仿佛要看到这三根飞针被巨鼎之力撞得四散的场景。对这专门加强了硬度的法器,男修有着极强信心,甚至有闲心看看焰双的笑话。 然而,这一看之下,却让男修心中生奇。 只见焰双一张芙蓉面上,红唇轻勾,也是极有信心的模样。一双美目似笑非笑地对上了男修探究的眼神。 不好!一阵古怪感觉在男修心上突然划过。 下一刻,一大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中一下喷出。胸膛仿佛被无形之物猛地砸了一拳,一个巨大的凹陷出现。 男修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眼前是蓦然出现的三根细长红针。 怎么会?!男修心中疯狂咆哮。 这下,他也明白过来了。巨鼎并没有如他信心满满一般轻易将那红针压制,反而,反而是被捅了个对穿!巨鼎上本就不明显的法光这回是彻底黯淡了。 明白这些,只需要一息。而这个一息,足够那三根细长红针追至他的眼前。 “够了。”云瞳一声轻叹,“第二战,我等认输。” 男修濒死前的强烈恐慌才刚刚升起,一道柔和的力道将他稳稳接住,慢慢缓了他倒飞的速度,直到将他停在了远处。 男修呆住了一息,才猛然涨红了脸,双膝一跪,痛苦道,“师尊,是峰从让您蒙羞了。” 云瞳却是朝背后摆了摆手,只让峰从自己消化这场战败。 三根细长红针随着云瞳突然闯入战斗中,被迫停在了云瞳面前。 筑基和金丹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至少云瞳只是云淡风轻地一摆袖,那来势汹汹的红针,就不得不被压住。 前进不得!焰双是红针主人,任凭她如何催动灵力,连连操控,只觉陷入了压迫力极强的淤泥中。 金丹,这就是金丹!焰双没觉得挫败,反而被燃起了斗志,眼神火热地看向云瞳。不久的将来,她也将迈入这一境界。 第三十二章 第三战 焰双脸上不见馁色,指尖轻划,点点红色荧光出现在她修长玉指间。足下小舟随着她的驭使极稳极流畅地飞回了他们这一方所在的阵地。 一胜一负。云瞳示意着自己大弟子上前。这最后一局便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了。 岭扶神色沉稳,平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极为明亮。他遥遥看着对面同样沉稳的鬼面男子一言不发地凌空飞来。结丹初期对结丹初期。岭扶不觉得自己有弱于对方的地方。 “道号岭扶。” “道号钟丘”鬼面男子显然也是那与云瞳一战的修士的弟子。与其师尊不同的是,钟丘脸上的面具稍有不同,只有眉心的长长尖角,并无额上对称的副角。且相比其师尊,他身材修长,手腕和足间都绕着细细的沉香珠串子。 声音隔着他的面具传来,异常清晰。 岭扶在观察着钟丘,云瞳同样也是分了很大注意力在其身上。 无他,就从外在装扮上,钟丘是与其师尊最像的一个。 程恪仅仅炼气期,并无任何相关装饰。焰双筑基期,在其头发上有个小的鬼面具。而钟丘的恶鬼面具则是大小模样都几乎和他师尊相同。 云瞳心想,这是他们这一师门区分弟子修为和地位的方式吗?或是与其修炼的功法有关? 如果能从钟丘身上看出一些这一门的独特能力,就算输了赌斗,也收获不小了。云瞳紧紧盯着处于斗法中心的两人。 在那一战后,云瞳好好在识海中回顾分析了斗法中的种种细节。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他挫败的结论:若无白石观,他云瞳这个自开一门的金丹修士将会在十息内被另一个同阶修士轻易打败。 一个高阶大术就逼得云瞳自顾不暇,又是血祭法器,又是防御秘法。而另一个紧接而来的高阶大术,则迫得他动用了真正的保命之物,白石观。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有向那鬼面修士发出任何一击吗?云瞳苦笑。 差距,这就是差距。但……短时间,也没有太多办法。云瞳每次不到命悬一线的时候,绝不动用白石观。因这白石观从未让他失望过。因这白石观,一旦用出,其强大的隐匿传送本事,足以令对方修士眼馋不已。 这场赌斗,是鬼面修士那一方主动提出。各派三名弟子,三局两胜,赌注便是那径国的北部三州。 云瞳听闻赌注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北部三州莫非有什么隐秘。毕竟径国灵气断绝已久,又无任何于修士有用的特产。若无目的,不会有修士对此处感兴趣。鬼面修士这般强大,不应该会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此处才对。 要知道,云瞳还会经常来往于沧流洲和径国之间,不过是因为他本就出身径国,所收弟子,也大多是径国人。再加上他本身还在径国留有一段红尘事。纵是如此,他的三大亲传弟子,都非径国人。 径国要出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太难。且灵根品质都不怎么样。再三考虑下,云瞳还是尽可能收了那些出身径国的孩子,作为记名弟子。 云瞳对于径国,还是有那么一份情意维系着。只是随着他修为愈加高深,这份情难免就有些淡了。北部三州,能不输他也不想输,但是若是真的败了,他也不是输不起。径国出不了资质足够优秀的修士,注定了,死路一条。云瞳心道,我能护径国一次,难道此生此世都得护着么。恐怕……这次都难了。 高阶修士的直觉普遍很准,看着岭扶与钟丘随着距离拉近,彼此都是瞬间出手,毫不来情,云瞳心中闪过不妙的感觉。 这不妙之感,来得突兀,却强烈! 只见钟丘扯下左手上的一条沉香木珠串,状似随意地向前一抛。 速度极为惊人,眨眼间就直逼岭扶面门。 岭扶对此岂能没有准备。并不言语,一张褐色的纸符,蓦然出现在他面前。结丹修士要取出储物袋中的法器符箓等物,极快。几乎心念一动,便成了。 褐色纸符只有巴掌大,尺寸看着很是古怪。并非常见的样式,反而近乎正方形。这纸符甫一出现,岭扶的灵力就极快地触发了上面的符文。符文随着灵力流入,彼此间相互勾连,仿若活了一般,散发着明亮的法光,一下子从寄居的符纸上脱离,挡在了岭扶的面门前。 原本不过巴掌大的符文,随着其沟通灵力,脱离符纸后,蓦然放大成巨网一般,将岭扶牢牢遮住,即使是岭扶,在此保护下也生出了安全之感。 修士之间很早以前就有个共识:财侣法地。缺一不可。斗法之间的灵力必须要精打细算,那么一些必要的功能,如进攻、防御、控制等,除了本身要学习相应的术法外,也可用法器、符箓、禁制等来替代。 正如岭扶所使用的符箓,防御效果极好,所耗费的灵石,很多。若非是这么关乎白石观脸面的一战,他也舍不得用出。但在这一战中,岭扶觉得值。触发符箓所需的灵力只有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一丝,那么节省出来的灵力足以他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岭扶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钟丘,隔着符箓化出的巨网,隔着因为多次斗法而暴烈起来的海风。“我很久没有碰上,值得一战的同阶之敌。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钟丘的面具并非镂空,这回也没法和岭扶来个对视什么的。岭扶自然也不知道,在面具之下,秀丽的容颜上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珠串上的木珠不大,却携着风雷之势。在临近符文之时,陡然化作黑色烟气。然而不止于此。 黑色烟气化作一颗隐约的狮头,狮脸狰狞痛苦,咆哮间猛然撞上了巨网。 木珠所化的黑色烟气本就不大,拟出的狮头更是小得可怜,可当狮头真真正正抵上之时,海风骤然凝滞! “不好!”云瞳双目圆睁,迈步在峰从和山行面前一阻。 下一刻,在巨力碰撞中心弥散而来的冲击波无情地向四周打去。 “轰——” 众人脚下尚算平静的海面只是被这冲击波溅射到一点,所带出的反应,是云瞳等人远没有料到的。 海浪腾空而起,几乎要舔到他们的脚底。炸开的水雾如下雨一般在半空中乱洒。 云瞳算是体验了一番,自然对这冲击强度大致有个数。隔着道袍,胸膛还有一阵刺疼的麻意。 境界越高,每一个小阶段之间都是天差地别。可这结丹初期的,明显也有不弱于他的实力。 巨网果然在这惊天一撞中,如泡沫般溃散了。 然而,狮头耀武扬威般前冲时,另一道黑色烟气蓬然炸开。一只蛇首隐隐成形。其中阴冷眼神却是非常明显,令人望之心寒。 既是珠串,珠子自然不止一个。 “不!!”云瞳眦目欲裂。 第三十三章 兽首 “蓬” “蓬” “蓬” 一连串极轻微的炸响声。 剩余的珠子接连化作乌黑烟气。兽头在烟气缭绕中成形极快。俱是狰狞兽面,其上的一双双眼睛,似有真实眼神一般,只需看人一眼,便有无尽压迫。 狮头当先穿过逐渐破碎的巨网。这防御符文已是被巨力崩坏,逐渐崩散的光芒不过是徒有其形,连轻微的阻碍也做不到。 其后便是那阴冷蛇头,半透明烟气下,蛇嘴中的尖牙如带着寒光一般,半隐不露,可让观者更为心悸。 再之后的便是新化作的狼头,此头极为奇异,原本应是乌黑烟气化作,可在成形的那一瞬间,脱了墨色,赫然形成了雪白。这狼首并无任何凶煞之意,也无阵阵呼啸之声。沉默安静地紧跟在后,只是,若说威力,可能不凡。 沉香珠子一粒粒化作虎头,狐首,鹰头……每完整形成一头,便有极强气势席卷周遭。 然而,这还没完。 随着众多兽首急速飞来,在其上方,各有一道极细烟气上升,纠结在一起。隐隐勾勒出一巨大轮廓。 “难不成,还要形成什么怪物不成?”山行白着脸,强行压下胸口凝滞的气血。他的修为在此处,是倒数第二低,虽说有程恪垫底。可是,在这金丹修士的斗法之间,他插不上手。而且,尽管差了一个境界,山行并非什么都看不懂。 这第三战,恐怕也是要输了。 他们散修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宗门子弟的不能用高阶法器的迂腐之见。这又不是过家家般的切磋。散修之间,一旦斗法,多是生死之斗。只会嫌自己所用的符箓法器等不够高阶。看上了什么,抢来便是。若是被别人劫杀,能跑掉,就是自己的本事。若是没能守住,乃至于身死,就是自己太弱,只能怨自己。 因此,山行看到这极强的沉香珠串,除了羡慕畏惧之外,心中还生出了难以压制的贪婪。这贪婪之意,仅只有一丝。 他是有心肖想,也没那个本事夺得。 岭扶含在嘴中的一口血猛地喷出。将将好,把最先逼近的狮头阻住。 这一口血,极浓,被喷出后,并不散开。仿若凝固的血块漂浮在岭扶面前,生生止住了狮头的前进。 血?钟丘凝神看去。 不。是血中的某物。 血雾变得极淡,仿佛内部有一张巨口在猛地吞吸。岭扶吐出的大量血液不过是滋养其物的补品罢了。随着血雾逐渐消弭,其内的东西则彻底显露了出来。 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丹丸,极快地旋转着。将全身染成血色,让人无法猜出其原本之色。此时,它每一转便弥散一股奇异之力。这奇异之力,似有卸力的作用,一层层将冲来的乌黑烟气的速度削弱。丹丸本就旋转得极快,这也导致了,一一临近的兽头猛然降速。 极快速度所携的威力,就这般被削去了九成。 见此,云瞳稍微舒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首徒还有这般强大诡异的特殊法器。连他这个师尊都瞒着,想必是极强大的保命之物了。他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虽说,修士之间为了宝物彼此杀戮不休,但师门之内对此还是颇为忌讳的。他白石观一门,不说师徒同门之间有多情深,只说没有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糟心事,便好过其他一些所谓的大宗门太多了。 “接下来,让我看看钟丘道友,还有什么别的本事吧?”岭扶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钟丘。这珠串所化兽头逼出了他真正的保命之物。此战,他绝不留手。 钟丘并没有回答,掩于面具下的神情外人无从得知。 岭扶一声冷哼,双手同时掐诀。峰从和山行二人见大师兄如此熟练地双手同时掐不同的手诀,眼中俱是露出羡慕之色。 同时掐不同的手诀,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练成的。这需要施术者对灵力的操控细微到毫毛的程度。不仅如此,对术法、对经脉也有要求。若他们二人也能学会,在同阶斗法之中可谓占尽优势。 “召引,在地之火。”岭扶轻喝。 场中温度陡然升高。一轮火圈随着岭扶食指一画,逐渐浮现。没有首尾,只见温度极高的火焰在圈中循环游动。其色,褐色。过高的温度,灼烧着空气,令观者只觉空气如水波荡漾。 这火行术法仅仅刚一出现,便有不俗威势。然而这还没完。需知,岭扶可是双手同时掐诀施术的,另一道术法也已出现,几乎不分先后。 “通明指。”食指中指并行,向前狠狠一点。 一道半透明指印如猛虎出笼,一下跃出。与岭扶手指逐渐脱离的过程中,指印迎风而涨,原本不过是正常指印大小,几乎眨眼间,便长大成半人大小。指印笔直前进,所过之处,传来轰轰之声。 岭扶保命之物令云瞳惊讶,可现在所用的术法,皆是白石观收藏的术法,威力不俗。钟丘会如何应对?云瞳紧盯着战况。 不同于云瞳的保守看法,岭扶自信这两道术法,必定能让对方应对不暇。 “火引术和通明指,虽非高阶大术,但纯粹从威力上讲,已是接近了。更何况我同时打出,你,难以接下。若要接下,必要消耗你的灵力或是法器符箓等物。而我到时,灵力储备仍然足够。哪怕你有何反击手段,我都能挡下。” 岭扶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事实已然证明,即使强如沉香珠串这般的奇特法器,他的防御宝物都能挡下,更可况同阶的术法。都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各方面其实相差不多。若有超出,大多也是依仗外力。 钟丘如何应对? 他的双手仍是垂下,自他抛出沉香珠串后,就保持这个姿势,再没动过。 这个时候,面对来势汹汹的两道术法。他似乎,也没有任何抵抗的举动? 这是,要放弃了吗? 看到这里,余容下意识觉得不会。 当时的云瞳,同样如此。心中的不安感,到了此时,浓郁得他想立刻叫停。可,斗法之间最忌分心……云瞳袖中藏着的右手指尖捏着一张淡色符箓。若是岭扶有性命之忧,他会立即动手。 第三十四章 差距 岭扶是他云瞳最早收下的弟子,也是他用心最多的。将来,有那么一天,他会把白石观观主之位传给岭扶。 所以,他不能让岭扶折在这里。赌斗,输便输了。大不了,他们白石观一门,可以退守沧流洲。本来径国就对他们白石观一门,就是可有可无,宛若鸡肋。沧流洲才是他们的根据地。洞府,资源尽皆在那里。 舍小保大,在云瞳心中,计较得分明。 岭扶面带得色,火引术与通明指距离钟丘已极近,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 “再不应对,你可死定了。” “此话,”钟丘这回终于出声,“同样赠给岭扶道友。” 悬停在岭扶面前的珠串所化兽头,此刻又有了动静。每一颗兽头上都有烟气冒出似要形成什么,而现在,宛若实物的龙首,赫然成形! 这栩栩如生的龙首刚一成形,便张开了嘴,一道龙啸声,如同炸雷,响彻海面。 “唔。”岭扶闷哼一声,他距离龙首最近,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大,血丝从他的双耳中缓缓流下。 然而,不至于此。 自成形之时,龙首便往前冲去,在那丹丸的奇异之力削弱下,速度,竟也不慢。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它原本的速度,又是何等惊人。随着龙首往前,其乌黑烟气逐渐形成龙身。仿佛是开了一道连接不可知之地的大门,黑龙正是通过此门从不可知之地降临于此处。 岭扶双眸一缩,一股强烈的危机之感令他头皮发麻。他双眼之中,已然清晰看到对面的钟丘面前突然浮现了一张巨大鬼面。这鬼面,与其脸上所遮面具模样一般无二。两道威力极强的术法在猛然撞上那鬼面后,竟然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不,不可能!”岭扶状似疯魔般低吼着。可手中却一点不慢。 这丹丸的作用,既然还不够,那他就再加上一些。 三张符箓被其抛出,齐齐发出灵光。每张符的符文都化作球形,将岭扶包裹,一重紧接一重。三张同时用出的结果便是岭扶的身影仿若湮没在金色巨茧中,让人难以看清。 一只青铜钟不过巴掌大小,被召出之时,显得精致玲珑,在岭扶低声念着口诀的同时,体型暴涨,在其头顶化作巨钟,钟口朝下,将岭扶连同金色光茧一同罩入钟内。 “三张金盾符,加上我的法器一齐保护。我能挡下。”岭扶虽是这般想着,神色却不敢有半点放松。 长长的龙身优雅地游动,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了钟上。明明是烟气化成,可携带着的巨力,肉眼可见地将钟身压出了明显的凹陷。 一只龙爪紧紧抓住钟顶。龙首垂下,对着被紧紧缠绕的巨钟,又是一声龙啸。 “糟了。”岭扶面色一白。终于明白,自己出了一个烂招。 原本,龙啸声就已让他伤了耳朵。这回他将自己置于钟内,龙啸声透过钟壁,全部聚集在狭小空间内,重重叠叠,回荡不休。 “噗——”大量的血不受控制的从岭扶嘴中喷出。脸色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他暂时什么也听不见,更糟糕的是,他的识海也隐隐被震伤了。 这也不怪他,实在是斗法过程中间不容发,众多防御手段几乎是下意识用出。只是岭扶,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这诡异黑龙,其声音竟有这般强大的威能。 青铜钟骤然撤去,黑龙顺势将其包裹得更紧密。那三道金色巨茧在龙身的绞缠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啦声。 呼吸之间,最外层的光罩已破了开来。 金盾符是他手中最好的防御符箓了,岭扶快速地又抛出了几张防御符箓,一一激发后几乎是凑数用的,眨眼间就在龙身的挤压之力中化为虚无。 见此,岭扶没有失望,这只是用作拖延罢了。这个时候,顾不得保留灵力,他又同时施展了火引术和通明指。俱是往龙身上打去。 而钟丘远远凌空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岭扶极力应对着他的法器。 差距。云瞳看着这一切,心都在滴血。这就是明晃晃地宣告,双方实力上鸿沟般的差距。即使是相同修为,鬼面修士一方都可轻易压制白石观一门。 钟丘只是召出了自己的法器,就能让岭扶忙于应对。这个时候,钟丘若是再补上一道攻击术法,足以让岭扶迅速落败。但是他没有。就好像猫逗弄着爪心的老鼠,关键在于享受其中的乐趣。 “够了。”云瞳无奈地闭上眼,“第三战,我等认输。” 岭扶伤了耳朵,并不能听见云瞳的话语,见云瞳突然迈步到了他的身前,而黑龙骤然溃散成乌黑烟气,这才明白,白石观的第三战,又认输了。 周身极强的压力一下散去,岭扶仿佛还没回过神来一般,喃喃道了声“师父”。 云瞳站在岭扶身前便是将其护在了身后,他没有转头看岭扶,只是抬手摆了摆,示意岭扶不必再多言。 云瞳大可以等到岭扶实在无法抵挡,命悬一线之时再认输。可是……哪还有这个必要。云瞳心中苦笑不已。打算着能够多了解些对方的手段,可是真正损耗的却是自己这方。法器破碎,符箓消耗,甚至于门下弟子或多或少受了重伤。再斗下去,简直亏大发了。 “希望你们能遵守诺言,不要跨过北部三州。”云瞳深深地看了对面那三名修士。 “嗯。”钟丘敷衍般地点了点头。 似乎随时都能打破约定,南下径国其他各州。白石观一众见此就算心里再如何不爽,也只能强行压下。 “我们走。”云瞳冷声道。带着岭扶、峰从、山行三名亲传弟子远远离开。 到了这里,回影符所记载内容,已是全部结束。 容晴松开按着符纸的手,神色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言语。 她有想过,白石观一方实力不及那鬼面修士一众,可是没想到,这个差距,非常大。 单对单,白石观的人毫无获胜之算。 这样的合作…… “余道友,可是变了心意?”云瞳挑眉。“我等大可一走了之,可余道友不同,他们必定杀你。” 第三十五章 沧流洲 容晴意味不明地轻哼。白石观和她现在的境况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嫌弃谁啊。 “真人说笑了。”容晴抬头,“合作之事既已谈成,我不会轻易反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双方的差距,不用我言明,真人最是清楚。” 容晴淡淡讲道,“既要缩小差距,不外乎两点。削弱对方,增强己方。前面我已同真人说了,我有可找到对方渡劫之地的禁制。再配合我的护身剑意,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至于增强己方......”容晴看向云瞳,“我有短期内达到筑基期的方法。只是急需一灵气充裕的地方。这一点上,不知真人可否助我?” 径国灵气断绝,容晴又不想消耗体内来自于不可知之地的精纯到极点的灵气。那么,求助于盟友,倒是个好方法。 白石观一门自有其修炼的灵气来源。平日里的修炼之地,绝不在径国。容晴想要找寻,当然可以离开径国探寻四方。可她所剩灵力不够她如此挥霍。御器飞出径国后,面对茫茫大海,若是那灵气充裕之地在极远处或是某隐秘处,那容晴面临的处境就很糟糕了。 云瞳对此不置可否,沉默了言语。 容晴不知他在计较些什么,总之现在极为耐心。 书房内一时间颇为寂静。修士呼吸近乎于无,不动的情况下仿若沉石。 “灵气充裕之地,确实有那么一处。”云瞳缓缓道。 容晴微微凑近,作出倾听姿态。 云瞳身旁的山行闻言,自是察觉到了自家师父所作的决定。有些紧张,又莫名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一处地方,名为沧流洲。” “位于径国以南的海域中。此洲之大,远远超过径国疆域。更奇的是,它在海上漂流不定,如若没有信物,绝无可能进入。” “喔?可有外来者闯入过?”容晴颇感兴趣。 一般说着外来者决计不可能进入的话,到最后都会啪啪打脸。 云瞳斜眼,“从未听闻。” “若是大能修士亲临,能否发现?” “多大?”云瞳心想,这么杠的么。 “化神以上?” “沧流洲并无化神大能。凭化神修士的手段,沧流洲的隐秘想必不需多久,便能破解。”云瞳说道,“不过至少现在,关于此洲的奇特之处,尚是一个未解之谜。” “沧流洲洲内,灵气绝对充裕。我等若非受天生资质所限,修为肯定不止于现在这个境界。”云瞳苦笑,“贫道三名亲传弟子,皆来自于沧流洲。俱是双灵根的资质。凭借贫道这样的微末本事,都能招到双灵根弟子,余道友可以推算......单灵根资质在沧流洲中,比比皆是!” 单灵根在修界中可是最好的资质了。若非大宗门,不可能收到这样的弟子。想要单灵根修士达到比比皆是的地步......简直做梦! 容晴脸上隐隐浮现的不信,自然没逃过云瞳的眼睛。 可事实就是如此。好似径国所有的气运都转到了沧流洲上,一个灵气断绝,一个却是修真天才源源不绝。这其中的差异,即使云瞳,本该早已习惯的他,心中惊异。 “真人所言,我信。”容晴问道,“真人带外人进入沧流洲,没问题吗?” “按理说,不可。”云瞳笑了,“可不论是在俗世还是修界,凡是规矩,都有其漏洞可钻。” “我白石观一门,在沧流洲有名字有洞府。要带外人入洲,是有这么一个法子。”云瞳眼神一闪,“端看余道友愿不愿意了。” “愿闻其详。” “只要余道友成为我白石观的弟子,即使是以记名弟子的身份,也可保证余道友入洲,而不受驱逐。” 容晴听后,一时间没有回答。 云瞳忙道;“只是记名弟子而已。这般权宜之计,想必余道友的师门不会太过计较。” 修界中,按理说,是不能改投他门的。可总有那么些例外情况。比如,弟子的资质实力太过优秀,需要更好的容身之所。这时候成为大宗门的记名弟子,便是一个很好的方法。虽不是正经弟子,但彼此间,却是有了那么一份香火情。 “真人说得不错。”容晴慢慢道,“师门确实没有限制过我不能以记名弟子的身份拜入他人门下。” 她轻笑着。有点意思了。 “可以。此事我答应了。”容晴看向云瞳,“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前往沧流洲。” 云瞳松了口气:“随时可以。沧流洲只是限制来者的身份,并未限制时间。” 云瞳这句活说着无心,听着却有意。 容晴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住了。 她有预感,此话,与沧流洲的隐秘有很大联系。 “等我一个时辰,然后便出发。” “可以。”云瞳状似淡然地点头。实际上,他已经着急得不行。 一个时辰,说来也不长。但他总怕有什么变故。带余容前往沧流洲,实在是冒险之举,可若不是被鬼面修士那群人逼得颜面尽失,甚至连他护身之宝都被觊觎,他也不会行此险招了。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自他还是个练气小修时,就已明白。成为金丹真人,广收门徒已久,倒不如当初杀伐果断。云瞳心内自嘲。抬眸凝视着容晴,“我等师徒二人,就在此处,等余道友回来一同出发。” “多谢。”容晴也不多说废话,躬身对着云瞳一拜,径直走出了书房。 一出大书房,便见云浓伫立在拱门下。 拱门上郁郁葱葱的扶疏投下一片阴影。云浓就落在这片阴影中,然而其容色却没被遮掩半分。柔软菱唇仍旧鲜艳,漆黑双眸依旧如水。 听得房门的动静。她很是警觉地看了过来。速度之快,仿佛她从没移开过视线。 容晴对上了云浓的双眼。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书房内,是代表修界的人。而书房外,分明是她已经熟悉了的俗世。一门之隔,却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已经谈妥了。”容晴先开口。“一个时辰后,便同你们一道前往沧流洲。” 此话,容晴不觉有什么问题,却见云浓双眸猛地睁大。 这神色变化只是一瞬,便被早慧的云浓压下了。可这怎么瞒的过一直注视着云浓的容晴的双眼。 哪里出了问题?容晴默默回想,时间?还是地点? “是。”云浓笑得有些勉强,“云浓知道,以先生的本事,自是能得到师父的认可。” 她见着容晴不置可否的表情还有点头离去的背影,默默咬了咬唇,莲步轻移,柔软的绣鞋落在石板上几乎没有声响。云浓停在了房门前,轻轻扣响,“弟子云浓,求见师父。” “进来。”门内传来山行冷淡的声音。 第三十六章 手诀 角落处还有许多碎砖堆着,可院门口已是修整得很干净了。 容晴一手拎着鸟笼子,那只黑色八哥在里面偶尔转转头,却很少发声。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衫:重新套了件新的黑色外袍,整洁得体,露出的衣领袖口也是雪白无瑕。很好。 容晴抬手扣了扣门环。 只听院门打开,发出明显的“吱呀”声。 容晴纳闷地偏过头去。 面前的院门没有动静,反倒是隔壁院子有了回应。 一位中年女子相貌平平,但举止很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容晴还不至于忘了她是谁。 是那个时候出现在独孤至身旁的侍女。 支姨屈膝向容晴行礼;“少爷请余先生入内一叙。” 容晴回头看看没有一点动静的钟秀家院门,想了一下,“可以。” 支姨脸上也多了些笑意,“余先生,这边请。”她领着容晴进入独孤至的小院内。 容晴一进院门,就见独孤至坐在他的轮椅上在院中央等着她。 不知道他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位置,容晴几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他。 “好久没见你了。”容晴感叹了一句。虽说离上一次见面也没几天,可这中间发生的事情,足以她感叹一句好久。 “不错。”独孤至附和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感同身受的事情。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容晴慢慢走近。支姨已经默默退了下去。 偌大的院内,明面上只有他们二人。 “自然是有事,才请余先生来。” “哟。”容晴挑了挑眉,“不叫小余了?” “今时不同往日。”独孤至摇头笑了,“某不是不知趣的人。” “随你。”容晴没在这上面纠结,虽说独孤至改了称呼,可两人话语间的氛围,却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究竟什么事?” “余先生,今日可是见了白石观的人?或者说,余先生可是修行之人?” 闻言,容晴神色一肃。 “你……应是凡人。”容晴现在可以清晰地从气息上感知出独孤至没有灵根,无一丝可能修行。“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容晴回想着与独孤至相识以来,对方的种种神秘之处。她知道他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可他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些。 关于修行的事,在径国这等地方,根本无从探听。 除非…… “因为,我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父亲。”独孤至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是嘲讽的笑,“他是白石观中人。” 容晴闻言,细细打量了独孤至的眉目。 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云瞳真人?” “不错。”独孤至回道,“看来你是连他也见到了。” 他一开始只说是白石观中人,并没有说其父乃白石观观主。容晴明白,他故意这么说,便是想知道,她的实力到底几何。现在看来,容晴的实力,便是他父亲也认可的。 独孤至和云瞳的面容并不相似,也是经他提醒,容晴才察觉出几分神似,想来独孤至的相貌更多是靠近他母亲。 “难怪。你对北部三州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容晴轻声道。有一个金丹真人做父亲,自己却又是个彻底的凡人,独孤至心中,肯定有不甘。 凡子从生到死的时间,在金丹期的眼中,不过是短暂的一生。 “是……”独孤至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似是在思考什么,终是下了决定,“父亲不常出现,我很小的时候,就希望做些什么,能让他多看一眼。” “可是你也知道,”独孤至看向容晴,黑色双眸中有细碎的光芒,“纵是我谋得了帝王之位,在他眼里,也根本不算什么。” 容晴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俗世权柄在云瞳眼里也太简单了,如果他想,随时都可以抢来皇位给他的儿子坐。 “所以,我何苦自找麻烦呢。”独孤至笑着摇摇头,“我原本不想在这上面下功夫了。可是,他做了一件事,让我娘很不高兴。” 独孤至的脸是正对着容晴的,只见他的左眼缓慢地眨了一下。 容晴沉默间,很是默契地打下了一道隔音禁制。 禁制一道,是容晴很有把握的长处。相比起明显的手诀,她掌握了几道心禁,可以不依赖手诀,只在施展时有细微的灵力波动罢了。仅是灵力波动,很难被猜出是用了什么禁制。现下所用的隔音禁制,便是她所掌握的心禁之一,非常实用。 “是什么事?”容晴缓缓道。 “我外祖家便是在汜州。我几乎是在外祖家长大。只这几年,和母亲来了睢城定居。北部三州出事后,遣了不少人去汜州打探,也托了不少朋友。可惜都是一去之后,毫无音讯。”独孤至轻声叹气,“我便知道,这都是无用功。我娘这段时日,一直郁郁在床。父亲很少来见她。” “你难道是想我与云瞳真人说一声吗?” “不。”独孤至嗤笑,不是对容晴,而是对那个父亲,“我是男人,哪里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如果,我能够修行,他自然会常来看我,顺带看我阿娘。既然我没有灵根,他也不会浪费时间。所以今天我请你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你能给我什么?”容晴非常直白地问了。她不太相信独孤至能给出什么有价值之物,尤其是对修者而言。不然,他那利益至上的老爹早就多看他几眼了。 “白石观。”独孤至漆黑双眸直直地盯着容晴,“我能告诉你白石观的隐秘。” “……我即将出发前往沧流洲,你所说的白石观,我能亲眼见到。”容晴双手环胸,“你的提议,对我而言兴趣不大。” “沧流洲的那个,可不是白石观。”独孤至双手紧握住轮椅扶手,身体微微靠近,“我没有去过沧流洲,但我去过白石观。那不仅仅是容身的道观而已,它是我父亲真正的宝物。如果我有灵根,他不会轻易就让我进去。我见过他操纵时候所施展的手诀。不仅如此,我还能告诉你白石观内部的一些情况。” 容晴微笑:“你不知道,就算有手诀,但没有经脉运行之法,根本无法操控。不过,”她话语一转,“我想先听听你的要求。” 容晴所说之话,半真半假。操控法器,最重要的,当然是经脉内灵气的运行路线,手诀只不过是辅助。但她没说的是,如果知道完整的手诀,还是可以推测出大半来。一般修士并不会在斗法中将完整手诀打出,那太慢了,也太容易被对手猜出。 “我的要求,便是收回北部三州。至少汜州得回到径国的掌控。”独孤至没有被容晴的话所影响。相反,她肯听他的要求,就足以说明,她对这个交易很感兴趣。“我并不想和父亲作对。但首先,我是个径国人。”云瞳真人可以对此无动于衷,但他做不到。 “朝廷将消息隔绝得很好。或许明日便是径国覆灭之时,可至少今日百姓们还能一切如常,心中毫无负累。”独孤至躺回了靠背上,一手支着头,如往常那般。他要说的都说了,容晴如何选择他也强求不了。“父亲有他的考虑,我也有我的立场啊。”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提的要求,正是我想要做的。所以,这交易该是我占了大便宜才是。我当然同意。只不过,我有个疑问。”容晴歪头,“为何这么信任我?一旦我成功,你的父亲失了护身宝物,你也会被他迁怒。” “我信任你,自然是因为你我是朋友,不是吗?”独孤至狡黠地看她。 难道容晴还能说不是么。她无语地抿唇。 “至于迁怒,你不必替我忧心。我是他唯一的血缘亲人,他哪怕再恨,也不会杀我。”独孤至只是这么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 容晴默默想着,恐怕你不知道,金丹期已有很多手段,能治得你生不如死了。我所认识的独孤至,难道是这样的傻瓜吗? 容晴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快要遗忘的一段记忆。“你说,派了不少人前往北部三州,都没有音讯。那两个学生呢?你请他们去了?” 当初,独孤至似是对董舒明宋长青二人有所请求,正好被钟秀的到来打断了。后来,容晴没再关心过这件事。她将夫子背回书院时,回想起来,也没有见到这二人。 独孤至诧异地看了容晴一眼,“你还记得他们?” “刚想起来。”容晴随口道。 独孤至淡淡一笑,也不知是信了没信,“既然余先生问起,我便告诉先生罢。某虽然是个凡人,还不良于行。可是知道了这等大事,怎会坐以待毙。我偶然得了一份不入流的秘籍,上不了台面。可是能把健壮男子炼成有炼气一二层实力的傀身。修炼之人能够保持神智清醒,只不过要付出寿元的代价。北部三州,似有无形之气,若是凡人之身,很快就被其抽尽生机而亡。只有这种消耗寿元的傀身,可以暂时抵挡住。不过也只能在外围活动,不敢深入。” 容晴眼神一闪,这个消息,云瞳是半点没说。他是不知情,还是知晓了却故意不透露? “北部三州最外围一带,还有苟延残喘之人,我的人把他们带回这边。还存活下来的多是二三十的青壮,只是生机损耗太过,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仅是外围便是如此,我不敢再派人深入内部,只好从父亲处借得了海图,希望能找出一条航线,可以将径国人送到南海北边。我从海图上看到,那里可比径国大很多,总有一方容身之地的。”独孤至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董舒明和宋长青,都是自愿修炼成为傀身,在海上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撑过十余日。” “南边不去吗?”径国以南的海域,容晴所知也不多。 “南边不能去。”独孤至摇头,“父亲说过,南边绝不能去。” “好吧。”想来径国以南的海域还要特殊和恐怖。不然不会使云瞳如此忌惮。 “余先生可是觉得某做这些事,有些傻气?” “不,我很佩服你。”容晴确是真心实意如此想的。云瞳,恐怕是失了真正的明珠啊。行至绝地,仍有争意,不论在俗世还是修界,这都是极可怕的对手。 她垂眸想了想,“我能帮你的不多,我手里有一卷功法,是炼气入门用的,内篇凡人修行不了,但外篇没有门槛。弥补不了傀身寿元减少的缺陷,可是给傀身添几分实力还是可以的。” 独孤至眼眸一亮,“某替他们,先谢过余先生恩情。” “这次交易,也不能只让我一人得好处吧。”容晴轻笑。灵识却是探进了储物戒中。她没时间把全部外篇默写给独孤至,而玉简等物独孤至等人也没有灵识可以察看。这时候,容晴当然是想起了那本凡人也可使用的万物书。将外篇拓印进去,独孤至等人随时都可以查看。 储物戒里的东西都被她分类齐整了,万物书也被她从程恪的储物袋中转移到了自己的戒指中,只是她从来没有用灵识探入过。 这一探,却是被禁制牢牢挡住。 其禁制的繁复程度,足以让容晴震惊! 第三十七章 容容 一般来说,越是繁复的禁制,其所含能量越大。 所谓繁复,并非简单的堆砌。而是在架构之中,各部分都环环相扣,精准配合。架构越大,其内核构造就越精密。布下不易,旁人想要拆解也极为困难。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要拆解,其计算之力,极为惊人。容晴见过流光剑宗的一部分宗门禁制,繁复精妙到极点。而万物书内部的防护禁制竟能与之媲美。 她自恃禁制一道,遇到这防护禁制,居然完全不敢下手。容晴脸色也不由得有些尴尬。贸然动手,恐怕要牵扯到万物书的自毁核心。 “怎么了?”独孤至问道。看着容晴变化了的神色,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是什么缘故。 “没什么,只是想到要默写给你,时间怕是不够。”容晴避重就轻。 “这倒是无碍。”独孤至笑道,“我虽然不受父亲看重,可还是有一技之长傍身的。只要这外篇不是很长,短时间内我能过目不忘。不然,我小时候不可能将父亲的手诀记得这么清楚。” “这就很好。”容晴松了口气,却是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若是独孤至能够修行,只怕将来成就远远超过云瞳。 她废话不多说,直接拿出纸笔,将外篇中的图谱默了出来,一边背着相关的口诀。独孤至则是凝神细听着。 虽是外篇,但这般讲解下来,也花了近半个时辰。 独孤至缓缓吐出口气,抬手拭去鬓角的湿汗,“现下,我都记住了。”朝着容晴点头示意。 容晴在心中默默赞了一声厉害。她的记性也很不错,但这是修行带来的变化。凡人若能做到这个,不止靠天生,还得平时勤加锻炼。 独孤至看到容晴的眼神,倒是解释了一句,“修行功法父亲并不禁止我看。所以一些功法上的用语,我是熟悉的。” “那也很了不得了。” 独孤至这回笑意及了眼底,显然容晴的夸赞让他很是受用。 他抬手比划着手诀。独孤至并不知道具体的灵气运行路线,只能完全临摹云瞳当时的手势,徒有其形。 可即使只有其形,对于容晴来说,也是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 手诀并不轻松,容晴越看越是心惊,继而心内苦笑。这些手势牵涉人体全部经脉,根本没法倒推。 容晴对于各种手诀都很熟悉,因此独孤至只需比划一遍,她便全部记下了。但最终,便宜没占上,容晴心中还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之感。 “白石观,究竟在何处,我也说不上来。”独孤至见容晴记住后,便依照约定,说起了一些与白石观相关的信息。“虽是一座道观,看着很是平凡,却处于一片黑暗中。” “黑暗?” “正是。”独孤至回想着,他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印象却很深,“除了观内燃着的烛火,再无半点光明。那烛火也很是神奇,长明不灭。我被父亲严令只能在观内待着,绝不能走出观外。所以我猜,观外是可以去的,只是去了可能就回不来。是迷失或是死去,我便不知道了。” “观内还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大体与普通道观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供奉的道人画像,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凡人,看去一片模糊。除此之外,便是观内的任何一物都无法取走。至于能不能带入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那里摆设极其简单,想来是不能的。”独孤至还记得看父亲盘膝坐于蒲团上在画像前吐纳,他便默默走近在一旁看着。也是那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有过目不忘这个本事。“我那时年纪尚小,父亲没有顾忌。在画像前做这手诀足足有三遍。” 独孤至笑了,“他做第一遍时我便全记住了。第二遍时,我还在疑惑他为何要重复。第三遍时,我就想如果他再来一遍,我便同他说不如让儿来替父亲做这无趣之事吧。”他轻笑着摇摇头,不知是否在嘲笑云瞳,“所以他至今不知道我有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知道这手诀已被我偷学了去。” 这还真是阴差阳错。容晴心想。 “此间事了……” “你便要去找那位龚秀娘是不是?”独孤至抬脸对上容晴的视线。“何必这样看我,某不过是想说,那一堵墙后,龚秀娘常常会出现在那。” 独孤至抬手所指的正是两家相隔的院墙。以他对自己院子的掌控能力,能够知道这个并不奇怪。 “多谢告知。”容晴眉眼松了开来,她摆摆手道别。 信步走到院墙下,隔着一堵厚实的墙,容晴仍能清楚感知到对面那人的气息。 她足尖一蹬,轻飘飘地跃上了墙头。也不嫌脏,找了块干净的砖石坐下。 “先生。”钟秀原被突然垂下的双足吓了一跳,待看清了容晴的脸后,又瞬间惊喜。 只见身形瘦削一袭黑袍的女先生坐在墙头,眼神温和,左手扶着一只鸟笼。笼内的八哥这时候叫了一声“容容”。 容晴应了一声,对钟秀道,“嘉嘉如何了?” “她很好。”钟秀笑眼弯弯,“那晚郡主还派了军士送嘉嘉回来。” “我会替你向郡主道谢的。你呢?” 容晴没有明说,钟秀却是明白,容晴是在问她回来过得好不好。 “一切都很平安。”钟秀低头笑着。容晴却敏感地察觉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你有什么心事吗?”容晴的声音很温柔,“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忙。再不济,我也能保证绝不说出去。” “哪有什么心事,”钟秀摇头,“只是课业有些难。我还怕先生是来抽查的。”她勉强笑着。 “那你不用担心了。我这次来,是同你说一声,我要出门一段时日。具体时间说不上来,总归不超过一个月罢。”容晴有些不放心,“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隔壁独孤大夫是我朋友,你大可以找他帮忙。” “好。”钟秀点头,又补充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麻烦。”她对上容晴关切的眼神,有些话在嘴中转了好几遍,都没能吐露。 至于找独孤至帮忙……此事绝无可能。钟秀回想起独孤至当时看她的那个眼神。冷漠,甚至敌视! 看来当初所作的事情,独孤至在帮忙的同时,也发现了端倪。那么,余先生知道了吗? 钟秀注视着容晴。独孤大夫应当是余先生的好朋友才对,那他必定会告诉余先生。可若是余先生知道,又怎么会对她这般好…… “我出门也没法带着它。”容晴举了举手中的鸟笼,“不知道你们可有空闲照顾。” “自是有空。”钟秀连忙点头。 “那便好。”容晴弯下腰将鸟笼递给她,“这八哥近来也不怎么闹腾了,让嘉嘉养着玩也是可以的。” “可有名字?”钟秀接过鸟笼,那笼里的八哥果然如容晴所言,安静地立在那儿,不似普通的鸟上蹿下跳。 这个问题,容晴也答不上来。因为郭夫子当初就没给它取过名。 还没待容晴现取个名儿,笼中的八哥倒是说话了。 “容容”“容容” “看来是叫容容?” 容晴默然点了点头。如今她已明白,这容容指的是那个画上的女孩:云容。 容晴算了下时间,和云瞳等人约定的一个时辰快要到了,这会儿离开,回到王府差不多刚刚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参考一下钟秀的意见,“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钟秀眼神一凝,面上却尽力没有任何变化,“先生请说。” “我得了一个盒子,盒子里应当是有很了不得的宝贝。但可惜的是,没有开盒子的钥匙。我手里还有一把可以开启任何锁的钥匙,只是这钥匙只能用一次,一次过后,便废了。我想开这盒子,但又顾虑开完盒子后获得的东西并非那么值得。能开启任何锁的钥匙更是难得。若是以后遇到更有价值的盒子,只怕可惜了这一次。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择?” “我……”钟秀看着容晴,眼神复杂。 “算了,”容晴见钟秀似有为难之色,“这本就不是关乎你的问题,你可以不选择。忘了它吧。”说完,容晴就打算起身,跳回独孤的院子。 “等等。”钟秀连忙喊道。 容晴转头看来,钟秀咽了咽口水,开口道,“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现在就开。既然先生都想要用这钥匙了,想必先生心里已经认可了这盒子的价值。既然如此,打开这盒子,至少有五成把握能让先生收获不浅。如果不开,那就任何机会都没有了。” “关键是这钥匙,太难得了。以后,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得到一把。” “如果连现下都不能把握,何谈以后呢?”钟秀谈及此,双手握拳,看向容晴的眼神明亮而又坚定。 容晴却没有立马回答她,在墙头蹙眉沉默着。 钟秀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下裙,紧张的情绪悄然出现,又愈加扩大。先生的话,难道真是试探不成?那她的回答,又是否让先生认可了呢? 钟秀并不知道,就在短短几息中,容晴脑海中已激烈思考过种种可能。终是做了决定,容晴缓缓道,“你说的对。宝物当用则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是。”钟秀闻言,长长松了口气。 “对不住,让你忧虑了。”容晴见钟秀这幅样子,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让对方这么纠结,有些过意不去。“我走啦。有事就找独孤大夫。或是托他递话也可以。他有办法联系到我。” “我知道的。”钟秀目送着容晴利落地跃回了院子另一边。心中默默保佑着,愿她一路平安。 第三十八章 洛河舟 容晴问钟秀那个问题,并非没有原因。 万物书上的禁制,虽然难解,甚至以她的水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决。但是,总有一些其他办法可以达成同样的目的。 那便是她提到的“钥匙”。一样被称为“芒方”的解禁之物。 容晴储物戒指中的东西不多,但几乎都是精品。要她拿去变卖,确实能换回大量灵石,可实在是舍不得。若非当初身处流光剑宗,她也没机会入手许多宝物。一旦卖出,就很难再买回了。 她回到院子里请独孤至帮忙照看一下钟秀,便匆匆回到了王府。 一个时辰不算长,云瞳和山行二人仍在书房内,没有离开。不同的是,这次多加了一个云浓。 “看来,郡主也要一道去沧流洲了?”容晴看云浓难掩欣喜的面容,自是猜到,云浓应当是第一次去沧流洲师门的所在地,才会如此激动。 “正是。”云瞳答道,“云浓既入我白石观一门,本就应该带她去沧流洲修行。这回和余道友同行,也省了来回的麻烦。” 云瞳环视一圈,“既然人都齐了,那现在就走吧。” 容晴等人当然没有反对的。 他翻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舟。“此舟名为洛河舟。能同时容纳我等四人。虽只是四阶法器,但也是四阶中的上品。速度不算最快,可其坚固程度,便是其他四阶上品的法器,也难以媲美。” 云瞳打了个御器手诀,洛河舟极快地放大。四人已经行至院内,诸多下人早就远远被驱离。因此也就只有他们在庭中目睹着灵舟从巴掌大小迅速放大到庞大的程度。就是容纳十人也是绰绰有余。灵舟悬浮在地面上,舟头和舟尾容晴一眼便能瞧出其上镌刻的阵法痕迹。她对阵法一道所知不深,但这几个基础阵法明显就是加固用的,想来云瞳所说的此舟极为坚固,应当不假。 云浓猛地睁大了眼。飞行法器变化的过程,于她而言,从未见过,充满了新奇。 容晴则是早已习惯,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自己的规则,既然能存在,便有其合理之处。 “这就是四阶法器。”云浓感叹。她才刚刚入门,对修界的认识太少太少,又因为身处径国这样特殊的环境,因此修界的任何事物只要显露出来,就足以她看得眼花缭乱。 云浓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进舟内。外形看来,洛河舟与普通小舟的造型没甚区别。可一旦进入舟身范围,感觉立时就不一样了。似有一道无形屏障阻隔着内外。这阻隔感,不强烈,却给她很浓的安全感。 山行身为她的师父,关于修界的常识,是要尽数告诉她的,趁这机会,正好向她普及一下关于法器的知识。 “飞行法器,一般而言,是法器中制作最简单的。炼气期时,还无法御器,因此炼气所用的所谓法器,都没品阶,是不入流之物。筑基期所用法器,基本为一至三阶。四阶,便是金丹真人所用法器的最低标准。法器每升一阶,其难度跃升极大,购买所费的灵石也是天差地别。”山行笑道,“不过这也正常。高阶法器的材料极为难寻,而能炼制高阶法器的炼器师更是稀少,请他们出手一次,不止要付出灵石,甚至欠下人情也有可能。所以高阶法器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有些散修终其一生,都买不起适合他的高阶法器。这也是常事。” 云浓一听,神色复杂。在俗世,以王府权势,少有她买不起的宝物。可是在修界,她除了能依靠师门外,就是个一贫如洗又无所长的破落户。 “无碍的。”容晴见此,安慰了云浓一句。她进入舟内,行至偏舟尾的位置。“修界并非整日血雨腥风,喊打喊杀。大多数修士都和凡人没什么区别,学些制符炼丹的手艺,足以挣得日常花销所需的灵石了。” 云浓看向山行。 山行点点头,“你余先生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云瞳见三人都自己找了位置坐下,也不多说,立于舟头,手诀一掐。洛河舟平稳地升起。这是为了照顾第一次乘坐飞行法器的云浓。 在舟身抬升到一个高度后,速度猛然加快。在云浓一声惊呼中,洛河舟朝着人烟稀少的城外飞去。 在飞行过程中,云浓倒也不是很害怕。好奇压过了那点畏惧,手紧紧扒着舟壁,脑袋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着。柔软的云烟将小舟包围。原本在院内看着还不小的洛河舟,置身在广袤云层中,真就如海上的一叶小舟了。只是这小舟所行极为平稳。 云浓试探着伸出去一只手,立马就被外边的狂风吓得收了回来。洛河舟的速度慢不过是相对而言。因着空中没什么参照物,云浓还以为行驶得不快,就连缓慢移动的云层也不过是被风吹动罢了。 容晴望着好久不见的云景,耳边又响起了云浓的疑问。夫子将她教得很好,对待问题,云浓不是很藏得住。 “那只是赚些日常所用,是不是就难以突破更高的境界了?”云浓想起山行曾说过,以她三灵根的资质,筑基应不成问题,金丹便要拼一丝可能了。云浓还未真正开始修行,感觉不到那难度,所以,现在当然想着有什么法子能脱离本身资质的桎梏,迈向更上一层的境界。 “当然如此。修界中,依附于宗门或者大能修士统治下的城池,活下去总是不难的。”山行道,“可想要冲破自身资质的限制,那便是白日做梦。” “要想突破,需得成为搏命之修。众所周知,修界中,灵石最多,资源最丰富的可就是他们了。你师父所说的,那些靠手艺赚灵石的寻常修士,不过是在搏命之修手下讨生活而已。”容晴将山行未完之话,接了下去。 “搏命之修。搏命……?”云浓疑惑看向容晴。 “自然是不甘于自己的寿元与实力受限于天命的那些修士了。为了入道,为了境界更上一层,他们无所不争。在秘境中厮杀的是他们,因此最擅长斗法的,也是他们。这些修士在实力最巅峰的时候,不甘心于即将出现的蒙尘黯淡的未来,选择放手一搏,与天争命。所以在修界中被称为搏命之修。” 容晴的一番话,虽是淡然道来,却听得云浓燃起一股热血。 “余道友对此倒是很清楚。”云瞳笑着转头看来。御器飞行不如斗法,不会耗费他多少心神。他刚刚一直听着云浓三人的对话,对于容晴,他倒是希望她说得越多越好。她说得越多,所透露的信息便也越多。“看来道友师门中,搏命之修的数量并不少啊。” “是不少。”容晴苦笑。除她之外,全部都是。 北极雪山中,一群视性命于无物一心向道的无情道修士。 “修界中的大部分资源,都在搏命之修手中。但没有人会去嫉妒。”容晴看向云浓,“因为还活着的搏命之修,不是大能修士,便是预定了化神期。悟性不高气运不够的人,早已身死道消。单就举秘境一例,厮杀惨烈的时候,活着出来的,不到一成。修士之间单独斗法都要消耗资源,更何况,争夺宝物之时,众多修士齐齐争夺,耗费的符箓丹药更是海量。你若不甘于平庸,想做个搏命之修,便要做好随时丧命的准备。杀人证道的搏命之修,据我所知,不在少数。” 闻言,云浓没有再说什么。似是被容晴所讲的现实吓住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样的说法,在修界中,不通用。搏命之修的性命说来珍贵,但自己视之......当如草芥。时刻都敢以性命作赌。他们是最疯狂也是最精于算计的赌徒。 众人沉默间,云瞳操控着洛河舟在云层中绕了个弯,迅速降落之时,眼下所见是一片茫茫大海。 洛河舟升空之时,日光大盛,可真要说有谁发现了,几乎没有。城中百姓大多为生计奔走着。就算偶有稚童看见,因洛河舟速度很快,就算呼了朋友来看,也不见它的踪影。 只一人除外。 独孤至坐在轮椅上,颈下垫了软枕,很是舒服地仰头望着天空。若是容晴看见,必定诧异,因为他所面朝的方向,正是云瞳所选飞行路线的方位。只需他耐心等待,即可完整地看到洛河舟升空到没入云层的全过程。 事实也正是如此。洛河舟不需多少息到达的高度,已超出他的目力极限。独孤至并未因此沮丧。他收回视线,自己转动着轮椅,通过花廊,进入了一间屋子。 下人俱是知道他的习惯,这房间不曾上锁,只是轻轻掩着房门。独孤至轻松开门进去。对着里头道:“您不必忧心,孩儿不做无把握之事。这回,必让他一生悔不当初。” 第三十九章 入洲 洛河舟飞至高空后,很快便转向,一路往南。 只是这次并不在高空中,而是极快地降落,几乎贴着海面飞行。若不细看,当真以为,此舟与寻常舟船无异。 海上天气变化莫测。随意一次掀起的涛浪就足以倾覆小舟。但洛河舟又怎是寻常舟船。云浓看着迅速打开的巨浪,足有三层楼高,落下之时的声势,吞没巨船也不成问题。可入舟内之时,云浓就曾感觉到过洛河舟有一层无形之物将其牢牢保护。在高空时,为舟内之人抵御罡风。现在面对巨浪,这保护之能体现得更为明显。 海水在他们头顶还有一人高的距离时,便不能再落下。大量的海水被这无形罩壁阻隔,笼出厚厚一层深色穹顶,无形之中,似盖成了海水做成的小屋。浪潮很快席卷而过,云浓所见,又回到了一片澄澈的海上天空。 容晴虽是在洛河舟内,但是对方向的感知,却没有受到影响。云瞳操控法器,一路笔直往南前进,舟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最奇怪的是,他竟选择贴近海面飞行,而不是在高空中。 莫非,是有什么玄妙?容晴沉吟。云瞳此事做来太过反常。也不怪她多想。或许是空中布置有她难以察觉的迷阵,亦或是沧流洲的入口,只能从海上进入。 这般想着,容晴突然发觉,海面变得极为平静。除了微微起伏的波澜,整片海面呈浅蓝色,犹如一块凝固的宝石。 “我等现已进入沧流洲边界。”云瞳知容晴所想,对着三人道。 “果然特殊。”容晴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禁制或是阵法在作用。可是确实同之前的海面呈现完全不同的风貌。 在容晴看来,此洲是自然形成的可能性,极小。可沧流洲又是什么样的大能修士,将其完全独立出来呢? 还是说,此地,实则是个秘境? 疑惑太多,容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问道,“为何还不见沧流洲?”按理说,以洛河舟的速度,既然进入了边界,应当很快就能见到此洲土地。 “余道友莫心急。”云瞳颇为神秘地笑了。“刚刚只是第一道防线。沧流洲内还有巡察使守护。就算有人因缘际会之下闯入,没有巡察使认可,也不能真正进入沧流洲内。据闻,就算是元婴真君,也会被困死在此处海域。” 云瞳满意地看到容晴脸上的震惊之色,虽说不是他布置的此等威力堪称无穷的防护手段,可身为沧流洲修士,他还是与有荣焉的。 只见云瞳从储物袋中唤出一绯色令牌,高声喊道,“白石观云瞳今日回洲,特请巡察使放行。” 如是三遍,他停下了洛河舟,对着前方躬身一拜。 绯色令牌形制精巧,更多的像是女子闺阁中把玩的物件,被云瞳这般躬身双手奉上,如巨汉捧起了妆奁般有些违和。 容晴云浓见此,俱是屏声静气,静待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变化。而山行跟随云瞳来回沧流洲不止一趟,神态恭敬中,又有些疑惑。 云瞳保持这样的姿态,竟是足足等了半柱香。修道多年的他,甚至隐隐有冷汗要落下。这般状况,沧流洲从未出现过。按理说,巡察使早该回应他了才是。可如今,迟迟不来……是他做了什么令巡察使不悦,因此特地晾他一番。还是……云瞳心中隐隐浮现一个可能,沧流洲内出现了什么大变故,即使以巡察使之能,也分身乏术。 不,绝不可能是后一种。云瞳这般坚定地告诉自己,捧着令牌的神色愈加恭敬。 忽然,云瞳面前,陡然出现了一人多高的漩涡。见这漩涡出现,容晴敏锐地察觉山行略显绷紧的脸色,很明显就是一松。 漩涡出现得悄无声息。按照人的惯性思维,漩涡应当是有极强吸力的,只是这竖立的漩涡并不同,它更多的像是一面镜子,所谓吸力并非吞吸之能,而是缠引着所见之人的视线,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入漩涡当中。 云瞳一声轻咳。在云浓耳边仿若雷鸣炸响。云浓猛然眼神清明了起来,发觉到刚才差点迷醉在那漩涡中,心中后怕之余,连忙将头低下,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绯色令牌朝着漩涡内飘去,半晌后,漩涡内传来一道苍老声音,“令牌倒是无误,这回怎么多了两人?” “回巡察使话,此二人皆是小道在径国收的记名弟子。此番带来沧流洲也是为了她们的修行。” “喔……径国。”巡察使的声音从漩涡中传来,颇有些意味不明。“与上次相比,资质差劲了许多。不过,既然是径国,倒也不能强求。” 绯色令牌自漩涡中飞出,回到云瞳手中。与令牌同时飞出的,还有两张被折成了三角形的绯色符纸。 云瞳接过后,将绯色符纸一人一个分给了容晴和云浓,嘱咐道,“你二人将其收好,这是你们在沧流洲中自由通行的凭证。若是丢失,不仅会被驱逐出洲,师门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我明白。”相比起云浓一脸严肃地说着“弟子明白。”,容晴更多注意力是放在了折成三角的符纸上。 听云瞳所言,这相当于在沧流洲内的身份证明。若是丢失,恐怕就被当成了黑户。 以容晴的眼力,不会真将其当成了一张符。依托于符纸之上的,是禁制。 与符相同,禁制的不同构造,决定了它的功能。以符纸为基,不过是借此种符纸远超同阶的储蓄灵力之能罢了。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其上的禁制。这种禁制在北边也很少见,不知在沧流洲是否也是如此,但容晴曾偶尔见到过,印象不深,可这特殊的造型立马勾起了她的回忆。 “此禁名为藏禁。外部禁制明显就是定位的作用。可关键在于内部所藏的禁制。让人无从判断。”容晴回想着,“想要知道内里的禁制,非得打开不可。有些藏禁打开之后,里面内藏的禁制即刻发挥作用。而有些藏禁打开,里面的禁制则会立时崩解。”她看着手中折成三角形的符纸,“以我现在的境况,就算再好奇,也不应当解开。谁知道制作的人往里面藏了什么奇怪的禁制。罢了,说不定进入洲内,能够了解到关于此凭证的一些信息。” 漩涡中自飞出了令牌和符纸后,再无任何声音传出。云瞳明白这是巡察使允准了他们四人入内的意思。当即操纵着洛河舟,一头扎入那神秘漩涡内。 四人眼前一片晕眩。随着眼前逐渐清晰,容晴听到耳边云浓的惊叹声。 确实,足够震撼! 原本空荡的海域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巨城,占地之广,一路蔓延到视线尽头。城墙颜色暗沉,却被大量的灯火照耀得通明。城外是高耸的山脉,有大量的巨型萤虫在山林间穿梭,一群一群仿佛移动的焰球。 沧流洲,需要光明。因为,此处无天。 容晴抬头望着本应是天空存在的地方。 仿若有一只手将一片坟地倒放在了沧流洲的头顶。 密密麻麻的石碑,大小形状不同,其上或有字或无字,但都有一股锋利之意,仿若刀剑,好像随时都能落下刺入此洲。石碑陷入在暗红色的泥土中。这些泥土看似松散,却牢牢聚集着,好似锁住这些欲落不落的石碑。 石碑中,有一块,极为特殊。在众碑中最是庞大,感觉也最是厚重。上面的文字,云瞳不认识,但容晴却认得。正是“沧流”。 一笔一画,皆是杀伐之意。好似宣告,从此是它们遮蔽了此处天空,或者说,它们就是沧流洲……真正的天! 第四十章 名额 碑上的文字看去都很模糊,这并非是容晴目力所不及的缘故,而是用了某些手段使人欲要观察碑上的文字时,得到的印象是一片模糊。除了“沧流”二字明晃晃地写着,其余文字容晴就算认识,此刻也无从察看。 说起这种文字,如果不是在剑宗的时候,由虹非教导过,她恐怕也是和大多数修士一般,对此陌生。容晴对这种文字的了解不多,只掌握了三千字,而且只能看懂,却无法念出。 现在就算知道这二字是沧流之意,也无从下手,毕竟此洲名为沧流洲,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能是早期的修士有认识这文字的,便将此洲名为沧流洲。 可容晴知道,这些石碑群背后的隐秘,并不简单。或者说,与这种文字牵上关系的,都不是普通秘辛。 因为在修界中,这种文字几乎从未出现过,也只有流光剑宗这样的地方,才有其痕迹,甚至掌握之深,能用来教导门下弟子。 “真人可知,为何这些石碑中只有这最大的一块石碑上有字,而其他石碑,即使强行去看,也无法看清任何字迹呢?”容晴试探道。 “初入沧流洲之人,必定为此异象惊异。”云瞳笑道,已是见怪不怪了,“这最大石碑上所写的文字是沧流二字,这便是沧流洲名字的由来。至于,其他石碑中的字迹……原本上面无字,如今开天时间临近,这才慢慢有了字迹出现,等到字迹清晰之后,便是正式开天之时。” “开天?莫非是什么遗迹或是秘境出现?”容晴眼神一闪。 “那倒说不上……开天是沧流洲独有的一大盛事。此事也是一场莫大的造化。”云瞳神秘道,“只有沧流洲修士才能参与,进去之前,不管是什么修为,出来之后,至少会有那么一个,是半步化神修为。甚至有了那么一丝道韵,可以说是预定了化神期。”云瞳脸上艳羡之色很浓,“一步登天,不外如是。” “这般造化,闻所未闻。其他参加的人呢?” “或多或少修为都有所提升,再不济,修为不变,从未听闻过有谁境界跌落的事。” “难怪被称为盛事。”容晴闻此,怦然心动。 如果她能抓住这次机会,未必不能拔得头筹。以沧流洲的神秘,有这所谓的开天盛事,能让修士进步到预定了化神期的地步,并非……不可能。 而她现在,很需要这个资格。 云瞳明白容晴在想什么,没有修士能拒绝入道的诱惑。他似笑非笑看来,“余道友看来是心动了。不过,虽说是沧流洲修士便能参与,不过是最底线的规矩罢了。” “哦?”容晴没有意外。大多秘境能流出来的名额都很有限,哪怕秘境本身是想去的修士都能容纳下。可不论是修界还是俗世,都是如此,越是好的造化,就越要限制名额,以此拉开彼此的差距。 “它对参与者的资质要求,很高。”云瞳感慨,“不是单灵根,便是一些特殊体质。也就沧流洲能满足这些要求了。偌大沧流洲,全是化神以下的修士。除去参加过开天的那些,还有近百万人有那参与的资格。” “百万?”容晴变了神色。这个概念很恐怖。 “是啊。这里没有一个凡人。在此地出生的孩童,都身具灵根。”云瞳明白容晴所想,“很久以前,此地或许与径国没什么区别,能有灵根的,不过是万中有一。但是,自从这里换了天……”他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便与它处,再不相同。至于原因,我不知。”云瞳想着,可能也是他没资格知晓。 改天换地,这般手段,究竟是什么境界的修士能够做到。容晴无法想象。 云瞳接着说道,“近百万修士,不限修为,争抢一万名额。开天并无危险,可是这名额的争夺,却是生死不论。争夺中,炼气期的小修要与元婴真君相斗,也屡见不鲜了。即使如此,在这名额诱惑下,要参加的炼气筑基之辈,多如牛毛。前几轮,倒是会有些元婴真君好心放过他们一马,可到了名额之争的末期,几乎没有留手的。” “这么说……没有过炼气期筑基期的修士选上过吗?” “余道友定是想着,有那保命之物,若是运气好,未必没有与金丹乃至元婴修士一战之力吧。”云瞳摇头,“问题不在于此。” 他解释道,“开天前十日,巡察使会公布有资格争夺的修士要求。我前面说过,这要求,不是单灵根便是特殊体质。偶尔有双灵根的要求。可三灵根,从未有过。因为在沧流洲中,双灵根三灵根确实有,但很是稀少,因此名额争夺确是万中取一这般激烈。那唯一一次的双灵根名额,正是因为不到百人争夺,最后获得资格的,是一个筑基。这般气运,至今不少人还很艳羡呢。”他看向容晴,“正是因为三灵根名额从未有过,余道友就算想参加名额争夺,也没那机会了。” 容晴没有立时回答。 实在是这要求太过诡异。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名额,居然还能是按照灵根来的。若是巡察使所公布的名额中,没有三灵根,她岂不是连一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人可曾参加过开天?” “不曾。”云瞳道,“希望这次开天,能放出一个双灵根的名额吧。” 双灵根资质,在沧流洲外,或许很不错了,可是在沧流洲内,真的就是垫底。据他了解,这沧流洲还没有双灵根的元婴真君,这意味着,一旦有双灵根的名额出现,他夺到的机会,很高。 “想来,巡察使过不了多久便会公布这名额要求,真人说不定此次便能心想事成。” 云瞳闻此,朗声笑道,“那便借余道友吉言了。” 以白石观的威能,只要有这双灵根的名额,必定是他囊中之物。 云瞳操控着洛河舟,并未进入城内,而是驶入城外连绵起伏的山脉中。诸多萤虫在舟外划过,看似巨大的它们却没什么争斗心,对着舟船视若无睹。 容晴沉默地看着舟外起伏的萤虫光带,因为一时没有话题,洛河舟内短暂地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云瞳在等这次机会,容晴既然知晓了,必定不会放过。若是那名额中,有三灵根,那是再好不过。但依云瞳所言,她不能对此抱太大希望。如此,她还需想些其他办法…… 第四十一章 湖底 洛河舟越过一片黑色杉林后,才慢慢降了下来,落入一片山谷中。 “此处便是我白石观在沧流洲的洞府了。”云瞳抬手指着那造于岩壁上的处处阁楼。 每座单独阁楼之间都有栈道相连,相比巨大的岩壁,倒也不显得十分孤独。 容晴下了洛河舟,举目环视着四方岩壁和下方的碧绿湖泊。感受着充沛的灵气,心想白石观所占据的位置确实不错。 云瞳停舟的地方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同时是山谷中最大建筑的所在。白石观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有给门下弟子配备的私人阁楼,自然也有弟子集合,传授术法的所在。 “弟子们如非闭关,则每日都要来此处上早课。”云瞳边介绍边领着容晴等人进入这楼中。 此楼名为伴日。自外观之,便心生肃穆之感,容晴进入到内部,更觉宽广安静。 伴日楼不似寻常楼阁,其内光线充足,此外,还有袅袅烟气从炉中腾起。气味非但不刺鼻,闻之只觉脾肺清灵,说不出的舒畅感。 正中是仙人画像,两侧则是摆放了蒲团案几等物。 “其上还有三层,放置法器术法等物,皆有禁制保护,若无本观允许,不可擅自前往。”云瞳虽是看向云浓和容晴,可眼中的警惕,更多的是放在容晴身上。 他这般大方将观内宝物的位置说出,可不是真大方,若容晴真的觊觎这宝物,在他将话明白亮出来后,也会多几分忌惮。 至于白石观真正有价值的宝物,他向来不放心留在谷内,时时刻刻都是藏在自己的储物袋中。宝物是用来给他保命的,可不是让他以命护之的,云瞳一直如此想。 容晴盯着面前的仙人画像,对于云瞳暗含警告的话语,并没有应答。一个连元婴都不是的散修,能有什么值得她侧目的收藏。关乎白石观的重要之物也必定不会出现在此楼中。 云瞳引导着云浓跪拜画像。 因是记名弟子入门,所行之礼并不如何隆重。陆陆续续又有留在此谷中的弟子进来观礼。 岭扶、峰从……容晴透过回影符,当然记得这二人的模样。加上一个山行,便是云瞳门下所有的亲传弟子了。亲传与记名弟子之间的差距极大。此时容晴亲眼看到,也能感觉出,这三人,确是云瞳悉心栽培过的。 “这是你们师侄云浓。”云瞳向他二人介绍道,“为师让她拜在了山行门下。” “见过二位师伯。”云浓甚是乖巧地向他们行礼。 略去岭扶峰从二人给云浓见面礼不提,他们更为好奇的是站在一旁的容晴。 只见此女容貌平凡,唇角含笑,眼神却颇为冷淡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们一时也分不清容晴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炼气期……倒是确认无误。 “余道友……还不曾有道号吧。” “唤我余容便是。”容晴点点头。 “余道友是为师请来沧流洲做客的,只是碍于外人不得入洲的规矩,托了观里记名弟子的身份。”云瞳话虽这么说,容晴猜私下传音必定是有的。 至少岭扶和峰从看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原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探究,现在则是眼神极为热切,似要找出她的不凡。 “若是有外人在,便称呼余道友一声师妹吧。”云瞳这般交待着,却是看向容晴…… “不妨。”容晴很好脾气地回道,“本就是麻烦观主了。” 云瞳见此朗声笑道,“好,那就不在琐事上费时了。想必余道友最为关切的便是找一处静室闭关突破至筑基,道友请随贫道来。” 此话一出,岭扶和峰从还不觉如何,云浓却是菱唇紧抿着,垂下眼眸,暗自下了决心。 云瞳灵力外放,携着容晴朝外飞去。不是去往某处楼阁,而是直直飞入谷底湖泊。 容晴身体笔直朝下,眼中所见碧绿湖泊仿佛明镜竖立在前。陡峭的岩壁像是眼睫微微张开。 容晴神色不变,由着云瞳将她带入湖中。 灵力牢牢阻挡着湖水带来的压力,既不需她花费灵力,容晴当然是顺势观察着四周。 第一个感觉,便是空。这种空,是没有生机的空。 没有鱼类在水中游动,也无绿植在湖水内荡漾。灵气虽比谷内的浓郁程度还要提升好几倍,可这完全不能掩盖这种感觉。生机勃勃的灵气和毫无活物的环境中间的落差,给人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 云瞳的速度不快,可也花费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容晴寻思着,从外面看,可没看出这湖有如此深。 外界的光线透不进这么深的湖水里。所以容晴眼前所见是一片黑暗。不仅如此,因为没有活物,此地已寂静到,只有云瞳容晴两人下行时水流涌动的声音。 云瞳突然一手掐诀,一边猛地提速。 容晴眼底隐隐有光。 这是……她明显感觉到穿越了一层障壁……禁制,或是阵法? 容晴脚下踩着实地,骤然涌入的光明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她眨着眼,顺势垂头看脚边的痕迹。 一个极小型的传送阵法。 不过,本来距离就非常近,容晴想着,这么看来,脚下隔了一层的便是湖底。毕竟她看刻画纹路,这可是直通的啊。尽管她是倒着的,可这重力方向颠倒却没有引起她的任何不适,这倒是非常玄妙的手段了。 “此处静室心思精巧,可是真人布置?”容晴抬头看着上方密密麻麻的灵石,算是明白了这湖水为何灵气浓郁,乃至于整个谷内都灵气充裕。 这湖泊下方便是一处灵脉,而这静室直接造在了灵脉上,难怪云瞳会带她来到此处了。 在此处修炼,省却丹药无数啊。或者说,本就是在灵石堆上修炼的嘛。 “余道友可高看了贫道。”云瞳笑着摇头,“此处不过是贫道发现罢了。若论布置,以贫道现在的微末本事,还是不成的。” “能发现也不是易事。”容晴很知趣地没问云瞳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能自由进出这静室。 “机缘巧合罢了。”云瞳道,“白石观势弱,城内的洞府不敢妄想,只得在外围山脉寻一处合适的地方落地生根,如白石观这般的也不少。原本是看这处山谷灵气浓郁才选了此处。这湖泊一开始也不如现在灵气充盈。是贫道探查后发现此静室,才逐渐有灵气泄漏出去。想来还是打开的方式有哪里不对。不过。”云瞳看向容晴,“仅仅是在门下弟子突破时使用,倒是无碍。” “不得改造一番吗?”容晴看着头顶的那些品质极高的灵石,眼睛亮亮的。 “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遗留。总之,只能进出。”云瞳笑叹,“这些灵石贫道也很是垂涎,可有禁制守护,奈何不得。” 禁制一道,极为精深,若是不清楚其中解法,云瞳哪里敢动手。 “不知余道友突破需要几日?”云瞳问道,“贫道好为道友开启此处传送阵法。” 容晴明白,云瞳是绝不可能将他掌握的进出此静室的钥匙交予她,因此她神色不变,淡淡回答,“最多十日。再晚,就太晚了。”想到那要迈入元婴期的鬼面修士。实际上,这十日的变故也有可能会有很多。甚至这十日很有可能那鬼面修士已经开始渡劫了。 可是,没有办法。只得寄托在那鬼面修士还未准备完全的希望上。 “好。”云瞳深深看了容晴一眼,“十日后,贫道请余道友出关。” 说罢,不再逗留,转身一步踏入传送阵法中,身影消失不见。 第四十二章 芒方 抬头望了一眼头顶那密密麻麻裸露出的灵石块,品质极佳。若是开采出来,加工一番,便是上品灵石,这还只是暴露出来的一部分,掩藏在更深处的,极有可能是一条完整的灵石矿脉。 这样一笔庞大的财富,即使是半步化神的修士,也会眼馋心动。 云瞳更不用说。此地近乎是只有他一人知晓的秘密。他当然想要解开这禁制然后一夜暴富。 容晴绕着这静室走了一圈。这一圈,将外露的禁制观察了个遍。 “有这么大量的灵石作为支撑,这禁制不出意外,能运转它个千千万万年。”容晴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要想解禁,一是暴力破除,二是徐徐图之。 能以一己之力破除此禁的至少也得是元婴后期,这点毋庸置疑。若是选择徐徐图之……自己这边需要花销的灵石数量也极为恐怖。 所以容晴观察了一遍后便不再多想。在静室中央的蒲团上盘膝而坐。 坐下后并非直接开始修炼,而是从储物戒中祭出一张张符纸,一边在地上凝练禁制。 看似错乱的线条,在完成后连接成一个圆满的图案。 符纸在容晴掐诀一一祭出后,带着无形的波动,停滞在了她的四周。 终归是别人的地盘,容晴不敢心大到就这么大咧咧地开始突破境界。禁制和符纸不过是最外围的防御罢了。 一件雪白的带帽外披被她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袖口领口的黑色绣花仿若凝固。寻常修士并不知其中机窍,不知这绣花也能暴起伤人。 还有掩盖在外袍内的中衣也是同样。 容晴至此,才深吸一口气,沉入修炼。 到底是曾经半步化神的修士。不过是突破至筑基境界,算不得难。更何况,筑基确是她最认真的阶段。那时她还对修炼有着极大的热情。斗志的消磨,都是后来的事了…… 对应容晴金木土三灵根的铺玉、休工、贝阙三条主经,是她最熟悉也是最亲近的。来自于不可知之地的精纯灵气最先在此处发生变化。 于此同时,那体内无形的障壁开始逐渐松动。 自那三条主经发生变化后,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若是其他修士,或许这样便算突破了。但她不同。全通经脉所需要的灵气,越是到后期,越是翻倍的增长。 头顶垂落的灵气好似瀑布一般。皆是因为,静室内仿佛游来了一条无法满足的鲸鱼,充盈的灵气几乎是瞬间就被吞吸殆尽。巨大的灵气落差,让灵石脉这边的灵气通过禁制疯狂地涌出。 重来一遍,甚至让容晴能够将当初筑基时的一些遗憾补偿。 近一日过去,她抽取灵气的速度才降了下来。容晴缓缓睁开眼睛。 境界骤然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那一瞬间,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精纯而又圆融的灵气在容晴的体内自成循环。运转的速度并不快。而真正快的时候,往往是修士斗法的时刻。可以说,修士所有的磨练和努力,都体现在生死线上的那一刻。 筑基期,容晴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这只不过代表了她有了更多的底气,对上鬼面修士那伙人,还有……白石观一众。 “现在虽然是合作,但任何时候,都可以变成敌人。”容晴心想。 和云瞳约定是十日,现在才一日过去,容晴也不急着出去,趁此机会,吸纳更多的灵气。她手中能用的补充灵气的丹药太少。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这根本是杯水车薪。现在有这么个肆意吐纳灵气的地方,她当然是不客气,尽力能吸纳多少就是多少。 与此同时,存放在储物戒中的万物书,也终是被她拿了出来。而令一样仿若金色钉子的事物也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正是“芒方”。 芒方在此界并非不能制作,只是其制造出来的数量有限,不止是昂贵,若是没有渠道,即使有灵石也无处购买。 容晴手中,只有两个。用掉一个便少一个。 “若非还能剩下一个,想必我是不敢赌的。”无奈低声道,容晴不再犹豫。将灵力集中在芒方上,其金色蓦然变深,随即化作一滩液体融入书中。 容晴看到万物书内部的禁制仿佛见了阳光的雪水一般极快地消融。而同样在消逝的还有芒方。 一般来说,禁制消解完后,还有芒方的残余,只不过那完全成了废料。 可这回,显然没有容晴想得那么简单。 芒方确是在迅速消解其内禁制。可这消完一重还有一重,密密麻麻仿若无底。 她的心也不得不提起来……原本的信心满满如今已再无这样的想法了。 容晴眼睁睁地看着那芒方从剩下一半,再到四分之一,再到十分之一,直到完全消失殆尽。 她倒吸一口气,看着置于膝上的平平无奇的万物书,仿若在看一个怪物。 “吃掉了一个芒方,还不能解。难不成还要用掉我最后一个?!” 容晴第一反应便是不愿意。 芒方是极为珍稀之物。单看它能消解禁制却不引动禁制本身反应,就能引得无数修士趋之若鹜。容晴能用掉一个芒方,便是豪赌了。 再用掉一个?如果能解禁,自然最好。如果还是不能,容晴自问她是否承受得起。 随着瞳色愈发地深,容晴将探查禁制的瞳术施展到极致。 由她所见,原本巨大而又繁密的禁制现在只剩下薄薄一层了。可就算被芒方侵蚀了大半,这剩下的单薄禁制仍然仿若一体般在运转着。至少,它的核心仍然是完好的。或者说,它的程度已经高妙到仅仅剩余这么点,仍然彼此勾连,达到保护的作用。 “无疑,我损失了一个芒方。可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也证明了一事,那便是此物背后的隐秘,绝不会简单。”容晴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既然它已经证明了它有不止于一个芒方的价值。我就更该去解开这禁制。留着芒方作为底牌,不正是为了此刻。 ”若就此收手,那用掉的芒方才是大大的浪费。事已至此,容晴直接取出最后一个芒方。将其钉入书中后,灵识更是一刻不松地观察着芒方解禁的状况。 “九成……七成……”她默默计算着芒方的剩余量。禁制消解得极快,可在容晴眼里,芒方也是以一种让她心痛的速度飞速消融着。 “三成……一成……靠!” 瞳术施展到这个程度,容晴可以看清芒方最后一滴的消失。 “这都两个芒方了啊。”容晴喃喃道,不可思议中更多的是猛然升起的愤怒。“我不信到了这个程度你还能自毁。只要不自毁,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这事没完!! 第四十三章 一颗心 一道灵识抱着一柄秀丽的长剑,狠然撞入万物书中。 不狠,不行啊。 半透明的触须仿若人手般紧紧拽住那道宛若实质的剑意。触之冰寒,而在冰寒之上的,更是锋锐。 如若容晴现在元婴期,那么投入万物书的灵识应是她的元婴,也就是小人模样。可现在她不是,即使以其浑厚的灵识也不过是勉强模拟出了一个人形,更多的像是半透明微微发着光亮的水母。 灵识即使抱着剑也如一滴水落在大海中,瞬间湮没在无尽禁制中。 投身其中时,方觉此禁制如此深奥高妙。 容晴并非芒方,自然在进入的一瞬间就被禁制发觉,引来诸多针对。但只要剑意在手,这已被芒方削弱了大半的禁制,便难以对其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 俗世中,有一念千万里之说法,在修界中,则化为了可能。即使禁制相对于投入其中的灵识太过浩瀚,也可在瞬息之间走遍。 “只剩三十一节点,不过耗费些时间。”既然做出了判断,容晴的愤怒这才平息了下来。禁制内部勾连的节点处,都被她做好了记号,如今只要一一用剑意斩了便是。 黑暗中,四处明亮的禁制纹路带着杀机与冰冷,若是禁制一道的门外汉看来,不过是纠结繁复的图纹,可在内行人眼中,就是一处宝藏了。容晴现在无暇考虑太多,只知带着剑意快速地斩向节点处。 一道剑芒划过,便是一处节点被分割开,原本紧密契合的禁制纷纷剥离,四散着。 随着一处处节点溃散,这万物书所掩藏之物,才逐渐展露在了容晴灵识中…… 四处飘散的禁制再不成气候,她将剑意绕着周身一甩,将其全部割裂。而失去了所有禁制保护的万物书,就如一本凡书。 只除了……容晴的灵识微微靠近,与那规律收缩着的心脏相对。 是的。一颗心。 容晴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看到什么都不会惊奇,可实际上,她还是惊奇了一下。 并非可怖,只是觉得怪异。 仿佛她置身于一个生灵的身体内部,而非一样灵器之中。 从这颗心脏出发,延伸出大量的纤细血管,随着伸长而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 “又要赌一把了么。”容晴无奈了,一手紧紧握着剑意,另一手却是伸长了去触摸其中一根延伸出来的血丝。“罢了。我有剑意护身,再来我所用分识之术不凡,即使这道灵识在此处湮灭,也不伤识海本身。” 容晴的手也形似触须,两者甫一接触,便迅速纠缠成一体,宛如一条绳索般牢固。 这本能一般的反应,仅仅是令她诧异,可接下来的变化,则是让她彻彻底底震惊了。 无数信息,随着这稳定的对接,而极快地传递过来。就如同从高处落到低处这般自然而然。 容晴的本体闷哼一声。 骤然传输过来的大量信息,仿佛变成一段段有实质的物体,硬生生往她脑袋里塞。要知道,她并非真正的筑基期。现在识海大小看似跟一个筑基差不多,可实际上,完全可以扩张到半步化神的地步而没有阻碍。连容晴都觉得疼痛难忍,可想而知,这颗心脏所含信息量何等恐怖。 “七品上的传承……尚可。”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她心神中响起。 “您,您回来了?”这声音容晴哪有听不出的道理。这不就是那个一直掉线的浮字书嘛。 可惜对面一点也不理会容晴的惊喜,冷淡地嗯了一声。 “既有传承,便可入塔内修行。时间,十年。” 浮字书所说之话,容晴一个字都不敢漏听,随着话音落下,她明显感觉到心神与那遥远不可知之地,架起了一座桥梁,很细,但感觉非常牢固。 “您的意思是,只要我有传承,就可开启浮字书的修行吗?”容晴还是有些疑惑,并没有急着将全部心神投入进去,前往浮字书所说的塔内。 “哼。”霸天本不欲理会,可到底在它眼中,这女人还算有些价值,一些还需她自己探索的信息,也索性告知了,“越是上等的传承,可交换在塔内修行的时间越长。塔内的十年,于你,不过一息。若是聪明人,便明白如何把握在塔内的时间。” 此话一落,便再无其他言语了。而这似是警告的话语,也由不得容晴多加犹豫。 所有的心神投入到那隐隐牵引着的桥上。似乎跨越了时间空间,她又重新感觉到了炼化浮字书那时的状态。而与那时不同的是,她不在塔外,在塔内。 远在万里之遥的北极雪山上,今日倒是个好天气。凛冽的风停住了,唯余一片片雪安静地飘落。此雪甚白,却比不过剑主道服上被纯黑符绣映衬出的素色。 剑主重宇站在巨大黑石旁,即使旁边就是可供倚靠的地方,他的站姿也没有任何懒散之意。黑石顶部的巨大灵植,其浅金色叶片舒展着,虽然容晴在的时候总是担心它会被狂风给吹歪了或者吹折了,可看久了也知道完全不必替它担心。这会儿不用受风雪磋磨,想必是可以好好歇息一番了。 “你对浮字书,所知如何?” 除渊细细回想着,“有关浮字书的记载不多,即使有所记载也不甚详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可通万道之书。” “不错,记载万道。”重宇的嘴角轻轻勾起,在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上,这清浅的笑容极美,“可这书并非天道所化,想要承载万道,要付出的努力,并不寻常。”他看向除渊。秀美的少年戴上了兜帽,露出尖俏的下巴,腰间别着一柄长剑,剑鞘纯黑。“你既已准备好了,现在出发,正是时候。” “是。”除渊微微躬身,随即便挺直了身子,转身朝后一迈步。只是这简单的一迈步,人影便消失了。 容晴要是见到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差距太大,只会让人心生无力之感。更有可能,她不会在意此节,而是在意他们的神情。她最讨厌剑主们因为对未来的某些事太过笃定而漠然无感的眼神。在他们眼中,未来是确定的。 有时候见他们行莫名之事,却与未来发生的事隐隐呼应,就让容晴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寒意。她想,这恐怕就是对自己不能理解的力量,而感到本能的恐惧吧。 第四十四章 塔第一层 塔高几重,容晴并不知晓。目中所见的塔顶仿佛要通到天上一般,在目力穷尽之处,陷入一片幽暗中。 容晴垂下头,打量了一番自己。她当然不可能肉身来此,在塔内的竟然是元神。 “奇怪,虽说心神来临,可在此处却是能拟化成元神状态。”容晴纳闷了,“我并未到化神期,还能将我模拟成元神么。” 只是有点可惜,毕竟这不算真正的元神,不能借此参悟更高的境界。 塔内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而将塔内照亮的是从窗外投映来的明光。那些悬空不飞的长明灯有着巨大光亮,足以将黑天照成白昼。 其中一盏,代表着她,因为容晴对其有心神联系。 “这样看来,每一盏亮起的灯都代表一位尚存的修炼浮字书之人。”容晴心想,“这数量,有些惊人。他们是否参悟了浮字书中的奥妙?还是说,入塔修行便是此书的全部内容了?” 不由得容晴不疑惑,自炼化浮字书后,除了身体和识海上的一些变化,这部功法就跟没影了一般。 “需要用传承换取塔内修行的时间……”容晴沉吟着,开始察看起塔内的书架。 此塔构造并非一层层封死,而是中空形状,在最中心处抬头看,几乎可以看到塔顶。而就容晴所看到的下面几层,都是摆满了玉简书册的架子。每一层的木板尽头处都装上了雕花精致的栏杆。一圈圈栏杆像是螺旋向上般,在容晴眼中看来很是漂亮。 她从身边最近的书架上拿下来一块玉简。这些书架上都没有做任何标记,容晴下意识地就干起了自己这几年经常干的事。 既然不写明分类,她只好自己先做个目录了。 容晴将玉简按在额上。这玉简也没个禁制保护,很随意就被她读取了。 “吾乃神玄界黎山主。”一道嘶哑的女声在她识海中幽幽响起。“此黎山炎一道,主修支机副脉,入我道修者,需通二十四副脉,灵根不限……” 容晴猛地将意识将玉简中撤回。面色看似不变,实则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她就算心中再觉得不可能,但现实已经摆在她的面前。在修界中可以为之厮杀得血雨腥风的传承,在这里,跟个烂白菜一样,任君翻阅挑选。 没有限制……没有限制! “刚刚那是妖修功法,”容晴将玉简放了回去,瞳色深深,看向玉简旁边的一幅卷轴。“塔内功法传承如此之多,做个目录确有必要。现在想要找到合适我的功法秘术,还需耐心些一一找过去。” 她缓缓拉开卷轴。卷轴中的色彩隐隐显露,是一幅画。 画中的云雾仿若实物,渐渐飘散在容晴的面前。随着画卷打开完全,那云烟缭绕遮掩的画中女子姿态优雅地转过身来。看似诡异难言的一幕,容晴看到女子见之亲切的面容就不这么觉得了。尤其是那双妙目,眼尾天生带着笑意,注视着容晴的眼神极深情。 容晴与她对视良久,即使没有言语对答,也不觉无趣,连时间流逝也不甚在意。 “唔。”容晴突然闷哼一声,一口血骤然喷出。 这一口血可不是普通的血,容晴是化作元神在此,这喷出的血实际上算是心头精血了。 心血甫一落入画中,那从容晴手中掉落在地的画卷极快地收拢成卷轴模样,随后自动飞回了原处,在那玉简旁安静低调的模样,让人完全想不到,就在刚刚它差点吸走了一个元神。 回过神来的容晴现在是一阵阵后怕。虽说这里的传承秘术等物没有任何禁制保护,可宝物本身并非那么容易被实力弱小之修获得。 “那画卷中应是藏了一道魅惑心神秘术,可惜了,别说没发现半点门道,差点还着了道。”容晴抿了抿唇,抬手在身侧一指,一道剑意逐渐化形而出。它的冰寒锋锐之意极浓,可对容晴来说,早已习惯,甚至在危机潜伏暗藏杀机的地方,这是她唯一的倚靠,唯一感到安心之物。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似是在嘲笑自己。 剑意无有灵智,自然不会回应她,只是默默悬浮在她身侧。 容晴心知若没有剑意即时提醒,她怕是要跟那画中女子对视到她的心神衰竭不可。而现在距离进入塔内的时间,已是一日过去了,就在那不知不觉的对视当中。 要抓紧了。 阴差阳错间获得了一个传承,继而有了进入塔内的资格,可这时限不过十年。要做个目录看似简单,可容晴完全不知道,看似普通的物品中,哪个会藏有莫大的危险。如果太过倒霉,或许连剑主留给她的剑意都救不了她了。但已入宝山,哪有退缩的道理。 “把握时间。”容晴想起浮字书对她说的话。这也是她将剑意化形而出的原因。她要剑意在她再遇到像画卷那样的情况时,更快地斩向她。 容晴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卷轴旁的一块翠色石头,一边默默记忆着现在的位置。这里的书架长得一模一样,容晴也只有依靠窗的方位来记忆了。 说来容晴的运气也确实不错。她并不知道有些第一次进入塔内的浮字书修习者只有数月的时间。他们几乎在找到合适自己的功法秘术时,就抓紧剩余时间开始修行。毕竟承载这些传承的东西,看似只有巴掌大小,可里面记载的内容,却极其庞大深奥。光是总纲和诸多限制条件,就够他们记的了,更何况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在这传承中入门。每个进入塔内的修习者都心里清楚,此地玄奥,收集了诸多传承,一旦离开此处,这些传承都不知道要如何找。 大多修习者都是选中了传承,在塔内入门之后,不停地在外界四处寻找其他传承,向浮字书换取塔内修行的时间。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赚的。一些他们不适合的传承等物,即使是很普通的,或者威力不如何的,只要能换取到塔内的时间,哪怕只有短短数日,他们也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将其利益最大化。因为这里,收藏了堪称浩瀚的高等功法秘术,而换取它们的唯一条件,便是塔内的时间。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要拼命寻找传承来换取。 容晴进入塔内所做的事,实在和大多数修习者不太一样。即使发现了极其适合她的传承,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开始修习,而是继续记忆着书架上每一样物品所对应的传承。 她也不是没对一些高阶大术动过心,只是她刚眼神火热了些,身侧的剑意就蠢蠢欲动好像要斩过来似的。她心头一凉,想起自己的初衷,也就歇了那心思。 多次被动冷静之后,她对此地琢磨得也就更多了,容晴寻思着,浮字书对她说的那些话,着实很有深意。 一息十年啊。在这塔内修行十年,心神回到自己肉身,时间也才堪堪过了一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也……大有可利用之处。若是困在某处秘境,或面临某种杀局,借这一息,以塔内的收藏,有很大可能能找到破局之法。那这堪称保命的一息就弥足珍贵了。 “以后来临,就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寻找之上。毕竟境界越往上走,所遇到的危机,便愈是让人头疼啊。”容晴感叹,环视四周沉默的书架,“十年时间,必须要将第一层全部收藏制出目录。下次到来,必定是我性命危机之时了。” 至于此塔第二层,容晴试着上去过,可不管怎么走,下一刻又回到了第一层的楼梯口。她便不再在这上面费工夫。想来现在的她还没资格上去 第四十五章 寄魂附身 在容晴默默记忆中,距离十年之期,只剩一个月不到。 “成了。”她终于松口气,拟化出的元神面容上少见的出现了疲惫之态。 有些传承极其安分,随她翻阅。而有些,简直就是魔鬼,即使有剑意护住心神不灭,容晴也很是吃了几番苦头。 其中有一个,她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悸,一重重幻境让她连时间都无法正确感知,险些把心神耗干。画卷与其相比,简直不上台面。而那连环幻境不过是传承的开启,连入门考验都不算,在剑意护持之下,她匆匆将其入门纲要记下便果断退了出去。时间一算,竟是在这传承上耗费了五年有余。 “博杂,艰深。”这是记忆完毕的容晴最深的体会。 过目不忘的本事,她没有。可是将传承的位置和其入门的纲要条件完全记忆下来,以她实际半步化神的神魂强度,倒是没有问题的。 仅仅是第一层的收藏,便涵盖了大量的传承功法,不止有妖修,鬼修功法,就连在修界毫无踪迹的魔修功法也有。珍稀的瞳术、淬体之法等也比比皆是。 除了功法秘术之外,第一层还收藏了一种极其少见之物。那便是名额。 进入某处地方的资格,在容晴看来,应该也是某种传承的名额罢。可惜,只能灵识探查其内的信息,却无法取走。 “说不定是要我达成某种条件。”容晴心想,“我所得的传承,被认定为七品上,这才有了塔内十年的资格。如果我得到的传承更加上等呢?是否能得到更多的时间……浮字书也就在我拿到传承的时候,才回应我几句话,看来只有拿到更好的传承,才能从它口中,多了解几分此塔的奥秘。” 关键是,这传承的品阶,浮字书是按照什么依据划分的。容晴回想了一遍目录上的种种传承,“幸好还有个参照。” 容晴踱步到某个书架前,“非金非木非石。这就是万物书中的那颗心啊。” 要不是她一一探查过,又是因为这个传承进入塔内的,她还真无法将那颗活物一般的心和这架上干瘪的死物联系起来。可这一模一样的入门纲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绝对是同一个传承。 “七品上。第二层楼又上不去。看来第一层的收藏差不多都是这个阶级了。”这般想着,容晴迈步离开。 塔内的时间极为珍贵,尽管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如今塔第一层的种种收藏,尽皆在她心中形成目录,她当然有个大概想法。 “万物书内的传承,我从塔内离开后,照样可以试着修行,所以……”容晴走至最靠近窗的一处架子旁。“修习一样用作保命的术法,极为关键。” 容晴保命的底牌,一是剑主留下的剑意,二是刻画在她识海塔基中的禁制。 剑意,更重攻伐,一旦使用,对她灵气消耗颇大。 至于禁制,毕竟处于容晴识海深处,要以她的识海为战场,这样的风险,极高。就算如同面对云瞳的瞳术时将对方的术法反击回去,但在她自身识海中的震荡,也是不小的。 容晴需要的,是尽量对她本体损伤更小的保命之法。 类似血遁之类的逃跑术法,她看不上,让她着实心动的,便是这个架子上放置的一张石纹纸中所记载的术法。 此术法所系传承不明,幸运的是,被记载的内容极为完整。 其名为《寄魂附身》,形式较为独特。取出自身一部分血肉寄附于死物上,化为替身。说是死物,也不尽然,应是有灵性之物,譬如说,自身所有的法器等物。 “不知是否有寄生于活物之上的术法……”容晴想着,随即摇了摇头,笑道,“至少这层并无。” 寄生于活物,想来容易,实际操作却很艰难。寄附于他人身上,自身的意识无论如何都要与原主相互攻伐,若是短暂附身还可行,若是想凭此转化为自己行走在外的替身,则是异想天开。 至于夺舍之法,是天道不容的,容晴在修界也从未听说过有此等秘法出现。就算有些消息,也不过是些模仿得不伦不类的半吊子。 “罢了。不必想太多。只需将此术掌握,我对上那鬼面修士甚至其他更强大之修,也有了更多的保命把握。”容晴抬手一指,虚虚点在石纹纸上。 只见薄纸一颤,仿佛有了呼吸。容晴就地盘膝坐下,开始参悟起来。 塔内妙藏不论多珍稀,尽皆向来者开放。容晴的灵识甫一接触,便融入了这纸中世界。 入门考验,自然也有。只是这第二遍,容晴破解便轻易许多。 她只觉悬浮在无天无地的昏暗之所,初初只是一团不成形的混沌之物,所谓人形,并无保持的必要。最为重要的,便是蕴藏其内的那副经脉。 容晴并不知晓,她能轻易勾连这第一层所有的传承,不过是因其全通经脉。看似有些鸡肋的特殊之处,却成了她在塔内收获极大的关键。 纸中世界有无形之力,牵引着容晴,将此术每一阶段都施展一遍。 混沌中的五行主经:铺玉、休工、贝阙、枕流、夷则最先亮起,如人之五肢。随即剩余的八道主经二十四条副脉,如同花瓣绽开一般,将这难以名状的躯体完全点亮,仿佛一颗小太阳。 这如星辰初生的阶段,不过是第一步。 容晴将所有心神置于其中,只想赶在时间结束前,尽快将此术所有机窍掌握清楚。 她也无法看到,在静室中的肉身,正以何等恐怖的速度,吞吸着上方灌下的灵气。容晴的心神在学习此术,她的肉身神魂,何尝不是在呼应。 于是等容晴心神归位,睁眼所见的,就是她身上,以及地面上铺满的厚厚一层惨白色石屑。灵石白润如玉,当其中的灵气被消耗殆尽时,所剩余的外壳,则极为丑陋。如此大量的石屑,足见容晴所消耗的灵气量之恐怖。 而在她体内,充盈的灵气,已经跃跃欲试了。 容晴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并非日常假笑,是一种由衷的欢喜。 “如此,我便有一保命之术,不为旁人所知了。”连日来紧绷的身体,此时也稍微可以放松一下。 整一炷香,她都没有抓紧吸纳灵气,而是有些散漫地放空了脑袋。就连笔直挺着的腰肢,此时也偷偷地松懈了下来。在静室中还不到十日,可她实际上是过了整整十年。 容晴随手施了个除尘诀。身上地面上的石屑都被清理一空。她不怕云瞳进来时有所发现。建造这个静室的前人,当然考虑过大量消耗灵气的问题。头顶裸露出的灵石仍旧散发着莹白之光,只有容晴清楚,这些都不是原来的那一批了。看来,那建造静室之人,还真是以整整一条灵脉来供应这间静室的。容晴心想。 给自己定下的休息时间,只有一炷香,而用来施展寄魂附身之术的法器,她也早已想好。 素色法衣如蝶般从容晴身上滑落,在她面前悬浮着。 虽是流光剑宗的制式道袍,可是以容晴的辈分来算,这件法衣,非常不凡。 第四十六章 法衣 制成法衣的料子已是极佳,可此衣真正的价值所在,不在布料上,而是那巴掌大的黑色符绣。剑主将法衣给予她时,并未提到制衣者是何人。所以容晴也不知道,这种绣法又有什么称谓。 但即使剑主什么也没说,容晴也肉眼可见地看出这符绣的珍贵。看着不显眼,竟也似半个活物。在法衣上,符绣可肆意游走。剑主身上的法衣,其上纹的符绣则灵性更足一些。当剑主极为罕见的动怒时,符绣仿佛知道趋利避害,瑟瑟间会游动到衣摆袖口处。 此时法衣悬浮在容晴面前,那符绣便伏在肩头处,垂落下长长的黑线,铺散在胸口后背,仿佛凤凰舒展的尾羽。 “外披上的符绣主攻,而现下穿着的中衣上的,则主守。”容晴心中已打算好了,“我既然要寄魂于法衣上,选择外披再合适不过,可算是无惧生死的斗法利器。而本尊,则是让中衣上的符绣作最后一层保护,万不能有失。” 容晴握手成拳,对着自己胸口一击,连通心脏的经脉,生生被阻了灵气循环。 “噗” 一小口心头血,被她催出来,往法衣上喷去。在快要触到外披上时,极快地化为了血雾。 密密麻麻的血点几乎是刹那,便融入了法衣上微不可见的细孔中。 容晴操纵着温热的心头血重新祭炼着伴随了她数百年之久的法衣。 她可以清晰看见,外披内部逐渐成型了一个不规则的血球。一道道比头发丝还细的血线,从法衣各处伸出,与这血球相连。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这衣衫要成了某种邪物。因为这场景实在太过奇诡。 雪色外披依然无暇,而其内却是血腥处处,似在怀胎一般,孕育着一种不能言说的存在。而那被供养着的血球也在蠕动着,好像某种意识正在其中苏醒。 石屑如同下雪般飘落着,落在她的发,她的肩头,她的周身,而容晴对此并不意外。在学习此术时,就对各阶段的种种变化了熟于心,其中所耗费的灵气之巨,容晴也有心理准备。 “只这一次,必须成功。”容晴心知,错过了这几日,短时间内可就找不到这样一个上佳的灵气供应之所了。城内即使有,但其租金,与现在的免费比起来,想想都心疼。 连通着血球与衣衫的血丝一根根断连,逐渐收束回了血球之中。好似解除了对法衣的控制,可是在容晴的感应中,对法衣的掌控感,却更强了。 不仅仅是往常作为法器主人的感觉,更是在其之上的更为玄妙的一种感觉。 随着血丝收束完全,容晴初初的一口心头血,此刻凝练成了一颗圆润的血球。 血球呼吸一般起伏收缩着,这第一阶段,到此成功。 容晴略略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之事,面上不由出现了几分犹豫。 这犹豫只不过一息便被她强行压下了。 “学习此术时,所见的是一尊小太阳,轮到自己,才发现我太高看自身了。这雏形何曾有一丝金光显现。离此术大成尚有极长一条路要走,我却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进行此术。”容晴对自己道,半是安慰,半是鼓励。 她闭了闭目,睁眼时,眼中划过狠厉,灵力灌注在右手上,原本寻常的右手此刻虚虚一握,感受着指节与皮肉撕扯的刺痛,容晴没再多想。 直接在摊开的左手心上撕下一块连着皮的血肉,和剥开豆腐一样容易。 “以我之血肉,哺喂我身。”容晴将其掷入法衣中。 修士五感敏锐,一切痛楚,都能清晰感受。不呼痛,不过是默默忍受,并学着习以为常罢了。 容晴双目灼灼注视着:随着血肉落入其内,原本毫无动静的血球很快有了变化。 细长的血丝颤颤巍巍从血球上探出,看着有些可怜,可生长的过程中看似杂乱却暗含韵律。 容晴的灵识附于其上,耐心引导着。这过程即使再慢,也不能出一点差错。 容晴的谨慎是正确的。她满意地看着法衣内最终成型的血线,与自己体内的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一模一样。 如此,以法衣为替身行走在外时,施展术法等可轻松无碍了。 悬浮着的法衣,前襟缓缓并拢。空荡荡的下摆处,伸出了一双洁白秀气的脚。任谁也想不到,被外披遮拢的内部会满是血线。 不过,这还不够。容晴看着立起的兜帽,其内还是一片虚无。还差一些血肉。 容晴打趣自己,“其实我已经很偷工减料了。”无奈地笑笑,手下半点不留情,继续扯出了左手小臂上的皮肉。 暴烈的灵气混着不断落下的石屑,在静室内刮出了一场暴风雪。 容晴与法衣相对,一坐一立。容晴稳稳如定海神针,而法衣则成了吸力无尽的海眼。 兜帽内那颗头颅隐隐成形。这过程甚至不需要容晴引导,面上的五官从纠结慢慢转化为她越来越熟悉的模样。而在袖口处,一双修长的手,有了雏形。 容晴畅快笑着,先前的犹豫疼痛被她抛在了脑后。想来那些大能修士修行到对疼痛无限包容,毫不在意,不过是因为这结果足以让他们满意到忘却前头所受的痛苦,足以让他们重来一遍还是如此选择。 灵识迫不及待地融入法衣内部。真正的核心,自然是那血线筑成的经脉图络。 这一融入,没有半点阻碍。甚至不再是操控法器的感觉,而是使用自己的另一个肉身。 塔第一层的收藏,都已如此玄妙,不知再上一层,那里的传承又是何等的了不起。 这个念头在容晴意识中转着。她缓缓睁开眼。与那正对的盘坐着的肉身对视。 两个视野清晰又矛盾,化为对她意识的冲击。一个意识,管理两具身体的五感。容晴一时生出错乱之感。 容晴不曾修出过分身。那几乎是化神修士的标准了。如今,她凭此此术法,竟算是有了一个极为独特的分身。 不过,容晴也知道,这与正经分身还是差了太多。譬如,真正的分身,是能够修炼的,可以说是修士的另一具身体也不为过。 “能够提前感觉一下分身也是不错的。”容晴倒没觉得失望,“况且,即使失去了这个分身,对我本尊也没什么打击。只要资源足够,我随时能够再祭炼出一个来。” 一坐一立的两个容晴,眉眼神情无一不同,相视一笑。 第四十七章 无妄山海 云瞳迈步入内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神色不变,笑着恭喜道:“余小友果然不凡。说是十日,一日也未曾让贫道多等。”说话间,却是暗中打量着容晴。 容晴的面色略显苍白,唇色也只有那一抿泛着红。可看向他的眸光极亮,就连周身隐隐的威压,都在告诉云瞳,她不仅是筑基,还是属于厚积薄发的那种。 在云瞳看来,此人越是有古怪,他就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来说,迈入筑基也算是修士的一件大喜之事,当邀长辈好友庆贺一番。可现在的情况……”云瞳没再说下去。 而这未竟之意,容晴当然明白。她立马接口,轻声道:“真人好意,余容心领了。如今事态紧急。当初答应真人的,现在自然要兑现给真人。” 容晴抬手抚上后脖颈,“我此处被与鬼面修士一伙的人留了丝气息。并非禁制。他们手中应有某种办法,可以借此锁定我的位置。” 闻言,云瞳只是脸色凝重了几分,倒没有太过焦急。 “真人竟然并不对我这般妄为而动怒。”容晴觉着不太像云瞳的性子。 “余小友既然知道它的存在,想必不会让其破坏我等的计划。”云瞳自嘲笑道,“更何况,这里是沧流洲境内。若是别处,即使有余小友保证,贫道也难免会多思多虑几分。可沧流洲完全不用担心。”说到这,云瞳便住了嘴,不愿再接着往下讲了。 这般欲言又止。容晴心底对沧流洲的兴趣被勾得很浓。只是她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还是抢在鬼面修士突破前将其斩杀。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未曾感受到任何窥探。”容晴在云瞳的注视下一脸庆幸的样子。 实际上,在她发现后脖颈留有别的修士留下的一丝气息时,冷汗都出来了。在她未曾发觉之时,有人曾注视过她打量过她,这是何等可怕。 “不过,他们也想不到,我可以凭此追溯源头。这可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容晴勾唇一笑。“他们用他们的法子无法穿透沧流洲的阻碍,可我用我的法子,应是没有问题。” 听容晴这么一说,云瞳对于她接下来的举动,也不由生出了许多期待。他并非研究禁制之人,所以也只能看看来解馋了。 只见容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短匕,小心翼翼地在手指上割破了一道小口。用手捏了捏,才挤出血珠一滴。 云瞳:“……” 就算是一滴血,容晴也舍不得浪费,极快地按在了后颈上的印记中。 那是一个鬼面标识,平常不见它显化,似乎只有血染了,才露出其模样。其额顶长长的尖角,又无对称的副角,容晴几乎可以肯定便是那通过回影符中才被她所知的道号为钟丘的修士。 随着容晴一指按下,那血珠也并非圆润的模样,而是极快地化为蛛网模样,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笼罩吞噬。 此禁极其微小而又繁复。在容晴按下的一指中,云瞳是半点也没看见她用了个什么样的禁制。 他总不好说我没看见你再来一遍吧,只能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在一旁等待结果。 而容晴,已经分出一点意识,顺着禁制内的脉络延伸而出…… 直到冥冥中有了一丝光亮。 容晴看到那赤足大汉敛去了周身所有的张狂肆意,颇为不和谐地安静盘坐着。这安静之下,仿佛有风雨欲来之势,隐隐给人危险之感如狮鬃般几欲勃发。 鼻尖所嗅,是大量的生气带来的清香,哪怕是共了旁人之感,容晴也为之精神一振。死生二气,收集不易,如此海量,他们这一行人也不怕沾上莫大因果么。这疑惑在容晴脑海中一闪而逝。 她很快就被“自己”所发出的话语吸引去了注意力。 “还需三日,师尊便可全力一战元婴雷劫。” “不错,此番功成,为师有十足把握渡劫至元婴期。无妄海的布置如何了?”赤足大汉沉声问道。 “一切无虞。” “好,到时你带焰双在外围看守。”言毕,两人再无其他话。 被容晴共感的钟丘这时也闭上了双眼。 容晴不敢多留,心神急速地收回。只是刹那,眼中所见便转换回了静室内。 对上云瞳好奇的注目,心头再次窜上来一股凉意。 “那鬼面修士的渡劫之地,应是在无妄海。听他们话语,三日之后便是渡劫之期。” “这。”云瞳面色一变,“太快了。” 虽是估算着那鬼面修士很快就要渡劫,但三日之内,对云瞳来说,也有莫大压力,到现在,对上那赤足大汉,他的信心并不如何充足。 快么?容晴心头哂笑,对凡人来说,这段时间孩子都生了。 “唉。”容晴半真半假地轻叹,“我等还是准备起来,在三日内赶到无妄海才是。不过,”她转而问道,“无妄海又是何处?” 她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并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 “他们所说的无妄海,应是无妄山才是。”云瞳答道。 容晴没想到云瞳会知道这么偏的答案,不过想想其在南部沧流洲一带这么久了,想必也有些获取信息的途径。 他轻拍储物袋,取出一块兽皮制成的海图,解释道:“这是贫道从城内坊市偶然得到的海图,是某位不知名修士出海探险归来后制作的。图上诸海因其颜色威力等不同而各有名字,只有这无妄山,最是特别。” “确实特别。”容晴看着这张复杂的海图,她在郭夫子手下学习了许多,看地图的本事也见长。海图虽然少见,乍一看还繁复得让人花了眼,但是只要把握住几个基本结构,分辨起来就快了许多。“其余皆是海名,只有它,以山为名。” 它究竟是山是海? “或许曾经是山,如今确实是海了。”云瞳眯了眯眼,悠悠道。 说罢,他卷起海图,将其放回了储物袋中。 “既然确定了位置,贫道先去安排门下弟子……便约定三个时辰后,伴日楼相见吧。” 容晴见云瞳有了些莫名的信心,应了声好。 她跟随着云瞳离开静室,穿过静默的湖泊,重新沐浴在日光之下。 “我有那入洲凭证,是否能自由出入城内?”容晴想着这三个时辰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不如去那巨城之内观摩一番。 “自然可以。”云瞳还很是贴心地在空白玉简内拓印了一份地图。“城外山林看似不显,实际除了白石观还有其他势力,小友按照此图中路线,便不会扰到他们。至于城内,坊市林立,适合筑基期交易的坊市贫道在图中皆标注了。” 云瞳这回倒是没在里面耍什么心眼。毕竟容晴此时多几分优势,接下来无妄海之行他也能多几分助力。 “多谢真人了。”容晴也没客气。接过玉简与云瞳道了声别,便轻拍储物袋,召出了自己的飞剑,足尖轻踏在放大的剑身上,一人一剑从谷底飞出,极快地消失在云瞳视野中。 “木剑?”云瞳有些纳闷地自语。 第四十八章 大司 容晴御剑在云中穿行。在飞行一事上,尽管她会随着风压而微微调整着飞剑运行的状态,但总体整条飞行轨迹还是笔直而顺畅的。她喜欢这样。 目光所及是大片大片的云团,刚从其中一个穿梭而出,下一刻又陷入另一块中。 云团内密实得像是身处另一空间,容晴在其中却觉得自在。如鱼得水般自在。 像猫会钻进小箱子里,觉得有种安全感,容晴也是如此。在云内,她不知为何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在感。 顺着云瞳所给的路线,果然快捷,不必费心探查诸多势力的外围,可以肆意地御剑飞行。容晴也不由琢磨起云瞳刚刚的神态话语。 “原本三日之期,令他有些焦躁,只是说起无妄海反倒让他镇定下来。莫非他认为在无妄海,更有翻盘之力?”容晴敛眸,“有意思,看来他收获的不仅仅是一张海图,可能还有海图原主的一些备注。无论如何,他有信心,对我来说可是好事。” 容晴最担忧的是云瞳就此龟缩在沧流洲,只她一人,还不想对上两个金丹一个筑基。所以,她对云瞳的话语不曾有假话,可也隐瞒了一些。 比如,为何她刚通过禁制与钟丘共感,那边就正好谈及了渡劫之地和渡劫之日的事情。短短四句话,将容晴等人想知道的,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恰好?恐怕未必。 容晴觉得,应是她刚将五感附在了钟丘身上,就被对方发现了。这个判断让她在心神回归后,生起了寒意,直到现在都惊惧。这用来回溯的禁制本就少见,所以容晴才在一开始就信心满满。可现在仿佛当头一棒,告诉她不可小觑北极雪山之外的修士。鬼面修士一行人所拥有的实力,在她眼中愈发深不可测。 她需要云瞳等人作为助力,所以隐瞒她的判断,避免云瞳打退堂鼓,是她必行之事。 再深一步思考那赤足大汉和钟丘的对话,既然是刻意说给她听的,想来不会有假。 “我们想趁人之危,对方又何尝不想诱我们出来,一网打尽呢。”容晴当时共感得随机,以她修为至半步化神的经验,赤足大汉的状态确实已经到了临界点,再加上时刻吸食的海量生气……“时间不会假,至于地点,想必也不会为了附带的我们这群人而更改。罢了,既然取巧不得,应战便是。” 再往深处想,容晴如今的判断,恐怕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不论她和云瞳去或不去,他们都摆好了阵势……不论是智计还是武力,在容晴看来,都达到了他们金丹期的巅峰。 纵使心内如何惊涛骇浪,容晴面上神情不曾改变,只是御剑的速度愈发加快,巨大的破风声刚刚响起便被脚下飞剑上环绕的阵法压成蜂鸣之声。起伏相聚的云团之中清晰地划出了一条白线。 随着高大城门在视野中逐渐显露,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跟随着剑身一起下压,斜斜向下,仿佛坠星。只是与流星不同,这下坠之势完全在容晴掌控之内。原本气势汹汹,可在她时不时的控制之下,剑身猛然一顿,每一顿,落速都骤然降低,直至最后,如羽毛般翩然落地。 城门前方竖有一碑,碑身延伸出金丝围绕城墙。入此碑范围者,皆不可再飞行。不论是御器飞行的小修,还是自身能够凌空而飞的元婴修士。 这规矩,人人遵守。容晴也早早收回了飞剑,从容迈步进入此碑范围内。 城外的势力大多是那些供应不起城内洞府的修士不得已发展的,容晴一眼看过去,修为最高的不过是金丹初期。 三三两两,有要好的,便靠近着说话,如果是不和的,远远看见,便互相避开。容晴见他们在进入城门处时,都将自己的凭证掷入那悬空的阵法中,也有样学样,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的凭证。 悬空阵法所在并不拥挤,容晴也不抢先,等自己前方再无他人时,将那折成三角的绯色符纸掷入阵法中。 这阵法在她看来,感觉颇像入洲时随着巡察使出现的那个竖立漩涡。不同的是,这阵法更像一面镜子,少了那漩涡缠引视线的本事。 凭证甫一落入阵法内,便融化一般消失不见。容晴紧随其后,一脚迈入阵法内。 仿佛穿透一层水幕,容晴眼前所见大为变化。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虽不是俗世,她却无端有了几分红尘喧闹的感觉。 绯色符纸从她眼前飘落。她顺手接住,正是她那一张入洲凭证。 “别挡在出口。”后面有人说了一句。 容晴微笑,侧身道了声抱歉。不再停留,抬脚迈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入口不止这一个,城内的居民也对这入口处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无。 宽阔的大街上,人潮拥挤,金丹期筑基期修士比比皆是。两侧高楼林立。城外巨大的萤虫经过修士驯养,此刻在头顶漂浮的都是指甲盖大小,很是圆润可爱。 “难怪云瞳对于自己沧流洲修士的身份极为骄傲。”容晴暗想,“确实值得骄傲。” 就容晴现在所见,炼气期的小修根本没几个。而根据云瞳所给的地图,城内的坊市极多,如果按照现在的人流量来计算,那沧流洲光是金丹期的修士就达到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虽然现下并没有看到元婴真君的身影,可以比例来算,应当是不少的。 “要说我曾去过的哪座城池与此处相当,当属天引司所在了。”容晴默默比较着,“只是修士的质量却比不上这,炼气期的占比还是很多。” 容晴虽说常年在北极雪山,但秘境历练也有过两次。对于流光剑宗外的势力不仅有所了解,有些甚至亲自去过。天引司名震北地,其所在城池的名字在其名气之下都被淡化。常人只需说天引司便指代了其所在之地。 天引司存在极为久远。在北地姬氏皇朝尚还存在之时,其在皇都内就已声名赫赫。哪怕流光剑宗的前任宗主一剑覆灭姬氏皇朝,天引司竟然也不曾倒下,直至今日。 “据说天引司主人修为不止于化神,这才能让天引司一直屹立不倒。可这……根本就是废话啊。流光剑宗内化神修士的数量并不少。”再之上的信息,因为容晴修为所限,她所了解的,少得可怜。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有时候她也会羡慕别人早早就学了大术,可她连手中的术法解构还未完成,只是空余羡慕罢了。 修行之事,本就是各管各的,一步一个脚印,再无他法。 “往好里想,大概是在剑宗修行,比旁人所学的更系统更正确了吧。”容晴默默鼓励着自己,脚下却不曾停留,朝着自己要去的坊市前行。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更大的喧哗声,甚至朝容晴这边蔓延。 初时,她还不明所以,很快,容晴也明白了别人到底在谈论什么。 用看的,更为直观。 庞大的宫殿从远处飘来,速度能有多慢就有多慢,周边还附带着楼阁池塘,俱是闪闪发光。就连聚集在一起的庞大萤虫光带也不敢与之争辉。 这排场……容晴有点纳闷,抬手去接上方飘散过来的花瓣。这些花瓣由术法所化,美则美矣,毫无攻击力,用手触之,更是触了个空。 这么爱搞排场,非要弄得大张旗鼓人人围观的,容晴平生所见也只有一人了。 “这一路过来得花费多少灵石啊?”四周人群议论纷纷。 “起码得以上品灵石计。不过,能在城中飞行的至少是元婴真君,我等是比不得了。”有人酸溜溜的接话。 “这派头,恐怕就算是元婴真君,其背后势力也很大,不过洲中没听闻哪位真君是这般的?” “据说,”说话之人小心翼翼,低声言语。只是连传音都不愿意,看来是很想与大家分享了。“来者是天引司大司,巡察使专门接待的大人物。” 天引司大司?容晴闻言,面色古怪。还真是她…… 第四十九章 辅助灵器 思及入洲之时,巡察使久久不回应,说不定便是在接待大司。 “她怎么会来此。”容晴知道自己长着个路人脸,又没甚名气,因此开口想要引出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周围议论的修士正好转到了这一个话题。 “天引司大司恰恰好在开天前入洲,看来她是想争一个名额了。” “她可是半步化神,有极大可能能得到一个开天名额,说不定出来便是化神修士了。”说话之人言语间带着浓浓的艳羡。 “每次都有外洲修士来与我们抢名额。这次不知道除了大司之外还有谁?” “谁知道,别是土行单灵根就是了。”有人抱怨。沧流洲修士因其远超外边的资质而十分骄傲,但是一旦外洲修士前来争夺名额,在同等资质条件下,沧流洲并非具有十足优势。 甚至,有外洲修士参与争夺的名额,往往被外洲修士夺走。这让沧流洲修士也是非常不爽。 容晴在人群中静静听着,也不急着去坊市购买物资。 “算了,巡察使大人放外洲修士进来,至少也为我们换到了不少外洲秘境的名额。” 此话不提还好,一经说出,又是引发一阵不满,“这样的好事哪能轮得着我们。也只有元婴真君才有那资格获取。” 周围皆是一片认同之声。这不满想来积攒很久了。 容晴见那移动缓慢的宫殿终于从头顶飘了过去,而周围修士的议论也多以抱怨发泄为主,有用的信息不多,因此不再停留,继续前往坊市。 行走之中,她暗自思量。这沧流洲所占面积据说非常庞大,可是感觉环境很是封闭。像在北地,就有趣多了,前人遗府、秘境等,可供人历练的地方不在少数,不时还有新的秘地发掘出来。可是沧流洲好像只有一个“开天”算是历练修士。照这样看来,这满大街的金丹期筑基期修士,不过是仗着他们的灵根好而已。难怪有外洲修士来争夺名额,会这般苦恼。 像天引司大司身具变异风灵根,在北地便很有名气。并非是闭门修炼的娇弱女修,她所经历的秘境遗址很多,能有如今的半步化神修为,是不掺任何水分的。就算容晴当初还是半步化神,也远远不及她。 “一旦放出风系单灵根的名额,恐怕非大司莫属了。”容晴想到那些名额的先决条件,“也不知这次是否能放出符合我灵根的名额。如果没有,我又该怎么隐瞒过去……” 遇上了这样的奇特盛事却不能参加,在容晴看来太过遗憾了。半步化神的修为固然诱惑,可能吸引到大司前来,那云瞳当初所说的,能体悟道韵之事不假。半步化神到化神之间,看似只差了半步,可这半步之差,堪比登天。为何人人都梦想化神,而化神修士难得,就是有入道之分。若是悟性不够,一辈子困于半步化神而不得突破。 容晴本就不是聪明孩子,自然要多找些办法帮助自己入道。此时她的心态与当初大不相同了。自暴自弃逃避不了什么,只能让自己的境地越来越糟糕。“夫子……”容晴喃喃道,心里涌出一阵酸涩。 随着她逐渐走近自己的目的地,身旁的筑基期修士越来越多。穿过一个牌楼进到坊市内部,果然一个金丹期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筑基。 容晴与云瞳约定了三个时辰,自然不会失约,她也没空去散摊那挑挑拣拣了,索性转入了周围的店面。虽说贵点,但东西好歹挺全的。 这个时候,容晴不会想着省钱,而是考虑着怎么花灵石能把她的需求一步到位。 她现在是筑基期,那么就要将筑基期实力拉到极限,到可以与普通金丹期从容一战的地步。 容晴是有许多手段能使她越阶一战,但这对她未曾炼体过的肉身是一个巨大的消耗。还有看似强大的识海,一旦超负荷对修士的影响是极难弥补的。这种种原因导致修士越阶极难。 若是寻常,容晴是能避免斗法就尽量避免,可是现在,为了夫子,为了径国,为了她自己的功法,注定了她绝不能退。 “甚至要考虑到,那云瞳不再是助力的情况。”容晴敛眸,在一中年美妇的热情招呼声中迈过门槛。“所以与普通金丹修士的差距,就用灵石来弥补。” 她现在的身家,实际上是一个半步化神的身家,不能与那些搏命之修相比,但也是金丹修士远不能及的。 “道友快请入内一坐。”店家做事老练,并不因容晴外袍普通而有任何怠慢之举,待容晴就座后,便很快奉上了灵茶。 容晴也不多客套了,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空白玉简按在额上,将所需之物的清单拓印其中,递给那中年美妇。 “这些东西要得很急。所需灵石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这边不成问题。”容晴淡淡道。 中年美妇闻此,笑容更盛。随着她灵识往玉简内一扫,其妩媚脸庞这才少见地变了神色。看向容晴的眼神惊疑不定。 “道友所需之物涉及的灵石数目巨大,这……还允奴家请示过掌柜的。” 容晴点点头:“尽快。” 中年美妇也不拖延,立即发了符信出去。随后给容晴送上糕点,很是殷勤。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掌柜的来得也是极为速度。 知道容晴现在着急,便直接开口道:“道友所需之物数量虽多,但本店尚能供应,只是其中的掌中童子……本店虽说也能寻来,可道友要的这般急,一时半会也拿不出。” 掌柜的是一看着和气的中年男子,金丹后期修为。他看容晴皱了皱眉似是烦恼,又接着道:“并非是我家店小。” “这我明白。”容晴插了一句,“我也是看你们家店面最大,才先找的你们这。” “正是,正是。”掌柜的点头陪笑,“只是敢问道友,这掌中童子最晚的期限是何时?” “三个时辰,再晚也等不得了。” “时间这般急迫,道友就是去别家,也不一定会比我家更快些。”掌柜的感叹,“毕竟掌中童子很少有修士购买,我们这有是有存货,可却是配合元婴真君所用的。至于筑基期所用的掌中童子,我等从未听说过谁家有。” “那掌柜的可有什么解决之法?”容晴微笑。 掌中童子是一种特殊的灵器,除了贵之外,各方面都极好。它最大的功用便是在斗法之中,加速经脉之中的灵气运转并且补充上足够的灵气。更好的那些,甚至能刻印储存阵法禁制等。它是令修士心喜的辅助之物,但真正能用上的修士不多。因为制造掌中童子的原材产出稀少,再加上能制作此物的锻师出手一次价格不菲,所以光是投入成本就很惊人了。 容晴想着,这家店能有一个元婴期用的掌中童子,看来是压箱底的东西了。 “解决之法是有,我们可以请高阶锻师来将那掌中童子临时改造一番,使之配合筑基期修士。只是高阶锻师请他们出手一次,又是如此紧急的情况,其中的费用不菲。”说完,掌柜的将容晴清单上的所需之物各项价格列在纸上后,便闭嘴不言,默默等候容晴的决定了。 容晴看着那些价格,心中盘算得很是激烈。其他东西虽然量大,但是也普遍,掌柜的也做了主为容晴降了些许价格。可这还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那少见的辅助灵器。若不是其价格昂贵,掌柜也不会这般面面俱到地为她考虑,这可是几十年都难得的大单子。 如果容晴想将价格压下来,或许可以通过掌柜向其他店家求购金丹期的掌中童子。因为能够认主的灵器几乎都没法转卖,她必须得考虑,是否要用到这么上品的掌中童子。 要知道,她并非搏命之修,灵石进账无非就是在剑宗时期每年定期发来的补给,偶尔她自己也会卖出一些禁制赚些散钱。现在她离开剑宗,灵石的最大来源相当于断了,所以在花费上她也必须再三思量。 “你家的掌中童子,是能够储存禁制之类的吧?”容晴问道。 掌柜含笑点头:“道友放心,它能同时刻印两个阵法,如果需要的话,等锻师来了,道友也可以亲自与锻师商量。” “成。”容晴深吸口气,做了决断。她从储物袋中先取出了一块上品灵石给掌柜,“此次所需之物要的急,都要麻烦掌柜的费心打点了。”这笔交易将近一千上品灵石,容晴此时拿出一枚,单独给了掌柜的,便是希望他在此事上能更加尽心。财既然露了,怯不能露。筑基期修士身怀巨额灵石,看似危险,但其自身所行,亦能让别人忌惮。 “道友客气。”掌柜的笑容更盛。从善如流地收了灵石,当着容晴面便发了四封符信。他解释道:“小店也有专门供奉的锻师,除此之外还请了三位城内极有名气的锻师,有他们四人,绝对能将灵器改造到道友满意的程度。” 说罢,掌柜将容晴请上了顶楼。 他从宝库内取出封存的掌中童子,先让容晴过目。 只见金属盒子打开,一张纸片人悬浮其中,四周环绕着诸多禁制。不似其他灵器灵气四溢,灵光逼人,看似普通,但以她眼力来判断,此物确实不凡。 “托我等改造掌中童子的便是这位道友?果然是少年天才。”一道浑厚男声传进。 人还未至,吹捧已到。 八百多岁的“少年天才”面不改色,含笑道:“天才不敢当,能一观诸君施展所长,也是某之幸。” 有钱能使磨推鬼,四位锻师来得迅速,身上威压雄厚,赫然是元婴修为。 第五十章 消息 四位高阶锻师三男一女,感应其威压,不是元婴初期便是元婴中期。 掌柜的向容晴一一介绍过去。三位男性锻师其水准都达到了七阶,至于那位唯一的女性锻师,更是八阶锻师。 被介绍给一个筑基期小辈,四人并无不悦情绪。要知道,这一笔生意价值近千上品灵石,可以说是一个元婴修士的大半身家了。而能面不改色拿出这么大笔灵石的筑基期修士,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尤其是开天临近,来了不少外洲修士。像天引司大司那样讲究排场的并不多,具体来了多少外洲修士,也只有巡察使才能知晓。 他们四位锻师元婴期修为,算是沧流洲的顶端修士,可以确定并无哪家出了这么个财力雄厚的筑基后辈,因此自然而然地认为容晴来自外洲。而且,还是大型势力中十分受宠爱的弟子。无缘无故他们也不愿意招惹有背景的小辈,四人达成共识,对容晴的态度,也以同等修为视之。 他们如此想,倒也阴差阳错猜了个正着。容晴不知晓她正好这个时候露财,算是不知不觉蹭了大司等人的势,只觉接下来的交谈很是舒心。 四位锻师各有压箱底的本事,在改造灵器上也颇有见地。 “此物本身结构已是完整,我等建议是不在其内部再做任何更动,转而添加一个限制灵气传输的法器。”领头的正是那位水准最高的女性锻师。“请问道友最常用的是哪条主经?” “铺玉、休工、贝阙。” 闻言,众人面上看似没有变化,可心内已经极为震惊。 这次的名额中居然出现了三灵根,难怪啊难怪……派来了一个筑基参与争夺。沧流洲的三灵根修士本来就少,再加上灵根远不及普通水准,所得资源也少。有这女修在,怕是本洲修士没有一争之力了。 “既然道友最常用这三条主经,我们这就为道友锻造专用法器。至于这掌中童子本身还可以刻印些许秘纹,道友可有想法?” 想法……自然是有的。 在容晴的计划中,与云瞳一起前往无妄海的,是她刚刚通过《寄魂附身》重新祭炼过的法衣。至于她的本体,相较来说,留在沧流洲则要安全的多。 如此,掌中童子也是要给法衣分身使用来发挥它的最大功用。这秘纹的选择,正是要弥补法衣分身的短处。 “刻印回春纹或是三花纹吧。” 这两种纹路刻印在灵器上,只要有灵气运转,便能生效,有刺激血肉恢复的作用。斗法之时,能掐诀的双手极为重要,一旦双手受伤影响用指,修士的战力可以说削去了大半。容晴是掌握有部分心禁,即使不掐诀,照样能够用出相同效果。可是,陷入这样的境地,就太被动了些。 法衣分身没法服食丹药,有掌中童子为其辅助,既能为分身补充灵气,又有治疗之能。这样容晴派分身前往,才能放心许多。 “既然道友决定了,我等这就去将其改造一番,还请道友稍等片刻。”女锻师没有意外,只要修士有点财力,都会想办法为自己的法器等物刻印这一类的秘纹。毕竟在斗法这样瞬息万变的时候,哪有那么多时间服用丹药。 “麻烦诸君了。”容晴连忙道。 锻师们也知她时间紧急,不多寒暄,一起去了锻造室替她将掌中童子改造。 也只有四位高阶锻师齐齐出手,才能把八阶灵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成容晴所希望的样子。幸好只是加秘纹和外接法器的活,不然即使报酬高,他们也不会接下。 容晴坐在位子上,一边过目掌柜的源源不断送上来的清单上所列之物。除了掌中童子之外的所需,即使有些需要店家收集,也还算快,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在与掌柜的闲聊几句之时,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回开天临近,我曾在街上看到天引司大司,排场气派的很。除她之外,掌柜的可知还有哪位风云人物也来了沧流洲?” “这……有些前辈并不似大司那般,恐怕只有巡察使大人才能清楚到底都有哪几位天骄前来。不过,”掌柜低声道,“还是有些许小道消息在私下里流传。除了大司外,还有通岛那十位形影不离的散修前辈。” 哦?容晴嘴角浮起笑意。 通岛这块地域最出名的便是其散修众多,势力庞杂混乱。掌柜所说的那十位散修皆是元婴期,各有所专,最最特殊的,便是这十人但凡外出,就没有分开过。不说感情如何,他们十人独特的合击功法就让同为元婴的修士不敢轻易挑衅他们。 掌柜的既然说是小道消息,便是因为他们不曾表露自己的身份。可是这整十位元婴修士,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容晴才有些想笑。 “也有人说,见到过大月山的凤凰儿,不过这也没法肯定。道友不必太过当真,毕竟临近开天,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了。”掌柜无奈地摇摇头,“或许还有许多天骄,但是他们一旦刻意隐瞒,甚至就只待在城外,我们也没办法一一确认不是。” “看来只有争夺名额时,才能一睹那些天骄的风采了。”容晴的眼中少见地出现了几分火热。以往她对斗法有些下意识地抵触,可一旦心态转变过来,对于那些天骄行云流水的战斗过程,她就止不住想要亲眼看看,甚至,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亲身下场交手。 “确是如道友所说。”掌柜的接口;“外洲修士手段众多,有些术法根本就不曾在沧流洲出现过。开天名额争夺之时,这些差别太过明显。不过,能让沧流洲修士多学习几分,也是幸事。”他笑呵呵地说着。作为商人,深谙人性,这个时候捧捧容晴这个外洲修士,他也不损失什么。 “那么,有剑宗来人的消息么?”容晴终是问到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上。 只要提到剑宗,所有修士都知道,除了流光剑宗,再无其他。 第五十一章 海 “剑宗?”掌柜沉吟了一会儿:“道友这个问题,其实也是近几日大家都想知晓的。不过,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实在是巡察使大人将这方面的消息压得很严。而且剑宗上次来人还是很久远的时候,想必这次也不太可能。” 容晴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若是遇上剑宗弟子,没被认出最好,要是被认出来了,就很有几分尴尬。 不对……容晴突然蹙了蹙眉,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在北极雪山上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过沧流洲的消息。以她在剑宗的身份都没有权限知道,难不成这“开天”是剑主和道子才有资格知道的消息?剑主用不上,而道子…… “除渊。”容晴在心内默念这个名字。每每回想起此名,她的情绪就有些复杂。既有嫉妒,也有不可言说的羞窘。 重霁剑主当时在她离开前怎么说的?最多三百年他便可半步化神。这修为可与容晴不同,是除渊实打实磨练出来的。即使如此,在重霁剑主眼里,三百年也足够除渊追上容晴当时的修为了。 这一次“开天”,在容晴看来,除渊参与的可能性极大。 冰系单灵根,一万名额之中绝对有一个,沧流洲修士又怎能与剑宗耗费心血培养的道子相争。 不管他来不来……容晴心想,反正两人灵根不同,根本不会正面对上。 思及此,她算是半松了口气。 “掌柜的,店里可有卖沧流洲周围的海图?越全越好。” 容晴突然想起云瞳所提及的海图,她当然不能被其牵着鼻子走。不管能不能得到那份特殊的海图,能够了解一番无妄海,甚至是沧流洲周围一带,也是有益无害的。 “海图……自然是有的。”掌柜笑吟吟道。 海中危机四伏,相比修士习惯的在陆上甚至在空中斗法,很少有修士会在水中一战。可是海中矿藏丰富,这还是已探明的,未曾发掘的只怕更多。所以不乏一些对自身实力有信心的修士不懈地在海中探察,由他们手中制作出的海图,绝对是出行海上的修士所必备之物。 “还请道友稍等片刻。”言罢,掌柜的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抱着一颇大的木盒。 他走至容晴面前打开盖子,露出摆满了玉简的内部。 “沧流洲处于茫茫海域之中。除却南海相对安全,其他海域皆是危险重重。巡察使定期会派遣高阶修士前往检查海域。所说历次都有不小伤亡,可至少每次出行,都有不少收获。” 容晴点了点头。修士并非不惜命,但是当利益足够大时,这诱惑足以让人强行忽略其中的危险。 “道友若是要出海,一份详尽的海图的重要性不需老夫多言。而且,”掌柜的低声道:“不少珍贵的海图都是在拍卖会中才会出现,可是道友既然已经照顾了我们这么大一笔生意了。这些珍稀海图……”他从木盒中拿出三枚玉简,一一摆放在容晴面前,“都是一口价。” 容晴抬手拿起一块玉简,按在额上。灵识极快地与玉简中的内容勾连。 一幅巨大海图在她的识海中缓缓出现。复杂、精妙。甚至具体的景象都能被她放大细细观摩。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内容被牢牢地保护在禁制之内。 “这样一份海图,是个什么价?” “这三份,都是三百上品灵石。” 容晴闻言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这一份,转而拿起另一个玉简。 以这三块玉简内所记载的海图的详尽程度。三百上品灵石,算是差不多的价了。可是地图这种东西,价格最是容易浮动。可惜了,她在沧流洲并无什么信得过的人,又怕海图有误,所以没法用更便宜的价格购得。 这第二份海图,与第一份所记录的范围差不都大,且重合的地方也有三分之一。容晴要比较的,自然是有无那处名为无妄山的地方。 掌柜的在一旁耐心等待容晴挑选。只是在看到容晴一一看完那三份最好的海图后仍然在木盒中拿起海图阅览时,心中有些诧异。 他以为,这是个不差钱的主。 容晴查看的速度很快。与云瞳约定的三个时辰,如今已过去了一半。待此处的事情完毕了,她还得去租个洞府,将本体安置。 须知,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同时操控两个身体,还互相不影响。尤其是法衣分身将要进行精微又激烈的战斗。容晴只能选择将本体安置在相对安全的洞府中进行闭关。 沧流洲现在内外流动较为频繁,可凭巡察使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态度,洲内还是相对安全的。 容晴将木盒中的玉简都粗粗浏览了一遍,才在掌柜的略微讶异的表情中,拣出一块玉简来。 “此玉简,只需五块上品灵石。” 其实,不便宜了。只是和那三块最详尽的海图价格比起来,当真给人一种省钱了的感觉。 “就它了。”容晴点头。 不买贵的,只买对的。既然只有这一份玉简中的海图,才在边角里写了无妄山,这让容晴必须买下它,一看究竟。 “好。请道友稍等片刻。” 海图中的内容,大半被禁制封存。这种玉简,在容晴购买后,会用专门的解禁密匙解除其内的禁制。若是没有解禁密匙,以容晴的本领,也不是不能解,但是在重重密码中,要解出正确的那一段,这时间真的说不好是多久。 “还请道友查验内容。”容晴给灵石给得爽快,掌柜的自然速度不慢。这密匙和玉简一同交给容晴,让她自己开启禁制。要知道,掌柜并没有权限知道其中隐藏的内容,这样可以避免他在帮容晴解禁的时候偷看。 容晴基本上各类禁制都有研究,用密匙解禁,也不用人教,很快地将藏于玉简中的禁制全部解开。 容晴再将灵识探入,海图内的诸多记载、景象骤然清晰。 原本的浏览,只能知道海域的大致名字和方位,可是,真正有价值的内容是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只有完全解放的海图,才可以让拥有者读到制作者留下的诸多情报,乃至于仿若亲眼所见的实际景象。拥有海图的人,真正到达海域上时,就会因提早了解过,而有一份熟悉感。有时,恰恰是这种熟悉感,能保全一命。 而容晴最关心的,无疑是无妄山。只这一处,于她而言,价值就大大超过那些三百灵石的海图了。 容晴凝神记忆,但愿其中的内容不要让她失望…… 第五十二章 出发 三个时辰过得极快。 云瞳在伴日楼内低声嘱咐着自己的二弟子峰从和小弟子山行。以两人筑基的修为,在接下来的无妄海一行中,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甚至有可能反被对方钳制。 而同为筑基期的余容……云瞳眯了眯眼,看向远处御剑落下的白衣女子。白色道袍上绣着黑色纹路,鲜明的撞色似要灼伤人的眼球。 容晴冲着云瞳点头示意。 云瞳习惯性地问了声好,视线却敏锐地在她左手上的手套停留了一瞬。走时,还不曾出现这东西。不仅如此,就连道袍都换过一件……云瞳暗自思量着,这女修也太富了些。如有可能,无妄海倒也是个很好的机会下手。 “此行,便由贫道和贫道徒儿岭扶同余道友一同前往。”云瞳仍是召出了他的洛河舟,放大的舟船待三人一一进入后,才猛地窜起,驶入空中。 容晴低头看着白石观所在的山谷迅速凝成一个小点,而头顶处那些倒竖的石碑,在云烟缭绕中,愈发狰狞骇人。 此洲,无天。 野生的巨大萤虫忽而聚集在舟底,忽而四散在云烟中,或是密林之中。容晴凝视着它们,默默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她以往的两次历练,虽不是在剑主看护下完成的,却也是精挑细选过。不过是不咸不淡地检验禁制的熟悉度罢了。既然不涉及生死,也无谓什么进步或者顿悟。 只这一次,前方未知,就连她是否能留得性命也是未知。对死亡的畏惧、对敌人的愤怒、对斗法的兴奋……诸多心情一一浮现。容晴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将之平稳在正常状态,然后是心跳。直到识海平静无波,她环视一圈,舟上两人皆是各有自己的调整方式。虽然神色有些凝重,但身上的气息都是略微放松的。 是了。容晴暗想,白石观说是个小门派,但更像是散修团伙,争夺之事是家常便饭,自然遇到过不少变故极多的斗法。像这样双方各自有时间来准备的,反而是少数情况。 只是……对于同阶之中风华绝代的人物,云瞳等人又遇到过多少呢。容晴垂下眼眸,她故意遗漏了鬼面修士一行人是刻意将时间地点透露给他们的消息,就是不想在云瞳心中再加码鬼面修士等人的实力了。她并非不知道云瞳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至少在斗法前期,她需要一个助力。将三方的实力都压低到差不多的水平,到不得不拼底牌的地步。 而论到拼底牌,她从没失手过。 此次出洲过程倒是非常顺利。在容晴看来,巡察使真的是个工作模范,以巡察使的修为,完全不用亲自来管出入洲的事宜。招待外洲的贵客也就算了,这种琐碎小事都要管,也不见其有何不耐之处。更何况是在开天将近的关键时期……倒也难怪沧流洲的存在神秘了那么久。 “十日内务必回洲。十日后,沧流洲将关闭三年。”巡察使淡淡嘱咐了句。不知为何,容晴似是感觉到,巡察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是。”云瞳肃容道:“多谢巡察使提醒。” 一路上看到那些碑文字迹愈发清楚,没想到,竟然比他推测得还要快。幸好巡察使提醒,若是错过,那才是呕得吐血。云瞳倒是不觉得沧流洲关闭有何奇怪。毕竟一直以来,沧流洲从宣布名额开始,就会封洲,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直到内部选拔出具体人选,并且完成开天的历练,才会解禁。 而要在赤足大汉渡劫前将其斩杀,十日,足够有一个结果了。 容晴捻了捻那绯红色三角符纸,看来巡察使是承认她的白石观记名弟子的身份了?这张入洲凭证并没有收回。 以巡察使的兢兢业业,他莫非是记得这沧流洲的上百万修士?虽然以其莫测修为,有这记性也是正常……她摇了摇头,制止了自己的发散性思维。 被巡察使移出沧流洲外后,入目一片海阔天静。 “真人既身怀海图,那么从此处去往无妄海需要多少时日?”容晴问。 “余道友放心。”云瞳换了一套手诀,洛河舟猛地提速。“从此刻算起,不到两日便到了。”像上次入洲,洛河舟的速度其实还在中下,主要是为了照顾云浓。而这次洛河舟全速前行,甚至连提供舒适的保护法阵都撤去了一些,当然,舟上的三人都不会介意就是了。达到筑基,灵气循环不止在体内自成周天,甚至体外都能萦绕一些,以现在的风速,在周身灵气的阻挡下,不过微风拂面罢了。 来去算它四日,也就是剩下六日的时间。 “真人可有什么想法,或者是做什么布置?”容晴不得不问了:“白石观中人自有默契,可我算是半途加入,不知除了底牌外,真人还有哪些布置,需要我参与?” “也算不上什么布置。”云瞳自嘲道:“那些鬼面修士在无妄海盘踞不少时日,自然是他们的布置更多,我等贸然在其中做些什么,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既然如此,只能先赶到无妄海,再小心探查一番。以余道友禁制一道上的本事,还得请余道友替我等查看是否有隐藏的禁制或阵法了。” “此事可以。”容晴没有犹豫便应下了。 “还有一事。余道友也知,我们师徒二人一同历练的次数不少,斗法之间的配合也有把握。若是正面对上鬼面修士一行人,我们和余道友只能分为两方。我们对付那叫焰双的筑基女修和道号为钟丘的金丹男修。道友去阻碍那鬼面首领。”云瞳生怕容晴心有不愉,连忙道:“这鬼面首领正是要渡劫的关键时刻,不敢分出许多精力。况且我们两个金丹对付一个金丹和一个筑基期,就算不能短时间灭杀,也有余力从旁相助道友。” 在云瞳二人略微紧张的注视中,容晴突然微微笑了。“真人还说不会布置。分明布置得极佳。我看过回影符,焰双和钟丘都并非寻常筑基期、金丹期。上次赌斗,并没有逼出他们二人的全部实力。尤其是钟丘,他最后可没输。他最后有什么手段,谁都说不好。加上真人一共两位金丹修士一起切断他们与领头人的联系,这样才能说得上是有把握,是可行的方案。而我的底牌,本就为了那首领准备,少了他的两个徒弟干扰,我成功的几率也大大增加。” 这一通话下来,配上容晴真诚的表情,云瞳实在吃不准到底是褒是贬。是似夸又似讽啊……毕竟两个金丹期打一个金丹和一个筑基,还被赞为很可行,也是需要脸皮厚一点才能接下去话吧。 云瞳恰好就是属于脸皮稍厚的那种人,闻言点头道:“既然余道友也是如此认为,那便按这方案行动吧。一旦我等将那两个鬼面小修灭杀,就立刻来助余道友。”在他心里,以容晴的莫测,哪怕是很可笑的筑基与即将渡劫的金丹大圆满相斗,都是正常的。 而在容晴心里,反倒要为云瞳的自信所担心了。他尚不知金丹和金丹的差距可以有多么大,以容晴自己的推算出发,也不过是牵制那两个徒弟是可行的而已。 她心想:“至少这些鬼面修士在我的感觉中,还没有达到除渊这般妖孽的的地步。高估就可以,还有一战的价值。” 容晴回想起,提及无妄海时,云瞳略微放松的神情,想来他手中的海图,是提到了那无妄海与其他海域大不相同的特性了。他应当也有所准备……容晴垂眸看了看左手手心的纹印,赫然是一个纸片人模样。 这便是掌中童子。而略透明的手套则是那四位锻师赶工出来的外接法器。这是她此行所做的准备,足以应对无妄海的环境。 第五十三章 无妄海 无妄海海水浑浊,与周边海域虽相连,但色泽明显不同。容晴回忆起海图中的记载,再对照眼前的景象,不用云瞳言明她也明白现在已经进入了无妄海海域范围内了。 “太安静了些。”容晴暗想。 风平浪静的时候,海水自身亦有涨落。可是无妄海海域的海水起伏太过微弱,近乎死水。 “接下来,我等要进入一个漩涡中……”云瞳特意看向容晴,叮嘱道:“不必太过紧张,顺着漩涡进入即可。” “明白。”她点点头。 来的路上,云瞳已经向容晴大致讲了下无妄海的特点。 无妄海边缘极为安静,可是越往内部行进,海水流速越快,因为在最中心是一个塌陷的漩涡。其内,似有洞府存在。可光是要通过漩涡,非要达到筑基修为,才可有足够的灵气和身体强度支撑住海水侵袭的巨力。 云瞳所言,当然还有所保留。容晴并不戳穿。 随着云瞳收回洛河舟,两位金丹修士当先进入漩涡中。师徒两个手诀轻掐,身外出现一层灵气循环,看似单薄,却因其结构而异常坚固。 海上的漩涡并不奔涌咆哮,仿佛是一幽幽张开的巨口,任何敢来送死的猎物,都将被其吞噬。还算高大的两个身影,只是眨眼,便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坠落。”容晴轻声呢喃。这种静默的漩涡才最是可怕。“若是我没有海图,那我倒对底下有洞府的说法,有些相信了。” 海水在中心处下陷,就仿佛底下空了一大块。 只是…… 容晴戴上兜帽,直直往漩涡中冲入。如同云瞳岭扶二人一般,直接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她对底下有什么,早有心理准备。 所谓“空”并非空,而是气! 海水内部的巨力,果然如容晴所料想的那样,极为庞大。只是进来的,并非容晴本尊脆弱的肉身,而是本身就异常坚韧的法衣。她甚至只需粗略地保护一下裸露出的面部和手足就可。 这漩涡,于容晴的法衣分身而言,算不上什么威胁。真正有威胁的,容晴能够清晰感应到,那东西,正在下方,虎视眈眈。 宽大的外披在海水蹂躏中不见狼狈,反而隐隐有流光闪没。而原本因有云瞳等人在而极为安静的符绣,动了。 这一动,即使是在乱流海水中,也丝毫不减其威力。 明明只是纤细的线条,却如刀似剑,携着无上巨力,往下方奔涌上来的死气劈砍而去。 “此处历经不知多久岁月凝聚而来的死气,果然威胁极大。”那些肉眼可见的,如墨漂浮的死气,即使是用灵识去查探,都能感受到阵阵衰弱,竟然能影响修士的识海。 容晴势头不减,顺着加快的速度,完全进入了漩涡下方,也就是,无妄海真正的内部。 符绣与死气相撞后,一触即收,回到了法衣上。它伸展着纤长的黑色线条,相当安逸的模样。可结果也相当明显。原本凝而不散的死气,竟然直接被穿透了一条笔直的通道出来,容晴正是顺着这条通道,从容穿过了死气凝成的屏障。 穿过这屏障,视野一下子又开阔了许多。容晴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后,极快地召出了飞剑,稳稳地坐在了放大的剑身上。 这时,远处才略有些狼狈的钻出云瞳和岭扶二人。 容晴抬起手臂,朝他们招了招手。这完全是下意识举动。 云瞳眯着眼,看向朝他俩晃着手掌的容晴,却没有立即过去。三方的较量,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云瞳二人是先进入漩涡的,反而让容晴后来居上,率先进入无妄海内部。云瞳有海图在手,岂会不知,这无妄海真正的危险在何处。不是海面看似恐怖的漩涡,而是入内后,几乎无处不在的死气。 修界为何繁荣?仰仗的便是充裕的灵气。由凡入修,迈出的第一步,便是引气入体。这“气”,自然是灵气。 相较起来,生死二气,太过罕见。若非特殊环境,几乎不能出现。 无妄海,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特殊环境。这里凝聚了大量的死气。云瞳从海图上知道这个情报后,当然做了些许应对。死气的破坏性,极为惊人。若是不慎沾染上了,对肉身、对识海都是极大的损伤。更可况,死气弥漫的地方,灵气紊乱,对于施法,亦是个不小的阻碍。 “此行,我带了观里储存的几乎全部丹药。”云瞳盘算着,“为的,就是应对这个情况。” 他并不认为容晴会折戟于这第一关的考验,云瞳打算的是,若是能凭借死气屏障,消耗掉容晴的一部分灵气,甚至一些丹药,那就很好了。 可是,即使他们自己有了准备,真正进入到那死气屏障中,却根本无法从容。 死气能轻易侵蚀灵气,这逼得他们不得不最大程度的供给灵气,以维持身外的灵气屏障。屏障破,他们就会暴露在死气中,完全无处可逃。 就在他们为这死气的浓度皱眉时,灵气屏障外的死气浓度更是猛地增强。 “这是?”云瞳猛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波动传来的地方。即使这浓密的死气,以他的视线根本穿不透。 “是余容。”岭扶在一旁苦涩道。他们和容晴一前一后进入,本就相隔不远,他们当然能感应到容晴那个方位传来的剧烈变化。 ……而且,他们正受其害。 被撞开的死气,并没有完全溃散,而是层层传递,有一部分,涌到了云瞳二人的所在。害得他们一阵手忙脚乱,诸多符箓为了应对这一紧急情况,一次性地洒了出去。那句“混账”就这么生生堵在嗓子眼里,来不及骂出口。 以上种种,令云瞳看到容晴招手,第一反应,便是警惕。 无他,容晴就算是个筑基,可经历了上方那恐怖的死气,却安然无恙,不见狼狈,甚至有心思跟他们打招呼,云瞳就明白,这一场隐形的较量,他们已是输了。 作为人本能的自我保护,云瞳是不愿与容晴太过靠近的。 “咳”容晴看着对方僵住的脚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好嘛,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既然如此,我先去探察一番这边有无隐藏的禁制阵法。我们,就在这分开行动?”容晴好脾气地询问。 “此乃子母螺。”云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大一小两只白螺,将小的那只甩给容晴,“子螺交与余道友,若有异动,可凭此与母螺联系。” 容晴接过子螺,只有巴掌大,在手中细细摩挲。“好东西。”她赞道。 传音法器在修界中并不少见,可是在使用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丝细微的灵气波动。越是高阶的修士,越能察觉到这丝波动,甚至将其捕捉。因为这样的缘故,就有不少修士另辟蹊径,寻了有其类似功能的生物,精心驯养。就好比这子母螺有着天生的联系之能,可绕过高阶修士的探察。 “他们应当是在最深处潜伏。”云瞳看向下方。那里死气的凝聚更是可怖。“我等先行一步。” “可。”容晴点头。 两方不再废话,就此分开。 容晴看着云瞳岭扶二人当先凌空向下飞去,于是慢悠悠地御着飞剑,朝着一个方向,就笔直地飞过去。 漩涡之下,是死气屏障,穿过了死气屏障,就进入了宽广无垠的内部。呈漏斗状。最为宽阔的上方,死气凝聚的并不厉害。只要注意些,就能绕过去。 “只是可惜,”容晴此时已改坐为踏在飞剑上了,“这里的灵气太少了。” 容晴不清楚云瞳手中的海图所记载的情报是多是少,单她所知,这无妄海的前身,确是无妄山。且并非是山平成海。而是,一整座大山的倾覆。 整座大山颠倒了过来。难怪,即使内部崎岖,总体上还是呈现漏斗状。 “且此山中空。实在不像自然形成。”容晴默默推断:“若是,人力为之,莫非图的就是这好似源源不断的死气?” 容晴并不往下深入,而是选择朝某个方向,水平飞行,是为了能观察一下山壁。 “阵法,禁制等,越是复杂高等,越需要媒介刻画。这么一想,山壁实在是很好的场地来布置大型阵法。况且,若是在鬼面修士之前,这无妄山颠倒,就是人为造成的话,那山壁上,想必也有一些线索。” 眼看着,云瞳二人已消失得远远的了,容晴也不再慢悠悠划水,而是素手掐诀,飞剑速度猛地飙升。即使是洛河舟这般不擅长速度的飞行法器提升至全速,都只需一天多,就能从沧流洲赶到无妄海。更可况,容晴的飞剑品质极佳,且又只是在山中飞行呢。 不过须臾,容晴就已远远地看清山壁了。 “果然如此。” 她沉默地看向颜色褐黑的山壁。这里恶劣的环境,注定了,不可能有植物生存。所以,那些岩壁上的字迹,很清晰。 “此山,是人为所就。” 第五十四章 无妄山 有些字,在修界中的遗迹出现过。来历莫名,似也找不到一条演变的路径。就比如沧流洲天上那块巨大石碑上写的“沧流”二字。又比如,眼前岩壁上,散乱的巨大文字。 修界与俗世相通的一点,便是语言。修士能与凡人交流无碍,就连文字都使用的是同一种。但实际上,从在流光剑宗由虹非教导的另一种文字开始,容晴还是有些察觉出,一种隔阂,一直存在,且逐渐显化。 俗世的有些文字,修界已经用不到了。比如吃睡、饭菜等等。而有些修行上的文字,俗世却没有创造。就如,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铺玉主经其称呼上是两个字的音节,但在容晴所学的文字里,已经简化成了另一个字。至于这个字是否还念“铺玉”,或是有了新的发音,容晴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就她接触的这些散修里,连那文字都不够资格知晓。 容晴眼前的文字,散乱无序。她只好自己组词去猜测其中的含义。 “……天道……无主。”她默念着,“赠我……姬氏,无妄。” 姬氏无妄?容晴有些茫然。说实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姬氏皇朝,已经覆灭了不短的岁月了。天引司逐渐壮大,一直代替姬氏皇朝统领北地至今日。 她没有经历过姬氏皇朝霸据北地的岁月,所以对于姬氏皇朝的了解,实在不多。更何况,姬氏在北地,近乎成了禁词。而这一切的源头……容晴回想起那个美若神子的人,脸色微变。 剑主,棘铭。 若说,有一个人能让容晴想起来都紧张甚至警惕的话,那个人非棘铭剑主莫属。 性情暴戾,偏生实力又强大到无人可与之匹敌。敢于挑衅棘铭剑主的,如姬氏皇朝,早已湮没在历史当中。 要知道,当年棘铭剑主一剑覆灭姬氏皇朝,这举动带给修界地龙翻身般的震动。他将株连的手段用到极致……所有带有姬氏血统的,不论老幼,尽数死于那一日。曾经辉煌至极的大皇朝,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原本修界就敬畏流光剑宗,此役过后,修界中人对剑宗更多的,是恐惧。 直到重宇和重霁突破化神成为剑主接掌剑宗后,棘铭剑主近乎隐退,这让修界的许多大能前辈都松了口气。至少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性子都相对清冷淡漠,轻易不会动怒甚至出剑。 我该庆幸么……容晴不由苦笑,至少,棘铭剑主还没有真对她如何。 她必须,再快一些。万一,除渊比她更快抵达化神,她若是还敢抵抗,引动的,就是棘铭亲自前来了。 “姬氏无妄……”容晴回想着她对姬氏皇朝的粗浅了解。“此山既名无妄,想来制作海图的人,也是看懂了这山壁上所写的文字。可若是此山与姬氏皇朝有关,怎么会跑到了这来。” 若说地脉迁移,这也太夸张了吧? “还是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是某位高阶修士,有移山倒海之能,将其挪移到了此处。” 这得是什么阶别的修士,至少以她当初半步化神修为,如此庞大的山峰,她敢想,也要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来完成。但是,很明显,移山之事修界中乃至剑宗毫无动静,可见,若真的是有修士将其移动,其修为必定不限于化神。 化神,甚至更高? 容晴直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种隐秘。 她默然了一会儿,才自嘲地摇摇头:“想太多了。纵有隐秘,就我这修为,简直就是送菜。” 不再多想,容晴御剑四处查看着岩壁,除了巨大无比又分布散乱的文字外,她并没有发觉任何隐藏的禁制或者阵法。 是鬼面修士一行人没做准备,还是这山壁根本就没有办法刻画阵法? 前者,以容晴对鬼面修士一伙人的推断,不觉得他们是这样的粗心之人。而后者……她轻拍储物袋,从中取出一张威力极弱的符箓,将其掷出。符箓轻飘飘地黏在了山壁上。 一朵细微的火花,猛然窜出,这点明亮,只是展露了一瞬,下一刻,便骤然消失了踪影。 只见,贴在岩壁上的符纸破败得极快,短短数息,就化为飞灰。 “看来是这山壁上浸染死气不知多久岁月,竟然都有了如此惊人的腐力。” 符纸说是纸,并非俗世的那种纸,可以是矿物、兽皮等所制作,或者是特定的某种植物纤维。其本身能承载灵力、释放术法,算不上脆弱。可这岩壁上的腐力,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将其腐化,由不得容晴不感叹其腐力惊人。 在山壁上刻画禁制或者阵法,单是刻画所损耗的灵石就极其惊人了。而等阵法运转起来,要在这么个灵气稀缺的环境下维持运行,所耗费的灵石,更是难以计算。 “看来外围是不可能有任何埋伏了。”容晴当即做了判断。既做出了判断,她不再迟疑,取出了子螺,对着它说话。 子螺里软软的生物缩在壳里瑟瑟发抖。但子母螺被修士驯养已久,以其简单的灵智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努力沟通母螺,将这传入螺中的话语传递过去。 “真人,我这边已探察完毕,并没有任何隐藏的阵法等物。” 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回答。 “余道友,还请速速下来汇合。”螺中传来云瞳的声音,是罕见的焦急。 只这一句,便没了下文。似是,那边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只来得及传讯这十万火急的一句话。 遇上了麻烦?容晴眯了眯眼,视线好似要穿透下方弥漫的大量死气。以其散修身份,又不是第一次经历秘境了,怎会犯下如此蹩脚的错误。 最大的可能,是遇上了鬼面修士。可就算只能说一句话,也该将对方是哪一位说清楚了才是。 罢了。容晴眼中带着凝重,本就是要下去的。她收回了飞剑,整个人如同流星迅速坠落。 下方死气凝聚,墨色粘稠,容晴瞬间就坠入其中,仿佛置身在浓浓黑雾中。 修士目力极佳,可更多的是使用灵识探察环境。奈何,这些死气仿佛能将灵识死死克制住般,以容晴的灵识强度,也不过“看”清周身十丈左右范围罢了。 这样的限制,让她很不舒服。 而死气若是有灵智的话,只怕比她更难受。随着容晴的下落之势,在她落下的路径上的死气,纷纷化开,扭曲着,溃散着。 容晴识海中,仿佛有一阵阵尖叫声响起。这尖叫声,并未对她的识海形成有效的伤害,可不时传来的阵阵刺痛之意,也足以令人烦躁。 她所使用的,虽是法衣分身,可这识海却是共通的。法衣崩灭并不可怕,万一敌人伤及她的神魂,这样的后果,才是她承受不起的。 “识海虽有剑意和禁制保护,但那都是十万火急的最后保命之法。看来我还需寻找灵器或者秘术,专门保护我的识海。” 容晴默默忍受着刺痛,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 以她在剑宗的身份,每年到手的资源补给并不少,可那些都是灵石丹药等物。专门保护识海的灵器极为稀罕难寻,即使有,也几乎不对外出售。再来,便是秘术,以剑宗之收藏,或许也是有的。可这般重要的秘术,几乎都是师徒亲授,容晴没有那天赋和实力,自然不可能得到传授。 所以,容晴自己也知道,若是没有机缘,想想也就是想想而已。 此山内部呈漏斗状,可因为极为庞大,即使容晴已经下落到极深的地方,也不觉得有多狭窄。只是死气的浓度,骤然攀升。 她仰仗的是法衣之利,这些死气伤害再大,只要伤不了法衣,那么于她而言,便没什么威胁。 “就是不知道,云瞳他们怎么解决。按理说,他们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到了! 下方传出剧烈的灵气波动,在这死气弥漫的地方,更是明显。 容晴单手掐诀,一手取出飞剑,朝下方狠狠掷去…… “你们的帮手来了?”焰双一身红裙,在如墨死气的包围中,愈发明艳动人。“倒真是暴脾气。”她轻笑着,身姿如燕,飘然后退。飞剑就在她面前擦过。 容晴与飞剑之间,似有一条无形的线联系。原本极快的下落速度,猛然止住,足尖落在放大的剑身上。 “两个金丹。难怪……”她偏头看向云瞳和岭扶二人。 容晴此时才算是亲眼见到了焰双此人,与回影符中所见最大的不同,应当就是她不需要御使飞行法器,便能凌空而立。这是金丹期的标志。 鬼面修士这一群人,来历不明,手段莫测。再加上,焰双也在短短时日结丹……那眼前的胜负,恐怕都很难说。 云瞳和岭扶想来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面色苍白,嘴角俱是有血迹溢出。两人周身都环绕着一面白色小旗,转速极快,每一转,都打散不少缠绕过来的死气。 不过,以容晴的眼力,也能看出,这白色小旗支撑不了多久了。 更糟糕的是,对面的一男一女。钟丘的脸被面具挡着,看不出神情,可是姿态闲适,和焰双两人在死气的包围中,不觉有任何不妥,反而,隐隐在吸收那些死气……气息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稳步攀升。 第五十五章 困字禁 “道友小心。他们能驱使死气为其所用。”云瞳提醒道。 容晴点点头。轻拍储物袋,从中取出一座阵盘。 钟丘和焰双见状,反应也极快。快速地掐了手诀,周身死气果真如云瞳所说,扭曲缠绕如蛇,好似活物般朝容晴呼啸而来。 云瞳岭扶对视一眼,心下做了决定。岭扶喷出一口心血,血中那颗神秘丹丸快速旋转着。挡在容晴身前,将那飞来的死气化作的巨蛇牢牢挡住。不止可以卸力,连死气都可以卸去,还真不愧是保命底牌。 有了云瞳二人的从旁协助,容晴布置起阵盘来更加快速。 钟丘和焰双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足尖一点,就要退到旁处,且是两个方向。容晴见状轻哼。 原本要翩然退去的两个身影,猛地顿住。 气机锁定之术! 钟丘二人也算是尝到了云瞳当时被气机锁定时的滋味。原本在经脉内快速运转的灵气甚至死气骤然被攥紧,速度缓慢得让他们差点吐血。更危险的是,他们仿佛被极可怖之物所注视,心神被震慑得连思考都有些缓慢了…… “就是现在。”云瞳岭扶所经历的斗法不少,这时候,极其明智地抛出各式符箓,皆是限制灵气等控制类的。容晴所创造的这个机会,不容有失。而一些攻击术法,显然不能在短时间将那二人尽数击杀。那么,原本被钟丘二人死死防范着的符箓就派上了用场。 放大的巨型阵法,缓缓浮现在钟丘和焰双足下。他们的反应虽迅速,可是被容晴使用气机锁定之术截住,并没有完全跑出阵法笼罩范围。 但钟丘和焰双能被赤足大汉收为徒弟,自然不是平庸之辈。气机锁定之术的作用在他们身上逐渐消退。这等秘术,效果强大,但作为大术的前置术法,本身也就只能维持至多两息的时间。按理,这时候该有施展完成的高阶大术出现,可是……并没有。 焰双美目中神智逐渐清醒,露出嘲意。视线所及的那些低阶符箓,以她的眼界,还看不上眼。 众所周知,被气机锁定过后的修士,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遇到生死危机后爆发而出的潜能。这样的反击,极为可怕。就像凡间的小姑娘被虫类所吓后,下意识地反手。钟丘和焰双没有动,是因为气机锁定之术的效果还在。只是效果已经逐渐退去,一旦两人能够动弹了,那生死间爆发出的本能反击,将可怖至极。 “哼,以为这样便……”焰双双眸快要完全恢复清明。此时,正对上一双诡异的黑眸。 漆黑眼瞳周围蓦然浮现六道鲜红血丝,每一道血丝都笔直指向瞳孔中心。这双眼睛,深深印入焰双眸底,直至识海深处。 对焰双施展瞳术的,是岭扶。 而另一边,等待钟丘的,则是云瞳这个金丹后期修士的瞳术。等同于刚刚从气机锁定之术中恢复过来,又再度被瞳术所摄。 拖延的时间不过三息,但这三息已经足够。 容晴所布置得阵盘极为昂贵,但现下不是心疼灵石的时候,此处原本就不多的灵气,被云瞳和岭扶两人用得七七八八,而打开阵盘所耗费的灵气极多……她原先做的准备,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掌中童子是极为昂贵的辅助灵器,跃出了法器的标准。尤其是在这样灵气稀缺的环境,只要容晴储物袋中的灵石足够,那么在接下来的斗法中,她都不需刻意节省灵力,因为自有源源不断的灵气通过掌中童子传送而来。 看似朴实无华的阵盘,在完全开启后,淡金色的法光,如同阳光般穿透重重死气。一根根粗壮的金色藤蔓,蜿蜒扭曲地环绕住阵中二人。 钟丘实力较焰双更强,此刻也是最先从瞳术的影响中醒转过来。对着两人困在阵中的事实还算镇定。本来,这里源源不绝的死气是他们最佳的手段。可阵法铺展开来后,将阵内的死气涤荡一空,连同他们与阵外死气的联系一同隔绝。 焰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下意识地低声唤着“师兄”。 钟丘掩藏在面具后的脸色不变。既然不能驭使死气,那不用便是。他所能用的术法不少,且威力,对面白石观的人都是领教过的。至于那个一来就改变了局面的筑基女修,也可以亲眼看看他们这一脉的本领。 他扯下手腕间的沉香珠串,朝前掷去的同时,掐起了手诀……对面的筑基女修似是不知道他的所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下方御剑而去。 “……” 容晴哪里知道钟丘的想法,按照计划,她本就不是来牵制钟丘和焰双两人的。所以上来就用了手中最好的禁锢阵法,一举颠倒了原先双方的胜负局面。完成了这一步后,她自觉退出,将牵制的任务还给云瞳岭扶二人。 她感觉得出云瞳在隐隐算计着她,她可不就得时时防备着。容晴所用的禁锢阵法虽强,但在无妄山中,还需要云瞳和岭扶时时提供着灵力维持着。如此,方才有她和云瞳二人之间的平衡…… 容晴将那四人远远抛在身后,御剑向下。越往下,这死气理所当然那地就越发粘稠。 “咦?有古怪……”容晴皱眉。 死气浓郁,她已习惯了。可这死气中,竟然还有点点生气。 生气不多,在死气映衬下,模样甚***白色,还散发着点点荧光。 还没等她感叹完,一道乌黑长枪挟裹无上巨力骤然而至。枪尖刮起的罡风,差点让容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崩坏了。 乌黑长枪本就是对准了容晴而来的,其速本就惊人。再加上容晴御剑的速度亦不慢,两项相加,导致容晴尚未回过神来,那枪尖就已抵至眉心。 抵至眉心,再无寸进! 黑色符绣离衣而出,紧紧缠绕住枪尖。它有懵懂灵智,在法衣遇到危险之时,更有其本能应对。 乌黑枪尖被锁住了,其势却难锁。目光所及,它身后的粘稠死气荡开了圈圈涟漪。容晴只觉眉心刺痛难忍,湿润了眉眼。身体更是被其带着脱离了自己的飞剑。 这就是赤足大汉所拥有的高阶大术。比云瞳回影符中所记录的,少了试探,更加强悍!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人未至,敌已伤。 云瞳看着下方渐渐显露的容晴的身影,还有那道乌色长枪,面色大骇。 “怕了?”焰双勾唇一笑。“放心,那是师尊的猎物。敢杀我冥府中人,这便是下场。”哪怕身处禁锢阵法中,也不显焦急。金色藤蔓在她身上重重缠紧,勾勒出美好身形,实际上是在吸食她周身的灵气,导致焰双就算驭使着自己的红针,其威力也减弱不少。 云瞳眼中难免有担忧之色划过。并非是为了容晴,而是眼下的局面。筑基,对上即将渡劫的金丹,当真有胜算? 容晴,神秘不凡。可那赤足大汉,也是同样。 罢了,神仙打架。他还是牵制好阵中的两人吧。云瞳朗声大笑:“这又有何可惧。小女娃,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在阵法内外拉锯着的四人暂且不谈,容晴眼下才从措手不及中回过神来,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这抵在她眉心,压迫感十足的乌色长枪。 也没见容晴如何动作,枪身上蓦然出现一个金色字符。甫一出现,就爆发出一股巨力,扯着枪身顿了一顿,速度明显降低。 这是容晴掌握的心禁,困字禁。显化在枪身上,宛若一个扭曲的圈,可其内的诸多勾画,显然表明此禁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且,不止一个。第二个同样的字符浮现。乌色长枪的速度被拉低到了极缓慢的地步,在容晴的目光中,缓缓溃散。 “原来如此,此术之威力与存在,维系在它的速度上。一旦速度低到某个值,也就自动消散了。”容晴凌空而立,一身白衣无风自动,被兜帽半遮的面上血迹斑斑,好似修罗。 “她不是筑基吗?”这样的震惊想法,在云瞳钟丘四人心中闪过。 凌空而立,当是金丹期的标志。可从容晴的气息显露来推断,明显是个筑基期。 “你的飞剑,很不凡。”一道浑厚男声传来。“不要了吗?” 说话之人,正是那神秘的赤足大汉。 自云瞳一行人进入到无妄山以来,他还没有露过面。容晴推断他在渡劫的关键阶段,应当不会有错。 容晴凝视着下方,那死气荡开的涟漪渐渐平息,还是不能看到那赤足大汉的具体所在。敌在暗,我在明。这局势很不妙啊。 她深吸了口气,朗声回应:“我的东西,自有我亲自来取。” 第五十六章 鬼面 这话说得很是豪气。可容晴说完后,却好整以暇地负手于后,并不行动。 空气突然安静,有种难言的尴尬悄然浮现。 容晴双眼凝视着下方,嘴上却是道“小心。” 这话是对着云瞳他们所说的。 哪怕阵外形势多变,可钟丘一直很清醒。既然清醒,自然不会将太多心神放在容晴和赤足大汉的对阵之中。他很清楚,若要相助师尊,必须先和师妹从这阵法中走出。此阵极为高阶,若要暴力破除,此事不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摆脱束缚,离开阵法的限制范围。只是,云瞳和岭扶也很清楚这一点,在阵法外围虎视眈眈,牢牢守住此阵。钟丘眼神一黯,沉香珠串上所化诸多兽头,果然凝出了其最强的形态。 阵中一条黑龙浮现,龙首极为凝实,有如活物。金色藤蔓重重叠叠欲要束缚龙身,可甫一触碰到怒张的龙鳞,纷纷垂落,竟是不能近身。 此龙,很不凡。而钟丘腕上的珠串竟然有多重攻击手段,想来也已经超过法器的范畴了,是不可多得的攻击型灵器。 容晴右手掐诀,左手一指点去。泛着金光的禁制瞬间成型,投入阵内。与此同时,云瞳和岭扶的攻击之法也落入阵中……此阵防内不防外,钟丘与焰双二人相当于要同时承受三人的攻击。 容晴会此时分心出手,也是因那黑龙的缘故。阵盘是她所设,隐隐可以感应。那黑龙出现,竟是震动得阵盘有些不稳。若是放任那黑龙在阵内肆意破坏,钟丘和焰双两人很有可能从阵中飞出。这种局面,是容晴绝不愿意看到的。 “吼——”黑龙不满地低声咆哮。五只龙爪力道强劲,抓在藤蔓上,一爪握去,枝叶化为金色光点。而让它如此狂躁的真正原因,是印在其额间的一道禁制。 初时,还是轻飘飘地印在其上。可很快,就如墨水渗入纸中,禁制纹路深深地烙印在额上,更甚至于,还要钻入更深处。原本凝实的龙首,竟瞬间虚幻了几分。 钟丘面色凝重。这黑龙是他最强的攻击手段,若是被打散了,短时间是没法再用了。当下不再迟疑,极快地服下一枚丹药,手诀一变,那黑龙竟硬生生体型暴涨了几分。原本虚幻的龙首再度凝实。 颀长龙身在阵内游移,击碎不断出现的金色藤蔓。三根细长红针猛然合为一体,化作尖刺,引领着龙首朝着某一方位,狠狠撞去。 这自称“冥府”的一脉人看来都不通禁制阵法一道啊。容晴能分出的心神有限,但云瞳那边的战局总是牵扯她的注意力。焰双所选择的方位,当然不是此阵的破解法门。不过是感应了一个阵力相对薄弱的地方罢了。这也是不懂此道之人,所会有的决定。以力破之,是斗法中的一个硬道理。 容晴眼神一闪,原本凌空而立的身形,猛地动了。 她快速地落下。而她迎上的……又是一道乌色长枪。这情境,似乎再次重现。 这一回,容晴没有惊讶,反而身形停顿了一下,困字禁随其心意,一下子攥紧了乌色长枪。而她的身子则在长枪所带来的力道下,做了一个诡异的扭折,这一变化,反而像开弓后的箭矢,速度比当初御剑时还要快,暴射入底部的死气中。轰然贯穿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死气久久难以聚回。 “果然,你不是筑基。”双目看向上方,那道白衣有如流星冲来,更关键的是,她下落的方向,极为精准。 赤足大汉身形高大,可是眼神很是沉稳。他身怀不俗机缘,自信的同时,也不会轻易小看其他修士。在他看来,这个叫余容的女修,显然也有一番造化。不知为何气息显露是筑基期,但总有宝物或者秘法伪装自身气息。可是……有些金丹期才有的本领,是伪装不了的。 筑基当然能够依靠一些术法,短暂的凌空而立。可是金丹期的标志:凌空,可没有这般简单。筑基要成金丹,关键就在于结丹那一步。丹田内的那颗金丹,才是金丹期修士能够自如地在空中飞行腾挪无忌的原因。它能帮助修士对抗重力,使凌空飞行成为修士的本能。 容晴若是靠术法才能短暂凌空,她绝对无法做到能在高阶大术的威势下还能强行改变身形。这不是依靠借力术法就能够做到的。 容晴在这样的高速中,并不慌张。若是寻常金丹,身处这样的速度,难免惊惧。可这速度还不到她全盛时期的御剑速度,她完全能够驾驭住。甚至,她还有余力快速掐诀施展禁制。 各式阵盘,她还有很多,但完全施展开来,尚需几息时间。对付钟丘和焰双二人时,有云瞳和岭扶两个金丹在旁掠阵,她能不受干扰地使用阵盘。可是即将对上那首领人物,她没有把握,想来对方也不会轻易给她这个时机,干脆就不使用了。 几乎只是下一刻,她看到,死气凝成的黑暗中,泛起波光点点。就好像夜幕中闪烁不定的星河。 那些泛起亮光的,就是生气……她前面曾短暂一瞥。 “海图中,只是提到此地死气聚集,却没说过,死气是怎么聚集的。”容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看来,制作海图的人没能完全来到底部。这些死气,分明是生气转化而来。” 无妄山,实在太过奇特。容晴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此地。生死二气,竟能在此地完成转换。虽说用途不显,但本身这个功能的价值,就极高。 “不过,这里的生气如何而来?很明显,生气太过稀少,已是被转化得差不多了。”这般想着,容晴双手各自完成了手诀,两厢结合,空气中浮现的金丝化作一只蝴蝶。 这蝴蝶,很小。翅膀似乎比花朵还要柔嫩。 “来得好。”赤足大汉哈哈大笑,身形由盘坐改为站起身来。脚边落着的,正是容晴那把木剑。她能如此精准地落点此处,正是靠了与飞剑之间的心神联系。 赤足大汉所夸奖这飞剑很不凡,就在于此。他既然收缴了这把飞剑,在其主未死的情况下,肯定是用符箓等物,先隔绝主人与飞剑之间的感应。 可是,他在封禁此剑时,分明没有灵智尚算器物一流的飞剑,却凭空生出了极为强横的阻力。此剑特殊,由木所作,这木料以他的眼力都看不出是何种类。 他对容晴能感应到他所在的方位,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面对容晴引动的攻击,面上不显,眼神却是少见的凝重。 禁制所化的蝴蝶,甫一出现,便有磅礴气势顿生。连躁动的死气都静了一瞬。这般声势,他怎敢看轻。 容晴身形一僵。这并非她想停。凭法衣分身的坚韧,她完全可以凭借高速带来的力道,使用剑意斩杀此人。 这般强行停住,法衣内部运转不停的灵气都隐隐有了错乱。 只是,赤足大汉的手段,还没有结束。分明不是完整的血肉之身,容晴还是感觉到后心一凉…… “这手段,似曾相识。” 当然似曾相识。回影符中,云瞳挡过了那乌色长枪,终是在这一诡异手段中,被逼用了他的保命底牌。引得这“冥府”一脉,对那白石观,极为垂涎。甚至祸及径国…… 云瞳曾感受到的,那种五感消退,陷入幽冥静寂的感觉。如今容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甚至她的灵识,以至于思考,都在慢慢迟钝…… 容晴看不到自己的变化,但在旁人的眼中,很是明显。原本容光焕发的女修,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倦色。白皙光洁的皮肤,隐隐变得苍白。本就稍淡的唇色,更显出病态。 她仿佛整个人开始褪色。 看着容晴的变化,赤足大汉内心稍微安定了些,专心的对付其面前缓缓扇动着翅膀飞来的蝴蝶。这禁制所化的蝴蝶,极为灵动,又因是完成的禁制作品,即使主人受创,它自无碍。 其轻轻一扇翅膀,与那赤足大汉之间的距离,被轻易跨越。 这一跨越,就飞入了一张巨嘴中。 那是骤然浮现的鬼面虚影。与赤足大汉所戴面具一样的形容。此术法,曾被钟丘使用过,如今,以赤足大汉的修为来使用,更加深不可测。 当时岭扶的两道极强攻击术法,如泥牛入海般消融在虚影之中。如今,这鬼面虚影也能轻易吞噬这娇小蝴蝶…… 还没等赤足大汉露出喜色,变故又生! 一道雪白如练的剑光,仿若撕开空间,直直穿透虚影,拈着那刚穿过鬼面虚影的金蝶,刺向赤足大汉面门。 他的瞳孔猛然睁大,里面满是惊惧,而且他的面孔突然变轻了…… 耳边传来容晴的声音,冷漠又隐隐压抑着怒气:“我居然现在才想通。这生气的来源,是径国北部三州那些凡人的性命。”或者,不止径国。 总有类似径国般没有大修士庇护的城池村落,那里的凡人,是刍狗一样的命运。 “修界没有魔修,也没有魔修功法,你们靠死气修炼突破。这功法是从哪里来的?”容晴惊怒之中,脑海不断有画面闪过。从北部三州出事以来,发生的种种,似乎都连成了一条线。 白石观,只是他们顺带的目的罢了。他们“冥府”一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收集足够的死气,为其修炼所用。原本她还奇怪,那万物书内的传承,容晴虽只是看了大概,没有真正学习,但是与赤足大汉这一行人所施展出来的术法,完全迥异。现在看来,他们另有传承,那万物书内的传承,因其禁制繁复,他们根本就没能破解学习。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万物书会随随便便就交到了程恪乃至当时还是凡人的容晴手中。他们知道此物特殊,可因不了解禁制,不明白那禁制又多精妙厉害,自然想不到掩藏的居然是一个传承。 赤足大汉一行人,修为几乎都是金丹期,足以证明他们修行一直有死气供应。看来,这无妄山,本就是他们盘踞的地方。 赤足大汉满嘴都是血沫,“嗬嗬”地喘着气。面上一直覆盖着的恶鬼面具被冰寒剑意完全刺碎。但他还没死。 本就是披头散发的人,此刻鬓发更是凌乱,他被一剑击退,抬起脸来,仍是一张鬼面。面具雪白,并无那么多花样,双眸位置是一片乌有,嘴部则是只露出了赤足大汉原有的唇齿,并无遮掩。 这张被显露出的鬼面,严丝合缝地长在赤足大汉的脸上,代替了他原本的面部肌肤。 “面具不碎,你不死?”容晴算是领教了所谓“冥府”一脉的种种诡异。她本就没打算停下来等对方回答,素手紧握住剑意。攻伐,又至! 第五十七章 镜台 蝴蝶翩翩,在寒冷剑域中,因受其护持,而更显从容雅致。 一剑不成,那就两剑。容晴意志坚定,用起那承自剑主的剑意,很是肆意。 她所学得的禁制里,纵是有攻击用途的,也不会比剑意更加锋锐,更加杀伐无忌了。 赤足大汉低吼一声,双足分立,朝着袭来的剑意,朴实无华地出了一拳。 剑意之锋芒,赤足大汉心里也明白,他尚需一避,因此这一拳,并非对上剑尖,而是略微错过。依仗拳势来抵挡。他的打算,是将那只禁制所化的蝴蝶,先行解决。 很重。这是容晴剑意与对方的拳势相触的第一感觉。这个力道…… 她剑术并没有多高明,不然也不会专心禁制一道了。可是依靠剑意的锋锐,容晴侧身,剑势一转,朝赤足大汉的手腕削去。 他闷哼一声。右手落地,仍是呈拳状。若是常人,早就因这剧痛昏厥过去。可修士忍痛的能力异乎寻常。更可况…… “你已成就元婴。我们来晚了。”容晴不喜不悲。仿佛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原本还过于担心筑基和金丹乃至元婴之间的差距。但是掌中童子加上法衣分身的效果,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她毕竟曾是半步化神,纵然比不上剑宗里的很多人,也没有那天资去学习诸多妙法,但是她的基础绝对扎实。这个优势,在她灵力供应源源不断的时候,放大了无数倍。 “遇到你,成就元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赤足大汉,这会儿完全冷静下来。那只蝴蝶,在其牺牲右手后,蝶翼破碎,落入死气中,消失了踪影。 这蝴蝶蕴藏威能不弱,这禁制究竟是什么效果,他更不敢轻易尝试。因此强用拳势将其震碎,且并没有让它沾染上自己半分。 两人一招过后,随即后退,遥遥相对。彼此气机互相锁定。容晴就算想要施展禁制,只怕刚一动作,对方就会有本能反应。 底层刚刚不过几息就爆发而出的强横气息,剑意、拳势、禁制……将那容晴落下时贯通的路径扯开出更宽广的口子。 容晴与赤足大汉关于元婴的对话,自然也传入了云瞳等人的耳朵里。 云瞳心下大骇。“这就是个局。他们诱导我等来此开始,就是想以绝对实力将我等一网打尽。而且,他们这是连余容都骗过了,还是……”云瞳想起当时容晴的话语,再看到这局面哪里猜不到容晴当初的话语是她的一面之词,想让他来助她正面对上这些鬼面修士。他这是……被鬼面修士骗完,被容晴骗? 云瞳怒极,可这时候哪里敢翻脸。他在容晴这一方,这局面还算平衡,若他云瞳敢投靠鬼面修士一方,妥妥的兔死狗烹的下场。 云瞳转头看向阵中两人,面色沉得快滴出水来。“难怪感觉你们没用全力,原来是设计我等。”生死之争所爆发出的实力极为惊人,绝不是在这阵法中不温不火地胶着。 “不然呢。”焰双红唇微勾。“你俩的作用,不过是磨砺我刚入金丹期还未完全巩固的修为罢了。就算你们不主动来牵制我们,我们也要找上你们。” “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你们如意算盘打得虽响。事态发展,却不能你们想如何就如何。”云瞳低声嘲笑,“身为元婴真君,却被一个筑基小修打得吐血,真是好大的笑话。” “哦?”焰双笑意更盛。“不如再看看?” 容晴定定看向对方,她终究以禁制为主,习惯了拉开距离。而赤足大汉居然也后退?从刚刚那一拳她可以推断出,此人肉身强度远超一般元婴,即使不是体修,也是专门淬体过的。这是很强的优势。花费大量资源,忍受痛苦来锤炼肉身的修士,一般在近身战上表现不弱。 他为何会退? “本君复姓司马,名廿八。”赤足大汉缓缓开口,“你有资格知道。” 容晴颇为冷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放下警惕。一般敌人主动找你聊天,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姓余名容。在径国被称作余先生。”司马廿八仿佛先前战斗都不存在一般,语气平稳,并无怒气。“本君说的可对?” “何必扯七扯八。”容晴冷声道,“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 “因为余道友的一位故人……一直想见你。”司马廿八哪怕仍不确定容晴到底是筑基还是金丹,可是她的实力让他认可,自然是以平辈视之。 “……故人?” “是啊。”司马廿八点了点头。他被斩的右手落入死气中,很快地被腐蚀,融于其中。可断腕处,极快地冒出肉芽,更有死气窜入其中,加速右手的再生。 “除了余道友的故人,还有这位白石观观主的故人。”司马廿八朝上看了一眼。明明双眼处是一片虚无,可这投注而来的视线,有如实质。让云瞳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这就是元婴真君的威势。这就是人人愿意为之厮杀的……强大! 云瞳眉头紧锁。这气氛变化,让他疑心,但是很快,以其阅历他明白了司马廿八到底想做什么了。 或者说,已经做了什么! 司马廿八袖中甩出一物。没有遮掩的情况下,以在场之人的眼力,足以看清,那是一枚梳妆镜。镜子还没完全落地,便猛地变大,足足有二十丈,化作精雕细琢的镜台。 妆镜外圈的雕花成了镜台外沿的精美雕饰。原本的镜面则是变幻成了近乎固态的湖泊,云烟从中袅袅升起。初初出现的镜台,朦胧又美丽,还有几道窈窕的美人虚影在其上舞蹈。但这近乎只是一瞬的事。完全变化后的镜台,无比静默,那些虚影都消散不见,只余湖泊中的身影,才是真实。 容晴握在剑意上的手猛地绷紧,骨节凸起。 “难为你们了,贫道留在俗世中的一子居然都能被你们找到。”云瞳略微有些动容,可注意力却被独孤至旁边的陌生女人吸引去了。 那女人苍白着脸,只注视着容晴。“先生。”她低低唤着。一手必须要用力捏住独孤至的轮椅,才能稳住自己,不至于因为过度的恐惧软倒在地。 “你没事吧?”容晴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变化。她淡声问道:“可有受伤?” 钟秀摇了摇头。 容晴见此,不置可否。倒是独孤至不急不躁:“余先生,一别多日。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相见。某很惭愧。” “此事不能怪你。”容晴明白自己漏算了多么重要的一点。钟丘早早就留下了印记在她身上,她既然能通过禁制追溯这群人,那么下了印记的钟丘估计也能通过她,看到许多。 她将钟秀托付给独孤至,自然是希望独孤至的势力能够照拂一二。可就是没想到,她既然再度修行,那么钟秀就有了当筹码的价值。 “所以,”容晴看向司马廿八,“你待如何?” “并非本君一定要如何。”司马廿八好整以暇地摇摇头,“一切都看余道友的选择。” “此宝来历颇大,可最有趣的,是它的一个功用。”司马廿八指着那镜台内的湖泊,“外表虽不显,其内自有空间,生成无序迷宫。进入的人越多,这迷宫也就越复杂。只有到达那迷宫中央,也就是余道友故人所在的地方,才能从此宝中脱身。” “一、我进入此宝,生死皆由你操纵,有何意义?二、既然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出口,他们为何不出来?”这镜台给容晴很是封闭的感觉。别说出来,就是进去,她都要好好研究一番。 “余道友放心,此宝虽说是本君所有,但是本君只能打开和布置进入其中的人所出现的地方。可是,若要将陷入其中的人放出来,那就做不到了。至于他们既然在出口为何出不来……正是因为他们都是凡人,本君才能放心地把他们放在出口。”司马廿八看向容晴:“余道友还需快些做选择。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凡人不吃不喝,能坚持个七八日呢。”云瞳在上方忍不住道。“余道友莫要上了他拖延时间的当。”话音刚落,却受到了司马廿八讥诮目光的注视。 “白石观观主这可就想差了。”司马廿八哈哈大笑:“本君岂能不考虑到这点,所以在把他们收入此宝前,就让猴傀吸食了一些他们身上的生气。”他一拍腰间的灵兽袋。一只小猴子出现在其旁边。小猴身着小孩衣服,头戴虎头帽,却长着一张标准的人类面孔,脸上浮现着永恒笑意。能吸食人身上的生气,是为猴傀。“他们究竟能坚持多久时日,实在不好说。” 司马廿八满意地看到容晴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眉头微蹙。被猴傀吸食生气是什么后果,她完全可以猜出。便是以修士之强悍都难免衰弱。如果是凡人……病重,且,寿元削减! “打开。”容晴冷冷看着司马廿八,冰冷眼神中是极深怒意。 云瞳倒吸一口气。 司马廿八却是不再废话。大袖一甩,一道虹彩在镜台旁出现。其气息与那镜台同源,是入口无误。 容晴没有犹豫,一个闪现人已踏上虹彩消失不见。进入前,对司马廿八道了一句:“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闻言,司马廿八身体一僵,怒意渐生。 落在地上的飞剑微微振动着,受到召唤,化作流光,随主人而去。 至此,三道森寒目光全部投注在云瞳岭扶二人身上。看得云瞳二人,不说发抖,也算得上是极为不适了。 云瞳眼神闪烁,心中极为挣扎。 不错,独孤至,于他而言,是很重要,为他唯一血脉。可是,独孤至本就是凡人,不良于行,且现在又被吸食生气,寿元骤减。私心里,已经不值得他云瞳去救了。 可是,容晴居然就这么进去了。场上的平衡被打破。司马廿八、容晴二人刚刚所展露的实力,他也看到了,是他不能及的。如今要么借助白石观离开,要么跟随容晴进入那镜台中。 说来话长,事实上云瞳转瞬间便做出了决断。与此同时,众多术法爆发。 甚至整座无妄山都为之晃动。 禁锢阵盘中的金色藤蔓被彻底撕碎,坚不可摧的阵盘轰然炸裂,从中窜出的黑龙本就狰狞的龙首旁侧赫然又长出一颗头颅。双头黑龙咆哮着朝云瞳二人张开巨口。 红针并成的长刺再度暴涨,诸多死气被其凝聚,化作黑色箭尾,呼啸袭来。 乌色长枪转瞬即至,比之更快的,是那让人如置幽冥的神秘术法。 岭扶身为金丹,在同阶中不算弱了,却在鬼面修士一众的爆发中,连声响都没发出,转瞬便化作血肉,在云瞳身侧炸开。 云瞳面无表情,那神秘术法再次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可他所做的决定,他自认无比正确。一道磅礴虚影出现,将他完全笼罩。诸多威力强大的术法从他身上穿过去,但……也仅仅是穿过去罢了。乌色长枪穿过虚影,轰鸣间扎透了最顶端的海面漩涡。双首黑龙巨口咬合,却是咬了个空。虚影缓缓消散…… 鬼面修士一众何等默契,一见云瞳落了单,便齐齐爆发。就是要抢在他利用白石观逃走前将其击杀。白石观的转移逃匿之能,他们一时想不出破解的方法,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云瞳这个主人在逃跑前干脆利落地击杀。 可还是让他逃了…… 司马廿八还没来得及失落,突然轻咦了一声,看向那道缓缓消失的虹彩。刚还是失望,此刻却陷入狂喜中。即使他本应该保持元婴真君的仪态,现在也忍不住得意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居然自己进去了,真是老天都要助我。” 云瞳身影缓缓出现。直到完全凝实,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虽然他提前发动了白石观,可那阵术法爆发实在太过恐怖,即使是传来的余波,也让他受伤了。果然,没有带上岭扶是正确的决定。不然,师徒两个都活不下来。 就算如此,他的气息,也难以避免地露出颓靡。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余容! 云瞳看向那不远处的女修,眼中露出怨毒之色。若不是她莫名其妙地跑进这镜台中,他何至于要被那群鬼面修士围攻。甚至,本就是她杀了那个司马廿八的小徒弟,若不是她想得到白石观的帮助,蛊惑了他,他大可以留在沧流洲,安心等待开天的机缘。而现在,他什么好处都没得,甚至折了自己最心爱的首徒。 那女人到底是余容什么人?!罢了,不过又是一个耽于情爱的女人,再厉害也不过如此。 云瞳深吸一口气,收敛起眼中的怨毒,缓和脸上的神色。 他慢慢走近容晴。 白石观发动一次后,有一段时间不能使用。他受伤后,这时间无疑被拉长了。冒险进入这镜台中,是不得已才为之的。未免其中有什么变故,倒是可以和余容同行。“余道友,你要救你的故人。贫道也要救我那小儿。此地不宜久留,道友既然精通禁制一道,想来对这迷宫也有头绪。道友尽管带路,若是有什么阻碍,贫道就算受伤,也请都交给贫道。”哪怕容晴背对着他看不见,云瞳脸上也浮起恰到好处的忧心儿子的表情。 容晴回过身来。她挑眉,素手虚握,“你的话,实在太多。” 云瞳眼中刚刚出现那道寒冷剑意…… 它已当头斩下! 第五十八章 喜欢你 “他选择逃入这里,算是下下之策了。”独孤至端坐在轮椅上,面容憔悴苍白。“不过,那是他唯一的选择。” 远处剑气纵横。但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出两息,便停歇了。而结果很明显。 “没有白石观作倚仗,他原来也可以这么弱小。”独孤至亲眼看到身生父亲殒命,也不见悲色。“要知道,我年幼时,他在我眼中,是那么强大又不可一世。可现在,他居然比我先死。”他低低笑出声来。 情绪的剧烈起伏,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你,可还好?”钟秀本来不喜欢独孤至的,她也感觉得出独孤至对她很有成见。可这会,一同落难,反倒转变了心态,所以才低声问询。 本来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是要抓她钟秀一个人的。没想到,却被独孤大夫发觉,并且要求一同前来。 独孤大夫倒还真是个君子,先生请他帮忙照顾,即使有性命之危,他还是来了。钟秀是这般想的,因此对独孤至多了许多感激。 “我好的很。”生气被吸食,对凡人的影响极大。但是到了此刻,独孤至必须得坚持。“你很累是不是?” 钟秀点头。她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不止是全身难受,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诉说着疲惫。若非强撑着,她只想全身瘫倒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觉。 “你的先生来救你了,你舍得睡?”独孤至强撑口气,逼迫自己不断思考,不停地说着话来抵抗从魂中弥漫而来的疲倦。“你这一睡,就回天无术,再也醒不来了。” “好。我不能睡。”钟秀喃喃自语。 “我同你讲讲,刚刚那些修士交锋下暗藏的心思吧。” “他们没动手啊。”钟秀明白独孤至要不停说话的真正意图,这时也非常配合地尽力回想。 在被红衣女子掳走后,他们就一直迷迷糊糊不知身处何处,直到突然看到容晴等人。钟秀尚还云里雾里,独孤至何等敏锐,早就定下心神,观察起外界。 他和钟秀处于四面通风的亭中,可以轻松俯瞰围绕着亭子出现的重重花墙。再往外,是一片黑雾弥漫。而容晴就在黑雾中和鬼面人两相对峙。花团锦簇云烟袅袅的镜台和死气弥漫危机重重的外面仿佛两个世界。也确实是两个世界。 独孤至一眼看出所出镜台范围不大,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极为诡异的遥远。所幸,外界的一举一动,他在亭中央,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那鬼面人……从其自称猜测,应当是修界的元婴真君。这修为,就算是在修界也是很了不得了。”独孤至感叹,“至于余先生,某不知道她是什么修为,可从鬼面人对她的称呼中看,就算不是元婴期,至少也有元婴修士的实力。鬼面人早早就挟持我俩,是因为对余先生有所忌惮。在他受伤,处于不利局面之时,再将我们作为筹码抛出,好给他争取恢复的时间。” 独孤至眯眼,回想起鬼面人那状况颇为惨烈的右手。容晴虽然脸上也有血迹,但神态从容,气息愈加勃发。一看便知,交手中,是容晴更占上风。 “照这么说,鬼面人为何不一开始就用我们去威胁先生?”钟秀不明白了。 “因为时机啊。”独孤至嘴角轻勾,笑容中有点嘲讽意味,“就算他掳了我们来,对于我们是否真能让余先生他们顾忌,鬼面人还是心里存疑。毕竟若是一开始就逼得太紧,对方直接翻脸也是可能的。我俩都是凡人之身,寿数短暂,相比修士所经历的漫长岁月、所追求的大道而言,实在不值一提。所以鬼面人,要把我们利用在最好的时机上。作为元婴真君,他必定有那个骄傲要先与余先生一战。如果不敌,我们也可以作为还击的一招,扰乱对方的心绪。” “这……”钟秀闻言一凛,“先生岂不是落入了鬼面人的算计之中?独孤大夫可有什么办法?” “某困于此地,又毫无修为,能有什么办法。”独孤至轻笑出声,“唯一能帮到余先生的,不过是好好活着,别让她千辛万苦走到出口了,却看到一个死人。” 钟秀听到向来稳重的独孤大夫偶尔的俏皮话,没忍住,莞尔一笑。 “再说,她还怕什么算计……”独孤至声音很低,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容晴进入镜台前的那句话,激怒了司马廿八,也提醒了独孤至。这话语突然变多的一方,一般来说,不是心虚就是想忽悠对方,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司马廿八急着让容晴进入镜台,除了想争取时间恢复自身外,恐怕还是有什么底牌藏在这镜台中。而容晴就这么直接进来了,凭独孤至和她的相处经历来看,她不像是没把握的样子。更关键的是…… “某是托了秀娘你的福,在这,先多谢秀娘了,”独孤至勉力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独孤大夫这是何必?”钟秀连忙回礼。 “因为,余先生比你所想的,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你。”独孤至看着远处的白衣身影,“你可以高兴了。” 容晴看着四分五裂的云瞳尸身,他眼里还有震惊和不甘。怕他不死,她甚至多砍了几下。 一枚小印从云瞳的丹田处飞出,悬浮在容晴的面前。 这就是白石观。她只需一眼,便直觉地肯定了。 有一种玄妙的联系之感。容晴眼中异色划过。不再犹豫,划破右手手心,将小印握入手中,同时灵识渗入其中,开始认主。 白石观几乎没有抵抗。认主过程极为轻易。完成后,容晴心神中更是多了些明悟。 “难怪要收我为记名弟子。难怪认主的极为轻易。” 这白石观主人,也就是观主之位的更替,自有其规则。如今容晴为观主,能从小印中传来的诸多信息中,查看到观内究竟有什么人。 原本,容晴是记名弟子的身份,如今则是一跃而成观主身份。这是观内权力地位的更迭,因此容晴认主的极为轻易。 至于云瞳当初为何要收她为记名弟子……容晴默默感应着心神中的无形联系。峰从、山行、云浓等人的位置和状态她都隐隐有所把握。云瞳既然对容晴所有的底牌心生觊觎,那么凭借白石观这特殊的威能,可以抢占些许先机。 这种把握,是上对下的。容晴曾经一无所觉。此刻回想起来,不免后怕。 “好在,这对状态的感应,也只是大致而已。我确实是筑基期。而且,我心神转移到了法衣分身这处,白石观追踪感应的能力竟然就以分身为目标了。所以,这个特殊能力还是有缺漏的。” “不过这白石观记录门人的方式,太特殊了。”容晴心中难免疑惑,“我只是答应。且是随口答应,并没有发下什么道誓。” 现在,她是没有因此受累,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是否也有这类似之物,能让她随口答应的话,把她自己坑得生不如死。 “少说少错。”容晴暗自告诫着自己。 她那时对云瞳等人并不熟悉,却一反往日的性子,变得能说会道起来,无非就是想忽悠云瞳他们。因此,不管是司马廿八,还是云瞳,只要一反常态,话语颇多,就能引起她的警惕。 容晴收了白石观,同时还有云瞳的肉身和金丹。不再停留,继续边走边观察着不停变化的方位。 说起来,她确实没料到云瞳会冒险进入这里,只是看到他进来后才大致明白。没有了容晴的威胁,鬼面修士一众只怕是爆发了全部实力想要拿下云瞳。云瞳虽然可以凭借白石观逃匿,但是在灵气稀少又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他还未逃入白石观内就已受伤。“那短暂到几乎不计的时间内,白石观只是发挥了部分作用。相当于施展了一次瞬移。如果他不是那么倒霉的话,这次瞬移,可以带给他不小感悟。可惜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也是想着趁他重伤,夺取白石观。” 白石观的逃匿之能,她很眼馋。尤其是身陷这样的迷宫之中,脱身的方法能多一种,总是好的。 “此处,果然如司马廿八所说,自成空间。是灵器水准,且是不可多得的空间灵器。”眼前所见的白墙,泛着珍珠灰色泽,墙头是郁郁葱葱的花木扶疏。脚下所踏之地感觉很实,行走间却有圈圈涟漪出现。不知何处传来的乐声,空灵悦耳。 这灵器空间内,处处讲究精致。倒是和容晴印象中有些模糊的一个传闻愈发相近。 第五十九章 相信 容晴想了下,再度掐诀,手中金芒闪烁,一只蝴蝶飞出。 此蝶与她心神联系。也可以说是,这是刚被司马廿八打散的那一只。 四周花团锦簌,清香弥漫,云烟缭绕。置身其中,本应只觉神清气爽。可是如若在其中,如何都走不出去,那感觉就很不好了。 为何要再度召出此蝶,便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这并非心禁,却是心字禁。一旦成功施展,所耗的灵气,海量。 然而,心字禁的奇特之处,也对得起所消耗的灵气。因为它内部灵气自成循环,受主人心神指引,可守可攻,变化万端。除非构成的灵气耗尽,不然不会消失。 “此处小空间,自成规则。不可飞行……似有无形之力牵制于我。”容晴默默思量着。“不过,若此处确实如传闻那般,不应该这么难啊。还是说,此物辗转流落中,内部有了什么变化。” 容晴进入到镜台内部,并没有什么奇异变化。司马廿八所说的,他只能打开入口,此事似乎为真。 镜台的原主人早已陨落,镜台肯定不是以正常方式传承下去的。所以大多这些宝物辗转之中,内部或有损伤,或是功能不全。 “我若强行破解,无异于与整座小空间抵抗,所花费的灵力甚巨。”她必须得考虑到以力破之带来的后果。“就算我强行破开,又如何来得及在两个金丹一个元婴面前护住钟秀他们。” 不是没想过通过白石观转移出去,可是云瞳自恃白石观的逃匿之能,终究是失算了。镜台内部自成规则,外部又是死气横生,如此不利条件下,纵是能将钟秀独孤至收入白石观内,白石观本身也无法跳脱出重重空间枷锁。 “先探索一番路径变化,希望能找出些许规律。”容晴很快做了决断。“最多半个时辰。期间若有什么不利变化,也只能暴力破除此处了。” 她终究是被司马廿八捏住了把柄。若是以往,她可以看成是一场考验,期待最后能给她带来的收获。可现在不能。她有后顾之忧。 容晴动了。 在亭中遥望着她,时时关注着动静的独孤至轻咦了一声。 他和钟秀二人所在的位置,说是出口,实际上也是镜台的中枢位置。四周变化,不论远近,都可以清晰看到,哪怕是凡人之身也可以,很是奇特。 独孤至只见容晴不动则已,一动,速度猛然提升,在两墙格出的路径上奔跑着,几乎要达到凡人奔跑速度的极限。迈步间,踏碎一池涟漪。 “不妙。”独孤至皱眉。他不明白容晴为何只将速度保持在一定程度,并不凌空而飞,想来必定是受到某种限制。可是他在亭中看得很是清楚。这迷宫似是活物,摸清了容晴的行进路线后,在她看不到的区域,那些路径快速地发生变化。就算容晴不停止奔跑,也只会被这些变化的白墙困死,绕着亭子一圈一圈地转,根本不可能有通道连入亭中。 更可恨的是,独孤至现在的心力,无法记忆这些变化,甚至以其凡人之身,也不知道如何传递这些信息给她。 “你似乎并不如何担忧。”独孤至侧脸看向钟秀。 “我……担心先生。可是,更相信先生。”钟秀轻声道。原先的不安散去后,竟是她来安抚独孤至。 其中原因,不必细说。在看到容晴面不改色地进入镜台时,她心中就很是欢喜了,甚至压过了对容晴的担忧。原来她也值得让另一个人舍身相救。所以哪怕钟秀呼吸极浅,似乎下一刻就连心脏都要停跳了,可是她竟不觉得有何害怕之处。有某一个瞬间,她想到了如果能和先生死在一处也是很好的,这样就不用去想哪一天先生会离开的可能了。很快,她就又生出了愧疚,不是因为那样的想法,而是她竟不觉得那样的想法是错的。 独孤至深吸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是的,某多虑了,应该相信她才是。”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但坐以待毙并非他的性子。原先,这里只有他和钟秀二人,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容晴那边不知道需不需要他的帮助,可是从独孤至自己的角度看来,他需要尝试和容晴联系。或者说,对此地多几分试探。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并非对修士法器一流非常的敬畏。某方面,他能与容晴交上好友,也是因为,他们都是对任何事情有自己的判断,不论对错,奉行到底之辈。别人的言语,说再多,都是建议而已,采不采纳自己说了算,他人休想越俎代庖。 在钟秀眼中,独孤至似乎想都没想,就摘下了腰间所系的一枚玉挂,掷了出去。 非常轻松,没有任何阻碍。玉挂呈抛物线,落在了地上,碎成几块。 “没有任何阻力?”独孤至眼神一闪,“死物既然能出,活物是否也能……” 玉挂碎就碎了,无人在意。且本来以这高度和力道,玉挂并非石头,破碎也是正常。可是对象要是换成了人呢? 他和钟秀二人,身上也没有个活物。独孤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只只会叫“容容”的八哥。若是那八哥也在,说不定,就能飞在空中,给容晴些许指引。再不济,也能拿来试验嘛。 “不、不能出去。”独孤至脑中心念急转,连鬓发都汗湿了。“此处为出口处,且可将全局一览无余。若是我等进入迷宫中,那就如同从棋手变成了棋子,极为被动。” 独孤至凝神观察着玉挂落地之处,有何变化。或许转机就在其中。 而在离玉挂极遥远处的容晴,猛然顿住了脚步。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金蝶翩翩然落在她的肩头。 “变了。”容晴低语。她所说的变了,并非是指这迷宫内部的变化,而是指这变化变了。 容晴纵使不能像独孤至那样观察全局,可是她好歹精通禁制,这寻常迷宫的变化之法,在她看来,也与禁制有些许共通之处。她在迷宫内不停奔跑,也是要记录这路径的变化规律。 她曾为半步化神,记忆能力远超凡人,到得刚才,也只是隐隐约约有了头绪。可现在,不同了。 难度降低,容晴敏锐地察觉到,这变化路数,它居然自己少了一重。 “是了,我并非独自一人。”容晴微笑,“他们在等我,也在助我。” 钟秀顺着独孤至的目光,看向那破裂的玉挂。原本还看不出什么头绪,可是随着容晴不再在外围兜圈,而是逐渐朝里时……钟秀也看出了些许门道,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这迷宫会在容晴看不到的各处不停变化路径。可是,那玉挂所在的一条路,因为有了这外来物的存在,居然停止了变动。而少了这一路的变化,其他路径的转变虽然仍旧繁复,可终归是降低了变化的重数。 “看来,先以死物试探是对的。我看,是从亭子中扔出去的死物,才算有效。”至于从亭子中进入迷宫内的人会引发怎样的变化。独孤至不想考虑。“这回,我们也算有了些许用处。秀娘。”独孤至扭头看向她,“你对这些变化,可有头绪。” “这。”钟秀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你平日扔东西扔的准吗?”独孤至估算着两人的臂力,也只能将东西扔在近处了。可是,扔也不能乱扔,得为容晴预留出足够的活路。 “挺准的。” “好。”独孤至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从中倒出了些许散碎银两。 钟秀有些诧异。原本以为他这样的公子哥,又不良于行,身上不大可能带银子。 似是料到钟秀会这么想,独孤至轻笑:“原本备着,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处。”他将碎银全部给钟秀,嘱咐道:“我待会指了某处,同时会告诉你那一路的特征,你只需将银子又稳又准地扔进去便是。” 说完,独孤至安静了下来。这安静表面下,酝酿着风雨。他苍白虚弱的脸上,双眼极亮。偶尔让钟秀转动他的轮椅,帮他换个方向。他在等待,等待某一处出现他需要的变化。 而在镜台外,司马廿八得意大笑后,倒也没有急着对镜台做什么。毕竟,他还没能完全掌控镜台,顶多算是半个主人。 倒是,容晴在其内利落地斩杀了云瞳,让他眼神凝重了许多。诚然,云瞳是受了重伤,可是容晴的决断,还是让他心惊。一般人陷入迷宫中会下意识地寻求同伴,可容晴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她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司马廿八对着落下的两位弟子吩咐了几句,便在镜台旁盘膝修养调息起来。 他也才刚刚突破。修为并没有十分稳固,只是在死气环境中如鱼得水,所以很难被人看出罢了。断了一手,他虽然表面上显现出来损伤不大的感觉,可是伤了就是伤了,交战中凭借死气强行凝聚催生,对他的本源也很是耗费。他刚碎丹结婴,那丹田中的小小元婴,更是萎靡了许多。 钟丘焰双两人则是在一旁为其师尊护法,此事他们常做,所以也不用多说,在一旁各自盘膝打坐。先前的交战包括最后的爆发,激烈万分,但时间却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这一战,他们损伤不多,各自都有许多新的体悟。若是消化了,修为必定更加精进。 钟丘分出了一点心神在镜台中。说起来,冥府一脉中,他是第一个见到容晴的。第一眼,他就直觉这女人不太寻常。但当时,只不过把她当做一个可利用的角色,因为她所研究的,正好是他们很感兴趣的白石观。万万没想到,只是随性而至下的小标记,却发挥了那么大的作用,倒是给他一个惊喜。 所以,他下意识地多关注身陷镜台中的容晴几分。镜台迷宫的莫测,他和焰双都是领教过的。最后还是熬不住,让师尊把他们给放出来了。可是困在其中的绝望感,依旧让他看到镜台,即使在外边,也生出几分惧意。钟丘直觉容晴不可能再作妖了,可是,那心底的不安感,到底徘徊不去。 钟丘分出的心神不多,可是看着看着……“不好!”他惊呼出声。 第六十章 皇妃 司马廿八猛地站起身。随之并起的,是挥出的一拳。 此拳力道惊人,拳势轰开上方弥漫死气。 然而,一拳还不够。即使视线中还看不到那个人,司马廿八仍能感觉的到那无尽的压迫。那碾压性的威压,让他全身本能战栗。可是,在那迫人杀机中,他不能退。 一拳、两拳、三拳!短短数息内,司马廿八的双臂化成残影,打出了上百拳。拳势连绵成一片,几乎看不清先后。 这几乎爆发了他全部的生死潜能。长在他脸上的白色面具,似是不堪承受,从额心开裂,露出一条明显的裂缝。 司马廿八临时的判断并没有错。可从漩涡中下来的那个人,应对可就写意多了。 虚虚一指点出,却带着无尽威严,无数死气似有了主人,纷纷乖觉地听从其号令,凝聚成了一头乌黑凤凰,双眸处还燃着在黑白之间缥缈不定的火焰。凤凰清啸一声,毫不畏惧地直接撞上了那连绵拳势。 展开的黑翼庞大无比,将拳势尽数笼罩。每一拳都将其打穿,可出现的诸多窟窿随即又被蔓延上来的死气弥补。 “退。”司马廿八极为果决。 这话是对他的两个徒弟所说。这种级别的战斗,两个金丹完全插不上手。 容晴和司马廿八一战,是势均力敌。而这神秘人甫一出现,便是碾压。 司马廿八腹部猛然塌陷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原本丹田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虚无。而在这虚无中,探出一条漆黑的锁链,锁链的环扣上甚至沾染着斑驳暗褐色血迹。 “啊!”焰双痛苦地尖叫出声。身上气息瞬间萎靡。她原本就只是刚到金丹期,这保命之法一用出,竟是直接丹碎,境界掉落回了筑基。纤细的腹部,同样出现了一个虚洞,飞出的锁链,几乎是瞬间就和司马廿八、钟丘的相连在一起。 集三人燃烧修为之力,足以从此处逃遁。三人身影渐渐开始透明,这变化很慢,可却很稳。 那神秘人从容地落在凤凰头部。无尽死气在她四周环绕,宽大的黑袍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她的下半张脸被黑纱覆盖,无法看清,可仅是露出的光洁额头、一双多情妙目、高挺笔直的鼻梁,便可知晓,这是姿容绝世的美人。 这般世间难寻的美人,修为偏又高绝,仅是出现,就能逼迫得司马廿八等人连镜台都不要了,放弃了筹谋已久的胜果。 “想逃?哼!”一道尖锐女声响起。在黑纱覆面的女人身后,又是数十人跟随着落下。说话的女子身穿紧身黑衣,距离踏着凤凰的女人最近,显然是领头的人物。 着紧身黑衣的女子,睁着一双俏目,手上却是毫不留情,掷出一对阵盘。一在上,一在下,飞速放大。她带领着剩余四十八人,共四十九人齐齐指挥阵盘。他们气息毫不掩藏,居然个个都是元婴修为。 这群人有男有女,全是元婴,这是何等恐怖的势力。可司马廿八却辨别不出,这是哪方势力。若是隐世宗门或者世家……他们又是如何寻得端倪,在此时渔翁得利。 更关键的是……他们似乎很清楚,这诡异莫测的逃命之法的弊端? 银白色阵盘一上一下,将司马廿八三人尽数笼罩。而被关住的三人此时所处的状态也只能让他们眼睁睁看着。 “不可能。”司马廿八心中的念头闪过。可这彼此呼应的一对阵盘,在四十九名元婴修士的默契配合下,几乎是瞬间就完全施展其作用。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不。更准确地说,是司马廿八三人的时间,开始停滞了。甚至……缓缓倒转! 他们身陷一片莹白光芒中,虚化了大半的身形开始逐渐凝实。似乎是有一股力量,牢牢地抓住了他们,把他们一点点拽回此间。 踏着凤凰的女人,一双妙目却是看也不看司马廿八三人。在她心中,瓮中之鳖,没有付出多余目光的必要。她真正关注的,是在镜台中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独孤至低声道:“你右手处,墙头开蔷薇花和迎春花的那条路。” 钟秀不多说,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抬手就是远远一抛。这里路径变化得极快。她不敢过多犹豫,就怕在犹豫之中,那路径突然变换,可就得气吐血了。 银子稳稳地落在地上,荡开圈圈涟漪。又是一条路停住了。 独孤至松了口气,躺倒在椅背上。他为容晴停住了十三条路。这引发的连锁变化就是,容晴如今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两个了。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独孤至无声说着,终是心力耗尽,昏了过去。 容晴朝着亭中两人摆了摆手。这才凝神看向镜台外。 只需一眼,她便明白,司马廿八三人,翻不了身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是化神期。难怪能够统御诸多元婴修士。 化神大能,可以说是至高武力了。就连容晴心心念念的开天,也不过是给她提供一线可能,去参悟规则,尽量预定化神期罢了。半步化神和化神之间的差距,似乎只差了两个字,实际上,实力是千差万别。化神之前,都只不过是地上蝼蚁,化神之后,才是真正的破茧成蝶。 镜台外,那个女人给了司马廿八无尽压力。可是,镜台内的容晴,所感受到的压力,是同样的。 化神女修的眼神正好对上容晴的。她眼眸微弯,好似没有敌意。 容晴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随即盘膝而坐,面色低沉如水,闭上了双眼。 她能感觉到,那化神女修的眼神没有移开,一直默默注视着她。敌意,善意,模糊不清。容晴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尤其是在这种境况下。或许,下一刻,司马廿八三人的下场,就是她们困于镜台内的三人的下场。 “镜台内种种变化,我已大致掌握。又有独孤至的帮忙,让我对此处的变化之道,掌握得更加清晰。”容晴默默思索着,“镜台迷宫的原理,追其本源,居然是禁制之道,且此字,我有所印象。是一个‘非’字。” 容晴为何以禁制为其修行之根本,一是因为她的天赋确实偏向此类,二是在剑宗所学得的三千个来源神秘的字。这些字的字形构造,与诸多禁制都可以联系。甚至许多禁制,都是以某字为根基,进行演变。这让学习了三千字的容晴,非常占便宜。 这镜台迷宫,一开始接触,这重重变换,实在是让人望而却步。可容晴修习禁制多年,自有拆解之法进行归纳。后来独孤至和钟秀更是在中枢处,替她降低难度,让她对这迷宫构造的脉络看得更加清晰。 这种种相加,让容晴完全参悟此处禁制,只差一线之隔。而这化神女修的强势来临,于容晴而言,无疑是倒计时。 化神修士带来的压力极大。而这压力,因缘巧合之下,却是轻轻一推,逼着容晴下意识地迈过了那条线。 “非字禁。”容晴睁开双眼,眼神明亮。那是因明悟带来的由衷欢喜。 她不再迟疑,凌空而起。在她完全明白此处禁制的所有变化之时,想要破解非字禁所带来的压制之力,就轻易许多。 容晴远远抛出木剑,在钟秀的一个眨眼中,便跟随着木剑落到了她的面前。发髻上卧着一只金蝶,微微扇动着蝶翼。 容晴修长有力的手握了上来,牢牢地攥住钟秀的。 “先生。”钟秀笑了,鼻子却是一酸,眼角有泪痕划过。 “我在。”容晴轻叹,张开手臂环住了对方,空余的那只手轻轻拍着钟秀的背,安抚着她。 那垂眸看向镜台的化神女修,似是觉得相拥的两人很有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们。 “现在情况又有了些许变化。”容晴真是觉得出来一趟,怎么就这么一波三折呢。才一个时辰多,就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你莫要害怕。”容晴感觉到怀中瘦弱的女人微微颤抖,就连手心都汗湿了一片。“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仔细听,等独孤醒来,你要转述给他。” 容晴抬头看向那神秘美丽的黑袍女子。“这个故事,关于已覆灭的北地姬氏皇朝。也关于,那个艳名流传史书的倾世红颜。姬氏皇朝末帝最心爱的女人,姬皇妃丑儿殿下。” 踏着凤凰的黑袍女子,歪了歪头。略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由她做来,无端生出许多风情。 第六十一章 丑儿 “北地姬氏皇朝,阶级森明,以血统和修为决定地位。姬氏一族俱是可以修行之人,所统领的朝臣们,也都是修士,且不是普通修士。结丹、元婴期修士都不少。为了家族后辈生而具有灵根,他们只和有灵根的女子孕育后嗣,或是让有灵根的男子入赘。代代传承下来后,发展出诸多世家。他们有血统稳定的子嗣后代,其中,以皇族姬氏为最。姬氏历史上,出过不少化神修士。在他们统领下的皇朝,实力也愈发稳固,压迫得宗门几乎无立足之地。” “说起姬氏所出的化神修士,最出名的,就应该是太皇尊姬无妄了。他是姬氏最强的化神,将姬氏皇朝的实力带到了巅峰。即使后来退位了,也仍旧被尊称为太皇尊。此处名为无妄山,山壁上的刻字,也有其相关信息,想来此处与姬无妄,关系匪浅。” “后来,姬无妄退位后,姬氏纵使后辈中仍旧有化神修士出现,可远远不及姬无妄天纵之资。尽管如此,可有化神修士坐镇,姬氏皇朝的统治依旧稳固。直到帝位传到了末帝手上,他在位的时候,出现了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甚至因为这美人太过美貌,她的父母为其取名丑儿,免得天妒红颜,让其过早夭折。而丑儿也不负其美貌,长大后成为了皇妃,是末帝最心爱的女人。甚至以姬姓为其封号。 末帝在位时,穷奢极欲,此镜台,就是很好的例子。当年宫廷内盛行一种游戏,贵人们坐在亭中,让宫女们提着宫灯一边歌唱一边走迷宫。往前走三步,就要往后退两步。足下木屐镂刻花印,行走之间,踏出的香粉步步生花。最先走出迷宫,面见贵人的宫女,就可以得到珍贵赏赐。寻常修士为之厮杀的宝物都可以随着贵人心意赏来赏去。这镜台,耗费诸多资源,炼成灵器水准的宝物,也不过是拿来享乐罢了。”说着说着,容晴自己都不由咋舌。“司马廿八,并非此镜台的真正主人,所以有些其中的小设定,他不是十分清楚。” 所以他将独孤至、钟秀二人放在亭子内,虽然想着灵气充裕,可以吊着他俩的命,可从最终结果来看,司马廿八还是失策了。 宫女大多有些修为,可是也就练气、筑基之类的水准。因此当时容晴想到这个传闻时,就觉得怎么会这么难。实际上,位于亭中央的贵人,正是可以操控路径,降低难度,暗箱操作……说不定,也可以是两位彼此敌对的贵人,谈笑之间,默默计算着路径变化,随手抛出灵石灵果等物,争究竟是哪方的宫人最先抵达。 “而镜台的主人,当然是昔年宫内的贵人了。姬氏皇朝,覆灭已久,姬氏血脉断绝。若真要说,谁最有可能,我想来想去,还是姬皇妃丑儿殿下最有可能。因为她出身平民,身上没有任何世家的血统,跟姬氏血脉更是一点关联都没有。最关键的是,她没有灵根,是个凡人。以凡人之身,有皇妃尊位,甚至很可能生下皇嗣。末帝这般做法,后世有个说法,认为这般荒唐行径,正是姬氏皇朝覆灭的预兆。我认为这个说法很是荒唐,前辈认为呢?”容晴抬眸,直直看向那化神女修。 那黑袍女子眼眸弯弯,含笑点头,“确实荒唐。”她的声音轻柔,尾音带着糯意,听得人心里酥麻。“姬氏皇朝覆灭,是剑主所做决定。挑衅剑宗,当有此劫。若说有过,过不在本宫。” 咦?容晴眼神一闪。听这姬皇妃的话语,好似对流光剑宗,并没有多大愤恨之情。且更关键的是,传闻之中空有美貌却是凡人之身的姬皇妃,此刻不仅有修为,且是化神修为! 究竟是传闻不实,还是她另有机缘。 若是机缘,也太可怖了吧……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椅背边缘。如果真有能让凡人生出灵根的方法,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求取。 钟秀是确确实实的凡人之身,这意味着她的寿命长度是有定数的。 而修界虽然有许多延寿的丹药法门,但前提得是修士才行。 容晴不希望,钟秀只能在她身边区区几十年。如果容晴自己尚是凡人,她能接受。可现在她不是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未来的几百年,甚至更久……是没有钟秀的日子。 “这么说,前辈确是皇妃殿下了。”容晴见黑袍女子好脾气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么晚辈请问前辈,您前来此处,又是何缘故?” 容晴看向司马廿八那里……四十九位元婴修士为一个团队,似是专门来破解他们冥府一脉的逃命之法。任他们师徒三人如何燃烧修为,落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这正是此事诡异所在。 姬皇妃似乎对他们三人这一脉的功法很是了解,所做的布置也保证了他们无法逃离。再联系这座奇特的无妄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容晴唯一能想到的。 司马廿八等人在修界没有声名,可不论是功法还是宝物,都非同一般。他们掠夺凡人生气,借助无妄山转换为死气哺喂自己的修为。直到,领头修士司马廿八成功结婴这个当口,姬皇妃带领诸多元婴前来将他们连根拔起。这一环一环之间,白石观似乎只是额外的目标,但可以确定的是,到现在为止,容晴是唯一的变数。 因为……她的出身。 “自然是清理不肖门徒。”姬皇妃垂眸看向那仍在苦苦坚持的司马廿八。焰双和钟丘都已燃尽修为化作干尸,唯独司马廿八,修为最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是大多数人的本能,即使陷入绝望境地,还是要挣扎到最后一刻,来等待那个永不会出现的希望。 “你是谁?”司马廿八嘶声怒吼。 修为不如人,被弱肉强食,他不得不认命。他本就是这一铁律的执行者。如今因果报应,反被人吞噬。可门徒一说,又是从何而起? “你原是姓马,应当叫做马廿八。你那些所谓的家族长辈不过是替姬氏养驺虞的宫奴罢了,皇朝覆灭后,才自己改了个司马的姓氏。若非有这层因果,本宫怎么会挑中你,允你在这皇朝圣地无妄山中来去自如,又是赠予功法,又是赠予宝物。” 姬皇妃立在死气凤凰的头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陷入疯狂中的司马廿八。“你既然承我冥府一脉,自然是本宫门徒。你应当知足了,需知,凭你们马家那般微弱的血脉,是成就不了元婴修士的。” 原本疯狂的司马廿八,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低低笑出声来,“枉我自诩际遇不凡,原来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好像是放弃了,沉默了数息,身上的修为消散,境界不断跌落……结丹、筑基、练气。头上雪白的面具生出了诸多裂缝,几乎下一刻就要碎成粉末。司马廿八忽而扭头看向镜台中的容晴:“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他说的……不错。 容晴知道,司马廿八是想说动她出手。可是,双方实力差距也很明显。 她能和元婴一战,一是有诸多资源辅助,二是司马廿八毕竟刚刚结婴,底蕴不如正常的元婴修士。可姬皇妃手下便有四十九位元婴,更何况姬皇妃本身还是一个化神修士。这根本不是同一层面的战力……所以她需得问上一问。 “不知此人死后,皇妃殿下想要对我等如何?” “你觉得,本宫应当如何做?”姬皇妃面色不变,将问题抛了回来。 “我本人,自然是无名小卒一个。身边的两个凡人,更是没有任何价值。我求您,能放过我等。”容晴从袖中捏出一个精致袖珍的储物袋,同时躬身一拜,将其奉在掌心。“里面是灵石丹药等物,若是皇妃殿下不弃,还请收下晚辈的些许心意。晚辈出去后,更有许多收藏,欲要献给皇妃殿下。” 姬皇妃蓦然眉眼染上笑意,面纱下的笑容必是绝美。“你不是无名小卒。本宫虽不认得你,但认得你身上的法衣。即使你修为不佳,在流光剑宗,你的地位也必定不凡。” 随即看向司马廿八猛然僵住的身体,“所以你也不用打算着去鼓动她了,她有靠山,而你没有。” 司马廿八不再说话。谁也不知在生命的尽头,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或许想到过自爆元婴,可是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太过清楚这之中可能产生的种种变故了,所以,以一种令人生怖的细致,将司马廿八的境界层层削落。 容晴感受到靠在她身旁的钟秀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她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捏了捏钟秀的手。眼睛却是牢牢注视着司马廿八最后的陨落。 这状态很是诡异。 原本应是他力量象征的白色面具,本应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破碎。却没想到,长在他脸上的面具,其背部仿佛生了一张巨口,将司马廿八从头部开始不停地吸收其血肉……甚至隐隐有咀嚼声响起。 头部、颈肩、胸膛……一直到脚。他的衣物跌落,而其全身血肉已被面具吞噬殆尽。 此景太过邪异,即使容晴都感觉到不适,更何况是钟秀了。 姬皇妃招了招手。那已恢复如初、甚至更添邪异的纯白面具有如乳燕归林般落在了她的手心中。四十九位元婴修士,亦是快速利落地收起阵盘,回到了姬皇妃身后。 眼前这真正的冥府一脉,功法诡异,行事又冷静利落。容晴眼神一闪。姬皇妃既然认出她出身流光剑宗,按理来说,似乎绝不应该放容晴平安离去。可是回想之前与姬皇妃的交谈,姬皇妃似乎对她没有杀意。 容晴深吸一口气。“晚辈确实出身流光剑宗,为棘铭剑主一脉。剑宗宗主及重霁剑主,是晚辈师兄。” 不提那四十九位元婴修士中传来的惊呼,光是姬皇妃身为化神修士,听闻此言,都是一怔。眸光蓦然变得深远,她喃喃道:“棘铭剑主……” 以棘铭剑主一剑覆灭姬氏皇朝的深厚渊源来看,这群似乎是姬氏皇朝遗脉的修士会有这般反应,并不奇怪。容晴保持着对于化神大能前辈该有的恭敬姿态,丹田中的一方小印,却是悄然开始浮沉。 第六十二章 除渊 姬皇妃的表现,在容晴看来,实在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 他们这些姬氏皇朝遗脉应当是对流光剑宗,准确来说是对棘铭剑主深深畏惧着的。即使一名化神加上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在修界绝对是能横扫诸多一流宗门了。可是,修士修行越到高深境界,就越是差距明显到令人绝望。 姬氏皇朝覆灭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棘铭剑主就已经是修界无敌。千年之后的他,修为到达怎样的地步,实在不好说。而且,除了棘铭剑主,重宇剑主重霁剑主都是化神修为,且绝非普通化神。如今道子除渊……也将很快追上他两位师尊的脚步。这样强势到令修界各势力喘不过气的流光剑宗。即使是这冥府一脉,积攒了千年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在修界冒头吧。 “在本宫面前提棘铭剑主,你是忘了剑宗和皇朝的恩怨了么。”姬皇妃幽幽说道。 “晚辈不过是,实事求是。”容晴抬头,“我如今身处皇妃殿下掌控的灵器中,不求其他,但求平安离去。抬出剑宗的师尊师兄,不过是想求得一个与前辈商量的机会罢了。” “你的性子倒是跟他们大不一样。”姬皇妃纤细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纯白面具,指腹下传来的触感,似有脉搏跳动。其实是,很不一样。 容晴闻言,面色不变。如果,她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实力,自然可以展现出与现在很不一样的性子。 姬皇妃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有些人的本质,是不论什么修为都不会改变的。”她轻笑,“既然你要商量,本宫当然要给剑宗面子。” 两人都清楚,在姬皇妃犹豫要不要杀容晴的时候,实际上她就不会动手了。 以容晴在流光剑宗的身份,必定有记录她信息的魂牌。而且,说不得还有其他手段追踪凶手。比如……棘铭剑主当初株连姬氏血脉的手段。姬皇妃如今想来,猜测是有因果大道的影子。 “答应本宫这两个要求,本宫如你所愿,放你等离去。” “愿闻其详。” “认主此面。”姬皇妃将手中的纯白面具甩入镜台中,稳稳地悬浮在容晴面前。“还有将你身上的法衣解除禁制,交于本宫。” “认主此面,无异于叛门。”容晴翻手收回了储物袋,直起身来。 前面所见种种,她算是明白,这面具是其冥府一脉很重要的传承工具。而叛离流光剑宗的下场,她根本不敢想象。 至于,解除法衣的认主?更是在打容晴的脸面。 “姬皇妃,你究竟想做什么?”这是容晴的疑问。 而姬皇妃根本不屑于解释。抬手虚握,镜台化作流光,回到她的手中。 容晴被震出镜台。可……只有她一人。 咦?姬皇妃双眸微微睁大。 只是一刹的虚影。但,那是白石观的投影。 容晴悬空而立,白石观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过。她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独孤至和钟秀两人却是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从当初独孤至对容晴所介绍的那样,就连凡人都可以在观内生存,这是白石观要远远优于灵兽袋的。更何况,其还有特殊的逃匿之能。 容晴右手虚握,一道冰寒剑意在她手中成型。在地上猛地一踏,冲天而起。以结丹之身,对上化神大能,宛若飞蛾扑火。 不要命了? 姬皇妃身后的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即使诧异也不会影响他们做事的效率。纷纷保持着阵型落下,布置着另一种法阵,金色的光芒穿透了重重死气,盈满了整座无妄山内部。 即使在海面漩涡也泛起了点点破碎金光。 禁制一道与阵法有很大的相通之处。此阵的作用在其被快速布置出来时,就已被容晴感知了。此阵……目的为禁,禁瞬移、禁传送。为的,就是防止容晴通过白石观逃跑。 可容晴气势如虹,未曾因为此阵而有任何退缩。这让姬皇妃略微有些诧异。姬皇妃本以为,容晴扑杀而来,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好为她通过白石观出其不意地逃跑做准备。毕竟,结丹想要胜过化神,怎么可能。何况又是这样一个没有傲气的小辈。此阵一出,直接破坏了容晴的打算,她怎么也应该气息一滞。 然而,没有。完全没有。 容晴就仿佛冉冉升起的星辰,转瞬就到了姬皇妃的面前。近到姬皇妃都能清晰看到对方的面容。平凡,却又容光焕发。她来,似乎就是因为她要对化神修士出手。逃跑什么的,根本就没想过! 而比容晴更快的,是她手中的剑意。随着容晴生死中爆发的潜能,彻骨的寒意,将姬皇妃全身笼罩。 在这样的寒意下,即使是化神修士,姬皇妃也得退避。这绝不是一个结丹小修会有的剑意,而重宇剑主重霁剑主俱是冰灵根。至此,姬皇妃对容晴的身份,再无怀疑。 容晴一剑斩下,从姬皇妃的头顶,如切豆腐一般,轻松贯通到底。 “不对。”这念头在容晴心中一闪而过。后心却一阵剧痛。 下一刻,是眼前蓦然放大的地面。 姬皇妃负手而立,垂眸看向那砸落在地的一滩血肉。刚刚,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仅是一道剑意……仅是一道剑意!而且还只是一个结丹女修用出。如果是剑主出手,那是何等的风姿和杀伐。 所以她下意识没有留手。而这个结丹女修……姬皇妃飘然落下,立在那隐约是人形的一滩血肉旁边。她刚刚用了多少修为,她心里清楚,因此眼前这个结局,并没有意外。 原本纯白的法衣崩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而其上本是肆意游走的符绣,也逐渐凝固,成了污渍。 容晴死了。 这与她的本意不太相同。姬皇妃有些烦躁。容晴同不同意那两个要求,姬皇妃都是打算控制住她的。如今,必定惊动剑宗。且,是三位剑主。 尤其是……“棘铭剑主,你可会来?”姬皇妃低语,手中正是镜台原本样子,一个梳妆镜。她解下乌色面纱,完完全全露出她的小脸。 映照在镜中的是一张绝世容颜。花容月貌到了极点,既有少女的纯真,也有几分沧桑过后的成熟。姬皇妃眼神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脸,抑或是透过这张脸,遥想到另一个容色绝世的人? 那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对姬皇妃经常出现的自恋作态已经习以为常了。实际上,姬皇妃确实是个绝世美人。而且,随着修为的高深,她比凡人之时,更加美貌。 “你当年不舍得杀我,如今我杀了你的弟子,你可会对我动手?”姬皇妃点了点镜中美人的红唇,自顾自地笑了,“我知道,你不会的。” 姬皇妃心满意足地收回了镜台,欲要认主白石观……那可是意外之喜。 “咦?”她眼神一凝。素手遥指,将容晴的尸身分类。血肉、法衣残片、储物袋、飞剑。 没有白石观。 姬皇妃甚至破开储物袋禁制搜寻,可都是一些灵石丹药。 原本带着笑意的俏脸,如今终于彻底阴沉下来了。 “没想到,你居然没死。是了,你是剑宗最核心的弟子,自然有许多玄妙手段。”姬皇妃闭眸,仔细想了想。 “沧流洲。” 两个身影凭空跌落下来。而且是摔得灰头土脸。一个轮椅更是凄惨得翻到在地,轮子孤独地转着。 钟秀倒吸一口气,也顾不得摔痛的手臂和膝盖了,连忙起身查看四周。 先生在哪儿? 先生在……钟秀的眼神凝住了。 容晴面色雪白,在离钟秀三步之外的木榻上打坐。 独孤至此时也被痛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钟秀走到容晴近前低低唤了声先生。他咳嗽了几声,并非是他想不合时宜地打扰,而是实在没能忍耐住。 容晴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就好像,是在沉睡……更像是,尸体! 怎么会这样?! 这是独孤至和钟秀两人现在共同的念头。 独孤至在钟秀的帮忙下,坐回轮椅上后,试图冷静地分析。“我们原本,是在镜台,现在又到了这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看向钟秀,“我昏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先生她,给我讲了个故事,然后我们就来到此处了。” “是突然出现在此?”独孤至细细询问。 “也不是,好像还去了别处。可是,更像是我的错觉。”钟秀蹙眉。 独孤至却是放下心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那就没有错了。”钟秀所言的别处,应当就是白石观内部。只是极快地传送,让她无法仔细观察,仅以为是错觉。“我们所在的地方,应当是余先生认为安全的地方。我们逃出来了。”逃离了,那个死气丛生,满是高阶修士压迫的地方。 只是这类似安慰的话语,也仅仅是安慰了彼此短暂的几息时间罢了。 独孤至的依仗——容晴,现在还是这般与外界全无交流的状态。没有人能够完全放下心来。 “应当是在那里有了什么变故。”独孤至猜测。他细细观察着容晴,才发现了些许不同。“为何,她只着中衣?而且给某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同样是素白为底,有符绣游弋其上。一件是外披,一件却是中衣。“倒是这位更像是某认识的余先生啊。” 容晴选择外披为法衣分身宿体,本就是看中外披上的符绣自带的杀伐锋锐之意。即使还是她没有变,但行走间,仍是隐隐锐意欲要勃发。 “可能是外衣在交战中损毁了吧。”钟秀想要解释,可是发现这说不通。主要是,在她的经历中,她上一刻还在镜台当中身不由己,下一刻却莫名掉落在此处,对着似乎盘坐了很久的余先生一脸懵逼。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太像是这个原因。”独孤至摇摇头。 “那现在我们应当如何做?”钟秀失落地问道,“独孤大夫给个主意吧。” “唔……” 还没等独孤至思考完毕,耳边却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敲门声? 来人扣了三响后便停住,“我为相救余容师叔而来,请钟夫人代师叔……允我入内。” 这声音极为好听,如泉清冽。 钟秀怔住,来人居然准确地知道房内还有她的存在。“阁下是何人?” “流光剑宗,除渊。” 第六十三章 道子 独孤至听闻尚不觉什么,钟秀却是在听到流光剑宗四字时,猛地反应过来。 是了,那时先生曾经自报师门,想来是非常了不起的大宗门。而且来者是先生的师侄,想来应该是能放心的。 “请进。”钟秀下意识回答。 “不成。”独孤至心中思虑甚多,刚一听钟秀说请进,便提出反对。如何能因来者有礼的作态而掉以轻心。 说是师侄便是师侄?若是师侄,又是关系如何的师侄?总之,贸贸然让人进来,不妥,一千一万个不妥。 可是独孤至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 除渊询问的,本就是钟秀一个人而已。 门被缓缓推开…… 若是修士,必定大为惊异。这静室看似普通,却是有重重禁制的保护。容晴既然要保护自己的本尊不受威胁,在有足够灵石的情况下,她所租用的静室都是极为高等的。若无解禁密钥,即使是精通禁制的修者也要极费工夫。 然而,室内的两个还清醒着的人,都是凡人。根本看不出那些禁制,也不明白这一举动背后代表的意味。而除渊推门进入得又太过简单……简单到好像他确实就只是推开门。 除渊迈步走进。独孤至看到身材纤细的少年所穿外披,便知对方所言是容晴的师侄,应当不假。因为这件外披的样子,与容晴所穿过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俱是素白为底,黑色符绣游弋,黑白撞色,灼得人眼球发痛。 不像是客。钟秀和独孤至都下意识地屏息看他走近。少年在兜帽的遮挡下仅是露出下半张脸,但柔和的唇形,尖俏的下巴,清俊的脸部轮廓,无一不诉说着他容貌的无暇。这样的一个人走近,让钟秀和独孤至两人都本能地察觉到自己的狼狈。 除渊行走间极为从容,来到容晴身旁。直到此时,他才摘下兜帽。 果然,是世间罕有的好相貌。 五官精致,秀美绝伦。然而却丝毫不显阴柔女气,只因……除渊气质太盛。所有见到除渊的人,先是看到除渊,而后是他无二的美貌。他有一双狭长凤眸,可眼神却十足冷淡。左眼眼尾处更是有一滴殷红泪痣,似命中有情劫。 别人或许不知,但容晴非常清楚,这些走无情剑道的修士,所谓情,于他们而言,不过随手拂去的蛛丝。 除渊垂头,并起两指,按在容晴的颈部。 她的心跳在他的指腹下搏动着,还有温热的血液在流淌。除渊的眼中不起波澜,灵力化丝,极快地通过两人接触的地方,顺着容晴的经脉探寻。 见此,就是独孤至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虑,安静地看着除渊用修士的方式为容晴检查。 只是……为何他心中有种古怪的直觉生出?独孤至眼神一闪。这古怪感觉,他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明明一个是师叔一个是师侄,在他和钟秀注视下,也没有任何暧昧之处。可是。 独孤至双眼猛地睁大,“是了,”他心念急转,“此人来得恰到好处,似是早知此处此时会需要他。而且他只问钟秀,莫非他知道余容和钟秀之事?他又到底和余容什么关系,能明了此事?”一旦一个疑问冒出,就如同发蘑菇一般,接二连三地生出许许多多的疑虑。 而在独孤至身旁的钟秀,却是默默坐在了容晴的木榻边沿。她从来都帮不上什么忙。而且……钟秀隐晦地瞥了除渊一眼。她为除渊的美貌所摄,可是,一股毫无来由的警惕和敌意占据了她的心。这警惕出现得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耻,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不能想这么多。”钟秀警告着自己。“现在,只要想着先生能平安就好。” 下一刻,却彻底破功。 只因除渊收回按在容晴颈部的手指,却没有离开,反而捏住了容晴的下巴抬起她苍白的脸,俯身将自己的额抵上她的。 “你!”钟秀站起身来,却被独孤至拉住。 独孤至示意她仔细看容晴面上的变化。 雪白的面具,隐隐在容晴的面上浮现。原来容晴那极不正常的面色,是因为这个。 既然姬皇妃确定容晴没死,又收获了容晴的血肉、飞剑等物。自然有的是办法,来让这面具追溯到她的本尊。容晴迟迟未醒,正是为了抵抗这股力量。 法衣分身陨落,实际上,还是对她有些影响。而且,姬皇妃那一击,颇有奇异之处,使得容晴的识海,震荡不休。 如今又有姬皇妃施展的追溯术法,对容晴的状况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除渊的脸几乎完全贴上了容晴的脸,长长的羽睫在他垂眸时,有如落蝶,洒下弧形阴影,与容晴的睫毛交错。至于柔嫩的薄唇,更是再凑近一点,便要挨上了。 难怪钟秀会不悦。毕竟,以师叔侄的关系而言,姿态太过亲密了些。独孤至心内叹息。可他们这些凡人终究是“外行人”。帮不上忙,起码也不能瞎掺和,是吧。 独孤至想得没错。一场高阶修士的斗法,在除渊的意志降临容晴的识海内部时,已然开始。 容晴的识海并没有排斥除渊的进入。或者说,除渊来得太是时候了。 彼时,她的识海已经完全被冥府一脉的奇异之力给霸道占据,只剩下被她牢牢固守着的灵台。 在禁制对于这追溯而来的术法没有起到反击的作用后,容晴没有犹豫,收缩回全部的力量,镇守自己的灵台。这是最重要的地方。只因灵台灭,则意志意识消无。 姬皇妃显然也明白这点,术法的奇异之力有如大海,蠢蠢欲动,随时都想倾覆掉仅有一层塔基的灵台。或者,让容晴绝望中,慢慢被消磨意志,也符合姬皇妃一贯的对敌之道。 明白这想法的容晴,在察觉到除渊的来临时,甚至连尴尬都没有生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除渊都不会害她。虽然这想法于修士而言,有些可笑。但容晴知道,至少现在不会。 这就足够了。 除渊的意志化作人形,与其模样一般无二,只面容并不清晰。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这奇异之力在他伸手后,往他手心中聚集,速度之快,顷刻间就在他手中形成了纯白面具。 而在无妄山中,盘膝坐着的姬皇妃面色一白,猛地红唇一张,一口鲜血吐出。 多久了?距离她上一次受伤有多久了?姬皇妃的眼神阴冷。她身后的那些元婴修士伤势则更重一些,气息瞬间萎靡。 姬皇妃盯着玉盘上容晴遗留的血肉。在术法施展后,已经变成更恶心的紫黑之物。 “你又是何人?”容晴识海中尚还残留着姬皇妃些许意识。只不过,很快便要消散了。 “除渊。” 这名字,姬皇妃并不陌生。毕竟当初的道子大典极为盛大辉煌。 “你敢伤我……”姬皇妃咬牙切齿,“就连你师祖棘铭剑主都不曾伤我!” 只是,姬皇妃注定听不到回答了。已是无根之水的意识很快在容晴的识海中,彻底消散了踪影。 姬皇妃娇娆的身体猛然滞住,在身后元婴修士的惊恐眼神中,怒意爆发。 一张张面具在这些元婴修士的脸上浮现,代替了他们原本的面貌,又或者……面具已经是他们真实的脸了。那些面具一个个浮现了栩栩如生的痛苦表情,令人望之生怖。 “姬皇妃同棘铭剑主,究竟什么渊源?”容晴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关于此事,她早就心生疑惑。 只是,她的唇一动,便恰恰好碰上了除渊的……容晴蹙眉,发觉两人实在靠得太近了些,身子便往后仰了几分。与此同时,除渊也松开了手,直起身来退后几步。 独孤至看着这保持距离的两人,总有种他们在欲盖弥彰的荒诞感觉。他小心地瞧了钟秀一眼。果然,钟秀的面色凝重。 “他们之间,没有渊源。姬皇妃同你,才有渊源。” 我能和那女人有什么因果?容晴睁大双眼,表示怀疑。可是看除渊不再开口,便失望道,“又是不能说?……好吧。”她摆了摆手。 “还有什么是你能说的?”虽然容晴对剑主道子们的卜算能力深深忌惮,但如今也享受了好处,对这卜算到的未来,倒又生出了几分好奇。 “此物,还有些许价值。”除渊垂眸,左手手心朝上,纯白面具缓缓浮现。 容晴下意识地厌恶,但很快,她深吸口气,拿在手中。“此物果然非常奇异。”太像是活物了。脉搏、温度,仿佛是真的一张脸。 “这是些许灵石还有疗伤的丹药。”除渊取出一个储物袋还有一个玉瓶。透明瓶身中,一枚翠绿的小小丹丸悬浮着。“等你神魂上的损伤完全修复了,再研究此物。” “好。”容晴点头,听明白了除渊话语中的告诫。“无妄山一行结束,本来就打算为开天之事养精蓄锐……”说到这,容晴突然想起一事,“开天的名额中,可有符合我的灵根的?” 巡察使说的十日,还没有到,但是等宣布名额了再想对策,那就太晚了。 “有。”除渊点头。“该是你的,只属于你。” 此话似大有深意。容晴勉强地笑了笑。 除渊看出容晴眉眼中的倦意,不再停留。毕竟,容晴虽然本尊肉身没有损伤,可是识海受了损伤,心神又短时间消耗巨大。这些都是需要慢慢调养的。除渊提前告诉容晴名额结果,也是为了她能够专心养护自己的神魂。 “既然是先生的师侄,我应当送送的。”钟秀突然道。 别!独孤至下意识地握紧了轮椅扶手,紧张地看向钟秀。 容晴疑惑地看向钟秀,有些担心,那是考虑到两人天差地别的实力差距,可是想到除渊冷淡的性子,随即点了点头。“送到门口就成了。” “好。”钟秀语带笑意。 钟秀果然只是将除渊送到门外。随着房门关闭,钟秀面上强撑的笑意彻底消散。 “我知道你是谁了。” 除渊冷漠看向钟秀。视线在其发中凝视一瞬,随即移开。 “你不叫除渊,你应该是叫道子才对。”钟秀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本能地恐惧,却是强撑着说完。 她回想起来,在马头山上的那个山庄里,容晴曾经脆弱到极致。话语中,模模糊糊地提到了道子。她当时没有听太明白,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眼前这个秀美少年,绝对是容晴不愿面对的道子。 她有这个直觉,她也相信这个直觉! “我是除渊。”少年并没有不悦,即使是一个凡人如此不敬,“道子,是我的身份。” 什么意思?钟秀看着他,却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如果道子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身份。那……“合修,是什么?”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钟秀鼻子突然一酸,目中盈满泪水。先生提起道子时的悲伤模样一直在我脑海中,怎么会与我无关! 她突然感到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巨大恐惧,压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我求求你。”她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却被一道无形之力牢牢固定住。 “不必。”除渊转身离开,直到钟秀视野中再没有他的身影,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钟秀闭上双眼,任泪水流淌。垂着头,终是跌落在地,就如断翅的蝴蝶。 第六十四章 苏杏儿 容晴低声和独孤至商量着关于白石观的一应事宜。 如今真正的白石观已经在容晴手中,而留在沧流洲的白石观,在容晴眼里,并没有许多价值。唯一可惜的是隐藏在那山谷底部的静室。其连通一条灵石矿脉,不论是养伤还是闭关都是一极好去处。可是随着云瞳陨落,开启静室的方法也随之遗落。容晴即使有什么想法,也要延后才能实现。 如若独孤至可以修行,容晴会更倾向于扶持独孤至管理白石观。可是,问题就在于独孤至哪里都不差,偏偏差在没有灵根上。若是强行让其当观主,如何能让一众弟子心服口服。即使独孤至是云瞳的亲子也不行。 “若是您想将白石观作为后方,某可协助一些杂务。”独孤至手指轻轻点着轮椅扶手。“若只是想要拿取一些资源,也可谋划一番。从身份上,您本就是观主。从实力上,旁人也不敢反对。” 容晴知道独孤至说得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要再想想。”她的眉眼中难掩倦意。关于白石观,有诸多处理方法,可要细细理清还是颇费心神。现下的头等大事,是尽快在有限时间内恢复自己的实力回到正常水平,甚至消化此前战斗中得到的体悟。 “开天”这般连道子除渊都重视的机缘,容晴怎么可能让自己错过。拿到名额不过是第一步。重要的是,感悟道韵,预定化神期。 尽管,这很难…… 甚至在这沧流洲中,这说法都因缺少前例而显得有些缥缈了。 “不必为我担忧。”容晴看向独孤至,“现下还是你们的问题严重许多。” “哦?”独孤至面色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垂头等待着她的话语。 “我不修医道。对于凡人应该如何医治,更是一窍不通。我一会儿出门为你们寻些灵气较少的吃食。你们的身体需要休息,需要进食。而这里的食物都是供给修士的,若说纯然没有灵气也不可能。最关键的是。”容晴低声道,“你们的问题在于生气被强行抽取。这对于修士而言,都是极大的损害。生气被抽取,直接影响了寿元。即使我找到生气并且供养给你们,也不意味着你们的寿元能够回到正常水平。” 损毁永远比治愈容易。 “此事,只能交托于你了。”独孤至点头,“钟秀最是信你。我也信你。” “是么……”苦笑。“此事,先不要告诉阿秀。” “放心。某的嘴巴,一向很牢。” 钟秀推开门进来时,就见容晴独孤至两人俱是回头看向她。 “?”她有些纳闷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这么长时间,她发红的眼睛应该回到正常了才对。钟秀心中既怕容晴发现她哭过,又是怕她不发现。 “累不累?”容晴并没有询问钟秀到底与除渊说了什么。 容晴这么一说,钟秀终于察觉出疲惫了。从灵魂深处涌现的困倦感,让她眨了眨眼,便想就地睡去。 “来这吧。”容晴揽过钟秀的身子,让其平躺在木榻上。顺带脱下钟秀的外衣,盖在她身上。 钟秀脑袋一沾到软枕,便克制不住睡意,闭上双眼,鼻端萦绕着木榻散发的清香,沉沉睡去。 “喂喂,那某呢?”独孤至语带笑意。 “你有办法,我信你。”容晴将那句话还了回来。 “哈,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独孤至在他的轮椅把手上熟练地操作,很快椅背就被放倒,正好成了适合他仰躺的姿势。“幸好有你们在,不然单靠我一个人,可没法起身。” “放心吧。”容晴轻叹。看着两人说是睡去实际上是昏睡的状况,抿了抿唇,转身推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容晴去的是最低端的坊市。只有那里的食物,灵气含量是最低的。 灵石在此前一战中,损耗极大。包括她的法衣、飞剑、掌中童子等物,尽皆损失。再细数容晴的收获:云瞳的肉身和金丹、非字禁、交战的感悟。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白石观。即使还没来得及详细研究,却也隐隐察觉其中不凡。 云瞳的肉身和金丹,是因为当初答应了浮字书一个条件。如今还差两个结丹的肉身和金丹。 非字禁,则是容晴在镜台中的感悟。从此,容晴明悟的高等禁制,又多了一个。 再加上,白石观的逃匿之能配合容晴的寄魂附身之术,更有奇效。 所以,要说收获,亦是不少。 得亏云瞳曾经给她的那份地图,不然容晴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找到这个小小坊市。 因为,实在简陋得不像个坊市,更像是随便摆了些许摊位。 就连位置也十分隐蔽,容晴也是在中转了好几个传送阵才到达的,位于极边缘位置的此处。 开在小巷中的坊市,非常安静。七零八落的出现了几个摊位。甚至有些摊位连摊主都不见了踪影,只是在货物上,用极其简单的禁制做了点保护。 这里连有些家底的练气修士都不会来,因为多是些无用之物。此处恐怕是聚集了沧流洲最没钱、修为最低下的修士了吧。 容晴打量着,想找找看哪怕不是食肆仅是卖吃食的摊位也可。 “姐姐!”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甚至还带着点奶气。 嗯?容晴闻声垂头。 果然一个穿着灰色衣裙的女娃,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从墙头利落地翻下来,跑到容晴身旁。她仰着头看容晴:“我叫杏儿,这一带我都认识。姐姐想要找什么尽管告诉杏儿,杏儿马上就能带您去,给姐姐省时间。” 杏儿说完,甜甜一笑。巴掌大的小脸上,双眼极为水润。 “那你收多少报酬呢?”容晴想起嘉嘉,眼神一柔。 “只需一块下品灵石就很够了。”杏儿伸出一根食指比了比。 “可以。”容晴点点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练气期修士,俱是一副兴趣缺缺,面色寡淡的样子。“我需要一些谷蔬类的吃食,灵气越少越好。杏儿可知道哪里有?” 虽然灵气少,但这也是这类灵食唯一的不好了。其他的毒素是绝对没有的。 “知道!”杏儿明显面露喜色,“我家就有。而且姐姐想要什么吃的,都能现做。” 容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不过,这正合她意。杏儿急着挣钱,她也急着拿到灵食给钟秀和独孤至喂进去。 容晴紧绷的脸色,一时松了下来。“如此再好不过,烦请杏儿带路了。” “咳。”杏儿努力板着脸,掩住一脸得色,像个小大人一般。仰起脸,“跟我来吧。”随即三步化作两步,跑到她翻下来的那堵墙那,生怕顾客嫌慢而丢了生意。 她挥了挥手,解除了门上的禁制,打开门将容晴迎了进去。 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很是整洁。几乎被药田占据,只粗粗用石头堆出条小径。容晴扫了一眼,看得出药田是被人细心打理的。有低阶药草,甚至还培植了俗世的药材。 “我同爹爹住这边。”杏儿指了指其中的一间偏房。 一个中年男子显然是听到动静,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练气四五层的样子,在这修为最低等的一带,也算是不错。 “阿爹。”杏儿笑闹着扑进了中年男子的怀里。 中年男子慈爱地拍了拍杏儿的肩膀,这才向容晴躬身行礼,“在下姓苏,在家中行二,若前辈不嫌弃,叫我苏二便是。” “道友客气了,我也不过筑基修为,如何称得上是前辈。”容晴温声道:“我姓余,我俩以道友互称便可。” “这……”苏二在容晴温润的目光下,也就笑笑应下了。“那好,算是苏某占了些许便宜。不知余道友是想要何物?苏某在此处有些门路,可帮道友打听一二。” “爹,余姐姐是来买吃食的。”杏儿在一旁抢答。 苏二笑着点了点杏儿的额头,“客人还没发话呢,就你知道得多。”语气中是满满的宠溺。 杏儿扁了扁嘴。 “余道友,这边实在是没有食肆。不知道道友对这灵食有什么特殊要求?” “食材的灵气越少越好。做成两人份的菜粥即可。”容晴想了想,生怕他们因为所赚太少而拒绝,又补充道:“听杏儿说,你们能现做?我可以出十块下品灵石。” 苏二却是笑着摇摇头:“余道友不必担心。上门即是客,这单我们接下了。且这灵石花销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先去厨房那看看食材?若是满意,我再请道友去书房稍稍休息一会,等那菜粥做完,您尝过后,再结算灵石不迟。” 苏二的提议可以说是再周到不过。容晴闻言,欣然同意。 第六十五章 画中幻 “这粥,挺香。”独孤至竟是比钟秀还要快清醒过来。醒来时还伴随着腹鸣声,他也没有什么面子负担,脸上不见窘迫。此时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喝着。低声赞道:“味道也不错。” 容晴点点头表示赞同。她在粥出锅后尝过一口,确认后才让苏家父女分装成两份的。食材中蕴含的灵气极少,可是做粥的人显然手艺不错。 温热的粥化作暖流顺着食道进入到肚内,独孤至显然很需要这些能量的补充。一碗粥吃完后,轻吁了口气。又兼之刚刚好好睡着休息了一番,此刻整个人都缓和放松了许多。 扭头看到容晴若有所思的脸,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嗯……有一事略有些想不通。” “说说?”独孤至来了兴趣。 “关于这粥,其实……”容晴慢慢诉说着。 彼时,她在厨房一一看过那些食材,确实都是灵气稀少极普通的,胜在还新鲜。看容晴没有意见,苏二当即便请她去书房坐着等。杏儿则是驾轻就熟地开火起锅,搬了小板凳踩上去切菜。除了食材有些灵气外,其余都和俗世做饭没什么两样。毕竟,正经的灵食不是一般修士吃得起的。不是专门的食修也做不来。 “余道友还请稍待片刻,我去杏儿那看看。”苏二将容晴迎进了书房。这里的房间很小,且才两三间。也就用作书房的地方可以招待下客人了。 “苏道友费心了。”容晴客气道。她也不喜欢看到一个小女孩独自下厨,苏二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答应。 “多谢余道友体谅。”苏二又是躬身一拜,随即便关上了门退出去。 狭小、光线阴暗的书房霎时变得极安静。 安静得……甚至有些异样。 容晴一眼就能望尽这书房的全部。这其中,最能吸引人的,便是位于书桌后面,悬于墙上的一副画了。 这幅画,极其的大幅。视线很难不被其吸引过去。 画中的内容亦是很有意思。 留白颇多,一株桃树伸展枝丫,极尽繁盛。一道白色人影悬空吊在树下。 桃树旁,是仿佛在流动的溪水,一个戴着斗笠的老翁,从水中网上了一条跳动的红鲤。 容晴皱眉,心中略有不顺。 “此画画风朴实,画中意象极为明显。”容晴心想,“只是画中之意,有些不好。” 摩挲了着手指,她扭头看向别处。而别处是十足的空荡。半晌,容晴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凝视在了那条被捞起的红鲤上。 一种极为诡异的共感,突然出现。仿佛她与那条红鲤合二为一。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黝黑脸庞,皱纹遍布。浑浊老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冷光。容晴极力挣扎着,但全身轻飘飘的,无力可施。甚至有那窒息感蔓延。 老翁看着容晴,露出了巨大的嘴巴。嘴中无牙,宛若一个黢黢黑洞…… ——“吱呀”。 苏二和苏杏儿推开门走进来。 容晴仿若被惊醒一般,眼神恍惚地看过来。 “余姐姐。粥已经做好了。” 苏杏儿快活的声音在容晴耳中听来如同隔了深深地一层水幕。容晴被捞到了水面上,而苏二和苏杏儿还潜藏在水底。那些话语听来模糊幽远。 “余道友不妨尝尝看。”苏二殷勤地给她先盛了一小碗。 容晴有些茫然地看过来,似乎才明白他所说的话,低声道了句“多谢”。 这粥热气腾腾,混着米香菜香。喝进腹内,更是暖洋洋的。容晴觉得舒服了许多。“手艺很好。将这锅粥,分成两盒吧。不知具体要多少灵石?” “六块下品灵石就足够了。”苏二笑了。同杏儿两人麻利地将菜粥分好。 容晴从储物袋中取出六块下品灵石。只是那些灵石所散发的莹润光芒变得有些异常刺目。 咦? 还不待容晴细究,一柄造型奇异的长剑猛地刺向她的心口。 容晴愣愣地看向那长剑。“应是桃枝所做。”容晴对这杀机反应极为缓慢,反倒是将思绪发散到奇怪的地方了。 容晴这木呆呆的样子显然在父女两人的预料之中。苏二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灵力一催,桃木剑也能削金如断泥。实际上,这桃枝亦不是什么普通材料。 剑尖轻松地刺破了容晴的外袍。 苏二突然顿住。不,并非是他要停手,而是不得不停。前进的木剑前方有一股极大阻力。 容晴的心口处,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苏二猛地睁大双眼,却见那朵花化作一缕缕的黑色丝线顺着剑身飞射而来。而他因其攻势,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根本避之不及。 在一旁发觉不对的杏儿猛地将其一把推开。 可仅仅如此,也是来不及。 黑色符绣当胸穿过。初初只是几道细密的血点。随即,伤口猛然扩大,血雾炸开。 容晴原本黯淡的双眸陡然清明。 “劫杀?”这会儿容晴哪里有不明白的,“原来是你们父女设的局。” 杏儿看到一柄造型秀气的雪白长剑突兀出现在那女修手中。“剑意!!”她心内巨震。 苏杏儿现下修为极低,但她见识极多。能够拥有剑意的剑修,在哪个宗门不是被当成宝贝供着的。“踢到铁板了。”她咬咬牙。 容晴第一反应,便是提剑先杀那修为更高一些的苏二,哪怕对方已经身受重伤。这样一来,就更好杀了。 “不许杀我爹爹!”苏杏儿尖叫一声,也不顾修为差距了,猛地扑到容晴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容晴心念一动,一个困字禁出现。苏杏儿就保持着扑上来的姿势被固定在容晴面前。 这一突生变故,却是给了苏二可乘之机。死生间爆发出的极大力量,让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从旁边的窗口撞了出去。刹那间有细微的灵气波动,其彻底消失了踪影。 “你爹可是丢下你跑了。”容晴冷冷地看向面前的苏杏儿。这回,是正好能够平视着了。 “那又怎样!”苏杏儿一边啪嗒地掉着眼泪,一边凶巴巴地说话。“你把我杀了好了。” 那双大眼睛,盈盈水润。 让容晴突然觉得很心烦。 “再废话就真杀了你。”容晴解了禁制,拎了桌上的食盒便走。 苏杏儿张张嘴,欲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容晴不耐烦的话语:“还有,我对你们的苦衷没兴趣。” 杏儿咬了咬唇。 “我从书房中走出,只觉恍如隔世。”容晴皱眉道,“回到这里,越想就越觉得有些古怪。” 幻术,少见。本来以容晴的实力,不会轻易被幻术所摄。可是,谁叫她正正好,在前次一战中,损伤了神魂。如此,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才正正好被钻了空子。 容晴自己知道是这么个原因,可还是隐隐有直觉,应是还有些许遗漏的地方。所以她才有古怪之感。 旁观者清,她想知道独孤至的看法。 “你这古怪之感,并没有错。”独孤至轻笑。“你既然舍得杀那苏二,为何不杀苏杏儿。某看来,她年纪虽小,也是个小恶人。要知道你并不是第一例,在你之前,他们这般合作也杀了不少人。” “这个孩子。”容晴皱眉,“确实让我心生不忍。我想她的父亲挑唆于她,只怕过错更大一些。” “某还真是看不出来,你对孩子这般宽容。”独孤至侧眸。原本打算告诉容晴关于钟秀的某一事,彻底被他埋在了心底。 “或许是想到了嘉嘉吧。”容晴有些不自然地说。 “某是听你转述。”独孤至手指轻点轮椅扶手,“对此事另有一些判断。” “愿闻其详。”谦虚。 “你在书房内的经历,应与那幅画,极其相关。你为那画中幻术所摄,才遭苏二袭击。通过画中幻术,他们应当是伏杀了不少修士。看你身上有些钱财,又不像是散修出身,苏杏儿便把你当做她的目标。坊市中的其他修者没有一个敢阻拦的,正是因为深知苏家父女的不好惹。不然,苏杏儿要真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岂能让其他修者不敢动,不敢言?”独孤至轻哼。 “还有,某认为,这最厉害的,反倒不是苏二,而是苏杏儿才对。她居然能让你不忍。在那样的境况下,实在有些本事。” “喂。我又不是什么恶人。”话虽这么说,容晴明白独孤至说得没错。她不会主动伤人害人,不代表,她刚在别人的伏杀中脱险,下一刻就能原谅敌人。 事实是,她确实把苏杏儿轻轻放过了。 “你当真已经脱离了幻术影响?”独孤至怀疑道。 当真啊。我连剑意都用了出来。容晴在独孤至的目光下,还是迟疑着没有说出口。 “……你觉得,她的眼睛怎么样。”独孤至突然问道。“某记得,你提到过好几次她的眼睛。” “眼睛……很好。”迟疑,“让我觉得她有点可怜。确实看着她的眼睛会心生不忍。” “这就是了。”独孤至闭目。 独孤至的话语有如醍醐灌顶。容晴的见识比独孤至更多,这般提醒,一瞬间便全然明了了。 “当局者迷,多亏你提醒。” 是瞳术。 瞳术稀少。其能力古怪又众多。容晴万万想不到,居然能在一个刚刚练气的小女孩身上见识到。且是如此炉火纯青,没有异状。 从容晴看到苏杏儿的第一眼,与她眼神对视的时候,有一种暗示,便深深种植在了容晴心中,连容晴都没有意识到。苏杏儿表现出来的就是外柔内刚的正面形象。即使修为低也要尽力帮家中父亲的忙,即使被父亲抛弃也无畏。轻易能勾起人心中的怜惜之意。或许这就是苏杏儿所修瞳术的特性。苏杏儿将其融入自己的言行中,不显突兀。这才以如此低的修为,在容晴手下,将自己和父亲二人都保全。 独孤至能想到这个,显然是因为云瞳自身也有一瞳术作为绝技。只是云瞳的瞳术偏向震慑攻击方面。 想到此处。容晴不由想到,云瞳的瞳术是否有保存在白石观中。如果能找到完整术法记载,当然最好。还有那苏杏儿的瞳术……她甚至更感兴趣! “苏杏儿的实际修为,或许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容晴回想着关于瞳术的一些知识,“她年纪小,实力也不过刚入练气的水平,却能将瞳术用得如此之好。这不正常。若是真的,那她的瞳术也太可怖了。” “你的意思是,她所表现的年纪和修为,还是伪装?”独孤至接口。 “嗯……不如当面问问?” “哪里能找到。”独孤至笑着摇头,“只怕是你一走,她就打包了全部家当,遁去了。” “她这不是留了东西在我们这?”容晴挑眉,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食盒。“而且,只要她不是院子全给炸了,总能抓住她的痕迹。” 炸,容晴笃定那苏家父女是不敢的。在如今这般巡察使不停注视着的沧流洲内,他们哪敢闹出大动静。 第六十六章 第一层楼 容晴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当务之急,却是服用除渊所赠丹药,将神魂上所受的损伤,彻底修复。再将修为提升到结丹。当然,以容晴现在仅剩的资源估摸着只能迈过结丹的门槛。 容晴注视了在榻上熟睡的钟秀一会儿,帮她把面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独孤,接下来麻烦你照应了。” “理所当然啊。” 容晴深吸口气,就在木榻旁盘膝坐下。 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那粒翠绿丹药。之所以用“粒”来称呼,是因为确实只有米粒般大。体量虽比一般丹药小,可其中蕴含的灵性,让容晴震惊。 在透明的玉瓶中,翠绿丹药灵动地游弋着。颜色极为纯粹,并不刺目,温润如玉。 “这药要是拿出去卖,必定人人疯求。”可是谁会拿出去卖呢。容晴心想,这般品质的丹药,不知耗费了多少灵材,又是请了哪位宗师级别的炼丹师,再加上这是治愈神魂的……她得到此丹,却是轻而易举。 流光剑宗,财富惊人。 容晴解去玉瓶上的禁制,翠绿丹药本能地朝外飞去。 她早有准备。困字禁随心而出,禁锢着丹丸落入她的口中。 入口即化。容晴身体一震。 丹药出现在她的识海中,化作一条碧绿小龙。原本极为破败不堪的识海,随着小龙的游动,逐渐显露出诸多暗伤,并且缓缓愈合。 这过程非常温和。容晴经常蹙起的眉头不由舒展。这段时日的疲惫感顿时消退。 然而,这还远没有结束。 碧绿小龙的龙身上缓缓长出一对柔嫩的翅膀,晃晃悠悠地飞入了容晴的灵台。 它趴伏在灵台塔基上。对比庞大的灵台,它的身体显得娇小多了。可存在感极为强烈! 碧绿小龙清啸。这一啸,没有任何伤害。容晴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神智清明! 容晴心神牢牢注视着碧绿小龙,到现在为此,这粒丹药给她的好处已超越了她的想象。她心中在想,应是到此为止差不多了,可仍是隐隐有着……期待! 清啸声过后,识海界限更加扩张,足足比先前增了一倍有余。虽然还没有到达容晴当初半步化神时的水平,可以她如今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来看,强得过分。 碧绿小龙身形逐渐膨胀,原本身上细密的鳞片随着其体型变大,轮廓愈发明显,鳞片上精致繁美的纹路清晰可见。在其流畅的龙身上展现时,隐隐连成大道密纹。 此时碧绿小龙已不能算是小了。龙目中古井无波,难掩威严。龙身在灵台上蜿蜒游动,龙首张嘴衔着自己的龙尾,缓缓围成一个圆形。 这圆形并非定死,而是在灵台上起伏游动着。 这一形态甫一出现,绝非容晴一人心有所感。 “咦?”一个胖子抖了抖脸上的小胡子,“有人筑起了第一层楼?”他默默看向坐在对面的秀美少年,突然叹了口气。“若是往常的时候,洲内能出现这般有潜力的新秀,我得高兴死。可是现在嘛,我就不敢确定了。生怕白高兴一场。” 除渊没有回答,而是垂眸看着棋盘,拈了一枚黑子落下。这才看向巡察使。 “你怎么解局这么快。”巡察使真是见了鬼了。他们是在下棋没错,可修士下棋并非是俗世的那种格局。棋盘上的经纬增加了许多,规则也更加复杂。这才给了修士一条杀时间的途径。除渊下棋似乎从不需要思考,几乎是巡察使一落子,便接着落子。反倒是巡察使被逼得要不停思考。 偏偏除渊棋路正大光明,看似规规矩矩,却压迫得他步步败退。落败也就几步路的事了。 “道子认为呢?”巡察使看着棋盘,皱眉思索,话语中是轻轻的试探。 “筑起第一层楼的修士说不上多,但也不少。待她高楼起,才值得万修为之庆贺。” 巡察使若有所思。看来,道子除渊像是认识那不知名修士。 这么说,是外洲修士?到底是谁呢?巡察使心不在焉地看着棋盘,心思几乎都拿去回想这段时间接待的诸多名门子弟。 天引司大司?大月山凤凰儿?巡察使心中闪过一个个人名,其实散修也不是不可能……这些人除渊都有可能是认识的。可真要推断具体是哪个人,这又,没法确定。 巡察使打了个哈哈,“这未来之事,如何说得清。总归这一万开天名额,那位天骄是要占去一个了。” 除渊不语默认。 能感应到这特殊波动的,不止巡察使和除渊,还有好几位天骄。且他们自身修为就不俗。只不过容晴现在可没空去顾虑她到底引发了什么动静。 她现在对灵台上的全新形态研究欲爆发。毕竟,她从来没有在灵台上筑起第一层楼来过。即使她是半步化神,也只是将识海扩张到了正常水平,并且灵台强度更稳。 筑起第一层楼,意味着她在神魂的成就上,超出同阶修士一截。若是有专门的灵识攻击之法,这优势更是大大增加。 “不过,仅凭药力就能替我筑起第一层楼。这未免太过惊人。”容晴原本对这丹药的评价就很高了,现在显然能更高。“但是除渊就是这么随意地给我了。他所求的……”容晴心知肚明。 是她给得起却不愿给的。 剑主们对此的反应不大。因这是一场无形的博弈。 比的就是谁最先化神。 容晴必须要比除渊还要更早一步迈入化神,才能从那八百余年前的约定中解脱。 这很不易,但却是容晴必须要做的事。 她无法估算除渊的实力已经到了哪个地步了。不过……既然除渊所赠予的丹药,于她有利,欣然受之便是。只有她自身的实力才是令她最信任的。 容晴缓缓睁开双眸,掐指算了算时间的流逝,竟然已经过去了一整日。全神贯注在灵台的修复和巩固上,对于时间的感觉便不那么敏感了。 容晴看到独孤至又躺在他的轮椅上睡着了。而钟秀…… “先生。”她眨眨眼。 “醒了?感觉如何?” “好多了。”钟秀笑了。“而且粥也吃得干干净净。”她指指放在案几上的食盒。两人吃完后都是将碗勺收拾好了放回食盒里面。 “那就好。还有一事,关于嘉嘉……” “嗯。”钟秀敛了笑容,凝神细听。 她被劫走得匆忙,所幸没有牵连上嘉嘉。嘉嘉现在应该在她父亲那。龚小郎对待钟秀极坏,可对他唯一的女儿倒是非常的好。钟秀在这一点上,是放心的。 “我打算,将她带来我们身边生活。” 钟秀闻言先是一喜,随即面有难色。“嘉嘉或许不太愿意离开她爹。” “你想错了。”容晴注视着钟秀。“她最舍不得的人是你。不然,就不会这么久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钟秀疑惑地睁大双眼。 “她是年纪小,不代表一无所知。”容晴轻声道:“她一直都看得到。关于她娘是怎么被她爹殴打这件事。” 钟秀的神情变得很复杂。“原来,先生早就知道了。” “起初不过是推测而已。”容晴没有说的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见识足以让她有这个猜测。“而且,我有眼睛有耳朵,会去看会去听。” “什么时候开始的?”钟秀眼眶微红,“先生,变得对我们这么上心。” “这个啊。”容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可能是那天吃鸡汤馄饨,吃着吃着就感动到了吧。别在意这种小细节。” 容晴在钟秀的注视下,哀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时候,她望着细密的雨丝,心中是少见的多愁善感。直到钟秀抱着嘉嘉走到她面前,容晴罕见地被触动到了。心脏好像被柔软地触摸了一下。她后来一口一口吃着馄饨,香气扑鼻的鲜汤充实了干瘪的胃部,温暖了她发冷的身躯。更重要的是,她后来时常会回想起那个抱着女儿的妇人,仿佛浮光掠影般的相逢,实际上却是她心上一直回荡着的涟漪。 “所以。”容晴放下了挡住脸部的手。“我才借着嘉嘉的名义,把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也好。但我的想法,永远是我想。如果你不愿意,我怎么可能行强迫之事。所幸,你回应我了。” 所幸,你回应我了。 第六十七章 白蝶 此刻,两人卸下所有在外人面前的防备,轻声细语地交谈。才发觉一个在别人眼里有点荒唐的故事,平淡又曲折地发展到现在,确是两人的幸事。 “还有关于嘉嘉的一件事。”容晴回忆着当初的种种细节。“睢城地龙翻身的那天,嘉嘉藏身的地方还有找到你的地方,独孤两相比较,觉得不太对,所以当初他百般警告我。” 钟秀一听便知容晴指的是什么,眼神游移了一下随即又看向容晴。只是她骤然抿紧的唇和僵硬的脸颊,表明了她心中并不轻松。 或者说,容晴接下来要说的话,正是要戳中她最害怕的一点。 “嘉嘉在的地方,是一对老夫妇所居住的院子,只是因为地震,老夫妇也不幸去世了。而独孤找到你的时候,你其实是从外城的方向跑回来的。”容晴看着钟秀。此时钟秀面上已经划满泪痕。她心下不忍,可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若要推测,只能是你原本就打算好了的。趁着带嘉嘉出门的机会,将嘉嘉放在那老夫妇的院子中。老夫妇心善,见到了嘉嘉必定会把她送回家去,或者他们自己留下抚养,你也是放心的。而你也带足了钱财和凭证往城外走。不是逃跑的模样而是出游的样子,自然一路走得极为顺利。” “可是,地龙翻身后,你还是跑回来了。甚至后悔没有将嘉嘉一起带走。” 钟秀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泪水瞬间将她的袖口濡湿了。“难怪,独孤大夫一直看不惯我。” “他不高兴,是因为你把嘉嘉丢下了……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推测。具体的,只要他本人知道了。” “?”钟秀哽咽着说,“难道这些不都是独孤大夫跟先生透露的吗?” “……并没有。他没有说那么多。”实际上,独孤至当时只是提醒容晴让她小心钟秀而已。“我只是,对这方面敢于大胆推测罢了。当然,我从来都是小心论证。”容晴并没有说,很多时候,她没有刻意去找,但传进她耳朵的信息里七拼八凑也足够整理出一个差不多的真相了。 “是的,先生想的都没错。”钟秀哽着哭音,却是低低笑出声,“金氏夫妇没有子嗣,他们很愿意将嘉嘉收下抚养。而且嘉嘉不喜欢说话,也不爱玩闹,更是不会轻易被外人发现。和先生初相见的那一晚,是我以为陪着嘉嘉的最后一晚。所以特地带她去吃了鸡汤馄饨。龚小郎只有在我带着嘉嘉出门的时候,才会给我一些铜板。我平时都是省出了几个藏好,只有那天晚上的馄饨,我一个铜板都没有省。” 即使钟秀为龚小郎生下了嘉嘉,但仍然是一个外人,甚至是一个可以随意打骂的下人。钟秀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想逃了。纵然是在生下嘉嘉之后,她或许犹豫过,或许纠结过。可她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她不是不想将嘉嘉带在身边,可是她也不忍嘉嘉在她身边受苦,宁愿交待给人品正直的老夫妇。 对视的两人都没有发觉一旁躺在轮椅上的独孤至微微睁开眼睛,眼神黯淡,随即又闭上。 “如果你是在意我的评价的话。我必须得告诉你,我不觉得你有错。”容晴看钟秀的袖口都湿透了,索性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脸。“在作为嘉嘉的娘亲前,你首先得是钟秀。作为钟秀,你得第一爱自己。才有力气去爱别人吧。真正有错的是你爹,是龚氏夫妇,甚至是那些只会闲言碎语的人。你是没有错的。” 容晴的眼神太过诚挚,钟秀透过眸中水雾对上这样的眼神时,只觉心上有微微灼意。不是疼痛,而是太过冰凉之物骤然碰上暖意才有的错觉。 “我还以为你们,会为嘉嘉抱不平。”钟秀苦笑。 “嘉嘉是怎么想的,这得问嘉嘉。”容晴重申,“如果你觉得很是愧疚的话,等我把她带来,你亲自跟她说吧。如果她觉得委屈就去求得她的原谅。如果她永远不原谅你,你也只能接受这件事。” “这让我怎么接受……” “你心里其实也清楚,你是钟秀。母亲只是你的身份,但不是你的全部。同理,你也不可能是嘉嘉的全部,不必为此太过负担。你确定,你是深爱她的,这就足够了。” 事实上,容晴看得出她们母女是彼此深爱的,这一点就已经能让很多人为之羡慕了。包括容晴自己。 钟秀哽咽着点头。 “好啦。”容晴看着钟秀哭得红肿的眼皮,“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她抬指点了点钟秀的发髻,一只金色蝴蝶翩翩然飞出,在两人面前扑闪着翅膀。 容晴将其轻轻拢在自己的手掌中。 “不会是又要我吹口气吧。”钟秀显然回想起了当初容晴的那个“把火变没”的戏法。 “……也行。” 钟秀依言对着合拢的双手吹了口气。 容晴将双手合紧,金蝶在其手心中骤然溃散,化作极为精纯的灵力回归到容晴经脉中。她极快地施展手诀,此心字禁手诀繁复,灵气行走路线涉及全部经脉,是她所掌握的最强之禁。 而随着灵台的第一层楼筑成,此禁的威力绝对是大大增加了的。因为容晴的心神意志越强,心字禁越强。 钟秀滞住呼吸。容晴手势松开,而一只白蝶出现。 比金蝶更为娇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蝶翼无比精致,如冰如玉。 它似是认识主人,缓缓飞到钟秀鬓边,停住不动,只余蝶翼偶尔扇动。 “有它在你身边,我就算暂时离开,也放心了。” 容晴吃了司马廿八那一次的教训,当然不会再犯。钟秀和独孤至算是偷渡进了沧流洲,或许连巡察使都没有发觉。那他们留在沧流洲就最安全了。而嘉嘉她也会亲自去接,以免有意外发生。 金蝶是容晴在抵达镜台中心的亭子时,就让其落入钟秀发间,算是护住钟秀的最后一道防线。换成现在的白蝶,自然保护能力更强。 心字禁施展之后,化作蝴蝶。除非上一只崩散,不然容晴役使的只能是一只。所以容晴赶紧施展了威能更为强大的心字禁。 容晴抵达睢城的时候,是飘雨的晚上。在数重禁制的遮掩下,通过白石观挪移到了海边,再从海边驭使符绣飞行至此处。 城中灯火处处。随着云瞳、司马廿八等人的死去,径国好像回复到了往日的景象。原本就是暗流汹涌的交锋,会有不少百姓敏感地嗅到其中的不安意味。可是,容晴现在感受着街市里的热闹,明了他们这是感觉出危险已然远去。 可真的是如此吗? 容晴只要想到姬皇妃和她手下的那群训练有素的元婴修士就隐隐感觉风雨欲来。 她先去了独孤至的院子。 正正经经地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支姨。原本沉默跟在独孤至身后的妇人如今明显的憔悴了。她看到容晴,满是惊喜。 “余先生!您来了。”她看容晴是孤零零一个人,不由紧张,“余先生可有我家公子的下落?” “支姨放心。他在我那,非常安全。” “这就好,这就好。”支姨连连点头,容晴的话她还是信得过的。“余先生看,我等方便过去照顾公子吗?” “实际上,不太方便。”容晴实话实说,“我今天来一趟,便是我和独孤所待的地方交通闭塞,约莫要三年后才能回来。怕你们惦念独孤的消息,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们。” “这……”支姨迟疑了下,垂头在容晴耳边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在沧流洲?” 容晴挑了挑眉。 支姨看容晴的神情便知自己所猜没错。苦笑,“余先生不必担心,此事只有我知道,且也不是公子无意透露。而是……我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所以从老夫人那里知道了些许。” 老夫人?容晴心念急转。支姨所指的应该就是独孤至的母亲了。 “说来惭愧,作为独孤的朋友,这么久都没能拜会老夫人。支姨可否为我引见?” 支姨面有难色,“不瞒余先生,老夫人其实已经仙逝三年多了。” “是么……”容晴叹气。难怪支姨袖口上有一股沉香味。“允我为老夫人上一炷香吧。” 支姨点头,福身一礼后,为容晴引路。 容晴没想到放置老夫人牌位的地方就在独孤至卧房的隔壁。 推开门后,有一股冷冷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肃穆、安静。牌位前仍然有香燃着,只是深色案几极为干净,没有任何灰末。 “往日都是公子亲自为老夫人上香。每日一炷,从未间断过。”支姨在门口侍立,解释道,“公子离开后,我们下人只能逾矩代公子上香了。想着哪一日公子回来了,也好对他有交代。” “独孤的父亲不常来吗?” “自老夫人仙逝后,就不曾见过了。且,就是老夫人在世时,也音信寥寥。” 容晴点了一炷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袅袅烟气,将本就陷在阴影中的画像,显得愈发缥缈。这幅画像,看似随笔所作,寥寥几笔却是画尽了一个温婉女子的神韵。 “你觉得修道之人无情吗?”容晴突然问了。 支姨不知容晴是否问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修道之人,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些都是凡人无法参与的。就算不外出历练,仅仅只是闭关也是倏忽几年、十几年。面对这样的境况,恐怕再浓烈的爱意也淡了吧。”容晴淡淡诉说着,她很清楚如今面对的问题。 钟秀因她之故,寿元已经骤减到了极危险的地步。她必须去找到办法为钟秀延长寿元。这必然导致容晴无法陪伴在钟秀身边。如果,最终她还是没有找到呢,就连最后能和钟秀度过的时光都错过了。容晴不敢想象钟秀到了那个境地会不会怨。 “尽管如此,云瞳确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贪了一时的新鲜,却无法担起责任,长长久久。” 容晴看着牌位上的字。独孤显然也不喜欢他的父亲,并没有任何有关于他父亲的信息留下。 独孤氏,在容晴前几年阅览过的径国皇室宗谱中,有提到过是早年从宗室中分出去的一脉。独孤夫人想来年轻时也是一位端庄大方的贵族少女。 从房间中出来,容晴侧首问支姨,“隔壁院子的龚小郎还在吧?” “回余先生,这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在。”支姨恭敬回答。 随即,她看到容晴慢悠悠地穿过院子,走到那堵分隔两家的院墙那。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跃进了别家院子里。 天地突然陷入一种格外的安静中。明明远处街市仍然热闹,叫卖声孩童打闹声连成阵阵喧哗。支姨却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种来自武人的直觉,却让她凝望着那堵黑暗中的院墙。久久,心中生出寒意。 第六十八章 大司明末 这几日的沧流洲坊市极其的热闹。就连往日少见的元婴修士都频频出来走动。距离开天名额的公布,只余四日。 一万名额看似很多,但是要百中取一,这竞争就极为激烈了。而且,对于沧流洲修士来说,只有获得过开天名额,才有那资格去获取一些外洲秘境历练的名额。这名额,是任何有志于突破境界的修士都不会放过的。 街道上修士来来往往。其中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丝毫不见匆忙,闲庭信步地走在街上,手里提着个鸟笼,嘴里轻轻吹着口哨。仿佛就是个纨绔子弟,一副人间富贵的模样。 经过她的修士有些打量了一眼,发觉是个小小筑基便失了兴趣。这种时候,还这副做派,恐怕她是心知自己绝无希望了。 容晴一边提着鸟笼,一边四处张望着。 并不是她想闲,而是有一事必须做在前面,她才能放心去参与开天一事。当初听巡察使所说的,这可是三年打底的事情。 随着她缓步前行,并且中转了十来个大小传送阵,才终于到了沧流洲最中心之处。 登天台! 容晴抬头望去。天上最大的那块碑,写有沧流二字,原本在城外最遥远之处看都已经是气势非凡了。如今就在它的下方,其迫人气势极其强烈。 似乎下一刻就会从天上落下,倾覆下方城池与所有生灵性命。若是普通人瞧上一眼,心神都会被骇住。 修士,同样不会感到舒适。然而此碑越是威压强盛,越是代表其后的机缘有多大。修士在心生惧意的同时,更多的,是贪意。 容晴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巨大登天台。一万座形制相同的圆形擂台,此时每一个都被大量禁制封印,高高低低悬浮着。而在登天台外围则是如繁星般的看台。几乎所有沧流洲修士都会赶到这边。在同时进行的一万场斗法中,总有是适合自己当前修为进度的。更何况,每一座擂台几乎是不停地产生新的胜者,其中种种斗法手段、经验足以让观者收获丰富。 参与者,只要灵根符合那个擂台,即可上去挑战擂主。只不过,只能选择一个擂台,即使败了也可再上台,次数不得超过十次。 她即将站上的,是哪个擂台? 容晴心中激荡着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她一直都非常低调。在流光剑宗,没有这种当众比试的机会。就算前几日的无妄山之行,也不过是数人之间的生死斗争罢了。过几日,便要在万众瞩目中,参与比试夺取名额。容晴心中明知不该,还是生出了些许紧张。 周围也有寥寥几个修士凝望着登天台。恐怕也是想在比试前提前感受一下擂台的氛围。 登天台平时都是封印状态,周围一圈住满了沧流洲真正的实权人物。包括巡察使的洲府也是在这边。 容晴今次出来,便是想拜访天引司大司。大司明末每次出行都很高调,排场极大。这也就导致了所有沧流洲的人,都知道她就住在登天台旁边的洞府。 “我原本还在想着你会不会出现。”容晴轻声道。在她身旁,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少年,突然现出了身形。“你跟剑主他们行事倒是很相同。” 会在缩地成寸前,将空间波动透露给她感知。 会默默卜算一些她会做出的举动。认同,便帮上一把。不认同……也有的是方法阻止。 “有我跟随,天引司一众不敢拦你,且,大司也会更重视你的话语。”除渊并没有摘下兜帽。可是,并不需他的脸,他的法衣、他的身份足以代表流光剑宗的态度。 “你说得并没有错。这算我欠你一次人情吗?”容晴问道。一边朝着天引司一众所居住的洞府走去。 她有此问,是想看看除渊的态度。 “未来既已还清所有因果。今日便算不上欠。” “好一个有借有还的理论。”容晴轻笑,“连师尊的女人都不介意么。真是无情啊。”连应该有的独占欲都不曾出现。 容晴面上云淡风轻,可只她自己知道,她心内已经浸满了不安与忧虑,仿佛沉沦到无底之渊中。 剑主还有道子能够卜算未来的本事,最是让她忌惮。 他们能凭此占到多少先机,这是容晴想象不出的。 而她最不安的一事,是和钟秀的未来。这一事……她到现在都还不敢问。 “若你想考虑合修一事,我需得说此事于你有益。”除渊轻声道,“你未来便知。我等不会害你。” “是啊。”冷笑。“你们伤我却偏偏不害我。”够虚伪的。 容晴脚尖踢飞一颗碎石。 重宇剑主当初指了除渊,直接说他会是将来道子之时,容晴便已伤透了心。 如今她再没有那样心思。可此事还是逃不过。 偏偏另一个当事人,似从不担心她会提前化神,从约定之中解脱。反而不停地在赠予她各种好处,包括那枚丹药,也包括今日之事。 这好处收了,便欠了因果。但容晴必须得收。按照正常手段,她根本不可能得到这般宝物。以她本身的资质悟性,若能突破,也不会困于半步化神了。 世间之事,哪能事事尽如我意。容晴心中长叹。 容晴的脚步停在了一古朴院落前。两名美貌侍女垂头立于门口。见着来人,面上浮现些许惊讶。 “见过除渊道子。”她们随即上前行礼。也没忘了容晴,“这位道友安好。”哪怕她们都是结丹修为,而容晴只是筑基。 容晴回礼,开口轻道自己的来意。 “大司今日正好有空闲。”其中一位侍女眼含笑意,“除渊道子与余道友请随我们来。”说着,便打开了门上禁制,在前引路。 其实彼此心中都很清楚,若非她有除渊在侧,大司今日就会“很忙”。容晴当然也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在剑宗一无权力、二无修为,大司即使知道她在剑宗的身份,也不一定会很重视。除非,她将姬皇妃的消息作为筹码,来打动大司。 两名侍女,将除渊和容晴引入了客室中便安静退下。 容晴这时,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天引司大司,明末。 同样道服雪白,可其上绘满了金色纹路,极尽华美之能。脸上覆盖着一张雪白的面具,并不可怖。额心是一只金色凤凰垂首。张扬的尾羽则是蔓延在了眸边脸侧。自有神圣高贵气质。 “又是面具?”容晴腹诽。她都快对面具有心理阴影了。 她心念急转。这天引司从姬氏皇朝时期便已存在,且是姬氏皇朝中堪比国教的大势力。若说与皇室没点渊源,容晴是不信的。也不知,这大司明末的面具与姬氏的是系出同源,还是互相对立…… “二位,请坐。”明末跪坐在案几后,身形极其娇小玲珑,仿若豆蔻少女,可声音却偏成熟。“今日,是这位余道友想要见我,明末说得可对?”她偏头看向容晴。 “正是在下。”容晴沉声道:“天引司坐镇北地千年,一直以来规整北地修界与俗世各国之间的关系。关于南海以南的径国之事,不知大司可否知晓?” 明末沉默片刻,慢吞吞道:“你既然说了是南海以南,那便不是北地。北地之外的事,我不知,亦不归天引司管。” “此言差矣。去往南海以南的船只极少,我当初前往径国所乘坐的,便是属于天引司的商船。径国北部三洲的遭遇,以天引司的强盛,不可能半点消息都不曾听闻。至于,归不归天引司管,我接下来要说的那个女人的消息,大司必定感兴趣。与天引司,更是大有关联。” 明末闻言,不置可否。忽然侧脸看向除渊,“余道友的态度,便是代表着剑宗的吗?” 除渊点头。“余师叔所要做之事,剑主们并不反对。”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却透露了很重要的信息。 明末身为大司,不可能听不出其中含义。 明末原以为,容晴不过是剑宗中颇受看好的弟子,所以也获得了一个前来沧流洲的名额,没有想到居然是除渊的师叔。能被除渊亲口承认是师叔的,当然不是凭着资历老,而是她的师承,是绝对的嫡系一脉。不需计较容晴的修为,只需知道她是棘铭剑主的弟子,这就足以让明末重视起来了。 且,除渊既然提到了剑主们,这意味着容晴所要说的事情,三位剑主尽皆知晓。明末心知,这事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甚至,天引司就算不想管,也得管了。 “原来如此。”明末轻叹。“明末现如今身在沧流洲,要调度司内各所怕是力有不逮。不过,此事既然十分紧急,余道友直说便是,在登天台开擂之前,我还是能大体布置一番的。” “多谢大司愿出手相助。”容晴做了个揖礼。 “此事,你们商量。”除渊指着容晴放在案几上的鸟笼问她,“我对它有些兴趣,可否将它借我片刻?” 容晴有些愣。这只夫子遗留下的八哥原本放在龚家。钟秀被掳后,这只八哥精神愈发奄奄,所以她才把它拎出来遛遛。鸟笼外面特意罩了一层厚厚的黑布,挡住它视线,免得它受惊。 除渊应该是找个借口将谈话的空间让给她们二人。容晴心想。 第六十九章 你有几条矿 待除渊提着鸟笼离开后,容晴看着斜对面的明末,轻声道:“不知大司对姬皇妃此人了解几分?” “姬皇妃么?”大司明末整张脸都掩藏在面具之下,不能让人看到神情。“她名气极大,是末帝最为宠爱之妃。可是姬氏皇朝倾覆那日,她就没了消息。 余道友不会是想说,她一个凡人,还活到了今天吧?” “正是如此。我觉得应是记载有误。凡人和修士的灵根之差别,可没有办法能解决。姬皇妃必定是个修士,只不过灵根资质极差。但很显然,她逃过了皇朝倾覆那日,并且得到了极为了不得的机缘,如今,她的修为不在你之下。” 不在大司明末之下! 穿着白色道服的娇小女子气息略微凝滞。 “姬皇妃这千年来暗中的活动一定不少。这些你们天引司都未曾发觉吗?”容晴问道,“陌生的元婴修士呢?” “陌生的元婴修士……确实一直有散碎的情报传来。” 天引司坐镇北地,在姬氏皇朝覆灭后,几乎是揽过了姬氏皇朝的一切,只是权柄大大降低。天引司不算宗门,而是一方势力。一直极力吸纳各门各派的修士成为其外部成员,当然它们对自己培养的内部成员最是信任,资源付出也是最多。 明末身为大司,至少可以说是天引司明面上的掌权人。每日处理的也都是极隐秘的情报。若是有陌生元婴修士频繁组团活动,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泄露过。 她必定知道。容晴笃定。 “元婴修士,我所见到的,便有四十九位。对于姬皇妃的命令极为听从。” 这个数字,让明末都有些震动。 元婴期,那可是能成为大宗门宗主长老的修为。至于有些小门小派,从开派以来,都不曾有过元婴修士。 这样修为的修士居然有足足四十九个。这还只是容晴所看见的。 没看见的呢?是否会超过她们想象。 “难怪连剑主都要关注此事。”明末心想。“幸好流光剑宗不会置身事外。” “姬皇妃率领姬氏遗脉,培植诸多傀儡,替她修炼秘法,最后化而用之。所需资源并非灵气,而是屠杀凡人收集生气。这些傀儡,应是大多不知情。所以在收集生气的过程中手段几乎完全不同。这也给天引司归纳情报带来困扰……” “余道友所推测的没错。”明末缓缓道,“此事端倪从很早以前便有了,确实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但是消息难以追寻,且几乎很快就又销声匿迹。每每有了大动静,最终都是收获寥寥。就像来了只虫子,时不时要叮咬几口,当真是烦不胜烦。” “屠杀一村、一镇,或许能做得隐蔽一些。可是屠杀整整三洲,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说明要用到海量生气来突破元婴。能突破到元婴,正是证明了傀儡也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姬皇妃可以吞噬,也可以收为奴仆。”容晴沉默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我观之,姬皇妃正是依靠面具来控制联系这些元婴修士的。” 这话语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了。 明末不以为意。“余道友有所不知,天引司在千余年前确实是姬氏皇朝的一部分,可并非是听话的那一个。而在功法上,天引司传承虽与其同源,但是早就更改为另一派了。所以,我等与姬氏遗脉道不同不相为谋,余道友大可放心。” “那……好,是我多虑了。”容晴垂头,“其实我说这么多,真正想求的,不过是想请大司能够抽调些许人手,前往径国镇守。径国资源不丰,可正是如此,并无势力占领那里。若是天引司能够派人庇护些许,将来或许会有不少收获。” “是么……”明末不置可否。“此事,本座会安排。径国是无主之地,姬皇妃极有可能再度对其出手。未免其再度增强实力,即使道友不提,本座也是会派人前去轮番镇守的。” 容晴闻言,起身向着明末深深一拜。“余容在此,替径国多谢大司义举。” 待拜别大司明末之后,容晴很快就在客室旁的一处临水亭见到了除渊。 秀美少年坐姿端正,望着波澜不惊的池水,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我同大司,已经讲好了。”容晴站在除渊身旁,淡淡道。 “是你所想的那样吗?” “是……”容晴叹气,“也不是。” 按照推测,大司明末本应该对这消息很感兴趣。可是在容晴亲自和她对话时,却生出了一种直觉——明末或许并非如她自己所讲,与姬皇妃那般的对立。 姬皇妃为了增强修为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持续了上千年。天引司一次抓不到,难道次次抓不到?总有大量的蛛丝马迹留下。姬氏遗脉与天引司渊源甚深,光从功法上,就大有可探寻之处。如今潜伏了许久,又培植了大量修士,似是要掀起修界新的变化……明末身处大司的位置上,要是这点嗅觉都没有,早就完了。 天引司与姬氏遗脉,既不是全然对立,也说不上合作。 我去,这关系真是令人费解啊。容晴默默腹诽。 “你打算如何做?” “确实有个打算。”她笑了一下,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块空白玉简,灵识在其中一扫,记录下信息后,将其递给除渊。“我知道你已会缩地成寸,帮我转交给虹非吧。” 容晴现在,不太信得过天引司了。径国一事说不说,并不影响什么。但是,除渊给她的白色面具她还留了个心眼,没有让明末看上一眼。 将径国一事交予虹非,也算是容晴做的最后一道保障。 “可以。”除渊接过玉简。 容晴轻声叹气。 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拿了石桌上的鸟笼就想走。 “这只鸟儿身上,有一道执念。”除渊突然开口。 容晴的脚步顿住。 欸?敢情除渊那时所说,不是借口? 容晴将鸟笼放回桌上,揭开黑布。灵识将八哥全身扫视了一遍,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容晴面色不变:“这执念……很深?” 八哥豆大的双眼对着面前的两人,很是懵逼? “能有如此的执念,从凡人身份来看,极为不易。” 容晴立刻明白,除渊所说的凡人,指的正是夫子。这执念,也就是夫子对其女儿的挂念。 不过,执念到底长什么样啊……她又费解了。 “这执念,是我那位故人思念其女才导致的吧。”容晴只问了两个问题。“有何办法可以凭此执念寻人?这执念寄托在这鸟上,是否对其有害?” “寻人之事,还要等待将来的时机。至于,是否有害……”除渊侧头,“不会。” “哦……” “它叫什么名字?”除渊问道。 “对啊。你叫什么名字?”容晴兴趣缺缺地逗着八哥。 果然,呆八哥只会“容容”“容容”的叫。 “还是别叫容容了,想想就觉着怪。” “你到时可以自己问它。”除渊话语里隐隐有笑意,“它有资质,可以修炼。” “这,不能吧……”容晴是真的惊讶了。 拎起鸟笼,对着平平无奇的八哥上看下看。“这执念这么强的么……它都能成精?” 惊讶过后,容晴很快想到了问题,“你说它可以修炼,它会是妖修?” 妖和妖修,一字之差,却是天差万别。 容晴在此界待了数百年了,对于一些妖兽的知识,也算有些了解。妖兽带个妖字,意味着它们不是人形,灵智已经极为接近人了。它们身上带有强悍血统,不需修炼,成年之时,自然而然就有了不俗战力。但是,容晴猜测,并非它们不想修炼,而是……不能修炼!这就意味着,它们再无进步的空间,除非血统再度变异,往更强的方向前进。不然,所有妖兽都是被修士契约奴役的命。在容晴看来,妖兽中最安全的,尚算是海兽一类,修士足迹很少到达那里,反而留存了很大一批强大妖兽。 至于妖修……这意味着能够修炼的妖兽。能够修炼,就是强大的源泉。人修,便是极强的例子。人若是不能修炼,如何纵横天地,执掌风云,如何感悟天道,增长寿元。 “它有经脉?若要修炼,那有功法吗?”容晴先替它操心上了,“关键是,它开了灵智吗?要是智商只有三四岁,能看得懂功法么……” “它同你一样,机缘在开天碑中。”除渊牵住容晴的手,指甲尖灌注灵力极为锋利地划破了容晴的指腹。“不若先让它认你为主。这样才能一同前往。” “唔。”容晴主动施展了一道奴役禁制。因为八哥的灵智太低,只得她来全程引导。 感应着那若有似无,随时都要断掉的一点心神联系。容晴苦笑:“这还确实是需要机缘。”她只感应到些许亲昵情绪,可是并没有任何话语交流的迹象。 “接下来,不如去我那里,将修为突破至结丹。”除渊提议。 “成。”容晴没有拒绝。除渊所住洞府必定灵气极为浓郁。这对于她突破境界提升修为有极大好处,这是与她的实力息息相关的,容晴必须得万分谨慎。 因此,除渊就着没有松开的双手,直接施展缩地成寸,将容晴拉入了他的静室当中。 待得眼前虚幻平静,容晴凝目望向头顶。这熟悉的景象……恍惚间她以为又回到了湖底的那一间。可周围那些材质上等的陈列布置又在告诉她,并不是。 容晴神色复杂。难怪,当时她觉得那静室效果好得出奇,不知道偷了哪一条顶级灵脉的资源。原来,这灵脉是供给沧流洲顶层人物的么。 也不知,那湖底静室又是何方神圣做的手脚。 “突破结丹,我打算一口气提升到圆满程度。”容晴低声道。尤其她是全通经脉,在灵气的耗费上,极为惊人。 “我昨日赠你的灵石,足够你使用了。”除渊在一旁打坐,要为她护持这几日的修炼。 哦?容晴想起自己还没有看那个装了灵石的储物袋。主要是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只是这一看,她陷入了极深的沉默中。 看似普通的储物袋里,装的并非是灵石,而是整整一条灵石矿脉…… 第七十章 我要一个解释 除渊所拥有的财富,即使只是展露了冰山一角,也太过惊人。 容晴面上掩住震惊,深吸口气,将储物袋打开…… 头顶,层层灵气垂落。周身,又是重重灵气奔涌环绕而来。 但这些,都快不过容晴全身经脉吸纳的速度。 寻常修士,能够天生通数条经脉已经是极了不起了。而在有限的修炼时间中,有的修士会选择通达经脉,有些则选择放弃斗法,不耗费时间物资去通经脉,专心于突破境界。但即使是选择通达经脉的修士,也没有那资本去打通所有经脉,多是将自身灵根所对应的主经打通。或者有些拥有奇特术法的,会额外打通主经或者副脉。如果,那术法不是非常强大,与打通经脉所耗费的代价相比,就得不偿失了。 容晴与旁人不同。即使并非天生全通经脉,但她的经脉已然全通。这,意味着修为每次进阶所耗费的灵气量,是旁人的千万倍。更意味着,她若是想要修习更高等的功法、术法,经脉将不再是她的障碍,反而是她的垫脚石。若是与旁人斗法,经脉内充足磅礴的灵力,更会给她带来很大胜算。 大量灵气奔腾在容晴四通八达的经脉中。这些灵气原本无主,经她炼化后,成为容晴的灵力,从此如臂指使。 突破到结丹,容晴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这回再度结丹,其过程,更多了游刃有余。 丹田中,灵气浓郁成液体,如涨满的秋池。当其月盈到一个极限点的时候……一种自然而然的变化悄然出现。 丹田骤然向内部收缩,聚拢。容晴明白,这是身体的本能在进行生命层次的跨越。不需她明白其中道理,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前人的诸多经验、功法总结等,都是为了后来者在这一步上,不要走弯路错路罢了。 容晴的心神牢牢注视着丹田处的变化。 “快要成了。”虽然此时原本丹田所在的位置混沌一片。可容晴清楚,这是结丹前的最后一阶段。 突然,一道龙吟声响起。 “咦?”她分出部分心神回到识海灵台处。原本作为第一层楼的翠绿应龙此时缓缓睁开双眸。嘴巴未张,清啸声却已在容晴经脉各处回荡。“难道还会出现什么变故?”容晴并没有着急。至少,她没有感受到威胁,甚至于,在一旁护持的除渊也没有动静。 曾经她突破金丹的时候,没有这所谓应龙,识海的强度更是普普通通。所以,这次的变化,她并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只得让步于身体本身的进化能力。 翠绿应龙从灵台处突然飞起,振翅而下。 “不好!”容晴瞬间就被这变化吓了一跳。可她来不及阻止。即使这是她自己的肉身,但是人对肉身的掌控能力,并非十成十。比如,人就无法自主控制自己的心跳呼吸等。对于更加玄妙莫测的识海灵台,也就更无法完全掌控了。 容晴眼睁睁看着翠绿应龙转瞬间,就跨越了众多经脉,直奔丹田而去。那里仍是一片混沌,可是在不停收缩中,隐隐有了金丹的雏形。翠绿应龙就这么一头扎了进去,仿佛想回炉重造。 “即使它从灵台上飞出,但是第一层楼并没有塌。”容晴沉吟,心神在灵台上扫了又扫,灵台仍旧空荡荡一片。“原本,以龙身为形作为第一层楼就已经很古怪了。现在,更是证明了,我这第一层楼,居然是无形的。但灵识仍旧还在第一层楼的水准,没有丝毫下降。” 容晴回想着自己看过的诸多道藏。对于灵台上筑楼的介绍不少,可是容晴一开始的情况就与大多数人对不上。 众所周知,肉身可以修炼,神魂自然也能。只是,神魂重要又玄妙,关于修炼神魂的功法或者术法,几近于无。现在修士锻炼神魂,靠得也就是自身的资质和机缘了。资质优秀修炼有成的修士,自身识海处会渐渐蜕变出一方灵台。灵台越大,证明其神魂强度越高。只是这灵台的扩展,亦有极限。于是,便有了高低之分。 或是生死搏杀,或是有神秘传承的机缘……在灵台之上,能够再次突破,筑起第一层楼。能有第一层楼,谁都能想到,会有第二层楼,第三层楼……至于极限在几层楼,尚不清楚。或许会有人想知道,但是没有人敢去问此界公认最强的棘铭剑主。 被称为筑楼,自然是因为灵台之上,有其形体。大多为修士自身意念所化。是本人因果最深的一种印象。或是书楼、或是塔楼,与其经历十分相关。 原本容晴见到以龙身筑起第一层楼,感到古怪的同时,心中还颇为窃喜。毕竟看着特殊、且又霸气。只是现在,连个样子都没了……就是她本人亲自来看,也是无端倪之处,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层楼。 “不知这般变化,是好是坏。好便罢了,若是坏……也不知对筑二层楼是否会有影响。”容晴的忧心不无道理。跟从前人脚步,还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如果要自行摸索,那试验废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修行之途危机重重,不是闹着玩的。 哪怕容晴心中顾虑极多,可那颗金丹仍然是在容晴心神注视之下,缓缓成形了。表面圆滑,随着凝实越发缩小,到最后,甚至比她当初所结之丹,还要小。 可容晴不见失望。无他,只因金丹虽然更小,但品质显然更高。其表面玄妙密纹遍布,原本钻入的应龙,似又与金丹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龙身在金丹周围游动,起伏间灵力呼吸都在隐隐共鸣。 “好像有了些许变化。”容晴想着,“还得试验一番,才能比较出来。” 当即,全力开始吸纳周身的灵气。 静室之中刮起的灵气风暴,更为剧烈。除渊见此,抬手轻压,竟是在容晴周身三尺更增加了禁制。此举可以减缓灵气涌入的速度。但在容晴全力吸纳的情况下,一旦被吸纳进入周身三尺的灵气,其浓郁程度成倍增加,近乎液体。 “果然,吸纳灵气转化成灵力的速度,可以媲美我半步化神的时候了。” 这样的增幅极为可怖。容晴不由想到当世的天骄之辈,不说大司明末等人,就说现在在她身旁的除渊,他的资源和机缘可太多了,即使划拉出一点来给她,都能让容晴如此受用。除渊的真实战力,即使不是化神,她觉得,也不会落败于化神修士之手。 这粒金丹的变化所带来的好处,远不止于此…… 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与此同时,容晴的识海亦在发生变化。识海几乎是以海啸般的姿态在大幅扩张,身处识海深处的灵台,也开始缓缓扩大。 “识海扩张的速度,几乎与吸纳灵气的速度平齐了。筑起第一层楼,不能造成这结果。只能是金丹有所变异,与识海灵台有了一种玄妙联系。且这联系,是因为翠绿应龙,因为那枚丹药。这才能够吸纳灵气时,同时增强修为和神魂强度。” 这背后的意味,即使是容晴也会心惊。 不需要接受某种传承,亦不需要承担生死搏杀间的风险。只要她持续修行,增强修为,她的神魂强度自会同步增强。即使目前看不出如何筑起第二层楼,可是,这扩大的识海和灵台,就是她的明显优势。 容晴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眸。如今,她的修为彻底巩固在了结丹圆满的程度。为何不更进一步结婴,一是因为突破元婴,会引来雷劫,在沧流洲别人的地盘上还是低调些比较好。二是,时间已经不够。 容晴看着禁制外堆积的大量石屑,轻咳一声,将其全部收纳入储物袋中。除渊所赠的整整一条灵石矿脉,她用去了一半,这还是在头顶这条顶级矿脉的辅助之下。所以,一个高阶修士的资源,不是普通宗门能够供得起的啊。 为了资源,人人都在拼杀。 “时间,已是差不多。”容晴掐指细算了下时间。在静室中,与外界隔绝。但不难想象,外面此刻是有多热闹。 这场盛事,吸引了近乎全部沧流洲修士齐齐聚集在登天台周围,足有百万之数。 各阶修为的斗法尽皆出现,就连平时深居简出的元婴、半步化神修士,在登天台擂台战都是寻常。甚至,就连在外洲都是极为傲人的天骄之辈也会一一出现! “我去看看我的擂台,是哪一座!”容晴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果然,除渊所住的静室,是闹中取静的绝好位置。此处离登天台极近,却藏身在诸多大型建筑之中,同时又有重重禁制阵法守护,无人敢擅闯。 除渊默默在其身后跟随。 容晴抬头看向那被碑林替代了的天空。同她身旁的无数修士一样。开天盛事,正是从这石碑异变中开始的。 她有所耳闻,此刻亲眼见到,场面更是壮阔。原本写有沧流二字的石碑,是最大的一块。但现在,它不是了。 密密麻麻的石碑,在众人视线中,不断涨大,碑上字迹如今清晰可见。旁人或许不认得,但容晴却认识这些系出同源的文字。“符桃、天钟、洞湖……若沧流二字便代表了沧流洲,那其他石碑不知道是代表了哪处地方。这些地方,又是在何处。” 容晴第一反应,便是在沧流洲还要往南的地方。那里太过未知,几近成谜。 直到,这众多石碑不再变化,天幕上的各个石碑,大小已经完全一致。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高空。与那些巨大石碑,几乎是抬手的距离? “诸位,此次开天,与往常一般,名额总计一万。”那男修身宽体胖,甫一开口,容晴便认出了这声音。 原来,这就是那个神神秘秘又兢兢业业的巡察使啊。她心里感叹。 “……一应规则不变。十日后,各擂台上的最后一人,获取那参与资格。”巡察使即使是在高空上讲话,其声音照样在每一个修士耳边清晰响起。“这一场造化,我洲修士,需尽力争取。” “遵巡察使之命。”百万修士齐声喊道。其声势,极为惊人! 巡察使在沧流洲的声望,不言而喻。 他满意点头。左手虚握,出现了一块玉简。这玉简刚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灼热目光。 玉简内部封印了各名额的要求,巡察使事先也不知,只有碑林完全开放的时候,他才能接收到这玉简。他灵识扫入其中,细细阅读后,方才打开登天台的禁制。 原本高低悬浮着的登天台,全部落地。砸出重响,令足下大地为之颤动。每一座登天台其上,都浮现出灵根要求。整一万座,有些灵根要求是相同的,这需要参与者自己去抉择。 容晴飞快地在一万登天台中,寻找着符合自己灵根的那座。与此同时,已经有修士长笑中,极为自信地占领了一座。 金灵根?不是。 水木灵根?不是。 火灵根?不是。 …… 以容晴的神魂强度,几乎是一息不到,便可完全看清,这一万座登天台,没有一个符合她灵根的。 “怎么回事?”容晴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极大愤怒。 她转头看向在其身侧的除渊,眼神极冷。“是有一个三灵根的名额,却并非金木土。给我一个解释。” 第七十一章 苏家母子 容晴和除渊两人之间的氛围,骤然降至冰点。外界的所有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我说过,有一个名额必定属于你。”除渊淡声道,“并没有说是现在。” “现在擂台战已经开始,名额已然确定。你却说有一个名额属于我。”容晴深吸口气,“你如何确保?” “尚有十日。你不必忧心。转机,就在那最后一日。”除渊抿着唇,“至于信不信,皆在你。” 容晴能有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 从她选择相信除渊、没有再做其他对策开始,容晴除了继续相信下去,别无选择。回想着除渊曾经的一切卜算,似乎从未有过差错。 “那你大可早些告诉我,不然……” “不然?” 容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焦急失措了。” “早说与晚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除渊歪了歪头。“所谓心情,更是不能影响什么。若是我早在静室中就与你谈及此事,你也仍然会来看登天台开启的这一幕。就正如……” 他轻轻弯了弯嘴角。“我此刻必定会告诉你,趁着这多出的十日,正好可去追查那苏家母子。以免三年后,他们音讯全无。” 容晴闻言,果然如他所“看见”的那般,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犹豫,转身就足尖一踏,往传送阵飞去。 “真够可恶的!”容晴心中暗恨。可正如除渊所说,就算她生除渊的气,这个时候也不会赌气,从而浪费了抓到那苏家人的机会。 容晴对那苏杏儿的瞳术,很有兴趣。既然苏杏儿他们主动谋算了她,容晴也不会手下留情,打算好了要将这瞳术的施展之法夺取过来。 只是,开天的时间到临在即,她必须先将神魂的暗伤疗愈,以及将修为突破到结丹。这两件事与追查苏杏儿的下落相比,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 当时,容晴也是心道了声可惜。 正如除渊所认为的那样,如今没有她的名额并不是坏事。如果刚刚擂台上有显示符合容晴灵根的名额,她即使不进擂台也要时时关注。而非像现在这样,趁着几乎全洲修士都前来登天台的机会,可以近乎肆意地追查苏杏儿等人。 容晴逆着人流,朝外飞去。现在方向是到外城的传送阵极为空荡,容晴中转也不需等候,更是极快地通过了二十余个传送阵。 从传送阵中走出时,人已是到了此城的最外围。原本就人烟寥寥的地方,此刻更是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容晴没走几步就到了坊市所在的小巷。此时没有任何摊位,小巷又恢复了安静空荡的模样。 她不以为意,走到了苏家院子的门前。门上的禁制完好但简陋,以她的禁制本领,随手即可拂去。 容晴在门口解了禁制后,并没有急着进去。磅礴灵识先行进入,将内里的情况粗粗查看了一番。 变化,很大! 容晴抬手推开了院门,迈步进入其中。 原本种植满了草药的院子,因主人走得匆忙,又因不再回来,土地表面满是坑坑洼洼,原本种植在其中生长得极为茂盛的药草全然不见。 容晴灵识快速地扫过。因原主人转移得匆忙,泥土表面甚至还有一些破损裸露的药草根须,这些根须数天过去早已完全枯死。 “看来,都是一家的。”容晴沉吟。当初,她并没有想那么多,被苏杏儿迎进院子里后,容晴出于尊重,不会主动放出灵识去探察别人的屋子。“能够与苏杏儿同住一个院子,要么是自己人,要么便是连她都要忌惮的人。后者,不太可能。因为当初院子中的药草实在太过低阶,可见其主人并非是修为多么高深之辈,至少在丹药一道上,成就不高。” 容晴选择先从厨房和书房查起。苏杏儿等人当时见得容晴还在瞳术影响中,没有回转,处理起自身痕迹的效率很高。容晴逛完了一遍,细细查看之后。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都被处理得太过干净。厨房、书房、卧房原本东西就少,现下全部都空了。生怕被容晴发现什么端倪。 容晴想要通过禁制回溯其位置,必须要有与他们紧密相关之物。普通的家具一类,实际上没有什么效果。 她手心上,放着一张帕子,上面已经收集了十来根长短不一的头发。分别属于苏杏儿和苏二。但这些,分量还不够。 “或许这一处,会给我些许惊喜。”容晴的目光转到了那个屋子。缓步向前,人还未到,灵识已经抢先将房门打开了。 一股极为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果然,人去楼空后,有些东西,还在。 “他们或许已经闻惯了,或者是来不及……”容晴暗自猜测,“方才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漏洞给我。” 这个屋子里可以寻找出的痕迹,就非常多了。 头发,药渣,装在瓶子中的炼废了的丹药。容晴甚至在屋后找到了一个完全不能再用的破旧药鼎。 原本品质就极低的药鼎,损坏之后更是连回炉重造的价值都没有。可容晴却轻笑出声。“此屋主人使用这药鼎炼丹制药不下万次。即使因这药鼎没有灵性不得认主,但因果联系极深。我可勉强一试。” 最佳的媒介当然是如当初的钟丘那般,留下一道灵识印记。这般牢固的联系,让容晴极其方便地就逆向追踪了过去。 好在,苏杏儿等人也就离开没几天,容晴找到的这些痕迹,都算得上“新鲜”。这回溯追踪的禁制也勉强能有些效果。 她划破指腹一道小口,流出一滴鲜血。血珠刚一冒头,就化成万千血丝织造一道禁制。此禁繁复,内含一万初始变化,在其完全成为蛛网一般的禁制后,随着容晴一指点出,向前面她整理好的诸多物品笼罩而去。 一万初始变化,不过是刚开始。在禁制完全接触到这些东西,将其笼罩后。这自然而然的变化,才更为复杂。十万、百万、千万……这些变化,以容晴的神魂强度也来不及跟上。 她心中清楚,这些变化都是道则表现。为何修士从练气筑基起,就可有使用各类术法?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懂其中道理,即使容晴修道八百余年,曾至半步化神,也还差许多才能明悟道韵。可是照样能使用。就因为,修士施展术法,等于只是开了头,后面种种变化,道则本身即可自行演变完成。 就好像天黑了要点灯,只需将灯芯点上,蜡烛自动就会发光发热……而不是人自身在发光发热。 “或许等我跟上这些变化,明悟这些变化了。化神期也不在话下了吧。”容晴内心暗叹。此时禁制演变的变化已经飙升到了数亿。这才缓缓停下了变化的速度。 见此,容晴神情愈发专注。这表示着,此禁的回溯追踪之能已经有了结果。 “天宝,你可别吓娘。”此时的苏杏儿哪还有半分天真可爱的样子,面色阴沉如水,一双眼睛中满是焦急烦躁。她紧搂着怀中人的头部,一边捏着他的手腕,输送灵力。 “娘。”苏二在一旁劝道,“您的修为已经跌到练气一层了,再这样下去,您的丹田是要彻底废了啊。”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替你大哥输送灵力。”苏杏儿扭脸看向苏二,神色阴冷。 “这。”苏二深吸口气,“儿子还要在外面寻些灵石回来。若是修为有损,这成功率便大大降低。” “那你还不快去抢点灵石!还是说,你不将你大哥的性命放在心上,任我们母子俩一同死……” 苏二忙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这就出发。”说完,便匆匆离开洞府。只是背对着苏杏儿时,脸上的神情极为阴沉不愉。 容晴追踪的目标正是这药草的主人,因此,并不能随着苏二离开。 只是,这苏家老大的情况,明显不怎么好啊…… 苏天宝低咳几声,从高烧中勉强清醒几分。 “娘,不要对二宝动怒……”这声音极为虚弱,引得苏杏儿怜惜不已。 “好好好,都听天宝的。”苏杏儿小声哄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只要天宝好起来,娘什么都听天宝的。” 苏天宝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手挣了挣,想让苏杏儿不要再输送灵力了。 “别,再一会儿就好了。”苏杏儿却是牢牢钳制住他的手腕,指间的灵力输入并没有减弱的迹象。 “生死有命,我本就到了寿尽的时候。逆天而行,实无必要。”苏天宝看着自己的娘亲。 苏杏儿还是个小女孩模样,反观苏天宝,垂垂老矣,裸露出的面部和双手,都爬满了老人斑。原本合身的衣袍在他日渐消瘦的躯体上显得愈发的宽大。 “这怎么是逆天而行。都是娘的错,都是娘连累了你。”苏杏儿悲从中来,指间灵力传送得更加凶猛。原本就萎缩到了极限的丹田,此刻更是开始布上裂痕。 “别哭了娘。”苏天宝难受道。 看到这里,容晴眼神一闪,缓缓勾出一个笑容。 “尽管只是看到一个片段。但是这就足够了。他们四周环境明显就是在城外自己挖的洞府。再加上,这一家人的关系,并不和谐。”虽然一开始得知了苏杏儿还真是娘而非女儿的时候,容晴是有些吃惊。可是修界各种奇怪状况多了去了,也就淡定了。且在这有趣的三人关系中,看到了机会。“想要完整得到苏杏儿的瞳术还有那幅画,这苏二身上倒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第七十二章 苏二 走出洞府外的苏二,面色阴沉中御剑疾驰了数里,这才在一处山坡上停下。山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袍。苏二轻咳几声,喉间传来甜腥感觉。 果然,他移开捂住嘴的手掌,看到手心中的血块。数日前的重伤,即使现在他表面上已经痊愈了,可仍然有一股诡异之力在其胸腔内反复发作。“虽然我现在没有因此跌落境界,可是……”苏二心道,“这般气血不畅,若是没有丹药彻底将其治愈,别说是提升修为了,只怕不日就要像娘一样,修为一路跌到练气一层。” 而苏杏儿的情况,还要惨一些,因为她须得照顾着苏天宝,别说是修为跌落了,能不能保住丹田道基都是个问题。 “娘心中只有大哥。”苏二从小到大,关于此事的印象已经极为深刻了,此刻只要一想起,难免眼神中有了怨毒。“我重伤之事,半分都不曾关切过。现在还要我独自出来劫杀……就算收获了灵石又怎样,最后连一块灵石都不会留给我,通通给了我那好大哥。”苏二越想越气,“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我不论怎么做,在娘眼中都抵不过大哥随口的一句话语。” 苏二连连冷笑。“且熬着吧。大哥你也没几日了。” 待苏二平复下心情,环顾着这处山丘。对于地形和周围势力的记忆一一浮现。劫杀一事,他向来惯做的。选在哪里劫杀,选什么人劫杀都有讲究。因此,这数十年来,也就容晴那一次才是真正的失手。 实力大损的苏二,更加小心翼翼。没有了苏杏儿的配合,筑基修士他根本就不敢出手。只是寄希望于有没有练气初期的小修,能够在此处经过,最好人数不要超过三人。 “这附近有两个小门派,门主实力不过是初到结丹罢了。不过两家实力相近,倒是常派弟子互相走动,换取资源。若是有练气弟子落单就再好不过了……”苏二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也知真要这么等,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若是遇到形成队伍的,我也可略施小计将他们分散……” 正在这时,有一道白色身影从天上落下。 苏二警觉地垂下脑袋,面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恭敬神情。 虽然遥远,但刚刚他看得清楚,来者并未御剑,这说明对方至少是结丹的前辈。这个时候,姿态一定要极为恭敬,就算对方只是路过。 可万万没想到,那白色身影并没有离去,反而直接落到了他的前方。看着对方愈发靠近的袍角,苏二心中猛然一惊。 “不知前辈驾临,但有吩咐,晚辈一定竭力达成。” “哦?”来者语气玩味,“任何要求都可?” 这声音……太过熟悉!苏二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快逃!!这念头刚一生出,下一刻,来自金丹圆满的强大威压将他牢牢压制在了原地。 苏二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正对上容晴的眼神。 果然是她!苏二这回再无侥幸。对方还是筑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她身上跌了个大跟头,举家逃到了城外。这回,这女人不仅找到了他,甚至都变成了金丹真人。 “求真人饶了小的这条贱命。”苏二反应极快,立马开始求饶,原先容貌周正的中年男子此刻满脸哀求。“这些年我们所获资源可以尽数赠予真人。中品灵石二十、下品灵石五百,还有若干法器。对于真人当然是九牛一毛,可这些都是小的的一些心意。”苏二不断赔笑着,“只求真人饶过小的当初的无心之举。当时都是被那苏天宝挑唆的,我和我娘才不得不做下这些不义之事。” 苏二还要再絮叨一番苏天宝的可恶行径,将他和苏杏儿摘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时,容晴不耐地打断了他。 “我没有立刻杀了你,正如你所想的,有留你一命的缘由。” “是,是。”苏二连忙点头。“真人尽管吩咐小的。” “我要那副能施展幻术的画。” 苏二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画轴,恭恭敬敬地双手举着,递给容晴。 容晴只是将画卷拉开一点,便能确定这里面正是蕴藏了幻术的那幅。 “还有,苏杏儿的瞳术,我要完完整整的施展之法。” “这……”苏二眼神闪烁,“瞳术的完整施展之法,我娘只传给了我大哥一人。” 容晴突然冷哼一声,在苏二识海中重重砸落,“瞳术自然是从苏杏儿身上获取,与她传给何人有什么关系。”她勾起一点恶劣的笑。“我只要得到完整的瞳术,不论是什么方法。也不论你是用什么方法……或者说,”容晴挑了挑眉,“我将苏杏儿的双眼挖下,好好研究也照样能成。” 苏二脸色白了白,连忙道,“回真人话,这瞳术小的必定为真人找到完整施展和修炼之法。至于挖去双眼,这是万万无法研究出的。” 容晴闻言哈哈大笑,“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此事就交给你。三日后,我来寻你,你若是不能交出的话,我只好杀了你和苏杏儿了。至于你那大哥嘛,杀不杀也不差这几天对不对?” 苏二闻言,一阵冷汗。只觉自己什么隐秘心思都被对方看透了。怎么这个女人变化这么大,当初阿娘是怎么觉得她软弱可欺的?完全是走眼了啊…… 容晴松开对苏二的钳制,目送他御剑噌的一下飞远了。 容晴会这么做,心中也是有了一番计较。她想要的关键,正是那瞳术。其他人死不死,与她的目标没什么关系。 “如果我直接拿苏天宝威胁苏杏儿,只怕那个女人会做许多手脚。我没有修习过瞳术,要是没看出来谬误导致修行有了差错,那就得不偿失了。而选择苏二,正是在他们内部打开一道缺口。至于苏二会不会对我阳奉阴违……”容晴想了下,“他心中已对我生了惧意,他不敢。且他还正想借此机会,除去让他心生嫉妒的大哥。” 她召出八哥。此刻它也有大概人类修士练气期的程度,只是灵智还不高。 它在容晴手臂上蹦蹦跳跳的,一边喊着“容容,容容”。 “放你去兜兜风?”容晴点了点它的脑袋。整日将它关在笼子里,也是拘得很了。自容晴通过禁制奴役后,发现它确实能够通过被动吸收容晴传递来的灵气增强自身,这说明除渊说它能够修炼这话不假。 她在鸟身上连续刻画了数个禁制来保护它,这才放了它去,佛系地跟随着苏二的行踪。说是八哥在追踪,实际上还是靠容晴分出一缕心神在它身上,紧跟着苏二的踪迹。 至于容晴自己,这回对白石观的打算,已经确定。于是,她不再停留,而是转身,朝着另一方向飞去。 苏杏儿在压榨完丹田内的最后一缕灵力后,终于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苏天宝在接受了如此多的灵力后,精神总算好些了。看到满脸倦意的苏杏儿,沉沉叹了口气。 “娘!”洞府外的禁制被打开,苏二一个迈步冲了进来。 他看到昏睡过去的苏杏儿,面色一怔。随即,看向苏天宝,“大哥,这次出去,踢到了铁板。”苏二无奈地摇头,咳嗽了几声却没能停止,在苏天宝担忧的目光中,越咳越大声,直到一口浓稠的鲜血喷了出来。 “幸好娘还未醒,不然她又要气急失望了。”苏二怅然道。说着,便上前接过苏天宝的手腕,为其输送灵力。 “二宝,你别怪娘,她心中还是有你的。”苏天宝苦涩道,“只是碍于往事,她过不了心中的那一关。等我死后,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替我好好照顾她。没了我的拖累,她的修为也不会一退再退。” 苏二垂眸敛去眼神中的不屑,轻声道,“大哥何必这样说。我们一家人,少了哪个都不算是家。只是我如今伤重,只怕劫杀一事,越来越难了。” 苏天宝有心想说,不要再做劫杀的事情了,但也心知苏杏儿的固执,只得道:“二宝不要太过心急,有了把握再出手。你的安危远比那些灵石重要多了。” “大哥不必再安慰我了。”苏二缓缓摇头,眼神黯然,“如今洲内看似热闹和谐,但是暗处鱼龙混杂,上次遇到的那个硬茬子,若非娘依靠瞳术,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我并无瞳术傍身,若是事有不谐,连转圜的机会都没有。连逃跑都是听天由命。” 苏二这么一抱怨,倒是提醒了苏天宝。 他连忙道,“是该让娘教你瞳术。这般你在外做事的时候自会更加安全。” “大哥别提这样的话了,”苏二轻哼,“娘要是想教我,早就教了。我何苦提出来让阿娘来数落我一番。” 苏二话语中隐隐的怨,让苏天宝心内一阵酸涩。苏天宝自己就算再不愿承认,也感觉得出来,苏杏儿对于两个儿子的态度区别有多天上地下。哪怕苏天宝平时叫苏二为二宝,可是在苏杏儿所取得名字里,就是一个叫天宝,一个叫苏二。 “二宝,瞳术的事你放心。娘不愿教你,大哥帮你。”苏天宝下定了决心,因此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苏二的肩膀,“今日灵力输入得够多了,你快去疗伤罢。” “知道了。”苏二撇了撇嘴,松开手腕,走到一旁盘膝打坐。双目紧闭,掩去其内的狂喜。 第七十三章 观主 “你如今已经练气五层,速度相比与你差不多资源的人,只快不慢。”容晴同云浓站在谷底的湖泊旁。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倒映在湖水中,看着倒极为和谐。“修行之事,切记戒骄戒躁。” “云浓明白。”她姣好的脸庞上一对杏仁般的眸子中,是难以掩藏的惧意。 如何敢不惧? 就在两个时辰前,余先生从空中飞落下来。旁若无人地走入伴日楼,引得山谷中所有不曾闭死关的白石观弟子纷纷聚集而来。 第一件事,她便宣布了云瞳与岭扶身死。 一众记名弟子当即哗然一片。云浓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的慌乱是同众人一样的。云瞳和岭扶是白石观最强的两人,也是唯二的金丹期修士。金丹期,或许在沧流洲城内算不上什么,但是在城外之地,两位金丹修士尚能护住这片山谷内的一方安宁。 恍惚之中,云浓看到峰从师伯和山行师父面露苦涩却没有震惊之意,突然明白,前段时间谷内隐隐的风雨欲来之感是从何而来了。 第二件事,容晴宣布自己便是新一任的白石观观主。 “有不服的,尽可以来挑战我,只限今日。”容晴环视一圈,一众弟子在她的目光下俱是不敢与她直视。“且我身为观主,即将前往开天盛事,这意味着接下来三年,谷内并无金丹修士坐镇。所以,我允记名弟子,今日之内,想要离去的可自行离去。” “为何要允记名弟子离去?”峰从沉沉发问。可在表面上,他不敢对容晴不恭敬。“若是让他们离去,不知观主有何具体要求。” “新旧交替。心不在这里的,我不留。”容晴侧眸看向峰从。“再说,培养记名弟子的花费并不多,让他们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离开便是。若是云瞳观主的亲传弟子想要离开,那他所耗费的代价就极大了。” 峰从听出了容晴话语中的意有所指,心中极为不忿。可就算如此,这不愉也只能忍着。犹豫半晌,他鼓起勇气问道:“余观主可否告知弟子,我师尊究竟是如何陨落的?”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上楼去,你我边走边说?”容晴看向山行,“你意下如何?” 山行敛去眸中深思,躬身行礼,“遵观主之命。” 眼见着修为最高的三人缓步走上楼去。原本战战兢兢的一群记名弟子,偶有几个互相对视一眼,从人群中悄悄退了出去。 云浓冷眼看着这些人,不动声色。她在沧流洲毫无根基,唯有依仗白石观。原本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小郡主,就算拜了山行为师,但在这规模虽小,人际关系却颇为复杂的谷内,还是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没有下家,那么以她练气修为,走出山谷便是一个死字。所以,哪怕这白石观现在看起来风雨飘摇,云浓还是要赌。赌这一关,白石观过得了。 而在另一边,容晴走在前面,登上了伴日楼的最顶层。峰从、山行二人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那些楼层之间的保护禁制随手拂去。 “你们二人是云瞳的亲传弟子。于情于理,我都该将当时发生的事情,仔细说来让你们知晓。”只是有些事情,尤其是关于姬皇妃的,容晴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因此只讲到在镜台中一剑斩杀了云瞳便结束。 “我是杀了你们师尊的仇人。可是从白石观的角度来看,我也是你们的观主。所以,今日特例,允你们可以自行离去。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不要走。若要离去,我说过,要花费的代价不低。”容晴行至顶层,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今日是特例,你们可以好好考虑。” 伴日楼原本就位于山谷上空,容晴从顶楼俯瞰,山谷内的景象几乎都一览无余。 约半个时辰后,率先有一名炼气期的记名弟子御剑飞了上来,察觉到容晴的目光,面向颇为稚嫩的他朝着容晴的方向,拜了三拜,以全与白石观的情分。随即御剑速度更快,朝外飞去,直到完全飞离山谷不见踪影。 见有第一个人顺利离去,而容晴等人不曾有半点阻拦。原本还只是观望的几人,也都纷纷御剑离开。云浓看得分明,正是最先交换眼色的那几个。 而这一去,倒是去了大半。原本没有这个念头的,看这白石观大势已去,也都匆匆前往自己居住的小楼收拾东西了。 他们会有这般决定,并不奇怪。 两个金丹期,也不过堪堪在沧流洲城外守着这么个小山谷罢了。如今只剩下一个金丹期,还没几天就要去参与开天。先不说一个金丹能不能顺利拿到名额,就算她没拿到又好好地回来了。那又怎样呢。少了一名金丹修士,光是山谷外就有许多类似的势力想要侵吞此处。若是她拿到名额,一去三年。那这山谷内只有两名筑基,相当于这个门派就是散了。 容晴要是没宣布云瞳和岭扶身死的消息也就罢了,如同峰从和山行所做的那样,维持住短暂的宁静。可如今她一公布,只怕周围所有势力,都能知晓。自古墙倒众人推,想要落井下石的门派可并不少啊…… 广场上的人,一个个离去。甚至,连云浓自己都产生了动摇。遗憾自己为何这般晚才到沧流洲,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出谷过,更何谈与周围门派的认识。 “你不走?”云浓看向距离自己五步外的一位师兄。此话刚一问出口,其实她自己也想明白过来答案了。这位师兄虽说入门比她早得多,可是修为比她还低。 就因为他是五行灵根,甚至灵根品质极低,堪堪能够修行而已。离开了白石观,其他门派也不会要他的。在白石观中,虽然最不受重视,好歹还是能得些最基础的资源。云浓想到这,有些紧张地看向伴日楼顶层,在那里,她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余先生正懒懒地倚在窗边,对于记名弟子一个个离去却浑不在意的样子。 云浓暗暗打算,若是白石观真的散了,那她还是紧紧跟在师父身边吧,好歹她自身的资质不算特别差,就算是山行带她改投他派,也不至于被丢下。 看到一个个身影御剑离开的峰从终于不再沉默,忍不住道,“余观主,你就这样放他们离开?这样下去,恐怕白石观没有后继弟子了。而且刚刚离去的那一批,有几个虽然灵根一般,但修行的资质还不错。” 容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就是白石观的后继弟子,担心什么?”她轻笑,“现在的白石观不过是条小船,还想行在大海上。我想着怎么让多余的人离去,你却考虑着怎么将人留下来。” 一直沉默的山行,眼神一闪,此时终于开口,“余观主,似是笃定了我师兄弟二人会留下来。” “不是笃定。”容晴摇摇头,“我没有求你们留下来,只不过你们留下来,对彼此都有好处罢了。说实话,我才是白石观观主,我在,白石观便在。至于弟子,我放他们离开,自然是为了给将来新人让位。” 白石观名册中能够记载的名额,并非无限。像云瞳和岭扶的名字,便已经完全消失了。随着那些记名弟子离开,名册上的名字一个个自动消失。这并非是容晴所做的,而是那白石观似是自有灵智,将那些名字消除! 仅这一点,容晴必须重视这份名册。而这名册上的名额,想必也有一些需要探寻的玄妙之处。 “他是谁?”容晴指着在云浓身旁的一个高大男子。此人五官寻常,但组合起来后,看着清秀。 “他叫林天。与我同年入门,如今是练气二层。”山行答道。 容晴轻哦了一声。实际上,她在名册上看到了林天的名字,只不过,在他人眼里她不知晓,所以需得问上一问。 “他这是确定不走了吗?” “不走了吧。”山行看向那个在观里默默无闻的人,这样的资质和修为,就算同门师兄弟想要霸凌,欺负起来也不带劲,“他是资质很差的五灵根,他就算想走,其他门派也不会要。而且……他还不会御器飞行。” “这样啊……” 容晴对照着名册,原本上面一大串名字现在已经只剩五个,让她看着清爽多了。 余容、峰从、山行、云浓、林天。 金丹一名、筑基两名、练气两名。 这就是白石观现在所有的人,所有的实力了。 此时,山行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山行愿意留下,奉余真人为观主,并且弑师之仇就此揭过。但是!”他牢牢看向容晴,“我心中还有极大不安。观主想必也不愿离开之时,被其他门派联合将白石观侵吞,不知观主对此有何想法。山行虽然力微,愿助观主一臂之力。” 容晴知道,峰从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跟山行是一样的。她必须要做出行动来,赢取剩下四人的信任。而这个行动,本来也是他们不提,她也会去做的…… “半个时辰,我会回来。”她的话语很是平静,可却清晰地响起在四人耳边。 容晴从窗口跃出,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四人视线中。 她要如何做!!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四人脑海中。可是,现在也只能默默等待了。 任这半个时辰众人心绪如何闪现起伏。半个时辰后,果然一道白色身影自空中落下。 “立威之事,我算赶了个巧。”容晴一拍储物袋,一具尸身就在五人注视下,重重落在地上。 “净音谷谷主!”峰从和山行倒吸一口气。“你竟杀了他。” “不错。原本我只想着前去周边各派,一一挑战门主,好让他们心生忌惮。没想到,自行离去的弟子大多去了这净音谷。而且,这位净音谷谷主当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容晴略有些感叹,垂眸看着这一脸胡须的中年男子,面向上似乎也能看出对方的火爆脾气。只是这男子还保持着死前的不可置信与惊惧,死不瞑目。“一得知白石观出了这等事情,身为元婴修士居然比谁都急,带着那几个记名弟子就匆匆赶来,生怕晚了还要给别人分口汤。” 云浓看着容晴面上隐隐露出的笑意,只觉面前这位余先生陌生至极。 云浓并不知道容晴在高兴什么。容晴在高兴的是,答应浮字书的条件,几乎已是全部完成。这意味着她将再次与浮字书对话,然后,得到更多的信息。 “他身边还跟着一名金丹修士,我也一并杀了。放了那四个记名弟子离开,他们会替我们把这个消息传遍这周边各处的。” “净音谷在这一带势力最大,因为谷主是元婴真君,哪怕只是初期。谷内还有四位金丹修士。如今只剩三位,不提他们内乱,其他有实力的门派,只怕都要前去搅浑这事态。”峰从明白,白石观的危难算是化解了……从出现到结束,不到两个时辰。 “只是,观主居然杀了两名高阶修士,尤其还有一位元婴真君。” “杀不得么?”容晴好笑道,“他们知晓我是观主之后,可是主动出手,没见手下留情啊。” “沧流洲并未规定不得杀人。只是……总归还是在巡察使掌管之下。” “所以,他把你们都养成了兔子。”容晴轻声道。在北地,宗门林立,摩擦纷争不休。搏命之修更是极多,极为危险的秘境名额都是厮杀争抢的。沧流洲纵使得天独厚,其中的修士资质普遍极高又如何。在开天名额上斗不过外洲修士,早已成了共识。 峰从闻言沉默片刻,终是心内轻叹口气,朝着容晴深深一拜,“峰从从今往后,唯观主之命马首是瞻,听凭差遣。” 峰从山行二人到了现在,也算明白了容晴的些许想法。她不再将白石观当做一个门派来管理,弟子之流说放也就放了。峰从、山行、云浓、林天四人,看似是白石观弟子,实际上,不过是容晴的下属。如果下属不合格了,只怕很快就会被剔除出去换上新人。 峰从和山行与云瞳有些感情,但这感情并不深。在现实利益面前,他们分得清自己的所求到底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 林天 “明日,我会带三个凡人过来。其中一个你应当认识。” 我应当认识?云浓虽年少,但颇为聪慧,这时候细细思索之下,倒是真让她想出了关键。 “是龚小郎一家吗?” 云浓想不出其他太多可能。毕竟她曾经与容晴不算熟悉,能让容晴不远万里带到沧流洲来,且云浓也知道的,也只有那一家三口了。 “是秀娘母女,还有一位……是白石观前任观主云瞳亲子,姓独孤。他母族与宗室有些关联。具体如何等你见到他,与他交谈后便知。”容晴轻声道。 目光从倒影上收回,她垂头看向云浓,“再来还有一事,我要拜托于你。” “先生请讲。”云浓小脸一肃,“云浓必定尽力做到。” 她没有称呼容晴为观主,反而是继续以先生称呼,其中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只这称呼一点上,便要显得比白石观其他三人更亲近容晴一些。而且,这样的称呼也会时时提醒着容晴,夫子在世时,对云浓颇为宠爱。有这情分在,云浓所得到的无形的好处不会少。 “他们三人皆是凡人,且因为一些差错,身体变得极为虚弱。你平日里还要修行,不必时时看着,闲暇时帮我稍稍看顾一番便是。” “此事不难,先生交予我便是。”云浓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再说了,云浓还等着先生三年后回来就是元婴真君,壮我白石观声威呢!” 哟,嘴可真甜。容晴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小郡主的另一面。 “那就借你吉言了。”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块中品灵石,“我这新任观主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想来想去,还是灵石最实惠。” 云浓看着容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那心底的惧意不曾消失,可到底胆子大了许多,朝着她撒娇,“先生和当年一样,送礼还是没什么新意。” “那我也可以收回来。”容晴作势要放回储物袋中。 云浓立马吐了吐舌头,从容晴手中接过灵石。“才不呢,给了云浓就是云浓的。” 容晴失声笑着碰了碰云浓的发髻,“去吧,叫你林天师兄过来。” “是。”云浓朝她行了个极为标准的贵女福身礼。 随着云浓转身离开,容晴的面色冷了下来。 说实话,云浓的作态,容晴并不是反感,而是不放心。即使她可以打感情牌,又兼之用灵识“贿赂”云浓,她都还是觉得放心不下。若是有意外发生,云浓随时会抛却钟秀她们,容晴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这意外发生的可能降到最低。 “若是能将阿秀变化成拇指姑娘,揣在兜里时时带着就好了。”容晴心中无奈感叹着。 直到林天缓缓走近,她才重新在面上浮现温和笑意。 “弟子林天,见过观主。” 容晴将林天粗粗打量一番,便已大致知道他的境遇了。 和山行同年入门,到现在都还是一身普通的凡人衣袍,身上也没有任何法器,如果不是腰间还有一个储物袋彰显他的修士身份,只怕任何人都觉得他不过是个俗世书生。 “不必多礼。”容晴摆了摆手,“找你前来,是有私事想请你帮忙。” 林天闻言先是疑惑,随即道:“观主可否将此事详细告知?”倒也没说会不会答应。 与峰从等人上来就信誓旦旦相比,容晴对于林天郑重的态度颇有几分好感。 她将照顾钟秀等人的事细细说了,看林天皱眉思索的模样,耐心地等他发问。 “虽是观主私事,但观主之命,做弟子的不会不应。”林天恭敬道,“只是,其中还有些许问题。其一,凡人与修士不同,尚食五谷,关于他们的吃食,这点需得解决。其二,弟子资质愚钝,修行多年仍在练气二层徘徊不得寸进,谷内平静自然无虞,若是去了谷外,或是有了意外危险,弟子的修为就做不到能护住他们了。” “你能想到这些……”容晴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明是真把我的请求听进去了。” 她轻笑,“这些担忧请你都放心。我不会半点好处都不给你的。” “第一个问题很好解决。我会先去坊市寻一些新鲜食材还要种子,然后在谷内找处地方辟一块菜田出来。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现在便能为你解决。” 在林天惊诧中,容晴牵引着他往湖中撞去。两人一同进入湖泊中,在容晴灵力外放的情况下,即使以林天的修为,照样能够在湖水中畅通无阻。 林天新奇地看向周身隐隐的金光,就是这一层薄薄的光幕,却牢牢阻挡住了湖水侵染他的衣物。而随着两人极快地沉落,视野中的黑暗愈发深邃。 再度来临,容晴这回清楚地感应到了那个阵法,同时飞快地掐诀让这沉默的阵法,再度运转! 云瞳虽然身死,可是他留下的白石观却给容晴带来了不少信息。以云瞳的谨慎,许多重要之物都不会存放在伴日楼。而有了白石观在身,他想随身携带一些重要之物就再容易不过了。就比如这阵法的开启之法。 准确来说,是这阵法的使用! 云瞳不通禁制一道,而这阵法的使用之法对他而言太过艰难。因此,他也只是学会了开启关闭而已,剩余的他还没能再深入研究,索性就放在白石观中,等研究禁制小有成就了之后再来解决。 如今倒便宜了容晴。 林天双足落在实地,还没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深吸口气。这猛一吸气,便是嗅了一口极浓郁的灵气。 “这是!”他目露震惊。万万没能想到,就在自家宗门的湖底,能有这么一个灵气充裕的静室。 “抬头。”容晴在一旁提醒。 头顶纵贯的灵石矿脉,其独特光泽轻易就能勾起人心中的贪意。 然而在林天眼中,这贪意也只是一瞬,“这条矿脉的等级我想象不出。这样品质的灵脉也就只有主城的居民,且是高阶修士才能享用的吧。莫非是通向主城?抑或是……”林天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将主城的灵脉偷偷挪移了一部分到此处?” 众所周知,沧流洲就在巡察使眼皮子底下,这怎么可能?! “别想太多。”容晴轻叹,“实际情况,我也不知。总归带你来此地,你便把握住机会,能将修为提升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林天的困境,一眼便明了。因其天生资质太差,吸取灵气转化为自身灵力的效率极低。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好资源给他,越是没有充足灵气修炼,其修为进展越慢。如此负向循环,几乎是个无解的结。 容晴现在所给的便是一次机会,让他能够尽情地吸纳灵气。这条灵脉品质极佳,其中的灵石每一块都是上品灵石,而现在却在阵法的作用下持续地放出灵气,在静室中打造出一个绝佳的修炼环境。 林天压下心头火热,在蒲团上盘膝打坐。几乎是立刻,便进入了冥想状态。他心中并非不激动,但是其强大的理智将其化作了一股冰冷的执,“这次,是机会。但不能只有这一次。我要将其化为机遇,让我能在观主手中得到下一次、许多次机会!”他缓缓闭上双目,在其功法运行下,灵气进入他的周身经脉中,缓慢,却又坚定。 而在容晴心中,对林天此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没想到,白石观这样的小宗门居然出了个好苗子。” 林天的资质,可以说极差。可再差,那也是修士不是。为了钟秀寿元一事,容晴已经想尽了办法,就是碍于钟秀没有灵根不能修行,而什么都做不了。林天在白石观内,最不受重视,但是他的心性却磨炼得极好。所以在入定上,就显得很稳。见微而知着,林天在修士的基本功上所做的努力并不少。 这点极为难得。因为换了其他人身处他这个位置,多是自暴自弃。哪里肯下功夫磨炼自身,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机遇。 修士的基本功很重要,包括心性、入定、手诀、御器、通读道藏等等。这是未来一切发展的基础。基础不牢固,就是有机遇也抓不住,消化不了。就是容晴当年,资源全然不缺的情况下,也是由两位剑主亲自打磨她的基本功后,才允她第一次下山。即使她并非搏命之修,但她至少是个合格的修士。 原来的白石观众人只看到了林天身上的缺陷,却忽视了他的不凡之处。从容晴的角度看来,她身为观主,完全可以帮助林天绕过这个缺陷,去发挥他的优势。既然林天只是炼化灵气的效率低,那就供给他上等的灵气加快其修为进度,再将白石观内种种收藏向他开放。待他筑基时再放其出去历练,让他逐步锤炼自己的修为,若是不死,即使不能成就金丹修士也能反哺宗门了。 “资源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当初白石观所有人都进来使用这个静室修炼,对于这条灵脉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再说这又算不上你的资产。”容晴默默腹诽已经死去的云瞳,“总是舍不得,总要留待以后。可终究还是你最先没了以后。” 第七十五章 再见 时间匆匆过去两日。这两日,容晴将钟秀母女以及独孤至先转移进丹田内的白石观中,到了山谷中再将他们放出来。 要让修士时时盯着凡人的安危显然是不可能的,且周边的门派对这里的关注绝不会少。容晴在前往登天台之前,还是要再做一手准备。 诸多阵盘如同流水一般被她甩了出来,一一布置在谷口以及四周岩壁。法阵有所疏漏之处,她也尽皆查看并用禁制补足了。 此山谷的灵气波动骤然剧烈,自然引得不少目光投向这里。只是先前容晴所做之事太过骇人。这些目光哪怕灼灼,也是极为谨慎甚至忌惮的。 直到山谷完全归为平静,也没有一个人敢过来真正打探一下虚实。 “此乃阵钥。”容晴将一颗不太规则的圆球反手掷给峰从。这颗圆球上纹路并非定死,而是在密密麻麻地流动。“是这些法阵的总钥匙。就算你们不通阵法一道也不要紧。依靠阵钥,能做到基本的操控。” “峰从领命。”这圆球甫一入手,其内蕴含的强大灵气就是让峰从精神一振。 “下去吧。”容晴摆了摆手。 峰从见此,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缓缓下楼。 伴日楼的顶层,再度回复了往日的安静。阳光从窗格投射进来,落在窗边人的膝上。 独孤至很是喜欢这个地方,喜欢将自己推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沧流洲我从来不曾来过。可是这扇窗,”独孤至抬手抚摸着窗框的雕刻纹路,指腹一寸寸地在其上摩挲着“与我外祖家书楼窗户的模样非常相似。” 这并不稀奇,此楼是云瞳建造,从他的过往经历看,能对这种窗户及其纹路有印象再理所当然不过。 独孤至的感叹也不过兴之所至罢了,很快便收敛了眸中的怅然。转头对容晴道,“你就将阵钥交给他一人……能放心吗?” “能使用阵钥的人选,只有四个。”容晴抬手布下隔绝声音的禁制。“云浓和林天实力太弱,不足以支撑阵钥。峰从和山行之中我选择峰从,因为目前他修为最高。这样的理由,山行不会反对。” “他不会表面反对,只怕心里很不服吧。” “不服就用实力说话。”容晴轻哼一声,“我将观里收藏的一些法器赠予了他,也算平衡了一下他和峰从之间的实力。” “这般,倒也可行。”独孤至手指连续敲打着轮椅扶手。 容晴走近窗边,顺着独孤至的目光看向谷底。 碧绿湖泊旁,钟秀带着嘉嘉采了野花坐在草地上编花环。而在俗世地位尊贵的小郡主则是刻意忽略了自己与对面母女二人原本的身份之差,将钟秀哄得开开心心的,连嘉嘉这般不爱说话的性子,都偶尔露出几个笑容。 “我走之后,没有办法给你们留下太多保命手段。”容晴缓缓开口道,“我无法使你们变得更强,就只能将你们所在之地,变得更为稳固。这些阵法禁制虽然看似强大,但还不够。须知,多少祸乱,都是起于自身。” 独孤至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只得将白石观剩余四人的作用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让这四人彼此制衡。”容晴眼神一闪,“峰从修为最高,我给他留下掌管谷内众人进出的阵钥,即使有外敌也能抵御更长时间。山行修为稍弱,但心智不低,我又给他法器让他应对峰从也能不落下风。” “至于云浓,”容晴将她亲亲热热地给嘉嘉戴花环的举动尽收眼底。“我施以小惠,再加上往日情分,足以让她尝到甜头,对你们平日生活照顾许多。但她到底年幼,心性究竟如何尚不确定。你平时看着点,别让她对阿秀她们哄骗太过。” “你放心,我保证帮你看着。”听出容晴语气中的不悦,独孤至压住笑意应答。 容晴叹了口气,觉得独孤是想岔了,解释道,“阿秀和夫子有些类似,极容易付出感情。如果最后事有不谐,我若是对云浓动手,怕她和嘉嘉伤心。” 独孤至闻言,倒是真的诧异了,“有这般严重?” “只是可能而已。但我不希望这个可能发生。”容晴深吸口气,“还有最后一人,林天。此人还在闭关,你暂时见不到。他的修为最低,资质最差,可我对此人最是看好。” “哦?” “如果我没走眼,他足够聪明的话,他会是对你们三人最上心的一个。”她又补了一句,“我说的这个上心,不是像云浓那样,单做表面功夫。具体他会如何做,以独孤你的心细,想必到时能观察到。” “你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我倒是很想见到他了。”独孤至明显被容晴的描述勾起了兴趣,“说不定能交个朋友。” 这久违的话语一出,两人俱是默契地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我做的这些,不过是粗陋的合纵连横的手段罢了。具体如何将局面维持下去,还是要靠独孤你了。” 容晴已经建立了威势,接下来钟秀三人要过得好,则必须借势而行。容晴不得不庆幸独孤至在这里了。哪怕他是个凡人,却极其擅长游走于各种人际关系之间。在俗世的时候,容晴还是凡人之身,比不过独孤至的时候自然被他压了一头。而当容晴能够修行,独孤至也毫无半点心理负担地接受地位的转变,以容晴为主导,事事为她考虑。 偏偏此人立身极正,这也是容晴能放心地将钟秀母女拜托到他手上的原因。 “你不日就要离开,去和她们说说话吧。” 容晴轻嗯了一声,直接从窗口往下跳。白衣在风中猎猎鼓起,像是一只鸟儿,骤然穿过晨曦间的袅袅岚气。最终却如花瓣般飘落,足尖一点,平稳地站在草地上,规矩盘起的道髻丝毫不乱。 云浓连忙上前福身道,“先生晨安。”随即聪敏地告退。 钟秀目送云浓离去的背影,脸上带着笑意,她对容晴道,“我真没想到小郡主是这般亲和的一个人。且当初我们被掳走的时候,也是郡主派了侍卫将嘉嘉送回的。” “是啊。”容晴点头,“当初夫子还在的时候,就夸她蕙质兰心,小小年纪已有大家风范。” 容晴伸手抱过了嘉嘉,让她在自己怀里玩草蚂蚱。 “我同你说过的那场比试,三年之后便会结束,我一会儿就走。临走之前,我总得亲自和你道别。” “又要走了吗?”钟秀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嗯。”想了想,容晴宽慰她说,“如果这三年顺利的话,三年之后,我就是化神或是预定化神期。这意味着我能从那个约定中解脱……这样,我们就都是自由之身了。” “自由之身……”钟秀突然有些苦涩,“我的卖身契还在睢城。” “这个你不必担心。”容晴略显得意地笑,“在把嘉嘉接来的时候,我顺带把你的卖身契拿出来了。”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 在这张卖身契上,钟秀留下的痕迹是一个又小又可怜的指印。 钟秀一把接过卖身契。她如今也识得百来个字了,即使囫囵地看了个大概,她也能知道这正是她年幼时被亲父逼着按下的奴契。 一时之间,又哭又笑。“他怎么会答应的。”包括嘉嘉。钟秀知道自己在龚小郎眼中就是个可以随意打骂的玩意。但嘉嘉毕竟是他亲生女儿,极为疼爱。这也是钟秀忍了许久的原因。卖身契,有人出钱买当然可以随意转让。但嘉嘉他怎么可能放手? “因为他不能不答应啊。”容晴唇角浮现一抹笑意,略有些隐晦地回答钟秀的疑问。 她抬手拭去钟秀眼角的泪水,“等我也是自由之身了,我们就带上嘉嘉,找个地方隐居。”语气中带着鼓励之意。 容晴没有说的是,她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增长钟秀的寿元。此事,已隐隐有了头绪。容晴直觉突破的关键口,就在姬皇妃身上。但以她如今的实力,不到化神期,确实无法正面对上姬皇妃及其一众属下。所以登天台她是必去的。 尤其是除渊也会参加……她对于在开天中得到机缘的人能够预定化神期的说法,更加确信! 容晴看着钟秀发间这几日接连冒出的白发,掩去心中酸涩,低声道,“你和嘉嘉在这里,要多听独孤的意见,至于其他的人,不用太过相信。” “我明白的。”钟秀连连点头,又拍了拍自顾自玩着草编蚂蚱的嘉嘉,“嘉嘉也听到了对不对?” “听到了。”女孩软糯的声音中还带着奶气。 “真乖。”容晴毫不吝惜自己的表扬。 她将嘉嘉放到软软的草皮上,起身拍打自己衣袍上的褶皱。 “遇到事情,不必慌。”容晴点了点钟秀的发髻。一只白蝶落在她指尖被递到钟秀面前。 “它一直都在啊。”钟秀小心翼翼地将柔弱的白蝶轻轻接在自己掌心中,“有时真的察觉不到它就在我头发里。太小了,又那么轻,根本注意不到。” “无妨,它会一直跟着你,保护你。你要是无聊了,就和它说说话,它不会反驳就是了。”容晴调侃了一句,随即将白蝶重新放回钟秀发髻上。 小小的白蝶卧在斑驳的头发上,轻易就触动了容晴心底的那一丝柔软。 “我走了,三年后见。” “来,”钟秀捏起嘉嘉的小手,“和先生说再见。” “再见。”嘉嘉终于肯把注意力转移到容晴身上了。 她笑着摸了摸嘉嘉头顶的发辫,忍住不舍,足尖一点朝谷外飞去。 谷内的众人,即使不在湖边,也是一直关注着这里的。一道道目光注视着容晴离开,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了视线尽头,这才收回。 而在湖底静室中闭关打坐的林天,似有所感,张开了双目。 练气八层! 在这里修炼的效果出奇的好。既是灵气极为充裕,又是因为林天长期得不到足够的灵气修炼,骤然得到极好的灵气供应,其中极大的落差使经脉炼化灵气的效率一下子达到了最佳。 一块白螺静静地躺在盘膝打坐的林天身前。 容晴的话语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我知道你天资不足,别人都因此轻视你,而我不在意这个。我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三年后我回来,你若是将钟秀她们照顾得极好,我就尽心提供资源培养你。灵石、功法、法器你都不用担心。甚至你修为越高,这好处就越大。其他人我都不放心,我将子螺交予你,如有异动,随时可以凭此联系我。” 容晴的话,听得林天心中激动不已。但他也清楚,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承诺,绝不可能只说给他一个人听过。 “峰从师叔、山行师叔、还有云浓师妹,想必都有一个类似的承诺……”林天此刻脑海中理智占了上风,开始细细思索容晴话语中的含义:“观主既然把子母螺交给了我,这说明是要我作为她的耳目。且必定将其他一些重要之物交给了师叔们掌管,所以需要我来监察。仅仅是监察,我修为低也能胜任,且不易发觉。而且,观主既然交给了我,而非云浓师妹,看来是更加看好我。所以,观主人人都交待了的照顾一事,我不仅要做,还要做到最好!” 林天明白,这承诺虽然送出,但显然只有做到最好的那一个,才能使之生效。他必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若是错过,这一生都难再遇到了。 就在此时,一道女声突然响起,略显沙哑的声音隐隐有着魅惑之意。 “哎呀,多年不见,连你都练气八层啦。”这女声明显带着惊喜,她咯咯笑道,“能跑到这么好的地方闭关,你转运了呀林天。” 林天眼中划过一道厌烦之意,随即闭上双目,对这女声置若罔闻。 “又不理我!”女声气哼哼的,“你又甩不脱我,和我说几句话又不会死。” 这声音并不在别处,而是在林天的识海中响起。可不论林天如何查看,都不知道异常在哪里,久而久之,也就无视了这道声音。 他知道,只要一直不搭理,这女声自说自话久了,也就消停了。 果然,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后,女声撤退前,索性丢下了一句狠狠的威胁,“就算你不搭腔也没用哦。你好不容易有了机缘,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当真令人作呕。林天咬紧牙根,极力收敛心中翻腾的怒气。吸收周身灵气的速度,更快! 第七十六章 瞳术 位于主城外西边的巨大山脉上,高低不平的山丘蜿蜒起伏。萤虫在这个时辰并不聚集,而是四散而飞。 容晴抬头凝望着天幕。 因为开天临近,这些石碑几乎彻底凝实,而碑边的暗红色泥土愈发显得虚幻不清。巨大的光芒从这些碑与碑之间的缝隙透射而出,将天幕染得流光溢彩。石碑不再如同平时那般看去的阴煞之气颇重,反倒显得庄严无二。 容晴收回视线,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枝叶中。林木幽密难以透光,即使是修士也会更愿意御器从其上方直接飞过,而非钻进其中引动种种生灵。 她也不喜欢进来,奈何有些人就会找这种地方开辟洞府躲避仇敌。 在其心神感应中,离八哥已经越来越近了。 “容容。”这一声叫唤,在一重重的虫鸣鸟叫中,不显得特殊。黑色的鸟儿扇动着翅膀从枝头落到容晴肩膀上。 小爪子牢牢地勾住她的衣袍,鸟喙则是啄了啄她的发。 容晴站在八哥原先立着的古木旁。尽管表面遮掩得极好,可苏家母子遮掩门户用的禁制倒是一点都没变。 “当初给苏二的三日时限已到,是时候来拿那瞳术的完整施展之法了。”强横的灵识扫入地下,可以确定,掩藏在地下的洞府中,苏家母子三人都在,一个不少。 容晴抬起右脚,原地跺了跺。 这一跺,似乎没有如何,就连脚下的叶子都没有震碎,可是其中内蕴的力道穿透层层泥土、禁制,落入那狭小洞府中时,终于完全放出其所有力道,在其夯实的墙壁上猛然一震。 苏杏儿双目睁开,从入定中生生被惊醒。妙目看向一旁为其护法的苏二。 眼中的意味很是明显。“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二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低声应了句,“是。” 苏杏儿和苏天宝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苏二即使不用出去一看,对于外面的来者也是心知肚明。 他知道,他必须得给一个完美的答案,才能让苏家人继续在此处苟延残喘。 “熬。”苏二心中不甘又无奈,“熬到苏天宝寿终,一切都会好的。” 这几日,苏杏儿将苏天宝看顾得很紧,他又要依靠苏天宝才能获取瞳术,因此毫无下手的机会。 他打开禁制,从洞府门口破开掩护用的土层。 密林的幽光中,一道纤细身影正正好站在苏二的面前。 这距离! 苏二猛然后退,倒退一步站定后,立即做了个躬身一拜的动作。 “小的不负真人所托,瞳术的全本要义已经尽数载录在了这玉简之中。” 容晴接过他双手奉上的白色玉简。玉简材质普通,所能记载的容量也不大。 瞳术的施展之法,有这么简易么……容晴不是没有疑虑的。 她随即当着苏二的面,就将玉简按在自己额上。灵识探入其中,将玉简内的信息几乎是刹那便已尽数读取。 苏二尽管躬身下拜,可是眼角的余光一直牢牢注视着容晴的动静。 容晴原本明亮的眼眸有一刹的黯淡。 “正是此刻!!”苏二心中嚎叫。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爆发出的巨大潜力,竟是让他在容晴的强盛威压之下硬生生往后挪移了两寸。 一条深褐色的藤蔓原本安静掩藏在地面堆叠的落叶之下,此刻暴起,缠上苏二的脚腕将其猛地往洞穴中拉去。 速度之快,几乎只是眨眼,苏二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容晴面前。 “快!” “快!” “快!!” 狭小洞府内,苏杏儿根本顾不上心疼灵石,只希望在那煞星彻底清醒前,能带着苏天宝透过传送阵挪移回城内。 一颗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灵石甫一落入阵中就立即崩灭成了碎末。传送阵盘上的波动愈发浓郁。 苏杏儿推着苏天宝率先就往传送阵内去。不管外界什么情况,有苏二在那里总能拖延出一些时间来。 “娘,等等我!!”被藤蔓拽进洞府内的苏二顾不上自己被摔得狼狈了,抬眼就看到苏杏儿带着苏天宝一脚已经迈入了传送阵中。 如此危急之刻,苏杏儿哪里还顾得上回头!对于苏二,她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狡兔三窟……苏杏儿你们好本事。”一道女声凉凉响起。 这声音,近得仿佛就在她耳边。苏杏儿背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与此同时,她剩下的一只脚也完全踏入了阵中。 “管你是谁,有苏二垫底,老娘不奉陪了!”苏杏儿半扶半抱着苏天宝。 身材高大的苏天宝被女童模样的苏杏儿极为有力的双臂牢牢钳住。两人的身影在传送阵盘中骤然爆发的巨大光芒中被淹没得模糊不清。 传送,已然发动! 但世间还有一物,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那便是心神之禁。 容晴心念动,而困字禁已成。 一道细长的金线在空气中浮现,将苏杏儿母子二人禁锢在圈中。此圈蜿蜒流动,朝内伸展出诸多繁密触须将他们的手脚捆缚。这些触须看似杂乱,可若是让擅长禁制的人看到,必定惊呼其规整严密的结构。 “留下吧。” 困字禁锁牢的二人被一股不可抗的巨力牵引着往后一扯。从已经发动的传送阵盘中跌落下来。 “唔。”苏杏儿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尽管声音还能发出,苏杏儿却绝望地发现,全身上下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甚至于连灵气运转都阻塞了。 这意味着,连瞳术都施展不了。 至此,苏家三人全部被容晴用困字禁控制住,一个个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容晴此刻却不急着招呼他们,反而一手抓住了那条出其不意的深褐色藤蔓。 “合适的灵植种子,颇为少见。”容晴牢牢扼住藤蔓主体,对于藤蔓报复性地缠绕住她手臂的那点力道,视若无睹。 干劫杀这种事的修士,还真的没有不富的。尤其是像苏家三人这种能活到现在的,千奇百怪的小手段是真的多。 正是因为得来资源轻易,劫杀的事,才会让人上瘾。 “且培养到了筑基初期。”容晴感应着藤蔓上隐隐散发的气息点了点头,“最关键的是,这灵植还有少见的隐匿气息之能,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若是这灵植还是在种子形态,能够被修士认主的阶段,这价格就会很高。现在嘛,容晴判断顶多就是个回收价。也就是让那些见多识广的丹道修士拿去练成特殊作用的丹药这个用途了。 不过小钱也是钱。收拢的手掌用力,将其掐得半死不活。容晴理所当然地在地上三人的注视下将原本挣扎扭动的藤蔓收进了储物袋中。 “现在,再处理一下我跟你们之间的账吧。”容晴的眼神在三人之间游移了一个来回。 苏杏儿和苏天宝。 苏二。 这样的状况在容晴看来是在有趣。这个三口之家的分裂状况,是真的。容晴不觉得苏二与他们两个联合在一起谋算她。更像是苏二临时反水。 苏二当然不可能被容晴威胁一番便全心全意为她做事。能够得到瞳术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容晴心念急转,大致能猜出苏二的一些想法。 “苏二知道若洞府外面出现了不妥,苏杏儿必定叫他出来查看。以苏杏儿的谨慎与心狠,趁这个时候,为保安全,即使花费许多灵石也要传送转移到另一处洞府中。所以苏二先是在玉简中藏了一道幻术使我失神,一边又留了后手,让其灵植带他钻入洞府中,蹭上传送阵盘。等我清醒过来了,他们三人早就逃之夭夭了。”容晴心里冷哼,“当真好算计。” 苏二见容晴沉默,连忙讨好道,“真人可是见这灵植不错?在市面上这种能匿息的灵植可是极其稀缺!!真人也知道这种认过主的灵植价值不高。不过,小的还记得是从哪里找到的这种灵植的种子。” “哦?”容晴眼神一闪。 苏二一看有戏,语气更是兴奋。 “那里也是城外一处极偏的地方。当初小的也是无意发现,九死一生躲过了守护兽的追捕,这才成功偷到了一枚种子。不过那守护兽只是差不多筑基大圆满的实力,以真人的修为,碾死它绰绰有余。”苏二讨好笑道,“小的可以给真人带路,到时真人不论自用还是卖出,都收获极大!”说着,他眼中甚是兴奋,好似全心为她考虑一般。 容晴微微一笑。她就知道,苏二会这般说。 一旦她心动了,真的跟随了苏二前去那个地方。有没有种子不一定,有危险就是一定的了。 “不急,先说瞳术的事。”容晴看向苏杏儿,“我托苏二向你传话,愿意花费代价求取瞳术施展之法。不仅当初你等劫杀我一事可以一笔勾销,甚至一些灵石,只要在我承受范围内,我也可以付出。明明说好当日回复我的,却迟迟不回。”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等了三日,只好亲自来问了。不知苏道友的答复是?” 苏杏儿闻言先是皱眉。这般粗浅的挑拨之言,她不至于上当。可是其中透露的信息……倒也并非全然是假。 回想到这几日天宝突然要和她学瞳术,苏杏儿哪里还能不明白,究竟是谁撺掇的天宝! 因此,一双妙目朝着苏二恨恨瞪去。 第七十七章 好自为之 容晴施施然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住苏杏儿投向苏二的那几乎要吃了人的眼神。 “苏道友?” 被点名的苏杏儿这才收回了眼神,看向容晴。 “……瞳术,不是不可以给真人。只是,给了真人以后,我们母子俩的性命能不能保全就很难说了。”苏杏儿冷哼。 她这样劫杀为生的修士,满口承诺连自己都不信,如何敢信别人的随口话语。 “你除了信我,也没得选吧。”容晴笑了。 现在苏家母子三个,几乎每一个都知道这瞳术的施展之法。当然,最完整的肯定在苏杏儿这里。 苏杏儿抿唇,早已失去了往常的镇定。 因为苏天宝在这里! 以往劫杀,她都是牢牢将苏天宝保护在院子的另一边。所选的劫杀之人,修为最高也不过筑基而已。 但是如今,她面对的是金丹修士,苏天宝也落在容晴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看,苏杏儿都毫无胜算。 “这样吧。”容晴摸了摸下巴。“我轻易不爱打打杀杀,又不会用刑。还要做到你们给我瞳术我就放了你们的承诺。不如你们轮流把瞳术记录到玉简中,我再放你们离去。” 她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空白玉简,转身丢给了苏二。 “你先来。”容晴淡声吩咐,“将你知道的全部瞳术刻录进去。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苏二只觉得自己的灵识猛然一松。哪怕身体仍然被禁锢得不能动弹,可是使用灵识却是无碍。 他再顾不得许多,灵识猛然窜入空白玉简内,急急将这些天学到的瞳术要义刻录其中。 容晴说这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苏二听得出来,这并非说笑! 第一次,他动手杀容晴不成,本来早就要被容晴所杀,幸好被苏杏儿阻挡了片刻才得以逃脱。 第二次,容晴让他去夺瞳术,并没有在他身上下任何奴役禁制。 第三次,是他最后一赌,假装献上瞳术,实际却在其内放了一道幻术…… 一而再,再而三!容晴如果不是想要得到完整瞳术,也不会一次次放过。 这个时候,她难免想到了搜魂之术。若是她会搜魂之术,何至于这般麻烦。只是,一来此术早已绝迹,只有传闻而已。二来,此术太过阴狠,与杀人无异…… “我主修的功法并不确定。以后的历练中,更是要经常搜寻秘术来强大自身。难不成我想要秘术,还得每回都杀人么……”容晴心想,“或许可以暂时寻找幻术一类作为替代。” 对于苏二放在玉简中的那一道幻术,容晴并没有太在意。因为那是保存在玉简中的一次性术法。也不知道是他们哪次劫杀后的收获。不论容晴有没有破解,那道幻术一旦激发都是要消散的。 瞳术能让她重视,是在于可以学习,这才是重中之重。 苏二极力压榨着自己的记忆,将关于瞳术的信息,边边角角都给刻录了进去。这玉简材质极好,距离其过载崩碎,还有很长的距离。 说来话长,刻录玉简的过程不过两三息而已。苏二检查了一遍才收回灵识,讨好道,“瞳术要义,小的已经尽数刻录进去。”随即面色严肃,“绝不敢有一丝保留!!” 容晴也不废话,抬手将玉简招至手中,直接按在额上。磅礴灵识扫入其中,只需一息就尽数将其浏览一遍。 苏杏儿眼尖地看见容晴嘴角露出一抹显眼的笑,心中暗道不好。 “你很识时务。”容晴心念一动,禁锢着苏二的困字禁骤然消散。“我当然说到做到。你可以离去了。” 苏二目中露出惊喜,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多谢真人饶命。小的……这里还有些许灵石,全部孝敬给真人。呵呵。”他留下自己的储物袋,头也不敢回地往洞府外奔逃。 这一逃,便是数十里才敢停下脚步,颤抖着往回看一眼。 身后毫无动静。 苏二面色惨白,发丝凌乱。容晴只是困着他们,却半点没伤到他们。可就算这样,他接触到容晴的眼神,心里也都一直在发憷。 “这就是金丹修士。”苏二似喜似悲。在生死逼迫下,他本能就逃了。这回遥遥看着远处的密林,苏二不知道他究竟希望谁出来,亦或是都别出来! “娘,你太偏心。”苏二喃喃自语,“这都是你逼我的。” 而在洞府内的容晴将玉简收入储物袋,又重新拿出一块空白玉简。品质都是一样,能够刻录极大量的内容。 “这回,你们两个谁先?”容晴问倒在地上的母子俩,“苏二知道的必定最少。若是我看到的内容没有新的,那肯定是刻录的人有所隐瞒,到时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容晴将谋算明晃晃地摆在了明面上。 她能大致猜出这家人内部的情况,但不能确定瞳术具体有多完整。 这一对母子看着情感相依,不愿意丢下另一方。因此在不清楚苏二究竟记录了多少瞳术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尽可能多地刻录进去,以免后来的那个计算错误,少录了部分内容。 若是苏天宝先刻录,他必定会将自己所知道得全部刻录进去。轮到苏杏儿的时候,她也只能将自己全部所知刻录。 若是苏杏儿先,她要是想偷斤少两,在不知道苏二是否全部记录的情况下,她刻意错漏的地方有极大可能被容晴发现。如此做,虽然能保证苏天宝全部刻录就能离开,可她也不敢想象让苏天宝一个人流落在外面会是怎样的结局。 所以苏天宝轻叹,率先开口了。“真人,我愿意先来。” “好。”容晴将玉简递给他,同时解开了其身上的禁制。 苏天宝气息衰弱,脸上皱纹密布。身材虽然高大,但有如风中残烛,套在身上的衣袍看着轻飘飘的。 他是苏杏儿的儿子,可模样上来看,被人认为是苏杏儿的太爷爷也不为过。 容晴对这对母子的过往没有好奇,极为冷静地看着苏天宝动用灵力刻录记忆在玉简中。 以苏天宝的状态,刻录起来就比苏二慢多了…… 他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神色痛苦。 “我把瞳术的全部要义都给你!”看到心爱的儿子痛苦,苏杏儿显然更痛苦,“我还没来得及把全部内容都告诉他。他知道的不多。”一行行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即使不用瞳术,也能让见到的人感受到掩藏在其中的凄楚。“真人,我求您了。杏儿知错了,杏儿真的错了……” “噤声。”容晴仅仅是一瞥,“还没轮到你。” 快要支撑不下去的苏天宝突然感受一缕极细微的灵气钻入了他的经脉中,瞬间化作大河在其内肆意流淌。这灵气极为精纯,他精神为之一振。 在容晴的支持下,苏天宝总算完成了。将玉简脱离额上的时候,他的眼皮沉沉地垂下,罩住了浑浊的双眼。 容晴灵识阅览过后,放到苏杏儿面前的,是第三块空白玉简。 这个女孩模样的母亲此时也再无心力去做一些谋划了,认命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灌入玉简中。此过程,整整十息。 “瞳术的全部修炼以及施展之法,我都记在其中了,可以放我们娘俩离开了吧。” 容晴没有回答,在阅览完玉简之后,亦是沉默。 “难不成,真人还是不信?”苏杏儿苦笑。这沉默让苏杏儿心中一阵焦躁。但再焦躁,她现在也不敢直接呛容晴。如今是受制于人,又把压箱底的本事都告诉对方了,想要平安离开,必须得耐住性子。 容晴听到苏杏儿的话语,摇了摇头。她不是不信,而是…… “你怎么来了?” 在容晴身旁,一道雪色身影骤然出现。 来者身材修长,雪白外披上有黑色的符绣灵性地在衣摆袖口间游动。宽大的兜帽遮掩他的面部,可从他高挺的鼻梁、柔和的唇形还有尖俏的下巴,便可知道其容貌有多么秀美绝伦。 苏杏儿认为,容晴显然是认识对方的,不然也不会只是略略惊讶了。然而这人前来,苏杏儿实在不知道接下来的走向对于她们母子二人而言,是好是坏。 “时候到了。”除渊说得简单明了,“该去登天台了。” 容晴立马就反应过来,除渊话中的意思。符合容晴灵根的名额,出现了。 “我还以为非得拖到最后一天。”她想了想,“也好,早去也能多了解些情况。至于这两个人……” 容晴有些犹豫,是杀是放?她当然,更倾向于杀。包括逃遁在外的苏二,她下了一道不起眼的禁制,此刻灵识也牢牢锁定着。 不知是否容晴的眼神太过明显,苏杏儿本能地就感到濒死的危险,她惊叫,“我们还有灵石想要献给真人!还有城内许多家族的诸多秘辛,还有……”苏杏儿一时言语都错乱了。涕泪纵横,面上扭曲得不成样子,早无容晴初见时的玉雪可爱。 “娘,罢了,这就是命。”苏天宝叹气,抱住了苏杏儿的身体。好歹二宝逃了出去,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娘讲,免得又刺激到她。 “你会什么?”容晴问他。 对于瞳术,虽然已经谋算得到,可是容晴还不敢完全确信苏杏儿给的是正确且又完整的。如果此时杀了苏杏儿,万一后来修炼有了问题就很麻烦了。留下她,等到学习了幻术或者得到类似作用的法器后再进行确认,似乎更能保证。既然如此,苏天宝就是用来掣肘苏杏儿的最好手段了。 “我?”苏天宝怅然,“我一无是处,或许还能说道的,就是对药草有些研究吧。” 药草?容晴想起那满院子的药草,虽然都是低阶甚至有凡人用的…… “你会医术?” “对。”苏天宝愣了愣,因为这个词于他而言,已经好久没有听闻了。“我小的时候,学过十几年的医。后来来了沧流洲,就再没有这个机会行医看诊了。所以,医术早不比当年……” 会医术就行! “我不杀你们,也不会现在放了你们。”容晴冷冷道,“三年时间,你替我做事。此后,我们的种种仇怨,一笔勾销。” “多谢真人。我必定全力为真人做事。”苏天宝抢在苏杏儿前面回答,深怕苏杏儿脑子一时又糊涂了起来。 见这边答应,容晴当即对除渊道,“我先把他们送到白石观。” 实际上,她大可以通过丹田内的白石观将他们挪移过去。只是,容晴下意识不愿意在除渊面前完全显露自己的所有底牌。 “不必这般麻烦。”除渊轻轻摇了摇头。“你把要交代的事记在玉简中,我一起送过去。” “可。” 待接过容晴递来的玉简后,只见除渊抬手,指间轻划,一道黑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黑线,仅凭肉眼根本无法看见,只因在场之人俱是修士,才可以通过灵识看到肉眼无法辨别之物。 初时,只是一道黑线,但眨眼间,扩张成一个极完美的圆形。苏杏儿和苏天宝两人根本不受控制地被吞入其中,消失了身影。等除渊将玉简随之丢入后,这圆形才如猛然闭合的巨嘴一般,重新化为黑线消失不见。 这就送到了?容晴抿了抿唇。 而在另一边,幽静的山谷中。峰从纳闷地看向这突然出现在广场上的极其狼狈的两人。若非都是炼气期不成威胁,他早就出手了。 与此同时,一道玉简突然飘出,其中传出了峰从熟悉的声音…… 且不论沧流洲登天台上,斗法如何激烈。在众多寻常修士不可知之处,争斗仍然不曾停歇。事实上,这是永不停歇。 巨大的宫殿中,少见地站满了修士。气息强横,威压各不相让。他们沉默,且愤怒,一道道眼神汇聚在了独自一人站立在中央的少女身上。 “你可知罪?”苍老的声音从宫殿深处传来。那里有一个位置,只属于家族中的实权人物,真正的靠山。而此刻,他正坐在那里。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我不认。”少女扬起下巴。她的眼神平静,因她不觉得这是过错。 只是此话一出,那些汇聚而来的众多眼神,更加愤怒!如果不是在老祖注视之下,只怕会有人忍不住动手。 “原本,确实有你的位置。只是本次堂承界分出的名额突然少了一个,所以我族原有的两个名额只剩下一个。这其中的原因,你告诉本座,是为什么。” “因为,”少女闭上双眸,“我族排名最末。所以获得的名额最少,所以一旦有了变故,就率先剔除我族的名额。” “既然你清楚,便知道族内培养你等,花费了多少心血。你杀了你的族姐想要得到那唯一的名额,可是家族的损失,你如何弥补?戴罪之人,如何配得到名额?” 少女此时睁开了眼睛,即使众人皆不认可,即使老祖也要指责,但她面上的傲气却没有半点折损。 “我杀了她,证明我比她更强。长老们将名额给她的这个决定分明就是错的。我改错为正,我又何错之有?”少女根本不顾及周围的目光,甚至有些目光中还带了杀意。“我既然没错,且同辈之中无人比我更强,得到名额自然是名正言顺。至于老祖所说的弥补损失……难道死了一个废物便要心疼了?那我族还是滚到母界苟且偷生吧。” 她丝毫不惧,眼睛直视着宫殿深处。 宫殿深处似乎沉默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刹那。那里传出低哑的笑声,“有意思,传到你这一代,居然出现了你这样的小辈。本座如你所愿,又有何妨。” 不妥! 好几个站在先首的修士欲要再说些什么。可是那宫殿深处传出的空间波动让他们立即变了脸色。即使以老祖的实力,也产生了如此明显的空间波动,显然……名额更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堂承界。 老祖并不在意这些晚辈的诸多想法。在离去之前,颇为意味深长地对少女道了声:“好自为之。” 她闻此,面色不变。 第七十八章 擂台 容晴被除渊带着缩地成寸,一步迈至登天台看台边缘时,变故才刚刚发生。 缩地成寸的感觉,极为奇妙,但她现在也来不及多加回味思索了。 只见,遮挡天幕的众多石碑中,有一座刻有玄封二字的石碑猛然飞出一道流光,朝凌空而立着的巡察使飞去。 巡察使一直在高空注视着登天台上的一场场斗法,突然遇到此种变故,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已下意识地接住了这道流光。流光在其掌心中凝实为一块玉简。 他灵识往其中一探,刹那间变了脸色。这一幕让同样发现变化而注视着巡察使的众多修士亦是紧张。有许多经历过多次开天的年老修士更是暗惊,这等变故,可是从未有过。 巡察使何等人物,即使玉简内的信息让他不悦,可是面色也不过冷凝了一瞬,随即选中了下方其中的一座登天台。 标记了风系单灵根的登天台,不多。在这一万中,只占了三座。毕竟是变异灵根,即使是在单灵根修士众多的沧流洲中,也不会太多…… 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元婴初期修为,刚刚胜了一名金丹后期修士。他不敢懈怠,就在台上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服食,抓紧时间恢复灵气。暂时还没有人再度上来擂台挑战他。 他眼神隐晦地扫过另两座风系单灵根的登天台,暗道:“幸好风系单灵根修士中,修为超过我的也就只有两位。我待他们挑选好擂台后,才来这个擂台。只要我接下来小心谨慎,这名额必定是我囊中之物。” 男修心思稍定,万万没想到,仅是这个念头的下一刻,一股力量裹挟住他将他往看台处送。 这力量虽柔和,却远不是这元婴期男修所能抵抗的。 他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挣扎与观察四周情况……只见原本标示着风系单灵根的登天台,其上文字陡然一变,浮现了另一种灵根要求。 金、木、土三灵根。 见到这变故的修士无不吸气或者轻声交谈,而看台上的修士足有数百万,在这一刻便是汇聚成了一片哗然。 “不公!!”看台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众人纷纷望去,正是那被拉离登天台的倒霉男修。显然,他是反应过来了。既然要更改名额,巡察使在三座登天台中,挑选了擂主修为最低的那个剔除出去。 “为何临时更改名额?开天盛事何其隆重,如此轻易就更改人选,还有什么公平可言!”男修暴怒,在众目睽睽之下,心头一口怒气不吐不快,“本君自问没有破坏任何规矩,为何偏要剔除本君的资格。” “放肆!”已经有男修的长辈面色铁青地冲了过来,就要把这敢出言不讳的子弟带走。 但比之更快的,是巡察使的一声冷哼。 元婴男修猛地喷出一口血,血香扑鼻,竟是心头精血。其脸色更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本座做事,何需向你等交代。”巡察使垂头,脸色完完全全冷了下来。 这样的巡察使,沧流洲大多修士都没有见到过……而曾经见到过的修士,如今就算修为极其高深了,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身形微颤,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巡察使注意到。 元婴男修呆滞地看向面色阴沉的巡察使,不敢置信。 巡察使的脾气,向来很好。而且作为沧流洲的领头人物,千百年来,事事亲躬不偏不倚。就连容晴都感叹,巡察使这般高的修为居然还如此兢兢业业。连白石观这样小的不能再小的门派进出沧流洲都还要亲自查看。 主城内一些传承颇久的家族族老,或许实力还不及巡察使,可就因为他们深居简出,轻易不显露于人前,反而更显高深莫测,让人忌惮。 这元婴男修修为虽高,但实际年岁不大。仗着天资够高,在族中一路宠爱着长大,理所当然地修炼到了元婴期。他见过巡察使很多次,每次巡察使都对他这个晚辈极为和善的模样。这之后,他愈发分不清他与巡察使之间的实际差距了。所以这次,更是敢当众质问巡察使。 “都是一群废物。”巡察使看着底下百万沧流洲修士,随着他动怒,一个个从意气风发变成了战战兢兢的鹌鹑。心中分不清是怒火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自被逼退至此洲,自名沧流而居之后,这些人一代代传下来是愈发不成气候了……还谈什么回归北地。 别看现在擂台上斗法弄得是有声有色华丽至极。那是因为一个外洲修士都没下场。真的对上那些北地来的天骄,这些平日心高气傲的世家新秀没一个能打的。 强横无比的化神大能威压笼罩在下方每一位修士身上。原本的喧哗早已自动平息,沧流洲修士终于完完全全想起了,巡察使就算再怎么笑面待人,他都是实打实的化神大能。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需一个念头,浩瀚如海的威压就可以把他们轻易碾碎。 这是天堑般的差距。若是在北地那般混乱、搏命之修极其众多的地方,这个道理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修行之路越是前行,越是要对高阶大能修士更加敬畏…… “总算明白过来了。”容晴喃喃低语。属于巡察使的化神威压令她很不舒服,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肩头。好在这威压中没有杀意,所以并未受伤。 她作为旁观者,也觉得巡察使真的是对沧流洲修士太过纵容了。让这些修士少了几分骨子中的凶狠和戾气,尽是些自以为是的骄纵。 “元婴期,只要天资足够资源足够,在寿元内修行到这个阶段不算太难。可是要修炼到化神期,是比百万取一还要小的概率,极其艰难。能成化神期的修士,无一是好惹的。”容晴暗道,眼神隐晦地扫了除渊一眼。“即使我心中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徐徐图之。真要对上三位化神期,简直就是找死。” 重宇重霁两位剑主性子清冷,棘铭剑主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她像这些沧流洲修士一样,以为可以轻易挑衅化神的权威,那等待她的结局,只怕比那个元婴修士还要惨。 “一应规则不变,比试继续。”巡察使收回了威压。 数百万修士只觉全身一松,没有了威压的震慑,无不在心中舒了口气。至于那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元婴男修这回总算清醒过来了,灰败着一张脸被家族长辈拎回府去教训。 这一场变故后,斗法看似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可是在巡察使的注视下,沧流洲修士竟是收敛了几分浮躁……看来,巡察使动怒,这怒火倒也没有白给。 与此同时,外洲修士,开始下场。 一位碧绿衣衫的女子从看台处飞入一座标示着木系单灵根的擂台中。只见她从袖中抽出一支翠玉笛子,檀口微张,一道骤然飙高的气音化作刀剑,逼得原本擂台上的元婴期修士猛然倒退。喉间腥甜,一道血丝从他的嘴角滑落。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女修身形灵巧,骤然欺近,玉笛更是在对方身前轻点一十六处。每一处都正好打在对方灵气流转的关键处。玉笛并非打实在男修身上,而是隔着一掌的距离隔空而点。 这十六连几乎是刹那间完成,在空中的每一次击打,都荡出肉眼可见的涟漪,其中蕴含的无形震力,更是让男修眨眼间就已受了重伤。原本高大的身形向落叶一般被轻飘飘地震出了擂台。 “大月山凤凰儿。”容晴眼神一闪。 从女修上台到拿到擂主,不过三息。对手也并非境界低微的修士,而是一个实打实的元婴后期。 差距!! 这一处擂台刹那就聚集了大量的目光。百万目光汇集而来,有如实质。 “大月山以音系术法为主,不过乐修战力不强,也就出了凤凰儿这么一个炼体的异类,才在北地大大出名。且这名气,完全是沾了凤凰儿的光。”容晴望着擂台上的凤凰儿。她衣衫碧绿,腰板挺直,从袖口到衣袍背部用金丝绣了一只巨大的凤凰。这件法袍据说也是她早年机缘的一部分,随着其一路斗法而成了凤凰儿的显眼标志。 “你要入擂台了么?”容晴询问身旁的除渊。他们两个站在僻静的角落,但并不妨碍观看登天台上的斗法。“我打算去了。”她看到那个三灵根擂台上,已经有两个筑基修士在斗法,只是与其他擂台上诸多元婴修士的盛大法光相比,完全不够看。 即使是同一修为,没经过残酷历练的沧流洲修士与外洲修士相比,差距还是挺大的。如果非要等到最后一天,最后一刻再去拿了这擂主,只怕有点太不给面子了。这相当于打了巡察使的脸面。容晴相信除渊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 自凤凰儿下场后,好几个外洲的散修和宗门天骄也都出现了。容晴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可是这些天骄的事迹和其斗法的特点总是有所耳闻的,因此还能分辨出来。他们选择这个时间下场,也算全了客人的礼数。 “我不必亲身下场。”除渊低声道。在他雪白外披上的纯黑符绣忽然朝外探出,须臾间化作一只黑色的飞鸟,振翅落入了其中一个擂台。 那个冰系单灵根的擂台上,原本还有两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因为修为相差不大的缘故缠斗了许久。这玄色鸟儿甫一进入,便从两人之间飞过。翅翼如刀,经过而必留下痕迹。两条血线骤然出现在他们的胸膛上。 “唔。”闷哼声响起,下一刻的场景更为惨烈。那血线处猛然扩大,竟是将他们的肉身就此分为两半。 剧痛中,两人都有了决断,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肉身朝擂台外飞去。只是伤了肉身,元婴却是无碍,这还有得救。要是再待下去,恐怕命都留不住! 好狠。容晴眼神一凛。这段时间除渊对她好得过分,但这擂台上的一幕,却是明晃晃地提醒了她,除渊并非可欺之辈,他对你好不过是他愿意对你好。从其行事上看,不像重宇剑主,反而更近似其师祖棘铭。 符绣化作的玄色鸟儿并非栩栩如生,只是拟化了一个神似的形态罢了。但刚刚擂台上简单又血腥的场面,显然震住了绝大多数修士。如果不是十分自信,恐怕没人敢上这个擂台一试。 外披上的符绣主攻杀伐,锋锐程度不比一些法宝差。纵是如此,也要看其主人的实力。容晴回想起自己流落在外的外披,不禁苦笑。 在场的元婴真君都极有眼力,这符纹不凡,脱离符纸还能如此强大,其主人的实力还用想么。更有一些见识多的,已经隐隐猜到了这符纹的来历。因此,除非是傻的,俱都挪开了目光,不敢再朝这个擂台动心思。 容晴深吸一口气,朝身旁的除渊点了点头,就飞身朝自己的那个擂台而去。 “我虽是金丹大圆满,可以战力而言,足以与这边的元婴修士一战。”她眼中冷色更甚,“这次名额绝不容有失!” 第七十九章 耗死她 “元婴修士……”容晴看着对面的男修,轻道,“你是第一个。” 对面的元婴真君,相貌寻常,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势在。 这座金、木、土三灵根擂台,吸引了大批符合灵根要求的沧流洲修士。可惜,因是三灵根,所以在不受重视的情况下,大多修为在筑基到金丹浮动。 容晴不知道沧流洲内到底有多少个金、木、土三灵根的元婴修士,至少对面这位,是在这个擂台出现以来,上来的第一位。 “本君原以为这次名额已是囊中之物,”毕竟,能达到元婴期的三灵根修士不多,又是灵根正好对应。 他负手而立,并不急着出手,“没想到,有基础这般扎实的小辈。若是最后一刻再入擂台,未免太轻看你了。” 你这般说,就已是轻看我了。容晴暗道。 “本君五百岁结婴,在沧流洲内,不算是如何天才的人物。道友也明白,因为天生资质的缘故,若非比同辈修士更加努力,实在难以得到多少资源供养。可到底,修行在于个人。本君也算是熬出了头,想当初多少同辈修士,单灵根比比皆是,师门宠爱,资源供给俱是不缺,在筑基结丹的过程上遥遥领先。可是谁又能料到呢,”他笑着摇了摇头,“现如今,陨落时还是金丹的,不知凡几。本君则成就了元婴,站在了前列。所以说,修行一事,贵在自我。道友觉得,本君说得可对?” “……嗯。”容晴尽力想抓住他话语中的重点,又直觉不能将太多注意力放在他的话语中。 他满意点头,“本君第一眼见道友,便觉得你我是同类人。都有不甘,可都不曾放弃。说到这里,还没有与道友互通姓名。本君道号路尧,不知道友道号为何?” 容晴沉默了几息,才缓缓答道,“我未有道号,你可以叫我余容。” “咦?”路尧真君一副很是惊奇的样子,连连问道,“按理说,成就金丹之时,就可以给自己取道号了,或是自名,或是由师门长辈赐予。以道友的本领,不像是没有师承的样子,怎么会到了现在还没有?” 容晴有些不耐,但到底不至于无缘无故在擂台上打别人脸面,所以随口敷衍了几句。 这一处擂台,原本生了这般大的变故,应是很受人注意的才对。只是,三灵根的擂台上来的皆是低阶修士,与元婴修士间激烈的斗法完全不能相比,因此除了开始引人注目,之后众修都是兴趣寥寥,一一移开了目光。 就算后来容晴上台,一连击败三位,甚至包括了与她实力接近的金丹后期修士,也没能引起太多人的兴趣。 但现在情况略有不同,一是终于来了一位元婴期修士,看台上的一些人就会对此有些兴趣,想看看容晴是否依旧能保持胜率……虽然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看好!二是这上来的元婴真君太能叨叨了,这都多久了,还在那里东拉西扯。跟其他擂台上来就是动手顶多打个招呼相比,画风都是显得如此的清奇。 就在这一众猎奇的目光中,有一人更是多了无语。 “这人是谁?你哪找的?”一位身着锦袍的男修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此话,是对着侍立在他身后的元婴真君说的。 然而这锦袍男修只不过是金丹修为。从其话语中的理所当然,也可推断出这男修的地位很是不凡。 “族中所养的众多修士中,只有他又是金木土三灵根又是元婴期。符合灵根要求的元婴修士,本就很少。要么就是在其他家族中,难以请到,且不一定为公子所用。”回答的元婴真君浑身气势内敛,即使是在下属位置,仍然不卑不亢。尤其是那目内流转的精光,即使这锦袍男修也不敢轻易地直视于他。 “这废话可真够多的。”锦袍男修撇了撇嘴。 “公子不必担心,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为了以防万一,这一次,就会将那女修打到无力再入擂台。” “哦?既要以防万一,不是打死更好?”他挑了挑眉。 锦袍男修这一想法,实际上,是登天台中的潜规则了。因为即使规则中言明了可以上擂台十次,这次数只要不是无限,就是用一次少一次。斗法之中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又不可能保证彼此全然无伤。所以为了不消耗自己的次数,登天台中的斗法,少有留手。重伤到丹田破碎甚至当场身死的,历次登天的记录中,数量并不少。 最关键的是,巡察使从来没有提出过反对!这自然就是默许了许多暗中的手脚。 锦袍男修正在做的,也是与此相差无几之事。 他的身份是主城上流家族中的嫡系,因此纵是三灵根的资质,照样能够指使元婴修士,照样能够将自己的修为,硬生生提到了金丹后期。 这次突然出现的三灵根名额,在他眼中,就是为他准备的绝好机会。 “大哥,三哥,五哥。”锦衣男修冷笑,视线从三个擂台中扫过。他们三人俱是擂主,已经连续斗法不曾落败了。在族中,尽管保持着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但锦衣男修心中一直对这三个天资极佳的兄长,极为嫉妒!“有了这名额,谁能笑到最后,尚还说不定。” 在他心中,连番操作之下,这名额逃不出他的掌心。 “不能这般简单地取那女修性命。”侍立在男修身后的元婴修士看了容晴好一会儿,直接摇头。“那女修是外洲修士。” 现如今出现在沧流洲的外洲修士,且战力不凡的,都默认其背后势力能量不低。 “从巡察使那透露出的消息,这次开天过后,会放出相当数量的名额前往北地排名前三的秘境。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北地势力,太不智了。” 听得这么一番解释,那锦袍男修也打消了原先的念头。他能有今天这番地位,与他担任家主的母亲分不开。母亲的宠爱他很珍惜,不敢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丢掉这份爱护。就算他敢,他身后这位看似保护他实际在族中地位不低的元婴修士也会阻止的。 “这点,我明白。”锦袍男修点头,“就是不知这女修出自哪个宗门?这段时间总是听到北地天骄的传闻,可是好像没有一个能与她对的上的。” “北地幅员广阔,有些宗门的名气不是很大但其实力却绝不能小觑。能被派来参与开天的,即使对方也是三灵根,但培养出来的实力,真的在台上一比便可看出极为不凡。况且,三灵根名额是临时改换的,可这女修已经来此,这说明,她背后的势力还要深不可测。有些事,我等可以做,但不能做得太过。” 闻得话语,锦袍男修显然是听进去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就部署下去,尽量寻一些擅长斗法的金丹过来车轮耗死那个女修。” “路尧真君,我俩已在台上闲聊太久了。”容晴皱眉打断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就这一段段的问题,她总感觉自己祖宗三代都要被对方探听个仔细了。“这名额我也势在必得,不如有些问题,等我将你送下台去,你再上来问我罢。” 话还没说完,心念一动已是一道困字禁完成。 一条金线骤然浮现,在其周身环绕成流动的圆形,簇然爆开的细长触须朝里疯狂缠绕。 “唔。”路尧真君虽然唠叨,反应并不慢。 他身形一闪,与此同时属于元婴真君的威压也是猛地放开。 这一闪,并没有闪出困字禁的缠绕范围。可本能的应对到底还有其作用,那便是其浑实的元婴威压。 威压,更可以说是一种力场,与那困字禁所绽开的触须彼此抗衡。所以即使他周身被困字禁圈起,但行动并没有受到太大限制。 困字禁不成,容晴面不改色。 “困字禁,不止能施展一道。但你的威压能有多强呢?” 早在无妄山中与司马廿八一战,应对那高阶大术,她就能施展不止一个困字禁了。如今她识海灵台更是筑起第一层楼。这意味着,她能同时使用的困字禁数量还要增加。 第二个金色字符所化作的金线蓦然出现。甫一出现,带来的禁锢力道,极强! 这并非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提升,而是在原先困字禁的基础上,又加了一重锁。 路尧变了脸色,右手虚握,原本温养在丹田处的本命法器出现被其牢牢握在手中。 那是一柄黑色长刀。在加强的禁锢之力中,他御使本命法器的动作都迟缓了许多。但是随着刀身出鞘,路尧自身放开的威压也在同步增强。 “余容道友这一手倒是没见过。”这种时候,路尧依然没放弃他的叨叨。“看来本君还算有些本事。不过真是期待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啊。毕竟,以你我的本领,白白给他人做垫脚石实在不合算。” 容晴感觉他是在暗示什么,可是,此时也不欲想太多。 第三个困字禁抢在他长刀完全出鞘前出现。三个流动的金色线圈彼此缠绕,爆开的触须刹那间就结成巨茧,将路尧从头到脚全部包裹。 在容晴心神控制之下,还算温和地将其扔出了擂台。等到路尧完全离开擂台后,那金色巨茧骤然散去,干净得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路尧被这么送下场,倒也不见恼怒和狼狈。他笑着看向容晴,就在被完全束缚之前,他向她灵识传音了一句话。在这重重禁制包围的擂台中,自然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所截取。 “这也……太废了吧。”锦袍男修抽了抽嘴角。好歹也是个元婴真君,在外洲修士面前,连刀都没出完鞘就被送下台,真够丢沧流洲修士的脸。 “但是,总归试探出了这女修还有心禁的手段。”锦袍男修有些庆幸,这要是没有情报,被容晴突然用出,他可没那功夫做好应对。 “公子,”侍立在他身后的元婴修士,在看到容晴使用了困字禁后,就闭上了双眼,不知道在与何人联系。这时他睁开双眼,微微笑道,“有几位前辈对这女修也很感兴趣,他们派出了麾下的几位极优秀的修士,欲要试探其底细。每人十次机会,足以看清楚这女修的所有手段了。” 锦袍男修先是一喜,随即皱起眉头,“柳叔,连你都要称他们为前辈,那这名额还能是我的么?”这样一想,完全高兴不起来啊。 “公子放心,这点已经讲明,我族的面子他们还是愿意给的,且依家主对公子的宠爱,只要公子能顺利拿到开天名额,届时一举迈入元婴,甚至有那么一丝可能体悟道韵。欠些许人情也是值得的。” 锦袍男修自得道,“我就知道娘会帮我。嗯,这次开天,我就要向她证明,我不比三位兄长弱。”他看向擂台上的容晴,再无当初的慎重甚至焦虑。 就在这时,容晴转了一下头,目光环视着周围,好像要看看别处的斗法状况。似乎是巧合,她的眼神扫过来时,正好对上了看台最前方包厢中,倚在窗边的锦袍男修的目光。 锦袍男修一愣。而被称为柳叔的元婴修士则是眼神一凛,暗道不好。 第八十章 九绝 “啊——”扎着两条长发辫的金丹女修猛地一声怒吼,其修长的脖颈上青筋一点点爆开。 容晴见状,心念一动,三道困字禁同时出现,瞬间就结成金色巨茧。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制住这个使双刀的女修。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巨茧,这金丹女修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虽说不上如何镇定,可是不至于慌乱到毫无应对之法。 两柄蓝色弯刀初看寻常,当真被这主人耍起来时,一道道刀光连绵如潮水,极为美丽。美丽之中,又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道。 困字禁所绽开的触须遇到一道刀光时,自然能轻松挡下。可这些刀光连成一片,其带来的凛冽的势,便不是困字禁所能轻易阻挡的了。 金色触须在刀势下不断碎裂成光点,又再度凝聚朝着茧中的女修缠绕而去。两方力量互相胶着,各不相让。 拼的,是谁更快!是持刀女修割碎触须的速度,还是困字禁重生触须的速度? 金色巨茧凝结的外壳,一直挡住了所有想知道内里情况的修士目光。而在此时—— “她破开了!” “两个女修俱是金丹大圆满,能拼到这地步都很不错哈哈。不过,本君还是更看好那持刀女修,那对双刀为她量身定制,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仰仗法器之力,不能长久……那用禁制的女修禁制造诣已经到了心禁的地步。且她还没使用本命法器。本君想着,这不应该是她的全部本事。总之本君保留意见。” 看台上的人,尤其是位于前排的元婴真君们议论纷纷。他们在这主城中待得足够久,本身出身也不低,此时俱是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两个金丹大圆满,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尤其她们还都是三灵根,在沧流洲这个地方,会直接被忽视的垫底灵根。 擂台之上,巨大金茧的表面,明显被不停增强的刀势划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深到在正对面的容晴可以清晰看见其内女修带着寒气的面容。 容晴足尖一点,身形猛地朝上空飞去,将她与金茧的距离远远拉开。 这擂台呈圆形,虽然足够大,但是这点面积还是不太够看。所幸还可以朝上,且向上的距离,似乎能够飞到巡察使的高度,也就是抬手能碰到石碑的恐怖高度。这一点,对于擅长禁制的容晴来说,极为有利。 对于困字禁被对方以力破解,容晴并不意外。这本就是控制类的禁制,所擅长的,就是一个困字。其本身强度不高。不然当初她对付司马廿八投射而来的乌色长枪时,就不会是凭此不停地卸力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仅凭一个困字禁就定死那道长枪或者干脆将其碾碎。 金茧上原本深深的裂口,在又一波刀势中更加扩大。且从这条裂口处弥散开大量的裂缝,遍布在其表面。 透过裂口,双刀女修的身形看似在金芒中影影绰绰,但观看的众修都认为,她可以轻易地一脚迈出,完全脱离这个元婴修士都要皱眉的困境。 双刀女修也确实如他们所想。她手腕急转,刀光乱舞。这样强度的施展刀法,却丝毫不见气息凝滞,反而游刃有余。刀势在她面前织出残影构成的光幕。她一边维持着刀势,一边左腿有力地向前一迈。 “可惜,不能。”容晴心中暗暗摇头。 巨茧表面的众多裂缝在众修瞪大的双眼中,快速地合拢。即使那最大的裂口回拢的速度稍慢些,也恰巧赶在双刀女修足尖迈出范围的前一刹那紧密闭合。涌动的触须迎来一波爆发,只是这回,就不如双刀女修所想的那样,可以轻易斩断了。 困字禁,容晴目前能同时施展的,不止三个。可再多施展一个,以她目前的神魂强度来说,消耗极大,并不合算。 “第一层楼。”与容晴所在擂台相距甚远的一处擂台上,碧绿衣衫的女修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她面上露出微笑,举起笛子抵在唇边,吹出一首极欢快的曲子。“原来那一日突破的人,是你。” 乐音欢快平和,纵是如此,也没有人敢上擂来。不论是底蕴多么深厚的元婴修士,都被其轻描淡写地过了几十招后一击必杀,这要还看不出凤凰儿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元婴真君也不用当了。 半步化神!不止一位元婴修士在心中这么确定了。这个阶段仍是元婴,但其背后的意味令人心惊,这意味着此人离化神期仅是一步之遥…… “心禁,还可以更强吗?”锦袍男修元克眼神茫然,对于这一方面的知识,他和寻常修士一样,了解不多。“难道不是在施展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其威能,作为施展禁制之人,也只不过是心神指引的作用?” 这临时增强的心禁,显然超出了元克的认知。他看到其他元婴真君的疑惑,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不解,居然还松了口气。 “公子还记得数日前的一次异常吗?”柳叔提醒,“只是持续了三息时间。若非家主感应到,我族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你是指……第一层楼?是她?”元克这回是真的惊了。那次异常之前,他对识海灵台的认知根本没有接触到这部分。还是其母向其解释的时候,才透露了一些讯息。 “是的,识海灵台境界的跃升很难,需要资质也需要机缘。”柳叔轻叹,“记载中,即使只是筑起第一层楼,也会带来种种妙处。显然,我等面前的这情况,就是了。 原本她所施展的心禁,胜在防不胜防,但就强度而言,算不上什么大威胁。可现在,当她识海涨潮至第一层楼的高度时,与其心神相系的心禁强度也发生变化。 接下来,我等要做的,就是判断出她第一层楼带来的涨幅程度到底有多少?有这方面的估算,接下来她要是使用其他禁制或者阵法,在她能爆发出正常情况下多少倍的实力这一问题上,我们也可以有所估算,有所准备。” “哦——”元克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坐看背后大佬们施展各种手段。 就这短短半日,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从志得意满,到焦虑游移,又到重怀信心,又回到怀疑人生。如果不是关系到他的前途的话,元克是很愿意坐着看戏的。只可惜,他的利益牵涉其中,他没法保持一颗平常心,因此,只能暗暗希望,他的运气既然来了,可千万别走,要牢牢罩在他身上啊! 柳叔一眼就能看出元克的心思,他轻声道,“我们的人数和次数足够了。即使不能让她提前出局,也会将她的次数消耗到最低。到时公子你带上足够的丹药和法器,只要在时限将她打出擂台即可。” “柳叔你说得不错。”元克点了点头,似是也要说服自己。仔细一想,柳叔的说法也确实很可行。“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分析计划,不可能不成。毕竟,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不错。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双刀女修就在即将要迈出裂口的时候,被硬生生阻截,经脉中的灵气运转都是一滞。幸好,她从小经受的严苛到残酷的训练,让其迅速地压下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慌乱。 早在她上擂台前,就已有前辈告诫过她,一定要小心横生变故,要小心对方新的手段。此前,路尧已经试探出了心禁,且对方同时能使用三道。她有做这个准备,应对得也极好! 而眼下的情况,就是预料中的变故了。 女修的身影再度严严实实地被包裹住。在茧内,触须散发出的金芒笼罩一切,无处不在。原本的刀势被更为强大触须牢牢压制住,勉强护住她体表外三寸的范围。 “九绝刀。”女修目中露出厉色。 蓝色弯刀刀身上浮现起一道道黑色纹路。刹那间连成一片,这刀身上的缎纹完整美丽,且并非彼此独立,而是双刀之间有着独特的联系,好似同呼吸一般隐隐有着共鸣。 直到这一刻,这对弯刀才真正露出了其面目!属于灵器的威压,轰然爆开。 女修没有犹豫,在其经脉中快速流转的灵力的支持下,第一刀劈下。 简单,有力! 众修耳边炸开一声巨响。无数修士目光骇然。这可是透过巨茧,透过重重禁制传出来的声响啊。 还没等众修从中反应过来,第二刀劈在巨茧上发出的声响再度炸开。 还没完么这是?许多修为较低的修士纷纷极为明智地在耳上加了几层保护。或是禁制,或是干脆下了个隔音阵,还能让旁边的人蹭蹭。 在擂台外的人都不舒服了,更何况在巨茧中的女修。 “九绝刀刀法将刀势的运用发展到极限。我一旦停了,这势就断了。”她心里明白,绝不能停。哪怕声波已经震伤了她的耳膜。 第四刀。比前三刀的威势加起来还强。 第一刀到第三刀,是第一阶段。第四刀到第六刀,是为第二阶段。以她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已经到了第二阶段的极致,能达到完整施展第六刀的地步。 至于第七刀,前辈曾经评价过,要么,她境界突破达到元婴期;要么,她先元婴,这第七刀自然而然就成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辈和她自己都心知肚明,她在这刀法上面,极有天赋。不然,这罕有的灵器不会交给她来掌握,更不会耗费大量资源,为她量身改造。 第四刀下去,巨茧从外部来看,仍旧没有任何碎裂的迹象。 几乎所有来此的修士,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此处。无他,这两个金丹修士的战力,实在超格太多。且还是相同灵根,不少人都是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就在第五刀轰然落下时,不少元婴真君,神色都凝重了。 从这一次传出来的波动来判断。这一刀,已是元婴中期一击。元婴正常的三个阶段,前中后期每一阶段实力相差都极为巨大。若是金丹大圆满能够与元婴初期一战,他们会欣赏这金丹的资质与战力。可若是达到元婴中期的出手强度,这就足以引起他们重视了。这要是成了元婴,岂不是敢向后期挑战? “不过,第五刀,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元克目中闪过忧色。 “不急。”柳叔笑道,“公子再接着看。”这次的外援着实不凡,难怪那位前辈派出她来,丝毫不怕堕了面子。 困字禁结成的巨茧外部没有任何变化,可内部,却不一样。 第六刀,仅是刚起手,其威势就已经将触须逼退至边缘处,牢牢覆盖在茧壁上。 这一刀,很美。 如同在夜幕中撕开了一道月牙。 容晴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这一刀,轻且快。 就是这连续六刀里最轻的一刀,其能量已经足够了。 但是,还不曾停止。弯刀划下极优美的弧线后,顺其自然地又续上了新的一刀。 这一刀,在女修心中已经演练过千万次!!在现实中,这是第一次用出。没有滞涩,只有理所当然。 她应当感谢容晴,正是有了这源源不断又强度适当的压迫,她才能在坚持自己的信念后,终于寻到了那一点契机突破,将自己的刀法跃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她眸中的光极亮。 “我的道号,叫做九绝。” 第七刀,刀锋处生出湍流,丝毫无畏地穿透众多触须,直直破开最坚固的那层茧壁。仿佛将夜幕戳开了一道口子,从此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光明。 第八十一章 反击 从困字禁中走出的九绝,气势强盛到了顶点。 然而,“斩出了第七刀,你的灵力还够吗?” 容晴凌空而立,与九绝隔着她估算过后绝对安全的距离。这使得九绝不得不仰起头来看她。 灵力……不够! 九绝刀本是为了杀敌而一往无前的刀法,没有吝惜灵力的说法。九绝第七刀斩出后,丹田最后一丝灵力都已耗尽,第八刀已是有心无力。 九绝的反应并不慢,随着其往前迈步,抬手爆开一张防御符箓。上面预先储存了足够灵气,让她能够以最少的灵力激发使用。此符珍贵,但用在最合适的时机,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防御符箓一爆开,化作巨大的光罩将九绝笼罩。这光幕看起来很薄,但她却放心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丹药当场服下。 “你好像搞错了一点。”容晴见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勾起嘴角缓缓笑了。“破掉禁制不代表你毁了禁制。” 三道困字禁再度出现,只是这回,连同那防御光幕一起牢牢锁入。仿佛一张巨嘴将其一口吞下。在容晴心神牵引之下,带着其内的九绝朝擂台外飞去。 这相似的一幕,让擂台外的路尧苦笑连连。 他看着被甩出来的九绝无奈道:“你赶紧恢复灵力吧。估计很快又要轮到你了。”金木土三灵根又有足够战力能与那女修交手的修士不多,绝不超过五指之数。真要使用车轮战术,也就只有他们几个一次次的上擂了。 九绝看向面前散去的一点点金光,刚想站起身形便是一晃差点跌倒在地。她苍白着脸谢绝了路尧的好意,就地打坐起来。刚刚服下的丹药本就是为战时准备的,所以作用发挥得极快,落在丹田中化为极精纯的灵气,只是须臾,便在功法的运转下,在经脉中奔腾成了她自身的灵力。 就在这时,在九绝身边来临了一位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修。一个储物袋自他手中扔到了九绝怀里。 “她的禁制很强,至于近身战这方面,我接下来会去试探。” “你?”九绝不信。她和这男修交情泛泛,可是也知道男修的实力与她相差无几。九绝的近身战观其刀法便知,一旦对手真的被近身,仅是从势上就会被压制。在一刀更强于一刀的刀势下,敌人不说灵力难以维继,就是心神都会被震慑得无力再战。连她对付那心禁都这般艰难了,这男修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要试探容晴的近身战。 他没看到擂台上容晴早就明智地占据了绝对的高空地位么。 男修扫了一眼九绝怀中的储物袋,“她的禁制虽强,毕竟还是金丹,即使我们难以抵挡总有其他法子去挡。难不成让她连灵力都不耗一直稳赢到最后吗?” 他轻哼一声,越过九绝腾身飞到了擂台上。 容晴没有错过台下九绝与那男修的交谈。心道,这是扎堆过来打她了啊? 就在这时,原本位置不低的擂台居然缓缓上浮了些许,倒显得出挑了起来。 这是?容晴眼神一闪,看向凌空站在最高点的巡察使。只是对方并没有转头,似是对她的目光毫不在意。 对于寻常修士,擂台上升或许还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但于容晴而言,却是有些不利。一万座擂台本就高低参差地悬浮着,容晴脚下的这座,并非在最高点,但位置也是在较高处。若是再往上升,她能够再度拔高的空间也有限了。 对于巡察使的做法,容晴有些猜测,只是尚需验证。 她看着跃上擂台的男修,三道困字禁同时出现。 禁制可以被破开,却不能毁去。只因容晴心神不灭,这心禁消散了也可再度凝聚,除非她被逼迫到没法分出心神来控制维持心禁。比如,容晴若是被九绝成功逼进近身战中,她的更多心力会放在应对如潮水般的刀势上,因为即使困字禁被打散了又快速重新凝聚,这中间的时间差,在极近的距离中足够九绝给容晴一刀了。 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容晴稳站高空之势,可以全部心神都拿来使用心禁。 男修面对出现的困字禁,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得意。 “同一招用到第三次,可就不新鲜了。”他心内连连冷笑。 没有管那重重锁来的禁制,男修的左手腕上突然爆开了一阵淡金色的光芒。容晴看得分明,初时不过是一条小小的枝叶从其左手袖口中钻出,随即争先恐后地窜出条条藤蔓,迎风暴涨至手臂粗。 藤蔓上长成的巴掌大的叶片极为坚实,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边缘处更是有呈锋利的锯齿状。足足七条藤蔓环绕在男修周身,将其牢牢护住。不仅如此,更是主动对上那困字禁疯狂缠绕而来的触须。 只是这回,触须刚碰上藤蔓的枝叶便被其削成点点金屑…… “元婴期。”刚一接触,容晴便已作出判断。 她指的,自然不是这男修达到了元婴期。而是…… “达到元婴级别的灵植,老夫修道至今六百余年,还是头一次见。” “别说了,本君活了九百年,阅尽历次开天种种记录,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关于灵植的一丝消息。” “这是个什么灵植?可有名字?”已有研究欲爆棚的修士问了。 “管它是什么灵植,总归是耗费资源无数,非你我所能妄想。”酸溜溜的语气。 “是谁家培育的?这消息掩藏得可真好。”已有修士嗅到了不一样的意味,探头探脑,欲要打听这男修背后的势力。 这问题,当然是问到了点子上。 凤凰儿不管看台上的一阵喧哗,遥遥看向容晴。此处擂台已经没人敢来与她一战了,所以她一直都默默看着容晴那处。 毕竟现在只有容晴那里,情况是越来越有趣。 具体如何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凤凰儿不清楚,可看到现在,她也是敏感地寻出了其中的端倪。 这是……沧流洲势力的反击? 因为外洲修士参与名额之争,从不失手。哪怕是北地势力拿出了秘境名额作为交换,但开天名额给修士带来的好处比北地排名第一的秘境都只多不少。沧流洲众多势力虽然需要外洲的秘境名额,但那是为了自家修士更强,不代表失去开天名额就可以云淡风轻地揭过。当时说好了的规则,不敢轻易破坏,但是对上容晴,憋屈了很久的众多沧流洲本土势力都忍不住想要一雪前耻。 不要总是被外来选手抢走名额,这个愿望可以说很卑微了…… 至于为什么挑中容晴,不外乎她毫无名气,本身又只是个金丹。 这次来的外洲修士,凤凰儿粗粗看下来,就找到了近五十位,这数量相比上次开天已是翻倍了,且又如往常一般,基本不是元婴中后期,就是如她一般到了半步化神的地步,轻易撼动不得。 像容晴这么个金丹期,真是送上门来的软柿子。许多库存的灵器、阵盘之类的都可以拿到擂台上现一现了。哪怕那男修也是个金丹,但借助的外力都是元婴级别的宝物。就算以容晴强大的心神亦有照顾不及的地方。当她的灵力也开始消耗,或是被近身,阵势的扭转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这灵植就是个例子,培养到元婴级别的灵植,罕见特殊,尤其是其听从主人心意对抗心禁,这样就不会耗费那男修的灵力。 果然,在藤蔓强势对抗心禁的同时,男修也没有闲着,顶着困字禁的力量就朝上飞,势必要将他与容晴的距离拉近。 他上擂前与九绝说的那句要试探容晴的近身战不是假的。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紧握的左手手心处,一道人形印记变得滚烫。 若是容晴见到,她必定能认出,这就是完整的掌中童子。没有经过改造,这极强的辅助灵器,完全发挥了这一阶别的全部效用。 一片片巴掌大的黑色符箓如同雪花飞出,朝着容晴落下。仿佛天地倒转,男修这处是天,容晴那处才是地! 片片符箓有如落叶归根纷纷朝着容晴吸附而去。以容晴的禁制造诣,触类旁通之下,一眼便可看出这不是符,是阵! “他这是,甩出了一个阵盘?”虽是问,实际容晴已经确定了。 有些斗法中使用的阵盘不一定局限于罗盘一般的形态。这阵看起来古怪,但确实是阵,而非符。 这就是那男修借助的另一外力。他还没有进入适合他本身战力发挥的距离,但他的攻击可以先到。 容晴蹙眉随手朝下掷出八块阵盘。动作随意,但挑选的阵盘却不随意。灵力注入其中,瞬间解锁这阵盘上的阵法。 只见八块阵盘没有分开,而是彼此勾连,仿若一朵盛放的花。法光从其上透出,瞬间化作了八条金色藤蔓,而在花心更是探出了一条金黑交错的藤蔓,朝着下方飞来的符阵暴射而去。 “秋华阵。”凤凰儿的眼力不俗,认出了容晴所用的阵盘。此阵变化多端,拆解组合的形式也多样。容晴会用此阵,一是因为符合其木系灵根威能更强,二是其变化组合之多很得她的喜欢。当时容晴在无妄山中困住钟丘焰双二人所使用的法阵正是秋华阵其中一种变形。 “只是这男修所使用的法阵,古里古怪,倒还真没见过。”凤凰儿美目注视着两座法阵悍然对上,心中已是极为期待。 黑色雪花一般的漫天符箓所移动的路径是有规律的,在阵法运转之下,使擂台内暴乱的灵气都为之一滞。不是容晴周身的灵气停滞,而是黑色符箓所在范围内的灵气都渐渐消散,成了空,成了……一个独特的“域”。说是域,更像是狱! 而此刻,它并没有拒绝秋华阵所释放的藤蔓撞上来,反而如请君入瓮般,任其窜入其中。 第八十二章 总得赢一次吧 “此阵是前辈所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破。”男修气势如虹,在元婴级别的灵植护持下,顶着困字禁的压力就朝上笔直飞来。“就算你破得此阵,也还有下一手段等着你。此战,你输定了!” 随着男修豪言发出,恍若黑雪的符箓不知究竟是何原理,将秋华阵所化出的藤蔓套住后便尽情施展了它的威能。 绞杀! 仿若无形刀刃在阵中不停地旋转,将蜿蜒的金色藤蔓一段段搅碎成屑末,散成无尽的金色光点,在此阵中随着旋转飞舞。纵是以秋华阵再生藤蔓之能,也赶不及绞杀的速度。 八块组合在一起的阵盘,在容晴眼中,很快就法光黯淡,甚至全部被吞进符阵中被嚼成碎块。 她没有去救,是因为秋华阵已经被符阵完全嵌住套牢了,即使她强行召引回来,所得到的也不过是废品。 秋华阵显然挡不住这奇特的符阵,或者说,是一照面就被其破坏了个彻底。 秋华阵都挡不住,余容,你挡得住吗? 这个问题同时出现在凤凰儿、大司明末以及众多注意力聚集在这里的沧流洲修士心中。黑色符阵在前开路,元婴灵植为护卫,那男修和容晴的距离在这两息中,已经拉近到两百丈左右的距离了。 两百丈,对于金丹修士而言,够了! 男修眼中燃起浓烈战意,“前辈命我试探你的近身战,哼,仅是试探太过浪费这些宝物,将你打出擂台才是我这次的目标。” 他看向容晴,右手虚握,凭空出现的一柄短剑被其牢牢捏紧。在其强大的腕力投掷之下,像一支离弦的箭朝容晴猛然射去,其速度之快,竟能后发先至,刹那便越过符阵出现在容晴眼前。 这一记离手剑在这个距离中威力达到了最大,而他灌注在其中的灵力磅礴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左手心上的掌中童子的印记血红一片,温度滚烫到他的左手都快没有知觉了。 但男修不在意这些,“她会死。”这个潜意识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因为离手剑的速度快得惊人,容晴毫无防备又无法阵护身的情况下,逃不开。 容晴不知男修心中的那一闪念,随着男修与她之间的距离缩短,她也在心中紧张地计算着距离。在流光剑宗数百年的静修与磨练中,她最清楚,越是心中紧张,越是要将其牢牢掌控在理智之下。 四百丈。 三百丈。 两百丈! 几乎是与男修掷出离手剑的同一时间,容晴抬手,一指点出。 天地安静了。 容晴的指间几乎就与这剑锋对上,可剑锋不论再凌厉都无法再有寸进。因着她的指间蓦然点出五条黑线。 横三竖二,彼此交错。仿若一张巨网,罗住所有欲要冲破禁锢的飞鸟。 禁制真意,本就在“禁”上。 “非字禁。”自打在镜台中因缘际会之下有了明悟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用出。 还没能达到心禁的程度,所以耗费的灵力,极多。而为了让此禁效果更强,容晴更是将灵识强度涨至第一层楼高度。 容晴没有看向离手剑,也没有去看符阵甚至那男修,而是注视着指间徐徐展开的非字禁。铺展开来几乎快要达到擂台边缘了才逐渐隐去。在旁人眼中,这一幕仿若是棋盘上的经纬线,可在施展禁制的容晴眼里却是全然不同的。 “此剑,散去。”对于这近在眼前的短剑,容晴知道看似来势汹汹却是此刻最容易解决的。 她的指腹对横着的第二条黑线就是一抹。直接硬生生擦去了整一条黑线。 短剑在男修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消失。 “噗——” 浓郁鲜血从其口中喷出化作血雾。丹田中空荡荡一片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本命法剑,不是被收走,而是彻彻底底没了! 瞬间就将男修重伤。 他的眼神灰败。那可是相当于他半身的本命法器,失去了它,意味着他今后的道途几乎是判了死刑。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容晴皱着眉,对着左边的竖线开始了同样的擦除动作。只是这回,受到了不小阻力。 压制这一区域,差不多只能坚持三息的时间,所以容晴心内叹息,迅速做了决断。铺玉、休工、贝阙三条主经内灵力轰然流转,带动着她的手指对着左边竖线狠狠压下。 压得那黑色符阵竟是直接朝下退回十丈。其阵形更是隐隐溃散…… 在众修惊呼中,下一刻直接崩成碎屑。黑色碎末飘散随即消失。 “下一个,就是我。”男修脸色惨白,纵然有元婴级别灵植护身,可他感受不到一点安全感。 容晴面无表情,伸出两指勾住横一和横三两条黑线,一扯一松之下,男修和他的灵植却是直接从静滞状态中,被振出非字禁所控制的区域。 这股力道极强,裹挟着他直接飞出擂台,砸向远处看台。 看台中的喧哗不提,容晴看着自身所在的擂台再度升高,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 巡察使,这事做得可真不地道啊…… 而包厢中的锦袍男修元克,看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咽了咽口水。 回头看向柳叔,“这、这真的有把握吗?” “有。”柳叔不知听到了如何激烈的讨论,这时才睁开双眼,肃容看向元克。 “咦,咦?”元克与柳叔相处得时间极长,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腾得站起身来,“我难道不是最后一个么?柳、柳叔。” 他下意识地后退,却见柳叔默默地移动,占了他逃跑的最佳路线。 “那些前辈麾下的修士怎就如此不济,这不是才上去了第二个。啊这就没啦?我娘不是跟他们都说好了吗,这也太不给我元氏一族面子了吧。”元克显然是急了。 越是试探,越是觉得那女修深不可测。他的想法是坐收渔翁之利,那些试探的活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成不成啊,反正他不要的。 太危险了!! 没看见那男修的本命法器都给作没了么。 “正是家主的意思。”柳叔直接道,更是灵力裹住元克就要带他出去。 “绝无可能!我娘宠我爱我,怎么会把她的亲儿子往死路上逼。”元克嚎着,“柳叔,你不能诓我。我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在我心中,您就如我亲父一般。” 柳叔老脸抽了抽,将元克的嘴牢牢封住。这都说得什么混账话。 在柳叔这个老牌元婴修士的压制下,元克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就被带离了包厢。 他瞪大眼,却发现,柳叔没有残忍地将他直接往擂台上丢,而是一路带着他向外,甚至将看台远远抛在了身后。 这是去哪? 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看到那个穿着华美宫装的中年美妇,元克立马就喊出了声,“娘!”儿子委屈。 一出声才发现柳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他嘴巴上的禁制。正好,可以发挥他往常惯用的那一套。 面容俊秀乖巧的青年抿着唇,眼神可怜地看着自家娘亲。 元克深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而元氏家主一直对他的这番作态无可奈何,只要他用这个眼神看娘,几乎无往不利。 元遥好笑地摇了摇头,抬手戳了戳元克的额头,“你啊,还不快见过三位前辈。这么大了,丢不丢人。” 元克见好就收,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恭恭敬敬地向案几后的三位修士行礼。 连元遥都要敬称前辈的修士,绝非一般。在得了允后,元克才敢抬头看向这三位前辈。 两男一女。均是二三十岁的年轻相貌,气息内敛,可眼中偶尔流出的精光令人心颤。 “小公子不必担忧。”其中那位女前辈像是没什么架子,掩口笑道,“既然要你上擂,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她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匣,“喏,这一件宝物便赠予你,不管结果如何。” “这。”元克受宠若惊地接过匣子,在女前辈“打开看看吧”的吩咐中,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盖子。 没有任何保护,只因这是商讨好的决定,所以不需有任何避免他人抢夺的防护。 然而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宝物。 匣子中静静叠放着一段素白布条。 元克捏住这布条展开,不知为何手竟微微颤抖。 布条一面是素白无暇,而另一面,却有一株植物有如标本一般印在其上,栩栩如生。 元克倒吸一口气,终是明白过来。 不是栩栩如生,而是,这植物就是活的,是灵植! 不需从种子形态开始一点点培育,这赫然是已经培育好的成体。只要他认主,就是能立即投入斗法中的强大战力。 而现在,这宝物是他的了?! 元克不敢置信地抬头,对上女前辈笑眯眯的脸庞。 “这就惊讶了,小公子?”她轻笑,“不过是用来抵抗困字禁的手段罢了。接下来还有呢。老李……” 女前辈看向旁边的黄袍男修,示意轮到他了。 黄袍男修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玉瓶的透明度极高,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有一粒丹药在其中如小鱼般游动。 “此丹,有匿息作用。在入擂台前一刻服下,可防止她有气机锁定之术。” 元克恭恭敬敬接下,只觉重若千钧。这样的丹药,其价值就算他是世家嫡系也为之心惊。 而身穿麻布的男修,沉默间,抬手将一黑色盒子甩到元克面前。黑色盒子在其面前静静悬浮着。 元克打开盒子,一个没有雕刻五官的木偶卧在绸布中。倒不觉得诡异,除了可以看出此木不凡之外,这雕琢的工艺倒也一般。 可是前辈拿出来的必定是宝物。元克不敢小觑。 “田大哥给你的这件宝物,你不需知道具体用途,用精血认主即可。”女前辈知道那男修沉默寡言的性子,直接替他解释了。 元克除了连连称是之外,也无话可说。 “最后一样。”元遥目露复杂,掌心抬起向上,一把长弓缓缓浮现。 这是!! 元克不可能不认识,他惊呼出声:“破魔弓!” 他不敢置信看向自己的家主母亲。这一战当真如此重要么,需要用到这么多手段,仅仅只是让那女修得不到名额? 元克也不会自恋地认为,这背后的种种准备都是为了他才有的。他还没那么大面子,元氏一族……也没这么大的面子。会挑中他,不过是因为他灵根合适,而且是元氏一族的嫡系罢了。 这破魔弓,来历要追溯到极其久远的时候了。魔这一字,在此界消失得太久太久。也只有今日此刻唤出此弓名字,才让人有些怅惘地感叹岁月长河永不停息,洗刷一切痕迹。 破魔弓是元氏的镇族之宝,只能身具元氏血脉的人使用。即使是元克,在今日之前也不曾亲眼见到此弓,只是看过图谱罢了。 “此弓,无箭。到时你只需将此弓拉满,再松手即可。” “不瞄准也可?不、不对,阿娘,我只是金丹啊,”元克真的很想让他娘清醒一点,“以我的修为没法拉满吧。” 破魔弓是元氏一族的骄傲,元克更是自小听着破魔弓的辉煌战绩长大的。区区金丹修为,根本没资格掌控破魔弓。 “拿着就是。”元遥瞪了他一眼。“此弓以你的金丹修为也足够了,将你全部灵力灌入其中恰好能拉满。不需瞄准,破魔弓开弓后生出的箭气那女修绝无可能逃出。” 元克接过破魔弓后,手都止不住颤抖。这传闻中的破天诛魔威能无尽的长弓就这么在他手中了。简直跟做梦一样。 此弓,弓身连同弓弦都是纯黑。但是细看,却能发现密密麻麻的暗纹在弓身上蔓延,显得神秘又优雅。 有分量,但不是十分沉重。尤其是现在在其手中毫无杀气的样子,元克实在想象不出开弓之后是什么模样。他真的能开弓么…… 元克强制自己压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他要做的,貌似在诸位前辈和阿娘的筹谋下,其实也挺简单? 先将灵植和木偶认主,上擂台前将丹药服下,上了擂台就用全部灵力开弓,战斗就结束了…… “那女修死定了吧。”他喃喃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活着。“她背后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的。” 凭那女修展现而出的实力,绝对是嫡系中的嫡系。不是依靠外力堆叠而出的,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感悟和修行就有这般强大的战力。 元克仅是观战,都有点服了,甚至是怕……全然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打死她,车轮战耗死她”这样的豪言。 听得元克的喃喃自语。不只是元遥,就是案几后的三位修士都默默地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仿若死亡凝视。 “这是第四次允许外洲修士参与的开天了。”女前辈眉目含情,眼神脉脉地看着元克,“怎么说沧流洲修士都得赢一次吧。” 尽管女前辈语气温柔,元克却是深深感受到了其中的威胁之意,身子就是一抖。 “克,此战必定全力以赴,不负沧流洲荣耀。”他咬牙道。 第八十三章 天下第一 自从将那男修打下擂台后,容晴凌空立于高处,再无人敢轻易上擂。 毕竟,先前三战,容晴已经向众多沧流洲修士证明了她的绝对实力。不是不用外力,而是她本身的能力已经足够碾压他们了。 有些抱有侥幸之心的小修,见到这情况,更是不敢上台,生怕容晴要是觉得被轻视动了杀心那他们就倒霉了。 “非字禁,自我明悟后是第一次用出。效果确实极好。”容晴心中暗道。“只一点,瞬间消耗的灵力实在太多。如果掌中童子还在……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太过苦恼了。” 擂台外的浓郁灵气一点点被吸收进来,在容晴的经脉中迅速炼化成灵力。 她需要防备着别人会趁着她服用丹药的时机,闯入擂台给她必杀一击。所以面上看似不显,实际上心神却是时刻观察着周边的动静。 只是,沧流洲修士好像都没了动静,真正偃旗息鼓了一般,一连两日,都无半分声响。 容晴面色却越来越沉重。 “距离登天台选拔结束只余半个时辰了。照理说,不该生出不必要的担心,可我总直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若是有势力专门针对我,这一刻也该准备好了吧。即使我不死,也会重伤到半个时辰内再无力上台一战。”她细细思索着。 她为何每次都是把对手轻轻放过,实际上,打着的是磨炼自身战力的主意。 到了真正开天之中,就再无这么平和的环境能够将自己这段时间所感悟到的术法、禁制打磨到圆融的地步。在容晴猜测中,极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就是一刻不歇的斗法,差一步都会被淘汰。 容晴没时间等第二次开天,也不可能找到另一个有助于她化神的秘境,所以开天一事上,她必须得成! 非字禁,隐藏在镜台中,有如棋盘经纬线一般。当初独孤至和钟秀在镜台中枢位置,相当于半个主人,相当于下棋一般改变了禁制中的变化路数为容晴大开了方便之门。容晴感悟了非字禁后,又以主人身份在斗法中用出,其形式又有许多不同。 这些不同都是要在实战中一一去发现去分析的。 “就如那柄短剑,脱手而来,看似来势汹汹但要消去,实际不难。差不多还是在金丹巅峰的水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那男修的第一招,蕴含的力量也并非最强的缘故。最难消去的是那座符阵。有些诡异……所以我干脆不去探索这其中的力量变化,而是将其视作一个整体,直接碾碎。” 消去这符阵耗费的灵力是极其惊人的,即使是容晴全通经脉所能容纳的灵力量是正常同等修为修士的百倍不止,也几乎刹那就损耗了七成。 但容晴不觉得可惜,正是有了实战,她才能估算自己施展此禁能达到什么程度。 元婴以下,消去不难。元婴期,耗费大量灵力,也能消去。到了半步化神,容晴估摸着非常勉强了。不能消去,仅仅是能抗衡罢了。若她突破到了元婴期,想来对阵半步化神不会太难…… 这般一想,容晴恍然发现,现在的自己与曾经半步化神的自己,已有了明显差距。 当初自己身为半步化神,不强吗?实际上,在流光剑宗也是被严苛打磨过的。可终究不过是一个标准的半步化神,并不出挑。 而现在自己哪怕是金丹大圆满都在思索着突破到元婴与半步化神一战,到底是不同了…… 从哪里开始的? 从她伤心退走南海以南,从她平静生活一朝破灭。被人羞辱过,斩断手指过。也被人喜欢过,全心依赖过。 她有了目标,有了必须要做之事,所以要去争,去闯! 影脉、万物书传承、浮字书、寄魂附身之术、白石观、冥府一脉面具、非字禁、瞳术、甚至……识海灵台第一层楼。 一年不到的时日里,她的收获极其惊人。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本就没有多少资本,岂能连一丝争意都无。”容晴感叹,看到擂台外盘膝而坐的路尧、九绝二人身旁飞来一个锦袍男修。 此人。容晴眼神一闪。似乎是那个包厢中的修士,地位在这沧流洲的诸多势力中应当不低。 路尧曾经提醒过她,而后续的种种,也证明了路尧的提醒为真。这些战力不俗的金丹乃至元婴修士一波波上擂,都是为了把容晴也变成垫脚石,将这名额奉给背后势力惊人的世家公子手上。 “想来,是此人了。”容晴不得不重视。尤其对方卡在这个点过来,想必是做好万全准备。 而台下的路尧也是惊了。 “您,也来了?”他面色复杂。 原本被派来消耗容晴次数的他心中自有盘算,开天名额,路尧当然想要。以往苦于没有适合的名额放出,这次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名额,实在太过珍贵。所以他在台上百般提醒容晴,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给她传音。 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浑水摸鱼,给自己夺得名额增加可能么。 只是这样的打算,在后续容晴的实力被一点点挖掘出来,路尧自己也只能摇头苦笑。这算盘估计是落空了。 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容晴的战力稳压他们一头,到现在都没被打出过擂台。而旁边的九绝属于另一方势力,显然也是收到命令,不再出手。 元克亲自来,在路尧眼里,不过就是最后的挣扎一番罢了。 而且,越到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这斗法就愈加疯狂。路尧认为,那名为余容的女修,极有可能不再留手!不然到时候元克还在台上,就要交给巡察使裁定结果。这样的风险,谁愿意去冒。 “本公子不能来吗?”元克瞥了路尧一眼,轻嗤一声。 “不敢。”路尧也不会傻得和元克争口舌之利,“她的灵力估计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公子一切小心。” “嗯。”元克点点头,对于路尧这么一个元婴修士的顺从,很是受用。 他抬头眯着眼看容晴,以金丹期的目力,这距离不算短可也足够看清对方的样貌了。 这一刻,她可是万众瞩目啊。元克在心中感叹着。如果以他自己的本事,绝对不敢上擂和容晴一战。可此刻他身上的压力太重。 退无可退! 三位修为莫测的前辈以及他们赠予的宝物,还有娘亲的期许,还有镇族之宝破魔弓现在就在他手中。这一切都化为无形却庞大的压力,将他逼迫到极限。 元克在这极限中,更是生出了疯狂。 “此战,我必须得嬴。且如今有破魔弓在手,我绝不可能输。” 就连他深深为之嫉妒的三位兄长至今都没能亲眼见到破魔弓。此弓向来由家主掌握。它的意义太过重大! 元克收回目光低头闭目。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顺序后,从储物袋中取出那粒丹药一口服下。 嗯?容晴同样注意着元克的动作,此时虽面上浮起了疑惑神情,可实际心神却异常冷静。 甫一服下丹药,元克也不去感受这丹药究竟发挥了作用没有,直接飞身进入擂台。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通体纯黑的长弓。 困字禁。 从他袖口处攀出的藤蔓刹那间张牙舞爪,将其全身护住。 困字禁无用。 气机锁定之术。 容晴刚想用出,就发现对方的气息变得极为缥缈,至少这一刻无法锁定。而此时元克已经抬手举起长弓朝着她的方向。 此弓还未拉开,容晴仿佛被一大恐怖存在所注视,全身都开始战栗。 此弓绝不能让他拉开!! 识海强度猛然涨幅至第一层楼高度。容晴感觉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只知道她在生死间的巨大恐怖中,本能地使尽一切手段。 非字禁。横三竖二,全面铺开。容晴双眸冷凝,将全身经脉的灵力都灌注在一指中。指间在这凝为一点的力量中,几乎全部透明。 她对着右边竖线狠狠碾下。 黑色竖线,段段碎裂,崩灭成虚无。 与此同时,元克怀中没有雕刻面容的木偶蓦然断裂成无数截。而元克此刻已经完全无法察觉到这一点了。 随着他将破魔弓一点点拉开,他不由自主地进入到了一种极为奇异的状态中。 阿娘说得原来是真的…… 即使是金丹修为也没关系,破魔弓只需要一个人拉开它就好。它已沉寂了太久,迫切希望能够释放自己无尽的力量。元克似乎都能听到它在自己耳边欢呼,在痛快地长啸。 是我元克在开弓射箭吗? “不,是我天下第一。”他嘴角勾起,浮现一丝神秘的笑容。 长弓骤然拉满! 一个个手段尽皆无用的容晴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疯狂尖叫着想要逃离。 不需锁定,只因弓至满月而箭生。玄黑色长箭甚至在其松手前,就已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朝着上空暴射而去。 容晴死了。这一箭还没有触碰到容晴的身体,可射出时在箭身上环绕爆开的气流足以使元婴修士都重伤,更可怕的是,这一箭的意,已经贯穿了她的头颅,将她的识海完全刺穿。 如此,她怎能不死? “唉。”一声叹息传出,在她的心神中。 “你那般紧急地唤我,原来就是让我看这个。”容晴听到浮字书不耐的语气,反而是狂喜,知道这一次竟然是赌对了。 那一箭来得太快,即使是要用剑意抵挡,也来不及召出,唯有真正的时间才能阻挡住,才能护容晴不死。 而神秘莫测、难以联系的浮字书,果然在她濒死时心神爆发出的强烈呼唤中,被牵引而来。 一来,就帮她控制住了时间。 容晴不希望自己在浮字书那里的评价降低,因此压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同浮字书说道,“当初与您的约定,我已完成。他们的肉身和金丹不知道如何给您?” “哼,我稀罕那点东西么。”霸天冷笑,本就是为了刺激容晴加快增长修为以及斗法才给了这么个条件。就算是化神修士的元神和肉身它都看不上。但检查总归是要检查的。“将储物袋打开。” 容晴自是应了。 打开储物袋的过程中,容晴发觉,周围的一切还凝滞在上一刻。尤其是黑色长箭,就在她面前不到一掌的距离,危险十足。 本该在识海中肆虐的箭意硬生生被拉回了前一刹那,在容晴额前,似乎随时都能透体而入。 此外,那气势强绝的长弓,元克、九绝等修士,还有看台前排的众多元婴修士,甚至连最高空的巡察使都没能幸免,全部停滞在时间中。 除了……容晴猛然一惊。对上了除渊看过来的目光。 摘下了兜帽的他露出了那双狭长凤眸,眼神是无情道修士一贯的淡漠。这与自重见以来除渊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浮字书控制了容晴的时间,连化神修为的巡察使都不能察觉,而除渊能。 他的修为还没到化神才对。 还没等容晴更多思考,霸天那不耐的声音又响起了,“你这也够穷的。两个传承都是残本,从价值上来说,也就勉强到达七品的水准。” 什么? 两个传承?容晴立马想到放在储物袋中的,一个是记载了瞳术的玉简,还有一个……不会是那个她至今都没有好好研究过的白色面具吧。 万物书中记录的传承,极为完整,这样也不过是得了个七品上的评价。而那两样东西,被浮字书判定为残本,仍旧达到了七品的门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若是传承完整,其价值恐怕要到四五品的程度。 虽然容晴手里还只是残本,可侧面也显示了其价值。 “那瞳术的施展之法,可有遗漏或是错误?”容晴想到这事,立马就问了。 “能有什么错漏?”霸天反问,“此术所归属的传承在楼中有完整记载,只是以你如今的权限,根本就上不去。” 啊——容晴不由失望。 这完整传承都有了,她就是想将这瞳术上交,其价值也大大降低。 “浮字书存世岁月极长,楼中收藏之丰富你又不是没见过,”霸天冷哼,对容晴的失望颇为不屑一顾,“拥有浮字书的人,不止你一个。在诸天万界中收集各式传承,就是找重复了又有什么稀奇。” 诸天万界啊……容晴轻叹,“此界之外,是什么样子?” “不至化神,你想都别想。”嘲笑。 是是是,算我想多了行吧。容晴无奈了。“那这两样传承的残本,我只能自己修炼了,当真一点可以做交换的用途都没有?不说一两年,在楼中待几个月也成啊。” “说了找重复的几率很大,要当真是从未现世过的传承,这概率太低,对于你们这些有浮字书的人交换不了在楼内修行的时间,更是极为不利。所以,具体兑换的细则和你所能有的权限,我会刻印在你灵台上。”说着,霸天逐渐断开了与容晴的心神联系,它与她交谈的时间从它的角度计算,已经颇久了。 “这把天下第一弓,记得拿走。”霸天难得好心地嘱咐了一句。 啊?容晴单知道这把弓厉害,没想到浮字书对它的评价居然这么高,要知道它不是一向对法宝等物不屑一顾么。“可是,这把弓并非我所有,你不会是想我抢吧……我恐怕会被一整个势力甚至全洲武力追杀的。”容晴说出了自己的合理担忧,却没想到浮字书那边彻底和她切断了联系。 “不会争,不会抢,要你何用?滚!” 被霸天训了的容晴:“……” 在她眼前,被更改的时间逐渐回归到了正常。 只是这一回,是容晴开始真正放手攻伐了。 她的眼神一冷,雪白苍冷剑意朝着奔袭而来的黑色长箭猛然一劈。 第八十四章 它答应你吗 这一剑,如同断水一般。 磅礴箭气在容晴身前骤然两分,浩浩荡荡地往她两旁袭去。 “轰——” “轰——” “轰——” 被劈开的箭气一路闯出登天台之间的重重禁制,以无可抵挡的气势,席卷了容晴附近的三千余个擂台。原本稳固悬浮的擂台,无不被强烈的气流轰击成碎块齑粉。 较偏远的擂台受到的损伤小些,堪堪还能保持着一半地面。其破碎裸露的截面上,不时窜过紫芒,那是其中的禁制还在顽强地支撑着不让擂台坠落到地面上。 一左,一右。 以容晴所在位置辐散开来的冲击波一路蔓延到天幕尽头才消失。而造成的爆炸痕迹如同一对张开的羽翼。 巡察使面色阴沉,收回了保护上方石碑的灵力。向来脾气极好面带笑容的他眼中少见地闪过了杀意。 这杀意只是一瞬,因为……不合适。 他暗叹,早先主城家族的一些举动他没有制止,甚至帮了个无关痛痒的小忙。无非是他也颇想知道这女修的来历。散修?不像。若是那些擅长禁制的古老宗门,派过来的天骄都是他亲自接待的,其中也没有这人。 至于白石观,那么小的庙,哪里容得下这尊大佛。他还记得白石观一行三人出去,只有她一人回来。但这种底层小修折损之快,他坐镇沧流洲千余年,见得多了。本没什么印象,也是容晴在擂台中大放异彩,才让他回想起来。 “原来是剑宗嫡系。” 这个念头不止在巡察使脑海中出现,同时也在所有有资格知晓的修士脑海中出现。 仅仅是辐散出的冲击波都有那般威力,更何况是正面对抗的人所承受的……容晴一直规矩盘好的发髻完全松开,长发披散在其身后。 而她的外袍本就材质普通,现在早已化作碎末,露出其内的中衣。雪白中衣上有一团形状奇异精美的符绣,如同云朵一般,盘踞在她的领口胸口。 符绣,剑意。 除了流光剑宗嫡系外,不会有旁人拥有了。 纵使有百万修士,此间也寂静得令人心惊。就连呼吸声都不敢稍大一些。唯独登天台上不时因禁制无力维持而掉落下大块碎石发出巨响久久回荡。 原来,将禁制修习到那般程度的女修……居然是个剑修!! 如果凤凰儿听到众修是这般想法,必定会摇头道,“错了,你们都想错了。这剑意并非她所有,可给她剑意的人,便是巡察使都不敢在其面前造次,生怕惹怒对方。” 凤凰儿想,此刻巡察使心中应该极为懊悔吧。毕竟有些事,他做得太过明显。 容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口腔中泛起的血味让她有些不适地磨了磨牙。她现在的状态,不算太好。 靠剑意对上箭意。那已经耗费了她极大心神。毕竟浮字书只是帮她争取到了反应时间,并没有更好心地替她毁去这一箭。所以紧接而来的箭势她根本没有余力去挡,只能硬生生抗下。 “抗住了!!”容晴现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活下来了,且只是轻伤。幸好当时选了寄魂附身之术,这才得以保留了这件主防护的衣服。 她忍下体内气血翻腾带来的痛楚,看向正下方的那个男修。 元克显然也有护身之宝。他身上原本张牙舞爪的元婴级别灵植早就崩灭成灰烬了。可他即使血肉模糊,还好端端地悬空站着。 而且,他的手臂动了动,慢慢抬起长弓…… 容晴瞳孔一缩,朝下暴射而去。 “你敢伤我儿——”猛地响起一声尖叫。 反应过来的宫装美妇元遥已是不顾规矩,想要直接闯入擂台救下她最宝贝的儿子。她留给儿子的护身灵器完全损毁,若是容晴动了杀心,元克根本没命活下来。 可是,这哪里来得及? 容晴与元克的距离只有两百丈。这距离,眨眼便到。 剑意轻轻划过。元克拿弓的右手齐腕而断。 “到手了!” 容晴一把抓住长弓弓梢,丝毫不顾忌弓体上还有一只牢牢握着的断手。 金丹就能使用,那一箭的威力堪比化神。容晴本就眼馋。再加上连浮字书都点名了,这次,想尽办法也得拿到手。 容晴这般想着,就立马行动起来。 此弓上面还有大量禁制,她一眼就能看出其作用。这显然是因为拥有此弓的家族无法使此宝认主,所以就用这类与血脉相联系的禁制达到类似认主的作用。 也就是说,只有元氏家族的族人使这禁制失效,拉开此弓。且在元氏家族上千年的不断禁制加固下,外人拿到这把弓想要使用,第一个面对的就是这蔓延在弓身上数不胜数的禁制。 但容晴才不管呢,先把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弓收进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储物袋在众人虎视眈眈下,极不安全。反倒是拿来起混淆的作用最佳。 “这位夫人,我劝你冷静一点。”容晴毫无烟火气地将苍冷长剑架在了元克的脖子上。“止步。” 元遥咬了咬牙,在容晴的示意下,猛地顿住了身子。 她不敢赌,毕竟元克现在还有微弱气息。若是元克身死,她当然再无顾忌第一个就是让那女修偿命。 “放开我儿,我允你安全离去。”元遥按捺住怒气,负手而立。 “奇怪了。我为什么要走?” “你得罪了我元氏一族,这已是最大的忍让。” 容晴笑了。如果这就是对方底线的话,恐怕对方的底线离下限还有很远距离。 “这里不是登天台吗?我和这位元公子在台上较量,刚分出胜负。我赢了,为什么要我走?”容晴好似不解地歪了歪头,“你又不是金木土三灵根,该走的人是你吧。” 因为禁制破碎登天台完全崩灭而得以轻易进入这里的元遥,听得容晴这么一番话,怎能不怒。“金丹小修,也敢这般说话。” “我为何不敢这般说话?”容晴露出更惊奇的模样,虽然这模样在元遥眼里只剩欠揍。“我又没有触犯任何规则,我站在这里,全凭自己本事。再说了,就算你是半步化神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出身流光剑宗,且是剑主一脉嫡系。我师兄是重宇剑主重霁剑主。我师尊是棘铭剑主。 我身后有三位化神大能,我有什么不敢?” 容晴看着元遥愤怒到极点的脸庞和不敢上前一步的身体,终于深深体会到了拼靠山的快感…… “你——”元遥抬起手指,就差一点就要从指尖迸发出高阶大术狠狠挫一下对面这女修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 不就是仗着宝物,才能蹦跶到现在么,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身为元氏家主,她难道就没有宝物了么。 手指在空中颤了颤,元遥终是没敢动手,她抬头唤道,“巡察使大人,时辰已到,本该是一万名额全部决出的时候。可如今您也看到了,都因此人之故,有五百多座擂台全部崩毁,更有十余名本该获得名额的我洲修士不幸陨落。究竟应该如何裁决,还请巡察使给我等一个交待。”说完,更是朝着巡察使躬身一拜,错过了看到巡察使蹙起的眉。 巡察使很不愉。 他没想到元遥都是一家之主了,还这么不懂事。他是给了她们一点方便,可至于在百万修士面前牵扯出他来么。身为元氏族长,元遥难道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大失脸面? 是了。巡察使不由叹气,空有修为却不经风雨,一朝遇到考验时就原形毕露了。她还以为沧流洲能够在南海以南安居一隅是他这个巡察使多厉害、多能遮挡风雨么。还不是他辛辛苦苦与各方斡旋的结果。 “开天一事,历次以来都常有各种变故。即使今次特殊些,也还是要按照规矩办事。”巡察使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修士耳边。“余容小友实力不俗,每次斗法情况如何,相信诸位也都看在眼里了。此次名额就归她所有。至于其他不幸身陨的修士所空出的名额,就按照曾在其擂台中斗法过的修士中挑选修为最高的那一位。具体结果会公示在城主府前。” “我有意见。” 元遥瞪向容晴,这句话本该是她想说的,居然被容晴抢了先。名额都到手了,还要有什么意见? 容晴……当然有意见。 “我怀疑这次比斗有失公允。” “哪里不公?”巡察使问道。 “一个金丹,他哪能这么厉害?”容晴一边说,手中的剑意更是朝元克脖子上递了递。看得元遥心惊肉跳的。 容晴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也回味过来了。元克一路能这么顺利地开弓射箭,躲过了她的种种禁制、术法,肯定是用了不少手段,甚至连过程都是有人指点过的。既然许多修士都被她的背景震慑住了,包括巡察使即使不被震慑也有所忌惮,那么在这个前提下,容晴可就要趁势给自己拿点好处了。 “他怎么就不能厉害了?”元遥气笑了。“你不也是金丹,就你能他不能吗。” “冷静。”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仿佛火上浇油。元遥抿唇。一拍储物袋抽出一条长鞭就要动手。半步化神的实力,以容晴如今的虚弱状态哪里能够抵挡。 元遥面上保持着愤怒的神情,可是心中已经半冷静下来了。要救出元克,只能动用她的本命灵器,一鞭朝她的右手抽下去,不仅能伤到她还能控制住她的行动。 “住手。”一道甜美声音传来。 而实际牢牢用威压锁住元遥的却是巡察使。 “大人。”元遥诧异。“您怎么来了?” “不来,难道看你胡闹下去?”来者正是那位女前辈,分明面容比元遥年轻,声音也如出谷黄莺般,显得她说话老气横秋的。 但是容晴绝不会小瞧。因为元遥好像连巡察使都不太买账,却很听面前这女修的话。 半步化神,还是已经化神? 对方威压不显,容晴也很难准确判断。 “余容小友。元家主有些冲动了,我代她向你道声不是。”女前辈态度也极其温柔,至少还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容晴面前软和了态度的高阶修士。 容晴一面觉得舒服,一面反而更加警惕。 “我观小友血气受损,恐怕耽搁下去对道基不利。我这有一枚丹药,在修补暗伤方面效果极佳,赠予小友。且我安排了静室,灵气极为浓郁,足够你在开天前恢复到最好状态。小友认为,这样安排如何?” 容晴眼神一闪,“还不知真君道号?” 女前辈轻笑,“唤我花主便是。” 面前此人毫无架子,但容晴以为,她比元遥危险得多了。 “花主……前辈。”容晴深吸一口气,“这丹药罕见,不敢受此好意。只是有样东西,我更感兴趣,不知前辈给不给得起?” “哦?但说无妨。”花主仍旧态度温和,即使容晴如此回答也没有任何不愉的样子。她知道,容晴所言不公,只不过是其想要补偿的借口罢了,在流光剑宗作为其后盾的情况下,即使是巡察使也倾向于息事宁人。 此次谋算,她们败了,倒也不是输不起。端看容晴要什么了。 “灵植,我要半步化神实力的。” 灵植在擂台上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那个用短剑的男修,第二次则是出现在元克身上。再加上用短剑的男修曾丢给九绝一个储物袋,联系这些,容晴不难推断出是有一个势力供给他们这种辅助斗法的灵植。甚至不需修士从小培养,得到了就可以使用。 花主既然护在元遥身前,说她们没关系容晴怎么会信。既然要灵植,那就要半步化神的,她相信花主不至于给不出……毕竟元婴级别的灵力不也给了那些金丹期的下属了么。 “这个啊。”花主沉默了一会。 容晴没有理会这尴尬的沉默。反而直直地看着花主。花主想要用这沉默使容晴败退,容晴才不上这个当。只是要半步化神实力的灵植而已,又没有要灵植种子和培育之法。顶多就是资源的损失令花主肉疼而已,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到达元婴级别就已是不易了,半步化神的灵植想要造就太过艰难。我手里没有。”花主叹气。 “那我恐怕很难满意了,我不满意……”苍冷剑意切入元克的脖颈中,“剑主也会不高兴。” “不要。”“好罢。” 花主摆摆手,止住了元遥的声音。“将这个孩子放了,半步化神灵植真的没有,但是仅差一线就到半步化神的灵植还是有的。我给你。” 容晴面上浮起笑意,“那就很好。” 将剑意从元克脖子上移开,花主已将一个石匣掷到容晴面前悬浮着。 “此花名为姚娘。培植它到元婴大圆满的地步耗费资源奇多,可是让其突破到半步化神地步的成功率太低太低。”耳边传来花主的解释,容晴灵识探进去检查,匣子内是一段素白布条,其中一面有着如标本一般的花朵印刻其上,或者说,束缚其中。 成交。 容晴将元克甩到元遥那里。元遥立马小心翼翼地接住。 待得容晴将匣子收进储物戒指中时,花主又开口道,“还有一物,是元氏一族镇族之宝,意义重大,还请小友归还元家主,她必定愿意做一些补偿。” 容晴扫过元遥的脸,淡淡问了句,“那是什么?” 花主终于蹙了蹙眉,“小友莫要开玩笑捉弄我等了,正是被你收进储物袋中的——破魔弓。” 容晴闻言露出迷茫的神情,“什么破魔弓?没有破魔弓。”她摇摇头。 她问元遥,“如果你们非说我拿了你们的镇族之宝,那你大可以喊它一声,看它答应你不?” 第八十五章 震慑 “小友,这就有些过了。”花主盯着容晴,缓缓出声。 “无中生有之事,我可不认。”容晴面上没有任何心虚之色。 双方之间的氛围霎时陷入冷凝。 灵植还好商量,可是破魔弓的强大是灵植远远比不上的,这一点,即使是巡察使都很清楚。所以破魔弓当然要拿回来,只是面对明着耍无赖的容晴,实在有点棘手。 元遥心中连连冷笑。以为藏到储物袋中,她就没有办法了么。破魔弓在元家保存上千年,元家怎么会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 灵识迅速探入储物袋中掐断一块玉牌。此牌中内含禁制与破魔弓上所封禁制同出一源。玉牌断裂,破魔弓必定有反应。 元遥盯着容晴,一息、两息、三息…… 容晴仍旧是抬着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不应该啊。元遥纳闷。若有动静,破魔弓早就该从储物袋中冲出了。 难不成,是容晴又动了什么手脚?元遥不由咬牙。是了,她怎么忘了,对面这个女修可是极为擅长禁制,若是容晴在收起破魔弓的时候加了什么古怪禁制,她的玉牌禁制没有效果倒也有这个可能。 若问元遥此刻的心情,当真是悔得快吐血了。要是早知现在这局面,她怎么都不会把破魔弓拿出来。 “你把储物袋打开让我一看。” “那可不行。”容晴立马回绝元遥。 “怎么,莫非是心虚了不成?”元遥冷声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容晴冷哼,“你凭什么要求剑宗嫡系弟子打开储物袋任你们查看。若是我有罪,当然可以打开。可是我无罪,那我就绝不会打开。你们一定要说它在我手中,就拿出证据来。” “证据?”向来温柔示人的花主也沉下脸,“我等都看见了,将你如何把破魔弓收进储物袋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你把在场的数百万修士都当成瞎子吗!” “口说无凭。”容晴感受到花主身上勃发的气势,仍旧不退却,“还是你欲要对我动手,强行夺过储物袋?你想好怎么向剑主交待了吗?” 当真是……欺人太甚!! 居然敢当着数百万修士的面信口雌黄到这种地步。句句不离剑宗,那又置元氏一族、乃至整个沧流洲的颜面于何地?! “你这般猖狂,挑衅沧流洲。我倒要带你去问问你家长辈,问问棘铭剑主要如何惩处你这个不肖之徒!” 说完元遥就要动手。却发现钳制住自己的力道更紧了几分。甚至…… “啪。”花主转身反手就是给了元遥一巴掌。 元遥被打得偏过头去。这点力道还不足以让她受伤。可是被人当众掌掴才是奇耻大辱。 元遥不可置信地看向花主,却正对上对方失望的眼神。 “你如今太不冷静。”花主淡淡道,“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与巡察使会解决的。” 纵使元遥修为已到半步化神,在花主与巡察使的联手威压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九绝带回了其家族驻地。 而看台上的数百万修士虽然不敢出声,可心中俱是哗然一片。沧流洲修士向来傲气,因为他们的灵根资质比外洲修士好太多。元婴修士的数量亦是极多。 他们,这是第一次看到沧流洲顶层人物因为外洲势力而颜面尽失,甚至连巡察使……都不敢言语! 至于北地修士,倒并没有多少震撼,毕竟是流光剑宗。与自封一洲的沧流洲相比,他们归属的这些靠近剑宗的北地宗门,早就习惯了剑宗的强大与威势了。 元遥被带走前那怨恨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花主心内轻叹。 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棘铭剑主统治修界的岁月。所以才敢叫嚣要与棘铭剑主讲道理。 棘铭剑主那是会跟人讲道理的人?就算他最后要惩处容晴,第一步肯定是先把沧流洲的人杀个遍。 巡察使看一个小辈仗势欺人,能不怒么。可是再生气也得忍。因为他和花主一样都是亲眼见证过姬氏皇朝如何覆灭的。 棘铭剑主最初现世时就已是化神了,接掌流光剑宗后更是让剑宗在北地各宗门中独占鳌首。那时的姬氏皇朝由末帝执政,虽不如姬皇尊鼎盛时期,可是化神修士的数量已经积累到一个令人心惊的程度。实际上,不止是霸据北地,更可以说是此界第一势力。 至于棘铭剑主,则一向行事暴戾,连自家宗门主峰都可以因为心意不顺而随手毁去,更何况对待敌对修士。都传言他走得并非是无情剑道而是无情杀道。 当年末帝寻了由头,要制住棘铭剑主,向有些偏向剑宗的宗门与世家展现皇朝实力,更是邀请了近万大小势力的实权人物,让他们做个见证。看看姬氏皇朝是怎么教这个只知杀戮的剑主讲道理的。 棘铭剑主果然应邀而至。 花主当年修为并不高,跟随其师尊前往姬氏皇宫,对于棘铭剑主虽有耳闻,但传闻实在不如其本人来得让她震撼。 只因棘铭容貌太盛。美若神子,足以让众多女修忽略其剑上沾染过无数血腥。 见到他的众修,没有不被其容色震慑得呼吸一窒的。 姬氏皇朝想要同他“讲道理”。棘铭却无道理可同姬氏讲。只看了末帝一眼,末帝这个初入化神的修士便陨落。 花主等人所在的姬氏用来接受八方来朝的宫殿,化为最巨大最华美的牢笼。没有人敢动,生怕下一刻就是轮到他陨落。 不知棘铭剑主施展的究竟是何术法,只见空气中骤然浮现嶙峋崎岖的黑线,上下打开,如同一张巨口不停地朝外吐出姬氏族人。只要是有姬氏血脉的,不管嫡系旁支,只要掉进这座宫殿中,俱是肉身崩灭,化作血水。金丹、元婴……甚至化神大能的元神通通是绞灭的结局。 在场的见证之人包括花主,无不惊恐地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棘铭剑主喜欢杀人的传闻,是真!! 不是无感、不是爱。是喜欢。只要可以,他就不会吝惜用杀戮手段。连极为珍稀的元婴元神他都看不上眼,他只是来杀人。 姬氏皇朝绵延千年,其族人究竟有多少。花主算是深刻了解了。数百万人汇聚而成的血水一点点没过她的靴子,脚踝,爬上她的小腿肚、蔓延到她的大腿……这些鲜血曾是姬氏最引以为傲的,毕竟在提升血统方面没有世家比他们更成功的了。可这些骄傲现在都沦为破灭。里面不止有族老这样的修为高深之辈,甚至姬氏刚出生的婴儿,甚至尚在腹中的胎儿连同其母。 在看到赶来的姬皇尊姬无妄也被棘铭一剑斩落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姬氏皇朝覆灭已成定局。 跪坐在花主旁边案几后的男修是北地极为出名的天骄,已到半步化神的程度。可就是这样不曾少过磨炼的天骄之辈,也被骇到浑身战栗。没人会笑话他。只因此刻所有被邀请来旁观的人,在外边呼风唤雨的大修士,无不被这血腥一幕震慑。他们连施法隔绝这蔓延上来的血污都不敢,偏偏造成这一切的棘铭却是纤尘不染,不怒不喜,仍旧是与来时一般无二的冷漠无情的模样。 从那一天后,姬氏皇朝成了一个被再三噤口的名词。巍巍皇朝骤然崩塌,其下统领的各大世家风流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北地林立的宗门,被默许存在来协调俗世和修界的天引司,以及,再无人敢挑衅的北极流光剑宗。 即使距离那一日已过去千年之久了,花主也永远不会忘记。当初重宇剑主从棘铭剑主手中接替过流光剑宗的统领之责,修界不知道多少大能都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战战兢兢过日子,生怕哪里让棘铭剑主不如意。 而元遥敢对着容晴叫嚣要与棘铭剑主讲道理,花主当时听到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死一个元遥不要紧,可不要牵连沧流洲所有人。”花主暗叹,“虽说不知道棘铭剑主除了重宇重霁两位剑主之外,何时又收了一个弟子。可是,只要棘铭在修界一日,这女修就能仗势猖狂一日。罢了,终究还是大局重要。” 要后悔,只能后悔自己当初棋差一招。 “道子,这便是你们剑宗的意思么?”巡察使叹气。从容晴开始发难,他的大脸就越来越愁苦。 除渊的身影在容晴身侧骤然浮现。他并未摘下兜帽,“师叔是怎样想的,剑主便是如何想的。” 他伸指朝身侧一划,“若是还有疑问,可以问我师尊重宇剑主。” 容晴盯着空气中被除渊划开的缝隙,不由握紧了拳头。 她与重宇,自那日封除渊为道子的大典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虽然现在不需见面,但能够彼此声音交流,容晴反倒生出了些许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 “你可好?”缝隙中果然传来了容晴熟悉的那个声音。 声音是一贯的清冽。 “我……不好。” 接下来巡察使和花主就见容晴是如何一本正经地远程告状的。 “我全身都痛,特别是心口。我的心特别痛。”她叹气,“如果只是技不如人也就罢了。他们非说我抢了他们的破魔弓。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怎么认嘛。” “原来是因破魔弓而起了争执?”重宇问她,“你手中确实没有破魔弓?” “没有。” “既如此。巡察使。”重宇对巡察使说话,即使巡察使同为化神,也不得不听。“此事了结,不可再以此逼迫。” “是。”巡察使心道果然如此,脸上却已恢复乐呵呵的表情,“既然是个误会,说开了也好。还麻烦了剑主分神在这种小事上,实在过意不去。” “巡察使客气。”重宇语调并无什么变化,与巡察使敷衍了几句后,最后一句话仍是在嘱咐容晴,“开天之后,同除渊一道回来。” 容晴闻言,拳头猛地攥紧,她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可能连一息都不到吧。 她听见自己哑声道:“……好。” 第八十六章 拜托 随着黑线消逝,与重宇剑主的传音完全结束。巡察使好似真的将先前的不愉完全忘记一般,笑呵呵地将两枚玉牌递给了容晴和除渊。 “这是专门为取得开天名额的修士所准备的静室。底部便是沧流洲最核心的灵脉所在。因为只有三日时间可供修养,所以不止所提供的灵脉最是上佳,就连市面上可以提供的恢复灵气的丹药,都可以让侍从免费送来。” 容晴看了一眼除渊的玉牌,其上序号与她手中的是连续的。看来除渊所在静室就在她的隔壁。 容晴刚狠狠得罪了一番沧流洲最顶层的人物,这时候也不敢乱来,有除渊在她身边,她反而安心。 她对着巡察使躬身一拜,谢过巡察使后,与除渊一同离去。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巡察使再环顾毁了大半的登天台,脸色再度阴沉。 “花主,其余杂务,就由你来安排。”他现在不想再看见其他外洲修士,更不想看见培养多年仍旧不成材的本洲废物。 花主闻言双眸一亮。她抿唇一笑,“花主必定不负巡察使栽培。” 巡察使向来对于沧流洲事务亲力亲为,很少将事情包括杂务分给别的大修士做。现在这个机会,很难得。 花主看向众多北地天骄和沧流洲的优秀修士,面上笑意更加温和。 ------------------------------------- 容晴和除渊一路前往静室,在两个相邻的静室前站定时,倒是除渊让容晴先随他入内。 她想了想,并未拒绝。毕竟,她也有一件事,想请除渊帮忙。 静室门户上本就有禁制存在,容晴自觉又多加了几层。 “天下第一弓,在开天之中,你不要拿出。”除渊摘下兜帽,露出一双极美的凤眸。“否则,你护不住它。” 哦? 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这把长弓。弓身漆黑,弓握上更是有着一只断手。 元遥曾经想要通过禁制将其召回。这个想法本没有错。 可惜,她没有想到的是,容晴并没有将其收入储物袋中,而是收进了储物戒指。此戒是重宇剑主为容晴所造,与坊市中流通的储物袋或是其他储物法器全然不同,所以也不怪许多大修士都没能察觉。若是某一天容晴身死,这戒指说不定就此流落在修界中,等待有缘人慧眼才能发觉此物之珍稀贵重。 它与一般储物法器不同,所能存储的东西更多不提,更为关键的是其内的封印之能。 若是小修士,所能获得的东西大多普通,一股脑塞进储物袋倒没什么问题。可是等到修为愈加高深,在秘境中收获的无法辨出的物品就会越来越多。这个时候,简单地收进储物袋中就不太明智了。像精通禁制的,会在古怪之物上打上重重禁制再放入。即使不会禁制,也可以去坊市买了专门替代禁制作用的玉盒来将其收藏。 容晴所用戒指的封印之能,则是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足以屏蔽非储物戒指主人的任何力量渗入。只有容晴的灵识才能在戒指内自由来去,这样一来,元遥想要召引弓身上的禁制,注定是行不通的。 容晴不知道这封印之能究竟有多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从没让她失望过。她也就是将灵石、丹药等物放在储物袋里,而真正重要的东西,却是藏在储物戒指中。这样就算储物袋被人夺去,别人也轻易想不到,她身上还有一样储物之宝。 “此弓究竟是叫破魔弓还是天下第一?”她问除渊。 原本容晴以为浮字书的意思,不过是夸赞这把弓的强大。但是就连除渊都称呼其为天下第一弓,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这把弓叫做天下第一而已。 “此弓原为天下第一所有。天下第一陨落后,因缘际会之下,流落到了此界。” “嗯……”容晴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吐槽居然有人叫做天下第一。“这么说,弓的原主人并非此界修士了。他有多强?这把天下第一弓,又有多强?” 除渊唇角微弯,少见地带了丝笑意,“不论天下第一生前修为如何,如今已然陨落。至于此弓,是天下第一本命灵宝。等你除去元氏一族留在弓上的禁制之后便可使用。不过……以你现今之力,无法真正开弓。” “为何?”容晴不解,“虽然元氏公子是凭借家族禁制才可以使用,可他也是金丹,不照样开弓?” 我怎么也比他强,为什么轮到我就没法开弓了? 似是明白容晴心中所想,除渊解释道:“弓内尚有一道元灵残存。元氏公子是受其影响才能开弓的。” “什么元灵?是法宝诞生了自己的意识?亦或是……”容晴回想起元克当初的表现,一箭过后,他分明失去了意识,可是元克的手却再度抬起,想要再开一次弓。现在想来,并不是元克在操控,反而是天下第一弓在借元克之身施展自己的力量。“天下第一尚还残存了自己的意识在本命法宝中?” 容晴握弓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一位大能的意识残存在其中。无论容晴用或不用,都非常危险。能够修行到更高境界的修士,其心智与谋略都非常人所能比。而他给自身留下的退路,绝不会那么好相与。 毕竟没有多少大能会傻乎乎地给别人一大堆机缘又倾心教导。容晴唯一能考虑到的,就是夺舍。 此界虽无夺舍之法流传。但不能保证他界没有。 “不确定。”除渊摇头,“我就算有些卜算的能力,也并非全知。但是天下第一确实陨落了。 好好保存此弓,其威能将来会超出你想象。” “明白了。”容晴不再多问,将天下第一弓收回储物戒指中。既然除渊说了不要在开天中拿出,她也就歇了这个念头。最主要的是,这弓身上的禁制,她不会解,还需开天结束后回到剑宗,去藏书楼中学习专门的破解之法。且更妙的是,当时她砍下元克的一只手,将会对解禁有极大帮助。当然了,即使知道如何破解,要将这元氏千年积攒下来的禁制全部解完,也并非一日之功。 如果芒方还在,倒是省事。可是容晴仅有的两块全部在解万物书禁制的时候就已用完。 “我还有一事,拜托你。” “不妨直言。” “我想请虹非帮我做件事。不过需要她来沧流洲,且不经过巡察使。你能将她带来吗?”容晴此举,说白了就是想让除渊帮她偷渡。 “可。” 即使猜到除渊会应下,容晴还是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空白玉简,灵识探入其中留下讯息后,递给除渊。“虹非看了就明白了。至于我,现在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朝着除渊躬身一拜,便没有再多做停留,出门去了隔壁的那间静室。 她的视线在门边的木牌上扫过。入住静室的人,都可以在木牌上留言所需的丹药。自有侍从会将其奉上。 不过容晴也不愿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后关头了还是低调点吧。 容晴拜托虹非之事,是希望她能偷偷看顾白石观三年。如果不是打脸了巡察使等人,容晴也不至于有这个担忧。现在欠下人情,总好过真有什么万一,到时追悔莫及。 容晴这般想着,盘膝在蒲团上,本能地压下种种思绪,几乎是瞬间就已入定。极为精纯的灵气透过蒲团疯狂地传输到了容晴体内,被她快速地炼化为灵力。 巡察使所言,果然不虚。 这条灵脉非常顶级,从质从量上来讲,都堪称第一。容晴吸收大量灵气调理她的经脉损伤以及再度充盈她干涸的经脉。而她又身具全通经脉,其耗费的灵气量极为惊人。可是对这条顶级灵脉来说,压力不大。 要知道,当初容晴一路从筑基圆满到结丹圆满,就吸收掉了除渊所赠的半条灵脉! “不愧是供应沧流洲主城的灵脉。”容晴感叹,“沧流洲的元婴修士数以千计,其背后恐怕离不开这条灵脉的支持。且供应千年都没有枯竭之象。” 流光剑宗的灵脉数量很多,不过都是剑主抽取大量灵脉汇集到剑宗驻地。不知沧流洲的这条灵脉又是何等造化才能做到的。 三成、五成、六成、七成……十成! 几乎三日过去,容晴才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巅峰。同时暗自庆幸在登天台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创伤,这才能较快恢复完全。 她缓缓睁开双眼,似有所觉,朝窗户那看去。 窗户看起来是开着的,实际上,有一层禁制将窗户内外隔绝。几乎所有静室都有这个配置。因为修士在静室中并非是闭了死关,当有人想见静室主人的时候,就会将传音符留在这窗户上。既不会影响到静室主人,也能让静室主人一旦结束入定,就能轻易发觉。 容晴抬手一招,那一张传音符就动了动身子,穿过窗户上那层禁制朝着她飞来。 “余容道友。”传音符在容晴面前徐徐展开,传出了一道如莺啼般的清脆声音,“在下凤凰儿,出身北地大月山,不知道友可有暇,于开天之前一晤?” 第八十七章 不是姻缘 凤凰儿……她怎么会想来见我? 容晴皱眉,随即舒展开,对着传音符回复了肯定答案。 对于凤凰儿的来意,容晴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也不至于连见一面都不敢。 这个名传北地的女修,容晴自下山历练以来就没少听到过有关凤凰儿的传闻。毕竟凤凰儿的事迹太过传奇。 听闻,凤凰儿早年资质普通,没有半点名气。直到金丹之时才因体术闻名。那时她早已拜入大月山门下,是一名乐修。 乐修本就少见,体修更是罕有。像凤凰儿这样既是乐修又是体修的,目前也只有凤凰儿一个。且这两者被她融合得极好,战力惊人。 她崛起得太过迅速,几乎人人都默认她有奇遇在身。容晴亦是这么认为的。 容晴曾与凤凰儿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北地第一秘境。此秘境是北地公认的资源第一亦是危机第一的秘境。 那时凤凰儿还未到半步化神,尚是元婴中期修士。可是在多次历练中名气大盛,又兼之容颜美丽气质温和,可以说追随者众。 容晴也不过是与她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视过一眼。想来凤凰儿也不会记得一个无名之人。 这般想着,却听到叩门声。 容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亲自为凤凰儿打开了门。 “她来得太快,似乎是专门要与我见面。”容晴暗想。因为这几乎是传音符一回复凤凰儿,对方就过来了。 “余容道友。”凤凰儿含笑点头。以如此近的距离来看,其五官亦是精致到无可挑剔。但容晴更加重视的,是对方身上隐而不发的气息。 这气息内敛却厚重。犹如小憩的猛兽,只待苏醒便可咬碎敌手的喉咙。 这就是体修吗? 容晴垂眸,因为身高的差距,很自然就是略微俯视凤凰儿。可是对方娇小的身体内,却蕴藏着令人忌惮的力量。 容晴客套了几句,将凤凰儿引入案几后。茶具等物都是静室原本就备好了的。所以容晴招待起来也不显局促。 “想必余容道友对我为何上门来,很是疑惑?” “是。”容晴点头。“且道友来得这般快,究竟是什么事需要如此呢?” 凤凰儿笑吟吟道,“我能收到消息立马前来,一是因为分配给我的静室就在道友邻近,二是因为我一直在等道友回我消息。” 嗯?容晴双目微睁。 不由得容晴奇怪,毕竟对方能分配到邻近的静室,就足以证明其实力了。然而就以凤凰儿的修为和战力,她却是守着容晴的回信。这中间的意味…… “看来道友想要与我说的事,非常重要了。”容晴看向凤凰儿。“道友但说无妨。” 至于答不答应,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这一次开天,说实话,造化惊人。”凤凰儿缓缓道,“虽说最终收获如何全凭机缘。可更为关键的是,没有危险,也就是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我要同道友商量的一事,关系到一处秘地。其名为——”她盯着容晴的双眼,想要看清容晴面上一切神色变化,“入梦墟。” 然而,要令凤凰儿失望了,容晴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茫然。 不应该啊。凤凰儿暗道,以余容在流光剑宗的地位,居然连入梦墟都不知道。 “那是什么秘境?”容晴不懂就问,倒不会因此不好意思。 “是一处极危险的秘境,位于南极。” “这么说……要穿越禁海了。”容晴回忆着海图。沧流洲附近一带的海域众多,特性不一。以北的南海较为安全,以南的禁海则危险得多。海图上关于禁海的探索很少,只知未被探明的部分非常宽广。 “不用穿越全部,我手中有一份海图,标明有禁海中一处海岛的位置,在上面有一位大能修士曾经布置下的传送阵,可以直接传送到南极入梦墟,且是传送到危险性低的外围区域。”凤凰儿连道,“即使在入梦墟的外围区域,资源亦是十分丰富。稀有灵药、罕见异兽……我的目标就是一种金色异果,对于炼体有大用。所需不多,只三颗就足够,至于其他收获,我俩五五分成。” “这些,或许很诱人,但不是我现在能考虑的。”容晴想知道这背后有什么危险,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我有什么是可以帮到你的吗?” “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了。”凤凰儿抿了抿唇,“道友的剑意将在入梦墟中有极大优势。” “什么优势?” “破幻之能。”凤凰儿道,“不仅如此,剑意本身又极为锋锐,同阶之中堪称无敌。余道友依仗剑意,在入梦墟行走无碍。我只不过是为道友提供些许消息和辅助,到时恐怕还要仰仗道友才行。”凤凰儿小小恭维了容晴一番,不过实际上,容晴在她心中确实是第一选择。 表面的修为说明不了什么,越是底牌众多的修士越可怕。凤凰儿气运不错,一路走来机缘不断,更是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一起探索秘境的同伴不是越多越好的,凤凰儿不想来回浪费时间和资源,因此才会暗中细心挑选然后尽力争取。 “破幻之能……”容晴低声重复,这才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你看到了。” “正是。”凤凰儿微笑点头。 凤凰儿成名后,才她眼前来来往往的修士何其多,怎么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十分清晰。但是她对容晴印象深刻。 那对视的一眼并非主要原因。凤凰儿看到容晴的第一眼,瞬间就判断出了这是一个大宗门娇养出来的女修,修为虽高,可是历练不足。那懵懂好奇有极为紧张的样子,怕是第一次参与秘境。 只不过,第一次就参与这么危险的秘境?要知道,这个秘境名额有限也很珍贵。让这个只敢在外围活动的女修使用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凤凰儿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也就没再多想。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等到过了十几日之后,凤凰儿又极为有缘的远远看到了容晴。容晴倒是毫发无伤,且身旁还有一个筑基女修。那筑基女修少女模样,对容晴看似颇为照顾。 不过凤凰儿何等眼力,心中嗤笑。看来又是一个专门在秘境中“干活”的修士。 秘境之中,本就鱼龙混杂。就算是大宗门的弟子,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也有可能抵挡不住诱惑干起杀人夺宝的勾当。而有一些修士,就是专门做劫杀的事情。有在外面接了单子的,进入秘境内暗杀,这样即使事后追查也很难追踪到痕迹。也有在秘境中找寻目标的,针对刚刚历练的新人,向其示弱,谋取信任,最终一击必杀。 凤凰儿也说不好容晴遇到的是哪种情况,但看样子是完全入了套。她心中暗叹,到底也没管。只是正好与容晴两人行进方向相同,也就隐匿了身形,远远地在一旁同行了。 也正是如此,凤凰儿才有机会亲眼见证那一剑的风华。 她先是被幻术的出现吸引过去。遥遥看向容晴两人的所在。她本身修习音幻术,对幻术一类的术法极为敏感。 “此人必死无疑了。”凤凰儿是这么判断的。因为她太清楚修行幻术的人的攻击节奏了。幻术修行不易,要在幻术上有所小成,所花费的时间精力几乎是放弃了钻研其他术法。在开局争出的一两息时间内,借助外力一击必杀,绝不容有失。 那筑基女修趁着容晴失神的空隙,用出压箱底的堪比元婴一击的符箓朝其心口处掷去。显然是认为这一击之后,所带来的收获将远远超过以往所有。 如果她成功了,那将证明她所想的没错。可惜的是,她没成…… 雪白如练的剑光劈开了天上倒悬的星河,上方衍化而出的星辰扑簌簌坠落。整座秘境因此轰鸣震动,无数在秘境中历练的修士目光惊疑地看向星空。 那筑基女修甚至在容晴完全回神过来前就已湮灭在那暴起的剑意中了。 那时的容晴又惊又怒。剑气在她周身纵横肆虐。即使后来重宇剑主赶来将她带走,凤凰儿心中仍然隐隐有疑惑,不知容晴在幻术中究竟看到了什么让她如此烦躁。 “旁人都只知你剑意强大,却不清楚其破幻之能。我算是机缘巧合才得以发现。” “是么……”容晴轻叹。她心里清楚那只是最后的抵抗手段而已。她仍旧是要先中了幻术才能引动剑意抵抗。 因为那根本不是她自己修炼出来的剑意,而是与重宇剑主重霁剑主合修得来的。他们走无情道的,心境如镜石一般,本身就不惧幻境。根本不用使出剑意也不会陷入幻术中,而容晴却是做不到的。 所以她想要找寻其他破幻之类的手段。她有预感未来将要面对的幻境恐怕……不会少。 “照你这么说,看来入梦墟的外围也有很厉害的幻境了?” “是。”凤凰儿干脆地点头,这一点没必要隐瞒。“这是我所知的入梦墟外围的一些情况,你一看便知。”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容晴。 容晴没有多言,直接灵识探入其中。 入梦墟,按危险程度,可以分为十二重。越往内部行进,其危险程度越高。即使是外围,也都是半步化神、化神修士才能踏足的了。再往内部行进,其幻境愈发厉害。即使是化神也一样会迷失其中! 第十二重,确实是凤凰儿所提到的,资源极其丰富。又兼之灵脉众多,即使有修士曾经搜刮过也很快再度繁荣了起来。虽有幻境威胁,不过这些幻境不知是何缘故,竟然能具象成隐约的人形。虽然行踪莫测,可是容晴有剑意在手,相对地也不是非常致命。这也是为何凤凰儿首先想到的就是邀请容晴了。破幻的法器、阵法少见,且到时候消耗会非常惊人。从安全性上来讲,容晴在登天台上的表现,让凤凰儿觉得更有保证。 到了第十一重,则幻境愈发强大,即使是灵脉也开始逐渐干涸。 第十重开始,就没有人敢深入了,玉简中也没有提到相关信息,甚至猜测也无。 关于入梦墟的消息,非常零散,凤凰儿也是在尽力整合了。然而其中的一句话,却是让容晴心中震动。 “传闻,天生异种,生而超凡,名为因缘。天道欲其死,不从,化为入梦墟。” 不知为何,容晴看到这句话,近乎是本能地,就回溯起了另一句话。那本就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然而当回想起时,她才惊觉,那句话竟然在她的记忆中一直存在,只需一个小讯号,就能清晰忆起。 甚至,她近乎直觉地确定,这才是那一句话真正的答案。 “余容道友?”凤凰儿在一旁轻声提醒。 对于情绪极为敏感的凤凰儿,察觉容晴的心绪已经乱到极为明显的地步了。这可有些不妙啊,她心想,若不是看中容晴剑意的破幻之能,她是绝对不敢邀请七情如此强烈的人前往入梦墟的。 “嗯?”容晴深吸一口气,倒是出乎凤凰儿意料地从情绪中极快脱身出来,相比当初在秘境中的表现,变化极大。“此事,我应下了。等开天结束,我们再谈谈其中的详情。” “如此,甚好。”凤凰儿满意点头。 将凤凰儿送至门口目送对方回到静室,容晴再度回到蒲团上盘腿而坐。 垂下眼眸,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罕见地,她感到从心底生出的疲惫。 原来,他所说的,从来都不是姻缘…… 第八十八章 姚娘 她曾问过棘铭剑主:我为何来此,我该怎么回去? 棘铭剑主的回答太过简单。 “这一切的缘故和解法,都是姻缘。” 容晴心悦于重宇剑主的时候,还有些甜蜜地想,恐怕我与他是命定的姻缘。 现在看来,着实是想太多了。 是因缘,而非姻缘。 只是这因缘背后究竟有何隐秘,还需容晴之后细细探索了。开天之后,她会立即突破到元婴,甚至,在资源足够的情况下,恢复到半步化神的修为。这也是为何凤凰儿能放心地找上容晴的缘故了。虽说看中的是剑意,但修为太低也是不成的。 窗棂透入的光芒渐渐消散,容晴知道,等今夜过去,明日开始,遴选出的一万名额将真正接受一场造化。不知最后,究竟是谁能够鱼跃成龙…… 这机会,她必须得抓住。 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石匣,匣内一段素白布条整齐地叠放着。 虽然花主没有明说用法。可是观察过对战的那两人:使短剑的男修和元氏公子是如何放出灵植的,容晴大致也猜出一二怎么认主此物。 在小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用灵力控制住血液在表面凝而不散,容晴捏起布条一圈圈地缠绕在小臂上。把束缚灵植的那一面朝里,没一会儿,容晴就将整段小臂都包覆住了。 “唔。” 她没忍住闷哼一声。 “果然,会很痛。” 原本束缚在布条上的灵植遇上修士灵力充裕的血液,瞬间就“活”了过来一般,无数张长满利齿的小口朝着容晴的伤口吸吮撕咬。妖娆展开的枝条锐刺更是朝着容晴的小臂内部窜入。 直到过去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这株名为姚娘的灵植,这才饱食一番后心满意足地收缩回了布条上。 容晴缓缓吐出一口气。“成了。” “不知道这灵植的培育之法究竟叫什么。很是奇妙。不需奴役禁制,只需滴血认主,就直接立成了死契。”当然,以现在容晴和花主的关系,绝对是打听不到半点消息的。“我与此花心神联系的紧密程度比起和那鸟儿的还要强上许多。且此花本身亦有微弱灵智,这意味着斗法时,我若是无暇分出心神操控,它也可以凭借本能来辅助我。若是寻常时候,我也能灵识附在其身上,或许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不过,缺陷自然也有。”容晴叹了口气,可这情况也在她意料之中。“它本身并不坚韧,唯一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有些许的魅惑作用。然而这天生的魅惑顶多也就影响一下凡人,对于修士却没什么多大影响。 有用,却没什么大用。想要将其突破到半步化神,耗费资源不说,成功率又极低。当真是鸡肋。” 花主手上肯定有半步化神的灵植,但是她不可能给的。而姚娘既然能被她拿出来给容晴,肯定是她手中价值最低的。甚至容晴猜想,姚娘能到元婴大圆满的程度,说不定就是花主早期的试验品而已。 容晴估摸着,使用姚娘也就是这段时期罢了,等到修为再上去,还要搜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灵植。姚娘到时也就被收起封存,除非有了需要到她的魅惑的时候,才会让其再度出现。 “主人。”容晴心神中传来一道柔弱的少女声音。 仅是听到声音,就让人忍不住生起想要好好呵护对方的冲动。 “姚娘?” “花奴向主人问安。主人但有任何吩咐,奴必倾力完成,不惧粉身碎骨。”这一句话被姚娘说得娇娇弱弱,千回百转。 若是寻常人,早就本能地心生不忍了。但容晴身为其主,根本不受姚娘自带的魅惑之力影响。反倒对它的灵智,有了更高的评价。 如果灵植只是凭本能战斗,难免有蠢笨僵硬的地方。可是,如果它的灵智程度不低,让它自主辅助主人的时候,其配合恐怕会超出容晴的预想。 “你记得花主吗?”容晴眼神一闪,缓缓问道。 “花奴记得。自筑基诞生灵智起,奴就只见过花主一人。” “你的灵智不凡,你的话语和思考都是向花主学的吗?其他灵植也是同你一样?” “是的。花主曾经有两百余年在奴身上投喂灵石药液等物。后来等奴的修为到达元婴巅峰时,便被花主封印直到遇见主人。至于其他灵植,奴也曾在花主身旁见过,只是从来不曾交流过。” “是你们物种不同无法交流,还是对方灵智不够无法交流?”容晴抓住其中的关键点。 “奴……不曾遇到可以交流的同类。” 这就是说,姚娘应该算是天生灵智就比其他灵植更高一筹了。或许与修为关系不大,反而跟灵植种类更为相关。 “花主知道你的灵智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了吗?” “花主并不知晓。奴一直不曾表现出来。” 容晴无声笑了笑,知道自己占了个大便宜。花主以为自己只是扔了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没想到是蒙尘的明珠。 姚娘已经智慧到筑基开启灵智之时,就懂得遮掩自身了。而待到封印后,再度现世就是被认主。认主过程是它无法反抗的,因为封印它的那一面直接对准了容晴的血肉,它无法穿透布条逃脱,只能沾染上容晴的血液。等到认主结束了,它的本能已经臣服于容晴,心神紧密联系,任它智慧再高也无法逆转。 容晴摊开手心,暗绿色的枝条从腕口处探出,一点点长高,伸展出嫩绿枝叶和细小的尖刺,最后是一朵巴掌大的橙色花朵正正好在容晴面前绽开。花瓣柔软鲜嫩,花心处则有着白色软绒。 是种子吗? “不知。”有关自身的想法很快被姚娘感应到,它对自己的了解恐怕还比不上培养它的花主,所以只能这么回答。 “有一事我必须问你,花主曾说你突破到半步化神的概率极低极低。你知道培育你到突破的资源是多少,有什么特殊之物么?如果突破失败,又是什么下场?” 姚娘想要隐瞒,可是刻印在其本能上的对容晴的臣服却是让它极快地回答,“花奴想要突破到半步化神的资源是同阶修士的十倍有余,至于失败的下场……奴曾见过其他灵植突破失败,俱是枝叶尽碎,完全陨落。” 所以花主绝对不会浪费资源在姚娘上,毕竟这是一场豪赌。成了,则是半步化神,不成,那么曾经花费的大量资源尽皆打了水漂。 “让你突破的事,不急。”容晴缓缓收拢掌心,探出的花枝顺服地收缩回到了小臂处。“安心为我做事。” 在容晴看来,解决的办法总是比问题多的。花主做不到的,不意味着别人做不到。说不定哪天机缘到了,就能有大大提高成功率的方法。 最关键的是,姚娘是完全忠诚于她的,且有着较高灵智。这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它既然无法作为纯粹杀伐的武器,那就拿准它的定位,就把它当作助手来使用。在秘境历练中,她会多一双眼睛,多一种手段。甚至,未来可能出现适合姚娘的妖修功法……容晴知道有些异想天开了,但她,很是期待。 将姚娘认主后,容晴没有立即拿出记载瞳术的玉简,而是那块白色面具。因为修习瞳术还需要一些特殊之物辅助,现在是来不及准备了。但这块除渊言明要她好好研究的面具,容晴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先粗浅地查探一番。 指腹在面具上缓缓摩挲着,暖意似乎无法沾染其上,至今仍旧是冰凉一片。看到面具,容晴无法不心生忌惮。毕竟她是亲眼看到这块面具怎么将司马廿八从脸到全身全部吞噬殆尽的。 真的要把它戴在自己脸上吗? 容晴迟疑着,却是选择将其按在额上。谨慎行事也好。 灵识轰然撞进白色面具中,识海与白色面具内部仿佛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 而识海中,苍冷剑意更是蠢蠢欲动,只要有一丝不妥,就会立即斩断这之间的联系,保全识海灵台。 “人世如刍狗,冥府享极乐。”面具中的世界昏冥一片。耳边传来阴森的冷笑之声。 “又是一位有缘之人,不如随本官一观冥府奢靡之象?”这令人不适的声音仿佛就是有人贴在她耳边说话。容晴似乎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气钻入她的耳朵中。 容晴皱眉,这声音挥之不去,更诡异的是,她似乎本能地听从了指令,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这道声音朝前走去。 眼前的一切景象极为幽森,容晴能够看见只不过是有光照见而非照亮。 “你朝前看,有一道河。” 于是容晴看到了黑灰色流水缓缓流动的线条。耳边又听到汩汩的水流声。 “河上有一座桥。今日你来得极为凑巧,有热闹可看了。” 容晴凝目眺望,果然有一座长桥横跨过河流中央。就在桥的一端,一顶八人抬的轿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行进。轿前四人是童子,轿后四人是身形佝偻的老者。更有男男女女十数人敲锣打鼓,极力营造一副热闹景象。 这是嫁新娘?容晴欲要从颜色上分辨,可是这个世界所见俱是一片昏暗,深灰色的轿子还有众人所穿的衣服实在让人难以猜测其真正的颜色到底是不是大红色。 仿佛知道容晴心底的疑惑,那阴冷的声音缓缓说道,“冥府之中,只有红事,没有白事。” 第八十九章 都能做官 这一支嫁娶队伍很快就过了桥,陷入一股浓郁的黑暗中,连原本隐隐约约的声音都完全消失。 河水流动的线条远远送来一只小舟。 不需耳边的声音言语,容晴也知道,这是请她上舟的意思。 没有犹豫,她迈步踏入舟中。她本就是要一探这冥府一脉的究竟,与这声音想要做的目标一致。 小舟立时动了起来,顺着水流,一路朝前。在舟身两侧荡开一圈圈的线条,经过桥底,迎面看到的一切令容晴倒吸了一口气。 “如何?即使是修界也不能有此等壮观。”阴冷声音在容晴耳边洋洋得意道。 高楼广厦数以亿计,更兼之目力极限处的重重殿宇,起伏连绵。每一幢每一层都装饰繁复极尽奢靡之能。楼内照耀而出的明光则将整座城池点亮成巨大的光明。 众多声音汇聚而来的喧哗一下子灌注到容晴耳中。霎时间,她以为自己置身的是红尘俗世,而非这阴气森森的冥府。 在城池中央,生长了一颗极为庞大之树。树冠将整座城池牢牢覆盖,枝丫上垂落下的无数纸条无风自动。这些数目无法估量的纸条密密麻麻相互簇拥着,几乎将枝桠全部遮盖,极为神秘诡异。 “这是什么树?” 似乎是因为生长在没有天光的地方,呈黑褐色,也没有任何叶片冒出。 “这是我冥府的根本,名为转轮树。”阴冷声音嘿嘿笑道,“司掌生死转轮之事。” 生死转轮? “你看到树枝上的纸条了没有?每一张纸条上都是一个生者的名字,他们入了我冥府一脉,即使肉身崩灭灵魂消散,亦可依靠转轮树轮回重生。” 容晴望去,随着小舟离城池越发靠近,她看得也就越发清晰。 果然,每一张纸条,都有一个名字。这些名字容晴没有一个认识的。 容晴眼神一闪,嗤笑一声,“我身为修者,寿元远超凡人,待我不断突破,寿元更是能不断增加。何需依靠转轮树。” 轮回之说,容晴很是怀疑。 “生死无常,即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修士,又如何能保证自己绝对不死?”冷笑,“在我冥府眼中,修士之命与凡人之命并无什么不同,还不是在这转轮树上一样轮回。” 修士…… 凡人…… 容晴轻轻问道,“那轮回之后,修士与凡人又有什么不同?” “嘿嘿,差别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端看个人有多少功德了。入我冥府,可保你永世生生不灭,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白白获得,当然是看修得的功德有多少了。 在冥府,人人都可做官。功德越多,官位越大。即使是凡人,手下亦可统领无数修士。 而官位越高之人,转世的待遇亦是不同。凡人若是证得功德十万,转世之后,即可拥有灵根。功德百万,则天资绝佳,只要稍加修炼便是天骄。若是传说中的千万功德……”阴冷声音说到这里,声音都微微颤抖了,“则生而化神,气运临身。” 化神! 在修界无数修士苦苦追求的化神境界,在冥府居然转个世就能获得。若是这消息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修士心动。毕竟,有太多修士此生化神无望,而寿元更是走到了尽头。如果真有这么个机会,他们肯定会死死抓住不愿放手。 “……这功德应该如何赚取?”容晴缓缓道。 “心动了?”阴冷声音毫不意外。“你既然是修士,入我冥府一脉,则要转修我冥府一脉的功法。你既然有机缘来我冥府,想必也是拥有鬼面。 这鬼面,便是功德!凝练鬼面越多,所获功德就越多。甚至,你若是为鬼面寻得宿主,那宿主修为增强,亦可为你增加功德。你的功德越多,在这冥府中的地位就越高。不需耗费资源去增加修为,只要功德增加,修为与寿元自然就会增加,突破境界更是小事一桩。” 这阴冷声音越说越发激动。这很正常,毕竟冥府一脉可做到的事,几乎能与天道争锋。即使是容晴也是被其言语煽动得有些心驰神往。 姬皇妃能到化神,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冥府一脉的特殊功法。而她手下的那些元婴修士想必都是她所凝练出的鬼面的宿主。 容晴认为,自姬氏皇朝覆灭至今以来,时间过去千年之久,姬皇妃所拥有的功德怕是极多! 不过,这阴冷声音所言,容晴还是发现了一个疑点。 “大人所说赚取功德的方法是要修士修习冥府一脉功法,可是凡人不能修行,他们又是如何赚取功德?” “哼,当然有法子。本官说过,功德越多,在这冥府中的地位越高。这地位高了,所拥有的权力自然不同。冥府官场中,分上三品阎君,中三品判官,下三品冥官。有许多凡人自身无法修行,可他的亲人却是修士且有大量功德,那便可以用这些功德向判官换取在功德簿上加名的机会。功德簿上有了名字,就可以凭此入我冥府。再由亲人赠予十万功德,转世之后便能够修行。既然成了修士,当然可以自行积累功德。” 在容晴与这阴冷声音对话间,小舟已经晃晃悠悠渡至了城门口。 宽阔城门上有一巨型牌匾,上书玄封二字。 玄封?容晴回忆起沧流洲天幕上那块刻有玄封二字的石碑,正是此碑中飞出的玉简,让巡察使更改了名额。她暗想: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冥府共分三十六府,此处正是玄封府。”阴冷声音道,“府内有三品阎君坐镇,四品判官百名,五品判官千名,六品判官万名。下三品冥官无数。” 哦,这么说来,还真是人人都能做官啊。城里有不当官的么……容晴默默吐槽。 城门洞开,这河流居然直接穿过城门通入城内。容晴立在小舟上,通过宽阔的门洞,原本遥望过的华丽景象一下子近在眼前。 在这里,颜色越发鲜活了起来。河道两旁是密集的人群。并非如容晴所想的那样都戴着诡异的鬼面,众人俱是露出正常的面容。 戏楼、酒馆、赌坊……红尘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何处飞来的香帕,从容晴面前拂过,落于河面,与其上的胭脂一同缠缠绵绵融入水中。 河道上也并非只有容晴所在的这么一支小舟,多的是游船画舫,其内传出喧哗笑闹声,不绝于耳。 此处是冥府,玄封府,亦是……不夜城! 容晴一介白身,在这里太过微不足道。小舟几乎是躲着四周游船,默默地在河流边缘处朝前行进。城内水道复杂,但这小舟却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带着容晴驶去,离城中央的转轮树越来越近。 “我们这是要去哪?”容晴淡声问道。 “自然是要去功德司那里,为你在功德簿上加名了。怎么?本官费了这许多口舌,你可别告诉本官你不愿入冥府。” 话语中,是明显的威胁之意。 容晴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在这玄封府中是一介平民,大人有所请,我不敢不应。” “只是我还有个问题。”小舟已经到了转轮树附近。容晴注视着极为粗大的转轮树树干,上面浮现的一个个树疤其模样与人脸太过相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快问。”阴冷声音不耐烦道。 “想要让凡人能够修行的方法,除了轮回转世还有其他么?” 阴冷声音当即嘲笑,“能够轮回转世就已是天大的福气了,竟然还不知足。若无我冥府一脉功参造化,你如今怎会这般痴心妄想?居然还想着其他方法,哪有什么其他方法……” 正大肆嘲笑着的阴冷声音突然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倒是有听说有人开了先例,以凡人之身能够修行。” “什么人?”容晴连忙问道。 “哼,传闻而已。” “既是传闻,大人同我说说也无妨吧。”面对沉默,容晴也不气馁,反而含笑道,“大人?” “此事太过离谱,谁信谁傻。你非要知道,本官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阴冷声音哼笑道,“据说是一个女人,原先是凡人后来不知怎么的没经过转世就修行成了七品冥官。当然就有人好奇问她如何能够修行的。她回答说是有人爱慕于她,为了让她不死,特地找到一个冥官主动成为其鬼面宿主,然后又杀了这个冥官将其本命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从此以自身修为寿元供养她。爱慕她的这个人功德越多,她的功德就越多,即使没有灵根,照样能够寿元延长,拥有化神修为的实力。” “这女人叫什么?” “冥府冥官无数,本官如何知道?”阴冷声音不耐烦道,“你问的问题也够多了。” “是我之过,万望大人不要怪罪。” 至此,小舟上恢复了安静。而在容晴眼前,这连绵殿宇越来越近。这里应当是玄封府上层人物所在的地方。中品判官,甚至,那位三品阎君。 功德司为玄封府的要务中枢所在,所占地盘极为广博,宫殿更是华美至极。河水到其前方处便是尽头。容晴下了小舟,朝前行进。 大开的殿门来来往往俱是威压雄厚的修士,有些人的修为,容晴不敢猜测,因为只是一个扫过来的眼神都足以让她惊惧。 所幸旁人都看得出她身上没有任何功德,因此连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容晴默默穿过殿门。 “嘶,好冷!”她当即打了个寒颤。她可是灵识来此,可就是这样都感觉到蚀骨的冰寒。 她自下船后一路沉默走来,所想的当然是关于那声音所说的传闻。有些人觉得荒唐,但容晴不觉得。她隐隐有直觉,这女人便是姬皇妃。以她的容貌,她的手段,有人对其爱慕到疯狂的程度倒也不怎么奇怪。而有关姬皇妃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记载也应当是真的,并非容晴后来所想的,因为姬皇妃灵根资质太低而被人误记的可能。 这样一来,就都对的上了。姬皇妃靠这个方法拥有源源不断的功德自然就可以不需修行就能达到化神实力。唯一的问题是,那爱慕于姬皇妃的人,又是怎么能一直得到大量的功德? 容晴细细思索着,终是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那爱慕姬皇妃之人虽是鬼面宿主,但他应该也可以修习冥府一脉功法,凝练出鬼面再找下一代宿主。就好比……容晴回想起司马廿八及其弟子,司马廿八脸上的面具显然是姬皇妃所拥有面具的下一代,按照已知的情况推测,应当是第三代了。而司马廿八的两个弟子所拥有的面具,应当是由司马廿八所凝练而出的第四代。因为从司马廿八当初的表现看,明显对姬皇妃及其势力的存在毫不知情。 这么一来,姬皇妃的面具是第一代,爱慕姬皇妃之人的是第二代,姬皇妃率领的四十九位元婴修士的应当是第三代。那些元婴修士下面恐怕也会有第四代、第五代…… “我手中的白色面具,应当就是第三代。若是要用姬皇妃所说的这个方法,最为保险的,就是斩杀姬皇妃,夺去她手中的那一块。那么问题是,能确保姬皇妃所戴的是第一代面具么……”容晴心念急转,“以那爱慕之人的狂热程度来看,如果不是第一代那么姬皇妃的生死便不能自主,这样意义不大。所以是第一代的概率……将近十成!” 殿内极为宽阔,容晴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茫然。 这个时候,一只穿着小孩衣服的猴子,迈着讲究的步伐径直朝她走来。 嗯?容晴微微睁大双眼。猴子长着一张人类的笑脸,这是,能够吸食生气的猴傀? “你跟本官来。”这熟悉的声音…… 原来,这一直在容晴耳边的阴冷声音,主人居然是这猴傀,其灵智几乎与人类无异了。 容晴没有多问,依言跟随在其身后。 功德司内部道路四通八达,这猴傀显然是非常熟悉了,带着容晴不停地走着,直到一个小门前才停了下来。 零三七五二一。这是小门上的编码。 容晴在心中暗笑,看来是基层干部人数太多,办公室编号都跑到六位数来了。 进门后,猴傀跳上座位,正了正自己脑袋上的官帽。“本官名讳,松风子。” 它抬手,一枚竹简落在桌上。竹简打开,内里一片空白。 一杆蘸了浓墨的笔出现在容晴右手边。 “在此功德簿上,写下名字。” “为什么功德簿上一片空白?”容晴皱眉。 “你并非冥府中人,当然看不见。”松风子面上是永恒的微笑,但眼神极为阴狠,“速速留下名来。” 功德司,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容晴一进此界,就感受到了禁锢之力,即使想要灵识撤回,也是做不到的。而进入了功德司所在,这禁锢之力更强。所以松风子才会一路哄骗她到此,如此,容晴就是砧上鱼肉,可以被肆意拿捏。 “留名还是罢了。”容晴摇头,对上松风子的阴狠眼神也不惧。“你也留不住我。时间到了。放心,我会再来。” 识海中的苍冷剑意狠狠一斩,连接容晴识海与冥府世界的无形桥梁崩断。而在松风子眼中,则是容晴面上带着笑意却骤然崩散的模样。 松风子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怒极。 覆盖着绒毛的手指朝着笔杆一点。笔杆一颤中,却是直接在竹简上写了起来。 “你以为,你斩断灵识本官就奈何你不得了么。就这点小聪明……” 那笔杆在竹简上写字几乎是片刻而成。“余容”二字赫然印在其上。竹简“唰”地卷起,落入松风子手心。 手心用力,将其猛然捏碎。其中爆发出的功德金光让松风子由愤怒立刻转变为狂喜。 磅礴金光根本不受房门阻碍,穿透功德司重重门墙,甚至透过功德司广袤殿宇朝着四周宫殿乃至转轮树照耀而去。 无数冥府修士在此刻都将目光投注到了功德司,到了功德司一处小小的房门。 六品判官、五品判官、四品判官…… “化神都不到的小修,居然有这么浓郁的功德。”有人轻叹。 第九十章 少一人 功德司、巨大宫殿、转轮树、灯火无尽的戏楼舞坊、河水、石桥……无数画面在她眼前倒退而过。 心脏猛地一跳,容晴睁开双眼。 “回来了。” 她有些恍惚地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握拳,又松开。感受到指骨中的力量,长舒一口气。 “拥有肉身,才有踏实感。据说修炼到化神,元神就是修士的另一个身体,甚至是根本。不过这对我而言还不需去考虑。”容晴喃喃道。“虽然识海受到些许损伤,但和收获的情报相比,太值了!” 容晴一直为如何增加钟秀的寿元苦恼无比。有姬皇妃的先例在,她就有了很大把握和信心。 “第一步,成为化神。” 容晴盘坐在蒲团上,体内全身经脉轰鸣中疯狂地吸纳灵气。 “第二步,杀了姬皇妃,拿到她的第一代面具。” 无数炼化出的精纯灵力朝虚谷金丹处汇聚而去,翠绿应龙极为快活地环绕着金丹游动。 “第三步,我先戴上白色面具,再将首代面具给钟秀戴上,从此让她即使不能修行也能因我之故,超脱凡人寿命桎梏!!” 原先受到损伤的识海凭借着与金丹的玄妙联系,开始缓缓地自行恢复。 当窗户染上一抹晨曦,给暗色笼罩的静室添加了第一丝光亮。容晴从容起身。 每一步,她身上的气息便愈增强一分。 直到打开静室房门,她浑身气势蓬勃到了极点,与初升之阳遥遥呼应。 不需言语,见者皆知,她对接下来的一切势在必得。 在容晴对门走出的凤凰儿看着被初阳照亮侧脸的女修,为她的眼神暗暗心惊。 坚韧、果决。 “有那么一点搏命之修的气势在了。”凤凰儿心中感叹。她笑着与容晴问好。 容晴回了声好,与此同时,蓬勃的气息慢慢收敛。尽管收敛,却是凝而不散。只需等待一个契机,即可全数爆发。 “开天片刻后便要正式开启。众修到我这集合。”属于巡察使的声音在容晴等人耳边响起。 而巡察使的身影则出现在天幕刻有沧流的石碑处。 容晴与开门而出的除渊对视一眼。同时朝天幕飞去。 在上升的过程中,更有诸多获得名额的修士汇集而来。一万修士,不到十息的时间便在巡察使面前全部聚集完毕。 虽然没有队列,可是隐隐之间还是划分了阵营。 外洲修士以除渊、容晴、凤凰儿、大司明末为首。没有商量,因为容晴和除渊并肩而立,所以数百外洲修士都是在他们身后凌空停留。 至于沧流洲本地修士,则是以一位半步化神的男修为首。他察觉到容晴看来的目光,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当没有看见,目不斜视地看着巡察使。 而巡察使看着面前一万人的站位,早已做到熟视无睹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抬手敲了敲沧流石碑,这一敲没什么力道,恐怕就跟寻常敲门一样。 然而在一万修士惊诧的目光中,这沧流石碑骤然溃散,旋即化作一道一人高的黑色漩涡。 嗯? 在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黑色漩涡吸引过去的时候,容晴却看了看脚下。此处距离地面足有万丈。但是这高度,对于元婴、半步化神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多离谱的高度。 这般异变,应当会吸引许多其他修士。可是并没有。 一万修士的下方被隔了一层无形屏障一般,阻挡了一切好奇的查探。 “芥子域!化神修士才能开辟的界域。”容晴霎时就明白过来了。“巡察使将自身的芥子域外放,我等一飞入芥子域范围内,对于外界之人相当于消失了踪影。所以不管天幕出现怎样的动静,也不会被不相关的人得知了。” 她曾去过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的芥子域,对置身其中的特殊感觉有很深印象,这才让她猜出现在众修是处在芥子域范围内。 不过,这巡察使的芥子域倒是不走寻常路,居然半点都没有衍化,无形无相。所以一开始容晴都还没觉察出来。 容晴面色不变,收回朝着下方查探的灵识。至于巡察使就更不会有什么多余表情出现了。 他对着众修道,“你们一个个通过漩涡。到了那里,不需要多想,凝神静气,抱元守一。接下来,就看你等的造化了。” 巡察使的眼神在这一万修士身上缓缓扫过。到了除渊身上时,一凝。 “道子。你先进。” 容晴眼睫一颤,下意识觉得不好。虽然众修都没有异议的样子,毕竟道子除渊的实力是公认的。可是,容晴就是觉得巡察使让除渊先进,听着就是不怀好意。 除渊闻言,仍旧是清冷淡漠的样子,对于巡察使的话,不置可否。 他垂眸,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住了他的袖口。虽是如此,却没有拿出任何力道来阻止他不让他去。好像手脱离了主人意志的控制一般。 除渊微微弯起嘴角。向来行走无情道不允七情沾染己身的道子很是少见地感到心中出现几分愉悦。虽然这愉悦只是转瞬便消逝了。他不再停留朝前飞去,在众修的注视下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进入了漩涡。 容晴眼睁睁地看着除渊的身影消失在漩涡中。 “居然直接进去了。”容晴暗想,“看来另一边没有什么危险。” 除渊可是被正经派来参与开天的,知道的消息肯定比容晴多。连他都进去了,容晴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你们谁想进,就进去吧。一个个来。”巡察使对着剩余的人说。 “我先吧。”容晴一步踏出。正好抢在了沧流洲领头的那个半步化神男修前面。 男修止住前行的势头,面色有些不虞,但是很快就压下了。 容晴对着巡察使躬身一拜,随即没有迟疑进入漩涡中。 耳边传来持续的嗡鸣声。这不只是作用在肉身上,甚至是连识海都开始震荡起来。眼前是纯然的黑暗,仿佛置身在万丈的深海处。 一息。 两息。 三息。 容晴只觉自己的身体连同神魂被不停地挤压,挤压,挤压成一张薄薄的纸。 四息。 五息。 六息。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眼前爆发开一阵刺目的光明,逼得容晴不得不眯起了眼。那种神魂仿佛都要移位的极度不适感渐渐消退。 作为修士,第一本能反应便是查看自身。 “肉身、神魂、金丹、识海灵台……并无任何不妥。”容晴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空开始观察起周围。 这是一片纯白的世界,即使在视线尽头也是白茫茫一片。同时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极为寂静。寂静到让人心慌。 “传送了足足六息时间,还是这般令人不适的反应。不知到底跑到了何处。” 容晴回头看了一眼悬空浮着的黑色漩涡,随即抬步朝前走去。 她的灵识比她走路当然还要快上许多,转瞬就能蔓延千丈。她原本就修炼到半步化神如今更是在灵台筑起第一层楼,灵识强度能远超一般元婴甚至半步化神修士也是正常了。 朝前探去的灵识很快就受到了阻碍。 “正前方万丈处,似有一层无形障壁。灵识无法穿透。”容晴眼神一闪,足尖一点朝前飞去。“不知道肉身可否穿过。” 容晴并没有爆发自己的极限速度,此地陌生,虽说开天历来都非常安全,可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一路灵识都环绕在自己周身,以防有任何万一。 直到靠近了灵识感应中遇到的障壁,她才降下速度直到完全停止。 肉眼,看不到这障壁。 容晴想了想,袖口处窜出一条快速生长的枝条。枝条上只长了袖珍的叶片和小小的尖刺,可枝条本身却长高到极长的地步,朝前探去。 灵植的生长速度何其快,须臾,姚娘便爬满了这实体也无法穿透的障壁。让这无形的障壁变成花墙,在容晴眼中可以清晰看到这障壁之庞大。 高,似无限。 宽,亦似无限。 心神中,姚娘柔弱的声音传来,“主人,花奴已经生长到极限了。” “够了,回来吧。” 收到容晴的命令,密密麻麻覆盖着的花墙仿佛骤然崩塌一般,枝条急速收缩,很快,变细收短,化作纤细柔弱的一株花朵缩回了容晴袖中。 就在这时,容晴身后距离已经极远的黑色漩涡,再度传送出来一个人。 碧绿衣衫,气质温婉。 这人,正是凤凰儿。 跟容晴一样反应,她也是先检查自身再确定周围环境,才朝容晴飞过来。 而在凤凰儿出来之后,仿佛大家都上赶着似的,黑色漩涡不断地传送出来一个个修士。一刻不停,几乎就像是集体传送了。 “如何?”凤凰儿站到容晴身边,“你有什么想法?”她当然发现了这眼前有障壁,容晴比她还早到,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还不确定。”容晴摇了摇头。 就在两人身后,从沧流洲传送来的修士不断聚集。 众修都是结丹、元婴、半步化神修为。到了这个修为了,自然发现前方有异。 本来应该有商讨声出现。但是见半步化神修为的前辈都站在障壁旁沉默不语,因此虽然人数众多,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不过私下里有没有传音讨论,容晴就不知道了。 “对面……有人!”人群中突然有一修士惊呼出声。 而容晴距离障壁最近,又是一直盯着,在其出声前就已经发现了。 “我们应该都来了才对。”凤凰儿环顾身后众修,扫视之下,人数已经确定,“除了……” 容晴摇头,止住凤凰儿的话语,“等对面到齐。” 对面来人的速度显然更快!仅是四息的时间。就已全部到齐,不再见新的来者了。他们三三两两一堆,抱团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 容晴从他们第一个人出现开始,就已经在计数。 “看来不必担心除渊了,”容晴哼笑一声,双臂环胸,“我们这边是一万少一人,而对面则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所以如今这个情况都是有人算好的。” 若说是局,那除渊作为遁去的一,早已脱身局外。 第九十一章 自求多福吧 凤凰儿闻言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自求多福吧。” 巡察使在容晴等人来前什么都不说,想必她们遇到的也是历次开天中会发生的了。 “开天一事背后应有大隐秘。”容晴暗想,“如今,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 而在无形障壁另一边,情况就不如沧流洲过来的这般表面一团和气了。 “这次火系单灵根名额一共有四百零三个,对面单系火灵根男修三百六十一人,而我们这边则是三百八十二人。注定了……有二十一人将会寄宿在女修身上。” 说话之人是一身量极高的青年,长相俊美更偏邪气。在其肩头,一只全身燃烧着乌黑火焰的兽形生灵睁着一双巨大的眼睛,不时地好奇打量障壁对面的陌生修士。 高大青年走在最前面,毫不客气地回首环视众修,“一会儿本座倒要看看,是哪二十一人这般无用……”言语有未竟之意,而他的眼神更是准确落在了一个黄袍男修的身上。 “言无忌,你爹娘还真没给你取错名字。”黄袍男修冷哼一声,“区区化神中期修为也敢如此嚣张。” 说着,身形一晃,便是朝言无忌扑杀而去。近万丈距离几乎是刹那,就已拉近到近身的地步。 “在来时,若不是看在你家长辈的份上,本座早就动手了。”而现在,他又何须再忍! 在场之人,修为最高也不过是同他一样化神后期。如此,他当然可以痛快地教训一顿这个桀骜不驯的言无忌。 “唉。”众修中有不少人发出叹息,这个时候还斗什么。但是叹气归叹气,躲闪的速度倒是一点没落下,唰唰唰就给这两个针锋相对脾气火爆的男修空出来大片斗法的空地。 “来得好!”言无忌咧嘴一笑,“此话正是本座想对你说的。”右手猛地捏紧成拳,肩上火灵更是飞快地包裹住了他的拳头。 一拳直直对着冲上来的黄袍男修打出。 “轰——” 两名化神中后期的修士正面发挥实力,所爆发开的无形劲气更是在此地激荡出重重回声。 这散开的劲气若是落到障壁另一边,足以让不到半步化神的修士瞬间重伤,就算是半步化神修士,也要做足准备才能勉强抵御。 所幸这一边的众修俱是化神,此刻就算什么都不做,身上的法衣和防御灵器也足以帮他们消弭这些冲击了。 他们眼见着黄袍男修在这一拳之后,胸膛处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陷,不由咋舌。果然是言无忌啊,这一辈公认的天骄,敢正面对上化神后期的同辈自然有引以为傲的实力在。 然而不仅止于此,黄袍男修被一拳轰得倒飞出去的时候,其肉身更是与元神生生分离了一寸。就这一寸,便是生死的距离。 包裹住言无忌拳头的火焰骤然化为兽形,转瞬间就追上了黄袍男修,巨大眼睛下方猛然张开一张阔嘴。这嘴巴极大,张开的角度更是夸张,几乎将头部地颠倒了个个儿。 离体一寸的元神大骇,连忙就要回归肉身,这生死间爆发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可就是如此,仍是被火灵咬下一小部分元神。 元神回归的黄袍男修张嘴哇得吐出一口黑血,原本正常的脸色瞬间衰败了。元神是化神修士的根本,这里但凡受到一点伤,对修士本身都是巨大的打击。 “别以为是化神后期就同阶之中无敌了。”言无忌嗤笑一声,抬手轻抚跳回他肩上的火灵。“就你这点本事还不够看。” 火灵更是打了个饱嗝,嘴巴缝里喷出些许元神之息。 “你!”黄袍男修眼神怨毒,狠狠地瞪了言无忌一眼。即使怒火中烧,但好歹还有一分理智残存。抬手在身侧一指划开自己的芥子域,从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下。这枚丹药专治元神损伤,以黄袍男修在家族中的地位可以获取,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低。就这么浪费在了这里,让他如何不肉痛…… “该死的,等出去以后,必定让族老到言家与你清算。”黄袍男修暗恨。被言无忌伤成这样,恐怕真的会如了对方的意,待会儿抢不过其他人,不得不去寄宿在女修身上了。 言无忌冷笑一声,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白袍男修出来打了圆场。 “这都什么场合,你们就消停会儿吧。”封泽朝着无形障壁对面轻抬下巴,示意言无忌和黄袍男修两人看看,“别让母界小修看了你等笑话。” “他们敢!”言无忌扭头看过去,眼神极为不善地扫视对面沧流洲众修。 乌泱泱近万人果然集体沉默地看着这些于他们而言十分陌生的修士。站在最前方的容晴更是与言无忌直接对视。 按照距离估算,这无形障壁的厚度应该在十丈以内。 隔着十丈,容晴倒也不怵对方,与言无忌对视了三息,才缓缓移开。 “我这边虽然能看到对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声音、劲气等尽皆都不能传播过来。”容晴暗想。 与那领头的高大男修对视,她率先移开目光也是因为对这样颇有些幼稚的举动有些无语。在看到高大男修脸上的傲然得意时,就更加无语了。若要仅凭一个眼神就让她恐惧战栗,除了棘铭剑主之外,容晴还没遇到第二人。 “对面这些人……”凤凰儿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会都是化神吧。”那黄袍男修元神离体的画面,显然都落入众修眼中。凤凰儿已至半步化神,不可能连元神形态都不认识。 “应当,是的。”容晴深吸一口气,看向沧流洲领头的那个半步化神男修,“有关这里的情况,巡察使一句话都没有对你透露?” 男修淡声道,“没有。”顿了顿,又道,“巡察使大人既然说了让我们来此不需多想,只需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即可,那我们照做便是。” 说完,他便就地盘腿坐下。 “你怎么想?也要同他一样吗?” 令容晴有些惊讶的是,此话居然是大司明末对她说的。自从借除渊身份与明末谈话一场后,她们就没再说上话,这会儿倒是明末主动来询问了。 显然,在众修眼中,尤其是北地修士看来,出身流光剑宗的容晴应当知道得,比谁都多!至于道子除渊的去向,也轮不到他们来关心。他们见容晴没有一丝担忧,便只会觉得这是剑宗的特殊安排。 “有何不可。”容晴看了明末一眼,同那男修一样,就地盘腿而坐。“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那便听巡察使的话吧。” 容晴缓缓闭上双眼,对这眼前的种种情况,在心中默默地推测。 假设,论证,论证失败。 再假设,再论证……再失败。 容晴看似安静打坐,实则心念急转。她必须要对眼前的局面有个正确的判断,这才能保障自己的最大利益。 历次以来,开天都没有任何风险,参与之人只会修为提高。甚至传闻,会有一丝可能,体悟道韵,预定化神期。 登天台比试中途,巡察使临时改换了名额。 除渊本应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可是他却不见踪影了,似乎……他传送去了别的地方。 对面这些修士似乎全部都是化神修士。 巡察使交待不需众修不需多想,只需静候即可。 此处奇异的空间,无形的障壁,甚至不知下一息,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 这些或是听闻或是亲身经历的大量信息在容晴心神中化为风暴,被解析、被组合、被推翻、被重建。 有一个猜测,在她心中隐隐成型。甚至在不停论证中,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愈发增加。 凤凰儿看着容晴这般利索地就地坐下了,暗道一声好吧。袖摆轻甩,同容晴一样盘腿而坐。 领头人物都这样了,剩下的近万修士纷纷效仿,片刻间,俱是打坐正对着无形障壁另一边的修士。 “倒是识相。”言无忌轻哼。 这边的化神众修也纷纷做起了准备,或是灵植或是灵宠,又或是灵器阵法等物,总之,他们不会像对面那些小修一般大意。对于肉身的保护,他们是生怕不够周全的。 就在这时,一个女修却是朝前走来,越过身边的诸多修士,与无形障壁愈发靠近。 言无忌有些不耐,最前方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尤其是一个仅仅化神初期的女修。 他朝那突然走近的女修仔细看去。 这一看,言无忌便微微愣住了。 女修一副二八少女模样。面容清丽脱俗,气质冰冷。但仅是如此,还算不得什么。修者不断锤炼自身,不仅能维持青春样貌,甚至体态面容都日臻完美。这种完美并非改变五官,而是使其达到巅峰状态。在修界,美人是极多的,仅凭美貌不足以令言无忌这样的天骄愣神。 是女修眼中的傲气。 与言无忌如出一辙。 她的骄傲并不源于她的实力,毕竟化神初期在此间近万化神中算不上什么。 “源于自身么……”言无忌轻哼,“这点倒是与本座一样。” 他低声喃喃道:“不过……正是与本座相同,本座看你这般骄傲才分外不爽啊……”与此同时,更是缓缓右手成拳,欲要出手。 肩头火灵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大嘴咧开,身上的乌黑火焰爆开隐隐化成尖刺。 “够了。”封泽身形一晃,挡在了言无忌侧前方。“你知道她是谁吗?” “沈展妍。”言无忌一口道破这女修的名字。 无他,只因最近这女修太过出名。 为了名额居然众目睽睽之下斩杀了其族姐。沈氏一族非但没有严惩,反而真的放她来了。 只是沈展妍的所作所为让在场众修都很不齿。毕竟他们都是受家族恩惠长大的。为了家族荣耀考虑,个人的利益得失不需看得太重。 “既然知道是她,你还对她动手?”封泽缓缓摇头,“沈家只剩她一个了,你伤了她,要是有什么万一,沈家这次可就彻底没人了。” 封泽太清楚言无忌的行事风格了。言无忌出手只有尽量不打死,没有手下留情一说,更别谈怜香惜玉了。 言无忌对那黄袍男修动手,封泽没有早早阻止就是因为黄袍男修那一家族此次名额占据了百余名,所以就算黄袍男修受了重伤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沈家如今虽说式微,可沈家老祖尚在。沈展妍所做的事影响恶劣,那也是他们沈家自己的事。如今她可是沈家派出的唯一一人。言无忌要是敢没有因由直接欺辱沈展妍,那就妥妥是在打沈家的脸。那梁子可就结大了! 言无忌低哼一声,终是慢慢压下了勃发的气势。让他不愉的是,自始至终沈展妍都没有朝他看过来一眼。 她走到言无忌身侧,丝毫不担忧言无忌会不会突然对她出手。 沈展妍在看容晴。 此地,唯二的两个金木土三灵根女修。仅仅隔着一层无形障壁。 似是对沈展妍的注视有所察觉,容晴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心中的那个猜测经过上万次的论证后,仍旧没有崩塌。即使不是全部真相,容晴相信,已经极为接近了…… 容晴心道:对面虽然都是化神修士,但是对我等而言,却没有任何危险。因为,他们将要去获取一场造化。这造化可能有着种种要求,导致必须是化神以下的肉身才能前往,虽然不知他们为何要与沧流洲合作,但是很显然,他们与巡察使已经达成约定。沧流洲供给他们相同灵根的肉身,而他们则保证肉身无恙并且不伤到肉身原主。所以每次开天过后,参与之人修为增加,显然是分到了些许令化神修士都趋之若鹜的造化的好处。而开天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从未有消息流传出来,也正是因为参与之人被这些化神修士夺取了肉身控制的结果。这么看来,接下来要夺取我肉身的人…… “是你。” “是我。”沈展妍清丽面容上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虽然你不过是供我寄宿的宿体,但是我看得出……你,很不凡!足以配得上我。这一点,我很高兴。” 第九十二章 这不应该! 容晴闻言,淡声道,“你大可过来一试。”随即闭上双目。 因此并没有看到面前那极为美丽震撼的一幕。 近万元神离体而出。每一道都散发着莹润的光晕,即使在这白茫茫的奇特空间里,仍然不会失去其光辉。犹如夜色下在无际原野中飞出的萤虫,光芒点点洒落。 每一道元神都与其主完全相同,只是缩小了许多,仅仅有巴掌大。元神并非赤裸,而是穿着法衣,有些甚至手中还持着自己的本命法宝。 他们呼啸来临,竟是直接穿透了无形障壁。这些对于容晴等人灵识完全无法穿透的障壁,于他们而言,有如无物。 只是眨眼间,那些元神纷纷就附身到了自己早就看好的宿体身上。 近万盘坐的沧流洲修士中,一个男修忽的站起,右手成拳凭空打了一拳。 这一拳,甫一挥出,空气中便爆开一声闷响。 “轰!” 拳中带有的无形震力,并没有伤到黄袍男修的元神,反而是将其推后了十丈。 “啊啊啊啊啊!”黄袍男修怎能不怒。就在被推后的瞬间,旁边另一道元神已经趁势附身到了他看中的宿体身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宿体睁开眼睛,朝他微笑示意。 这微笑,仿若嘲笑。 “连一个化神初期修士都敢欺到我头上来。”黄袍男修咬牙暗恨,没有再去争夺男性宿体,而是呼啸间附身到了一个火系单灵根的女修身上。化神修士争夺宿体的速度何其之快,他失了先机,此刻便没有其他选择了。 “言无忌!”女修睁开美目,狠狠瞪向刚刚出拳的男修,“我吕自明出生以来从未受此大辱。你不死,此仇难消!” 声音婉转清脆,让吕自明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言无忌嗤笑。纵使他所寄宿的这具肉身相貌平平,因在其内主导的人不同,仍是显出与常人不同的霸道之意。眼神睥睨间,让人不敢小觑。 近万修士纷纷站起。压制原主意识,夺取肉身控制对于他们这些化神修士而言,本就简单。更何况,他们并非普通化神,而是化神中的天骄! 从穿过无形障壁到站起,不过三息! 没有人会对此感到骄傲。因为他们知晓,真正比拼的战场不在此处。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造化所在。 只有在其中得到无上机缘之人,才可以傲视同修,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让那修行之路更加平坦,甚至,有那么一丝机会,获得封号!! 言无忌环视了周围一圈,众修都已站起,有些不得已寄宿在女修身上的人则是原地运转经脉内的灵力,确认施展术法无碍,同时适应与以往不同的身体构造带来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唯一一个仍旧坐着的女修身上微微一凝。 “还以为沈展妍有多大本事。”他不再停留,率先朝着在万丈之外悬浮着的黑色漩涡飞去。“连寄宿一个金丹小修都这般困难,实在不值得本座为她浪费时间。” 有了言无忌第一个穿过黑色漩涡,众修都纷纷前往漩涡处,一个个消失了身影。 封泽所寄宿的男修亦是爱穿白衣,此刻他站在盘腿而坐的容晴身旁,有些惊叹,“没想到一个金丹的灵识强度居然接近了化神。我金丹之时,都还及不上她。更何况,出身母界能做到这一步殊为不易。” 不过,封泽还是摇了摇头,“可惜了,我得帮沈展妍一把,毕竟曾经欠下沈氏一族一个小小的人情。将人情还在此处……如此一来,倒是我占了便宜。” 他轻笑,抬手一指就要点在容晴眉心。 这一指,看似寻常,可只要点住她的眉心,其中蕴含的元神之力,足以给容晴带来一记重击。 然而,令封泽失算的是,距离眉心处仅仅只有一寸距离,却再也点不下去。 迅速生长开来的枝叶看似杀气勃勃,并不能让封泽动容。以他的能力,几乎是心念一动就能让这元婴期的灵植破碎。 真正让他惊诧的,是一团蓦然在其指下浮现的符绣。符绣线条流动,如同团云,却爆发出极强的阻力。 “这是……”封泽皱眉思索。他与言无忌不同,遇事不会一拳硬刚,而是会比较这事值不值得去做。 “这符绣,在我玄封界还不曾出现过。我也是偶然在一块玉简中看到类似描述。”封泽心念急转,手指慢慢收回了力道,看向容晴的目光中,更是有了忌惮。“如果那描述为真,那么此女的背景,就不仅限于出身母界了……罢了,人情什么时候都能还。这是她与沈展妍之间的因果,我贸然参与进去,极为不智!” 封泽向来行事谨慎,念及此,索性完全收手。不再看容晴一眼,他径直朝黑色漩涡飞去,消失了身影。 接下来的造化之地显然更加重要。与可能惹恼一个庞大势力的风险相比,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判断得清! 至此,这白色奇特空间,就只剩下容晴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似乎安全了…… 但她现在识海的状况,惨烈! 因为与沈展妍较量的战场,是在她容晴的识海处。 第一次,她的识海受到了如此严重的震荡……与姬皇妃那次不同,这次沈展妍元神亲自来临,莹白色的元神闯入容晴识海之时,有如神女降世。 周身泛起的辉芒,照映得她清丽的面容出尘若仙。 “你确实非常不凡。”沈展妍轻声道。雪白长鞭在其周身缓缓游走。这是她的本命法宝自然可以跟随她的元神一同前来。“仅是金丹,灵识就能达到第一层楼的境界。” 容晴手持苍冷剑意,站立在自己灵台上。 容晴现在并非是元神之身,只是因为身处自己的识海,所以才能拟化成人形。并且灵台上空荡荡一片,并没有任何筑楼的迹象。 可是沈展妍不以为意。无论容晴是什么情况,只要她有第一层楼的实力,那么沈展妍就会以其达到第一层楼的境界视之。从容晴能接下她第一鞭开始,就证明了对方有值得她重视的实力。 沈展妍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但仅仅是第一层楼还远远不够。这第二鞭,你看好了!” 雪白长鞭猛地挥来。仅仅是划过的弧线,就已将识海搅动得完全沸腾。全然不同于第一鞭随意而挥。 鞭影刹那而至。 “此次,我不再留手!”沈展妍的元神威压猛然攀升。 第四层楼!! 此刻容晴眼中只看到急速袭来的鞭影。仅是挥来的呼啸声就足以引发识海海啸般的震荡。 以她自身识海为战场,本就让她处于绝对下风。 因为敌人一旦开始攻击,容晴就相当于已经受伤了。 所以她依旧是牢牢守护自己的根基之处。灵台绝对不能伤到! 容晴暴喝一声,略显残破的识海更是涨幅到了第一层楼的高度。而在化作虚谷的丹田位置,环绕着金丹游走的翠绿应龙更是仰首发出无声长啸。 容晴的气势强悍到了极点。拟化而出的人形更是清晰到了几乎与元神无异。 她携着苍冷剑意朝前一劈! 无路可退,那就背水一战。 剑意从来没让她失望过。容晴相信,即使是这次,也不例外。 剑身与鞭影甫一接触,其上的意便是正面撞击到了一起,开始互相攻伐,互不退让。 究竟是哪一方更加强大?容晴和沈展妍同时注视着正前方。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剑意有如切割豆腐一般,骤然在鞭影上划过。 雪色长鞭眨眼间断为两截,顺着挥出的力道在容晴识海中朝着相反的两端抛飞而去。 “噗——”沈展妍喷出一口浓郁的元神之息。本命法宝断裂,与其紧密相连的元神自然瞬间重伤。原本辉芒无尽的元神迅速变得黯淡。 散发着莹润光芒的乳白色元神之息从其檀口中脱离,并且转瞬间化为光点融入了容晴识海之中。 “怎么会?”沈展妍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看得出容晴已施展了全力,但沈展妍又何尝不是用出了她的最强一击? 化神修士的灵识强度。第四层楼的境界增幅。不管从质从量上看,都是远远超过容晴的。 “这不应该!”沈展妍低声喊道。 可是,再不应该,如今都已成了事实。 差了什么?沈展妍迅速冷静下来。好歹是世家大族正经培养的后代,在斗法中就算失态,也不可能任由情绪控制自己太久。 她所用的本命法宝是她耗费无数资源不停锤炼而成的,即使是在同阶修士中,也可算上品。而对面那个肉身原主…… 沈展妍注视着容晴手中的剑意。 这剑意看似不显,可是一旦真正地斗起来,才显露出其强大,强大到了妖异的地步! “这绝不是你的剑意……太过超格。”沈展妍缓缓说道。“如果是你感悟而出的,那你的境界绝不会止步于第一层楼。甚至……你早该化神了才对。” “不论是谁的。”容晴遥遥看着沈展妍,“现在它在我手中。” 即使相信剑意,可最终表现仍然让容晴惊喜。而更让她惊喜的是,沈展妍受伤喷出的那缕元神之息融入识海后,竟然在快速地修复容晴破损的识海。 “是了!”容晴暗道,“化神修士的元神本就是罕见珍稀的一味药,其效果自然远远超过那些寻常治疗灵识的丹药。” 沈展妍不再多说,抬手一招,断作两截的雪白长鞭迅速飞回,落入其手中的时候,更是在断口处生出大量银丝彼此紧密融合起来。 随着沈展妍随手轻轻甩动,更是看不出任何断裂过的痕迹,与原来并无二致。 容晴眼神一凝,没想到化神修士的本命法宝居然有如此妙处。 难不成,沈展妍元神不灭,这本命法宝就不会真的被毁去? 容晴不得而知,而此时沈展妍已经换了一种攻击方式……既然无法胜过那道剑意,那就干脆攻击识海便是。 雪白长鞭在沈展妍周身呼啸抽打。这直接就针对上了容晴的识海,原本隐隐在恢复的识海猛然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接下来更是被一息间近万次的抽打损伤到千疮百孔的程度。 即使沈展妍元神受了重伤,攻击甚至不足之前一成实力,但识海本就是很脆弱的地方,这样一来,不出三息便要崩溃。 “不!!”容晴近乎是一步便出现在了沈展妍面前。剑意更是极快地朝着她当头劈下。 在自家识海,容晴当然可以出现在任一角落,原本是为了镇守自己的灵台。可若是识海被毁,那灵台也不用镇守了,直接完蛋。 灵台有其本能,在缓缓修复识海。一道道裂口更是逐渐在愈合。然而这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 灵台所溢散而出的能量,那是一个修士的本源!溢出少许作紧急修复之用,容晴还能勉强接受。可如果不能阻止沈展妍的攻击的话,本源消耗太多,道基相当于毁了,且是不可恢复!更别说,修为倒退,寿元急速衰减…… 面对当头劈下的剑意,沈展妍根本不敢让自己的元神触碰到它半点。 只得闪躲。 但在容晴的识海里,不管她怎么闪躲,都无法完全躲开容晴的近身。原本肆意的长鞭在剑意阻挠下,也无法如之前那般攻击了。 而更让沈展妍心惊的——是那黑色漩涡开始明显地收缩。若是再不进行传送,等到黑色漩涡完全消失,她就得陪着容晴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熬上三年,最后灰溜溜地回到玄封界! 此事,她决不允许! “够了!”沈展妍轻喝,肩头处更是不小心被剑意剐到一点,散出不少元神之息被容晴的识海迅速吸取。“我本不是为了杀你而来。我们玄封界与你们早有约定,只是借你们肉身一用。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修为甚至突破境界,这不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么?” 以沈展妍的骄傲,她能说出这近似于求和的话,实为不易。 但她宁愿杀了族姐也要得到的名额,沈展妍绝不可能因为意气之争而生生错过。 容晴冷笑,“我不会让任何人控制我的肉身。” 与此同时,黑色漩涡已经由原先一人多高收缩到了半人高的地步。 “我等有过约定,我甚至可以发下道誓……” “别和我说约定。”容晴不耐烦地打断沈展妍的话语。“约定中可并没有让我等主动交出肉身。既然你没能胜过我,我的肉身自然还是我的。那所谓造化也是我的。” 半人高的漩涡又猛然收缩为原先一半。随着时间临近,收缩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你知道什么!!”沈展妍彻底失去了从容,尖叫出声。“再不过去,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若真到了那时,沈展妍绝对会与容晴鱼死网破。 容晴睁开双眼,身形一晃便朝着万丈外的黑色漩涡飞去。 可是识海重伤反馈到肉身的结果便是容晴根本无法发挥巅峰速度,甚至,连平常一半速度都及不上。 需要两息,才能抵达。然而两息时间,在此时,太过漫长。 黑色漩涡在容晴视野中已经坍缩到头颅大小。 在这极限时刻,她的心脏跳动得前所未有的快,眼神中更是有着疯狂! 还要……再快!! “砰——”一声破空巨响。 容晴周身环绕着的枝条纷纷聚集,缠绕拧紧,化作暗绿色长棍便是朝着她的后心处狠狠击打而去。 这一击,让容晴的速度猛然飙升! 白色身影撞入黑色漩涡中,与此同时,漩涡已完全坍缩至一个肉眼难以看清的黑点,蓦然消失。 唯余拧紧成长棍的枝条来不及跟随,被无可抗衡的巨力生生截断,散作大量的枝叶掉落在地上,再无动静…… 第九十三章 无极序列 言无忌等人是眼睁睁看着白衣女修从大门中飞出划出一道笔直的长线,随即势竭,重重跌落在地上。 众修:…… 面朝下的白衣女修很快就挣扎着起身,瞳孔由涣散逐渐聚焦。 即使伤得再重,容晴也知这是极为陌生之地,她没时间去休息调养。反而要保持极度清醒,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变化。 “你是谁?”言无忌抱臂,居高临下地问道。 是那母界女修,还是令他不爽的沈展妍? 容晴冷冷地看他一眼。 尽管隔着无形障壁不知道这些化神彼此之间的话语,但他们的行为容晴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个欲要寄宿在她身上的化神女修,很明显,与那近万化神修士,没有一个关系好的。且以其展露的骄傲程度看,也不像是乖乖回答的人。 言无忌嘁了一声,扭头不再看她。重伤到这个地步,其元神必定不在巅峰状态,注定了……在这造化之地将被大家远远抛在身后。 容晴看对方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也不管旁人目光,就地打坐,开始默默调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此处停留。 容晴环视四周。 此地情景……诡异! 漆黑夜色中,浓雾遍布,几乎将天幕都完全遮蔽。铅灰色浓雾把众修团团围住,但却没有再逼近。只因这半径一里的圆形区域是它们无法接近乃至触碰的。容晴亲眼见到,有那么几缕雾气越过了界,瞬间就散成了无形。 “这么看来,此地是安全区。”容晴暗想。 不止是圆形区域外诡异,就是这化神众修聚集的地方,都有些不同。 她小心打量着站在圆形区域正中央的“人”。 此“人”三米多高,极为瘦长,全身都被灰色斗篷笼罩,就连鞋子都没露出来。而在其脖子上方,是一颗正常大小的男性头颅,面无表情。 “这得是……二十头身了吧。”容晴不由咋舌。 “别看了,它是守林人,没有危险。”沈展妍在容晴识海中说道。 “什么守林人?” “哼。”沈展妍抿了抿唇还是解释道,“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堂承界万法碑林。也就是真正的造化之地。 且我等传送到的地方必定是守林人开辟的空间,你可以看到这块区域虽然身处万法碑林内,却是自成小天地。 至于为什么要开辟这么一块区域?这是因为……分配到的时间只有三年。这三年时间极为珍贵,一息都不能浪费。所以我们可以在此处稍作休整,再以巅峰状态进入碑林中。从进入碑林的那一刻,三年时间才真正开始计算。” “哦。”容晴应了一声,随即又问,“所以他们都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这么久?” 沈展妍:…… 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最关键的是……这是她将容晴的意志意识压制、完整寄宿在这具肉身上的最后机会了! 沈展妍立马就下定了决心,已经黯淡了许多的元神直接朝着识海外冲去。 “虽然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但是趁着这个时机,我必须得做些什么!不然,等守林人离开,就再无转圜之机了。” 她所知道的比容晴多多了,更知道,脱离了容晴识海之后,朝谁求助。 一袭白衣走近来的,必定是封泽! 沈展妍知道封泽欠下沈氏一族一个人情,“我若开口有所求,他不会不应。” 以沈展妍的骄傲,这也是被逼得狠了,才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识海中拟化而出的人形容晴持着剑意,紧紧缠着沈展妍欲要离开的元神。 “别想着逃了。”容晴怎会放她离去。一旦沈展妍元神飞出,告诉其他化神这肉身原主的意志意识到了现在都没被压制住,那么容晴瞬间就会站在这些化神的对立面。 即使有那所谓的约定……也非常危险! 要知道,沈展妍在识海中动起手来可没见手下留情。 “既然彼此都奈何对方不得。干脆你就在我识海待着,什么都别做。”容晴喝道。 其实容晴自己也是无奈。她能勉强与沈展妍的元神势均力敌,但是要真正击杀或者压制对方意识使其沉睡却是做不到了。 “一具肉身里有两个意识?”沈展妍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道,“那这名额就等于废了。” 容晴刚想让沈展妍再具体说说的时候,就见靠近的封泽在她身旁止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问道。 封泽轻笑,“你是想问为何我等滞留在此么?” 容晴点头。 “原本我们应该是到了此处就可以直接进入碑林的。可是没想到……” 在封泽叙述中,言无忌是率先就要进入碑林的。 其实每人的时间额度都是正好三年,早进晚进,区别不大。 可以言无忌的性子来看,他要第一个进,似乎并不让人意外…… 然而,“不行哦。”守林人说道。面容仍然是无表情的冰冷,可是语调却是矛盾的温柔。 “因为无极尊界的一位序列殿下尚未归来。尊界有命,你们还不能进去。” 众修闻言,当即一片哗然。尽管他们平日里是各族的天骄,但是真的要与尊界序列相比。那就差得太远了……仿若云泥。 纵使心中不愉,这不愉也非常可笑。 “所以,我们只能在这等?”容晴淡声道。 心里却是急了。等上几天没事,万一要等上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呢? “是啊。”封泽点点头,“等新的命令下来,不会很久的。”他饶有深意地看了容晴一眼,原先想问的也并不再提,转身往言无忌的方向走去。 “他所说的无极尊界,还有序列殿下又是什么?”容晴在识海中问沈展妍。 容晴算是如今沧流洲来的近万修士中,唯一一个意志意识还清醒着的人了。因此接触到了远不是她这个修为本应接触的圈子。 茫然……更多的,是感叹自己原先所认知的,太过浅陋。但容晴并不因此自卑。正是看到了更广阔的地方,她心里的欲望就越是强烈。 她要走到更远更高的天地。 她要与那些人人都艳羡的真正天才并肩而立,甚至,远远超过! 这燃烧而起的欲望转瞬便被容晴牢牢克制住了,即使身处识海的沈展妍也没能察觉到容晴心神中的刹那波动。 “尊界便是我等向往的上界,大能修士极多。且没有宗门、世家之分。至于序列,则是尊界倾一界之力培养的绝世天才。不讲修为,只看悟性。理论上讲,即使是个练气期,只要其悟性强大到无人可与之匹敌,照样能够成为第一序列。”沈展妍对于尊界的了解,并不多。但好歹有话可讲。 “我们分配到的额度,从来只有三年。但如果是尊界的序列殿下,据说是不受限制的。百年、千年、万年……都可以。” “我们想要来万法碑林获取造化,就要数百年才能轮上一回,而序列殿下,则随时都可以前来。即使如此,因为序列太过稀少,像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几乎是没有的。而且守林人既然提到尚未归来,这意味着……”沈展妍顿了顿,缓缓道,“那位序列殿下有了特殊造化。”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时间到了,守林人就会现身将我们带回此处。如果连守林人都找不到的话,这不正是说明有了特殊机遇么。”沈展妍怅然,“既然是序列,倒也不令人意外。” “嗯……”容晴似乎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下一刻,手腕一转,苍冷剑意划出一道如残月般的弧线落在沈展妍身上。 太近,且沈展妍毫无防备! 本就重伤到实力不足一成的元神此刻骤然被劈成两截。被腰斩而露出的巨大伤口喷发出大量的元神之息。莹润的光点纷纷融入识海中。 原本勉强修复的识海暗伤处处,这些都是容晴将来修行的隐患,然而此刻因这大补之药,不仅迅速地愈合,甚至,有了更坚固的迹象! “你!”沈展妍尖叫,“无耻!!” 这一剑来得太突如其然了。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她也不会知道,眼下这局面的起因完全是容晴突然想起来她俩是敌对,于是就顺手来了这么一剑。自然……沈展妍不会感受到半点杀意。 下半截元神已经支撑不住完全溃散融入容晴的识海中。沈展妍眼中露出厉色,双手呈爪状,朝身前猛然一撕。 无数银色丝线蓦然浮现将她残余的上半截元神层层包裹,化作一枚光茧。光茧甫一出现,便速度极快地就要往识海外冲去。她本就是要离开识海的,被逼到这个地步,希望更加渺茫! 果然,容晴在识海中就是无处不在。她身形一闪,将光茧拦下。 “你要是敢杀我,我家老祖必定知晓。”沈展妍急道,“老祖来此,只需十息。而你的行踪尽在守林人眼中,根本无处可逃。” 容晴心知沈展妍说得没错。以其在族中的身份,应当是核心人物了,元神之中说不定就有秘法,一旦其身死,就将杀人者的影像气息传回族内。而这里的守林人,据其还要听从尊界调遣来看,也并非超然。若是守林人愿意透露些许消息,容晴还真跑不掉。 “我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求三年时间过后平安离去。”沈展妍见容晴沉默,连忙道,“若是你怕出去后我报复你,我可以发下道誓或心魔誓!” “道誓或者心魔誓大可不必。”容晴眼神一闪。这种需要双方都认可的誓言她最是忌惮,生怕落入什么语言陷阱中。“你只需供养我些许元神之息……”这个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光茧陷在识海中,沈展妍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丝丝缕缕的元神之息不受控制的消散。不会让她死,但是能保证她一直处在虚弱状态中。沈展妍无法想象若是脱离了光茧保护,已经极度脆弱的元神是不是会瞬间就被识海吸收殆尽。 “我确实不想杀你,至少现在不。而三年之后是否放你离去,三年之后再说吧。” 容晴不敢轻易做下什么保证。甚至对于元神之息的抽取,她也尽量保证让沈展妍虚弱又能保持清醒的状态。毕竟容晴说不准这元神中的秘法是依照什么判断的。 光茧陷入沉默。沈展妍不再言语。因被光茧包裹,所以容晴不能看到其面上浮起冰冷笑容,“幸好,我还没有将最关键的告诉她。这一场造化,我得不到,你注定也得不到!” 就在此时,一直保持安静的圆形区域突然浮现一道身影。与之同时出现的,是强到让人窒息的威压。 “噗——”容晴垂头吐了一口血。她是此间众人中状态最差的那一个,遇上这突然出现的毫不收敛的威压自然催动了体内暗伤。 符绣在其衣袍内缓缓游走,为其抵挡了近乎全部压力。 其余修士当然也不好过。别说他们现在寄宿的是化神都不到的肉身,即使是他们本体来此也不能轻易抗衡。 “是衰劫大能?!”言无忌的身体本能地在颤抖。向来高昂的头颅此刻也不得不垂下。 他可以因为自己是天骄而在同阶修士中骄傲,甚至对上其他天才也要一比。可是在真正的大能修士面前,他的骄傲就不合时宜,乃至不值一提! “玄封界言氏无忌,拜见尊界前辈!”他单膝跪地,不能直视前方身影。 在场修士包括容晴俱是如此。 那强悍身影全身笼罩在斗篷之内,让人无从看清。他站在守林人旁边,对这些小辈并不在意,低声吩咐道,“你们可以进去了。” 显然,这位大能已经确认序列殿下并非出现了意外而是处在机缘之中,所以解除了限制。容晴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一批并非是唯一滞留的。 随着限制解除,一位位修士起身后再向那位大能前辈躬身一拜,这才迈出圆形区域直接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容晴不能做那引人注意的最后一个,赶紧取出一枚疗伤丹药服下,跟随着人流。躬身一拜中,她感觉到那大能的注视,仿若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肩头。 她只当未觉,融入在人群中朝外飞去。 只是刹那,便被吹来的浓雾完全笼罩住了。随着浓雾游走,容晴原先所在的位置已经消失了她的踪影。 所有的方向都辨别不清,这是修士在秘境中历练最害怕的,迷失…… 容晴明白,她已真正进入了万法碑林。 第九十四章 平等的机会 浓郁的铅灰色雾气中,她仿若置身于混沌世界。 看似是绝对安静,耳膜又好像持续地收集到不同的喃喃低语声。声音种类繁杂,一个消失后,又出现了另外一种。 “四个月了。”容晴沉默向前行走着。这种没有目标的行走几乎能将人逼疯。她的耐心所剩无几,只有强大的理智在掌控调度着她的行为。 “你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容晴在识海里问沈展妍。 不出所料的,识海中没有半点回应。 这四个月以来,她威胁过也好言相劝过,那个光茧在她的牢密监控中没有半点动静。容晴确定对方是清醒的,只是不愿意回答罢了。 这也难怪,沈展妍被逼迫到了这般境地,除非特殊情况,是绝不会帮助容晴半分的。 这一点,容晴心知肚明。但是反正又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实质好处,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所以容晴这四个月以来,没有少向沈展妍搭话。 “这些玄封界修士俱是化神修为,却偏偏要借沧流这些不到化神的修士肉身。这是否意味着……”容晴默默思索着,“这处地方有着肉身修为限制。只有化神以下才能进入。或者说,化神以下,才没有任何危险。” 因为自真正进入万法碑林,虽说异常枯燥,可是容晴还当真什么都没有遇到。 没有危险,也没有机缘。 一开始,她也是想尽了自己拥有的各种手段,想要将方向算清。但是显然,就算是容晴最擅长的禁制也没有办法帮上她了。 容晴也从原先的飞行,改换为行走。靴子踏在地上所反馈而来的感觉,是柔软。如同踩在云上。 “危险应该是没有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贸然用他界修士的肉身冒险。毕竟没有肉身寄宿,单独只看元神的实力,并不算强。”容晴这么想,却是全然忘了,没有剑意的护持,沈展妍凭借第四层楼的元神境界……早就在闯入识海的那一刹那,就能将容晴的意志意识全面压制了。何至于到最后只剩半截元神那么凄惨。 “那么机缘呢?” 问题就在于此。 难不成容晴拼死拼活废了那么大劲进来,就是一路迷失到三年后被守林人送出去吗? “必定有我所遗漏的关键……”蹙眉。 就在这时,一束明光在她眸底骤然绽放。 容晴眼前一亮。 “总算看到一座碑了!!”面上不由浮现出欣喜。更是身随意动,足尖一点,急速朝前飞去。 迷失四个月,不管是什么异变,她都是要前去一探的。 在容晴面前的是一座几乎全透明的碑。宽三里,长则看不清尽头。在铅灰色雾气的映衬下,更加显得流光溢彩。容晴与之相比,身形渺小。 无数光线在其中聚合又分离,看似无序却有着独特的韵律。只一眼就能让人沉迷其中。似乎要化作其中一条光线,与之共舞。 花草、鱼、鸟、爬虫、走兽……无数形态在其中展现,仅仅是几道光线的勾勒罢了,却将其神描绘得如同下一刻它们便活了过来。 符绣?容晴第一感觉,便是想到这个。虽然一个是淡金色光线,而一个是黑色符文,但在某种程度上却给她极相似之感。 “不对。”容晴朝着石碑不停加速。“还是有很大不同!” 只是拟化的那一瞬间,与符绣极为相似罢了。且这光线勾勒生灵形象极为快速,消散得也快速。 花开花谢只在刹那间。比心神之念还要快速,快到容晴肉眼根本发现不了,只能用灵识勉强捕捉。 可即使如此,容晴也感觉到心神都在为此本能欢呼。 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喜悦,甚至脑海中有无数灵感纷纷浮现,好似新芽一般,只要她抓住那个感觉,就可以真正迈入道之大门。 甚至,如果时间够长,让其完全成长,开出花来,就能结下属于她自己的道果。 “这就是造化!!”容晴眼中露出狂喜,“感悟道韵,预定化神。那个传言为真!” 她极速靠近石碑。 而石碑……在她眼中,亦是疯狂后退! “不成。”容晴与石碑的距离貌似保持在一个固定的距离,可是容晴的灵识却能清楚感应出,与这石碑的距离在慢慢扩大。 这个过程如果只是持续一息两息,倒不碍事。关键在于,不论容晴如何追赶,与石碑的距离,就是在渐渐拉大。 即使,这距离变大的涨幅速度不快,但是…… “最多半个时辰,它将完全离开我的灵识辐散范围。” 容晴开始降下速度,即使身体本能在催促着她不顾一切地疯狂追逐。这样此生难遇的造化,足以让人疯狂追逐到生命尽头。 可是既然已经计算出了结果,她必须得压制住自己的本能,减少不必要的灵力消耗。 理智强行压制本能。这很难……但她必须做到。 “果然……”容晴落回地面上,往前慢慢行走。 而那透明石碑,亦是慢慢地后退。 容晴不停地深呼吸。就算无法做到完全冷静,但她也要将情绪平复到可以好好感悟此碑的地步。 “遇见此碑,只是第一步。”她的眼神灼热,又带着克制的冰冷。“能不能感悟成功,借此入道,才是关键!” 这关键之处,不止拦倒了古往今来多少修士。 不能入道,便无法化神。连化神都做不到,算什么天骄。 若容晴仍是在原来那一界,化神修士寥寥,对于这化神,便会抱着敬畏之心。就连成不了化神,都似乎有了借口。毕竟,只有那么数个资质、机遇都超凡的修士才能成。 但这次万法碑林一行,她见到了近万化神,甚至修为更加深不可测的大能修士,远远超出化神范畴。 既然有近万修士都能成化神,为什么我不能成?容晴是这般想的。甚至按照开天的频率算,这玄封界所有的化神修士数量恐怕要数十万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数字。难怪这些化神修士看不起母界小修。顶尖战力的对比太过悬殊。这还只是化神数量的比较。玄封界有这么大基数的化神修士,那么化神之上的大能修士数量必定不会少。 “现如今,我得到了一个同等的机会。”容晴明白,不同的地区,所能得到的机会资源都是不同的。与其抱怨嫉妒,不如努力改变。而想要改变这一切,她就得主动争取。“我会证明,我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容晴一步步朝前走着。每一步都极为扎实,仿佛丈量着修行八百余年来的一切一切。 是就此平庸,还是鱼跃成龙? 而在容晴已经修复为原样并且因为吸收了大量元神之息而变得更为坚固的识海中,那枚光茧安静悬浮着。 沈展妍保持沉默已经四个月了。在光茧中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元神几乎每每开始恢复便被抽取元神之息。导致沈展妍的状态始终保持着虚弱,仅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清醒罢了。 元神是化神修士真正的本源。如今沈展妍就算保留了半截元神下来,也只是让她活着而已。沈展妍心里清楚,她的道基是真正的毁了。 即使回到族内,夺舍了一具肉身为己用,她的修为也不再是化神,而是一路跌落乃至到了练气都有可能。更别说相比正常化神大幅度削减的寿元了。 这还不是最惨。 沈展妍回想起族内众多长老带着杀意看向她的目光。原本她是不在意这些的。现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居然能轻易回想起来。 哼!何其可笑。她自嘲。 她当日众目睽睽斩杀族姐,又获老祖庇护得到这唯一名额。在她心中,未来从此一片光明。等到她三年后从万法碑林归来,对那少主之位也有一争之力。 然而世事无常,等到三年后回去,别说苟活了,族姐所在的那一脉族人,首先就不会放过她。没有任何价值的沈展妍,余生会被无尽折磨也无人问询。顶多将来会有人发出那么一两句感叹,嘲笑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但如果就此低头,她就不是沈展妍了。 三年时间还远远没有到。她……还有机会。 比如,此刻! 容晴在看着这座石碑。沈展妍,同样如此。 “此人气运确是得天独厚。所遇第一座碑就是价值最大的道碑。”沈展妍沉默注视着,心内却是冷笑,“这母界女修最大的劣势便是她不曾悟道,光是感悟道韵便要花费上百年都不为过。虽说我入道之基并非此碑上所显化之道。可是……哼,那又如何,在感悟速度上,她远不及我!” 第九十五章 道碑 从练气到化神,是第一阶段。因为这一阶段的修士都不曾感悟道韵,只知蠢笨地使用术法。 而化神则是鱼跃成龙的新阶段。因为他们不仅能够感悟道韵,并且真正明白了什么是道,迈入了法则大门,即使只是刚刚入门,也与化神之下的修士有了云泥之别。他们开始体会术法施展的过程中与天地法则的沟通,万道又是如何在他们的手中显化出些许的痕迹。这时的他们再回顾以往,便会感叹,化神以下,俱是小打小闹。 沈展妍虽然对石碑上所显化出来的道很是陌生,但是她已是化神修士,已是入了门。而容晴还需要从道韵开始感悟,去体察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最后真正学会了怎么在心神中观照出真正的法则。每一步都无法跳过,甚至每一步都可以蹉跎她上百年时间。 这也是沈展妍自信的原因。就算是对于两人而言都陌生的道碑,她感悟的速度也是远远比容晴快的。 “快……再快一些!“这一刻,容晴与沈展妍的想法是共通的。 只有半个时辰,这场造化就要离去。 容晴不曾入道,也是首次体会道韵。这种感觉陌生。隐隐又有了熟悉,这熟悉正是因为她曾多次在道藏上见到过类似的描述,以往她无法想象,可现在她亲身体验则发现描述没有错误。 距离入道,越来越接近了! 压下喜悦,容晴第一次开始使用观照之法。 将那道则显露出的痕迹,观照入自己的心神内。既然石碑上出现的是光,那就把光线痕迹观照进去。 石碑中的光线痕迹数不胜数,容晴现在只能做到挑选其中一条,把自己想象成光线本身,石碑中的光线是如何游走变化的,心神中拟化的那道光线便如何做。 它生,我生。 它死,我死。 “以往见道藏中所描绘的观照之法,只觉玄乎无比。什么观照山石,观照流水,观照游云等等等等……这不就是往死里格物么。那能看出什么东西。”容晴回忆起道藏中的那些记载,“而现在我看到此碑,才知道观照之法真正的用途原来是落在了此处。正是此碑,将那困难无比、悟性要求极高的观照之法,化作了可能,化作了现实!” 容晴几乎是疯狂地在使用观照之法。 必须要快。 她仿佛能听到时间在她耳边急速奔走的声音。 原本潜藏在雾里的种种低语声在容晴如今极致的注意力下,已经完全被忽视了。 “第二道光线……” 在容晴心神中肆意游走变化的光线旁边,又隐隐约约出现了第二道光线。 同时观照两根光线,对于灵识的要求,猛地跃升。 识海涨幅到第一层楼高度,这隐隐约约的第二道光线,才变得凝实。 “提升到第一层楼的灵识境界,这才能勉强将第二道光线观照成功。”容晴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原本我正常的灵识强度也就能观照一道光线。第一层楼境界,能同时观照两条光线不显得费力。可是,同时三条,却又做不到了。” 容晴当然觉得可惜。然而,就是同时观照两条光线,其带来的变化,也足够容晴去分析记忆了。 而在光茧中,沈展妍虽然只剩半截元神,可是她的灵识境界,是四层楼!且她还曾有过入道经验。 面对这几乎是把大道本质剖析给修士看的道碑,她的速度实际上是远远超过容晴的。 只见她的澄澈眸底,缓缓出现了一朵虚幻的花。 此花,是神似! 转瞬花开,转瞬花谢。 沈展妍观照的,并非是独立的几道光线,而是选择了她最能共鸣的一种拟态。曾有五道光线构成此花,她拼尽全部心神,才将此花开落的全部过程成功观照出来。 而现在,沈展妍大半心神都在不停地重复观照,只留出少许心神继续观看着道碑上的变化,彼此映证。 “这座道碑上所承载的道则,正是光之一道。”沈展妍渐渐有了明悟,“我原本以为,这些光线不过是法则痕迹的显化。我本欲从其身上领悟变化,参透道则。但实际上,是我想错了它们。” “不是别的大道借它们显化,而是它们只是在表达自己。” “它们是光,自然在此碑中穷尽光线的一切变化。” “就组合变化来看,这些随意交错、并行的不同光线带出的变化是无穷的。而细微到光线自身,其出现到消失,这个过程的变化亦是无穷。” “所以,我要化无穷为有穷。”沈展妍非常理智,她明白……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只能让她参悟寥寥一部分道则而已,“我便将这朵花完全观照在我的心神中。将它化作我的道种!” 一旦沈展妍将这朵花完全观照,即使这道碑离去,也会永远留存在她心神中。这是属于沈展妍的感悟,被称为道种。 有了道种,就相当于有了种子,是真正入门此道的体现。即使日后各人机缘不同,大部分人不能走到道的终极。但道种的意义就在于,其本身的存在便代表了无限可能。 有了道种,才是真正走在了道上。 有许多修士,即使拥有了道种后再无寸进,可是凭借着道种,见微知着,亦能创造出独属于他自己的术法。 容晴此刻,没有想过这么长远的事。关于化神之后的知识,更是在她的认知之外。 “时间要到了……” 道碑渐渐退出了她的灵识观察极限范围。 但是,还差一些……容晴眼神一厉。 “难怪来此获得造化的,都是化神修士。以我的能力,只能观看此碑半个时辰。如果是其他化神遇到此碑,那时间自然就大大延长。” 她有了这样的机缘,却因为自身能力问题而有了遗憾,怎么会不急。 只能同时观照两道光线,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容晴感觉得出。 而光茧中,沈展妍眸底的花不再是那种若有若无的虚幻之感,仿佛有了实质,甚至随着她的心意开落。 道种,快要结成…… 就在这时,光茧猛地一颤,沈展妍更是眼前一黑,足足一息时间,完全失去了意识。 光茧,瞬间破开了一道小口。即使是一道小口,对于沈展妍元神的伤害几乎致命。 在外界,容晴抽取了极为浓郁的元神之息后,灵识范围短暂地膨胀扩张。 争取到的时间,不过是十息。 第九息,沈展妍苏醒。 第八息,一具肉身中的两道意识争分夺秒地观照着所能观照的一切。 …… 第三息,容晴似是有了感觉,心神中勉强出现了第三道光线。 第二息,这第三道光线影影绰绰,下一刻几乎就要崩溃消散。 最后一息,第三道光线,终是完全出现在容晴的心神中。 …… 容晴久久凝望着前方,那里是一片仿佛亘古不变的铅灰色。雾气由浓转淡,再由淡转浓。 原本在她正前方的光芒,如同来时一般,不给容晴半分拒绝的机会消失无踪。 “结束了。”长长叹息。“只差一点。” 差了一点,便是差了全部。 容晴就地盘腿而坐。 她本来打算竭力观照出第三道光线,仅仅两道光线她所能感悟出的还不够。 “或许有的人仅仅只需要一道光线就足够参悟入道了。可是我不行,我必须得第三道。在吸取了元神之息后,勉强触摸到观照第三道光线的门槛,可是时间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仅仅是观照出第三道光线的形而已,没有变化,没有感悟,相当于没用。 而没能结成道种,意味着,容晴在那半个时辰中所观照出的一切,都将随着时间逐渐消散。 容晴就地打坐,欲要极力保存观照出来的那三道光线,在沈展妍看来,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遗憾吧。”沈展妍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道种,我已结成。而你,就算有了机缘,也把握不住。” 有一朵花,在她眸底绽开。极美极明亮。 光茧之中,沈展妍虽然只剩下一颗头颅,可她却仿佛看到了希望,“沈氏一族传承悠久,然而能同时拥有两个道种的人,至今不过寥寥数人,还活着的,老祖算一个。现如今,再加上我。回去之后,老祖未尝不会拿出宝物给我重塑道基。毕竟,修行之路以悟道为尊。” 沈展妍迈入化神,靠得是结成木之一道的道种。五行之道,因修士的灵根之故,与修士最是亲近。化神修士,超过九成九,都是感悟的五行之道。 至于,再感悟出第二个道种,太难。 也只有万法碑林这样的造化之地,才会有这样的机缘让修士去直观地感受道则,甚至,是光之一道!极为特殊的道则。 能结出光之一道道种的,即使是偌大玄封界,沈展妍恐怕都是独一个了。 …… 容晴这一盘腿打坐,就是一年过去。三年的额度,已经用掉了一半。 “道则,果然只能靠观照,而非自己想象。”容晴苦笑。 第三道光线,只是观照了形,所以在容晴心神中最先消散。这一年时间,容晴都是在极力观照着心神中残留的那两道光线。不停地去感悟曾经出现过的轨迹以及变化。 想象,是想象不出的。 容晴只能尽力去感悟,直到……这两道光线全部消散,在心神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只差一点,便能入道了。”容晴深深吸气,“起身往前,再看看有什么机缘吧。” 容晴明白,不可能事事尽如己意。在修行之中,更是要明白这个道理,免得生了心障,从此不论遇到什么机缘都会有阴影。 她起身拍了拍衣摆,往前慢慢行走。 随意朝着一个方位,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她的鞋尖,猛地踢到了一物。 嗯? 容晴迅速低头。这么慢的速度,就算是绊到了什么也不可能让她身形不稳。 “这……也是碑?”她纳闷了。 毕竟,与那极为高大上的承载光之道则的碑相比,这个碑实在有些简朴。 高度不过是到了容晴的脚踝而已,太小了,也不够精致。若非容晴踢到了它,在这浓密雾气中根本不会发现。 “无名碑?”容晴肉眼看过去,这极小的碑只是一个单纯的石碑,上面甚至没有任何字迹刻画。“但是,既然在万法碑林这样的造化之地出现,想来应该不凡。” 容晴灵识渗入石碑中。 与此同时,在她的识海中,这座石碑缓缓浮现在空荡一片的灵台之上。 理所当然,好像它从来就在此处。 “这是……”沈展妍当然也能看到,正是因为看到,她才觉得不可思议,心神中仿佛有雷霆隆隆轰鸣,“她是天道之子么,这气运太过妖异!!” 第一次,沈展妍看容晴的目光中,有了恐惧。 第九十六章 麻烦了 沈展妍不确定,和这样气运逆天的人一道,对她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若是福,她也的确看到了道碑,甚至结出了道种。连容晴都没能做到。就算是容晴气运极佳遇到了道碑,终究是给沈展妍做了嫁衣。 说是祸,也没错!沈展妍自问遇到容晴以来,她就一路倒霉。先是元神重创,又是断成两截,现在更是只剩头颅。若是容晴再遇到道碑……沈展妍隐隐生出一个危险的预感:她的脑袋会不会就保不住了?! “此碑,不会就是传闻当中极为特殊的那一类?”沈展妍凝神注视着,越看,就越觉得是。 既然如此,她没道理放过这个机缘。 …… 容晴抬手挥开些许雾气。让周身一丈处,尽量保持干净。 随后盘膝坐在碑前,垂头注视。 这座石碑在她眼中,亦出现在她识海灵台上,这让容晴觉得有些诡异。 灵识渗入越深,在灵台上出现的石碑,就愈发凝实。 直到石碑在灵台上彻底凝实的那一刹,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她的识海中出现! “老夫,李桃道人。”这声音并不洪亮,却在识海中回荡,甚至占据了容晴的全部心神……让容晴只会专注于这声音,而忽略了外界的一切。 “在这万法碑林中,留下因果道碑一座。” 此话说来随意,可是令容晴和沈展妍心神一颤。 道碑的玄妙,先前两人都已经领略过了。让道显化在碑中,即使是容晴不曾入道,照样能在其中得到感悟。而这不世之造化居然并非天生,而是人为造就! 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这位李桃道人已经穷尽因果道的一切,而他本人的修为,绝对深不可测!! 至于容晴甚至沈展妍都没听说过,其实也正常。以李桃道人的地位身份,在诸天万界中都是极上的存在,够资格与其打交道的,都是真正的大能之辈。其名号又怎么会让这两个实力还很低微的小人物轻易知晓。 容晴想起那座光本源道碑。这么看来,恐怕也是一位大能前辈留下。 “然而就算有缘见到道碑,我却连道种都没感悟出来,肯定没资格知晓留下道碑的前辈道号。” 容晴想起只差一步就能结成的道种,无奈叹息。 李桃道人接着道,“留下道碑,实际上,与诸位同道相比算不得什么大成就。不过是最先到达因果道的终极,占了先人一步的便宜罢了。”话语中隐隐有笑意。 “老夫特特留下此碑,便是想请诸位太上,同道,以及将来的有缘之人,一起谈谈何为修行的终极,又应该如何到达终极?” “难怪你这老东西居然请动了太上,原来你欲研究的,是此问……”一道清冷女声响起,“我等都已到达道之终极,即使彼此争斗,仍然有强弱之分……显然,在其上,另有境界。境界重重,何者是尽头?吾认为,长生不灭,即是修行终极。” “长生不灭?”一个苍老女声呵呵笑道,“我等连如何算作长生不灭都还没弄清楚,你是不是太急了些?” “道是人走出来的,错了又如何?吾并不畏惧错,畏惧的是从此止步不前。”清冷女声回答,并不恼怒。 “好胆量。”苍老女声有些不怀好意地假意赞叹,“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修行的每一阶段能够继续前行,背后是无数走了错路、终生再无寸进的修士。修行到道之终极,已是真正的巅峰顶端,一旦走错,便是过往修行一切成空。你居然还有试错的胆量。老身佩服,呵呵,佩服之极啊……” “若你仅仅是为了反驳吾,便不必再言语了。”清冷女声这次终于冰冷冷地回道。 “另外,吾尚有一问,”她问李桃道人,“将来有缘之人,如何参与此次谈论?” 李桃道人朗声笑道,“你不通因果之道,所以不知其玄妙有趣之处。” “世人尽知,先有因,后有果。正如诸位所关心的生死之数,当然是先有生,后有死。” “可因果、生死,在天道之中,并非绝对,亦有例外。就好比这时间,死于过去,而生于未来。” “未来有缘之人,见到此碑是为因。通过此碑与我等相谈,是为果。” “他们与我等交谈,从此结缘,是为因。在未来,因此有缘见到此碑,是为果。” 清冷女声闻言喃喃道,“因果、生死、时间……”她叹道,“李桃道人,你已走在前面了。难怪会请我等一聚。” “不如你说说,什么是长生不灭?”苍老女声喊道,“老身总觉得,你是想出了法子。” “长生不灭的法子,没有。”李桃道人回答得极为干脆,“老夫只琢磨出了一个借生替死的法门,留在因果道碑中。” “怎么个借生替死?晚辈可否向道人请教?”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听这声音,感觉像是一个小少年。 “与你说个大概也无妨。”李桃道人显然很高兴,真的出现了未来有缘之人,“就好比一朵花随年开落,可终有一死。死,是万事万物的终焉。在其死后,便颠倒其因果,使其死而复生。也就是先有果,后有因。” 李桃道人进一步解释道:“要会这法门,必得入我因果道才能明晓其中精髓。说是借生替死,却并非强夺他人生机为己用的粗陋之术,而是将其内的因果颠倒。” “死而复生,这不就是长生不灭吗?”小少年欣喜道。 “并非如此啊。”李桃道人苦笑,“长生不灭,哪有这么容易。就算生死为因果两极,可是……你在出生之前,不也是死么……” “那便再使其死而复生,”小少年连道,“让这株花的生死如同花朵开落一般,不断往复。如此一来,就算花开花谢极为短暂,算不上长生,也称得上是不灭了。” 小少年更是兴奋道,“纵使生死轮转,出现生生世世,但在不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我愿称之为轮回!不止从此不灭,更是以生生世世去抵达修行终极。” 小少年的话音落下后,此间沉默了很久。 容晴……还有沈展妍也是沉默。 “以轮回称呼,倒也没错。”李桃道人轻叹,“但老夫认为,其还是有弊病在的。原先的已死,苏生的又是否是原先那个呢?老夫颠倒的是因果,其中的变化,却非人力所能及……说到底,我等还是回到了那个问题上,究竟怎样才算是长生不灭。” 不下十道叹息声响起。显然这些大能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多次,且没有得出令人心服的答案,所以才深有感触的。 那小少年没有再出声,不知是不想说话,还是已经离开了。 “或许我等修行之路,再往前一步,所看到的所认知到的,就大为不同了。”李桃道人顿了顿,“这也是为何老夫邀请诸位探讨修行终极了。” “确实,我等一起商量,还可彼此印证。正如吾练气时,从未想过化神入道是什么光景。吾化神时的所思所见,也与抵达道之终极时的全然不同。再往上一个境界,说不定困扰我等的问题,也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清冷女声道。“更何况,此处还有众多太上。是我等之幸。” “正是。”李桃道人应和,“晚辈愿聆听诸位太上所降下的言语。” 一道如稚嫩孩童、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问我们?实在太好笑了吧。” “你们说的,都很有趣,很有意思。” “我愿意记录下来。不过,我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它说道,“是生是死,于我没有区别。” 然而另一个声音,无奈道,“他问的是你修行终极,不要答非所问啊因缘。” “你跟它说这些有用么,”这声音极为猖狂,“它到现在连因果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吧。” 这猖狂声音,容晴熟悉!! 浮字书?!容晴震惊了。来头这么大的么,让这些大能都要恭敬对待。 “问它?”浮字书嗤笑,“李桃小儿,你倒不如问……” 这话语突然断了。 容晴注视着这座石碑。皱眉。 她正听得入神,毕竟是最巅峰的大能在谈论。虽然所讲的内容离她很是遥远,但这内容本身,可是极为珍贵。 “诸位前辈?”容晴在识海中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仿佛,她与此碑的缘分尽了。 “道友?”一道温润声音传出,“不必再唤了。” “敢问阁下是?”容晴精神一振,不怕这声音陌生,就怕这碑没有反应。 “在下姓阴,名为初九。算是此碑的有缘人吧。” “你,也是有缘人?” “勉强算是吧。”好似叹息,可是这温润声音却没有阴霾。 “现在是怎么回事?结束了吗?”容晴连连问道。 对面轻笑,“看来道友对万法碑林了解不深啊。” “确实如此。说实话,我是一点都不了解。”容晴貌似可以问沈展妍,可就算沈展妍回答了她又不敢信。相比较起来,倒还是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更让她觉得靠谱。“我叫余容,还未有道号。” “余道友,幸会。”阴初九回道,“看来我与余道友缘分不浅……既然如此,就当结个善缘。在下便将万法碑林的些许情况告诉道友,余道友再遇到其他碑的时候,也好心里有数。” 容晴闻此,连忙称谢。 “万法碑林,是上古众多大能前辈为了福泽后辈修士而特意打造的造化之地。”阴初九娓娓道来,“各碑随创造其的大能心意不同而有万端变化。总体可分为三大类。” “一是术碑,记载高阶大术。有许多术法更是在诸天万界中威名赫赫。二是法碑,记载道法,有缘之人,各凭此获得传承资格。三是道碑,其最受推崇。因为只有最巅峰的大能前辈,才能将本源道则显化在碑上供后辈参悟。” “每千年,便来临数十万化神,便是想拥有那么一丝气运可以得见道碑。毕竟参悟道碑的效果极为明显。然而想要得见道碑,一万化神中有一个就很不错了。” 容晴喃喃道,“原来如此。” 万中取一的概率让她给碰上了。可惜啊,实力还是差一点。 这遗憾太浓,让她立马就问,“我还能再遇到道碑吗?” “不论是道碑、法碑还是术碑,你若是将来还能再来这万法碑林,想要重遇倒也不难。因为,不管是感悟哪种碑,不止是你感悟它,它同样也在认可你。认可度越高,下次前来万法碑林遇到它的速度也就更快,它停留下来供你感悟的时间也就越长。” “请问,怎样看我认可的程度高不高?”容晴直接问道。在她看来,一千年就有一批,这一千年内总有办法能弄到名额的,反倒是阴初九所说的认可度让她更为在意。 “最初步的认可,便是结下道种了。这是最起码的,若是不能做到,说明没有缘分。它自然不会再来寻你。再进一步的认可,便是依据你的感悟程度,道本源在你的元神甚至肉身上留下认可的印记。实际上,说是认可,倒也并非是道碑赐予。比如修行火本源的化神修士,本身感悟的程度已经很高了,即使是第一次来万法碑林,也会立即遇到火本源道碑。” 阴初九说完后,发现对面的余容并没有传来话语。他轻声道,“余道友既然能遇到道碑,便是受道碑认可的。即使没有印记出现,下次前来也会更快遇到道碑,减少时间的浪费。” 容晴苦笑,“恐怕要让道友失望了,我连道种都没能结下。” 怎么会?!阴初九愣住。随即诸多可能在他脑海中浮现。 容晴有些失落,然而石碑另一头传来的阴初九的声音还是那般不疾不徐,“这般看来,道友的情况与寻常化神不太一样。余道友可愿和在下说一说么?” “咳,我还没到化神修为,只是个金丹。先前所见的道碑,也只是差了一丝就能结出道种。” “没到化神……看来道友是来自母界了。”阴初九没有解释母界是何意思,直接问道,“难道那元神还在你的识海中?” “对。”容晴见对方这么快就推测出来了,知道自己是问对人了。“我只能让其虚弱,却无法镇压封印。” 没想到,阴初九却是道,“这就麻烦了……” 第九十七章 因缘是什么? “道碑、法碑、术碑要出现在修士面前,当然是通过修士的意志意识来牵引。若是你天生对某一道则悟性极强,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对应的道碑前来。可是,如果你识海中有两道完整的意志意识,这判定起来,就很困难了。” 阴初九说出的话语让容晴的心越来越沉,“你遇见了道碑,确实运气极好。可是那道碑不一定适合你。当然,可能也同样不适合你识海内的另一道意识。总之,就你个人而言,此次万法碑林之行,遇到适合自己的石碑,概率已是大大降低!” 所以,那些玄封界的化神修士第一步就是要彻底镇压住肉身原主的意识。 所以,沈展妍会说,“一具肉身里有两个意识,这个名额就等于是废了。” 容晴冷冷地看向识海中的光茧。一边道,“看来我早该将这元神赶出识海,而非舍本逐末,去贪那元神之息。” 光茧在容晴的冰冷注视下,一颤。 沈展妍觉得自己仅剩的头颅凉凉的。 与道碑造化相比,所谓家族老祖的威胁,其带给容晴的震慑越来越低。 至于沈展妍明知后果也不愿离开,一是因为无法元神离体存留于万法碑林,二是哪怕不适合,也不愿空手而回,能看到一点内容就算一点。 即使容晴当初要赶她离开识海,沈展妍也会以元神自爆来威胁的。 “既然都已经到了万法碑林,那元神出去也是死。这里的雾气对于元神而言,可是剧毒……”阴初九淡淡解释,“而且,现在放那元神离开,意义不大……影响已经造成了。且我猜测,那元神威胁过道友,若是杀他,其老祖必定知晓。” 全中。 “我懂,损人不利己之事少做。”容晴移开目光,缓缓道。 如果杀了沈展妍能让其带来的影响消弭,容晴绝对会动手的。 如果不能,仅仅是为了泄一时之气,最后还要招惹上一个玄封界世家大族,实在不智。 容晴不是十几岁只知意气的阶段了。 能够双赢,最好。 损人利己,可行。 既损人又不利己,容晴吃过教训,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道友也不必沮丧。既然说了要与余道友结个善缘……我可以给道友一个建议。”阴初九话语中带着笑意,“接下来能遇到什么碑,很不确定。但是造化之地,并非只给化神修士造化。这里,处处都是造化!” “此处灵气稀薄,几近于无。而这里独有的雾气,无处不在,算是另一种灵气吧。道友若能忍耐其贯通经脉的剧痛,那么它就有淬体的效果。若是能借此突破,召引来雷霆,则效果更佳。” 雾气? 灵气? 听阴初九所言,这雾气对元神的伤害极大,然而对于化神不到的修士,却是极好的宝物。容晴原本出于谨慎,就算雾气对她没有伤害,她也不会主动招惹,更不敢将其纳入体内。 现在看来,这无处不在的雾气,就相当于是无数灵脉围在她身边,任她取用啊! 要知道,容晴的全通经脉,所耗费的灵石矿脉是按条来计算的,在她没有足够的储备情况下,连突破元婴都不敢。原本她是想回到剑宗,靠剑宗灵脉突破的。 然而,在这万法碑林,考虑和精打细算就通通不需要了。这些雾气想用就用,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道友的提点之恩,余容铭记在心。” 容晴是真的很感激。貌似阴初九只是说说话而已,他自己也说了要结个善缘。 然而,容晴明白,这提点对她的帮助,是实打实的。阴初九完全可以寥寥数句将万法碑林的一些情况说说。不必讲得很详细,更不必为容晴考虑,指点她去利用雾气增强自身。 修行路上能遇到贵人,是很不易的。他们愿意拉一把你,帮上一帮。自然要怀着感激之心。容晴又不是白眼狼,不会视之为理所当然。 要知道,有太多修士,就是没能碰上关键的几句指点,蹉跎了大半岁月。 阴初九闻言轻笑,“我等有缘,想必将来会再见的。到那时,相信道友会给我一个惊喜。” 他接着道,“除去道碑、法碑、术碑。还有第四种,极为稀少的无字碑。这些碑大多留存的是前辈们的见闻、感悟甚至是一些很久远的秘辛。要遇到,还真是非得缘分极为深厚才行。刚刚的那些谈话,想必道友都听到了……至于为何中断,便是此刻缘尽了。至于以后,能不能再听到,我也不能确定。” “如此……”容晴听到的那些对话,对她隐隐有所触动,可是,要真说遗憾,反而还没有错失道碑给她的遗憾那么浓,“不过,我还有一问。因缘是什么?” 这个词,是继棘铭剑主、凤凰儿之后第三次听到! “因缘……”阴初九沉吟半晌,“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只知它是天道异种。前面你也听到了,是极受尊崇的一位太上。” 嗯……容晴心想,就是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关于它,有许多传闻。不过,它要是活到现在,那岁数太过可怕。与天地同寿也不为过。” “传闻,天生异种……与世间千万生灵不同,生而尊贵无比。自诞生起,它们便有超越一切的的巅峰力量。” “传闻,它们不仅实力强大,还各自有独特的无法解释的天赋。” “关于因缘的记载相较而言更多一些……那是因为,它的能力很是奇特!它能够施展愿力,达成一切不可能达成之事。曾有有缘人向其许愿,而这愿望,成真!” 阴初九说到此,就连他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缓缓道,“可惜,因缘的下落太过难寻。或许是它的能力太过可怕,每每出现零星半点消息,都能引得阵阵风雨。为其厮杀的大能太多了……即使是最顶端的那些前辈们也不见得能抵抗这样的诱惑。” “这么说来……”容晴的神色复杂,幸好隔着石碑,阴初九无法看见,“因缘不是在漫长岁月中身死道消,就是在诸多争端中有了不测、甚至陨落……” “怎么?心动了?” “当然心动。”容晴答道,“然而也只能是心动了。” 阴初九失笑,以为容晴只是感叹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完全没有想到,容晴手中会有因缘的消息! 在阴初九的话语中,容晴已然明白关于因缘的消息是何等重要,她不认为泄露此事,对于自己以及自己所属界域能有什么好处。 因缘太过重要,而剑宗相比起那些威压诸天万界的势力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怀璧其罪的道理,容晴清楚。 “该说的,在下都说了。”阴初九轻声道,“余道友,再会。” 容晴再次称谢。 而识海中的那座石碑骤然溃散。 与此同时,容晴面前的石碑,即使她的灵识仍旧渗透在其中,也是在她的目光中消失! 缘尽。 容晴无可阻拦。 她无奈地将灵识收回。 …… 而在万法碑林的另一端,仍旧是雾气弥漫。 一位华服公子,眉眼温润,身上自带一股沉静的气质。即使再怎么暴躁的人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消去几分戾气。 此刻,他端坐在铅灰雾气中,却仿佛身处静室之中,窗外是竹影横斜,耳边是淙淙流水。 周身散发着莹润的光芒,更有一丝不在此界的虚幻之感。 若是有旁人见到,必定震撼到无法言语。 因为,此人是元神来此,没有肉身!! 对于元神是剧毒的雾气肆意在其元神内部穿梭,而华服公子的表情却是泰然自若,好像没有痛感一般。 此人,正是阴初九。 他在与容晴对话完后,其面前的石碑,居然并未消失。 “追寻此碑三千余年,虽然出了些许意外……”阴初九心念一动,“不过,所强结的因果之力还未消散。也算幸事。” 他凝神细听,中断的话语仍在继续。 霸天的猖狂声音,几乎算是它独一份的标志了。 “问它?李桃小儿,你倒不如问……除渊!” 第九十八章 淬体 铅灰色雾气翻涌流动。在容晴周身,或是簇拥,或是流散。 这些雾气就仿若真实的雾气一般,有些许的湿润之感。可是,对于容晴而言,没有半点伤害。 “确实玄妙。”她伸手虚握,拢了一些雾气在手心中。“按理来说,对于化神都能造成严重伤害的东西,化神以下触之应是必死无疑!可在万法碑林……恰恰相反。” 雾气在手心中乖乖蛰伏着,丝毫看不出有何足以令化神都恐惧的能力。 “难怪。难怪那些玄封界化神俱是借化神以下肉身来此。这样就可以躲避这些雾气的干扰,可以专心致志地进行感悟了。而阴初九所说这雾气能给我带来的造化……” 容晴想了想。 决定相信。 这并非是盲目地相信阴初九所说的一切话语。容晴有自己的推断。 “在沧流洲,开天称为盛事。就是因为只要参加,则必定修为提升。先前感悟道碑并没有让我的修为增加,想来……增加修为的途径是应在了此处。对于那些化神而言,吸纳这里的雾气让肉身提升修为,不过是顺手而为。” 提升修为,很有必要。 因为这是从神魂到肉身的一个全面提升,若是突破,实力则会出现一个大幅度的跃迁。 对于容晴而言,突破到元婴,即使对她的灵识辐散范围增长不多,也是有了增强。若是遇到道碑或者其他的石碑,感悟能多上一息,说不定都是极大的变化。 相较而言,对于肉身的提升,反而更为明显。 容晴没有专门炼过体,毕竟修士的时间和精力有限,必定有所侧重。而阴初九所提到的……让她很是心动。 “他说,若是能忍受其剧痛,就有淬体之效,而招来雷霆,效果更佳……是不是意味着,到一定程度,即可让雷霆来淬炼我的经脉。” 容晴自认为自己是很怕疼的。可是,一想到最后能得到的好处,这点疼……她寻思着,也不是不能忍。 做出了决定。容晴没再犹豫,保持着原来打坐的姿势,迅速入定。同时,全身经脉轰然鸣响,如同吸纳灵气一般,开始吸纳起这些无处不在的铅灰色雾气。 一缕雾气晃晃悠悠地靠近她,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进入这个陌生的地方。尽管,这地方向它开放了门户。 然而,还没等它考虑清楚。大批的雾气已经疯狂地拥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要钻入进去。这一缕雾气连后退的能力也没有,被直接撞入了容晴的经脉中。 这个地方,宽广! 而且,四通八达……这意味着这些雾气可以在这些经脉中任意流窜,不必担心没一会儿就拥挤地不能动了。 容晴闭目,却能听到身体中的阵阵“欢呼”。 原本潜藏在雾气中的诸多喃喃低语声,随着雾气钻入其经脉后,在她的经脉中,响彻! 那是什么? 莫非这雾气是活物?容晴心神中猛然窜出了这个想法。 然而,很快她就无法思考了。 “啊啊啊啊啊啊!” 手指成爪,狠狠地抓入了湿润的泥土中。阵阵嘶吼声根本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喉咙中迸发。 太疼了! 怎么会……这么疼! 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暴起一条条青筋,甚至有莫名之物在那青筋中游动。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间滚落。几乎是瞬间,容晴的后背整个汗湿,又在法衣的作用下完全蒸干。 虽然有阴初九的提醒,容晴自己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在这剧痛之中,她还是生出了悔意。 她曾断过指,也曾为了法衣分身削去血肉。可那些都是短暂的疼痛。不会像此刻,疼痛仿佛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波一波袭来,没有尽头,让人心生绝望。 那些化神,是怎么忍受的? 修为越高的修士,其感觉就更为灵敏,与之相对的,忍受疼痛保持清醒的界限就越高。 容晴此刻所承受的疼痛,换成是凡人,只怕一开始就痛晕过去了。然而,容晴却晕不了。因为还差一点点,才到达她的承受极限。 也正是因为只差这一点点,最是折磨。 “是我小看了那些化神修士。”她的双眸蕴满痛苦,险险保留着一丝清明。“能够与化神修士的元神一战,让我自傲。从沧流洲来的一众修士中,我是唯一一个还保留着自我意志意识的……让我自满。而我进入万法碑林后,机缘不断……使我自大!” 疼痛,反而让容晴清醒了。 每一个来临的化神修士,都按照约定,吸取雾气增强肉身的修为。这些疼痛,既然他们接管了肉身,也必然是承受的。 毫无疑问,他们每一个承受这些疼痛的时间都远远长于容晴现在所忍受的。 才十息而已,容晴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悄然开始向上攀升。但这攀升的速度,缓慢。 “在我识海中的那个元神,沦落到那个地步,如今还保持着自己的意识。她所受的伤害,哪样不比我现在所承受的,还要痛苦上千倍万倍。”容晴发觉自己小看了沈展妍,是大错特错。 仗着剑意之利,她越阶而战都几乎无碍。如今,剑意的反作用,终是落到了她自己的头上。 “想要化神,甚至超越他们。我绝不能在这里就输了。” 她的眼中,燃起了疯狂。 容晴一边发泄着痛苦,一边忍受着雾气以她的经脉为游乐场,肆意冲刷,横行霸道。 这些雾气,本就活跃。如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更是刺激到了它们。 游乐场? 不,是战场! 那些低语声,咆哮着,嘶吼着。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容晴相较于旁人最为优势的全通经脉,是一副极为复杂庞大的灵力脉络。可这些蜂拥而至的雾气,早已将其周游了一遍。 甚至于,源源不断涌入的雾气互相纠结起来,形成一股股势力。以这庞大的经脉为战场,彼此攻伐,掀起一次次战争。 铺玉、休工、寒垣……巢翡翠。每一主经、每一副脉,都有着复数的势力。 容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炼化。雾气,终究不是灵气。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忍。 这些雾气会“死”,死去的,便自发融入到了经脉中,让这些经脉变得更为强韧。 就好比泥土虽然受战争影响,被践踏被撕裂,可是倒下的士兵所留下的血肉,反而滋养了它,使其更为肥沃。 雾气在经脉中厮杀,有减损,然而万法碑林无处不在的雾气就是其最好的后备军。这个过程,理论上来讲,不可能停歇。除非容晴的经脉再也承受不了过高的压力。 “整整一刻过去了。”容晴感觉得到,那一线障壁,就在眼前。 金丹大圆满,迈过去,就是元婴! …… 言无忌在铅灰色雾气中,平稳行走着。 “本座自踏入万法碑林至今,已遇术碑两座,法碑一座。”他皱眉,“虽然不敢与尊界的序列殿下比气运,可是难不成,连一座道碑都不能遇到?” 纵使言无忌自信是玄封界化神中的第一天骄。可是气运这种事,说不清道不明,真要杠上,恐怕会气得吐血。 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天骄,其悟性当真是绝顶,可他的气运,也是霉得绝顶。在来万法碑林之前,他据闻结下三枚道种,甚至有一种还有了本源承认的印记。就是这样悟性奇高的人,他来到碑林三年,遇到的法碑、术碑寥寥,甚至在时间额度快要用光的时候,才有一座道碑,似是不情不愿地来临。 言无忌仅是想到这种可能,都心有余悸。 “罢了。”他虽是在等道碑,可不会完全浪费时间在行走上,“按照约定,要将这具肉身的修为提升至少一个小境界。” 他所寄宿的男修肉身,是元婴初期修为。他只需提升到元婴中期,便算完成了约定。 “不过,既然是我言无忌所寄宿的肉身,怎能是提升仅仅一个小境界。” 经脉打开,周身雾气蜂拥而来。这具肉身与容晴的全通经脉不通,仅仅是打通了火灵根所对应的夷则主经。这意味着……那些雾气钻进来后,还会把那些滞涩的经脉强行冲开,即使不能全通,也会打开出极细小的供雾气流通的路径。 这过程,实际上比容晴现在所经历的还要痛苦,可是言无忌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其前行的步伐,更没有一丝错乱。 大量的铅灰色雾气跟随着他的步伐进行移动。 而在其遥远处,几乎是其灵识探察范围的极限处,有一片雾气消散而形成的空地。 这是有人也同样在进行吸收雾气提升修为的动作。 不过,言无忌并不在意。毕竟,每一个进来的化神修士都要这么做,难道他要个个去在意不成。 两刻钟后,“元婴中期。”言无忌当然不会到此就停止,“到达元后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在他的预计中,需要一个时辰。 与此同时,从空地那一头,传来了隐隐的闷雷声,凭借着四散的雾气传递向八方。 “这个波动……”言无忌眼神一闪,脚步略略停顿,“元婴雷劫,虽说来此的除了本座这一批外,还有数万他界化神,可是寄宿的肉身不到元婴的,毕竟极少。” 仅是言无忌这一批,也就数个而已。其中一个,是沈展妍所要寄宿的肉身。 “是你么,沈展妍……?”言无忌的脚步,停下了。如果有缘,道碑自己就会来临,实际上,走不走没什么大的所谓。 虽然嘴上很是不屑沈展妍,但对方的眼神与他太过相似,让他实际上心底还是颇为重视的。 一条条电蛇从四面八方飞速窜来,在浓郁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更是在言无忌目光中,急速地朝那目标,汇聚而去。 “万法碑林所在之地的雷霆与别处大为不同,能与雾气相融,直接进入人体经脉中。”言无忌低声道。 “现在,不过是九道白雷。”也就是,雷劫所衍化出的最基本的雷霆。不论是谁要渡雷劫,都要面对。 堪堪一个时辰,雾气中的雷霆数量再度增加。雾气相撞间,更是有“啪啪”的爆鸣声。 “八十一道白雷。”言无忌缓缓道。“……有些慢了。” 他并不意外沈展妍会进入到雷劫的第二阶段,现在他倒是想比一比,谁能给寄宿的肉身,更多的造化。 就在这雾气翻涌,雷声电蛇无穷无尽中,两个时辰过去。 “半步化神。”这是元婴到化神的过渡阶段,但也是有专门名字的一个阶段,因为它有雷劫。 言无忌咬着牙,面上再也控制不住地浮现忍耐痛苦的神色。 这疼痛的程度是不停增强的,现在,也开始接近他的承受上限。 他能听到,一道道雷鸣声,从极遥远处开始奏响,属于他的战鼓。 “看看本座能引动哪一重变化……万古、东墟、岁月,还是那最不可思议的……”言无忌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持续朝着空地方向轰鸣的八十一道白雷完全消失。就连雾气中一直有的喃喃低语声,亦是消失。 安静得不可思议。 一道血色在言无忌的目光中倏忽出现随即隐没,好似是他的幻觉。 第九十九章 破灭 太近了。 一道道呼啸来临的雷霆游走在雾气中,如鱼得水。 若是寻常元婴雷劫,都是从天上往下劈的。渡劫之人在此过程中还能准备大量阵法禁制来保护自身。 可是现在? 容晴相当于就处在劫云之中。 她从没想过要在劫云中渡劫,现在亲身体验,才知其可怕。 第一道惨白色雷霆顺着雾气强势闯入她的经脉时,容晴整具身体猛地一抽搐。 劫雷可比雾气霸道得多。 在经脉中,一路肆意释放着雷力,所过之处,无不摧毁。 这剧痛,无比强烈,数次到达容晴所能承受的极限。 “决不能晕过去。”容晴此时再清楚不过,“一旦我失去意识淹没在劫雷之中,将一切交给天意,只怕生机极为渺茫。” 或者说,是等同于陨落了。 “幸好,在雷霆作用之下,这些雾气纷纷‘死亡’,反倒开始强化我的经脉。”容晴不由庆幸。甚至于更让她惊喜的,是她那奇特的金丹。 容晴虚谷丹田中的这一枚金丹,相较正常水平,要小得多。尤为迥异的是,那条翠绿应龙从灵台飞下后给金丹造成了奇妙的变化。致使她的修为增强,也带动了识海强度的增加。 修为越高, 灵识越强! 所以,虽然疼痛数度达到容晴承受的极限,可这极限,亦是在缓缓增加。让这雷霆淬体的过程,持续! “同时九道雷霆。”她咬牙忍受着,“实际上是一般般吧。” 容晴自己虽然未曾经历过雷霆淬体,但她见到过。 见到过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经历化神雷劫时,飞身进入劫云之中。上百条雷蛇汇聚,轰鸣炸裂,亮如白昼,仿佛灭世。 九道雷霆相比起来,真的是很一般。但以容晴的肉身强度来看,能召引出九道同时来临,还是那雾气已经给她增强了些许的缘故。 雷劫的凶险之处,在于它不是一道一道雷顺着劈过来,而是同时…… 像容晴召引出九道雷,那便是九道雷同时劈进来。剑主们能引出数百雷霆,便是数百同时降下。 一旦接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么容晴身陨,要么雷霆再无续力,就此散去。 过剩的雷力隐隐形成锁链,将她的手、脚、脖颈各处牢牢束住,锁链之上还有极为玄妙的秘纹在游走着。 更是“扫荡”出了一个绝对的空间,形成了一个压力场,将容晴悬浮在空中。 突然,容晴的心神微微有了些许触动…… 这是? 那只只会叫“容容”的八哥?把它往灵兽袋里一扔,说实话,容晴自己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可现在,容晴与它存在着的细微心神联系,却接收到了它的意念。 它……想出来。 容晴的第一反应是,它找死么? 毕竟,这只鸟就算被除渊认为有修炼的可能,也还不过是跟人类的炼气期差不多。容晴面对这些雷霆,几乎都是在生死间游走。这八哥要是出来,别说挨上一下了,就是擦到点边儿……何止会糊,那是连灰都可能留不下。 “你既然想出来,”容晴很快有了决断,“那便出来吧。” 大不了,将法衣的一部分防护威能分给它。 袋口一抖,一只黑羽小鸟从中滚落。黑黄相间的小眼颇为灵动。 容晴是瞧不出一只鸟能有什么智慧的眼神,但是,她还记得除渊说过的一句话,“机缘在开天碑中。” 容晴听到过除渊说出的预言性质的话语……不少。且,随着时间流逝,一一化作现实! 这无疑,就增加了容晴对其话语的信任。 小鸟艰难地飞落到了容晴握紧成拳的左手上,趴伏在那里。 容晴所在之处,看似是一片空旷,没有雾气干扰,仅仅是九道雷霆锁链与外界相连。然而那巨大的压力岂是炼气程度的它可以轻易抵抗的。 且这雷霆锁链,也并非固态,而是雷光四溅。仅仅是飞窜出来的一丝,也吓得它扁毛都炸开,分岔出灰不溜秋的蓬松绒毛。 “笨蛋。”容晴暗骂。 有些后悔将它放了出来。 它倒是将头埋进翅膀中,更是有一小段符绣覆在了它的身上,保它性命无忧。 可容晴就倒霉了,左脚从内部被击穿了一个约莫两寸直径的洞。且,这才是刚刚开始。从她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保护夫子留下的这只小鸟的时候,就注定了,她必须得有所舍。 头、胸腹。是她必须要保住的。 与此同时,那颗金丹从完整的球形,边缘处开始逐渐变得混沌起来,隐隐有四肢,头颅开始冒出。 心神是有限的,而容晴要同时注意到这么多事情。她相信自己能做到,但能不能做好,则要实际来检验了。 …… 识海中,沈展妍面色不变。在她看来,容晴能接受这九道雷霆淬体而无恙,是毫无疑问的事。 “能将我沈展妍逼到这个份上,即使是依靠了那剑意,但你本身,也不容小觑。”她思量着,“依你的能耐,应该不可能止步于突破到元婴。毕竟这万法碑林的雷霆,有其妙处存在。” “哪怕你原先不知道,但有那阴氏初九的提醒,应当不难推测。” 沈展妍深深觉得,这个余容的女修应当是有大气运在身。那先前遇到的无字碑,可是关系到传说中的终极与太上,这……凭她自己,是遇不到的。可是,因着余容的缘故,她沈展妍也因此,与那座碑有了些许的因果联系! 沈展妍明白,那座碑背后的干系,太大。本不应该是她所能接触到的层面,可是……“既然我有了这机缘能够知晓,说不定,能成我的底牌。” 有不少修士,就是靠着有秘辛作为交换,而留得了性命。 “除了道碑、无字碑,你还能引动哪些造化……”不得不说,沈展妍反而有了期待。她自然也看到了黑羽小鸟,可这并不能令她动容。 沈展妍一眼便能看出,这只黑羽小鸟,天资极为一般。 其未来成就有限,模样也不甚讨喜,在玄封界,不过是没有人要的灵宠罢了。 “凭借劫雷残余的雷力来急速提升自己么……”她低哼,“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有了灵智罢了。” 沈展妍所关心的,不是这个。 而容晴,现在最关心的,反而是这个。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八哥就是来蹭她的经验的。在容晴的帮助下,落在小鸟身上的雷力已只剩下一丝,不仅没有半点威胁,反倒极为促进它的实力。 “可是我的牺牲好大啊。”容晴不由苦笑。 两只嫩白脚掌早就从内部崩裂成灰,只剩下边破边立的经脉泛着惨白雷光,与雷霆锁链牢牢相接。 不过还好。只要经脉不断,让断肢重生的丹药其价格就不会是天文数字。 在虚谷之中,翠绿应龙双翼拢住新生的元婴。这是容晴的根基,她的本源。 见到这元婴,容晴就明白,这雷劫她已经渡过。 可是,怎么会到此为止? “万法碑林的雷霆,与外界的极为不同。”容晴没有停下,反而让全身变得更为强劲的经脉,再度爆发出吸力。“我不是体修,没有相关的炼体功法,更不知道炼体的诀窍。可是我知道,炼体所耗费的资源极其庞大,就连凤凰儿都是为此极为苦恼。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容晴估算了一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而再度飞窜而来的雷霆数量,陡然增加成八十一道。这让容晴很满意。这意味着,她的肉身强度,有了显着的跃升。 “果然,成功的结果是最好的奖赏。”与祭炼法衣分身那次一样,只要最终的利益足够吸引人,对于容晴而言,疼痛并非不能忍。 “只是,你得回灵兽袋里了。”容晴看向八哥。“八十一道雷霆,我需全力应对,不敢有半点分心。” 黑羽小鸟的气息,一路增强到了堪堪元婴的地步,这个增幅程度是极为恐怖的。 实力达到这个地步,容晴认为,它可能产生了灵智。 “你叫什么?” 稚嫩如同孩童的声音,男女莫辨,清脆脆地在她心神中响起,“容容。” 声音,很甜。 “好的,小黑。”容晴眼眸中倒映了漫天的雷光,她没有犹豫就将它收回了灵兽袋里。 苍冷剑意,在她面前缓缓浮现。 “哗——” “哗——” 莫名之声,在耳边浮现。 一道道锁链从虚空中钻出,缠绕上了容晴身体各处。看似相同,但每一道锁链在她的感觉中,都极为迥异。 为何这雷会有不同?容晴现在的眼界还没法让她想明白此事。她只知道,坚持得越久,得到的好处,将会越多。 两个时辰! 足足两个时辰……剑意在容晴操控下,只要在雷霆剧烈程度超过她能忍受的上限,就立马劈下,截断几道雷霆的输入。 这些,都需要极精准的计算之力。仿若在刀尖上跳舞。快了,就没有锻炼她的效果。慢了,就会彻底丧失意识,到无可挽回的局面。 所幸,容晴擅长的是禁制,计算之力并不弱! “半步化神……”沈展妍专心注视着容晴这里发生的变化,“仅仅是两个时辰就从元婴初期到半步化神的地步。有些太快,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你的经脉已经在习惯雷霆的淬炼。” 这绝对是好事,因为从元婴第一次雷劫开始,修士未来要面对的雷劫极其的多。能够让经脉淬炼到习惯雷霆的输入,那么雷劫对于修士的危险性,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降低不少的。 “既然是半步化神,那也该有新的变化才是……是什么样的造化?”沈展妍期待着容晴强盛的气运能给她也带来极大的好处,“万古、东墟、岁月……” 她不知道,这一刻,她的想法与言无忌神同步。 八十一道雷霆锁链蓦然消散。似乎……是为一大恐怖存在让路。对于那存在,它们不得不退! 容晴的肉身残破,矛盾的是,气息却极为强横。随着雷霆锁链消散,她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毫无动静。 一道血色倏忽而至,从其眉心钻入,消失在了其肉身中。 容晴的气息没有变化,好像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但这,是假象! 沈展妍看着平静识海瞬间化作一片血色海洋,她所在的光茧就是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在高高掀起的海浪中倾覆。 沈展妍面色惨白。在其光茧面前,容晴拟化而出的人形持着剑意,劈开一切翻涌而来的海浪。 “这是什么?” 沈展妍看着容晴血红一片的双眸,嘶声道,“破灭雷。” “你我……”容晴的眼神一会儿冷静,一会儿又燃起邪异的疯狂,“合作。” 她勾起冰凉的微笑,早已失去了以往一贯保持的温和。 第一百章 是哪种破灭? “……好。” 沈展妍现在跟容晴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应好。 她看得出来,容晴的识海被血红色的破灭雷闯入,变得异常狂躁。 就好像目盲之人,眼睛仍然存在,可是却无法看见。同理,识海虽是容晴的一部分,可现在她自己也无法随心所欲,完美控制识海的一切活动。 容晴鲜红的双眸扫来,令沈展妍本能地产生忌惮。 对于容晴自身而言,这感觉也并非好受。 想要伸手将沈展妍的头颅捏碎,尽情吸取其所余留的元神之息。 又想要使用搜魂秘术读取其种种见闻,毕竟……她所知的太少太少,这很不利。让这奇怪的雷霆闯入识海影响她的想法,她却没有半点应对的准备。 太过憋屈。 “我记得……这搜魂秘术,在塔第一层中有所收藏。我只需一息,就可以前去学会,从此我想要知道什么,便能知道什么。再不用猜忌别人是否对我有所算计。”容晴眼神一闪,“虽说这一息要用在生死关头,但用在此处不也很是划算?” 比如沈展妍的元神秘法,就让容晴很是垂涎。元神都破损到只剩一颗头颅了,沈展妍居然还能保留清醒完整的意志意识。这很不可思议。容晴若是得到这元神秘法,对于处理这破灭雷带来的影响也有了较大把握。 沈展妍看容晴眼神闪烁,似乎在想着种种邪恶念头……她凝着一张俏脸,道:“你现下需得凝神静思。我可使用我族秘法帮你稳定识海、减少破灭雷对你心神的影响。” “好,我会尽可能助你。”容晴有些艰难地回答,在她的想法中,别说帮助沈展妍了,没有一口生吞了对方都是使用了极大的耐心。“劫雷淬体的时候能够引动奇异特殊的雷霆,你们早就清楚是不是?” 沈展妍没有回答,护住她的光茧层层犹如花瓣绽开,巨大的光芒以其为中心,迸射出万千纤细柔弱的银色丝线,朝着容晴广袤无垠的识海延伸开去。这一延伸,并不简单,而是勾勒出繁复的秘文,似乎在隐隐纠集着融化在识海中的血色雷霆。 寻找、捕捉、捆缚……容晴尽力压制着破灭雷引发的狂躁,使沈展妍施展秘法更为顺利,同时也没有忘记监察着这秘法所带来的变化。 容晴心中冷哼。尽管沈展妍没有回答,可是她也不难推测出,这些化神天骄绝对知晓淬体到了一定程度就能引发这种特殊雷霆……甚至说不定,连有哪几种都清楚得很。 “这就对了。” “他们会尽心尽力地帮助肉身提升修为,打的就是引动雷霆的主意。只能淬体的雷霆还不够,因为他们可是元神来此。所以,必须是要这种能对元神都有作用的雷霆才行。” “我没有元神,即使是半步化神……元婴还是存在于虚谷丹田。以至于我的识海就遭了秧。” 容晴心念急转。就算心神受到破灭雷的影响而变得恶念丛生、暴躁疯狂。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思考。 哪怕因为破灭雷融入在识海中的缘故,她的灵识强度抵达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是她远远没有到达过的,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要她继续放任破灭雷,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吸引更多的破灭雷进入,她的实力会在短暂的时间内,有着数十倍、数百倍的增加。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从此,这个半步……可以除去。只要她能力敌化神,那她就可以是化神。 而且,这破灭雷能将她的实力强化到何种地步,她倒是很想知道…… “你在想什么!!”沈展妍看向容晴急声厉喝。 原本初步有了效果的银色丝线在猛然暴涨的血色海洋面前,蜷曲着回退。 而容晴极为庞大的灵台则彻底淹没在血海中,看不清所在。 这一声厉喝,总算为容晴争得一丝清明。她抬手掷出手中的剑意,极准地落入到了自己的灵台上方。 “嗡——” 剑意上存在的剑芒如虹,贯穿了血色海洋的包围,有如擎天之柱一般。它强势地扫除了灵台上方的“海水”,还灵台一片清明。 血色海水遇到剑意纷纷挣扎着后退,不敢有任何来犯之意。但却在灵台周围不停环绕着,虎视眈眈。 容晴见状,一个迈步出现在了灵台上。如今是她唯一可把握的地方。 她闭上双目,开始了她一直都很陌生的操作——掌控识海。 “原来,识海也是可以被抢夺的……如同肉身会被夺舍、寄宿。”见识了破灭雷带来的变化后,容晴不由想到,“那我真正还留存着的,是什么?是我的心神么?……这样想也没错,若是心神被篡夺,那‘我’自然就不复存在了。或许……心神才是真正的自我。” 这样隐隐约约的念头,在其心中一闪而逝。 目前,容晴还是要尽最大努力,来压制这融于识海中的破灭雷。 银色丝线融入在血色海水中完全看不清其存在。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容晴宽广的识海中,有了变化。 一道道巨大的漩涡出现,轰鸣旋转。这些漩涡数量达到数十万,环绕在灵台周围。庞大的漩涡达到三万余个,小一些的漩涡则是密密麻麻,接近二十万。 这些漩涡,以那剑芒为中心,在四周错乱分布着。与那诸天万界的布局隐隐有些相像,只是现在容晴并不清楚。 而在漩涡之中,是一片化不开的猩红,汇集在一起几近于黑。离漩涡中心越远,其颜色就愈发地淡。 在漩涡之外,则完全消去了血色的影响,完全回归了容晴的把握。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容晴的眼眸虽然还是鲜红,可那些狂躁之意却削减了很多,“能有这般成果,除了我的努力之外,那个化神女修的能力……我又有了新的认知。” 原本,容晴除了看出沈展妍所用元神秘法的特殊之处外,对于这秘法本身的防护之力,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须知,沈展妍可是四层楼,而容晴仅是一层楼。以四层楼施展而出的保命秘法,面对容晴的识海吸纳之力居然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这……太废了! 可是,看到眼前这一个月下来的成果。容晴知道自己想错了。 大错特错。 其元神秘法的特殊足以完全弥补它在防护上的弱势。容晴甚至有些忌惮地猜想:不会沈展妍的元神只剩最后一丝,她的神智也依然清明无损吧…… 这么一想,容晴学习搜魂之术的心思再度蠢蠢欲动。 “我说过,凝神静思。”沈展妍冷冷道,甚至还加了一句,“别扯我后腿。” 血色漩涡极为敏感地察觉到了容晴心神变化而引发的识海波动。在银色丝线的固定中顺势挣扎。 “……知道。”撇了撇嘴。 “你说这是破灭雷,它有什么玄妙之处?”容晴问道。 现在两人已经暂时控制住识海的情况,容晴自然要问一问究竟。当然了,问归问,两人仍旧是将几乎全部注意力放在这些漩涡上。 初步控制住,是喜讯。但是以两人修道至今的百年甚至千年的岁月来看,还不至于因此放松警惕。 “此雷,是万法碑林所衍化出的雷霆中,最奇特的一种。”沈展妍淡淡解释道。“除破灭雷外,我界可以查到的雷霆还有东墟、万古、岁月这三种雷霆,各有特殊。或许他界的化神也能引动出其他的雷霆吧……总之,这破灭雷是其中最不好相与的。” “它直接作用与元神,同时引动心中恶念。这是一场考验,若是能渡过,便能将此雷收为己用。到时在斗法中用出,不仅雷力惊人,且其中使对方心神不稳的作用,甚至能够颠覆一场战局的胜负。” 沈展妍的话语中,对这破灭雷,很是推崇! “收为己用?”容晴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对于这破灭雷的控制只是初有成效而已。就这……时间都过去了一个月。如果要彻底降服此雷,那所需花费的时间,容晴认为,很有可能就会超过一年。 这意味着容晴将不会有其他的造化。她必须将此雷收为己用,不然这时间相当于就是浪费了。 “是的。不过可惜……”沈展妍看向容晴,“你没有元神,不可能让此雷认主。我就算帮你控制住此雷,你也仅仅只有这一道雷。随着使用,它会消耗殆尽。” 而拥有元神则不同。认主破灭雷后,其就可以存在于元神中,通过元神的供养使此雷不灭。如此,才算得上是造化。 容晴没有元神,就无法真正认主破灭雷。好像无根之水一样,即使再怎么省着用,它还是会用尽的。也就是说,容晴顶多拿它当保命底牌用用,真要在斗法中使用,破灭雷是消耗不起的高昂珍贵之物。 对于沈展妍的话语,容晴不置可否,只是道,“现在没有元神,不代表以后没有元神。” 把这破灭雷控制在识海之中,何愁以后找不到机会将其认主。 闻言,沈展妍不知道是不是该笑容晴的信心太足。“半步化神到化神,是一大门槛。并非简单的气运可以抹平其中的差距。” 容晴没有回话。 至此,两人陷入沉默。而岁月流逝并不在两人沉默中就此停滞。 …… 距离三年之期,只剩下两日。 虽有铅灰色雾气重重阻挡弥散,可是言无忌和容晴的实际直线距离,只有区区两万丈。 他在此地盘膝打坐已有一年有余,此刻站起身来,活动筋骨,身体伸展间有骨骼脆鸣声频频响起。 言无忌握紧右拳,随便找了方向一拳挥出…… 一道狭长的通道在厚重的雾气中径直出现,一眼望不到底。此拳看似没有什么声势,但其中蕴含的力量极为惊人。 “差不多了。”将肉身淬炼到这个程度,言无忌勉强算满意。毕竟不是自己的肉身,而且……雷霆造化,他已得到! 腾身飞向容晴之所在,两万丈的距离,不远。尤其是在其急速飞行之下。 “若本座没有看错,那道血色雷霆,应是破灭雷。”言无忌眸底有一抹紫芒划过,有些邪异。 “只是不知道沈展妍你得到的……是小破灭,还是大破灭?” 第一百零一章 来战! 以言无忌的速度,视线中出现容晴的身影,只需十息。高大的身体俯冲而下。 沿途的雾气在其冲力作用下,纷纷退避。即使退避不及的,也会被其强悍的肉身撞开。 人还未至,一拳强势轰出! “震山拳。” 这一拳,更是牵动了雷霆之力。密密麻麻的紫色电芒,将这一拳勾勒,化作巨大的紫色光球朝着盘坐的容晴轰去。 一路摧枯拉朽,所遇的铅灰色雾气仅是被其余势扫到,便尖叫着化作虚无。 “你在发什么疯!”容晴猛地睁开双眼,大量的深绿枝叶蓦然在其面前出现,为其迎战。 但这,没用。 在言无忌猖狂大笑中,快速生长而出的枝叶仿佛落入绞肉机中,刹那间便被其中蕴含的雷力炸成粉末。 姚娘连一息都阻拦不了。 容晴并不意外,随手在两人中间扔出大量阵盘。不求杀伤,只求能对这一拳阻上一阻。 随着阵法被激发的强烈光芒…… 如九头蛇一般窜出的粗壮藤蔓。 两道金剑交错而构成的锋锐剑域。 汇聚旋转成龙卷风一般的边缘锋锐的落花。 …… 这些杂七杂八的阵盘被容晴一股脑地甩了出来。在两个半步化神之间,这些东西算不上什么。 但是,幸好,言无忌现在也就只出了一拳而已。他环臂于胸,冷眼看着容晴的诸多应对。 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也确实是笑话。 在一往无前,横行霸道的拳头面前,这些花样颇多的阵法简直如同泡沫幻影一般不堪一击。 藤蔓粉碎。 剑域崩灭。 花瓣四散。 这些声势浩荡的阵法接二连三的化作各色光影,让此处亮如白昼,将容晴的神色照得明灭不定。 “你只有这点本事吗?”言无忌对沈展妍很是失望,“还是你看不起本座,所以用这些母界之物糊弄本座?” 他来此,当然不是为了杀沈展妍。可以说,言无忌虽然好战,却并不好杀。 只是,他向来要战,那就全力以赴。对方要是没受住,死了,那就不关他事了…… 言无忌这点粗浅的挑衅,容晴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那拳头已经到了她的面前,跃动的紫芒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更可怕的是,其拳中之意,有如巨山。此时,这巨山,当头压下! 如何逃出一座将倾之山?……容晴分明退无可退。 “你要战。”她突然一笑,“那便看好了。” 眼中血红,蓦然分出一丝,朝着巨大的拳头以及更为庞大的拳意撞去。 这一撞,有如蝼蚁要举起大山。 “滋——”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飙起。犹如泥牛入海的血色在这紫芒中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撕咬,吞噬,厮杀不休。 “滋啦——”“滋——”杂响声不断,刺激得耳膜一阵酥麻。 紫芒看似节节败退,可又再度增生,与那血色缠斗。显然,这场战斗并非短时间能够结束的。每当血色能够获得胜利时,紫芒都可以卷土重来。 “这是……?” 识海中的沈展妍注视着外面的一切变化,答道,“万古雷霆。” “其特点是能够不断再生,极为难缠。不过对于言无忌来说,倒也挺适合他的。”沈展妍没有说的是,这万古雷霆,还有些许的修复肉身之力。 …… 容晴广袤的识海,几乎已经完全回复到了原本的模样。唯有那驻扎在灵台上的剑意,雪白剑芒横贯天地。原本大大小小、数量足有数十万的血色漩涡已然不见,在沈展妍元神秘法的施展之下,纠集捆缚,形成一圈围绕着剑芒的环形段带。 这圈段带,浮浮沉沉,大量的血色雷光顺着强行造出的轨道游走,如大河奔腾,其势极强。不时有电光炸开,亦有彼此之间的碰撞。 容晴感觉,这看似是一道雷霆,在其内部又自有生灭,非常玄妙。而且,这圈段带,她看着,更像是一圈星云。 “只是可惜,这剑意……”容晴暗叹,“现在要用来镇压这道破灭雷霆。” 再也不能随意拿出,除非容晴能够以一己之力压制破灭雷,或是找到其他方法。 容晴看向言无忌,此人来得莫名其妙,若非她只差最后一步就完全控制了破灭雷,还真有可能倒在他的黑手中。 有许多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容晴不愿动用。她有着直觉,她还是肉身原主这一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结果,你可还满意?”容晴问言无忌。她眼眸中的血色渐渐消退,最后回到清澈的深褐色。 两人之间交锋的紫芒与血色,彼此攻伐,仍旧是个不分胜负的场面。最后,是那紫芒率先用完了力量,在两人目光中骤然溃散,再无反扑的可能。 而血色……也失去了其霸道破坏的雷力,静静悬浮在空中,很是柔顺的样子。 容晴手指一弹,让其归于虚无。 “到此为止了吧。”容晴提议。 言无忌点头,“可以。” 闻言,容晴面色不变,心中却是舒了口气。 言无忌可以肆意使用万古雷霆,可容晴不行啊……那圈雷霆星云看似庞大无尽,可是正如沈展妍所说,是无根之水,用一点少一点。容晴自然不愿意将其浪费在小打小闹上。 “那……就此作别。”容晴站起身。 言无忌嗤笑一声,“这么急?”他直接问了,“你遇到几座碑?可有道碑?” 容晴微微一笑,想诈她,没门! “两座。” 哦? 言无忌觉得,仅是两座,就是他们这同一批来的玄封界化神中,怕也是排在了末尾。 他心道:历次以来,仅遇到一座碑的,只有一个,不提也罢。两座碑,不过是末流。大多数都是三座,而更厉害的,四座也有,五座也有。在玄封界史上,更是有一位绝世天骄,遇到过九座!且之中,还有一座道碑! 言无忌自己,也才参悟了三座,可是有这万古雷霆,价值相当于一座法碑。 “沈展妍也获得了雷霆。”他心中有些轻蔑,“且是破灭雷霆,所以本座必须要试探……这一试探,才发现高看了她,仅仅是小破灭雷……威胁不大。” 如果是大破灭雷,那就可怕了,绝不可能要与万古雷霆纠缠这么久才险险获胜。 言无忌这么一算,沈展妍不过是三座碑的水准。在众修之中,一般般。 “一座,是道碑。”容晴轻声道。 “道碑?!”言无忌的语调略显怪异。 这可是连他都没那气运遇到。 “正是,而且是光本源道碑。” 言无忌瞳孔一缩。特殊本源……其价值!远超过五行道则。 “还有一座……是无字碑。”容晴淡淡说完,直接扭身钻入重重铅灰色雾气中,以最大速度远离此处。 毕竟,说多错多。和言无忌这样的天骄交谈,被其发现话语中的漏洞和把柄的可能就越大。这是容晴不愿看到的。 而容晴不知道的是,随着她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言无忌的面色彻底变化。 “无字碑”三个字就像巨石一块一块地落在他的心头,引发隆隆巨震。 无字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能听到上古大能的话语,与这些高不可攀的存在结下一丝因果。 意味着,她的气运极为逆天。在玄封界史上,能遇到无字碑的天骄也就寥寥数个。 而就近的来说,在这一批天骄中,她的造化是当之无愧的排名第一! “可笑我还为自己三座碑加万古雷霆的造化沾沾自喜。”言无忌面色阴沉,看向容晴消失无踪的方向,“莫非,她还要去获取造化……但是,本座相信不久以后,你我还会再战。到那时,本座会使用自己的肉身,全力以赴。” 眼神一厉。 因为……他发觉自己的骄傲,有了动摇! 第一百零二章 悟性 成堆的铅灰色雾团被吹开了一条笔直的通路。一道白色身影急速掠过,在其身影远远离去之后,雾团这才慢慢聚拢,保持着自己的速度缓缓迁移。 容晴一口气飞出了三十万丈之远。 “终于再次回到半步化神的修为。”她双足轻轻落地,确定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远离言无忌的灵识查探范围,“虽仍是半步化神,可比当初……强得多!” 不仅是识海随着修为提升而稳步增强,更重要的是,以前因为时间精力有限而相当于被放弃的肉身锤锻,因着这一次造化,而有了显着的提升。 再加上足以当做底牌使用的破灭雷霆…… “不过,最为可惜的是剑意因为要镇压破灭雷霆的缘故,不能再如以往那般,随时可以用出。”识海之中,容晴拟化而出的人形,负手默默注视着灵台上壮观又瑰丽的一幕。 一圈爆裂肆意的雷霆星云环绕着笔直璀璨的剑芒游走呼啸。 剑芒清冷,而雷霆血腥狂躁。 容晴最擅长的,是禁制。而用得最顺手的,反而是剑意。 因为剑意锋锐,无物不斩。遇到的种种危机,皆能靠其渡过。骤然无法正常使用剑意,自然让容晴略有些不安。 “我必须得尽快化神。”她暗想。“这样一来,不仅能彻底将破灭雷霆收为己用,还能将剑意从灵台上释放出来。” 而想要化神,难! 不足两日时间,容晴是有可能再次遇到道碑,但这可能性,她自己也觉得太低太低。就算真的遇到了,她能保证绝对成功结出道种么? 她不能。 所以目前更好的解决方法,反而是继续光本源的感悟。这感悟,她只差一点。 容晴看向沈展妍所在的光茧,眼神一闪,心道:“不知道她是否结出道种……” 随即一步迈出,出现在了明亮光茧旁边。 “还有两日不到,你我终要一别。”容晴微微一笑。 “这是好事。”光茧中传出沈展妍冰冷的话语。 “还没多谢道友帮忙控制住破灭雷霆。”容晴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只是一朝别离,便是千山万水也难以比拟的遥远了。万一这破灭雷霆有了异动……若没有道友出手,以我未到化神的微薄修为,恐怕难以降服此雷。” 客套几句后,容晴终是问出了那句:“不如……道友将那元神秘法告知于我?我保证绝不外传。” 沈展妍:…… 光茧默默地飘离容晴数丈远,似是很受不了容晴的不要脸。 “此乃家族秘法。非沈氏一族血缘族人,无法传承此秘法。”沈展妍咬紧了“血缘”二字,“余容道友还是莫要再打主意的好。” “当真不成?”容晴面上浮现失望之色,“这实在太过可惜……” “如果实在不成的话,”容晴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下巴,“道友只能继续在我这识海中待着了。你看这里识海宽广,你反正除了灵台哪里都去得。” 哪里都去得……?沈展妍心内冷笑,这是要强留下她啊。 “家族传承秘法何等重要,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法得到。再说了,有那剑意作为依仗,你怕什么?” “怕?”容晴哼笑,“怎么就不能怕了……以为得到些造化就可以沾沾自喜,太过狂妄。”她注视着光茧,仿佛能透过明亮的光茧对上沈展妍的双眼,“道友认为,我说的是不是?” 散发着纯净光芒的茧子内部,一颗美人头颅悬浮着,披散着的长发末端延伸出无尽光芒形成的丝线,连接茧壁。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沈展妍轻轻转动着眼珠。 两人隔着光茧竟然巧合地对视了,哪怕她们二人并不能看到对方。 “换一个要求。”沈展妍缓缓道,“家族秘法一旦给出,我便要元神消散,所以不可能。” 她退让了! 容晴眼睛一亮。心道:我所推测的果然不错,施展了元神秘法控制破灭雷霆后,此人纵有秘法保护,也是到了极限。 推测是推测,容晴要做的,就是试探出这推测是否为真。 其元神秘法,容晴本就觉得不太可能得到,虽然垂涎,但是一个家族的核心传承,本就是保护极为严密,估计容晴就是会搜魂秘法都不一定能够搜出。 因此,她上来就是索取元神秘法,不过是为了她真实的目的做铺垫罢了…… “我要看你所结的道种。” 遇到道碑的可能性太低。可是这个元神不正好是现成的“道碑”? 道种一旦结成,便是其本身之物。所以,沈展妍必定能够施展出。 “光本源道种。”容晴补充了一句,“你自诩天骄,不会没能结成道种吧。” 当然结成了!沈展妍心中立马反驳。在万法碑林中,哪个不是拼尽全力求取造化,更何况是那无比珍稀的道碑。她有幸,能够结出道种。 然而……“你没发现,你不能结出道种的根本原因,不是时间不够或者气运不足么?” 光茧中幽幽传出沈展妍的话语。 “论时间,道碑这样将大道外显,半个时辰其实是够的。就比如说我……” “以往根本没有光之一道的感悟,完全是第一次接触此道。可是,你也猜出,我已经结成道种。” “而论气运,你是极强的,恐怕能和序列殿下一比。” “这最根本的原因,是你悟性不足!你就没有那个化神的命。” 沈展妍的话语直接击中了容晴最忌惮的那一点。容晴面沉如水,而沈展妍还没说完! “按照概率算,能有悟道天分的一万半步化神中还不足一个。没有悟性,说来……也是正常。”沈展妍轻笑,“你要看我所结出的道种,可以。我可以让你一直看到守林人出现。这可远比道碑出现的时间还要久,到那时,你总该认清你自己了……” 这一番话,字字诛心! 沈展妍要的就是诛心。容晴让她元神残缺,她也要让容晴道心有暇。 如果,容晴最后真的没能结出道种,那沈展妍可就是大获全胜,她能让容晴的修行从此产生阴影。 哪怕容晴真的结出道种……不。沈展妍心道,绝无这个可能。这是基于道碑的结果判断的。“余容气运绝佳,可是悟性很显然并不够。悟性不足的人,别说给她两天了,就是两千年,两万年。那一窍不通,就是不通。” 所以,沈展妍的这番谋算,可谓是立于不败之地。 随着话音落下,一朵略有些虚幻的花在容晴和光茧之间蓦然浮现。 此花,没有什么力量。可是其纯净的光芒,还有独特的道韵,吸引了容晴全部目光。其他的一切都成了可有可无,只有这一朵花,才是万事万物的中心。 花瓣静静开放,一重重花瓣流光溢彩,绽放到极致的时候,最下端的花瓣才消散成无。而新的花瓣又从花心中绽出。 沈展妍展现出的光之道种,不停开落,仿佛永恒。 容晴没有去与沈展妍争口舌之利。要反驳沈展妍,用事实才是最直接有效的。 注视着此花,容晴发觉,她似乎要重新开始了,因为沈展妍显然和她感悟的方向不一样…… 这是当然的。毕竟光本源道碑中穷尽了光之一道的一切变化,不同的人当然会按照他们的习惯和亲近程度,选择自己最有体会的角度切入来参悟。容晴和沈展妍的感悟会完全不一样,并不奇怪。 就算不一样,容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两天的时间相比当初的半个时辰,还是长的。容晴算是没得选了。 她盘腿打坐,铅灰色浓郁雾气将她完全笼罩,让她沉入一片昏冥中。 识海中,容晴拟化出的小人也是正襟危坐,压榨自己一切潜能去观照此花,要将其化作真正属于自己的道种。 沈展妍的话语,就算容晴不想理会,但说实话,并非没有影响。 半步化神,她其实很早就在剑宗的资源供应下达到了。但是,蹉跎了很久,她仍然没能悟道,进而化神。 在修界的环境中,很多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能不能做到某件事,有时候还真是生来就注定的。 像姬氏一族,严苛的血统筛选,就是为了让家族子弟都能修炼。而且不止于此,天资够好的几乎是没有障碍,只要资源足够就能轻易到达金丹元婴的地步。相对而言的,有些灵根差的,光是吸纳灵气就要浪费很多时间了。 而在化神上,就更加残酷了。灵根品质如何不再是关键,只看悟性。多少拼尽一切抵达半步化神的修士就是折戟在了此处。修行越往上走,这悟性就愈发重要。悟性不够,那真的是给你造化也没那本事受用。 即使如此,生而为人,不就是明知前方一路艰险苦难,仍旧要前行一争么。有些欲要挣脱出天资桎梏的,更是成了搏命之修,在无数次的生死间,去搏那一丝可能。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说我不行。”容晴深吸一口气,“而我自己,就更不可以。” 识海随着容晴凝神感悟,愈发安静无波。 沈展妍的眸底,那朵花在同时明灭着。她,也在等! 第一百零三章 继续 两名守林人在雾气中移动着。 僵硬的面孔在雾气掩映中显得极为骇人。再加上远超于正常人的身高……即使是修士看来也觉得渗人无比。 与人太过相似,可又有那么一点,与常人迥异…… 看着速度不快,瞬息间万丈已去。而且,看它们转向换道如游鱼一般灵活,似乎能看清万法碑林的一切。从而可以绕过许多正在参悟的修士,直接找到它们要寻找的人。 “二位,时间到了。”其中一名守林人温声提醒。 声音温柔和润。与其外在不符。 嗯?沈展妍心惊,难不成它们居然知道这具肉身里有两个意识?……不愧是传闻中极为神秘莫测的守林人。 随着两名守林人的到来,容晴被笼罩进了半径一里的圆形区域范围内。周身雾气纷纷尖叫着消散。 看似驱赶着的是雾气。但沈展妍明白,这已是将她们带离了万法碑林。因为她们现在置身的,是守林人开辟而出的空间。 堂承界万法碑林的造化,结束! …… “时间到了,你该死心了。”沈展妍冷嘲出声。 不停开落的道种,猛然一顿,有了消散的趋势。 “继续。” 识海中的容晴没有改变姿势,目光持续盯着花朵。这样的状态,自她开始观照便没再变过。 “何必呢……”轻哼一声,沈展妍到底没有收回道种,让容晴能够继续观照。 而在外界,刚刚说话的守林人抬起干枯的手指,点了点没反应的容晴。 这手指细长,骨节粗大。这一点,更是有无形之力,牵引着容晴的肉身站起。 它们继续前行。而容晴的身体,则是凭空漂浮着,跟在它们的身后。 这种对方不合作的情况,多了去了。但是没有一个修士,能够反抗得了守林人的控制。 …… 一个个守林人从四方汇聚而来,回到他们玄封界修士初初抵达万法碑林时所在的那个区域。 众多圆形区域甫一接触,便仿佛泡沫一般融入,而那些汇集来的守林人们则纷纷消散。 “都说守林人数量极其众多,”封泽看着这些模样相同、数量庞大的斗篷人影,“传说它们都是同一个意识,在这万法碑林的岁月无比悠久。就是不知道其实力到底多强,修为到了什么层次……” 这般想着,他的视野中出现一个闭眸冥想的白衣女修。 她似乎仍处于感悟之中,对于自己周遭的变化通通没有反应。 这与旁人殊异的表现,引起了除封泽外不少人的注意。 “沈展妍沈道友。”一个貌美女修走近,轻声呼唤。她着一身碧绿衣衫,温婉的面容上噙着笑。只是这笑,尽管她尽力掩饰,却有着一些不怀好意。 她见容晴没有回应,更是抬起手来,直接要碰到其肩头。 只要轻轻一晃,就足以干扰到容晴的感悟。 见此,封泽眉头一皱。 守林人修为高深,且在它刻意之下完全没有干扰到容晴的参悟。可是换做别人……或许看着是碰了碰肩膀,但谁又知道会有无形劲力传入其内,强势打断容晴的参悟状态呢。 “流千翠,你敢动她,本座就砍了你的手去喂火灵。” 冰冷霸道的声音传来,喝止住了貌美女修的动作。 咦?!!或站或坐的众修闻言看向来者。身材高大的男修即使使用的不是他原本的肉身,也难掩冷傲本质。 居然是言无忌……他不是对沈展妍很是看不上么。不止一个人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即使是流千翠也是如此。她挑了挑眉,仅仅差上一点,就能碰上容晴的肩头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她内心暗叹,面上却没有被言无忌道破的慌乱,施施然转身,笑吟吟地看向言无忌。 “言大哥,你这样说,可真是伤千翠的心。”流千翠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并没有扯着这个话题不放,也没有解释为何要这么做,反而是极快地观察了言无忌一番,眼睛一亮。“看来这三年,言大哥获得的造化可不小。肉身达到半步化神……这么看来,想必是获得了雷霆造化。” “等回去后,有机会你我二人切磋一番。”流千翠向他邀约。 她很聪明,对于言无忌这样的武痴来说,通过这种方式接近他,是最不让他反感的。 “……可。”言无忌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拒绝。 虽然,以他的脾性,并不喜欢流千翠这样心思重的女人,可是流千翠的天资与悟性,并不能否认。他可以不欣赏流千翠的为人,但是他尊重她的实力。 “这回我等收获都极大。”封泽走上前来,挡在了流千翠和容晴面前。“到时,开一场论道会,一起交流分享些许心得。” 封泽环视一圈。现下人都到齐了。毕竟他们这一批也算是同时出发的,最多不会相差七八息的时间,而守林人对于时间额度的控制极为严格,所以他们就算有近万人,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里汇合完毕。 “那是自然。”流千翠点头,“封泽哥哥的邀请,谁不欣然受之呢。只是……” 她含笑看着在守林人所开辟的圆形区域边缘默默出现的一人高黑色漩涡。 “沈道友到现在都不能醒神过来,而传送又有着时间限制……这可怎么办才好。”叹气,“我实在是情急,下意识便要唤醒沈道友。” “你替她管那么多干嘛?”言无忌不耐道。很是不解流千翠的脑回路。“她又不是不知道。” 纵使容晴现在处于参悟状态,可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临近传送漩涡快要关闭的时候,会自己从冥想状态中退出,前往传送。哪里需要别人来替她操心。 封泽在一旁无声微笑。 封氏一族和言家多年来关系颇为不错。他和言无忌也算是交好多年了,对于言无忌的一些性子和想法,也算有些了解。 “这个武痴,既追求自身完美,也要求对手能够无憾。”封泽心道,“和流千翠倒是完全不同的想法。” 哪怕沈展妍身上的气运和所获得的造化,令言无忌非常忌惮。甚至在看到容晴如今处在感悟之中的状态,心中已是直接认为,她在两日不到的时间,再次遇到了道碑。 流千翠会选择在同辈天骄成长起来前,将其打压。 而言无忌的骄傲,让他绝不会这样做。不仅不打压,还要阻止别人前去妨碍。言无忌追求的是完美的对手,对手越强,越能激发他的斗志。 他个人的喜恶,在他的骄傲面前,是远远被推后的。 “言大哥……”流千翠扁了扁嘴,“不管就不管。我走了。”说完,直接朝着黑色漩涡飞去。 封泽看了一眼容晴。她没有半点动静,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觉。摇了摇头,走近言无忌。 “赶紧追上去吧。”他好意提醒着。更是传音道,“若非你们封氏和流氏都有意为你俩结亲,你觉得流千翠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示好吗?” 纵使言无忌对对方无意,但是世家之间的联姻有着血统的考量,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化神小辈能轻易自主的。 言无忌并非对此一无所觉,即使他不怎么将未来可能的联姻之事放在心上。他扫了封泽一眼,轻哼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第二个朝着黑色漩涡飞去传送。 免费看了一场戏的众修:…… 应该说不愧是在众天骄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么,总能轻易搅动风云。 虽然是看戏,但看得也挺过瘾的近万修士……或是思考着先前的感悟,或是八卦地寻思着这些人的爱恨情仇,总之浩浩荡荡地接连通过了传送漩涡。 霎时间,这半径一里的圆形区域变得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影。 只有沉默的守林人瘦瘦高高的身影,站在圆形区域中央,仿若雾海中的一座灯塔。 而容晴,则仍旧保持着闭目站立的姿势。 “该走了。”沈展妍道。 识海中,沈展妍所在的光茧晃晃悠悠的,她已确定,容晴不可能成功。 “守林人不会送我们离开,你得自己离开。” 容晴置若罔闻。 这通过五条光线构成的花朵,对她而言,太难感悟了。就算是现在,容晴也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些许感觉。甚至,不敢肯定这感觉是对的。 道碑中,展现了无穷可能,容晴当然能从中选出自己最能接受的。而沈展妍所展示的道种,容晴没得选择。而现在证明,此花确实不适合她观照。 然而,容晴再怎么坚持,时间仍旧流逝着。而且,在她看来是流逝得飞快! 一人高的黑色漩涡开始缩小,如同前次一样,这收缩的速度几乎是如雪崩一般,疯狂增加。 “没用的,不必逞强了。”沈展妍叹息。 这叹息,如同巨石砸落在容晴心中。即使是其刻意,可是在现实面前,根本不是容晴自我宽解就能消除所带来的影响。 不停开落的花朵,更是猛然一顿,正要消散。 容晴瞳孔一缩。她应当要想出各种手段来阻止,然而在这个当下,她心神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或者说,就算做了,又有什么意义。 “继续。” 沈展妍再次听到这句话。然而……并非容晴所说。 她眼神恐惧,看向原本她已经散去的道种。此刻,它一如往常的盛放着。 “不,这不可能……”沈展妍心神巨震。“这分明是我的道种,怎么可能受他人所制。”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现在,就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眼前,发生在她身上。 这让沈展妍如何不去恐惧?! “……是他?”沈展妍发觉外界浓郁的雾气中走出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少年。 守林人对他的出现,不曾有异议,甚至弯下了腰,很是恭敬。 少年身着雪色外披,黑色符绣盘踞在其肩头。面容掩映在兜帽下,只露出尖俏的下巴。 “他是什么来头?……又与余容什么渊源,要这么帮她?” 不怪沈展妍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毕竟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奇妙。她想不通……能让守林人都如此恭敬的,背后会有着怎样的势力。如果少年地位尊贵的话,怎么又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母界的小修。 而这一切,容晴通通都管不着了。本来应该要消散的花朵,在一顿之后,又继续着。 而这一次……显然有了不同。这不同,容晴的感觉是……熟悉! 第一百零四章 多谢相助 “困字禁……?” 怎么会如此? 容晴有着不解。明明是五道光线所勾勒出的花朵,已经是完美之极。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由沈展妍感悟成道种存在。 但显然,现在,它又有了些许变化。 困字禁…… 是的。容晴感觉,这就是困字禁的另一种形式。 “这朵花的存在,有了新的变化。可这变化成的,亦是完美至极。”容晴暗叹,“除渊……他的真实实力究竟有多强,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已不弱于化神。” 她当然知道,那从雾海中走出的少年,是除渊。 这般轻易地控制住了别人所施展出的道种,这样的实力,绝对不会在化神之下。 这样的人……真的会难以化神吗? 当初,棘铭剑主找到容晴,让她帮助还是道子的重宇和重霁二人突破化神。因为他们二人天生纯阳之体又是单行冰灵根。在修行上的速度极快,可是在化神上,却会遇到极强的桎梏。 合修之后,容晴亲眼见证他们二人进入劫云去渡化神雷劫。从此之后,接替了棘铭剑主的位置,执掌流光剑宗一直到今天。 后来容晴跟随重宇剑主到红尘俗世中找寻新一任的道子。历经两百年,找到了孤身一人的除渊。当时除渊尚是十岁出头,眼神空寂,与剑主们别无二致。 就连容晴第一眼看到除渊时,都直觉认为道子会是他,不会有旁人了。 果然……不论是怎样的考验,除渊都通过得极为轻易。而更巧合的是,除渊也是冰灵根的纯阳之体。 即使如此,重宇剑主仍然许诺除渊他会是下一任的道子。站在一旁的容晴听到这句话,身子僵住了。 当初那个与棘铭剑主定下的约定,在她心中反复回味咀嚼:与道子合修,帮助他们脱离化神桎梏,或者她成为化神,这个约定自动解除。 难不成,这个他们……也包括除渊?容晴并不知道剑主一脉精通卜术,只知那时的她,一颗心仿佛沉沦到海底。 她想让重宇剑主在俗世中再找找吧,说不定会有更适合道子之位的人出现。 可是没有。 重宇剑主似是已经确定了,将除渊带回流光剑宗。而那一路上,容晴对除渊的态度,算不上好。 同时,她也在等。等重宇回心转意……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可笑:修行无情剑道之人,怎么会在意她的纠结与不愿。 她看着除渊一日日成长起来,从眉眼精致的男孩长成为秀美绝伦的少年。越看越是心惊,毕竟对方的进步太过妖异,在除渊面前,就没有修行的难题。 除了天生体质给他带来的枷锁。 而实际上,这个问题也不需要他来担心。其师尊重宇剑主早就帮他找好了解药不是么。而且事实也证明了,容晴这个解药很有效。 在除渊来到剑宗的这段时日里,容晴一直很沉默。就连虹非都有了担忧,可是重宇剑主那里却从没传出过任何回应。 “我所想的,他知道么?” “他不回应,是因为我的不愿是没必要的,还是我本就无法更改此事所以也没有必要回应?” 容晴日日陷在这些问题中,对重宇的情意……被消磨得越来越少。 她等了很久,等最后一丝转机。直到除渊的道子大典那一声钟响,将她所有的妄想都破碎。 …… 这些回忆在容晴心神中仅仅是一瞬而过。她扫了一眼走近她的除渊。 “如此实力的人,居然不能化神……”容晴暗想,“连我都有些可惜了起来。一旦化神,那寿元可是大大增加,再凭借其天资悟性,除渊的未来成就不可估量。若是囿于化神桎梏,别说除渊了,就是剑主他们都不会放过我。” 但现在,除渊居然帮了她一把? 这让容晴想不通。 而且,是自重见以来,除渊几乎一直在帮她,好像从来不担心一旦容晴成功化神,那这个约定可就作废了。 “莫非他是想怀柔?”容晴这个念头冒出来后,直觉就是不信,“他有这么天真?” 不管除渊到底是什么想法,但在容晴看来,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最为重要。只有这个才是她真正的依仗和资本。 容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凝神看去。 困字禁虽是心禁,可当其用出后,会是以金线的形式捆缚受术者。这朵花原是以光线构成,本就是联系不到一起去的东西,现在居然有了共通之处。 且因为容晴极为熟悉困字禁,反而在此基础上,找到了一点观照此花的感觉。 这很好。 容晴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抓住每一丝可能成功的机会。 …… 而在外界,除渊靠近了容晴,伸臂虚虚拢住她纤细的腰身,朝着黑色漩涡飞去。 身后,是恭敬弯腰的守林人。而这黑色漩涡原本是要收缩得越来越快的,此时也停止住,甚至膨胀开几分,恰好能容除渊和容晴两人通过。 也不知道除渊是如何做到的。通过传送时的强烈不适感,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容晴的参悟。 简单到,就好像他们只是一起跨过一道门那般。 回到那白色空间,沧流洲众修都纷纷醒神过来。 有的欣喜于自己提升的修为,有的则是在好奇地打量无形障壁对面盘坐着的一个女修身影。 那女修,面容清丽脱俗。正是沈展妍的肉身! 而凤凰儿,是第一个朝着容晴二人迎上来的。或者说,她本就是在等容晴,分明除渊和容晴是第一第二个进入,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了,他们却不见了踪影。 此时见到除渊,反倒是松了口气。 “余道友这是怎么了?”保险起见,凤凰儿还是选择了传音。 除渊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再等等。” 剑宗道子发话了,还没有人敢特意去挑衅的。就算是要等……反正也是等不了多久。 凤凰儿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管容晴的事。转身去了无形障壁那边。对于这障壁对面的神秘女修,她还是挺有兴趣的。 越来越多的修士聚集在那里,彼此间谈论着各种可能。 “或许是他界修士。”大司明末伸出雪白小手,按在无形障壁上。不论如何用力,都不得寸进。 “难道是他界修士同我们一起参加的开天?她迟迟未醒,是否和余道友一样,有了特殊机缘?”明末问凤凰儿。 到了她们这个修为,即使昏睡,仍然能够在清醒的时候,算出时间过去了多久。 “这个可能性,不低。”凤凰儿凝视着沈展妍的肉身。这具肉身和容晴至今都处在昏睡中,她总觉得有什么关联。 可惜的是……尽管凤凰儿和明末都是天资优秀的女修,但是她们仍然不能抵抗的了高阶元神所造成的压制。和沧流洲众修一样,她们自进入这个这个白色空间以来的记忆都被尘封,可被元神寄宿后的记忆,又全都因意识被镇压的缘故消失。 除非到了化神,那被尘封的记忆才有可能回归,可以凭此发现一些端倪。 不然,对于这开天的玄妙,她们和沧流洲众修一样,是不清楚的。 …… 而在识海中的沈展妍,看到自己的肉身被一群母界蝼修向看稀奇似的围观。脸色极差。 “该死。”她心中暗骂,“这个白衣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我离开。” 她和道种实为一体。除渊拘禁了道种,相当于直接就困住了沈展妍。沈展妍怎么可能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结出的道种呢。 “要是余容还是感悟不出道种,他不会……将我一起带到母界吧。” 想到这个可能,沈展妍的眼神慌乱。 时间几乎是一滴一滴地过去。 沧流洲众修拥挤在无形障壁那边观察沈展妍肉身,也没讨论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而这时传送漩涡开始发生变化,提醒着众人离开。当即就有人等不住了,想要离开。 毕竟三年过去,各自都有了极大的修为提升,尤其是肉身,变得极为强悍!谁都不想因为不能按时出去而功亏一篑,莫名折损在了这里。 一个男修上前,朝除渊躬身一拜,没有说什么,直接朝着黑色漩涡飞去,消失了身影。 此人正是沧流洲为首的那个半步化神男修,气息明显比来时的要强横许多。 有他带头,诸多沧流洲修士也都纷纷飞起离开。 即使是北地来的修士,看那漩涡收缩得厉害,也不愿再等了。朝着除渊躬身一拜后,都迅速朝着漩涡飞去。 凤凰儿见此眼神一闪,倒是没有动。素手抚摸着袖中的翠玉笛子。这是她的本命灵器,她每日温养,对其最是熟悉不过。可是……为何在其中发现了别人把玩的痕迹?这细微之处的变化,非得是心思极为细腻的人才能察觉出。 “这三年……我究竟怎么了?”凤凰儿眼中出现一丝迷茫。她灵台筑起第一层楼之后,本是极为自信的。可是没想到,在她一闭目中,三年时间过去了。而她却对这中间的种种变化毫无印象。 她有着直觉,或许可以从容晴和那障壁对面的女修身上发现端倪。 所以,凤凰儿并没有着急离开。 而同样留下的,还有大司明末。 “倒是稀奇。”凤凰儿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 “放我离去。”沈展妍咬牙道,“我沈展妍自问已经很配合你们了。” 除渊有能力让那黑色漩涡停止收缩甚至再度扩张,可沈展妍做不到。 她离开容晴识海,穿过无形障壁,回到自己肉身,再通过传送漩涡。哪一样不需要时间? 少上那么一息,她都完了。 “不然,我元神自爆后,谁都讨不了好!” 如果在沈展妍估算中不能即时离开,她当然会采用鱼死网破的方式。一旦元神自爆,容晴识海会不会受伤说不定,这道种绝对会消散。 “你大可自行离去。”回答她的,是除渊冷漠的声音。 嗯? 感受到对于道种的禁锢消失了。沈展妍狂喜。 光茧几乎是疯了一般,朝着外面飞去。 在离开之前,她正好对上了容晴的眼神。自除渊的那句话开始,容晴便睁开了双眼,不止是识海内的,还有肉身上的。 那眼神:复杂……又渗人。 沈展妍对视上时,还不觉得如何。可是之后,却在她心神中萦绕不去,让她不断后怕。 那眼神中的某种意味太过强烈,让她心惊。 “她下了……什么样的决心?”还没等沈展妍思量,这飞出的光茧,便迎上了一只黑色的手掌。 大司明末在无形障壁那边,伸出可爱雪白的小手。纯黑色湍流在其小手前成型,连掌纹都极为清晰地刻印下来。 这黑色手掌轻飘飘地顺着光茧飞来的轨迹拍去。看似轻描淡写,可掌中的力量,惊人! 光茧急速前进,仿佛就要自投罗网,迎面撞入手中。 “不好。” 而更不好的,还在后头。 容晴双眼蓦然血红,一缕红芒从其中窜出,直接追上光茧。其速之快,甚至要后发先至。 前有黑色手掌。 后有破灭雷霆。 而沈展妍,只有自己仅剩一颗头颅的残缺元神。距离她的肉身所在,这样一比较下,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你们,欺人太甚!!”沈展妍的一双美目变得血红。 这血红,居然与容晴的,一模一样! “本来我是不想用这底牌的。”她冷笑,“可是,不用是死。用了,才是物有所值。” 光茧没有改变前往肉身的直线轨迹,在其表面腾起血色雷霆,狠狠撞上前面的黑色手掌。而后方的破灭雷霆也已追了上来。 三者巨大的力量纠缠在一起。 黑色手掌猛然爆发出一阵婴儿啼声。在两道雷霆的轰鸣爆炸声中极为刺耳尖锐。 大司明末暗道不好。藏在面具后的小脸面色难看。 极为凝实的黑色手掌,最先承受不住开始飘散为黑气。如同阳光之下雪融一般。 明末最先反应就是召回这团黑气。 可是,不成! 那粒光茧上腾起的血色雷霆看着不大,却最是阴狠。分出的雷霆枝杈穿透了黑色手掌,仿佛成了其内部的血管,不停吸吮着凝成手掌的黑气。 对上容晴的破灭雷霆,也同样如此。即使是面对体型数倍于其的破灭雷霆,也要去吞噬! 这场景,仿佛是蛇吞象。 然而……成功了。光茧一路摧枯拉朽地通过了无形障壁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上。 隔着无形障壁。沈展妍那具盘坐着的肉身,终于睁开了双眼。 血腥红芒在其眼底一闪而过。 “没有想到吧余容,”沈展妍勾了勾唇,不作停留直接站起身,朝着黑色漩涡飞去,“雷霆造化最终成就的,还是我。” 言无忌曾经试探过容晴的雷霆造化,他以为沈展妍获得的不过是小破灭雷。所以,他不是非常的忌惮。 但如果是大破灭雷呢?此雷太过强大也太过重要。言无忌若是见到,必定要上报于家族老祖的。 因为,小破灭雷,重在“破”字,其破坏爆裂之力极强。而大破灭雷则重在“灭”上,拥有着极为罕见的吞噬之能。 若是当时与言无忌一战的,是沈展妍,其使用大破灭雷,很快就能将言无忌的万古雷霆吞噬殆尽,不会像小破灭雷那样,需要彼此消耗才勉强胜之。 “我发现,给我最多造化的,是你余容啊。”沈展妍身影消失之前,语含笑意道,“多谢道友一路相助。” 这是她最后留给容晴的诛心之言。 容晴遇见道碑,没能结成道种。而沈展妍结成了。 容晴遇到无字碑。沈展妍旁听了。 容晴遇到雷霆造化,获得小破灭雷。而施展元神秘法的沈展妍抢先获得了其中最珍贵的大破灭雷。 小破灭雷因为容晴还没能化神,是有限的。大破灭雷,因为沈展妍元神认主,则成了其元神伴生的强大底牌。 沈展妍的诛心之言,是基于现实,容晴根本不能轻易矫饰的。 在一旁没有参与的凤凰儿听了沈展妍的话语,娇躯一震,福至心灵般好像明白了什么。不过,她更担心的,是余容。依她对余容的了解,有些话语恐怕会影响很大。 她扭头看去。 却见容晴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沈展妍的话语所动。眼眸轻眨,散去眼尾的最后一缕血色,一对眸子回到了平时清澈的深褐色。 第一百零五章 心意 结束了。 容晴注视着沈展妍飞入传送漩涡直接消失的身影。 开天盛事,到此算是真正落幕。 “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凤凰儿在旁边低声问。 大司明末会出手,不难理解。她对外界女修很感兴趣,看到容晴肉身内飞出一个光茧,自然是眼疾手快地想要拦阻。 而容晴会出手攻击,想必有其理由。只是……为何只出了一击,便放对方离去了呢。凤凰儿感觉,容晴完全有本事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补上好几个术法的。 “让她走。”容晴淡声回答,“她的话虽然嚣张,我很气恼,可是她回去之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容晴因为没有元神,而有许多造化不能完全。 沈展妍又好到哪里去。她残破的元神注定了,她的寿元会大大缩减,境界不停跌落到炼气期都有可能。这是沈展妍必须去面对的境况。这样的境况,就好像是小孩坐在金山银山上……别说使用了,自保都是个问题。 容晴要是杀了沈展妍,就等于打了沈氏一族的脸。纵使有着界域之隔,也极有可能惹上麻烦。 但她不杀……一个不停跌落境界的沈展妍在族内自顾不暇,能不能保住自己的造化都不能确保,更别说来找容晴的麻烦了。 想必沈展妍也是知道将要面对的境况,才在离开前狠狠报复了一把容晴。因为有着这个可能……沈展妍会在不久的将来无比凄惨地死去。 容晴负手后退几步随即旋身飞往传送漩涡。 随着大司明末最后一个通过漩涡后,漩涡轰然关闭。这纯白空间陷入寂静,等待很久岁月后的下一批来者。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来者,又会从此地前往万法碑林获得怎样了不得的造化…… 三年之后的白石观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变化。 容晴遥遥看着那宁静山谷,有着她所布下的禁制重重保护,临走前又杀人立威让周边的门派不敢轻易来犯,最后,又拜托了虹非前来看守。 她做到了自己能考虑到的一切。 容晴压下身子朝下快速地俯冲。很快就通过了禁制,飞到伴日楼前的广场上。 山谷中静悄悄的。容晴灵识扫过,发现钟秀她们都还在熟睡。 容晴无意打扰她们,因此就在广场上找了个石墩坐下了。 因着开天结束的缘故,天幕上的石碑渐渐恢复到了容晴刚来沧流洲时候的样子。将天光遮得严严实实。 一片深黑之中,远处有萤虫成群地飞过,在眼中点亮些许斑斓光明。 “回来了?”一道人影出现在容晴身旁。 正是虹非。 容晴无声点了点头。没有讶异,显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前来。 “这里,你打算怎么办?”虹非问道。 “沧流洲……不宜久留了。我会带他们到径国,并且给白石观留下一条灵脉,让他们在径国也足以能够修行。” “灵脉啊。”虹非感叹了一声,“师姐为他们可真够费心的。”她又道,“我观师姐气息强横,看来回到剑宗就能化神了……只是怎么不和道子一同回去呢?” 她见容晴孤身前来,便猜出容晴还是让除渊先行一步回到剑宗了。 能让容晴这般小心看护的地方,甚至不惜让虹非都前来暗中坐镇,显然……有容晴重视的人在此。 虹非并不愚笨。只是某些事情上,她会更偏向容晴一些。所以容晴要托付白石观,最先想到的便是虹非。 “反正迟早都是要回去一趟的。”容晴抿了抿唇,看向虹非,“至于化神……还是不成。” 在容晴的心神中,一朵半残的花没有任何生机之感,如手中抓不住的沙一般,散落而去。 “我没能结成道种。” 此话一出,虹非是真的愣了。 “怎么会?有道子在,他一定会助你的。” “不是他的错。”容晴摆了摆手。“说来也不是我的错……可终究要我自己负担。” 容晴以为自己会很难说出口的。可是真的说出来了,她反倒隐隐有种解脱的轻松。 她承认了,承认自己确实是在悟性上,有着极大缺陷。 曾经她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可是真的想要成为化神时,才发现,缺的这一点悟性,会让她如此痛苦。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面对任何失败,都是要容晴自己消化解决的。世间本没有事事如意。 “我得想一想……或者好好考虑一下。”容晴少见地露出极为疲惫的神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坐在石墩上遥望着远方。 因为是在山谷内部,看到的天幕是有范围的。上面一座座石碑倒着矗立。即使是在深黑中,沧流二字仍旧极为清晰。 虽然容晴沉默,但是她的心中,从没像此刻这样,极为激烈地思考着。 她想了很多,也浮现了许多本来只是一听而过的话语。 有些……是对的,而有些,则证明了是错的。 她想起了离开剑宗时,重霁剑主说的那句话,说容晴到时可以借除渊更进一步。 进一步,便是化神。原来容晴对这句话是颇为不屑一顾的。前进到化神,岂是往日突破金丹、元婴那般简单。资源基本上无用了。 当初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借助容晴,那也是因为体质的缘故。本身还是结出道种的,在道之一途上已然入门。 而容晴则是得到了剑意。她并没有因此共享到多少大道感悟,更别说到结出道种的地步。 重霁剑主凭什么这么说。 难道他认为,除渊的悟性极高,在道之一途上轻易就能走到很远?只是将大道感悟分给容晴一点点,就足够容晴结出道种了? 这个推测看起来可笑,但是容晴想到万法碑林里那守林人对除渊的恭敬程度。突然觉得,这个推测很有可能是真。 容晴想了很久。 虹非也没有打扰她,默默站在一旁。 直到后来,容晴才缓缓出声。大抵还是因为较为信任虹非。她最想与之倾诉的是钟秀,可是这方面上的难题,钟秀不适合听。 虹非同她亦师亦友,反而是个更佳的倾听人选。 “我小时候看到过一个故事。” “说是一只兔子想要和狮子一样强大,就在动物医生的帮助下,换上了一副狮子的牙齿。” “可是换上了牙齿也没有用。它没有强健的肌肉也没有庞大的身躯。更何况,面对天敌,它还是要跑的。” “故事的答案说,是因为它没有一颗狮子的心。” “我曾经深以为然。”容晴淡淡道,“毕竟就算是狮子的身躯,里面要是一只兔子的心,在黑暗丛林中,照样会被欺负死。”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想要有一颗狮子的心。不管是什么痛苦和困难,我的内心都能有面对一切的力量。” “但是,真的只是一颗心的差别吗?”容晴注视着天幕悠悠飞过的萤虫光带,“越长大我越发现,狮子就是狮子,兔子就是兔子。这是身份决定的,就算一只兔子有了狮子的牙齿和狮子的心,那也是德不配位,没有什么用处。”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因为不断修行提升修为就能成为人上之人,不用再寄人篱下,可以爬到更高的地方去。但是后来,非要剑主们的帮助我才能突破的时候,我发现,还是有狮子和兔子的差别的。这个区别一直存在。不止是兔子,甚至连狮子……恐怕也在朝着变成龙而努力吧。” “世间不随着自己心意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我现在纠结的挫折,或许还只是修行路上刚刚开始的……” “不得不说,能够变成狮子确实是对我的极大诱惑,这个机会我太想要了……” 容晴垂眸看向谷底,其中一间依着岩壁和花藤的小屋被打开了门。一个妇人抱着木盆打了个呵欠,有些懒散地去屋后取水。 “只是在心意上……现在我不得不犹豫。” 第一百零六章 真正的困字禁 “先生!” 钟秀恍恍惚惚看到上方广场边缘的一个黑色人影,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福至心灵明白是容晴回来了。 容晴站起身,纤细挺拔的身影在谷中弥漫起的岚气中愈发显得缥缈。 抬手摆了摆,示意过之后,就直接从广场飞下,如同一只白鸟,轨迹流畅自然。 而虹非则同这三年来一直做的那样,悄声隐藏在一间岩壁上的阁楼中,不让任何人知晓。 “胖了。”容晴看着钟秀,没忍住捏了捏对方的脸。 钟秀闻言小小地倒吸了口气,想要摸摸自己的脸。因着一只手抱着盆的缘故,唯一能抬起的手却正好覆在了容晴的手背上。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了容晴微凉的手背。 “是先生瘦了。”钟秀小声道。 时隔了三年,或许凡人的记忆会有些许的偏差。可是容晴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不论是万法碑林的雾气还是雷霆,在给她淬体后,让她的肉身变化很大。不仅身体拔高了快两寸,就连几乎稳定的体重都增加了六十斤。 可是在外形上来看,体重的增加反而更让人不能相信。因为容晴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赘肉,身体线条紧实,伏在强韧皮肤下的肌肉有力。 与俗世的武夫不同,容晴的力量更为内敛,可是一旦爆发开来,拳、腿、肘、膝,每一样都可以当做武器来使用。 登天台上,那些人都想试一试容晴的近身战,这样想也没错。因为侧重于禁制,她的肉身一直是个弱点。可是现在……就算真的被近身了,容晴也有自信,单凭肉身可抗下他们的攻击。 当然,高阶大术相对而言杀伤力还是更高一些,容晴也不会傻到硬抗。 钟秀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下手背,才握着容晴的手从脸上移开。 借着微光,钟秀看了看手心,又好好看了容晴,才确定容晴是安然无恙回来了。 “是要去打水?”容晴笑着说,“我陪你一起。” 钟秀应好之后,两人一起去了屋后。 有容晴在,此事当然轻松。等两人从屋后绕回来,就变成容晴一手抱着木盆,一手拎着水桶,俱是装满了水。 这般不加掩饰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山谷内其他人的注意。 尤其是山行和峰从。 容晴和虹非两个半步化神刻意之下,他们发现不了。可这回,容晴和钟秀在一起时,他们总算是发现了。 因此,急急赶了过来拜见。 “她的修为,更加深不可测了!!” 这个念头在二人心中同时出现。 修界到底是以实力为尊。原本容晴只是金丹,他们日子久了难免心有不服,更何况,有湖底静室的存在。 云瞳还是观主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好事! 轮流前往闭关修炼。这三年下来,山行和峰从自认为进步不小。 尤其是山行…… “不错,金丹中期了。”容晴点头。 尽管有灵气资源的支持,但是三年时间要达到金丹中期。显然和山行自己的刻苦离不开关系。 “山行的小小成就不值一提。与观主相比,更是米粒萤火之光。有观主在,谁人敢轻易来犯我们白石观。” 他原先产生的那点自得,在感受到容晴强横的威压时,被压了下去。 超过了金丹,至少是元婴。就算是元婴那也绝对是极强的那一类! 山行不敢不恭敬,甚至他将腰弯得更低了些…… 更是连声道:“这三年,幸不负观主所托,除了照顾钟氏母女等人外,我等也尽力提升修为,只望观主回来见到后,能有所满意。” “满意。”对于山行的讨好,容晴无所谓地笑笑。 达到金丹,也勉强算在修界中有自保之力了吧。 “你们准备,收拾一下。”容晴看向转着轮椅过来的独孤至,她道,“明日,我等就离开沧流洲前往径国。从此往后,白石观就驻扎在径国了。” 闻言,不仅是在容晴周围的人一惊,就是远远赶来的林天,也是愣了。 …… 北极流光剑宗。 是修界最高不可攀的存在。 通体玄黑的建筑,散布在绵延雪山上。冰冷,孤独。 而山脚下,容晴缓缓经过柔软的苔原。看似踩到了一片暗绿植被上,实际上并没有踩实。不然以其体重,绝对能压坏这些脆弱的植物。 容晴将白石观一众带到径国,让独孤至为首帮忙安顿下来后,便不再做停留,赶来了流光剑宗。 粗略算下来,她已经有十二三年没有回来了。 面前的山门…… 容晴神色复杂。 正是当初她执意离开时,被虹非拦下来的地方。 十来年岁月对于修界的建筑来说,太短了。山门也与容晴记忆中的没什么变化。 她腾身向上直飞。因着山门连接宗门大阵的缘故,能感应到她的气息,所以不会有任何攻击出现。 流光剑宗内部,一如既往的,剑宗弟子行迹寥寥。若是远远遇到,以容晴的辈分,皆是被恭敬行礼。 此次回来,容晴有着自己的目的。 她不确定,能否得知全部的答案。但是,她需要一个解释。 在自己的屋子前落地,抬手拂去禁制。灵力早在她迈步前就已经透过门板钻入屋中。 门板后粘着的一只只纸人,动了动自己的小手小脚,连忙一个个跳到了地面上。 有的,自觉地开始打扫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尘。而有的,更快一步地打开了房门,一窝蜂地涌了出来,聚在容晴身边。 容晴一个个去拍它们举起来的小手,这才把它们哄得心满意足,乖乖干活去了。 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说一点都不怀念倒也不可能。她环视一圈。冷清的屋内,因为缺少摆设和人气而显得极为萧索。 容晴干脆坐在了桌子上,看着纸人忙活来忙活去,颇有种地主老爷监工的愉悦感。 木榻上铺好了柔软的被褥,杆子上挂好了乌色轻纱。三只小纸人齐心协力地把香炉摆回了原来的位置,炉顶还有一只小纸人往里面塞香块。忽的一朵火苗窜了出来吓得它往后一个空翻,这才有一缕细烟冉冉从镂花处升起。 空荡的房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回复到了往日的模样。 精致,甚至豪奢。在剑宗的这些年,容晴所享受的,一直都是修界最顶级的资源。 就连在炉中随意点燃的香,凝神静气所用,都是以上品灵石计价的好东西。 从资源上来看,剑主们似乎一直都很宠她。 这样都不算宠,那什么算宠呢……容晴不由苦笑。甜言蜜语什么的,也的确没有实打实的好处更令人动心吧。 到得暮色四合,窗外的风雪更盛。 乱雪与罡风搅合在一处,让门前一座座莲花石台中,被唐草纹细纱罩住的一粒粒萤石都在不安地滚动。 似乎感应到什么,容晴道了声“开门”。 一只胆子大点的纸人,悄悄地从檐下飘了出来,为站在门外的白衣少年打开了门。差点被突起的狂风吹到远处。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它裹住,随即把它放回檐下,让它与它的同伴们挨挤在一处。 房门缓缓合上,掩去了所有的风鸣雪啸声,独留室内的一点寂静。 炉中的香气燃了很久,似乎要洗去容晴身上的满身尘气。 “是剑主让你来的?我没有同你一道回来,他是不高兴了么?” 容晴扭头看向除渊。他一边摘下兜帽取下外披,一边走近。 过于秀美的容颜让整个房间都熠熠生辉起来。 容晴会这么问,是因为今晚的风雪,有些过分了。剑主掌控此处天象,有时候容晴也会通过看天气来猜测他们的喜怒……还蛮准的。 “你问的,是哪一位?” “还能有谁,”容晴刚想说,“不正是你师尊重宇剑主么。”忽然就是一顿。 哪一位剑主?流光剑宗总共就只有三位剑主。 重宇、重霁,还有……棘铭。 不会吧……容晴想到那个人,身体僵住了。 棘铭剑主,应该闭死关了才对。他这是出关了?还是说,他是真的不愿再等,要插手这件事? 在沧流洲,她虽然扯过棘铭剑主的名号,把巡察使都吓着了,好像棘铭剑主有多宠她似的。实际上……容晴自己是非常怕的。 棘铭剑主和重宇他们不一样,尤其是在行事手段上。 “我以为,你回来便是做好了决定。”除渊淡声道。 “那你‘看’到我的答案了么?”容晴嗤笑一声。 看到了。 除渊没有出声,反而是离容晴愈发近了。 “止步。”她冷声道。 三道困字禁同时出现。无数金色丝线陡然爆发,欲要将除渊缚在原地。 容晴从没想过靠困字禁就能完全挡住除渊……只是,她没想到,困字禁居然像蛛丝一般脆弱,被除渊视若无物,没有任何阻挡之力。 “困字禁,不是这么用的。” 容晴猛地瞪大眼睛,无数金线在她的经脉中出现,在复杂的脉络中成形,勾勒出一个“困”字。 不止如此,在识海内,在心神中…… 肉身、灵识、心神。原来这三道困字禁,才是真正的困字禁! …… 被微微照亮的窗纱上,两个身影渐渐融合在了一处。 第一百零七章 道种 容晴睁着眼睛,望着帐顶。 然而,只不过是朝着帐顶的方向看过去罢了,眼中所见的是三条悬浮的金线。 这三条金线,熟悉。 正是参悟光本源道碑时,她只差一丝就能结出的道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容晴眨了一下眼,一条金线在目光中消失了踪影。 再眨一下眼,又是一条金线消失。 原本繁复纠结的三条金线,只余一条在她目光中游走。 孤独,却不寂寞。 因为在容晴的眼中,这条金线至简,至美。 有着化生一切的可能。 这是…… 她的道种!! 金线在容晴的眼底隐没,但是这回她不会再有深深的遗憾。因为这枚道种与她心神共生,再也不会离开。 是完全属于她容晴的东西,她自身的力量。 …… 容晴微微侧过头,除渊沉静的睡颜就映入眼帘。 两人在枕上披散的长发更是大半纠缠在一起。 真是好看啊。她心下暗叹。却不再流连,撑着身子,以手为梳慢慢将两人的头发解开,随即起身下榻,很快就穿上法衣道袍,打理好自己出了门。 院子外白雪皑皑,在阳光照射下是一片苍茫。极难得,北极雪山没有落雪。尤其是与昨晚的狂风乱雪相比,此刻天地都为之一静。 容晴顺着黑色的石梯慢慢走着,一边默默消化着让她疑惑甚至震惊的事实。 “此事怎么想,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重霁剑主当初曾对容晴说,依靠除渊,她可以化神。也就是说,他们早知除渊体质有异,并非纯阳之体。 先不说,这样一来容晴根本不需要帮助除渊解除突破化神的桎梏。 光是与除渊合修,能够领悟道种这一事,就是闻所未闻了。若是消息走漏……恐怕就是他界修士也会为之疯狂。 “而且,不止于此。” 不止于促进领悟道种。容晴凝神回忆着与除渊合修时的细节,而明亮的光线落在她的眼睫上,洒下一片弧形阴影。 属于除渊的灵识没有任何攻击力,仿佛大海、仿佛天空、仿佛无尽宇宙包容着她一切的莽撞与好奇。就连容晴不曾靠近他的心神都被微微触动了。 容晴的灵识按照功法的行进路线,在除渊的经脉与识海中肆意游走着,与他的灵力、灵识交融。 除渊能“看”到的……她,也能“看”到! 正因她也能看到,所以,她才为之震惊。 即使是有心慢慢走过去,可是本就在同一峰内,所以容晴也没意外地很快就看到黑色石梯的尽头显露出一座极为低调的建筑。说不上恢宏,但占地面积也挺广了。 陡峭的山峰特意削出了一截巨大平地,作为道场。 但此道场所在的位置就决定了,也就剑主、道子还有容晴才会来使用。 她在檐下褪去了鞋袜,赤着足踏上香木铺就的地板。清苦的香味拢在室内,久久不散。 道场深处站着的高大修长的身影,容晴几乎不用分辨就能认出是重宇剑主。 尽管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形容一模一样,甚至连气息都极度相似,但她从来没有认错过。 容晴沉默着在墙边取了一杆木质长棍,与重宇剑主一样单手持立。 “老规矩,我赢一招,你便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阴影中的重宇剑主慢慢走出,每一步都极稳,更是距离精准得仿佛有尺子丈量过。 无暇的容颜从未被岁月影响。神情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他点了点头。 容晴深吸一口气,往前一个迈步,看似普通,却是借着这一踏,腿部肌肉贲张,瞬间迸发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抡起的长棍更是化作残影朝重宇压下。 她一向对于剑道没有什么天赋,可是既然底牌是剑意,那么基础剑术的磨炼便不能忽视。而在这方面,从来都是剑主亲自教导,并不假手于虹非。 而那个老规矩……只有进步到让重宇满意了,她才能赢一次。如果是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以容晴和他的巨大差距,她是赢不了的。 至于这回……容晴有着直觉,她能赢! 裹挟巨力的长棍就在快要碰到重宇的时候,骤然失去了它的目标,扑了一个空,狠狠地敲在了木板上。爆出一声巨响在道场内回荡。 容晴没有惊讶,这只不过是刚开始而已。 腰身一扭,上半身斜斜躲过自后方扫来的棍风。更是膝盖抬起,随时准备好来个膝顶或者干脆踹重宇一脚。 从结丹开始,因为体内金丹的缘故,修士的武技便与凡人武功有了很大不同。最为讲究的下盘不再是根据重力方向来决定重心,而是靠着金丹来把控。 这也就导致了,修士的武技更加繁杂和不可思议。借力的方式极其之多。 容晴和压制了实力的重宇几乎是瞬间就缠斗在了一起。 在道场中央,两个身影不止使用长棍,掌、肘、膝、腿,只要是可以攻击的部位尽数加入战斗。在半空中没有落地过。 第一百零八章 命轨 而在另一边,容色秀美的少年披散着长发,从屋中推门而出。 清浅的阳光,落在他的面上。眼尾殷红的泪痣令他这样的无情之人更添几分多情的脆弱美感。 实际上,除渊并没有入睡。在容晴在道则感悟中回过神来前,他闭上双目,不过是为了不让容晴产生没有必要的尴尬而已。 而现在……除渊一手扯了发带束起长发,一边朝外走去。 只一步,便是缩地成寸,出现在了一处断崖边。 这处断崖,正是当初除渊和重宇剑主两人共同观看星途命轨的地方。只不过这次,在断崖边的并非重宇剑主,而是他的双生兄弟,重霁剑主。 察觉到除渊的气息,重霁侧身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足以重霁将除渊的全貌观察完毕。 少年颈上的一抹红痕,随着他长发束起,在目力敏锐之人眼中格外显眼。 “她向来如此,”重霁唇角微弯,却是逸出一声轻叹,“贪得很。” 这略有些回忆性质的评价,除渊无法接话。那些在除渊到来流光剑宗之前的岁月,那些容晴和剑主们相处的岁月,是除渊不能接触也不能插手的。 除渊所能了解的,也不过是像现在一般,从当事人口中偶尔出现的一鳞半爪罢了。 除渊随意点了点头,走上前来,站在最边缘处。只需一步,仿佛就能跌入崖下的无边星海中。 这一片真实星海,落入除渊的眸中,却是虚幻到只剩星芒。无数交织的轨迹,其中的计算量太过可怕,然而这一点,除渊似乎完全不需要考虑。 “如何了?”重霁问道。 在卜术一道上,除渊才是真正的大能。因此,重霁剑主并不忌讳向道子询问。 沉默了许久,除渊这才缓缓出声:“命轨已经完全更移……如祂所愿。” “如此,”重霁面容含笑,笑意微讽,“这般荒唐之事,倒不算白费。” “你是在嫉妒?”除渊侧眸看来,直言问道,“你们似乎对于此事都太过敏感。” 对于无情道修士而言,除渊的这个问题,几乎直指了道心。 重霁双眸微合,并不因此而惊怒,“只因是人便无法完全摆脱七情,我等所修无情道,容己无情,便是容己有情。无法与太上相比。” 重宇和重霁都已将道心修至镜石境界,因此看待情意俱是剔透。 “你呢?”重霁反问,“合修过后,你对她有情了吗?” “我本来就只注意到她。”除渊垂下眼眸,破碎的星芒在他眸底消散。“无甚区别。” 对于此言,重霁不置可否。 按理说,以他们的身份本不会出现在此等母界,更别说停留如此之久。这里的贫瘠的资源,落后的修界,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是在磋磨时光。 不难猜出,他们所求甚巨。然而究竟是想要什么……以容晴如今的实力,没有资格知晓。 她的腹部猛然受到一击,整具身体不受控制地弯曲着撞上远处的雕窗。 容晴蹙眉,从地上爬起来。看似狼狈,实际上连轻伤都算不上。重宇刚刚的那一拳,早已收了大多数的力道。 “你既已感悟道种,就拿出你的感悟来攻击我。”重宇站立在原处,淡声道。 “感悟是感悟……”容晴看向他,不能理解,“想要运用,我需要化神所用的术法。” “化神术法,本就是化神创造而出。”重宇回道。 “这有些难。”容晴心神中的那道金线在肆意游走,虽说容晴看到它,脑海中仿佛就产生了万千灵感。可是要凭此创造术法。这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出的。 由理论到实践,很难。 “能给我一本化神术法当做参考吗?”容晴眼神一闪,对着重宇的面上却是含笑。 术法在修界中的意义就好比武功秘籍在江湖中的意义。那是各门各派传承的重要之物。越是高阶,价值越大。 尤其是化神术法,在此界化神修士寥寥的情况下,几乎是罕无踪迹。 但容晴可以确定的是,剑主手中绝对有。 容晴甚至还打着同浮字书交换的主意…… “不能。”重宇也答得干脆,“如果你无法施展感悟的话,这一次,你赢不了我。” 以容晴对重宇的了解,他既这么说了,便是没得通融。 “好吧。”容晴长呼一口气,将木棍放在一边,就地盘膝而坐。 她来此地,是求一个答案的。重宇提出的要求,容晴虽觉得困难,但并不会抵触。毕竟,这对她的实力也有帮助。 既然目标一致,容晴不会任性。 合上双目。她细细观照着心神内的那道光线。 她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东西,唯一能依仗的,不过就是心神中的道种。 “这是他对我的考验?”容晴暗想,“重宇应该还没有这么无聊……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化神术法,本就是感悟自己的道种所创立而出的。大道三千,道种更是不一,凭此创立而出的术法,若本源不同,旁人根本无法领悟。” 就好比同样是参悟光本源道碑,沈展妍参悟出的道种,就和容晴差点参悟出的不一样。如今,容晴借与除渊合修而感悟出的道种,更是与原先有着不同。沈展妍所创的术法,与容晴未来会创出的,从方向上基本就不相同了。越随之创造,偏离得就越远。 这样一想,容晴大概明白重宇为什么不愿借出化神术法了。就好比重宇擅长剑术,更是修习无情道法,容晴估摸着他感悟的可能是冰本源道种,他所创造的术法,在容晴这个外行人眼里,跟看天书差不多。 至于剑宗收藏的其他化神术法,恐怕亦是以五行居多。毕竟感悟光本源的修士少,与之相关的术法就更少了。 “那么最关键的是,我到底该如何将这道种施展出来?” 众所周知,心神几乎没有任何力量。不过是用来彰显一个人思维的独特性。 存在于心神中的道种,实际上,也没有力量。 容晴观照着那道金色光线,苦苦思索。 不同于以往,现在看到道种她得到的灵感太多,以至于浮光掠影一般,难以抓住真正的关键。 有些感觉再深入进去,又变得似是而非了。 重宇在远处站立,注视着容晴绷紧的脸庞。 对于容晴,他一直教导得不多。在容晴初入修行之路的时候,几乎都是放任虹非教导她的。然而,等到容晴面对真正的修界之时,才会明白这个道理:化神之前不过是小打小闹。 所以,当容晴感悟了道种,一脚迈入大道门槛之后,重宇绝不会放任自流。 真正的较量,不过是刚刚开始。 容晴睁开双眸,面色因为短时间内大量的思考而显得有些苍白。然而深褐色的双眸极为明亮。她伸手握住放在身侧的长棍。 第一百零九章 你赢了 她缓缓起身,展露出纤细修长的身姿。 身体前倾,迈出一步。与此同时,开始腿部发力。 短短的三十丈距离,几乎可以无视。雪白的两道身影转瞬间就已贴近。 这和她之前与重宇对上的第一招……一模一样? 并非如此。 重宇沉默间,一如既往地侧身脱离容晴长棍甩来的范围。这之间的差距,计算得极为精妙,而且他的速度较容晴更快,却不动声色。 重宇何等眼力,对于大道的造诣更是远超容晴。似乎与上一场比斗没有区别的过程,重宇却是能察觉出容晴的想法。 模仿。 很好的办法。重宇心下认可,一招一式间更是引导着容晴。 这里的模仿指的并非是通过与重宇过招而模仿重宇是如何使用感悟的。而是,模仿容晴自己的道种。它的状态,它的变化…… 模仿,是婴儿最初的本能。因为初生儿的大脑尚未发育完全,即使是让他得到信息,也无法理解。通过本能的模仿,而去习得。这是通往更高智慧的必经之路。 容晴不过是一脚刚迈过大道门槛而已,初初窥得一丝本源。她所了解得太少,感悟并不深刻,在感悟大道的路上,就跟小孩差不多。 所以,容晴选择了最简单,其实也是最聪明的办法——模仿。 “我的道种是一道光线。” 容晴抬起长棍接下重宇挥来的一击,巨大的力道逼迫得她不得不后退,然后棍势连绵不绝,容晴不断接下,却也不停地后退。清脆的木棍交击声如雨打屋檐般,不停歇地响彻了整座道场。 “无始无终。我看不到它的尽头。或者说,它本就是没有尽头的。” 容晴步步倒退,可供她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擅长武道的人,都能看出,她的退路渐渐被堵死。甚至不用退到墙角,在这之前,重宇的攻势会将她完全包围。到了那一刻,败局已定。 “既然,我现在无法让它为我所用。那不如……”她眼中渐渐有了明悟,“我为它所用。” “砰——”长棍的交击声再度响起,在那一连串的交击声中,并无出奇之处。 然而就在这一刻,容晴突然松开了一只手,抢先握住了自己长棍受击的部位,在这短暂的一瞬中,改变了自己握棍的姿势。 双手持着棍的两端,横挡重宇挥出的又一棍。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要完全挡住重宇的力道太过困难。容晴险之又险地看到自己的长棍就要打到自己的脸上时,在鼻尖堪堪停住。 挡住了! 容晴以两棍交接的地方为支点,再度翻转手中的长棍。 这一次,是转守为攻。 局面瞬间颠倒。是容晴压着重宇步步后退。 重宇一边退,一边看着容晴眼中的神采越来越盛。 他知道,这回容晴终于抓住了感觉,招式中已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道韵。 不需要知道更深刻的原理,现在能用就可以。等到使用得多了,自然会反馈到她对道源的感悟上。 “你赢了。” 听到重宇的这句话时,容晴正胸口剧烈起伏地喘着气,长棍牢牢地抵着重宇的颈侧,将其压在墙上。 重宇对她说过很多次“你赢了”,唯有这一次是容晴觉得最难的,也是听到时最痛快的。 “我赢了。”容晴如是说。 深褐色的眼眸和浅色眸子相互注视着。 半晌后,容晴才移开手中的长棍。 “你们也赢了。”她道。 “我一直觉得你们都错了。”手中长棍斜斜指地,“可是事实证明,你们才是对的。用对错来解释,或许不太准确……应该说,你们和我的目标一致时,结果表明你们的方法才是有效的。” 如果没有除渊的元阳,她无法解脱最后一丝天生桎梏,获得道种。这一点,容晴没有办法否认。 容晴长长叹气。收敛了自己难得的喜悦。 “你后悔了?”重宇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转变。 “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任何决定。”容晴轻声自嘲,“也不会为我自己狡辩。” 剑主包括道子都在无声逼迫她做出决定。可是容晴扪心自问,难道就没有动心过么。 自她不再对重宇剑主抱有情意之后,她就一直动心,直到钟秀的出现,她才为此更加纠结。只是,最终的抉择虽然艰难,但容晴从不后悔就是了。 “好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重宇闻言,点头示意。 “除渊并非纯阳之体,他的体质能令人入道,更为不可思议。重霁剑主当初说我能借除渊化神,想来你们早就知道他体质的特殊。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帮助他化神,而是你们选择了他来帮我化神。” 容晴最开始理清其中的头绪,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也无法相信。然后事实摆在眼前。 重宇、重霁剑主就是要让容晴化神。 补偿容晴当初不得不和他们合修吗? 容晴认为,不太可能…… 甚至,她想到了一个更让她心底发寒的可能……就连最初棘铭剑主要求容晴与重宇重霁合修来化解他们的体质桎梏,也是假的。 重宇和重霁或许不是纯阳之体,也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体质桎梏。 若是如此,“你们究竟要拿我做什么?” 容晴死死盯着重宇俊美无暇的面容,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 不是让我做什么,而是拿我做什么用!! 剑主一脉给了容晴太多好处,对于容晴这样没有背景也无天资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泼天的富贵。 如果是因为男女之情,勉强能说得通。 然而,他们根本不屑于遮遮掩掩。本就无情,自然不会装作有情。 数百年来不断的给予不能让容晴惊喜,反而是担忧甚至恐惧。这世上并无无缘无故的好。在这付出的背后,他么究竟要索取什么? 面对容晴逼至眼前的质问,重宇剑主的表情并无太多变化。似乎对于这一问题,并不意外。 在曾经的重宇所卜算到的未来里,并无容晴的这一问。因为……容晴没能走到他的面前来。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容晴鲜明的脸庞,还有眼底隐而不发的怒意,重宇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高兴起来。 对于无情道修士而言,这样的心情很难得。 不需询问除渊他所看到的星途命轨是如何的了,重宇现在就可以确认,容晴的命轨已是真正地被转移了。 第一百一十章 藏书楼顶层 “你只需知道,我等做这一切,绝不是为了害你。”重宇轻声道,“至于你想知道更多,就努力变得更强吧。强到站在我等身边,站在足以看清一切的位置。” 容晴眼神一闪,“这么说来……是你不能说。” 而非重宇不愿说。 容晴了解重宇,所以明白若是重宇愿意说,他绝对会甚为妥帖地交待她。若是不愿说,便会直言拒绝。只有愿说而不能说,他才会用这种回避的方式来回答她。 重宇点头,“不能。” 随即又道,“既然已经领悟道种,准备何时化神?” “尽快。” 实际上,只要资源足够,容晴可以立即化神。化神之后的好处极多。更何况,有钟秀寿元的压力在,容晴也怕,迟……则生变。 “既然如此,灵脉等物也要早做准备。我需告诉你,你化神所需的资源,剑宗不会再无偿提供。” “哦?”容晴挑了挑眉。 门内弟子若是能够化神,哪个宗门不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够资源助其化神,重宇却是反着来。 之前容晴的资源几乎是无限量的供应,轮到她化神却不给了。 “你该学着自己赚取资源了。”重宇是如此解释的,“化神之后的风雨,不会再有人为你庇护。” “为何此界化神寥寥,便是因为,化神之后若再要前行,此界不论是修界实力还是所供资源,都不足以支撑。” “因此,几乎所有化神都选择前往灵界。在灵界,化神修为虽然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重宇的话,听到容晴耳中,无疑是个警钟。 获得道种之后,容器喜悦之下,确实有些放松甚至懈怠了。因为她苦恼的事情,随着成为化神的最大阻碍的消失,而显得不那么难以解决。 然而成为化神,就到此为止了吗?容晴自问,她是不可能停下来的,尤其是她既吃过修为低微的苦又尝到过实力强大的甜头。 “你说的灵界……就是沧流洲开天一事中我遇到的那些他界修士的所在之处么。” 如果是按照重宇的说法,那上万化神修士的出现就说得通了。在另一个世界,化神修士不再是巅峰战力,而是如同金丹元婴一般,需要历练的后辈。而用来历练他们的秘境,也只有像万法碑林这般不凡才行。 “灵界不止一处。”重宇答道,“藏书楼顶层会向你开放,你想要知道的也是你能知道的消息,里面都有记载。” “你需明白,唯有实力强大方能从心所欲。”重宇深深看了容晴一眼,希望她能记住,“不论是在哪里的修界,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随着重宇缩地成寸离开,宽广的道场只余容晴一人,显得极为空旷。 容晴侧眸看向自己手中的长棍。抬手一抛,木棍稳稳地落入墙角的竹篓中。 “确实。”她的手握紧成拳,又展开。感受着关节处蕴藏的强大力量。 如果她全力一拳,足以崩石。 “只有我自己才能为我负责。” …… 藏书楼底层。 白袍弟子朝容晴恭敬一拜。 “剑主有命,真君可以随意进入书楼各层。”他取出一块通体玄黑的玉佩。“此乃顶层阵钥。” 容晴将阵钥接过手中。 玉佩上雕刻的密纹极多。在以往,容晴的权限足以她通往书楼中除了顶层之外的全部地方。只因书楼顶层收藏有众多高阶大术以及修界秘辛,最为关键的是,它是整座北极雪山的护山阵法中的一个关节。 覆盖数千里连绵雪山的庞大阵法,在雷劫降临时,是第一道屏障。 至于外敌……有棘铭剑主坐镇,便不会存在。 容晴手中握着阵钥,直接往顶层走去。而守楼弟子则是恭敬地退出了藏书楼。 楼高九层。 在第八层通向第九层的楼梯前,伫立着一扇小门。没有纹饰,却绝不会让人觉得普通。因为它是第九层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整座护山阵法的一部分。 容晴看着它,就仿佛是窥得这强悍阵法的一丝。仅是一丝,也足以令人战栗。 她缓缓抬手,按在门上。 并无任何异动。 有阵钥在,阵法便不会攻击她。容晴手上的阵钥并无控制阵法的功能,却是一张通行证,令她能够随意进出第九层。 微微一用力,门被无声推开。 入目是一片空旷。与容晴想象得很不一样。 只有几个柜子闲放在墙角。 容晴走近,随意打开了一个柜子,里面却是满满当当地塞满了玉简。 “这是……谁整理的。”容晴无语,“明明前八层都分类放好,这一层没人来就这么随意了么。” 下意识手痒痒地就想给它一个个分类放好。 这样一来,就要把玉简都看一遍才成。 “果然,就是因为来这层的人会全部看完,所以就懒得整理了吧。” 容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第九层这么放的用意,耸了耸肩,随手拿出一个玉简,灵识探入其中开始阅读起来。 这么一看,却是完全沉迷了进去。 无他,只因这块玉简里记载了太多的修界秘辛。且这秘辛,也算不上正经,反倒是有太多狗血恩怨。这些秘辛的主人公动辄就是已故上千年了。就算是容晴也只是偶然得知的名字,却是这一段段往事的主角。 看完这一堆秘辛的容晴只觉自己吃了一个好大的瓜,而且还是陈年老瓜。 尤其是姬氏皇朝,在里面的篇幅可不算少。 “姬无妄……作为姬氏皇朝的巅峰人物,对他的记载可不算少。”容晴对于姬无妄的消息不得不上心,毕竟,她也曾到过姬皇山内部一战。 姬皇山,可是姬无妄本命灵宝。而容晴在那一战中,遇见了姬氏遗脉——姬皇妃丑儿。 “那冥府一脉的功法,原来才是姬氏一族的核心功法。” “这么说,姬氏皇朝与那冥府早就有密切联系了。” 因此,容晴不得不想到一个问题。 “冥府那般诡异之地,不像是身处此界。在那里,我感受到太多强大气息,化神数量至少在两位数,甚至更多。” “应当是……灵界。” 容晴回想进入到冥府中的过程,想来是面具的作用,才能牵引她的灵识前往。 容晴的目光落在剩余的诸多玉简中。 冥府所在,于她而言,还是太过危险了些。但如果打算依靠冥府的手段来帮助钟秀解决寿元问题的话,她就需要更多的情报。如此才更保险。 但有关冥府一脉的消息太过稀少,容晴更不可能从姬皇妃那里得到消息。因此,只得寄希望于眼前的剑宗记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转 窗外的日头渐渐落下,书楼顶层一点点变得昏暗。 容晴盘膝坐在柜子旁,浏览完毕的玉简被她放在面前。 按照内容,容晴给它们都分了类。所以都是一堆堆的摆放着。 “只看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容晴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她现在的灵识极为强悍,阅读玉简信息的速度也快到不可思议。然而,放在第九层中的玉简,亦不是凡品。其中,记载的信息量极为磅礴。 容晴看了三分之一,也不过是一个柜子中的三分之一。 在第九层,这样大小的柜子,还有七个。 “关于冥府的信息,还是太少。” 容晴无奈,再度从柜子中捡出一块玉简来。 然而,目前为止,她也并非一无所获。 比如说,重宇说的灵界不止一处,这背后是什么意思,她已知道答案。 容晴现在所处的世界,被称为母界。并非是名字叫母界,而是被归类在其中。 这是最基础的界域。因为它太小,也太弱。这是世界初生时便已然决定了的。人力难改,因此修士有了能力之后,便会前往更强大的界域。 那些界域,被称为灵界。更加广博,资源也更加丰富。灵界足以承载和培养出比化神还要强大的修士。 而在灵界之上,更有着难寻的尊界存在。而坐镇尊界的大能,其实力到达哪一步,玉简中并无记载。但不难推测出,是真正的大能之修。 容晴想起在万法碑林守林人所在的地方,那匆匆露面的神秘修士。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那人带来的强大压力。 容晴那时出现的感觉是本能的,下位者对上位者的遵从。 无极尊界……序列……这些对于现在的容晴而言,还太过遥远。 容晴思索中,没有停止读取玉简。 很快,藏书楼第九层就从昏暗变为完完全全的黑暗。容晴的身影便陷入在这一片寂静中。 容晴的眸底泛起隐隐的光亮。对于半步化神来说,黑暗中视物并不难。更何况,她还是感悟了光本源道种的准化神强者。 “找到了。”容晴的身体微微一颤。 原本她只是机械性地又拿了一块玉简进行读取,原本就没抱希望,然而灵识探入其中后阅读到的消息,却不由得她不激动。 “完整的化神雷劫过程以及渡劫之法。” 这正是容晴现下最需要的。 她仔细阅读着。只是越看,心里就越有些发沉。 “原本重宇让我自己赚取所需资源。我还觉得没问题,没想到……” 没有财大气粗的剑宗在背后支持,容晴想要赚取这么多的资源,实在是有些困难。 “要渡化神雷劫极为不易。劫雷越强,我在其中获得的好处就越多。尤其是,我在万法碑林中就已经通过雷霆锻体而得到莫大好处了。这次的化神雷劫所生的雷霆也可以变为机缘,令我的肉身更加强大。” 容晴综合着玉简中得到的信息,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化神雷劫只有一次,这样的机缘必须要好好把握。这决定了我化神之后能有多强。我要成为化神,绝不是要做垫底的那一个。” “我所需要准备的,其一,是灵石资源。对抗劫雷的过程中,灵气消耗极快。因而化神雷劫要准备的灵石单位,是以灵脉来计算。一般来说,修士打通了几条经脉,就需要几条灵脉,且是上品灵脉。” 容晴想到自己的全通经脉……自然心里发沉。 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她岂不是要准备三十七条上品灵脉。 这,在此界中实在太过骇人。容晴看向自己的左手小指,在那里,还有着一条浮字书馈赠的影脉。这条影脉隶属于紫真主经、山骨副脉与扣桐副脉共通的一段。虽然容晴服食丹药后将小指和这段经脉重新长了出来,然而影脉并没有消失。 不仅如此,施展术法时,因这影脉的存在,流经这一段的灵力极为浓郁充足,术法的威力被放大数倍不止。容晴作为半步化神施展的术法其品阶绝对不低,就这样还能增加数倍威力,可见影脉的恐怖。 有这影脉的存在,容晴估摸着,三十七条上品灵脉恐怕也是不够的。保险起见,应当准备四十条。 可问题在于,一条上品灵脉,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大宗门了。此界的灵脉,那可都是有主了啊。 作为抵抗雷劫的资源消耗,到时这些灵脉可是一块灵石都留不下来。 “难不成我要当反派了?”容晴当然知道,不可能有宗门会将灵脉让出来的。除非她强抢。 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沧流洲的那条极品灵脉。有那条极品灵脉,恐怕能抵得上数十条上品灵脉。然而有巡察使在,容晴也必须得息了这个念头。 “到底还有哪里能有灵脉?” “秘境?那里的灵脉虽然也有一些,但是不多,就是每座秘境要牵扯到的宗门太多了。若是我取走了灵脉,那秘境相当于就废了。” 尽管是这么想的,容晴还是将那些秘境中的灵脉记在了心里。那些宗门里最强的修士,顶多也就是半步化神。同为半步化神,容晴的战力已经远远超过他们了。若要强取灵脉,实际上——那些宗门也奈何不了她。 这就是实力傍身的好处啊。 然而那些秘境中可以一用的灵脉,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而已。 剩余的又该去哪里获得…… 容晴一手撑着下巴,回想曾经获得的诸多消息。终于让她又想起一事。 “入梦墟。” “凤凰儿曾同我说过入梦墟的外围,资源极其的丰富。只是因为太过危险,而无人能够占据那里。况且,她给我看过的玉简中确实记载了那里灵脉众多。” 这灵脉众多,到底是有多少? 玉简中的记载并没有详细说明。 “我本来就与她有所约定,这样一来,倒是正好。” 容晴希望,这个数量,是越多越好。 “至于其二,则是感悟。” “化神雷劫,又分两种。一种,便是正常的一次性过。渡完化神雷劫后,元婴彻底转变为元神,成为一名真正的化神修士。还有一种,则是九转化神雷劫。” “九转化神雷劫,并非是将化神雷劫拆成九次,而是召引化神雷劫九次。光是第一转,便比正常的化神雷劫还要恐怖。渡完第一转后,可以选择化神,成为一转化神修士,单从基础上来说,就比普通化神修士更高了。也可以选择去渡那更加恐怖的第二转化神雷劫。然而那陨落的可能性太大,且是越往后死亡率越高。” 难道那些选择九转化神雷劫的修士不知道其中的恐怖么?难道他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吗? 即使如此,能够成功渡过九转化神雷劫的修士还是寥寥无几。许多侥幸通过第一转的,都是选择立即化神。 “不过玉简中对于九转化神雷劫的说法,倒是很有意思。” 每一转雷劫都对渡劫者有一个全面的衡量标准。只要有一项不达标,便是完全陨落。这让容晴想起鱼跃龙门。只有成功跃过龙门的鱼才能化而为龙。每升一转,那龙门便是抬高不知多少层楼。 高到让人心生绝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日月明 “这衡量标准中,最难的一项,便是感悟。” 许多渡劫修士,便是因为在感悟上无法达到要求,而就此陨落。 “仅仅是感悟道种,对于普通的化神雷劫来说,已经足够。可是要进行第一转,这还远远不够。” “要施展出道韵,给这雷劫看到,方能召引出第一转化神雷劫。可惜的是,记载中对于道韵的要求却语焉不详。越多越好……到底怎样才算达标。” 因此容晴只得寄希望于余下的玉简中,有关于此和入梦墟的消息。 时间过得极快。 极寒极深的夜悄悄走过。 一点点晨曦从云中亮起。 守楼弟子自退出书楼后便盘坐在楼前阶梯底端,执行自己值守书楼的职责。别看他只是值守弟子,能被任命来守楼的修士,自然不凡。虽然收敛了威压,但只要仔细感应,便知此人居然是半步化神修为。 此刻,他抬起头,眼睫轻眨,抖落羽睫上的白霜。似有所觉,朝楼顶看去。 第九层紧闭了近千年的窗户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修出现在窗边,浅淡的晨光照亮了她的眉眼。 她遥遥看着天际。纵然此处之所在,离天穹已经很近了。 容晴缓缓勾起嘴角,左手摩挲着一块血红色玉简。 天亮了。 …… 微绽的花朵,仍旧缀有晨露。 身着夏衫的侍女们三三两两地散在花丛中,收集着这些露水。 就在这时,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居然直接通过了拱门,进入了内院。 比普通马车缩小了一半,就连拉车的马匹也是一头小驹,脖子上系着金丝络子。 好可爱啊。侍女眼中露出喜欢,却很快地低下了头,恭恭敬敬地行礼,直到那马车穿过了这一处,只余极轻的车轱辘声。 侍女起身,无奈地对视了几眼。 这个月里,这辆马车已经是第五次出现了。 她们无不是训练有素的侍女,因此除了眼神交流之外,不敢说些闲言碎语。 即使是进入了内宅范围,这辆马车也足足穿过了数重院落,才在一座并不出众的院落中停下。 小马驹停步后,便静默地立在原处,不曾有马蹄乱踏的情况。 这时响起了另外一种车轮转动的声音,还有很轻的脚步声。 车帘子自内掀开,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女童率先从里面跳下,而后才从其中出来一位轻纱覆面的白衣女子。 仅仅是从其露出的上半张脸来看,便知这是一位佳人。 女子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公子福身行礼。 “赵掌门,请。”独孤至没有多话,由支姨推着轮椅在前带路。 被称为赵掌门的白衣女子没有太多的好奇心,闻言,直接背上药箱随着独孤至进入了屋内。 门前一位年长侍女默默打了门帘。 赵日月进门后,有些讶异地发现,屋内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反而是在窗边摆了好几束新折的花枝,因此飘满了花草的清香。 “独孤大夫。”一道女声从床帐内传出。 “秀娘,今日觉得如何?” “尚好。”钟秀简短地回答道。 独孤至并没有再往里,而是眼神示意赵日月。 她心领神会,带着女童朝屋子深处走去。 两侧轻纱被勾起,露出简单的内部。一桌一椅,一处屏风,还有一方床榻。 赵日月直觉这屏风后面有人,不过,这与她无关。 她将药箱放在桌上,站在榻边温声问道,“夫人可否将手腕伸出,只需观脉片刻便好。” “不是要望闻问切么,直接拉开帐子看便是了。” 既然病人都这么配合了,赵日月没有反对的道理。和女童一人一边将帐纱勾起,这才在脚踏上坐了下来,倾身细细观察着这位千金求诊的夫人。 眼角和嘴边的皱纹即使细心保养也难以消除,双眸黯淡,头发干枯。 这是精元枯竭之兆啊。赵日月暗想,眼神却是半点波澜也无,伸指搭在钟秀的手腕上。 “我今日感觉还不错。”钟秀突然开口。 “夫人所言不错。”赵日月闭目淡淡道,随即松开了手指。“同夫人往日脉案相比,确实好了不少。” “至于药方如何改进,还需给在下一些时日才能敲定。” “辛苦姑娘了。” “分内之事。”赵日月不再多言,云淡风轻地带了女童去往外屋。 在赵日月的身影消失之后,钟秀对着从屏风后转出的容晴道,“我没想到是个这般年轻的姑娘家。” “有本事的人,是不分年纪的。”容晴坐在脚踏上。“看来,你对她颇有好感。” 好感倒谈不上,只是……“看那姑娘行事,也像是个有本事的人。” “骗子也最会装成这样。”容晴无声笑了笑,“看她是不是真有本事吧。” 说完,她看向榻上的钟秀。钟秀已是陷入昏睡中,无法给出半点回应。 容晴伸手握住钟秀露在被褥外的手。松弛的皮肤,唯余其中的温度才令容晴略微有些踏实感。而不是让她觉得,钟秀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太短了。 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容晴不是不知道钟秀的寿元会大幅缩减,只是没想到,会缩短到这么快就开始倒计时。 在沧流洲的三年时间,并没有太多的症状显露,除了嗜睡无力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两个月前,钟秀在练字的时候突然晕厥。从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开始用时日来计数了。 容晴第一时间,便是将嘉嘉送往都城求学,其次从径国,从北地,请来名医为钟秀诊治。 容晴心里明白,这寿元之事,无法靠俗世药物根治。但在容晴抢到面具前,却需要那些杏林圣手为钟秀调理身体,让她能撑到容晴回来。 而在另一边,独孤至将赵日月二人带出了屋子。 “赵掌门可是想出了解决之法?” 解决之法? 赵日月看向这面色苍白的公子,“恕我直言,医者皆有自知之明,顶多治病,却救不了命。那位夫人与公子你是一样的,既然并未患病,自然不需我治。我唯一能给的方子,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极为直白的话语,并未让独孤至动怒。 “能看出我的不妥,看来给赵掌门的诊金并没有白出。”独孤至笑道,“倒比前头那几个好上许多。” “赵掌门大可放心,听天命之事,我们心中明白,不会因此强求。然而,现在既然天命未到,还需赌上一切来尽这人事的。” “我出三倍诊金,请赵掌门留下看顾秀娘。” 三倍诊金……这,实在是财大气粗。 赵日月来自于北地,会来此出诊,一是因为这诊金丰厚,二是因为面前这位公子的来历似乎极为不凡。在俗世间的力量,足以让她一个没有太大身家背景的普通大夫,没有拒绝的能力。 独孤至见赵日月愣了愣,于是含笑道,“一日三倍。这个价格会一直持续到事情结束。” 赵日月美眸微睁,心下却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点头。“在下定当拼尽全力照顾夫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备无患 赵日月分明心中极为雀跃,此刻却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而尽力绷着脸,以免形象破灭而丢掉酬金。 “支姨,带她去收拾屋子吧。”独孤至吩咐完便看向赵日月,“这段时日有什么需要,大可告诉我们。” “多谢公子。”赵日月福身一礼,朝着走来的支姨点点头后,带着身旁的女童进入了马车。 独孤至目送支姨牵着马驹离开。 “让你来打理白石观的事务,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容晴出现在独孤至身后,一手按在椅背上。 她从来不觉得修士就该牢牢占据在统领一职上。容晴认为,在合纵连横、运转组织这样的俗务上,独孤至比山行等人还要优秀,那么就应该让独孤至来做这些事。 山行、峰从以武力见长,就由独孤至来调配,将这武力的优势发挥到极限。 不到四年时间,独孤至不仅将径国牢牢掌控,甚至触角都伸长到了北地。 容晴并不意外这样的速度。因为,白石观的靠山,是她容晴,是她这个出自流光剑宗的即将化神的修士。 “确实如此,在你面前,咱就不谦虚了。”独孤至唇角微勾。“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赴一个约……放心,我绝对尽快赶回来。”容晴解释,“原本没想过情况会恶化得这么快,只想多陪阿秀和嘉嘉几年,再多做些准备才出发。” “可惜了,果然是劳碌命,不允我有半分懈怠啊。”她自嘲。 “很危险?”独孤至却是敏感地抓住了容晴话语里的未竟之意。 “富贵本是险中求。”容晴手指轻扣椅背,“我走之后,若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便按照以往我和你商定的那几个方案走便是。” 独孤至叹息着道了声好。 他能在白石观中掌握偌大权柄,便是金丹修士都能随意调度,正是因为有着容晴的信任和支持。 他当然害怕容晴一去不回,可他也再明白不过,白石观能有今日之权势,便是如容晴这般,不会因为眼前的困难而退缩。 “我会回来的,放心便是。” “你这么说,不怕立旗子了?”独孤至笑问。 这句话,也是容晴以前偶尔提到并解释过意思的。 “说实在的,我不相信那些。我只相信有备无患。”容晴认真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与你商定了那么多备案的缘故了。” “有备无患……”独孤至下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 “我最近在族内挑选了许多孩子培养,或许将来其中一个能替我接管独孤一族。” 独孤至和钟秀一样,寿元都大幅缩减了,只是独孤至相较于钟秀来说,剩余的寿元稍长一些。 “仅仅是替你接管独孤一族么?”容晴突然问。 摩挲着轮椅扶手的手指顿住了。 独孤至现在背对着容晴,因此不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能不能入你的眼,那就要看那些孩子的造化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在独孤至的感觉中,这短短的时间仿佛无限延长了。 终于,容晴开口。 “既然是独孤你培养出的继承人……我很期待。” 她松开了扣住椅背的手,踱步离开。 直到听到容晴的脚步声转进屋内后,独孤至绷紧的身体这才松了下来。 他看向左手。就在刚刚,在那片沉默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轮椅扶手,因此此刻骤然松懈,一阵酸疼便涌了上来。 …… “你若不是发来符信,我倒要去剑宗找你,问你是不是把我们的约定给忘在了沧流洲里。” 凤凰儿一袭碧绿衣衫,温婉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 “为了做一些准备而稍有些耽搁。” “其实我也是,”凤凰儿没有追问容晴做了什么准备,“消化开天带来的收获,也费了许多时日,才能适应我的肉身。” 凤凰儿袅娜身姿里,根本看不出其内蕴含的堪比凶兽的力量。 不知道,我和凤凰儿一战,会是谁赢? 容晴难免想到这个问题。 毕竟凤凰儿以乐修、体修的双重身份而闻名。这两者,都是极难修行有成的。 可反观容晴,她现在的肉身强度也不算差了,更何况她还有禁制傍身。 谁赢谁输,还真的说不准。 不过,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 “在这里。”凤凰儿一手持着阵盘,站在一处山洞前。 凤凰儿当初和容晴说,在禁海上的某处海岛,有一座传送阵,可以直接传送到入梦墟的范围。 只不过海岛的位置,和怎么找到这传送阵,那个时候的凤凰儿绝对不会告诉容晴。只有确定了容晴会来,她才会直接带路。 “漂亮。” 两人进了山洞内部,容晴率先赞叹道。 阵法和禁制有其共通之处,精通禁制的容晴对阵法也算小有心得。 山洞内部的传送阵阵纹可不仅仅是镌刻在地面上,而是绘满了头顶和四周的山壁。 精美的阵纹和奇妙的构思,在她看来,大有可学习之处。 “这样的远程传送阵,我现在相信它能带我们穿过禁海了。” 敢情是一直都没信她先前的话么。凤凰儿忍住了自己的吐槽。 显然是看出了凤凰儿的欲言又止,容晴笑道,“我也没想过,这是用一座山来当阵基这样的大手笔啊。像传送阵这样的固定了阵基的阵法,光是制作便是天价。像我们要传送,就得消耗上万上品灵石。” 容晴和凤凰儿从储物袋中取出大量的灵石,将其置入阵基中。 “想想当初制造这样的远程传送阵得花费多少原材料吧。一开始我以为是在一个个海岛之间进行传送,最终到达入梦墟的。” 当最后一块灵石镶嵌完毕,阵基上顿时涌现大量乳白色光芒,彼此勾勒辉映。 凤凰儿和容晴两人进入阵中。 甚至不需要沟通,一个从袖中取出玉笛,一个则握住苍冷剑意。 这样大手笔的远程传送阵,意味着她们传送到的目的地就是入梦墟。一落地,将要面对的,就是那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幻境。 绘刻在山体内部的庞大阵法在充足灵气的补充下,显露出它当年的峥嵘面目。原本并不刺眼的乳白色光芒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将两个女修的面容和身影完全淹没。 咔嚓。 一眨眼功夫,那在山体内部逐渐成型的光球骤然崩散,而阵中空荡荡一片,仿佛从来没有人到临此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巢穴 “嘶哈——” 一张巨嘴在容晴面前猛地张开,露出其内数圈褐色的细密牙齿。蠕动的刺舌从其中猛地探出。 却在下一刹,舌头齐根而断,连同半个脑袋一同朝下方坠落。从中爆开的黑褐色粘稠血液随着坠落一路倾洒,只要洒落在地上的,瞬间就被地表的翠绿色苔藓吮吸殆尽。 “最后一个,”姚娘爆发开的藤蔓缓缓收回,仅仅在容晴肩头随风招摇。 容晴在前面凌空而飞。“现在它们不敢随意进攻了。” 凤凰儿跟在后面,手中紧握着玉笛。 她们两人甫一通过传送阵,就落入了虫窟之中。或许是因为年岁太长的缘故,入梦墟这一端的传送阵被一种巨虫当做了巢穴。 而她们就极其倒霉地正好传送到巨虫繁衍后代的“育儿室”里。 恢复视野的第一眼,就对上了虫后腹部的狰狞人面。因为虫后体型过于巨大,这张人面也足有十层楼高,而其中肖似人眼的诡异花纹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俩。 “元婴后期。” 两人第一时间就是判断对方的修为。 元后而已,杀之不难。 更何况……对方似乎脑子极其不好使。 容晴和凤凰儿看着虫后蠕动着近千条复足垂头撞击而来,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巨虫从各处洞穴中钻出,甚至连头顶都垂落下无数条蠕动的虫躯。 用不着眼神确认。容晴和凤凰儿两人从传送阵中飞出。一块块阵盘从储物袋中被取出,朝四面八方掷去。 这里的传送阵极为珍贵,因此两人都明智地把战场远离到传送阵阵基不会受到波及的地方。 …… 一头全身覆盖着鳞甲的小兽四足踏在赤裸的泥土表面。地底深处的异动在土层中层层传递,一直传递到它的脚心。 “叽咕。”它喉部鼓了鼓,蹭地一下从原地跑开。四条短足迈开步子,居然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而在三息后,这块地面轰隆塌陷,裂开直径足有十里的不规则坑陷。 一白一绿的两个身影眨眼间就窜上了云霄,与此同时数百条巨虫纠结聚集着从地底深处涌出,就好像喷泉一般,朝高空追了上去。 “在空中你们就更弱了啊。” 容晴发现这些追出来的巨虫虽然气息都在元婴期,可是就实力而言,连元婴初期的人类修士都还不如。它们应该是更适应弯弯曲曲的隧道,而非现在空旷的高空地带。尽管它们确实能飞得这么高。 没一会儿,这些大失战斗力的巨虫一一被容晴两人解决。 并非不能使用一些大术来彻底清扫。只是初来乍到,容晴和凤凰儿需要先循着地图探索一番。 “这里是入梦墟最外边,还不算真正进入外围。”凤凰儿的灵识范围很广,此刻身处高空,用灵识粗略地查探一番倒也不难。 “怎么说?” 详细地图牢牢掌握在凤凰儿手中,所以容晴在这里还是大多靠凤凰儿指路。 “因为还没有遇到人形幻境。所以并不算真正进入入梦墟的第十二重。”凤凰儿解释道,“出现人形幻境的地方,灵气最是浓郁,资源也是最丰富的。” “有记载安全一点的路线到十二重吗?” “安全,意味着一无所获。”凤凰儿笑了。“不过,去往金色异果的路径我已经研究好了。足以让我等在保证安全的同时,有其他额外收获。” “走吧。” 两人对视一笑,一白一绿的两个身影,猛地朝下方冲去,瞬间就淹没在厚重云层之中。 一头黑色巨雕从侧里窜出,却一下子失去了攻击对象,此刻郁闷地鸣叫了几声。 叫声穿透到极远处,那里盘踞着上万头黑色巨雕,气息到达半步化神的,居然占了大多数,而有几道气息,则极为强横,赫然便是化神。 其中一头黑雕头顶是纯然的金色,睁开了眼睛,眼皮收回到眼睛下方。 “既然跑出了我们的范围,不必再管了。” 含糊的人声从鸟喙中传出。 …… “好险,入梦墟外围的每一处地方,恐怕都被本地生物给完全占据了。” 容晴两人几乎是逃命一般的,下降到了某一处山谷中。 那头查探的黑雕她们不放在眼里,可是凭借两人筑起第一层楼的灵识境界,识海早已示警了远处的化神气息。 应该庆幸的,若是在修界,化神强者绝对有隐匿气息之法或者类似功能的保护。 不过,在凶兽遍地的入梦墟,恐怕这释放开来的化神气息,是一种象征,一种震慑。 此处,是两人选择的,两个化神凶兽气息所在的交接边缘处。即,两个领地的交接处。 “正是如此,我们才不能去选那些半点化神气息都感应不到的地方。”凤凰儿回道。 “化神之上?”容晴苦笑,“在这最外边,不太可能。但至少也是化神中更强的一批了。” 两人盘坐在碧绿叶片上。 入梦墟中生长的东西,好像都比外界放大了十来倍。 不管是虫鸟,还是这边的植物。 本来应该毫不起眼的草类,动辄就生长了几十米高。现下两人坐着的普普通通的叶子,也跟那登天台差不多。 “似乎,拥有地盘的生物,至少都是化神修为啊。”容晴回想着,“那些虫子呢?” 她们二人将巨虫的巢穴差点掀翻了,但是没有感应到化神的气息。 “我们从地底出来后,那些虫子并没有再派出更多的士兵,我一开始认为,是那里属于别的化神的地盘,它们不敢轻易挑衅。” “现在想来……除了我前面说的那个原因,还有很大可能是,那些巨虫确实没有化神。” 凤凰儿听了容晴的猜测,若有所思,“我好像明白你的想法了。你的意思是,你要从地底走?” “你有没有想过……”她看向容晴,“地底还是存在许多化神的。因为那巨虫巢穴虽然没有化神存在,可它本身就处在极其边缘的位置,甚至要占据传送阵所在的地方。传送阵所在之地,灵气相比这里都已经大大稀缺了。” “这些消息,你的地图没有告诉你吗?”容晴微笑看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破茧 “并无。” 凤凰儿面色不变。 “我想先去巨虫巢穴看看。”容晴转回脸,遥遥看向远处被她们弄出的不规则大坑。“看到那些凶兽了吗?它们都在趁火打劫。这说明我们现在去分一杯羹,危险性并不大。” 凤凰儿顺着容晴的目光看过去。 确实,那处被她俩打出的深坑,直接连通了巨虫巢穴,而此刻大量的“小兽”正虎视眈眈地围拢在深坑边缘。不时有凶兽钻进坑中。 对于人类体型而言极为宽广的坑洞,对比这些凶兽的体型也不过是一个正好能让它们通过的隧道罢了。 “情况还不错。”容晴一边注视着一边解说。 那些凶兽派出的先遣部队虽然没有从隧道中出来,但显然用它们独有的通讯方式传出了好消息。 很快,在坑洞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凶兽。 俱是身披鳞甲,四足细短,颇圆的小脸覆盖着一层绒毛,身后则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是什么生物?” 容晴试图在自己的记忆中分辨这种生物。但是,越看,越觉得它们是四不像。 看来是入梦墟的土着生物? 所以,容晴直接问了凤凰儿,觉得她有可能知道。 “这种生物,玉简中确有记载。不过,只是提到了一些表面的消息罢了。写下玉简的人,为其取名武甲兽,谈及其善于在地面奔跑以及繁殖。但是其他的优点似乎并不突出。” “总之,没有太大的价值。”凤凰儿总结。 “现在看来,还可以加上一句:它们会钻洞。”容晴笑了,扭头问凤凰儿:“看看?” 凤凰儿叹气,“走吧。” 在凤凰儿眼中,容晴本就什么都不缺,她手中也没有什么能打动容晴前来的。凤凰儿至今还是认为,容晴前来是对入梦墟这个地方好奇。既然已经确定了巨虫巢穴那边没有什么大的危险,陪容晴一探,问题倒也不大。 两道身影在这个巨大的世界,就好像在外界的小虫一般毫不起眼。她们隐匿了气息,在幽暗的藤蔓和叶片中极速穿行。 一块深红色叶片从上方重重砸了下来,溅出了大量的白色碎沫。 两人抢在完全落下之前便冲了出去,眼角的余光中,叶片边缘上的尖刺交错合拢,一道长长的叹息声从中极为诡异地传出。 上方形似青蛙的巨兽嘴中猛地弹射出末端带粘钩的长舌。 速度已然飙升到极限的容晴眼中红芒一闪。血色雷霆从中飞出,与那舌端相撞。这一撞便是紧紧锁住了其舌头,顺着一触即收的长舌钻入了蛙兽的阔嘴中。 “小心!”凤凰儿突然传音,话语中是掩藏不住的焦急。 却见容晴根本来不及减速地撞上了前方透明的巨网,看似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白蛛复数眼睛齐齐盯着她,更是极快地朝着容晴爬了过来。 凤凰儿蹙眉,手中已是拈了一张精致的符箓。 此符威能,堪比半步化神的高阶大术。 就在凤凰儿欲要灵力催动之时,只见容晴似乎并没有在意,身形一扭。在这蛛网上,仿佛做着最后的挣扎的蝴蝶。 白蛛的眼神中似乎有了蔑意。这也难怪,到达这个修为的生物,怎么说灵智也不低了。 下一刻,容晴顺着相撞的力道,随着那一扭,竟然直接穿透了蛛网束缚。 犹如破茧的蝴蝶。 这是!!凤凰儿睁大眼睛。速度却没有减下半分,顺着那个口子,窜了出去。 短短一里的距离,就已遇到如此多的危险。距离她们的目的地:巨虫巢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凤凰儿的眼角余光中,那只白蛛的众多眼睛还在阴冷地注视着她们。 而眼前的容晴,却半分都没受到影响似的,一路横冲直撞,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令凤凰儿都极为心惊的程度。 “我身为体修,又有秘术,还是单行风灵根,速度自然远超同修。可是……” 凤凰儿紧跟在容晴身后,但跟得越来越难,甚至,距离都在一点一点地拉大。 这种差距,太为直观。 要知道,容晴可是在前方开路的那一个。有些像蛛网的拦截,为了保持速度,容晴近乎本能地处理,在凤凰儿看来都极为惊艳。 就这样,凤凰儿对于跟上她都感到了吃力。 “……是她在突破。”凤凰儿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厚积薄发的突破。” 这个结论,不管是哪一个天之骄子都会感到嫉妒的。 凤凰儿不知道容晴积累了多长时间,或者说积累到什么程度,可就现在看来,是一场惊人的盛放。 所以,凤凰儿能敏锐地感觉到容晴的愉悦和快活。 容晴的极限速度一次次被她自己刷新。 甚至这速度中,还包含了技巧。面对无处不在的危险:那些黑暗中气息强横的捕猎者,容晴就好像一道自由的光。 一声轻响,容晴从密林中飞出,随之的是凤凰儿。 落在看中的木枝上,容晴面上浮起微笑。轻轻眨了眨眼,让眼底的光芒消散。 刚刚的那场极速飞行,让她极为痛快。好像将最近的所有烦恼都抛在了身后。 更加痛快的是,原本在和重宇切磋时才初初隐约摸到头绪的道韵,在刚才的飞行中,她完全把握住怎么施展了。这意味着她的实力就此飙升一大截。 “难怪,玉简中只是说道韵只在磨炼中生出。”容晴想起那些搏命之修,生死之战中留存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道种的感悟是一个关卡,而如何凭此生出道韵则又是另一个大关卡。所幸,容晴在这方面并未感到太过的艰难。 “恭喜余道友。”凤凰儿行了个同辈礼,“看来不日即将化神。到时可别忘了邀请我来剑宗参加大典。”她的眼中有着艳羡之意。 “这是当然。”容晴含笑应了。 凤凰儿机缘不凡,因此对于化神需要的一些事宜还算清楚。一开始还没明白,看到后来凤凰儿当然就明白了,容晴刚刚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在哪里。 是道韵啊……唯有感悟了道种之人,才能施展出道韵。 而感悟了道种的修士,只要资源足够就能渡过化神雷劫。 所以凤凰儿当然要提前恭喜了。在她看来,容晴化神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流光剑宗家大业大,门下弟子化神,要为其供应资源并不难。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此法可行 一片翠叶从空中慢悠悠地飘落,在武甲兽的鳞片上悠悠擦过,随即掉落到地面上。 原本完好的翠叶没过多久便开始崩裂,逐渐融化在了地表密布的苔藓之中。 “这是牙藓。”凤凰儿解释。 两人随着落叶,隐匿了气息缀在武甲兽身上。随即灵力化丝将她们牢牢地绑在鳞片缝隙之中。 “嗯。”容晴点头。 “寻常倒是无所谓,若是受了重伤,即使是修为再高的凶兽,也不敢直接踩在上面。” 这种异化苔藓,内部长了极细微的吸食管和牙齿。单独一个毫无力量,可是它们本就生长密集,这里的凶兽若是受伤了,掉落的血液残屑都会成为滋养它们的上好肥料。 武甲兽极有秩序地鱼贯而入。容晴和凤凰儿两人所在的武甲兽也在队伍之中。 眼前蓦然一黑。 武甲兽顺着近乎笔直的通道钻了进去。 这一钻,便是极深。 容晴两人从巨虫巢穴深处打通到地面,虽然只是使用了阵盘和符箓。可是两名半步化神合力施展,效果极其惊人。 这条被爆发的灵力轰开的通道,长达二十里,武甲兽小队又俱是在元婴程度。因此一个个冲进来,巢穴中所剩的巨虫都来不及将这条通道堵住。 刚过十息,容晴两人身下的武甲兽就冲出了通道,直接闯入了巨虫巢穴。 巢**部全然黑暗,但这都不影响武甲兽和巨虫在其内战斗。 武甲兽的一对小眼睛在黑暗中明晃晃的,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两只细短前足猛地扒上一条巨虫,随即拖在身后的长尾如同鞭子一般甩到了巨虫身上。 “嘶哈——” “嘶————” 巨虫的鸣声在巢穴各处响起。 见武甲兽已经与巨虫缠斗在一起了,容晴两人顺势就松开了灵丝,躲到了远离战斗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巨虫彻底败落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了。”凤凰儿握在右手的玉笛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左手掌心。“灭族之祸近在眼前,这时候都不见有化神修为的巨虫出现……看来,这结局已定。” “……也不一定。”容晴突然笑道,“若是只巨虫和武甲兽两族相斗,结局自然是巨虫一族败落。可既然有你我在此。那它们的结局,就该是我等来写才对。” “余道友的意思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容晴指了指那些落在地上的巨虫和武甲兽的尸身,“巨虫我们斩杀了近千条,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好材料。可这些武甲兽则不同。它身上的鳞甲、指爪等,俱是炼丹炼器的上等材料。” 尽管两人掩藏在战场边缘,可也还会有巨虫和武甲兽战斗的余波波及到此处。凤凰儿闻言点头,和容晴一齐朝后又退了数里,远远避开朝这边倒来的纠缠在一起的武甲兽和巨虫。 “如果战斗就这样结束,我等能得到的武甲兽尸体并不多。” 两尊庞然大物跌落在地上,死前还保持着撕咬的姿势。 “所以,你我关键时刻帮巨虫一把,便能引得更多武甲兽进入此处。” “此法可行。” 就在凤凰儿传音刚刚结束,原本同武甲兽拼死厮杀的巨虫突然放弃了,极力往着一处洞穴钻入。 就好像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即使被武甲兽撕咬下半截身子也没能留住它们。 容晴和凤凰儿对视一眼,再度默契地落到了一头武甲兽身上,跟着武甲兽去追那些巨虫。 巨虫巢穴中央虽然极为宽广,可是它连通各处的隧道四通八达。武甲兽在巨虫的地盘上,即使想要尽力去跟,但是在不时拐弯的隧道中,也渐渐地失去了巨虫的踪迹。 巨虫从钻入洞穴中后,就在洞**部的多条通道中分散逃跑。 武甲兽因此也进行分流。它们之间的叫声,容晴两人并听不太懂。但现在身下的武甲兽已经脱离了主力部队,同另一只武甲兽一起去紧跟着一条巨虫。 饶是如此,也是数次差点就要被巨虫甩脱。 容晴蹭在免费坐骑上,心知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次就会被巨虫给甩脱的。 “这处地方,还很完整。当时在地底我等也没有来过这片地方,所以这里的隧道应该保存得极为完整。”容晴思索着,“它们要跑到哪里去?如果是仅靠在隧道中逃跑就像彻底耗死武甲兽显然不可能。” “倒更像是要把武甲兽一个个引到某个地方将其坑杀。” 容晴渐渐察觉出巨虫活动轨迹的条理性,尤其是凭借灵识小心翼翼地进行探察。发现数条巨虫的轨迹都很相似。 这个时候,在前方逃窜的巨虫突然消失了踪影。 正是这个时候!! “走。”容晴短暂地传音了一个字,随即不再停留,跟着巨虫消失了。 ?!! 凤凰儿只是愣了一下,此时就跟身下的武甲兽一般,视野中瞬间消失了巨虫的踪迹。 一个扫尾,武甲兽急急停住身子,突起的鼻尖在巨虫消失的地方,不停地嗅着。 凤凰儿微微蹙眉,灵识谨慎地绕过武甲兽开始扫荡。 …… 而在另一边,容晴却是紧紧跟在巨虫身后飞行,一根灵丝黏连在虫身和她的手腕之间。 就算摆脱了武甲兽的追击,巨虫也没停下,仍旧快速地在隧道中通行,甚至不用犹豫往哪个口子游去,这让容晴更加确定,它们有着自己的目标方向。 “这些虫子天生便在地底活动,到了元婴修为会一些土行保命之法倒是没什么出奇。” 不过,正是因为容晴和凤凰儿出现得太过突然,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它们还有这样的逃命术法。说是术法,称之为天赋能力更加准确。 这个本事其他生物也学不去。 “我见武甲兽越来越难以跟上巨虫,这才提前灵识锁定了这条虫子。幸好赶上了。”容晴不由庆幸自己多想了一步而做下的准备。 这也是为什么凤凰儿得了容晴传音提醒,这会儿也没法立即跟过来。 不过以凤凰儿的本事,容晴倒并不担心。 没过多久,应该就能见到凤凰儿了。至于现在…… “先看看它究竟要去哪里。” 腕间的灵丝不长,只是让容晴不至于直接贴到虫子上而已。然而虫身表面不断收缩蠕动的薄皮却是看得极为清晰。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虫后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容晴这会儿倒有了细细研究的兴趣。 “以何为食?寿元如何?” “……最为关键的是,它的尸身到底能干嘛用?” 容晴和凤凰儿斩杀了那么多条虫子,早就看出来,其尸身并无特殊之处。 皮肤不够坚韧,不足以炼器,血肉污秽太多,不足以炼丹。甚至连内丹都没有。 这让容晴真的觉得很可惜啊。 ……不能怪她突然财迷起来,而是她身上的财务压力也不轻。 导致现在容晴见到什么就在寻思可以卖多少钱。 “虽然重宇说剑宗不会免费提供资源。但是,我要是寻到好材料,也可以跟剑宗交换灵石等物。” 这样一来,容晴需要寻找的灵脉数量会减轻一些。 就在容晴还在思索的时候,眼前霍然一亮。 巨虫冲出隧道,在一个巨大空间中畅快地舒展开了自己的身体。 长长的虫身游走在夯实的土壁上。而在它旁边,同样爬满了巨虫。 遍布的淡淡荧光照亮了整个巨大空间。 “咦?这里……” 这里她来过。 哪怕样子有了些许改变……准确来说,会有这般变化,究其原因,还是容晴她们一手造成的。 她遥遥看着空间中心。那条被容晴砍去半边身子的虫后并没有就此陨落,反而是歪歪扭扭地躺倒在传送阵基上。 伤口处溢满了黑褐色粘液。这些粘液扩散着,似乎在不停地修复着虫后的伤口。 容晴甚至能看到粘液中新生出的虫足在轻轻抖动着。 而充盈了整间“育儿室”的荧光,赫然来自于上品灵石。光泽和润,并不刺眼,在这虫窟中,倒生出了些许如梦似幻的感觉。 大量的灵石被巨虫运送进来,妆点在传送阵法的关窍处。 躺倒在阵基上的虫后则移动着身体,将大量的虫卵扒拉到自己身边。 看到这里,容晴有些明白了,“这是,要跑路了。” 容晴确定,这里的虫子最高修为,恐怕就是半步化神而已。在化神处处的入梦墟里,这个巨虫巢穴的实力,还真是不够看。 难怪了,一旦出现了什么变故,就被其“邻居”发觉并且蚕食殆尽。 在生死面前,即使在容晴看来没什么脑子的巨虫,行动力亦是极其惊人。 短短功夫,就有成堆的灵石被四面八方钻出的巨虫带入此地。 像这种远程传送阵传送一次耗费甚巨,也就以半步化神的财力才能够承担得起。至于巨虫一族,好歹也是在入梦墟存货了长久年月的族群,能有上万上品灵石,容晴并不意外。 甚至,这个数量随着时间流逝升到了十几万,容晴亦不意外。 可是,那些游窜在隧道中的巨虫并没有就此停歇,仍在搬运灵石。 “三十万。” “五十万。” “九十万。” 容晴皱起眉头。 这座巨大的“育儿室”已经被灵石散发而出的光芒照得明亮如白昼。 原本躺在阵基上的虫后被身下堆起的灵石高高抬起,蜿蜒的身躯将灵石堆成的山紧紧缠绕。 “这个数量的上品灵石,几乎赶得上半条小型灵脉了。” 一条小型灵脉的产量在五百万左右。在灵脉的核心处会有少量的更高层次的灵石。比如,一条小型上品灵脉会产出大约一万的极品灵石。 至于极品灵脉太过稀罕。剑宗有一条,容晴认为沧流洲的那一条应该也是。 阵基上堆放的灵石数量肉眼可见地增加着。 容晴想到一个可能,心脏都不由跳快了几分。 “巨虫巢穴所处的位置资源稀少,在地底尤其是如此。然而能达到这样的规模,必定是有一条灵脉傍身。” 从面前海量的上品灵石来看,极有可能是一条上品灵脉。 所以虫后就算是要逃,也必须得带上灵脉一起。 就在这时,盘踞着的虫后忽然伸直了身体。它的身躯本就是普通巨虫的数十倍,这样一来,就如通天之柱一般,拔地而起。 容晴仰着头,看到虫后的头部几乎都要触顶。嘴部如同花瓣绽开,从中伸出刺舌。与普通巨虫不同的是,这条刺舌末端分岔成三条,在空中卷动着。 一道容晴难以听清的鸣声从虫后口中吼出,席卷这座巨大空间,通过层层隧道,在整座巨虫巢穴中回荡。 虫后能有这般异常表现,必定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容晴瞬间就做出了判断,灵识更是小心地跟随着巨虫朝聚集起来的地方扫去。 大量的武甲兽从其中一条通道一路扫荡过来。 而这一边的巨虫也是疯狂地朝隧道里钻进去,哪怕不是武甲兽的对手,它们的尸体汇聚起来照样能将不大的隧道堵死。 巨虫这边悍不畏死,武甲兽这里也不遑多让。 一阵古怪的乐音突然响起,在隧道中形成层层回音,这些凶兽聚在一起,不像人修有众多术法,依靠天生能力的它们几乎避无可避。 初时,只是几段古怪的调子罢了,然而越到后面,这声音重重叠叠,仿佛带领听者越过重山,直入云霄不可知之处…… 武甲兽严密鳞甲包裹着的身躯内部,一颗颗有力的心脏随之跳动得更响更剧烈。 喉部颤动着“咕——”“咕——”的低沉声音,仿若雷鸣。 它们卷起身子,身上光滑的鳞甲一片片贲张起来,边缘锋利如刃。 足足三十余只武甲兽蜷成球状,朝前滚动。所遇巨虫无不被其滚落的力道压下,随即被其鳞片狠狠碾过,断成数截。 即使如此,断裂的虫躯仍然彼此纠缠在一起力图阻挡住武甲兽的去路,而从隧道口钻入支援的巨虫也越来越多。 容晴的灵识一触即收,但隧道内部发生的一切都已被她获知。 她垂下眼眸,并不认为巨虫最后的挣扎能拦住武甲兽,尤其是那一边还有凤凰儿相助。 大月山的乐修术法,果然奇妙。尤其是蛮性压过理性的凶兽听了,效果更是好。 当然,这也与吹笛的人是一位半步化神大大相关。 “虽然来之前说好了,除了凤凰儿要拿到那三颗炼体所用的异果之外,其余所获资源五五平分。细节部分亦是可以商量。” “但是……”容晴看向身躯高高竖立的虫后,“关系到灵脉,还是不想轻易平分出去啊。” 一条灵脉…… 容晴心念急转,灵脉本就处于各种地层中,人修还可用各种勘探之法来寻找。对于凶兽而言,智力不高的话,就只能是占据灵气充裕的地方当做地盘。真正要找灵脉,恐怕还是这些地底活动的巨虫最为方便。 面前的虫后虽然长相丑陋,可是……却很有用。 容晴心念一定,身形一闪,就已出现在了虫后近处。 双手掐诀,层层金光在她手中燃起,与她眸中的光亮交相辉映。 虫后察觉出近处的危险,刚想反应,却是来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奴役 高耸的虫躯瞬间爬满了金色的纹路,足足三万六千七十二个禁制,打在了它的身上。 每道禁制彼此勾连,灵力贯通其内,将虫后全身都笼罩在禁制所化成的囚笼之中。 此禁,用于奴役。 第一步,奴役其身。 虫后想要转个方向,朝容晴攻击过来却是做不到了。 大量的巨虫全部拥堵到那条武甲兽进攻而来的隧道中。即使收到虫后的命令,想要前来救援也不过是区区数条巨虫罢了。 因为,在那里,还有凤凰儿的乐音牵制。 容晴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飞过来的巨虫,而是极快地驱使着奴役禁制渗透入虫后身躯内部。 第二步,奴役其神。 灵识猛地跃升到第一层楼的高度。顺着禁制脉络落入虫后的识海之中。 其位于头部两侧的全黑眼睛瞬间黯淡,然而……还不够。 它还在挣扎。 落入虫后识海中的灵识分出一丝拟化成容晴的人形。 容晴观察着四周……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非人族的识海内部。 虫后的识海内部构造,非常奇特。 它有灵台,可是它的灵台是散着的。 一片片灵台四散在识海内部。但容晴可以感觉的到,这些碎片其实是一体的。 “这么说,要将其完整灵台全部打上禁制,才能成功奴役。” 拟化出的小容晴微微一笑,“若是旁人,会有很大难度。但是我本身灵识强度远高于你,加之擅长禁制。此事,不难。” 稍微让容晴觉得麻烦的是,要赶在凤凰儿来之前将其奴役。 她给自己最后的时间是……三息。 拟化出的人形崩散,在最近的灵台碎片化作一道金色禁制。 这禁制刚一出现,在虫后本能的抵抗中,有了消散的迹象。可随着灵台碎片都被染上了一道道金光,来自于虫后的反抗能力,愈发微弱。 虫后高昂的头颅中发出一道无声的鸣叫。 嗯? 容晴突然发现那些沾上奴役禁制的灵台碎片纷纷爆开,连同其上的禁制也被炸得虚无。而还没有被禁制触碰到的灵台碎片则是以极快的速度黏连在一起。 识海活动何等迅速。这样的变化几乎就是在虫后的那一声悲鸣中全部完成。 …… 乐音突然停止,凤凰儿蹙眉看着前面的巨虫一个个爆开的身体。 她很确定,刚刚有听到一种声音。 并非是耳朵听见的,也并非是灵识听见的,而是一种直觉上的感应。 “或许是虫后的声音,命令这些巨虫自爆来阻拦。” 这些巨虫都是元婴期。同时自爆的结果也很明显。 坚固无比的隧道都被冲击波硬生生轰大了一圈,大量的土块石块混杂着巨虫的尸体碎片堵住了整个通道。 在最前方的两头武甲兽更是随着自爆被埋入了前方的碎石中。即使凤凰儿也只能感应到很微弱的气息。且这气息持续衰弱,几乎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死亡。 “真够狠的。”凤凰儿感叹了一句。“不过,这也正说明了这些虫子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樱唇轻对着笛孔,含香的吐息经过笛管吹出乐音。 气势略有衰竭的武甲兽再度血液沸腾起来,朝前冲去。 只是这回,凤凰儿对武甲兽的帮助就更多了一些。 因着她的灵识率先冲过了前方的阻拦,探到了远方的究竟。 巨大空间内部原本四处闪烁的乳白色光芒彼此出现了一条条光线,顺着特定的规律进行连接,随着光线交错越来越繁复,空间波动则愈加明显。 尤其是虫后巨大的身躯最是显眼,而它正高高竖起在阵基上。 凤凰儿暗道不好。 如果让虫后顺利通过传送阵法,她们这样下来一遭相当于白费功夫。 “也不能全指望余道友。” 凤凰儿一个闪身,在乐音飙升完最后一个高音之后,将玉笛从唇边移开,往前一点。 大量碎石和虫躯凝成的堵塞被这看似寻常的一点,竟在内部出现了松动。 而在表面,却是看不出来的,尤其是在武甲兽眼中。 蜷成球状的武甲兽坚韧的鳞片戳在表面,“嘭——” 表面颤动了一声,密密麻麻的裂缝辐散开来。 随后第二只、第三只武甲兽撞了上来。 大量石屑和土末飞溅开来,武甲兽一路碾压,轰隆隆地滚出了隧道。 凤凰儿的速度比第一头武甲兽还要更快一些,率先飞出了洞口,置身于巨大空间之中。 此刻,正好撞上面前的虫后庞大的身躯从空中跌落的一幕。 三道困字禁分别缚住它的头、腹、尾。 而困字禁之间迸发出的大量金丝将其牢牢裹在巨茧之中。 “看来,不需我帮忙了。” 容晴闻声看向飞来的凤凰儿,对方正一手握笛,笑吟吟地看着她。 “此处收获……虫子和灵石归我。武甲兽归你,如何?”容晴双手环胸,没去理会跌落在阵基上的虫后。 凤凰儿也仅仅是扫了一眼,确定虫后是没有反抗之力了,于是道:“当然可以。算来,还是我占了些许便宜。” 凤凰儿会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武甲兽目前只在入梦墟中出现,她不论是活捉还是售卖其尸体,其价格绝对不低,若是通过拍卖好好操纵一番,这最终成交的价格甚至能翻上好几番。 相比较下来,容晴选择虫尸和灵石则有些不太划算了,毕竟虫尸的价值并不大,而灵石……修为越高,灵石的作用反而越低。 毕竟有些稀罕的东西,都会选择以物易物,而非灵石购买。 凤凰儿心想,“或许现在于她而言,灵石的作用更大一些;又或许这些虫子身上有我不知道的隐秘……罢了,既然我看不出这两样的价值,便是与我无缘,凭此与余容关系更紧密一些,反倒是更加有利的选择。” “现在,应该想办法引更多的武甲兽过来了。”容晴一边说,一边将传送阵上的海量灵石收入储物袋中。 “这个,就让我来做吧。” 凤凰儿再度吹起玉笛,这回不再是激起武甲兽心中的凶意,而是……恐惧! 窜上传送阵的武甲兽只剩下了四只,它们齐齐顿住了脚步。细短的前足不安地挠动着,原本拖着的长尾巴高高地竖起。 “叽咕”“叽咕” 嘈杂细碎的声音彼此传递,很快,其中一只武甲兽从此处原路退回。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灵台碎片 “你觉得,会有化神期的武甲兽吗?” 容晴和凤凰儿两人凌空而立,不论是近处的虫后,还是远处的武甲兽,对于人族而言都是庞然大物。 体型庞大的活物,很难不让人心生畏惧。 只是两人的实力足以填平这种本能的恐惧罢了。 “有这个可能。”凤凰儿看向容晴,“若是真的有,余道友想如何?”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能不能拿下一头化神期的武甲兽罢了。一旦成功,收获极大。” 若是在外界,杀化神凶兽几乎是不可能的。连化神修士都是寥寥,更何况是化神凶兽呢。也只有在天地造化般的入梦墟,才会化神凶兽比比皆是。 “这……按理说,确实如此。但是,我倒是不希望真的碰上化神凶兽。据闻,兽类一旦修为迈过化神门槛,不论其天生如何蠢笨,都会自行启智。且这智慧不亚于人修。” 这些虫子和武甲兽虽是元婴实力,可是智慧实在低下。若是换成相同实力的人修,绝无可能让凤凰儿这般轻易就用乐音驱使了。 化神凶兽其本身不论是肉身还是灵识强度都是要远超半步化神的,更何况有了智慧。 “还要考虑到,化神武甲兽拥有天赋神通的可能。”凤凰儿看着虫后,联想到原本追击巨虫时其使用天赋神通而成功逃脱的画面。 “那会是什么样的神通……”不得不说,容晴对此产生了好奇。 就在两人说话间,四面八方的隧道中,其中三条隧道窜出了大量的武甲兽。 每一队的武甲兽俱是元婴修为,而且还有一头首领模样的武甲兽,尾巴上的色泽与其他武甲兽并不相同,观其气息,修为已达元婴大圆满,极其接近半步化神了。 这三头武甲兽的眼神凶悍,而且……一进入这巨大空间,就直接看向了凤凰儿和容晴两人。 从体型上来看,容晴两人本应是如蝼蚁一般,被其视而不见的。然而现在却是被它们直接认作敌对目标。 “余道友,既然武甲兽归我,那这些武甲兽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容晴点头。 只见凤凰儿一个闪身,碧绿衣衫都化作残影,玉笛朝前一点,重重击打在武甲兽首领头上,随即又闪身去了另一边,如法炮制。 原本三头武甲兽首领的目标还有容晴,这会儿,注意力全被凤凰儿给引走了。 容晴将多出的灵石和阵基上的灵石取走之后,这座巨大空间的亮度便不如之前那般,反而回到了星星点点的梦幻之感。 在她手中的是足足两个被装满了的储物袋。将近三百万上品灵石,足以撑起一个宗门。 只是距离她的目标,还要很远的距离。容晴轻叹,把储物袋贴身收好。 随即,双目微合。她的心神,落入到虫后的识海内部。 在那里,原本四散灵台碎片已经大大减少,而合拢的灵台相当于正常元婴人修灵台的三分之一而已。 不论是聚拢的灵台也好,还是散在一旁的灵台碎片也罢,都镂刻着容晴的奴役禁制,除非其自爆,不然无法解除控制。 可这是奴役禁制,而非其他类型的禁制,既受容晴驱使,虫后想要自爆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为何灵台是散着的?” 这与容晴的认识全然迥异。在普遍的认知中,灵台是识海最重要之地,灵台一旦有所损伤,修士必定重伤。而像容晴一开始进入虫后识海时看到的那样:全然散乱,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要解决这个疑问,容晴只能选择和虫后进行心神交流。 虫后的智慧并不低,只是容晴使用了奴役禁制,最大程度地压低了它心神中的自我。所以与认主姚娘时的情况不一样。 要知道,并非所有生灵都可认主,且认主条件也颇为苛刻。因此,用于战斗的奴役禁制因此创造演变而出。 通过心神传来的回答,没有太多情感,只是供给了一个答案。 容晴取出一只虫卵。刚刚在收取灵石的时候,她同样也收取了大量的虫卵。 既然奴役了虫后,那这些虫卵当然不能浪费,等她将这巨虫一族的特性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能给她带来一些惊喜。 虫卵并不丑陋,差不多鸟蛋大小,颜色暗绿。外壳薄得近乎透明,更多显现的是内部液体的颜色。两只巨大的眼睛最先生出,似乎注视着外界。 容晴的掌心微微发出亮光。随着灵力的供给,这一只虫卵的外壳变得愈发坚实,透明度慢慢降低,直到完全看不到内里的情况。 灵力并未断供,虫壳再度变软,而容晴已经能感觉到内里的动静了。有生命在一点点地撞击着外壳。 并没有让容晴等太久,一道肉刺一下子戳破了外壳,随即快速地收了回去。这是虫子的刺舌。 然后柔软的脑袋便从这个戳破的小口子中挤了出来。嘴巴张得极大,但是牙齿还没有长出,不像成虫的嘴巴内部,有好几圈的尖牙。 “有意思。”容晴心想。 小虫从壳中钻出,在她的手心蠕动。密密麻麻的虫足刮得她手心痒痒的。 按照虫后传来的信息,容晴又取出一块灵石放在小虫面前。 小虫当即张大了嘴巴,巴在了灵石上面。它是想一口吞的,奈何体型不够。 “此虫的牙齿可以快速地咀嚼灵石。就算是没有长出牙齿……它分泌的唾液也能够融化灵石,吸取其中的灵气为己用。” 果然,灵石被巴进它嘴中的那一部分肉眼可见的缩小了。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这还是一条初生的小虫而已。 再回想容晴两人初初来临时见到的巨虫数量。能达到这般规模,这巨虫一族至少吞了一条完整灵脉吧。 手心中的小虫很快就把那块灵石全部吞尽了,此时它的身躯暴涨,而气息更是爬升到了筑基的程度。 最关键的是,容晴在虫后的识海中看到了一片新生的灵台碎片。 毫无疑问,正是这条新生的小虫。 “这么说来,这巨虫一族是依托于虫后的意识集合体?”她自认这个推测,并不太准确。 过了三息,容晴发觉这新生的灵台碎片没有随之生出奴役禁制,立即便重新打了一道禁制上去。 然后将原本放在储物袋中的大量虫卵转移到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在那里,虫卵会与灵气牢牢隔绝。 因为照目前的发现来看,一旦虫卵与大量的灵石放在一起,受灵气催化后,将会在虫后识海中产生灵台碎片。 这些新生的碎片数量极多,如果容晴没有对此防备的话,必定会在瞬间对奴役禁制造成影响。 第一百二十章 太可怕了 “这些虫子,以灵石为生。这样一来,借此了解入梦墟地底灵脉的所在则有了很大把握。” 容晴翻手将小虫收进了灵兽袋中。再度与虫后心神交流。 这一回,她想知道的,是虫后所知的所有灵脉。 容晴的识海中,很快地传回了虫后反馈过来的地底地图。 识海中拟化出的小容晴,仰头看着识海中悬浮的庞大地图,眼眸微微睁大。 实在是……太过复杂辽阔了。 这让容晴很怀疑,这真的是虫后所到过的地方么。 “或者说,那些巨虫,就如同虫后的分身一般,它们所到过的地方,就如同虫后亲至。如此,才有可能构成这般庞大又精确的地图。” 容晴首先要找的,就是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 这幅完全描绘地底的地图,可以参照的东西不多。容晴想要快速地浏览完毕,不得不一直与虫后保持心神联系。 最后,她在地图的边缘处,找出了自己……也是巨虫巢穴的的所在位置。比巨虫巢穴还要边缘的地方,都已经接触到了海底岩层。 而在巨虫巢穴的西面,是逐渐向入梦墟的内围前进,这也导致了地图上所标记的灵脉数量随之大幅度增加。 虫后根据容晴的要求,对于灵脉所在的位置用红点标记。 下品灵脉浅红色,品级越高则颜色越深。上品灵脉是血红色,极品灵脉则是红到近乎发黑。 此时,浮现在容晴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粗略一看,数量足有上千。更别说,这些灵脉在地图上看,极为明显得呈群落状分布,在聚集的中心,那些红点个个都是黑色。 容晴倒吸一口气。 这张地图要是流落出去,只怕会引起修界的震动和疯狂。 “幸好我没嫌弃虫后丑陋而放弃将其奴役。不然……只怕会错过这次机缘。”容晴暗想,“这些虫子天生受灵气吸引,以灵石为食,那便称呼其为食灵。” 食灵可以在土层中肆意游走的天赋能力帮助它们能轻易找到各种灵脉的所在,所以这幅地图详尽得可怕,容晴认为,这应该是囊括了入梦墟外围的所有灵脉了。 接下来……就是找到目标将其大肆搜刮。容晴的目光在附近的几个灵脉聚落中移动。 这时,虫后传来的信息让容晴愣了一下。 这些聚集的灵脉所在,同时也是大量化神凶兽的领地聚集所在。从地底到地表再到高空。极品灵脉所在的区域,灵气含量高得惊人。自然那些凶兽也不傻,要把灵气浓郁的地方划为自己的领地。而有这能力的凶兽,无一不是化神。 相较而言,食灵一族就有些可怜了。对着那些灵脉垂涎不已,可就是没有那个能力拿下。 这也不怪它们,在容晴看来,食灵是将寻找灵脉的技能都点亮了,但是厮杀技能却是一般般。唯一还能看的就是刺舌了,然而靠这个对付武甲兽都够呛。 “有灵智的化神凶兽,再加上未知的天赋能力。我若是对极品灵脉动手,想必它们会暂时合作来对付我。”容晴感到压力,“或许不用把目标放那么高,先将必须达成的目标完成。” 四十条上品灵脉,在入梦墟庞大的灵脉总量下,并不是太难完成。而且据守上品灵脉的凶兽实力相对而言不会太强。 “只是,这目标定在哪里,就需要好好研究一番了。” 虫后传递来的一幅新的地图,与原先的灵脉地图缓缓交叠。金色的印记烙印其上。 在探寻灵脉的过程中,虫后也曾感知过种种强大气息。越强,金色光辉越盛。 金色和红色交错辉映。识海中的庞大地图绚烂夺目。 光芒最盛的地方,容晴也不敢轻易闯入。但是,相较不那么强烈的,她还是想试一试的。 她扫清地表的障碍,虫后则带领食灵巨虫挖掘地底的灵脉。 两厢合作,此次前来入梦墟的任务便是完成了一半。 此外…… 容晴看向空中落下的三头武甲兽。一头头如同下饺子一般落在阵基上,失去了任何反抗之力。 鳞甲尚算完整,可是,突出来的嘴巴一口口吐着血。 看来,凤凰儿没想杀生,所以只是将它们打到无力再战的地步而已。花的时间也因此多了些。 凤凰儿在空中伸了伸懒腰,慵懒地小口打了个哈欠。“只不过是热身罢了。” 向来以乐修温婉的那一面示人的凤凰儿,这时才显露出属于体修的睥睨。 剩余的武甲兽眼中流露出恐惧,扭头便朝来路奔逃。 “放一个吧,”容晴提议道,“看看还会不会有援兵过来。” “好。”凤凰儿点了点头,玉笛甩手而去,转瞬间便追上了一只武甲兽。而她本人则是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其中一头武甲兽旁边。 连续数掌落在武甲兽身上,轻飘飘的,彷如落花拂面。出掌后,凤凰儿随即追上了另一头武甲兽。随着她离开,武甲兽身上落过掌的地方猛地深深凹陷下去,就连一声哀鸣都还未出现,它就地倒了下去,没有了气息。 容晴在一旁,追着凤凰儿移动的轨迹,目力发挥到极致,捕捉着一位风灵根半步化神的动向。 凤凰儿所修行的体修功法很神秘,修界中对此的谈论并不少。但公认的说法,便是凤凰儿获得的是一门遗落的传承。此门传承,与其他少数的体修宗门所传承的功法完全不同。 所以,容晴观察得很是仔细。不止是速度,还有力量,凤凰儿都把握得极为精准。这都是值得容晴学习的地方。 那么,凤凰儿感悟了道种了么…… 容晴没有察觉到道韵的存在,所以不是很能肯定。但是,凤凰儿确实达到了半步化神的极限,只差道种这一步,便是真正预定化神期。 唯一被放走的那头武甲兽头都不敢回,庞大的身躯钻入隧道中消失不见。它惊慌到了极点。怎么会有这种小型凶兽。怎么小的身躯里,怎么会拥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就好比,人类被一只蚊子给掀翻了。 那头唯一幸存的武甲兽凭借其不多的智慧实在无法理解,“太可怕了,还是让统领决定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形幻境 容晴和凤凰儿两人等待了半个时辰。 没有半点动静。 显然,武甲兽那边是放弃了。 “这三头,你打算怎么处理?” 三头修为最高的武甲兽并没有被凤凰儿打死,反倒是那些小卒一样的武甲兽被凤凰儿打得当场去世。 “武甲兽在修界中几乎没有出现过的记录。”玉笛轻轻敲打掌心,凤凰儿笑容温婉,“如果只是取其材料的话,未免太过浪费。一只活的元婴大圆满武甲兽,它的价值就高得多了。不论是收藏,还是奴役,在拍卖中定能得个高价。就是拿去卖个人情也划算得很。” 面前的武甲兽似乎听懂了凤凰儿话语中的意思,即使身体痛极,眼中亦是露出凶光,狠狠瞪着眼前还没有它眼睛大的微小生物。 然而,人为刀俎它为鱼肉,凤凰儿取出符箓掷在每一头武甲兽身上。毫无反抗能力的武甲兽直接被束缚住,扔进灵兽袋中。三只灵兽袋俱是鼓鼓的,显然里面的空间被撑到了极限。 凤凰儿只留下这三只,也是因为若是都装,她的灵兽袋会不够用。这些灵兽袋都是修界中最好的了,不然也不能装下武甲兽这样大型的凶兽。可惜,即使是凤凰儿也没有随身带那么多灵兽的习惯。 在将这三头武甲兽都装入灵兽袋后,凤凰儿极快地对剩余的武甲兽尸体进行初步地拆分,收入储物袋中。 至于容晴,朝四周环视一圈后,双手掐诀,大量的禁制浮现并蔓延。 “我们先去取你的金色异果。至于这里,没有这些巨虫守护,以防万一,还是要先护住传送阵法。”容晴解释道。 凤凰儿看了看虫后和仅剩的十余条巨虫,不疑有他。 纵使传送阵所用的材料都极为坚固,可是这传送阵关系到她们能不能安全离去,确实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更何况,容晴的禁制都覆盖住了虫后和剩余的巨虫,将它们牢牢禁锢住,也就没了逃跑的可能。 “既然此处事毕,那我们这便离开吧。”凤凰儿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后,朝容晴点了点头。 “好,我跟着你。”容晴应道。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飞离了巨虫巢穴。 而就在她们远远离开之后,覆盖在虫后和食灵巨虫身上的禁制缓缓流淌,融入周围的防御禁制中。 重新获得身躯自由的虫后和食灵巨虫彼此嘶鸣几声,似是交流。尤其是虫后,一对纯黑双眼中眼神阴冷。 …… “人形!!” 一只巨猿哇得怪叫了一声,“蹭”一下,就窜上了身旁的一棵参天古树上。相对于它的身型不算多大的树枝被它带动得晃个不停。 一白一绿的两道身影没有理会它,而是极速地向着一个方向飞行。 “好险,差点就被注意到了。”巨猿爬行到更粗壮的枝桠上,蹲坐在那,原本是庆幸的,随即又有些纳闷地看着那极快消失的两个身影,“这感觉,怎么有点奇怪。” “好像和以往遇见的那些不同。”它挠了挠头,头顶的毛发愈发稀疏。 在它印象中,就没见过人形幻境这般急匆匆的样子。 这一白一绿的两道身影自然是容晴和凤凰儿,除了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并防范着危险之外,此刻也在传音交流着。 “灵气浓郁程度愈发高了。而且,能够感应到的化神凶兽气息也更多。” “这很正常。”凤凰儿回道,“化神凶兽领地意识极强,对于它们而言,没必要像我们这般隐匿气息,反而是要极力散发自己的气息来震慑其他凶兽。” “不过,你放心便是,我所找出的路线基本上是远离这些化神凶兽。唯一要进入化神凶兽领地的,也是那金色异果的所在。至于其他的半步化神,不足为虑。” “你既有把握,我自然放心。”容晴连道,“只是,你发现没有,我们一路行来,那些凶兽都对于人形极为忌惮。” 这跟武甲兽那边的表现,极为不同。像巨猿那样,远远就发现了人形生物的出现,而且都是下意识地避开。 这也给容晴两人的行动很大的方便。 “因为,这里基本上就是入梦墟的第十二重了。”凤凰儿提醒,“要万万小心那些人形幻境。从那些凶兽的表现来看,你应该知道那些人形幻境有多恐怖了吧。即使是化神凶兽都极为忌惮。” “我们这一路最好不要分开。不然,有可能分辨不清谁才是本尊。其次,我们两人合力,也能将人形幻境的威胁降到最低。” “明白。” 容晴刚刚应下,往前散开的灵识却突然发现,远处缓缓走来一头似虎似狮的巨大凶兽。 其气息,赫然是化神修为。 前期?中期?后期? 容晴两人快速地判断着。 这般正面相撞,就算那头凶兽是瞎的,其本能也足以察觉到容晴两人。 即使两人要退避,很大可能也要被迫分散。而她们刚刚达成共识,最好不要分开的。 “化神前期。” 还能勉强应付。若是再往上的修为,说不得两人都要损失一些保命底牌了。 “等等!”两人异口同声。 不用交流,容晴和凤凰儿便知对方都看到了什么。 一个老翁就坐在那头化神凶兽头顶,穿一袭朴素灰袍,面上则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 而她们两人现在才能发觉的原因,很大是因为,此“人”只能看见,在灵识却消失了踪影。 人形幻境!! 它只在玉简中存在,此刻,极为真实地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它在看我。”容晴缓缓道。 “它也在看我。”凤凰儿抿唇。 正对面的人形幻境明明只睁着一只眼,但容晴两人各自都感觉到被直勾勾盯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五感敏锐的两人来说,很不舒服。 “只能一战了。”凤凰儿叹了口气,手中的玉笛却已横在了唇边。 一道婉转如鸟鸣的前调被吹起。 不想战,也只能一战了。 途径的那些凶兽看到人形第一反应便是躲,正是因为被人形幻境注意到后,这些人形幻境便会阴魂不散地跟在身边,且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攻击。这些幻境极为厉害,死于幻境中的化神凶兽更是不在少数。 容晴想起玉简中的这些记载,心念一动。 三道困字禁瞬间出现在那老翁周身。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命契约 三道困字禁甫一出现,便急速收紧。 只是这一收,却是扑了个空。 金色光芒收缩凝聚成了一个小点,在老者的灰袍内极为明亮。然而,两者根本无法接碰,仿佛并不处在同一个世界。 困字禁是容晴的心禁。此刻,她的感受最深。 “禁制根本无法抓住它。这就是此处的人形幻境?”容晴死死盯着盘坐在凶兽头顶的老翁。 如果是普通的幻境,必定牵扯到灵力运转,使用禁制不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打破了容晴的认知。灵气无法触碰,只能肉眼可见。 “幻境最容易迷惑的,便是人的肉眼。”凤凰儿传音给容晴。 “那我们现在所见的,是这幻境的真身吗?” 凤凰儿没有回答。 乐音愈来愈急。在这忽然静谧下来的幽深丛林中,如入云霄。 老翁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忽然颤了颤。 成了? 容晴心中一喜。却没有完全放下警惕,反而指尖凝起一道剑气。 越是接近成功,越要保持警惕。 老翁睁开的那只眼,眼睛浑浊。被注视的容晴却只觉得极为深邃。 就在此时,灰色袍子中的三道困字禁凝成的光点蓦然爆发,化作无数金线将老翁牢牢裹住,变成一颗巨大的茧子。 困字禁成了。 “不!!”容晴眸子一缩。 正是成了,才可怕。 这意味着,老翁在她的魂识中出现了。 按照凤凰儿的说法,这人形幻境能在魂识中被发现,正是因为它迷惑了施术者的魂识。 耳边的乐音变得急促而尖锐。 一缕在指间流转的剑气被容晴弹指而出,直直刺向金色巨茧的所在。 然而,她现在所捆缚住的人形幻境,当真是它的所在么…… “喂,你好丑。” 一个光着脚穿着简陋袍子的男孩揪起一头小兽。 并没有抓住它的脖颈,反而直接揪起了小兽头顶的茸毛,惹得小兽吃痛地低吟着。 “而且还很弱。”男孩嫌弃道。 “可是它喜欢你。”在男孩身旁窜出来一个女孩子,虽然一样衣着朴素,却打理得很干净。“这么小就那么有灵性。” 女孩子眼中有着艳羡。她没有说的是,灵性较足的小兽一般都能够认主。就算不能认主,把它当作战兽培养,也是修士的一大助力。 “这有什么用。”男孩撇了撇嘴。只有女的才会在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翻得书页都卷了边儿的图谱,快速地翻到其中一页,看着里面的图画,和手中的小兽,仔细比对了一番。 “不是怒牙血狮。”男孩不甘心地又对着旁边的小字上所写的特征,检查了好几处,这才将手中的小兽甩在了一旁。 女孩惊呼一声,赶紧将奄奄一息的小兽捡起,护在自己怀中。 “你都快将它摔死了。”女孩蹙着眉。 “死就死了。”男孩不耐烦道,“难道你还想让这种没血统的垃圾浪费契约名额吗。” “你要是可怜它,你干嘛不自己契约。”男孩毫不客气地嘲笑着女孩的假好心。 “你!”她咬唇,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应不出口。 他们是御兽宗的低级弟子,所修行的功法是刻意残缺的,因此只有一两个契约名额罢了。 此次好不容易拿到名额来到秘境中,就是想要契约一头战兽。不需要多么强大,只要拥有血统就够了。 即使女孩心中怜悯这头小兽,可真要她来契约毫无血统的凡兽,她心中也是拒绝的。 男孩轻嗤一声,伸手就要将女孩怀中的小兽抓起直接摔到地上摔死。 “再不走,我可没空陪你。” 要不是看中女孩身上的诸多符箓,他才懒得跟这么磨磨唧唧的人组队。 就在这时,原本躺在女孩怀中奄奄一息的小兽看向伸到它面前的手,突然就是张大嘴一口咬了上去。 刚生出的牙齿极为尖利,直接咬掉男孩手上的一小块肉。 “该死!”男孩低吼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女孩愣住了。 “你……”没事吧? 一道灰色的光芒在小兽头顶闪过。男孩同时有所感应,盯着手上的伤口。 原本血肉绽开的狰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最后在男孩手心凝结成了一个印记。 同命契约。 他唯一的一个契约名额,就这么断送在了一个没有血统的杂种身上?! 他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嘴中更是骂着极为低俗的粗话。尤其是看向小兽的眼神……极为阴冷狠戾。 女孩心中一寒,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男孩出手如电,将小兽从她怀里掏出,朝着地面狠狠一摔。 “啊啊啊啊——”从体内爆发开的剧痛,逼迫得男孩瞬间倒在地上,整张脸扭曲成了一团,嘴中发出嗬嗬的呻吟。 而在他的脸旁,小兽的身躯静静地躺在那,嘴中溢出血丝。自被男孩摔在地上后,它就没有半点声响和动静,似乎就此断了气。 女孩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你,你是个疯子!”她不敢久留,转头就朝一个方向逃去。 …… 巨大的擂台上一片静寂,只余下鲜血滴答滴答掉落在地的声音和细密的咀嚼声。 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面目寻常,可眼神中的凶悍之气极为渗人。 他正是当初的那个男孩,只是与当初的衣衫简陋不同,此刻的他不论是法袍还是靴子俱无凡品,所配饰物皆是上等灵器。 黑色的靴子踩在手下败将破碎了一半的脑袋上。而在他身旁,一头似狮似虎的战兽身披盔甲,嘴中咀嚼着血肉。 那是一头稀有的蛇女,血统尊贵,生而不凡。然而此刻浅金色的蛇尾无力垂落,白皙柔嫩的上半身包括那颗漂亮的头颅全部落在了利齿中瞬间绞成了碎块。 看台上的许多人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有些甚至不适地呕吐了出来。但是更多的人在看台上欢呼,一个个站起身来,面色潮红地嘶吼着。 正是如此。青年昂首,环视着看台上密密麻麻为他欢呼的同门。一路踏过尸山血海,方能成就至强。 看台上的诸多长老还有宗主都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 最为关键的是……一个极美极艳的女人终于看到了他,且眼神愈发亮了起来。 一袭黑纱将女人的身材勾勒得极为曼妙,在她四周一直有着若有若无的觊觎眼神。 然而,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我。 青年眼中划过得意,勾起嘴角。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同命不同心 “它可……真美。”女人纤长手指缓缓在战兽的狰狞面容上勾勒。 青年嗤笑。 有力的大手捏了捏女人的下巴,移开后,白皙的下巴尖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你不这样认为吗?”女人凝视着战兽,眼中似是含情脉脉。 青年有些不悦。她现在该看他才是。 “它不是你的战兽么?”女人轻笑着,将小脸贴在兽面上。来自凶兽的灼热高温隔着一层绒毛,轻易地传递到女人沁凉的脸蛋上。 她的指尖挠了挠青年的手心。“怎么,这就醋了?” 青年反手握住女人的小手,一个用力,把她拉近自己的怀中。 “谁知道它心里想什么。”青年冷笑,随即转身将女人抱到了榻上。 而似狮似虎的凶兽即使听到主人的冷言冷语,却并没有什么愤怒伤心的情绪。刚刚面对女人时也很是温顺,半点没有擂台上的凶性。 而此刻,它躺卧在巨大庭院中,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扑打着地砖。 房内,极为美貌的女人抱着青年轻声说道,“我感觉的到,你和它是一样的,都是天性残忍的怪物啊。” 她笑着,“小心哪天被它吃掉哦,我们御兽宗的新少主。” …… 美艳女人的笑声和话语一直在耳边回荡。而容晴眼前的画面正在慢慢消散。 甫一从幻境脱离而出,容晴立马就确定了时间不过才过去了半息。那似乎很长的幻境实际上花费的时间很短,但给她的印象却很深刻。 那头战兽的形象,正是老翁座下的化神凶兽,别无二致。 这么说来……这灰袍老翁就是那个男孩和青年? 所谓的人形幻境,难道是将人带入一段深刻的记忆中吗? 容晴很确定,这化神凶兽并非是幻境,而是真实的。 从一开始,便是真实的存在。不论是气息,还是单凭容晴的直觉。 “这化神凶兽和人形幻境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很难不产生疑问。 如果她所看到的幻境是为真的话,那战兽和灰袍老翁应该是有同命契约存在。 所谓同命契约,极为霸道。同生共死,一方死,而另一方不能独活。就连受伤,两者都是一体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要有一方的实力增长,另一方也会相同。 那灰袍老翁当初不能接受就是因为觉得这头似狮似虎的凶兽没有血统,难以进阶。 这对于一个资质普通、指望靠着战兽突破的御兽宗低级弟子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然而,事实证明,灰袍老翁走眼了。当初那头并未记载在任何图谱上的丑陋小兽,便是今日的化神凶兽。 化神!这意味着它的血统极为尊贵,也意味着灰袍老翁也能凭此成就化神。 可是最大的疑问就在于此,这头化神凶兽是活的,按理来说,灰袍老翁应该也是活着的。怎么会成了人形幻境? “既然是幻境,里面的信息也不可能全然是真。”容晴只能作此解释了。 眼前,那缕被弹出的剑气转瞬间便穿透了老翁的身体。 这道剑气在容晴进入幻境前便被用出,显然是发挥了它的作用,不然容晴不会这么快就从幻境中脱身而出。说是脱身而出,实际上,幻境的消失是因为人形幻境自身出了变故罢了。 难怪入梦墟的化神凶兽皆是躲着人形幻境了。即使容晴是灵台筑起第一层楼的灵识境界,在陷入幻境后,也没有丝毫的抵抗意识。足以看出这人形幻境的可怕之处。 又有多少化神凶兽是在这幻境中活生生被耗尽了寿元呢。又或者是……其他的死法? 此时,困字禁再度失去了目标而凝为光点。这是好事,意味着,人形幻境已经失去了对容晴灵识上的控制。 灰袍老翁的身影慢慢淡化。 “为何不用剑意?”凤凰儿传音过来。虽然剑气的确有效果,但剑意在容晴手中,可是一大杀器、她到现在都没见容晴拿出。 还没等容晴回答,前方似狮似虎的化神凶兽没有任何声响发出,却是极快地冲至她们两人面前。 武甲兽对于人修而言,题型都算极为庞大了,更何况这头化神凶兽的体型相对于武甲兽还要庞大。 就仿若一座大山压到了她们面前。对着她们张开的巨口仿若深渊。 “不好!”两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一念头。 就在此时,雪上加霜,身影淡淡的灰袍老翁睁开了那只一直闭着的眼睛。 “非字禁。” 横三竖二。黑线上隐隐牵系着敌人的气机,尤其其中一条竖线最为牢固。 与此同时,袖中姚娘爆发开大量的花枝护住容晴周身。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容晴眼前的景象慢慢消退…… 她看到海边踏上了一群人的足迹。 这些人各自都带着稀奇古怪的战兽。有凶悍的,一看就不好惹的;也有妖媚的,眼神中仿佛滴出水来的;更有长相诡异奇葩的。它们的共同点都是修为很高,气势不弱于身旁的主人。 这就是御兽宗能够强盛的原因。御兽宗拥有特殊的御兽功法,可以激发战兽的潜力,与此同时反哺给主人大量的修为。如此一来,主人和战兽的实力都很强大,两厢结合,同阶之中不说无敌也是优势极大。 领头之人正是灰袍老翁,修为:半步化神。 在他身旁的,正是他唯一的战兽。这头战兽极为嫉妒,将他后来的战兽一一撕咬杀戮。看在同命契约的份上,灰袍老翁并没有对它如何。再说,这头战兽的确修为提升得非常快,虽然不知道它究竟什么品种,但有如此能力,毫无疑问,它的血统很是尊贵。想必是某种上古异种吧。 在御兽宗内部的图录上,随着灰袍老翁及其战兽的修为愈高战绩愈多,早已为战兽添加了详细的画像和图注。甚至,排名愈发靠前。 “这处秘境实在奇特。”队伍中的一人感叹,“别的就不说了,这资源可真是多。” “那是当然,本君还从未看到过有关此处的记载。”另一人嘿嘿笑道,“看来我等是第一批来此的。我们小心些,尽量将此地划为御兽宗的补给之处。” “聒噪。”灰袍老翁回头瞪了那出声的两人一眼。 他们当即噤声。显然如今灰袍老翁在御兽宗中有很大的权势。其残酷暴戾手段,让旁人最是胆寒战栗。 他们小心翼翼地探索了很久。没有任何地图,只能凭借他们自己的手段和战兽的特殊能力,来保证自己的相对安全了。 即使如此,走到深处的也就只有灰袍老翁与其战兽两个活物。其他人……或是不小心、或是实力低微、又或是单纯运气差,总之连带着他们的战兽都没有了性命。 “可笑,这种东西也想迷惑本君。”灰袍老翁对着那侧骑着白鹿的女修冷笑。就在数天前,这女修以及她的战兽白鹿,还是队伍中的一员。 然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死人? “幻境。”他环视着周边陆续出现的同门,有的骑着战兽有的没有。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灰袍老翁拍了拍身旁的战兽,“又可以好好饕餮一番了。”他的眼神阴冷。 这些同伴死去的时候,他便让战兽吞噬他们还有战兽的血肉。来此秘境探索的同门至少是元后修为,血肉精华可是大补。 他的战兽将血肉吞噬后,气息可是更强悍了几分。连带着灰袍老翁也得了不少好处。 最为关键的是,他居然发现他的战兽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吞噬幻境!有这能力在,他面对这些人形幻境,便是无敌!! 就在此时,听闻了灰袍老翁的话语,骑着白鹿的女修却是幽幽道:“是啊,轮到你了。” 轮到你了…… 灰袍老翁突然心中一冷,就在此时,与他相依上千年的战兽张开了巨嘴。 这是它最后一次听从他的话语,却是将他吞入口中。 利齿瞬间穿透了他的血肉,灰袍老翁没能感觉到多大的疼痛。 只想起了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那个可望不可即的女人真实地躺在他怀中。 “小心哪天被它吃掉哦。”女人眯着眼,告诫他。 他那时候是不屑的,战兽从来唯主人之命是从,更何况还有同命契约在。 “唉……就这般听不得劝么。”女人意味深长道,“同命不同心,我只怕你哪天做了它的战兽,我的好少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剑 究竟,谁成了谁的战兽? 女人的声音近得就像贴在容晴耳边悄声细语。 视野中满是血污,在凶兽的嘴中头颅支离破碎。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灵力快速流失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 它要吃了我…… 一点明光突然亮起,照耀在容晴的脸上。这亮光,让容晴感觉到温柔。 “小心。”凤凰儿的声音传来。 容晴这才心神完全归位,察觉到刚刚在短短的一瞬间,她的心神被突然的幻境所摄去。 她看了一眼凤凰儿。从来不曾失态的女修此刻祭出一盏宫灯模样的灵器与这幻境对抗,嘴角少见地溢出一道血痕。 容晴暗骂了声该死,眼中血芒乍现。空中是缓缓消散的非字禁黑线,化神凶兽骤然停滞的身形因此再度动作了起来。 她成功地使用了非字禁短暂控制住过这头化神凶兽,本来宁愿耗费大量灵力通过非字禁给其一击的,也因为人形幻境和修为差距,错过了这一次机会。 “这一次,让我来出手。”容晴出声,亦是讲给凤凰儿听。 敌强我弱,且根本逃不掉人形幻境的追逐,那么干脆拿出底牌与之一战。 苍冷剑意被容晴从识海中抽出…… 这一抽出,原本被镇压住的血色雷霆骤然爆发,仿佛高高卷起的海浪,顺着剑意出现在了容晴手中。 一直分出些许心神关注着容晴的凤凰儿轻呼一声。 只见苍冷剑意在容晴右手处极快成形被她一把握在手中,与此同时,无数血色雷霆在剑身上窜出,密密麻麻覆盖住苍冷剑意将其染成血红一片。 不停爆裂开的血色雷霆枝桠化作咆哮,让冲来的化神凶兽眼中泛起恐惧。 它想止步,甚至想后退。 “来不及了。”容晴挥剑。 极为自然的一剑,就仿佛天生如此。 苍冷剑意上的血色雷霆顺着剑势如同一条巨龙朝着化神凶兽席卷而去。 巨龙所到之处一路雷光电火,摧毁一切沾染雷霆之物。 它是破灭雷,本就是天性破灭万物之雷霆。 化神凶兽的皮毛刚一接触到空气中的雷霆枝桠,破灭雷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窜到了它身上,将其庞大如山岳的身躯完全覆盖在血色中。 “吼——”它仰头发出一声惊天咆哮。 这是它出现在此处,发出的第一声咆哮……亦是最后一声。 浑身皮毛炸起如同一根根刚刺,极力抵挡着破灭雷钻入其身体内部。 就在此时,同样到来的剑气没有朝向化神凶兽,而是对着其头顶的灰袍老翁横斩而去。 “呼。”仿佛烛火被高高在上的神明吹熄。 剑气轻易地在灰袍老翁身上穿透过去,随即消失不见。 被剑两分的身影……腰部以上轻悠悠地朝上飘去,与盘坐着的下半部分一同化作轻烟消散在空中。 化神凶兽巨大的双瞳猛地睁大,凶狠的目光却瞬间黯淡了下去。身体重重地跌落在地,在原处砸出一个深坑。 “死了。”容晴确定对方已经气息全无,赶紧将剑意收回识海中继续镇压住那些暴动的血色雷霆。 “死了。”凤凰儿亦是喃喃重复道。她眼神复杂地看向容晴,“这就是你在开天中获得的机缘吗?”随即又道,“如果冒犯了,就当我没说吧。”毕竟,事关底牌,她本也不该问。 凤凰儿以心血祭出的宫灯有护神破幻之作用,此时她对其招手,没有收回而是让其在她周身护卫。 容晴简单地回答了句“是的”。破灭雷曾经出现在凤凰儿眼前过,当时是想要阻拦沈展妍离去。所以她没有向凤凰儿否认。但是破灭雷并没有在她完全掌握之下,因此需要将剑意放在识海镇压它们。这一点就没必要和凤凰儿说了。 此时识海中的小容晴看着乖顺地环绕着剑意游走的血色雷霆,很是苦恼。 “足足少了一成。” 这就是没有认主破灭雷的坏处了。不可再生,即使是使用的时候,也无法做到完全如臂指使。 “等,等到化神,将破灭雷认主就好了。” 不管容晴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凤凰儿听到容晴的回答,轻笑,“看来在开天之中收获最大的确实是你。” “咦,为什么不是除渊呢?”容晴疑惑了。 “除渊……”容晴这么一说,倒是让凤凰儿愣了一下。 “道子他,很是神秘。”凤凰儿无奈摇头,“其实,自棘铭剑主掌管剑宗以来,剑宗在修界中就变得太过莫测了。我等……对剑宗是又敬又畏。” “再说,道子收获如何,余道友身为他的师叔即使不是最清楚,应当也是大致了解的吧。”凤凰儿将问题抛了回来,至于这问题背后,又有多少试探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恰恰相反,我对他也不了解。我的师尊虽是棘铭剑主,可我同他们不同,并非走无情道。”容晴说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在开天中有何收获,我没问他没说,就是如此。” 凤凰儿听得这么个回答,也无法再接下去了。两人飞近气息全无的化神凶兽旁。血色雷霆仍然在密密麻麻的啃噬着其尸身。 至于那人形幻境,自被容晴一剑斩去后,便完全消失了踪迹,没有半点东西留存。 “既然是余道友解决的,这化神尸身自当由道友处置。”凤凰儿含笑道。 并非不想要这化神凶兽的尸身,只是两人组队在这入梦墟,自然要遵守一些修界默认的规矩。不然,若是分配上出了问题而导致两人面和心不和,在这危险处处的入梦墟实在是得不偿失。 容晴点点头,将这化神凶兽的尸身收进了储物戒指中。 食指上的素戒很是低调,存放了容晴所有的珍贵材料。在这空间中,寻常的灵石、丹药乃至阵盘符箓都没资格进来。只有真正的宝贝才得以放入其中,也是容晴最大的财富。 而称得上是宝贝的东西……不多。所以大部分的空间都还是空荡荡的。 化神凶兽尸身被收入储物戒指后,那附着其上的破灭雷霆亦是被牢牢压制得哪里也去不得。它们无法延伸到其他宝物上面继续释放其摧毁万物的力量,甚至连对这尸身的释放力量都受到了阻碍。 这就是剑主专门为容晴打造的储物戒指的殊异之处了。 然而,就在此时,存放在空间另一处的一把玄色长弓略微颤了颤,好似有什么在弓身中被这化神凶兽尸身所吸引,因此而苏醒。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 “怎么了?”凤凰儿敏感地察觉到容晴好像迟疑了下。 “无事。”容晴摇了摇头。 储物戒指是她的认主之物,其内有任何动静都瞒不过她。因此,里面出现什么异动,她第一时间便会知道。 但正因为储物空间在她绝对监视和掌控之下,她才不用太过着急去探寻其中的变化,尤其是有凤凰儿在旁。 “与人同行就是不方便啊。”容晴暗叹,“尤其是和凤凰儿的这般关系。” 没有好到一些底牌秘密都能分享,也没有差到需要时时防备。 “走吧。” 容晴感受到数道强横灵识往此处扫来。明白原本被人形幻境震慑得远远避开的其他化神凶兽在感应到此处战斗结束,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虽然对她们能解决人形幻境很是惊讶,可是那些化神凶兽也不蠢,猜出人类可能有什么秘宝可以对付人形幻境才敢进入入梦墟。而容晴两人终究是半步化神的修为,这差距足以诸多化神凶兽将她们视为自己的猎物。 而容晴两人的首要目标并不是挑战这些化神凶兽。 凤凰儿点头,继续在前方带路。 两个身体强度不弱的女修短时间内便将速度飙升到极限,保持着极限速度,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重重密林中。 …… 容晴紧跟在凤凰儿的身后,这并不难。但能够近距离的欣赏凤凰儿这个正宗体修的身法,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经历。 与此同时,容晴也就行进路线与虫后所给的地图进行比对。从灵气浓郁程度以及地形位置等,可以大致判断她们二人已经行进到了哪里。 一路上,有些战斗是避无可避的。 毕竟这里无主的地盘太少,她们不得不直接闯入一些半步化神的领地中。有独行的凶兽自己占据一个庞大领地的,也有多个种族彼此混居在某块地方。 因为最高战力不过是半步化神,即使同时面对上的数量多一些,但容晴和凤凰儿身为这一代半步化神的顶尖,又是善用外力的人修,就算不能稳占上风也是不惧的。 凤凰儿用玉笛在一头长颈的凶兽颈部连点一十六下,随着最后一击落下,凶兽颀长的脖颈软软垂下,似深深的鞠躬。 容晴则是面朝着停滞在空中的巨大黑色孔雀,面前非字禁化作的黑线远远铺展开来,三横两竖。 她抬指狠狠抹去其中一条竖线,孔雀身体末端最长最美的一支尾翎无风自燃,容晴随即又抹去最上方的一道横线,一把无形的斩刀将玄黑孔雀斩成两半。 “痛快。”容晴体内经脉轰鸣运转,此地极为浓郁的灵气疯狂地涌入容晴各窍,被炼化成奔腾的灵力涌动在她宽阔强韧的经脉中。 原本使用非字禁而消耗的大量灵力极快地被补充完全。 “灵气这般浓郁,猪都能成精了。”容晴感叹了一声。 环视了一圈,此地从地表到天空盘踞的十八头半步化神级别凶兽都已被她和凤凰儿斩杀干净。 从战斗开始到各自爆发再到完全结束,时间还不到一刻钟。凶兽使用了它们的天赋能力,而容晴两人也是用出了大量的禁制、符箓、阵盘,甚至还有连续数个高阶大术。 战斗甫一结束,容晴和凤凰儿两人快速地收拾了各自的战利品,便再度远远飞离。 而在此地数里深的地下,大量的食灵巨虫在土层中飞快游走,海量的灵石被它们从此处的灵脉中搬运到巨虫巢穴中。 虫后盘踞在传送阵基上,被容晴释放出来后,便一直尽心尽力地孵化大量的幼虫。这些幼虫不再囿于资源所限,从一出生便受到大量灵气的刺激快速生长为成虫,加入到运输灵石的队伍中去。 容晴和凤凰儿在地面上清扫半步化神,而食灵巨虫则在战斗的掩护下就开始搬离灵石。它们以往不敢这么干就是因为灵脉一有异动就会被占领此地的半步化神乃至化神凶兽所发觉。到时就是灭族之祸了,因此食灵一族在偷灵脉上一向很小心。 这回有了容晴的配合,运起灵石可谓是效率无比。 随着一条条幼虫诞生,虫后识海内部的灵台碎片数量井喷式增长。在其识海中拟化出的小容晴面对这种情况当然不敢懈怠。每新增出一片灵台碎片,便立即将一道奴役禁制打了上去。确保虫后完全受其奴役禁制所控制。 在看到那个属于灰袍老翁的故事,容晴可不敢小觑受奴役的凶兽它们的反噬之心。如果不想反被它们所奴役,当然是要将它们牢牢捏在手心中。 “从使用奴役禁制开始,便注定了一个是主,一个是仆。至于那些相依为命互帮互助的伙伴之情,那可真是太过可笑。” 容晴轻易不动用奴役禁制,一旦使用,这就是她唯一的想法。 “不过,说起那灰袍老翁,他和那头凶兽之间还是略有古怪啊。”那幻境给容晴的印象很深,以至于到现在都还忍不住要去思考。 “是那战兽要化神了么。不甘心于永远被驱使,因此借力一搏,化奴为主。” “这是如何做到的?而灰袍老翁的那些同门应该也是人性幻境,他们包括老翁又是如何转变成人形幻境的?” 入梦墟的古怪之处从这里便显露出来了。 但容晴想得更多的是,那同命契约借助契机居然可以让主人和战兽共享修为到化神的地步。实在太过厉害。 容晴向凤凰儿传音询问有关御兽宗的消息。 因为,在修界叫御兽宗的实在太多,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绝非幻境中显露得那样人才济济、有半步化神的真君坐镇。 恐怕,这个御兽宗存在的时间是很久远之前了。 “不知。”凤凰儿摇头,“按理来说御兽宗应当很有名气才对,可是即使是追溯到姬氏皇朝之前,也没有出名的御兽宗门。至于现在的就更对不上了。” 她还劝容晴,“幻境内的信息真真假假,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我是对那所谓的同命契约有些兴趣。还有,那人形幻境的来历,也值得探究。” “那同命契约对你的意义不大。”凤凰儿想容晴只差雷劫便是一个真正的化神大能了,怎么还会对此感兴趣。“至于人形幻境的来历,显然是与这入梦墟自身有关。每座秘境都有它自身的玄妙之处。道友只要能顺利斩杀人形幻境就足矣。” 容晴听后没有回答,反观凤凰儿却是有些担心了起来。那幻境里的故事疑点处处,然而容晴却太过上心。她怕幻境到现在还在影响着容晴,这样最容易产生心障。 而容晴不知凤凰儿所想,她会考虑同命契约也是因为钟秀的缘故。所谓同命契约看来也是需要能够修行才能使用的,待到钟秀能够顺利修行,再做打算也不迟。 容晴探察四周的灵识就在此时,突然扫到一个人影,当下猛然一惊。 凤凰儿同时止住了向前飞行的势头,显然,她也同样如此。 远处山林中急速飞来一个人影。他御剑而来,见到容晴向来肃冷的面容都泛起喜意。 “见过余师叔。”他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殿霜 男修一身白衣,虽没有符绣在其上游走,可是从外袍上的纹绣看,确是流光剑宗弟子。 他首先向容晴行礼,随即又对凤凰儿行礼,道了声“前辈安好”。 凤凰儿含笑点头。 同时急急传音给容晴,“他是剑宗弟子么?你可认识?” 手中的玉笛缓缓被握紧,而肩膀处的宫灯,则停滞住了飞行,灯光愈发明亮。 无他,只因在这入梦墟中有人形幻境的威胁,所以见到任何人形生物,都有必要十足警惕。 更别说,这个剑宗弟子来得简直莫名其妙,他是人形幻境的可能极大。 想是如此想,这眼前的男修是否为真,还是需要容晴来定夺一番。 “你是……执法长老玄骨门下。”容晴缓缓道。 剑宗弟子皆身着白衣,但是从他们衣袍上的纹路看,还是能分辨的出他们出自哪一峰哪一脉,甚至修为如何。 像符绣,最是玄奇,也就只有三位剑主、道子还有容晴拥有。这代表着剑主一脉的特殊与至尊地位。 “正是,弟子殿霜乃是玄骨长老座下第四徒。”男修恭敬回道。 “第四徒……玄骨一脉我记得确实失踪了一个弟子。当时你的师兄弟甚至你的师尊都亲自来寻找,然而都没能找到你的下落。只知道你的命牌尚未破碎,说明即使失踪你也未曾陨落。没想到,你居然在入梦墟。” “弟子本是在秘境中历练,可是不知生了什么变故,等清醒过来后,人便已在此处。”殿霜蹙眉,“百年来,不过是在入梦墟中勉强求生罢了。” “祸兮福之所倚。”容晴微微一笑,“你在来入梦墟之前不过是元婴初期,如今百年过去,就已至元后修为。这速度,比正常修炼的元婴真君可快多了。” 凤凰儿斜睨了容晴一眼,真没看出来她知道得还挺多,连一个他脉的弟子都有印象。 殿霜连道,“师叔谬赞了。” 即使得了容晴夸奖,他依旧眼神坚定,不骄不躁。 “这百年你一直没有找到法子离开么?” 殿霜不着痕迹的看了凤凰儿一眼,嘴上虽然道,“回师叔的话,弟子修为微末,不敢轻易离开此处太远,所以并未寻到离开的法子。” 实际却是给容晴传音,“弟子在此处寻到一处极品灵脉,弟子原本的计划是在此处将修为提升到半步化神再做打算。这次能遇到师叔和这位大月山前辈实在是意外之喜。如此,余师叔离开的时候,将弟子捎带上便是。至于极品灵脉,弟子有办法取出带回剑宗。” 极品灵脉……容晴上下打量着殿霜。运气可真够好的,在这化神凶兽遍地的入梦墟居然能活到现在。不仅活到现在,连极品灵脉都能弄到手。 这么比起来,她都有点嫉妒了。 “你就不怕我等是人形幻境吗?”容晴突然问道。 在一旁的凤凰儿心道,对啊。她终于明白自己的违和感出自哪里了。 剑宗弟子,个个清冷孤寂,就算是百年来头一次遇到剑宗同门,也不至于这般喜形于色,少了警惕之心。 “说来奇怪,此地并不会有人形幻境出现。”他摇了摇头,“况且弟子发现师叔的时候,就已经远远跟随了一会儿,从一开始,便能感应到师叔和前辈的气息。所以不可能是人形幻境。” 居然还有不会出现人形幻境的地方,容晴和凤凰儿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摸索出其后的玄妙,能大大提升她们在入梦墟中的存活率。 “带路。”容晴道。 “这……”殿霜这回是很明显地迟疑着看了一眼凤凰儿。 若是凤凰儿也跟了去,极品灵脉虽然落不到她手上,可这消息总归也是透露了。 “无妨。凤凰儿道友不是那般的人。” 容晴说得面不改色。权当操控着上千条食灵巨虫在她脚下数个地层埋伏的人不是她一样。 殿霜忍住叹息,再度行礼道了声“是”。 殿霜御剑飞行在前头,容晴和凤凰儿则紧跟在后。 “我不是那般的人……我是哪般人?”凤凰儿好笑道,“你那师侄又同你说了什么?”以至于容晴直接便叫他带路。 “嘘——”容晴回道,“我还是在怀疑他。” 容晴对此人的记忆其实是模糊的。虽然殿霜的面目与容晴当初见过的那一眼并无不同。可是在修界,要做到这点不难。而人形幻境更是极为玄妙,能做到这点也不会让容晴意外。 容晴两人跟在殿霜身后,看他御剑驾轻就熟地山林间穿梭。 三个人形显然杀伤力很大,一路行过,所遇到的大大小小凶兽无不惊慌逃窜。 天幕上飞过一只庞大无比的鸟类,散发的气息赫然是化神中的极高水准了。即使如此,它却越飞越高,宁愿远离此处。盖在容晴等人头顶的阴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身为化神凶兽中的顶尖,它究竟能不能分辨人修和人形幻境的区别?容晴扫了空中的化神凶兽一眼。 殿霜御剑的速度即使到了极致也无法与容晴两人相比,如此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抵达殿霜所说的地方。 山林间弥漫的雾气将整座大山都笼罩住了。 这是灵气浓郁到了临界状态,化作半液态的山岚。对于寻常修士来说,这灵气多得有些过量了,而对于容晴和凤凰儿两人来说,是非常舒适的环境。 半步化神修士寻常吐纳都是消耗极多灵气的。 “确有极品灵脉。”容晴点头。 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半步化神不会觉得太过压抑,不至于吐纳几口灵气都要小心翼翼的。 随着殿霜收回飞剑,容晴和凤凰儿也停下了飞行,凌空而立。 只见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方的大量雾气。 “殿霜,这些是你的同伴吗?”一道温柔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浓浓雾气中传出。 一张极度美丽的女性面庞浮现而出,随即是修长的脖颈、丰盈的前胸、纤细的腰肢以及……雪白的四蹄。 半人半马的美丽凶兽从雾气中优雅走出,犹如神话落于人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悦于她 容晴和凤凰儿的身体迅速绷紧。 并非出于对同性美貌的嫉妒,而是这凶兽的气息……她们不能准确感应,似乎,远远超过了化神范畴!! 如果是化神之上的凶兽,能够占据极品灵脉便毫不意外了。 美丽凶兽略微歪了歪头,等待着殿霜的回答。柔顺的浅金色长发在胸前半遮半掩,纯真中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是的。”殿霜回答。“当初你曾应承过我,若有同伴来寻,便放我离开。” “是啊……我还答应过你,你若离开,我会以极品灵脉相赠。”美丽凶兽怅然道,“不然,你不会回来,而是直接就与她们一道离开了吧。” “我出价两条极品灵脉,你们一人一条,我放你们二人就此离开如何?”它转脸看向容晴两人。 凤凰儿:??? 这是什么剧情? “岚雪。”殿霜蹙眉。 “我是在挽留你。”岚雪面对殿霜的不满,认真回答。“你留下,我们还是同以往一样,在此处生活。并无杂碎敢来此地打扰我们。” 容晴从半人半马的美丽凶兽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它和殿霜之间来回打量。 此刻终于有些忍不住。“容我插句嘴。”她看向殿霜,“你与这位凶兽姑娘这百年来有了什么渊源?你这般……如何与你师娘虹非交待。” 凤凰儿狠狠倒吸了口气。 这又是什么剧情? 殿霜和岚雪迷茫看来,随即眼中渐渐有了了然。 “此事,回到剑宗之后,弟子自会向师尊……”殿霜抿唇,似是极为艰难地说出,“与师娘请罪。” “你还是要回去。”岚雪美丽得不像凡人的面庞上因有着失望而显得生动起来。 凤凰儿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剑宗秘辛,但见容晴这般轻易就说出口,此时也忍不住频频看向容晴,望她能解释一番。 果然,容晴如她所愿的那样,开口回忆起了这段秘辛往事。以容晴在剑宗的地位和与虹非之间的关系,即使不是全部细节都清楚,也了解这件事的大概了。 “你师娘虹非并不是剑宗弟子,她出身于岁花坞,父母皆是元婴修士,因祖辈渊源,与玄骨真君早早结有婚约。后来虹非父母不幸双双陨落,她便被玄骨真君接到剑宗并举办了双修大典。”容晴看向殿霜,他的眼神幽远,似乎随着容晴的诉说,逐渐想起了往事,想起了那个女人,“她原本心中爱慕玄骨真君。只是玄骨真君虽不修无情剑道,但对感情之事亦是淡薄。” “长久之下,虹非必然失望。而后来,你因天资优秀,剑道天赋出众,被玄骨真君收为第四徒,虽与虹非接触不多,却对自己的师娘暗生情愫。” 容晴的眼神很冷,扫过殿霜和岚雪。 “她没能经住诱惑,与你相恋,几乎到了与玄骨真君和离甚至要离开剑宗的局面。结果,你不声不响地便失踪了。独留虹非一人面对这些尴尬局面,以至于她不再与玄骨一脉往来,而是常住在主峰照顾我的生活。” “现在,我找到了你,你却与这凶兽不清不楚。何等可笑。” 容晴的冷声质问落下后,场面寂静得几乎能听到胸腔中的心跳声。 凤凰儿在一旁安静吃瓜,心中不由咋舌。更是上下打量着殿霜……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有这么大魅力。玄骨真君她也是见过一面的,面容俊朗,修为更是半步化神。而殿霜当初失踪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入元婴而已。就这样都能引得虹非折腰,现在更是招惹了一位化神以上的凶兽。 啧。 “是我对不住她。”殿霜涩然道,“然而我与岚雪并无那等关系。” 容晴冷哼。 “哪等关系?” “并无男女之情。” “那与虹非……?” “此生绝不负她。”殿霜此话一出,立即惹得岚雪四蹄焦躁地顿地。 “原来这些年你对我不冷不热,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它精致的面孔染上怒意。“你混账!” “就是。”容晴附和道。 凤凰儿对于容晴此刻还在煽风点火的行为很不能理解,她难道没看到这个凶兽气势勃发,几欲动手了么! “肖想自己师娘,还要不要脸。”容晴的眼神很生动地传达了“鄙视”的意思。 “师叔……”这回殿霜都愕然看来了。 “我给你加戏,你还真就接上了……”容晴耸了耸肩,右手虚握,苍冷剑意瞬间出现,与此同时带出了大量的破灭雷霆。 “有胆色。”岚雪对于容晴突然的态度转变,并没有什么不适,反倒是笑吟吟地看着一个半步化神居然敢对它举剑。 凤凰儿眼神一凛,反应极快地让停在她肩头的宫灯飞向岚雪。素指掐诀,宫灯之中明光大作。 光芒照耀之处,眼前的景象都有了些许模糊。 最为关键的是灵识,感应之中的殿霜,变得隐隐约约,难以捉摸。 能被凤凰儿带来的破幻之物,岂是凡品。其效果明显。 容晴抬手挥剑。 血色雷霆呼啸。 只是这一剑,这些破灭雷霆,没有一道是对着岚雪的,全部飞往殿霜所在。 他单手掐诀,本命灵剑在其身周化作九道剑影。每一道剑影都锋锐无比,带着肃杀之意。 容晴眼神一凝。 殿霜所施展的,确是正宗的剑宗功法。此道剑诀,也是属于玄骨一脉。 他是殿霜,也……不是殿霜。 九道剑影瞬间迸发刺向容晴挥来的剑势。剑尖交汇齐齐抵住,纵然初初接触之时便已寸寸断裂,可终究挡住了一瞬。这一瞬过后,剑势不会再入最初之时那般凛冽。 容晴轻呵。 怎么可能只有一剑。自剑势挥出之后,她便冲上又是一剑。 血色雷霆肆意流淌,在容晴和殿霜两人之间流淌成河,汇成重重领域。 遮蔽了外部的视线和感应。 容晴执剑斜劈,自殿霜右腰处一路斩到他的左肩。 和那灰袍老翁一样,受这一剑,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可能。 被剑斩过的地方初时还是一道细缝,随即越扩越大,上半边身子朝上飞起,与下半边身子一同化为虚无。 “有一点师叔说错了。”殿霜临死之前很是平静,并无完全消散前的愤怒。“虹非并不是我的师娘,而是我的心上人。我心悦于她,我自知。”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殿霜的身影完全消散在了容晴面前。 一柄黑色长剑失去了它的主人,在落到地上之前,被她一招手,收回了储物戒指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骨枪 黑色长剑是殿霜的本命灵剑。真正的殿霜应是早已死去了,不知如何因缘际会,才会导致了人形幻境的产生。 自黑色长剑被收入储物戒指中,容晴便仔细观察着那把长弓的动静。 果然,长弓微微颤动。 即使有着诸多禁制在其上,尚能引动天下第一弓本身变化,这说明人形幻境的遗留之物,在某些方面上,与天下第一弓有些许联系。 这联系……容晴直觉是,渴望。 “欲要吞噬这凶兽尸身和这把灵剑么。”她暗想。 除渊说过,不到化神,不要轻易动这把天下第一弓。对于除渊的话,容晴是信的。 “也好,到了化神,即使此弓有异动,我应对的把握更大一些。” 容晴很快就定下了心。在储物戒指中,天下第一弓的威胁不大。而且,容晴并没有忘记,自己曾差点死于天下第一弓之下。 此弓,无箭。可它自身所化那一箭的厉害程度,她若没有浮字书相助,灵台都要被其轻易射穿。 在容晴心中,对于此弓是极为重视的。 她有预感,在将来,天下第一弓会是她手中的利器。 …… 随着人形幻境消失,半人半马的美丽凶兽,其缥缈的气息终于稳定了下来。 化神初期! 凤凰儿目光灼灼。 修为强大、天赋能力不凡的化神凶兽,与两个宝物众多的半步化神人修相斗,不知哪一方才会胜。 即使不能胜,凤凰儿估算了一番自己的底牌,认为逃命不难。 容晴迈步越出血色雷霆重重包围的领域所在,高挑修长的身躯被身后的破灭雷映衬得如同武神降世。 雪白双袖被四周躁动起来的灵气吹得鼓鼓飞舞着。而她被规矩束起的道髻则纹丝不乱。 岚雪面无表情,哪怕它知道人形幻境已经完全消失。但同样是因为着人性幻境的消失,她不会再有生动的类人的表情。 此刻的岚雪,实际上也不是岚雪,而是回归到正常的凶兽。不再会有那般强烈的情感波动。 “我主攻,道友主守。”凤凰儿传音给容晴。 会这样安排,也是因为容晴擅长禁制,在旁掠阵最为合适。 容晴应下。 她同样跃跃欲试。 先前的化神凶兽实际上是人形幻境的一部分,所以容晴斩杀了灰袍老翁后,那头化神凶兽也无法活下。可眼前的美丽凶兽却并非如此。它……应当是长期被人形幻境所控制的那种倒霉凶兽罢了。 “化神初期,不知道它的力量和速度能强到什么程度。”容晴眼神明亮,足尖一点,后退了百丈才停下,遥遥立在空中。 这个距离,前可近身相战,后可远程布禁。 容晴和凤凰儿看向岚雪。 岚雪淡漠的双眸亦是看向她们。 眼神甫一接触,威压爆发! 属于化神、半步化神的强大威压朝着天地四方席卷扫荡而去,原本寂静的山林霎时间再无任何活物的气息。 岚雪四蹄抬起落下,看似缓慢地奔跑着朝凤凰儿撞去,但速度却是奇快。眨眼间,那张不似凡人的完美脸庞就要欺在凤凰儿面前,占据其所有视线。 凤凰儿温婉的面容含笑,手中的玉笛在身前半丈处连点一十六下。每一下都荡出无形涟漪,在其前方交汇成一道特殊屏障。 这屏障甫一出现,岚雪奔来的速度便诡异地被阻了一阻。 它的美眸中不由划过厉色。 手中突然出现一根骨枪,岚雪高高举起,就朝前方的无形屏障刺去。 “这骨枪有古怪。”凤凰儿心中心念急转。她并非空有体术而缺乏实战的修士。 就在凤凰儿刚要做出应对时,三道金色光线环绕成圈,骤然出现在骨枪枪尖上,其上爆发的大量金色丝线牢牢缚住枪尖上欲要勃发的力量。 困字禁。 “漂亮。”凤凰儿心中暗赞一声。趁着岚雪旧力未竟新力未生之时,手中玉笛斜斜向上突刺,只当短匕使用,直指对方的心口处。 团团雾气忽然在岚雪身体表面浮现而出。看似没有杀伤力,只有置身于近处的凤凰儿心中咯噔一声。 向来引以为傲的爆发力落入这奇怪的雾气中,仿佛带上了重重枷锁似的,哪怕是十成力也被缓冲成了一成。 在远处掠阵的容晴看得最是清楚,这些雾气与这山林中的雾气,给人的感觉便完全不是一回事,尽管……很像。 以岚雪为中心,半径十丈的范围,这雾气几乎片刻间就已极浓,将岚雪连带着凤凰儿一同吞没了进去。 容晴眼中红芒一闪,凤凰儿这一刺她要确保得手。 从其眼中飞出一小截破灭雷霆,如同飞鸟一般朝前闪去,落在那雾气的最外边,纠缠了起来。很快,便闪入其内部,在浓郁雾气中隐隐约约,只有不时爆开的雷霆枝桠所散发的光芒照亮了雾气。 有点用处。 容晴持剑朝后一指,原本随着拔剑而带出来的大量破灭雷霆,不得不被吸引回了剑身上。同时,容晴识海中的海量破灭雷霆缺少剑意镇压而一直在减少。但容晴也顾不得心疼了。 血雷呼啸着闯入岚雪周身雾气所在。无物不破。 雾气中,电蛇四处游窜。纵然是岚雪驭使着雾气不停释放,也赶不上破灭雷一阵摧枯拉朽的破坏速度。 岚雪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它狠戾的目光已经透过愈发稀薄的雾气,朝容晴看来。 “人类。”仿佛叹息声从它喉中传出。 它抬起了另一只手,又是一杆骨枪从它手中出现。一出现,便是朝着容晴抛投而来。 气机锁定之术。 骨枪脱手而出,以极其笔直的轨迹,朝着容晴暴射而来。其质地之坚硬,在这样的高速下,也没有半分抖动。 气机锁定之术,无用。 看来这骨枪,或许是其天赋能力,才能如此强大而又不受气机锁定之术钳制。 “非字禁。” 三横两竖的黑线在容晴面前浩浩荡荡的铺展开来。 不仅是岚雪停顿了,就连暴射而来的骨枪都仿佛时间暂停一般猛然一滞。 这让容晴愈发确定,这骨枪应就是岚雪的天赋所化。 她闷哼一声,内心又是无奈又是喜。无奈在于非字禁一生出,便因对方强大修为而使她本身都受了些许轻伤。喜的是若是寻常半步化神,恐怕一使出这非字禁,就直接重伤。哪有可能像容晴这般,仅仅是不影响战斗的轻伤。 近在咫尺的凤凰儿绝无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不需言语或眼神交流,凤凰儿抬手按在自己右手腕上,为这一刺又添了一把力。 玉笛触上了美丽凶兽赤裸的胸口。 第一百二十九章 芥子域?! 这触感……好奇怪! 凤凰儿没时间诧异。 玉笛抵在凶兽心口处用力旋入。 这一击,爆发了凤凰儿十成的力道。 刹那间,玉笛陷入胸腔,没过血肉,从凶兽的背部穿透而出。 大量的白色血液从笛孔中溅射出来,落在美丽凶兽雪白莹润的美背上。更有肉块堵在笛管中……肉丝、血液随着这一刺暴露在空气中。 不对。 凤凰儿察觉到不对,立即抓着玉笛猛地一拔,往后一退,就是数十丈。 确实不对。容晴注视着眼前的非字禁衍化而出的黑线,眼角余光却没错过凤凰儿的那一击。 她们犯了一个错误。凶兽并不是兽类……不一定,有心脏。 美丽凶兽再次在喉中发出叹息。它是这般美丽特殊,原本是咆哮声在它口中也化为了叹息。 浅金色长发在它身后漂浮,美丽的女性容颜就好似神女下凡。 它松开了手中的骨枪,得到自由的双手,插在自己破了个洞的心口处,缓缓揭开了自己的皮肉。 不是料想中的五脏六腑,而是玉润般的胸骨和脊柱还有诸多其他奇怪的骨头。血肉在其中只是少量罢了。 就在这时,容晴两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岚雪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往更高处攀升。 它原本便是化神初期,这样一来,只怕很快就要到了化神中期。 到了那时……容晴蹙眉,对着眼前的一道竖线狠狠按下一指。 这一指,令她经脉中瞬间就失去了两成灵力。若是换算成灵石,那便是数十万的上品灵石。 而投射来的骨枪,因此一颤,化为虚无。 岚雪却在此时身姿轻灵的飞跃而起。 非字禁对它的束缚作用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容晴看着面前剩下的黑线,手指轻颤,罕见地生出了犹豫。 中间的一道黑线,便是凶兽的核心,但是要划去,容晴恐怕瞬间就要重伤,且是濒死的重伤。 这样轻易就会死去的风险,容晴不敢赌。 “罢了。”她抬手拂去面前黑线。 铺陈开来的非字禁,刹那便被她散去。 容晴携剑俯冲,凤凰儿持笛,与飞跃而来如同瞬移的美丽凶兽正面对上。 两方交锋暴冲的灵力犹如无形利刃将交战区域的一切植被涤荡一空。仅仅是飞溅而出的几缕灵力都足以让元婴后期大修士重伤。一些符箓阵盘几乎不等激发就会被这躁动横飞的灵力给瞬间毁坏。 这便是,修界顶级修为的战场! “噗”“噗”“噗”“噗” 一根根长短不一,弧度不同的骨头从岚雪打开的身躯中脱离而出,化作刀刃在空中舞出雪白弧光,交织成一片杀机笼罩住容晴和凤凰儿两人。 这些骨刃并非如之前的骨枪一般只有离手刺击之用,而是在岚雪的绝对掌控之中。 灵活多变,如同鱼儿游淌在浓雾之中。原本半径十丈的浓雾此时已经扩张到了五十丈。 在这浓雾范围内,它便是王。 仍旧面无表情的美丽容颜哪里是什么神女下凡,分明是恶鬼爬上了人间。 “嗤——”一道衣袍破口出现在容晴右侧上臂。纵使她尽力躲闪,也还是被擦到了一点边。里衣下的肌肤在这等速度和力道之下,已经破了一道口子,渗出血液。 “经过雷霆淬炼的肉身即使擦边也还会受伤。”容晴暗惊,“化神凶兽确实很强,不应仗着自己有灵器宝物等便托大。” 况且,凶兽当然不懂什么武技,可是施展起这些骨刃来却是将她们包围得密不透风。其天赋和本能,太过可怕。 “这样的凶兽,都被人形幻境困了百年……而我的剑意不仅能护持我甚至能轻易斩杀人形幻境。”容晴认为,剑意是她最大底牌不为过。 所以,好不容易得到的破灭雷霆顺着剑意流泻,她也能忍住心疼,持剑与这些飞窜的上百骨刃交击。 每一次交击,不是将骨刃斩成两半,就是击出一个巨大豁口。这还是岚雪控制着骨刃提前避让的结果。 大量的骨刃即使被破灭雷霆所纠缠,也要聚拢在容晴身边,对着容晴的各处关节攻击。 每一道骨刃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超容晴的极限,这不是靠剑术就能抗衡的。 她能挡住一部分,却有更多的骨刃落在了她的身上。轻易搅碎了爆发开来的姚娘花枝,割破外袍。 主防御的法衣有符绣护持不会被轻易毁坏。但是如同对上姬皇妃的那次一样,法衣强大不会被轻易摧毁,但它不是万能的。能卸去一部分的力道,如果传递进来的力量过强,还是超过了容晴肉身的承受范围之时,容晴照样会受伤。甚至……会死。 即使外部看不出什么,但容晴自己知道,在里衣内,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大面积的渗血。 而她手中这道无坚不摧的剑意,距离岚雪还有十步的距离。 在飞舞得密不透风的骨刃面前。这十步,恍如天堑。 胜利的天平逐渐朝着化神凶兽倾斜…… 在此等灵气充裕之地,它有着本质上的胜算。单从基础上来看,于半步化神而言,便是很难跨越的鸿沟。 能和化神凶**战了这么长时间,交战到这个地步。容晴和凤凰儿能做到这个程度已是极了不起。 可仅是了不起,在这生死一战中,不够。 一道嘹亮的鸣声,冲破云霄! 雏凤清鸣,从凤凰儿的法袍上传出。 传闻中,凤凰儿的体修功法出自一个神秘古老的传承。而她的法袍亦是跟那传承有关。 一道金色神鸟虚影,在凤凰儿背后缓缓浮现,与她法袍上的金色纹绣一模一样。 速度很慢,却……很稳! 瞬间控制住了战场中纷乱的灵力。 无形场域以凤凰儿为中心,扩张了同样五十丈,生出的大量湍流和四周浓雾相融,而又……争锋相对。 这个感觉是……芥子域?! 容晴不会感觉错。唯有化神才能开辟的芥子域出现在了凤凰儿身上,且一出现便带着无匹的攻击力,与化神凶兽争夺战场区域的控制权。 而与浓雾纠缠的破灭雷霆,此时相当于有了外援一般,本能地就放弃了破灭雾气,转而缠上了那在雾气中的诸多骨刃。 容晴明白,凤凰儿现在相当于是掀了底牌,为她俩创造了一个时机。 这时机,不知能留存多久,但容晴必须要把它看做是转瞬即逝。 容晴瞬间爆发出极快速度,三块骨刃在这高速之下刹那便抵着法衣深深刺入她的血肉之中。 最近的距离,予以最快的速度。容晴挥剑斩向岚雪门户大开的上半身中裸露着的莹润脊柱。 第一百三十章 该走了 这一剑,至简至美。 在生死胁迫的压力下,容晴挥下的苍冷剑意中带着浅淡的金芒。 那是道韵,让她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 莹润但是极为坚固的脊柱瞬间被一截两半。 美丽凶兽眼中的凶厉凝固住了……自它周身扬起的浓雾变得浅淡,直至完全消散。 容晴没有停下,再度一剑砍下这颗美丽的头颅。 面对化神凶兽,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呼——”凤凰儿长舒一口气。 她惨白着一张脸,显然这保命底牌对她自身的消耗也不小。 大量湍流随着她身后的金色凤凰虚影消失而逐渐散去。 容晴没有问她关于这底牌的更详细信息。这是对同伴的尊重。 两人对视,苦笑。 “这一战,消耗太大。”容晴和凤凰儿布下阵盘和禁制后,才就地打坐吸纳灵气。“越阶而战,本就不易。再加上这里有人形幻境的存在……太不好相与。” “是。”凤凰儿应道,“还是尽快拿到炼体的金色异果,我等便能回去了。” 容晴沉默,却没有反驳。 她是想对这入梦墟做一番探寻的。可是,单凭她自己,不到化神在这里探察实在太过艰难了些。且也很难说动凤凰儿继续陪同。 最为关键的是……“我的目标,本就是尽快拿齐突破所需的灵脉。探寻入梦墟之事,待我化神之后不迟。” 容晴默默打坐。对于待会儿要去拿的金色异果,她很是期待。如果有多的,意味着容晴也能分一杯羹。服用这金色异果后,她的肉身强度增加,面对化神雷劫就更有把握了。 “这头化神凶兽我俩怎么分?”容晴问道。 “它的脊髓部分,正好你我二人一人一半。”凤凰儿指了指被容晴一劈两半的凶兽脊柱。 容晴通过非字禁,找出了这头化神凶兽的力量核心所在,亦是它的致命点——正是那段连接头身的脊柱部分。 脊柱一截两断之后,其中的脊髓凝成了胶体状态,还有一股清香从中传出。 毫无疑问,这是大补之物。不论是直接服用,还是拿来炼丹,都是极好的。 此刻要是拿来疗伤,反倒是大大的浪费。 “嗯。”容晴又道,“我回去后,让剑宗负责炼丹的弟子研究一番,若是能入药,我到时将方子也给你一份。” “如此甚好。”虽是简单应答,凤凰儿却是记下了容晴这个情。 “此外,我想要这一百八十三块骨刃。”同时,容晴从自己的胸、肩、腿上取出扎入身体血肉中的三块骨刃。加上这三块,正好一百八十三。 体内灵力运转,狰狞的伤口在灵力刺激下,快速地进行修复合拢。期间带来的疼痛,对于遭受过雷霆锻体的容晴来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骨刃,有些并非完整,因为曾被容晴劈断过,所以数量从一变为二。 这也导致了,一百八十三块骨刃弧度、大小、长短都不一样。 不过,于容晴而言,倒没什么所谓。因为她的打算,是将这些骨刃当做武器来使用。 “从坚韧程度上,当然比不上剑意。可是,至少也是出自化神凶兽最坚韧的部分。”她想得很简单,“如果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便可以用灵识操控这些骨刃来抵挡。以免再次出现剑术抵挡不及的情况。” 如今容晴的修为越来越高,对于所用之物的材质要求也更高了。普通之物,在高端战场中基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这没问题。”凤凰儿当即说道,“那我就拿它的四蹄便是。至于头颅……” “剖开看看?”容晴有着好奇,眼中跃跃欲试。 美丽凶兽的皮肉已经被证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至于脑袋部分,就说不好了。 按照常识来说,脑部也应该是核心才对。 见凤凰儿没有反对,于是容晴直接操控着骨刃沿着头颅的发际线精细地切开。 揭开一半面皮后,两人观察着它的脑部。 “与人类脑部肖似。但还是有很许多不同。” 最主要的不同就是这头凶兽的脑部较人类小上一些,但是并没有分左右半脑,而是一块整体。 因它的血是白色的,所以切割开来之后,倒并没有显得如何血污不堪。 “应该也可以拿来炼丹。”容晴迟疑着。 对于这脑部有什么作用,她也说不好。能不能拿来炼丹用,她也得问过丹修才行。 她们在入梦墟得到的种种凶兽材料,太过稀罕,有些甚至独一无二。容晴可以预想得到,拿回去之后,在丹修中亦会引发一阵轰动。 “这要如何分?” “就先由道友拿回去吧。”凤凰儿狡黠道,“若是制成了丹药,分我一半便是。” “好。”容晴利落应下。 凤凰儿让容晴先挑,本就是让容晴占了便宜,这会儿容晴付出些许炼丹的材料,也算是扯平了。 …… 两人盘腿打坐了将近半个时辰。 凤凰儿略微疑惑地蹙眉。这里的灵气浓度下降得快了些……虽然她们两个半步化神灵力枯竭,在此处大量吸取灵气炼为灵力。可是,没道理有极品灵脉的供应,还会下降得这般明显。 刚要问容晴是否有同样感觉时,突然,她敏锐地察觉出了好几道强横的气息在靠近。 “该走了。”容晴岂会察觉不到。 容晴睁开双眼。遥遥看向头顶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阴影。 原本被人形幻境吓得远远飞走的化神鸟兽,这回,显然看到了时机。 看到时机的,也不止它一个。 足足五道化神气息由远及近,朝着此处奔来。 在入梦墟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旦有化神凶兽陨落,那么周边的化神凶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蚕食地盘的好机会。 这地底下,可是有着极品灵脉!! 如今没了人形幻境的威慑,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凤凰儿暗道可惜,没时间再去取极品灵石了……不过,她们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应对五个化神凶兽。 凤凰儿不是拎不清的人,因此哪怕心里不舍,也抬手将自己的战利品收入储物袋中,两人继续按照既定路线朝前赶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个? 容晴和凤凰儿两人一路行来,所见之物皆是庞大。最幸运的就是,剩下的路途上没有再遇到人形幻境。 而现在,在她二人眼前的,是她们见到的最为高大的一颗巨树。即使她们身处数百里之遥,亦是能看得清楚。 在树干上缠绕着的,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粗壮的身体盘踞在树干上,裹住表皮,就这样一圈圈缠绕着,蛇身的末端掩藏在树冠枝桠中。容晴也看不出藏在树冠中的是它的头还是尾。 “这个,就是我们不得不踏入的化神凶兽领地么。”容晴无奈了,这条巨蟒散发的气息,霸道。 数百里之遥,照样能让她们清楚感应。 “……那这金色异果?” “就在它的洞中。”凤凰儿实事求是。 这无异于虎口夺食。 巨蟒显然也知道金色异果的珍贵。 容晴叹气,“你既然知晓这里的情况,想必在来之前,就有了应对之法。” 毕竟,凤凰儿当初邀请容晴,只是求她的剑意能够免去人形幻境的威胁。而非让容晴与她一同抗下化神凶兽的战斗。 “自然。”凤凰儿微笑点头,“道友不必忧心。它是很强,可是早年它被人为种下了一个弱点。” 哦?容晴眼前一亮,恐怕能种下弱点的前辈,就是化神修士了。 凤凰儿言简意赅,“接下来,交给我便是。” 容晴明白凤凰儿不可能将她如何控制这弱点暴露出来,因此含笑点头,“好。” 凤凰儿不再多言,而是朝着巨蟒所在的地方,急速飞去。很快,就在容晴的目光中,化作一个小点,彻底消失在了茫茫绿色之中。 容晴在一片巨大叶子上负手而立。 千里之外的岩层下,十万条食灵巨虫,在勤勤恳恳地搬运着极品灵石。 而原本岚雪死去的地方,五头化神凶兽彼此争斗厮杀不休。时刻关注着对手动向的它们对这灵气的敏锐程度都有所下降。 这也不怪它们。毕竟是五头化神凶兽处于战斗之中,对于灵气的吸纳是极为可怕的量,偶尔的供应不足,倒是正常。 所以,对于地下深处的动静,它们就没能想到会是这么个暗度陈仓的场景。 容晴唇角含笑,闭目中,一半心神用于警惕四周守卫自己,而另一半心神则是通过奴役禁制将上万条食灵巨虫的行动牢牢控制。 “有我远程配合,被那些化神凶兽发现的可能大大降低。”容晴暗想。 她明白,是不可能将所有的极品灵脉全部搬空的。所以,她还是放弃了一条最靠近地表的极品灵脉,用于混淆那些化神凶兽。而剩下的两条极品灵脉和八条上品灵脉她是一定要带走的。 “一条极品灵脉,约等于十条上品灵脉。” “再加上,我原本在其他处的积累……我原先的目标,四十条上品灵脉已经有了。” 容晴这时候也不由得欢悦起来。 “在我只收集到五条上品灵脉时,便做了决定,拿出两条上品灵脉专门用于培育食灵巨虫。这样一来,到达元婴期的食灵巨虫一万条,到达金丹期的足足九万条。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不然,按照原有的食灵巨虫数量,根本来不及搬完那两条极品灵脉和八条上品灵脉。” 在离开巨虫巢穴前,容晴留下的禁制繁多。凤凰儿毕竟不是专精禁制的人,没有看出那些禁制中,有一部分根本不是防御用,而是用来掩盖灵气。 除此之外,她还留下了不少储物袋,足够放下四十条灵脉了。 她本就是为了灵脉前来,当然要把储物袋准备好。 若是任凭这般庞大的财富大喇喇地摆放在巨虫巢穴中,海量的上品灵石极品灵石堆满了那座巨大空间,就算是凤凰儿看到,都得心脏骤停,本能地就会产生贪念。 这也是,容晴要将此事做得隐秘的缘故了。 “不要轻易去考验一个人的人性。” “更何况,我当初还草率地做出了五五分成的约定。” …… 在容晴远处,那条一直一动不动的巨蟒此时忽然张开了大嘴。 上颚和下颚打开的弧度几乎都成了一条直线。 这么遥远的距离,是看不到凤凰儿身影的,只见巨蟒很快地合拢了嘴,游下了树,钻到了地底下。 容晴猜测,凤凰儿应该是主动跑到了巨蟒的口中。 这一下,是根本不用自己去找,直接就到了对方老家。 地下突然震了一震,不知道有多深,但是传递上来的震感,直接引动了容晴足下的树叶剧烈的晃动。 “这般动静……看来凤凰儿还真是拿住了那条巨蟒的死穴。” 凤凰儿显然是不想容晴跟进,所以早早就和容晴分开。她也不至于讨个没趣。 容晴现在也不能干等着,于是就用灵识操控着骨刃在四周飞舞。 这和施展禁制、施放术法的感觉很不一样。那些都需要掐诀引导而出。 而使用骨刃,则是凭借灵识极为精细的进行操控。或组合,或分散,用多大的力量攻击,这都需要容晴仔细把握。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灵识境界不错。”容晴现在是一次性将一百八十三块骨刃一齐操纵,但很显然,“我对灵识的运用还是太粗糙。就算是筑起第一层楼,我的灵识强度有了很大提高,可我反而被这灵识境界的进步,给遮蔽了。” 一百八十三块骨刃在空中挥舞得有模有样,在旁人看来,只觉得圆融顺意。可是容晴身为使用者,却明显地感觉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跟那岚雪没法比。” 容晴还记得,那头美丽凶兽释放自己身上的骨刃时,即使有破灭雷霆的纠缠,照样能让骨刃灵活无比,逼迫得她们两人纷纷使用底牌。 所以她现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模仿着使用骨刃。容晴亲身经历过,对此印象非常深刻。 一百八十三块太多,那就先从九块骨刃开始练起。 “这对我的灵识有很大帮助,说不定……可以借此筑起第二层楼。” 当然,这也仅仅是容晴的猜测。 …… 凤凰儿回来得极快,仅仅两刻钟,她便从巨蟒领地中冲出,爆发了她极限的速度。 “它现在还无法追出来,可是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以,凤凰儿立即就冲回容晴所在的地方,要招呼上容晴一起离开。 立即,跑到巨虫巢穴,通过远程传送阵回到她们熟悉的修界。 “余……”凤凰儿刚要出声,随即戛然而止。 容晴仍旧立在巨大的叶片上,而在她的对面,站立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 其五官和脸型轮廓都极为相似,显然是一对母女。 人形幻境?还是两个? 凤凰儿绷紧了脸,落在容晴身边,眼神慎重。 而在眼角余光中,凤凰儿却看到,容晴的脸色不仅是沉了,而是阴沉得可怕…… 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恐惧 “道友认得?” 凤凰儿传音问道。 其实,这对人形幻境母女在凤凰儿看来,装束实在奇怪。 既不像女修,亦不像凡间女子。小的那个扎了个马尾辫,穿着蓝白的上衣和裤子。而年纪大的那个则是穿着黑色的上衣和裙子,裙子不够长不说,甚至还露出了小腿和膝盖。 “认得。”容晴并没有传音回答,而是开口道。 “左边的,叫容丽丽。而右边的……”容晴看向那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叫秦艾容。” 还真认得……虽然紧张,凤凰儿倒也不怎么担忧。毕竟先前的例子证明了,有容晴的剑意在,便能斩杀人形幻境。所以,她反倒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两个人形幻境和先前的又不同。仅仅只是站在容晴对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对一旁的凤凰儿睬都不睬。 而且,就算听到了容晴说话,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似乎,并不打算攻击…… “跑。”容晴突然传音给凤凰儿。 下一瞬,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叶子上。 连容晴都觉得不好惹,凤凰儿哪有留下一对二的道理。 只见,容晴似乎化身为一道无尽的光芒在前方逃窜。凤凰儿在后越追越心惊,“我现在连跟上都困难,仅仅只能确保余容还在我视野中。” 这是……又突破了? 生死间有大恐惧,这恐惧往往会转化成一股极大的动力,刺激修者去突破。 那两个人形幻境到底什么来头,让她如此忌惮! 这个问题,凤凰儿也来不及问,只得尽力跟在容晴身后,在山林丛野间奔逃。无数藤蔓枝桠被她们远远甩在身后。 速度之快,身边的景象都化作了残影。 …… 白皮巨猿躺在树枝上,长长的尾巴托着一片叶子对着自己的脑袋甩来甩去。 自它被人形给吓到了树上后,便一直战战兢兢,直到此刻才放松了身子,颇为悠哉的给自己打凉。 “唉,又是幻觉。我明明才三千多岁而已,”掩藏在绒毛之下的面部露出了忧伤的表情,“怎么年纪轻轻就出现了幻觉。” 倏忽一道白色影子从它面上疾驰而过。 那是什么? 巨猿脸上的绒毛被这一道疾风刮过,左右两分,虽然没有伤,却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白皮巨猿眨了眨眼,它好像没看清楚。 一息后,又是一道绿色在同一个位置窜了过去。 “疼死我了,”白皮巨猿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摸就掉下好几缕毛。 它有些惊讶那两个小东西居然飞行速度如此之快。 “而且,看着有些像人形。” 它呵呵笑了一声,平躺在树枝上的身体趁势翻了个身,“肯定又是幻觉。” 话音落下,它的整个身子僵住了。 就在它眼前,两个人影携手飘来,由远及近。 在白皮巨猿眼中,越来越清晰。 这回,真不可能是幻觉了! 白色的绒毛一根根炸起,巨猿浑身打了个激灵,尾巴上的那片叶子啪的一声盖在它的脸上。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 回去的路上,顺利得不可思议。 没有遇到其他人形幻境,也没有化神凶兽拦路。顶多是些半步化神的角色罢了。 就算它们敢拦,看到容晴两人身后的人形幻境早就吓得瞬间跑远了。 基于此,容晴愈发肯定,这些凶兽应该还是有辨别人修和人形幻境的本领在。 当然,她要是遇见那头白皮巨猿,恐怕就不敢这么确定了…… 眼前,深邃的巨坑仍旧在那,周围也不见其他武甲兽的动静。容晴压下身子,落入洞中。 “快!” “快!” “快!” 动辄就是十数条岔道的巨虫巢穴对于容晴来说就跟逛自家院子一样容易。容晴也来不及顾虑是否会被身后的凤凰儿看出端倪了。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使用传送阵法逃出这里。 一道白色身影骤然从一个洞口冲出,落入一座巨大空间中。 数条食灵巨虫包括虫后身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禁制,金色密纹或明或暗的烙印在它们全身,看着倒也不那么渗人了。 储物袋中的大量灵石被掷出,在容晴的灵识控制之下,一块块极为精准的嵌在阵法关节处。 紧跟着容晴出现的凤凰儿见此,亦是取出灵石帮助容晴开启这座大型的远程传送阵法。 每一块灵石被阵基锁住,传送阵的光芒便亮上一分。无数道白色线条在传送阵法的引导下,在灵石之间勾连运转。 那对母女从洞口飘出时,她们虚无的眸子上便印上了这强烈的白光。相比之下,容晴和凤凰儿的身影,甚至食灵巨虫的身躯,几乎都完全淹没在一片白芒之中。 她们要离开了。 “我不信,离开了入梦墟,这些人形幻境还能跟出来。”容晴隔着无尽光芒,遥遥看向那驻足在洞口处的母女。 “就算它们真的跟了出来,有剑主在,注定了它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甚至,会有许多修士想要把这种神秘之物研究利用个彻底。 就在容晴心中冷笑地想着之时,那个年纪更大的人形幻境突然开口。 “晴晴,你不在的这些年,妈妈一直都很想你。” …… 凤凰儿双眸微睁,看向容晴。 这个人形幻境是对着余容说话的,她很确定。 “居然是母女这样的渊源么……”凤凰儿暗想。幻术一道,她有所涉猎,因此对于人形幻境的存在,凤凰儿自有一些看法。 “应当是陨落于入梦墟的修士,在因缘际会之下而形成的可移动的幻境。甚至,这幻境还残存着一些修士的本能和灵智。” “就如同那个御兽宗的灰袍老翁,又或者是剑宗失踪了的弟子殿霜。” “只是,记载中的人形幻境向来独来独往,如这两个一起行动的倒是没听说过。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修士……” 凤凰儿蹙眉,对于这入梦墟的变化,她也有些看不懂了。 “罢了……总归此次的目标——金色异果已经到手。如此一来炼体功法又能更进一层。就此离开,倒也不算亏。” 而出乎凤凰儿意料的是,容晴听到容丽丽的话语,却是一直神情冷淡。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买一送二 还有三息。 传送阵法已经完全启动了,但是要正式开启远程传送却还有三息的预备阶段。 容晴将大部分的心神都牢牢锁定在对面的容丽丽和秦艾容身上。就算秦艾容一句话也未说,容晴也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她在考虑,如果这两个人形幻境想要拦下她,那在这仅剩的三息中,它们会怎么做。 先前遇到的两个人形幻境都是有载体的,不论是战兽还是本命灵剑,这让它们都有些许的直接攻击能力。 而面前的这两个……容晴看不出。 “难不成要扔高跟鞋?”容晴略有些囧囧地想着,指间一缕剑气来回地滚动。 就在容晴盘算着的时候,时间过去一息,只剩两息。 容丽丽的表情有些生气也有些难过。 “妈妈跟你说话,你干嘛不回答?” “你还在跟我赌气吗?能不能不耍小孩脾气。” 最后一息。 容晴眼神一闪,开口道,“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容丽丽愣了一下。 这个神情容晴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甚至下一刻,对方就会恼羞成怒的表情,似乎也在她眼前清楚浮现。 只是现在,她的眼前早已被一片白光淹没。 这些白光极其明亮,但不论是对眼睛还是灵识都没有任何影响。 传送阵中心一道光球闪烁而过,随即留下空荡荡的巨型空间。 …… 容晴看着面前绘满了各种纹路的山洞,长长舒了口气。 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最后那两个人形幻境没有任何动作。不过我俩安然无恙,倒是最大幸事。”容晴轻声感叹。 不仅如此,容晴还带回了食灵虫后还有八条食灵巨虫。此刻在她周身环绕,甫一出现,其庞大的体型似乎就要将这山洞给塞满。 凤凰儿闻言浅笑。原本一直紧绷的身子这回也能稍微放松一些。 她翻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金色异果。 “我多抢到了一枚。”递给容晴,“当做我请余道友的报酬。” 容晴伸手接过。 这枚金色异果巴掌大小,圆润可爱。细嗅之下,还有一股清香的气味。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闭关口服即可。”凤凰儿解释道,“只是,会有些许痛楚。这是正常的。” 容晴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将金色异果收入储物袋中。 凤凰儿面色稍稍有几分迟疑。 “怎么了?”容晴很是善解人意地问道。 凤凰儿显然是有话要讲,只是有些犹豫罢了。 “我心中略有疑问。只是问出来,怕是唐突道友了。” 容晴摇了摇头,心中大致猜到凤凰儿是要问什么了。 “无妨。有些疑问我也想同你好好讨论一番,说不定会得出个答案。” 用禁制束缚着一条食灵巨虫在凤凰儿身后盘起身子,很是温顺地伏在那里。 “请坐。” 凤凰儿没能忍住,抽了抽嘴角。谢过了容晴的好意,虚虚靠在食灵巨虫身上,并未真正地挨到。 容晴就没顾虑那么多,直接盘腿坐在虫后身上。 毕竟是被她奴役的凶兽,就算一开始恶心,后来越用越顺手,也就无所谓了。 “最后出现的那两位人形幻境的形象,不知与道友是何种关系?” “不瞒你说,一个是我的亲身母亲,一个是我妹妹。” “那……她们可是修行之人?” “不是。”容晴摇了摇头。随即,迟疑了一下。 在原来的世界,容晴都不知道自己能够修行。那她怎么敢打包票容丽丽和秦艾容一定没有修行资质呢。 “可能吧,这一点,我不是很清楚。”容晴只得这么回答。 “按照先前遇到的人形幻境来看,它们的前身,可都是到过入梦墟的修行之人。”凤凰儿说出自己的发现,“照此推算,道友的母亲和妹妹似乎也是到过入梦墟,不幸身故。” “是么……”容晴轻声呢喃,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容晴对生母和妹妹一直表现得很冷淡,对此,凤凰儿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修行之人,大多亲缘浅淡。就如凤凰儿自身,幼年就被抱到了大月山修行。这样的修士在修界中比比皆是。修行未成的时候,个个都为之拼搏,哪有时间去和亲人相聚。等修行有成,想见见亲人时,父母兄弟姐妹基本都去世了,剩下的后辈子孙也就一些血缘情分罢了。 稍微幸运一点的,便是如同那些修界世家,整个宗族都能够修行,父母俱是修士。但是,修行修心,太过依恋父母又并非好事。 凤凰儿暗想,“回想与余道友的种种过往,此次余道友的表现,倒是令我惊喜。面对的人形幻境大多和她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她都能冷静处理,看来,无情剑道一脉对她的培养很是尽心。” 而陷入沉思的容晴,先是顺着凤凰儿的思路想了想。 只觉……不可思议。 穿越这种事,还能打包? “那到底是买一送二,还是买二送一?” “如果按照凤凰儿所说的去想,那么从结果上看,应该是买一送二。容丽丽和秦艾容都死在了入梦墟,显然,我才是关键的那一个。” “最关键的是……” 她曾问过棘铭剑主:我为何来此,我该怎么回去? 而棘铭剑主的回答则是,“这一切的缘故和解法,都是因缘。” 所以,容晴来到入梦墟,也抱着打探因缘消息的想法。 虽然止步于第十二重,根本就没能到十一重,可是,看到容丽丽和秦艾容的人形幻境,她便明白了。答案就在入梦墟。 摆在容晴面前,有两条路。 一、尽快化神。化神之后,她的实力会大幅度增长,这才有了探寻入梦墟更深处的资本。此外,她也能去找到姬皇妃夺取面具。唯一的坏处便是,她的准备还不够充分,恐怕连一转都做不到,对于她的未来将有很大影响。 二、尽力求得重宇剑主的帮忙。也只有剑主,才有那等实力可以纵横入梦墟。尤其他们修习无情剑道,人形幻境对于他们来说,毫无威胁。 第二条路,有个无形的困难:万一剑主不愿意,容晴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两条路,有利有弊。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容晴倒是可以先做准备。 凤凰儿只见容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向她询问道,“我欲求取入梦墟第十一重包括更深处的全部消息,不知道友愿作价几何卖与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十重 凤凰儿闻言抿了抿唇。 “莫非余道友还是想再次前往入梦墟一探?”她开口劝说道,“十一重包括更深处,危险太大了。不止是人形幻境的关系。到了更深处,人形幻境都无法存在,那是一处绝境!” 这一点,与第十二重的资源丰富凶兽众多截然相反。 “我意已决。” 看着容晴坚定的眼神,凤凰儿轻叹,取出一块空白玉简按在额上,将她所知的记载录入进去。 “这是我知道的入梦墟内部所有情况。”凤凰儿再度劝道,“道友化神之后,把握更大一些。” 容晴接过玉简,“这我明白。不知道友想要什么?” “外物于我,已无什么大用。”凤凰儿摇了摇头。 她已经到了半步化神的巅峰,肉身强度乃至灵识都锤炼到极佳的地步,就差跨过感悟道种这个大门槛了。 “就当道友欠我一个人情,先记着吧。”凤凰儿含笑道。 容晴点了点头,“好。” “就此别过,愿君此去前程无忧。” 凤凰儿看着容晴。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躬身行礼。 随即,凤凰儿不再流连,驭使着放大了的玉笛离开山洞,在茫茫海波上消失了身影。 容晴收回目光。 “前程无忧……但愿如此。” 山洞的九条巨虫身上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快速消退。 容晴自有奴役禁制来控制它们,表面的禁制不过是给凤凰儿看的障眼法。 她拍了拍虫后的脑袋。 虫后的嘴部如花瓣般打开,一条刺舌从其中伸出。上面粘了几十个储物袋。 有几个储物袋是空的,然而大部分的储物袋里面,都被灵石塞得满满的。 这是极其惊人的财富。 不出意外的话,就个人财产而言,容晴在此界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只是可惜了……”容晴一个个储物袋检查过去,“头一回这么有钱,雷劫过后就会啥都不剩,啧。” 哪怕将来这些灵石都会用个一干二净,可现在至少容晴很是满足。 化神雷劫的资源这一关算是差不多过了。 而第二关,则是最为考验修士悟性的一关——道韵。 经入梦墟一行,容晴明显感觉自己对道韵的掌握,有了很大的进步。 更加圆融,更加如意。 但是,究竟进步了多少,道韵的终点又是如何,容晴却是不清楚了。 “还是应该先回剑宗,问问重宇再说。” 即使是在剑宗藏书楼第九层,她找到的关于道韵的描述,也是不多。 容晴认为,道韵涉及到化神甚至化神以上的不可知境界,这样的秘辛,可能仅在师徒间口耳相传,并不流传于玉简之中。 “且第二条路对于我而言,更为划算。若能得到重宇相助,我就不必在感悟不足的情况下直接化神了。” 她有着野心,不想成为一个普通化神。至少成为一转,这是容晴的目标。 因为再度修行以来的种种,都化作一个认知:她必须要尽全部力量去变得更强,才能在想争的时候,有一争之力。 虽然,现在容晴打算要借助重宇之力,但是她再清楚不过,“谁都靠不住,唯有我自己才能对自己负责。” 容晴看向手中的玉简,灵识如丝,迅疾窜入其中。玉简内部的信息则化作画卷,在容晴识海中一一浮现。 入梦墟第十二重资源无尽,再往深处飞去,灵脉则会逐渐干涸。 这意味着,灵气由充裕变为稀薄。 生机减少,凶兽数量大大下降。与此相反的是,人形幻境则会明显增多。 这,就是入梦墟第十一重。 记载中,死于入梦墟的修士,大多是死在这第十一重。死后,或许在入梦墟的作用下,再度增加了人形幻境的数量。 即使侥幸突破了第十一重,再往深处,就是一幅赤地千里,荒芜破碎的苍凉景象,让人见之心生寒意。 那幅画面,在容晴的识海中展现得极为清晰。 天幕黯淡,昼夜不分明,荒芜一片的赤地延伸到天尽头,延伸到肉眼不可及之处。土地崩裂破碎,在缓缓移动,生成探不到尽头的深渊。而在天幕上似乎也在掉落星星点点的碎片,露出虚实不定的黑色。 而容晴终于明白,为什么凤凰儿既说没人能探尽入梦墟,又能说出入梦墟有十二重了。 因为画面中,一块石碑就立在容晴脚边,“入梦墟,第十重。” 两行字。而所用的文字容晴熟悉,正是与沧流洲天幕上的石碑所用文字同种同源。包含在容晴掌握的三千字里。 “或许……入梦墟只有十重罢了。”容晴暗想,“第十一重和第十二重貌似都没有石碑的存在。这是否意味着,第十一重和第十二重仅仅只是入梦墟的外围,根本不算真正进入到入梦墟中。那些灵脉、人形幻境都是受到入梦墟的影响而诞生的。” 容晴感觉到入梦墟很是神秘,更关键的是,关于入梦墟更深处的消息,到了这个画面就停止了,这么看来……容晴欠了一个人情,却是连入梦墟内部的资料都没弄到手啊。 “罢了。”容晴笑着摇摇头,“你坑我来我坑你。” 容晴得到的大大小小灵脉,相当于四十条上品灵脉,加上食灵巨虫一族,再加上凶兽材料和金色异果。这一趟实在收获颇丰。 就算最后从凤凰儿手里得到的消息并没有容晴想得价值那么高,也并非一点用处都没有。 容晴将食灵巨虫收回灵兽袋中,随即离开了山洞,朝剑宗飞去。这一程路途极为遥远,相当于从界域南边直接飞到北极,但凭借容晴几乎与真正化神媲美的速度,也仅需一日不到的时间罢了。再说,到达北地时,还有许多传送阵可以使用,不必一直飞行。 …… 等容晴再度回到北极雪山,夜色已是低垂。 严寒的湍流吹起她的衣袖袍摆。白雪片片飘落,在她的发间肩头。 想了一下,容晴没有直接回到她的院子中休整,而是直接前往重宇居所。 主峰所在,清冷孤寂。 剑主们也不用侍奉的弟子,因此容晴一路走来都通行无忌。 重宇居所,跟容晴的差不多,就是一个简单的院子罢了。而屋内的摆设装饰无不精巧贵重。 她驾轻就熟地转入静室中,打开禁制一步迈入,携满身风雪。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由她去 容晴迈步站定,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色。 与外界不同的是,这里没什么风。雪粒纷纷扬扬的洒落,极为安静。 脚下的雪地松松软软。容晴迈步行于雪上,实际上并没有将全部重量压下。 熟悉的茅草屋就在前方,檐下挂着数串小鸟小鱼模样的风铃。 容晴走近,目光在风铃上一扫而过,随即和推开门的重宇对上眼神。 …… 这里,其实不算是重宇居所的静室,而是重宇的芥子域。唯有化神才有资格拥有的特殊能力。 静室内布置的禁制正是连通芥子域所用的,可以让容晴这个并非芥子域主人的修士也能前来。 数百年前,容晴就很喜欢来这里……因为喜欢这里的主人。 “我刚从入梦墟回来。”容晴淡声说道。 “可有困惑?” “有。”容晴抿唇,“而且很多。” “比如,关于人形幻境的形成。死后的修士所化……并不是它的唯一形成途径,是么?” 重宇点头。 这一点头,让容晴极为怅然。 “与我有关?” “可以这么说。”重宇轻声道,“入梦墟与万法碑林有些类似。” 万法碑林中道碑、法碑等的出现,都是依靠与修士互相感应,才得以出现。 人形幻境的出现,亦是类似。 “入梦墟,在针对我。” 这是容晴在看到容丽丽和秦艾容的时候,从心底生出的强烈想法。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认为容丽丽两人是穿越过来再死在入梦墟而变成的人形幻境。只是后来,被凤凰儿这么一说,容晴想想,也确实有这么个可能而已。 她当时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两人的出现是入梦墟特意针对她,而故意让它们出现的。 一开始的灰袍老翁,容晴并不认识。轮到殿霜,这个形象一出现在她面前,她立刻就警惕了。因为,这是容晴有些认识的人。 直到容丽丽两人的出现,容晴才感到深深的恐惧。那个时候……容晴和凤凰儿一路往前,距离真正的入梦墟越来越近。 “越往内围走,我越深处的记忆就被窥探挖掘出来。所以,我头也不回地就往传送阵跑。” “果然,传送出来后,那些人形幻境并不会因此跟出来。” 容晴环臂于胸。 “入梦墟有几重?”她忽然问道。 重宇垂眸看向她,“十重。” 容晴展颜一笑,重宇能这么回答,便说明他对入梦墟有着了解,说不定比容晴现在所知的还要多。 “我是一定要进入入梦墟深处一探的。只是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够支持我进入到入梦墟的中心所在。” “摆在我面前的两条路,一是即刻化神,这样至少能有保命把握。” “二是……你同我一起前去吧,重宇。” “我还有很多不足,比如如何增强道韵我便不明白。若是即刻化神,一转根本就是妄想。而我不想离你和重霁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带我去入梦墟,这些你都可以慢慢教我。毕竟我只差一步就是化神,这些,也只有你才能教我了。” 容晴的声音又轻又软,在重宇耳边响起,又好像在他心上说着话一般。 雪渐渐飞得有些乱了。 重宇法衣上的符绣在其领口袖摆处肆意伸展游走着。容晴余光扫到,不由怀念起自己遗落在姬皇山的那件外披。 快了……容晴暗想,很快就能把姬皇妃那个女人踩在地上,一报当年之仇。 容晴突然想通,也并非一定要化神才能杀姬皇妃。只要实力足够,就算不至化神,照样能将其斩杀。 随着实力愈发强大,容晴再也不会如以前那般,仰望着化神修士。 她牢牢注视着重宇,两人之间,毕竟有着往日的情分。虽然和修行无情道的剑主讲情分有些可笑,但试一试总是不会错的。 万一成了呢? 两人无言对视了片刻,或许是几息,亦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重宇终是道了声“好。” 闻言,容晴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了。 若是做不到的事,重宇不会答应。既然答应了,那么入梦墟一行算是稳妥了。 “只是不是现在。”重宇又道。 “要多久?”容晴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如果要等太久,恐怕钟秀那边时间就来不及了。 “至多三日。到时,自会传符信于你。” “行。”容晴一口答应了下来。 三日时间,也够她回到白石观好好安排一番了。 容晴神色不变,心中却是盘算着如果从天引司大司那里入手,或许能更快得到姬皇妃的下落。 毕竟,姬氏皇朝和天引司有着渊源,而大司明末修炼的功法似乎也和那冥府一脉有着些许关联。 等到和重宇从入梦墟回来,说不定就能得到姬皇妃的消息。 容晴心念急转,面上不显,向重宇躬身拜别,匆匆离开了芥子域。 …… 在她离开后,茅草屋中又走出一人,形容与重宇一模一样,正是重霁剑主。 “你的心乱了。”他道。 混乱飘飞的雪粒显然昭示了某人的心颇不平静。 “看来,她是真的将你放下了。” 重霁在屋内默然观察着两人的神态话语。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他从容晴看向重宇的眼神中,便能看出那区别。 很明显的区别。 纵是无情道剑主,他们也很清楚,当一个女子恋慕一人时,她眼神中的情意是藏不住的。 就是重宇自己,难道就当真看不出来容晴自回来后看他的眼神与百年前有多大的不同么? “然而她将钟秀放在心中,也并非好事。” 重宇和重霁两人默默注视着混乱飘飞的雪花再度回归寻常的平稳状态。 毕竟是当世天骄,心乱的时候该怎么静心,他们有着诸多的方法和经验。 “总归她们的未来如何与我等无关,不必理会。”重霁又道,“你为何答应陪她去入梦墟?” 还真是心软了? “入梦墟有因缘存在,就算她突破化神亦是做无用功。有我在,至少能保她平安,或许还有机会可以争得一丝机缘。” 重霁不太认同,“此事我会告知师尊。师尊曾告诫我等不许带她前往入梦墟。” 按理来说,不仅不能陪她去,还要阻止她。 “随你。”重宇冷淡道。 重霁左手虚握,一道传信竟是强行穿透了芥子域前往棘铭剑主的所在。 在重霁的考虑中,远不止于师尊的告诫,还是因为在那因缘的所在,幻境重重没有尽头。其可怖之处,远超容晴的想象。那不是区区剑意便能抗衡的。 至于容晴心性如何,他们再了解不过。 内心敏感又脆弱,没有情,她会死。 而在入梦墟中,情,就是毒。 …… 檐下的风铃突然发出悦耳的鸣声,无风而自动。记录了棘铭剑主声音的符信传了进来。 属于大能修士的气息让这方世界的时空都略微凝滞。 “由她去。” 没有叹息,只有无尽的漠然。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考验 径国,野狐州,白石观。 一座古朴的小道观静静矗立在山腰处。 原本有不少村民在山岚中隐隐约约见到这突兀冒出的道观。可亲自上山去寻,却如何也寻不到。 因此,此事变成了当地的一种志怪之事。人们只是闲谈中啧啧称奇一番便结束了。 会这样,那是因为此处是野狐州。 此州多山多雾,狐狸等小兽就更是多,所以被名为野狐州。而山市海蜃的景象经常出现,相关的怪诞故事因此而生。 说得多了,凡人当然不会太过恐慌。 真正的白石观仍在容晴丹田中,这一座道观不过是原模原样的仿制品罢了。而在此观中,行走的皆是可以修行之人。 除了峰从等原本就是白石观弟子的,还招揽了一批炼气筑基的杂务弟子。 在这山底下,容晴驭使食灵巨虫配合阵法驻了一条中品灵脉。如此,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就不会因为毫无灵气吸纳而感到难受了。 且此地,在有着灵脉蕴养之后,久而久之,说不定也能诞生有灵根的孩子。 “大司已接下观主之邀,同意在一日后亲自前来与您相商。” 林天双手捧着一道符信,恭敬地呈给容晴。 自受命照顾钟秀母女三年后,林天尽心尽力没有出过一丝差错,且容晴问过独孤至关于林天的表现…… 果然,他如容晴所想,是处理事务的一把好手。 只是可惜了……容晴暗想,“独孤至肯定更倾向于在独孤一族中培养个有能力的孩子给我。这一点虽然是他的私心,但也不算错。要知道,独孤一族也就只能靠他。” “独孤至死后,只怕独孤一族会立刻被排除出白石观的核心。” 独孤至的寿元所剩不多,所以上次在睢城的宅院中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口。他有些急了。 容晴拈起符信,灵识极快地阅览完毕。 大司明末除了一些客套话之外,便是直接应下了容晴的邀请。 这个消息倒是让容晴高兴了不少。“我在符信中也曾委婉试探过明末关于姬皇妃的事。她既然直接应约,说明还是有合作之心的。” 至于大司明末是否还有其他的打算,这个容晴也保证不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容晴轻笑,不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身家背景,她容晴都稳稳碾压明末,她何惧之有。 林天躬身行礼正要退下,却被容晴叫住了。 “观主。”他垂眸,不敢有一丝不敬。 “筑基中期。”容晴轻声道,“在观里资源全力供应之下,你才到这个修为,速度一般。” 林天将头垂得更深,等候她的训示。他不会愚蠢地去辩解这是自己天生资质有限的缘故。那太可笑。 “如果这是在其他宗门,应当是要减少对你的资源供应。” 要不了多久,林天的修行进度更加追不上旁人,理所应当的,在职位和资源供应上的优先顺序再度下调……如此恶性循环,是大多数资质不高的修士都会经历的事。 “但你知,我并非寻常宗主。” 容晴慢悠悠道,“白石观是我一人私有。若论实力,你们无人是我对手,就是如今修行最快的山行,想要元婴,还差几百年呢。” “对我来说,实力不是我现在最看重的。我培养你,看中的是你办事的能力。只要你在这方面的才能足够优秀,你永远不会缺少资源。甚至……如果凭你的资质永远到不了金丹期或者元婴期,我还可以派元婴修士来做你的护卫,保护你的安全。” 闻言,林天眼神一亮。 这是容晴的底气,也是她赋予白石观的底气。 其他宗门是不敢像容晴这么管理的。 但容晴敢。 在白石观中,个体战力的强大已不再是必需,她更加看重更加需要的是:才能。 容晴观察过林天一段时间,也看过他经手之事的卷宗。发觉此人行事有度,该狠则狠,绝不优柔寡断,可也不会把场面做得很难看,有失白石观风范。 这让容晴很是欣赏,也愿意给林天与他才能匹配的地位。 但在此之前,她还要让林天做一件事,算是正式提拔前的一个考验。也是到时提拔他的证据。 “你去北地大月山找凤凰儿,与她合作售卖一批凶兽材料。”说着,容晴取出一块玉简,“另外,此玉简中存放着一份丹方,只能亲自交到她手上。” “是。”林天沉声道,接过玉简。 “那批凶兽材料很是珍贵,因此最后成交的数额必定极为庞大。”容晴嘱咐,“且那批材料完全属于凤凰儿所有。所以,我对你没有什么其他要求,能为白石观争取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容晴的这个考验,很难。 让林天送丹方不过是让他能借此和凤凰儿搭上线罢了。可真要从凤凰儿口袋里抢灵石,就太难太难了。 在她设想中,最基本的就是,林天能学到这种顶级材料的售卖是如何运作的。因为,容晴在入梦墟一行中的收获,除了上缴一部分给剑宗之外,也还要拿来置换一些珍稀资源。 这些不能简单用灵石估算的珍稀之物,怎么更高价售出,怎么更低价买入,显然是门学问。 所以容晴也很是期待,林天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林天必不负观主所托。”他很是沉稳,没有多说什么,领命躬身退下。 …… “此剑……”虹非抬指轻轻抚摸剑鞘,“应是殿霜那孩子的本命灵剑。” 虹非只是迟疑了一息,便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 “正是。”容晴点头。 虹非自被容晴请出山之后,除了在沧流洲守护钟秀之外,后来也随着白石观众人来到径国。帮助白石观掌控径国,并且和北地天引司及少数宗门进行一些资源上的往来,倒是少见地引起了她的兴趣。因此滞留在此,一直没提回剑宗修行的事。 “既然在你手里,这么说……”虹非有些怅然,“那孩子是真的陨落了。” “这些年,他的命牌一直未碎,我和他师尊总觉得有一日他便能从外面回来。”虹非摇摇头,想起一事,“师姐在山上可看过他的命牌?” “我当然确认过了,已经完全碎裂。” 闻言,虹非只是叹气,“命也。” 修行之人,早就有此觉悟,但并非不会伤心。 容晴想起入梦墟中,那个人形幻境消失前,曾经说过,“我心悦于她,我自知。”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虹非。 难道,容晴误打误撞,还真说中了那关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雨香镇 想到这,容晴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了?” “你对殿霜的印象如何?” “他?”虹非眨眼,回想数百年前的过往,“殿霜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入剑宗,早年他对我确实颇多依恋,后来长大了,倒是跟他师尊越来越像,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你们,没有什么其他交集?” 容晴试探着问。 “自然没有。”虹非摇头,随即笑道,“你想哪去了,除了那人之外,我并未再做其他对不起玄骨之事。” 虹非没有提名字的那人,才是容晴对殿霜说过的那个往事的正主。 那人是一个小宗门的弟子,资质一般。不论哪方面,都比不上玄骨真君。可偏生在一次秘境历练中,虹非与那人生了情意。 会出现这么个意外,跟玄骨对待感情淡薄不无关系。 那人后来在突破元婴时陨落了,并非有人暗害。而是突破本身便存在着危险。 总之,成了虹非心中的一个深深遗憾。 “那,这把剑就交给你处理吧。”容晴这么说道。 至于殿霜是否有此心意,容晴也不能保证。因此选择不说,免得生者受累。 “好。”虹非没有拒绝,将灵剑收入储物袋中。 此事已毕,容晴转而提到了另一事。这才是她找来虹非的主要目的。 “接下来,还是要讨论一下,如何找到姬皇妃。” “不是有……” “我知道,但不能全然相信天引司所给的消息。” 容晴打算从其他渠道,获取更多的情报。最后再进行比对,方能确保消息的可靠性。 “如果不靠天引司……我倒是知道几个宗门,名气不大,但是它们对于收集消息很有一套。” 哦? “师姐并没有接手过剑宗的杂务,当然对这些并不清楚。剑宗能够坐镇此界上万年,并非只靠剑主,还有许多宗门追随着剑宗,只是没有明面上显露出来而已。” “追随剑宗……都有多久了?” 容晴颇感兴趣,看着虹非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宗门的名字。 这些宗门,容晴居然只知道一个。 “有些是早在棘铭剑主现世之前,当然,更多的是在棘铭剑主执掌剑宗的时期依附过来的。”没一会儿,虹非便写了近百个宗门名字。 “这些宗门人数不多,平日里又极为低调。可是它们的实力并不弱,且一直受剑宗扶持。” 虹非写了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又用朱笔圈出了七个宗门。 “这七个……有些是专门收集出售情报的。也有功法适合收集消息的,虽不是刻意拿去贩卖,可它们知道的秘辛,并不少。” 容晴眼睛一亮。既是追随于剑宗的宗门,那么传过来的消息,总归可靠得多。 她高兴之余,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剑宗自己呢?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一项杂务。” 难不成,全是靠这些附属宗门收集消息? “有专门处理情报的弟子,这些任务并不会外放给其他弟子做。”虹非解释道,“从来都是由原本负责的弟子挑好人选,这些人选培训过后才得以接任。因此师姐不知道也不奇怪。” “如果师姐不放心,也可以通过剑宗将情报过滤一遍,会有把握得多。” 虹非说得很有道理。 需知有消息和消息为真是两个概念。情报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得太多了。而有经验的处理情报的人,能够尽量把虚假部分给剔除出去,最大程度地避免未来可能的损失。 “好,就这么办吧。” …… 将白石观中需要容晴点头的事务都尽快处理完毕后,身着白衣的容晴和钟秀出现在小镇上。 此镇,名为雨香镇。因背靠一座大山的缘故,被拦下的水气便导致此镇常年落雨。 尤其在夏季,细雨扫过落花,河道上覆满了花瓣,顺水流过诸多桥洞和两岸的人家。 白石观便矗立在那大山上,因为这座小镇,是钟秀的家乡。 钟秀眼中浮现怀念之色。 尽管她年幼的时候便被带走了,可是有些记忆却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 容晴照旧是简单的白衣,外衫上没有太多纹路。 她没有考虑再请人打造一件法衣。因为她那件从剑主手中得到的外披才是真正的宝贝,貌似没有什么大用,可就算她到了这个实力依然用得上。所以,她只是穿了件普通的法袍罢了,毕竟容晴一直打算着到时从姬皇妃那里拿回自己的外披。 至于钟秀,容晴可是好好给她挑了一套做工精致的衣裙。衣衫颜色是牙白,一朵朵黄梅栩栩如生地在裙摆、腰间、袖口处盛开。剪裁大方,尺寸又极为合适,将她饱满的胸脯和腰身勾勒出来。 靡靡细雨落下,容晴伸出一手为钟秀撑伞。伞面只能罩住两人的头脸和胸口处,纵使如此,斜密的雨丝也无法飘落进来,沾上两人的衣裙。一道无形的力场,将水气和她们牢牢阻隔。 回到久违的雨香镇,钟秀的精神显然好了很多。看似行走无碍,实际上,一直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支撑着她,让她不费力气。 钟秀以前一直想回来的,奈何那时没有自由。这会儿,倒可以好好看看了。 “那里。”钟秀遥遥一指。“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 容晴顺着钟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座古朴的宅院。院门大开,让人能看到一座影壁,还有四周种植的花花草草。 “这座院子,是镇上首富周家的。他们家的少爷小姐要念书,所以请了三位先生过来教呢。”钟秀面上满是回忆之色,“所以,干脆就开了私塾,镇上出得起束修的孩子都可以过来。” 容晴有些讶异,钟秀应该是没能念上,怎么会是经常来? “那时,有一位女先生……” 钟秀正要说,却听得一阵由远及近的叫卖声。 “鸡汤——” “馄饨——” “鸡汤馄饨嘞——” 容晴和钟秀闻声望去。 隔着雨幕,钟秀看得不甚清晰。 但容晴不同,她目力极好,记忆亦是如此。 这挑着馄饨担子沿街叫卖的中年男子,她有印象。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周家老宅 “来一碗馄饨。” 小楼上开了一扇窗,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探出身,用麻绳吊了竹篮下来。 “好嘞。” 叫卖馄饨的中年汉子放下担子,麻利地从竹篮中取了瓷碗,舀了一整碗的鸡汤馄饨。汤上漂浮着油脂和青翠的葱花。 他取了铜板再将瓷碗放回竹篮中。 三个铜板一碗。容晴看得分明。比起在睢城八个铜板一碗半的价格,要低很多。 这也正常,毕竟这里不过是一个小镇子,且沿街叫卖就少了租赁院子的费用…… 鸡汤的香气即使在潮湿的雨水中,仍然极其诱人。 随着竹篮被提上楼去,小窗合拢,中年汉子将盛鸡汤的箱笼严严实实地盖好。 正要再度挑起担子时,正正好对上前方的两个身穿白衣的贵人。 单看她们的衣裙钗环和站在那里的气度,哪怕没有任何仆从随侍,他也知对方的身份贵不可言。 中年汉子点头哈腰,就要挑着担子给两位贵人让路。其实容晴两人面前的路很宽敞用不着他让,但是小商小贩向来深谙这其中的道理,就怕哪里没有做好,惹得贵人不悦他们可就遭殃了。 只是,这两位贵人有些眼熟……他有些纳闷。但是立马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你走吧。”稍显冷淡的声音传来。 “是,是,小的这就走。”他察觉到贵人的不愉,立即低着头挑着担子快步地走开了。 直到走了很远,他才敢再度叫卖起自家的馄饨来。 …… “先生?”钟秀有些疑惑。 一开始,她没认出这中年汉子是谁,但是多看几眼后,也就记起来了。 “秦大娘在背后对你颇有微词。”容晴淡淡解释了一句。 所以,容晴是故意的,故意无视这秦大郎。 钟秀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解。但很快便也明白了容晴话中的含义。 “这些年我虽不常出门,但是给人做小,终究上不得台面。”让钟秀没想到的是,就连同一个镇子出来的,相当于看着她长大的秦大娘也会背后嚼舌根。“不过,都过去了。” 容晴点头,“放心,我不欲为难他们。” “刚刚你是要说什么?”容晴对钟秀的童年往事很感兴趣。 被容晴的话头这么一引,钟秀也忘记前面的插曲,面上浮起回忆之色来。 “先生应该知道我家是开书肆的,虽不算家大业大,但混个温饱总是成的。” “我阿爹不喜我念书,所以我在私塾念了三日便没有再继续了。后来,是阿娘见我实在喜欢和那里的姊妹玩,所以省了钱来给当时的女先生。” “那簪子换的一两银子只能让我在窗外旁听。” “再后来,我与周氏小姐发生了些许口角,我便不能再进这座宅子了。” “说是小时常常来玩,实际上,也不过三四个月罢了。”钟秀的笑容有些苦涩。 三四个月仅仅是旁听的粗浅所学,也只能让钟秀在自家书肆中翻看一些小人书之类的读物。 闻言,容晴心中微微一动,她对钟秀说道,“那现在呢……故地重游,亦无不可。” …… 容晴和钟秀坐在一家酒楼的最高处,窗外雨已经停了,只听到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声音。檐角挂着的铁马被风吹过发出清脆的鸣声。 呼吸之间,尽是花草的清香。 她们所开的窗子能看到那周家宅院的一角。 向来古朴幽静的宅院此刻又乱又热闹。 一箱箱家当被运到了大门口的马车上。此时周家宅院的门口也聚满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周家可一直是镇上的首富啊,能让周家连老宅都不要了,下令之人肯定很有权势。” “不好说吧,我看周家像是要逃难。不然怎么会变卖祖宅。” “周家姑奶奶可是与州守那里有着姻亲关系,没听说州府那里有什么动静,不像是逃难。” 立即就有人反驳。 总之,各种声音都有,吵吵闹闹的乱做一团。 秦大郎就混在其中。 越听就越是觉得心惊。 “我没看错。那就是余先生和龚秀娘。” 这两人都曾是馄饨摊上的常客。只是时间过去了四年多,容晴和钟秀的穿着与气度又与当初在睢城时大不相同,乍一看到,秦大郎没能认出来倒是正常的。 秦大郎在心中细细琢磨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容晴两人。只是,仍旧半信半疑,这才又回到周家老宅这边。 容晴和钟秀两人都已不在原处,在秦大郎面前的,就是这周家老宅的当家人和女眷、还有诸多小厮婢子都纷纷迁了出来的景象。 周家人搬离得很快。似乎慢上一点,就是灭门的大祸。 容晴和钟秀两人离开后,就有了这番动静。要说两者没关系,秦大郎是不信的。 “看来余先生是发达了啊。”他心中感叹,“我当年要是没和婆娘从睢城逃出来,说不定也能像龚秀娘那样傍上贵人。” 当初径国的北部三州之难,有不少人都从睢城继续往南方逃。秦氏夫妇就选择了逃回他们的老家雨香镇,在哪里不是讨生活呢,至少这里安全的多。 只是今天看到钟秀那华贵不凡的穿戴,秦大郎忽然有些悔。尤其钟秀也是雨香镇出来的,偏偏跃上枝头当凤凰,变化大到他秦大郎都不敢认了。这让他怎么可能不去嫉妒。 就在秦大郎心中暗恨之时,人群一阵惊呼。 原来,随着周家人收拾了细软乘着马车离开后,很快就有十数辆马车到临老宅门前。 车厢精致风雅,马匹训练有素。从车厢中鱼贯走出的婢女,个个相貌秀丽,见之亲切。 其中一个领头的侍女,笑容款款,对着在门口凑热闹的众人道:“各位乡亲,为贺我家主人的乔迁之喜,三日后,便在这条街上摆下流水宴席,欢迎各位到时一聚。” 当即人群中就有人问了,“还未请教你家主人尊名?” 侍女笑道,“我家夫人娘家姓钟,不拘虚礼,唤一声钟夫人便是。” 别人尚不觉如何,甚至还在心中思量这钟夫人究竟是何来历。 只有秦大郎,心中巨震。 “龚秀娘果然傍上了余先生。这可是周家的祖宅,得多少雪花银才能买下!余先生竟然如此财大气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晴 秦大郎认为容晴如今发达了,可谓是财大气粗。但他绝想象不到,如今的容晴,就算是在修界之中,财富也是顶尖。 要买个小宅子,确实是眼也不眨。 但求眼前之人高兴。 容晴买下周家老宅的时候,要求原封不动地留下里面的大件家具。 因此,钟秀一路走来,望着记忆中又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神情复杂。 周家用作私塾的地方是在前院,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花草幽深,古木劲翠。几只菜花蝶在丛中飞舞而过。 “这里就是先生们教书的地方。” “左边那一大间是给少爷们的。右边的这一间,则是给小姐们念书用。” 钟秀走在廊下,细细看着窗棂雕花。 老宅所用木料不错,亦是精心保养过,因此历经百年,这些木头的光泽依旧极润。 钟秀在其中一扇窗旁停下了脚步,并不介意灰尘,在窗沿处一点点摩挲。 “我那时候没资格进去听讲,就只能在窗外待着。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字。”她的话语中有着怀念。“先生,你来摸摸看,这是什么字?” 钟秀少见地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容晴自然抬手抚上了钟秀所指的地方。 此处的刻痕,极浅极浅。毕竟是钟秀年幼时偷偷刻下,转折处更是断断续续的。 但容晴摸得出。 “晴字。”她道,“这是一个晴字。” “什么晴?”钟秀又问。 “雨过天晴的晴,快雪时晴的晴。” 钟秀笑了,“没错。” 一个字都没错。 与此同时,卧在钟秀鬓边的白蝶轻轻扇动着翅膀,显得很是灵动可爱。 “你说这是你学到的第一个字?” 按理来说,这个字不会太早就学。 “是啊,我能来旁听的时候,她们都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了。先生当然不会特殊照顾我,让我可以从头学起。” 所以,钟秀第一次站在这窗边,学到的第一个字,正好就是晴字。 那还真是有缘。容晴心内不由感叹。 “这个字,不要忘记啊。” 容晴并不用真名行走世间,当初,是有她的打算在的…… “当然。”钟秀点头,“这个字,我绝不会忘记。” “我当初怕记不住,所以用指甲在这上面跟着划。回家告诉阿娘,满心以为能省下一大笔纸墨钱,却被她指着鼻子训了一通。从此再也不敢了。”想起当年的不懂事,现在的钟秀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明白了此事我做得不对。所幸划痕浅,旁人也看不出。” 容晴闻言轻笑,随即沉默了。 钟秀提到的这个“晴”字,让她心中生出了几分犹豫。到现在为止,钟秀和旁人一样,都只知她的另一个名字“余容”。 但在容晴心中,钟秀自然与旁人不一样。若连钟秀都不知她真名的话,很不应该。 然而被藏起了的真名,至今已八百多年,贸贸然说出口,又怕沾染一些不利的因果。 “在这世间,姓名通性命,它是很重要的东西。”容晴轻声说道。“正如我的名字,余容二字,取自我父姓母姓。” “容这个字,我教过你了。再加上你学的第一个字,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容晴这般极为委婉地将自己的真名告诉钟秀,还怕钟秀听得一头雾水。 没想到,钟秀竟是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听明白了。 容晴正待再说什么,散开的灵识却发现了变故。 “累了吗?” “有点。” “让侍女带你去休息会儿吧。” 钟秀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道了声好。 远处机灵的侍女在容晴一招手后,便赶紧过来扶着钟秀到花厅中去了。 而院门外那位领头侍女则匆匆跑来,欲要向容晴汇报前堂出现的变故。 容晴抬手轻压,示意侍女不必再说。“把秦大郎和钟老头赶走,务必不能让夫人见到他们。若是你们失职……” 侍女打了个激灵,连忙道,“婢子明白。绝不会让夫人听到一点风声。” “乡绅之流,你们看着打发吧。再从睢城那,把赵姑娘请来。” “是。”侍女很快就领命退下了。 对于赵日月的医术,容晴是满意的。虽说开的方子都是治标不治本,可至少她把标治得不错,已是强过其他人许多。 比如钟秀现下身体虽然衰弱,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 …… “该吃药了。” 钟秀从容晴手里接过了药丸,熟练地吞下。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对。这里是你的家乡,且不像睢城那般人多吵闹。” 小镇上的人员结构比较简单,虽说没有灵气存在,可是环境还不错。 “我感觉,你又要走了。” 钟秀眉眼间有着落寞。她和容晴在一起,总是聚少离多。待不了几天,容晴就又要离开。 容晴何尝看不出钟秀心情低落。可她至多两天就要再度离开,偏偏又是事实。 “你再忍一忍,”握住钟秀柔软的小手,容晴保证,“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到那时,你的身体也能好起来,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远比这个小镇、睢城、径国要好看有趣的多。” “是仙人居所么?”钟秀眼睛微微发亮,显然是来了兴趣。 “对啊,而且也有坊市的存在,摊位上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比如能听懂人言的灵兽,比如会跑会跳的纸偶……你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那可真好。”她轻轻感叹着,将头靠在容晴肩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眠不休三个时辰,已是她如今身体的极限。 …… 将钟秀小心翼翼地放回床榻上后,容晴再一次踱步到那书房所在。 暮色四合,把院内扶疏拢成一阵发沉的颜色。 这天色,轻易就能让人心里不安。 容晴停在那扇窗边。从窗外往里瞧,只简单摆放了案几的书房内部,看着黑黢黢的。 她垂头,手指再度抚过钟秀在小时候留下的刻痕。 “晴”字,不会有错。 “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容晴暗想,“一开始确实因为和阿秀之间的缘分而欣喜。但又怕好事多磨。” 其实容晴也明白,为何感到不安。 心里有情,才会生烦忧。 第一百四十章 攻击手段 径国,野狐州,白石观。 “如此,你我二人,便算议定了。” 大司明末仍旧戴着她纯白色的面具,闻言点了点头。 容晴回到白石观后,大司明末准时应约而来,两人就姬皇妃一事,商谈了种种条件。资源的付出,容晴倒是无所谓。 她现在需要的是姬皇妃的准确下落。甚至……得是及时的长期的下落。 这样,方能在容晴实力提升之后,立即能够找到姬皇妃将其击杀。 “多嘴再问一句,”容晴唤住了欲要离开的大司明末,“天引司的根本功法与冥府一脉可有联系?” 明末的身子顿住。 她侧过头来,“哦?” “你们的面具太有特色,很难让人不有所联想。” “曾经有所联系,可如今,早已渐行渐远。”明末淡淡说着,随即不再停留。 装饰华美的鸾车极快地飞入重重云层中。纷纷扬扬的花瓣在空中旋转飞翔直至渐渐消失。 毕竟是在俗世,大司明末的排场倒不像在沧流洲那般大。 容晴跪坐在主位,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氤氲在鼻间,她的神情有些莫测。 实际上,明末的回答让容晴有些不愉。 “如果是在沧流洲,那时候我的修为远逊于你,你这般态度并无不妥。” “可是现在……论实力,你明末不如我,论背景,天引司更不敢挑衅剑宗。” 所以容晴就奇怪了,明末是怎么敢这般对她态度如此轻慢。 “莫非,你还认为,我是当初那个没有除渊引荐连见你一面都不配的小修?” 山行从侧厅中行出,收拾案几上的茶具。 他垂着头,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容晴的神色。 “大司这般态度,实在太不将观主放在眼里了。”他状似无意地说道。 却没有听到观主的训斥,明白他这是说中了容晴的心思。 山行自认在白石观中,除观主外就是自己天资最高,进步最快。可是看到林天区区筑基就能受到重用,山行到底心里慌了。 白石观的资源供应,几乎能和大宗门媲美,可是观里就他们几个正式弟子,可谓是僧少粥多。山行自然希望将这个状态保持下去,并且如林天那般,能得到观主的赏识。 容晴手中缓缓转动着指间玲珑可爱的茶盏,“明末的态度无甚关系。只需保证她给的消息是真。” “是,弟子连同峰从师兄必定齐心协力,完成观主的交待。” 山行闻言精神一振。现在,他就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来表现自己。 “明末还不至于这般愚蠢的给出假消息。或是有真有假,或许全是真的,可是有所遗漏……”容晴看向山行,“这次是锻炼你们的机会,你们自己把握。” 山行深深行礼。 …… 白石观地底深处的静室。 在白石观建立之初,容晴就在此处单独开辟了一间静室,就在灵脉之上,可以保证灵气充足。且静室内刻满了阵法纹路。一片片密纹合力将大量灵气吸收到静室内,似的静室内的灵气浓郁到近乎液态。 这对于容晴来说,不过是刚刚好。 她现下不需突破,所以仅是中品灵脉来维持灵气供应,也足够了。 手腕一翻,一块玉简出现在她的掌心。 这块玉简中的内容,出自剑宗藏书楼的第九层。 “第九层中,秘辛也有,高阶大术也有。其中最值得的亦是现下我最需要的,便是此保护识海一术。” 当时,容晴在第九层中读到那块血色玉简,简直狂喜。 专门保护识海的秘术,很难得,很罕见。 至少在此界,很有没有与之相关的消息了。更别说专门守护识海的法宝。 若说是相关的丹药,还是有的。但是,其一材料难寻、产量太低,其二便是丹药的作用时限实在太短。对于容晴而言,就算现在她有钱,性价比也不高。 在将来,她有可能遇到更加危险的秘境,丹药一流如果不是永久性的话,容晴不会考虑。 “虽然我拥有剑意,且剑意不论是对敌还是守护识海都有其独到之处,但是……剑意越强,我能看到的自己的短板就越多。” “像现在,剑意被用来镇守破灭雷霆。一旦用出,便是破灭雷霆也不得不用出。即使没有破灭雷霆,剑意也无法既拿来当做武器又当做保护灵台的法宝用。” 这就非常尴尬了。在很多的情况下,容晴都是不得不让剑意回归识海来镇守灵台。 毕竟,灵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有时,容晴不得不使用剑意来斩杀敌人,凭其锋锐无可匹敌,在灵台无物守护的情况下,实际上,是将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但有了此术,虽然一开始比不上剑意,但至少能帮助我将剑意从识海中释放出来。” “如今我手上并没有威力足够的高阶大术。虽擅长禁制,可禁制毕竟专于禁字,控制方面才是它的天下,若是正面对敌,就显得不足了。” 就好像如今容晴手中攻击最强的非字禁,也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好。对上岚雪的时候,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容晴绝不能动用非字禁,不然先死的反倒是容晴。可是拿来短暂地控制住敌人以及找出对方的力量核心,倒是极其有用。这也是容晴现在对于如何使用非字禁的看法。 终究,非字禁不是专门用作正面厮杀的高阶大术。对于快速清扫弱于容晴的敌人,倒是极为方便。 “至于阵盘符箓等物,放在半步化神阶段都有些不够看了,更何况到时的化神之战。” 若容晴还是数百年前的半步化神,她没有遇到那么多的天骄,可能还会看得上一些品阶高威力大的符箓,可是……就拿凤凰儿来说吧,这些东西就算全部用出去,给凤凰儿也不过造成一些麻烦罢了。真想要伤了她,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从岚雪身上得到的骨刃,也很不错。我或许可以搜集一些相关的使用之法好好练习一番,来补充我攻击手段的不足。” “但最最重要的,是剑意。” 锋锐,冰冷,无情。 “剑意才是我手中,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术引 不论是斩杀化神凶兽还是人性幻境,都是轻轻松松。 所以,容晴不可能让它仅仅是镇守破灭雷霆。太浪费了。 “此术,并没有明确的名字,只是称为识海篇。”容晴猜想,“估计又是某个传承中的其中一部分。” 现在容晴见得多了,见识也高了不少。 寻常元婴、半步化神随手创出的术法、威力低下不说,根本不成系统。而一个传承,既然能被称为传承,它的内容是有系统的,可以让修士按其顺序顺利地从低阶修行到高阶。 除去根本功法,还有相应的肉身、灵识锻炼之法,兼之许多对应的高阶大术、秘术等。 有本事创出一套传承的,至少都要化神以上了。那等大修士对于道的理解,何等珍贵! 这也是为何传承一旦现世便会被趋之若鹜甚至为之厮杀争斗不休的缘故了。 “我手中的虽然是残篇,可是,幸好,不影响我修炼。即使单独拿出来,也算是完整的秘术。”容晴当然知道若是有完整传承就再好不过,但现在也不能贪心那么多了。 “此术想要修行,需要有术引的存在。所谓术引,便是此术的根基。” “术引越强,此术能发挥的威力越大。” “而能被称为术引的,都是特殊的虚实共存之物。可以是幻境遗留之物,也可以是能自主产生幻境之物。” 这也是容晴没有一开始就修炼此术的缘故了。没有术引,就修炼不了。 这种特殊之物在修界不是说没有,但是因为稀罕而珍贵,没有足够的资源进行置换,怎么可能得到? “幸好当时在入梦墟外围得到的资源足够多,这才能够集齐三个术引。” 三个巨型箱子被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每一个箱子都是银白色,镂刻有黑色密纹,此外还有密密麻麻的禁制覆盖其上。这种箱子本身价值就很高了,它的保密性极强。 但是,箱子内的物品,它们的价值是远远超过这些箱子的。 第一个箱子内,是一具化神凶兽的尸身。似虎似狮,即使已经死亡,眼睛也没有睁开,但那凶煞之气随着箱子打开并已充斥了整座静室。 容晴自然不惧这区区凶煞之气,只因此化神凶兽正是那灰袍老翁的战兽,被容晴击杀。 它与人形幻境有极深的联系,亦是属于幻境遗留之物,当然可以当做术引。 “其实殿霜的那把本命灵剑也可用作术引,只是……”容晴认为殿霜到底也是剑宗弟子,更与虹非有着渊源,因此干脆放弃了。 “至于剩下两样,”余下两个银色巨型箱子上的禁制被容晴解开,玄黑密纹缓缓流淌收缩,在锁扣处凝成一块黑色牌子。容晴按住黑色牌子将其打开,“……都是耗费了大量资源才得以换取。” 这些资源,除了灵石、符箓等物资,还包括了一些术法玉简。 “哼,若非搬出剑宗名头,他们只怕愈发贪婪无度。” 容晴向来脾气温和,但架不住她急着要这些术引。而这些术引只有寥寥数个,还都被掌握在一些大宗门的私库里。 他们看出容晴的心切,报价那是一个比一个夸张。即使以容晴的好脾气,都有些动怒了。 既然看不起白石观,那便以剑宗之名以势压人便是。 只有那时,容晴看着那些元婴和半步化神紧张惶恐的样子,才深觉棘铭剑主当初的暴戾手段是多么有必要。 既然比谁都强,自然不需屈于人下。 修界就是如此残酷。你让他人一尺,别人就会进一丈。所以一开始,就绝不能让。 不然,辛辛苦苦修行就是为了让别人欺到头上的么。 容晴从第二个箱子中取出一块斑驳嶙峋的石头,仅仅巴掌大。放在巨型箱子中显得小得可怜。 肉眼上看似平平无奇,可是用灵识扫去,便能听到嘶哑的低语声,还有数道黑影在石头表面影影绰绰地游动。 容晴收回灵识,那些极真的幻觉便瞬间消失。 它的实力自然不止这点儿,可容晴识海中有剑意,所以影响并不大。 这块石头,所经历的岁月极长,在其前主手中,也是施展幻术的一大利器。那个宗门对它的威力很有把握,因此……报价最狠。 在第三个箱子中,则放置着完整的一截鹿角。如树杈般,精致雪白。 “此角出自一头异兽,天生便会幻术,制造幻境轻而易举。将此物卖与我的宗门长老曾说,幸亏那异兽并未长成,但是也牺牲了大量修士才得以将那异兽击杀……那异兽太强,无法击败只能拼尽一切去击杀,最后只得到了这截鹿角。” 这鹿角并未产生幻象,可容晴只要看到它就本能的有着心惊肉跳之感,仿佛在于一个大恐怖存在对视。 “我感觉,比之前两样还要可怕。”哪怕仅仅是一段角而已,而这头异兽更是早已死去。 但,对容晴来说,这是好事。 毕竟术引越强,到时的威力就更加大。 容晴深吸一口气,将心神全部放入自己的识海之中。 …… 广袤无垠的识海中,灵台之上,横贯识海的剑意周围环绕着破灭雷霆。这些血色雷霆爆裂着不停游走。 但数量,相比万法碑林之时,已经缩减到只有原先的三成了。 在入梦墟一役中,容晴使用了太多次剑意,且使用时间还不短,因此导致了破灭雷霆骤减,规模更不如当时那般浩浩汤汤。 识海中拟化出的小小人形,抿了抿唇,盘腿坐在灵台上。 小手快速地掐诀。此诀繁复,牵涉到全部经脉,因此容晴也是演练过好几遍这才敢真正地将其打出。 在容晴的正前方,随着她不停地掐诀,识海突然塌陷了一块。 那一处空白的周围,立时生出了诸多湍流。对着识海中的异变,容晴丝毫不意外,心神严密地监控着变化的发展。 道道湍流越生越多,在极短的时间内,数量便攀升至两万。且随着数量的增多,竟隐隐有溢散之势。 容晴蹙眉,“难怪玉简中说此术最好是在化神阶段再修行。” “仅仅是两万道湍流而已,我就明显感到了吃力。而我的目标,是九万!” 这并非什么高要求,而是不到九万,就没法进入下一阶段。 “玉简中既然没有说必须化神才能修炼,便意味着……不到化神的修炼者有很多,且他们都成功了。” “他们能成,我自然也能成。” 容晴不再多想,继续凝练更多的湍流。 仅仅是感到吃力而已,距离她的极限还有一段距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神柱 容晴心神一凝,两万湍流稳定住了。 与此同时,湍流再生,数量从两万攀升到三万、五万、八万…… 距离整九万之数,越来越近。 但这个数量的湍流,显然逼近了容晴如今灵识的极限。 “是到了极限,可是,我还没有将灵识境界跃升到第一层楼的高度。” 现在的极限,不过是以灵识强度来衡量。 然而,灵识境界相当于容晴能让灵识爆发后达到的峰值。峰值越高,容晴短时间的灵识状态就会越强。虽然只是短暂爆发不能一直停留在此处,可是,不论是在战时还是此刻修炼秘术,都极其有用。 容晴当前的灵识境界处在第一层楼。 识海轰鸣沸腾后,灵识强度再度飙升,达到了之前正常状态的九倍左右。 原本隐隐有溃散之势的八万余道湍流,瞬间便收敛起来,在容晴掐诀控制之下,极为乖顺。 “达到之前的九倍,果然轻松了许多。”容晴暗自庆幸自己有灵识境界这一方面的优势。 “且我本身实力就已经接近正常化神了,因此哪怕只是第一层楼的涨幅,也足够我顺利修炼下去。” 在这种游刃有余之下,空白周围生出了第九万道湍流。 这第九万道湍流甫一生出,原本流淌的众多湍流便是一顿。 这些湍流其实都是容晴识海的一部分,在此刻,它们齐齐按照着某种规律开始围绕着那坍塌的空白处进行旋转。 它们自身旋转,彼此之间又以某种组合方式交错着一起转动,霎时间便以空白处为中心卷起一庞大漩涡。 “第二阶段,开始了。”容晴眼前一亮。 “在这一阶段,需要将那术引纳入。” 容晴选择的是那块巴掌大的斑驳石头。在她的感觉中,这块石头给她的危险感最低。所以这第一次试验,容晴便选择了它。 将有着实体之物收入识海中,这种感觉很是奇异。 尤其是这石头本身就有着迷幻之能,却被直接送入识海……仿佛是容晴直接把一把刀子扎入肉中。 她主动打开了最脆弱的地方。 幢幢黑影从石头表面浮现,飞了出来。它们四肢纤细,面部狰狞突出。 正常情况下,它们自然可以对着识海肆意攻击。 可现在……容晴是在请君入瓮! 别说是攻击容晴识海了,第一阶段形成的漩涡爆发出一阵巨大吸力,直接就是扯着这些黑影往里吞吸。 黑影一个个发出尖啸声。它们拼命挣扎,欲要四散逃回石头所在之处。 可那块斑驳嶙峋的石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它隐隐颤抖着,想要离去……这是其混沌灵智所本能的反应。 容晴哪能给它逃离的机会。 手诀一变,漩涡吞吸之能再涨。 容晴可以清楚看到,距离漩涡最近的黑影一个个变了形状,在漩涡最中心之处更是被收束成一缕烟丝。 创造此术的大能,既然指明了需要这种虚实共生之物作为术引,岂会考虑不到将它们直接纳入识海中可能带来的危险? 每一阶段的困难,在玉简中都写得清楚,而且对应的方法也很明白。容晴只需照做便是。 这就是有完整秘术的好处! 如果要容晴自行摸索,其中蕴含的危险太多,一个不慎,就是自取灭亡。 黑影撕扯变形被凝聚成一股烟丝被吞入漩涡之中,随之而来的,是那块斑驳嶙峋的石头。 它表面的孔洞似乎就是这些黑影的来源,有无形之风在孔洞内外钻进钻出,造成一道道嘶哑之声传出。 然而,这些不过是它最后的挣扎罢了。 容晴看着石头落入漩涡之中,消失了踪影。“没有一点威胁。” “第三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 她眼神中有了凝重。 “这最后一阶段,决定了此术成败。若是失败……这术引相当于废了。” 那对于容晴来说,可就亏大了。这块石头,可是这三个术引中价格最为高昂之物。 吞食了石头后的漩涡,平静了下来。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极大的变化。 这漩涡是容晴的一部分,虽然随着术法进行容晴不能完全控制,可她还是有着极强感应在的。 “开始了。” 这平静只维持了短短三息。 随后,一道冲天巨柱从漩涡中拔地而起,贯穿整片识海。 …… 这巨柱几近透明,与容晴灵台处的剑意一般,成为识海中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而在这一道巨柱内,那块石头在其中幽幽悬浮。大量的黑影从石头孔洞中钻出,在巨柱内游走飘荡。黑影再无戾气,而是柔软如水母一般在其内飘荡。 这一幕瑰丽曼妙。 透明巨柱甫一出现,容晴就能够感觉出,识海本身变得极为稳固。这种稳定,仿佛是在帮她夯实地基。 这就好比大树会在地下长出大量根须一般。平日看着不显,但真遇上了狂风骤雨,也不会轻易摧折。 容晴也同样如此。有这巨柱存在,同阶之中,就算是擅长灵识攻击的修士,也不一定能轻易撼动她的识海。 “第一道神柱,成了。” 容晴长长舒了一口气。原先她最担心的就是这块石头不够资格。结果证明,还是勉强够格的,不然也不会生成神柱了。 “按照秘术所述,神柱数量越多,对我的识海帮助越大。” 因此,容晴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开始第二道神柱的修炼。 …… 这一次,显然快上许多。 不到半个时辰,容晴看着第二道神柱内,那头化神凶兽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悬空卧趴着。 它的眼神中隐隐透着灵性。 容晴在神柱外与它对视,并不畏惧。只是对于这头化神凶兽,她还是有着疑惑的。 “我并不认为,你的血统来源于什么上古稀有存在。你应当就是普通的战兽。但是你的主人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而你,也是天性残忍之兽……” “我有些相信幻境中所说的,你是将原主人化作了战兽。再凭借入梦墟改造的力量,等他成为化神级别的人形幻境,你因此也可以迈入化神门槛了。” “照这么说来,你反倒成了一个人形幻境的主人。” 容晴的这番猜测,自然得不到化神凶兽的回应。 神柱内,凶兽懒散地闭上了双目。 容晴轻呵一声。 它终究是死了,不可能对容晴的疑问有所回应。 第一百四十三章 鹿角 神柱看似是将它起死回生,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神柱是把这些术引当做一个关键的中枢,而非简单粗暴地抽取它们的力量。 不然,要不了几场战斗容晴就需要更换术引。频繁更换术引的背后所耗费的资源,会达到一个很恐怖的数字。那这秘术便不再珍贵,而是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 此术如此强大的根本,其实还是容晴自身的灵识强度。只是神柱特殊的构架,帮助容晴稳定识海罢了。 就好比随意堆的沙子一推就倒,可是加了水不停夯打后就牢固多了。 “这些术引,除非神柱坍塌或者找到更好的,不然就不需更换。这一点,就很划算。” 容晴这般想着,再度开始凝练第三道神柱。 只是这次,遇到了些许困难。 …… “这截鹿角,很不凡。” 第一阶段,容晴已经驾轻就熟,可是在第二阶段,则发生了异变。 鹿角缓缓下落,顺着吞吸力道就要往漩涡中心去,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这本应是好事,可是漩涡偏偏仿佛受不了了一般,明明已经过了第一阶段,可是九万道湍流中已经有上千条出现了裂缝。 一旦断裂了一条,其连带的效果将如同雪崩一般,整个漩涡都会溃散。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看到这截鹿角的第一眼,容晴便感到危险。 将其卖出的宗门长老,自知没有使用它的实力,索性将其换成不菲资源。 容晴眉头微蹙,她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尽快决断接下来要如何做。因为她算不准还有多久,就会开始断裂第一条湍流。可能是几息后,也可能是下一刹那。 “困字禁。” 她抬眸,三道金色的扭曲圆圈突兀出现在了鹿角上。 这一出现,鹿角下落的势态完全被阻住了。隐隐被压到溃散的漩涡也趁此机会得以喘息片刻。 “难怪了……”容晴暗道,难怪漩涡会被压到快要溃散,在外界并不如何重的鹿角,在这识海之中居然沉重到容晴都难以承受的地步。 仿若一座大山直接压在了容晴身上。 此刻也由不得容晴过多犹豫。灵识境界再度涨幅至第一层楼的高度。虽然灵识强度仍旧是涨幅到基础的九倍。 可现在的基础,与原来的基础,又有着极大差别。 因为容晴已经先凝练出了两道神柱,此刻神柱也是她识海力量的一部分。两厢叠加,导致容晴灵识强度的峰值达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雪白鹿角上,蓦然又出现一道扭曲圆圈。圆圈内部爆发出的金色丝线重重缠绕在如树杈般伸展的鹿角上。 第四道困字禁! 在容晴灵识强度达到这般强横的地步,这才出现了第四道困字禁,处在她完全掌控之下。 雪白鹿角被定住了。 缠绕九万湍流的漩涡此刻也重新变回稳定状态。 然而,容晴明白,这下子两方成了僵持之势。 进不得,退不得。 “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容晴轻叹。 “不过,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铺玉、休工、贝阙三条对应其金、木、土的主经率先在虚谷灵络中亮起,随后是剩余的十条主经和二十四条副脉。 虚谷中明光大作,置身于虚谷之内的容晴的元婴,与识海中拟化出的小容晴一样,盘膝闭目,双手掐诀。 一直守护着元婴的翠绿应龙,此时心有所感,仰首长啸。而它覆盖在元婴身上的巨大双翼高高扬起。 已经达到峰值的灵识强度,再度攀升。这攀爬的幅度缓慢,可是一直在往上推进。 这让处于第二阶段的漩涡变得更加稳固,湍流之间的联系也更为紧密。 雪白鹿角在容晴的控制之下,被四道困字禁挟持着缓缓下落。 这截鹿角太沉太重。几乎是在被漩涡完全吞没的瞬间,将漩涡压都不得动弹,仿佛完全静止了一般。 但容晴知道,在这漩涡深处,已经开始了变化。 容晴无法绝对掌握这变化,只能尽自己所能,将灵识强度的峰值状态维持得再久一些。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刻、两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了。”容晴眼中是震惊。“太不可思议。” 这时间,是远远超出前两个神柱进入第三阶段所花费的。 第一个神柱,只是三息。第二个神柱两刻钟。 但在这第三个术引面前,完全被比下去了。 容晴当然明白这截鹿角有多不凡,甚至开始疑惑,当初拥有这截鹿角的异兽是怎么被那个宗门击杀的?即使还没成长起来,可是它的遗物仍旧有这般威势。绝对是化神级别的异兽了,论实力更是远远超过那头化神凶兽。 识海中的小容晴身子微微颤抖,随即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她快撑不住了。 将灵识境界跃升到峰值,本就是爆发所用,不能长久。能坚持到三个时辰,完全是容晴一鼓作气的结果。 但是,时间越长,容晴灵识负担的压力就越大,这不是她能不能继续咬牙坚持的问题了,而是……再坚持下去,反而会对她的识海造成伤害。 这问题,极为严重。 若是容晴真要这般自伤的话,前两道神柱也阻止不了来自于灵识自身的反噬。 “要放弃了么?”容晴眼前一阵模糊。 这是灵识被压迫到极限的缘故。 放弃了,这般稀有的术引恐怕就真的毁了,很是可惜。 可是不放弃,灵识的反噬,会对识海造成隐患,更有甚者,会降低灵识发展的潜力。 孰轻孰重,容晴分得清。 放下吧……她皱起的眉心松开,原本有些狰狞的面庞恢复了平静。 这一瞬间的放松,却是引动了奇异的反应。 “啵”的一声,在她心神中响起,就仿佛花开的声音。 一道巨大神柱在漩涡中缓缓生出,声势并不浩大,但当它贯穿识海,显露出全部面目时,只让见者为之战栗,为之欢喜。 这第三道神柱,出现得最是艰难,也,最是强大! 它散发出的威压强横无比。与剩下的两道神柱,一起构成互相呼应的三角,将容晴的识海镇守到几乎无可撼动的地步。 凭这三道神柱,同阶之中,已无人能在灵识方面追上容晴了。即使是面对化神修士,她都有一战之力。 小容晴站起身来,一个迈步,便出现在了第三道神柱面前。 在第三道神柱内,拥有雪白鹿角的异兽,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身……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以九为尊 纯黑色眼睛湿漉漉的,皮肤雪白,尾巴长长撒曳,四足扒在神柱上,每一只足都分出了明显的三趾。 “居然不是白鹿。” 容晴纳闷了,她一直以为在神柱中会出现一头优雅神气的白鹿。毕竟,那截鹿角是真的瑰丽无双。 可是现在,鹿角依旧存在,只是却长在了一条巨鱼的头顶。头部长着细碎的白鳞而其下部分则是微微透明,显得很是梦幻。 “这究竟是什么……”她很难不去疑惑。 只是很快容晴就摇头不再去想,“只要它足够强且在我掌控之下就行了。至于它的来历,到不那么重要。” 容晴后退一步,环视高耸矗立着的三道神柱。 “按照玉简中的描述,并非三道神柱就足够了,按理论来说,每多一道神柱我的识海就更稳固一分,可是当这个数量达到九……” “九道神柱,我就可以按照秘术所记载的那样,将其打造成特殊构架。九道神柱彼此呼应相辅相成,神柱的威能会再度大大攀升。” “九这个数字,在修行中是为至尊之数。” 容晴所遇到的许多秘术,基本都和九有关,以九来划分阶段更是常事。 “修界中可以用作术引之物恐怕不多了。”容晴眼神一闪,“但是,在入梦墟中,却是有很多人形幻境的存在,将它们击杀后自然就能得到术引。” 就如第二道神柱中的那头化神凶兽尸身。 “而且,我和凤凰儿还没有深入到入梦墟的第十一重。在那里,想必有着更为强大的人形幻境。且这一次,我是与重宇同行,它们的威胁不会太大。” 因有着重宇剑主的同行,容晴已视入梦墟为自己的猎场。 “如此一来剩余的六个术引就有了着落。” “等我架构完九道神柱后,我的识海强度会增强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有预感……到那时,和第二层楼也就只差着一线的距离。” 容晴并非无的放矢。 从秘术中的描述来看,完成九道神柱的架构后,也不过是完成了第一阶段罢了。神柱仍然可以继续增加,但是要求修习者在达到第二层楼的时候,才能增加第十根神柱。 第十到第十八道神柱,又为第二阶段。 当容晴完成九九八十一道神柱之时,才是真正贯通此术,完成了它的九大阶段全部变化。 但就目前来看,这对于容晴还很遥远。 她也没在此处多想,目光移向灵台……在那里,剑芒纵横,血色雷霆奔走咆哮。 “是时候将剑意释放出来了。” 容晴一个迈步,站在了自己灵台上。 手心向上,只是抬手轻招,剑意极为顺从地从灵台上脱离,化为流光落入容晴手心。 容晴垂眸,看着手中的苍冷剑意。色若白骨,触之如寒冰。 剑意细长,看着秀气,可对容晴的手臂而言还是偏长的。 “虽然不是我所感悟出的,可是经历过那么多风雨与生死,早已是我的半身了。”她轻叹,似乎透过剑意,在与两位剑主遥遥对视。 十余年前,她化凡之际,剑意隐没在识海中无法出现。直到她通过浮字书再度迈入修行门槛……可那时,容晴也并不是非常愿意用出。宁愿用她的飞剑。 因为看到剑意她就无法不想到重宇、重霁两位剑主,甚至每一次生死之际她拔剑而出,就仿佛他们在她身边一般。容晴虽说不再喜欢重宇了,可是只要握着剑意,她就感到油然而生的安心。 “你们也在看着我么……”容晴问剑意,但显然不会得到答案。 轻叹着松开手,苍冷剑意就默默悬浮在她身边。 就如两位剑主天性清冷,不喜多言。但他们一直默默关注着她,容晴更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剑宗之后,重宇重霁更是时常为她卜算。 她只知道,她一次都没有在钟秀面前展露过剑意,就是不愿阿秀被剑主们看到。 …… 容晴抬头,失去了剑意镇压的破灭雷霆显然欢喜疯了,在她的识海内到处流窜。 叱咤作响的电闪雷光出现在识海各处,它们……显然很想见到的都去搞一下破坏。 容晴轻哼。 三道神柱对付这些数量锐减的破灭雷霆足够了。 血色雷霆再无当初在万法碑林时可有将容晴整片识海化作血色海洋的本事,此刻还没有去破灭容晴的识海,就在靠近着神柱的时候,便被无形之力不由自主地吸引了过去,并没有被吞入神柱之中,而是如同环绕剑意那般,环绕着透明神柱。 即使有些破灭雷跑到了离三道神柱都很远的地方……亦是逃不过。 三道神柱释放威能时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声势。可是这威能一旦开始,便由不得破灭雷霆有逃脱的可能。 一缕缕如血丝般的破灭雷从容晴的识海深处中被扯出,融入到环绕着神柱的一段段破灭雷霆中。 在三道神柱中,容晴不出所料地看到第三道神柱也就是那异兽存在的神柱中,汇聚起的破灭雷数量最多,已达到了现存雷霆中的八成。 “只有这异兽之角最是让我惊喜。” 更关键的是,容晴买下它的代价,相较于那块斑驳石头要少得多,仿佛捡便宜了一般。这怎么不让容晴感到暗喜。 “或许还可以再问问。”容晴从那个宗门长老那里得到的信息不少,但肯定不是全部。 “既然是击杀了那头异兽,不可能只得到了角。当时只想着拿到术引,因此没有对此追根究底。只是此异兽的价值绝对高,如果那宗门无法消化的话,我便有了机会。” 异兽的其他部分,都有着可能是虚实共生之物。容晴有此打算也不奇怪,毕竟品质极佳的术引总是要越多越好。 …… 至此,容晴闭关的两大目的已经全部达到。 神柱之术修炼有成,且剑意也如愿释放了出来。 静室内盘膝而坐的容晴睁开眼,双膝上正静静躺着苍冷剑意。而原本会随之出现的破灭雷霆再也不会出现在剑意周围导致不必要的损耗。 “是时候出发去入梦墟了。”容晴默默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镜石道心 “你……也要同去?” 容晴有些疑惑,看向重霁剑主。 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是双生子,不仅形容并无二致,就连气息都极度相似。更可恶的是,他们还穿着一模一样的剑主道袍。 以容晴和他们的关系都也只是勉强分清罢了,更何况其他的剑宗弟子。幸好重霁剑主常年闭关,几乎从不出现在人前,因此减少了弟子错认的可能。 这回,容晴收到了重宇传来的符信,匆匆就往剑宗赶来。在来之前,她还顺带将凤凰儿分给她的金色异果还有岚雪脊髓所炼化的丹药给服食了。 两者皆是增强肉身的大药,容晴能明显感觉出自己的肉身强度有了提高。最明显就体现在体重上,因着骨骼肌肉的再度强化,容晴如今的体重默默地升到了三百斤。 身形没有改变,一如既往的纤细高挑,可是她自己知道,随手一拳打出,那力道已经超过以往的最高水准。就算没有专门修炼体术,但从基础上来算,这一拳都能轻松打死一个金丹修士。 既然肉身的基础放在这,容晴也没打算浪费,计划着找寻合适的体术修行一番。因着重宇剑主在道场锻炼她,更偏重于锻炼她肉身的本能反应。但如果容晴能有体术专门训练的话,必定会有一个明显的进步。 所以重宇和重霁两人见到容晴时,容晴便是这样一副难掩朝气的状态。虽然她面色看似淡定,但是她隐隐流露出的跃跃欲试的感觉却骗不了人。 可容晴看到重霁时,却是惊了。 她原本的预想,只是重宇同去便好。 容晴看向重宇……他点头。 “我和重霁一起,把握更大一些。” 听到重宇这么解释,容晴的神色一肃,“这般危险?” 她估不准重宇和重霁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阶别,可是,凭借剑意她却是能够间接判断的。 剑之所往,无往不胜。 所谓人形幻境,根本就不敌一剑之力。 “你心里须有准备,就算我们将你带入入梦墟最深处,你也不一定能得偿所愿。” 重霁冷漠道,而重宇接着说,“甚至陨落的概率也极高。” 容晴眼神在面前这两张同样容色无暇的脸上来回打量。 “我会怎么死?” “沉沦幻境直至寿元枯竭。” 容晴沉默了。 她原本以为有重宇剑主同行,问题便不大。没想到危险性还是那么高。 容晴不是去求死的。 既然依靠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都不能有太大的保证的话,容晴虽然遗憾也不会去找死。 容晴从不认为自己是主角,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一个修士若是失去了对未知的敬畏之心,那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她心念急转……既然入梦墟中心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可以历练的范围,那么把重心放在入梦墟内围之行上便是。 容晴暗自盘算:“毕竟,我的目标还是能够一转,有重宇和重霁两人在,也足够指点我修炼道韵了。” “而且,我剩下的六道神柱术引也只需要在入梦墟的外围就可以取得。这对我来说,不算太难。” “最最关键的是,我是要为阿秀搏一个寿元未来的,与之相比,过去数百年心心挂念的答案,反倒有些不那么在意了。要为之赌上性命,更是不值得。” 容晴现在面前的道途是一片坦途,未来更是无限光明。再者,她对回家无甚兴趣。两相比较之下,该如何选择就不难了…… 容晴沉默无言了半晌,才问道,“入梦墟最深处有着因缘存在,我听闻因缘可以施展愿力,能够满足人的愿望,此事是真的吗?” “就算是真,以你之能,如何求得祂为你施展愿力?” 会这般说话的,也就只有重霁剑主了,容晴不用看都知道。 当初容晴会更喜欢重宇,也是因为同样性子清冷,可是重宇对她就会温和一些。 重霁看过来的眼神冷冷淡淡,所言更是事实。 “你可是想好了?”重宇见容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就将她带入另一个话题。 “……想好了。” “因缘之事,就随缘吧。” “我还是以一转为目标。至于渡劫的资源,我上一次去入梦墟的时候,便已经搜集完毕了。如今只差道韵还有所欠缺。” 这是容晴最没把握的。自从上次道场她第一次用出道韵之后,再到入梦墟中可以使用自如地使用道韵……看似进步了,但她对道韵的理解还是不够,属于能用,但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 这种状态,当然不可能渡过一转化神雷劫。 “再来便是肉身。” 容晴随手空挥了一拳。 短暂的出拳,因携着巨大的力量而响起呼呼的风声。 “我不太能确定我的肉身达到了什么程度。这程度是否已经过了一转的标准。” 容晴无奈地耸耸肩,“虽然在藏书楼第九层看到了一些关于一转化神雷劫的记载。但是真的要细化到各方面,我还是无法把握自己究竟有没有达标。如果真要等到渡劫的时候才能知道,那可就太晚了。” 她垂下眼眸,有些丧气地抿了抿唇。 重霁就在一旁看着容晴对着自己的双生兄长不停说着话。她的神情虽然不如以往那般亲昵,可是也非常亲近了。 即使没有了过去的情意,但是长久岁月留下的信任仍旧留存着。所以她化而为凡之后、再度修行之后,回到剑宗,仿佛那十多年时间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重霁一直都知道,容晴向来更偏爱重宇一些。毕竟对她温和的人更容易让她产生依赖之心,尤其是当初容晴被棘铭剑主带来剑宗之时。 她强装镇定,可是眼神中满是惶惑与不安。 太年轻了,只有二十不到的年纪…… 而那时,他和双生兄长也是跋涉万界离开了自己的家族,来赴这么一场豪赌。 从和她合修开始,气息相许,命运相连。 她是他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虽是修行无情剑道,但既然是人,怎么可能决然无情呢。重霁很清楚这点,尤其是双生子心意相通,重宇会有的心意,他又何曾少过半分。 然而他们修行无情道,明白这事实,更是将这事实拿来磨砺自己的镜石一般的道心。 所以,他们看向容晴的目光总是那般……似冷,似暖。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份转换 入梦墟,外围。 容晴自踏入这里,便只感觉到一种静。 这静,并非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照样有风吹过树叶的细微鸣声,然而,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声息了。 “看来,那些凶兽还真是欺软怕硬啊。”容晴暗自感叹,在她身旁是重宇重霁两位剑主。 上次容晴和凤凰儿一起来,半步化神的修为在这里算不上什么,若不是战力惊人,只怕早就折在这里了。 然而,这次有两位剑主同行,便是轮到那些凶兽怕了。 个个龟缩蛰伏。生怕自己招惹到那两位大恐怖存在而被随手灭杀。 他们三人并没有通过传送阵,而是直接御剑飞行,从北极雪山横跨整个界域来到南极入梦墟。容晴因此能够看到传闻中极为危险神秘的禁海的全貌。 禁海处于沧流洲和入梦墟之间,不仅海兽众多,更是地形奇诡,就算是高阶修者也容易迷失其中。可是容晴站在重宇的剑上一同飞过禁海上空时,却没有感到任何危险。 顶多觉得云海太过阴郁了些,多看几眼都觉得不太舒服。 重宇倒是说了一句,禁海的出现是远古时期入梦墟带来的影响,不然不会如此危险特殊。 …… 容晴三人并不在最外围有过多的停留,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外围的这些凶兽身上。容晴也不过是心里感叹一句便罢了。 三人身形化为流光,在山林之间快速飞行。考虑到容晴的实力,重宇和重霁都将自身的速度压制在容晴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行进到入梦墟的第十一重。这是容晴从未到达过的深处…… 如今就这般毫不费力的到达了,路途上容晴能感应许多化神凶兽的气息,可根本就没有化神凶兽敢出来拦上一拦。某种程度上来说,凶兽对于危险的敏锐度要高得多。明明重宇和重霁两人都没有故意散出威压。 在第十一重,容晴明显感觉到灵气的浓郁程度在下降,说明地底的灵脉开始逐渐减少。与之相反的,是人形幻境在渐渐增多。 从山林中飞出后,是一片巨大的苔原。和北极雪山脚下的苔原有些类似,然而,这些绿苔并不是生活在寒冷地带的植被,而是入梦墟特有的牙藓。它们不需多少灵气就可以快速生长繁殖,内部有众多细密的牙齿和吸食管。 广袤无垠的苔原上,容晴可以清楚看到许多相距甚远的人形幻境,有踩在牙藓上默默行走的,有垂头盘膝而坐的,也有四处张望凌空漂浮的。 从一开始只是肉眼能见到它们,现在,在容晴的灵识中,它们的形象也逐渐明晰了起来。 容晴几乎是放任它们侵入她的灵识中。只有如此,她才能准确感应出它们的气息……究竟哪一个,才是最为强大。 她还需要六个术引。这六个术引,她得从这些人形幻境中挑出最强的六个。 因为,“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已经转换了。” 容晴看着这苔原上的诸多人形幻境,微微笑了。 …… “逆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一声暴喝在耳边响起。 一个蓄须的中年男子极为愤怒,眼神中更是有着痛惜。在他身后,有着一排整整二十人的黑衣弟子,皆是目露寒光。 “我……为何要跟你们走,”劲装青年笑得肆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中年男修——他的师尊。“既然要抓我回去,不如痛快一战,好过听你们说些假仁假义的话……简直令人作呕。” “冥顽不灵。”中年男修闭目摇头。身后的执法弟子更是不再停顿,直接唤出法器,齐齐朝劲装青年攻去。 而青年更是早早便召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做好了随时斗法的准备。 一时间法光大作。 “哼。” 容晴轻哼,识海中的三道神柱立时呼应……斗法的双方静止了,仿若一幅画,一幅杀气随时都要从中透出的画。 随即,颜色慢慢黯淡消退,而这幅画卷很快便消散在了容晴识海中。 “有了三道神柱镇守识海,这些幻境便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深入我的识海。” “虽然还能渗入,但是却无法完全让我置身其中了。”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既有着第一人称的代入感,又有着旁观的疏离感。 就好像……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一般。从入幻的一开始便知道,因此只要自己的意愿强烈点,就可以从中脱身。 容晴抬手随意一挥,苍冷剑意便将面前劲装青年的头颅给斩了下来。 人形幻境的身形很快便消散了,而储物袋却是真的,掉落在地面上。 “此修的尸身也有可能早被牙藓吞噬干净了。”容晴捡起了储物袋,看着这茫茫无际的苔原,“牙藓的强大,还真是依靠全族的力量,若是个体,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些。” 她感叹着,尽管还有些疑问,吞噬了那么多高阶修士,这里的牙藓也没见有什么特殊变化,实在太没出息了些? 容晴回头看向剑主。 从她踏上苔原开始猎杀这些人形幻境开始,重宇和重霁就只是看着,没有动手。 此行,是为历练容晴,因此不到最危急的关头他们不会轻易出手。 容晴也是这般想的。 “这里的人形幻境几乎都被我清理光了,再往里吧。”她斩杀了一十二只人形幻境,所以此刻环视四周,已经没有了人形的踪影。 这些人形幻境不知道什么缘故,反正个个都有着化神气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须知,容晴遇到的灰袍老者、殿霜甚至容丽丽和秦艾容生前肯定不是化神,变化为人形幻境了反而变强了。实在古怪。 不过,反过来想,容晴也不需管那么多,只要去收集更好的术引便是。实力强了,很多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十二样人形幻境掉落的术引,有四个确实气息强大,很是不错。可是,再往深处走,应该还是有更强大的人形幻境。 对于容晴的决定,重宇和重霁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重霁却看了容晴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还要去么 这一眼,让容晴有种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相比重宇看透了却不说,重霁有时候会表现出来,这当然会引起容晴本能的防备。 任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心思被轻易看透吧。 三人走在苔原上,虽是无言,气息却隐隐相融,到不显得有多疏离。 越往里走,就连牙藓都极少了,虽然还有着灵气存在,可是颇为暴乱并不纯净。 容晴明白,这是离真正的入梦墟越来越近了。 而到了这里还能存在着的人形幻境,毫无疑问,最为强大。 此处的天幕明显暗沉,尤其是在目力极限的地方,有着黑色碎片一样的东西,这些黑色碎片密布在天幕最高处,让人看了心里产生浓浓的压抑感。 容晴收回了看向天幕的目光,在离他们三人百丈处,有一个身影正好背对着他们盘膝打坐。 它并未束起头发,而是任其披散在背后。黑色长发就如同毯子一般,拖曳在地面上延伸得极长。 至于身形则颇为消瘦,但是窈窕也说不上。所以实在有点判断不准,它生前究竟是男是女。 而且,它的气息在她的灵识感应中,攀升得极其快……容晴不由面色凝重,握着苍冷剑意的手紧了紧。 如今容晴内有神柱镇守,外有剑意可以斩敌,本不应该惧怕的。但是…… “这气息恐怕远远超过化神了。”不停暴涨的气息引动了本能的恐惧。 这种感觉,仿佛那次在万法碑林,遇到了那位来自尊界的大能前辈一般。出于生命层次上的本能屈服,就好像遇到了捕食者。 仿佛她不再是什么跳脱凡俗的修士,而是处在严格食物链中的一种弱小生物罢了。 被捕杀被猎食,宿命般的理所当然。 容晴眼神一闪,四道困字禁蓦然浮现在那长发人的周身。 在修炼第三道神柱的过程中,无形将她的灵识压榨到极限,因此有了不小的进步,能够同时使用四道困字禁。 四道扭曲的金色圆圈内里爆发出众多丝线,要将这人形幻境重重包裹住。 既然人形幻境已然影响到容晴的灵识,相对应的,容晴也可以拿与灵识有关的手段来对付它。 它,很强。所以容晴这一次,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 容晴没有注意到,重霁在看到她使用了困字禁后,略微皱眉,“怎么还是这般用困字禁。” 这句话,与除渊所说的“困字禁,不是这么用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二人并不动手,当然是要看容晴目前在修行上的进度,且是各方面的进度。 前面遇到的人形幻境,实力一般,就连容晴都能轻易击杀。能够检测出的东西并不多。而这次遇到的这个……跟容晴的实力接近,如果可能的话,还要胜她一筹。 因此,从这里开始,算是真正对容晴的一次磨炼了。能评估出容晴的实力,亦能看出她在这种高压的战斗之下能够爆发出多少潜力。 有的人,在生死之间只能发挥出正常实力的十之一二。而有的人,生死之斗却能爆发出比平时更为强大的实力,甚至能够凭此突破。前者,只适合走感悟道种的道路,若无特殊机缘,未来成就很有限。而后者……几乎算是为战斗而生的,不仅能感悟道种,甚至能将道种通过道韵的形式表现出来。道韵可生万般妙法,这样的修士怎能不强。 重宇和重霁二人要看的,便是容晴适合走哪一条路。 如果是前者,普通化神会更好一些。如果是后者,则九转化神更为有利。端看容晴适合哪一条路了。并非说只能走第二条路才可以成就至强。 …… 这四道困字禁出现得突然,也没见这长发人有什么反应,就任那金色丝线将其牢牢包裹住。 原先就是一动不动,现在变成了一个金色茧子一动不动。头部的长发没有被包裹,仍然留在外面,显得有些可笑。 然而使用困字禁和容晴挥剑是同一刻的事情,容晴既然认为此人形幻境极其危险,当然不可能等闲待之,所以没指望太多在困字禁上,一上来便是用出了剑意。 就在这时,眼前画面陡然变换。 !! 天幕黯淡,昼夜不分明,荒芜一片的赤地延伸到天尽头,延伸到肉眼不可及之处。土地崩裂破碎,在缓缓移动,生成探不到尽头的深渊。而在天幕上似乎也在掉落星星点点的碎片,露出虚实不定的黑色。 这画面,熟悉。这不就是她在凤凰儿所给的玉简中看到的么…… 然而那块写有入梦墟第十重的石碑,却在她眼前的正前方! 原来,她所见到的,正是这长发人所见到的。 容晴神色隐隐出现挣扎,她察觉到她已经置身幻境之中了,可一下子却挣脱不出,甚至识海内的三道神柱都被这强大无匹的幻境给压制了。 若是上次还没有修炼神柱的容晴只怕现在早已完全沉沦在幻境中了,而非现在有所感,想要挣扎而出。 “在我之前,是入梦墟。” 她听见自己在叹息。 “在我之后,是现世。” 这两句话说得莫名,最让容晴感到恐怖的是,这声音就是她的声音,这叹息仿佛就是她心神自己发出的。 “重来一回,还是要去么……”话语中的悲意让容晴一惊,“明知是错,还是要去么……” “五百三十二次,这是第五百三十二次。” 容晴看到剑主,他们目光冷淡地看过来。这一幕,太过熟悉,仿佛她已看过了五百三十一次。而现在,是第五百三十二次! 长发人侧头,在看两位剑主。而容晴也能看到……所以她这是与人形幻境共感了么,还是说,她现在被摄在了人形幻境体内? 容晴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次的幻境她几乎无力抵抗。她尚留存着自己的意识,可是她所有的手段全部都被压制,被切断了联系。 破灭雷霆、神柱、第一层楼全部脱离了她的掌控。 只剩下她的心神,孤零零的,在这人形幻境的意识中,被无边的大恐惧一点点吞没。 甚至……她能感觉到来自后方的寒意,那般锋锐。 是的,那是她的剑意。百丈而已,几乎是瞬息便至。 “第五百三十二次,我还是要阻止你去。”容晴听见自己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不亡我 无计可施了么? 容晴好不容易得到诸多手段在此刻离她远去。 …… 重宇和重霁二人就这么看着容晴持着剑意朝长发人斩去。她的双眸黯淡,显然心神已被摄入人形幻境之中。 然而他们并无着急的神色。 甚至,当远处天幕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一个黑色洞口时,也没能引得他们过多注意。 他们想看的,仅仅只是此刻容晴能否发挥出潜力,在生死中获得突破。 这很难,但容晴想要走化神九转之路,便必须做到。 包裹住长发人的困字禁突然消失了。 在它的内部,一缕缕金线凝而不发,勾勒出一个“困”字。 此禁,简陋。就如同一个刚会禁制之人随手施展出。与容晴以往那三道四道困字禁同时施展而出现的辉煌明亮景象不能比。 可这回,人形幻境却是突然顿住。原本受困的容晴心神一点点抽离开来,回到了自己的肉身内。 “那晚,除渊施展过三道困字禁。分别困住肉身、灵识、心神。” “我亲自体会过,但没有专门细心研究。” “我该感谢你,若非你捕了我的心神,我可没办法这么快就领悟困住心神的心字禁。” 容晴飞越百丈距离不过耗费半息而已。苍冷剑意下,背对着她的长发人头颅滚落在地。 只有心神存在的容晴,唯一可以自救的手段便是她的心禁了。而其中,困字禁最是快,所耗费的心神也最少。 生死一线中,容晴必须去爆发,去明悟。 剑意临身的彻骨寒意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也感受到了……那些死于剑意下的敌人的感觉。 “幸好,是我赢了。”容晴眼中有着庆幸,这次她没有沉沦入幻境中,却是她最近接近死亡的一次。 若是真死了,便是死在自己剑下,那她真是死都不能瞑目了。 长发人的头颅没有立时消散,反而是跌落在地滚了几滚,仿佛实体一般。直到它停下来,脸朝着阴沉的天幕。 看清它面目的时候,容晴陡然一惊。 一股寒意从心底生起。这面目……她熟悉。 赫然,是容晴的脸庞。 在看清它面容的一瞬间,那道熟悉的叹息仿佛又在容晴耳边响起。 “重来一回,还是要去么……” 这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在心神中萦绕不去。 容晴眉眼中有着茫然和不安,但是很快,她收敛眉目,俯身将这颗有着长长头发的头颅捡了起来。 至于头颅以外的身体则是消散了。 “你们看到的,是跟我同一张脸么?”容晴看向重宇和重霁。 她将头颅举在自己脸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注视着对面容貌相同的双生子。 “是。”重霁漠然道,“那又如何?” 虽然重霁的话语很不客气。但容晴听了,心下反而一定。 是啊。那又如何。此物既然如此强大,将其炼为神柱必定是她的一大助力。 容晴将头颅收入戒指中。此行的目的算是完成了一半。 她踩过长发人原先所在的地方,以它为界,景象似乎骤然变幻。第十一重还算有点生气的样子,可是在那块写有“入梦墟第十重”的石碑之后,则是一片死寂荒芜。 尤其是天幕开了一个巨大口子,崎岖的边缘似乎随时要再度撕扯开。这与容晴在凤凰儿所给玉简中看到的不一样。甚至在长发人的目光中看到的……也不一样。 “奇怪了,原先不过是稍微有些黑色碎片,可现在似乎惨烈得多……”容晴疑惑,这样子的天幕让她以为是走入了末世。 “来了三个不速之客而已。”重宇说着,已和重霁越过石碑,往前走去。 ?? 容晴一怔,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已经紧跟在剑主身后,跟着进入了入梦墟。 …… 天幕上的巨大破口连绵数里,那黑色深邃至极,如若长久凝实,仿若连魂魄都要被其攫取。 “轰——” 一个黑点从中冲出,巨大的冲击力将其猛地砸到破败地面,直接砸出一个百丈深坑。原本就已残破的地表因此更是震上一震。无数砂砾尘烟随之升起…… 巨坑底部,那个小黑点,动了动。然后便从坑底起身,凌空飞起。 这是一个身型矮小的老者,然而所穿法袍看着很是华贵,更是短短刹那便将其主身上的狼狈自动清理干净。完全看不出他刚刚从坑里出来。 他的嘴角隐隐有着血痕,眼中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本君居然活着从乱流中逃出来了。天不亡我!” 躲过一劫的老者,仰天开怀大笑。笑声在这荒芜之地遥遥传播。 就在这时,天幕上的巨大破口再度迸射出两个小点。 老者见了,更是高兴。 一尊庞大的芥子域瞬间以他为中心释放开来,同时那浩瀚无际般的威压横扫此地。 半径十里,其内无数海水流淌,如同一座小型海洋突然出现在了入梦墟中。 两个小点跌落在这海水中。在他们周身的海水俱都化作精纯灵力窜入修士身体内。 “师叔。”“师叔。” 那两个小点亦是修士,此刻一边唤着老者师叔,一边在海面上飞行来到老者身边。 一是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修,一是身段窈窕的美貌女修。 “多谢师叔相助。”女修的法袍是柔软轻纱所制,此时盈盈一拜,显得很是柔美。 “嗯,”老者斜眼看来,“你俩可有内伤?” 虽是渡了些许灵力给他们,可是经脉上的损伤必须要灵识探入检查才行。此举太过亲密也太过危险,非极为亲近之人不会做。 “幸甚,并无。” 中年男修和美貌女修俱是欢喜。此次他们二人跟随师叔外出历练,却在跨界之时不慎卷入乱流中。 弥漫在各界域之间的乱流何等可怖,对于化神而言,更是九死一生。如今师叔侄三人都活下来,甚至几乎都没受伤,简直气运逆天! 美貌女修更是甜甜道,“师叔,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师叔要在此地有一段机缘呢。” 这般说话自然引得老者再度朗声大笑了起来。 等笑声渐歇,他道,“师侄女说得不错。我们现下所在之地灵气荒芜,应当是母界。不过,就算是母界,我们将此界悉数搜刮一番,说不定也有不小收获……就算资源不多,到时也可将此界卖给冥府。这等偏僻母界冥府最是喜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师叔侄 “还是师叔想得全。”美貌女修轻笑,“我和师兄还是头一回来到这等蛮荒的母界,我们就全听师叔号令了。” 美貌女修拍马屁拍得极为明显,可是老者并不在意。 对他而言,被人捧着是极为享受之事。 “嗯。”他看了这两个师侄一眼,“师兄既然将你们托付给我,是想让你们多些经历些磨炼。在师兄一众弟子中,属你二人最受他看重。” 两人躬身聆听老者教诲。 “虽说开局不顺,没能到达符桃灵界,但修士自踏上修途,便要做好遇到意外的准备。既然来了此处,你俩便好好探察一番。” “记住,不可掉以轻心。免得死在此处,反倒让我青钟一脉丢了颜面。” 老者说到最后,声调极冷。两人想到那些给宗门蒙羞的师兄师姊最后的下场,俱是心里一惊。连忙应是。 “嗯,去吧。” 得了令,师兄妹二人连忙释放出自己的芥子域,分了两个方向向前探索。 “希望能在此界有所收获吧。”他们心中都是暗叹。 可是并不抱太大希望。 这种偏僻蛮荒的母界,整个界域的价值都极低,想着搜刮一番,也不过是为了尽力收回道标的成本罢了。 对于化神修士而言,跨界而行遇到意外的概率极低,但总是有气运不好的时候。这个时候,道标的存在就极为重要了。就算是他们流落到这种不知名的母界里,依旧可以通过道标回到自己的灵界。所以哪怕道标极为昂贵,外出历练的修士就是再肉疼再心疼也得买上一个。 看着那两个师侄听了他的吩咐,都释放了自己的芥子域去探察,老者这才收回了目光。 “若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哼。” 老者自己门下并无亲传弟子,仅仅是十来个供他差遣的记名弟子罢了。他对于自己未来的亲传弟子要求极高,对于这两个蠢货师侄自然是看不上眼。 “灵气如此荒芜,这母界的价值极低极低。”老者做出如此判断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师叔侄三人出自灵界。灵界的环境与母界可是天差地别。即使是灵气最差的地方放在母界都可以算作洞天福地了。因此老者当然是万分嫌弃。 “唯一还能算得上价值的,就是此界修士了。哪怕修为低,可是只要有人买,那价值就不低了。”老者的眼中闪过精光,“都知道冥府大肆购买这些母界是有特殊用途,不过,冥府究竟要如何与我等无关。” 他盘坐在海面上,座下的这一片海水凝住不动。老者心里则是快速地计算着将此界位置卖给冥府,能够得到多少资源,而他又能通过这些资源给自己的实力带来多大的提升…… …… 在另一边。 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修面色不愉。 他的芥子域比他的师叔小了许多,半径只有千丈而已,其中翻腾着大量的翠绿色火焰。这些火焰极为活跃,在芥子域的各处游荡。或是凑成一团,或是忽然散开。 “师叔打得定是将此界位置卖给冥府的主意。” 老者对于他们师兄妹两个的轻慢,中年男修当然看得出。只是碍于老者的修为高出他们许多,这才唯命是从。 “……还假惺惺地说是历练。分明只知道折腾我们。” 中年男修当然面色不愉了,他和师妹本来就是要去符桃灵界历练的,那里其中一处秘境即将开放,而名额虽说几乎已经内定给了他和师妹两人,可是事情就怕有万一。 遇到乱流来到这偏僻母界已是晦气至极,他只想着早点回到玄封界,根本不愿在此多逗留。 中年男修极快地飞行,很快,就飞出了入梦墟的范围,进入了第十一重,第十二重…… “总算从那鬼地方出来了。”他看到苔原,以及其后的大片山林。 他随即冲入山林之中,一下子就发现这里的一切生物都比之正常要放大了数百倍数千倍。不仅是凶兽,还有植物。 “有点意思。不过,秘境本君也去过不少了,一般般吧。”他哂笑。 并不收敛的芥子域看着虚幻,可那些翠绿色火焰却是真的,随着中年男修横冲直撞的飞行,将路经的一切植株乃至躲避不及的凶兽全部烧为焦黑一片。 并非慢慢燃烧而死,而是被这芥子域中的神秘火焰的高温给直接烫化! 这温度何等可怕。 尤其是前方任何阻挡,中年男修都不需去管,半径千丈的芥子域直接将一切阻碍之物瞬间焚烧殆尽,给他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感觉到危险的凶兽哪怕是化神凶兽都在疯狂逃窜。然而中年男修此刻在发泄着怒火,在山林中以极快的速度左冲右突,其将会飞行的路径根本就是未知! 白皮巨猿哇啊的一声,跟随着身边数量足有上万的武甲兽部队一起奔逃。 “往里跑,是那凶煞人修。往外逃,谁知道他会不会出来。”白皮巨猿知道这不是人形幻境,可那又有什么区别,“这回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 容晴跟在两位剑主身后默默行走着。 她有些不明白,既然入梦墟如此危险,他们干嘛要走进来。再说了,不是要指点教导她在修行上的问题么? “怎么了?”重宇问道,察觉出容晴有些神思不属。 “没什么。”容晴摇摇头。 只说入梦墟最深处有危险,现在还是第十重范围,应当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们还是慢慢地行走,以这速度,就是到第九重都得好长时间。 重霁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三人再度回归沉默。容晴倒不觉得尴尬,而是在心神内默默演练自己刚刚明悟的困字禁。 “若是实力相近,或是实力逊于我的对手,能短暂控制住他的心神。若是实力远高于我,这困字禁的作用便不大了,甚至可能遭到反噬。” 容晴没有为自己明悟出新的困字禁而高兴太久,反而很快找到了它的弊端。这与以前的困字禁不一样,但是和非字禁有些类似。即使有着弊端,容晴也没打算放弃,她直觉这是正途,所以还打算再研究一番困住肉身和灵识的困字禁该如何施展。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声在天空中炸响,很是狂妄肆意。 容晴震惊地抬头看天,很是诧异,“这是哪来的神经病?” 第一百五十章 雨柔 能跑到入梦墟内的,都不是普通修士。 这样一来,又是实力高深又是神经病的人,那得多可怕啊。 容晴心中暗叹,可面上表情却严肃起来。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当然得警惕。 况且……容晴感觉到些许危险的气息。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天上是掉下来了一个修士吧。”容晴迟疑。距离过远,她其实没太看清,加上高阶修士本身不会故意外放自己的气息,所以容晴还是听到笑声才推测出的。 “是三个。”重宇答道,“入梦墟处于界域边缘,又因其存在,而使这里的罡风层最为薄弱。所以此处界外的乱流很多,迷失于乱流中的修士掉落到此处的可能性相对而言就高一些。” “这么说来,我们还挺倒霉的。” 怎么就正正好遇上了通过乱流前来的他界之修。拜万法碑林之行所赐,容晴对于他界修士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化神那是起码的。 而能通过乱流不死,且笑得如此张狂的修士,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不,是他们气运太差。”重霁淡声道。 若非他们离此处最近,实力又差不多合适,又怎么会被引到这里呢,且还是无伤穿过乱流。 重霁没有多说。和重宇一样,停住了脚步。 容晴还没疑惑怎么突然又停了,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威压传来。 这是……? 淡淡剑气从天边席卷而来。剑气呈浅金色,交错密布。 入梦墟范围内,处处荒芜破败,所以对于这剑域的威力难以直观看出,若是进入那外围的山林地带,恐怕比那中年男修的芥子域还要可怕,即使是高山巨石,落入剑域中也要被瞬间绞碎。所过之处,不存一物。 然而,现在美貌女修是在入梦墟范围内,这层层涤荡开来的剑气并不显得如何杀气腾腾,反而有些瑰丽的样子。 “这是……芥子域?”容晴自认自己的感觉应当不会有错。“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么强?” 这芥子域的特殊威压,容晴感受过多次。不仅是重宇的芥子域,就连重霁的芥子域她也曾去过。 这是化神强者的标志,随着芥子域释放,自然有着威压展现。只是与寻常威压有些许不同而已。 可她真正见识过的芥子域,也就是两位剑主所有的。皆是雪落无声的极为寂静的世界。 是的,世界。 绵延不知多少万里。容晴曾经因为感兴趣而在里面御剑飞行过,可是那别无二致的风景简直是在消磨她的耐心。不管飞了多久,都还是在原地的感觉实在憋屈。 所以后来遇见别人的芥子域,都有些感觉怪怪的。比如沧流洲巡察使的芥子域,什么都没有,仅仅是隔绝之能罢了。比如凤凰儿用出底牌而暂时获得的芥子域,威力虽强但范围太小。 因为容晴认为剑主的芥子域才是正统。 但芥子域究竟是什么?容晴如今自问……其实她并不清楚。 “这次来的三个他界修士,来自于距离此处最近的灵界——玄封界。两名普通化神,一名三转化神。” “你的意思是……”容晴看向重宇,“让我在你们看护下对战化神?” 这样想,也说得通。不然重宇和重霁就不会先是慢慢地走着,现在又停下了。显然,他们认为解决这三个误入的化神修士很是轻松,甚至能保证容晴无虞。 不过,那三个玄封界修士中有三转化神? 这么说来,重宇和重霁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三转化神的水平……他们究竟到了哪一步? 那剑域看着远,到来得却很快,因此容晴也只得先压下疑惑,凝眸看向那由远及近的修士。 是个长相柔美的女修,与周身缭绕的浅金色剑气相得益彰。 那女修比容晴还要早发现他们,灵识远远就看到停留于地面上的三人。 她虽说释放了自己的芥子域,但是心中还是轻视此处,因此灵识大肆扩张。而容晴,早就明白入梦墟的诡异恐怖之处,怎么敢把灵识外放得如此厉害。要知道就连两位剑主都没有如此。 身着柔软轻纱的女修没有主动攻击,从空中落下,恍若神仙妃子。只是芥子域的边缘已经落在容晴的脚边,随时都可以越界。 ……要越界么? 容晴看着这女修,却发现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扫给她,只是盯着两位剑主看。 好吧,两位剑主确实很好看,更何况是双生子,双倍的美颜暴击啊。 容晴没有贸贸然出声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反而开始估算着对方的实力。 普通化神?还是重宇说的那位三转化神? 就在这时,这位女修展颜一笑,“在下道号雨柔,就在不久前与师叔师兄误入此处。两位道友是此界修士,还是同样从乱流中脱身的呢?” 雨柔没有将任何注意放在容晴身上,单从实力上看,半步化神修为根本不值得注意。唯有面前这两位修士,气息莫测,威压更是完全内敛,她一时无法判断对方多强。 一方面,雨柔很是垂涎这对双生子的美貌,毕竟这容色确实是她平生仅见。另一方面,作为化神修士的警惕心却是在告诉她,这并非她能轻易拿下的人。 所以她的芥子域很是克制地没有直接包围住他们,甚至连那不起眼的女修她都没有动手。 “若是一个陌生化神,将你笼罩进入他的芥子域中,这便代表着轻慢与敌意。”重霁没有理会雨柔,对着容晴解释道。“而现在,她是在试探。” 毕竟这剑气离容晴实在是太近了,早已超过了安全距离。虽说没有直接将容晴笼罩进去,但也跟冒犯差不多了。 “这位道友,”雨柔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你这是何意。” 这是在给后辈教学么。若说轻慢,如此无视她才是轻慢吧! “拿出你全部本事,不然你现在便要死。”重霁冷漠道。 “什么?” 雨柔的嘴角绷紧,笑意一点点消失。“本君可是来自玄封界青钟一脉,道友看来是一点面子都不愿给啊。” 玄封界青钟一脉,实力不是最强,可是其看重颜面、睚眦必报可是出了名的。 别说是外人了,就是自家弟子让宗门蒙羞了,都是自行处决。 雨柔话音落下,却见一片雪花突兀地在她面前飘落。 第一百五十一章 芥子域 雪落、无声。 天地变幻,曾经的荒芜破败都消失了,只剩下这寂寞冷清的世界。飘雪处处,足下是又厚又松软的雪层。 雨柔的脸色刹那变得苍白。 这是芥子域,却是对方的芥子域! 和这处庞大世界相比,她的芥子域根本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甚至……连她师叔的芥子域也做不到这般变幻天地一样的庞大。 芥子域基本是按照半径算的。对方的芥子域高到连天幕都能完全遮掩,从纵向的半径类比横向的半径,这芥子域得宽广成什么样子…… 更为关键的是,她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杀意。一个世界的杀意,就算仅仅是一丝,也足够瞬间将她灭杀了。 到了这般地步,什么蠢蠢欲动的心思都没了。 耳边,是其中一位白衣男修清冽的声音。 “拿出你全部本事与她对战,这样你便能活到你同伴前来。” 她……?雨柔这回总算将目光移到容晴身上了。 这是第一次,雨柔正视了容晴。 作为灵界化神修士,在宗门内又颇受宠爱,雨柔当然不需要去理会一个小小母界的女修。更何况,容晴从长相到修为都没有值得她注意的地方。尤其是在两位容色无暇的剑主身旁,雨柔就算是灵识看到了,出于女人的不屑,也故意忽略了她。 然而这下与容晴眼神对视,那双清澈的深褐色眼眸,不怒不惊,雨柔心中却猛然一跳,仿佛那眼眸中有一瞬之间出现了一头凶兽,它在与她对视。 冰冷,残忍。 难怪了,两位如此强大的不知来历的大修士要这般培养这女修了。这相貌寻常的女修绝不是寻常半步化神! 此刻,雨柔再无绮念,看着容晴却是向两位剑主问道,“两位道君可是要压制我的芥子域?” “你的所有实力,我等都不会压制。” 要的就是这一句话!雨柔眼眸中燃起战意。 她能在本门中受宠可绝非依靠她那不入流的拍马屁本事。青钟一脉这一代弟子中,她的实力和天资绝对排进前三。不然不可能请动三转化神的师叔专门护送她前去历练。反倒是她的师兄才是依靠与宗门长辈的血缘关系才得以加入的。 “那两个大修士我必定敌不过,就算是师叔亲至……也不一定能正面抵抗。”雨柔心念急转,“但是,我还有道标在手,只要将时间拖延到师叔到来,使用道标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至于这个女修,就算再强也只是半步化神,半步化神和化神之间虽然只差半步,但这半步就是天堑。何况我就算不走化神九转的道路,也并非寻常化神。” 雨柔冷笑,却是问容晴,“不知这位道友道号?” 处于她剑域内的无数浅金色剑气轰然流转,一缕缕融合凝实成一柄金色长剑被雨柔握在手中。剑身上仍旧有缕缕剑气环绕,而芥子域却是空了。 容晴明白,不过是看起来空,实际上芥子域还是被雨柔一直释放的。 容晴没有回答雨柔的问题,抬手虚握,苍冷剑意在她右手中浮现而出。 苍冷剑意甫一出现,周围的落雪便很是亲昵地在剑身上打个旋儿才飞走。 “你也是用剑的?”雨柔勾唇道,“难怪最先找上我。” “是你正好撞上来。”话音刚落,容晴便一剑挥出。 只是挥剑之后,容晴模模糊糊地想到重霁曾说过……“是他们气运太差。” 真的是通过乱流误入的么?她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是剑主把这三人抓来给她练手的。所以,这三人气运真真是不好。如果不是他们倒霉地进入了乱流,估计倒霉的会是别人。 剑气挥出,迅疾便至。雨柔挑了挑眉,知道这是出于试探的一招。单看容晴根本就没有试图踏进剑域中便知了。 雨柔自然也要抬起金剑随手一挡。 她心想,“若我真的爆发全部实力将你斩杀,我还能走得了么。”……不过雨柔也知有那两个道君护持,容晴不可能身死。只是她现在的目的就是拖延到师叔到来,将局面维持住便是。 雨柔认为容晴的实力不可能逼迫她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既然如此,剑主们也不能硬是让她将实力施展到极限吧。 “咦?”雨柔突然脸色一变。“不对。” 化神的心念一动,是何等短暂的时间,剑气再快也比不上,所以此时剑气才闯入雨柔的芥子域中。 芥子域是化神修士绝对掌握的存在。所以剑气的异样,在进入芥子域的一瞬间,雨柔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察觉了。 来自于苍冷剑意的剑气在芥子域中横行,并无任何浅金色剑气阻挡。 这是当然,以雨柔的本领,只在剑域中凝练出五十余万道剑气,而此刻,剑气都被凝结在她手中化作金剑了。 芥子域中空荡荡的,对来犯的剑气没有任何阻挡之能。 “怎么会?”雨柔发现了不妥,“虽然抽取了所有剑气,可是我的芥子域却根本阻拦不动这道剑气。这明明是半步化神的剑气而已!!” 如果是正常的半步化神,那剑气刚一进入芥子域都会被其中的压力给震得立时溃散。绝无可能不受任何阻拦般速度不减直接袭向雨柔。 “我倒要看看,这剑气能有多强。”雨柔眼神一厉,竟是直接持剑对上这道剑气。 五十余万道剑气凝结出的金剑,这道剑气挡得住么? “轰——” 无数雪花被这撞击出的强烈冲击波吹起,往天心深处飞去。这是一幕极其美丽的景象。可是在场的人都没有去理会。 来自于苍冷剑意的剑气消散,雨柔本该高兴的,此刻却双眸猛地一缩。 金色长剑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缝,且这裂缝越变越大,直至……“啪”的一声轻响。 金色长剑寸寸断裂,散作无数道剑气在芥子域中混乱飞舞。不仅如此,一缕缕剑气开始湮灭。 这结果,就算是容晴都没能料想到。她刚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却见雨柔面色阴沉地看向她。 雨柔立在半空,眼神轻蔑。 “只是这样你便高兴了?看来我是你第一个交战的化神。” 一道剑气散,便是一道剑气生。在雨柔的素手中一柄金色长剑再度快速成型。 “从没有半步化神妄想胜过化神,因为在芥子域中,化神便是无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为何无敌 为何无敌?因为在芥子域中,即使金剑碎裂无数次,照样能够无数次重新生出。 若是容晴也有芥子域,那么便能互相影响,可是她没有。这是一极大劣势。 除了芥子域,雨柔的诸多法宝还没有用出。能参与化神之争的法宝,论威能是足以碾压母界的所谓法器。 这本就是实力不对等的交战。 雨柔轻哼一声,直接朝容晴飞了过来。既然容晴不愿意踏入她的芥子域中,那就让她来。 容晴见之,略一蹙眉,心中有了决断。所以并不避退。 芥子域边缘迅速没过容晴足边,将她整个笼罩进了剑域之中。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容晴细细感受着。这和待在剑主以及巡察使的芥子域中不同。他们没有敌意,所以容晴从没感受到压力。 可现在不一样了,容晴刚一置身于雨柔的剑域中时,就感到一阵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卷来,要将她这个“异物”挤压碾碎。 这压力,极为庞大,甚至在经脉中游走的灵力都受到了无形滞碍。只是以容晴现在的肉身居然还能承受。 “果然,口述千遍,不如自己亲身经历一次。”容晴也是想到剑主们应该是这样的想法,因此才进入芥子域中。剑主们的芥子域不会故意压迫她,但敌人就不会这么好心了。 除此之外,有了雨柔的剑域阻挡,她去感受重宇的芥子域也变得隐隐约约了。 “不过,为什么这些剑气能够不断重生?”容晴很确定剑意的威能,“或许这正是芥子域的特殊。” 这般想着,容晴蓦然一个闪身,身形几乎化为一道光线,猛然就逼近至雨柔面前。 “道韵!”雨柔吓了一跳,面色却是不变,“看来她快要化神了。” “所以特地找化神练手,还真是看重她。”雨柔心中连连冷笑。 空中两道白色身影频频交错,金色长剑和苍冷剑意更是相撞十数次。每一次,都是金色长剑碎裂又凝聚,再度碎裂再度凝聚…… “这剑意,也太过厉害。”雨柔暗暗心惊。“她的剑术一般,能与我交战到现在也是仰仗剑意罢了。” 这剑意……真的是她的吗? 雨柔急急回想,瞬间便在脑海中想出了数种可能。而其中一种可能……她感受着那庞大冰冷的芥子域,和这剑意给人的感觉太过相似。 不会吧……雨柔双瞳微缩,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这世上还真有大修士愿意倒贴么。对于高阶修士而言,这可没有半点好处啊。 雨柔压下心中震惊,与容晴认真相斗起来。虽然金色长剑不惧被剑意斩碎,可是凝聚起来再快也有着时间差。 这时间差就算短暂,可是十数次出现便是十数次空隙,雨柔原本是担忧被容晴抓住这空隙的……然而,没有。一次也没有! “这可与她一开始的速度不太相符啊。”要知道容晴一开始几乎是瞬间便迸发极限速度到了她的面前。使用道韵飞出的弧线优美得不可思议。 现在雨柔算是明白了,“看来一开始的道韵是她自己领悟出来的,而现在她既没有感悟出身法的道韵,也没有相关的秘术。这才一次空隙都找不到。” 雨柔看出来的问题,容晴自己在这十数息的交战中当然也发现了。越是和比自己强的对手交战,越是能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 在自己的芥子域中,雨柔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再加之身形缥缈……要跟上她的招数,容晴的确感到了吃力。而且,雨柔打得是拖延的主意,并没有施展全力。 也就是说,容晴看似打了个势均力敌,实际上整个战局是被雨柔主导的。 越打,感觉越憋屈。 雨柔感受到容晴行动间隐隐的急躁,轻笑,“这便技穷了么?” 她还没施展出更多手段呢。 “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好受吧。”雨柔决定让容晴输得明白一点,干脆道,“这些剑气皆是我道韵所化,我不死,它们便是源源不绝。” 容晴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蔑意。突然道,“这么久了,你的师叔师兄还没来,你再拖延有用吗?” 雨柔的面色终于变了。 青钟一脉极重颜面,不会出现宗门长辈丢下弟子先逃的事,而时间过去了二十息,以师叔三转化神的速度到现在还没来,只有一个解释! 他想来,来不了!! 雨柔瞬间冷汗就下来了,亏她刚刚逗弄容晴跟逗弄小猫似的。她怎么能忘了,现在她才是任人鱼肉的那个。 猛兽会将猎物带回巢穴给小兽玩耍,等玩耍结束后,就会被直接咬死。 那老者也是同理,他就是想过来,现在也被压制到不能动弹半步。 一道困字禁蓦然出现在雨柔的心神中,她的眼眸瞬间黯淡了。在她心神剧烈波动之时,这困字禁来得突兀却极有效果。 容晴的身形化作一道光线瞬间就逃出了雨柔的剑域范围,在高空中侧身,左手一把玄黑长弓骤然出现。 天下第一弓! 消散了剑意的右手拉开弓弦,行云流水一般。 弦开,箭意生。 弦松,天地为之一静。 …… 剑域轰然破碎,连同金色长剑化为虚无。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在半空中飞出一段才跌落在雪地上。 而雨柔的头颅连同箭意早已飞去数百里之外扎出了一个又深又斜的洞。 时间过去了一息,无数落雪中才浮现出了一条清晰笔直的箭道。 从容晴射箭处贯穿到头颅的落点。 当然,在如此力道之下,那头颅早就化作齑粉了。 …… 死亡来得如此轻易,想来雨柔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她的一切底牌在这天下第一弓面前尽皆无用。 容晴立在高空处,看着手中的长弓。通体玄黑因为是有着密密麻麻的禁制包裹,真正的弓身是什么颜色,她也不知道。而弓握上的那只断手因为是放在储物戒指中,所以还很新鲜。容晴来不及将这血脉禁制全部解决,但借那元家公子的手开一次弓倒是没问题的。 至于为什么开弓指向的是她的头部而非胸口,大概是因为容晴不喜欢扎心只喜欢爆头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女君 容晴收回长弓,从空中快速落下回到剑主身边。 “明白了?”重宇问道。 “明白了。”容晴点头。所以她也不再磨蹭,拿出她手中最强的法宝解决了雨柔,顺带测试了一下天下第一弓在自己手中的威力。 她非常满意。金丹开弓和半步化神开弓就是不一样。而等她到了化神修为……这天下第一弓的威力就更让容晴期待了。 “修士领悟的道韵可以与芥子域相结合,如此相辅相成之下,化神修士的实力会有大幅度提高。” “不错,但是你要记住,化神绝非依靠芥子域才强大的。”重宇看向容晴,“真正强大的是道韵,而感悟才是根本。” “如果只是依靠自己感悟实在太慢。就算是不世出的天骄也不会如此蠢笨的全然靠自己领悟。” “学习与你走同一道的前辈所留下的秘术道法,你能临摹感悟出的道韵就会越多。” “所以说,”容晴道,“我现在应该以学习他人的道法秘术为主。” “对,积累得多了,你便明白什么是真正适合你的。”重宇道,“到那时你再自己领悟创造道韵便可。” 学习别人的道法秘术,这似乎又回到了以往的追求高阶大术的模式。然而,本质上却有着不同!容晴现在要学习的,并非只是贪图威力强大,而是从中吸收别人对道的理解与感悟,让自己在对道本源的感悟上更进一步。 毕竟,对道的感悟才是前进的根本。 “我懂了。还有……”容晴迟疑道,“普通化神和九转化神究竟有什么区别?她应该是普通化神,她的实力又是如何?” “化神之上更进一步的境界,名为执虚。执虚一般来说又分为执境和虚境。修士从步入化神到突破为执虚,中间这一阶段的实力差距可谓天差地别。”重霁淡声解释,“化神九转只是通往执虚的其中一条路罢了,但是化神九转的标准最高,要求也是最严苛,所以化神修士的实力反而不以前中后期来评判,而是以媲美几转来衡量。” “就如这个女修,不走化神九转的道路,但是她的实力可以媲美一转了。” 这样也只是媲美一转啊。容晴暗叹。 “此外,化神一转和一转化神虽然实力相差不大,可是本质上却有着极大差别。” “怎么说?”这不就是称呼颠倒了一下么,如果不是重霁提出来,容晴还真没注意到这个微小差别。 “你知道化神与元婴有一本质不同就是元神和元婴的区别。” “对。”容晴点头。 金丹修士突破为元婴时,丹田中的金丹转化为虚谷元婴。同理,在突破为化神时,元婴会再度进化,变成元神。而元神……是能够离体的!元神的强大不言自明,甚至有着专门为元神设计的种种秘术。当时容晴在浮字书中选择了寄魂附身秘术,并非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因为寄魂附身不需要元神罢了。 “可是走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其元婴并没有完全转化成元神。” “什么?”容晴闻言很是诧异。既然没有完全转化成元神,这……还算是化神么? “比如说你去渡化神一转雷劫,通过天道考验之后,成为化神一转,你的元婴处在元神的过渡状态。如果你放弃继续走化神九转道路,完全可以选择把元婴催化为元神,如此,成为一转化神。” “只是当你拥有完整元神之时,你便再也不能走九转道路了。” “不能走九转道路,会对道途有什么影响吗?”容晴不得不问。 “这些选择,并没有什么影响。”重霁轻声道,“实力和道本源感悟掌握在自己手中,走哪条路不过是选择而已。” …… 远处,一老者和一中年男修被无形之力捆缚着飞来,俱是惊恐不已的模样。 尤其是那老者,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芥子域绵延万里还看不到尽头!是九转,还是执虚境的大能?”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远非他一个三转化神能够抵抗的。 老者和中年男修原本狂妄释放开的芥子域不论大小,现在全部被压制在自己周身半丈,何其可怜。 不仅是芥子域,还有肉身灵识全部被压制。所以当他们用肉眼看到雪地上雨柔的断头尸身后,心神中的恐惧弥漫到了顶点。 “死了……连道标都来不及使用!” 中年男修难以抑制的浮起哀戚之色,倒不是因为什么师兄妹之情,而是推己及人,想到了自己的下场罢了…… 雨柔师妹原本还言笑晏晏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维师叔此番必定有一番机缘。转眼间,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连元神都没能逃出来。 他们呢?同样下场的概率极高。 …… 这就是雨柔所说的师叔和师兄?容晴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三转化神的,应该是这个老者吧。从威压上感觉,他更强一些。 “小道清何,出自玄封界青钟一脉四代排名第十六。见过道君、女君。”老者和中年男修在距离容晴三人还有千丈的时候被停住了。 千丈而已,在场之人的目力都足以看清对方。 清何前半句所说的,容晴没听懂,但是也可猜出,他这般自报家门既是要搬出后台,又是要恳求剑主们给几分薄面。只是后半句……道君指的是剑主,那女君,指的就是她? 容晴一直在此界生活,修界闭塞,所以不知道在灵界或者一些更强大的母界,因为各界修士常常跨界来往历练,经常有许多修为不高的修士身边会伴随着实力高深的大修士。这些修为低微的修士或是天资奇高或是背景雄厚,尽管现下实力还不足,可是奈何人家有后台有背景啊,所以称之为少君或者是女君。 显然,清何认为容晴就是这样有极强背景的后辈。因此哪怕容晴连化神都不是,照样称呼她为女君。 这也没什么,形势摆在这里,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清何两人怎么敢不低头。 清何更是暗道,“若是这来历神秘的三人不卖我青钟一脉的面子,恐怕就得借下言氏一族的大旗了。恐怕还得奉上我数千年的收藏!” 他的心都在滴血……此行当真是霉透了,若非是为了雨柔。可现在连雨柔都死了! “该死。若是我能回去,就算是元神也好,必定请出一代老祖灭杀这三人。”清何面上恭敬,可心中杀意横生。 青钟向来睚眦必报。能有如此风格,也是因为一代老祖即使是在大能众多的玄封界,照样能排的上名号!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祂在看 “展露你们所有的实力。不然立时便死。”重宇并不废话。 话语中的冷漠霸道与以往容晴所见似乎并不是同一人。或者说,重宇会温和那是因为对着容晴。能被棘铭剑主选中做弟子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是好相与…… 清何面皮一抖。重宇这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可以商量的道路。 光是重宇一人,他和师侄两人加起来都远远敌不过,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气息同样莫测的大修士在。还有那女修,莫非她才是关键? 清何的眼神很隐晦地扫过容晴。相隔千丈,本来并不明显,但是很显然,重霁察觉了。 冷漠的眼神看向清何,让他心神瞬间不稳……何止是心神,就连元神都萎靡了一瞬,口鼻中溢出浅浅的元神之息。 只是看了一眼。 清何明白,对方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灭杀他,现下只是警告,不过是要让他和师侄展露全部实力罢了。 “我们这点实力,难道还有半点值得他们注意的吗……不过就是为了让那女修看而已。”清何心中不无悲凉。 能成为化神的修士,并无愚笨之人,到了现在他不至于还看不出来。 堂堂三转化神修士,是青钟一脉第四代的翘楚,在玄封界也小有名气。原以为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护送之程罢了,没想到,造化弄人,要折在此处。 还是死给一个小辈看! 何其可笑!清何惨笑数声。 笑声停歇后,这才对着重宇道,“玄封界青钟一脉第四代清何,请道君赐教。” “师叔!”一旁的中年男修低声惊道,脸色却是苍白无比。 连师叔都知道事不可违,他还有活路么…… 没有了。 …… 容晴站在两位剑主身旁,更靠近重霁一些。而且,她感觉到重霁也释放了自己的芥子域,只不过范围极小,仅仅包围住容晴和他自身而已。 重霁的芥子域亦是处处落雪,在其兄长的芥子域中,光从肉眼上还真看不出来他也在展开芥子域。 但,容晴现在的防护可谓极为严密。容晴以为这是因为对方两名化神修士一并释放了自己的芥子域,并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极限,所以重霁也要展开自己的芥子域以免容晴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受伤。 然而……不是如此。 重霁看了一眼入梦墟深处。 在那里,有一道意志在一点点的增强。祂在看这里。 然而容晴一无所觉,对面的青钟一脉两个化神一无所觉,甚至此界的所有生灵都一无所觉…… 就好像蝼蚁看天,只觉天空浩渺无垠,感受不到任何压迫。那是因为蝼蚁弱小罢了。天空不压迫并不代表蝼蚁能够承受……一旦出现天怒的下场。 …… 容晴在剑主们的芥子域中,自然极有安全感。更何况,此时在这超近距离中观看三转化神生死一搏的战斗,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经历。 三转化神的实力此刻全部爆发,半径六十里的芥子域中满是黑色海水。每一滴海水都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非常重的感觉。 然而清何翻手间,并不是一滴滴海水,而是一道道水浪形成龙卷,如同举重若轻般,朝重宇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数百丈的海水扬起形成光滑的墙面,将清何团团围住。 如此声势……这就是走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 哪怕清何已经放弃了继续走下去,选择成为三转化神,可他的实力确实由天道考验过的,实打实的三转! 相比较起来,那旁边的中年男修,芥子域的半径只有千丈,比雨柔的剑域还要小上一些。那翠绿色火焰看似厉害,可是容晴看得出,相比其师叔实力要弱上许多。 如果中年男修和其师叔相斗,双方都只释放芥子域的话,只怕火焰一落入黑色海水中就会被完全吞噬。 然而,就算清何的芥子域再怎么声势浩大也没用。也没见重宇如何,那些海水落在容晴和剑主面前十丈便已完全消散了。 清何知道自己奈何不得,可是现在也只能咬牙继续施展自己近万年来的所有所学。 “我就算要死,也要将此界坐标传回宗门内!”清何心神中弥散着疯狂,“一代老祖们必定会为我报仇!” 若说青钟一脉睚眦必报,那绝对是传承自他们的老祖。而青钟一脉的一代老祖不止一人! 清何不确定这三人是不是此界修士,或许是或许不是……但只要有着一丝可能是,他便要此界众生为他陪葬! 容晴看着空中海水翻腾愈加疯狂,甚至还有着法宝的出现……一尊巨大塔楼从海中升起,原本沸腾般的海水仿佛凝固了一般,变得坚硬无比,变得稳固无比,横亘于天空。看上一眼,都仿佛让人心头沉重地喘不过气一般。 “道韵……”容晴感觉清何是要开大了,不过她并不惊慌。“他所使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道韵。不仅如此,这些道韵都非常强大。” 威能强大无比,比容晴自己领悟的那一丝道韵要强大得多。容晴现在完全掌握、能够随心所欲使用的也就是瞬间迸发自己极限速度的道韵了。 而清何不同……他的修行时间足够长,所学习和领悟的道韵也更多,甚至更厉害。厉害到只要剑主们的芥子域稍微泄露一丝落在容晴身上,容晴都要立马陨落。 哪有可能这般看戏似的,看清何几乎要赌上性命的最后一道秘术。 …… “芥子域的大小,是否和其主的实力相关?”容晴问道。 这是她很感兴趣的一点。 要知道,她迄今为止见识到的各种芥子域,大小都有所不同。大,可以像重宇剑主的芥子域,绵延千万里,而小……又可以像重霁现下这般,只有三丈半径。 “确实相关。”重霁看了容晴一眼,“提前告诉你也可以,芥子域的大小,是有极限的。要从极限看修士的实力。因为化神完全可以将芥子域的范围缩小。但是要让他们的芥子域超过极限范围,这是做不到的。” “并且,芥子域范围内,威能不变。所以究竟多少大小最适合,看修士自身的习惯。”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道标 “这么说来,清何的芥子域极限是六十里?” “不错。”重霁点头。 清何刚掉落到入梦墟中,他释放出的芥子域是半径十里。此刻,为了配合出他最强的秘术,早早就将自己的芥子域扩张到了极限,六十里。 “芥子域的极限范围,是个人的极限。一般来说,一到三转,芥子域半径在一里至百里的范围,四到六转,半径在百里到万里。而七转至九转,半径的数量单位分别是万里、千万里、亿里。” “实际上,到达九转水平,就不能简单以芥子域的大小来评判了。” “这是为何?”容晴疑惑道。虽然九转离她还很遥远,但是提前了解些总是没错的。尤其剑主们的修为恐怕极其高,能够得到他们的指点,容晴对于道途的理解就会更多,减少了走错路的可能。 “因为九转之后,天道再无考验。除非他们突破到执虚。”重霁眼中隐隐有笑意,“九转之间的差别极其大。” “化神的每一转,你都可以看做是一道龙门。三转和四转之间,六转和七转之间都是有着极大的落差。正如这个清何,他难以达到四转,于是选择了成为了三转化神。每一转之间的落差或大或小,但都有着衡量标准。唯有九转是至高龙门,有的人是勉强到达,有的则是在这龙门之上还要高的地方跃过。” “这之间的差距何等大。更何况,就算是勉强到达的修士,其天赋悟性已远超众修,到达九转之后并不是说就不再进步了。说不定就有着机缘,在道途上更进一步。” “所以,不要小觑任何九转修士。当然……”重霁看向容晴,“我更希望你将化神九转的路走到底,成为九转,让任何人都不能小觑你。” “会的。”容晴只是说了这两个字。 不需要任何信誓旦旦,当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制约于誓言而行动,所以不需要大肆保证。 凝固的海水就在容晴头顶一丈处寸寸碎裂,崩裂的海水发出咆哮,宛若末日来临。 然而,在容晴眼中,站立在高空的三转化神,既强大又……弱小。 任他呼风唤雨,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般,迎来注定的结局。 “他为什么要停下变强的道路?”容晴问道,“他既然最开始选择了化神九转的道路,说明他认可这条道路。凭借这条道路,他的战力会变得极强。” “因为有两个主要原因。其一、资源。你为了渡一转雷劫,光是灵石就难以凑齐了。像此处界域,能供养出几个普通化神就很不错了,走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它供不起。然而灵界虽说资源丰富得多,但是也供养不了每一个修士都走这条道路。所以,依然存在着筛选机制。悟性不够的就会被筛下。” “其二,寿元。就算有人背景深厚,不愁资源供应,可是悟性得不到突破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在下一转雷劫到来的时候达到要求。如此,只能催化元婴转为元神,避免死在雷劫下。放弃化神九转的道路,免去明日之死,至少换来了更多的寿元去争取成为执虚。当然,这种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但并非没有成功的先例。” “人都是会死的。资源尚有办法,寿元最是让人无力。”重霁少见地感叹了一句,容晴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此感叹。 “你的寿元也不多了。”重霁看着容晴的面庞。并非是少女模样,而是像凡间将近三十岁的女子。“你曾懈怠八百余年,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 成为化神简单,可是要一转,还是难度不低的。 “够用就行。”容晴轻笑,倒不觉得为难。 “另外,我怎么知道,天道考验的标准是什么?”万一达不到呢,等开始渡劫了才知道,那才是无语。 “找一转修士一战便是。若你觉得胜之轻松,那么就能确保渡劫无碍了。” 这就是为什么重宇会先安排容晴和雨柔一战。 亲自感受,这之间的差距。 雨柔有着媲美一转的实力。 容晴想要渡过一转雷劫,就必须以半步化神之身,达到一转的实力。 “如果我某一方面的水准远远超过一转呢?” “不要妄想。”重霁慎重警告,“就算肉身到了九转水准,若是感悟没有达到一转,照样陨落在雷劫之下,从无例外。” 容晴点头,表示明白了。 …… 高空中,清何面色灰败,原本横亘六十里的黑色海洋消失了踪影。 他的最强之术,败得彻底。 温养了数千年的法宝随着那一击彻底破碎,连带着他的元神都受了重伤。 然而,如此倾天的一击,被牢牢控制在这毫无杀气般的落雪世界中,没有任何一丝力量外散出去损伤外界。 “呵,还真是看重此界。” 清何不怒反笑。 这笑,绝望中带着嘲弄。面目极为狰狞。 与此同时,身上的气息却显得缥缈起来。仿佛他在此处,他又不在此处。 “看来他要逃。”容晴并不急。 因为剑主们都不急。 “出现这样的气息是因为他的道标已经开启了,并且与玄封界有所联系。”重霁道。“他借最后一击的剧烈震荡来掩藏道标开启时的空间振动。” “然而并没有用处。”容晴答道。肉眼可见,清何所在之处,无数道黑线浮现,将他的身体切割得纵横淋漓。 这些黑线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那一块空间在破裂。无数空间碎片之间的缝隙自然而然就浮现了这些黑线。 清何出身灵界,自身又是化神修士,他的见识让他明白了这一点,也让他……更加绝望。 “是局。”这是他心神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从此心神断念,永久陨落。 在道标开启时,强行打断,抹去连接。能有这番空间造诣的,当然能够把他青钟一脉三人从乱流中拉到此处。 蝴蝶一开始就落入了蛛网中。所有挣扎都是死前的挣扎。 …… 清何死得凄惨,容晴却是盯着那支离破碎的尸身中一截长长的光芒。 三转化神的肉身都承受不了的空间碎裂,可那光芒却没有任何损伤的样子。 “那是……?” “道标。”重宇回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白石 重宇抬手。那身处在繁复的空间碎片中的道标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中。 这是一截长长的光芒。非常柔软,纤细,但同时也给容晴一种极为坚韧的感觉。 “这就是此界的坐标。”重宇将其指给容晴看。 这截光芒并非无暇,其中有颇多黑点。重宇指的便是其中一个黑点。 “因为他开启了道标,所以此界坐标被刻录了下来。”重霁淡声解释,“按照正常情况,他应该回到玄封界,才能看到坐标。” 然而,剑主们的空间造诣已经深到足以打断道标的同时得到此界坐标。 容晴肉眼看去是一个点,就连用灵识探察,照样还是难以看清这个黑点的内部。 “等成为一转再看,需要神识才能看清坐标全貌。” 元婴和元神之间是本质变化。元婴阶段和识海的联系足够紧密,但到了元神阶段……识海和元神虽不在一处,却是一体。 而识海灵识自然也会有本质跃迁,被称为神识。能看到的也会更加细微。 “看到这一端了么?” “嗯。” 在这截光芒的其中一端有着黑点收束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道标。只是这黑点更大且不在光芒内部。 “这是玄封界的坐标。不管是在其他灵界还是完全不知名的陌生母界,都能使用道标回到玄封界。” “不能选择其他地方么,我看里面还有其他黑点,说明他也去过另外一些界域。” “这种道标做不到。”重宇如此说,“此外,距离玄封界越遥远的界域在传送时消耗的能量越大。如果光芒缩短到不超过一掌的长度。那就不能再使用了。” “但是,至少能保证去一趟玄封界吧。” “现在你有此界坐标就可以看它传送一次需要的能量了。”重宇指着代表此界坐标的黑点所在处,“它距离玄封界坐标越近,意味着传送完成后道标剩下的能量越少。” 容晴看着此界坐标与玄封界坐标的距离,不到一掌的长度。这意味着,等她使用道标传送到玄封界后,这道标就会缩短到此界坐标黑点所在之处,再也不能支撑下一次传送,相当于这个道标废了。 “等我到了玄封界,想必也有得到道标的办法。”容晴倒是不担心。道标看起来是通用之物,或许会很昂贵,但不会买不到。 “不过,我有此界坐标,到时该怎么回来?” 清何的道标最终坐标都是回到玄封界,容晴估摸着,在玄封界购买到的道标应该也是回到玄封界的。 “你有白石观,不是么?”重宇垂眸,看着她的小腹处。 在虚谷丹田处,一枚小印缓缓沉浮。 容晴闻言,双瞳一缩。 白石观可能对剑主来说不是秘密,毕竟她都大张旗鼓地以白石观名义在径国做事了。可是……白石观核心在她的丹田中,这应该是绝密才对! “你监视我?”容晴双眸紧紧注视着重宇。 右手在身侧一指,一道苍冷剑意浮现。 “是靠它么?” 剑意在容晴识海中太久太久了,得自剑主们的剑意当然有可能是他们的眼睛。容晴早有此怀疑,所以从来不展露剑意给钟秀看。 此刻,更是立马想到了剑意。 “剑宗坐镇此界已经很久了,掌握了许多秘辛。”重宇剑主被如此质问,并不动怒,“或许你不知道,此界在久远以前,被称为白石母界。” …… 白石母界! 如果此界被称为白石,那么白石观的意义便不言而喻了。 “既然会被称呼为白石母界,那么它肯定是依附于某个灵界了?”容晴压下震惊,问“是玄封界?” 如果此界封闭,不与其他界域交流,又怎么会有称呼。就像容晴之前不知晓其他界域时,一直将修真界称呼为修界罢了。 容晴会猜测玄封界也不奇怪,比如沧流洲开天之事……巡察使还有沧流洲的高层一定是知道玄封界的,而让沧流洲修士提供肉身给玄封界天骄进入万法碑林的约定估计很久之前由双方高层定下了。 “沧流母界依附于玄封界,并非白石母界。” 重宇回答得简单,可让容晴又一下子陷入混乱。 如此久远的秘辛,就好像毛线团一样,好不容易抽出一个头,却发现又绕回去了。 “你现在所在的入梦墟,还有禁海范围是白石母界。而从沧流洲开始往北,一直到北极雪山,都是沧流母界。” “两大母界都不完整,是因为它们碰撞破碎,最后才稳定成现在这个状态。这样的后果便是此界灵气极度匮乏。在众多母界中也是罕见。” “为什么会这样?”容晴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弄得一时间难以消化。界域和界域之间这么容易相撞吗?既然撞得这么惨烈,为什么现在又稳定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有白石观,究竟是什么……? “因为入梦墟。”重宇唇角微弯,少见地浅笑,“师尊想给祂搬个家。” 蛤? 容晴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重宇和重霁突然眼神一厉,同时抬手朝着入梦墟深处的方向一点,两道一模一样的苍冷剑意轰然出现,贯穿天地。 同时出现在此处的三道苍冷剑意,气息完全相同。可威能却决然不同。 由剑主们施展出的剑意,威压远远超过容晴所施展的,浩瀚磅礴得不可思议。 可即使如此,剑主们所做的抵挡也并不轻松。 实际上……很是艰难。 重宇轻轻眨了下眼睫,从眼尾处垂落了一滴血珠。本来就完美的眉眼更显得至清至艳。 “来不及说太多了。”重霁道,“祂快没有耐心了……” “祂总是如此,”重宇轻叹,“并不意外。” 容晴看向入梦墟深处,想要搞清楚剑主们所说的是“他”“她”还是“它”?然而重宇的芥子域太过庞大,目光所及的除了两道似乎是在抵挡某物的剑意之外,只有无尽的落雪。 “那……接着说?”容晴试探问。反正都快没时间了,能说一点是一点。 重宇和重霁闻言却同时侧头看她。 那眼神,有些莫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秘辛 “你还想听什么?”重霁注视着容晴,狭长美眸中似有无尽的风雪。 “就接着啊……入梦墟和棘铭剑主有关?” 这个秘辛实在是超越以往,直指此界诞生的大秘啊!什么姬氏皇朝,什么古修士的情仇恩怨哪里及得上这个。 容晴单知道剑宗在修界强势到无可匹敌,偶尔拿来拉大旗也很爽,可她没想到剑宗居然能在这种事情上也掺和了一脚。 不过……不对啊。容晴回想了一下时间轴,棘铭剑主执掌剑宗不是在姬氏皇朝末帝时期,那时候,入梦墟都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年了。 除非…… “入梦墟是因缘所在之地,诸天万界中无人不想得到。” “入梦墟最初便是在白石母界,依附于某个灵界,所以有了白石观的存在。可是,自从入梦墟被发现,白石母界便不会可能再有安宁。混战之中,师尊将入梦墟和部分白石母界带入此处,与沧流母界相撞并且融合。在幸存的沧流母界修界各方势力中挑选了流光剑宗统领这新生的母界。” “流光剑宗虽处于北极雪山,不再扩张范围,然而北地的一切变化,都在剑宗的视线之中。不需去管北地任何势力的起落,只要保证剑宗是修界鳌首便是。除此之外,现在的沧流洲便是当初沧流母界在北地的诸多宗门联盟迁徙过去的。” 此界追溯至远古的种种变化,便在重宇三言两语中讲完了。所谓姬氏皇朝在他的话语中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姬氏皇朝的挑衅太可笑了。他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全面掌管北地,可以给剑宗一个下马威,然而迎来的,只会是一代皇朝顷刻颠覆的结局。 而在姬氏皇朝之前,有太多的势力在北地起起落落了。只有古老玉简中的记载表明,剑宗是唯一不会倒下的势力。 所以,剑宗威压北地,没有任何宗门敢轻易挑衅。即使是沧流洲也不敢。 “那么,棘铭剑主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容晴喃喃道。 那个将她带入剑宗的男人,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强大来形容了。 她去过万法碑林,也听到过阴初九讲过因缘的一些消息。那可是连尊界得道大能都会争抢的因缘啊。棘铭剑主不仅能够参与混战,甚至能够成功夺得因缘并且将入梦墟放在此界如此久的时间! 他强大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人,把因缘就这么放在这里就失去了行踪,又在姬氏皇朝末帝时期突然出现将其一剑覆灭,传位于重宇剑主后又再度失去消息。 这到底是……为什么……容晴愣住了。 “他回来,是为了你们。”容晴看向面前这对容色无暇的双生子。显而易见,他们的实力同样深不可测,恐怕早就远远超过化神水准了。 “他回来,是为了你。”重霁的黑眸中倒映着容晴的身影。 以他们的资质和身份,如果不是为了她,怎么会浪费任何一息时间在这荒芜贫瘠的母界上。 …… 从棘铭剑主一剑覆灭姬氏皇朝,让整个修界再度拾起对剑宗的恐惧开始。 从棘铭剑主在南海的某个海岛上找到容晴开始。 从棘铭剑主将容晴带给重宇和重霁开始。 “师尊向来耐心很好。”重宇话音刚落,贯穿天地的两道剑意猛然一个震颤,似乎是被某个存在的怒气干扰。 “但祂就不一定了。”重霁垂眸浅笑,随即看向容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一切的源头么,现在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了。” “走下去……”容晴抿唇,“就会看到因缘?” 她问重宇,“你不是说入梦墟最深处会很危险,轻易便会沉沦幻境而死。” “那重宇一定没有告诉你,穿越四十九重幻境的人,便能向因缘许愿……那将是一个注定会实现的愿望。”重霁轻声道,“不然为何诸天万界都要抢夺祂,祂可是太上之尊。” 一个注定会实现的愿望,太诱人了。足以无数大能为此前仆后继,即使有永世沉沦幻境的危险,也要去闯,去得到。 “如果显而易见是送死的话,那我宁可不要。”容晴心底一瞬间泛起渴望,很快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这又不是打游戏,可以用无数条命去通关。这是现实,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她重新修行以来,每一步,都是为了让自己和自己喜爱的人过得更好。曾经有过的寻找答案的念头已经几乎消失殆尽了。容晴如今更相信,实现任何愿望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 “师尊,我和重霁,还有……道子。”重宇轻声说道,“我们做这一切,绝不是为了让你送死的。” “你的命轨已经改变了。” “走下去,得到你想要的。” …… 无数落雪从前方往回飘来,忽然而起的狂风将容晴束起的长发卷起,与此同时鼓动的是她的袖口和袍摆。 容晴抬头望向天际,在那里,破碎的天幕重新出现,而现在,显然破碎得更加厉害,深邃的黑色似乎要将所有投来的视线吞噬。 重宇在收回他的芥子域。 而她,就算是不得不,也必须……往前走下去了。 抬手一招,原本悬浮在一侧的苍冷剑意被容晴收回了识海中。剑主们是否通过剑意来监视她,容晴现在还不能准确判断,可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困境,是她平生最艰难的。 她不能放手任何一丝属于她的力量。 “此人,”容晴指着被捆缚在一侧的中年男修。“待我回来一战,测试我的实力是否达到一转。” 那中年男修看似没有任何东西束缚,可是从识海到肉身都被完全制住,唯余心神……全是恐惧。 相比于容晴听到秘辛时的好奇和震惊,他则是完完全全的绝望和恐惧。 落到敌人手中,他必死。 听到不该他听的秘辛,他必死。 更何况,他如今窥得了一丝这些道君的身份和背景。就算是这一丝,也足以他绝望了。 他死后,青钟一脉不会有任何举动。如果青钟一脉敢,则青钟一脉必死。 …… “本就如此打算。”重宇答道。不然就不会一直留着这个中年男修,也不伤他,仅仅是捆缚。 容晴点了点头,不再留恋,朝着入梦墟深处飞去。 在那个方向,世界更加支离破碎…… 或许,当世界不再荒芜,就是幻境的开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一) 空气中弥漫着雨雾和潮湿的泥土气味。一串串水注从檐角落下,砸在泛着青苔的石板上。 有细微的鸟鸣声掩藏在茂密的树叶中。远处还有隐隐的犬吠。 容晴坐在门槛上,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碗里是满满的白饭,上面还盖着蔬菜和肉块,冒着热腾腾的白汽。 然而,她吃不下。因为,她知道自己回到了什么哪里,她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容晴现在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也没有失去任何记忆。 “这应该就是第一重幻境。”容晴暗叹,“可我没有任何一丝力量挣脱。” 不论如何心神挣扎都没有用,只是保持着清醒而已。 不过,容晴也没觉得奇怪,既然是因缘布下的幻境,能不知不觉挖掘到她的记忆深处也是正常的,她反倒要庆幸至少现在她还有着清醒的意识。 不过,是过去的自己为主,现在的自己为辅。这具身体有着很强大的惯性,要遵循着记忆的路线走下去。 “罢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容晴只能这么打算。 …… “容容,你妈刚打电话来说她和你秦叔叔快到了。”昏暗的室内传来女人的声音。 她一边走向容晴,一边按墙上的开关。白炽灯闪烁了几下,随即将室内照得通明。 “二姨。”容晴回过头,看走来的女人。她手中还拿着一部手机,屏幕还发着光,显然是刚挂掉电话。 “怎么一点都不吃?待会儿就没有时间吃了,服务区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 容晴只好扒了几口饭,然后停下筷子,摇头道,“吃不下了。” 说完后,就站起身把剩饭放回桌上,“二姨,我先回房间再看看有没有东西漏了。” “欸。”二姨应了一声,看着容晴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我先去村口接他们。” “好。”屋子里的容晴传来了应好声。 …… 一辆黑色的轿车被二姨指挥着停在了一棵大树前的空地处,轮胎周围在长时间的车程以及下雨的天气下甩满了褐色的泥点。 从车上的前座走下来一男一女。 隔着雨雾,容晴站在台阶上遥遥地看着那个女人的面容。太模糊了…… 女人好像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走近,反而扯着二姨往她口袋里塞了个红包。 “欸,这是干嘛,都是一家人。”二姨连忙就要将红包还回去。 容丽丽握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动,“给你家桐桐买点吃的用的,不是给你的,是给他的啊。” “他一小孩子,用不了这么多。” 容晴扫了一眼互相推拒着红包的那边,便收回了目光。因为男人已经冒着雨雾几步就跑了过来了。 “是容容吧,我是你秦叔叔。”男人笑着说,看了一眼容晴身边的两个大行李箱,直接提起了其中一个就往车子那边去。 容晴刚想跟着搬剩下的一个行李箱,就被秦建军给制止了,“叔叔来搬,你站这里就行了。” 容晴于是松了手。看着秦建军来回两趟将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双方都有准备,所以容晴几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上车跟着出发就是。 在离开前,二姨偷偷往容晴口袋里塞了两张粉红色纸币。 容晴本就是将手插在口袋里的,所以二姨将纸币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到了那边,别忘了给你妹妹买点东西。” 这是二姨的嘱咐。容晴抬头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嗯。知道的。” 容晴心中忽然泛起酸涩,这是过去的容晴不会出现的。因为只有现在的容晴才会明白二姨的嘱咐中包含的深意。 很可惜,那个时候的容晴听到了只有压抑在心中的愤怒。 …… 上了车后,容丽丽跟着容晴坐在后座。 “吃个橘子?”她从座位后面的托板上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金黄色的橘子。 “不用了。”容晴摇摇头。 “妈妈给你剥。”容丽丽抽了一张纸巾出来,一边剥橘子,一边和容晴说话,“我们一会儿先去学校拿你的书包。然后就直接上高速。” 容晴眼前递来一个被剥好的完整的橘子。 “我说了,我不想吃。”容晴重申了一遍。 “吃嘛,剥好了。” “不用。” “容容不要吃,那就给叔叔吃了?”在驾驶座的秦建军插话进来打个圆场。 “反正我不想吃。” 于是,容丽丽把一瓣瓣橘子喂进秦建军的嘴里。 “橘子味道不错,谢谢老婆。” “那再给你剥一个?”容丽丽笑了。 “快到容容学校了,上了高速再说吧。”秦建军打了下方向盘,根据导航拐进了另一条路。 …… 乡镇中的公立学校是最近几年建的,占地面积也挺大。 秦建军和容丽丽去了老师办公室,而容晴则是熟门熟路地走进教室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容晴把课桌肚里的课本作业还有笔记一本一本塞进书包里。 没有了老师坐镇的教室显然因为容晴的到来有了小小的骚动。 “容容,你还回来不?”同桌刘子怡点了点容晴的胳膊。 “人要去大城市念书,也就放假的时候回来,你也见不到是吧。”后座的男生笑嘻嘻地替容晴回答。 “大城市怎么了。”刘子怡不爽地看了一眼那个男生。 “大城市怎么了。”隔壁桌的男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那是省会城市,谢谢。” “反正我qq不会换。”容晴对着刘子怡说,“有什么事都可以qq上找我。” “那班群也别退。” “嗯,不会的。”容晴点头,“而且,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看你们的。” 容晴仔细看了看刘子怡的脸,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位同桌了。 事实上,她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是说着,大家面上都好看又不用负责的话罢了。 年轻人总是对于离别很是敏感,刘子怡没说几句话,眼睛已经变得红红的了。 容晴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只顾着自己整理东西。其他人见正主不再说话也就消停了。 很快,刘子怡就小声地哽咽出声。容晴从书包翻出了一包纸巾递给她,心下却是漠然。 要离开这里,从来都是容晴自己的主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二) 乡镇的生活水平教育水平和一线二线城市相差很大。即使秦建军和容丽丽是大城市中的普通工薪一族,但多年的打拼也勉强让他们有小小的安身之地了。 “你妹妹那个房间住惯了,跟她商量把现在的床换个上下床你们好一起用,她闹得厉害。”容丽丽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之外就只剩下落脚的地方。 “所以把你秦叔叔的书房给你专门腾出来。” 容晴打量着这狭小的空间,没有抱怨,而是说了曾经的自己从没说过的话,“帮我谢谢秦叔叔。” 容丽丽听到后果然笑了,“被单和床单都是新的,洗好晒干后刚铺上的。你坐下试试舒不舒服?” 容晴听话地坐下了。 这张床是沙发床,非常的柔软。 感觉很熟悉,因为接下来六年的夜晚她都是在这张床上度过的。 还有这个柜子,还有这个房间的气味……都让容晴熟悉。很快,这里还会再添上床上小书桌、洞洞板,小夜灯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借物少女的小屋。”容晴暗叹。 “舒服吧。”容丽丽跟着坐在容晴身旁。 “嗯。”点头。 “那妈妈跟你商量个事。” 来了。容晴知道容丽丽待会想说什么,但她无意去改变,“我在听。” “你秦叔叔很高兴你能过来,但是你毕竟不是他亲生的,我们家这个情况出去不管是交际啊应酬啊,介绍起来都很麻烦,所以妈妈希望你以后可以改口叫秦叔叔爸爸,可以吗?” 容丽丽的口气非常温柔。 “好的呀。”容晴点头。 容丽丽没有想到容晴这么快就点头,原本她还打算慢慢来,于是接着道,“还有一个事,就是帮你改姓,跟妈妈姓容好不好?不然别人也会奇怪,比如会问:爸爸姓秦,妈妈姓容,啊怎么到你就姓余了?” “妈妈也不用你姓秦,你姓容的话,就没有关系了。” “好的呀。”容晴再度点头,“我姓容,然后叫什么呢?” “叫容秦怎么样?”容丽丽解释,“秦就是你秦叔叔的姓。” 跟余容这个姓名一样随便么?容晴笑了。 “日字旁的晴吧。”容晴轻声道,“雨过天晴的晴,快雪时晴的晴。” “你比妈妈厉害,这么一说,去跟人介绍,都有文化多了。”容丽丽笑着说,“那妈妈以后就叫你晴晴。你妹妹艾容呢,我们都叫她容容,你直接叫她容容就行了。她现在才五年级,你成绩好,有空的时候就辅导辅导她作业。” “好的呀。”容晴笑着应下。 然而,答应是一回事,会不会去做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容晴决心要做的事,就算是不答应也会去做。而她不愿做的,就是发下承诺的誓言,她也照样不会做。 “那妈妈不打扰你休息了。”容丽丽抱了抱容晴,然后走了出去顺带帮容晴关上了门。 …… 这个狭小的储物间里可没有放椅子的位置。所以这张床也就成了容晴的座椅。 容晴脱下鞋子和袜子,习惯性的盘膝而坐。 她在思考。 “到现在,我已经能够逐渐掌控这具身体了。” 原先不过是勉强在二姨面前说了一句曾经没有说过的话罢了。而现在,能改变的话语明显就多了很多。 “言语动作还都是小事。”容晴需要考虑的是,“为什么第一重幻境会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如果我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尽力去改易,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在如此强大高明的幻境中,如果有任何的错误,恐怕容晴会永远被困住。所以她不能做错任何一个决定。 “这里实在是太真实了。”容晴也不由感叹,“从一开始……我没发现任何一丝细节上的错误。” 从坐在门槛上吃饭开始,到进入这个城市中的新家为止。她几乎都快认为自己穿越修界才是一场幻梦了。 “这个时间点,是我跟着容丽丽来到这个城市……确实是我年幼时候最重要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 容晴一直跟着二姨一家生活。她的父母把她留在老家就外出打工了。亲生父亲没有消息,但是容丽丽至少还会寄钱回来。 离开容晴外出打工的容丽丽很快又认识了现在的另一半,秦建军。也非常快的有了秦艾容。新的三口之家在这个城市终于能够落地生根。 秦艾容……是个好名字。现在的容晴是这么认为的,至少从名字上就能看出秦建军对容丽丽很好。 可是当时的容晴并不如此认为,从二姨口中得知起,她只感到愤怒。 愤怒到内心每时每刻都在死死煎熬。 她被丢下了。 她被最该爱她的两个人给抛弃了。 她余容就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好好对待吗? 可是容丽丽那么遥远,容晴只能压抑自己所有的愤怒。 从一开始不愿意打电话,到后来借二姨的手机给容丽丽打电话。不仅是因为她仍旧思念着妈妈,还是因为她想离开这个山镇,到更好的地方去。 容丽丽除了一开始多寄点钱回来表达歉意之外,直到现在她才能真正将容晴接过来。 然而那时的容晴还是愤怒。她本来就该得到的,可是已经迟到了。 “不止要爱,还要物质。”容晴轻易就回忆起那时的想法,那是她认为她应得的,然而……“爱本就不公平,既然不公平,自然就有不公平的待遇。” 自古如此。 从来如此。 “容丽丽本来就更爱秦艾容一些。毕竟是她从小养到大的,更何况又是跟她爱的男人生的。”容晴把倒在床边的书包捞进自己的怀中,“她能担负起我这个责任,已很不错。” 容晴并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的加入,会给这个家造成不止经济上的拮据。所以,秦建军确实是个好人,他很爱容丽丽,愿意陪她一起承担起责任。这点殊为不易。 然而,那时的容晴太年轻,只看得到自己的愤怒,还没能看清这一点。 第一百六十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三) “五百块的衣服只用一次?”容丽丽摇头,“太贵了。” “不是只用一次的,”容晴在旁边解释,“平时上课,还有排练,最后还要校运会上表演。” “怎么一个选修课搞那么麻烦。” “跟我一起报这门课的同学都同意了。” “那你换一门报不就行了。” “我们是抽签决定的。抽完了就没法改了。”容晴说道,“而且她们都换衣服,就我没换不太好吧。” “或者跟其他班的同学借一下?”秦建军说,“应该不会只有你们班上这门课的,如果时间不一样,正好可以借一下。” “尺寸不一定合适,而且我不认识其他班的人。” “爸爸都给你建议了,”容丽丽不耐烦了,“要么换一个班,要么去跟别人借。你不能自己把事情解决一下,这么大了还没有你妹妹懂事?!” 容晴扫了一眼旁边。秦艾容一边吃饭一边盯着她,见容晴看过来也不收回目光。 就算秦艾容什么也不说,但容晴也知道秦艾容很高兴她这个外人在妈妈那里吃瘪。 容晴的到来,损害了所有人的利益。 她没再说什么,将碗中的最后一口白饭吃完,起身将碗筷放到厨房的水槽。 “容丽丽的自我感动果然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容晴一边想着,一边回到自己的狭小房间,关上了门。“钱是个现实问题,也是个大问题。” 容晴就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那句话。一句,数百年她都没能忘掉的话。 即使关上了门,但是隔音这么差的房间,照样能听到餐厅那边传来的对话声。 “妈妈,我下个月书法班也要交费了。” “这个不用你担心。”容丽丽对秦艾容小声说,“苏老师打电话来说你进步很大,要好好保持。” “嗯,”秦艾容笑着点点头,“苏老师上堂课还全班点名表扬我了呢。说我临帖是全班最好的一个。” “真的呀,容容可真棒。” “我看,晴晴不是刚加入新班级么……成绩也没掉,我们也得奖励一下嘛。”秦建军插了一句。 “那也不能就这么花五百块啊。”容丽丽立马就知道秦建军话里的意思了,“她来了以后,光是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就要多花掉四百块了。一件用不到几次的衣服就花一个月生活费了,她还真敢想。” “别这么说。我想了想,确实同学都买了就她不买,挺不合群的。她又是学期过半了才转过来的,你叫她去借也麻烦的很。” “让她去借这不是你的主意么。”容丽丽说,“老秦,这个月贷款还还不还了?容容书法上有进步,接着上书法班,那是合理要求。容晴上个选修课还要花五百在买衣服上……五百一件的衣服,她配吗?” 她配吗? 容晴听着门外传来的话语,那句她数百年都不曾忘掉的话。眨了眨眼,一行泪从脸颊上滑过。 “好了,小声点。”秦建军道,“当我没说行了吧。” 谈话戛然而止。 …… 容晴用手背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从书包中找出草稿本放在小书桌上。 这段记忆在她的记忆中太深刻,即使是在修界中,她照样曾被幻术拉入这段记忆中过。那个时候,是重宇剑主帮了她。而现在,已经不用了。 她不会再痛苦于本该爱她的人竟然如此否定她了。数百年时间,足够容晴明白,她的妈妈并不爱她这个事实。至少,并不足够爱。 “接下来,要考虑一下怎么利用好这个世界了。”容晴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算,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现在还是身处第一重幻境,所以稳重为妥。” 所以,容晴不打算改变剧情,就让它一直持续下去。 “这样一算,我还能待六年。” 而这六年的时间能够怎么利用,就非常关键了。 “最关键的是,在我记忆之外的东西,它到底存在吗?” …… 容晴穿过一排排铁质书架。非常安静。从窗户中透出的阳光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如果是在修界,书架必定是那种镂花的厚实木头。而这样铁质的书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校图书馆。 窗外传来几声从操场飘来的呼喊,还有球类碰撞的声音。 图书馆里面并非没有来借阅的学生,只不过都聚集于武侠类言情类的书架那边。容晴目不斜视地经过,然后转去一个非常冷清的角落。 别说是学生了,估计连电脑课老师都不会来。 容晴这般想着,从书架中随意抽出来一本理论性质的书。书很厚,也很脏。 容晴不甚在意,心里想着,“拜托。一定得是新知识。” 如果,只是基于容晴的记忆构建出的幻境,那么超出容晴已知的知识,将会模糊。就算有,那也是无逻辑的,经不起推敲的。 像因缘这样从远古存活到现在的生命,很有可能,知识的储量远远超过修士。如果是让容晴身处修界的幻境,就算容晴不知道炼丹炼器等知识,凭借因缘强大的知识储量,可以将容晴记忆之外的知识弥补得完美无缺。 但是这个世界,不一样。因缘是不可能在这方面上糊弄到她的。 “如果它确实能呢?”容晴愣了一下。 面前的文字非常清晰,而内容也没有模糊的地方。这本书讲得是计算机语言的入门理论知识。 “那就让它能吧。”容晴长长舒了口气。“因缘,你给我送了份大礼。” 在她身后背着的书包里,有一个草稿本。里面写满了她接下来六年的目标和计划。而现在,她证明了这些计划行得通了。 容晴不知道如果有别人跟她一样的境况能够回到这里,是否会选择花上几年时间去跟家人和解。但容晴选择不和解。 “过去的本就该让它过去。何必去弥补?” “现在,能有此机会,才是我的最大收获。” 容晴此刻心中狂喜,但被她用理智牢牢压制住了。 “谨慎,还有耐心。”她暗暗告诫着自己。 第一百六十一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四) 六年时间能有多快呢?对于修士来说是一次闭关的时间。对于高阶修士来说,甚至只是一次小小感悟的时间。 而对于容晴而言,她很珍惜这次机会。她在学习这个世界迄今为止最伟大的财富。至少对于她本人来说,这将会成为她的实力中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一部分。甚至很有可能是独一无二的一部分。 “我终究是要回到修界的。”这一点容晴很清楚。“在修界中,它又会变成什么?” 容晴设想着,很是期待。但是……那必须得是她实力强大的时候了。 “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容晴明白这点。正是因为她非常看好,所以才不能允许自己无法拥有主动权。 她在面前的草稿本上画下了最后一个勾。 六年,每一天,都把这个家当做青旅,除了必要的睡觉等事情外,容晴没有浪费任何一刻的时间。 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很可怕的自制力。但是对于修士来说,不是。 而且,容晴有着学习禁制的经验在。禁制,同样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问,分支也极多。容晴花了数百年的时间,将它学得很好。 这门学问,同样如此。 容晴勾起唇角,将面前的草稿本合上。 结束了。 …… “告诉他们,你的姓名。” 容晴的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身着玄黑剑主道袍,凉滑的白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腰间别着一柄雪白长剑。他的面容,美若神子,而他浅色的眼眸中满是漠然和无情。正是棘铭剑主。 “我叫余容。”容晴面不改色地说着,“多余的余,容貌的容。” 她看着并排站立的那对双生子。 重宇。重霁。 “从此,她是我们的人。你等记住了?”棘铭冷声道。 “是,师尊。”重宇和重霁齐齐躬身一拜。 我们的人……还真是大有深意啊。容晴腹诽。 棘铭剑主话虽然不多,但容晴发现细细琢磨之下,信息量还真不少。 她没忍住,侧身抬头看着身旁的棘铭剑主。 如果重宇对她说得那些关于棘铭剑主的事情为真。那么,她现在看到的棘铭剑主,正是在混战中夺得因缘的……手段通天的大能! 霜眸斜扫,回看而来。容晴只觉得自己在注视着无尽的荒芜,仿佛一切色彩连同她身处的世界都从她身上抽离。本能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弥散开来。 强大到不可思议,即使棘铭剑主是容晴见过的容貌最盛之人,也没有人敢对他生出邪念。 “幸好他没有杀意,不然只凭这一眼,便足以我死上千遍万遍了。”容晴猛地垂眸。心里无比确认这一点。 “师尊已经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清冽,可语气温和。 容晴闻言一看。果然,棘铭剑主已经消失了踪影。 估计是缩地成寸,容晴猜测。跟重宇和重霁不同,以棘铭剑主的身份,想走便走,自然不会特意弄出空间波动来提醒容晴。 “我的道号是重宇。四方上下之宇。”他看向容晴,眸光温和。指了指重霁,“这是我的双生弟弟,道号重霁。雨止天晴之霁。” “虽然师尊并没有收你为徒,但是你仍是属于我们剑主一脉。对外称是我们的师妹。” “嗯。”容晴点了点头。 “这是提前为你布置的院子,也是你今后的住所。你若有什么不满意,和我们提便是。”重宇温声道。 容晴看着熟悉的院落。金瓦、深色窗棂、阶前笼着明珠的莲花石台…… “我很喜欢。”她轻声道。 推开门,内部的装潢处处精致,包括贴在门后的纸片小人。没有一物是纯装饰用的。东西不多但是兼具了美观和实用。 这就是第二重幻境。容晴心道。 第一重幻境给了她极大的好处,也让她确定了:不去轻易改变剧情这一策略。 “我能保持清醒,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冒着风险去破坏这剧情?按照我的记忆走下去,我就能最大化地掌控这幻境发生的一切。然后,从幻境中发掘我可以得到的好处。” 处于不同阶段的容晴,她的需求是不同的。 曾经的容晴在此刻虽然保持面上的镇定,但是心里无比忐忑。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必须得接受,根本无从逃跑。 “你先休息,过几日我带你熟悉剑宗各峰。”重宇在门外轻声道。 还没等容晴回答,重霁却是漠然道,“何须这般麻烦,她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重霁。”重宇淡淡地唤了一声自己双生弟弟的道号,隐藏在背后的,是警告。 而重霁却是直接走进了屋内。 “师尊既然已经让她引气入体,便是准备好了。”重霁看着站在床榻边的容晴,“我等感悟早已圆满,为了等她而停止继续悟道将近百年。这么说来……合修之后,再带她熟悉剑宗也不迟。” “不必听他的。”重宇看向容晴,摇了摇头。 “没事。”容晴笑了一下。 曾经的容晴对修界之事了解得太少太少。现在来听重霁的话,却是能听出隐藏在其中的信息。 “剑主说,合修之后你们便能化神。”容晴缓缓道,“我答应了并且不打算反悔。所以先提前恭喜你们能够化神。” “此外,我还有一问。” “说。”重霁迈步走近。 容晴负手于身后,被握住手腕的右手缓缓收紧成拳。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要渡的化神雷劫……是几转?” “九转。”站在门外的重宇回答了这个问题。 容晴双眸猛地睁大。 “以半步化神修为,直接渡九转化神雷劫么?” 这,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玉简中有修士直接九转的记载。每一转都极为艰难,更别说,是以半步化神修为去渡九转化神雷劫了,这相当于一步登天。 “我等感悟已然圆满,为何不可九转?”重霁反问。 “感悟圆满,那肉身、识海那些方面……?” “自然也是圆满,”重霁已走至容晴身前,低头看她,“还有问题吗?” “……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五) 高空中的劫云绵延万里,无数电蛇在其中游走流窜,然而也无法照亮其隐藏的内部。 重宇和重霁两人选择共同渡劫,双双进入雷云内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据玉简记载,化神九转雷劫,蕴而不发,以全部力量攻伐渡劫者。” “这也是为什么剑宗连宗门大阵都不开启的缘故了。劫云根本不去攻击渡劫者之外的一切事物。” 容晴在自己的院子中盘膝而坐,仰头观看着劫云表面外显的道韵。 化神九转道路,与其他普通化神之路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考验修士的道韵。因此,像重宇和重霁渡九转雷劫时,劫云外会显化道韵。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造化。 造化,有缘者得之。 如今的容晴意识清醒,并且已经拥有道种,迈入了道则门槛。这意味着,她有着得到造化的资格! “道韵……很多。”容晴略微皱眉,大约猜出了这应该是联系到重宇和重霁他们所会的道韵。 但是,很显然,他们和容晴走得并非一道。因此参考性并不强。 “不过,除了这些道韵,还有隐隐约约的道本源存在。”容晴明白,这是此种雷劫所独有的,“彼此参考,有那么一丝参悟的可能。” 她抬手在身侧一指,一道苍冷剑意浮现而出。 因与他们合修,因此有了这剑意出现。 剑意与剑主们的感悟系出同源,自然也能帮助容晴感悟。 “有没有可能,”容晴目光火热,“得到无情剑道道种?” …… 第六重幻境。 秘境之中,广袤天空上方悬挂着的星河被一道突然暴起的雪白剑意从中生生斩碎。无数星辰因此燃烧着巨大火焰坠落向大地。 山峰倾倒,河脉断流……甚至有修士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受伤甚至陨落。 然而此刻凤凰儿却来不及关注这个了。在她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周身缭绕着无数剑意,睁大的眼眸中满是惊怒。 凤凰儿迟疑着没有离去,因此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剑主。 “这是传闻中的缩地成寸?”凤凰儿暗想,不然不会如此突兀出现在这秘境中而不让任何人察觉。 “这般容貌,再加上所穿道袍样式……”凤凰儿立即就有了推断,“应是剑主。” “剑宗这一代的剑主是双生子,其中重霁剑主一直闭关,来得应当是重宇剑主。” 凤凰儿虽然隐身在暗处,可是并没有特意用什么隐匿之物,全凭茂密枝叶遮挡罢了。她心知,那些隐匿的手段,在修为高深的剑主面前是无用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堂堂正正一些。 反正又不是她加害的容晴。 而在另一边,重宇却是直接握住容晴的手臂,再度缩地成寸,离开了此处秘境…… “这是,第六重幻境。”容晴轻叹。“而且现在还成了幻中幻。” 她坐在床上,那个陪伴她六年的狭小房间里。 在容晴第一次遇见凤凰儿的秘境中,被那筑基女修的幻术所摄,所看到的她最不愿回想的回忆。 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耳边是容丽丽刚刚落下的那句“她配吗?” 只这三个字便勾起了容晴所有的心酸和委屈。明明是在母亲身边,却活成了寄人篱下的卑微。 容晴垂着头,余光里看到突然出现的雪白袍角。在那里,还有着一段舒展开的玄黑符绣。 “你来了。”她仰头。 重宇正站在这个狭小房间中唯一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低低应声,单膝跪在容晴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随着他欺近,容晴能嗅到重宇身上清苦的香气。 “我来替你解决这一切。” “我很愤怒。”容晴漠然地讲着自己的感受。 “所有愤怒不过来源于无能。”重宇轻声道,狭长美眸注视着容晴,“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我们可以一起想解决之法。” 容晴知道重宇既然说了,必定是会去做到的。 “我曾经想要她唯一的爱,不过还是算了,以后也不要了。”容晴摇摇头。“我这样算是无情了么?” “我虽然修行无情剑道,可是我并非是因为无情才强大的。”重宇淡声解释,“力量才是。” “所以,你想有情便是有情。” “是么……”容晴看着两人交握着的双手。重宇微凉的手心此刻也染上了容晴的温度。 “去解决此事,然后便回吧。”重宇站起身,握着容晴的手将她带出了房间。 …… 容晴眼前是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学校这个小社会中,容晴的成绩还不错,便是意味着她在这个班级里的生存之道。 不够外向、不能和每个人都玩得开也没关系,不够有钱也没关系。她的成绩只要保持在班级前十,就足够当做敲门砖了。 重宇就站在门外注视着她。课间走廊上打闹的身影在他身边匆匆而过。 容晴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刚下完体育课浑身冒着热气的女孩,在课桌肚里找出一杯酸奶。 在容晴的印象中,经常能看见这个女孩和其他班的女生聊天玩闹。 “黎语,喝水不?”容晴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是容晴刚从小卖部买的。 “啊,谢谢你啊。”黎语一下就把酸奶放回课桌肚里,接过了容晴递来的水。一把将瓶盖拧开,咕噜咕噜就往嘴巴里灌。 “我看你平时都和其他班的女生很聊得来,她们是几班的呀?”容晴含笑问道。 “四班。”黎语拧上盖子,“干嘛,找她们有事?” “是有些事。”容晴听到四班,便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四班的上课时间正好能错开。 “什么事?” 容晴迟疑了一下。黎语知道,估计全班就知道了。 “不说,我可不敢帮你。”黎语笑嘻嘻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跟她们说了,我不还是会知道?” 容晴抿了抿唇,心中感到不愉。 不过,就算不愉,也确实是她现在的境况。想想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难道要在别人拒绝之前,自己就先拒绝了自己么…… “好吧……”容晴开口,缓缓将自己的需求告诉给黎语。 “就这事啊。”黎语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下节课帮你问问她们。” “谢谢你。”容晴面上浮现出笑容。 但她知道,这还不算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六) “第二重幻境,想要得到道种还是太艰难了。对于无情剑道,我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天赋。”容晴现在身处第六重幻境中,思及经历过的五重幻境,各有机遇可以挖掘。 然而,有了这个机会,不代表一定能抓住。 “第三重幻境,我在虹非那里学习,曾见到过殿霜。可惜,没能发现有什么机缘,甚是平淡。” 容晴发现,每一重幻境之间,都会有着时间的隔断。如果时间往后跳跃,就代表进入了下一重幻境。 在当前的幻境中,时间并不会拨快或者放慢。所以,容晴此刻也是规规矩矩上课,要一直等到下课,才能继续剧情。 这个剧情,容晴在当初的那一次,已经经历过了。所以,她知道,还没完…… 容晴被那筑基女修的幻术所摄。一个筑基的幻术哪有那么厉害,会到这个地步,实际还是容晴自己的缘故。 是她心有余累,不愿放过自己。又自骄又自卑。既觉得自己配得起一切最好之物,又觉得自己能力低微,难以解决诸多困难。就算当前的解决了,也还是会有一个个困难在后面等着她。 所有容晴没有直面的潜藏在心底的一部分,被幻境放大了。 于是,凤凰儿见到的容晴就是这副明明睁着双眼却仍在梦中的可怜模样。 …… 课后,黎语出了教室后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帮你问了,她们都不太高兴借衣服。” “我会小心保护的,绝对不会弄脏。” “主要是嫌麻烦。”黎语耸了耸肩,“要不再和你爸妈说说?” “那你再帮我问问?” “我不是已经帮你问过了么?”黎语说道,“是她们不肯借给你,又不是我不愿意。” “嗯。”容晴勉强地笑了笑,“我再想想办法。” 容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现在好了,事情没有解决,还动用了自己的伙食费……容晴幽幽地看向窗外的重宇。 “世上并无一劳永逸之事。”耳边传来重宇平静的话语,“想想你的目标,你还能如何做去达到它?我知道你的法子还没用尽,每一个都去试试。” “好烦啊……”容晴长长叹气。 “这对你不难。”重宇道,“解决了,我们便回去。” 容晴从椅子上起身,到了黎语那里问了四班的几个女生的名字。既然要借,还是不经过第三人方才显得有诚意且少了可能的麻烦。 又是一节课后,容晴赶紧去小卖部买了巧克力,再急匆匆跑到四班门口,托人叫了其中一个女生出来。 “就是你啊。”出来的女生有着一双笑眼,“其实我蛮愿意借你的。不过除了尺寸不太合之外,到时候集体排练和校运会表演你怎么办呢?” “每个班都有不参加表演的人选啊。我只是不想上课的时候特别怪而已。”容晴笑着说,“拜托啦。” 说着,递上了手中的巧克力。 “既然你有心理准备了,那我再帮你问问,有人跟你差不多高。”女生接过巧克力,走进教室里。 …… 之后,仍然有些许波折,在重宇的督促下,容晴终是将衣服借到了。 容晴抱着借到的衣服,轻叹,“这就是五百一件的衣服啊。” 当初容晴并没能借到衣服,也没有人愿意跟她换课,导致她只能穿着校服突兀地站在其中,还被老师说过几次。也是她不喜欢的回忆…… 重宇垂眸看向容晴。 容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太年轻了,不谙世事,遇事也容易退缩。尽管有剑宗的教导,修为和年纪都在稳定地增长,然而就算百岁了照样还是能力不足。这也是为什么修士需要历练的原因了。 尤其,此次容晴中幻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他可以帮助容晴去解决一件她一直逃避的事情。所以重宇并未直接将容晴带出幻境,而是选择了陪伴。陪伴她面对这困境。 “剑意虽能破除幻境,可是给心境带来的影响却需要修士自己去消弭。”重宇暗想,“经此一役,她会记住这个感觉,这次成功的经历。即使再遇到困境,也能直面去解决了。” “回去吧。”容晴望着重宇,手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现在不过是第六重幻境。接下里,还有一重重的幻境,直到第四十九重结束她才能回到现实。或许在之后的幻境中,就会有她无法想象的危险。 然而,那又怎样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办法总比问题多。来一个问题,解决一个便是。” 她已经解决了六重幻境了,接下来的,她会一个个解决,直到…… “在现实中再次见到你。”容晴暗想。 重宇并不知道容晴心中所想,闻言少见地轻笑,往前一个迈步,带着容晴将幻境抛离在身后。 …… 第三十二重幻境。 容晴跟在重宇剑主的身后。 两人刚刚走出一片古战场,因此少许的煞气仍然在他们周身流转。 “这个时间点……”她环视四周,“我和重宇已经找了道子将近百年,而前面的山谷……” 容晴不会忘记,前面的山谷就是除渊的所在。 “即使再看一次,还是觉得诡异啊。”容晴跟着重宇走入山谷,只作不知。佯装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山谷并不深,翠色极浓。谷底有着湖泊,湖边则是一间小屋。 屋檐下挂着晾干的肉类,屋前的空地则是晒着果子花草等物。石头拼成的小径,还有各种铁质农具规整地放好…… 这一切的景象都说明了这里有人生活。而且生活了很长时间,把自己居住的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湖泊旁站着一个小少年背对着他们,身材单薄,可腰背挺拔,就算是只穿着粗陋的麻衣照样能明显看出与其他同龄的孩子不一样。 容晴扫了一眼那大门洞开的屋子,直觉不对。 “屋子里没人。”容晴向重宇传音道,“我感觉很不好。” 不像是这个少年的屋子。 刚传音完,小少年已经转过身来,朝着重宇和容晴躬身一拜。 “除渊见过两位前辈。”他抬起脸,露出精致漂亮的五官。 眼尾处是一点殷红泪痣。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七) 北极雪山常年落雪,此刻少见的放晴,容晴索性就在廊椅上坐了下来晒太阳,后背懒懒地靠在柱子上。 然而五感敏锐的她很快就察觉了不同,扭头看向院门。 “你来做什么?”容晴问着不请自来的除渊。 自除渊被带回剑宗之后,她便对除渊态度冷淡。曾经的容晴甚至将所有的不愉都转移到除渊身上去。只是现在容晴不会了。就保持着不亲近也不排斥的态度便是。 除渊遭受冷言冷语,虽说年纪尚幼,却并不因此气恼。反而是用那一双漆黑眼眸看向容晴,“回师叔话,弟子前些时日下山历练,寻得一玉简。其中内容,正与师叔在藏书楼想要寻找的下半卷对得上。因此特来送给师叔。”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双手奉给容晴。态度恭敬,毫无可指摘之处。 “你倒是有心了。”容晴看着落在除渊白皙手心中的玉简,话音淡淡,却是大有深意。 彼时她为化神之事苦恼,除了第九层进不去之外,她在藏书楼遍寻化神之法。其中有一块玉简中,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化神想法。 欲要化神,必先化凡。 修为尽褪,化为凡人。然后再重走一遍,将各方面打造得至臻至美,以绝对实力去轰开化神障壁。 容晴当时很看中这个想法。虽然仅是设想也没有实证……更关键的是,它缺少了下半部分,也就是化凡秘术。 如果没有这个秘术,容晴想要褪去所有修为回到凡人之身,恐怕就要自戕己身了。但这和化凡的目的是违背的。 容晴问过看守藏书楼的弟子,得知剑宗收录此玉简时,便是缺了下半部分的。容晴当时听闻心下大为遗憾,也曾细细拜托了守楼弟子和虹非那边的关系,如有下半卷的消息便告知她。 以剑宗之力,都没能找到这下半卷,偏偏除渊下山历练一趟就拿到手了。 实在巧合,实在……蹊跷! 应该说,容晴自遇见除渊起,便觉得此人处处蹊跷。他太不像一个孩子了,那沉沉的眼神看来,容晴就好像面对剑主一般,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 “按理来说,你将下半卷找到,我该谢你才是,”容晴淡声说道,伸手接过了除渊手中的玉简,“只是,这化凡秘术需要修士逆行经脉,无比凶险。非有死志之人,不会去修炼。你既已看过玉简中的内容,仍是将它给我。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彼时的容晴便是这般阴阳怪气地问着除渊。 “除渊只知去完成师叔所求。至于其他,不需去想。”秀美少年身着白衣,身姿挺拔修长。柔软的阳光照亮了他的眉眼,将他衬得愈发漂亮。 “你明明知道我所求为何。”容晴不耐再说下去,“滚。” 除渊垂眸,不再多言,朝着容晴躬身一拜,这才离开了她的院子。 容晴注视着除渊离开的身影,这才将手中的玉简举起放在面前细细打量。 这块玉简中,所记载的便是化凡秘术了。 正是掌握了这秘术,她才能在离开北极雪山后慢慢变成了凡人,才能……因此遇到钟秀。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能卜算未来。”容晴转动着玉简,玉质剔透,在不同的角度中被照亮都有着不同的颜色质感,“只觉得他不怀好意,又因他的存在,而甚是气恼。” “现在想来,或许他亲自来送这玉简,便是因为预见了我的未来。这玉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过,这化凡秘术,奇特得很,也强大得很。” 它的强大,并不表现在它的斗法方面。而是在于它的特殊能力。让人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化凡,不得不说,能创造此秘术的人,很是厉害。 “感觉能创造出此术的人,恐怕不止于化神了。然而,创造者为何却没有意识到,没有领悟出道种是没法化神的。” “难不成,创造此术的前辈认为没有道种照样也能够化神?” 容晴虽然依靠化凡秘术褪去修为,但是重新踏入修行后,并没有严格按照上半卷的设想和要求去一项项做到。所以,此时再回头考虑这个化凡秘术,才觉得古怪得紧。 “按照上半卷的设想,确实没有提到任何关于道则感悟的事情。可凭这创造者的本事,又不应该是个突破不了化神的人。给我的感觉实在是矛盾。” 容晴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维盲区。在里面死命打转,可还是黑黢黢得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皱着眉不停地碰壁。 容晴就坐在廊椅上冥思苦想了很久。久到空旷的庭院中再度落下了细雪。光芒落在细密雪粒上,恍如金屑。 “或者,我换个角度去想。既然是设想,那么便有可能是某一位大能设想了这条化凡道路,甚至为此研究创造了化凡秘术。” 以经脉带动识海、丹田回到最初状态,却毫不损伤灵根和修士本身。何等了不起! 容晴想得还要多一些……是否有着可能,将此术运用到斗法中?又应该如何改造? 她再一次遇到了难题,可这回,并没有给她时间再去考虑。 眼前画面陡然变幻。 …… 第三十六重幻境。 “鱼乐先生虽然身为女子,可是师从郭夫子。我们二人虚长年岁,在学问方面,倒还要向鱼乐先生讨教。” 容晴看着面前的两个中年男子,俱是穿着皂服皂靴,蓄着须,打理得干净整洁。耳边他们的话语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容晴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就听到自己口中传出回答,“只是有幸在郭夫子座下听讲数年罢了。在治学之事上,万万不及两位先生。到时还要恳请先生们对鱼乐多加指点。” “这……”两个中年男子相视一眼,缓和了声气,“好说好说。我等只是怕鱼乐先生初来乍到,不懂如何与小儿相处。这般年纪的小儿正是调皮顽闹的性子,课业亦是繁重,其中平衡之道,可大有说头。” “治学一事上,鱼乐愿以先生们为先。”她知趣地回答着。 “你我院子虽然不同,不过可常来我等处取经。鱼乐先生敏而好学,我等自然知无不言。”其中一个男子笑着点头。 容晴略微皱眉,随即松散开,面不改色道,“鱼乐谢过先生们好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八) 另一个中年男子满意道,“既然如此,我俩也不打搅鱼乐先生授课了。” 他抬手指了指,长廊右侧的一处屋子,“周家的诸位小姐还有其族中姐妹现已在那等着先生你呐。” 容晴朝两人一拜,随即姿态从容地朝着那间屋子走去,只当没有感受到身后那两个中年男子垂涎的目光。 哪怕鱼乐先生只是穿着书院简单的制式衣袍,然而被黑色交错领口修饰的白嫩脖颈仍然被恶意打量着。 他们被周家请来教习子弟已经好几年了,这回突然空降了一个女先生来教导周氏的小姐,自然大感意外。更何况,他们还打听出了这个女先生的来历,居然师从郭夫子。径国的贵族可都是喜欢延请郭夫子教出的女先生来教导自家的闺秀。 周氏虽然富贵,但还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权贵。也不知道这个鱼乐先生怎么就会来这里教书。 他们原本是有些不安的,甚至想好了不阴不阳的损个几句。没想到,今日见到真人,这鱼乐先生居然年纪轻轻,正是少女妙龄的好时候。 虽然神情端肃,衣袍古板,可也挡不住这好颜色。甚至,还有一种别样的诱惑,一下子勾起了这两人的色心,让他们忍不住要调戏几句。 而另一边,容晴就算猜到那两个中年男子在想什么,也懒得理会了。因为,这眼前熟悉的景色…… “怎么会!”容晴心中极为震撼,“这并非我的记忆。” 她很确定。 这里是雨香镇周家。在她的左边,是给周家男丁上课的地方,而右边,则是给女眷上课的地方。 “我能确定,和阿秀来的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来这周家。” “前三十五重幻境,都是我的记忆。为何第三十六重,有了变化?” “这是……谁的记忆?” 容晴抬起手端详,小手柔弱无骨带点婴儿肥,指侧还有几个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 而容晴自己本身的手,却是骨节分明,修长,看似柔软的皮肤下蕴藏的是极其强大随时都可以爆发的力量。并不显得温柔,但是很有力量。 “鱼乐先生……莫非就是阿秀说的那个女先生?” 容晴心念急转,她师从郭夫子,但那个时候郭夫子已经在睢城半隐退了。除了知道几个夫子亲近的学生之外,对于夫子过去座下有哪些听讲的女先生,容晴其实并不清楚。至少,她没听郭夫子说过什么鱼乐先生。 而且,郭夫子座下的女先生跑来这么一个小镇上教书,容晴觉得有些古怪……只是随着她逐渐掌控这具身体,她无从探究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容晴心中想着事情,脚步却不紧不慢,在那两个中年男子的注视下从容地进入了课室。 …… 日头渐升,容晴印象中略显幽深的房间也被照得亮亮的。书案、架子、矮柜等物因每天都有婢子打扫,不染尘埃,散发着木头温润的光泽。 满屋子的女孩,小的不过七八岁,大的也只有十三四岁。有的旁边有侍女陪读,有的则是孤零零一个坐在书案后边。可不管怎样,都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打眼望过去的一张张小脸粉嫩。身上穿的衣裙,料子就算不是极昂贵,也是好的。上面细细绣了纹样,看得出要绣成这样颇费一番功夫。 容晴临时接管了这么个教书的身份,不见尴尬,从善如流地走到了最前方给先生用的书案那里。放下了肩膀上挂着的书箱,从中取出了书本和笔砚。 她当初可是跟随郭夫子教导云浓郡主过的。那时的云浓郡主也是这般的年纪。所以容晴并不担心自己教不好而被别人看出来。 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众女娃,看着容晴慢条斯理地摆好文具,感觉到了她的气势,这会儿都安静了下来。 小孩子心思单纯又敏感,哪怕容晴没有怒容,可是她们却敏锐地察觉出了这新来的女先生不一般……近乎小兽一般的直觉。所以她们不敢造次。 “我既然收了你们的束修,必定为你们尽心尽力。”容晴跪坐在书案后,也不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我知你们学习的目的各有不同,但在我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我所教的,学会,学好,学通。” “你们年纪尚幼,可在学问一事上,不论是老是幼,皆是课业繁重。你们现在要做的:其一、背诵,其二,习字。每一样都不容易,但我既然是你们的先生,便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每一个人去完成它。” “今日是我给你们第一次授课,按照规矩,是要考察你们的所学。我知道你们有人只是粗识几个大字,有人已在闺中学了百来个字。若是拿寻常启蒙的书来考校你们所有人,未免有些不公。” “因此,接下来两刻钟,我会教你们五个你们从未见过的字,两刻钟后,将你们所记得的五个字全部默写出来,能写多少是多少,只有完全正确,才算是写对一个字。” “此后,我会再用两刻钟教你们一篇需背诵的文章,时间到后,都要一一背诵给我听。” “这便是全部的考核内容了。根据结果,你们的位置也将改变。你们明白了?” 容晴停笔,将其搁在笔山上。随着刚才的话语,她已经写完了要教的五个字。 “学生明白。”清脆还带着点奶气的嗓音响了起来。这些从小学规矩的女孩并非完全懵懂。 然而这些娇娇的声音在容晴将那五个字挂在身后的时候,完全哑了声。 无他,实在是这五个字,复杂得可怕,远远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容晴看到女孩子们见了鬼似的表情并不意外。 她暗想,“结构不同,笔画又多,当然难了。不过难一点,超过她们的上限,才可以看出她们认字和记字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后面为了考察她们的背诵能力,我还选取了两百来字的文章,几乎全是用典,看她们能强记多少了。” “这样一来,就可以看出她们水平的差异了。到时……将能力不同的孩子分开教,彼此都能轻松些。” 容晴这般想着,眼睛扫过课室左后方的窗户。那里打开着,透进来的阳光明媚,还有些微的花朵清香。可是所见到的确实空荡荡的,没有幼时阿秀的身影。 第一百六十六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九) 春日暖融,临近正午,随着柔风送进室内,容晴一眼扫过去就看到好几个女孩子虽然不至于打瞌睡,可是眼皮惺忪,显然已有了睡意。 这也难怪,她们临字以近一个时辰了,没有办法维持注意力的集中也是正常的。 自第一课容晴对这些学生们的能力有个大致的了解后,便按照水平高低分别给她们安排了左、中、右的位置,再按个头安排前后位置。 不同能力的学生布置不同的课业,容晴心里有数,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容晴眼神扫到右侧,显然,还是有女孩子何止没有春困,甚至精力旺盛得很…… 周家的小小姐被养得白白嫩嫩的,一身鹅黄衣衫,此刻手里捏着笔却没有去临帖,反而是蘸了墨汁去抹前面那个更瘦小的女孩儿的发辫。 瘦小女孩儿颤抖着身体却不敢乱动,若是乱动墨汁便容易沾到衣服上了。于是只能垂着眼,继续按照容晴要求的那样认真地临帖,暗自期望坐在后面的周家小姐能够玩腻了便结束。 “莺儿。”容晴缓缓开口。属于鱼乐先生的清凌凌的声音很是好听。 “临了几个字了?” “先生,”鹅黄衣衫的女娃儿吐了吐舌头,却是不怕容晴的,“还有一页便临完了。” 鱼乐先生虽说来头也挺大的,可到底是被周家请来教书,自然不会让周家的嫡亲小姐当众没脸。 果然,容晴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着那个坐在周家小姐前面的瘦小女孩儿道,“阿秀,你写了多少了?” 钟秀被点名,涨红了脸,略局促地说道:“回先生话,只写了三页多。” 话音落下,就听到身后的周家小姐连同其他几个女孩的嗤笑声。 将近一个时辰,却只写了三页多,这水平毫无疑问是排在末尾了。 周继莺对这小门小户的女儿能够进来念书之事原本是无所谓的,然而钟秀被安排坐在了她的前面,并且凭着直觉,她觉得先生对钟秀更为看重,这就让她有些不悦了。只是这不悦说出来倒是有些可笑,所以周继莺什么也不说。 在一次突然兴起捉弄了钟秀后,钟秀不敢反抗的模样却是极大地愉悦了她。因此屡屡动手,且仗着自己的身份有恃无恐,并不收敛。 “阿秀昨日才入学,能写三页多也不算慢了。”容晴对着在座的众人替钟秀解释,随即对钟秀道,“你来我这边接着写吧。” 钟秀小声地应了,便要拿了笔墨和纸张等物上前去……周继莺在后面却是不依了。 “为什么她能到先生那里写?莺儿也要来~”花瓣似的嘴唇微微撅起,圆圆的眼睛有些潮湿。 周继莺似乎天生便懂撒娇之道,不管是男女长辈,在她的娇声奶语中都要拜倒。在族内更是被宠成掌上明珠。 “你的进度快多了,早些写完,莺儿不就能早些出去玩?”容晴耐心地回答,“阿秀比你慢,我自然要在旁边看着。” 周继莺看着钟秀僵在那里不敢动的身子,被先生话语中的一捧一贬给哄住了,这才甜甜地回答道,“莺儿写完后给先生看过后再出去玩。” 容晴点点头,朝着钟秀招手,“阿秀过来吧。” 钟秀抿着单薄的唇,先将书具放在书案上,这才跪坐到了容晴身旁。 容晴已经扯了汗巾子要给钟秀擦擦发辫,倾身一看,发现钟秀的脖颈和后背都染了墨渍。 周继莺给钟秀头发抹的那一笔,可是刚刚从砚台里吸饱了墨水的。容晴看到了便要把钟秀叫过来,可是又被周继莺那么一打岔……如今墨汁已经渗了出来,顺着钟秀的细颈子钻进了里衣,连外衫都染了一小团墨迹。 “先生。”钟秀一声轻呼,声音压得低低的。 容晴摇了摇头,“继续写。我做我的,你做你的。” 钟秀向来听话,既然先生吩咐了,于是铺平纸张,耐心描摹着。没了周继莺在身后骚扰,明显速度快了许多。 而容晴则是耐心地用巾子替她擦干头发上湿润的墨水。 容晴没有当场帮钟秀出气,实在是因为这次的幻境不同以往。容晴的意识仍然是清醒自由的,可是却是被这具鱼乐先生的肉身限制住了。 这个周家宅院,她离不开!容晴试过直接走出去,但是肉身不听意识的话,直接又走了回来。容晴也试过,通过别人将自己带出去,然而总有突发的事件让她出不去,仿佛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在操控着她。 于是,容晴索性就先不急着走了。反正钟秀说过,她在这里念过三日的私塾,又旁听过三四个月。容晴现在走不了,说不定就是因为钟秀还没有来。 然而容晴并没有想到,在这里一待,就是一个秋冬,直到春都快尽了,才终于等到了钟秀。 在周家宅院的这段时间,随着每日上课,她倒是和这里的女孩子越来越熟悉。不管表面是否娴静,骨子里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外界一点点的小动静,都能吸引得她们目光流连。 周家在这里念书的小姐足有四个,其中周继莺年龄最小,但是生得最是美丽,也最会撒娇,所以长辈们都很疼爱她。 随着周家私塾陆陆续续又收进了好多个镇上富裕之家的女娃,课室热闹得多了,周继莺更是成了这群女孩中为首的那一个。 容晴看周继莺乐在其中,也不去管她。反正她对得起周家给的工钱就是了。 只是周继莺在征服了家里的长辈同辈还有学堂里的同学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容晴身上…… 虽然鱼乐先生要求高,布置的课业也很繁多,可是先生态度温和,自有一派气度,所以这里的大小孩子不仅不讨厌她,反而争着在她面前邀宠。 就算周继莺做了点小坏事,容晴也从来没有当众让她没脸,顶多私下淡淡地说她几句,这似乎对她挺好了。但周继莺感觉得出,先生对她的态度并不亲近。 这就让周继莺很不高兴,怎么会有人不喜爱她?她一定要让先生也把她放在心尖上宠! 第一百六十七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十) 容晴将被墨水染脏的巾子放到一边,一手支着下颚,一边看钟秀写字。间或扫一眼课室里众学生的表现。 课室很是安静,除了呼吸声,笔尖扫过纸张的刷刷声,就只有她们翻动书页的声音了。 周继莺一边写字,一边偷觑上首两人的动向。她的直觉很准,虽然先生没有表现出来,可先生就是偏爱钟秀! 她写完最后一笔,捧着一沓临好字的纸,就往容晴所在的书案那儿跑去。 “先生,”她亲亲热热地挨了过来,柔软的身体靠在容晴左边,绕过了钟秀所在的那一侧。“这是莺儿刚写好的。” “嗯。”容晴见此,撑起身子接了过来,很快就一页页翻看了过去。 看完后,她道,“不错,莺儿去玩吧。” 虽然周继莺任性肆意,可是在完成课业上并无可指摘之处。容晴本也不欲多答理她,因此能将她哄出去玩是再好不过了。 “不嘛。”她笑着说,“我想和阿秀妹妹一起出去玩,我等阿秀妹妹一起。” 周继莺探头看了一眼钟秀的进度,嘴上继续说道,“阿秀妹妹写得好慢呀,不过莺儿等久一些也没关系。” “莺儿,该用午膳了。”一个年龄大些的女孩子走过来劝周继莺。同为周家的小姐,在这一辈中排名第二。 “二姐姐你自去吧。”周继莺笑嘻嘻地对着钟秀说,“我要等阿秀妹妹。” “你啊,要麻烦先生了。”她见劝不动周继莺,只好对着容晴福了一礼,带着身后提着书箱的伴读婢女离开了。 容晴是懒得答理周继莺心中的弯弯绕绕,可钟秀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就算早慧又能早慧到哪里去,在周继莺略带恶意的注视下,手腕微抖,本就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更是一塌糊涂。 周继莺看了不无得意。 更是惊呼,“哎呀,阿秀妹妹这个字错了错了!”并将自己临摹此字的那张纸放到了钟秀面前,“你看看,这一笔不是这样写的。” 周继莺的字虽然笔画稚嫩笨拙,可是胜在规矩严整。这没什么特别,好歹是容晴教过大半年的学生。可是,这张纸就正正好放在钟秀所写的上头,对比明显。 钟秀的唇抿得更紧,跪坐的身子僵硬无比。周继莺话里行间的轻视嘲笑之意,在场的哪个听不出来? 容晴此时心底已然生怒,只是面上不显,眼神较平常更幽深一些。 她轻叹,“这一笔,确实不是如此。” 竟是附和了周继莺的话。 还没等周继莺高兴,却见先生俯身环住了钟秀瘦小的身子,修长柔软的手更是包裹住了钟秀的小手。 容晴轻声在钟秀耳边道,“这一笔是连笔,你用力的方向和顺序错了,所以仿不像。” 说着,直接握着钟秀的手带她在旁边重新写了一遍。 “会写了吗?” “不、不记得了。”钟秀怯懦地说。小声到几不可闻的程度。 可容晴却听得清楚,于是道,“那再来一遍,我慢一些。” 她很有耐心,一边写一边给钟秀细细讲解每一笔的走势。虽说这些字钟秀一个都不认识,但这不要紧,认字可以慢慢来,但练字要宜早。 周继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自己是个白日里也要燃着的,不长眼的烛台。 “先生,莺儿也要先生这样教我写字。”周继莺不死心,凑过去蹭了蹭容晴。 容晴这时正好写完,松开了手,侧头看向周继莺。 那眼神很平静,可这平静却让周继莺打心底害怕起来…… 这样的先生,太过渗人。 “学堂的规矩,莺儿小姐应当清楚才是。教授学问的地方不是玩闹之所。若小姐想等,便安静一些。钟姑娘还有两刻钟才能写完,若是小姐你不想等,自可去用膳。” 容晴说完,便不再理会周继莺,只是督促着钟秀将这书帖临完。 周继莺在一旁,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哽咽了一声,提起裙子便跑了出去。鹅黄的裙摆在跑动间荡出花瓣一样的弧度。 “先生。”钟秀见周继莺跑了出去,很是惶惑地看向容晴。“莺儿小姐可是生我的气?” 钟秀不可能不担忧。钟老头把她送进这里,抱得就是靠她巴结周家小姐的心思。所以周继莺再怎么欺负她,她也不会去反抗。 甚至,周继莺欺负她,相当于是注意到了她,钟秀还为此松了口气。 “无妨。”容晴摇了摇头,“你不要想太多。你只需想着学习便是。其他杂事,先生会来处理。” “是。”钟秀小小地应声,接着在纸上临写下去。 而容晴倚在钟秀身边,回想到的,却是现实中钟秀曾经跟她讲过的,关于钟秀幼时在周家私塾念书的事。 “在学堂里学了三日,其后则是在窗外旁听三四个月。” “阿秀曾说会这样是因为跟周家小姐起了口角。这个周家小姐……”容晴想,“是周继莺的可能性极大!” “今日,是第二日。周继莺要发难的话,恐怕就是在明日。” 可是,就算容晴推测出来了又如何呢? “这一重幻境对我的限制极大。我如今身陷周家宅院,连这具肉身都无法自主。” 容晴很怀念自己的力量。如果力量还在身上,就不至于这么憋屈了,连教训个周继莺都要思量再三。保护钟秀要紧,保护她自己也很要紧。如果容晴倒在了幻境之中,无法回归现实,那她之前所做的种种全部付之一炬。 容晴的目光落在年幼的钟秀身上,轻叹,似乎又落到无力保护她的局面了。 钟秀旁听三四个月之后呢?她将离开这座宅院。再不久之后,她会被钟老头卖给来此走商的龚小郎,给人做小夫人。 明明是在幻境之中,可容晴只要想到这个,就心痛得仿佛难以呼吸。就算是在幻境中,她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就在容晴垂眸的时候,窗外忽然飞进来了一只小小的白蝶,拇指大小,很是精致可爱。它在风中缓缓飞着,最后落到了钟秀乌黑的砚台上。 “先生,蝴蝶!”钟秀惊喜的声音唤醒了容晴。 待容晴看到这只白蝶的模样后,心内巨震! …… 在另一边,周家的二小姐看着桌上丝毫未碰的饭菜,轻叹,“我的好莺儿,告诉姐姐究竟怎么了?” 她坐到周继莺身旁,轻轻哄着周继莺,明明自己也不过大这幺妹四岁罢了。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巴上了先生。先生以前对我最是好了。” 周继铃略微一想,便知道周继莺说的就是昨天新来的女孩,“莺儿说的是钟秀?听李妈讲,是个书肆老板的女儿。” “一个小门小户的人,怎么就跑来跟我们一起学了?难不成以后还得称她是我的同学?”周继莺嘴唇撅起,“二姐姐我不要嘛。” “好啦好啦,”周继铃笑道,“莺儿说不要那就不要。明儿想个法子把她赶出去。为了这么个人饿坏身子可不值当。” 她拉着周继莺到桌边坐下,“要是让阿娘知道莺儿气坏了身子饿坏了身子,不知道得多心疼。” 周继莺得了周继铃的保证,这才展颜。 第一百六十八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十一) 第三日,容晴提着书箱进了课室。 所有学生都已到齐。钟秀身子最是矮小,所以坐在最前面。而她身后的周继莺看起来也很安分,笑吟吟地看着容晴。 室内很安静,但容晴总觉得是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打开书箱,一只白蝶悠悠飞了出来,落在书案上,缓缓扇动了几下翅膀。 女孩子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只漂亮的白蝶给吸引住了。 容晴挥了挥手,白蝶这才再度振翅飞起,飞到了窗外消失不见。 “此蝶,是我的心字禁所化……”容晴暗想,“看来这个幻境恐怕是阿秀的记忆所致,以心字禁为联系,这才导致了我进入不属于我的记忆里面。” 不过,白蝶的出现,反而是好事。 因为,心字禁正是她的力量。在只有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情况下,直接受她心神控制的心字禁,便是容晴的武器! 容晴这般想着,环视了众学生一圈,这才跪坐下来,开始今日的授课。 待进入到习字部分的时候,学生们这才从书箱里拿出自己的笔帘。 钟秀也是伸手进自己的布包要拿出笔来。 这时,传来一声惊呼。 “先生!”周继莺委屈地看向容晴,“莺儿的那支山湖鸾首镂金兔毫不见了。” 容晴:“……”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栽赃别人偷窃之事虽然下作,但是在学堂里却很有用。一个学生若是失了德行,那他学问再优秀也等同于废了。 “那你就换一支笔用,先习字。”容晴淡声道。 周继莺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容晴会这么说。 “先生。”周家二小姐直起身来,双手交错平举对着容晴施了一礼,“小妹对这支笔甚是喜爱,即使是伴读要碰亦是小心翼翼。这会儿不见了,若说是丢了,那可能性略低了些。我想恐怕是有哪位同学见之心喜,拿去赏玩却忘了和小妹说才是。” 周继铃笑看了一眼周继莺,“没想到莺儿却是吓着了。”接着道,“先生,学生看不如这样,就让这位同学在放课后将笔还回来便是。如此,不伤同学间的情谊。” “二姐姐,明明就是……”周继莺不依地撅唇。 却被周继铃直接打断,“莺儿,何必多想。难不成你要搜同学们的书箱吗?” “那也不是不行……”周继莺小声嘀咕。 “还请先生决断。”周继铃弯腰等候。 容晴心想你们都安排好了,我还能怎么办? 她的视线在周继铃和周继莺姐妹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一番:原以为是周继莺一个人想的法子,没想到还有个打配合的。 若非容晴不按套路出牌,周继铃也不至于跳出来亲自下场了。容晴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另两个女孩,其他的周家小姐知道吗…… 不过,既然周氏姐妹有心要整钟秀,恐怕还是要回归到搜身搜包上去。这个学堂不是周家的人,就是要巴结周家的孩子。要从钟秀那里搜出笔来实在是太容易了。 “既然铃儿已想得如此周全,便如此吧。”容晴答道,“现在,所有人都给我专心习字。若被我发现有小动作,戒尺伺候。” “是,先生。”众女孩儿齐声回答。 周继莺闻言只好在笔帘里挑了一支笔出来开始习字。 而另一边的周继铃则是松了绷紧的身子,回归到跪坐的姿势上去。她面色平静,然而唇角微弯,显然心里很是得意。 刚刚的举动不过是以退为进,嘴上说着是有同学拿去赏玩了,可此话在场之人谁听不出是她们之中有人行了偷窃之事。先将此事宣扬得整个课室的人都知道,到时真的从钟秀那里搜出了笔,那便是一锤定音,就算先生再怎么喜爱钟秀也无可转圜了。 就算先生暗示钟秀检查自己的布包也没用,因为那支笔现在还放在莺儿伴读的袖里呢。 这般想着,周继莺执笔在素宣上写下一个个簪花小楷。 课室内,一时之间只有轻微细碎的响动。 一个个女孩子跪坐在案几后。每张案几都有不小的距离。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偷了东西,想要转移……动作也会很明显。 所以,容晴觉得必定是藏在周继莺或者周继铃身上,又或者是……到时给钟秀搜身的人身上。只要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拿出笔来表示是从钟秀身上搜到的。那钟秀就是百口莫辩了。 “我容某人也是看过几部宫斗剧的人啊。”容晴心内轻叹。她总感觉自己拿了皇上的剧本,就算知道是嫔妃之间的计谋,也不能轻易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家尊贵的嫔妃栽赃陷害平民出身的小白花美人。 只要在场之人都有所偏向的话,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这都是什么乌糟事。哼。”容晴不可能放任周氏姐妹这样给钟秀泼污水。 既然周继莺她们想等到放课后,容晴偏偏要先发制人。 没了周继莺在钟秀身后骚扰,钟秀明显临写得快多了。 “阿秀。”随着容晴的一声轻唤,钟秀被叫到了她的书案旁。 先前已经有数人过来交作业听容晴点评,因着出了这样的事,都极为严肃地一个回去了之后再过来一个。生怕自己少了东西,亦或是……多了什么东西。 容晴看着钟秀新近写好的字,“有进步,比昨日写得好多了。” “不过你家书肆最近挺忙的,你爹娘还指着你回去帮忙一段时日呢。”容晴微笑道,“所以只是暂时回家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再回来上课。” 容晴将重音放在“暂时”上面,可钟秀还是红了眼睛。 钟秀年纪尚幼,还听不懂容晴的暗示,只知连先生都疑心是她做的,为了顾全学堂颜面而让她回家去,心里只觉委屈极了。 “先生相信不是你做的。”容晴对着钟秀温声道,随即看向面前的众学生,“钟秀要回家帮忙一段时日,过段时日还是会回来与你们一同上课。” “钟秀本来就是上午的课结束后便回去的,我没想到会凑巧发生这等事。未免你们疑心……”容晴缓缓道,“不论是搜包还是搜身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梦耶?非耶?化为蝴蝶(十二) “阿秀,将你的包拿过来,一样一样给她们看。” 钟秀小声应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自己的书案脚上提了布包回到容晴身边。 小手将布包里的书具一样样翻出,放在书案上让众人看得清楚。直到最后一样拿出后,容晴接过布包,将空荡荡的内部展开给沉默的众学生看。 “现在,已是证明了包里没有那支笔的下落了。”容晴寒凉的眼神扫过这些女孩。这眼神不怒自威,将她们一个个盯死在书案后,不敢乱动亦是不敢言语。 “都是同学,既然搜了她的,你们也是一样的。接下来,我搜完钟秀的身后,如果没有那便是没有,以后若是让我听到任何闲言碎语,你们知道学堂的规矩。” “先生。”仍然有一个勇敢的家伙主动开了口。“这等事情怎么好劳动先生。不若让伴读们来吧。也好省些功夫。” 周继铃怕啊,但是不能不开口。因为她更急,先生亲自搜身当然在钟秀身上是搜不到的,可后面来搜她们,搜到那个伴读身上就完了。 “至于这些伴读,都是家生子,谅她们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互查一下便是。若是查到了,便按周家的规矩来,打二十杖后发卖了。”周继铃温温柔柔地说着。 那四个给周家小姐伴读的侍女敛眉低目地上前来。 这是在威胁我啊。容晴双眸微合。 容晴能肯定待会儿给钟秀搜身的那个伴读便是藏了笔的那个。可是周继铃这般一说,就不是简单地提前在伴读身上搜出来的问题了。 容晴要保钟秀,那个伴读的下场恐怕就真的如周继铃所说,打完二十杖后被发卖。 那可是极惨的。因为偷窃主家财物而被发卖出来的婢子根本不会有其他大户人家要,都是要被人牙子贱价送到窑子里去的。 这才多大点年纪,又有急智,心思又狠。要不是站在容晴的对立面,容晴还挺欣赏周继铃。 不过……若是现实之中,容晴还会犹豫几分。幻境之中,她根本就用不着考虑。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保护钟秀就可以了。 更何况,这应该是钟秀的记忆衍化出的幻境,其他人……不就是个npc? “二小姐说得也有道理。”容晴负手看着那四个小伴读,“你们互查完,便来一个人检查钟秀吧。” 四个伴读福身称是。随即两两互查起来,很快就结束了。 显而易见,什么都没有查出。她们四个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婢子粉霞,愿试一试。” 容晴认出粉霞正是周继莺的伴读。 她当然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了。若是失败了,她就是个替死鬼。而她俩穿的衣物因着气温不低的缘故,都有些轻薄,可以藏身的就这么几处,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笔转移过去颇有些难度。 说着,粉霞就要上前,触碰到钟秀。 “等一等。”容晴伸臂横在粉霞和钟秀两人之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粉霞,怕不怕先生来搜查你?”容晴温温和和地看向这个女孩子,眼神却有些恶意。 粉霞果然小脸煞白。不仅如此,容晴朝周继铃看过去,一向表现得很是镇定的周家二小姐神色也略变了变。 “难不成,先生根本不顾粉霞的死活?……也是,一个婢子罢了。”周继铃看了周继莺一眼,暗喜,“幸好幸好,以防万一,我让莺儿把笔藏在粉霞身上。如此就算在粉霞身上找到了,丢得也是莺儿的面子。” 果然,周继莺很是紧张,“先生,”她软绵绵地撒娇,“一个下人而已,何必劳烦您呢。” 容晴直接不理会她,对着粉霞紧张地发僵的身子搜查起来。 从粉霞的肩膀,手臂,腰间还有裤腿快速地摸过去。随即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并无。”容晴对粉霞说道,“你可以去搜查钟秀了。” 粉霞这才回神过来,走到钟秀身旁,半蹲着身子,抬手去摸钟秀的肩膀……随着粉霞半蹲,她身上的裙摆微微散开。 周继莺看到粉霞通过先生的检查,无疑是高兴的。这下子,等粉霞从钟秀身上“搜”出笔来,看钟秀如何抵赖。众目睽睽之下,先生也不能包庇钟秀了。 周继莺就这样高兴地等啊等啊,眼看着粉霞都来来回回好几遍了,才苍白着脸对着她说道,“小姐,没有。” 没有……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没有?周继莺瞪圆了眼睛。 周继铃抿唇,她好不容易急中生智抛给先生的难题,就这么给破解了。如此一来,先生将钟秀和粉霞一起保住。 “你怎么这么不仔细?”周继莺有些恼火,“按理说,书箱由你保管,丢了笔也有你的责任在。”她有些着急地斥责粉霞。 周继铃轻蔑地看了周继莺一眼。这个小妹实在空有美貌,到这还看不出是先生将粉霞裙中的兔毫笔给拿走了么?如今急了,却只会拿自己人撒气。 “莺儿,安静。”容晴不悦。周继莺一下子噤了声。 “查包也查了,搜身也搜了。”容晴环视一圈,“既然如此,大家在此做个见证。钟秀是因家中事务才暂离的。你们是来读书的,修学问之前先修德行。没有证据的空口之言,不要再说,免得坏了自己和同学的声誉。” “先生~”周继莺还想再说,比如钟秀可能将偷来的笔转移去了别的地点。却见容晴不理会,反而是点名问了周继铃。 “铃儿,今日你做事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先生觉得很是欣慰。你认为现下应当如何呢?” 周继铃起身,对着钟秀盈盈一礼,大方笑道,“自然是与钟秀姑娘道一声暂别,道一声山水再会。” 钟秀看到自己洗脱了嫌疑很是欢喜,现下又有这般美貌稳重的周家二小姐主动与她道别,于是小脸微红,也学着福身,“多谢铃小姐。” 容晴见之笑笑,揽着钟秀的肩膀将她送出院门。 “你爹娘那边我会去说。过段时日,我将你接回来。”容晴低头嘱咐道,“小心着点刚刚那些人。” “可二小姐人很好啊。”钟秀不解。 “她的心思不正。”容晴招手,将白蝶送到钟秀肩上,“蝴蝶拿去玩吧。” 钟秀哇了一声。在她周身飞来飞去的白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让钟秀渐渐将先前的委屈抛到脑后。 第一百七十章 入夏 入夏的雨香镇,因着水汽颇盛的缘故,向来湿热难捱。 容晴走在石板路上,发间垂下的几缕发丝便黏在了颈边,更别说有些汗湿的里衣了。 斑驳的青石板,一处处凹陷聚起了水洼,偶尔被带着花香的微风吹起了涟漪。 “时已至夏,我在此处将近有一年光景,这具肉身我都习惯得像是我自己的了。”容晴摇头苦笑,循着心字禁的牵引,穿行在黑瓦灰墙间。刺目阳光在密集的巷道间明明灭灭,墙头探出的枝叶中缀满了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明黄色花朵。 这是容晴在这幻境中第一次走出周家大院。 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得很。怎么突然就能离开了? 不过,既然能走出周府,容晴也不客气,直接就循着白蝶的位置去找钟秀。 哪怕知道这次幻境与钟秀有关,她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但容晴自那日钟秀离开后,心中不无担忧和思念。 喜欢一个人,不正是如此吗? …… 容晴便是在这样的心意里看到钟秀的。 蝴蝶铺展着雪玉般的翅膀落在女孩的肩头,依偎在松松垂落的发辫旁。 钟秀正坐在门槛上,膝头放着一本小书,书页上突然出现的阴影,让她疑惑地抬起了头。 “先生。”她一时喜一时窘。 喜得是阔别已久的容晴突然出现,窘得是她现在看的是图画,给那些不识字的人看来玩的。 钟秀连忙合上了书。 “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容晴温声说道。“自从上次之后,已有一个多月未见了。” 钟秀闻言,眨了眨眼睛。柔嫩的嘴唇抿着。 “阿秀不想先生吗?”容晴揶揄道,“怎么见到先生是这副表情?” “没有。”钟秀赶紧摇了摇头。肩膀上的白蝶被她猛然的一个动作惊到,霍得飞起。 钟秀自上次的事回到家中便是挨了一顿打骂,不仅父母不再提入学堂一事,更是商量着再养她几年便将其卖作商人妇。 然而这些,钟秀看着容晴却是开不了口。 容晴见钟秀闭口不言,心中自有计较,于是转移话题问她,“你爹娘呢?” 书肆关了好几扇窗,采光不足,内部看着阴暗了些。 换个话题果然让钟秀放松许多。 “阿耶出去了,阿娘在楼上。”钟秀立马应声,发辫一甩,就往楼上跑去,“我去告诉她先生来了。” 容晴笑着点头,抬脚迈过门槛。 …… 眼前的妇人或许年岁并不大,可是皮肤粗糙,眼神也不似年轻人那般清亮。这是容晴初初见到钟秀母亲时的印象。 “这丫头也太不懂事,竟不知道招待先生。”妇人的语气还算温柔,她将钟秀赶到楼上,自己在书肆里间请容晴坐下,摆好了茶具干果等物。 “还不知先生前来,所为何事?”李氏问道,“可是那丫头没规矩又犯了什么事?” “不、不是。”容晴摇头,“请夫人宽心,阿秀并无不妥。上回让阿秀离开学堂的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本应由我来早早说清才是。” 容晴避重就轻,将那一日的事说与李氏,李氏的反应……亦如她所料。 “那丫头也是个不省心的,给先生添麻烦了。” “误会解开了便是。”容晴接过李氏殷勤递来的茶水,轻呷了一口。“阿秀明日就可以回学堂旁听,夫人意下如何?” “家中之事,我还是听郎君的。”李氏闻言摇摇头,“送丫头去学堂本就是郎君的忽然之兴,如今消了兴致,此事就是再提,也不好提了。” “是么……”容晴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大为惊疑。 按钟秀当初所说,李氏应是支持她念书的才对。但这反应……着实不像啊。 到底是哪里有了出入? 容晴眼神一闪,换了个说法,“夫人说得不错,念书之事,自然离不得家中长辈支持。” 放下茶盏,容晴轻轻笑道,“学堂里的好多学生,家中资产厚薄不一,可有一样那是共通的,便是长辈对子女的期望之心,哪个不是盼着自家孩子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即使成不了人上人,好歹会些学问,不叫人看轻了去。” “说实在的,我此番上门来,亦是有些许私心……” 容晴顿了顿,待看到李氏面露好奇,这才接着说了下去,“我年岁虽然不大,但师从郭夫子。求学之时,便见过各州前来拜访夫子讨教经义的芳客。其中生而有慧根的人,并不少。可是能真正幼时便被夫子收入门中的却屈指可数。为何?皆因学问一途上,天资反倒是容易,能下功夫,下得起功夫的却是难了。” “我不如夫子声名誉满径国,对门下弟子要求极高。能教出一二学生,便已心满意足。阿秀在学堂的时日尚短,但我看得出,她在此道上颇有天分。也不怕告诉夫人,这天分在学堂中可以说得上是数一数二了。” 听到这里,李氏笑了,“这,先生也太瞧得上那丫头了。” “我知夫人一时不能相信。可是明珠光辉也需时日打磨。”容晴轻声道,“世人皆不忍明珠蒙尘,因此我遂了私心上门来。夫人何不给阿秀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一个机会?” 数番话下来,不由得李氏不意动。“先生能否说说这丫头将来成就如何?” “……”容晴垂眸,缓缓说道,“堪为高门妇。” 话音落下,李氏的眸光极亮。 容晴知道自己唯有这句话才是真正说到对方心里去了。 …… 书肆外头日光仍旧照耀着,但出了门便能感觉到有细密飘飞的雨丝粘在头发上,久了也便成了一层水雾覆在头上、肩上。 “每次见到先生,都会有好事发生。”钟秀开心地跟在容晴身旁。 容晴笑了,“是么……”又像是叹息。 “当然了。”钟秀点头。要不是因为先生,阿娘怎么会放她出去玩,自己留下看店呢。 “先生,我们去哪里呀?玩什么呀?” 钟秀在容晴边上转来转去。蓬松的发辫在胸前一甩一甩的。 “唔,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不知道?” 钟秀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啊。 容晴领着钟秀到了桥上,对着河道上远远过来的一只小舟招了招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故事 “先生,您可真是有眼光,我们老荀家的船那可是整个镇上最大最干净的了。”须发微白的船夫熟练地摇动木桨,驶着小舟在水道上通行。 雨香镇水道四通八达,桥梁处处,略带热气的风在桥洞中穿梭过后,都带着凉意吹拂在容晴和钟秀身上。 容晴笑着应答,而钟秀则是好奇地在舟头张望。她虽是在雨香镇长大,可还没怎么上过船,更别说是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舟中出游了。 就在钟秀注意力在岸边垂入水中的枝条时,“哗啦”一声,一个光裸着上身的少年猛地从舟旁扑了出来,扬起一片水花。 钟秀轻啊一声。好奇多过惊吓。 “丫头别怕。”船夫赶忙道,“是我家那小子,给你们采菱角哩。” 果然,光膀子的少年手中抓着一捧菱角。笑嘻嘻地给客人赔了不是,便游到舟尾把新鲜的菱角交给阿娘处理,随即再度泅入水中。 镇内的风景没什么好瞧的,钟秀新奇过后,眼睛也乏了,钻回乌篷内。 这时,船娘也备好了小菜送了进来。其中一样,正是那刚采上来的菱角。剥壳后的菱肉极为鲜嫩,在夏日里吃也颇为清凉爽口。 容晴只是每样尝了几口便停了,倒是哄着钟秀多吃些。钟秀小孩心性,矜持不了几句便快活地吃了起来。 蔬果不提,鱼肉和菱角都是顶顶新鲜。 因着是女客,容晴也不爱喝酒,因此并没有送进酒来,反而是在小炉上煨着一壶茶。容晴自己倒了一杯,浅色的茶液随着小舟的摆动而在杯中轻轻晃着。 容晴静静地看着钟秀吃菜,在这样小这样小的一方天地里,她已觉出莫大的安稳与幸福来。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舟身破开的道道涟漪泛起的波光也不如早前明亮。 “我们到镇外了吗?” 钟秀看着陌生的景色,脱离了狭窄的水道和两岸密集的房屋,骤然开阔的河面似乎能让人一吐烦闷的浊气。 “是啊。”容晴想起数年前,在睢城偶尔几次陪着贵女游湖踏青,也曾随夫子漫无目的顺流而下。 诸如此类的文人墨客间的雅趣,在雨香镇少见。容晴也是一时兴之所至,才想到带着钟秀泛舟出游的。比起看戏听书,她只想和钟秀安静地多待一会儿。 显然钟秀也并非爱闹的性子,吃饱喝足后在容晴怀中小眯了一会儿,现在醒来,精神又足了。 “要到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容晴微笑,“我也很期待。” “姑娘,让我家婆娘给你们讲讲故事罢。”船夫见钟秀醒了,便道,“离晚饭还早,到那也才半个时辰,正好听两三个故事。” “那真是再好不过。” 船娘坐进来,倒也聪明得不过问太多事情,只是给钟秀讲上一些奇巧的故事来。 像是《骂鸭》,像是《义犬》,故事不长,倒是被船娘讲得绘声绘色,听得钟秀两眼放光。半个时辰倏忽也就过去了。 “……李甲到了城里的客栈住店,一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心都凉了一半。原来那钱袋子早就破了一个口,银子剩了一半都不到,登时吓得魂都去了一半。晚间,他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睡不着。你想,这丢了给自家狱中老父的救命钱,谁还能睡得着啊。也就在这时,夜深人静,李甲想起了自家黑狗一路上那种种不寻常之处,琢磨着这其中必有关窍。” “第二天一早,便等着城门打开出了城,在沿途经过的路上细细地找。找是在找,可他心里也没底啊。这行商往来的大道上,得经过多少车马,白花花的银子在地上一撒,可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嘛。” “李甲也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思,到他赶狗的地方那一瞧。竟然看到那小狗已经死在了草丛里。身上出的汗把毛都浸透了,就像落进水里了一样。李甲把狗提起来一看,他丢的那些银子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李甲被这黑狗的义气打动,买了棺材厚葬这条狗,后来人们都称其为‘义犬冢’。” 船娘一连讲了三个故事,一口茶水都不带喝的,这会儿见舟船快到目的地了,便笑着退下让容晴二人稍作休息。 天际暮色渐浓,玫瑰色云雾笼在远处的一座小岛上。容晴能遥遥看到一座楼在扶疏中漏出的飞檐。屋顶贴着的金箔在霞光中熠熠生辉。 “怎么了?”容晴察觉出钟秀的心情有些低落。 “小狗好可怜啊。” 容晴没有极力推崇黑狗的义气,反而是问,“为什么这么说?” “小狗那么为他好,李甲却又是骂它,又是用石头砸它,最后还用鞭子打……小狗一直跑一直跑,想要追上主人,最后还是累死了。” 钟秀说着,突然哽咽了一下,“如果我是主人,我一定不会对小狗那么坏。” “是啊,但是会有人说李甲是为了救他父亲才这样的。毕竟他父亲在狱中快要死了,李甲赶着去救他父亲,又不懂小狗的意思,情急之下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怎么舍得……”钟秀扁着嘴,忍住难过,“小狗那么爱他。” 爱……么?容晴觉得这么说也对吧,她轻轻拍着钟秀瘦弱的背。 “主人根本不信任自己,小狗死前一定很伤心,很难过。”钟秀心想,一定比我现在还要难过。想来它不需要什么坟冢,只是需要主人更在乎它一些。 “你说得没错。”容晴低声安慰,“故事里的主人或许也跟你一样难过,可是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将小狗厚葬了。小狗是为了尽它对主人的爱,李甲何尝又不是为了他所爱之人付出一切呢,为此他散尽家财长途跋涉。唯一遗憾的,便是他们的言语无法相通。可最终他们愿意为爱付出的心意却是相通的啊。” 钟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容晴印象中的钟秀常常都是笑着应和她的,如此坚定地表达反对却是少见。 “不对。”钟秀垂头看着水面,清澈的河水在暮色中也有些发暗了。“还是因为李甲不爱它……如果爱它,怎么舍得打它。如果爱它,就算无法言语,心意也能够相通。”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生不灭 容晴无法回答。 钟秀纠结之处在于所爱不得平等回报。可世事太多遗憾不也在于没有回报么,再佐以阴差阳错,因缘际会…… 这种事实在难讲清楚。 容晴本来还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类似的故事,可是一旦讲出来,恐怕现今的钟秀会觉得更难过,因此默默地将它压在心里,压好盖实。 “那我来爱你。”容晴说道,“我舍不得你伤心难过,如果你难过了,我也不好受。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心意相通了呢?” 钟秀转过脸,愣愣地看她。 “就算是言语,你我也是相通的。既然如此……”容晴看向钟秀的眼神很是柔和,“你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还没等钟秀说话,船尾吹起哨声,在旷处悠悠回荡。 舟船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完全止住,只是随着水波有轻微的晃动。 少年的上半身已穿上了褂子,此时他轻巧地从船上跃出,把一根麻绳系在了桩子上固定。 “姑娘,上来吧。”船娘扶着容晴的手臂,将她从微晃的船身上拉了上来。接着又去牵钟秀。 在船中久坐难免酸乏,此时踩在实地上,反倒松了筋骨。 “这小岛从远处山顶看,是个圆形,所以就叫做水月岛。”船夫走在前头,为容晴与钟秀两人讲解起来。“看着不大,实际也不小了。” “姑娘见到那上面的小楼了吗?”他抬手指着头顶远处斜上方隐隐能看到的一角飞檐,“这里头可是住着一位贵人。原本这里的阁楼都废弃近百年了,她一来,可不仅翻新,还把屋顶都贴上了金箔,漂亮的很哩。” “哦?船家能说说,这位贵人是什么来历?”容晴随口一问,倒也没有多好奇。 “这……听说是来此小住修行,旁的倒不清楚。”船夫摇头,“那些侍奉贵人的仆从口风也紧,轻易探听不得。” “我先带姑娘在外围转转吧。”他笑道,“让我家婆娘去问问,看在女客的分上,贵人应是会让二位入楼一观的。” “好。”容晴无可无不可,“就听船家安排了。” 船夫连道好说,“来,姑娘往这边走。” 于是,船夫和少年便带着容晴二人先走外围的步道,而船娘则是快步上了小径,去询问贵人的意思。 …… 容晴让钟秀走在前面,自己则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搭建起的步道看着年岁悠久,可是行走间很是坚实,可见平日的维护也没有少做。不时有枝叶横生面前,或是茂盛的树荫遮蔽在头顶。 诸多光线在叶片间投射,明明灭灭。容晴既已感悟出一粒光本源道种,对此方面的感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钟秀还带着孩子的好奇,伸手在那里捞来捞去,光线似乎已被她抓在手心中,可实际上,并无。 洒落而下的光芒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 容晴看着她的这番玩闹,却是隐隐有了明悟。 “这与芥子域的概念,倒有些相像。”她想,“芥子域能辐散身前一尺,亦能覆盖千万里浩浩汤汤,此间威能却是无有不同,皆因其内禀不变。而此光不论如何受外物遮挡,其本身存在却是不变。” 任钟秀怎么阻拦抓取,并未伤到光芒的实质。 容晴想起沈展妍,更准确地说,是想起那朵纯净光芒所铸就的花朵。容晴曾借助除渊之力观摩那朵花数日,甚至比观摩光本源道碑的时间还久。虽说没有因此感悟出道种,但是也没有那么快忘记当时所体会的感觉。 更甚者,她还想起了那无名碑中的机缘,李桃道人的话语更令她难以忘怀。 “我对因果一道毫无头绪,更遑论颠倒因果。不过,他们说的‘生生不灭’,我亦极感兴趣。”容晴垂眸,“要再感悟沈展妍的那枚道种,困难。可是凭我自己的道种和体悟,创出属于我自己的道韵,倒也……未尝不可。” 容晴的意识中,拟出一朵光线构成的花朵,转瞬花开,又转瞬花谢。不仅花朵虚幻,开落之中亦是极为滞涩。 这是当然,创造道韵,并非易事,而这本就是刚刚开头。 容晴意识中在激烈思索着,脚步却是没停,跟着钟秀,耳边听着船夫即兴的讲解。 走个一刻多钟的路,天色暗的就更快了些。 就算再度穿行到枝叶茂盛的地方中,也看不到明显的光线了。而钟秀显然也没了这个兴致,随手捡了串掉在地上的叶子在手中转着玩。叶柄上挂着的细碎花粒即使在阴沉沉的天色中亦是雪白发亮。 容晴暗叹,这也难怪。这回都不用钟秀自己动手,光线自己就没了。 “毕竟太阳落山,本源已消。不变至理啊。”容晴心内轻叹。 本源……已消? 容晴突然顿住了。 此光当真生生不灭吗?显然不是的。 钟秀只能挡却不能伤它,正是因为钟秀动不了此光的本源所在。当本源离去时,这光芒自然也就离去了。 而这光的本源,容晴知道,亦非生生不灭,而是有其寿元所在。尽管那寿元极长极长,长到似乎是永恒。 她突然对那些在碑中只闻其声的通天大能有了些许的感同身受。他们已然到达道之终极,寿元似乎还有很多,但永远是一个存在于他们心中的问题,是束缚他们的桎梏。大能修士不怕路之艰险,却怕无路可走。 而当时的容晴连道种都还没能感悟出,哪里有心思去感同身受大能的那种打破修士寿元禁锢的终极追求? 容晴现在考虑的也不是寿元上的问题。“换个角度来想,不去考虑未来的生生不灭,而是想着如何做到现在的生生不灭……” “将本源和外在分割开来……使旁人能阻我,却不能伤我……” “那么又应该什么是本源,而什么是本源以外,又要如何分割?” 容晴蹙眉。她自认这个方向是没有错的。但要从这个方向去创造道韵,下手也是困难。 “若是有前辈点拨,或是秘法参考那就好了。”想是这么想,容晴倒也没气馁。 若是她能创出此等道韵,显而易见,她的战力乃至保命能力都会飙升。这点,就足以让她激动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答案 “阿娘。” 少年眼尖,率先就看到了站在石阶尽头处的自家娘亲。 船娘笑着招手。在她身旁,站着个同她年岁相当的妇人。 年岁看着相当,可是在衣着上,就截然不同了。衣袍的式样虽不时兴,但干净整洁。尤其是那妇人腰背挺直,鬓发齐拢,自有一番气度。 天色略暗,所以远处瞧着尚不清楚,直到了近处,容晴才看清妇人的五官。 是寻常模样。头上佩戴的钗环简单,更看不出什么端倪。 怀中的钟秀脸上的红晕已褪。走两刻钟的路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是不小的消耗,后半段都是被容晴抱在怀里,这时才被容晴放下。 “这是崔七娘,”船娘热情地给容晴介绍身旁的妇人,“可不是一般仆妇,是贵人的奶娘,打小看顾着贵人的。” “这我可不敢居功自傲。”崔七娘缓缓摇头。她自容晴走上来时就已在观察,此时在近处不露痕迹地打量过后,已是确定了对容晴的态度。 “我观姑娘气度不凡,行事利落大方。不知在何处高就?”崔七娘极为和气。 容晴也就接着这个话头寒暄了几句。 崔七娘听闻容晴师从郭夫子,面上笑容更盛。 “我家小姐最是推崇郭夫子,这回知道夫子高徒前来,必定欢喜。” 哦?容晴饶有兴致。这么说来,还是夫子的小迷妹了? 由崔七娘引路,容晴一行人边走边瞧。 船夫一家也是看来看去的。自贵人到来后,这小岛内围就成了对方的私院,轻易看不得,若不经允许,便成了窥探。 这回也正好是容晴和钟秀二人都是女客,这才让她们一行人入内。不过也就容晴两人能够入楼。 廊下垂落的一盏盏烛台已被点亮,笼上了细纱灯罩。 容晴脱下鞋,仅余白袜踏在地板上。而钟秀则更简单一些,直接赤足踩了上来。 崔七娘带她们看的是一楼。容晴看着悬挂着的诸多墨宝,确定这位神秘的贵族小姐确实是夫子的小迷妹无疑了。 居然没有一幅是别人的,全部出自夫子之手。 有些甚至都没有夫子的署名,可是容晴看得出是夫子惯用的笔法,出自夫子的可能性极高。 屋内隐约的香气容晴更是熟悉,几乎瞬间就能将她拉扯回过往的记忆中。 “这些丹青墨宝想必姑娘在夫子那里也见得多了。”崔七娘笑道,“妾身也不多说什么让姑娘笑话。” “唯有这幅画像。”她抬手指了指悬于墙侧的一副小像。“此画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可对于是否是夫子所出实在疑惑得很。” “还求姑娘指点一番。不论是真是假,都算全了小姐对夫子的倾慕之心。” 如果不是崔七娘特意指出,一般人还真不太容易注意到角落里的这幅小像,毕竟画像本身也就两个巴掌大,画纸寻常,似乎是画者随意扯来。 然而容晴却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凝住了。 画中人,她熟悉…… 就算不是精心绘制,但画中人的神韵,夫子向来抓得极准。 “我明白你家小姐为何会有疑问了,毕竟此画技法可与夫子其他的画像大不相同。若非你家小姐对此画来源极有信心,不然也不会收藏此物罢……不知贵人是从何得来?” 崔七娘沉吟了一下,道,“这怕是不能相告。不过姑娘既是夫子之徒,小姐应该愿意见你。到时,小姐或许会能给姑娘一个答案。” 容晴闻言,也不再强求,继续说了下去。 “少有人知,夫子极少饮酒,却是擅喝酒的,轻易不醉。此画应是夫子偶然醉后所作。自然……”容晴凝视着画中的女孩,“与往常技法不同。逐其神,而忘其形意。” “因此画中人不见静、雅、娴。只有生动,唯有生动。” 若不是画者极其熟悉画中人,那这种寥寥几笔的方式就只剩下了随意。 “这么说来,原来是夫子不可多得的佳作么。”崔七娘笑叹,“姑娘可知夫子所画的是哪家小姐?” 容晴忽而心中一动,扭头看向崔七娘。眼神古怪莫测。 “……唔,是贵人想问的吗?” 崔七娘面色如常,“小姐既然喜欢,当然想多了解一番。” “是啊。”容晴赞同点头。“我很愿意为小姐细细讲解其中详情,烦请七娘为我二人通传,同小姐一晤。” 崔七娘眼神从钟秀身上一滑而过。钟秀虽然对这些墨宝不感兴趣,也听不太懂她们在讲什么,虽然无聊,但却不吵不闹。 看来是个懂规矩的。崔七娘在心中暗暗点头。同容晴道了声,便上楼通传了。 容晴注视着崔七娘上楼的背影,少见地有些坐立不安。 这位神秘的贵族小姐,会是那云容吗? 如果是,那就再好不过了。有这线索,她脱离幻境之后,找到云容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 楼上有隐隐约约的动静。 通传需要这么久?容晴略有疑惑。或许是心中紧张这答案,她觉得时间都缓慢了些。 等楼上的动静歇了,崔七娘这才露出身影,请容晴二人上楼。 楼板很宽,这倒与时下的狭窄陡峭的楼梯不同。容晴不由暗赞这位小姐还很懂保障自己的舒适么。毕竟自己一人出来居住。 不仅脚下踩着软垫,扶手处更是包了软巾,细节处无一不妥帖。 上了二楼,容晴发现,就连地板处都铺了松软的毯子。没有熏香,只有微凉的晚风透过窗棂轻轻吹进室内。 崔七娘引着容晴和钟秀入座。 而那位神秘的贵族小姐就在她们对面……依然神秘。 因为好几层素纱垂落在中央,将她们完全阻隔。 容晴:??? 好好的会面,成了语音聊天? “小姐近来身子微恙,本不便见客。只是实在心切,才出此下策,还望姑娘海涵。” “不会。”容晴含笑摇头,“让主家来迁就客人已是大大的不是了,我又怎会因此不愉。” 虽有重重叠叠的素纱遮挡,令对面的身影极为模糊,可容晴还是能看出,这小姐是半躺在软榻上的,想来先前楼上的隐约动静也是因为此。 看来,这小姐的身体还真的很不好啊。 可这?容晴余光扫过二楼周遭的陈设……也不太像是生病的人所居住的。 反倒像……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独孤? 素纱后传来的声音很年轻。 “先生乃夫子高徒,说来惭愧,还不知先生字号?” “余……”容晴语音略顿,答道,“鱼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哉。”贵族小姐话中带笑,“先生字号,着实意味深长。” 容晴眼神一闪。 说实话,这个身份实在古怪的很。容晴自接手这个鱼乐先生的身份之后,即使有心,也无其他更多细节可查。 就好似是凭空冒出来一般。 面前这位贵人既然对夫子了解甚详,难道她知道什么? ……知道这个鱼乐先生的来历?又或者这个身份就是假的? 贵人没再就鱼乐二字多做展开,反而是回到了夫子身上。 从着书到清谈,隐藏在素纱之后的女子将夫子历年的见解一一拈来,如拈花一般。如果鱼乐先生是个西贝货,恐怕无力招架。可偏偏容晴是郭夫子的学生,自然对答如流。 贵人的话音越说越轻快,显然极是高兴。这处小岛清净有余,久了难免孤寂。能遇上一个谈得来的人,说着说着也就淡忘了时间。 直到她说得太急,一时轻咳。惹得崔七娘连忙绕到纱后轻抚她的脊背。 “药已好了,我给小姐端过来吧。” “让先生见笑了。”女子不急着回答崔七娘的话,反而先向容晴道了一声不是。 “我与先生相谈甚欢,不必避讳先生,直接将药端来便是。” 崔七娘轻欸了一声,低低劝告,“小姐千万仔细着身子。” 说完,才下楼去端煨好的汤药。 容晴知道崔七娘刚才所说是委婉的送客之意。只是小姐都想让她留下,容晴也就厚着脸皮继续坐着不动了。 “说起夫子画作……小姐在楼下所悬挂的画轴之中,我最是好奇那幅女子小像。不知小姐是从何处收来?” “可是罕见?”小姐轻笑。 “实在难得。”容晴连道,“难得的很。夫子轻易不做这般画像。” “赠画于我的人也是这般说。”小姐回道,“据说是夫子的手稿,原是要烧毁的,只是不忍心大好画作付之一炬,这才赠予我这惜画之人。” “原是如此。”容晴连连点头,“也是小姐与其的缘分了。” 容晴明白这赠画一说不过是托词。只怕是夫子的仆从亦或是学生借着收拾屋子的便利将一些手稿私自卖了出去。这些手稿多是不署名的,也就懂的人才会收集。 “我收到此画之时便极为喜爱。虽是小像,可是依我看来,其价值并不低。” “越是看它,越是发现夫子作画时付出的心力。因此难免疑惑这画中的丫头究竟是何人?” “今日得见鱼乐先生,想必能一解我之疑惑。” 容晴知道这是谁,但其真实身份,反而不能说。即使是夫子生前,也没有大肆寻找过云容。容晴更不好这么直接就点出这画中人的身份。 “这画中的丫头是夫子早年收养的孩子,只是有一日不知为何竟失踪了。夫子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 “原是如此。”小姐低声轻叹了一句,“此事我记着了,若是可能,说不定便能帮夫子找到这孩子。” “鱼乐替夫子谢过小姐大义。”容晴闻此,当即起身躬身一拜。 “先生言重了。”她连道,“实在是见不得也想不得孩子离了母亲在外受苦罢了。” “是极。”容晴温声应和道。心中一时酸苦,一时又欣慰。 在一室中,交谈如此之久,容晴已然确定这对面的贵族小姐根本不是抱恙在身,分明是身怀有孕! 怀孕的贵族小姐孤身一人来此养胎,实在是能瞬间让人发散出一大堆狗血剧情。不过容晴也并非那般清闲的人,不喜恶意揣测。因此交谈之中不谈其他,也不过多旁敲侧击。 话音渐消,此时崔七娘也领着一名穿鹅黄小褂着粉裙的婢女上了楼来。 婢女手中托盘放着一碗微热的汤药。 容晴本是随意扫了一眼那婢女,却在看到对方的容貌时眼神一凝。 这张脸,她很熟悉。 准确说来,是对这张脸数年后的样子很是熟悉。 “……支姨。”容晴暗惊,“这分明是支姨年轻时的模样。” “若是如此,那这位小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独孤至的母亲,独孤小姐。 当然,独孤至现在应该还是在独孤小姐的腹中。这种感觉……容晴觉得还真是奇妙。 现实中应该是数年后才能在睢城相见,没想到在幻境中,却是以这般形式见面。 容晴面色不变,落在支姨身上的眼神更是一转即逝。只是看向素纱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真心的笑意。 崔七娘如常地从托盘中端过药碗,服侍着独孤小姐用下。对于容晴瞬息万变的心绪她们自然无从了解。更是不知道一个婢女就让她们在容晴面前掉了马甲。 “难怪了。按理说贵女未婚先孕是丑闻。可是独孤小姐不仅保住腹中胎儿,还能来这小岛上躲清净。”容晴所见周遭陈设不说昂贵,却是个个妥帖周到。仆从们的照料也是尽心尽力。楼里楼外的护卫外疏内密。 “都是因为这胎儿父亲的来头大啊。” 径国能出灵根者寥寥,所以几乎没有修士的踪迹。独孤小姐能怀上一个金丹修士的孩子,族中岂会怪罪? 不仅不会怪罪,简直就是供起来了。待这孩子降生,便是真正与金丹修士有了因果牵扯,什么皇族宗室,独孤氏都不需放在眼里。 “不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容晴知道这腹中灵智都还未开的胎儿未来的模样。不仅没能生出灵根,还天生有疾。 因此他不得云瞳看重,甚至连这位容晴颇有好感的独孤小姐将来也不是现今的温柔幸福模样。 “没想到,先生这一留都这般晚了。”独孤小姐很快便将药喝完了,与容晴再说了几句便道,“索性在此处留宿一晚罢。想必先生只是在外围粗粗游玩一番,这岛上真正的好景色还没看过呢。” “此景需得深夜看,此刻时候正好。就让七娘带你们去吧。” 容晴连声道谢。同独孤小姐道了早些歇息之后,便随着崔七娘下了楼。 崔七娘与支姨提灯在前引路,容晴牵着钟秀的小手不远不近地走在后头。 她回望了一眼那小楼。深黑的夜色中它被檐角和廊下的一盏盏灯照耀得温暖明亮。 不论是云容还是独孤至……“他们的运气倒是好的。”容晴轻叹,微微握紧了钟秀的手,“我们就要倒霉些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花现 独孤小姐所说的需在夜里看的景色,就在这小楼后方。 有供人休憩的小亭和花廊。容晴让钟秀坐在腿上抱着她。夜色渐深难免就泛起凉来。 她们正对着的昙花还没有那么快开放,倒是有萤虫在四周出没。尾部闪烁的亮点在黑暗中飞来飞去。 “要等一会儿呢。”容晴轻声道,“阿秀先睡一会儿,花要开了我再叫你?” “不太困。”说完,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吧。”容晴抬手在钟秀后背轻轻抚了抚。 钟秀没再说话,将头靠在容晴颈窝便睡着了。呼吸的频率渐渐和容晴的合在一起。 容晴轻轻晃动着身体,眼睛却是瞧着夜色中明灭不定的光点。 这一重幻境……就好像是她的美梦一样。没有伤心,亦无难过。不似她经历过的那些。 “时间就停在这里就好了。”容晴是这么想的。但她很快就明白这是错的。如果她只是贪恋钟秀此刻安稳地躺在她怀中,那么现实中的钟秀又有谁会来救呢? “我会照顾好你的。”容晴小声地对怀中的钟秀说道。 这承诺幻境的钟秀听不到,现实中的钟秀也听不到,更多的是,容晴说给自己听。 她也不需别人听见。容晴向来信奉将事情做好再去邀功。没有行动支撑的话语都只是空言。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越来越多的萤虫从四周的花木中飞出,或聚或散,明亮肆意。 这样的美景对于崔七娘等人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她们都等在小院外。如果有什么吩咐,她们才会应声。 容晴注视这些萤虫飞舞已经很久。看着看着,眸底明光渐生。 那眸底的辉芒来自于她的道种。既然容晴意识清醒,她的道种自然是“清醒”的。 那一道光线,在她的心神中,笔直贯通。 似乎贯通了因果,贯通了过去和未来。 又似乎,只是它本身。 容晴面前萤虫的轨迹杂乱无章,一般人都不会在意甚至记忆它。但容晴不同,这点数量的光点和轨迹,相比光本源道碑中的无尽光芒,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要记忆,轻易。 更关键的……在于感悟。 容晴久久注视着此处,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感悟道种的观照之法。这是最直接的方法,也是最考验悟性的! 然而,白日里容晴本就已模糊地把握住了方向,此刻再行观照之法,竟有诸多灵感生出。 那些灵感正如面前夜色中的萤虫光点,明明灭灭捉摸不定,可也是它们点亮了黑暗。 “生生不灭……” “本源不消……” 容晴心念急转,一息过,便是上万念头产生、碰撞、消失。 这本应是极消耗精神的做法,但她不仅不觉得累,反倒是逐渐兴奋了起来。 无人注视的此刻,平凡的身躯隐隐约约散发着微光,有如神辉。 “……快了。”容晴身子轻颤,无数灵思妙想在她的心神中汇聚,在她的道种旁边欢呼。 只需再踏出一步,便是桎梏全消,便是柳暗花明。 恰在此时,一阵风从湖上吹来,穿过葱葱郁郁的花木,穿过飞檐下悬着的铁铃,穿过雕花的院门,落在容晴的发间。 那一刹,容晴的耳边,响起了花开的声音。 一朵明亮到极点的花在容晴的心神中猛地盛放。就算花瓣弯曲垂落,在花心处却再度喷薄出明亮的光线构出新的花瓣。 花开花落永不停歇……是为生生不灭。 …… 钟秀被容晴轻轻摇醒时,小声地哇了出来。 面前一朵朵雪白的昙花纷纷打开,花瓣柔软纤长,此前它们掩藏多时,只待此刻盛放,惊艳世人。 钟秀不敢上手摸,只好左瞧右瞧,看个不停。 “此次,算是承了独孤小姐的恩了。”容晴心道。若非对方主动提出,她也不知有这么个地方,更别说留下来了。 当然也说不准,容晴在别处不能感悟。但事事都要假如,那就没意思了。 此次容晴的收获,极大极大! 道种感悟不易。就算能入万法碑林,也只有遇到道碑才有这样的机缘去大大提高感悟出道种的几率。可见感悟道种的困难。 容晴感悟出第一个道种都那般艰难。她自己都没想到,以感悟道韵出发,居然将一个全新的道种逆推而出。 简直不可思议! 就算是那玄封界的天骄,如言无忌、沈展妍等人听说都要为之嫉羡。 凭此,容晴足以跻身当世天骄之列。 就连容晴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太过了不起了。只是好歹她没被冲昏了头脑,还能分神去想一想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当初感悟道种怎么都不成……又是参悟道碑,又是观照沈展妍的道种……” 和当初一比,容晴今日的表现简直就是像开窍了一般。虽说感悟成功过道种,在感悟同一本源时,再感悟出新道种的可能性会高很多。但也没有像容晴这般的,花的时间并不多。若是让那些动辄闭了百年死关的天才知道,情何以堪啊。 容晴沉吟,“我的第一个道种,得益于除渊。” “与他合修时,我曾去到过他的识海,在那里……仿若置身于万法碑林的无数道碑中。” 并非法碑、术碑,而是道碑! 在除渊的识海中,万道齐聚! 所以合修结束后,容晴感悟出了光本源道种。 所以合修结束后,容晴一直在纳闷除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看来,他给我的好处,并非只是让我悟出道种,还有更多……是让我的悟性更厉害?” “确实,即使不观照道碑,只是观照自然之物罢了,我的灵思亦是源源不绝。” 若是以容晴如今这般被增强了的悟性再去感悟道碑……那将会是何等恐怖的感悟速度? 容晴没法想象。 只知道她刚刚所感悟的道种以及伴随的道韵将会是她极强的底牌。凭此……容晴想到进入幻境前让剑主看守的那个他界化神……凭此道种道韵,她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既是因昙花一现而心有所动,便叫做花现。”容晴暗想。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运气不错 第二日一早,容晴带着钟秀向独孤小姐告辞。 独孤小姐浅谈几句,便让崔七娘送容晴等人离开。 遥望着舟船轻晃,渐渐远离小岛,独孤小姐对着去而复返的崔七娘道,“她们两个,很有趣是不是?” “小姐可是看出什么了?”崔七娘这会儿忍不住问了,“还从没听说过夫子门下有什么鱼乐先生。” “人……倒是不假。”独孤小姐轻笑摇头。此刻她斜坐在窗边,穿着宽松的衣衫。“至于她托了什么身份,就更与我们无关了。” “我还要感谢她,解我心惑。” “这倒是。”崔七娘点头,随即劝道,“小姐莫要吹风太久。” “我省得。孩儿父亲是那般厉害的人物,他的孩儿自不会是孱弱之辈。”话虽如此说,独孤小姐还是在崔七娘的搀扶下回了软塌那歇着。 既是提起了孩子父亲,独孤小姐难免想起久久未至的心上人。 “云大哥……我已数月未见他了。” “听闻仙家人物,行踪缥缈才是寻常。小姐可别担心了。等小公子出世,还怕大人不来吗?” “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我盼着他来。想着他早些来。”独孤小姐轻叹出声,抬手轻抚明显隆起的腹部,“阿至,你也和娘一样想着爹爹是不是?” …… 云瞳想不想他留在俗世的那对母子,容晴不知道。但面前的这两位爹娘想不想他们一夜未归的女儿,容晴倒是看得出来。 一听容晴不仅免费带钟秀出去玩,甚至接下来还会出钱供钟秀念书,那原先的不满早就消了。反倒还急着把钟秀推出来认干娘。 容晴:…… 大可不必。 第二日,容晴将钟秀带至窗下,才进了课室。 课室里的学生早已来齐。周继铃和周继莺不是没看到窗外的钟秀,只是这会儿,倒还来不及她们动手。 容晴则按照进度继续教了下去。 今日要教的小诗是……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听着女子朗朗的读书声,容晴心道原来如此。 这个“晴”字,应在了这里。 容晴向来先教学生们书空,再让她们描红。如果有学生觉得某字特别难,她会多教几次。 这一次,即使无人相问,容晴仍旧将“晴”字拎出来带学生练上好几遍。 果然,钟秀用指甲轻轻地在木头上划动。她没有书具,若仅靠书空难以记住,因此只得靠在窗户下画印记才能方便记忆。 容晴收回目光,就在此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袭来。 这种感觉,很是古怪。 仿佛她和周遭一切隔了一层一般。她在水中,而旁的一切事物则在水外。 一只白蝶从窗外飞入,从诸多学生的面前飞过,而这些女孩子的表情分明告诉容晴,她们看不到白蝶。 白蝶落在容晴眼前,落在她的书案上,双翅垂落,犹如美人垂泪。 “……要走了吗?” 容晴对这一重幻境早有猜测。既然并非她的过往记忆搭建,那么便是依靠心字禁与钟秀的联系,借钟秀记忆而构成。 有些舍不得。 可是她不能停下。 “帮我照顾好她。”容晴不需明说“她”是谁,心字禁自然知晓。 白蝶振翅,明白了容晴的话语,朝着钟秀的所在飞去。 容晴这时再也忍不住,快步出了门走到廊下。 钟秀正双眼微睁注视着她。 “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容晴说道,指着窗下浅浅的刻痕,“这是我的名字。如果你能记住它,是再好不过。” “未来会有磋磨。但你不要怕。”容晴抬手想要轻抚钟秀略蓬松的头发,想了想,落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压了压,“我一定回来。” 钟秀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应道,“我等着先生。” 容晴闻言,双眼猛然湿润,却在眼睫轻轻一眨后,眼前景色骤然清晰。 …… 长长的叹息从唇中逸出,面前再无钟秀的影子。 “并非我梦到了她,而是她梦到了我。”容晴想着幻境外的钟秀,不知她现下如何了,情况还好么。即使有人专门照顾钟秀,容晴亦是放心不下。不过……钟秀这一梦,却是让容晴心生暖意。 就算是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人,也不会拒绝别人伸过来遮在头顶的伞。 “多谢你,阿秀。”容晴心道。 随即注视着面前的通天塔楼,无数长明灯悬空不飞。 脚下宽广无边的大地仍旧雪白无暇。 “这一重幻境,应该追溯的是我来到浮字书内部的那一次。”容晴暗暗点头,“运气不错。” 可不就是运气不错么。 上次能进入浮字书内部也是因为靠阵方破解了万物书内的传承,这才有了机会进来。虽是底层,但收获也是不浅了。 不仅知道了这最底层的收藏里都有哪些术法,还获得了寄魂附身之术。 凭借此术,即使被姬皇妃灭杀了法衣分身,本体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这一次进来,相当于是免费。” “当时选择寄魂附身之术,是经过诸番考虑的,主要是为了无妄山之行。而这一次……” 容晴站在塔外,并没有立即进去。那些术法的位置她都知道,等她考虑好了再进去也不迟。 “显然,若要增强我自身,最好的便是与光本源相关的术法。这样一来,可以与我的感悟互相参考借鉴。” “可惜。”容晴苦笑摇头,“底层并无与光本源有关的术法。除却五行之类的术法,便是如寄魂附身之术一般的,功能极为特殊的秘术。” 修行光本源一道,在修界中属实偏门了些。 容晴想着,恐怕还得寄希望于万法碑林,又或者是再上一楼。 “再往上一层,我目前还做不到。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想:借此机会,为之后的万法碑林做准备。” 容晴回顾之前经历的三十余重幻境,每一重幻境,都与她此生至今为止的重大之事相关。 那么,万法碑林,她可以说是必去的。 “万法碑林中,我收获极大。但遗憾也有不少。” 容晴心念急转,随即眼神一定,往塔楼中走去。 “这最大的阻碍,便是沈展妍。” 第一百七十七章 左眼 容晴回想起那未曾谋面的阴初九所言……他曾指出两个清醒意识同处于一具肉身,对机缘有大大的妨碍。 可惜,容晴知道的太晚了。 不过就是她知道的早,以那时的她的实力,怕也是要因无能为力而无可奈何。 “这回,我要占去先机。” 容晴一个迈步走入楼中,目光在重重书架间环视。 “没有沈展妍妨碍,真正适合我的道碑究竟是什么?” 她,很期待。 须知,容晴已感悟出两个光本源道种,足以保证她能再次遇到光本源道碑。容晴现在需要的正是变化,从这变化中获取机缘。 此前提,需要确保容晴能够牢牢压制住沈展妍。 容晴步履从容地在一个个书架间穿梭。在她心中已然确定自己需要那一本秘术了。 “现在的我,识海中虽无神柱镇守,可我已感悟花现,再加上剑意的存在,足以保证我不落下风甚至压制。” “但是,压制是不够的。沈展妍的元神秘术很是奇特,不论元神受多重的伤,居然依旧能保持清醒。一个清醒的沈展妍,就是我万法碑林中的最大阻碍。” “杀她,这次已有把握。不过,还需考虑她背后家族的报复。” 容晴知道剑主们的实力很强,棘铭剑主的来头或许更加不可思议。借剑主之势为自己谋好处的事情,容晴已经干过一次。可那是她想当然了,对于剑主们的看法还局限在此界。等剑主的实力在她面前展露出一角时,她反倒不敢那么无所顾忌。 对于剑主们来说,她究竟算什么。剑主们又能包容她到什么地步? 容晴不会轻易主动去求剑主们帮忙……越是高位者的情分,就越是要珍惜。那才会在需要的时候,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所以容晴考虑问题的时候,大多会把自己的大靠山给忘记。单单问自己能不能扛下一个上界家族的追究。 嗯……她这个还没化神的人还是省省吧。 这样一来,便是让沈展妍意识陷入混沌这一条路可走。 “针对元神之术,有许多。”容晴最终在一个书架面前站定。“可威力强的且有适合的,怕是只有这一个了。” 大多术法都由玉简记载,但有些术法却是一个个器物来记载。要想阅读其中秘术,非要通过各种考验不可。 容晴看着面前的精致沙漏。小小一个,女子手掌的高度而已。可是却让当初的容晴吃尽了苦头。一重重幻境,似乎要让她闯到天荒地老,心神都险些耗干了。 “当初只记下了纲要。这一回,便是真正开始接受传承。” 容晴没有犹豫,抬手将沙漏一翻。沙漏中的雪白细沙顷时拥挤着从小孔中落下。 众多幻景撞来,容晴闷哼一声,随即识海中不停开落的道种愈发明亮,在容晴睁开的双眸中透出无尽光辉。剑意轻鸣,自前斩去。 这幻境说不上多难,最让人痛苦的是数量堪称无穷无尽,光是破开幻境就几乎能将人逼疯。然而这回它遇到的容晴,亦有此种手段。 只要容晴意识清醒,道种不灭,她的力量回复也堪称无穷无尽。顶多阻她,不能伤她。 待容晴完全闯过这用来考验的幻境时,时间也不过过去一息。 “此术,非一般瞳术。闯过幻境之人,有资格听闻。”容晴耳边响起那熟悉的话语。语气略带轻浮,似乎说话的人,正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本尊所创瞳术,为培育之法。修习者灵根不限,十三主经全通,副脉除巢翡翠一脉必通之外,其余越多越好。” “修习之人需取自身一瞳为祭炼之基。如兵器一般,将其重重锤锻。” “本尊在此留有三道瞳术,一为幻术、一为杀生、一为锁神。修习者大可都学,可是若没有一个能在一年内修行成功,便放弃罢。本尊所创培育之法不适合你哈哈。” “若你能成功闯过第一关,才有资格知晓这培育之法的名字。” “你,可敢一试?” 容晴轻声道,“自然,晚辈愿意一试。” 曾经的她匆匆离去,可是这回,她本就已经决定好了。 此刻,盘膝而坐。 抬手伸至眼前,容晴可以清晰看见自己的手指纤细修长,但肌骨中蕴含的是蓄势待发的力量。 手指直直地插入眼窝中,左眼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可修士并非全然依靠肉眼来看,所以容晴在挖眼的时候,能保证自己眼球的完好性。 手指微曲,将眼球从原本的位置掏了出来,更是将连接部分极快地割去。 湿漉漉带着鲜血的眼球完整地落入她的手心中。 软软的眼皮因为失去了眼睛而耷拉着。刚挖出眼球时流出的血在脸上留下痕迹,但此刻血已止住。 书架上的沙漏蓦然再度翻转,只是那沙子虽然都堵在小孔那里,却半天落不下一粒沙子来。 容晴明白,已经开始计时了。 她并不意外会有修炼的时间限制,此术不凡,有考验才算正常。而达不到要求的修习者在创造此术的大能眼中,就是知道此术名字都算是辱没了此术。 三枚玉简突然出现,每一封玉简都标有记号,正如那大能所说,是“幻术”、“杀生”、“锁神”。这三枚玉简中所记载的瞳术名字可能不是这个,但在大能眼里,名字不重要,不过是拿来考验罢了,便以其主攻方向来区分。 与此同时,无数信息在容晴的心神中浮现。这是最最基础的锤炼,并不涉及此培育之法的核心。 “大能前辈看不上这三个瞳术,我眼界还没那么高。我还是看得上的。”容晴苦笑。 她的目标,是那锁神瞳术。 顾名思义,是禁锢元神的瞳术。对付沈展妍是再好不过了。在这重重跳跃的幻境中,寻找封印元神的宝物根本不现实,还是自己会相关的术法靠谱。 由此观之,重宇剑主为她选择了浮字书,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一年时间,到底能不能成功通过考验,容晴也说不准。但她相信自己。 “一定能成。”她深吸一口气。 左眼缓缓从她手心中浮起,在她面前。瞳孔直直地注视着她。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淬炼 以眼瞳当做材料,将其重重锤锻,在无数次淬炼后最终能变成修士最亲密的兵器。 这样的思维模式在修士间,并不罕见。 容晴遵照所给的灵力行进路线,驭使浩荡雄厚的灵力在自身经脉中流转。 “那大能前辈要求十三主经全通,而二十四副脉中,则是巢翡翠一脉必通……我经脉早已全通,在修炼之初,便有极大优势。” 一年的时间,很短。 容晴虽然自认自己有优势,但是没有真正修炼,谁也不知道她到底适不适合。 她灵识探入那标有“锁神”字样的玉简之中。瞬间,关于这锁神瞳术的种种要旨尽皆灌入她的识海之中。 容晴的心神几乎是如饥似渴地阅读领会这其中的内容与细节。 与此同时,其左眼的第一次淬炼也正式开始。 “开放给我修行的,只是第一阶段。这第一阶段,亦是最简单的去垢。” 犹如修界中稀少的锻体之法讲究的那样,修士的肉身虽然时刻被灵气滋养,随着境界突破杂质又愈少。 可杂质依旧是存在的。不论是洗髓还是去垢,都无法做到使修士肉身全无杂质。 “所以,这去垢自有其一套标准。”容晴心道,“此培育之法的目标在于使眼瞳更适合于施展瞳术。自然一切都要为这个目标而服务。” “我感觉……那大能前辈的想法,恐怕近乎于炼兽。” 所谓炼兽,是将一些潜力大的幼兽或虫类当做胚胎,根据修士的意愿决定它未来的发展方向。因为进化的方向多样,因此这种方法很受一些不差钱的修士的喜爱。 容晴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 “炼兽一途给修士提供了大量的选择来弥补自身,与之相似的,‘幻术’、‘杀生’、‘锁神’应该是这培育之法的主攻方向。修习之人若是一样都不适合的话,恐怕也跟这培育之法无缘了。” 容晴当初也曾听闻甚至见识过炼兽。但是炼兽一途,又砸资源又费时费力,属于那些有钱又不算特别有钱的修士才会选择的。 若是极有钱,早就有更好的选择了。 再来便是,修界正途认为有些炼兽手段,实在有伤天和。因此炼兽一途并未在修界中形成风气,远不如丹、阵、禁制等道兴盛。 “炼兽所用的胚胎虽然早早就被修士心血灌溉,已是完全臣服。可终归是两个意识,总有不协之处。若是自己的眼睛那就不一样了。” “既不受他人置喙,也省却了协调的麻烦。” 随着容晴经脉内的灵力按照特定的路线运转,悬浮在她面前的眼球,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模样虽然没有大变,可是容晴能够感觉到眼球变得更为坚韧。 以其修士之身,眼球虽然离了体,但仍有感应存在。 此刻,根据这灵力通行,眼球内部在缓慢地改变着。 “难怪需我打通巢翡翠一脉……” “十三主经必通,是因为修行此法,哪怕是第一阶段也需要同时供给经脉大量灵力,只有十三主经全通才可以做到在同一时间达到如此高的灵力峰值。” “而巢翡翠一脉,则是连通双眼的关键副脉。大多瞳术修行都牵扯到此脉。” “白石母界资源匮乏,修士资质大多平庸。恰好有修士天生通了巢翡翠一脉,这就成了修行瞳术的好苗子。” “可是在上界呢……世家大族必有使后人全通经脉的宝物和秘法,这些经脉上的困难,想必不是那些天骄的困难。” “所以,要选瞳术,就选这一层中最好的。不然……我拿什么和那些天骄争。” 容晴没有因为自己全通经脉这一点优势而沾沾自喜,而是尽力依靠着现有的优势再去将这瞳术转化为自己新的优势。 如此在优势重重叠加之下,她未来能把握住的机遇就越多,遇到机缘就愈加有一争之力。 虽然心神中数个念头生起,可容晴并没有停下修炼,而是精神愈发专注。 这灵气运转的路线虽然繁杂,但是运转了一遍后,容晴没有感到棘手的地方,这很好。 接下来……便是细细打磨的过程。 一要耐心,二是追求速度。 快中求稳,是一名合格修士的基本要求。 …… 沉浸在修炼之中的容晴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但是书架上的那只沙漏仍旧不会因为容晴的专注而缓慢时间。 沙子已经漏了一半。 而此刻,容晴也不过是刚刚把这第一阶段修炼完成。 眼球此时变化极大。说是肉做的,更不如说像是一种微微透明的玉所做。表面模样虽然无甚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了。 从一样器官,它开始朝着兵器转变。 至于到底是怎样的兵器,它似乎……也在等待着主人的抉择。 “第一阶段,最基础也是最简单。不过就算是最简陋的容器,也终是能够凭此盛放瞳术了。” 容晴自然是立即就开始修炼锁神瞳术。 有这篇瞳术保底,在这重幻境中,她就不算亏。 容晴看了一眼沙漏,再度将全部心神,沉入了修炼之中。 ……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全心修炼之时,有人在看着她,且是光明正大地看着。 但容晴无从察觉,只因她在第一层楼,而他们……在楼上。 “当真是好久没有见第一层楼的人修行此术了。” 栏杆旁放着一桌二椅。说话之人正坐在椅上,面前的桌子上则展开着一幅宽大的画轴。 对于容晴,他只是垂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画卷上。 而另一女子则是不然。 她斜身倚在栏杆上,手臂撑着下颚,语音娇软。 “看来是母界之人,运气好才得了浮字书。可惜了,消息不通……这运气恐怕就到此为止,此生都难以再上层楼。” 短暂言谈之中,竟是暗示了这瞳术似有致命缺陷。 然而容晴却听不到,就算容晴听到了,恐怕心意也不会因这两个陌生男女的话语而轻易动摇。 在她感觉中,越是修行这锁神瞳术,越是觉得修炼得顺畅。 “将眼瞳改造一番,在修炼瞳术上,果然有极大助益。这还只是第一阶段,若是正式入门,接触到此法核心,不知又能将眼瞳锤锻到何种地步。” 念及此,容晴不由很是期待。 第一百七十九章 羽化 楼上的一男一女自恃身份,对一母界出身的小修毫无多看几眼的兴趣。更别说屈身下楼与容晴一谈。 而楼下的容晴则是心无旁骛地修炼瞳术,争取在时间截止前将这锁神瞳术修习成功,好接触到此法核心。 沙漏中的白沙按照早已设定好的速率流逝,直到某一刻,一粒白沙就在将要落下之时,猛地顿住。 “成了。”容晴长舒一口气。 她无声地笑了,伸指将左眼耷拉的眼皮向上扯起。 与此同时,悬浮着的眼球稳稳地回到了眼窝中,随着右眼左右上下地轻轻转动着。 消失的部分视野这时也回归到了正常。 “大能前辈给我的时间是一年。”容晴此时当然高兴,“而我淬炼眼瞳和修炼瞳术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十个月。” “看来,我与此法是真的有缘分。” 容晴暗暗点头。 此时停顿住的沙漏倒转,熟悉的声音再度在容晴识海中响起。 “十月时间能有此成就。你也算有资格知晓此法名字了。” “此法,名为元培。本尊当年修为低微,不过九转,机缘巧合之下,观摩原虫一族胚胎进化过程,心有感悟而创下此法。” “初创之时,极为简陋,旨在模仿。待本尊修炼有成,才在原作基础上将其完善。原虫一族锻造自身的本领,乃天地造化。人族虽说潜力不错,可在这一方面却远远比不上原虫一族。” “炼兽一道,不算小道。可哪有锤锻自身来得痛快。打破肉身极限,将其按照修士心意改造。看似与炼体之术相似,但目的与最终结果却大有不同。” “本尊在肉身各器中,选择了眼瞳来钻研完善此法,结果倒是大有成效。” “第一阶段去垢不过是开始。第二阶段本尊命名为筑基,就如修行筑基一般,修士需得将此器打磨得臻至完美才行。此阶段,不必吝啬天材地宝,眼瞳越强,它能承载的瞳术就能越强大。” “到得第三阶段:羽化,则是重中之重。那便是选择你的根本瞳术。一旦选择就无法改易,所以……但凡有一丝犹豫就绝不能开启这第三阶段。” “原虫一族便是在这第三阶段,决定其一生的命运。从此是一飞冲天,还是默默无闻,便在此阶段了。” “哪怕修士培育眼瞳不如原虫那般定其一生。可修习时亦要谨记,慎之慎之。” “更何况,完成了第三阶段也不算完,其后仍然同原虫一般,有三灾两劫。万不可自骄自满,掉以轻心。本尊虽提供了些许解法,但终究不够完全。” 原本变得有些严肃的声音突然又变回了那不着调的感觉。 “本尊说了那么多,小友必定心急难耐了吧。哈哈,本尊道号琅风,小友若修炼有成,大可来无极尊界同本尊畅聊一番。” 话音落下,再无任何声响。反而是无数内容尽数灌注入容晴识海中。 容晴紧闭双眼,向来强大的心神差点都快处理不过来这疯狂涌入的信息。 眉心微蹙,容晴在此盘膝而坐,一年、两年、三年…… 楼上那神秘的男女早已离开。 …… 她的眼睫轻轻一颤,再度睁开双眼时,已有了明悟。 “这位……琅风道尊,果然厉害。” 他所说的原虫一族,容晴此前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但其习性,通过元培之法,容晴已经大概了解。 这是一种初生时极其弱小但潜力又极其巨大的虫子。 初生之时,弱小到被微风吹过都会受伤。然而就是这样脆弱的虫子,一旦长成,其实力可谓是通天撼地也不为过。 天道让它们初始极弱,同时也给了它们机会…… 它们的形体结构可以改易,它们的识海构造也能轻易变化。 如人修,有识海有灵台的存在,意识是唯一的。而容晴曾奴役的食灵虫后,其灵台和意识则由族中万千食灵巨虫共同构成。单独的食灵巨虫,它的意识和灵台都不完整,受虫后驱使。 不论是人修这样的,食灵巨虫这样的,亦或是容晴都没见识过的识海灵台形态,原虫都能变化。 除了识海灵台外,万物生灵的形态更是千姿百态,内部细微处各有各的精妙。但原虫都能做到自如变化。 尽管原虫只能变化一次,羽化之后就完全定型。可这本事也足够奇特、足够厉害了。 只要给予原虫的资源足够,它们甚至能进化成一些生而不凡的先天生命。何等惊人! 但原虫的本领是天道赐予,人修羡慕却有心无力。 所以容晴才会感叹琅风道尊厉害。 他有心模仿学习,也知全部模仿太难,所以选取了肉身,又在肉身之中选取了眼瞳。 容晴抬指轻轻触了触自己的左眼。 “从此以后,得忘记它是我的眼睛。” “要将其看做兵器,才能给予它无限的可能。” 眼睛的功能可以有,但非必须。 “只不过,有些可惜。琅风道尊还是囿于根本瞳术……虽然这是天生限制,也怪不得他。” “想必他也是认为此法有暇,因此才想要有后辈可以前去与他畅聊一番,彼此进益吧。” 最最关键的是…… 这第三阶段,还是有缺漏的。而关于三灾两劫,其详细说明亦是不见踪影。 最核心阶段的内容有缺漏,难怪这出身不凡的术法也要憋屈地待在塔第一层。 简直坑爹啊,有残缺的部分,容晴就是心再大也不敢练。 “罢了,前两个阶段也很不错。”苦笑摇头,容晴不得不安慰自己,“再加上白送的三个瞳术,以我目前的实力,已是够用了。” 至于第三阶段的内容嘛……也只能待日后缘分了。 “琅风道尊既然言明可去无极尊界畅聊一番。这说明,还是有机会拿到的。” 只不过,容晴也大概知道自己能到无极尊界的时日恐怕要很长了。 万法碑林曾与来自无极尊界的大能有一面之缘。那强悍又深不可测的威压她到现在还记得。 若是无极尊界都是这般大能遍地的话,她这点实力简直就是送菜。 第一百八十章 再见沈展妍 近万化神修士虽然齐聚,除却不咸不淡的招呼声外,便再无其他明显响动。 实际上,有仇的自然会远远相隔,而关系亲密些的则直接私下传音交流便是。 因此,场面上倒还颇为和谐。 毕竟大家都是要去万法碑林获得造化的。谁有那精力在这种时候斗起来! 可这种和谐很快就被一个人所打破。 一个面容清丽脱俗,气质清冷的女子略过众人,往最前方走去。 “沈展妍。”很快就有人道破了她的名字。 “是她,哼。” 人群中有低低的私语。并非传音而是亲口说出。可即使是压低了声音,在众人耳中也是极为清晰。 对于众修相当于摆在明面上的排斥,清冷女修面色如常,置若罔闻。 站在最前面的言无忌见此,正如当初那般刚要动手就被封泽给劝下了。 隔着无形障壁,沈展妍垂眸注视盘膝而坐的容晴。 而容晴此刻正好睁眼。这一睁眼看见面前的沈展妍,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这一重幻境跳跃到了什么时间点。 “正好是进入万法碑林之前。”容晴暗喜,“看来我先前准备并非无用功。” 两位天之骄女隔着无形障壁对视,视线根本不受任何阻碍。彼此坚定强大的目光都落入对方眼中。 沈展妍心中蓦然生出古怪之感。 “此人……从前见过我?” “不然为何是用这这种目光。仿佛我已尽在她掌控之中。哼。” 沈展妍思及这个可能,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万法碑林造化,我要定了。”沈展妍唇角微弯,轻声道。 在她的背后,近万元神纷纷离体而出,数不尽的莹白色光点让此处更显梦幻。 瞬息间无数道元神穿透无形障壁奔向容晴这边,每个都朝着自己看中的目标冲去。 沈展妍自然不会落于人后。从肉身中脱出的元神栩栩如生,脱俗的容貌在元神的光芒照耀之下更如神妃仙子。持着一柄雪白色长鞭,极快地就飞入容晴肉身中,直接强势落入识海。 “来得好,等你很久了。”容晴同样笑了。 识海灵台上拟化的小人负手而立。 莹白的元神进入得嚣张,但沈展妍仍存着一分警惕之心。不仅是世家子弟自小的训练培养而出的,同时也是那古怪直觉给她的警醒。 容晴的识海极其宽广。波澜不惊之中更显幽深。 “这识海,与化神都一般无二了。”沈展妍暗暗心惊。手中甩出的雪色长鞭却瞬间掠过无尽识海,蕴含着惊人力量的鞭梢顷刻就要落到灵台上。 若是打实了,那可就是直接重伤。灵台重伤在母界几乎算是没得治。 若是寻常情况,沈展妍不至于下如此狠手。毕竟玄封界和沧流洲也算是长久的合作关系。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若不速战速决,只怕后果难料。 从沈展妍为了自身造化直接斩杀族姐一事可知,别看她表面出尘脱俗,但只要是碍着她的,不论何人都是非死即伤。 此人谁都不服,要说服谁,恐怕也就只有彻底碾压她的强者罢了。 可再强的强者,她沈展妍终有一日都要取而代之,这便是她沈展妍的骄傲! 识海灵台上容晴拟化出的小人,与元神大小一般无二。 小手抬起,不见有多快,却是准准地抓握住了甩过来的细长鞭梢。这一抓一握,写意温柔,却将那鞭梢传递来的磅礴力量瞬间消于无形。 不,并非对容晴没有影响。 小人身上刹那绽放出明光,好像在那一刻,花开了一瞬。 “怎么会……”沈展妍心中的古怪之感达到巅峰! 她的感觉不会有错,可是一个金丹小修居然会使用道韵? 怎么可能! 这意味着只要这小修愿意,随时就可以进入化神。 这在她沈展妍还是金丹之时,根本想都不敢想。别说沈展妍了,就是向来骄傲的言无忌、封泽等人都做不到。 一个母界的金丹蝼修居然能如此妖孽,这让他们这些上界天骄情何以堪! 沈展妍眼神一厉,明白自己是遇上硬茬子了。若是解决不了……那万法碑林的造化也不用想了。 与沈展妍的警惕不同,容晴心中极为畅快。她等着沈展妍主动进攻,就是抱着磨砺自己道韵的心思。 如今一看,接下沈展妍用力一击却无碍,证实了花现道韵在斗法中的不俗,心里自然高兴。 因此长笑间,却是从此刻开始转守为攻。 足尖在灵台上轻轻一点,然而速度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迸发到了极致。如同天际划过的一道长虹,一道金线在识海中随着容晴的轨迹缓缓浮现。 这一切都落入沈展妍的眼中。 “又是一种新的道韵?!”沈展妍很久没有这种荒诞的感觉了。 她很少会出现嫉妒的情绪,因为她天资一般然而修行过程中却经常领先旁人。向来都是别人对她又羡又嫉。然而今日,对这个母界女修的嫉妒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 这还没进万法碑林呢……等容晴进入万法碑林,以她现在展露出的天赋,又将会得到怎样的滔天造化! 随着容晴的逼近,捏在她手中的长鞭也扭曲了起来。武器的一半在敌人手里,以为她沈展妍就毫无办法了么。 一道道鞭影从她身后飞出,形体缥缈,然而纵横间不时喷薄出强悍的威压。 鞭影在容晴周身纵横交错,看似不规律,可是成型后却有一股奇异的压制之力。与此同时,容晴察觉手中的鞭梢在不停颤动,变得炙热无比,似与这四周的鞭影相互呼应。 “是了,既然此鞭是沈展妍的本命法宝,她又怎么可能不在这上面下功夫呢。”容晴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结合相关的秘术创造出最适合自己施展的道韵,对她来说倒是不难。” “不过,就凭这点,只能阻我不能伤我啊。”容晴看向沈展妍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讥嘲。 容晴受力隐隐有消散驱使的身体随着身上泛起的微芒而再度凝实。 就算沈展妍将自己的灵识强度拉升至四层楼高度,容晴拟化出的人形依然能破碎凝聚。 正如容晴自己所说的,沈展妍只能阻她却无法真正伤她。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让你走了么? 花现道韵,唯有两个致命弱点。 其一,是此道韵所依托的道种。假如道种被禁锢或者磨灭,那么花现自然不存。若是遇上能做到此事的修士,容晴根本就打不过,忌惮了也没用。 其二,则是容晴的意识。唯有容晴意识清醒,才能施展道韵。但总会遇到很多种情况,容晴可能意识混沌甚至完全陷入沉寂。这就需要她多想办法去避免了。 “幻术?重伤?这些都有可能导致我的意识心神无法做到完全清醒。”容晴面对着的是当初自己只能死扛的敌人,然而此刻却能一边交战一边分神思索。“好比我这灵台受伤,我的意识怕是会瞬间昏沉,甚至从此沉寂不醒……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要说解决之法,也并非没有。眼前这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容晴直直看向沈展妍,“元神重伤到那般地步,只剩一颗头颅,可意识照样清晰无比。” 不愧是一族传承秘术! 如果容晴学会了,只怕保命能力更加逆天。 但她也明白,一族压箱底的秘术可没那么容易得到,恐怕就是用上搜魂手段也不一定得到。 “若是浮字书中我能再上一层楼,能否看到此术……”容晴思绪发散,将主意打到了浮字书头上。 这很正常。毕竟她才从浮字书中得到一稀罕秘术。而创造此术的明显是一地位崇高的大能修士。浮字书既然能收藏此等传承秘术,说不定就有玄封界沈氏一族传承的线索。 就在此时,沈展妍突然双手在胸前交错,朝着身前猛然一撕,撕出无数银丝。 这些银丝如蛇般涌出游走。 只是这回,并非化作光茧护持主人。毕竟容晴并没有召出剑意将沈展妍斩伤。 在本体无伤又久攻不下的情况下,沈展妍选择使用家族秘术倒不奇怪。 容晴眼神猛然一亮,心神牢牢锁定着沈展妍的一切动作以及这些动作带来的变化。 “沈氏一族的传承秘术可攻可守,从防守来看能化作光茧,而从攻击来看……我只见过一次,那便是沈展妍压制破灭雷霆。她在其中夺得了最大的好处。” 容晴想起这个就略有些郁闷。然而当时确实技不如人,只能沈展妍吃肉她喝汤。 就算沈展妍收服了大破灭雷她也只能认了。 “现在攻伐对象不再是破灭雷霆而是我,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自恃花现,容晴倒是不惧沈展妍的手段。 这大量涌出的柔弱银线似乎并不急着攻击,毫无杀气地蜂拥而出后便化整为零,几乎算是消失在了无垠的识海之中。 容晴甚至看到数道银丝在离她很近的距离也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视若无睹地经过。 这一幕,有些眼熟。 “跟她对抗破灭雷霆时一样。”容晴几乎是顷刻便回想起了。 也是这样的无数银线从光茧上剥离,与那血浪滔天的破灭雷霆纠缠在一起。 破灭雷霆感受到了什么? 容晴突然明白了…… 很静。 容晴一向保持着自己的识海平静,可这次的静不同以往。 ……是被放逐到宇宙深处一般的静。她在看着识海的同时,识海冷漠以对。 她的意识在她的识海、她的肉身中被越推越远。 容晴自信于沈展妍只能阻她不能伤她。可这一次的阻挡,却是超出了容晴的想象。 这次不比钟秀玩闹时那样用手阻挡光芒。 她想起了小时看到过的日全食。即使太阳光芒万丈、无可阻挡,但却有那么一刻,它被完完全全遮挡了,让大地落入瞬间的黑暗。 正如此刻。 无数的银线蔓延在识海各处,遥遥呼应。它们之间的轨迹并非无序,而是隐隐形成了某种密纹。 而沈展妍这时才笑,“这般大意,必遭报应。” 越是高阶的修士,越不敢小瞧自己的对手,因为高端战局的胜负可是会瞬间变化的。这样的变化甚至能决定生死。 容晴先前胜券在握的神态沈展妍可是一直看在眼里。 “这回才认真,晚了。”沈展妍当然看到容晴面色的变化,可她不觉得容晴还能有什么反击之力。言谈之间,对自己的元神秘法极为自信。 这是当然,沈氏一族的元神秘法,在玄封界亦是威名赫赫。 “不晚。”容晴伫立在识海中的身形愈发缥缈,然而传出的声音却听不出一丝惊慌。“我最强的攻击手段还没用呢。” “剑来。” 沈展妍还没冷笑出声,剑就真的来了。 苍冷剑意蓦然贯通天地,其上散发的冰寒气息即使沈展妍是元神来此也感受到砭骨之痛。 只一个照面,沈展妍七窍中已开始溢散出元神之息。 莹白色的光点从其口鼻中钻出,不如吐血那般狼狈脏污,漂亮是漂亮,却更让人惊惧。 一身白衣的容晴悬空立在剑意旁边,虚幻的身形随着无数银丝纷纷回归沈展妍所在而逐渐凝实。 剑意的威胁太大,沈展妍无法做到胁持容晴意识的同时保证自己元神不受重伤甚至不死。 沈展妍抬手一指,“去。”她低喝。无数银丝彼此缠绕的同时也与她本命法宝相缠,两厢威力相加,雪色长鞭在她周身游走护卫时一直传出尖利的呼啸声。 以攻代守是个好法子。沈展妍美目流转,伺机寻找着可出一击的空隙处。 容晴还怕沈展妍不出手呢,索性送上一招。 剑意贯空,当头劈下。 雪色长鞭猛然跃起,一圈圈迅速缠上剑身。表面的银丝尖叫着纷纷落下,在识海中飘起一场大雪。 剑气如此酷烈的情况下,就是化神修士的本命法宝竟也承受不住。一处处伤口出现在鞭身上,甚至迅速蔓延开来,直到寸寸崩断。 每一寸崩断便爆发出极强阻力尽数落在剑意上,与此同时沈展妍元神上的气息却是节节攀升,初期、中期、后期! 一边是强盛到极点的气息,一边是黯淡到极点的光芒,如此矛盾的两级却同时出现在沈展妍身上。 “以攻代守,是个好法子。此次,我败了。”哪怕沈展妍极度不想承认也必须得承认,她无法胜过容晴,甚至再待下去便是身死的结局。 修炼到化神境界,谁都不蠢。跟留得一条命相比,什么都不算事。所以沈展妍很快就做出了本命法宝自爆来换取一线生机的决定。 “但我再回来时,必要你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爆发到极点的元神似乎脱离了时间的限制,脱离容晴识海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正在此时,一只巨大的眼瞳虚影遮天蔽日,占据了沈展妍的全部视线。仿佛帮沈展妍的时间按下了暂停键,任她速度再快也休想逃出。 容晴的话语随之悠悠传来。 “我有说让你走了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评价 万法碑林一处悬浮轰鸣的传送漩涡短时间通过了大量的修士,片刻之后,最后一人传送通过这才完全安静了下来。 这最后一人,正是容晴。她从漩涡中一步迈出。 一些人扫了一眼暗自嗤笑一番,而更多的人却是选择不去理会。好似先前对沈展妍的关注都是笑话一般。 沈展妍的表现,此次确实配不上其最近的名气啊。封泽就站在言无忌不远处,虽不是站在主位,可也是眼观六路的角色。 在场每一位修士,其背景能力封泽都能做到心中有数。 沈展妍看似是突然冒出来的一匹黑马,可封泽知道得却比旁人要多一些。 “沈展妍这一脉如今在沈家表现平平,可往前倒推数十万年,可是沈家最耀眼的一脉。”封泽暗想,回忆起玄封界最动荡也是无数天骄纷纷出世的那一段岁月。 那段岁月距今即使在修士眼中看来,也是很遥远了。但它却奠定了如今玄封界的格局,因此在玄封界无人不晓。 那个时候的沈家,也并非今日这般尴尬的地位,连万法碑林名额都守不住。恰恰相反,在界内大战中,沈家出的风头不小。而能做到此点,沈展妍那一脉的老祖可是关键。 “可惜,那位天骄战死后,这一脉算是没落了。”封泽虽然心道可惜,可心中倒也没有过多的同情情绪。玄封界众多世家,哪个没有这样的经历。 在此之后,沈展妍这一脉并非没有机会,可惜一直没能抓住。与此同时,沈家也没能抓住,在玄封界中的地位一降再降,处于一流世家中的末流,快要完全跌出。 沈展妍斩杀其族姐本是大罪,在旁人看来必要处以极刑以警示族人,然而沈家老祖却是轻轻放过。除了沈家再也损失不起天骄的缘故外,封泽也知道其中的一个小小秘辛。 “怕是沈家老祖看在沈展妍这一脉老祖的面子上。毕竟,如今的沈家老祖在当年大战中也是受其恩情过。现在还于他的后代倒也不为过。” 封泽的目光在容晴身上一扫而过,很是隐晦。 容晴并非没有察觉四周各异的眼神,只是不去理会罢。她模仿着沈展妍清冷的神态,走到了众人前方。 这里是此处圆形区域的最中心,亦是守林人的所在。 言无忌刚想冷哼一声,不远处的封泽却是身形变了,往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大有玄机。 恰恰好,踩住了言无忌动手的路径。是封泽无声的阻止。 言无忌扫了封泽一眼,勃发的气势渐渐消散。 这一切被容晴视若无睹,她在守林人前方站定。 守林人的外表极其可怖奇诡。与人肖似,甚至连裸露出的头部也是和正常人类一样大小,偏偏又有着细长庞大的身躯。 它外披的灰色斗篷高高垂落,没有半点抖动。 守林人垂下头颅,青灰色僵硬的面容,从中发出的声音却是温柔和缓。 “尊界有令,需待确认了序列殿下的消息,才可放你们进去。”守林人此话已说过一遍,只是容晴正好没过来所以没听到罢了,这回它竟是再度开口重复。 “小友还是耐心等待吧。” 容晴心道这说话声音也太温柔了吧。当初见到守林人时容晴就对其颇有好感,这一次有了相当于是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容晴也没想到守林人还会专门对她说句话。 “是。”她躬身一礼。 守林人亦是回礼,高高长长的身躯弯下,垂下的面目仍旧如噩梦一般,可因其体内的意识太好说话,并不让任何人畏惧。 容晴和守林人的这一番举动自然引起了全部在场修士的注意力。 “和守林人套近乎就有用了吗?”不少人心中冷笑,“额度是三年就是三年。别妄想能多上一息。” “果然如族中长辈所说,守林人性子极为温和,从没听说过其动手的事。可是能够守护万法碑林,其背后的实力恐怕滔天。”也有人暗自计较,“如沈展妍一般让守林人注意到,倒也是不错。” 能让大能记住,说不定日后便有意想不到的惠泽。 不提旁人心中如何思量,容晴却是知……不消片刻,就有那无极尊界的大能出现。 “上一次,那位大能一出现,便引动我体内伤势。”容晴想起自己吐血的狼狈样子,“这一回,是不可能了。” 重来一回,容晴怎么可能让自己再度沦落到那般境地。 守林人弯下的身躯缓缓直起,在外围无边的雾气中就如矗立着的灯塔。即使是在万法碑林中的重重雾气中迷失,看到守林人的所在,心也就定了。 ……是么? 在这安定的圆形区域中,一股强大的威压猛然爆发。 许多毫无预料的天骄瞬间被这无形的强悍力量压倒在地。受伤倒不至于,可是这样子的狼狈却是在他们至今为止的一生中也是少见。 言无忌、封泽、流千翠这些在天骄中也是拔尖的存在,无不颤抖着躯体,支撑着自己不要趴伏在地上。 言无忌的意识遭到极强的压迫,可他的眼睛没瞎,自然看到守林人旁边突然出现的一个同样身穿斗篷的男子。 与守林人相比,要矮上许多,是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身量,可其存在感,却是大大超过! 随着其突然出现,自身所携威压便轻而易举地碾压这一众小辈。就如深海中的火山爆发,轻易搅动一切海浪。 他并没有想过以势压人,但凭其地位,也用不着为了照顾这些小辈而收敛威压便是。 言无忌咬牙,不负其声名,已经率先稳定了自身,正要代表玄封界来此的一众天骄向这位大能前辈行礼时…… 原本就站在最前的白衣女子已经对着那位来自尊界的大能躬身一拜。 礼节标准,动作间行云流水,似毫无受到威压影响一般。 沈展妍?!! 在言无忌不可置信中,那衰劫大能却是开口说话了,且,只是对着面前的白衣女子一个人说话。 “你,倒是很不错。” 第一百八十三章 序列争夺? 他全身笼罩在斗篷中,让人连面目都无法看清,可是容晴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沉沉,似是将她的一切异常都看清了一般。 这句话一出,让听到的众修心中都是一惊。 这评价,若是族中长辈来说,自小到大他们都已经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不觉如何。 可若是让尊界来临的大能来说呢? 这可是护卫序列殿下的大能,能护卫一界珍宝,侧面来说,其实力与地位毋庸置疑。 就算是简单的一句“不错”,这评价也极高极高了。 沈展妍……众修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莫测。 旁人不清楚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的评价,仅凭抵抗住威压第一个向大能行礼么? 容晴自己是清楚的。 “那个时候,我和沈展妍斗得两败俱伤,不论是连母界之修都压不住的沈展妍还是斗不过沈展妍的我,都没有值得大能修士动容的资本。” “可这次,我将沈展妍元神封印在识海内,让其意识被禁无法影响我获得造化,更何况……”容晴眸底花朵开谢的光芒渐渐散去,“我领悟出的道韵特殊,可以让我比化神都还要快地恢复正常。” “前辈看得出我本身修为,以金丹之身,不仅能领悟道种还已经感悟创出自己的道韵。自然比这里的天骄都要优秀得多。” 能封印元神,有道种、道韵,这些放在尊界甚至灵界都不稀奇,可是出现在一个母界的金丹修士身上,能得一句“不错”的评价,也就不意外了。 但,也仅仅是不错罢了。 他收回看向容晴的目光,对着众修吩咐道,“你们都可以进去了。” 既没有问容晴的名字,也没有留下什么承诺,显然是认为容晴还没有达到令其惊艳的地步。 他既是守护序列殿下之人,真正不世出的天骄的妖异表现看得多了,容晴想要令他见之心喜实在很难。 容晴闻言心内叹息一声,这种情况倒也不出她所料。 因此也没有失望,跟着众修离开守林人撑开的圆形区域,进入到无尽雾气中,进入到真正的万法碑林。 万法碑林的造化才是她真正重视百般谋划的所在。其中道碑的机缘更是她修行的根本。 “没有沈展妍的影响,不知我这次会遇到什么道碑。”容晴眼中带着期待。 如同其他修士一般,刚一进入万法碑林,便被重重雾气掩映,彻底消失了身影。 …… “无极殿下看来是遇到了了不得的机缘啊。”守林人在玄封界修士纷纷离开后,这才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很少见你这般高兴。” “殿下能斩获机缘,我当然高兴。”他显然和守林人颇为熟稔,言谈间不像在小辈前那样冷漠,只是对于殿下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机缘闭口不提。 守林人也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会去问。 “我来时,见你对那小丫头倒有几分不同。”他说道。 他修行至今,岁月漫长,容晴那点年纪在他眼中自然是个小丫头。 “我还不知道你,看着好相处,实际上是最不亲近人的。” 所以他看到守林人回礼,倒是惊讶了。 和小辈说话温柔是一回事,但是礼节上面又是另一回事。 容晴向他行礼,他回了么? 同理,守林人居然向容晴回礼,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此事不能细说。”守林人缓缓摇头,“受人所托,照顾一二罢了。” 哦? 衰劫大能立即抓住了守林人话语的关键。 别看守林人还要听尊界号令,好像混得一般……那都是没资格进入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的粗浅之见。 只要是进化到一定程度的智慧生灵,便不能完全摆脱人情二字。 无极尊界势大,守林人帮他个小忙,让这些玄封界小辈晚上片刻进入万法碑林,不算坏了规矩。 你帮我一点忙,我将来还你一点。这样的人情往来,在上位者的圈子中也是常见。但想要做到这些,首先自身就得有足以立足的实力。不然,万法碑林依然是常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能进来一次便是天大的造化。 “没想到一个母界小修背后之人竟是不凡,难怪那女修实力不错。”他这会儿才将容晴重视起来。 原先只以为是一个悟性和气运都不错的小修罢了。这样的人在灵界或许也能争出一番声名,可是在人才济济的尊界不算多么特殊。 一开始也是因为守林人待她特殊,他才注意到的,甚至评价了一句不错。 对于容晴未来如何,他并不关心。 可这会儿明了守林人话中含义,这重视程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背后有靠山和背后没靠山,那是两个概念。对于母界之修,若是修行路上没有贵人相助,只怕终生成就平平。 “这般费心,应是收作弟子了。只怕那女修从此要一飞冲天了。” “这我可不知道。”守林人摇头,“道友可别再套我的话了。” 他哈哈笑道,“只是随口说说。” 随即话题一转,“不过,我倒是挺期待这女修将来的表现,或许不久就要再见了。” “你是说……”守林人似是被他提醒了,迟疑道。 “既然她背后有某位道友的帮扶,那序列争夺之战,她必定是要参与的了。” “序列争夺,是诸天万界的天骄都会参与的盛事。毕竟武无第二,哪个不想知道谁才是此代真正的天骄?” “只有夺得序列,才算得上是天才,才有资格和过去未来的众多天才比较。” “的确如此。”守林人附和道,“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次是轮到浮屠尊界了吧。浮屠尊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序列了。” 这显然触及到了一些往事,因此两人都不愿多谈。 “正是浮屠尊界。而且此次,还有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变化。” “什么变化?”守林人少见地也感兴趣起来。显然对方口中的还是一手消息,并没有在诸天万界中广泛流传。 “也不知道浮屠尊界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东天那些混账东西参与。” 口气中既有不解也有厌恶。 守林人听了不以为意,“若是浮屠尊界,此举……倒也不意外。”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道碑看我! 守林人那处的对话,容晴不知。 此时她走在无边铅灰色雾气中,步履从容不迫。 直到心神中的两枚道种似与某处呼应,容晴这才顿住了脚步。 “召引道种的,是在这边。” 她转身朝着那里走去。所谓雾气的遮挡在这种强烈的呼唤中,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不出一炷香功夫,铅灰色雾气渐渐淡去,一座几近透明的巨碑出现在容晴视野中,直冲云霄。 光本源道碑……好久不见了。 容晴的速度猛然迸发至最高,几乎刹那就已经奔至道碑近处。 距离道碑的距离,只有十步! 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容晴对光本源的感觉更加亲近。 “果然,离道碑越近,受其惠泽越多。” 当初容晴距离光本源道碑遥远,要靠灵识来拉近观察……现如今两相对比,自然能体会出其中的极大不同。 容晴就地盘膝而坐。 “遇见光本源道碑,在我意料之中。毕竟,修士和道碑是互相吸引的。我身负两枚光本源道种。此行万修中,在光本源一道上比我还优秀的应该没有了。” “我既要走化神九转之路,道则感悟是重中之重。两枚道种应该勉强能让我一转,可在这之后尚有二转、三转乃至九转。若想顺利升转,道种自是越多越好。” “在外界,感悟道种需要机缘。而在万法碑林,只需感悟面前道碑就是。” 容晴心里明白道碑的重要性,因此盘膝而坐后,立即就进入了参悟状态中。 那观照之法配合起她如今超乎寻常的悟性,容晴仿佛如鱼得水一般,在不停地吸收道碑中化生的种种道则痕迹。 每一道痕迹都极为吸引容晴,可以让她瞬间就沉迷进去钻研。 但容晴不可能一直沉迷在其中,毕竟她的时间额度与其他修士相同,只有三年。 所以,她需要选择。 “我当时曾尝试感悟出第三道光线以结出道种。失败了……” “这一次,我已有道种作为基础,在此基础上再来参悟。这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结局,如容晴所想,很不一样。 心神中,从虚无中生出,又往虚无中射去的那道光线,其上陡然出现第二条。 这第二条,出现得很快,可是第三道却是最难最难的部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万修士看似很多,可是进入这天地无限广大的万法碑林中,就好像是滴水融入了瀚海中。有人在雾中匆匆飞行,也有人盘膝坐在碑前细细参悟。更有好几处地方雾气骤然坍缩化作漩涡,显然是有人借雾气将肉身淬炼地更加坚实。 时间对于修士而言,太快太快了。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日、一月、一年! 第三道光线终于从虚幻中浮现,缓缓凝实。这一凝实,是彻彻底底不再变化,没有崩散的可能了。 三道光线在容晴的心神中交错,偶尔在某一平面平行。明明是简单至极的三道光线,却在轨迹交错间,让人觉出无数关于自然的道与理。 一股由衷的喜悦从心底升起,浮现在容晴的面上化作一个微笑。 “第三枚道种,成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容晴暗想,“虽没有感悟出道韵,但此事不急。从此道种的特性来看,其能衍化出的道韵会有很多。” 容晴把自己感悟出的道种按照时间顺序,简单称呼为第一、第二、第三。反正道种的数量可没道韵那么多,没什么特意命名的必要。 容晴轻轻松松站起,往前又迈了一步。 距离光本源道碑,只剩九步! 道碑给容晴的吸引亲近感觉,再度攀升。 “要再前进一步,却是不能。”容晴再度盘膝坐下,“罢了,继续。” 现下,她舍不得浪费一点时间,能感悟出的道种越多越好,至于道韵可以出去之后慢慢琢磨。 …… 铅灰色弥散的雾气中,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修在其中快速穿梭。少见的显眼颜色难免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在这压抑的环境中。 可惜的是,这女修眼神阴郁,面容更是紧绷,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此人,正是吕自明。 而他口中咬牙念叨的人名,果然是言无忌。 这次火行单灵根的修士不少,且仗着灵根之便,他们大多是感悟了火本源道种。 修行五行本源道则的修士几乎占了修界的大半,这也导致了其中的竞争极为激烈。 火本源道碑可没有好几座的说法,在候选者如此之多的情况下,当然是择优降临了。也就是说,道种多悟性好的修士优先。 而等了一年多也没等来道碑的吕自明,心里也明白火本源道碑这是把他排在了后面。头名的人选,差不离也就是将他逼迫到这个地步的言无忌了。 吕自明能不恨言无忌么,有言无忌在,不仅机缘没他的份,就连宿体都要用一个女修的……整整三年! “到如今,我也只是参悟了一座术碑。”他眼神阴冷。 这成绩在一众天骄中,可不够看。 所以,他还需去寻机缘。 众所周知,万法碑林中的诸碑可以自行挑选修士,而修士在遇到它们的时候,往往就是立即开始参悟了,也就是说……得到机缘的修士的位置是固定的。 而没被选中的修士,这时候也只能主动去碰运气了。虽说万法碑林无边无垠,可是他们这一批都是在同一个地点出发的,方向不一可速度都差不多,不存在跑到极遥远地方的情况。 万一就正好撞上了一个正在参悟的修士呢? 抢夺机缘之事,素来令人不齿,可高层对此事的处理却很暧昧。有严惩的,也有轻轻放过的。 因此,此事在玄封界历史上也是屡见不鲜。 正这般想着的吕自明敏锐地察觉到某处的一点不同寻常。 在万法碑林中,不寻常便意味着造化! 他当机立断,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一点点微微闪烁的光芒随着他将距离拉近而迅速放大……直到,一座流光溢彩无限高大的道碑矗立在他的面前。 吕自明的眼中泛起狂喜。他的机缘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星落 容晴虽是全身心沉浸在感悟道碑的过程中,可是后方雾气中窜出一个黄衫女子,她哪能没有察觉。 又是一个阻碍她获得造化的,好不容易搞定了沈展妍又来了一个…… 容晴警惕之余难免愤怒。 “滚!”她不耐喝道。 吕自明怎么可能滚,他来此正是为了强借别人的机缘。 “沈道友何必动怒。” 如黄莺般婉转清脆的声音从容晴身后传来。 “道碑有缘者皆可一观,本座能来此,正是有缘的证明。”说话间,他更是往前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光本源道碑往后退了几分。而容晴原先好不容易拉近成九步距离,此刻又变成了十步。 任吕自明说得天花乱坠,容晴根本不可能相信。 修士对道碑亦有影响。有外人闯入,光本源道碑说不定留存在容晴面前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容晴怎么可能冒这个险。 “你是谁?” “沈道友忘性真是大。”吕自明哂笑。同是世家出身,又是同辈天骄,谁不认识谁啊。 “本座姓吕。”言谈间竟是极为自信,玄封界吕氏这一辈他的名气能力压其他族人。 “哦?”容晴回头一看,将身后的这名陌生黄衫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沧流洲容晴对这女修就不熟悉,更何况其内更是一个陌生元神。不过这神态语气倒让她有些印象…… 眼神一闪,她缓缓道,“不过是言无忌手下败将,一时记不起倒成了我的过错。” 这话一出,其内暗含的嘲讽,可是狠狠插在了吕自明的心上,还是双刀! 若是污蔑也就罢了,可容晴说的偏偏是他否定不了也是最在意的事实。 怒气上涌,娇嫩的面容泛起绯色。袖口垂落的青葱指间更是闪烁起一朵火光。 要战了么?容晴身体绷紧,灵力在经脉中涌动,随时都可爆发。 然而,这蓄势待发的危险气息只维持了三息。 吕自明打量着容晴,眼中的愤怒渐渐化作讥诮,“沈展妍,本座还没有那么蠢。你确定不继续参悟道碑,而是选择与本座一战?” 光本源道碑到底是因为容晴而来临的。若容晴与吕自明一战,不论吕自明是赢是输,没有容晴参悟,这道碑吕自明都留不住。 容晴也不能确定自己与吕自明一战,这光本源道碑究竟是乖乖观战呢还是就此遁了。如果容晴打着打着,道碑自己跑了,那她岂不是没地哭去。 最好的解决方法,正如吕自明所说,容晴继续参悟,吕自明要蹭机缘也不会打扰她。 “沈展妍要靠万法碑林获得的造化在族内翻身。”吕自明胸有成竹,心内暗想,“她绝不敢赌!” 容晴的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心中也很是纠结。 吕自明这一步看似退让,恰恰是把问题甩给了容晴处理。 容晴冷哼一声,转回头去,继续参悟起刚刚被打断的那部分。 吕自明见容晴消了一战的念头,亦是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流光溢彩、瑰丽万分的道碑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道碑。且并非五行道碑,而是稀罕的光本源道碑。 玄封界史上遇到此碑的修士寥寥,不超十指之数。而召引此碑的沈展妍偏偏是一个没落世家的旁支弟子,就连灵根都是三灵根。这让吕自明怎能不嫉妒。 是越想越嫉妒。 尤其是他也就地盘膝而坐,对着道碑观照,然而仍旧没有半点头绪之时,这嫉妒情绪达到了顶峰。 忽然,他见到容晴眼睛猛然一闭。 “闭眼?她这是,不观照了?”这疑惑刚生起,容晴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她手中掐了数个汇聚灵力的诀,这才站了起来。而在容晴身前的光本源道碑蓦然透明至完全消失,其内光线构成的诸多盛景渐渐散去,仿若刚才的一切就是昙花一现。 “不。”吕自明低声喃喃道。他没有想到这道碑离开地这么快。 或许,或许再一会儿他就能观照出道种了。他心乱如麻地想着。 这心理和当初的容晴何其相似。 不过,这回容晴可不会等他将心情平复下来。 “是时候清算了。”容晴眸中厉色划过。 抬手朝着吕自明松松一指。 这一指,轻描淡写,写意无比。就仿佛随手指了一朵花、一片云、一轮低垂的明月。 “星落。” 无数道光线却是从容晴身后的虚无中迸发,一根根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汇聚而来。 明明是纤细美丽到极点的明亮光线,呼啸间仿佛一粒粒星子摇摇晃晃地从天幕坠落,携着无尽的巨力奔赴战场。 当这些威力极大的光线聚焦在某一点时,会发生什么? 吕自明眼前爆发出庞大到炫目的白光。而白光中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大恐怖所在,还没有落到他身上,已经让他藏在肉身中的元神战栗…… 一道道目光从万法碑林的各处投来,带着惊疑不定。 无数雾气在这光芒袭来的时候,纷纷尖叫着退避。如此浩大的声势,谁能不知,谁能不惊? “这道韵?”白衣封泽默默地看着爆发出大光明的远方,“跳出五行外,会是谁?” 而盘坐在火本源道碑前参悟的言无忌,面上是少见的沉静。此刻心中微微一动,从参悟状态中退了出来。 他距离容晴的所在很远很远,此刻只能看到天际的一抹光芒。眼神一缩,右手握紧成拳,随后才缓缓松开,再度专注于参悟面前的道碑。 “不管是谁,总有一战。” 这也是大多数看到此景的修士心中所想。 能做到此举的人,接下来绝不会默默无闻。所以倒不用急着去寻。只是不知道被那人攻击的倒霉鬼是谁? ……有些可怜了。 无数根光线汇聚一处后便化作光柱在雾气中轰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通途。吕自明被力量爆发激起的湍流而根本不受控制地带入这通道中。实际上,在力量爆发的瞬间,他已重伤甚至连元神都受到了影响。他可没有沈家那般神奇的元神秘术,在元神受到过大伤害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 “你不杀他?”有人要问了。 容晴那一指,虽然是指向吕自明,实际上却是落在了他旁边十步处。不然吕自明早就身死,而不是现在重伤的结局了。 有人问,自然是想得到解释。 可听在容晴耳中,却是悚然。 她猛然回头,原本该是空荡荡的身后却是出现了一个女修。 容晴万分确定,来此的沧流洲众修根本就没有此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她? 这陌生女修身高与容晴仿佛,相貌美艳,尤其是身材……穿着紧身黑衣后,更显玲珑有致,极为窈窕。 然而相比起身段,她光是站在那儿便有不凡气势,这让容晴十分重视。 “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容晴只一眼便确定,“她绝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可欺,反而很有可能是擅于斗法之修。” “你不杀他?”她见容晴并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略有些沙哑的女声,落在耳中让人觉得很好听。 只是容晴尚不确定对方的身份,所以要回答对方就要谨慎些。 “没必要杀,就不杀了。”容晴淡声解释道。 “怎么就没必要杀了。”女修微微一笑,口中却咄咄逼人,“还是你怕了他的靠山……所以,不敢杀?” 话语中的讥讽,容晴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这陌生女修究竟是什么来头。 对这万法碑林的了解,容晴还是不如上界之修,这才时时遇到难以预料的情况时,无从下手。 “她的修为,我看不透。”容晴眼神一闪,“不止是修为,就连气息都很缥缈。” “如果是尊界大能,何必要完全收敛自己的威压。” “如果是某界天骄……倒是有这个可能。” 诸天万界不止是说说而已。原本囿于棘铭剑主,白石母界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可是从被剑主摄入入梦墟中的那三个倒霉化神修士可知,界与界之间的联系其实不少。 跨界而行虽然困难,但是达到化神修为,也不算完全不可能之事。 更何况是这堂承界万法碑林,诸界天骄齐聚之地。玄封界轮到一批名额,说不定就有其他界也同样轮到名额。 错开进入,或是时间上错开,或是地点上错开。但只要都在万法碑林中,理论上就有那么一丝可能会遇到他界天骄。 容晴看着对面的女修,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不错。 只是这人也是寄宿母界修士来此的吗? 或是化神以下的修为,为何这般难以感应? 说来缓慢,实际上是在陌生女修问完后,容晴便已有了应答。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容晴反问,“我想问的,比道友只多不少。比如道友是来自何界?为何在我杀不杀之间纠缠不休?” 容晴话音冷淡,已是有了不耐。浩瀚灵力在肉身各处经脉内奔腾,连带着自身的气息都开始节节攀升。 只要心意一动,这具属于容晴她自己的肉身,随时都能入战。 与玄封界的这些天骄数次短暂相处,她已经明白,在他们眼里什么好脾气都是假的,只有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 容忍,只会被成懦弱地退让。如言无忌那般,谁敢挑衅就打压,反倒让人轻易不敢触其风头。 女修不怒反喜,“这才对嘛,小姑娘家家的装什么。我可不爱看那样子。” 该笑就笑,该骂就骂,该杀……自然要杀。 “快些动手。”女修催促道,“你若打得我高兴了。我就给你一番造化。” 嗯?容晴看着对面负手而立的女人,只觉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们来万法碑林不就是要造化的?现在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困字禁。 一道金芒在女修的身上一闪而过,却没有下文。 这是困字禁失效了的表现。 作为施展困字禁之人,容晴更是清楚这困字禁为什么无用。 得益于除渊,她明白了真正的困字禁该怎么用。三道困字禁,一困肉身、二困识海、三困心神。 容晴选用了最保守的一道困字禁,欲要束缚对方肉身。也不知那女修身上有什么古怪,或许是些奇特宝物,使得困字禁好像石沉大海了一般,丝毫不起作用。 只是一照面,便让对方小胜了一场。容晴面色不变,朝后方疾退百丈,就在退后的瞬间,纵横的经纬线落在了她和女修之间,浩浩荡荡的铺陈开来。 困字禁不成,那便非字禁。 容晴注视着横线竖线,手指轻颤却不敢落下。 “你又不敢了……”女修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端的是气定神闲。 容晴确实是不敢。 “困字禁无用,我也没指望过非字禁。”毕竟非字禁针对弱者最是好使,“但我还是用了,就是希望能大概了解一下她的实力。” 然而借用非字禁,窥得了那陌生女修的恐怖实力的一角后,容晴怎么敢把手指按下去擦除那一道气息。 她要是这么做了,那女修没事,而容晴恐怕就要当场去世。 在入梦墟幻境中死去,会变成什么?难道是变成那人形幻境么……容晴不知道,也不敢去赌。 “天骄和天骄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么……”容晴心中苦涩。 玄封界的众多天骄,都没给她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过。他们是寄宿了母界修士的肉身,在元神和肉身不匹配的情况下,战力大大下降。但容晴并不惧,在她心中,等顺利一转后,就算是对上正常状态下的言无忌,在种种手段之下,不仅能够一战,胜之也有把握。 但面前这个……容晴头一次不确定了起来。 非字禁在两人中间寸寸断裂,笔直的经纬线如飘起的墨一般飞散消失。 即使是匆匆一窥,对方浩如渊海的恐怖气息也让容晴沉默了下来,在她的心上留下一道痕迹再也遗忘不了。 “难怪,难怪她要说打得她高兴了,就给我一番造化。”容晴回想起女修先前说的话,“以她这般实力,估计大多数手段在她面前都是笑话吧。” “不继续了?”女修看容晴停下不动,有些失望。“那就这样吧。” 实在无趣得很。她转身就要离开。 “谁说不继续了。”容晴突然道,“我还等着你给我造化呢。” 无数道光线骤然迸发。 让凄冷的天穹都被照得发亮,容晴所在之处,更是陷入光之海洋一般,只余一片夺目的白光,将两人的身影尽数淹没。 千万星辰坠落,这次坠落,依然是汇聚一点。 只不过……没有留手。 对准了女修那颗漂亮的头颅,焦点处喷发的硕大光柱轰开一切阻碍。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是人啊 “又来?这还有完没完了!”有人抱怨着。 远处光芒如烟花一般醒目,跨越重重距离,依旧光彩夺目。 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当然引得众修震动。这说明他们的同伴之中,有人已经获得了不小的造化。这当然引得他们又嫉又羡,同时更要抓紧掌握或追寻自己当前的造化了。 可是出现第二次?有必要么? 是不是故意来秀? 说不是故意的……那怎么又出现了第三次,第四次? 按理来说,万法碑林中出现的古怪,都是造化。而到了化神的修士嘛,脸皮都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了,不吝于去别人那里分一杯羹。 可这光芒明显是道韵所致,且极有可能是光本源道韵。对于现在正在参悟石碑的,去那里一探究竟意味着放弃现在适合自己的,显然得不偿失。而没有参悟的,也是看着那个方向感叹而已,毕竟那光芒所在处距离也太过遥远了。 如此种种,大家基本是放弃了分一杯羹的打算。除了一开始的光芒还能引他们分神,后来则是视若无睹,见怪不怪了。 …… 而在容晴这边,绝没有旁人想得那般轻松。 星落她不止施展了一次。 自己感悟而出的道韵不止使用起来如臂指使,对于灵力的消耗也是几近于无。 困字禁都没有用处意味着气机锁定之术也没可能成功。容晴几乎是依靠着自己的直觉和灵识敏锐度在追加着星落。 此地在短短时间内便经受了六次星落之术,经年的雾气早就消弭于无了。一重又一重的光芒并没有立时散去,而是砌起了一道纯白明亮的空间。 空间内,两个同样高挑纤细的女性身影相对而立。 黑衣女修那颗漂亮的脑袋,分毫无损,更甚至于对着容晴露出一个笑容。 “再来?” “再来!” 打出六次星落之后,容晴这会儿彻底燃起了战意。 容晴确信自己的六道星落每一道都准准地打在了对方身上。这还是黑衣女修故意没躲而是硬抗的情况下才做到的。 硬接六道星落而毫发无伤,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又是何等恐怖的肉身…… “我敢肯定她没有使用类似于花现的秘术。这肉身实力,凤凰儿远远不及。” 容晴熟识的体修也就凤凰儿一个,大多数修士包括容晴自己都算不上一个真正体修。毕竟炼体之术有本事获得的,或多或少都练过一点。可真正确定要走体修之路的人很少很少,非极有天赋或是大毅力之人不可成就。 但跟面前这个女修相比,凤凰儿与小儿无异,不过是在体修道路上刚刚入门罢了。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容晴如何不恐惧。在这女修身上,容晴甚至重新体会到了几分面对剑主时的恐惧。 剑主也是如此,从来不以势压人。可是他本身实力就在那,容晴相比起来太过弱小,怎么会不产生生命本能的敬畏。 可面前的女修,到底与剑主不同。在恐惧之余,容晴反而生出了兴奋。 某种程度上说,恐惧和兴奋是极为相似、可以转换的情绪。 “自进入幻境以来,我几乎没有遇到危险,反而是处处造化。” “这黑衣女修我不认识。此前从未见到过。不过她如此之强,看不到上限。我倒是可以借她将我这段时日的所得好好磨练一番。” 容晴想要知道自己的上限在何处。 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更关键的是,这女修无意杀她,不然不会如此行事。 只可惜,容晴这般想的下一刻便惨遭打脸。 一直站着不动的女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懒,总归她现在动了。 一步迈出,缩地成寸。 一拳挥出,轻松随意。 容晴上一刻才看到女修走至她面前,这一刻就被女修玉手捏起的拳头砸在了脸上。 随着一声闷响,容晴头部顷刻就凹陷成一个恐怖的弧度,身体更是像流星一般向后摔飞而去。 这就完了么? ……并不。 女修再度往前迈出一步,追了上去,在容晴有下落趋势时,抬膝一顶,改变了她的方向。 容晴几乎一直处于腾空状态,与此同时无数攻击砸落了下来。 最原始、最野蛮的拳打脚踢。女修更多用的是拳。 容晴的法衣完好无损,可是在衣服之下的肌体上,一个个拳印重重叠叠印加其上。 这些拳印凝而不散,拳头的力道更是透过了皮肉,钻入了各处经脉。现在不仅是经脉里的灵力混乱无比,就连经脉本身,也开始了撕裂。 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是修士体内最精密之处,哪里抵挡得住这样粗暴的破坏,堤坝一旦破损,灵力就如泄洪一般把破损的经脉摧毁得更加剧烈,更别谈修复了。 容晴双眸渗血,头部最先受创的情况下,她此刻的视野也是不完全的。她只知自己的方向在快速地转换着。 但是……拜她自己所赐,这里四处白茫茫一片,根本没有可参照之处。 “她是料定了我不会死么?”周身都传来剧痛,若是常人早就愤怒若狂。可容晴没有。 到如今,她变得对自身伤势有些近乎冷酷的冷静了。 究竟是何时开始转变的呢?容晴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变得越强大,能承受得也就越多了吧。 这些变化,自然而然就发生了。而当初,她可是失去了一根小指都痛不欲生。 一道道光芒从容晴身体深处亮起。粉碎的骨头,混杂的血肉都受到了刺激一般快速蠕动着遵循肉身本源密码开始重塑。 道种不消,意识不灭,容晴便还能再施展花现之术,使自己生生不灭。 女修见之,更加兴奋,下手更狠,似是早就等着容晴施展此术。 “轰——” 一拳生生从容晴腹部穿出。 女修没有将手抽回,而是低头注视着穿透容晴腹部的手臂。 在那里,有容晴伤口迸溅开来的血肉,急急游走的符绣,还有不时闪烁的光芒。这些光芒在疯狂促进容晴肌体修复再生。可女修这一臂横亘于内,有无形之力在阻止这一切。使得容晴的血肉苏生再破碎,再生再破碎。 “理论上来说,道种不消,意识不灭,此术可谓无敌。不过,没了肉身你早已死了。单靠元神可没法生生不灭啊。” 黑衣女修不知回想起了什么,颇有些感叹。 花现之术对于容晴而言还有的一个巨大破绽,如今容晴已经实实在在体会到了。 “给你留了个小玩意儿。”女修从容晴腹中抽回了手,“希望下次再见,你不要还是这么令人无趣。”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只留容晴一人躺倒在地上,浑身是伤。 法衣破碎黯淡,肢体扭曲断裂。周身弥漫着光芒在不停地修补,可这些容晴都不在意了。 感受着心神中突然多出来的一样东西,容晴呼吸急促。 “原来,原来她不是我以为的他界天骄。”淬炼过的左眼最先恢复正常,此刻眸中突生一黑点,仿佛是能吸进一切的漩涡。 “她居然是道碑!!”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成精了 这,道碑成精了? 容晴从未想过,万法碑林中的石碑竟能化作人形,且能做到毫无破绽! “和人修无异。要不是……”容晴喃喃自语。 要不是,那黑衣女修在她体内留下一物。 右眼在眼窝中完全修复,眸底同样生出了一个黑点,和左眼的一般无二。 两个黑点,其实是同一物,不过是投影在双眸中罢了。 容晴心神一动,取出一束光。 笔直明亮的光线在她双眸注视下,竟开始隐隐扭曲。从看不出变化的细微波动到弧度明显的弯曲,金色光线横亘在容晴面上,随容晴心意而不停变化着。 “它说是说得轻松,可这又哪是什么小玩意?” “这分明是道种!” 所以容晴才惊觉那女修不是人,而是道碑。 也就只有只有道碑,才能如此容易地赐予道种给它看中之人了吧。 容晴很想知道,它看上她哪点了? “不会是因为我看出我抗揍,才特意找上来吧……”容晴不由苦笑。心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或许,我确实适合这座道碑承载之道。” 这个推论不难得出。 容晴当初遇见光本源道碑,因为沈展妍的存在,算是阴差阳错。这次再度遇见光本源才是顺理成章。容晴真的对光本源有天赋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所以,她此行在解决了沈展妍后,更是想知道,她究竟适合哪一道。 修士自己可能不清楚,但万法碑林中的道碑要选择适合参悟之人,肯定是最清楚的。 因此黑衣女修找上门来,和那些道碑主动出现在修士面前,其实性质相同。它们不会挑错人,自然也会择优降临。 怪就怪在容晴自己没有转过弯来,差点错失了大好机缘。 所幸容晴最终还是把握住了。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那道碑,究竟是什么道?” 黑衣女修留给容晴的道种,容晴在出现的瞬间就已明了其本质和作用。 和光本源道种类似,是极稀罕少见的道种,它阐述的是重力的本质和构造。容晴完全可以在此基础上,搭建属于自己的道韵。 所谓重力之术,既少见又烂大街,两极分化严重。 说它烂大街是因为,修士早在练气就能接触到与重力之术相关的术法了。 它叫轻身术,即使没到金丹,也可以帮助修士短暂腾空。而到了金丹,轻身术彻底沦为鸡肋。因为金丹修士的那颗金丹,正是其肉身凌空的关键。它帮助修士与大地重力对抗,辅助修士在空中肆意转向。来自界域的重力和重力方向从修士金丹期开始就没有办法束缚他们了。 而说它少见,则是因为,专注于重力的高阶大术,几乎在修界消失。重力术法没人研究,自然也没人知它的威力如何。 容晴回想她在白石母界看到的一切记载还有浮字书中的收藏,很肯定,并没有重力方面的高阶大术存在。 连其存在都无,那能针对重力之术的手段,恐怕也很少很少了。 凭借这枚重力道种打造的秘术,无疑会在未来成为容晴的杀手锏。 “重力本源的道碑?” 容晴直觉不太像。 “会有道碑说自己的本源是小玩意么。它给我的道种在阐释重力上,已是很完备了。若它是重力本源的道碑,不会以这般口气说话。” 容晴回想与黑衣女修的种种交集。 黑衣女修的话语不多,仅剩的那么几句也多是嘲讽挑衅。除此之外就是一顿丧心病狂的毒打。 “它是道碑,就算成了人形,也肯定在行动中阐释自己的道。” “重力二字……应是把重去掉。” 去掉重字,就只剩下力字。 “力本源。”容晴的眼眸越来越亮,“也唯有力本源才有资格那般说。” 重力,不过是力本源中的一个小分支罢了。 但对如今的容晴而言,已经够她受用了。 …… 言无忌久久静默的身躯此刻动了起来。在他面前,原本存在的火本源道碑此刻消失无踪。 他虽然遗憾,可也不失望。他在道碑中得到的收获可不算小。 如无意外,他应该是这一批天骄中的第一。 要知道,当初,直到离开万法碑林他都没能遇到道碑。在这幻境中,容晴发生了变化,旁人……自然也有了变化。 按照言无忌的性子,他此刻本应心中畅快,就算没有大笑出声,也绝非俊面微寒的模样。 就连他肩膀上的火灵,因是元神伴生的缘故,同样进入了万法碑林,在获得火本源道碑的造化后,体型整整暴涨了一圈。此刻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双目幽冷,随着巨嘴的张合,有温度极高的火焰不时窜出,让此地的温度陡然升高。 然而,不怪言无忌如此,只要看了那天际久久不散的光芒的人,都不会对现在的成就太过自得自满。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刚参悟完毕的言无忌没有错失机缘的顾忌。毕竟在路上,有合适的碑,它们会自动来寻他的。 至于抢夺别人的造化,言无忌还不屑如此。 他只是迫不及待想要与这突然冒出来的黑马一战罢了。 会是谁呢? 一个白衣女修的身影,不知怎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白衣女修容貌平平,就连气质也不见得有何特殊的。完全符合他们对母界蝼修的印象。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知不觉中抢去了他在尊界大能前的风头。 会是……沈展妍么? 他头次有了不确定。这白衣女修原本和他相隔无形障壁对视过,虽然他当时并未有太深印象,可能站在母界众修最前,而无人有异议,说明其实力也是受人认可的。 不过,一个母界小修怎么可能抵挡的过沈展妍的元神? 言无忌肃容朝着那光芒绽放的方向飞去。众多雾气在这速度面前纷纷让道。 …… 巧合的是,也有一人,同样在雾气中快速飞行。看其前进的方向,这目标应该与言无忌的相同。 相比起言无忌略显霸道的横冲直撞,这人的身形就显得轻灵的多了。窈窕身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速度居然分毫不慢。 从距离上来看,她应该要比言无忌还要快些到达。 第一百八十九章 疯子 万法碑林中的时间宝贵,不可浪费。容晴深知这个道理,因此躺在地上细细修补身体的同时,也没闲着,顺带开始引入雾气淬炼自己的肉身。 这过程,她早就经历过一遍,自然无比熟悉。 血肉重生的痛苦再加上雾气淬体的痛苦,足以能让意志不坚的人彻底昏厥。可容晴修行至今,光是灵识强度就足以保证她抗下这剧痛,稳稳地操作着雾气在她的经脉内进行最细致的淬炼。 与此同时,肉身的修为也开始缓慢但稳定的上涨。 经脉在这不断重复的又破又立中,变得更为坚韧。 很快,有细密的雷声在容晴识海中响起。这是元婴雷劫的宣告。 劫雷自然还在赶来的路上,可是并不妨碍容晴听到雷声,好歹她也是接下来的渡劫者。 直到上涨的气息稳定在元婴时,劫雷终于来了! 会是几道白雷? 似是回应着容晴的期待。 “哗——” “哗——” 从虚空中传来缥缈的鸣声。一道道雷霆凭空生出,化作锁链,几乎是转瞬就朝容晴全身束缚而去。 一、二、三、四……足足八十一道。 锁链并不粗壮,反倒精致得很,前提是不去看其上奔腾的剧烈雷力。 “元婴雷劫就有八十一道。” “可真看得起我……” 当初这阵势还是在容晴修为突破到半步化神时才出现的。且雷霆锁链的数量并没有这么多的,仅仅是过剩的雷力才化作锁链罢了。 这回,八十一道雷霆全部化作锁链,几乎将容晴缠着一个茧子。浩浩荡荡的雷力不管不顾地冲入容晴刚修复淬炼完毕的经脉中。 堪称摧枯拉朽,在容晴体内横行。 容晴肯定不能让它这般肆意破坏,花现之术几乎是顷刻就全力释放,与这雷霆的破坏之力相撞。 雷影电光,混着盛放的炽白光芒。容晴的身躯只剩下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这就是流千翠抵达时看到的景象。 在凄冷的天穹下,只此一处明亮无比,好像小太阳一样。任谁都无法把注意力放在别处。 爆裂的雷力将此地扫出一个绝对的空间,流千翠此刻不敢妄动,只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观看容晴渡劫。 她的手中,一支玉笛在指间转动把玩着。 “沈展妍。还当真是你。”话语间既有不出我所料的自得,也隐隐有着些许迟疑。 流千翠算是各天骄中最“外向”的,虽然不如封泽令人如沐春风,也是长袖善舞之辈。与言无忌痴迷武道截然相反,她放在人际关系上的精力其实不下于在修行上的。 她往来的俱是天骄,且还得是天骄中的佼佼者。此举看似功利,可却很有效。与最优秀的人来往,一些资源和消息都是在这个圈子中流动,所以流千翠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是一直融入在这个圈子中,亦是其中的一条纽带。 当然,她本身亦是极优秀的。所做的这些,也算锦上添花。 而历数诸多维系关系之举,最成功的便是与言无忌的婚事了。 世家大族中,无所谓喜欢不喜欢,背后有太多的关系考量。流千翠虽然不喜欢言无忌,但她喜欢言无忌的潜力。 即使没有公开说明,可言无忌已有此代天骄第一之势。 所以,流千翠不会反对这婚事,甚至要促成。 “你原先在各族天骄中名声平平,算是突然冒出来的。即使如此,我对你的评价仍是不高。斩杀族姐一事只能让人震惊,却不能让人震撼。你的实力,不能得到我的认可。” 是以,言无忌为中心的核心圈子尽管注意到了沈展妍,可也没有给她递橄榄枝。 “真正让我对你另眼相看的,还是你最先得了尊界大能的另眼相看。这是言无忌也没能做到的事。” 人们大多只记得第一,第二第三再厉害,只要不是第一那都没什么用。 就像世界第一高峰,鼎鼎大名。而第二第三第四?谁在乎? “所以,当此地出现了异动,我没想到言无忌,居然第一个想到了你。”流千翠轻笑,握住玉笛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不过,你真的是沈展妍么?” 对于沈展妍的实力,流千翠早有评估。所以她不太相信沈展妍能做到这些。 她的心中出现了另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太不可思议,却让她的心头火热了起来。 “如果你不是沈展妍,那就只能是你本身了。沈展妍的神识境界可是达到了四层楼的高度,这样都能将其元神镇压,你果真不凡。” “如此不凡,能在万法碑林中有这般惊艳的表现倒也不奇怪了。” 流千翠即使对自己的猜测已经信了八九分,可眼前雷霆阵阵,她所用的又不是自己的肉身,因此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上前半步。 然而,她有顾忌,可某人没有。 “嗯?”流千翠微微侧头,看向另一处。 那里传来高速飞行时与空气相撞的轰鸣声。 “言大哥。” 言无忌从雾气中冲出时,视线余光就看到一个女修俏生生站在那儿看着他,巧笑倩兮。 虽然容貌是陌生的,可这称呼这语气,太熟悉了。 言无忌点了点头,随即就将目光转向了正在渡雷劫的容晴。 流千翠对于言无忌的冷淡回应不以为意。如果哪天言无忌热情了几分,她倒要怀疑这皮子里是不是换芯了。 “我们这算不算是走眼了。”流千翠道,“没想到沈道友将实力隐藏得这么深。” “你真以为她是沈展妍?” 言无忌注视着前方浩荡暴烈的雷力,越看面色越是凝重。 “言大哥的意思是……?”流千翠看向言无忌,眼眸中尽是好奇。 “沈展妍要是有这本事,就不会在只剩一个名额时,被筛选下去了。” 沈氏一族如今风雨飘摇,就算内部各支脉争斗不休,也万万不敢拿万法碑林的参悟名额开玩笑。唯一一个参悟名额,肯定是在沈展妍和其族姐之间反复衡量,这才确定下来的。 沈展妍不见得是隐藏了实力。万法碑林可以给她造化让她的实力有一个爆发。可在进入万法碑林之前呢?她在尊界大能面前表现得可是比言无忌还好。这又该怎么解释? 除非从那时起,就不是沈展妍。 “原来如此。”流千翠轻声道,“若非言大哥点明,我怕没有这般快想明白。” 言无忌并未再说什么。 流千翠只见大量雾气从外部涌来,疯狂窜入言无忌体内,而他仍旧是面无表情。 这是……也要渡劫? 流千翠暗骂,“还真是个疯子。这也要比?!” 与此同时,再度后退了万丈,打定主意不跟疯子踩进同一片战场。 第一百九十章 两劫同渡 容晴眸子轻轻转动,扫了一眼言无忌和流千翠。 突然冒出来两人,就算她尚在承受劫雷,又怎么可能分毫不在意。 “言无忌,又是你。” 言无忌的好战,容晴算是深刻体会过。他要是不出现,容晴反而要意外了。 而另一人……一身碧绿衣衫,面容温婉,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笛。 “此人应是流千翠,”容晴想起此女曾经即将打断她参悟道种,也是那时才知道此人名字。“她寄宿的肉身我倒是熟悉得很。” 容晴暗感麻烦。凤凰儿和她的关系目前来看一直很不错,待会儿万一打起来,还要小心照顾着凤凰儿的肉身别遭受什么不可逆的伤害。 “希望她就保持着这个距离,不要越线。”容晴深深看了一眼流千翠,这才收回目光。 远方保持了数万丈距离的流千翠自然体会出容晴这眼神中传达的意思。 “够张狂。”她小声道,精致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言无忌既然主动找来,你便免不了与他一战。我倒要看看,你二人谁强谁弱。” 是久战成名的上界天骄? 还是不声不响却机缘不断的下界女修? …… 游走的电光雷蛇将容晴的眉眼照耀到模糊不清。 而在另一处,言无忌也同样进入到了渡雷劫的阶段。只不过,他所寄宿的肉身本身已是元婴修为,须得将修为涨至半步化神的地步,才能引来劫雷。 言无忌所寄宿的肉身,五官开始狰狞起来。 直接进入经脉的劫雷带给修士的痛苦是远超一般的,别管面部表情好不好看了,能不叫出来就已算是极能忍耐的那种人。 一道道雷霆锁链从虚空中探出,这回,是朝着言无忌锁去。 锁链密密麻麻将他捆缚起来,其上涌动的雷力要钻入他周身经脉就更为轻松。 言无忌的喉中发出“嗬嗬”的低嘶声。 他召引出的雷霆,是八十一道!与容晴此刻所承受的数量相同,以言无忌的元神和神识强度当然能承受,问题是他所寄宿的这具肉身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他受得了,肉身受不了。 须知,这具肉身通达的经脉都不多,便要直接对上劫雷。修为是上去了,可也有隐伤落下。 容晴猜出个大概,可她偏装作不知。 侧头看向言无忌,语气微讽,“道友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什么意思? 闻言,言无忌和流千翠都将注意力放在容晴身上。 “区区八十一道雷,这数量还不够。” 话音落下,原本稳定在元婴初期的修为再度疯狂攀升! 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半步化神。”战场之外的流千翠眼神闪烁,似是有些不信她所看到的景象,“不去消化现在的劫雷,反而不管不顾地再度吸纳雾气强行提升修为。她难道是还要再召引雷劫?” 这再被召引的雷劫,可就不是元婴雷劫了,而是更加恐怖的半步化神雷劫。 半步化神雷劫召来的劫雷跟元婴雷劫所召引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数量倒不是顶顶重要的,而是其内蕴含的雷力,几乎是触之则死。 他们这些天骄帮助母界修士提升修为,不就是为了半步化神时所召引的雷劫,有吸引特殊雷霆的概率存在么。 可母界修士来此的大多都是元婴期了,渡元婴雷劫的少有,两劫同渡的更是闻所未闻。 “我原以为言无忌是个疯子,没想到你更疯……” …… 是的,容晴这回会更加疯狂一些。 “上一次,我还要小心翼翼在他手下求生,我实力弱,算我倒霉。但我也明白了,言无忌就是个没有喜恶的好斗分子。” “如今,我根本没有掩藏自身的必要,当然要让他也尝尝被人追着打的滋味。” “对付言无忌,必须要用绝对的实力将他牢牢压制。” 这压制,既是武力,亦是步步为营的言语。 八十一道雷霆锁链依旧捆缚在容晴身上,就在她的修为抵达半步化神时,一道鸣声在她的心神中响起。 初时,几不可闻。 很快,这鸣声越来越响。容晴的整座识海几乎都要陷入这诡异传来的鸣声,向来平静的识海霎时翻起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三十六道玄雷从万法碑林各处急急飞来。 这些玄雷体型不大,可其内蕴含的雷力太盛,不再暴烈,反而变得沉默。正是沉默,危险意味更浓。 “玄雷?” 偶尔有一道玄雷正好经过某个修士从而引发惊呼。 “是谁引出了玄雷?”语气里既有羡慕,也有着幸灾乐祸。 白雷虽是雷劫的基础雷霆,但数量不同已是决定了难度范围极为庞大。毕竟劫雷不是一道一道来,而是同时落下。 玄雷,就更加稀少,也……更加强大。 一道玄雷,雷力几乎相当于一百零八道白雷。 所以看到的人,又是羡慕那个能召引出玄雷的修士,又是幸灾乐祸,因为死在玄雷中的修士数量向来不少。 曾有好事者,还统计过史上引出玄雷的修士的生还率。能引出玄雷的都是天之骄子,即使如此,生还率还不足五成。足见玄雷之恐怖。 一道玄雷就如此引得人震撼了,他们哪里知道,急急赶往容晴所在之处的玄雷,足足有三十六道! 不过此地在场三人罢了。 “三十六道玄雷。”流千翠眼神闪烁,心中疯狂计算,若是自己本尊在此,可否接的下? “如果这母界女修能活下,她也太妖孽了!这,应该不可能。” 流千翠不知道的是,她所看到的三十六道玄雷,不过是表面。 容晴识海内部的景象才是天翻地覆。而同时赶到的三十六道玄雷已经默契无比地粘附到了容晴身上,原本雷力暴烈的雷霆锁链都被这玄雷融成的茧子一同包裹了起来。 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原本声势浩大的容晴所在之处,陡然陷入了死寂之中。 这死寂,才更让人忌惮害怕。 “两劫同渡,简直找死。”言无忌冷哼。 两劫同渡的难度是直线飙升的。容晴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像是因为一时意气而做出的愚蠢行为。言无忌会这样想并不意外。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上层楼 “罢了。随她怎么作死。” 言无忌凝视了那黑色茧子几息后收回目光,更加专注于吸收抵抗自身召引来的八十一道白雷。 “万古、东墟、岁月,还是那……破灭雷霆?”他的眼神很亮。 他既然要雷霆造化,那就要最好的! 上面提到的四道记载中的雷霆,破灭雷霆公认最为强大。 言无忌的目标正是破灭雷霆。破灭雷霆中,大破灭雷更是上上之选。 “万法碑林有灵,如那道碑便是择优降临。” “我言无忌想要得到最好的,就得把实力展现出来。” “我的表现越好,越是受碑林认可,我能遇到的造化雷霆便越好。” 这规则,早就被玄封界的修士给摸清了。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本就寻常的修士,突然顿悟的可能性太低太低。 这时候,就是考验自身底蕴了。 言无忌眼中暗芒划过。与此同时,体内隐隐有金玉声作响。 这声音并不响亮,极易被雷鸣声掩盖。可它独有的韵律还是让人能轻易听出。 言无忌体内的奇特声响不断传出,这具寄宿的肉身以肉眼不可察的方式缓慢变化着,变得更高更瘦。 更奇妙的是,那些在经脉内流动的雷力似是被安抚了一般,虽然不减暴烈本性,可仿佛是一群士兵终于遇到了良将指挥,其凶悍的力量被拧成了一股绳,按照心意开始在经脉内开疆拓土。 这心意,当然是言无忌的心意。 “言氏独门体术果然特别,居然对雷力也有控制作用。”流千翠喃喃自语,“想要获得雷霆造化,解决这劫雷的速度和强度都是关键。” “八十一道白雷,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言无忌果然是做了准备来的。如此成绩,就是放在以往,与历史上的那些天骄相比,也能排进前十。现在……就看他能得到哪道雷霆的青眼了。” 言无忌的表现足以得到认可,可来得能是他想要的大破灭雷么? 雷霆造化未出现前,谁都说不准。 此时,流千翠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言无忌身上。容晴那边,她虽也关注,可这被玄雷包裹的情况实在不好判断,因此,她看上几眼,但终究没有敏锐到察觉细如毫毛的变化。 一丝金芒从玄雷构成的茧子表面闪过,速度太快,消失得也太快,如流光掠影般。就算是一直死死盯着的人,恐怕都会疑心是错觉。 …… 玄雷静默,而其内的斗争,旁人绝难想象。 盘踞于虚谷的翠绿应龙双眸微睁,翅尖虚划,强壮的身躯舒展开来,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一声巨吼从虚谷传达至识海。 不断涨起的巨浪瞬间停止。 这一瞬的喘息时间,容晴怎么可能不抓住?! 灵识强度拔升至第一层楼高度。 但,也很不妙。 “因为一层楼还不够高。” 灵识境界一层楼放在母界还能得到赞扬,可是放在灵界中就不显得特殊。连沈展妍都是四层楼境界,她也没凭借四层楼有多大声名。 随着遇到的种种险情困境,容晴越来越觉得一层楼已经远远满足不了她的需要。 需得再上一层楼。 容晴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就凭此磨砺我的灵识境界。” 没人搭梯,她就自己借力上楼。 这很危险。尤其现在的容晴还没有修习神柱之术。失去了神柱来稳定她的识海,容晴此举就如海上小舟一般,稍大些的风雨便会倾覆。 但,并非不可行。 缺了神柱,她还有剑意。 泛着温润荧光的小人看似虚空站立在灵台上,实际上是踩着自己的第一层楼。 小手掐诀,驭使着苍冷剑意。 剑首通天,剑尖贯地。无上剑气寒凉刺骨,被鸣声掀起的识海巨浪受其影响变得缓慢无比。 可再缓慢,这潮水还是要落下。这一落下,能够瞬间倾覆灵台。 “白雷,来。” 原本在经脉中的白雷怎会不来? 肉身之主容晴的识海已向它们打开了大门。 相比起逼仄的经脉,它们显然更喜欢广阔无垠的识海。更何况,识海之中还有让它们万分熟悉的战鼓声! 八十一道雷霆锁链原本是捆缚在容晴体表,这会儿一道道锁链穿过法袍,尽数没入了容晴体内。体内经脉也寻不见它们的身影,几乎是刹那,就全窜进了容晴的识海中。 将雷霆引入识海,别说是流千翠了,就是言无忌知道,也得说声疯子。 无他,容晴引雷引得太粗暴了,半点不讲究。正常情况,就比如沈展妍收服大造化雷,都是有专门的手段去驯服。 绝没有容晴这样直接地将雷引进来,为她造梯子造楼。 也就容晴仗着自己有花现之术才敢行非常之事。 识海各处爆发出金芒。 雷霆进入识海,首先受伤的必定是自己。 拟化出的小人也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她抬起的脚却很坚定。 脚下,一道白雷锁链出现被容晴的心神牢牢牵扯固定住。 一步踏下,踩实。这才算是第一步。 容晴不敢松懈。 一道道雷霆锁链随着她一步步抬起落下而固定住,为她搭起梯子。 她走得慢,却很稳。 八十一道雷霆锁链造就八十一阶。 当容晴稳稳踩上最后一阶时,容晴再度听到美妙的仿若花开的声音。 她看着身前的浪尖,近在眼前,只因她身处二层楼。 “还有三十六道玄雷。”容晴的眉眼难免流露出几分倦意,可眼神却很兴奋。 仅仅二层楼就足够了么? 她不觉得够。二层楼之上,还有三层楼。 “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心神对着身外那静默的玄雷发出召唤。 这一次,她无比小心警惕。 …… “来了。” 这句话,同时出现在容晴、言无忌、流千翠三人心中。 可指的却不是同一事物。 雷鸣战鼓声高调响起。言无忌和流千翠二人都能听到。 “万古、东墟、岁月、破灭!”造化雷霆形体未现,而声先至。 他们二人都眼神火热地望着同一方向。 在那里,雾气感应到恐怖存在将至,纷纷四散逃开。因此他们都没能注意到流窜在黑色茧子上的金芒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他们只能看到雾气让出的宽阔路径中,一道血色倏忽而至,如树杈的雷芒边缘是纯粹的黑色,仿佛吞噬一切光芒。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最好时机 “血骨苍影。”言无忌眼中热切更甚,“是为大破灭雷。” 若说小破灭雷以破坏见长,那么大破灭雷,便以其无比稀罕的吞噬之力而受人追捧。 疾驰而来的大破灭雷,快得只剩下残影。也就只有高阶修士才能凭借远超寻常的动态捕捉能力将大破灭雷的本体模样看清。 “与我族传承下来的图谱中所绘制的一模一样。”流千翠死死盯着大破灭雷,“形状如同一截树杈,通体血红,散发的雷芒却是漆黑无比。” 闪烁的红黑二色,几乎要将人的双眼灼瞎。 “言无忌,也算配得上此雷了。” 是的,在流千翠心中,大破灭雷的地位还是要超过言无忌。现在,就看言无忌能不能成功收服…… 这要完全收服的第一步,便是引雷入体。 只是,这体,不是寄宿的肉身,而是他们这些玄封界天骄的元神。 或是秘术,或是特殊宝物,他们都已做好准备。 大破灭雷的速度,一息便是千万里。说来缓慢,几乎是降临此间之时,便已扑向言无忌。 与此同时,一股极寒杀意牢牢锁定了他。这杀意之锐,几乎透体直逼他的元神。 言无忌悚然一惊,本能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他朝左前斜斜走上一步,只有百丈距离,但在短暂到几乎无法精确计算的时间里,如鬼魅般莫测。 万千光线凝聚的一道笔直光束就擦着他的肩膀,将万丈之外的雾气瞬间击穿,形成一个凝而不散的通路。 大破灭雷呢? 言无忌立马反应过来。 只见他原本所在的位置,站立着一个白衣女修,她的左眼中,一抹红芒一闪而逝。 “你,挡着它的路了。” 对此,容晴就只有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解释。 显然,大破灭雷不会惧星落之术,直接逆流而上,穿过万千光线,直接钻入容晴的体内,抵达她的识海。 “在我的设想中,破灭雷霆是左眼进入第二阶段的绝佳之物。”容晴暗想,“琅风道尊说过,第二阶段不必吝啬天材地宝,越多越好,左眼的基础越强,将来进入第三阶段羽化的好处就越大。” “若论天材地宝,万法碑林的特殊雷霆绝对算得上。将破灭雷霆引入左眼之中,令其本身力量时时锤锻,其效果恐怕比一些极品丹药都好。” 短时间的跃升哪有时时刻刻的锤锻效果来得好。这个道理容晴是明白的。 “还有,没有元神无法认主?……哼。”容晴想到了沈展妍当时的话语,“此事并非绝对。” “那些走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他们都不具备真正的元神,属于元婴进化到元神的过渡状态。如果照沈展妍的说法,岂不是连他们都没有资格去获取造化雷霆?” “当然还有其他手段。” 容晴想到的其他手段,便是这颗锻造过的左眼。 琅风道尊既然想出了将眼睛当做兵器来打造的方法,怎么不会考虑其他种种修习者会遇到的可能。 第二阶段筑基,第三阶段羽化,都是需要各式锻材,这些锻材有的是死物,而有的却是活物。想要把这些材料都锻入兵器中,一靠方法,而靠元胚。 琅风道尊选择了眼睛,便是认为其既柔又韧,有很大的培养性。至于方法,他也留下了诸多可供选择。 “剑有剑灵。我的左眼既是兵器,自然也能有一灵。” 容晴的左眼中,红芒本是一闪而逝,看向言无忌的眼眸应是其原本清澈的褐色。 但在几个呼吸之间,在瞳孔的中心,出现了一个深红血点。 “好,很好。”言无忌缓缓出声,一改其往日霸道肆意的作风。他看向容晴的目光非常冷。 然而正是如此,才更让人警惕。 这个模样的言无忌,几乎没人见过。 “没想到我言无忌居然在一个母界蝼修这里跌了跤……今日之前,我从未想过。 你在沧流洲不可能默默无闻,你是谁?” 言无忌已经确定,此人绝不可能是沈展妍。 “有必要知道么。” 容晴说话的时候,左眼中的血点慢慢变大,快要占据了整个瞳孔。 白衣女修看似寻常地站立,但在她的身体内部,绝非她表现出来得那般平静。 识海早就化作了一片血海。 带着吞力的大破灭雷,面对堪称美食珍馐的广阔识海,哪有不大快朵颐的道理。血芒纠缠在识海内部,不分彼此。 容晴要使用花现不停修复控制自己的识海,心神消耗的速度太过惊人。更何况,她还要借道刚筑成的第三层楼,将大破灭雷引渡到左眼之中。 每一息,都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是没有必要。”言无忌点了点头,“反正一个将死之人的姓名,知不知道的无所谓了。” 他咧嘴一笑。“你死之后,大破灭雷照样是我的。” 轰—— 如同一头暴起的凶兽,言无忌猛地一踏地,原先和容晴之间的万丈距离,在他眼角倏忽飞过,身至,拳意也至! 拳意如同高山倾覆,气机早就锁定住容晴,一旦压上,便是真正的大山倾倒。 时机被他把握得极精妙。 他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看谁不爽就出拳是言无忌的道理。但他走到今天,绝非是蠢笨之人。 容晴在等自己炼化大破灭雷,言无忌何尝又不是在等? 等容晴炼化雷霆到关键时刻,就是他出拳的最好时机。 困字禁陡一出现,便被其一往无前的拳势震碎。 元神伴生的火灵更是从言无忌体内钻出,在他的拳头上覆盖一层焰甲。 在势不可当的拳风面前,容晴退了。 在如此宽阔的地带,容晴借助第一道种所感悟出的道韵,能不受阻碍的将速度在最短时间内迸发到最大。 几乎是容晴远远遁去了十万丈之后,她所行轨迹带出的金芒才隐隐浮现。 这一次,在言无忌拳下,她可以算是极限逃生。在体内破灭雷霆带来的压力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冒险再度使用花现之术,去硬接言无忌一拳。 法衣被力本源道碑打碎了,灵植姚娘更是被拳风刮到都要完全碎裂。容晴惊觉自己的防御手段少到可怜。除了以攻代守,竟无它法可想。 言无忌一拳未中,根本不会多想,下一拳便已顺势跟上,挪移间的速度并不逊色容晴多少。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何必哄我 一缕红芒从容晴左眼中窜出。 虽然还没能完全炼化大破灭雷,但从中分出一丝雷力来使用,还是能够做到的。 红芒飞出后,扭曲变幻,竟隐隐变作一字。 此字,为杀。 属于容晴掌握的那三千字中的一个。 言无忌显然也认得。 在蓬发的势中,这个杀字显得飘飘摇摇,毫无杀气。 可要小瞧了它,那就大错特错了。 能被琅风道尊选中的瞳术。道尊有那资格说它一般,可化神修士却是要重视的。 杀字落在蕴含力量最多的拳头上。血色轻而易举地渗了进去。 容晴没有太多的防御手段,其实言无忌……也没有。他的防御之宝还在外界保护他的肉身呢。进入万法碑林的众人是元神形态,要带宝物也是带保护元神的。 这拳头,是言无忌的拳头。可也是这具肉身的拳头。 破灭雷霆的攻伐之力被杀生瞳术诠释得淋漓尽致。 雷力堪称肆无忌惮地从皮肉破坏到骨血。 “以为这个法子就能阻我?太天真。”言无忌冷笑。 别说没伤害到他的根本——元神,就连肉身,他也不是没有方法解救。 肉身内部响起金玉声。灵力以某种特定轨迹在经脉中运转着。哪怕不是全通经脉,对于言无忌而言也已足够。 拳头中的骨节咔咔作响,血肉更是蠕动不休,与那道杀字相互较量,一时之间,竟难以分出高下。 言无忌使用本族秘传体术,也达到了与花现之术差不多的使肉体苏生的效果。 这还没完,震山拳后,还有撼海! “你还有什么办法?”流千翠想问容晴。 爆发状态下的言无忌,绝非随手试探就会轻易罢休的。一个母界修士,没有背景,他不可能有任何顾忌。言无忌绝对会如他先前所说,将容晴快速击杀,把大破灭雷取出。 容晴的答案是:有的。 一道苍冷剑意在容晴面前浮现而出,如满弓之箭,转瞬便飞至同样奔来的言无忌身上。 在言无忌身上一触即收,在空气中划出轻快的轨迹,落回容晴身侧。 流千翠的双眼猛地瞪大。言无忌的身体已经进入容晴十尺范围内,而他的手臂、他的拳头却被远远抛飞在他身后。 这是……锋锐无比的无上剑器。流千翠的眼神很复杂。此女当真是母界出身?还是万年难遇的天赋和气运都不缺的天才? 言无忌连闷哼一声都无。他的眼中,战意无双。 断了一只手,算得了什么?! 伴生火灵从断臂处生出,猛然发出一声咆哮。巨嘴狰狞,五道火焰从中喷出化作五指,再度拧紧成拳。 “还没结束!” 言无忌和容晴彼此对视的眼眸,都在诉说着这句话。 苍冷剑意扬起,所过之处,无物不灭。 “住手!!”流千翠突然明白了,惊呼出声。 晚了。 自腰至肩,剑意斜斜划过。两者相触的力道和速度何等惊人!言无忌所寄宿的肉身顷刻两分,从容晴两侧翻滚飞出。 火灵尖声嘶叫,尝到了从未经受过的痛苦。即使如此,它也本能地重重包裹住主人的元神。 此处交战范围内,雾气早就散得干净。但万法碑林中损伤元神的力量并非完全寄宿于雾气中。 原本莹润的元神黯淡得极快。 容晴伸手握剑,注视着眼前突然窜出的密密麻麻的风刃。这些风刃构筑成一道巨墙,隔在容晴和言无忌的元神中间。 即使这样,流千翠还不能掉以轻心。一座半透明的巨钟稳稳地落下,罩住言无忌的元神。此宝,显然是用来护卫元神的。 容晴看到巨钟内的元神光芒恢复了一些,心里既是感叹此宝厉害,又是有些疑惑,为何言无忌不带些护卫元神的宝物。 “道友,还请手下留情。”流千翠从远处飞来。 这回,她可不能看戏了。言无忌决不能折在这里。 “我想,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容晴轻声道。 若非她手下留情,只怕言无忌的元神要跟着这具肉身一起被砍成两半。如今放了言无忌的元神……虽说元神在万法碑林中会受到伤害,可容晴想到他们多是有保护元神的宝物,再不济,远处的凤凰儿肉身也能暂时让言无忌暂时寄宿,这才如此动手。 流千翠无奈摇头,她明白容晴的意思,可她指的并非这个。 “道友天资出众,能够不被沈展妍元神镇压而来此获得造化。这都是道友的本事,我等不会置喙。” “道友可知,言无忌为何不带护持元神的宝物?” 到了如今,流千翠索性不再装作往日那幅样子。她很看好容晴,直觉平日那副作态可能会令容晴不太喜欢,因此从善如流地换了副模样说话。 容晴没有回答。 流千翠接着说道,“这是因为,言氏老祖最是喜爱言无忌,早就分出一缕神识牵扯在言无忌元神上。幸好你没有真正伤到他,不然反击之力是你承受不起的。” “现在言无忌元神离体,言氏老祖想必已经感应到了他此刻有难,纵使万法碑林有隔绝之能,但以老祖的本事,很快也会凭借神识联系而心神降临。” “到了那时,你逃都来不及逃。” 容晴微微眯起双眼,左眼一片血腥,凶煞之意很浓,“你的意思是,叫我快逃?” 从手下留情到叫她赶快逃命。这中间的跨度还挺大。 “只是给道友提个建议。采不采纳都是道友的决定。” 容晴沉默了一息,随即道,“何必哄我?” “如果是尊界,如我们先前遇到的尊界大能前辈,他想要这样做,显然有这特权。” “可是,玄封界?” 地位和尊界相比,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这些从他们言行对尊界的尊崇中就可看出。 流千翠说得信誓旦旦,可这言氏老祖真的能跨越遥远界域和万法碑林的重重阻挡之力心神来此么? 容晴觉得不大可能。 “我不会走的。”容晴轻轻摇头,看向远处,“雷霆造化,我还没有全部到手。” 大破灭雷,本就是容晴召引而出,也确实如她所说,是言无忌挡了路。 可还有一雷,却是言无忌召引而出的。 那是……流千翠看着远处飞来的紫芒,喃喃道:“万古雷霆。” 来得有些迟了,似是要给大破灭雷让道,但它终究还是来了。 “现在,才算是我在夺他的造化。” 容晴左眼红芒愈盛。不知吞噬了万古雷霆,这大破灭雷的雷力又能增长到何种地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序列之争 虽然容晴能用极强理智控制大破灭雷的炼化,可是她的情绪难免遭受破灭雷霆的影响。这并非是她所能完全控制的。 远比小破灭雷更为强大的大破灭雷霆侵蚀容晴识海时,雷霆本身带着奇特力量极易勾起她的邪念。 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外表邪异之下骨子里还留着几分冷静。 流千翠回忆起玄封界那寥寥几个收服大造化雷霆的修士,俱是这般。 “只是,他们的下场,几乎都算不上好。”流千翠心想。 可即使是这样,玄封界历次进入万法碑林的天骄,无不打着大造化雷的主意。 无他,只因大造化雷是造化雷霆中最强的。只这个原因,就足够他们忽略一个算不上致命弱点的弱点了。 鲜红一片的左眼中,一段雷弧跃跃欲试,随即速度飙升,快到连残影都看不清,便往飞来的紫芒撞去。 相比起偏重破坏的小破灭雷,大破灭雷更以吞噬能力见长。容晴会这么急切地要获取万古雷霆,除了自身意愿外,也是大破灭雷的本性在暗暗影响她。 就在红色雷弧将将撞上紫芒之时,一道叹息声,突然响起。 这叹息声,很轻,落在容晴耳中却异常清晰。 而急速靠近的两道雷霆竟就这么生生顿住了。似在它们之间,出现了无形的隔阂,刹那爆开的光芒却根本无法相触。 “小友,就留点造化给这孩子吧。” 暂时陷入沉睡的言无忌的元神上,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刚刚的叹息声,显然也是这声音发出。 容晴眼神一闪。 被挡住的红色雷弧一颤,消失在了空气中。再次出现时,已经钻入了容晴的左眼之中。 没想到啊。流千翠所说的言氏老祖会来居然是真的。 “堂堂万法碑林,居然是什么人都可以想来就来,没有半点规矩。”容晴冷嘲出声。“既然有如此本事,何必屈尊于母界修士肉身?” 流千翠闻言眉头微皱。暗道,还真是个傻子。面对高她那么多大境界的修士,居然还敢冷嘲热讽。 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对大破灭雷太过动心,就是因为放大心中恶念的这一点实在不利。 言氏老祖的表情不得而知,只是从元神上传来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疾不徐。 “小友此话说得太过绝对。本座来此极为不易,不过为了这不成器的孙儿不得不来。小友天资不凡,无忌落到这个地步,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大破灭雷,小友获得,才算相配。” “只是这万古雷霆,威能远远比不上大破灭雷却是极适合我家孙儿。这不,本座也不得不拉下这张老脸,请小友放无忌一马,把这万古雷霆的造化让予他。” “让予他?”容晴左眼中的红芒愈盛,“你说得倒是很轻巧。” 容晴走到今天,是有气运的成分在,但所遭受的艰险也是半点没少。任何一样,但凡她有一丝大意,便是神魂陨灭的结局。 不管是大破灭雷还是这即将到手的万古雷霆,都是她靠本事拿的。凭什么说让就让? “以小友本领,突破化神轻而易举。沧流洲必定困不住小友。而我玄封界便是接引之处。今日你帮了无忌这个忙,便是我言氏一族欠下小友一个人情。” “待小友来到玄封界后,我族更是会以上宾之礼对待。不论小友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这句话,从言氏老祖口中所出,承诺很重。 话音落下,连容晴都沉默了。 言氏老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容晴不可能听不出。 “他这是在威胁我啊,任我在万法碑林如何得意,一朝突破还不是得到玄封界让他们这些人搓圆揉扁。” “可惜了,在幻境中,我得罪他有什么要紧?”容晴心念急转,“而且,所谓上界,也不止玄封界一个灵界吧。” “老祖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容晴缓缓开口。“我可以保证不伤言无忌,只是这万古雷霆我不愿让,也不能让。” 一步退,步步退的道理容晴还是明白的。 再者说,越是修行,想要增长实力都极为不易。那是连“蚊子腿”都不能放过。更何况,万古雷霆可不是蚊子腿。 这是容晴的真实想法。她如此直接地说出来,一是因为大破灭雷将她的本性给激了出来,二是因为言氏老祖在试探她的同时,容晴又何尝不是在计算呢? “虽然有本事能够神识进入万法碑林与我对话。”容晴暗暗想着,“可看起来只能如此了,不然一族老祖这样的人物会这么跟我好声好气地说话?” “至于他所说的欠下人情。更是半个字都不能信。今日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要是在玄封界发现我,怕是立即就要来砍我。还上宾之礼……哄谁呢。” “这么说来,小友这是心意已定,无可转圜了?”言氏老祖也没生气,慢悠悠地抛出了另一个条件。“若是本座愿意拿出一个序列之争的名额作为交换呢?” 序列之争?! 流千翠双眸微睁。这个条件足够诱人了。 但容晴不知道啊。 “何谓序列之争?那名额又有什么好处?” “道友应该知道诸天万界中,有尊界、灵界、母界之分吧。”站在一旁的流千翠开口了。 这些解释性的话语,由老祖这样的身份来说不太合适。流千翠向来长袖善舞,因此不需言氏老祖发话,自己就紧跟着开口向容晴阐明其中的好处。 “有些粗浅了解。我出身母界,而你们出身灵界。灵界相比母界资源更加丰富,所能诞生的修士也更多更强大。” “正是如此,我等灵界相比母界还算有优势,可是相比尊界,那就是半点都比不上了。”流千翠怅然轻叹。 “想要前往尊界,不算太难,纵使诸天各界之间路途遥远,可总能到达。想要加入尊界势力,就极难了。因为尊界对修士的实力要求极高。若非实力强大或天资卓越,不然是争不过他们本界修士的。” “且就算进入尊界势力,想要出头,也是大不易。” “但是若与序列相比,我刚刚所说的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诈 “前者是为尊界当牛做马。一些危险之事、辛苦之事,若是没有尊界背景,便是我们这些外围修士去做。想要进入势力核心,不知要熬多少岁月。” “可序列不一样。只要成为序列,便直接进入了尊界势力的核心。省却了千年万年的时光不说,还可以得到尊界尽心的培养。” “守林人先前所说的序列殿下,此刻同在万法碑林参悟。可凭借他的地位,不仅有大能保护,在这万法碑林中,更是有着诸多特权。我们参悟只能三年,名额有限各家争夺。而对序列殿下来说,却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还只是成为序列殿下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好处罢了。” “成为序列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只不过,这不是想成便能成的。”流千翠谈及此处,眼中划过晦色,“尊界想要的,是诸天万界中的第一天骄。因此,这序列争夺便是向诸天万界所有化神或者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开放。” “既然是都可参加,那又关名额什么事?” “这个名额当然重要。”流千翠肃容道。“虽然是向诸天万界所有化神开放,可化神修士数目巨大,光是玄封界有记录的化神修士,便达到近十亿。这还只是玄封界,还有其他上万灵界没有计算,我们玄封界的实力在众多灵界中并不出众。而尊界自身的化神数量更是恐怖。” 近十亿?! 听到这个数字,容晴好险才绷住了自己的脸,没有变得扭曲起来。 在母界要隔段时间才能出现几个的化神修士,而在灵界却是按亿来算。这差别,太可怕了。 难怪,玄封界众修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俯视着母界,一口一个蝼修。这样的资源背景,很难不产生骄傲情绪。 但就是这样的玄封界,流千翠还说它在众多灵界中并不出挑。那出挑的灵界实力?甚至于来自于尊界化神的实力? 容晴突然有些不敢去想。但心里已然决定,这序列争夺她必须参加! 她需要对自身实力有个准确认知。不能因为得到些许造化便洋洋得意导致停滞不前。 在诸天万界中,她到底排第几? 流千翠接着说,“如此数量的化神真要彼此之间一个个轮过去比,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因此按照历次序列争夺的规矩,将每一百座灵界的化神全部集合起来,挑选某处乱流作为战场,诸多大能前辈公证的情况下,让所有人都在战场中彼此厮杀,一直将人数缩减到他们需要的数字为止。” “一般来说,这初步的筛选是百中取一。这样由一百座灵界联合供给化神的战场,进入的数量在百亿左右,而活着出来的化神,只能是一亿。人数每届会有波动,可波动幅度极小,基本上是可以确定这个数目了。” “在百亿化神一同厮杀的混乱战场,谁敢托大,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着出来?”流千翠摇摇头,“除了五行之道外,还有许多罕见却异常强大的道则,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奇特的宝物。再天才的修士说不准就马失前蹄了。” “这种情况下,名额也就应运而生了。每一灵界都能分配到一些名额。有了这名额,可以不用进入战场便直接进入下一轮筛选。” “据我所知,言氏一族能分到的名额也不超过十指之数,族中弟子更是眼热无比。老祖愿意拿出这个名额交换,确实是很有诚意了。” “小翠儿说得不错,”言氏老祖出声道,“这是本座能拿出来的最好条件,若是小友还不愿,那本座也无法了。” 小翠儿……流千翠握着玉笛的手一紧,嘴角抽了抽。这叫法可真恶心。如果是修为低于她的人,只怕她听到了就要上去打爆对方狗头。 而容晴听了言氏老祖的最后通牒,也不得不思虑。 “如果她所说的话是真,那这名额确实非常重要。”容晴眼神闪烁,“那从价值上来看,能保证通过初选的名额和万古雷霆算是不相上下么?” 或许在言氏老祖眼里,一个确定的万古雷霆比一个只能保证初选的名额更为重要。 他最看好的后辈,是言无忌。这初选名额必定给言无忌留了一个,而有了万古雷霆,言无忌的实力会再度增加,对于接下来的筛选也有极大好处。 而对于容晴来说。初选名额就要比万古雷霆重要了。因为万古雷霆她是拿来给大破灭雷吞噬用的。不吞万古雷霆,她还有其他选择,找些其他天材地宝也是同样效果。 而初选名额那就不同了。没有门路,就是有资源也不应换得到。这还是一族老祖才能拿出来置换的东西。错过了这次,容晴想要再找到机会获得这名额,就难了。 不过…… 容晴心头火热的同时,反倒生了疑心。 “他们不说这序列争夺之事,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此举倒显得是他们迫不及待将名额硬塞给我。我一个母界之修,见识不多,他们以利诱之,拿些法宝之类的东西来哄我,岂不是更划算。这里面……难道有诈?” 若是有诈,他们是要做什么? “看来你们很是看好我啊。”容晴自嘲轻笑,“就我这点本事,逃过了初选又能怎样呢?和那些百中取一的天骄相比,只怕会输得更惨更难看。呵。” “因为,道友是我见过的最为特殊一人。”却是流千翠在回答。 不是强大,不是天资卓越,而是特殊…… 容晴来不及深想这话语中的含义,却突然发现心神里出现一朵虚幻火焰。 它突然就出现在那,存在于四枚道种旁边。 这……? 容晴双眼猛然瞪大。她好像明白这一族老祖千辛万苦心神跨界而来,还对她好声好气的缘故所在了! 心神、识海、肉身……只在转瞬之间,这朵虚幻火焰蔓延的速度惊人! 容晴看到对面流千翠诧异的眼神,还有对方瞳孔中那个呻吟扭曲的身影。 无数的虚幻火焰自容晴体内产生,从她的头发、七窍、皮肤喷发而出,顷刻间便让她淹没在了半透明摇晃的火焰之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虚火 痛到极致,连悲鸣都难以发出。 半透明的火焰颜色很浅,连热度都有些难以察觉,然而,就是这缥缈到近乎梦幻的火焰,诡异地从容晴的心神中钻出,几乎是以燎原的姿态,点燃了她的识海,还有她的所有经脉以及血肉。 火焰中的纤细修长身影渐渐扭曲,间或还有抽搐出现。 “哼,不知死活。”直到此刻,这言氏老祖才终于显露出了他霸道至极的一面。 言无忌都是那般张狂肆意之人,其祖辈更是参与过当初的界内之争,又岂是好相与之辈? 在万法碑林中,他们的实力确实大受限制。 可,就算受了限制,在其步步为营之中,亦是争取到了一次出手的机会。 这一出手,他能确保容晴没有抵抗之力。 而事实,如眼前所见,正是如此。 “打伤了无忌,还想从本座手里拿好处……母界蝼修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言氏老祖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次的初选名额,就算是我言氏也只得了一个,珍贵无比,怎么可能拿出来交换?” 这个珍贵名额,他当然是留给了言无忌,原本指望着这次万法碑林能够让言无忌的实力更精进一番,在序列争夺上更有优势。万万没想到,容晴横空出世,不仅抢到了大破灭雷,更是伤到了言无忌元神。元神上的伤势那可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言氏老祖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 “只是可惜了,万法碑林限制极强,更有守林人存在。我能来此也是靠了……”他心里暗想,明白自己是再也不能停留下去了,不然,不止是他的下场极惨,就是言家,都有可能永远在玄封界内除名。 他牵动最后的力量,将暂时制住的万古雷霆引入言无忌元神中。 “老祖,我说了不用您帮。输了就是输了。”刚刚苏醒过来言无忌感应到老祖神识存在,立马低吼道。 “哼,不用我帮?”言氏老祖脾气也上来了,“自大到连护卫元神的宝物都不带。若我没有留下一道神识在你元神上,我不出手帮你,你现在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言无忌自然也是看到了容晴陷入火焰的模样,因此沉默。 “小翠儿,无忌这孩子就拜托你了。”言氏老祖的声音缥缈了许多。显然,他的心神意识开始逐步脱离万法碑林。 “请老祖放心。”流千翠压下心中不悦,躬身一拜。 “哈哈,你可是我未来孙媳妇,本座哪有不放心的理。”话音渐渐消散,言氏老祖的心神彻底离开。 流千翠直起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素手抬起,朝那口巨钟一招。巨钟迅速缩小,融入肉身内,最后在识海中浮沉。 巨钟内,言无忌的元神仍旧虚弱,可至少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万古雷霆环绕着元神不停游走。 言氏老祖在离去前,还是压制了一番万古雷霆。不然让此刻的言无忌去承受其雷力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住。 “言大哥。你先好生休息,将万古雷霆收服罢。”流千翠温温柔柔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 言无忌也不如以往那般张狂,反而很是沉默地开始炼化起万古雷霆。 没忍住,他问道,“那个母界女修,死了么?” 流千翠没有回答。 …… 容晴,还没死。 不过,也快了。 流千翠看到火焰中颤抖的身影,她的挣扎程度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是整个趴伏在地上。 “此乃虚火,从心神开始点燃。燃了虚火,心神已被焚烧殆尽而肉身却没被破坏多少的情况很常见。” 容晴还有在挣扎,这说明她的心神还没有彻底被烧干。 她的身体里,有淡金色光芒闪烁亮起。只是这光芒似乎对于这心神之伤无能为力。 言氏老祖的这一击,真正伤到了容晴的本源。太阳的光芒可以被遮挡,但太阳本身无碍。但现在太阳本身就遭受重创,光与热逐渐冷却,即将落入完全的死寂。 流千翠看着趴在地上几无动静的容晴,心里不是不可惜的。 “我叫你快些离开。是真没有坏心的。” “参考言氏老祖的性情和过往事迹,他会妥协退让的概率几乎为零。” “你若听了我的话,早早就离开。他根本没能力找到你。” “可你偏不……” 流千翠摇了摇头。 看到识海里,向来对她不屑一顾的言无忌此刻“乖巧”地沉下心来炼化万古雷霆,流千翠只觉得世事变化无常,可当真奇妙。 “吕自明被你逼迫得现在还用着女修的肉身。没想到你也步他后尘,不得不在这具肉身里待着啦。” 而且言无忌相当于是被他最看不起的母界蝼修逼迫至此的。他必定心里憋屈。 想到言无忌心里憋屈,流千翠有些不厚道地高兴了起来。 流千翠就这么守在容晴身旁,没有离去。她好歹也得确定容晴真正死去才能离开,这是一个修士最基本的警惕。 突然,她猛然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一个陌生少年。 少年身着雪衣,身材纤细修长,容貌秀美,极为殊丽。 一方面是强烈的警惕心在示警,另一方面却是为他的容貌而震慑。 修界中不缺少美人,尤其是修士将自身锤炼得日趋完美之后,容貌自然会向五官的巅峰去发展。可每人的五官不同,巅峰也是有极限的。 真正能越过这极限的美人,太少太少了。 而流千翠眼前的这个少年,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流千翠慎重地躬身行礼,“在下玄封界流氏千翠,敢问尊驾道号?” 她不能不去慎重。殊丽美貌只是一个侧面,最让流千翠心惊的是,对面这少年她根本就看不透。 不是修为,不是气息。而是她的直觉受到了挑战。她无法判断这少年的来意和善恶。 这少年却对躬身行礼的流千翠视若无睹,自然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只见少年的脚步在容晴身旁停下了,他屈膝半蹲,看到虚幻的火焰也不过抬手挥了挥。 而流千翠却是惊恐地发现虚火就如蛛丝一般被轻易拂去,半点不存。 少年俯身,将容晴半抱在怀中,轻声唤了一句,“师叔。”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定契 师叔?! 听到这,流千翠一直绷着的脸,终于忍不住开始微微扭曲。 这个她根本看不透实力的少年,居然是这母界女修的师侄?这……怎么可能? 母界能出一个面前女修这般的人物已是难得。如果这少年也是出身母界,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不是什么人都能解决这虚火的,更别说如此轻而易举了。 …… 无形之力,在快速地修复容晴受损的心神。 这是本源之伤,但在除渊面前解决起来却是轻轻松松。 或者说,除渊本身就是不合理之存在。 容晴睁开眼看到上方那张美得难描难画的脸时,就是作如此想的。 “多谢你。”她缓缓道。 除渊微微摇头,察觉到容晴起身之意,顺势松开了虚拢着她的双臂。 不妙啊……流千翠看着面前同着白衣的两人,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强到她想遵循生命本能立即转身就跑。 可是,跑得了么? 现下言无忌无法回到他巅峰战力,她自己也无把握能胜过容晴,再加上容晴身边又有了一个更加强大难以看透的帮手。 这局势对流千翠来说,当真是不妙。 “道友……” “你为何帮我?这不像是你的性子。” 流千翠刚开口就被容晴打断。 听明白了容晴的问题后,流千翠倒是笑了。 “因为我确实非常看好道友。”她看着容晴的双眸,对方左眼的血红已是消退到几近于无。她轻声道,“比言无忌还要看重。” “哦?”容晴不置可否。 在当初流千翠认为是沈展妍掌控这肉身的时候,她就打算动手干扰了,算得上是当众打断容晴感悟了。 这和言无忌的所为比起来,是两个极端。 “你连沈展妍都不在意。我既出身母界,居然还能得你高看……你说我信不信?”容晴歪头,看向流千翠的眼神有些戏谑。 “正是因为道友出身母界。”流千翠笑道,“沈展妍是沈家后起之秀。坦白来说,不止沈家,玄封界内,除了流氏族人之外的天骄,我都不得不防。” 这么一说,容晴倒是有些明白了。 说得直白一点,流千翠走得是远交近攻的道路。容晴就算再天才,那也是出身母界,到了玄封界,修炼的一应资源和名额等物都要仰仗世家大族。流千翠早早就与容晴交好的话,容晴未来说不定就是流氏的助力。 可沈展妍就不一样了。沈展妍所行之事再离经叛道,那也是代表了沈家,是背负着家族责任的。沈展妍哪一天要是修为大进一飞冲天了,连带着沈家也水涨船高,那无形之中,就是伤害到了其他世家大族的利益,流氏一族自然也在其中。 所以,流千翠对于其他世家的天骄都是抱着敌意的,只是有些人她不会显露太过。 “言氏老祖性情如此,他对道友的所为,我实在无力阻止,”流千翠接着说道,“我知道友现下定当不愉至极,我愿代表流氏,做出补偿,但求……道友能放我和言无忌平安离去。” “……什么补偿?” 容晴再度听起了流千翠的侃侃而谈,不是没吃到上一次的教训,而是身旁就是除渊。对于除渊的实力,她是真的信了。 “序列争夺的初选名额。这个名额言氏不愿意给,我们流氏愿意。” 容晴刚一轻哼,流千翠连忙道,“关于这个初选名额,此前并没有完全和道友说清楚。” “言氏老祖不愿意拿出名额,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初选名额太珍贵了。” “化神寿元有限,走化神九转道路的寿元相比化神则更少。为了尽可能不漏过天骄,普通的序列争夺是每一万年有一次,我们称之为轮回战。而每九次轮回战,便会有一次更特殊的序列之争,我们称其为山海战。” “有不少天骄根本就是放弃了轮回战,专门等这山海战的开启。就是因为经由山海战成为序列的天骄会得到额外的奖励。” “这奖励,便是在山海碑上留名。” “山海碑位于中天,极其神秘特殊。它究竟代表了什么造化我并不清楚。因为玄封界从没有出过能名留山海碑的天骄,对这其中秘辛无从得知。可是这是尊界天骄都要厮杀得极为疯狂的造化。只这一点,就足够吸引我等了。” “当然,这也是要成为序列才行。总之,山海战给出的初选名额很少很少。沈家这样的末流家族,根本没资格得到。言氏,只有一个。而我流氏一族……也只有一个。” 容晴双眸微睁。如果流千翠所言是真的,那她给出的这补偿,诚意很足! “这名额,族中已经安排给我。我可以将其赠予道友。” 容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行此举,你族中长辈知道了不会阻止么?” “我的决定,族中长辈向来都是支持的。”流千翠轻声道。 “再来,那名额信物因为我进入万法碑林的缘故,没有带在身上。我可以向道友发下誓言,只要道友来我玄封界,我见到道友必定将信物奉上。” “作为交换,道友只需让我和言无忌安全离开万法碑林便可。” 说完,流千翠默默等待容晴决定。 这个交易,对于双方都有利,对于容晴而言,那个名额更是免去了混战丧命之忧。 只是……流千翠也说了,那名额太珍贵,流氏真的会允许流千翠将其赠送出去么? “流千翠的话语里,实际上还是有条件的。我要得到这名额,就必须去玄封界。等到了流氏的地界,可就不是现下这般好说话了吧。”容晴心想。“就算流千翠发过誓,说不定也有一些莫测手段可以绕过去。” “师叔可以放心。”容晴识海中响起除渊的声音。“在这万法碑林中,万道齐聚之处,她所发下的誓言有太多人在见证。” 容晴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决定。 “你我就此基础定契,关于这名额信物将如何交予我、什么时候交予我。我们再详细约定。” “好。”流千翠眼睛一亮,当即应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一样 约莫半个时辰后,流千翠才与容晴拜别,带着识海中因为炼化万古雷霆而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的言无忌元神离开。 她没忍住,回头看了容晴一眼。此时她已飞出去很远,容晴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中化作一个模糊的小点。 同出一门的一对男女皆着白衣,在远去的视线中几乎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如果你死了,这个约定当然不会作数。”流千翠默默想道,“可若你真能活着来到玄封界,来到我的面前。我想,凭你的本事,这个名额说不定会是我流氏心甘情愿赠予……”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是流千翠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 容晴目视着流千翠离开,这才一边思索着刚刚与对方定下的种种条件,一边检查着自己的心神、识海、肉身各处。 “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容晴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除渊。“我的心神实际上是因虚火焚灭了一部分,可除渊不仅把虚火完全祛除,还修补了我的心神……除渊有这能力,是这幻境赠予还是现实中他确实能够做到?” 不止一次容晴感叹,不愧是天生异种的因缘,这制造幻境的本事,也太厉害太可怕了。若不是每次跳跃幻境的行迹太明显,几乎就与真实无二。 如果不强制让容晴在一重重幻境中跳跃,就这么放容晴在幻境中生活,她根本判断不出来究竟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虚假。 如果,在幻境中照样能够学习新知,能遇到不同的事物,同样也会有死亡的可能。那么它和现实的区别在哪里呢?这难道不就是另一种现实吗? 容晴摇了摇头,止住了自己的想法进一步延伸。 “不可能在幻境中持续生活下去的。”她很清楚,“不然就不会赶着我进入下一个幻境了。现实终究是现实,我要去面对它。” “不过能在面对它之前,让我多做些准备,倒是很好。” 容晴这般想着,便问除渊,“一开始就不见你,这回怎么过来了?” “遇到故人……” “故人?”容晴登时就好奇起来了。 她遇到除渊的时候,除渊才多大。这之后除渊就一直在流光剑宗修行。他既然说了是故人,想必那人容晴并不认识,也并非是剑宗之人。 既然如此,便是除渊来剑宗之前所认识的。那又会是什么人,居然能在万法碑林相见? 容晴上下打量着除渊,此人真的是浑身上下都是谜团啊。 不过,想起那神秘强大的棘铭剑主,还有来历不凡的重宇剑主、重霁剑主,眼前这个师侄也有特殊的背景的可能性也挺大的。 我去! 原来我才是拖后腿的那个么…… 容晴默默吐槽着自己。虽然穿越是挺了不起的,但是对于修行而言也没见有什么特殊作用啊。 在这个漫天的世界里,穿越恐怕都不是什么大事,能把人弄穿越才是真本事。 容晴蹙眉,想到了因缘。她到现在,都还见到这个疑似罪魁祸首的人。 “幼时见过几次面。”除渊只是这么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好在容晴并非刨根问底之人,没有细问,而是听除渊继续说了下去。 “我同他说了会儿话,这之后便在碑林中随意行走。” “哦,确实,道碑是会自己选择的。”容晴状似不经意地问,“有哪几座道碑选择你了?” 除渊垂眸,看向容晴的眼中隐隐有笑意,“林中道碑,我都见过。” 听到这里。容晴终于绷不住了,露出一个略有些怪异的表情。 她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当然。 同除渊合修过,她不可能不察觉对方的特殊之处。 尤其是她这次在万法碑林的表现能这么好,也是受了除渊的好处。 不过,能与万道亲近,实在……太让人羡慕太让人嫉恨了。 “道碑,一共有几座?” “实本源三千零六十二座,虚本源一千零四,长生本源三百一十四。” 每一种,除渊都报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 容晴本就是信的,这回,听到自己不了解的连忙就问,“实本源、虚本源,我大概了解其中含义。长生本源又是什么?” “天生万道,去其一,为九千九百九十九。这些道本源尽皆可被参悟,可供修者修行。修者将其分为虚实本源二种。” “完全掌握一道,抵达道本源终极的,可称为道主。而有些修者不仅将道本源修行到了尽头,甚至还完全领悟了不止一样道本源,他们再参悟,也不过是增加所会道则的数量罢了。因此他们另辟蹊径,硬生生重新开辟了一道出来,跳出天道之外。他们所创造出的道则,则以长生本源称呼。” 容晴这个刚迈入法则门槛的萌新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算了一下道碑数量,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说天道下分出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道本源,可碑林里的实本源虚本源道碑再加上长生本源……也远远没到这个数啊。” “能够成为道主的修士不多,参悟之道又多有重复。万法碑林虽然名为万法,实际上也只是尽可能让所有道主在此留下道碑而已。没有全部的道本源,也是正常的。” 是啊,天道无穷而人力有穷。想要万法碑林真正名副其实,恐怕还需要时间来积累更多的道主。只不过这个时间,要很长很长…… 容晴突然道,“凭除渊你,应该能将剩余的道碑补齐吧。” “我?”除渊微愣,随即摇头,“我不一样。” 言下之意,是不能还是不愿?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容晴心中叹气,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倒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道碑。是人形。” “是如何模样?”除渊轻声问道。 “一个黑衣女修。相貌美艳,身材玲珑有致。”其实可以说是火辣。“至于脾气嘛,有点古怪。不过这也没什么。” 就是被打得有些惨。可跟道种相比,这顿打倒是挨得挺直。 听了容晴的描述,除渊明白她说得是谁了。 “他既主动找你,说明他看重你。放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宴聚 除渊就这么和容晴边说话,边随意找了个方向行走。 除渊和容晴的组合,在这万法碑林的一众天骄中,可以说是无敌存在了。 容晴自己一个人都不怕,更何况现在除渊也在。 连容晴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精神放松了许多。 这种信任,太潜意识了。 两人没有刻意散去雾气,在浓郁的铅灰色雾气中漫步行走,不说紧紧挨着,但衣摆也经常撞在一起。 直到雾气渐稀,他们走入一个古怪的地方。 真的,好古怪。 容晴暗惊。 面前是一高耸庞大的门式建筑立在远处,形似鸟居。 四周浓郁的雾气中,不停有人走出,或是三两结对,或是孤身一人。 有面色阴沉匆匆进入,也有与好友笑谈着进入的,只不过声音模糊不清,显然是不想让外人听见。 就这么转眼功夫,便已有十来人穿过鸟居,彻底消失了踪影。 雾气中仍然还有人不断走出。他们似乎很明确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是直奔目标。像容晴这样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紧张地不停暗中打量的却是没有。 这些不断走出的人,修为如何容晴看不出,可看他们眼神流转间的精光,显然不是平凡之人。 就连这些人的服饰都是迥异。有宫装丽人,有峨冠博带、似是古修士的,有身穿破烂麻衣的,也有全身皆着战甲、连面目都隔绝他人窥视的…… 突然,雾气中当先飞出一个全身漆黑战甲的身影,身后更是有同穿战甲的修士跟随,密密麻麻足有千人。这是容晴见到的人数最多的一批。更何况这个由修士组成的队伍秩序井然,带着森然杀气。 容晴默默地靠除渊更近了一些。目视着这个小型军队飞入鸟居彻底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容晴传音给除渊,就连问题都问得模模糊糊的,生怕这传音被某些手段截取到,而让别人察觉他们两个是误入此地,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除渊倒是镇定,握住容晴手臂,朝鸟居飞去。 “我们进去。”没有向容晴过多解释。 他们两个在众多来者中,很不显眼。因此在进入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这鸟居类似传送阵?反正容晴在到达近处的时候,面前景色陡然变幻,差点就以为自己跑到下一重幻境中去了。 略有些嘈杂的声音一下子从耳边响起。 各式各样的说话声,纷纷谈论着彼此的近况,或是这次聚会的猜测。 “东宸尊界如今是越发了不得了,手下的一个军主都这般张狂。”有人冷哼。 “你不服?”另一人显然是交情极好的同伴,揶揄道,“莫不是要跑去东宸尊界和长生主告状?” 那人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要是真敢去告状,哪有可能在此处发牢骚。 “听说道友南天一行收获颇丰,恭喜道友了。”另一处亦有恭维之声。 “哈哈,不过是气运所致。以本座微末实力,实在是侥幸侥幸。” “道友可别自谦,前往涅盘战场能够活着回来的,可不是侥幸二字可以代表的。想必道友实力更加精进了,终极有望啊!” …… 容晴默默观察着周围,这些彼此交谈的修士或是熟识或是泛泛之交。但总归是同一个圈子。哪怕只言片语,也让容晴推测出,他们的实力非常惊人。 诸天万界在他们的话语中,不再是容晴认为的一个词语,而是财富、危机、机缘的代表。众多界域在他们谈笑间就可到达。 这究竟是个什么实力的修士组成的圈子? 容晴看着面前繁华热闹的景象。脚下的街道无比宽广。四周的屋舍虽不高大,但是却装潢得非常精致。此刻虽是夜晚,可明亮的光芒从四周亮起,不啻于白日。 尤其是头顶的星空,十分瑰丽。庞大的星体高悬,大小不一,足有十一个。除此之外还有小上许多的繁星,亮度惊人, “还有重力……”容晴一进来,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 “要不是我拥有重力道种,不然一进来恐怕就要出丑。” 这里的重力,居然有白石母界的万倍。 凡人,根本不可能在此生存。就连修为低些的修士,在这么庞大的重力下,他从识海到肉身都承受不住,要不了几息就会崩溃。 容晴以自身来判断,推测可能要至少半步化神的修为,才能勉强在此地生存。想要正常生活,非得化神不可。 “这里……真的是万法碑林么?我这是又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容晴很无奈。 这个“又”字就非常灵性了。 远处,一个玉色长袍的男子,看着同着白衣的两人,打量了一番,走上前来。 “在下李桃道人门下弟子,道号秋桑。”他执礼相邀,“两位道友请随我进入内城吧。” 李桃道人?! 容晴灵光一闪,似乎突然明白了这古怪地方究竟是何处了。 此处莫非与那李桃道人大大相关?他修行的因果道,很是神秘莫测。就连他留下的那块小小的无字碑,都能连接过去与未来之人,让他们交谈。 “秋桑道友是怎么看出我们不一样的?”不同于除渊淡然应声,容晴忍不住要问。 只是,这问也有讲究,关于自己的信息当然是能不透露就尽量不透露。 秋桑看向容晴的眼神隐有笑意,似乎明白她的忌惮。 “我追随师尊,学的正是因果道。虽然不精,可也看得出道友来自万古岁月之后。此次宴聚是由师尊一力举办,能够看到未来有缘之人,师尊必定高兴非常。” 这……这次聚会莫非是她在碑中旁听过的那个么?容晴想起那些应该是道主级别的大人物的话语,他们关于道的看法,还有未来境界的思考……这回或许能见到他们本人了,不由得容晴不激动。 “阴初九说得果然没错,两个意识同处一个肉身实在是大有妨碍,这里才是我那次遇到无字道碑真正应该进入的地方。” 这里来往的众多修士,各个修为都高于容晴,且是远高于她。但没有一个流露出恶意或是如何。说明此地规矩极其森严。就算是容晴独自来此,想来也是没什么危险的。 甚至于,容晴还想到,“我算是承了阴初九**友的情。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遇到他……” 第二百章 大造化界 相比起热闹非凡的外城,内城就显得安静多了。 容晴偶尔能看到穿着玉色衣衫的弟子接引着来自各界的大人物。 “师尊常年居住在淬雪庭。”秋桑指着前方的精致建筑向容晴二人介绍道,“这一次结束了九十万年的闭关,便邀请了各界的长生主和道主前来,就连衰劫都破例让他们来此。只不过衰劫修为低微,只能在外城走动。唯有道主才有资格进入内城。而想要成为师尊的座上客,非得长生主不可。” 容晴听了微微点头,实际上是不懂装懂。 什么长生主、道主的。容晴能够听出的,也就是衰劫应该是在道主之下。只不过衰劫又是什么修为,她又摸不着头脑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身边的除渊,希望他真正的实力够强,能够护得住她全身而退吧。 眼前被称为淬雪庭的所在,是内城的最中心,也是李桃道人居住的地方。雕梁画栋,无一处不精致。浅金色屋檐上覆着一层薄雪,空气中也飘洒着细密的雪花。 这些雪花折射着光线,使各处都耀眼明亮非常。 实在是太梦幻空灵了。容晴自踏入淬雪庭,就对出现的景色目不暇接。她知道这里的每一处景色都是讲究到了极点,可是故意掩去了人工痕迹,让人如置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 这背后,彰显的是此地主人的财力和底蕴。 秋桑带容晴二人大致观赏过一遍后,便问:“两位道友可有什么忌讳?不然,我便将道友安置于青日苑,现下已有东宸尊界的道友居住。” 就算是一个客苑,那也是极大的,占地万里,就算住上万人都绰绰有余。但对于大能修士来说,如果有厌恶人,就是一个住最西边,一个最东边,那都感觉气愤恶心,非要相隔百万里千万里才能勉强忍受。毕竟高阶修士神识随意的一个辐散就能达到千万里的程度。 “东宸尊界……”容晴想起那个满身煞气的小型军队。从刚进入此地时旁人的对话声,她就听出,那个特殊的队伍正是来自东宸尊界。而且这东宸尊界还是一个新晋的势力,发展得很是迅速。 容晴还没想好,身边一向少言的除渊居然开口直接拒绝了。 “我等,不与东宸尊界之人来往。” “好的。”秋桑点头,没有多问其中根由,顺势提议,“那白水苑如何?无极尊界的道友现下都在那边。” 秋桑此时提议无极尊界应该不是随便说的。容晴暗想,这无极尊界恐怕是跟东宸尊界不对盘。除渊既然拒绝了东宸尊界,想来关系可能更偏向无极尊界。 “大造化界的修士居于何处?” “居于玄雷苑,”秋桑眼神一闪,“此苑紧靠着青日苑。” “无妨,我们便去此处。” “好。”秋桑笑道,在前带路。“那道友跟在下走这边。” 这里的传送阵早已融于景色之中。也只有长居淬雪庭的弟子才能清楚知道各个隐蔽的传送点。 容晴和除渊相当于没有半点要去传送阵传送的感觉,像是一路看着景色看着看着就到了玄雷苑。 “厉害。”容晴暗暗赞叹,“以后等我修炼有成,我也要这么布置自己的洞府。” 相比起来,流光剑宗的内部设计就太朴素简单了。 不过,这也跟主人的性格有关。李桃道人显然挺会享受生活的。而棘铭剑主成千上万年都不回宗内一次,能指望他有多关心剑宗么? “难不成,棘铭剑主就来自于大造化界?”容晴看了一眼身旁的除渊。 除渊秀美至极的脸庞不悲不喜。 “这是连尊界都没混上么……不过,秋桑为什么说离东宸尊界修士的距离近呢?难不成大造化界实际上跟东宸尊界关系不错?” 又不跟东宸尊界之人来往,又关系不错?这得是什么纠结的关系啊。 这些都是容晴从秋桑和除渊两人间的对话推测出来的。秋桑此人话说了不少,但都说在点子上,且每一句都有可细细推敲之处。容晴认为,秋桑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只是我对于诸天万界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这才让我不论听到什么都一头雾水的感觉。剑宗虽然留有不少记载往事的玉简,可那些都是记载本界之事,对于我未来却没有大的用处。” 这感觉很不好。所以容晴将此事记在心里,希望哪天找到机会可以补足。 “这便是玄雷苑了,来自大造化界的道友只有一位,我就将两位道友安排在他隔壁吧?” “可以。”除渊点头。 秋桑从袖中取出信物交给他们,提醒道,“明日,师尊就会正式开宴,两位道友到时听到钟鸣声,到莲佾台即可。届时会有人专门接待的。” 说完,便极为有礼地与容晴二人拜别了。 这信物是一只颇为灵动的符鸟。 容晴伸手逗了逗它嫩黄的小嘴。见秋桑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传音给除渊问道,“怎么选了大造化界?是和剑宗有关?” 除渊从容晴手中取过符鸟,抬手放飞。符鸟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先进去再说。”他握住容晴手臂,向前迈步。 缩地成寸。 脚步落下时,已经进入到了室内。幽幽的香气从炉中散发,盈满了纱帐、软榻。 “好香!”容晴眼睛一亮,跑去了香炉那里。雪白的香炉极为洁净,其内无火自燃的香片容晴看不出是何种香。但这烧出的香气效果却是能明显感觉到。 嗅上一口,疲惫顿消。就连大破灭雷对容晴一直存在的影响都压制下去了几分。 但容晴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大破灭雷一直存在于她的眼中,这影响就不可能消失。 所以,她转头看向除渊,“说吧。” “从哪里开始说?” 容晴心内呵呵,若不是时间有限,不然就要把你知道的全部挖出来。可惜了,只有一晚上时间,当然要先从重要的问起。 “那就给我透个底,你究竟是什么修为?” 第二百零一章 长生宴 这个问题,容晴想问很久了。 而在这个大能遍地的地方,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也最实在。 没有实力的人,就是炮灰。一旦宴会上出现什么乱子,跑路是想都别想。 “你……会护着我的吧?”容晴问得小心翼翼。 想起自己以前对除渊的态度可算不上好。突然发现这个师侄居然有可能是真·大佬,容晴现在是真的有点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多刷刷好感度了,而不是临时抱佛脚,拿师门情分来赌。 “当然。”除渊的眼中没有嘲笑,他向来很少有情绪,“我会护着师叔。” 没有什么热血激昂,除渊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说此花开得不错那般简单。但容晴知道,他既诺必应。 棘铭剑主一系,皆是如此。 他们敢承诺,就是因为他们的依仗是其自身。 除渊明白容晴担心什么,因此接着说了下去。 “突破化神境界之后,是执虚二境。此二境并称是因为修行到了此等境界,元神和肉身都会发生变化。执境,肉身化虚。虚境,元神化虚。大多修士都是先肉身化虚,再到元神。因此虚境修士比执境修士更强。” “修行到了执虚二境也并非结束。因为他们对道的参悟,还没有完全。只有贯穿道之始终,将修行的道本源完全悟透,才能抵达终极境界,能做到的修士被称为道主。” “想要成为道主,无比艰难。所以在此之前,有一个类似于半步化神的阶段,叫做衰劫。处于衰劫期共将遭受五劫,完全渡过才能成为终极。” 短短的数段话,听得容晴震撼不已。 她现在还在为化神一转的事情筹谋,可是除渊却向她展露她的未来还有无数重高山等她攀爬,一山更比一山高。 “那……”容晴迟疑地问,“终极再往上呢?” “终极再往前一步,便是长生。有资格开辟尊界,凌驾于众修之上。” “长生……”容晴终于明白先前听人闲谈提到的长生主是何意了。原来是修界最巅峰的存在,难怪可以开辟纵横诸天万界的尊界。“到了这个境界是真的摆脱了寿元桎梏吗?” 她当初旁听无字碑中的谈论,显然大能们对长生不灭的问题还是存在疑虑和争论的。 “与天地同寿,也算是长生了。”除渊淡声回答。“只不过他们到了这一步也不会满足的,他们还想不死。” 是了,长生不死。 寿元得到延长,当然就会有其他追求,比如说杀不死,哪怕到了长生境界,能够杀死他们的人几乎都不存在了。 “他们找到办法了?” “不曾。”除渊摇头,“这次宴会,被称为长生宴,便是邀请过去、现在、以及遥远未来的巅峰修士共同讨论这个问题。” “所以事实证明,这个问题没结果了?”容晴一想,她和除渊不就算是来自未来么。 “是谈论出了几个办法。凭借长生主的能力,想要验证他们的假设不难。但事实证明他们在我们这个时间点也仍旧没有成功。不然,诸天万界早就统一了。” 是啊。若是哪个长生主真的获得了不死能力,他能不对其他尊界动手? 别说什么超然世外。修士又不是无情无欲的天道,就算是再巅峰的修士,也不可能完全脱离人性。 “……不管怎么说,明日就能见到这么多道主甚至长生主了。” 以容晴的修为,真的是走了大运。 “你是道主?”容晴越想越有可能。 能在李桃道人门下做弟子,秋桑实力必定不凡,只不过敛去了自身威压让容晴这个修为低微的小家伙不至于感到难受。以他的眼里,不可能看不出容晴连化神境界都没有到达。可他照样将容晴两人带入了内城。 须知,衰劫连进入内城的资格都没有。 虽是未来有缘之人这个身份可以有特殊待遇,但也不至于这般特殊,直接住进了淬雪庭。显然也是有着实力作为依仗的。 除了容晴,那就是除渊了。 “算是。”除渊这般回答。 容晴扁了扁嘴,一万个悔不当初。 尤其是想到,按照幻境的顺序,在将来的数个幻境之后,很有可能再度与其合修…… 容晴的神色变得莫测了起来。 “咦,不对。”容晴突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还没化神么?” 这也是当初容晴欺负除渊欺负得毫无负担的一个原因。除渊的修为进境,容晴都是看在眼里的。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还不至于在这一点上骗她。他们都说过除渊还未化神。 “在此时此处,我确实有不输于道主的实力。”除渊缓缓摇头,不愿再多说,转而道,“更何况……明日的主角,不是我等。” “嗯?” “淬雪庭长生宴一共持续了九日。明日是第一日,便发生了一件大事。此事影响太过深远,一直到我们那个时间点也是如此。” “不会和我们隔壁那人有关吧?” 容晴不算笨,立即就联想到了除渊为什么就单单指明了要与大造化界修士同住一个院子。来自于未来的除渊显然对诸天万界过去发生的大事件也有许多了解。这就意味着他知道谁是值得结交的。 除渊点头。 容晴立即兴奋问道,“他做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名传万古啊? “明日宴上你便知道了。” 切~不带这么卖关子的。 “那现在呢?我们去拜访隔壁的那位前辈?”容晴看向除渊。总不能住进隔壁了什么都不做吧。 “不必。”除渊垂眸,眼睫如蝶翼般洒下一片弧形阴影。案几上的明珠烛台散发的柔光将他照得愈发美丽。 “我带师叔进来的时候,已散出气息。他知道住在隔壁的是我们。” “我们的态度已经传达给他,这只是第一步。而明日宴会上,我们会帮他一个忙。那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到那时,他自然明白他未来能与谁合作。” “等一下,”容晴抬手,“我们?我也算吗?” “当然。”除渊看向容晴,“我们来此,代表的是剑宗啊。” 第二百零二章 李桃道人 准确点说,代表的是棘铭剑主的态度。 容晴缓缓吐出一口气。深觉自己背后是一个很大的靠山。只不过这靠山目前来看并非最大而已。不然,何至于还要如此委婉地表达态度。 “这么说,我明天只要坐在那什么都不用做?” 除渊轻声应是。 “他记下人情,自然会将师叔算进去。” 能被这样的大人物记住并欠下人情,对于容晴未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容晴显然也明白这点。她,不可能拒绝。 “我明白了。”容晴点点头,知道自己明日只要跟在除渊身边,听听诸多大能前辈讲道就成。 …… 而在淬雪庭里的另一头,远离客舍之处,人迹寥寥。 秋桑与几个迎面而来的师兄弟相互行礼寒暄。 所说的几句话无非也就是最近课业如何等等。 “师弟,我们也不多说了,师尊正等着你呐。”同穿玉色长袍的其中一个男修笑容很深。 “多谢师兄提醒。”秋桑行事向来规矩,行礼更是挑不出错处来。 他目送着师兄带着师弟几人离开,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在桥廊中前行。 秋桑知道那几位师兄弟刚从师尊处回来,看他们暗含得意的样子便知……他们找到了数个有缘之人,且师尊也没吝啬,奖赏了他们。 特意叫住他,也不过是为了炫耀一番。秋桑双眸微合。可他们并不知,正是如此才说明了师尊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奖赏?哼。不过是随手拿点东西打发罢了。这不是对心爱弟子的态度,而是对下属的敷衍。 秋桑这般想着,一路经过数十个传送阵,这才抵达了李桃道人的休憩之所。 与淬雪庭的处处精致相比,这休憩之所的风格大为迥异。 杂乱,污秽。 破败的草屋前,一头大黑牛被拴在树旁。 “童儿,”秋桑温声招呼躺在黑牛背上打瞌睡的童子,“醒醒。” 童子睡眼惺忪地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草帽,待看清眼前来人时惊喜起来,“秋桑大哥。好久没见你!” “这不就见着了。”秋桑笑道,从袖中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童子,“喏,百变糖。正好去了趟山吹界,想到童儿上回还念着的,所以特意给童儿买了一袋。” 童子嗷呜了一声,接过储物袋高兴极了。 既然是储物袋,里面的糖果数量必定不少。也就只有秋桑大哥会关心他,就算是他嘟囔了一句的百变糖都记在心上,专门给他带来。 童子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这百变糖圆润的外表包覆着彩色的糖衣,滋味也是甜而不腻。最最有意思的是它的效果。 吃下一粒,便能变形成山吹界兽类或鸟类的一种。至于是哪一种,那就说不准了。因此修界的小孩子最是喜欢此物。 秋桑揉了揉童子的头,这才迈步走入草屋中。 草屋内,李桃道人正等着他。 说是等,也并不准确。 因为李桃道人正在做自己的事,只不过是抽出时间来与这些弟子交谈罢了。 秋桑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在下首行礼,随即安静地跪坐在一旁。 凭借高阶修士的目力,即使是行礼时的余光,也足够他看清师尊在做什么。 “师尊居然在做注……明日可就是长生宴开宴的第一日了,重要无比。”秋桑暗惊,“别说是长生主了,就连太上都有可能前来。这种压力下还能平心静气地为书做注。不愧是师尊。” 待李桃道人完成最后一笔,这才暂时搁了笔。 “秋桑。”他唤道。 “是。”秋桑打起全部精神,仔细聆听师尊接下来的话语。 “你将你接引的有缘之人细细道来。” 倒是绝口不提先头那几个弟子的情况,显然李桃道人对这一帮弟子彼此间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让弟子们去寻找和接引有缘之人应该是师尊的考验。秋桑是这么想的。毕竟淬雪庭各处都在师尊掌控之下,有缘之人到来,师尊是最清楚不过的。 秋桑停顿了一息组织好语言才开口。 “弟子这次与众位师兄弟的想法类似,认为未来有缘之人的特征:一是修为并不高深,甚至连衰劫修为都未曾达到;二是其外表特征异于各界修士,毕竟遥远未来会有变化并不稀奇;三是其因果业力浓厚远超常人。既然能从未来借师尊留下的石碑到来,其身上因果以弟子的微末本领恐怕根本无法计算。” 李桃道人没有说话。秋桑只好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此次前来符合以上三个条件的修士,并不少。” 在这个时间段能进入淬雪庭的要么手里有请帖,要么……就是通过万法碑林。 按照师尊的设想,万法碑林要存续后世万万亿年。在如此长的岁月里,通过万法碑林进入的人多一点,也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但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多! 近百人! 这些人都是师尊想要找的有缘之人?还是其中的某一个才是真正的有缘之人? 秋桑的师兄弟哪管那么多,早就抢着将人都给接引了。反正怎么都得中一个是吧…… 只剩下秋桑一无所获。 事实上,秋桑一直很微妙地游离在众位师兄弟的圈子之外。他们也隐隐察觉到师尊更看重秋桑一些。而秋桑,在他的心底也一直很嫉妒这些师兄弟的高贵出身。 所以,他只能更加努力,更不能犯一点错导致师尊失望。 “足有九十六人符合弟子们的猜测。这些有缘之人想来诸位师兄弟已经同师尊详禀过了。”秋桑缓缓道来,“但弟子却认为,师尊真正要寻找的有缘之人,反而不在那九十六人之中。” “哦?”李桃道人终于有了些许兴致,“说下去。” “因为弟子想到一个可能。” “那有缘之人可能根本用不着我等的接引。从其进入淬雪庭时,她便已经被接引了。” “既然如此,有缘之人可以是并非孤身一人的状态。除此之外,都符合上述的三个特征。” 他认为师尊考验弟子是一回事,寻找有缘之人又是一回事。明显找到有缘之人才是大事,怎么会全部放手交给弟子们来做。所以他大胆猜测有缘之人恐怕一出现在淬雪庭身旁就有人看护了。 秋桑这神来一笔的猜想,反倒歪打正着。 第二百零三章 有缘之人 “弟子找到的有缘之人是位女修。修为仅在半步化神。身上的因果业力极为浓厚,且,她虽然掩藏得极好,但有心人仔细观察之下还是能看出她见闻不多。” “而她身旁的男修形容陌生,修为深厚,绝非一般道主,恐怕……”说到这里,秋桑也是迟疑,“接近长生主了。” 有这样修为高深莫测的男修在,他身旁的女修修为再低微也没人敢肆意打量。秋桑的众位师兄弟因此也顺势排除了这女修的嫌疑。 只当是大能极为爱护的晚辈,特意被带来长长见识。 “那男修身上的因果业力似有宝物保护,完全无法探知。”秋桑接着说,“弟子为了验证猜测,因此主动接引他二人。” “果然发现,女修对于诸天之事极为陌生。所以,那位道君应是……” “你认为那位道君是为师派去的?” 秋桑愣了一下,才低声应是。 “非也。”李桃道人摩挲着书页上微突的纹路。“为师还没那个本事。” 秋桑不明白了。他自己是看不出那位道君来自哪一界。一开始还以为是师尊授意,既然师尊说了不是,那就与淬雪庭无关了。在这一点上,师尊还不至于诓他。 虽然是修为莫测的道君,可既然与大造化界有关……师尊怎么又会说没那个本事调遣呢。 就连大造化界的界主……秋桑想起那个落魄的男人,很是不解……如今都还在淬雪庭接受师尊的庇护。 好歹也是一界之主,曾经也是颇有盛名之人。如今,却要寻求淬雪庭的庇护。如丧家之犬一般落魄得很。 诸天万界,谁不暗中看笑话。 “虽是你歪打正着。可到底与他们有些缘分。”李桃道人吩咐道,“明日还是由你送他们吧。” “是。”秋桑小心翼翼地问道,“弟子明日将道君和女君请至莲佾台上座。” “不,送至学宫。” 秋桑闻言,瞳孔猛然一缩,胸腔内心跳加剧。 “喏。”他极力不让自己的声线颤抖,然后躬身行礼倒退着离开。 在草屋外与童儿说笑了几句,秋桑一路往回走,心底的狂喜根本难以掩抑。 这一回,他赌对了。那女修就是师尊要找的有缘之人! 李桃道人看着随和,骨子里却是极重规矩。不办宴会则已,办了必定按照来客的修为背景严格地划分位置。 像衰劫这次被破例进入,可是根本没资格坐在莲佾台上,只能在最外围听到声音罢了。 道主才有那资格坐在莲佾台上。可道主这个群体内照样有实力和背景的不同,因此莲佾台也有上中下三种座位。 上座已经是最靠近学宫了。但李桃道人却是直接指明了让那二位进入学宫。 学宫才是长生宴的真正所在。有资格进入学宫的不是长生主就是太上。现在……再加上那有缘之人。 秋桑能不激动么,师尊还点名他去接引有缘之人,无形之中对他的看重程度就更增加了。 “等着吧,师尊会越来越看重我的。”秋桑眼神蓦地变深,“以师尊的能力,弟子的家世背景将变得越来越无用。到了那时,你们便知谁才能笑到最后了。” 被师兄弟排挤百年、千年、万年他都能忍得。在这淬雪庭中,还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做出师兄弟相残的事情来,就算是小动作一旦被师尊查出,便是严惩并驱逐的后果。这是有先例的! 秋桑毫无背景的修士能走到今日,绝非不能忍之人。 “我唯一的依仗便是师尊,其他都不需去在意。” 秋桑遥遥望向高空,在那里,一尊庞大的日轮跃出。 明日已成今日。 …… 修士与凡人不同,不需睡眠。更何况到临淬雪庭的都是诸天万界最巅峰的一批修士。没谁真跑去榻上睡觉。 尤其是没多久就要开始如此盛大的论道宴会。 大部分人都是看着那尊日轮一点点在高空爬升。 嗡—— 晨钟长鸣。响彻淬雪庭内外。 外城率先便应和般传来了动静。大量的衰劫修者浩浩荡荡地划过天际,齐齐朝着莲佾台飞去。 这一刻缩地成寸的限制都被消去。所以衰劫修者会缩地成寸的都能最先抢到莲佾台外围最好的位置。 容晴走至院中,负手而立。看着天际难得一见的奇景。 衰劫的速度太快了。那些不会缩地成寸的衰劫修士将速度拉升到了极致,几乎在飞起的一瞬间就产生了音爆。数十万的衰劫修士飞起的时间极为接近,算是同时了。那齐齐产生的音爆声犹如雷霆轰鸣在耳边炸开。 原地早就不见那些衰劫的踪影,只剩下天际若隐若现的弧线淡淡浮现,而其本尊所在,肉眼根本难以捕捉。 “到了衰劫境界,看来道韵并不会太过显化。”容晴暗想,“莫非他们完全依靠肉身本体的力量?” 这个速度,容晴就是依仗着自己的道韵都赶不上。此刻也只能徒生羡慕了。 “我们也该出发了吧。”再不出发,能不能分到个好位置啊? 容晴没有回头,在她身后,除渊推开门走了出来。 道袍上的符绣这时游到了他的帽檐处,颇有些安逸的模样。 “有人会来带路的。” 经除渊这般提醒,容晴看到了昨晚那小哥又出现了。 噫,原来他说的会有专人接待指的还是他自己啊。容晴暗笑。 略去两人彼此行礼招呼,秋桑提出要为她二人领路,容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与那些急匆匆的衰劫修士行进路线不同,秋桑并没有直接带领他们飞过去,而是依旧穿行在各处丽景中。 “晚到没有关系么?”容晴好奇问道。 “晨钟响起代表淬雪庭已经解了飞行和缩地成寸之禁。宴会开始的时辰还远远未到呢,女君放心便是。” “原来如此。”容晴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这一路上,秋桑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和昨晚相比殷勤了很多啊。容晴不是没有察觉。 单从道友的称呼变为女君、道君就可以看出。 这一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明明一开始秋桑不是打算着今日让她和除渊自行前往便是? 第二百零四章 少主 所谓莲佾台形如莲花花瓣,两头尖而中间宽阔。共有八瓣均匀地朝向八方展开,围绕着中心。 而在莲心处,坐落着一座小而精致的宫殿,无窗无户,唯有重重纱幔垂下,不仅是隔绝视线,就连神识和种种探知之术都加以隔绝。 这座小型宫殿正是学宫。此时学宫内部还没有任何大能到来。 浩浩荡荡的衰劫修士最先来临,纷纷降落在莲佾台外围。即使八瓣莲佾台之间有着宽阔的缝隙,也无任何一个衰劫敢进入。那是禁区。任何胆敢进入那里的衰劫修士被视作挑衅道主,淬雪庭连警告都不会对其发出,直接抹杀! 通过缩地成寸前来的是最先抵达的一批,一直到所有衰劫修士都已集合完毕,时间不过过去三息罢了。 然而这三息时间,在衰劫修士的斗法中,已是足够长的时间,足以颠覆一场战局了。 凌空立在外围的衰劫修士数量很是庞大,可也保持着静默。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此地就是一个个小卒。别管在平时在外界是怎么样的呼风唤雨,可面对即将到来的道主而言,都是随手拍死的小虫罢了。 而即将到来的道主,并不只是一位这么简单。其数量已经近万。 同衰劫修士一样,能进入淬雪庭参与如此盛宴的,也是道主中的顶尖水准了。 其中又以出身尊界的道主地位更高。没办法,谁叫人家背后有长生主这样的靠山呢。 一位位道主或是单独前来、或是携伴同行,陆续出现在莲佾台上。 衰劫修士虽不敢喧哗,可俱是激动起来。道主的行踪可不是轻易寻得的,但在此刻,却是近万道主驾临。如此盛事,恐怕终其一生也只能遇到这一次! 道主驾临,如本源降世。 他们行走间,道韵如呼吸般浮沉。有如雷霆般暴戾的,有如亿万年雪山般冰冷彻骨的,也有如万千幻象似琉璃花盛开的…… 淬雪庭弟子此刻是最忙的,要一个个接引着道主们来到为他们安排的位置上。他们可以怠慢衰劫,却万万不敢怠慢道主存在。 特别是这些道主所属的势力包括他们个人的恩怨各自不同,在安排座次上极是考验淬雪庭的底蕴。若在这上面出了差错,那可就要让人小瞧了。 “幸好,幸好莲佾台有八瓣。”不止一个弟子这么想。 相比起散修,各大尊界之间的关系才是难搞。交恶的就远远分隔两端,关系冷淡的就隔几瓣,关系好的才相邻而坐。 …… “女君请看。”秋桑遥遥指着那莲心处,“那座宫殿便是学宫。” 秋桑一路带着容晴和除渊游览景色慢慢过来。既然师尊吩咐了要带有缘之人进入学宫,那么等道主们都在莲佾台坐定了,才是带有缘之人入场的时候。秋桑自然不急。须知,就连那些师兄弟们接引的有缘之人也不过是被安置在莲佾台上而已。所以秋桑是打定主意要和这真正的有缘之人搞好关系。 “虽然被称作学宫,可是我等弟子都不能进去。秋桑追随师尊已有三万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谁能进入这学宫。也只有今日这学宫才算真正开启了。” 容晴闻言,点点头。 “想来李桃道人建立淬雪庭之初,便考虑到了学宫的用途吧。” “应是如此。既然是宴请长生主之地,师尊当然不可能让实力低微之修随意进入。”宁愿就建造好了不用,也不会让没有资格的人进入。 秋桑瞧着那莲佾台渐渐坐满了人。道主数量虽多,但莲佾台的占地范围也极广。每个案几间都有着宽阔的距离,半点都不会觉得拥挤。 越是实力高深背景强大的修士越是后到场。这是修界默认的规矩。所以,最后到来的道主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是顶尖的存在。 “你们猜,这回会是哪位少主最后一个到?”话语间带着笑意。 彼此相熟的道主纷纷神识传音。 “无非就是那几位……不如道友先开个盘?” “哈哈,甭管赔率,我先赌无极少主。” “无极少主?按他的性子,他确实看重这个。不过,此次长生宴影响甚巨,必定要流传后世。其他尊界少主不可能不管自家尊界的脸面,这一次必定要争!老夫押东宸少主。” “东宸少主?老头子,你可当真看好他?!” “论战绩而言,东宸少主可还没逊过谁。” “我倒是与诸位道友想法不一样。若要赌,我倒是要把赌注押在雪微少主身上。论实力,他可是最接近长生主了。虽然少有战绩流传出来,可不代表他不强。真要斗……难道就斗不过东宸少主了么?” 就在这些相当于散修的道主聊得火热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叹了口气,“可惜了,淬雪庭今日这般盛事,淬雪庭的少主却……” 谈论沉默了一瞬,才有人说了句场面话,“我等可惜也无用,听说淬雪庭仍未放弃其少主。凭李桃道人在因果道上的本事,你该相信少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才是。” “是极是极。”连忙有人应声。这才将这话题转去了别处。 就在道主们表面云淡风轻,实际私下传音传得不亦乐乎之时,数道强横气息轰然降临。 莲佾台每一瓣最靠近学宫的尖端处都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同时? 并不是! 道主们将时间算得精准,看着像是同时,可将时间再细微划分,还是有先后的。各大尊界的少主实力相差并不大。但是既然在押注时点名了无极少主、东宸少主还有雪微少主。显然,在众道主的心目中,八大尊界的少主还是有所差距。 “无极少主、东宸少主、雪微少主……”秋桑也同样看着那跪坐在最靠近学宫之处的身影,充满了艳羡。但是他的实力普通,相比起地位崇高的尊界少主还差得远。“他们三人到临的时间,我已分不清谁前谁后了。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心知肚明吧。” 各家少主俱是端坐,不管结果如何,显见也不是无聊到把结果广而告之的人。 秋桑看着莲佾台至此已是坐满了道主,微笑看向容晴和除渊,“女君,道君,请随我来。” 虽是有缘之人,但到底比不得长生主,所以这个时候进去正是时候。 第二百零五章 他死定了! 嗡—— 一声钟鸣。瞬间随风吹过众修耳际,仿佛能涤荡心中杂质,令人闻之欣然。 重重纱幔也被吹开,露出了一角人影。 淬雪庭弟子无不激动。仅是些许轮廓,但他们又怎会认不出淬雪庭真正的主人李桃道人! 就算没有开辟尊界,李桃道人也是货真价实的长生主。 莲佾台上的诸位道主俱是躬身一拜。而在最外围的衰劫修士无不屈膝半跪。 不论各尊界与淬雪庭与李桃道人关系如何,单说举办长生宴共求长生不灭就是大功一件。 “诸位同道,无需多礼。”学宫中传出李桃道人的声音。 ——是他。容晴确定。因为李桃道人的声音还是挺有辨识度的,所以容晴立马就想起了当初旁听无字碑时听到的声音。 并不如何洪亮,但是清晰。语气又是一贯的温和。 单从声音来讲就容易获得好感。 秋桑掩去激动的心情,刚要同容晴说可以进去了,却被识海中出现的一道传音给震住了。目光难掩惊疑地看向容晴。 与此同时,又是一道钟响。 这,意味着又一位长生主驾临。 “惊宵海主。”李桃道人的话音传彻莲佾台。 莲佾台上的众多道主无不暗惊。 “惊宵海主!听闻他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北天,后来就再无消息,距今已近百万年。” “第一位居然就是惊宵海主。” 道主们深觉此次宴会之高端。 长生主的数量极其稀少。除却常住某界的,其余皆是行踪缥缈不定。甚至有些长生主因为深居简出,没有战绩流传于世,有些道主都还不知道其存在。 “莫非……李桃道人能将所有长生主尽皆聚集而来?” “这,应该不可能。” 若是成真,那岂不是在告诉诸天万界淬雪庭比八大尊界还要强势还要厉害。那八大尊界第一个不答应,更别说来参加了。 不管道主们心中是如何惊涛骇浪,钟鸣再次响起。 “折梅山主。” “哼,看来老婆子这是来早了。”苍老女声带着点不满,穿透了重重纱幔传进了道主们的心神中。 任是再强的道主面对长生主这碾压般的实力,仅是泄露的一丝怒气,也足以引发他们识海震荡痛苦不堪了。 不知学宫内李桃道人是如何安抚折梅山主的,下一声钟鸣仍是如期而至。 “凤亭山主。” …… 随着钟鸣声一次次响起,学宫中不断来临一尊尊长生主。 道主们无从得见长生主的形容,也就只有听着李桃道人的话语才能知道究竟来了哪几尊。 “二十二尊长生主!” 他们心中震撼无比。那可是任意一个都具备着开辟尊界的实力的长生主啊。 平时他们也只是知道开辟八大尊界的长生主的尊名。最多再加上有着战绩的长生主,而有一些根本未曾听闻。但今日,他们听见了其尊名,甚至要不了多久还能听到众多长生主对道的论述。何其有幸! 嗡—— “白石观主。” 容晴浑身一震。 除渊却是直接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缩地成寸,消失在了此处。 唯余秋桑伫立在原地。“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那位女君。居然……力压二十二尊长生主!!” …… 同着白衣的一男一女突兀出现在了一处案几后。 “白石观主?没听说过。”已经到临的二十二尊长生主纷纷将目光投来。 这目光大多是好奇。可那也是长生主的目光! 容晴才刚刚从缩地成寸的感觉中恢复过来,就被含着无尽压力的多道目光齐齐凝视。如同无数山海压来,几乎是瞬间就可以让她肉身崩灭,灵识彻底化为虚无。 一道低不可闻的冷哼声。除渊侧眸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长生主。 在这学宫之中,亦有座次之区别。这最早来到的长生主无不处于容晴和除渊所在案几的后方。 那女修实力低微他们可以不屑,可这男修……长生主岂是愚钝之辈,看向除渊的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你二人,谁才是白石观主?”说话的人中年美妇模样,可是声音却很苍老。 这声音……容晴一下子就对应出来了,说话之人应是折梅山主。 就是对自己的座次不满的那位啊。容晴这般想着,开口回答,“我是。”随即看向坐在主位的李桃道人。 这因果道当真神奇,居然连她其中一个身份都点明了。 李桃道人面容寻常,穿着样式寻常的袄袍,身上还有几分书生气……一点都看不出是强大神秘的长生主。 李桃道人仿佛明白容晴的疑惑,朝她和气地笑了笑。 容晴收回眼神,心想看着倒是挺好说话的。只不过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她自己都笑了。若是好说话,能成为长生主么?能将这一看就很不好说话的折梅山主压制得服服帖帖吗? “折梅山主,我将白石观主安排于此座次的原因,稍后会有解释。”李桃道人温声说道。 “你最好给一个令我等满意的解释。”折梅山主缓缓道。言下之意,竟是将处于容晴下首位置的其他长生主拉到了同一阵营。 但显然也有人不买账。坐于折梅山主对面的是一个身材极为壮硕的大汉。 “哈哈,反正本尊不在意,道人你随意。” 折梅山主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但这一眼,没有什么攻击力,连挠痒痒都够不上。同是长生主,谁怕谁啊。 “那便继续。”李桃道人对客人之间的小小龃龉视若无睹,随着钟鸣声再度响起,他开口唤出了另一尊名。 “长明道尊。” 这个名字一出现,在座的长生主有的心里有疑惑显然是知道此人,而有的却是完全不知。只是长生主都是人精,不想展露出特殊情绪的,任谁都无法从其面上看出端倪。 可在莲佾台,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说是道主了,就连保持肃穆的衰劫都忍不住连连传音交谈。 “长明道尊!!听说此人近乎疯魔,我还以为他已经陨落了,没想到还活着。” 还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主连连看向无极尊界修士所在的方向,尤其是那无极少主的表情。 “等到无极尊主驾临,他死定了。” 就连秋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师尊所为他完全看不透也……猜不透,“一个躲在淬雪庭苟且偷生的丧家犬,他凭什么能进入学宫?凭什么能排在诸多长生主前面?” 第二百零六章 你配么 任莲佾台上如何喧哗,容晴不得而知。此时与除渊并列,一同跪坐在案几之后。 她倒是想瞧瞧那长明道尊是谁? 按理说,道尊这个称呼,是属于终极的,且是极为强大的终极。可在修为境界上,并没有达到长生主的级别。 不过……“连我都能坐到这个位置,想必这个长明道尊也是有着特殊原因吧。”容晴心想。 而在莲佾台上,被看热闹的道主不停窥视的无极少主冷哼一声。 他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迈出,在他的面前缓缓浮现出一个灰衣身影。 这灰衣身影正是长明道尊。 “你要阻我?” “不错。”无极少主冷笑,“难道你还想让尊主动手?你配么?” 杀长明道尊,无极少主自认单凭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为何不配?”长明道尊神色淡漠,似乎无极少主不管是冷笑还是愤怒都与他无关。“此处是淬雪庭,你也杀不了我。” 无极少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等他笑声渐歇,才嘲讽道,“任谁都想不到当初在尊界呼风唤雨的长明,今日落魄到在淬雪庭讨生活。连与我一战的勇气都没了。你这样的人……” 看着面前这个当初天资纵横到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无极少主又是得意又是愤怒。 长明道尊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想进去,需过我这一关。”无极少主立马就猜出长明道尊的想法,“缩地成寸在我面前可没有用。” “我没有要用缩地成寸的意思。”长明道尊慢慢解释了一句。 下一瞬,空气中的爆鸣声瞬间响彻莲佾台,甚至连学宫内部都听得清清楚楚。 长明道尊的手臂从无极少主腹中的空洞抽出,这才慢慢地飞入学宫中。 只是一击,就将无极少主伤到没有还手之力。 腹中空洞周围的血肉在不停蠕动着想要快速复生,无极少主瞪大了双眼,只刚开口说了一句“你……”,近百黑线就已飞往长明道尊所在。 每一道黑线,便代表着一位无极尊界道主。无极少主受伤他们并非没有看到,然而更为重要的是将这罪魁祸首就地斩杀。有了无极少主这个证据,他们合力斩杀长明之事,淬雪庭根本不敢管。 道主的心念一转何其之快,从生出这个念头到实施也就瞬间的事。 长明道尊前中后三步的位置,被近百道黑线封锁得死死的。 实力或许较无极少主差些,可是近百道主一齐出手,将长明道尊拿下并非不可能。 但他们快,长明道尊比他们更快。 在保持着飞行的同时,身形微移,便直接撞上了其中一道黑线。这一撞,便是一位道主被巨力从空中撞落。严密封死的路线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有了缺口,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缺口,也足以长明施展了。再小的缺口也能将它扯大到撕裂整个阵型。果然,瞬间后又是十数道黑线生生断裂。 饶是见多识广的各界道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都震撼不已。瞬间围堵而上的近百无极尊界道主那可是能参与宴会的顶尖道主啊。瞬息之后,却全部如折翼的蝴蝶一般打落在地。 在那短短的瞬息中,长明道尊究竟出了多少次手,他们甚至都没能完全看清。只看到无极尊界道主纷纷都在肉身甚至元神上出现了短时间无法修复的伤势,而长明道尊仍旧没有改变他的方向,朝前又飞出了一步距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步距离,他解决了包括无极少主在内的所有无极尊界来客。 不……几乎所有道主都想起了还有一个即将到来的无极尊界之人——无极尊主。 他们看着长明道尊仍旧是神色淡漠地站上了学宫的台阶,抬手掀开纱幔,步履从容地进入学宫内部。 他难道就不怕么? 重重纱幔垂落,将一切神识和目光隔绝。这个答案,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揭晓。 …… 容晴看着穿过纱幔的高瘦身影。 原来这就是长明道尊。身形有些单薄,高高瘦瘦,一身简单的灰袍,还有……饱满的光头。 容晴突然感觉这不就是年轻版的扫地僧么。 长明道尊对诸尊长生主投来的目光没有反应,反倒是因为容晴过于明显过于好奇的目光而侧眸看向了她。 怎么说呢。长明道尊的长相也不过是清秀而已,身上无丝毫杀气。好像真的是一个和尚敲完了木鱼念完了经顺带来这红尘一会。 他的目光在容晴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除渊身上。 长明知道,这两人就是昨晚主动要与他同住一客舍之人。他还知道,她们二人所代表着的是谁的态度。 长明道尊收回目光,对着坐在主位上的李桃道人拱手一礼,这才落座于容晴两人对面的位置。 奇怪的是,折梅山主并没有多说什么。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最是在乎这身份之事么。容晴心中疑惑一闪而过。 李桃道人对学宫外的混乱根本不去干预,继续出声唤着长生主的尊名。 只是这回,便是八大尊界真正的主人,尊主之名了! “天墟尊主。” 天墟尊界之主。 容晴上首的案几蓦然出现一位峨冠博带的男子,形容模糊,可是意态风流。甫一出现,便给席间带来无言的压力。 这还是他不愿欺负小辈再加上除渊在一旁分担容晴压力的结果。 “罗生尊主。” 罗生尊界之主。 随着李桃道人一次次喊出尊名。容晴终于见识到了八大尊界真正的掌权人。 他们面容模糊,让人无法直接看清他们的五官相貌,可其浑然气势有如天道降临一般,瞬间便与其他长生主区别了开来。 虽然按理说长生主就可开辟尊界。可真正开辟了尊界的……也就这八人! 其他尊界容晴都还没听说过,唯独无极尊界,她不止听到过一次,印象最是深刻。因此不能不去关注无极尊主。 同样关注着无极尊主的不止容晴一个。不少长生主知晓长明道尊和无极尊主之间龃龉的,此刻也是饶有兴致,默默猜测着接下来他二人是当做无事发生呢还是大打出手? 不过想到无极尊主的性子,他们都觉得无事发生是难喽。 第二百零七章 原来是天意 无极尊主什么性子?从无极尊主开始往下数,无极少主乃至无极尊界嫡系修士,全部都是暴脾气,唯我独尊的性子。 原本长明道尊还在无极尊界的时候,还能缓和一下无极尊界的表面形象。现在嘛……在座的长生主都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坐在最前方的无极尊主,身形高大,衣着精致华美。他到来后,倒是没有容晴想象中的高声指责或是直接动手。 他就问了长明道尊一句,“你后悔了吗?” “你若悔过,我不杀你。” 他对长明道尊动手伤了无极尊界的修士乃至少主都没有意见。技不如人,是无极尊界修士活该如此。他不替废物讨债。 所以无极尊主一点儿都没有阻止刚刚发生的事。而现在,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我不后悔。”长明道尊回答得很简单。他不说假话,尽管他也知道刚刚无极尊主说的那句话不是威胁而是真的。 长明道尊不肯悔过,无极尊主是真的会动手杀他。 “为了一个东宸界的贱人……”无极尊主身上杀意渐浓。 东宸尊主发出一声冷笑。 东宸尊主的身形和除渊很像,都是少年模样。诡异的是,他的身后一道非常庞大的影子,好似东宸尊主的本体是一头凶兽一般。 “她很好。”长明道尊冷冷反驳,从案几后起身。 他与无极尊主当有一战。 十余万年前他败了,不得不躲到淬雪庭。可今日,显然不同了。 “不过是勉强达到长生主的战力,”无极尊主道,“你受本尊教导这么多年,还不懂道主和长生主之间的差距么?” “你太让本尊失望。” 高阶修士就是差一个小境界那都是天差地别的实力差距。更别说道主和长生主还差着一个大境界呢。 道尊确实是道主中的顶尖,才能得到这么个称号。但若真厉害,早就成为长生主了。长生主数量也不会是翻遍诸天万界也就这么寥寥数十。 “上次便与尊主说过,再见时,我会是长生主。” 长明道尊,不,现在应是称呼长明长生主才对。 他身上的气息一路攀升,层层破境!与无极尊主身上勃发的气息一样,剑拔弩张般充斥了整座学宫,甚至直接远远震荡出莲佾台、淬雪庭乃至整座界域。 仿佛无数山海凝聚在了一个小点中那般恐怖。 再见时,会成为长生主。这句话在长明消失在诸天万界中时,一直伴随着众修的嘲笑。 直到现在,所有道主和衰劫都说不出话来。昔日对这落魄天才有多幸灾乐祸现在便有多恐惧。将每一句听着不可思议的话都变成现实……有如此能力的人能不令人害怕么。 除渊一手覆上容晴的双目,“别看,他们要开战了。” 长生主之间的交战,不是容晴这个修为的人能够观看的。 这与参悟道碑远远不同。他们的存在便是道本源,而这一刻,道本源便是能倾覆一座座界域的绝世杀器! 双目被遮,容晴被阻挡的不止是视线,更是她的灵识还有肉身的一切感知。 出奇地,她被隔绝了一切仿佛被放逐一般,却并不害怕。大概是知道在除渊身边,能够确保安全无虞吧。 容晴看不到,交战的两人他们身上的本源相互厮杀,尽管只是牢牢限制在百丈距离内。可这百丈距离的时间和空间都被迸发的道本源给摧毁成虚无。 长生主的战场本不应该是在这小小的学宫内,可不论是无极尊主还是长明长生主都对自身实力极为骄傲。即使是百丈范围,也能生死一战! 一个是成名已久甚至连长生主都斩杀过的尊界之主。 一个是少年成名天资卓绝可成为长生主的时日才数万年的天骄。 诸尊长生主无不牢牢注视着战场。 “难怪,难怪长明能成为长生主。这条路居然给他走通了。”东宸尊主暗想,“他原本就以战力无双闻名诸天万界,无极尊主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将其收为弟子。” “可道主欲要成为长生主何其艰难。他所设想的那条道路更是艰难无比。没想到啊……他的天分居然真的这么高。” “只是这样一来,就很难压制住他了。” 东宸尊主眼神一闪,几乎是瞬间便做好了决定。 “其他人想必也看出来了,只是让他们主动动手却是不肯的。哼,每次都要本尊来做这个恶人。” 磅礴威压从东宸尊主身上冲霄而起。 就算这里是淬雪庭又如何?李桃道人的因果道能让尊主们都忌惮,可是论战力,的确摆不上台面。 “怎么,东宸你也想下场?”无极尊主冷声道。 他和长明打到时空断裂,即使是时空本身恢复的力量都被不断喷发的本源力量给遏制住了。看着势均力敌,实际上长明在对上底蕴更深的无极尊主还是处在下风。 “哈哈,你以为我要帮长明?本尊可是来帮你的啊。” “滚。” “啧。”东宸尊主不以为意。无极尊主不愿合作那就不合作。反正,趁着这个机会彻底灭杀长明对于未来倒也有无形的好处。 两个尊主一齐出手杀一个新晋的长生主。成功的概率很高。 罗生尊主、天墟尊主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倒是雪微尊主有些犹豫,然而最终美目还是看了一眼东宸尊主,不曾插手。 就当东宸尊主将要踏入那百丈的战场之时,一道意念轻轻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道意念,很轻。但落在东宸尊主身上时,却重得可怕。 东宸尊主面色一变,将要踏入战场的脚迟迟落不下去。他扭脸直勾勾地盯着除渊,“你是……?” 除渊没有回答,但牢牢地限制住东宸尊主,让他不能再插手无极尊主与长明的一战。这牵制看似是对着东宸尊主,实际上也是对在场其他长生主的警告。 犹豫了很久,东宸尊主才缓缓收敛了威压和杀气。 “原来,是奉了天意。”他看向战场中的长明,轻嗤,“真是好狗运。” 第二百零八章 最后一幻 长生宴上,长生主跪坐在案几后,轻声细语言笑晏晏。就连原本在打生打死的无极尊主和长明长生主都各自安好,没见半分损伤,只是互不交流罢了。 容晴恢复视力和灵识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便是如此。 我这是错过了一集剧情? 分明是错过了一季啊!! 她疑惑地看向身侧的除渊,只见秀美少年朝着她点了点头。 当即心领神会……看来是真让长明长生主欠下了人情。 只是救了他一命么?容晴想,应该远不止这些。必定是长明的实力已经或者即将符合棘铭剑主的期望,棘铭剑主才会特意让其欠下人情。 “那我呢?”容晴推己及人,“棘铭剑主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预计让我起到什么作用?” 冥冥之中,棘铭剑主的存在似乎推动了许多事。过去,现在,未来…… “他连长生主都能算计。他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容晴只觉得从心神深处涌现出无数的寒意和无力感。 凭她现在微末的实力,根本没资本跟剑主说个不字。 不论是好是坏,在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她必须要拥有可以立足的力量。在这一点上,与剑主想要她做的,是一致的。 她内心轻叹,揉了揉眉心。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居然又变了。 …… 在一重重幻境中身不由己地跳跃,容晴从没有忘记去计算。 而此刻——她睁开双眸——是第四十九重幻。亦是最后一重幻境。 狂风,乱雪,天地阴沉昏暗。这在北极雪山也是少见的恶劣天气。容晴没有留在房间内,反而打开房门赤着足走下台阶,踩在松软的雪地上。 纸人一只只都瑟瑟发抖地缩在檐下。 石径早已被雪淹没,两侧莲花石台莲心处还散发着不时跃动的光芒。这是因为纱罩中的粒粒萤石在不安滚动。 这个时间点,她印象很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记得。 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容晴也懒得拒绝,更何况这是在幻境中。她考虑得更多的反而是借这次合修能够再得到什么好处。 她已经确定除渊并非她当初以为的,只是一个来历有些神秘的孩子,尽管到现在她还是对除渊知之甚少,但她能确定的就是除渊有着媲美长生主的实力。与这样的大能修士合修,仅仅是分给她一点点感悟,都足够她受用了。 一袭白衣从乱雪中慢慢浮现。黑色符绣灵动地游走在袖摆,白衣人摘下兜帽,露出完美至极的容颜。 “除渊。”她轻声道。 白衣人眼神淡漠,并没有回答。容晴不以为意,率先走入屋内。 虽然奇怪除渊少有的冷淡,但她没放在心上。 “与除渊合修,几乎相当于在感悟无数道碑。”容晴眼神一闪,心想,“当然要把握住这次机会。等这次幻境出去之后,我就要面对化神一转雷劫。灵脉我不缺,肉身在经过万法碑林劫雷淬炼之后已有了很大提升,再加上丹药相助,肉身方面已经不成问题。灵识方面,我有神柱,还有大破灭雷。而最难的道种道韵方面……道种的数目是足够了,关键是道韵。” 照理来说,一个道种能衍化出的道韵数目是足够庞大的。有化神就是靠一个道种晋升执虚境界。这样的化神修士很少很少,但也有。 而容晴却反了过来,道种的数目居然比道韵要多。 若是一心研究道本源也就罢了。但容晴在斗法上颇有天赋,又要走那化神九转道路,所以必须要加紧创造道韵。 “重力道种自那力本源道碑给予后,便一直没能好好感悟创造。”容晴心里不由火热起来,相比起光本源,她对力本源有着天生的好感,“若是能以重力道种为基,创造出用于斗法的道韵,以重力术法的稀罕,岂不是成了我的一大底牌!” 容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而除渊的存在让这时间能压缩到短短一晚上。容晴没有办法不心动,即使她自诩骄傲,但她的骄傲不在骨子里。 她承认自己的悟性天赋无法与真正的天骄相比。该低头时低头……当然,这也跟合修对象是除渊不无关系。 自她当初为了活下去应下棘铭剑主的条件时,她便知道自己是主角的可能性不高了,所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容晴对自己默默说道。 除渊眼神沉沉地看向容晴。 “你不进来么?” 她一手扶着门,微微歪着头。黑色长发松松散散地在肩头垂落。 除渊垂眸,随即缓缓顺着台阶踩上了外廊,与她擦肩却目不斜视,进入室内。 容晴笑了一下,将门关上。 角色似乎对调了过来?不过没有见到除渊在不动声色中步步紧逼的样子,容晴一时间还有些错乱感。 …… 风雪渐渐平息。 容晴是在一片安静中醒过来的。她侧过身子,看到窗纸上微微晃动的小影子,笑了。认出是她的纸人。它们见到风雪停了,便勤勤恳恳地想要上工。 无非是将干净的屋子打扫得更加不惹尘埃罢了。如果容晴不让它们打扫,它们还会郁闷地蹲到角落去。 容晴解开窗子那里的禁制,让纸人可以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 随即……容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笑容,手指遥遥对着纸人轻勾。 呼的一下,纸人就落到了她的手中。 纸人的四肢大开摊在容晴的手心中,对于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过来了,很是懵逼。 容晴眸中带着笑意。 并非是灵识外放将其抓过来的,而是道韵! 在那一瞬间改变了纸人的重力方向和大小。 “只不过能如此轻易,也是因为我使用道韵的对象只是张小小的纸人罢了。”容晴暗想,“如果换到修士身上,效果就没有这般好了。” 道韵是创造出来了,但是要进一步精进,还需继续磨炼。 容晴转身就想起床。却见枕边人玉白一片的紧实胸膛。 咦?容晴一愣,拈起一缕散落在胸膛上的凉滑如水的白发。 除渊什么时候成白发了? 容晴缓缓将目光移到枕边人的脸上。 美若神子,令人呼吸一窒。 第二百零九章 睡错人了? “梦到了什么好事?”有人问。 “这分明是噩梦啊……”容晴喃喃道。 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极度惊惧中回过神来。 明明睡的是除渊,怎么就成了棘铭剑主呢?容晴想不通,也不愿再细想。 “您是?”她这时才回过神来,略带警惕地询问。 宽广无比的宫殿,台阶重重直冲云巅。而在这台阶的最高处,供奉着一张王座。 王座威严华美,似真似幻。容晴此刻就站在这张王座旁边,对自己如何能站到这里的完全没有印象。 “我是。”略显稚嫩的声音做出了回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在说: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容晴:…… 这声音正是从王座的所在处发出。 更准确地说,是从这王座上坐着的衣服发出。 听说过皇帝的新衣么?容晴现在算是见识到了新衣的皇帝。只见这空荡荡的衣服端坐在王座上,没见这衣服里面的人啊。 这是衣服成精了?还是我没本事看到衣服里面的那个人?容晴纳闷了。 可再怎么犹疑,容晴也不至于显露在脸上,几乎是立刻心念急转来推断眼前这看不到的不明生物是什么了。 “它是因缘的可能性,足有九成!” 容晴做出这样的推断,并不奇怪。她本就是奔着入梦墟而来的,只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陷入了幻境之中。 四十九重幻境,她一个一个数着过来的。 如今四十九重幻境已过,她能来到入梦墟主人因缘面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想到,在南极尽头,世界都支离破碎。居然还有着这样一座古奥森严的宫殿。”容晴暗想。“太庞大广阔,也太孤高冷清了。” 这宫殿的高大,超过常理。容晴怀疑这是因缘再度开辟出的一个单独空间。不然,这么庞大的建筑即使是在入梦墟外围也轻易可见。 这样的感叹在容晴心中一闪而过,随即她目光火热地看向王座。因为容晴想起了重霁剑主说过的话。 闯过四十九重幻境,可以向因缘许愿。而这个愿望注定会被实现。 诸天万界无数大能疯狂渴求的因缘就在她的面前。她,哪怕实力低微,也有了这个许愿的资格! 正当容晴刚想激动的开口…… 精致奢华的袖子扬了起来,就这么横在容晴面前。 嗯?容晴瞅着袖子上密实的金线明珠,就连镂空出的一个花样都精美无比。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缺陷。 因缘说道,“不急,先说说你梦到了什么好事?” 哦,原来这个袖子举起来感情是让我住嘴的意思。容晴囧囧有神地想。 不过,既然大佬发话了,容晴不做他想,干脆地就从第一重幻境开始说起。只是一些情感上的事,不会细细说明,就挑着修行上得的好处同因缘讲了起来。 “就这些?”因缘不满道。 袖子甩在王座扶手上,与此同时还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拍了扶手一下。 已经不少了好吧,还就这些?容晴心想,大佬你眼界太高了啊。 “我辛辛苦苦为你构造梦境……”因缘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重重哼了一声。“我不管,你肯定还有好事没告诉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馋我的愿力。” 容晴刚下意识地想反驳,后来仔细一想,虽然因缘说得不好听,可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要不是天生异种的因缘其愿力过于恐怖强大,恐怕也没谁愿意来闯什么四十九重幻境。 不过,就容晴自己感觉,这四十九重幻境倒也没那么难。 “您构造的幻境绝伦无比,与真实几乎无异。”虽是想要恭维因缘,可说这句话的时候,容晴是真心实意地赞叹,“不仅如此,我甚至能在里面修行。” “最不可思议的是第一重幻境。”也就是容晴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您也有所了解么?” “哼,要不是……”因缘刚有些得意地要说什么时突然顿住了,随即气道,“别想转移话题,你还没有把好事全部告诉我呢。” “好好好,我将好事全部告诉您,到时您再把那个世界的事同我详细说说呗。”容晴好声好气地哄着因缘,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周家私塾,在哄那群奶娃娃。“不过,这好事除了修行上的,还有哪些方面也算呢?” 容晴自问关于修行上的进宜,她已全部都跟因缘说了啊。 因缘这才慢吞吞地提醒了一下容晴,“最后一重,你梦到了什么好事?” “那分明是噩梦啊。”容晴下意识地回答了。随即自己就是一愣。 这问答怎么这么熟悉?! “原来您一直想问的就是这最后一重幻境啊。”容晴明白过来了。同时心累,这么个大能还要这么弯弯绕绕地讲话么。回想起旁听无字碑时,某位太上评价因缘答非所问,恐怕是因为这位因缘的想法总是在不停地跳跃吧。 藏一半,说一半。以为那说的一半就是说了全部。 “我在最后一重幻境中以重力道种为基,感悟了道韵。” “你靠谁做到的?” 容晴深吸了一口气,“除渊,我同他合修。”说完,便有些紧张地看向王座……祂不会还想知道细节吧?那就太破廉耻了。 没想到因缘听到后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遍广阔无垠的宫殿,甚至在这巨大空旷中不停地回音。 祂笑得很开心,也……很得意。似是要将无尽岁月的憋屈给释放出来,此时此刻,内心畅快无比。 在祂笑声间歇,祂还对容晴说:“记住了,和你合修的,是除渊啊!” 说完,再度大笑起来。 徒留容晴一脸懵逼。她睡了除渊,至于让祂这么高兴这么痛快么。除渊是怎么得罪你了?若论得罪,你更该恨的不是把你变相囚禁在此处母界的棘铭剑主么? 想到棘铭剑主,容晴眉心微蹙。棘铭剑主是她见过的最美之人,那张脸她不会认错!可为什么合修醒来后看到的不是除渊却是棘铭剑主? 第二百一十章 何等关系? 此事……大有古怪。 只是现在还不急着琢磨此事。容晴下意识地将其放一边,静静等因缘终于止住了笑。这才开口问道:“您要晚辈记住的,晚辈自当记住。除此之外,晚辈还想请教那第一重幻境的世界,您了解多少?” “你就这么留恋那个末法之地?” “倒不是留恋。”容晴摇了摇头。她说的是实话,对于那个世界她并无留恋之情,也没有任何想回去的愿望。 既没有她非见不可之人,也没有更光明的未来等着她,她回去干嘛? “这么说,晚辈会来此界,全是仰仗您了?”容晴连连问道,“那个世界可也是诸天万界的一部分?” 许是因为太高兴了,因缘并不介意容晴的追问,反而是好兴致地回答:“你会来到此界是我许愿了没错。若非那个世界根本不在诸天万界中,又岂会需要我施展愿力。” “怎么?你想将跟我许愿回去?” “不。”容晴喃喃道,“不回去。” 她还有一问。“您为何要许愿让我过来呢?为什么选择我?” “要不是因为除渊,谁知道你是哪个。”因缘轻哼,“至于他还有什么打算,你问他去。莫来烦我。” 容晴眼中划过茫然。 要是照因缘的说法,这所有事情背后的推手都是除渊? 容晴尝试在脑海中拼凑出一条大概完整的时间线。 棘铭剑主在无数年前成功争夺到了因缘,将其囚于白石母界和沧流母界碰撞后产生的新母界内,并一手创立了流光剑宗,帮助他监视着此界一起动静,此后他再度离开。 后来除渊让因缘许愿把她带到此界,而棘铭剑主则是将她接引入流光剑宗内,让她与重宇、重霁合修。数百年后她又不得不与除渊合修。 容晴最为疑惑的是,自己绝非什么炉鼎体质,在修行上并无对他们的益处。恰恰相反,是她一直在受他们的好处。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强求合修? 再来就是除渊和棘铭剑主之间的关系也甚是古怪。 “除渊他……又是怎么做到令您许愿的?” 只听得因缘嘿嘿两声,“若非他仗着自己的天赋哄骗于我,我也不至于错信了他,许了一次愿。” “丫头,你可记好了。除渊的天赋可是预见未来,能够轻易看透亿万万岁月之后的所有。” “但这可不意味着他不会骗人。” 因缘看着眼前的容晴,深觉自己上当受骗了,自然要对容晴说一声,好让其对除渊多加防备。倒不是它如何好心,而是它想看她与除渊互生嫌隙罢了。 “我明白,”果然容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越是能卜算未来的人骗起人来越让人深信不疑。” 大多数卜算未来之人,为了取信于人,他都是能越详实地描述未来越好,生怕有一点不详尽而让别人误以为他是骗子。 可若是有人根本不在乎这预见的本事能不能取信于人呢……因为他自己大可以凭着这本事为自己的未来谋划。 未来的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他也有足够的实力令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除渊的实力,她在那幻境中仅是窥见一星半点,也可猜出其实力通天。是最最巅峰的那一小拨人之一。 难怪了,这因缘气成这样。容晴心中略有几分对其的同情。明明本该是逍遥于诸天的太上,却被困于此,连愿望都被骗了。 “您说他的天赋是预见……这么说来,他也不是人?而是天生异种?” “是又如何?”因缘哼声笑道,“是我等之中最弱的一个。” 对此,容晴不置可否。从结果上看,除渊现在混得要比它好多了。 只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这颜值碾压几乎全部人类的除渊居然不是人。 “在愿力一道上,他确实远不如您。”容晴微笑着应和。“只是不知棘铭剑主又与除渊是何等关系?” 是棘铭剑主将因缘困于此地的。所以容晴认为因缘应该知道几分棘铭和除渊的关系,想来想去,还是直接问了。 “你居然问我是何等关系?”因缘又大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嘲笑意味十足,“棘铭不就是除渊么。” 什么?! 这消息太过震撼,容晴不由浑身一震。 棘铭怎么可能是除渊呢?怎么可能呢? 他们二人给她的感觉很是不同。如果是同一人,区别不会如此大。 这区别不是指的皮相的区别。而是其性子气息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容晴从来没往他们是同一个人的方向想过。 但若说不是……容晴想起离开幻境前最后看到的棘铭剑主的面容,心里又不确定了起来。 “好了,说说吧,你有什么愿望?”因缘终是不耐了,催促着容晴快说。 容晴沉默了。 要说有什么愿望,她还真有一个,是应在钟秀身上的。想要钟秀寿元增加,最好同样能够修行。 只是,因缘许愿的能力也太强了,居然能够硬生生将她从诸天万界之外带来。更何况,钟秀增加寿元的方法,她可以从姬皇妃那里获得。 所以,容晴犹豫之下,还真不知道自己该许下什么愿望。 “……我想保留这个愿望,待以后再说。”容晴轻声道。 “你确定现在不许愿?” “确定。”容晴点头。 “哼,那你滚吧。” 话音落下,容晴瞬间就被挪移到了宫殿之外。 容晴眨了眨眼。 这因缘的脾气也很可以啊。 她的脚下是松软的雪地,周身是无尽飘雪。 “没想到,这一挪移却是直接进入了剑主们的芥子域。”容晴暗想,随即心有所感,遥遥看向远处。 细雪缓缓飘落,而两名白衣人并行走来。 别无二致的无暇容貌足以使人一见倾心。 重宇剑主、重霁剑主。 看到他们,容晴长舒了一口气。直到此刻,她才有了真实感。 她是真的渡过了四十九重幻境,真的与太上因缘交谈后又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容晴伸手,接住一片飘下的雪花。掌心的温度几乎是即可就将其融化了。 同样是真实。可现在开始,才是现实! 容晴缓缓笑了,指着被剑主们带来的中年男修。 “就按原先所说的,拿此人检验我的收获。” 被捆缚住动弹不得的中年男修神色难掩惶恐,一被解开束缚,几乎是瞬间就打开了芥子域。 翠绿色的火焰升腾而出。而芥子域的主人却是拼命地朝外奔逃…… 第二百一十一章 算计 打不过那两个大的,难道还逃不过这个小的? 中年男修是这样想的。 他就算打赢了这个女修有什么用。还不如先跑了拖延下时间。万一……万一老祖查到蛛丝马迹追了过来呢? 拖的时间越久,他的希望就一直在。 化神修士亡命奔逃的速度极其惊人。中年男修更是一口气便瞅准了入梦墟外围的方向就跑。庞大的芥子域在前方的就如尖刀,替他焚灭一切阻碍之物。而在他身后的火焰则是重重叠叠,想尽可能地阻挡一下容晴。 可是,那女修怎么不追过来?中年男修的神识朝后一扫,差点吐血。 感情他在前面像受惊的兔子没命地逃,而那女修来挪个脚都不肯呐。 他是不是还得感激下她至少还是朝着他这个方向看的? “那女修……”中年男修心中很是忌惮,“明明只是三日过去,可给人的感觉却变化极大,彷如天翻地覆。” 化神修士的直觉一般都很准。 中年男修的感觉不能算错。因为容晴确实在四十九重幻境中收获极大。道种和道韵的感悟做不得假,这令她的实力几乎是成倍的增长。 …… 容晴遥遥望着中年男修没命狂奔,一点都不急着追。就连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都持放任态度,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容晴到底在入梦墟内收获了什么。既然是容晴要与那中年男修单独斗法,他们自然不会插手。 如果那中年男修真的逃出……他们也会说话算话,放他们一马。只是到时,若那中年男修师门老祖上门来送,那可就怪不得他们了。 容晴默默计算着中年男修逃出的距离:一千里。这个距离,已经接近了她的最远掌控范围。 无数道光线从虚无中生出,清透的光线将这处处飘雪的芥子域照耀得更加梦幻。 一道道光线轻易跨越百里、千里。后发而先至,追上了那中年男修。 在无垠的广阔高空中,中年男修还算高大的身材不过是微渺的一个小点罢了。可这一刻,无数道光线却是精确无比地汇聚到了这一点上。仿佛是这男修主动撞了上去。 光线汇聚而成的光柱瞬间清空了高空层层叠叠的云团。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安静。可正是这安静,却让人心生无边恐惧。 沧流洲、甚至北地的无数修士都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仿佛被撕裂出一个巨大口子的高空。 那光芒照耀千里万里,延绵不绝。 “怎么回事?是哪位前辈在斗法?”有人嚷嚷起来。 “不是斗法。”旁边有修士看出了这光芒背后代表的含义,“而是灭杀!” “太可怕了,这等高阶大术从未听说过。能引动这等大术的,被杀的是何人?施术的又是何等修为!!” 而在沧流洲,亦是如此,那光芒久久不散,引得众人喧哗交谈。 巡察使遥遥望着远处海域上的天空。沧流洲应该是距离中年男修陨落之处最近的地方了。而他身为沧流洲巡察使,更是肩负着守卫沧流洲的责任。 “被杀者,居然是化神修士!”巡察使心中不无震撼,更多的……是恐惧! “在感应到化神肆无忌惮释放的气息后,我就来到此处警惕。没想到,却是正好见证了那人的陨落。还是被一击灭杀!” 能够一击灭杀化神,那施术者的实力又到了什么地步?!巡察使同样是化神修士,自问面对这样的一击他无法抗下。所以他无法不恐惧。 “是谁?”巡察使看向南边。那个地方,是禁地。沧流洲自称沧流,对于此界的历史,巡察使是知道一些的。 在流传下的玉简中,无不慎重警告每任巡察使绝对不能去越过禁海探察南极禁地。话里话外隐隐约约地提示那个地方镇压着上古邪物。 巡察使冷冷看向南极,半晌不甘轻哼,“……还能是谁,无非就是流光剑宗。一个个,都欺人太甚!” 别看沧流洲似乎独立于北地,很是超然。沧流洲修士更是个个骄傲。实际呢?巡察使再清楚不过,此界所有上层资源都被流光剑宗一手垄断了。 单说,此界道标便是被流光剑宗完全掌控。想出去?那得征得剑主同意。不然就是成为了化神修士也得乖乖呆在此界。 沧流洲唯一的出路只剩那万法碑林造化中成为上界修士寄宿肉身一途。 可这次……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向来安全的万法碑林一行,居然死了两个沧流洲修士。巡察使心痛得要死,还没质问玄封界反被臭骂了一顿。对方似乎比他还气。 巡察使还能如何?只得憋着!他区区一个化神,还真不被玄封界看在眼里。玄封界不过只是将当初与沧流母界定下的契约进行下去罢了。 “沧流母界……”他双眸中闪过痛色。当初广袤无垠的沧流母界如今只剩下脚下的这个沧流洲了。 就连这沧流洲也不过是当初的沧流界修士生生在海上造起的陆地。 所谓北地,在遥远之前,也是属于沧流母界。可是北地的修士们早就断了传承,忘记了他们是沧流界修士。 而这一切的错误……巡察使直觉,必定是流光剑宗在背后操纵。 “这个外来的化神修士若是有极强背景倒是好了。”巡察使暗想,“等这陨落化神的师门或是长辈寻上门来,说不定我有生之年能见到剑宗覆灭。” 流光剑宗实在是盘踞在此界太久太久了。 …… “被算计的滋味如何啊,除渊?”将容晴挪移出入梦墟后,因缘略有些洋洋得意地问道。 它不是没见到入梦墟外暴起的连绵光芒。但是以太上的眼光,这实在不值一提。而它现在更想做的事……是极尽挖苦嘲笑之能来磕碜这个让它吃了大亏的除渊。 如雪身影缓缓浮现。相比起不见其貌的因缘,除渊的容色极盛,雪色长发垂至脚踝。 随着他坐下,一尊玄色王座出现在其身后。王座上的密纹随着流淌变幻着狰狞的模样。 除渊与因缘相对而坐。 仅仅是一句显然还不够因缘嘲讽的,“守了无数岁月的元阳,一朝散尽,还是丢在了你最看不上的女子身上。我都要替你哭啊,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等着瞧 除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因缘肆意嘲讽。 在因缘眼中他这是臭着一张脸,但要是在容晴眼中想必就要感叹:就算是臭着一张脸,也是这世间最好看的脸啊。 对于因缘的挑衅之言一概不搭理,待它悻悻然闭了嘴,除渊才冷声道:“说够了?” 因缘重重哼了一声。 “到得今日你还不明白?现如今的诸天万界已不再是当初诸天初生之时。”除渊神色漠然,“诸天初生之时,万物尚在孕育,太上之尊自然能逍遥肆意。而现在的诸天万界,已经经历了八轮大世。别说终极,就连长生主的数量都超越了长生宴之时。” “我等九个,在这无尽岁月中,只剩下你我。至于其他先天,或是战死、或被奴役、又或者被夺舍,如今还有踪迹消息的不过百余。” “你曾经可以算作是最强,但你的实力一路跌落,早已不是我的对手。” 因缘闻此,气哼哼的。可是它也知道,除渊说得没错。 在它诞生之时,愿力完整,力量庞大就算是其他八位包括除渊都不敢触其锋芒。可是随着它在无尽岁月中一次次许愿,这愿力当然就消散得厉害,它的实力也在不停跌落。 可怕的是,原本当初最弱小的除渊反而后来居上,不仅存活到了现在,就连实力它都有些看不清了。单从力量上来计算……除渊已然超越鼎盛时期的它。 “照你这么说,你将我困于此地反倒是我应该感谢你了?”因缘恨恨道:“若非你骗我许愿,我又怎么会实力再度跌落!” “骗?” “不是吗?”因缘咬牙切齿:“说什么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是未来的唯一变数……哼,你连真名都不敢告诉她,白白浪费我一个愿望!” 将本就不属于诸天的人生生拉进这个世界,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若非它生而至尊,又有天赋许愿之能,才将这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但这一次许愿过后,它的实力折损得厉害。 结果除渊做了什么?!做尽欺瞒天机之事,将自己的真名让给了一位先天。再以棘铭剑主之名行走天下。 因缘知道了这事自然出离愤怒。合着除渊不就是在诓它么。这个女修是个废物,除渊又不拿真名与她定契。那还说什么站在它这一边,破解未来危机以及寻找生机之事。除渊预见的本领没错,但错信了除渊才是问题所在。 因缘深深地觉得自己上当了,偏偏现在又没有实力与他战上一场。 “此事我不曾诓你,她确实是我所见到的唯一变数。”除渊淡声道。 “哦?”因缘冷笑连连,“只怕还是有所隐瞒吧。不然你怎么连用真名都不敢,嗯?她未来必定出事,且是大事。就连你现在的实力都恐要遭受牵连。” 因缘的思路向来发散极广,且角度很是神奇。此刻认定了除渊实际上是看衰容晴,真实目的就是要削弱它的实力。 “隐瞒?确实有所隐瞒,不过与你无关,也无甚重要。”他坐在王座上,清澈的金色双眸不惹尘埃,“至于为何不用真名……我为何要向你交待。” “拜你所赐,她会知道我的真名。可这也不过是一切回到正轨罢了。” 因缘搞了这么一出,除渊知道容晴那里是再瞒不过去了。就算容晴现在没有想明白,过一段时间也该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因为除渊在那第四十九重幻境中与容晴合修过。那是幻境,亦是另一种真实。容晴身上留有他的元阳和气息,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的。 容晴也与她认为的“除渊”合修过。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本身就在告诉她,同她合修的是两个人。 她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吧。除渊眼神淡漠。预见未来是他的本能也是他的天赋。他原本是想绕过这个未来的,没想到还是应了自己的预言。 因缘心中对除渊是又气又恨,当然是要在四十九重幻境中做点手脚了。只是它的力量几乎全用来压制除渊了。所以容晴会觉得这四十九重幻境有些太简单了,几乎没什么考验,全是机缘。 那是因为所有的恶意和危险都留给了除渊。容晴的第四十九重幻境便是因缘布给除渊的最完美的陷阱。前面四十八重幻境已经成功地套路住了容晴,让她有了潜意识,认为这是她一个人在闯关,不会有其他的意志加入。 所以在那北极雪山上她自己的院子内,容晴以为自己等来的是“除渊”?不过是她以为。从一开始,置身第四十九重幻境的就只有容晴和真正的除渊。而容晴在做好心理准备后,即将离开幻境的欢喜让她不如平日那般警惕冷静了,除渊的不同被她刻意忽略。而这近乎完美的幻境也成功地让被因缘压制的除渊无暇解决。 不是看不起这女修么,不是连真名都不愿告诉么,那我就让你连元阳都丢在她身上。 所以容晴见到的因缘才那般得意、那般痛快。 所以因缘看到除渊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被算计的滋味如何? “正轨?”因缘哈哈笑道,“你们师徒三代都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你跟我说正轨?啧啧,此事若是流传出去,你可知,这足以在诸天万界流传万古岁月。” 笑声肆意地在无垠宫殿中回荡。 除渊会怕么?笑话,一个囚徒的威胁,还能让他怕? “本尊已经对你说得够多了。你好自为之。”除渊声音冷淡,随即身影连同王座一齐消失在了因缘面前。 他能感应到因缘的气息又衰弱了许多。这也正常,在容晴渡幻境的时候,因缘一直在用尽全力压制他。但想要压制住除渊,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 “这就走了?”因缘停住笑声,“没意思。” “仅是让你失去元阳怎么够?让你怀上她的孩子,那才是好戏啊!” 因缘那明显衰弱的气息,正是因为它不顾自身实力,再度许了一个愿。这个愿望的难度那可是完全不亚于让容晴穿越。 “预见未来,谁都不如你,可论起因果缘灭,你等着瞧!” 第二百一十三章 邀请 容晴此时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大佬如此兢兢业业地进行复仇大计。她看着那中年男修陨落在星落之术下,连渣都没剩下。 心中得意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我还没拿他的储物袋呢。” 一个化神修士的身家,容晴挺期待的。 容晴的神色微微变化,重宇剑主几乎是立时就猜出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化神修士很少将重要之物放在储物袋中。”他道:“芥子域才是化神存放宝物的最为安全之地。也就是说,那些宝物是存放在修士肉身中的。” “只不过,现在他的肉身完全损毁,你能找到的宝物也只剩下那些能扛过你那一击的。” 比如…… 重宇剑主带着她缩地成寸,容晴在那中年男修陨落之处看到了一截光芒。 正是道标。 这里是星落之术落下的正中心,光芒炫目,久久不散。容晴进入其中的时候,仿佛置身在一个纯白的巨大空间。可就算是在炽烈的光芒中,道标也是全然不同。 因为它给人的感觉。 深邃、玄妙。这是与光本源截然不同的,尽管它看似是一道光。 容晴将道标招至手中。这截光芒乖顺地躺在她手心,尾端在她手腕上缠了几圈。 容晴凝视着光线中的黑点,算了算距离,心想:“还好,还能使用一次去到玄封界。” 这般想着,顺手将道标收入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剑主手中的道标她不好讨要,可这中年男修怎么也算她亲手击杀的,缴获这战利品也就名正言顺了。 既然入梦墟一行结束,道种和道韵都已圆满,容晴也不想再等了,盘算着冲击化神一转雷劫。 “神柱之术的术引已经备齐,还有答应凤凰儿的丹药……我估计十日内就可以完成。”她盘算着,“十日之后,就可正式突破境界,召唤劫雷。” “这十日内,还需注意姬皇妃的下落。有虹非和剑宗势力相助,不可能找不到一个姬皇妃。如此,待我成功一转,也能以最快速度将其击杀,夺取面具。” 一个个目标不日便要实现,容晴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武道巅峰,掌握无尽权势。当她在四十九重幻中,在这现实中,见识过了感受过了,她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越是不争,越是放任自己,能走的路就越窄了。”容晴默默想着。 通往终极的道路,总是痛苦艰险无比的。但手中有力量去救下自己所爱之人,那一刻的幸福也是无与伦比的。 “嗯?”容晴感觉到一道目光就这么直接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由转头看去。“巡察使?” …… 容晴一眼便看出这朝高空飞来的化神修士正是沧流洲巡察使。原本在她眼中高深莫测之人,需要小心忌惮的人,现在看来倒觉得一般了。 巡察使的身材还是那般又胖又壮,面上是和气的笑意。 “见过重宇剑主、重霁剑主。”巡察使躬身行礼,这才转向容晴,“道友,你我久未见了。” 巡察使已是化神,而容晴还是半步化神,只是容晴毕竟是流光剑宗嫡系,因此巡察使这才称呼她道友。 “巡察使安好。”容晴直接道:“自开天之后,也算不上很久。” 巡察使微笑,对于小辈的呛声并不在意,或许说是在两位剑主面前不能在意。 “既然剑主路过沧流洲,不如由在下做个东道主,请剑主和道友一同饮酒小叙一番,如何?” 容晴刚想拒绝,可最终忍住了,侧头看重宇和重霁。 对于巡察使她没有太多好感也没有太多恶感,若是平时她倒是会应下,可是现在?她急着回到剑宗闭关。 “可以。” 没想到重宇居然直接应下了。 这让容晴有些没想到,毕竟相比起饮酒往来,剑主们显然更喜欢闭关。 剑主们根本不需卖巡察使面子,能让他们答应……这之中莫非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巡察使笑容更盛,在前引路。 巡察使进入自家地盘当然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几乎是在沧流洲众修面前进入城主府。容晴与剑主紧随其后。 …… “那,那人是谁?” 被海上光芒吸引出来的沧流洲众修看到巡察使邀人进入城主府后,更是发出了阵阵喧哗。对于今日发生的两件罕见事情俱是猜测。 而在这人群中有一公子身穿华美衣袍,面容俊秀,只是少了一只手。此刻他盯着城主府门前一闪而过的女人身影,惊恐地双眼瞪大。 “是她?……不,不能是她!” 那个白衣身影仅仅是背对着他,却瞬间勾起了元克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甚至连早已止血的手腕处都传出了痛痒的感觉。 被至冷至锐的剑意所斩下的手,就连再生断肢的顶级丹药都失去了作用。就连巡察使看了都束手无策。因为那剑意的“意”还在其手腕上。 那“意”就是让他的手断去。因此他不管吃多少再生断肢的丹药,他的手刚一长出,就会断裂。 “正是她!老奴去通知家主。”仍在元克身后护卫的柳叔同样认出了容晴。 与元克的恐惧逃避相比,他肩上还背负着责任,此事必须通知家主元遥。需知,元克想要长出断手,解铃还须系铃人。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破魔弓! 那可是元氏一族的镇族之宝啊。 虽然要回的希望很是渺茫,可也必须再试试。 柳叔眼神一定,抓住元克就往元府奔去。 …… 而容晴根本没注意到元克,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沧流洲可不敢得罪剑宗。上次只是重宇的传音,就足以让巡察使和花主退却了。这次可是重宇和重霁两人亲身前来。 元氏一族想要把天下第一弓要回去简直做梦。 “请上座。”巡察使连连招呼,更是让出了主位。 城主府外面看着不华丽,可内部装潢却很是用心,尤其是这会客厅。容晴极快地扫视了一圈,发现处处用心,在细节处更是暗藏豪奢。 “也是,沧流洲毕竟资源丰富。这点家底还是有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计较 巡察使的主要目标并非容晴而是两位剑主。因此,她基本只是旁听。听着听着,大概明白了巡察使如此热情的原因了。 “竟愿意拿出一半开天名额来换取前往玄封界的道标。”容晴初时觉得不可思议,后来一想,也就理解巡察使为何会做出此事了。“沧流洲是责任也是包袱。在剑宗压制之下,沧流洲想要依靠开天更进一步恐怕很难。既然如此,倒不如巡察使远走玄封界再去开出一片天,如果他实力大增,沧流洲未必没有机会……” 巡察使自己心里清楚沧流洲有他没他其实差别不大。因为剑主们的实力远远超过他,如果要杀了他或者覆灭沧流洲早就这么做了。既然没有动手,想必有不动手的理由。即使他离开沧流洲,换另一人来做着巡察使,照样能保这沧流洲的安稳。 在巡察使心中,除了容晴所推测的那些之外,还有一番计较:“玄封界高阶修士众多,机遇也远远超过这贫瘠的母界。我若是外出一闯,只要我不陨落,将来或是修为大涨,或是能攀附到一高阶修士。不论如何,都比在仰剑宗鼻息好过许多。在母界,化神就是到头了,恐怕直到我坐化都不能更进一步。” “再来,那死于禁海上空的化神也可好好查探一番。说不定,便是覆灭剑宗的一次契机。” 巡察使的这一番计算不得不说,也是一场豪赌,赌上沧流洲未来命运。赢了,那么剑宗覆灭,从此此界再度回归到沧流母界。若是输了,那么孤独漂于海上的沧流洲便要承受剑宗的怒火,彻底不存。 “你离开沧流洲之后,何人来接替你?”重霁问道。 “我属意花主。”巡察使笑道:“当然,剑主的意见也极其重要。若是花主有不妥之处,这人选还可以再斟酌。” 花主……容晴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被她敲诈了一个元后灵植的女修么。同样是沧流洲的化神修士,巡察使属意她倒是正常。 容晴默默看向剑主。如果剑宗在沧流洲有高级卧底的话,这个时候正是安插的好机会啊。 哪知道重霁直接道:“那就她吧。”似乎对于这即将继任巡察使之人毫不在意。 “那便再好不过。”巡察使闻言一喜,“我这就让她过来,剑主要不要见上一见?” “可。”重宇扫了一眼容晴,点头应允。 …… “你说她来了,是只有她一个么?” 元氏家主元遥听到花主的问话,连忙应声道:“应是如此。有我儿作证,他不可能认错。” 此时她二人正在花主的洞府之中。哪怕这用于待客的地方不见任何扶疏,可来自于花木的清甜香气却是萦绕鼻端,令人嗅之便生愉悦之感。 花主在培养灵植一道上有独特技艺,在这母界中堪称一绝,又兼之其容貌美丽,气质极佳,倾慕于她的人不在少数。 “他当然不会认错。可他也有不曾识得之人。”花主轻笑,“比如流光剑宗的两位剑主。” 容晴三人的速度太快,元克顶多能瞥到一眼容晴的身影,可是两位剑主的他就看不到了。再来便是元克只认识容晴,因此想当然就认为容晴是一人来此。 “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 “不错。”花主点头,“有两位剑主在此,许多手段已经失去了用处。” 不仅不能让容晴修行有碍,还会直接激怒对方。 元遥也明白这点,可她还是不死心:“……既然剑主来此,若是能说动剑主,那破魔弓不就……” “就可以回到你手上了?”花主的笑眼中带着嘲意,“你拿什么和剑主谈条件?元氏除了破魔弓还有什么值得剑主动容的好东西么?” 这话说得太直白,惹得元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当初若不是花主您主张……” “可我和巡察使早已补偿你们元氏了。”花主喝道,“开天的名额必定给你们元氏留百个,如此珍贵的名额这还不够么?” 这些名额怎么能和破魔弓相比?元遥心中一阵怒火。失去了破魔弓,元氏在沧流洲的地位直线下降,单就说花主,从前对她元遥也是好声好气的,哪像现在,动不动就就斥责。 元遥抿了抿唇,“是我失礼了。只是……那开天名额已经不再安全了。这次开天我们沧流洲死了两个修士,一个元婴一个半步化神。此事引得众修震动,巡察使要瞒那些普通修士也就罢了,为何连我们这些世家都瞒?” “究竟是何缘故?花主您可以私下对我说,我可立誓不说出去。不然,”元遥盯着花主,“我看这开天名额也算不上什么造化了。” 沧流洲历史上记载的历次开天,可从来没出现过修士跌落境界等事。这次倒好,直接有人陨落,还是两个! 当那尸体被传送出来的时候,看得沧流洲众修心寒不已。一个还能看出肉身,可是被断了手,身体还被劈成了两半,另一个则是残留些许碎末,证明陨落那一刻的惨烈。 巡察使再也保持不了笑容,脸色当场阴沉到了极点。 “此事真相,你要知道也可以。”花主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只留有少许粉末的那具尸身似是被某种道韵击杀。而断肢的那具尸身,巡察使检查了之后,发现是剑意所致。” 花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元遥。 元遥双瞳微缩。特意提到剑意,必定是与剑宗之人有关。相比起莫测的道子,会使用剑意之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她?!”元遥低声轻喃,“是她!” 除了她,还能是谁! “她居然能在开天中让自己的意识清醒。呵,看来开天中所有的好处都让她得了。” “总归她不会再参与开天,你放心便是。”花主说道。 “那就让北地修士,让剑宗就这么欺辱在我们沧流洲头上么?”元遥不忿道:“给北地修士的名额越多,我沧流洲修士的优势便越小了。若再出现一次这样的惨案,又该如何是好?” “这便不是你该管的了。”花主摇头,“回吧。” 一双天生含笑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元遥看,让元遥终于想起坐在她对面的可不是什么她元家的下属家奴,而是一位化神修士! …… 看着元遥垂头离去,花主轻声低哼,“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以前放任元遥同她亲近,不过是看中元氏秘宝破魔弓罢了。没了破魔弓,元遥什么都不是。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交易 一只素手抬起茶壶,倾倒。琥珀色茶液汩汩流入空杯中。 “愚蠢之人罢了。你又何必动气。”一身黑色纱衣的女人出现在花主对面,拈着小巧的茶杯却没有饮下,而是放在鼻端细细嗅那溢出的香气。“若要论香气,唯花主你这儿的最佳。就算是茶香也是如此。” “姬皇妃过誉了。”花主长睫轻轻颤动,“以姬氏皇朝的底蕴,什么奇珍异宝你没见过?我这些东西可算不上珍品。” 姬皇妃笑而不语。 姬氏皇朝确实风流云散很久了,可是姬氏皇朝还在的时候,几乎每代帝皇都是化神修士,势力庞大。种种收藏在末帝时期达到鼎盛,姬皇妃身为末帝最宠爱的妃子,她见过的好东西当真是极多。 花主见姬皇妃没有说话,只好接着道:“不知冥府那边可有了消息?” “急什么?”姬皇妃慵懒地打了呵欠。“冥府之中规矩森严,就算是我,也要按规矩办事。” “怎能不急。”花主苦笑,“这下一任巡察使的位置恐怕就要落在我的头上了。” “堂堂巡察使,执掌沧流洲,不好么?” “这是个苦差事。一旦接手想甩脱,可就难了。” 花主知道巡察使想将位置传给她是因为她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可是,她也想到玄封界找寻自己的机缘啊! 巡察使是个苦活累活,又要培养小辈、管理起沧流洲这一大家子,又要在剑宗底下受气。巡察使有机会从剑主手里求到前往玄封界的名额,那她花主怎么办?她可是与巡察使同一时期的修士,若是等到她卸任巡察使的那一天,她的寿元都所剩无几了! 这样一来,她只能另寻方法。 花主将目光移向姬皇妃。她和姬皇妃认识,可是交情一般,也是这几年对方突然来到她这藏匿了起来,这才有了更深一些的了解。 “姬皇妃似乎在躲什么人?”花主暗想,“能逼迫一个化神不得不藏匿,对方本事不小啊。不过我倒要感谢那个人,没有他,我也无法与姬皇妃定下交易。” “所以,你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前往玄封界。”姬皇妃轻笑,美丽容颜更显明媚,“你我各取所需,倒是不错的交易。” 数次开天早已让巡察使对于玄封界世家大族有所熟悉,据花主所知,巡察使应是搭上了某个世家,这才想尽办法也要从剑主手中拿到一个道标。 花主现在手里是不如巡察使有门路能搭上某个世家大族,可是玄封界并非世家大族独大。 在玄封界,除了世家大族还有神秘莫测的冥府存在,且冥府的势力隐隐是超过诸多世家联合的。花主当然不可能独自一人就去闯玄封界,她一个母界修士在那等化神遍地的地方,岂不是死得比谁都快?! 她也需要攀上一个势力,而这牵线搭桥的最佳人选,便是眼前的姬皇妃了。姬皇妃虽然也没能获得道标前往玄封界,可是那冥府一脉自有妙法。可将修士神识牵引至冥府,在那里修炼丝毫不受地域空间的限制。 而且听姬皇妃描述,只要修行到一定境界或者修炼速度够快引得大能修士重视,冥府甚至还会专门派人来接引她们这些母界修士。 这种种听得花主是心头火热。 她在这沧流洲中、甚至这母界中沉寂得太久太久了。若是有机会到更广阔的一番天地中去,说不定她隐藏的天赋就被激发出来了呢? 她现在所欠缺的就是这么个机会! “你想要躲避之人可是在北极?”花主试探问道。可这话问得就差没点明是流光剑宗之人逼迫得姬皇妃不得不躲藏了。 姬皇妃点了点头,淡声开口道:“我是躲她,但并非怕她。” “她?” “就是刚刚那蠢物说的那人。” 就是余容了。花主立时明白了这个她指的是谁。暗想此女可真是会挑事,怎么好像什么事都掺了一脚。 “既然不怕为何要躲?”花主笑问。 “看在棘铭剑主的面上,我可不敢动他的弟子。”姬皇妃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舔了舔唇。粉嫩的菱唇增了水色更添魅惑,就算是花主看了都有些心痒痒的。心中暗叹不愧是姬皇妃,这份魅惑的功力远胜过一些不入流的媚修功法。 “不然,他可是要怪我的。”姬皇妃嗔笑道,更多的是亲昵。 “棘铭剑主——”花主一愣,他不是走的无情剑道么?看着姬皇妃,她突然恍然大悟,“难怪啊,当年他屠尽姬氏一族,却独独放过了你。” 棘铭剑主当年杀得太狠了,将连坐贯彻到了极致。即使是尚在母腹中的胎儿都连同其母一起灭杀。与姬氏沾亲带故的亦是不放过。姬皇妃按理是不可能逃过的,可她还是活了下来,活到今天,甚至成为了化神修士。 凭剑主的实力,姬皇妃就算逃得了一时可逃不了一世。所以,只剩下一个解释,那便是棘铭剑主对姬皇妃有情。不然,这根本解释不通啊。 显然姬皇妃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我不好再对他的弟子动手啊。”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当然了,若是容晴一心要找上门来招惹她,她也是不惧的。 有棘铭剑主保她,容晴再不甘又能如何。 “这么说,你已经对她动过手了?” “是啊。”姬皇妃双眸微眯,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她当时的修为只有筑基而已,倒是丝毫不惧我。你也知道她手中的剑意吧。为了躲她的剑意,我下意识地多用了点力气,没想到倒是把她的肉身毁了。我其实……只是想要她身上的那件道服罢了。” 与剑主的道服一样,有着符绣游走其上,最是独特。 “她似是修行了某种特殊术法,那毁去的肉身不过是分身,倒没伤到她的本体。没想到,因此还被她恨上了。” 姬皇妃无奈的语气中,仿佛容晴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明明被大人宽容地放过了,还是要耍脾气要闹。 花主轻笑:“总归你是棘铭剑主心尖上的人,她顶多置气,却伤不了你的根本。” 此话说得花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姬皇妃那自得的姿态。若是棘铭剑主一直那么狠戾无情也就罢了,可是一旦得知他跌下云端落入情爱中,花主的心也活了起来。 强大,美丽。足够引出女子的贪念和妄念。 想成为他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好消息 花主一时无言。 突然,姬皇妃眼中划过喜意。 “冥府那里有消息了。”她微笑,“对你来说,可是好消息。” 花主不由眼睛一亮。 “你是说——” “不错。”姬皇妃含笑点头,“正好有一个名额空了出来。” 她取出一枚木匣,雕刻精致,可其上并无禁制。姬皇妃将其打开,展露出置于其内的一块面具。 一块纯白色面具。仅从外表看便知不是凡物。 “炼化此面具后,你便是加入了冥府一脉,从此冥府转轮上就有了你的名字。其中种种好处我早前已同你讲过。只是——加入后,你只能先从九品冥官做起。毕竟冥府之中高阶修士众多,化神也算不得什么。” “我省得。”花主难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手指轻轻抚摸着面具的表面,只觉触之生温。甚至还能感觉到面具中有血液在流动,有心脏在跳动。 看着像面具,摸着却像是一张活生生的脸。 而且别看其精致小巧,可实际上是沉甸甸的,不亚于石狮子。不过花主可是化神实力,这点重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手指微一用力,就将面具拿出木匣放在手中细细打量。 这就是她攀登至更高境界的通行证!若非姬皇妃指出明路,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世界上会有如此玄妙之物,可以绕过界域的重重天堑,直接就将她的心神神识拉入玄封界中。 据说,有些背景通天的修士,哪怕就是炼气期,都能通过此物去到玄封界。 花主不是没想过其中有异。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下意识不信。这么个底蕴深厚的势力何必千辛万苦地算计她一个小小化神。 当然,更关键的是她已经等不及了。 “炼化的方法便是我之前告诉过你的,将面具融入元神中。” “明白。”花主点了点头,正待将面具戴在脸上…… “啾啾——” 还没等花主动作,只见窗棂上落了一只翠羽小鸟,嫩黄的小嘴发出悦耳的鸣声。 “是符信?”她戴面具的手顿住了,朝符鸟招了招手同时放开禁制。 那小鸟轻轻扇动翅膀落在了花主白皙的指尖。随着花主神识探入,很快就化为无形。 符信内的信息不多,花主几乎是立刻就读完了。 她抬眸,“是巡察使发来的。他让我去会客厅,重宇剑主、重霁剑主还有余容都在那里。” “这么看来,剑主们应是同意了巡察使的提议,要你成为下一任巡察使了。”姬皇妃看向花主,“那你是应还是不应呢?” 花主眼神闪烁,看着手中的纯白色面具。时间紧张,需要她快些下决定。 “我想好了,”她深吸口气,“我先假意答应下来,待肉身能去往玄封界之时,再将巡察使之位传给他人。” 反正她加入冥府一脉后也不能立刻就出发前往玄封界。先把剑宗敷衍过去再说。 花主对沧流洲可没有那么高的责任感。此时想得更多的是自己未来的发展,下意识地忽略了到时沧流洲会怎么承受剑宗的怒火。 “这主意倒是不错。”姬皇妃点点头,“炼化面具还需费上一番时间,不如你先去会客厅?免得无缘无故让剑主久等,不好交待。” “正是此意。”花主松了一口气。 “名额既然定了是你的,那过会儿再炼化,倒也不妨事。”姬皇妃明白花主的顾虑,不就是怕没有立即炼化而被别人占了名额去么。 看着花主匆匆离去的身影,姬皇妃的面色冷了下来。 “若是这个时候让你炼化面具,恐怕要在剑主面前露出端倪。所以待剑主他们离去之后,再让你炼化,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要小很多了。” “巡察使实力普通,我没什么好忌惮的。” “只有剑主,明面上是化神,可他们真正的实力,我当真是有些看不透……” 她在暗地里默默观察了剑宗那么久,发现剑主行事当真是诡异得很。他们深居简出,偏偏实力还提升得极快。这简直违背了修界的常理。 再天才的修士,不都是要历练的么?没有后天的锻炼,将人体压榨到极限,再好的天赋都是会被浪费的。 可剑主的存在好似就是为了违背常理。就仿佛他们突然冒出来似的,突然就这么强了。 “所以我不得不我顾虑,不得不忌惮。若是被剑主发现可有些不妙。”姬皇妃眉头微蹙,“要是我能达到执虚二境,又何需这般辛苦。” “躲躲藏藏,不敢露面。”她暗恨,“可要达到判官级别,那需要的功德可是海量!” 姬皇妃这些年积攒出来的功德,连零头都算不上。在剑宗的压制下,姬皇妃如今的状况快成为了一个死循环,越是不敢出头,功德积攒得就越慢,功德积攒得越慢,就越是不能出头。 “想要打开局面,只得慢慢筹谋了。”姬皇妃心想,“至少这次,我倒要好好感谢巡察使,若非他急着要走,又怎么会让花主也急了。她这一心急,可不就成了我的机会。” 以化神修士为奴,这在以前她都不敢想。 母界中的化神修士太少,一个个心智若妖。而在灵界,想要忽悠化神那可就太难了。毕竟冥府一脉的恶名,谁人不知。 …… 话分两头。 会客厅中,容晴嗅到一阵花香袭来,便知花主已到。 “见过花主。”容晴仅是点点头。因为她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花主,只不过看在修为境界的份上,她还是需要主动打招呼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花主笑容温和,一一向剑主问好。她此来,是打起全部精神,不愿让剑主等人还有巡察使看出半点异样。 “剑主,您看如何?”巡察使笑呵呵地再问了一遍。 重宇剑主淡漠的眼神看来,仿佛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而是一件值得探究的死物。 花主突然生出一种被看穿了的恐惧。 “不,这应当是我因为心中本就有所隐瞒而不由自主产生的。并非是他看出了什么。”花主暗想,面上的笑容更盛。 她不认为,剑主手段通天到她刚刚在洞府见了谁都能知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蠢物 重宇剑主收回眼神,点了点头。 见状,不止花主连巡察使都松了口气。 花主是怕露出端倪,而巡察使是怕事有不谐会影响到他前往玄封界。 既然剑主同意了,那花主成为下任巡察使之事就这么定了。 “此外还有一事。”重霁剑主突然开口道,重宇显然也知道是何事,此刻并未打断。 “既然两任巡察使都在,倒正好一并说了。”重霁问道:“两位修行岁月不短,想必知道姬皇妃此人吧?” 花主心神巨震。 巡察使则是愣了愣,不知重霁剑主为何突然提起此人。“剑主所说的姬皇妃指的是那位末帝最宠爱的妃子?我的确曾有一面之缘。不过按理来说,当年那事……”巡察使含糊了过去,“她应是身故。此人有什么不妥么?” “她可没有死。在那之后,她另有一番机缘,如今实力不在你等之下。” “这……”巡察使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他直觉重霁剑主接下来要说的事将极其重要。 实力不在他和花主之下。那就是化神?!此界之中有哪些化神、实力如何,同一个圈子里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姬皇妃?若非剑主指出,他还真不知道。一个化神隐姓埋名数百上千年,可不是一件好事啊……巡察使几乎立刻就认定姬皇妃图谋甚大。 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化神如此做。 复兴姬氏皇朝?不能吧……姬氏不都被屠戮干净了,连个遗脉都找不出。更何况剑宗还在呢,这不是直接挑衅剑宗? 不过……说不定姬皇妃就是那么一个情深义重的女人呢,因此蛰伏千年也要除去剑宗。 短短一瞬,巡察使想了很多很多。 “她投身了冥府一脉才有这般修为。你既然要前往玄封界,不应当不知晓冥府是什么吧。” “冥府……我只知少许。”大多都是只言片语的琐碎消息。“听说它是玄封界的一大势力,很是莫测。而且自身也较为封闭,究竟有多少修士,修为如何都是未知。” “我可以告诉你等,论高阶修士,冥府力敌一众世家联合甚至超过。且低阶修士也是极多。我说的低阶,指的是化神。”重霁剑主冷冷道:“尽管如此,它在各灵界中仍被人所不齿。” “这是为何?”花主疑惑道。以实力为尊的修界,对于强大的力量极为崇拜。正如棘铭剑主当初屠尽姬氏皇朝一事,若是放在凡间,那就是一件罄竹难书的大恶事,可放在修界,反倒令人更加敬畏。 “因为它的道,是伪道。” “冥府一脉的功法,不需天赋也不需悟性,只需要功德。一个修士,哪怕没有悟出道种,只要有足够的功德也可将修为提升到化神。只要功德足够,何止化神,就是执虚二境、衰劫境界也能达到。如此一来,对于那些破境无望的修士而言是极大的诱惑。” 是的。修士修行其实也是功利心,在寿元、修为面前,还讲什么伪道不伪道的,先把实力提上去再说。 感悟道种道韵不止要机缘还看悟性。可在冥府,只要功德够就能让你破境。这实在是太诱惑人了。 巡察使听剑主这么一说,明知它有害,可私底下也没能忍住动心了一下。 “可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所谓功德,实际上是因果业力。寻常方法得到的业力怎么能够供冥府修士挥霍使用?因此他们想出了屠戮生灵收集死气以增加业力的法子。没有修为的凡人在其眼里便成了最好的材料。毕竟凡人繁衍的速度快,自身亦无抵抗的能力。” 容晴在一旁垂下双眸。 她同样在仔细听着重霁的话语。她对重霁有些了解,因此在猜测他此举的用意。“重霁并非多事之人,突然讲到了姬皇妃,还是在巡察使和花主面前,看来姬皇妃跟沧流洲也有些关系?” 不管了,还是先听下去吧。 “这些事情都需下位修士来做,而上位修士则是享受供奉即可。所谓上位修士,便是将那低阶修士引入冥府一脉之人。作为奖赏,他们会分出一点寿元和修为给予,让那些下位修士沉迷于赚取功德即可。” “可若是低阶修士有心,也可以取而代之不是么。”花主轻声问道。 “如何取而代之?”重霁嘲道:“冥府一脉功法中本就有控制下位修士的种种手段。在下位修士的寿元和修为都受上位修士支配的情况下,但凡有一点异心,便可被上位修士生生灭杀取走全部功德。” 上位修士就好像那农夫,妥善栽培幼苗,令其成熟后,便可服用。若是幼苗长歪了,或是修剪或是连根拔起。下位修士之生死尽数在其掌握。下位修士本就实力不如人了,哪能有什么反抗之力。 “难道这就无解了么?”花主想到那块白色面具,心中寒意更甚。 照重霁剑主的说法,姬皇妃岂不是想把她也培养成下位修士,从此她苦心修炼了千年的修为都任姬皇妃取用,就连她自己都要成为言听计从的傀儡?!!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便要沦落到那般境地了。 “是有解决的办法。以下克上并非没有过。”重霁剑主嘴角微弯,带着些许嘲意,“这首先便要下位修士的实力远远超过上位修士,这才能不受其功法掣肘。突然间的实力大增,想要不被上位修士发现,也只能是偶得宝物或者是顿悟了。不过气运和悟性都不缺的修士会成为下位修士么?” 言下之意就是别想了。此题无解。 而容晴的心理就有些微妙了。因为她正是打算如此做的。 “下位修士,衰劫期便是极限了。不悟道,根本就无法成为终极。冥府的功法本就是走了偏门。” “那上位修士凭什么?”花主连道。 “上位修士?他们自然走的是感悟道本源的路子。感悟道本源艰难无比,自身的寿元往往是不够用的。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方法,拿蠢物的寿元供养己身。” 至于下位修士,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活该被剥削。 花主内心苦笑。说着只需功德便可破境的冥府实际上走的还是感悟的道路,当真是讽刺。可笑她自己,原来也是蠢物。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两条路 不过……她看着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像他们这样得天独厚的人怎么会理解普通修士的困境和窘况?! 她花主能成为化神修士,也并非普通了,可是修行越到后面就越是受到天分的限制。从她成为化神起,近千年不得寸进。往日风光无限的花主只能看着后进天才一个个冒出来。 是啊,她已经是化神了,在这母界中是顶端修为只需受人敬仰便是。可她还想再继续走下去,再重现当年在修行途上一路高歌猛进的无限风光! 这样的渴望和无力,剑主又怎么会明白!! 花主的眼神甚至在容晴身上又轻又快地划过。就连容晴也是她羡慕嫉妒的人之一。 “她的气息很强,距离开天结束也没多少时日吧……我居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威胁。”花主面对这进步极快的后辈,心里忌惮得很。 只是有剑主保驾护航,在此界谁人敢动她? …… 重霁剑主的一番话惹得巡察使不由深思,既然说清了冥府一脉的弊端,他当然是不敢靠近冥府一脉,尤其剑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暗示了玄封界各世家与冥府针锋相对的状况。 “我这数百年都将目光和精力放在沧流洲,对于俗世的状况倒是不清楚。毕竟沧流洲中俱是修士,姬皇妃也不敢将算盘打到沧流洲头上。”巡察使摇了摇头,“倒是苦了北地的凡人。” 虽然北地俗世有天引司看顾,可是姬皇妃要偷摸着来,还真是防不胜防。 巡察使下意识地认为剑主会注意上姬皇妃此人,恐怕是天引司等势力传回的情报有异,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 “还有径国。”容晴突然道,对上巡察使和花主看来的眼神,“南海以南的径国。巡察使不应当没印象才是。” “径国……”他想了想,“哦,是有这么个地方。” “我记得此地并无灵脉,俱是凡人,有灵根者寥寥。”巡察使缓缓说道:“我记得径国出来的修士还在沧流洲中有一小势力,与道友似乎也是有一些渊源。” 只是有些事追究起来,意义不大。巡察使干脆略去不提。 “都是凡人……看来姬皇妃会在此地动手倒是不意外了。”花主接着说道。“剑主的意思……可是要沧流洲配合剑宗擒获姬皇妃?” 花主心里没底,直恨自己怎么就轻信了姬皇妃。剑主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姬皇妃就在她的洞府中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摆在花主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主动坦白。摘是摘不清的,但是这样一来至少还能留些颜面,甚至剑主还会从轻发落。 还有一条,那就是自己抢先出手,击杀姬皇妃,戴罪立功。 “难道你知道姬皇妃在何处?”重霁剑主突然反问。 嗯?容晴一亮,盯着花主看。 花主暗道不好,有些大意了,这时候就应该什么都不说全都听剑主命令就是。不然,她本没有这个意思的,却强行被曲解了意思岂不是糟糕。 “这,花主不知。不过若有了姬皇妃消息必定禀报剑宗。且姬皇妃一事上,我身为下任巡察使必定尽全力配合剑宗的行动。” 花主面上笑意盈盈。 “此事,交给我来负责吧。”容晴突然对重宇道。“我与姬皇妃还有一段旧怨。” 这件事虽然不曾跟剑主直接提及过,可他们应当是知道的。 这旧怨可深了。径国北部三州的账实际上是算在姬皇妃头上的,此外还有容晴被其毁去法衣分身之仇。经那一役,她的飞剑还有法衣都落在姬皇妃手上。 所以,容晴提出此要求并不意外。容晴也是想着集她自己的势力和剑宗的势力专心去找姬皇妃,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有了剑宗势力的帮忙,效率高多了。 而且她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不足以对外人道。 “如果让剑主先找到姬皇妃的话,说不定就没有我的机会了。关于面具之事……他们有很大可能不会答应我。毕竟我拿到面具后的用途,他们走无情道的恐怕是无法理解的。”容晴暗想:“如果是我来负责的话,我就可以抢先一步得到姬皇妃的消息,赶在剑主之前将其击杀。” 容晴不认为自己杀不了姬皇妃。哪怕她现在还没能成为化神,她也有着把握。 化神和化神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姬皇妃的那种化神纯粹是靠功德堆出来的修为,怎么跟容晴比?容晴的实力可是经过生死搏杀以及艰苦感悟获得的。就连对上玄封界天骄也毫不逊色。 重宇没有立刻回答,闻言侧头注视着容晴的双眸,眼神中有着意味不明的感觉,就在容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了一句:“随你。” 这是应了? 倒不像是重宇的性子。他向来是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如此含糊的回答很少见。 容晴还没想明白重宇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花主已经对着容晴含笑道:“有关姬皇妃的一切消息,我都会事无巨细地传讯于道友。道友放心便是。” “多谢花主。虽然姬皇妃出现在沧流洲上的可能性不大,可我也是生怕万一嘛。接下去要麻烦你了。”容晴立即客气道。 “应该的。既然出现了此等恶獠,沧流洲当然要尽一份力。” “哈哈,花主,我还没走呢,你倒是进入巡察使的状态挺快的啊。”巡察使打趣道。 “哼,让你指挥了我们这几个老骨头这么久,巴不得你走呢。没破境可千万别回来。”花主嗔笑,语气很是亲昵。 “那是自然,等我回来,必定让你们几个吓一跳。” 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尤其是花主本身就善于调动气氛,剑主那里她不敢多搭话,于是就盯着容晴,专门跟她一人聊东聊西。 花主的年纪放在那里,见闻之广博非容晴这个常年宅在北极雪山之人可比。不时说出的趣事奇闻引得容晴惊叹连连。 这便是年纪的优势啊。有些事容晴虽然在玉简的记载中得知,可是在当事人口中又是另一番角度。 而花主已经歇了跟姬皇妃交好的心思,自然要和容晴打好关系将她哄开心了才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交好 “上次见余道友很是喜欢灵植,与剑宗的收藏相比,我这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赠予道友一个小玩意罢了。” 花主取出一个石匣递给容晴。“在斗法上没什么大用,可用于消遣取乐倒也不错。” “哦?”容晴没想到临走时还能收到礼物。 这石匣中存放的应该也是灵植。这匣子的模样容晴不会认错。只是相比起上次近乎威胁强迫地让花主给出一个灵植,这回倒是对方主动送上。 “多谢花主好意。”容晴笑了,将其收入储物戒指中。 花主的示好她何尝看不出来。实际上,容晴也有交好对方的意思。 毕竟之前与花主的接触中,没有什么大的龃龉。就算花主再怎么心里不爽,但表面上,她还是很给容晴面子的。 “我也需要维持和花主的关系不要太冷淡,说不定姬皇妃的消息就有了着落。”所以容晴欣然收下花主的礼物。 小玩意就小玩意呗。实力不同,眼界不同。对现在的容晴而言,就算是半步化神的灵植也没什么用了。 容晴跟在剑主身后,与巡察使和花主道别,随即化作流光消失在了沧流洲上空。 …… “花主,将沧流洲交到你手上,我算是放下心头大石了。”巡察使长长舒了一口气。“只不过,接下来近千年你就要辛苦一些了。” “我的根在沧流洲,为沧流洲做事算不上辛苦。”花主笑容浅浅。 巡察使拍了拍花主瘦窄的肩头。他和花主算是同辈修士,只不过他长了花主百岁,因此常把花主看做自家妹妹看待。在选择下任巡察使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私心的。 “倒是你,到了玄封界相当于从头再来。那里化神修士极多,听说母界修士并不受重视,我怕……” “别担心。”巡察使笑着摆了摆手,“举办开天那么多次,我早和玄封界各世家的管事有了些许交情,并非两眼一摸黑就去了。等你正式接替巡察使之位,便是你同他们打交道了。好好结交,等到你卸任了,便去玄封界找我。” 花主小嘴微张。 巡察使笑意更深,“剑主已经答应,在你卸任巡察使后给你前往玄封界的道标。” 花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她还在记恨巡察使为了自己前途而把她顶上去,原本她都已经歇了前往玄封界的心思了…… 现在却突然柳暗花明。 “高兴得说不出话了?”巡察使打趣道。 “不,我只是有些疑惑怎么剑宗突然这般大方。”花主连忙岔开话题掩饰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是棘铭剑主当然想都别想,可是重宇剑主就好说话一些。不过我也只是争取到你我二人的道标。至于你之后的巡察使嘛……”巡察使忽然问道:“你对余容的印象如何?” “余容……”花主低声轻喃,“说不上来,只不过近些年的大事好像都和她有些关系。天赋应当是极好的,不然实力不会增长得那般快。但要说她心智过人也说不上。” “你说不上来,我也是如此。那与道子相比如何呢?” “怎么?!”花主突然明白了巡察使话中的含义,死死盯着他,“道子之所以是道子,当然是剑主认定各方面都完美的天才。当年的道子大典你我都去了不是么,道子存在的意义就是继任剑主。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也是从道子之位上来的。” 而流光剑宗正是由剑主执掌。剑主的话语才是有效力的。譬如重宇剑主许诺沧流洲每任巡察使卸任后都能得到道标,那么等到除渊成为剑主执掌剑宗时,这个承诺会延续到他身上完成,除渊之后的下一任剑主同样要执行这个承诺。 这便是剑主之位的含义。 “那你还记得棘铭剑主是怎么当上剑主的吗?”巡察使提醒道。 花主当然记得。“他是突然出现的,那时剑宗还没有确立那一任的道子,他直接略过了道子身份,接替了当时的剑主执掌剑宗。” 当年此事可是在修界引起轩然大波。姬氏皇朝一直忌惮着北极流光剑宗,更是不遗余力地派出卧底想要潜伏进剑宗内部。结果,直接踢到铁板。姬氏皇朝还是不死心,接着作死,再之后的事情全修界都知道了。 “可那时剑宗本就没有道子。现在不一样,道子是名正言顺的道子,余容就算要争,剑主会放任他们相斗么。” 巡察使叹了口气,“有时我也猜不透剑主究竟是如何想的。旁人看我们沧流洲觉得我们是修界的一个谜。而流光剑宗修界中谁人不知,但他们对剑主道子的来历都清楚么。你我生在沧流洲长在沧流洲。而棘铭、重宇、重霁三位剑主,道子还有余容,他们五人,仿佛没有过去,谁人知晓他们从何而来……哼,我看流光剑宗他们自己人都不清楚吧。” “与他们相谈,我时常感到无力甚至想逃避,可是这肩头的重担让我这千年都无处可躲。我哪怕再心有不服,可为了沧流洲将来考虑,也要和剑主们维持好关系,棘铭剑主是不指望了,好歹后面是重宇剑主。道子除渊来沧流洲的时候,我更是亲自接待。” “我是将道子看做未来剑主的,这本没有错。可是余容的出现,我是真的不明白剑主们在想什么了。” “怎么说?” “单从身份上看,余容虽然没有道子的名头,可是她绝对是剑宗嫡系,就连除渊都对她恭敬。她应当是棘铭剑主的弟子,与重宇剑主同辈。我们修界又不搞俗世父死子继那一套,她的身份有资格竞争剑主之位。” “其次,便是声名。道子的名头虽然大但是他还没有什么功绩出现。反观余容,在开天擂上已是出了一把风头,更是让旁人都知道了剑主对她护短得很。而现在她更是揽下了姬皇妃之事,此事一旦做成,对她的名声极有好处。到时她有名望有资格更有剑主宠爱,她真要争取剑主之位也不是不成。” “那……”花主想了想,说道:“不能道子和余容都成为剑主吗?毕竟现在的剑主也是两位。” 第二百二十章 何时回来 “不一样。”巡察使摇头,“现在的剑主虽然是两位,可他们是双生子心意相通。脾性会略有差别,可是主意是一样的,跟一个人没什么分别。” “而道子除渊和余容,性情相差甚远。且他们的关系或许没有那么好。就算关系好,意见总是不一致的情况下,也不会一直好下去的。这么一折腾,剑宗再强盛也必定衰落。” “剑宗衰落对我们倒是好事。”花主连道。 “你我都想得明白的道理,剑主会想不到?”巡察使苦笑:“剑主必定已经想好了谁才是下一任剑主,可怜我们倒要在这猜来猜去。” 巡察使纠结的地方正是不清楚下一任剑主究竟是谁。沧流洲想要在接下来的千年中继续留存下去,便要交好下一任的剑主,摸清楚对方的性子。如此才好有所应对。 “如今局势尚不明朗,你先别急着决定。你刚才主动赠予余容灵植,此举就很不错。”巡察使道,“既让她对你有好感,也没有送上多么珍贵的东西以免落人口舌。” “这点我还是明白的。”花主轻声说道。“接下来我会好好关注着。” “嗯,你做事我当然放心。姬皇妃之事我们沧流洲也主动一些。虽然现在是余容在主持,可背后也是两位剑主的意思。” …… 从城主府出来后,花主面上的笑意渐渐消散。 “姬皇妃……当真是小瞧你了。” 她并没有直接飞回洞府中,而是默默走在步道上,心中杀意更浓。 “流光剑宗既然决定了要将你除去,那我早一步杀你反倒是好事。不然等他们找到你,万一追究起我和你的那一笔糊涂账,恐怕沧流洲都会受到影响。” 花主想从姬皇妃身上得到什么?不就是前途么。如今已有了保证。 “现在你在我的洞府中,倒是个好机会。当真是时也命也。” 她的洞府经过千年的改造和填补,禁制重重威力强绝,镌刻在内部的阵法更是奇多。可以说,她的洞府本身就是一个可攻可守的灵器。 更何况,培育灵植是她的根本之道。除了她自身携带的,洞府中也存放着许多用途各异的灵植,两相结合,几乎算是坚不可摧的囚牢。 姬皇妃原本打算的是在花主的洞府内就将其奴役,力求隐蔽。如今两人猎人和猎物的立场颠倒,反倒是姬皇妃仿佛落入蛛网中的蝴蝶,逃生无门了。 花主在心神中计算了自己洞府内的各种准备和姬皇妃可能的逃生方法,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飞身前往自己的洞府。 打开禁制,花主看着仍旧在其内等候的姬皇妃,面上是一如往常的浅笑。 “如何?” “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同意了巡察使的提议,沧流洲下一任的巡察使确定是我了。”花主含笑回答,“也好,过了剑主这一关,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多关注沧流洲。” 花主这句话中便有些暗示的意味。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降低姬皇妃的警惕心。她算是看出来了,姬皇妃没敢让她先炼化面具,就是怕被剑主发现端倪。 “这对你倒是好事。”姬皇妃不知有没有猜出花主话语背后的心思,总之也笑了。“那现在就开始炼化面具吧。我在你旁边为你护法。” “好。”花主也不废话,慎重地从姬皇妃手中接过面具,深吸一口气。 姬皇妃双眼紧盯着花主的双手和她手中的面具。 那块白色面具就这么在两人强烈的注视中缓缓靠近了花主的柔嫩脸庞。 “咔。”一声轻响,温热的白色面具就这么戴在了花主的脸上。 呼——姬皇妃心中长舒一口气,紧接而来的就是狂喜。这可是化神修士啊,一会儿就要变成她的麾下,受她随意指使。 这一紧张和一放松之间,是姬皇妃身体最懈怠的时候,也是花主等待的最佳时机。 一根漆黑长刺,也不知是从哪头凶兽身上获得的,蓦然朝着姬皇妃胸口穿刺而去。 与此同时,更是有十根粗大的藤蔓从地板下方钻出缠绕上了姬皇妃的窈窕身躯。被瞬间穿透的木板炸成碎片。铺在花主洞府内的地板材料也不是凡品了,可这坚固的木板在接近化神期的藤蔓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阻力。 一根根藤蔓迅速地将姬皇妃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而朝里的方向更是暴涨出了十寸的肉刺,扎实了之后,姬皇妃可就成了一个“刺猬”,刺还是全部往自己肉里长的。 在花主的眼中,姬皇妃被裹缠住不说,胸口更是被漆黑长刺扎了个对穿。可她不会大意也不敢大意。化神修士可没那么容易死。 庞大的洞府瞬间震颤了一下,随后重重禁制如潮水一般往姬皇妃身上涌去…… …… 容晴虽然跟在剑主身后离开了沧流洲,但并没有打算现在就跟着他们回到剑宗。 “你们这次突然去沧流洲,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容晴越想越不对,于是试探着问:“看来想要得到姬皇妃的下落还要看沧流洲的啊。” 剑主会卜术这个她是知道的。说不定就是剑主们“看”到了什么,这才专门去了沧流洲。不然直接在高空和巡察使谈完不就成了?!何必非要跑去城主府,又见了花主。 如果是旁人,巡察使相邀当然是喜不自胜连连答应。可这是剑主欸,他们可没必要给巡察使面子。 没想到他们不仅给了,还专门同巡察使和花主说了姬皇妃之事。容晴会有此推测并不奇怪。 “你心里有数便可。”重宇看向容晴,“师尊已经回到剑宗,你何时过来一趟?” 容晴听到前半句先是一喜,随即后半句让她苦笑。 喜的是重宇暗示她沧流洲确实是找到姬皇妃的关键。苦笑是因为,她真的很不想面对棘铭剑主。 入梦墟第四十九重幻的记忆还深刻地印在她的脑子里,容晴还不想这么快就见到另一个当事人。这会让她有种古怪尴尬的感觉。 而且,棘铭剑主和除渊是一个人?容晴一直没时间思考这其中的含义。 “难不成棘铭剑主是除渊的一个分身?”她不免做此联想。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本质 “可分身的性子会差那么多?如此强者应当不屑于伪装成另一个性子吧。”容晴暗想:“更何况,在那长生宴一行,除渊言谈间的态度倒是对棘铭剑主很是尊敬。” 容晴一下子又陷进了一团乱麻中。 而此刻,她看着重宇,对方既然挑明了讲,她肯定是逃不过去了,于是叹口气道:“一月之内,不管有没有姬皇妃下落,我会回到剑宗历化神一转雷劫。” 既然准备充足,她自己的想法也是突破之事不宜再拖。 “好。”重宇点头,倒没有在时间上太过逼迫的意思,只是让容晴知道棘铭剑主回来她于情于理都要去面见,不管她愿不愿意。 “别太挂心于俗务。”重霁倒是在走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两人缩地成寸,瞬间消失在容晴眼前。 “……俗务?”容晴凌空站立在万里高空之上,四周连云雾都没有,只是无边无际的空荡荡。“这是对俗务有偏见?剑主执掌剑宗一切事物,归根到底不也是俗务?凭什么轮到我就不让我挂心。” 容晴没能理解重霁话中的含义,此时有些不忿。哼笑一声,往北朝着径国飞去。 …… 径国,野狐州,白石观。 容晴一一见了山行、峰从还有云浓。 “想要寻得姬皇妃现在的下落,很难。”虹非看着云浓离开,这才从屏风后走出,在容晴对面坐下。 “我知道。天引司不可尽信,而剑宗下属势力找到的关于姬皇妃的消息都已经失去了时效性。” “毕竟姬皇妃已经隐匿了如此长的岁月。”虹非连忙安慰容晴,“师姐不必忧心,再查下去肯定会有结果的。” “她肯定有帮手。”容晴看着摆在身前案几上的一堆玉简。调动了大部分情报势力后,虽然时间短,可真的找到了不少蛛丝马迹。 时间久远地可以追溯到姬氏皇朝刚刚覆灭的时候。 要找出姬皇妃的消息,必须要有线索。而这关键的线索便是冥府一脉功法的特性。 姬皇妃就是那阎王,而手底下小鬼的身份和数量却是不甚清晰。 俗世几乎时时刻刻都有动乱,小的像山贼洗劫,死上一村人;大的就像国与国之间发动的战争,几十几百万人的厮杀。北地那般庞大,人口基数也是大得吓人。 那些小鬼就混迹在俗世之中掀起动乱,修界怎么管?天引司虽然看管着俗世不要有大的动乱,可是这到底是修界势力,修行才是根本目的。除了战争会出面调停一下,小的动乱都是交由国家自己处理,更别说去细细地查其中的缘由。 这不现实。因为凡人繁衍的速度太快寿命又短,只要凡人不作死,修士才懒得操心。 现在要重新调查这些动乱,对于修界势力来说是一番艰巨的工作。 “我还怀疑这个帮手是天引司。”容晴低声道:“没有切实证据,只是直觉。” “天引司送来的玉简最多,不过师姐怀疑天引司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撇去姬氏皇朝和天引司的渊源不提,单就千年来天引司一次都没发现就很可疑。” “哼,上次我提出此问,明末还敷衍我呢。”容晴回忆着当初与大司明末交谈的话语,“什么渐行渐远,我看是互惠互利吧。” 容晴又不知道天引司功法是个什么样,怎么可能明末说什么就信什么。就算不如冥府一脉功法那般邪异,可若是天引司功法脱胎于冥府功法,那么有共通之处是肯定的。 “这样一来,恐怕要打草惊蛇了。本来我还想着干脆绕过天引司,现在倒不如仍是与天引司合作,稳住对方,但在情报交换中留一手。” “不必管天引司。”容晴看向虹非:“要说打草惊蛇,早就打草惊蛇了。我此次回来路过沧流洲,剑主已同沧流洲这一任与下一任的巡察使说清,让他们配合剑宗搜查姬皇妃。” “这……”虹非眼睛一亮,“莫非……?” “姬皇妃的下落将会是沧流洲那边的人找到。”容晴笑道:“既然剑主专门提了,说明八九不离十。你让那些弟子绕过天引司,直接与沧流洲下任巡察使花主接洽。” 容晴想到放在储物戒指中的石匣,接着道:“她很愿意配合。” “那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虹非起身,刚要离开被容晴叫住。 发现容晴少见地露出了极为犹豫的表情。 纠结片刻,她还是开口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见过棘铭剑主,你觉得他和道子可有相像之处?” “是远远见过几次面。”虹非愣了一下,不明白容晴为什么突然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还眼神满是期待。“但以我的身份还没有资格与剑主交谈。” 虽然她是剑宗一峰之主的道侣,也算是剑宗的高层人物了,然而论核心层还算不上。她能前几百年时常伴随在容晴左右,很大原因是她也是个女修。 虹非的年纪比花主要小上数百岁,那时的棘铭剑主威名已经铸成,根本不需要经常出宗大肆杀戮。只要剑宗内部安安稳稳不去触怒剑主,那整个修界便是一副岁月安好的模样。 “印象最深的是棘铭剑主带着当时还是少年模样的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进入山门的那一次。” 剑主和道子的传承在剑宗内就是天大的事。 再是清心寡欲醉心修行的剑修都纷纷跑出来。虹非因是跟在道侣身旁,位置还算靠前。 棘铭剑主容色之盛自不必说。及踝的雪色长发和清澈的金眸让人看不出半点妖邪之气,反而像是神灵降临世间。从来洁白无瑕苍凉浩渺的北极雪山都显得像是俗世了。 “玄骨他们是恪守本心,轻易不动情。可只要棘铭剑主一出现,便能看出谁才是真的无情。别看棘铭剑主性情暴戾,可他给我的感觉便不像是个修士,更像是天道行走于地上。” “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虽也是修行无情剑道,看着清冷可还没那般无情。” “至于道子……师姐你突然这么一问,我也觉得道子是和棘铭剑主有那么一点相似。” “本质上的相似?”容晴问道。 虹非没有回答,却是点了点头。 果然啊……容晴心内轻叹。不止是虹非这么觉得,就连容晴自己也是如此认为。 棘铭剑主和除渊在本质上,是有共通之处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前世、转世?” “亦或是本尊、分身?” 容晴认为,如果一时分辨不出的话,倒不如直接将棘铭剑主和除渊二人看做一个意志的两具肉身。 “不仅是棘铭剑主和除渊,还有重宇、重霁他们……” 从容晴的角度看,他们四人,不说想法一致,至少目标一致。因此步调和做法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而最根本的目的容晴至今仍旧不得而知。 这种感觉很不好,仿佛她只是被指挥得团团转的傀儡。 目送虹非离去,容晴侧头看向窗户。窗上挨挨挤挤地落了八只小鸟,俱是送来的符信。 她招招手,其中一只小鸟便飞来落入她的手心。 阅读着符信中的内容,容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林天虽然还没回来,但好消息倒是先来了。” 容晴前去入梦墟的时间并不长,但就在这短短时日,林天已将情况摸得差不多清楚。这其中当然是他背后有靠山的缘故,可是若是没点本事也拿不下。 在容晴的计划中,她不会一直留在此界。一旦她有一转实力,并且确保钟秀寿元无碍,便是动身前往玄封界的时候。 在玄封界,她会遇到更多适合自己的造化。更关键的是那尊界序列之争,先不说最后能不能成为序列,就是争夺战中遇到的一个个天骄就值得前去一会。那可不止一个灵界的天骄,而是上万灵界天骄的残酷竞争。 容晴知道,一味地闭门苦修进步不大,遇到挑战才会有更多的动力。 越是遇到厉害的对手,越能明白自己现在的不足之处。 所以前往玄封界要用到的资源便要早早准备起来了。 寻常的丹药法器等物,根本算不上什么。灵脉在玄封界更是不缺。容晴就算把自己渡劫用的灵脉都带上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我的目标就在于各门各派的收藏。总能收到点有意思的东西吧。”容晴心想,“普通的东西实在意义不大。像是我收集的术引,平时根本没人需要。可一旦需要了,想要换取它的代价就高了。” “如今我并非急需那些特殊物品,仅仅是做收藏之用。单从这一点上来说,那些宗门也不敢要价太高。再来就是在赏珍会中兑换这些奇珍的过程中大有门道,也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我不善于此道,而现在有林天帮忙,倒能省很大一番功夫。” 容晴现在最多的就是寻常的阵法灵石等物,那些宗门不是说没有,可是要维持全宗上下的消耗库存自然就没有那么富余。拿出一件放在库房里没什么用只是拿来充门面的东西,交换大量的物资,他们怎么可能不愿意。 这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交易。但谁能拿到最好的价格,那就各凭本事了。 …… 雨香镇,周家大宅。 石径上长着一个个蓄满雨水的小窝,破碎的落叶陷在泥泞中,高耸的白墙隔绝着视线却隔不住苦雨,大量的雨水顺着檐角的弧度倾洒。 一注注水线如同珠帘。 坐落在后院中的一处花廊里,缠绕在外缘架子上的藤萝被雨水打得一个个垂着头,似娇怯的少女。而花廊内部则干燥多了,厚实的棚顶将雨水挡得严严实实的,就连四周都围了锦罗,不让雨丝飘飞进来。 容晴坐在软榻上,而钟秀则是在一旁躺下,手松松地握住了她的。 属于容晴的温度一点一点暖着钟秀泛凉的手心。 “照你的计算,阿秀还有多少时日?”容晴问着旁边垂手侍立的赵日月。 这段时间,都是赵日月一手照看钟秀,从诊脉到饮食,半点不假于他人之手。而独孤至也因此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白石观的俗务上面。 “三个月。”赵日月这回没有说些委婉之词,直接就道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还加上了一句:“至多。” “如果情况恶化的话是一个月或者更少,甚至要不了一刻。”赵日月垂眸道:“以夫人现在的情形,随时都会恶化。” 寿元将竭之人,就如风中虚弱的烛火,不是燃尽的,就是被风吹灭。说不清哪个更快。 容晴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钟秀灰白的头发,甚至不敢用力。这个时候,没人敢给她再梳头,因此稀疏的头发就散乱在枕上。 容晴沉默着,赵日月也聪明得不再多说。这个时候说多错多,还是不说为妙。 只是这神秘的修行之人会怎么决定呢?赵日月难免有着好奇。在她看来,容晴和钟秀的关系很是古怪。不像母女,不像是恋人,倒像是相处了很久的夫妻。 看着平时相处的不温不火,可一旦发生了事,即使拼尽一切也要背负起对方。 “一个月。”容晴点头,“我明白了。” “可要我做些什么?” “不必。就按你平时做的那样,接着做下去吧。”容晴下定了决心。“你先退下。” 赵日月轻声应是,在廊下取了伞,在漫天的雨雾中渐渐远离花廊,在附近的院子中等候容晴传唤。 在容晴心中,本就不指望赵日月有多大作用,能尽力维持住钟秀的身体就很好了。 真正的解决之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阿秀会这样,冥府一脉功法是因。这果,自然也要冥府一脉功法来偿还。”容晴心想,“我原先想的是向姬皇妃那边下手来解决。可是……” “太慢了。” “现在都没有得到姬皇妃的准确消息。沧流洲似乎会有所帮助,可是等沧流洲传来消息又得等几日?一日两日?还是半个月一个月?”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相信剑主他们,等待沧流洲消息便可。” “可是我不敢赌。” 容晴垂眸看着钟秀露出锦被外的脸庞,皮肤干瘪松弛,气色衰败,明明二十多的年纪却跟个七八十的老妇差不了多少。 她根本不敢让嘉嘉过来看到钟秀,发现自己的娘亲是这副样子。 钟秀自己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同意容晴将嘉嘉送去念书避免了见面。 越到最后关头,容晴越不敢赌。关系到钟秀,容晴更不敢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招惹 “万一呢?……要是有个万一,我就要完全失去阿秀了。” 到时,容晴能忍受这个结局么。 “冥府功法或许也不是解决寿元生机问题的万全之法。”容晴想着,“等我弄到手,还要研究它的特性和弊端,这便又是时间浪费进去了。” 自然而然的,容晴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还有一个解决方法,那便是向因缘许愿。因缘的许愿之能确实不可思议到极点。既然能将我带来这个世界,那么让一个凡人恢复生机增添寿元应当也不是难事。这可比穿越、比起死回生简单多了。” 有容晴这个先例在,她当然相信因缘能做到。 唯一需要容晴抉择的,就是她愿意拿这个愿望来救钟秀么,在有其他可选择的方案的情况下。 毕竟,那可是太上因缘给出的一个许愿的名额啊。诸天万界多少大能疯狂厮杀就是为了得到一次许愿的机会。 这许愿的能力越强大,这机会便越珍贵。 尤其在因缘隐匿、实力衰落的情况下,谁都说不好,它还有几次许愿之力。 若是旁人知道容晴想要拿来换钟秀的寿命,必定会觉得她疯了。 自古以来,人都是为自己许愿的多,或财或色,或高官厚禄或长寿安康。为旁人许愿的少得多。为自己,自己总能得些好处。为旁人,多半结局不怎么样。 容晴就算是为钟秀许到了跟她一样长的寿命又如何呢?情有浓时,亦有淡时。若是哪一天钟秀不再喜欢容晴了,偏偏又为这难以偿还的恩情所累,对二人而言又是何等痛苦。若是哪一天容晴不再喜欢钟秀,她又是否会为这一时情热许下的愿望而感到后悔? 这些,容晴并非没有想过。她太清楚这愿望的珍贵程度了,不然就会当场向因缘许愿。而不是犹豫,想着要为以后可能的危机而考虑。 她其实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弊。 “若你将来不再爱我,或者我不再爱你,又会怎样……”容晴注视着钟秀的睡颜,轻轻笑了,“我倒是想瞧瞧。”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从钟秀手中抽出,却感受到钟秀身子轻颤,藏在被子下的脚用力蹬了一下。 “不要。”钟秀喃喃道,似是要从噩梦中惊醒。枕边的白蝶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心绪,有些无措地飞起。 “阿秀?”容晴紧紧盯着钟秀,发现她似是陷入梦魇中,极不安稳的模样。“我在,没事了。” 钟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双眼深深凹陷,瞳孔微散,眼前人早已看不清。“别走。” 学堂的时候,不想你离开。现在,也不想你离开。 “不走。放心,我不走。”容晴连忙道。 “我看着你。”钟秀含糊说道。 然而,她只是惊醒了一会儿,随即再度陷入昏昏沉沉中。 钟秀自己也记不清多少次醒来,视线却对上高高挑起的帐顶。 帐顶是百花争春的图样。光是一朵花便用了十来种颜色,构图精巧,绣工高深。钟秀自己也不过会些缝补的活,能绣点普通的花样。像这样好的东西,她不会做,以往更没想过自己也能用上。不止是这么一幅床帐,还有更多更多的富贵。 从睢城离开后,她住的地方越来越好,不仅没有人会打骂她冷嘲热讽她,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服侍她,讨好她。 她不能矫情地说,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只是她心里想念的先生要见上一面真是太难太难了。 难到她见上一次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记住和先生相处时的一切,让她在独自一人的日子里也能回想得起。 旁的人,她知道都是想从她身上得好处的,就是服侍她的婢女她也不肯轻易交心。反倒是独孤至,还能经常过来陪她说说话。 许是有着相同的经历吧。钟秀心想,毕竟同样是日子所剩不多的人,心境上倒能有几分互通。 “并非如此。”钟秀想起自己说出这个猜测时,独孤至摇了摇头,“钟夫人倒是高看我了。” “我会常常看顾着夫人,当然是余先生让我这么做的。”独孤至笑着说:“这可是主要原因。”他很清楚自己要如何说能引得钟秀高兴。事实上,他说的也是实话。 “这之后,才是我个人的原因。不过也非你我都遭此劫难的缘故。而是看到钟夫人让某想起了家母。” 钟秀疑惑看来。 “家母已过世数年。”独孤至见钟秀面上浮现歉意,连忙道:“无妨,她走前已看开了。心中有所挂念的不过是我和独孤氏罢了。” “钟夫人有所不知,我的父亲也是一名修士。他因缘际会之下,在野狐州巧遇了还是豆蔻年纪的家母。此后数年,我阿娘也一直没和他断了联系。后来更是有了我的出生。只是修士和凡人终究是两个世界,就算情浓,这关系也无法对等。我记事起,便常见阿娘郁郁寡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他来看她一眼。可是,对于修者而言,修行才是他们的根本,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所谓妻儿都是被放在后面。” “只有他修炼闲暇之余才能来看我娘。有时就算有闲余时日,他还要忙着观里的事情。他的弟子得他陪伴的日子比我多得多了。” “因此,看到余先生和钟夫人你们,难免让我想起父亲和我阿娘。修者可护凡人周全,却无法陪她暮暮朝朝。” “是。”钟秀眼神黯淡了下来。 “到了后来,阿娘更是担忧自己颜色老去,又将如何面对他。从盼着他来,到怕他来。如此长时间的忧思之下,终于身子受不住了。而那时我却连求父亲来看她一眼都做不到。因为……我也是凡人。” 那时尚是个小少年的独孤至,多想变成一只符鸟。就算是到达终点落入父亲掌中之时便会化成灰烬也无所,只要将娘亲的消息传给他就好了。可就是这样的心愿,根本无法实现。早在他出生之时,便被剥夺了这权利。 “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余容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她何苦来招惹你。”独孤至轻声叹息,“反正我就在旁边看着,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结局。” 第二百二十四章 巨猿 “可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我便不这么想了。”独孤至嘴角微弯,轻嘲:“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笨蛋,愿意千难万难也要和你在一起。说到底只我父亲是个混蛋,怨不得其他。” “有时我真想不通,她怎么就看上你了?单论余容自己,也并非是个十分吸引旁人的人。” “我也不知道先生怎么喜欢我的。”钟秀轻轻笑了,“可我很小的时候,便喜欢先生了。以为此生不能再见到先生,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几年,还能再见面。” 那晚霞色渐消,她抱着嘉嘉,心中酸楚难当。因为她已决心放弃嘉嘉独自一人逃走。点了一碗鸡汤馄饨,钟秀给嘉嘉吃完一个,自己再吃一个。借着擦干鬓发上的细雨,她极快地拭去眼角滚落的热烫泪水。 就是在那一刻,她看到了从门口走入的容晴。脸庞是陌生的,可感觉是熟悉的。甚至这熟悉早已超越了皮相的干扰。 她知道容晴不与人对话,放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眼神会放空,露出寂寥的神情来。就像此时此刻,容晴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树下,等待着空位,看着昏沉夜色中的细雨。 俗世食物的香气似乎也无法将其扯入红尘中。容晴总是一个人。 钟秀根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她将位置让出来,可容晴看过来的目光却让她一下子陷入巨大的失落中。 先生早已不记得她。 …… 这世事的种种玄妙,就连容晴自己都参不透,钟秀怎么会明白。 她在容晴那陌生的目光中心生胆怯。更多的,是委屈。 她答应容晴会等着她,可这誓言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一个人遵守。 明明是容晴先辜负她的。但看着容晴一点一点向她释放好感,她又心软了。 忘掉她也没有关系,就当做重新开始。 钟秀唯一的心愿,不过是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在容晴身边,而非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的背影。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出现,或者哪一天她就不再出现了。 身体衰弱之人,置身浑噩中难以清醒,肉身不过表现出主人本能的愿望罢了。钟秀不想容晴再离开了,或许这一闭眼,便是永别。 …… 看着昏睡中的钟秀,容晴握了握她被染上温度的手,随即松开。 唤了赵日月过来,容晴低声嘱咐:“照顾好夫人,另外转告独孤不用等了,我明日再见他。” 赵日月没有多问为什么,低声应是。 离开雨香镇后,容晴化作流光飞入高空,不消片刻就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南极飞去。 以如今容晴的实力,速度一旦迸发到极致,几乎和半步化神御器飞行差不多了,比普通的化神修士还要快。 肉身穿梭在云层之上,即使高空空气稀薄,但高速带来的撞击力亦是不轻。在容晴的周身不停传出低沉的鸣响。 所幸容晴是飞在禁海的高空上。且禁海区域人迹罕至,不然这样大的动静早就引起一些修士围观了。 在禁海上空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她熟门熟路地降落在某一处小岛上。在那里,有着一座远程传送阵,直通入梦墟外围区域。 容晴当然选择耗费一些资源来换取时间。毕竟,她虽不惧禁海的海兽或者入梦墟的凶兽,可是走传送阵总比她飞过去要快得多。 快! 再快一点! 这就是容晴心中唯一的想法。 一阵耀眼的白光将巨大的巢穴照亮。原本就空旷的巨虫巢穴随着容晴上次与凤凰儿一行将食灵巨虫打包带走后,这巢穴变得更加空荡荡,寂静无比。 一个雪白人影从中走出。 强大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即使身处地底巢穴,也引得直觉敏感的众多化神凶兽战栗。 这些化神凶兽的目光齐齐望向那入梦墟最外围的地方,感受着这强横的气息,隐隐瑟缩了几分。而半步化神凶兽表现得更加明显。 它们根本不敢嘶吼,这个修为的凶兽除了本能直觉之外,更有了些许智慧。它们开始集体朝着入梦墟内围方向迁移。族群中的首领凶兽更是警惕地护卫着整个族群转移。 入梦墟原本是凶兽纵横肆虐之地。然而在这入梦墟中虽然厮杀激烈,可也没有像最近这两年,连连遭遇重创。尤其是那被容晴斩杀的中年男修,曾经对着凶兽打开芥子域肆意虐杀。 整个入梦墟第十二重的凶兽,几乎都被屠戮了个干净。就连化神凶兽大多都没能逃出那庞大的芥子域范围。 以至于现在的入梦墟,凶兽数量少得可怜,尤其对比着入梦墟浩瀚广博的土地,更显得凄凉无比。 一直好斗的凶兽也歇了那个心思,专心于自家族群的繁衍发展。 而容晴一出现在入梦墟就肆意地释放开自己的威压气息,摆明了就是不惧任何凶兽。面对这样的硬茬,凶兽纷纷选择避其锋芒。 对于天生嗜血残忍的凶兽来说,这种情况很是罕见。可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 “又来了又来了!”白皮巨猿欲哭无泪。 庞大的身躯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棵树后面,可是看着粗壮的树干仍旧无法将它遮住,它毛茸茸的四肢尾巴全都露在了外面,看着滑稽极了。 “这个气息,有点熟悉啊。”它耸了耸鼻子,“……啊,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煞星!” 每次看见那个煞星,它都没遇上过好事。 “这回,她居然还来?!”白皮巨猿欲哭无泪。 现在就得跑。它当机立断。 显然当机立断的也不只它一个。一群群凶兽踏着蹄子快速奔跑着。速度之快,几乎是眼睁睁就看着它们庞大的身躯消失在了山隙中。 看到身旁不远处奔跑而过的庞大兽群,它连忙纵身跳到其中一只凶兽背上,稳稳当当地骑了上去。 “吼——”被它骑着的凶兽立马吼叫出声。 “嘿嘿,你的实力还不如我呢,还不乖乖给爷冲。”白皮巨猿面对修为比自己低的凶兽可是毫不客气,一点看不出先前怂怂的样子。 那煞星可还在后面呢。 凶兽没法子,只得紧紧跟着队伍,让这一只赖皮猴就蹭上了免费的坐骑。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究竟怎么了? 容晴不是没有察觉到入梦墟凶兽的动静。 “这正合我意。”她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再度快速向入梦墟深处飞去。 那些巨大无比的植物、兽类如今再也不是什么威胁了。 “我放出威压它们还是不识好歹的话,那就一路杀过去。然而事实证明,哼,就算是凶兽,也是知道怕的。” 容晴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庞大无比的树林深处。 白皮巨猿正好看到一道影子快速的出现和消失,心有余悸。 “幸好不是针对我们,这是又往深处去了。” “呸呸,只要不是针对我,针对谁都没关系。”白皮巨猿心有戚戚焉地从凶兽背上跳下来。 那头凶兽张开巨口猛然发出一声咆哮。 “嘿,有本事你吃了我啊。”白皮巨猿做了个鬼脸。将凶兽气得再度咆哮不已。 不过它深谙装完逼就跑的道理,在凶兽首领找它麻烦之前就迅速地窜上树溜之大吉,只留给了树下那郁闷的凶兽一个嘲讽的屁股。 白皮巨猿一边在交错的树枝中腾挪跳跃,一边暗想:“那煞星估计还是能出来的。上次她不就好好地出来了?等她出来,不会又要往外跑了吧……” 一想到这个,白皮巨猿就有些发苦。它的小心脏是真的承受不了这个啊。 它仗着自己的血统,成年之后实力虽然再无进步,可是欺负欺负比它弱的凶兽还是没问题的。反正它也不会找死地往那些化神凶兽的地盘上凑。可以说,在遇到容晴之前的兽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化神凶兽领地意识极强,像白皮巨猿这样又弱又怂的它们懒得动手。而半步化神凶兽对于实力相近的白皮巨猿又奈何不得,总归白皮巨猿只有一头,不会损害它们族群的利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它虽然在周围一带臭名昭着,可也活得惬意逍遥。 “不对不对。”白皮巨猿猛地停在树杈上。“我为什么总想着逃呢,不是往外就是往内。根本没那煞星速度快啊。” 它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转。 “我就该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嘛。” 白皮巨猿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当真是妙极了。 既然怕碍到那个煞星的眼而丢掉小命,那就干脆“消失”在煞星的视线里。这不就安全了么。 “妙啊。” 它说干就干,当即沿着树干爬下,就地开始挖坑。 这坑,必须得很深很深…… …… 穿过入梦墟第十二重,生命气息愈发稀少。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地面仍旧荒芜。越往深处飞去,天空便愈加苍凉破败。 尤其是,那天际的黑色缝隙时隐时现,偶尔溢散出的气息,似乎来自于界外,强大,却带着灭却一切生机的毁灭之感。 容晴只看了一眼,没有再往上飞去。而是保持着离地百丈的高度。苍冷剑意在她身侧浮现,护卫着她一路飞行。 “人形幻境。”容晴目力极佳,能清晰看见荒芜平原上那一个个化为小点的人影。它们来回飘荡着。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不知自己是生,亦不知自己是死。 容晴对于这些人形幻境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她的术引已经足够。只是……在她看到那写有入梦墟第十重的石碑上,目光顿了顿。 “我还记得在此处,我斩杀了一个最为奇特的人形幻境。她的脸……和我一模一样。” 当容晴捧着那与她相同面貌的头颅时,不是不心悸的。而此刻,那颗头颅正在她的储物戒指中静静躺着。这是她的术引,只是她还没有炼化为神柱罢了。 “它不断地在我耳边说‘重来一回,还是要去么?’,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容晴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对那人形幻境和那句仿佛诅咒般的话语无法不印象深刻,哪怕知道这正中了人形幻境的下怀。 “人形幻境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乱我心境。多想它们的话语反倒是错。”蹙起的眉渐渐松开,“那人形幻境都成术引了我还要受其影响,简直可笑。” 容晴这般想着,速度没有减慢,眨眼便已越过石碑划定的界线,正式进入了入梦墟范围。 甫一进入,雪白的身影便陷入庞大的阴影中。天幕破碎得更为严重。一道道缝隙横贯高空,彼此纠结。 容晴见到的天幕就是这么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她倒吸一口冷气,暗惊:“相比上次见到的,居然变化如此之大。” 这才只是第十重的天幕啊,却跟上次容晴来时在第五六重见到的天幕差不多样子。 “这恶化的速度也太快了。十日不到的功夫,至于吗?” 容晴心中突然有不好的感觉。 这入梦墟的异变,是否和因缘有关? 毕竟玉简记载中提到因缘生于入梦墟,某种方面来讲,入梦墟和因缘是一体的。容晴所见到的种种迹象似乎是在反映着因缘的状态越来越差…… “为何会如此?”容晴更加担心的是:“可千万别说实力下降到没法许愿了啊。” 这念头一生出,容晴连忙将它死死压住。生怕自己乌鸦嘴成真了。 第五重。 第四重。 第三重。 容晴掠过一块块石碑,越接近因缘所在,那石碑就越庞大。甚至写有入梦墟第一重的石碑都可隐约看到它的轮廓。 然而看到它的轮廓和抵达之间还差着遥远的距离…… “不好。” 容晴面色一沉,身体反应却是更快,仿佛化作一道陡然迸发的光线,斜斜转向,顺着自己原本的速度飞离。而她原本所在的位置,一道黑线缓缓闭合,直至完全化无,好像从未出现过。 “空间裂隙……?”容晴猜测这突然出现的黑线多半是这个,“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么。” 天幕上何止是缝隙啊,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深沉的黑色让人看上一眼就会心生恐惧。但容晴万万没想到,居然在离天幕如此遥远的地方空间都会不稳定起来。她已经飞得很低,几乎贴近地面了。 当然,地面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容晴看着地表深深的沟壑无奈了。 “因缘……你究竟怎么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生万道,去其一 上次容晴前才到达第五重,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因缘构造的幻境中。等出了幻境,直接就是在因缘的宫殿内。 所以这次进入内三重,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入梦墟内三重的环境是不是就是这般恶劣,不过,看外重的情况,恐怕已经比之前恶化许多了。” 容晴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入梦墟之时要躲避那些凶兽一般,将自身的感知和肉身的应对能力发挥到极限。 预判空间裂隙会出现的时间和位置,身随意动地躲避这些黑线,与此同时,还要尽力保持着速度不要降下去。 容晴不敢慢,她一路飞过来看得清楚。入梦墟这个状况难免让她心忧。 她就像是一架高速运转半分不能出错的机器。容晴很疲惫,不止是肉身还有灵识。可同时,她又极度的兴奋,周身一点点微小的异样变化都被她捕捉分析,判断出最佳的躲避方式。这时刻存在的生死危机逼迫得她爆发出全部潜力。 容晴自己都记不清用了多少次道韵了。成了本能,根本不用思考,只是使用便是。就像凡人呼吸是本能,就像修士吐纳灵气是本能。 在她的周身,道韵施展发出的微光莹润美丽。如一朵流星,拖曳着璀璨的光芒朝着目标飞去。 无形之中,容晴与那些大修士有了相似,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间,皆是道韵。 …… 高耸庞大的宫殿终于出现在容晴的面前。 对于此刻的容晴而言更是一线希望。 因为同时有上千个黑色漩涡彼此纠结在一起,正好围堵住了容晴。 “躲不过了。”容晴瞬间就判断出来。空间裂缝涉及到空间道则,对此容晴是一窍不通,前面出现的都是很细小微弱的那种,容晴能提前发现远远避开。可面前这个……容晴逃无可逃。 如果是钻研空间道则的修士,恐怕还能想想解决的办法。可容晴不是,只能一搏。 这一搏,便是搏命。 面色沉冷,容晴掷出剑意,方向正是相距较远的两个黑色漩涡中的缝隙。可这缝隙……仅是那扭曲的光线便告诉容晴此处也没有那么好闯! 容晴的身躯陡然迸发到最大速度,后发先至,如同一道光线在剑身上擦过。几乎是同时,容晴与剑意陷入缝隙中。而那一擦之下,容晴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再度攀升。 就连容晴自己都不能完全掌控。 这缝隙还没有一张纸厚,可怎么要穿过它的时间就那么长呢……容晴抱着的就是已最快的速度强行穿过的想法。 可空间缝隙看着像是薄薄的一张纸厚度,可里面纳涵的可能是一个庞大的空间。而容晴要跨越的便是这空间的长度。这空间到底有多大实在不好说。可能是一块大陆那么宽,也有可能是成百上千块大陆加起来那么宽。 容晴向来自信的速度,对于庞大的空间而言,仿佛是个玩笑。 进入缝隙中的那一瞬间,容晴肉身连同识海深处爆发出巨大光芒。 花现! 与此同时苍冷剑意更是自主散发剑气护卫容晴周身。 如同燃烧着巨大光芒的星辰,容晴在这个万物不存的奇异空间内飞过。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天地四方。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穿越过那黑色漩涡之间的缝隙时,一计算时间流逝,发现居然过了三个时辰! 以她刚刚钻进缝隙的速度来算,三个时辰足够她从北极雪山飞到沧流洲了。 容晴看向那黑色漩涡纠集之处的目光带着轻微的恐惧。她明白自己算是运气好的,只是花了三个时辰。如果运气不好,别说时间了,就是命都不一定留得住。毕竟刚才的举动实在太过冒险,她也是仗着剑意的护持之能和花现之术才敢赌一把。 “穿越缝隙的时候,我的意识根本不能感受空间的变化。仿佛上一刻进入缝隙,下一刻就已顺利出来。可时间却是实实在在过了三个时辰。” 那三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容晴不得而知,更不知道那缝隙中的空间又是什么模样。 “修行路我还是刚刚启程。”容晴没有像此刻这般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所学的不足。 没错,她是道种道韵都感悟了不少,化神一转更是有着强烈信心。但刚刚的冒险之举,直接将她这段时日生出的骄傲自满之心打个粉碎。 无论何时,都要抱着敬畏谦逊的态度。她将要面对的危险还有很多很多,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够天才了就不去努力不去拼命。 容晴深吸了口气,直接飞入了宫殿洞开的大门中。 …… 这宫殿太过庞大。如果容晴不知道是因缘居住在此的话,必定以为宫殿的主人是个身高十万丈,顶天立地的巨人。 这台阶,这柱子……都是巨人才会用到的规格吧。 容晴把头仰到最大幅度,仍旧为上一层台阶洒下的阴影所累。 “连一级台阶都比我高得多了。”容晴感叹,顺着重重台阶倾斜的坡度向上飞去。 “上一次我来这宫殿,直接就是到了最顶层。现在我一重重台阶飞上去,才发现这台阶的数量居然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这个数字,大有含义。 容晴想起除渊曾与她说的,“天生万道,去其一。” “不过既然是因缘的居所,会取这个数字倒也不奇怪。”容晴暗想。“而且,不管宫殿外的空间暴乱成什么样,这宫殿内部却是安全得很啊。” 和外面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宫殿内空间稳定,别说没有突然出现的空间裂隙了,就连灵气浓度都是惊人的高。容晴原本疲惫的肉身和识海都瞬间得到了休憩一般,开始缓缓恢复。 容晴减慢速度,最后在最顶层停下,双足踏地。 一座古奥森严的王座正矗立在她正前方,威严无比,仿佛亘古如此。而王座上那端坐着的衣袍依旧华美。 容晴躬身一礼。 “拜见太上因缘。我今日前来是因为您当初承诺过我能向您许一次愿。究竟许什么愿望我已想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耻辱 “哦?” 因缘的声音仍旧是那般略显稚嫩的感觉。让容晴差点错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任性无比的半大孩子,而非存在了万古岁月的至高存在。 这一声疑问,容晴自动理解为“说说看。” 于是她接着说下去:“我想要钟秀从此长生不老。不论是否能够修行,她都能寿元增加,维持生命的最佳状态。” 因缘没有问容晴钟秀是谁,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震荡在整座宫殿之中,仿若雷鸣轰隆。 容晴听到这肆意的笑声,心道不妙。 “好笑,实在是好笑。”果然,它嘲笑着容晴的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是谁。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来替你做事?!” 容晴抿唇,随即恭敬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不过,闯过四十九重幻境便能得到一次许愿的机会,不正是万古流传的规矩么?上一次您也是答应了的。只是当时我没有想好,所以请求保留了许愿的机会。这个……您也是同意了的。”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说反悔就反悔了呢?! “规矩……”因缘的语气变得阴冷:“你们定下的规矩,却要我来遵守。可笑。如今一个小修都欺到了我的头上。” 它看着容晴:“你懂什么规矩?面对我,你该跪着说话。” 容晴还在想它指的“你们”究竟是谁,却猛然听到这一句。面色一变,来不及反应,或者说就算来得及反应也无法抵抗。 轰—— 整具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无形重物压倒在地。 “不!”容晴心底生出无限惊恐。 身体的每一寸都被压制着无法动弹,紧紧地贴在地面上。这已经不是跪了,而是趴伏。 且是颜面尽失的趴伏。她就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王座之前。面部在重力压迫之下彻底凹陷了进去。 这似乎是一种重力的运用,只是承受者变成了容晴。她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重力改变后给肉身带来的压迫。她全身的骨骼、血肉、经脉……都开始碎裂。 这可不是法衣分身。容晴知道自己但凡哪一刻撑不下去,就是真的身死道消,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纯净的光芒如花瓣绽开一般盛放。容晴心神中的光本源道种依旧璀璨明亮,甚至比过去更璀璨更明亮。光芒甚至照耀到了旁边的力本源道种身上。 原本幽暗深邃的力本源道种似乎成了一轮圆月,反射出清亮的光辉。 容晴扭动着四肢在地上挣扎,一道道血痕在她猛然用力间出现在光洁坚硬的地面上。 因缘冷眼瞧着她,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哼,是要站起来么?即使再站起来,它照样能用更大的力量将她压制在地。容晴于它还有用处,不会杀她,可教训几下当然是没问题的。 因缘向来不屑,实力弱小之人的所谓傲骨。那种东西,打断了磨碎了,也就没有了。 实力那么弱,傲气个什么劲。 容晴双腿用力,果然是要起来…… 从趴,变成了跪。 “小修知错。”容晴垂着头,当真如因缘要求的那般,跪在了王座的面前。“唯求太上能允小修心愿。太上之恩,铭感于心,日后必定竭尽全力相报。” 严重损毁的面目,让容晴无法拥有正常的视野。出于对因缘的恭敬,当然不能用重伤的面容正对着王座。 “这才有点样子。”因缘冷冷道。 容晴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希望它能满意,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个愿望。如果这个愿望能够达成,那么现下所受的伤反倒不算什么了。 至于因缘对她的态度怎么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容晴暂时还没空考虑。 她将头埋得更深,磕在了地上。地面的彻骨寒冷在全身的剧痛面前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小修拜求太上赐予。” 一滴滴血珠从她的脸上倒流,滚落于地。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因缘冷笑:“滚吧。没有赐予。我早已说了,你没有那个资格。” 许愿之力何等珍贵,怎么可能会给容晴。 “求太上解惑,不知小修如何才能获得资格?”容晴不死心,再度问道。 都到了这里,怎么能无功而返? “你生而微贱,永远也没有资格。”因缘嘲讽容晴的不自量力:“更何况,若不是因为除渊,你连到我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是啊,只您天生不凡,是天道异种,是千尊万贵的太上,受诸天万界敬仰。而我,就是不可计数的人类修士中的一个,实力弱小,寿命一眼就看得到头,是不会被注意到的流烟。 从出生便已注定。 永远!都没有资格与您相比! 容晴心里生出的怒火几乎都快化作了实质,血色雷霆在其眼底更是呼啸。 可是,奇异的,容晴仿佛生出了另一个意识在冷眼看着自己的愤怒。好像寒冰一样,将这些怒火牢牢地压制在底下。 并非消减,而是压制。 不能让因缘看出端倪,不能让自己的愤怒给自己带来无妄的杀机。 因此,要更恭敬一些。从话语,到动作。 “是小修无知。”容晴恭敬道:“谨遵太上教诲。这便退下。” 因缘端坐在王座上,看着容晴吃力地拖曳着自己的身躯,跪着倒退。可是到了台阶处就很艰难了。 它位于最顶端,轻易就可看清容晴是如何在一重重台阶上跌落下去的。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她飞上来的时候,尚且还抱着轻松的态度。 等她跌落时,却发现这数字太大太大,这台阶太长太长。每一阶对于她的体型而言都庞大无比,滚落是做不到的,只能不停地爬到台阶边缘掉落到下一阶,如此不停重复这个过程。 容晴只觉得因缘的目光无处不在,哪怕至今都不知道它本来的模样。 强烈的耻辱感随着她一次次跌落,似乎在她心中渐渐淡去。 她更多的心神都是放在了用花现之术修补被重力不断摧毁的肉身上。如此强大的压迫,即使是拥有花现,也随时有崩盘的可能。此外,她更是感受着身体内部爆发出的压力,借助心神中的那粒重力道种,默默感悟着。 只她自己知道,这耻辱已经深深沉入她的心底,扎下了根。只待某一日,破土而出。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出关 “不知观主何时能够出关?”独孤至对着一只黑羽小鸟轻声问道。 悬于檐下吊着金色的鸟笼,笼门打开着,从中探出绿色的枝叶。一只八哥就立在其中。黑色羽毛油光水滑,眼神顾盼间灵性非常。 正是容晴自夫子那领养来的只会叫容容的八哥。 “不知道。”小黑的嗓音中带着奶气。 独孤至闻言苦笑。 容晴当初托赵日月转告他明日再来。然而他第二日来的时候,足足空等了一天一夜。容晴就这么放了他鸽子。 独孤至没有恼怒,反而是担忧。他知道容晴不是那等爱开无聊玩笑的人,既然说了是明日,若无特殊情况,是不可能不来的。 除非……独孤至猜想,容晴是去做了某件她着急去做又没什么大问题的事。 然而事实证明,这件事有了差错。 独孤至急在心里,可也帮不上什么,只能默默祈祷容晴能够平安回来。 又过了将近十日,容晴终于回来了。独孤至还是没能见上她一面。檐下却是多了这么一只鸟儿。 脑袋小,智商也不太够用的样子。独孤至对着它说了许多话,一句“不知道”就给他堵了回来。这让独孤至深深怀疑容晴莫不是只教了它一句“不知道”? “林天刚刚回到观内,随时等候观主传召。”独孤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烦请将此事通报给观主。” 小黑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双眼。 独孤至也不知道它是否去通报了,权当是了吧。灵兽与其主有着特殊的交流方式,不然容晴也不会将它放在外面。 只是,容晴究竟在忙什么呢……如此重要,以至于连见一面都做不到吗? …… 白石观,地下静室。 被独孤至心中念叨的容晴此刻正盘膝打坐。海量的灵石在聚灵阵中纷纷化作精纯的灵气灌入容晴体内。 容晴原先放在此处静室中的灵脉原本是为了供养白石观众修的,此刻对于她的伤势而言,却是远远不够看了。 是的。伤势。 容晴从因缘所居住的宫殿中离开,并非意味着安全。她要面对的,是随时都会突然出现的空间裂隙。 她全盛之时,尚需全力应对。更何况,在因缘随意一怒之下,她已经受了重伤。令修士谈之色变的空间裂隙,对于容晴而言更是鬼门关。 剑意、道韵、禁制……容晴拿出来她可以利用的全部。 终于,她逃回来了。其中的种种艰险之处,根本不能与外人道。最危险的一次,就连头颅都被生生扯断。好在一直维持着的花现之术,将其迅速地接了回来。那一瞬的变化比眨眼还快,但其危险程度容晴回想起来都后怕不已。 等容晴最终回到白石观时,肉身支离破碎,犹如爬上人世间的恶鬼。模样可怖,又兼之急需闭关修复伤势,因此谁都没见,直接进入了静室。 一道道灵脉化作灵气瀑布倒挂而下,汇聚于容晴一人。容晴的身体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吞吸着灵气一点点耐心地修复着经脉。 “因缘那里是没法子了。”容晴很明白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压制住因缘,因缘就会一直反悔下去。能奈何它的人太少太少了。至于容晴为何不去求棘铭剑主……因为她明白道理是一样的。棘铭剑主照样会拒绝她,容晴也奈何不得棘铭剑主。 “一切的缘故和解法都是因缘。呵……我却独独没想到,我配吗?”容晴自嘲,带着一些委屈和愤怒。 “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说话。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冥府一脉的功法了。”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解决方法。可至少,容晴知道因缘那条路走不通,再也不会将那个愿望当做保命底牌了。 看似少了条退路,却是让容晴的修行之心更加坚定。 不进则退,退,则死。 …… “师姐还未出关吗?” 白衣丽人匆匆而来,出尘脱俗的面上既有喜色又暗含着急。 “小子独孤见过真君。”一旁的独孤至连忙见礼。早就听说了余容身边有一位极亲近的剑宗女修,只是不常见到。此刻倒是运气好,正好碰上。 虹非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笼中的黑羽小鸟。 “事关重大。请师姐务必出关相见。沧流洲花主前辈带来了姬皇妃的消息,此刻正在厅内等候。” 黑羽小鸟振了振翅膀,在笼中跳了几下,随即稚嫩的声音从喉中传出:“可是具体下落?” “正是。”虹非连忙:“据花主所说,她不仅知道姬皇妃的下落,还有法子追踪姬皇妃的踪迹。只是具体如何追踪等情况,她明确表示只与师姐一个人说。” “姬皇妃隐藏踪迹近千年,既然能追踪到她的踪迹,小心谨慎点不为过。”容晴的话语借着小黑之口传入到虹非两人耳中。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关。独孤?” “我在。”独孤至应声。 “将观内弟子尽皆分派出去,守卫径国各处。记住,尽量绕过天引司的注意。如果实在阻拦不住,就任他们去。第一目标是径国民众的安全。” 独孤至深吸了口气,知晓这是关键时候。“明白,定当全力以赴。”说完,不再停留,推着轮椅去往前厅。 廊下的支姨见此连忙搭手。一会儿独孤至指挥起来会更加忙乱,需有人在他身边帮忙才是。 待得独孤至身影离去,房门被缓缓推开。 “师姐。”虹非有些惊讶。 容晴仍旧一身白衣,外披上虽没有符绣游走,可也是属于流光剑宗的制式道袍。虹非惊讶的是,常年摘下兜帽的容晴这次竟然戴上了,且将自己的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从头到脚都笼罩在宽大的如雪白袍内。 虹非能见到的下半张脸,都在禁制的作用下显得模模糊糊的。虹非与容晴相处数百年,一眼便看出这装扮……有些不符容晴的性子。 黑羽小鸟从笼中飞出,扑腾着落到容晴肩上。嫩黄色小嘴亲昵地啄了啄容晴的帽檐。 “容容。”它开心地唤着。 只是这次,容晴没有不悦。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到了 她抬手抚了抚小黑,随即摊开手心,让它跳到掌心中。 “给。” “师姐这是?”虹非疑惑地看着容晴递过来的小鸟。 “此乃我契约的灵兽。因其是八哥的缘故,可通言语。我将它留在师姐处,有什么变故也可随时联系。”容晴淡声解释。 符信同样便捷,可是却有个缺陷。那就是在斗法之时,根本没那个空闲时间来传递符信。而且在交战中心的灵气暴乱酷烈,想要发出符信都很困难。 这么一来,容晴将灵**给虹非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主人与灵兽的心神联系可是不受灵气牵制的,且心念一动快的很。 “变故?”虹非准确地抓住了容晴话语中的关键处,她接过小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师姐尽管吩咐。” “独孤他们被我派去守护径国。而钟秀……就交由你保护了。我记得你手中有一方冰玉台,有驻颜养身之效?” “是,就在我储物袋中。” “到时恐怕来不及赶回观里,需要你将阿秀带到我身边。阿秀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师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虹非点头,“我会护好钟夫人直到师姐传话过来。到时将钟夫人安置在冰玉台上,减少路程的影响。” 容晴点头,“我将最重要的人交给你了。花主那边,我一人去足矣。” “师姐,姬皇妃成化神的时日不短。务必小心。”虹非离去前再度嘱咐道。 “放心。” …… 花主如虹非所说,就在前厅等候容晴到来。 只是她没有坐下,反而是站在大厅中央。神情是少见的焦躁。这焦躁令向来温和的花主都难以镇定下来饮上一杯茶。 见到白色身影出现,花主眼睛一亮。 “道友可算是出关了,”感受着容晴外放出来的磅礴气息,花主心中暗惊:这气息比我都要强些,如此一来对上姬皇妃还是有胜算的。 姬皇妃……花主想到那人,急忙对容晴道:“旁的话就不多说了。我有一灵器名为连理枝,可以追踪到我留在姬皇妃身上的印记。只是我也不知道那印记能留在姬皇妃身上多久不被察觉。所以,我们必须快些出发。” 容晴看了一眼花主取出的一截枯枝模样的灵器。这叫连理枝的灵器倒是没听说过,应当是花主基于自己所培育的灵植特性而特意打造的法器吧。 “只能你用?” “是。”花主也没法子,“这是以我的灵植为胚所打造的灵器。” 言下之意便是必须得带上花主,没法让渡法器给容晴。毕竟这灵器打造出来后因为灵植的缘故自动就认了花主为主人。 “好吧。”容晴多带一人倒也无所谓,反正花主好歹也是个化神,不需她去分心保护。“现在姬皇妃在哪里?” 花主默默感受着连理枝上反馈来的方位和距离。随即取出一枚玉简置于空中。 一幅庞大的海图在容晴两人面前浮现而出。细致精密,比容晴自己曾经在沧流洲坊市中买到的要精美完备多了。 “她现今就在此处范围。”花主抬指点着海图其中的某一处。“误差不会超过百里。” 百里,对于化神而言,也就差不多是一个芥子域的范围。 容晴凝视着海图上被花主点出的这一指甲盖大小的海域,与自己记忆中的某处互相比对着…… “我知道她藏身在哪里了。”容晴缓缓开口道,指甲尖点在了这范围中的具体一个点上。“无妄山。” 也可以叫做无妄海。它落在这幅庞大的海图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但容晴不可能忘记此处。就是在这里,容晴第一次遇见了姬皇妃,见证了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 “此处应是她的一个驻点。”容晴面色凝重。原先不是没有关注过无妄山,然而那个地方早就人去山空,容晴也没有太在意。此地相当于已经暴露在她面前了,按理来说,对于姬皇妃是没有价值了。 现在姬皇妃又出现在这一带,那必定是在无妄山无疑。看来,她的某些底牌手段还是与姬氏皇朝有关。 “她看来是知道我等在追查她,这才去了无妄山。你和她交过手了?”容晴看向花主。 暗惊于容晴的敏锐,花主正待开口解释,却被容晴打断。 “罢了。路上说吧。”时间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容晴不会浪费在跟花主彼此试探上。“跟上我。” 容晴从厅中跃出,直接朝着高空飞去。去无妄山的路,不看海图她也知道怎么走。 花主看着一下子消失在天际的雪白身影,暗自咋舌。论速度,容晴也就只能在剑宗中找到对手了。 单纯肉身速度她可比不过,花主展袖,一艘木舟被她召了出来,随即玉足踏入木舟,扶摇直上,追着容晴的轨迹而去。 这可不是普通的飞行法器,不止是构造精巧,架构坚固,在速度上也是不凡。舟头破开重重云浪,毫无滞涩之感。 直到与容晴的距离渐渐拉近…… 容晴本就是等着花主跟上来,因此速度再度飙升,将木舟甩出一大截距离,足有百里。 花主连连催动木舟威能,将距离一点点拉近。 直到接近到能看见容晴雪白的道袍之时,花主才略微松了口气。这要是使用飞行法器了,都还不如一个半步化神的肉身速度,实在太丢人了些。 容晴回首看了花主一眼,那眼神淡淡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然而待容晴转回头去后,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花主欲哭无泪。 “又加速了!她,她的极限速度究竟是多少?”花主心想容晴那回首看她的眼神一定是在嘲笑她的吧,一定是的吧,是的吧。 花主咬牙将足下木舟的速度彻底激发。这速度是她这个主人也从未尝试过的。花主不知道这木舟还能变得这么轻,这么飘…… 要知道,这木舟看着精巧,可是它的坚固决定了它的用材又多又重。若是金丹小修士那点灵力量连催动它飞行都做不到。 必须得是化神修士才能时时刻刻供给它所需的灵力量,且将其速度激发到最大程度。 花主这咬牙一追,还真追上了…… 不,是容晴将速度减了下去。 “飞不动了?” 似是回答花主心中的疑问,容晴开口道:“我们到了。” 随即,朝着下方静寂的漩涡俯冲而去。 花主一愣,看向底下被海图特意标注过的无妄海的最大特征——海面漩涡,心想还真是到了。 第二百三十章 雷击木 花主很确定姬皇妃就在这漩涡底下。 如此近的距离,连理枝当然能准确感应到。 而容晴早已一马当先冲入漩涡之中,消失于重重海水之中。 “唉。”花主叹了口气,“若是我不下去,出了什么变故,可是有口难辩。” 虽然她很不愿意再次见到姬皇妃,可至少,这次正面对上姬皇妃的是容晴,而非她花主。 所以花主跟在容晴身后也进入了漩涡。 海面上的漩涡看似平静,可内部的挤压之力却是实打实的。只不过对于化神修士而言,跟微风细雨差不多,没半点影响。 穿过漩涡便是真正进入了这海下的无妄山。这是一座倒置的山,腹内中空,上宽下窄。 随着花主落下,她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了容晴的身影。 雪白、干净,一尘不染。在这幽暗的空间里无疑是最亮眼的存在。 不止……美目微睁,花主感受着从底部令人心悸的黑暗中急速飞出的诸多气息。每一道气息都极为强烈。 受这将出未出的神秘之物所刺激,她的心跳也不由加快几分。 “那是什么?”花主心中疑惑,停住了身子,看着容晴恍如未觉般朝里面飞去。 花主在意,容晴可不太在意。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迅速击杀姬皇妃,挡在她面前的,不管是什么,通通杀灭便是。 一道道身影犹如鱼儿跃出水面一般,浮现在容晴两人视线中。有男有女,身材或高大健壮或窈窕修长。 一、二、三、四……足足四十三人。修为赫然都是半步化神! 且这四十三人有着特殊联系,彼此的强横气息呼应纵横,显得更为霸道强悍。 如此还不够,在他们身后,还有这一物。 此物,才刚刚在底部蔓延的死气中冒出一个头。可仅仅显露出的一个面,也可看出它的体型多么庞大。仿佛是从海底生出的一根巨柱。 “那是本座的雷击木!!”花主一眼就认出了,在心中惊叫。“我原以为在与姬皇妃一战中,此木已经损毁。没想到,她居然能修复好此木,并且……让其易主!她这是如何做到的?” 雷击木是花主细心培养的灵植之一。看似是洞府中装饰用的柱子,但它同时也是斗法中的利器。那一战被姬皇妃缴获后,花主就失去了对雷击木的感应。她以为……雷击木已经陨落了。这是常有的事。虽然心痛于这么数百年来耗费的精力和资源。可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死于战场上本就是兵器的宿命。 此刻再度见到雷击木,且是被姬皇妃手下驭使,如何不惊怒? 四十三个半步化神身上都释放着浓郁的死气。这些死气如同绳索一般拖曳着他们身后庞大的雷击木。 雷击木移动间,更是有着轰隆雷鸣之声从中传出。 “仅是这些还不能阻我。这种程度的半步化神,数量多也算不上什么优势。”容晴毫不顾忌地朝着下方飞去,与那飞出的四十三个半步化神和雷击木狭路相逢。 一道道光线在幽暗中亮起,划出长长的弧线。每一道都精准无比的贯穿了一个半步化神的身体。 哀嚎声从这些半步化神口中爆发。更为可怖的是,他们原本的脸庞上浮现出一张张面具。那些面具俱是露出痛苦到极致的狰狞表情。 光线在他们的身体中一穿而过,齐齐汇聚在他们身后的雷击木上。 诸多光线精确地凝在了一个点上。如冰雪消融一般,如铁石坚硬的雷击木瞬间湮灭出了一个巨大窟窿。 “这!”停在安全处的花主眉头皱起,“面对雷击木不该这么解决。果然是年轻没经验啊,余容这次太冒进,有麻烦了。” 花主再清楚不过,将这雷击木打出一个口子,会带来什么后果了。花主的这棵可是成熟形态的雷击木。跟蓄满了水的缸一样,一旦砸破,水就流出来了。 雷击木承受雷霆千万次捶打,其内部蕴含了不知多少雷力。在修界,有着吸收雷霆之效的雷击木可是将要渡劫的修士重金寻求的宝贝。更何况是花主培育出的这一棵成品。 果然,被光束轰开的口子中,猛然窜出一道白雷。 紧随其后的,是密密麻麻的雷霆,彼此雷力牵扯,形成了一幅巨大的雷网,雷球在其上活跃的游走着。 被禁锢了长久岁月的雷霆,不灭反涨。从窟窿中蜂拥而出朝着容晴飞来,化作一条电闪长河,一端虽然维系在雷击木上,却似乎没有止境一般。 容晴见状轻哼,左眼中蓦然浮现出一个猩红血点,一道细如发丝的血色雷霆从她眼中飞出。 雷霆本体是血红的,而发出的光芒却是漆黑。 血骨苍影。是为大破灭雷。除了其破坏力强大之外,吞噬的力量也引得灵界修士垂涎。 从雷击木中飞出的白雷,每一道都比大破灭雷庞大数倍不止。可大破灭雷就这么嚣张无比的过去了,直直就撞进一道白雷中,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吞噬起了白雷的雷力。 白雷毫无反抗之力,瞬间被撕咬得七零八落,下一刻便整个被吞入大破灭雷口中。 大破灭雷肉眼可见地涨大了数圈,已有小指粗细。这样一来它吞噬的速度更快。 不止大破灭雷,容晴本身也是不惧这些普通白雷的。肉身直接穿透雷网,任凭过多的雷力在她全身上下流窜,白色电闪更是频繁地跃动在她周身。 看着吓人,但对容晴而言,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容晴一路电光雷火地扎进了浓郁的死气中。这倒悬之山很深。可凭容晴的速度,也要不了片刻。 雷霆与死气彼此不相容。容晴倒是托了雷霆的福,那些粘稠的死气不敢近她的身,就是有敢钻过来的,也被暴起的电弧给灼灭了。 容晴再度穿过浓厚的死气区域,直接进入了最底端,也正是无妄山的山尖部分。 在这里,没有死气,也没有灵气。就好像是在凡间一般。 不,也不是在凡间。这里冷寂无比,没有半点人气。 第二百三十一章 疑问 一个身着黑纱的窈窕女子,仅凭背影就能证明她是个绝世美人。 容晴知道,此人确实是祸国殃民的主。 “姬皇妃。”容晴缓缓开口道。 “上次你我见面实在太过短暂,如今再见,实属不易。不如余道友与我喝上两杯。”姬皇妃回首看向容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眼中是魅人的醉意。 姬皇妃面前的小几上置着棋盘,玉白酒杯两只分置左右。她握着酒壶,半支着长腿的模样实在是妩媚风流。 “喝上两杯?”容晴眼神一闪。 姬皇妃如此悠哉的模样,可看不出就在刚刚她还派了手下欲要击杀容晴。就在一旁,还七零八落地掉落着那些气息全无的半步化神。 容晴是来杀她的,并不认为有什么喝上两杯的必要。 “姬皇妃在打什么主意……?”容晴暗想:“这番作态,可不像是被人突然打进家门。反倒是架起了锅炉,请君入瓮呢。” “她选择无妄山的理由是什么?还有……从派出半步化神手下来阻我的方式看,她是想拖住我?拖延一时半会又有什么用处?” 在这里,容晴并没有发现什么禁制的存在,更别说什么阵法了。 而幻术……一般的幻术,有神柱坐镇识海,容晴还真看不上。 “莫非这无妄山有什么特殊,特殊到足以做她的依仗?” 纵使心念急转,容晴的面上却是滴水不漏。 “喝酒便不必了。” 她走到小几旁跪坐下来,与姬皇妃相对而视。 “聊上几句,倒是可以。” “哦?这么说道友对本宫还是挺有兴趣的。”姬皇妃玉手支着下颌,眼神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了,“道友但有所问,丑儿必定知无不言。” 柔软的嗓音中略带沙哑,勾得人心痒痒的。对于姬皇妃而言,声音、容貌、身材都是她自己的,可取悦已成了本能。这些作态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尤其是现在,她心中极为忌惮容晴!自然而然就把美色当做武器来用。 “我确实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一问皇妃,希望皇妃您不要介意。” 姬皇妃含笑点头。 “听闻皇妃当年尚是凡人之身,已二八芳华之龄备受末帝宠爱。”容晴试探着问道:“皇妃您当初真的是不能修行的凡人吗?” “确实如此。”姬皇妃举起酒壶饮了一口酒。“姬氏皇朝倾覆,而我却因缘际会之下,就此涅盘。当真是世事无常。” 浅色酒液在她唇角留下残迹,透明的水泽将她的粉唇显得更润。 “那这冥府一脉的功法当真是神奇。”容晴感叹,“能使凡人也踏入修行门槛,简直夺天地造化。” “这便是姬氏皇朝强盛千年的道理啊。姬氏血脉虽然尊贵,可每一代总有一部分族人是无法修行的,哪怕他们想尽办法与修士联姻也无法避免。而有了冥府功法相助……便是你们见到的姬氏族人人人都能修行的强盛景象了。” 姬皇妃美眸轻瞥:“怎么?堂堂剑宗嫡系也看得上这微末功法?” 姬皇妃可是记得当初要容晴认主面具,对方可是宁死也不戴的。这会儿倒是兴趣颇浓。 “何必说看不看得上呢,每部功法都有其独到之处。”容晴摇了摇头:“至少这冥府功法的特殊作用,纵观剑宗收藏的诸多功法,都远远及不上冥府一脉功法啊。我对它当然好奇了。这应当是姬氏皇朝的根本传承功法,末帝确是宠爱您,即使皇妃不是姬氏族人,仍旧让你修习。” “他哪有这般好心。”姬皇妃嗤笑出声:“若是他允我修习,我又何必在那深宫之中受尽委屈。就是一个练气小修也能随意欺辱于我。就因我是凡人,而她是修士。呵……” “若是他让我修习,我又何至于因为凡人之身,就是受点宠爱还要被人嘲笑被人指责。” 在修士建立的皇朝中,凡人是最低贱的存在。怎么能让一个凡人的风头压过诸多深宫中的女修。 世人的攻讦,多是指向弱者。 姬皇妃说完,再度满饮了一口酒。 容晴推敲着姬皇妃的话语,觉得姬皇妃的说法多半为真。姬皇妃的遭遇她并不在意,可冥府功法能使人修行之事应当是真的。再加上,就连剑主都亲口说过寿元和修为能在主仆之前流动。容晴对于这冥府一脉功法是势在必得。 “总之,姬氏皇朝早已风流云散。末帝如何都已成为了过去。姬皇妃您反倒是从此翻身,应当高兴才是。” “不错。”姬皇妃看向容晴,似笑非笑。“不该提他,太过晦气。” “我有今日。离不了剑主的帮忙。若非剑主独独放过我,我还没有现在这般逍遥的日子。余道友你说是不是?” 棘铭剑主!容晴立马领会到姬皇妃话语中的潜台词。这是在拿棘铭剑主来敲打她呢。 连棘铭剑主都放过姬皇妃了,容晴更不应该对她有着敌意甚至杀意。甚至……姬皇妃在暗示容晴想多一些。棘铭剑主为何会放过姬皇妃? 因为有情?那是花主的想法。 容晴却恰恰没有按着姬皇妃认为的那个思路去想。她不敢说完全了解棘铭剑主,但总还是大致明白棘铭剑主的性子。 他就是个天生无情之人。行走世间的无情剑道。留姬皇妃一命绝不是因为什么情意,而是姬皇妃有着某种利用价值。他需要姬皇妃来完成某个目的。 不过……这是个什么目的呢? 容晴不明白。 姬氏皇朝覆灭千年,姬皇妃也多活了千年,除了暗中收集死气,容晴也没见她有什么特殊作用啊。 “罢了。连我自己都没搞清楚我对于棘铭剑主有什么作用呢。而他安排我这个棋子,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那可就多多了。”从遥远岁月前将因缘抢夺来放于此界便开始了布局。 “如果我打乱了他的棋局。”容晴垂眸注视着小几上的棋盘,看在姬皇妃眼里却成了容晴听明白了她的暗示而有些黯然神伤,“他自然会来修正。可如今我来找姬皇妃麻烦,甚至要斩杀她。他非但没阻止还让重宇重霁专门告知了巡察使关于冥府一脉的消息,表明了剑宗的态度。这不正说明,我想要做的,正与他的目的相合吗?” “既然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既然剑主们都不会来阻拦我,那我还有什么等候的必要?” 容晴抬眸,与此同时,磅礴的威压轰然而现。 姬皇妃悚然一惊。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怕它炸了? 论起斗法,容晴不知姬皇妃水平如何,但她对自己的能力倒是自信的。 眼前姬皇妃有些“呆滞”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精于斗法之修。这反应速度也太慢了吧。 容晴心中轻哼。而现实中,一道道金色禁制浮现在姬皇妃身上。 困字禁。 这……只是第一步。 容晴虽然心里不屑,但到底不敢大意。姬皇妃躲进这姬皇山中,必定是有可倚仗之处,可不是要傻乎乎地躲藏或是毫不反抗地束手就擒。 困字禁,不过是容晴再信手拈来不过的起手一笔罢了。 是威慑,亦是试探。 一圈圈金色光芒勾勒出姬皇妃的窈窕身姿。燃起的明辉照亮了艳丽的脸庞,使其愈发明艳不可方物。 困字禁捆缚的作用极为顺利。既然姬皇妃无所作为,那容晴可就要更进一步了。 说来缓慢,实际上,几乎是在使用了困字禁之后的瞬间,容晴便已抬指。 指尖朝前轻轻一点。那一点处,便蓦然浮现了黑色,宛若一支不存在的笔,在空气中滴落了一个不规则的墨点。 黑色扭曲蔓延,极快地化作了非字禁。 “你以为,本宫为何要在此处?”硬生生受了两道禁制的姬皇妃突然开口。声音婉转略带沙哑。 只挨打不还手,她又不是拿来测输出的木桩。如果容晴会这么想,那也就太天真了。 容晴从善如流地接了句:“为何?” 攻击却不会停止。 容晴可是时刻没忘记自己是来取对方性命的。之前与姬皇妃的简短对话已经是她能容忍的极限,现在都打起来了,还聊什么天? 所以容晴虽然回了话,但没走心。 无数光线自容晴身后不可知之地飞出,在姬皇妃面前尽数汇聚成一点。那一点,炫目之极,耀眼之极。 星落之术,便在容晴没有走心的话语中被施展而出。 璀璨灼目的光点出现在相对而坐的容晴和姬皇妃两者之间。光芒凝缩到了极致,其中蕴含的能量,无人敢小瞧。 这也是容晴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中使用星落之术。连她自己都在威能辐散的范围之内。 但是,只要能射穿姬皇妃的脑袋……仅仅是飞溅开来的余波,容晴自认能够硬抗。 这些,都是容晴计算后的结果。 然后斗法的奇妙之处,正是在于,即使事先将双方的战力预估地如何清楚,也只有一战,才能决定发展如何、结果如何。 “因在此处,本宫便是无敌存在。” 随着姬皇妃话语落下,这几欲喷发的光点突然安静了。 …… “咦?”悬空立于死气之上的花主看着下方,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气息似乎突然被隔绝了。不止是余容,就连姬皇妃也……” 这样一来,花主也难以判断,掩藏在密密麻麻死气之下的战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容晴、姬皇妃二人究竟谁胜谁负。 太安静了。花主心内泛起凉意。实在是安静得可怕。 哪怕周身仍然有雷鸣声轰隆作响。那是容晴的大破灭雷在撕咬雷击木中飞出的一道道白雷。只是那雷网早在大破灭雷肆无忌惮的破坏力之下被破成残渣。各处漂浮的白雷更是可怜兮兮地被大破灭雷追着咬。 可这些看似热闹的场景,仍不足以驱散花主心中的寒意。 “姬皇妃的手段有些邪门。可上次她与我一战,并没有使出类似的招数。”所以花主反倒有些庆幸,是容晴在下方应对这诡异手段。 可这迟迟没有其他动静,仿佛那两人早已离开一般……使得花主愈发不安。 难不成余容会输?甚至会死? 不,这不可能。 心里这般想着,花主却是默默地朝上方再度飞了一段距离,几乎可以看到最顶部的巨大漩涡。 …… “高高在上的剑宗嫡系,”姬皇妃曼声道:“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吧。” “说不定,让你输倒是比起让你死,更令你难受。” 铺陈开来的非字禁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朝着最初的那一个墨点,回退而去。落在容晴眼中,便是一道道黑线急速收缩,最终,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勾勒出姬皇妃身形的困字禁亦是相同结局。 一圈圈金芒断裂成数截,随后,在两人的注视之下,化作虚无。 而原本威能无限,如悬于姬皇妃头顶之刃的光点,更是从刚才便一直保持安静,像颗玻璃珠子。除了会发光之外,没有半点威胁。 姬皇妃弯起嘴角。现在,这战场的主导权由她掌握。 或者说,这便是她想要的。 “难怪你要逃到这里……”容晴渐渐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此山为你所用。” 因着司马廿八等人的缘故,容晴也跟着下意识地认为这姬皇山,也就是一个贮存、转换死气的作用。对她来说,更是没什么威胁。 但现在,感受着身上乃至于神魂上产生的无尽压迫。容晴认识到,这姬皇山在其主人的操控之下,还是有着禁锢、压迫敌人的作用的。 这是玉简上从未出先过的记载,对于容晴而言绝对是一个全新情报。 不过考虑到这是底牌一样的存在。恐怕在姬氏皇朝时期,也是少有人知晓。因为知道的人大多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压制的能力,很强。或者说,是一座山压在了容晴身上。即使是以容晴的肉身神魂的承受能力来评判,都能说,这姬皇山不愧是姬无妄的本命灵宝。对于肉身或者神魂不论哪一样稍微弱一些的修士,都堪称是秒杀。而再强一些的,如容晴,就会被禁锢到难以动弹的地步。 至于在容晴之上,修为实力更加强大的修士,这姬皇山就算不能牢牢压制住他们,可也能影响到他们。在斗法之中抢得先机。 “若没点底牌,本宫哪能活到今日。现在嘛,便是你自投罗网了。” 姬皇妃冷笑。 容晴也随之冷笑。 “哦?不见得吧?”她垂眸看着悬浮于两人之间安静的光点。璀璨夺目的光芒纯净得一如既往。“若真有那么厉害,此术为何不除去?” “仅仅是禁锢……真不怕它炸了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转而已 姬皇妃闻言,瞳孔猛然一缩。 炸了……? 她是在容晴施展此术之时操控姬皇山压制住容晴的。为何?不就是因为感受到了此术的威能。威能之强,足以令她重伤甚至陨落。 别看这光点安静无害的模样。她作为姬皇山之主,再是清楚不过这光点内部蕴含的力量。 所以,容晴还真没说错。姬皇妃现在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压制住容晴和星落之术。 再进一步将光点溃散却是做不到的。正如她依靠姬皇山也无法立时将对面的容晴杀灭一般。 因此容晴那么一说,倒是令姬皇妃登时一惊。这一惊中到底有多少的心虚也说不清。 “余容小友,当真是说笑了。与其关心它炸不炸,倒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姬皇妃收回目光,看向容晴。 “你不动手?” 姬皇妃满饮了一口酒,相比容晴被压制的可怜境地,这饮酒的姿态不可谓不潇洒。 “也是,我背后有剑主支持,你怎么敢。最终还不是要放我离去。” 听得容晴似乎有些急躁的激将之语,姬皇妃笑容更深。 有剑主做靠山这样的理由,上次在这姬皇山,容晴便已经说过了。而那一次,容晴不正是失去了她的法衣分身。如今再次出现这个理由,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容晴已无法掌控局面,她急了。 “你这般着急逼本宫动手,以为本宫不知道原因?” 在这姬皇山的核心之处,在容晴被禁锢压制的情况下,姬皇妃亦是窥得某些被掩藏得很好的秘密。 就算容晴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得再严实,也没有用。 “你重伤在身,早就无力维持巅峰状态了。” 姬皇妃一语道破容晴目前的窘境,而容晴也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沉默了下去。 姬皇妃不知道容晴为何会重伤,但没关系,她照样可以利用此点打消耗战。而姬皇山的能力几乎可以说是牢牢克制住了容晴当下的窘况。 就算是使用了秘术,让容晴能如正常水平那般斗法,但随着时间过去……必定会反噬其身。容晴的实力会几乎以雪崩的速度从巅峰坠落。既然如此,姬皇妃当然不会在此刻与容晴硬碰硬。 拖上一拖。这便是姬皇妃的策略。 她当然可以选择不拖延。趁着这个机会,将诸多底牌一起用上,争取短时间就将容晴击杀在此处。可是,那样一来,她将要面对的,便是容晴的诸多底牌。 如这光点一般陌生又强大的术法。 容晴会的或许还不止这一个。 姬皇妃更加忌惮的,还是剑主留给容晴的护身手段。比如……那道苍冷剑意。也不知道怎样的杀招能够触发出那道剑意自动护主。姬皇妃并不敢轻易尝试。但现在的局面已经证明了靠着姬皇山的威能,可以迂回地避过剑意的护主本能。 如此大好局面,姬皇妃心想:神魂和肉身双重禁锢,就算你还有什么手段,恐怕也施展不出来了吧。 事实也确实如姬皇妃所想的那般。 头顶,吞食了大量白雷十分饱足的大破灭雷,自发地要回到宿体之中。又兼之容晴对它的隐约召引,血色雷霆气势汹汹地呼啸而至。 “此雷不错。”姬皇妃略带嘲意,“只是这威能,还不够。” 所以在她们头顶十丈处,便动弹不得。 大破灭雷躁动不已,却不得不憋屈地盘踞在上方。仿佛撑开了血色的天幕一般。 容晴从刚才开始便没有言语。此时,参照了一下大破灭雷和她之间的距离。 十丈。 看来这姬皇山禁锢之能的施展范围也就以十丈为半径啊。小是小了点,不过好用才是真的。 “……那再加些威能便是。”容晴终于开口了。 只是话语中的内容引得姬皇妃嗤笑。 都已自顾不暇了,倒是好大的口气。 “哦,你待如何?”姬皇妃凝神些许,不管心里有多轻蔑,但对面这个女修值得她重视。 这姬皇山内部包括外部海域都在她的灵识监控之下。容晴自己更是跟被封印了差不多,像个凡人一样孱弱无比。 姬皇妃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这雷霆更加强大。 “让本宫见识一番?”她抬头,美目注视着血色雷霆铺出的天幕。 “来了。”容晴说得轻描淡写。 一道雷霆从天心处垂落,精准无比地扎进漩涡之中,落入内部空旷无比的姬皇山。不论是已经破损的雷击木,还是接近漩涡处的花主,都无法对其造成半分阻碍。 这速度,太快! 在容晴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瞬间击穿了大破灭雷组成的天幕。 “……不!” 姬皇妃一时还分不清这雷是什么来头,但不影响她的面上惊恐之色弥漫,甚至连精致的五官都变得极为狰狞。 这突如其来的天外之雷,实在是猝不及防。也,强得可怖。 它能击穿这大破灭雷,也正是因为它击穿了姬皇山的核心防护。 在容晴看来,这姬皇山的禁锢之能,其实跟芥子域差不多。更准确的说,姬皇山应该就是以芥子域为模板设计出的一样灵宝。对于容晴而言,是禁锢之能,对于其他修士则是根据他们自身的实力,而受到不同的影响。 或许,这姬皇山更是能叠加进姬无妄的芥子域中,使他的芥子域更为强大。但这已不得而知了,毕竟,从没见姬皇妃释放出她自己的芥子域。 只可惜,这样一件灵宝却在面对天雷的时候,终于承受不住这过强的力量开始崩碎。 “就连我的道韵都无法突破这件灵宝,可它却在此雷面前不堪一击,”容晴轻叹,“不愧是化神九转劫雷。”比普通的化神劫雷强悍太多。 这一道雷穿透姬皇山防御,穿透大破灭雷,精准无比地落在容晴身上。 姬皇妃哪还有不明白的。容晴这是要渡化神雷劫。走得还是化神九转道路。 修士就是渡普通的化神雷劫,那都是小心翼翼做好万全准备的,最好还要闭上半年关,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最佳。因为在雷劫中劈死那是真得死成渣渣了。 哪有像容晴这样的,重伤到这个地步,还敢找死一般地直接就召引了劫雷。 “你这个疯子。” 姬皇妃下意识地退后了数步。万万没想到遇到一个比她姬丑儿还要疯的人。 “放心,一转而已。”容晴轻瞥了姬皇妃一眼,随即轻轻松松地站起了身。 “只可惜,这姬皇山威能不够。”她将姬皇妃说过的话又还了回去。实际上,并非全是嘲讽。容晴倒是希望这姬皇山能够多承受几道雷。毕竟,化神雷劫从来都不会只有一道雷。 姬皇山给她的压力消散,此刻神魂和肉身都感到一阵轻松。可是,更欲要让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在此刻再度袭来。 容晴抬首,目光穿透了遥远距离,落在外界真实的天幕上。 在那里,一道道深邃裂隙出现,彼此勾连,甚至蔓延到北地和沧流洲,恍若末日景象。 变天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变天了 “变天了。” 同样有一人,望着阴沉晦暗的天幕低声自语。 此人气质出尘宛然若仙,正是虹非。她被容晴留在白石观看顾钟秀,但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容晴那里。这样一来,也忍不住走出了房门,在廊下眺望远处天穹。 一道道漆黑缝隙出现,在地面上看着尚显纤细,但若是在天上呢?粗细大约都在百丈左右。而长度……虹非苦笑,如此横贯天穹的长度,恐怕要有上百里。 有的漆黑缝隙出现后隐隐再度闭合,而有的,却是再度扩张开来,甚至与身旁的缝隙相融合,变得更加膨胀。 这缝隙就仿佛是天幕的伤口,似乎打开了连接不可知之地的通道。可怖又令人心悸的力量不需言语,便让人知道它在默默孕育着。让所有感受到的人的心头都一阵沉甸甸的。不止是修士,还有凡人,还有凶兽……所有处于天幕之下的生灵,都感受到了这压力。 黑色小鸟原本待在檐下的鸟笼中,此刻也感受到这风雨欲来之势,不安地从笼中飞出,落到了虹非肩头。 虹非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小黑的脑袋。但目光却没有从天穹处移开。 “看来是果真出现了变故。”虹非深觉自家师姐说话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偏偏当事人却不以为意。倒是和剑主们十分相似,轻言辞,重行止。 “只是这变故,实在是有些大啊……” “难不成是要渡化神雷劫?” 第一道落雷太过突兀也太过迅捷。虹非才刚刚感应到,它便已经落到容晴的身上了。等她出来,哪还能看到那道雷的影子。只不过,这种种征兆,还是不难推测出是雷劫的缘故。 应该说,大多修士都看出来了。就算有些实力低微的修士还纳闷呢,听到周围修为高些的前辈的解释,无不愕然变色。 “化神雷劫竟是这般夺天地造化的大恐怖。那渡劫大能的实力也太深不可测了吧。” 尚属修界底层的小修士咋舌。此刻之前,完全不敢想象这样的雷劫,还有如渡劫人这样的实力通天之辈。 “是很恐怖。”这个前辈看着天地变色的场景,喃喃道:“都能与剑主当初渡劫时的景象相比了。” 这竟然是个见识过重宇、重霁渡劫景象的修士。 “就是这渡劫的位置……好像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小修士愣愣地问。 前辈修士算了一下,叫了声“不好!”,也没细说缘由。看了眼小修士,索性带了对方直接遁出了酒馆,往自己的洞府逃难去。 有了前辈打头,更多的修士也明白过来了,就算没明白过来的修士,此刻也纷纷从众,逃到了自家洞府或者是其他的安全之地。 顷刻间,坊市、修真城池、宗门等地,原本热闹的景象化为嘈杂,最后趋于安静。绚丽如同流光的禁制和阵法一个个被激发,重重叠叠地笼罩着。在其内维持阵法的,都是修为至少金丹元婴的大修士了。皆是面色沉重,盘膝而坐。灵石丹药流水一般的自后方供应而来。 分明是容晴要渡劫,为何他们要如此严阵以待? 因为…… “渡劫的位置不对!” 虹非怎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之处。 众所周知,渡劫时,都有众多防护阵法,且也选择渺无人烟之处。越是到了修为高深的阶段,雷劫越是强大,而对渡劫之地的要求也更高。 就比如,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渡化神雷劫,那也是呆在剑宗核心防护阵法之内。剑宗历经千年不断完善的护山大阵,可不止削弱雷力的作用,更是将劫雷收束在北极雪山的范围内。不然,化神劫雷的雷霆一旦崩散到了外边,那杀伤力就太可怕了。 毕竟渡劫的修士自身还要对抗劫雷,哪有多余的精力去阻止劫雷时不时的溅射蔓延。所以,越到后面,渡劫之地的重要性越发凸显。而这也是大宗门的标志之一。有些散修就算耗费资源,也要去借用渡劫之地,正是这般道理。 而现在,一个不亚于剑主当时所渡雷劫的新雷劫正在酝酿成形中。可它的核心之处,却不是在北极流光剑宗,也不是在沧流洲,更不是在哪个大宗门内。 毫无限制的雷劫能够辐散的范围之广,令人瞠目结舌。 这也意味着,被笼罩在劫云之下的无关人士随时都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成了炮灰。所以修界众修无不严阵以待。 虹非蹙眉。她不相信容晴会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修界尚有自保之力,可凡人呢?那就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更大的可能便是……容晴遭遇的问题已经让她不能考虑更多。所以不得不提前召引了雷劫。 “罢了。为今之计还是替师姐照顾钟夫人不让她分心。”虹非很快便有了决定。走进室内,钟秀仍旧昏睡在榻上,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觉。 就在这时,第二道雷刹那间突兀出现。 虹非猛地抬头看向洞开的门户处。那里框出的一方天空中,一抹明亮的光芒倏忽而至,倏忽而逝,仿若幻影。 但虹非知道不是的。如果那道雷真的落到此处,只怕白石观方圆数里都将化为废墟。所以她为了以防万一,首先便是从储物袋中取出冰玉台。把钟秀放在冰玉台上,让其有护身之处。 这第二道雷同第一道雷一样快,也同第一道雷一样可怖。 “师姐,你可千万要挡住啊。” 这不止是虹非一人的想法,更是修界众修的想法。如果这渡劫之人没抗住,身死道消了。那剩下的不知道数目的劫雷可就真的随机乱劈了。 此界中,能挡下化神劫雷的地方可不多啊…… …… 第二道雷的准头,仍旧值得称赞。 姬皇山被劫雷贯穿后,无数海水非但没有汹涌流入,反而遭到无形力场排斥,纷纷从姬皇山四周退开。竟是完整露出了姬皇山的面貌。 昔日巍峨的高山,姬氏皇朝的镇国之宝,怎会惧这海水的侵蚀。可惜,在劫雷面前难逃破损的命运。 “你……” 山尖底部,姬皇妃瞪大美目,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修。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愿一试 第一道雷落在容晴头顶时,威力已经弱化很多。容晴硬生生接住了姬皇妃没有太过意外。 但第二道雷不同。 姬皇山已无半分抵挡之力。容晴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她自己了。 是的,她自己。 密密麻麻的血色雷霆盘绕在容晴周身,谁也不知道就在那第二道雷落下之时,容晴施展了多少手段。大破灭雷又承受了多少劫雷雷力。 但没有姬皇山的压迫之力,行动自如的容晴可以施展的手段就多得多了。 若非是姬皇山太过出其不意,就你那点微末手段我还不放在眼里。 容晴看向姬皇妃的眼神就是这般意思。 姬皇妃惊怒之余更是忌惮。美艳面庞上忽然浮现出一张精致雪白的面具,与容晴残破的面皮相比似乎是完全矛盾的两极。场面诡异极了。 流光剑宗制式道袍在如此劫雷的威力之下,化作齑粉。掩藏在兜帽之下的面容此刻终于显露人前。 不止是姬皇妃,就连花主看到也是怔住。 重伤到了这个程度么……脸上已经没有没有一处好皮了,血肉之下可以看到清晰的磷磷白骨。左眼尚还完好,吞吐着血色雷霆,而右侧脸颊却是消失不见。失去了右眼只剩漆黑窟窿的地方透出清澈纯净的光芒。 应该说,容晴周身都笼罩在这自体内散发出的光芒之中。越是伤重的地方,这光芒也就越明显。 明明是爬上人间的恶鬼模样,却置身于神辉中一般。 这怔住,对于化神修士而言,也就一瞬。花主不假思索,直接朝上方冲去,释放开来的芥子域仅在周身十丈范围,犹如刀锋一般,破开身前一切障碍。 逃! 花主化神修为已是此界巅峰,能让她惊惧到本能逃跑的人和事不多。千年前的棘铭剑主是一个。而现在,那诡异莫名的容晴是另一个。 还是先回到沧流洲避一避吧。这是花主现在唯一的念头。 无妄海域上猛地窜出一个人影……却不是花主! 她愕然地看着那黑色身影后发先至,只留下一个背影,很快,就连背影都化作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率先从姬皇山中逃出来的居然是姬皇妃?!这瞬间迸发的速度,实在快到不可思议。 只是这时候花主也来不及想太多了。下方逐渐澎湃的威压让她不得不立即朝着沧流洲的方向逃去。 幸好,姬皇妃逃跑的方向不是沧流洲。 不过,姬皇妃还能逃到哪里去呢。这疑问在花主心中一闪而逝。事实上,她是头也没回地就直往沧流洲奔逃。 …… “有那瞬间迸发速度,居然不来杀我?”就连容晴都诧异了。刚刚姬皇妃面上浮现白色面具之后,不知是不是借了冥府的力量。速度快到容晴都反应不及。只能看着姬皇妃的身影遥遥消失在了天际。 不过容晴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姬皇妃应该是真正被逼到绝路了。同时也被容晴吓到了。容晴给她的无形压力太大,大到她即使借了面具之力,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靠着面具转败为胜。如果靠着面具的力量扑杀容晴容晴还是没死怎么办?所以她选择了最后的一条生路。 北极雪山,流光剑宗。 容晴确定了姬皇妃逃跑的方向和目的地。 “找棘铭剑主?” “那就在你到达北极雪山之前击杀你便是。”容晴倒不是怕棘铭剑主会救姬皇妃。毕竟,她已确定姬皇妃对于剑主们来说没有用处了。 她怕的是钟秀不得不出现在北极雪山上。难不成要阿秀醒过来的时候,面对剑主和道子么。 众多雷力在容晴残破的肉身中钻进钻出。有大破灭雷霆,也有劫雷的雷力。花现之术首要修复的便是她的经脉,因此皮肉损伤算不得什么。 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完整无缺才是容晴现下带给姬皇妃的无尽压力的关键。经脉无损,意味着她可以肆意地催动着灵力,施展着种种手段。 比如…… 足有一人高的漆黑长弓蓦然出现在容晴手中。她拉开弓弦,气机早已锁定在了那姬皇妃身上。姬皇妃的气息变得有些诡谲,但更明显了。握住天下第一弓的容晴感觉到自己的灵识辐散的范围在不断的扩张,转瞬就追上了飞速奔逃的姬皇妃。 姬皇妃的气息在感应中就好像太阳一样明显。 弦松。 箭出。 一条清晰无比的箭道贯穿山体、海域、天空,直追姬皇妃而去。 容晴也不看结果,射出一箭后便直接将天下第一弓收回储物戒指中,身体化作光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冲入天穹。 …… 天幕上的轰鸣声阵阵不绝。与之前相比,仿佛沉睡的猛兽终是醒了过来一般,那些纠结在一起的黑色缝隙挪移的速度更快。 这般变化看得地面上的众人心惊不已。 “大司。”有侍女已经低声叫了出来,声音中尽是仓惶。这么明显的景象谁看不出来是那渡劫者在移动。且是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快速的移动。 算算时间,第三道劫雷差不多该来了。面对一个高速移动着的目标,劫雷的凶性那还用说么。 绝对会有多余的雷力溅射到下方城池。 除了修界宗门保护自家之外,最大的防护阵法就是在这天引司了。以姬氏皇朝昔日皇城为阵中心,辐散了大半个北地。 这座防护阵法也曾是姬氏皇朝的荣耀。范围之大,远超流光剑宗的护山阵法。防护阵法一旦开启,光芒照耀皇朝百州,正是此刻大司明末眼中那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光芒。无数秘纹漂浮着,恍若白日星辰。在修士眼中,那也是此生难得一见的奇景。 但明末知道,仅仅是开启状态的防护阵法还不够啊。 往日,来主持这阵法的都是化神大能。以姬氏皇朝的底蕴,当然可以如此奢侈地设计这个防护阵法。但是现在的天引司哪有这个实力。除了一位化神修士之外,天引司第二高的战力便是她这个半步化神了。 “以师尊为阵眼,进一步激发阵法。相当于将所有压力都汇聚到了师尊身上。”明末内心极为挣扎,“师尊已经明言,不论那劫雷是否落下,激发阵法后她的实力必定大损。” 可若不激发,一旦劫雷崩开,落到了阵法上,恐怕这阵法还不一定能挡住。到时遭殃的可就是北地生灵了……也是天引司千年的根基所在。 “若是大司信我,我愿一试。”柔和婉转的声音自远处遥遥而来,待话音落下之时,一个碧衫女修已经入得前庭,笑容温婉,似乎明白大司明末内心所忧。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元盈 凤凰儿! 明末双瞳一缩。她的表情掩映在面具之下让人无法猜度。 但凤凰儿能在此时前来助一臂之力,无疑是个好消息。前庭中的众多侍女无不带上喜色。 时间紧张,已经无法让她再多思索。明末银牙一咬,对着凤凰儿道:“道友援助之恩,天引司记下了。还请随我来。” 说着,便直接带领着凤凰儿前往阵眼所在。 “此阵承自姬氏,威力极强,可是对于阵眼要求也极高。”有些话明末还是得说在前面,“正常来说,非得化神修为才可以主持此阵。你我皆为半步化神,虽然能够在一旁辅助,可是过后实力也会有所损伤。” “道友对北地众生的慈悲之心,明末在这先谢过了。” 凤凰儿含笑点头。摩挲着手中的碧玉短笛,“大司无需太过担忧。我既然敢来,除却前面的原因,也还是自认有些本事的。” “短时间内,我能达到化神层次而不伤己身。” 这,便是凤凰儿的依仗。 明末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只是心中泛起了怎样的情绪那就不好说了。只能说,很复杂。 短时间能达到化神层次,这绝对是半步化神梦寐以求的秘术,尤其是施展完后没有什么副作用。都说凤凰儿际遇非凡,果然不假啊。 明末是妒忌也有,庆幸也有。有凤凰儿助阵,师尊那里想必能减轻不少压力。 “有此秘术,道友可谓是化神之下无敌了。”明末笑着恭维了一句。 “化神之下无敌?”凤凰儿嘴角轻弯,露出有些深意的笑容,“是啊,若是我们头顶这位能够顺利渡劫,恐怕我也算得上是化神之下无敌了。” 说到最后,倒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头顶这位……? “莫非道友知晓是哪位前辈在渡劫?”明末忍不住道。 这般动静,就算不知道是谁,也当得起明末称呼一声前辈了。 “大司心里难道就没有半点猜测?” “这……” 要说一点都没有猜测那是不可能的。能引出如此强悍的化神雷劫,必定是半步化神中的天骄之辈。明末瞬间就将自己知道的那些半步化神过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两个人。 “不会是北极雪山上的吧?” “八九不离十。” 那么是道子除渊,还是余容? 明末轻叹了一声。不管是哪一位,只怕今日过后,流光剑宗又多了一位剑主级别的人物。 短短交谈间,两人已是抵达了天引司的禁地,亦是这座大阵的核心之处。 凤凰儿看清其内精密复杂的构造,以其见识也不由倒吸了口气。层层叠叠的阵台勾连的阵纹繁密复杂,上面透出的灵气光芒并不强烈说明只是初初开启的状态,可叠加之后形成的威力已是不容小觑了。很难想象要是完全开启,会是多么强大的防护之力。 随后才将目光投向盘膝坐在一方阵台上的女修。每一座阵台,按理都应有一化神修士坐镇。此处上百阵台,其上位置都是空的,唯有这一处坐着一位女修,看着孤零零的可怜极了。 可她身上的威压却明明白白地显示——这是一位白石母界罕见的化神修士。 “这是我师尊,道号元盈。” “凤凰儿见过元盈前辈。” 化神女修目光投注而来,眼神不怒自威。 “本座已知你来意。”废话不多说,元盈抬手指着身旁的一座阵台,“你便在此处辅助大阵灵力运行。” 至于凤凰儿如何提升自己的境界,又会对她自己有什么伤害,元盈并不关心。 凤凰儿应了声好,干脆利落地飞至那一方阵台上。 这一进入,方觉阵台奇妙之处。 不需要琢磨,灵力,灵识包括肉身都好像自动融入了进去一般。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使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来维持阵法平稳运行便是。 也就是说只要是个化神修士便能坐镇阵台,不通阵法一道也没关系。 很快,凤凰儿的气息开始暴涨,半步化神与化神看似只有一线之差,却是天差地别。而现在,这天堑一般的距离竟被她鱼跃了过去。即使境界没有达到化神地步,可她的威压与化神都相差无几。阵法散发的光芒肉眼可见地更为明亮了一些。 明末在一旁看着实在是对凤凰儿又羡又妒。 “来了!” 元盈的神力传音刚刚到凤凰儿这里,一股巨大的力量已是瞬间落在这座大阵上。 雷力与阵法防护之力对撞的刹那,令雷霆很快地溅射出一团团如雨点般的雷球,滚动在阵法密纹上。 而这巨大的压力由谁来抗? 自然是元盈和凤凰儿两人。 好快!! 这是她们那一瞬间共同的心声。 纵使已有心理准备,可那瞬息而至的雷霆实在太考验她们的反应能力了。 特别是雷霆倾洒在阵法上时的力道,分明是从渡劫之人穿透而过所剩下的。可就算这样,她们合力承接都大感吃力。 难以想象那渡劫之人究竟承受了多大的雷力。这,还是人么!! 躲在安全之地关注着上方动静的北地修士比比皆是。 如此奇景,若是不能亲眼看到,只怕是修炼生涯的大憾。不少修炼成痴之人,那就真的是拼着成炮灰的可能也要亲自感受一下这雷劫是怎么被渡过去的。 因此,他们比在天引司地下阵眼处的三人更清楚那第三道劫雷是怎么落下来的。 …… 最为庞大的黑色缝隙中突兀便钻出了一道初生劫雷。以缝隙连接的不可知之地为根,肆意在天幕中攀爬生长,在天穹上展开狰狞雪白的枝桠。而那最顶端之处,被收束成细线一般的尖锋,极为精准地从高速飞来的容晴头顶扎下去。 瞬间贯穿。从天空落到地上坟起的大阵上,破碎成一池雷球,在阵法秘纹上不受控制的滚动。 这时机,被劫雷掐得太准,就好像容晴自动就送了上去一般。 而容晴被劫雷击中的一瞬间,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僵住了。被雷光贯穿照亮而投射出一道庞大的影子,落在下方修真城池上。 影子之巨大,竟能完全笼罩住一座城池! 第二百三十七章 震撼 而所有抬头张望的修士印象最深的,反倒不是落在地面上的投影,而是天空中被照耀得无比明亮的修长身影。 因为遥远而显得小,可是因为太过显眼,又在他们的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 “她居然硬抗劫雷还不死……” 那照亮的瞬间,大多数修士都已看清这是个女修,且,是重伤到了可怖程度的女修。那一身疮痍不知道是不是经受前面两道劫雷而留下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她照样活着,还是活蹦乱跳地活着。 那活跃的漆黑缝隙看起来已经在跃跃欲试地要投下第四道劫雷了。 “怪物啊……” 有人低声说着,结果发现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有感而发,以至于出现了异口同声的局面。 “确实是怪物。”苦笑,“看这行进方向,莫不是朝着流光剑宗去的?” “这么看来,我们倒是能松一口气了?” 任谁头顶上布满劫雷,都会提心吊胆的吧。 “应该……是吧。” “就是有些可惜那位前辈这便离开了。我等在阵中出不去,倒是错失看到后续的机会。”有人扼腕叹息。 噗—— 一口血雾被喷了出来。元盈的气息瞬间变得有些萎靡。 幸好她没能听见那些修士的遗憾之语,不然只怕要气得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她在这里抗住所有压力,反倒让那些受庇护之辈优哉游哉地发了牢骚。还真是天塌了压死个子高的。 在一旁阵台上的凤凰儿脸色惨白一片,嘴角血色涌出。境界已经掉回了半步化神,甚至远不如正常状态,显然受的伤比元盈更重上许多。 会如此,一方面是要支撑着辐散范围极广的大阵,一方面是要承受那落下的雷力。两厢叠加,就算是元盈和凤凰儿两人共同承担都有些吃不消。 而她们要消化的雷力,不过是残余罢了。 “师尊。” 明末虽然没有坐镇某一阵台,但她待在此处,便是起到沟通内外的作用,此刻收到外面传来的消息,立即就将留影符递给了元盈。 元盈直接一道灵气激发了符纸中存取的影像。 残破的身躯清晰显现,骤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倒是显得有些恐怖。 但在座三人皆是见多识广之辈,不会被轻易吓到。 元盈还在思索,凤凰儿和明末却是首先认了出来。 “余容!” 在她们两个心中,渡劫之人不是除渊便是容晴,再加上都与容晴有过往来,此时倒是很快地从身形上辨认出熟悉的感觉。 而元盈倒是愣了一下。 “余容是剑宗嫡系弟子,属于剑主一脉。”明末提醒自家师尊。 元盈轻嗯了一声。她并非不知道此人,只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突然现身做出如此惊世之举,有些难以反应罢了。 “上次去剑宗参与道子大典,好似见过她一眼。” 化神修士记忆惊人,看一眼还要加上个好似来修饰,说明真的是把容晴当做背景板算作闲杂人等了,仅仅是用余光一扫而过罢了。 尤其是容晴现在这个状况,那就更难跟元盈记忆里的形象对应起来。 “她应该是要回剑宗。”明末略略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师尊顶多再接上一道雷就可以不用再支撑大阵了。” 容晴飞行的速度很快,大约第四道雷到第五道雷的时间,便能完全离开北地范围,进入北极雪山。而到了北极雪山……那就是流光剑宗的所在,于情于理,都归剑宗管。 剑宗的护山大阵那可是完善无比,历经数次化神雷劫,堪称最好的渡劫之地了。 “不一定。”元盈却没有明末那样往好处想,反而沉吟道:“她虽然朝着剑宗的方向去,也不一定是在剑宗渡完剩下的劫雷。” “万一,她就在北地渡劫了,我们要是撤了大阵反倒不妙。” 元盈深知,既然容晴一开始就不在剑宗渡劫,就不能将此人想得太好,把事情想得太美妙。 “再看看吧。”元盈做了决定。 再看看。 凤凰儿也是无言点头。与元盈同一想法。 她与容晴往来不少,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与容晴同行,常常有许多变故出现。虽说结果都是好的,可总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恐怕这一次雷劫……凤凰儿心内苦笑……也是她的难以预料吧。 既然坐镇阵台的两人都表明了同一态度,明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本来就是担心师尊的实力才会如此说的。 没想到,就在此时,另有一张留影符被递送了进来。 ——这是? 不必元盈动手,明末直接激发了符内影像。 光幕中,容晴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她们面前。许多极深的伤口中有清澈的光芒透出,看起来既血腥又圣洁。 而她没有选择立时就朝北极飞去,反倒是在思索的样子。 这让明末有些庆幸。 “师尊所言果然不错。至少在雷劫结束前都不能放松警惕。”她心中暗想。 而就在这时,容晴仿佛思考得出了结果,手中蓦然出现一把长弓。拉开弓弦,射出惊天一箭。与此同时,画面中突然就消失了容晴的身影。这瞬间迸发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此时狭长的箭道才在云层中缓缓浮现。 明末和凤凰儿震惊,为这瞬间迸发的速度。 而元盈,亦是震惊。 “这,不可能……”光幕随着记录完毕已经消失了,而她仍旧看着那处瞪大了双眸。 “这样的速度,确实不可思议。”明末难得见自家师尊如此明显的惊讶表情。“不过当初沧流洲一行,她应当收获不小。再加上能召引出这个程度的化神雷劫,她的速度能达到这个地步……反而是在情理之中。” “她在速度这一项上,确实厉害。”凤凰儿在一旁缓缓开口,“晚辈曾与她一同探过秘境,可以作证。” “本座惊讶的并非是这一点。”元盈深吸了口气。好歹是化神修士,就算震惊于对方的速度,又何至于失态这么久。 “是她手里的那把破魔弓!” 第二百三十八章 第四道雷 嗯?! 明末有些惊讶。 容晴是如何获得破魔弓的,当时她和凤凰儿都在场,是再清楚不过。 只是所谓破魔弓根本没有半点名气,在此之前,连她明末都不知晓此物,所以也就是从容晴和沧流洲高层针锋相对中侧面看出此物价值不凡。 再加上容晴在高空上射出的那一箭,较之当初元氏族人在登天擂上所射出的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见这件兵器极为不凡。 明末暗恼自己当初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主要是天引司现在基本由她掌控,元盈又常年闭关,只有在此危急时刻才会出现,所以她并未将此消息告诉师尊。 “莫非此弓还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明末看向元盈,轻声问道。 元盈却是收敛了惊容,闭目不语。 明末立时明白过来,这是因为一旁有凤凰儿在。就算元盈真的知道些什么隐秘,也不会当着外人道出。至于传音……谁知道凤凰儿私底下又有什么手段可以捕捉传音内容! 凤凰儿笑了一下,哪能不知道这师徒俩在想什么。 “原本破魔弓在元氏一族手中不见天日,想要得到它不可谓不难。现如今落到剑宗那儿,打它的主意可谓是难上加难。” 说完,凤凰儿便闭目调息起来。不去看那师徒俩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 凤凰儿不说落在余容手中,而是说落在剑宗手里,便是点明了关键之处。在此界还没有什么势力能跟剑宗叫板。宝贝到了剑宗口中难道还会吐出来不成? 道理都懂,可这般有些幸灾乐祸的话语,让师徒俩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元盈心内冷哼一声。也抓紧时间调息体内灵力,替随时有可能落下的第四道雷做着准备。 阵眼处一时安静了下来。 …… 而在万丈高空之上,可就没有这般短暂的安静了。 笼罩在容晴头顶的裂隙开始收缩聚集。尤其是蔓延到此界南边的部分开始回缩。因为雷劫的对象是容晴,似乎有种无形引力从容晴身上钻出牵引着这些裂隙。容晴跑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 她现在又是在高空,离这些裂隙是极近的距离。即使第四道雷还没有生出,但那股压力已经迫在容晴身上。 若容晴跑到地面上,是可以减轻些许压力。但下面的人可就倒霉了,她还不至于这么过分。 而现在容晴第一要保护的便是自己的头颅和经脉。 头颅,是识海所在之处。经脉是力量的源泉。至于其他,在渡完雷劫后就算没有花现之术,照样能够通过其他手段将其修补。 至于姬皇妃那里…… “第一箭……居然接住了。” 容晴没有特别失望,本来也没有指望一箭就能将姬皇妃射落。她的目的不过是把姬皇妃阻上一阻罢了。 毕竟……姬皇妃的速度确实飙升得令容晴也震惊。 很有可能,是追不上的。尤其是在容晴重伤在身且被不时出现的劫雷阻挡的情况下。 “那面具既然能借给她如此强大的力量,她为何不趁着姬皇山禁锢住我的时候,一举将我击杀?” 这个念头在容晴脑海中一闪而逝。 “不过既然是最后用出,或许也有一些我并不清楚的限制在。” 因此容晴再度拿出天下第一弓射出一箭后,便立即加速追了过去。 这一次的加速却是与以往不同。 以往容晴能有那么快的速度,靠的是感悟光本源得到的道韵。 而这次,她福至心灵一般,又叠加了一种道韵。此道韵出自力本源。 在万法碑林中,力本源道碑在她体内留下了一枚力本源道种,与重力相关。虽然初初感悟了如何运用,但是并没有钻研得太深。而在因缘处,受其压迫居然当真感悟出了作用于自身的道韵。 当真是成也因缘败也因缘。 重力道韵在原本光本源道韵的基础上叠加,这样一来,她的速度变得比原本更快。尤其是在瞬间迸发速度上……相当于她又给自己施加了一重力,推着她冲出。 速度上限提高,瞬间迸发速度提高,抵达最高速度的时间变短了。 容晴和姬皇妃的距离看似遥远,可确确实实在一点点的缩短。 …… 姬皇妃眼神怨毒,她肉眼还看不到容晴的身影,可是灵识已经隐隐感应到对方在逐渐地“咬”上来。 可现在,姬皇妃首先要应对的却是精准飞来的箭矢。速度比容晴还要快,箭尖形成的巨大湍流搅碎层云。 气机牢牢地锁在姬皇妃身上。姬皇妃除了硬接之外,没有更好的方法。毕竟她的目标是到达流光剑宗,若是为了躲避此箭偏离了方向,恐怕容晴会更快追上来,在她到达北极雪山就将其拦截住。 姬皇妃眼神一厉,雪白面具上升腾出众多死气,随着她双手掐诀……无规无则的死气迅速幻化成一张庞大人脸。高达千丈,额头的部分几乎钻出了天穹。 “挡住我了又如何?”姬皇妃轻哼,“接下来的第四道雷你还能活着再说。” 姬皇妃会有此信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怎么看容晴胜算都不大。毕竟姬皇妃可没有受伤,也不会挨劫雷劈。 容晴就不一样了,处于雷劫中心的她受到的压力是姬皇妃的万倍不止。像现在这般激进,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闭着眼眸的漆黑人面甫一出现,便让见者心头为之一寒。射来的箭矢再如何气势汹汹与其相比看着就渺小了许多。 人嘴缓缓张开,露出了一个更为深邃的洞口。 箭矢的气机虽然锁定在姬皇妃身上,可是这诡异人面的气息与姬皇妃却是相通。 容晴心道不好。 而那无知无觉的箭矢却是顺着势头冲入了人脸张开的巨口中。甚至速度更快了些……因为那张巨口散发着无形的吸力。眨眼间,箭矢落入那洞口中完全消失不见。 吞下这一箭的人面开始逐渐溃散,缭绕死气中,姬皇妃的肉眼已经能隐约看出天际的一个小点。 容晴。 悄无声息,第四道雷的闪光划破天穹。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佛面 姬皇妃隐藏在面具的嘴角才刚刚弯起…… 无数光线从虚空中生出,刹那便凝聚成一点。 那光点微小无比,却也坚定无比。 劫雷的雷梢尖端被光点死死抵住,竟是在半空中停滞住,不能再下压一寸。 “怎么可能……”姬皇妃双瞳一缩。 明明容晴最初可是只能硬抗劫雷的。 而地面上那些观看雷劫的修士可就更没法保持镇定了。他们又不认识这渡劫之人,此时看到这一幕哪有不哗然的道理。 “我去,这样也可以么!!” “这是正面挡住了劫雷?!还能这样渡劫?” 所有玉简的记载中都是让修士用各种宝物防护自身,硬生生捱到劫雷劈完。事实上,也没错。基本所有修士等劫雷劈完自己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而现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却是告诉他们,这劫雷还能这样对抗。且是正面对上,而非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被动挨打。 原本众修默认成了常识的东西被推翻了……若是到此为止也就罢了,而接下来的变化却是让他们震惊到无法言语。 渺小的光点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足够厉害了,而现在它显然想要更厉害一些。 星落之术继续了下去,光点喷发出一道细细光束,硬生生把劫雷一寸寸往来路推回去。 众人只见清澈光芒以劫雷为桥梁,顺着雷身飞速窜上,将雪白劫雷寸寸吞没,最后冲入了那最为庞大的黑色裂隙之中,冲入了那似乎是诞生劫雷的不可知之地。 天地安静了一瞬。 所有注视着这一切的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结果。如此悍然的对抗,会是什么结果…… 下一刻,无数光点从裂隙中喷吐而出。 每一粒,都如同星辰坠落一般带着无尽的光与热。 容晴的面色变了。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重力道韵几乎是本能地被她使用而出,托举住了她身周的大量光点。容晴闷哼一声,瞬间要承受如此多迸射出来的光点显然带给她极大的压力。 而从裂隙中喷出的光点方向各异。大部分都是原来劫雷落下的方向,可是仍旧有寥寥几粒光点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南边飞去。 容晴在那般短暂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光点飞离。 “我靠!” 容晴现在只能期望于下方的修士能给点力,提前接住那些光点。 “不过这样一来,也说明那裂隙是不能乱碰了。” 起码动了这裂隙的后果还不是容晴能够承担的。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她自己吓了一跳,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容晴侧眸,遥遥看向那同样因为先前一幕而有些怔愣的姬皇妃。 悬浮在她四周燃烧着的光点顺着容晴的心意再度凝聚,似乎这样才是真正的星落之术,射出的巨大光束如同箭矢一般,朝着姬皇妃追击而去。 “又来!”姬皇妃立马从愣神状态中清醒过来。看到刚刚硬抗天雷的一招现在对准的却是她的脑袋。 而且,这回两人都能遥遥看到彼此了,这距离当真近得可怕啊。 生死关头,姬皇妃启唇喷出一口元神之息。 莹润光芒从雪白面具嘴角溢散而出。缭绕死气钻入这光芒中却没能变夺其颜色,反而使其越发润泽。 高达千丈的人面再度出现。只是这回并非漆黑,而是莹白如玉。 紧闭的双眸睁开一线……像是佛陀凝望手中花朵而流露出悲悯眼神。 唉—— 一声叹息,回荡在天地中。 不止是容晴听到。就连地面上的众多修士都纷纷变色。那叹息声仿佛就是从他们心底钻出一般。 这…… 凡人国度中,各家各户早就紧闭了房门。惊惧的凡人无不听到在耳边响起的诡异叹息声。就连发出哭声的婴孩都止住了声音。 虹非皱着眉看向躺在冰玉台上的钟秀。钟秀的眼角隐隐有泪水渗出。虹非见此只好迅速地打了数个禁制在其上,不管有用没用。 …… 在千丈人面之前,容晴的身影如同蝼蚁一般。而那强大的星落之术就在这悲悯目光中如同开败了的花朵寸寸湮灭。 与先前的魔面相比,这佛面更加无情强大啊。 这佛面现世,姬皇妃既是心疼也是心安。对于此术,她是信心十足。实际上,能逼得修士使用元神之息的秘术就没有不强的。 能抵挡天雷又如何?哼,区区化神天雷罢了。冥府之中,化神修士比比皆是。而此术在冥府中亦是排名前列。或许是本宫想岔了。凭借此术,大可将你解决了便是。 姬皇妃看着这千丈人面,骄傲其强大之余又是心痛不已。这是她的修为,更是她的寿元啊!!至于她自身的功德,并没有很多……这也意味着,此术恐怕就只能使用这么一次。 星落之术在诸多目光中寸寸湮灭。 容晴的表情却没有像姬皇妃那样所想的变得慌乱,而是略有些沉静。 “还没结束。”容晴突然开口说道。 是的,还没结束。 花开花败之后,更是花现。 这不正是容晴最拿手的道韵么?! 原本消散的燃烧光点再度浮现而出。 湮灭。 复苏。 再湮灭。 再复苏。 湮灭与复苏之间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正如容晴体内一直维持着给她修补肉身神魂的花现之术。 既然力本源道韵能够和光本源道韵相互叠加共同作用。同属于光本源只是分支不同的两种道韵它们相叠加就更是水到渠成了。 星落之术有花现之术替其巩固自身状态,千丈佛面对其的影响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修士以感悟本源为根本。” “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容晴陈恳的建议听在姬皇妃耳中就跟刀剑直接戳在了她的心上没差别。 噗—— 姬皇妃倒是没吐血。只是又一口元神之息喷到了身前的佛面上。 原本只是睁开一线的双眸似乎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眼皮逐渐抬起。然而这样一来,气势却是迥然变化。 悲悯的目光随着双眸睁开,而变得极为深沉嗜血。全然漆黑的眼瞳死气凝聚,杀机森然。 佛有慈悲心,亦有杀生瞳。 第二百四十章 以力破之 姬皇妃这是……骑虎难下了。 她当然知道元神之息宝贵无比,可以说是用一点少一点。 但她没法子。若是就此散去这秘术,恐怕连这道光箭都挡不住。她必须得挡下,因此不得不顺势将这秘术继续了下去。 施展完毕后,有这佛面阻挡,姬皇妃狠心扭头也不管结果如何,朝着流光剑宗的方向飞去。 然而这背影难免就仓惶和狼狈了。 …… “虹非,带上阿秀,在剑宗山门处汇合。”黑羽小鸟突然口吐人言,眼眸中透出灵动之色。 嗯?这时候要去山门? 虹非一直分神注意着高空上的动静,此刻听到容晴借灵兽之口传来的命令,有些疑惑。 容晴一直不想让钟秀出现在北极雪山。 难不成师姐认为在抵达山门之前就能渡劫完毕并且击杀姬皇妃了吗? 师姐际遇神奇要是有特殊手段倒是极有可能…… 虹非心念急转,突然明白过来。 是了,流光剑宗并非是姬皇妃想进就能进的。 完美又强大的山门禁制若非剑宗弟子或是得到许可之人,根本就没可能闯入。姬皇妃是有一些厉害手段,可是在虹非看来那些手段也不足以破开山门。更何况剑宗之内还有剑主坐镇,那就更不可能让她闯进去了。 心念一定,虹非灵力牵引着冰玉台朝着半空中飞去。虽然冒着些许风险前往北境,但那里有着传送阵可以抵达北极雪山前的苔原地带。 北境大部分区域包括天引司所辖地带还有许多宗门都已经封闭了进出的通道。许多大型传送阵因此也被限制使用。 可是,亦有诸多追随剑宗的势力。虹非所要借的便是那些势力的传送阵。 半空中狂风无序,但好歹虹非是半步化神实力,在她的护持之下,冰玉台极为稳定。钟秀安静地躺在上面,呼吸微弱。 …… 万丈高空。 容晴微小的身影与千丈佛面对峙。漆黑一片的双瞳睁开时足有百丈,轻易就将容晴的身影容纳了进去。 容晴呼吸间吐出的一口白气颤颤巍巍地朝着前方的佛面飞去。 不止如此,容晴发觉自己体内无形的生机似乎也受佛面吸引朝着那个方向飞去。并不剧烈,但是给人心头极沉的压力。 必须尽快解决此术。 睁开眼睛的雪白面孔并没有更多的变化,就这么静静悬浮在容晴面前,似是“看着”容晴的一切动静。 容晴朝前飞了百丈距离,似乎越线了一般,体内生机流逝地愈发快速。就连一直依仗的花现之术都似乎对此无能为力一般。 “有点意思。”容晴暗道。 姬皇妃逃之夭夭的背影她不是没看到。只是这样一来,就说明面孔到此应是最后一阶段了。就算不是,它在被容晴解决时,没有其主人操控自然也失去了变化的机会。 容晴会如何做? 地面上众多目光投来,他们就算不能涉足这样的战场,也不清楚渡劫之人究竟是谁,可是对于修行的追求,让他们必须要亲眼见证。 前有千丈佛面。 后有随时都会落下的天雷。 这实在是个困局。 既然花现之术遇到难题,容晴身前的光箭自然也是难以维持下去。成箭矢状的光芒蓦然崩成众多燃烧的光点。而这回,它们再也没能聚集起来…… 甚至,很快便燃烧殆尽,消失在了空气中。仿佛是一场异常夺目的烟花,开过便无痕了。 容晴轻轻哼笑了一声。 指骨分明的右手虚握,一道苍冷剑意缓缓浮现在她手中。 剑意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甫一出现,便让周遭区域的温度瞬间降低。寒气四溢,偶尔稀少的空气中飞出雪粒。 而较寒意气势更盛的是剑意本身。因出自无情剑道而锋锐无比。 但那都是对别人而言,容晴自身并不会太过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或者是剑意中的凶气。 “既是困局,以力破开便是。” 她扬起剑意,不需再往前前进一步,朝着那杀机森然的面孔斜劈了下去。 长达千丈的伤口立时从面孔的右侧额角划过鼻梁扯过嘴角。而凛然的剑气甚至贯穿过去,余威蔓延数百里这才停歇,渐渐消散。 而这,便是容晴给出的答案。 “这一剑,终是有了些许剑主昔日的风采。”有人慨然叹道。 在其一旁的,是逃窜回来的花主。 她的表情很是复杂。 她原先以为和容晴相差的只是速度而已。不过化神修士本就各有专长,容晴已经算得上是准化神修士了,在速度上遥遥领先,花主虽然心里羡慕嫉妒但也能接受。 可她回到沧流洲后,同巡察使一起遥望北境那边的战况,是亲眼见证着容晴如何对战姬皇妃,如何抗住劫雷甚至反击了回去…… 花主再也不能心存侥幸了。 她必须得承认,容晴在各方面都已远远超过了她。若是真的与容晴战上一场,落败不过是数息的事。 “是重宇剑主还是重霁剑主?” 巡察使呃了一下,“或许并没有那么大差别。” 反正不会是棘铭剑主。 “实力低微的时候,再强的剑意落在她手中,都不能发挥出太大的威力。”巡察使实力不算太高但眼神何等毒辣,这回怎么也看出了容晴这剑意的真实来源。 当然,这也跟他亲眼见过重宇剑主使用剑意不无关系。 “现在嘛,她的修为开始接近剑主了,这样一来所能发挥的威能自然就更强。” 很简单的道理。就好像一个孩子别说挥舞十斤重的兵器了,就是背负都嫌累。而对于成年人来说,就能将这样重量的兵器挥舞得虎虎生风,杀伤力十足。 同理,剑意一直是容晴的最强杀招。可是当初的容晴实力太弱,剑意在她手中说是明珠蒙尘也不为过。能发挥出十之一二的威力就很不错了。 可现在一看,随着容晴实力的增长,苍冷剑意终于在她手中展露真正的锋芒。 “这么说,沧流洲选择余容或许把握更大一些?”沉默须臾,花主试探地问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求见 关于余容和除渊究竟谁会是下一任剑主……准确说来,是谁将执掌剑宗?巡察使和花主先前已有过一番讨论。只是这讨论当时不了了之了,因为不管是余容还是除渊都缺乏有力的表现来稳定他们选择某一人的信心。 可是容晴现在在渡化神雷劫! 情况又有了不同。巡察使和花主心里的天平无形中开始向容晴倾斜。 当然,前提是容晴能够顺利渡过化神雷劫,成为化神。 “你是下一任巡察使。”巡察使侧头看向花主,“不论你选择谁,我都没有异议。” 花主轻轻叹气,看着那遥远高空。这真的是很难决定啊。 “若是余容能够顺利渡劫,那将注压在她身上,胜算不低。” 如果知道未来的结局一定是如何如何,那就不能称之为赌了。花主只是选择胜算更大的那一边。 容晴要是比道子更早成为化神,无疑将大大提高成为剑主的可能。就算没能执掌剑宗,她的化神实力便是她的立身之本。 “嗯……”巡察使沉吟,“既然看好她,或许我等可以在雷劫中帮上一帮。” “待到她成功化神,到时就是万宗来贺,沧流洲得送多大的礼才能压过其他宗门甚至让她能够承我们的情……锦上添花总是容易。” “雪中送炭,才能真正加重我们沧流洲的砝码。” 花主深以为然,“那我等怎么帮?” 怎么帮? 巡察使微微眯眼,手心一翻,一枚精致小印在其大手上安静悬浮。 …… 噗—— 一口血雾喷出,星星点点地落到了白雪上。 姬皇妃垂头喘着气。在这极寒之地,呼出的气却没有化成一团团白雾。盖因姬皇妃自身体温就非常的低。 冥府十三相术被强行破去。反噬之力自然追着术法与主人之间的联系伤到了姬皇妃本体上。 “该死。” “可恶。” 从原本的稳操胜券到现在亟亟如丧家之犬。她怎能不恼怒?! “不过终究是本宫先到。”姬皇妃抬起头,目光火热。 巨大的山门通体玄黑,与其后绵延的剑宗建筑一样,在常年落雪的北极极为显眼。沉默又肃穆。 只是山门不通言语,更不会有什么情面可言。 没有凭证,谁也不许进。 正如容晴和虹非想得那样……就是姬皇妃到了流光剑宗又如何呢?还不是照样在山门处就被拦下! “姬氏丑儿求见棘铭剑主。”柔媚略带沙哑的嗓音回荡在空旷无比的雪地间。 姬皇妃对着山门躬身一拜,极为恭敬。一袭黑纱将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得极为动人,甚至苍白的面色更为她添了些许楚楚可怜的风致。 回应姬皇妃的,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如果容晴在场的话,必定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然而姬皇妃不觉得尴尬。只是部分神识一直关注着容晴所在的方向。 容晴与姬皇妃对峙时已经离剑宗挺近了,而现在这距离越来越短…… 轰—— 第五道雷! 姬皇妃暗喜。容晴无论如何应对,都会被拖延上些许时间。 姬皇妃保持着躬身姿态,面上恭敬的表情更是一点没变,将心中所想掩饰得滴水不漏。 任第五道雷落下的那处,血色弥漫…… 大破灭雷霆从容晴左眼中钻出,呼啸间对上落下的天雷。 白色劫雷须臾便被染上血色,而它要面对的是滋生得越来越快的大破灭雷霆。 “第一道雷是击穿了大破灭雷没错。可是幸好……”容晴想起来也是庆幸,“现在我掌握的并非是小破灭雷,是大破灭雷啊。” 大破灭雷堪称万法碑林中排名第一的雷霆造化。就是因为其破坏力惊人的同时,拥有着罕见的吞噬之力。 只要不能完全消灭它,它就能依靠吞噬之能增加自身。就连容晴都是依靠着浮字书通天塔内的特殊传承才间接收服。 虽然副作用明显,但是它的强大毋庸置疑。 “在吸收了劫雷雷力之后,现下都能正面抵抗劫雷了。”容晴如何能不得意,“再继续吸收下去,劫雷对我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 她看向剑宗所在之处,猩红一片的左眼满是邪气与恶意。 轰—— 仿佛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没等第五道雷结束,第六道雷轰然而至! “不!!”震惊之色还没出现在容晴的眼中,这突如其来的劫雷瞬间将其贯穿,无与伦比的力道更是带着她朝着下方坠落而去。 右手指骨中的苍冷剑意嗡鸣—— 融在法衣内的符绣快速游走—— 它们无一不在尽力地维护着容晴的经脉与生机。 因为这次,这一道雷,真正劈中的……是容晴的识海! 容晴瞬间意识空白了一瞬。 这一瞬的停滞,足以让花现之术的效用大打折扣。 容晴在借助劫雷之力增强己身。劫雷又何尝不是一次次雷击中熟悉容晴的应对方式,再逐渐调整攻击的方式……化神九转道路的雷劫可没有那么容易,哪怕是一转雷劫。 识海陷入从所未有的震荡。 弥散的雷光落入众多神柱之间,丝毫不惧地在神柱间彼此连结,竟是呈围剿之势。 而随着容晴意识模糊,左眼黯淡……大破灭雷霆气势仍旧惊人,可没了容晴在其内操控,残留的第五道雷竟横生诸多枝杈,一息内万次击打,刺穿了大破灭雷霆形成的屏障,追着容晴下落的轨迹而来…… “不好!”一直紧密注意着容晴情况的巡察使眉头一皱。 而刚从远途传送阵中走出的虹非,杏黄色绣鞋踏上广袤苔原,身旁是一直守护着的冰玉台。甚至没能注意到百里外剑宗山门处的姬皇妃,猛然抬头,在看到高空处被两道劫雷追击的容晴身影,惊呼出声。 “姬氏丑儿求见棘铭剑主。”女子柔魅的嗓音再度响起。 只是这次,一直紧闭没有回应的山门却是开了…… 白衣男子形容俊美,腰间别着一把乌色长剑,从山门后一步迈出。 “你随本君来。”他漠然道。哪怕是姬皇妃这样的红颜,在其眼中,跟世间千般容貌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百四十二章 落难鸳鸯 “是。”姬皇妃大喜。 跟随着白衣剑修朝内走去。 当跨过山门,真正进入剑宗地盘之时,就连姬皇妃自己都产生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 哪怕她心慕棘铭剑主已久,可这流光剑宗的的确确是一次都没能来过。毕竟这千年来,她一直都是默默蛰伏。若非容晴逼得太紧,她也不敢贸然跑到剑宗山门来。 棘铭剑主会让人来接引,正说明他心中是有她的? 姬皇妃自然而然就这么认为了。 千年前,覆灭姬氏皇朝时杀了成千上万修士都不眨眼的人独独放过了她。千年后,在他自家弟子步步追杀之下更是派人将她带入剑宗,这般明显的庇护之举。 姬皇妃会做如此想并不奇怪。 她顿时感觉压力一朝散尽,放松之余眉眼间染上盈盈笑意。 美人的一颦一笑间极为动人……可惜这漫天飘雪间却是无人欣赏。 姬皇妃美目在前方白衣剑修的背影上凝视了数息,随即收回了目光。 身前这名剑修在修界中也是好相貌。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既然见识过棘铭剑主那般令人呼吸一窒的美貌,姬皇妃不可能在这个明显是带路的男修身上花心思。 倒是一会儿见了棘铭剑主该如何言语,她须得提前思量一番。 姬皇妃美眸中神采连连…… “敢问道友,可是棘铭剑主召我?” 走在前面的剑修步伐从容,听到姬皇妃的问题他没有答话,自然也就没有反驳。 姬皇妃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不安。她隐晦地扫了一眼容晴所在的方向,随即心定下了几分。 两人一前一后,在经过数个传送阵后,终是抵达了剑宗主峰。 主峰巍峨绵延。比其余侧峰庞大数倍不止,且能在主峰走动的人少之又少。 在此峰居住的,是流光剑宗真正的核心人物。 重宇剑主、重霁剑主、道子除渊、棘铭剑主,还有……容晴。 …… “不要!”虹非短促地惊呼出声。 她刚出远途传送阵,便眼睁睁地看着容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两道交融的雷光之中。像是海上的小舟被突然涌起的巨浪瞬间淹没。 九道神柱构筑起的极为稳定的识海天坼地裂一般,在失去容晴意志操控的情况下,只能凭借神柱本身的力量进行抵抗。 汹涌劫雷的雷力这回并不以容晴的肉身为目标,而是冲着她的识海来了。雷霆在识海内引发的震动引得浪潮瞬间就飞上了第二层楼。 可如此被动地达到二层楼高度又有什么用……容晴还没有清醒,灵识程度达到二层楼峰值也没有办法利用飙升的灵识去抵抗劫雷。 反倒是浪潮被越推越高——这意味着灵识峰值开始超过容晴现在所能抵挡的极限了。 这可不是好处,而是大大的不利。 就好像弹簧能被拉伸延长,但能拉伸的长度是有限的。拉伸过头了,那弹性就大打折扣,甚至断掉都有可能。 现在浪潮往三层楼四层楼的高度去……这已经在挑战容晴本身识海强度的极限了。 修炼过程都是循序渐进的,修士就算有那潜力也不会选择一蹴而就。因为这个度,算不好。 而劫雷不管这个。 它只知道,一个劲地翻天覆地,把这个不知死活的挑战者给解决了就是。 然而,不管它怎么闹腾。至少现在,九道神柱和灵台上的两层楼都无比稳定。 九道神柱之间更是遥相呼应,无形的力量在彼此之间流淌,以适应劫雷强度在诸多神柱间不平衡的状况。 每一道神柱内镇守的术引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是玄妙特殊之物。 雪白的鹿角散发着微光、黑色的石头中钻出无数人影趴在神柱上。 尤以其中一道神柱为最。 一颗女性头颅悬浮在通天贯地的神柱之中,黑色长发如海藻般缠绕,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深褐色的双眼却直勾勾地注视着灵台。眼瞳中有着莫名的光彩流动。是雷光照映亦或是……? 容晴涣散的双瞳逐渐聚焦。 她的意志在瞬间的空白后,开始回归。 因为她的识海并没有破碎,在扛过最初劫雷突兀的一击后,意志意识当然会苏醒。劫雷攻击的是识海,可没有封印意志的效果。 只不过大多数修士在这意识短暂空白的瞬间,脆弱的识海根本就没能抵挡住劫雷的攻击因而身死道消。 容晴的目光中,天心越来越渺小。取而代之的是身下疯狂变大的大地。 她在坠落。 轰—— 广袤苔原上瞬间被砸出一个深坑。这里接近北极,地面也都是冻土。就算如此,在容晴携着天雷落下时产生的庞大冲击力之下,以容晴为中心,辐散出半径数里呈蛛网状的裂缝。 裂缝中有雷光闪烁,很快便弥于无形。 如此宽广的大地想要吸收溅射出来的多余雷力,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呼……”虹非松开掐着手诀的双手。刚刚险之又险地给容晴落地的路径上用禁制阻了一阻。 虽然那禁制才刚出现就被庞大冲击力给直接碾碎了。可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事实上,还是容晴在清醒过来时给自己附上的重力道韵及时托举了自己一下,救了自己一命。不然落地那一瞬的冲击力不亚于当初那力本源道碑的最后一击。 力本源道碑将那力量收束在一拳之中,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她的腹部。她的五脏六腑皆被余力绞成齑粉。她的头颅四肢却是完好的。 然而这不代表那一拳的力道弱。哪怕是分散了,照样能让容晴全身粉碎,连花现之术都救之不及。 哪像现在,容晴尚还能使用花现之术堪堪维持住体内生机。 大量的血色雷霆从深坑内生出,咀嚼残余的劫雷。 “师姐。”虹非飞了过来,满面焦急。 被大破灭雷包裹着躺在坑底的容晴第一眼却是落在虹非身侧的冰玉台上。 钟秀安静地躺在其内。 容晴这会儿还有闲心自嘲:“这不就成了落难鸳鸯……” 随即神色一肃。同虹非一齐看向那山门处。 她和虹非在此处汇合,就是自信于剑宗山门能牢牢挡住姬皇妃。 而现在,她们先前的自信仿佛狠狠地朝她们脸上打了个巴掌。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谁的命令? 那白衣男修或许姬皇妃不认识。可容晴和虹非是认识的。 尤其是虹非,看着山门内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道:“玄骨……” 流光剑宗的一峰之主,也是虹非的道侣。 这样身份的人,来给姬皇妃打开山门禁制…… “会是谁的命令?” 震惊和愤怒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容晴快速思考着。 玄骨欠姬皇妃人情的可能性太低了。且玄骨不会因为欠下人情而视剑宗的规矩如无物。而姬皇妃更不可能靠美色诱惑玄骨来开启禁制。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那便是玄骨奉了某位高层的命令。 会是谁?!! …… 剑宗核心人物,排除掉容晴,就剩下了四位。 棘铭、除渊、重宇、重霁。 姬皇妃此刻……尽皆看到了。 主峰建筑结构简单。通体玄黑的建筑气势宏伟。沿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台阶飞上去,一座座殿宇错落有致掩映在白雪之中,散发着亘古岁月的气息。 这般庞大的山峰任谁见到了都会认为存在万万年岁月。可实际上,它也曾被棘铭剑主因为心意不顺而随手毁去过。 在主峰的最顶端处,坐落的殿宇并不如何庞大,倒是非常精致美丽。鱼鳞般的瓦片反射几束天心处倾泻的光芒而流转出璀璨的光晕。檐角的木牌被吹起,偶尔响起清脆的拍击声。 殿门大开,殿宇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最中央亦是最深处,一方玄色王座上端坐着容颜与实力都睥睨世间的男子。雪白的长发逶迤在他的脚边,清澈金眸中是与天道别无二致的无情。 王座旁,一名秀美绝伦的少年正垂手站立,眼尾的一滴殷红泪痣为他添上些许多情美感。 王座的下首两侧,坐着两名容色无暇、清冷淡漠的剑修,容貌更是一模一样,没有半分不似。此时相对而坐,仿佛照镜一般。 被这样的四人垂首看来,姬皇妃眼中不是对世间罕有美貌的垂涎贪婪,而是双瞳一缩,仿佛见到了世上最为恐怖之存在。 像个凡人一样,瞬间汗如浆注。姬皇妃原本在这一路上打好的腹稿现下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弥漫在她心神内的,是滔天的恐惧。 哪怕他们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罢了,可那被大凶之物所注视的感觉唤起了她生命本能的畏惧与痛苦。 那些对棘铭剑主的倾慕之心通通都见鬼去吧。姬皇妃面白如纸,在无形的庞大压力之下,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弯跪在了殿前。 玄骨同样在殿外止步,对着殿内的剑主们躬身一拜。 他得到的命令,只是将姬皇妃带到这里而已。至于其他?与他无关,他也管不了。 在剑宗之内……说来可笑,就连剑宗弟子对于剑主一脉都不甚清楚。一宗之核心与中枢居然还能在宗门内保持神秘。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事实上,剑宗就是如此的地方。哪怕剑主们不理世事,剑宗内部严明繁多的规矩让宗门如常地运转了下去。就算遇到了问题,也有重宇剑主的实力来修正。 于是流光剑宗就这么看似不合理地合理存续了千年万年。 …… 是谁的命令,显然不是那么重要了。 容晴猛然发觉,她要面对的是又一个超出她预想的状况:姬皇妃已经进入了流光剑宗的范围内。或许是受某位剑主的庇护。 她侧眸看向一旁的虹非,刚要说什么,却见虹非已经默契地点了点头。 在北极雪山上的数百年岁月,已培养出虹非与容晴之间不需言语的默契。容晴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中的含义就被虹非领悟了。 姬皇妃虽然过了山门进入剑宗内,但还来得及拦下。而拦下他们的最好人选,只有虹非。 再怎么说,虹非也是玄骨的道侣,和自家道侣说上几句话的权利总是有的,借此可以争取些许时间。 可是……“不成。”容晴摇了摇头。 虹非去拦下玄骨,那钟秀怎么办? 跟着虹非去……姬皇妃早在最开始与容晴的争锋中,就知道了钟秀是容晴的弱点。到时候那么近的距离,姬皇妃突袭成功的几率翻了好几倍。 留在容晴这……天雷之下,容晴自顾不暇,哪里照顾得过来钟秀。 而且,若是玄骨不搭理虹非,虹非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拦下玄骨或者姬皇妃。 不论是哪个剑主的命令,都把容晴逼迫到了一个不利局面。 “你带着阿秀离远一些。我先将……”雷劫渡过去…… 容晴说到一半,双眸蓦然睁大。 靠。 差点忘了。 她都已经到了剑宗山门处了,何必辛辛苦苦地在门外抗劫雷? “傻了我真是……”容晴低声自语。 流光剑宗是此界公认的最好的渡劫之地。当初重宇重霁也是在剑宗内渡他们的九转化神雷劫。有剑宗护山大阵的阻挡,容晴哪里还需那么憋屈地被劫雷追着劈?! 原先是不得不在剑宗外召引化神雷劫,后来为了避免钟秀出现在剑宗,才决定要在山门前解决姬皇妃的。 而现下,既然姬皇妃进入到流光剑宗了,容晴也进去呗。回自家宗门,她又不需要谁来替她开门。 而且,少了劫雷的干扰,杀起姬皇妃来,还更快!! “师姐?”虹非发现容晴心绪突然激动了起来,疑惑出声。 坑内蔓延流淌的血色雷霆,短短数息间就将多余的雷力尽数吞噬完毕。多次吞噬劫雷的大破灭雷自身气息较之以往,暴涨数倍。在对付劫雷上,大破灭雷实在占尽优势。只要无法瞬间消灭大破灭雷,就只能反哺得它更加强大。 大破灭雷霆在坑内如同血色湖泊一般,此时却齐齐收束,轰鸣间,落入容晴的左眼。 容晴从坑底起身,落至虹非面前。左眼中血腥一片,目光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逼迫得虹非身为半步化神也不得不心颤地后退了一步。 “虹非,”她嘴角轻弯,“你护着阿秀,就在山门外不要走动。” 眸中神采令人不敢直视。 “而我……进去把姬皇妃的头砍下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随你 话音落下,第七道天雷横生。 “哼。”容晴抬首,注视着天雷的眼眸中,大破灭雷霆咆哮着从其内钻出。 就在第七道劫雷要与大破灭雷霆接触之时……那劫雷却不受控制一般硬生生转变了角度,朝着流光剑宗飞去。 咦?!容晴眼神一闪。 她可不觉得劫雷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高空中这时才隐隐出现了一道虚影……这虚影极为缥缈,似乎脱离了此界,只能看到却永不可触摸。 是一建筑模样。式样古朴,给人肃穆的感觉。 容晴有着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建筑上的牌匾上书两字。 “沧流……”她缓缓开口,“沧流观?!” 容晴很难不将其与白石观联系起来。只是,没想到还真有沧流观。 回想剑主曾与她提及过的此界历史……容晴哪还能猜不出此物来历。 能有如此实力,并且拥有此物的,除了巡察使不做他想。 “现在反倒是多此一举了。”容晴无奈。 原本被两道雷来劈的时候,巡察使赶不及出手。现在只有一道雷,容晴是想让大破灭雷去吞噬劫雷增强己身。被巡察使这么一帮,反倒把这道天雷给浪费了。 事已至此,容晴也懒得计较那么多,索性直接飞身进入流光剑宗。 不过,对于沧流观的疑问却是在她心底悄然浮现。“白石观可没有类似的作用啊……” …… 纤细修长的身影在北极雪山中快速穿梭着。刚站定在一个传送阵上,即刻便消失,又从另一处的传送阵中走出。 容晴发挥全部速度的情况下,没一会儿,便已经来到剑宗主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石阶在她身后成了一条黑色直线。 赤裸的足,踩在雪地上。几粒血点溅出,如红梅。 她到达了最高处,雪山之巅,北极终点。 微弱清澈的光芒将此地照耀得不似人间境。在空气中漂浮的雪粒都反射着朦胧光线。 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件剑宗的制式外袍披在了身上。雪白外披将她残破的身躯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在这里,她倒不用操心自己被雷劈了。 在她的头顶,劫雷离她只有短短百丈的距离。然而却只能憋屈地蛰伏在上方,隔着一层剑宗护山阵法干瞪眼。 原本辐散开来的黑色裂缝,现在齐齐收缩到了流光剑宗上方。天幕就好像裂开了一道巨大口子,对着北极雪山张开巨嘴。 然而,任它做出如何末世景象,都不是当前的重点。 容晴面部损伤严重,但头颅完好,尤其是双眸湛湛,眸中神采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她没有戴上兜帽,因为她知道在场之人都并非是会因此惊惧的人。 而掩藏在衣袍下的身躯此刻有了喘息之机,在花现之术的作用,开始快速地复原苏生。 微微散发着光芒的容晴就好像在地上行走的星辰一般。 她眼神扫过殿外的两人。 垂手侍立的玄骨。跪在殿前一动不敢动的姬皇妃。 玄骨见到到来的容晴,躬身一礼。容晴随意点了点头,知道玄骨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朝对方撒气也没什么用。 至于姬皇妃……仍旧保持着跪地姿势,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容晴收回眼神,在姬皇妃身侧站定。 姬皇妃的头颅,在容晴看来已是她囊中之物。只是,在杀姬皇妃之前,她还需得向这殿中之人,问上一问。 “余容……”容晴深吸口气,对着殿中央躬身一拜。“见过棘铭剑主。” 棘铭剑主没有说什么,倒是一股柔和的力道让容晴直起身来。。 她也从善如流,挺直了腰背,看向了在殿内或坐或立的四人。 这四人,与她有莫大联系……即使是容晴都不由在心底产生出一种古怪的心情。三位剑主,一位道子,她都曾亲近过。 要说实在看不透,当属棘铭剑主和道子除渊两人了。 尤其是坐在最高处最中央的棘铭剑主……容晴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不久前,就见过他。此刻再见过,那荒唐的一晚仿佛就只有容晴一人知情罢了。 不对……容晴双眸猛地睁大。现在殿中的四人都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所以她能够清晰地感应。 每一个生命都有其独特的气息,即使是血脉相同如重宇剑主重霁剑主,那气息也是有略微的不同的。这是修界共知的道理。 而合修之后,那气息会染上另一半的气息而变得不再纯一。因此容晴的气息缠绕纠缠在他们身上。这证明了棘铭剑主确实与容晴合修过,他自己不可能不知晓。 而更为关键的是,当棘铭剑主和道子除渊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时,那气息的不同,是显而易见的。这证明棘铭和除渊是两个人,根本不存在分身之类的可能。 不会吧……容晴心内震撼,看向棘铭剑主的眼神难掩惊讶。 联系因缘说过的话,难不成他才是除渊?既然如此,道子除渊又是谁呢…… “除渊并非我真名。”看透了容晴心底所想,道子轻声道。 “所以后来的那一晚,也不是你。”容晴抿了抿唇。 道子默然点头。 既然对方都作证了,容晴也无话可说。轻轻叹气,问:“我要杀了姬皇妃,对于此事……你们怎么想?” 专门派了玄骨把姬皇妃带入剑宗内,若说没有特殊用意,容晴是不信的。 闻言,姬皇妃一直僵硬的身体愈发紧绷。 而棘铭剑主,不,应是剑主除渊漠然的话语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 “你要杀她……随你。” 轰——酝酿了许久的第八道天雷轰然落下。密密麻麻的雷光在蓦然出现的阵法密纹上流淌,使这山巅的光线忽明忽暗。明如白昼,暗如晦夜。 仿佛被这天雷的轰鸣声惊醒了一般。 “不!!!” 姬皇妃嘶声尖叫。本能带来的力量竟是让她挣脱了那无形的压力。缓慢跳动的心脏此刻在她胸腔中疯狂跳动。 极为精致的五官狰狞之下终于变得丑陋。 雪白的面具再度浮现,替代了她原本的面皮。 第二百四十五章 没事了 容晴见之狂喜。 姬皇妃后退得极快,但这速度又怎么比得上容晴!! 容晴化身成一道光线,瞬间就扑杀到了姬皇妃面前。以手为刀,在这样的速度下产生的巨大力道,竟生生穿透了姬皇妃的腹部,贯穿了她的虚谷。 “咦?” 容晴轻咦出声。这一击成功了,也……没成功。 她是精确地贯穿了姬皇妃的虚谷,可是却没能抓到对方的元神。从腹腔中穿出的手掌,手心中空空如也。 姬皇妃的元神居然不在虚谷中? 虽然容晴还没能成为化神,但是她知道化神修士的元神寄居于虚谷中。所谓虚谷,是丹田所化。像容晴虽然还没有生出元神,可是丹田已然化作虚谷了。 姬皇妃胸腔中如擂鼓般的心脏跳动声戛然而止。 “咳咳……” 带着隐约香气的鲜血总她嘴角溢出,将半张面具染得血红一片。这是她的心头血。 随着容晴的手掌从姬皇妃腹部抽出,姬皇妃整具肉身再也支撑不住坠落在地。 看着无力瘫倒在地的姬皇妃容晴有些惊讶,这么快就不行了? 随即便想明白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容晴这样有着变态的再生类道韵。就连一些化神九转若无机缘,也感悟不出相关道韵。 容晴刚刚那一击,即使没有捏爆姬皇妃的元神,可是也完全破坏了对方的虚谷。这对于化神而言,是实实在在的重伤。至少是没有再战之力。 走到这一步,是所有化神修士都恐惧的。因为他们只剩下元神这最后一线生机了。可是能把他们杀到这个地步的敌人,他们的元神还能逃得了吗?! 容晴双眼微眯,左眼中大破灭雷吞吐不定。现如今在其灵识感应中,可以清楚察觉姬皇妃生机涌向之处…… 正是她面上的纯白面具。原来元神掩藏在那里。 倾洒在面具上的心头血很快就被面具吸吮了进去。 然而,这没有什么用了,失去了宿主的面具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姬皇妃的目光透过面具,落在天穹上。 至高至远的天穹第一次在她眼中这么至近至深。 近到似乎触手可及。深到她仿佛要被吞噬了进去。 “为什么呢?”她心里想着,哪怕身旁就站着随时可以真正让身死道消之人。“既然要我今日死,又为何让我在那一日活下来……” 姬氏皇朝的辉煌在她记忆中,就仿佛在昨日一般。 可这低调蛰伏的一千年又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生命,与之相比的身为姬皇妃的区区十年时光实在不值一提。 然而在此刻生命尽头,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生机在快速地流逝,而沉在记忆深处的声音,却又在她耳边出现了。 “丑儿……丑儿,朕最是心悦你。” 可笑。 姬丑儿听到这句话时,只能看到那掩藏在重重宫闱后无数隐秘的恶意。若真为她好,为何还要她千般算计才能得到冥府功法。 姬丑儿挣扎着侧头,想要再看那王座上的人一眼。 难道她拥有这样的美貌,这世上连一个爱她的人都没有么…… 然而这样的愿望注定成空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使她的头颅动弹不得。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原来是容晴的右手五指牢牢压在她的面具上,掌心将姬丑儿的视线全部遮挡。 “啊啊啊啊啊啊——” 姬丑儿发出凄厉的尖叫。巨大的痛苦从她的神魂深处迸发,仿佛仅凭痛楚就能将她的神魂撕碎一般。 然而容晴恍若未闻,五指稳稳地抓着雪白面具,将其生生扯离姬皇妃的面部。 虹非就是在这凄厉的嘶鸣声中抵达山巅的。肩膀处的黑羽小鸟仿佛受了惊吓般瑟瑟发抖。 眼前的场景极为骇然。一眼之下,震住了虹非,令她都无法分心去看自己的道侣。 说容晴扯下姬皇妃的面具,还不如说是扯下了姬皇妃的面皮。 随着面具一寸寸扯离,显露出来的,是姬丑儿鲜红柔嫩的血肉,其内还有血管在隐隐的跳动。 姬皇妃的元神应是在头颅识海处,而其延伸出的触须一般的东西紧紧联系着雪白面具。现在都被硬生生拉断了,溃散的元神之息化为莹润光芒消失在天地间。 容晴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失去了面具的元神瞬间变得萎靡,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散。 姬皇妃再无半点威胁。 容晴手中拿着“新鲜”的面具,一半注意力都落在殿内安静注视着这一切的剑主们,他们似乎对此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包括虹非身旁的钟秀也不能引起他们多大的兴趣。 容晴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剑主们没什么动作就行了。容晴现下此举,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离开剑宗给钟秀戴上面具吗……那又要面对化神雷劫,渡劫到底需要多少时间她自己也算不准。若是时间花费太久,她撑得住,钟秀却不一定了。 虹非和容晴眼神交汇,明白对方的意思,立刻双手掐诀,将这冰玉台的禁制打开。 与此同时,容晴左手一翻,另一张纯白面具出现在她手中。若非她是亲自将面具从姬皇妃脸上剥离下来的,单从外表来看,还真看不出哪张是上位面具。 容晴深吸口气,伸出手,将那来自姬皇妃的面具戴在钟秀脸上。向来稳定无比的手,竟是在微微颤抖…… 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如今,她所求的终于要实现了。 在一旁的虹非也不由屏息…… 雪白的面具将钟秀的面容完全遮住,容晴能感应到面具上迸发的大量生机以及无形的气息顺着钟秀的肌理钻入她的体内。 明明钟秀的头发还是灰白的,就连皮肤也是干瘪松弛。可是原本如游丝一般的气息却是开始逐渐沉稳了起来。 逆转生死没有那么快,但呼吸变得有力便是好征兆。 钟秀眼皮动了动,仿佛即将醒来。见状,容晴将剩下的那张面具戴到了脸上,遮挡住正在复原而显得有些可怖的面部。 身为修士,且是即将化神的大修士,容晴的敏锐度极高。将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那感觉就更直观了。 无形触须似乎从面具中生出扎入她的面部,想要与她的元神获得联系。只是现下容晴哪有元神可以与之联系…… 不过即使如此,容晴还是感觉到某样东西从肉身深处钻出,顺着面具去了不可知之地。 感应着钟秀越来越有力的心跳声,容晴暗想着恐怕那就是不可见的寿元吧。 不过,这样正合她意。容晴微笑着注视着慢慢睁开双眼的钟秀。 “先生……”钟秀轻声喃喃,哪怕是隔着面具,却也能透过交错的眼神一眼认出。 话音刚落,她没能忍住轻轻咳嗽。 容晴伸手抚住她的脸侧,低声温柔说道:“没事了。” “是。”钟秀抬起的指尖轻轻触在容晴的手背上。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暖意,容晴觉得,能像现在这般,这世间便是对她容晴很好很好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在乎? 虹非在一旁默默微笑看着二人。 容晴侧坐在冰玉台上,将钟秀半扶起身,抱在怀里。 钟秀目光眷恋地注视着容晴。因着容晴是特意背对着大殿,因此钟秀根本看不到不远处殿宇内的场景。 容晴低声说道,“我好想你。”以指为梳,抚着阿秀的鬓发。 也就只有像现在这般将阿秀抱在怀里。容晴的心才算安稳了下来。她才会恍然大悟一般想到,原来我也是能这样拥有幸福的。 一个全然爱我的人就在我怀中……我会将她困在我怀中,哪里也不让她去。从此不止年年岁岁,还有暮暮朝朝。 这样的想法蓦然从容晴脑海中生出,理智告诉她是错误的,可她并不觉得罪恶。 “我也是。”钟秀轻轻笑道:“我答应过会等着先生的。不管多久,都一定等下去。” 容晴心中一动。似乎是因缘幻境干涉了部分现实……这个约定她只在幻境中与钟秀说过。不过,对象既然是钟秀,那就无所谓幻境和现实了。 还不待容晴说话,却听一人嘲讽开口:“好一对情深意切的鸳鸯……不过,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余容对你就是全心全意呢?区区二十之龄,怕不是被余容玩弄于鼓掌之间了吧。” 声音粗粝嘶哑,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 姬皇妃嗬嗬笑着。 容晴眉头一皱。将死之人居然还要作妖。眼中闪过一抹猩红,容晴正待再度动手,袖子却被钟秀紧紧捏住。 “等等……” 一个动作,一句话,却是让容晴暂停了动作。也有只有钟秀才能做到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之身,让容晴动弹不得了。 容晴想要动手,又怕伤到钟秀。 若是使用瞳术等灵识攻击,未免有欲盖弥彰之嫌。 “不要徒增杀孽。” 听到这个理由,容晴无奈叹气,“你寿元缩短,地上那人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也逃不了干系。更何况,径国之难她更是罪魁祸首。” “我杀她可不算杀孽。” “哼哼,本宫做的那些可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倒不如让本宫同小姑娘你说些新鲜的?比如……在你无力看管余容的时候,她又做了什么好事?” 这话一出,容晴面具下的镇定表情再也不能维持。她明白姬皇妃究竟要在何事上离间她和钟秀二人了。 该说不愧是姬皇妃么,对于情爱之间的细节有着出乎意料的敏锐,还极其善于抓住这软肋。 “哦?……先生做了什么好事?”钟秀笑着看向容晴,只是声音微微颤抖,显然钟秀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平静。 不能再等了。容晴心内杀机涌动。 “那你能保证余容不杀我么?反正本宫这回是真的回天乏术了。”姬皇妃看向天穹的双眼黯淡无比。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确实离死不远,还是没得救的那种。 钟秀抬起双手抚住容晴的脸,让容晴只能看着她。 “你先说说看。”钟秀说道。 在与容晴相处的过程中,钟秀似乎一直都是好好好、是是是的模样,仿佛没有半分自己的主意。但容晴知道不是这样的。钟秀绝非那等心中毫无主意的软弱妇人。 以往不过是囿于自身实力根本没办法参与进修士之间的斗争罢了。钟秀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帮到容晴的也就是乖乖听话。 但能为了逃离龚家而默默做好一切准备,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果断安排好去处的钟秀,在她心中绝对有着贞烈的那一面。 那是容晴欣赏喜欢的一面,也是现在令容晴无比害怕的一面。 “她可是一直风流的很啊。或者说……任谁也想不到,向来清高,不沾尘俗的流光剑宗居然还有这种龌龊之事。竟然还发生在最不可能的剑主一脉。” “哈哈哈哈哈。”姬皇妃嘶哑的笑声回荡在空旷中,分外恐怖,“什么狗屁无情剑道。还不是一个个都沉沦情欲,把旁人瞒得像个傻子一样。” “你去看看那殿内的四个男人,他们师徒三代共用一个女人。看着光风霁月,谁能知道骨子里俱是无耻!!” “而这些违逆纲常之人,居然能统领修界,实在可笑至极!” 姬皇妃宛若疯魔。若论杀孽,谁比得过棘铭剑主。可是现在,跌落在地的却是她姬丑儿,就像个笑话。 她知道今日她所说的这些话,根本就传不到外界去……可那又如何呢,只要钟秀听到了就成了。钟秀不痛快,余容就不痛快。这就足够了。 姬皇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在这时钟秀的话语再度传出,淡淡的。 “之前的事,我不在乎。” 就好像江湖中相遇的两条小鱼,属于它们各自的来路并不重要。 “在我之后呢……是谁?” 姬丑儿略微怔住后轻哼,“你看那大殿最中央的两人便是了。” 姬丑儿在第一次见到容晴时,就感应出容晴身上有两道不同的气息。但当时姬丑儿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姬丑儿自己也没亲眼见过重宇剑主重霁剑主。而那个时候,容晴已经差不多确定与钟秀在一起了。 而这一回,剑主一脉全员来齐,姬丑儿当然感应出容晴身上多出的两道气息,心中大惊。不过在生死威胁之下,这点震惊自然也只得放到一边去。 至于现在……姬皇妃等待着死亡的到临,但在死之前,她不会让容晴好过的。 “别。”容晴低低出声。 钟秀这次却是不听她的。微微歪头,视线越过容晴的肩膀,落在了容晴刻意挡住的殿门,落在那殿中的四人上。 实在是长得好,即使是钟秀知道了他们与容晴的关系,此刻见到了轻易都恨不起来。 钟秀的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微微凝住。身材修长的少年,容貌秀美绝伦,正是道子。 她竟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在第一次见到道子的时候,钟秀就感到不安。而那不安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已然成真。 钟秀满心满口都是苦涩。至于那陌生的另一人,同样美貌,可是她已经不愿再去看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样也好…… “我从来没想过要做对不起你的事。”容晴喃喃,“想着要是能一直瞒下去就好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不该阻拦。” “我相信先生。” 钟秀是真的相信。这些绝非是容晴愿意的。 “只是,我们之间,真的有好多不得已……太多了。”水雾在钟秀眸中泛起,“我没法骗先生我不介意。” “我真的好介意啊。”钟秀的嗓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到了最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以她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动辄千岁、万岁的在场之人眼中,的确和孩子没什么两样。 太年轻了,还有失态的资格。而容晴就算心中痛极,也不能轻易落泪于人前。 容晴咬着唇,将阿秀紧紧抱在怀中。瘦弱的身躯就在她怀中不停打着哆嗦。 她不明白,怀中人明明是一眼就认定了的人,为何世事如此无常,要走到这个地步? 钟秀细长的手指紧紧揪着雪白的外袍,伤心到了极点。 许久以后,身体才停止颤抖,钟秀从容晴怀中抬起头来,看向容晴的眼神很复杂。 那目光如此虔诚眷恋,仿佛要把容晴的瞳孔的颜色,每一次眼睫的眨动,呼吸间的热度都牢牢印在心里一般。 容晴突然生出不安感觉。那不安随着钟秀的持续注视愈发浓烈。 唉—— 钟秀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头。 “这回我得比先生先走一步了。” “这样也好。” 不用总是见到先生离去的背影。也不用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介怀。 钟秀双手覆在自己面上,轻轻摘下面具。 轻而易举。没有任何痛苦。 雪白的面具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中。 “只是终究有些遗憾,没有办法注视先生长长久久了。” 小鱼深深注视了对面的小鱼,终是鱼尾一甩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去。与其吐着泡沫挣扎地活着,不如放彼此自由于江河湖海中。 …… “阿秀?” 容晴从来没有这般茫然过。仿佛连自己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不清楚了。 虹非倒吸一口气,看着容晴的目光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她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提醒她,生怕打碎了那脆弱不堪的现实。 但是虹非不敢,有人敢。 “傻子,这都看不出来。她死了。”姬丑儿对着这个结局毫不意外。 “为什么?” 容晴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是耐心地问起了姬皇妃。只是这样,让虹非更加惊恐,甚至隐隐战栗。 “说你是傻子还真没说错。这你都不懂?凡人怎么可能认主冥府面具?更别说凭此得到寿元。” “你曾经也是凡人。”容晴声音冰冷。 “我从来都不是凡人。”姬皇妃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有灵根的。” 姬皇妃……有灵根?! 容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算错了这一步,结果却是一败涂地,败到无可挽回。 “这不可能。”容晴喃喃着摇头。“你若是有灵根,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所有玉简记载中都写着姬皇妃是一个凡人。就连那冥府猴傀也是透露出一个类似的消息,让容晴最终下定了决心。 “你有产生灵根的法子……”这是容晴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若是姬皇妃有产生灵根的法子,也是能挽救钟秀的一个法子。 “错。我一直都有灵根。”黯淡到极致的元神开始渐渐消散。“只是在姬氏皇朝覆灭后得了提纯灵根的法子罢了。” “余容。”姬皇妃用最后一口气宣告着,“最后,还是本宫赢了。” 不待容晴动手,元神化为无尽光点在接触空气的一瞬,便彻底湮灭。 …… “哇,这就是姬皇山。”少年的姬皇妃纵使享尽荣华富贵,仍旧带着些许少女的稚气。这稚气出现在她天生美艳的面容上变得十足诱惑。 姬皇山内部中空却并不空旷。处处有宝光照耀,在底部更是有着被诸多阵纹包围的黑色火焰摇曳,极为神秘震撼。 这就是姬皇山,被誉为姬皇尊的姬氏皇朝最为强大的化神修士:姬无妄的本命灵宝。它在姬氏皇朝中都是极为崇高的传说,便是皇室中人都不能轻易得见。姬丑儿虽然受宠,但也没那资格参拜姬皇山。 但这看到姬皇山的欣喜很快就消失了,少女的神情变得落寞。 “皇爷爷。我还能回到宫里去吗?”姬丑儿歪着头,回忆起那一日的血腥与动荡,心悸不已。 被称为皇爷爷的是个俊美的青年男子。 “能。”男子坚定点头。此人,正是姬无妄。 只是现在的姬无妄,威压平平,别说化神了,就连金丹都不到。 “我们能斗得过……他?”姬丑儿不敢直呼那人名字,只能小声询问。 “当然。”姬无妄眼中闪过恨意,但当目光落在姬丑儿身上,尤其是她的腹部时,却变得极为柔和。“只要我姬氏血脉延续,传承不断。哼,棘铭终究是失算了。” 虽然不知道棘铭因何缘故放过了姬丑儿,但也正是如此,姬氏还是留下了血脉。且是嫡系血脉! 哪怕这母体不尽如人意,灵根差到连修行都不能……不过,这时候也不能奢求太多。至少,他能感应到那腹中胎儿的资质还是很不错的。等这胎儿出生后不断培养,成年后再辅以各种手段继续繁衍姬氏血脉,如此一来,就算有棘铭的阴影在,姬氏皇朝不一定没有翻身之机。说不准未来就出现一个比他姬无妄更天才的后代。 无妄山随着姬丑儿的到来而出现了许多欢声笑语。姬丑儿天生就是一个讨男人喜欢的高手。姬无妄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柔软,甚至更多的是看她姬丑儿本身而非那愈来愈隆起的腹部。 “然而,本宫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啊。”姬丑儿叹道。 不是姬氏皇朝,不是末帝、皇尊,更不是她腹中胎儿,而是她姬丑儿自己。 她的身下血流如注,并没有诞生意志的胎儿其蕴含的灵根经脉以一种奇诡的方式填补进了姬丑儿的身体中。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秘法,胎儿既然出于母体,那么就再让它归于母体。原本差到完全不能修行的灵根经脉受其滋补不断纯化,那一瞬间的恍若升仙之感让姬丑儿轻吟出声。 姬无妄浑身淌血,临死前恶狠狠地咒骂她“毒妇”。 然而那又如何呢? 死气荡漾的池中,姬丑儿双手捧起洁白无瑕的面具轻轻戴在自己的面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是造化啊 “余容……最后,还是本宫赢了。” 这句宣告在飘零的光点中回荡。犹如重锤猛地砸在容晴心上。 容晴恨极——抬手微握,隔着一段距离,姬丑儿的头颅噗的一声爆成碎末。 然而这还不够…… 重力道韵叠加之下,姬丑儿的尸身在雪地上深深地被压出一个凹陷,仿佛破布娃娃一般被随意蹂躏。 姬皇妃的肉身算不得多么强健,几息之后,已完全看不出人形,像一滩烂肉,将白雪染上厚厚的一层黑褐色。 “发泄够了?” 清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不够。” 容晴猛地侧头朝那殿中看去,左眼红芒吞吐。 流光剑宗主峰正殿。至清至高之所。待在其内的也是最无情之人。 大破灭雷霆本就激发宿主体内邪性,而现在的容晴哪需要刻意引诱出邪性,它只管火上浇油便是。 血色雷霆跃跃欲试地从容晴眼中钻出,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具。 怀中阿秀的体温渐渐降了下去,让容晴心中寒凉一片。 她小心翼翼地让钟秀的身体平躺在冰玉台上,手指抚摸过鬓发,就好像钟秀只是睡一觉而已。 容晴用手背轻轻碰了碰钟秀的侧脸,这才转过身来,往正殿走去。 “为什么?” 哪怕面对的是远远敌不过的人,她容晴也要一个说法。 原本面具钻进的她脸部肌理内的无形触须在疯狂吸吮她体内的寿元,然而随着姬皇妃死去,那种吞吸之力突然消失了。 这,很奇怪……不过这异变此刻也丝毫引动不了容晴的注意力了。 容晴一步步朝前走去,眼中只余那端坐在王座上金眸白发的男子。他的目光因为太过清澈而显得分外无情。 容晴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所谓爱恨只不过是有些意思的调剂品,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就好像掌心断翅的蝴蝶一般,任人把玩。 “为什么?” 迎接她的,不是冷漠话语。而是一道突兀落下的天雷。 轰隆—— 从天灵直接灌入,将容晴的整个身体直接击穿。 不要!虹非猛地一个惊喘。 不知何时,头顶那强大的护山阵法突然裂开一道口子。这缺口一出现,立即就让一直虎视眈眈的天雷给抓住了。 那迟迟未落的第九道劫雷此刻终于落下!! 这道雷来得太猝不及防。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容晴身上的虹非被吓了一跳。 似乎是老天也要收拾容晴。前脚容晴刚用姬丑儿的尸身砸出一个巨坑,后脚天雷也用她在雪地中劈出一个深坑。 坑内本应充斥溅射出来的雷力,然而除了容晴没有动静的肉身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但正是如此,才让人分外不安。 这是……把容晴的肉身当成了战场了啊。 能承受住么?虹非眼中满是忧色,化神天雷一道道雷只有越来越强的。再强大的渡劫之人,在这仿佛没有威力上限的天雷面前,仿佛底都要被掏空了。 “走。”一道带着凉意的气息出现在虹非身侧。不容分说便抓住虹非的手臂,将她远远带离。 “玄骨你放开!”一贯好脾气的虹非侧目怒视着他。 “有剑主们在,你无须忧虑。” 是这么个理。虹非虽然并不清楚剑主一脉的隐秘,可也隐隐知道,剑主们是绝不会要余容丢了性命的。 虽然有剑宗护山大阵暂时阻截了劫雷,可也不能永远拦着吧。容晴还是得靠己身之力去渡过。虹非是关心之下才乱了阵脚。 不过…… “我当然会忧虑。过去八百年,我与师姐几乎每年都相处数月。而你呢?”虹非想冷笑,可最后却是怅然,“我同你顶多见过寥寥数次面罢了。” “你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我,我倒应该多谢你的道侣之谊。” 素手紧握成拳,随即无奈地松开。 她和天生冷情的剑修说这些有什么用。要是能好好沟通的话,那主峰之上,就不会是这般局面了。 虹非凭空而立,与主峰正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想了想,双手掐诀,欲要把冰玉台召回自己身边。 虽然钟秀已经身死,可是师姐也不愿她的肉身受到损害。而现下峰巅成了劫雷目标之地,变得不再安全。万一有雷霆正好落在冰玉台上或者附近,那就糟糕了。 “咦?”虹非掐诀的手顿住了。 在她感应中,与冰玉台的联系非常清晰没有任何受阻的样子。可是要将其召回来,却是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那根本不是认她为主数百年的法器。 “应是剑主的意思。”玄骨冷淡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有力的大手直接握住了虹非尚还掐着诀的左手。“有些事……不该我们介入。你若是想帮余师姐,听令行事才是真正帮她。” 虹非闻言,略微讶然。这是,就之前的接引姬皇妃一事在向她解释么。 “剑主如此,就真的是为她好吗?” 哪怕与钟秀接触不多,可看着余容受尽千般苦楚还是要失去心爱之人,虹非也觉得不好受。 “让凡人与修士同寿,本就是不可能之事。”玄骨遥遥看着那无形压力剧增的主峰山巅,“这并非是剑主的过错。” 反倒是余容,太过异想天开。她本应早有觉悟才是。 找剑主要说法……? 有些可笑了。 …… 大量的灵石刚出现便化成碎屑,海量的灵气在坑底压缩着,凝聚着。 与此同时,无形的压力以容晴为中心,朝外释放开来。 仅是体表外就有这样的压力,实在让人心惊:容晴体内不知道是化成了何等混乱的战场? 细小的雪粒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在空气中动弹不得。乱序之物,在这莫名出现的压力之下,竟显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 九,是修界的极数。化神有九转之路。化神雷劫亦有第九雷造化的说法。 前八道雷,考验了肉身,考验了神魂。到了第九道雷,便是考验感悟。 这才是化神与半步化神真正的分水岭。 普通化神雷劫便是如此。而容晴现下所渡的化神一转雷劫,自然区别于普通化神雷劫。 不止是考验,更是造化!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生道韵 极品灵石内部蕴含的灵气质量何等高,而容晴释放出的极品灵石数量是以一条条灵脉来计算的。 容晴砸出的坑直径约有二十丈,相较于其宽度,深度达到了四十丈左右。这不算小的坑相比起动辄绵延百里的灵脉实在很不够看。 深坑内的灵气已成液体状,且极为浓稠。然而仿佛装不满似的,灵液并没有溢出…… 坑底似乎连接去了某个不可知之地。那些疯狂涌出的灵气有了朝向,纷纷朝坑底窜去并且更快地消失不见。 坑底当然没有什么莫名出现的空间通道,唯独有的不过容晴一人而已。 此刻的容晴就仿佛不知餍足的饕餮,贪婪地吸取着海量的灵气。 修士从元婴期到半步化神,需要渡劫,渡劫过后,丹田的结构发生了变化——变得更为复杂宽广,是为虚谷。 然而大部分半步化神修士终生都止步于此,不能真正使用到这个结构。 因为,他们不能化神。 因为,虚谷是元神的胞宫! 在这里,元神孕育。 此刻,虚谷本能地渴求着大量的灵气。容晴之前在入梦墟收集的大量灵脉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直接打开储物戒指,取出一条条灵脉。 诞生元神的重大时刻,容晴当然不敢怠慢。 只不过,现在的她大部分心神却是没有放在那虚谷处。 “第九道雷,考验我的道韵。”容晴的意识几乎全部集中在心神内的道种上。“如果这一关度不过去,诞生了元神也没用。” 因为,不通过的结局就是死,那有没有元神根本没差…… “我已经向它展现了我掌握的所有道韵。按理来说,它应该满意了才是。” 容晴有些不解。 虽然是化神一转雷劫,对于道韵的要求相较于普通化神雷劫要苛刻许多。可是容晴所掌握的道韵,哪一个不是威力强绝。 应该说,每一个都是为战而生。 可是,天雷并不太满意。容晴能感受到雷的无形意志在她体内不曾离开,能感受到一息一息时间在流逝。 “莫非……是还不够?要我继续创造道韵?” 容晴只能这么想了。再感悟一个道种,不太现实。所以只能尽量就原有的道种感悟道韵。 只是……她创造道韵本就是以道种自身特性感悟而出,此刻赶鸭子上架一般再创造一个……容晴心里觉得不可能,可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意志意识在心神中的道种间游移着。一旦开始再度感悟道种,容晴突然发现…… “这?我这状态似乎太好了些?” 是的,状态。 无数的奇思妙想在容晴意识中快速闪现。她如今在感悟速度本就不凡,再有了这么一个雷劫赐予的状态,简直是如虎添翼。 容晴立马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入感悟中。反正虚谷诞生元神是肉身的本能进化,不需要修士过多干预。 在她看来,光本源道种和力本源道种似乎能有某种联系。 “之前阴差阳错之下,劫雷本源之处反弹回来的星落之术的形态就很有意思,或许可以借鉴一番……” 那燃烧着的光点,当时容晴就有所触动,但当时忙着抗劫雷,又要追赶姬皇妃,根本没法静下心来体悟。 现在一想,那光点的状态大有可琢磨之处。 “星落之术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并非纯粹的光本源道韵,倒是像叠加了火本源道韵。然而我未曾感悟火本源,并不能完全肯定。” “不过,我虽然没有感悟火本源。已经感悟的力本源道种倒是可以拿来一用。” 万法碑林中那相貌美艳的力本源道碑赐予容晴的是重力道种。容晴自然而然就是想到将光点叠加上重力道韵。 有着自身重量的光子么……? 容晴苦苦思索着。仅仅是如此,还远不够。道韵独特之处,就在于它能被使用。且因为是修士自己感悟而出,能完美展现它的威力。 不然光是感悟道种,感悟本源,也能修炼到执虚二境,甚至贯通道本源终极成为道主。那又何必走这化神九转道路。 “我还缺什么?”容晴问自己。 在识海,有着神柱相助,虽然现下只有九道,可是以后随着一根根神柱的添加,神柱之术的威力将会大大增强。 肉身,有着花现之术,堪称变态的超速再生。 攻击,有星落之术,射程极远,威力强大,甚至可以硬生生顶住劫雷,对于灵识更是几乎没有消耗。此外,还有剑意。以容晴如今的修为,几乎可以将其价值最大化。 这么一看,容晴似乎什么都不缺。 “不……还差了一样。” 心神中忽然生出一粒粒光点。这些光点看似轻盈,然而却诡异地让人觉得沉重万分。这些光点密密麻麻流淌成星河,明明灭灭之间,爆发出极强斥力,每一粒都在极力排斥着周围光点的靠近。 这让平静的星河有了起伏。起伏中更是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律。 容晴完全沉浸于感悟之中,所以并没发现外界亦出现了变化。 明灭不定的光点出现在空气中,这些光点并没有快速移动,反而是缓慢起伏着。 “这是……”一直关注着的虹非惊讶不已。“部分心神投影到了现实中。” 只是部分心神罢了,且还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虹非仍能感受到一股异常清晰的压力袭来。这压力给人的感觉并不好受。这还是容晴没有目标,仅是无意识地释放罢了。 如果是对上敌人呢?虹非微微笑着,为容晴能感悟出这样强大的道韵而欢喜。 然而虹非不知道的是,这道韵创造出来根本不是为了攻击。或者说,只是兼具攻击之用。 “我还少了一样专门的护体之法。花现之术的确很强,我能重伤之下仍然在劫雷下支撑这么久也多亏了它。可再生速度再怎么快,都还需要时间。万一哪一次连再生的机会都不给,那可就真完了。” 所以容晴必须给自己再添上一道保护措施。 这新生的星河就是这样如水一般温柔的屏障,仿佛不带任何杀气。 但容晴知道绝非如此。 “此道韵便名为——” 大量的光点忽而全部消失,只余渺小微弱的一粒悬于空中,肉眼几乎看不清。 “浮、屠。” 随着容晴心念一定,那光点猛然落于雪地中消失不见。嗤地一声轻响,光点落地之处出现了深达千丈的细如发丝的坑道。 浮屠! 第二百五十章 芥子域 容晴睁开双眼。 天穹上深邃的漩涡在她眼中渐渐消散。一束束清浅的光芒从天心洒落,仿佛之前仿佛要割裂苍穹的狭长裂缝从未出现过一般。 容晴眨了眨眼。劫云消散,雷劫已过,从此她便是化神一转…… 挣扎了百年,无数悲欢之后,曾经的目标就这般实现了。容晴没有狂喜,只觉得怅然。 虚谷之中,悬浮着一团莹润的光芒。这团光芒小小的,仅是刚显现出头颅的雏形,面目尚是模糊。 可不能否认的是,它是容晴的元神。 虽然不完整,可是走化神九转道路便是如此。随着修士每一转修为提高,元神会变得越来越完整。或者干脆主动选择进化为完整元神,只不过这就要断绝自己的九转道路了。 “原来拥有元神的感觉是这样的……” 哪怕玉简记载中有诸多描述。可自己亲身体验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的意识既存在于我肉身之中,又同时存在于元神之中。” “难怪说元神是化神修士的根本。即使肉身被毁,元神照样可以作为肉身的替代承载修士的意志意识。元神就好似一个副本,更是修士东山再起的本钱。” 当然,容晴也心知肚明,若是沦落到那个地步,能不能东山再起很难说,只是有个微小的机会罢了。毕竟,就算元神逃出来了,它仍然要寻找肉身。肉身可以诞生元神,元神却是诞生不了肉身的。 化神一转的好处当然不止这些。 无形力场展开,以容晴为中心朝着四周快速蔓延。力场所过之处,原本的光芒被遮蔽了,只余这力场本身产生的微弱光点倾泻。 这力场肆意蔓延,直到在虹非身前不远处才停止了扩张。 她看着这变化,并没有畏惧,反而直接走了进去。 霎时,虹非只感到自己周身变得极为昏暗,同时一股压力自然而然就在体内产生。 “这便是我的芥子域。”亦是化神的标志之一。“是肉身的外显之物。” 芥子域能展开多大半径,反映了修士的肉身强横程度。容晴尽全力将自己的芥子域释放到最大,瞬间就算出了半径范围。 接近二里的程度。 容晴皱起眉头。按照化神一转修士芥子域下限一里半径的标准来说,她的芥子域在化神一转修士中都是处于下游的。 这也说明,她的肉身强度仅是过了那条及格线而已,勉强达到一转门槛,算不上优秀。 但在抗劫雷的时候,她也是仅凭自身几乎没有依靠任何外力? 容晴很快就想明白了。 “我若是完全不使用花现之术就能硬抗住所有劫雷,才能算得上是肉身强横。花现终究……是用道韵作弊。并非我本身肉身强大。” 就连容晴刚刚感悟的浮屠道韵,也是肉身之外的防护之术,对于肉身强度并没有根本提高。 想要根本性提高肉身强度,时间、精力、资源、机遇缺一不可。容晴现在也只是在心中定下个目标而已,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并非短时间内就能一蹴而就。 “此外,芥子域也有诸多妙用。”虹非出现在自己芥子域的外围,容晴能清晰感应到对方的气息、威压。这在以前,绝不像现在这般轻易,且把握得这般精准。 在芥子域展开范围内,更可以随意使用操控自己的道韵…… 虹非很快就感受到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四周的光线更是明亮了起来。 化神借由芥子域影响世界,或者说,化神能让肉身影响世界。然而虹非并非容晴的敌人,在容晴控制之下,芥子域本身的影响自然被其消除了。 芥子域蓦地消失。虹非双瞳微睁,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容晴已是站在她的面前。 将近两里的距离,转瞬便被跨越。仿佛容晴突然学会了缩地成寸。 “这也是芥子域的妙用……”虹非若有所思。 “很实用的一招。”容晴点头,显然对这一招很满意。“算是个伪缩地成寸吧。等以后芥子域变得更大,缩地成寸的距离会更长。” 然而,容晴更看重的其实还不是这点。 虹非主动走进芥子域中,就是为了帮助容晴能有个参照,让容晴对自己的新能力有所把握。不然等到了斗法时,还没挖掘出自身能力,那可就惹人笑话了。 每个化神修士的芥子域都不同,与其感悟极为相关。容晴的芥子域自然带有了她所感悟的光本源道种和力本源道种的特性。 容晴暗想:在让敌人陷入我的芥子域之后,依靠芥子域的压制之能限制住敌人,我再瞬间突进去,那岂不是很爽?且以我的芥子域特性,还能想战就战,想走就走…… 遭姬皇妃暗算之后,容晴还挺眼馋姬皇山的威能的。没想到,她自己的芥子域就替她实现了这一点。 …… 容晴能有此成就,虹非当然高兴。然而……她隐晦地扫了一眼山巅正殿,对着容晴传音道:“师姐一会儿还是同剑主们好好沟通吧。” “哦?” 容晴的神情冷了下去。 “以我和师姐的情谊,我当然站在师姐这一边。可我旁观数百年……”虹非眉头轻微蹙起,“师姐可曾想过,或许剑主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干扰过师姐的私事呢?” “可他们已经干扰了。” “这恐怕并非剑主们的本意。在达成目的上,剑修们向来直来直往。”说到这里,虹非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玄骨。“过程之中,有所冲突,或许难以避免。” 而剑主们强绝的实力保证了他们可以无视这些冲突去达成他们的目标。 “……”容晴垂眸。 隔着雪白面具,虹非也猜不透师姐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虹非轻声劝说着,“师姐前程广大,日后未必没有与剑主们合作的机会。” 闻言,容晴诧异地抬眸看向虹非,这位气质出尘脱俗的美人。许多人第一眼的印象以为虹非是不通红尘凡俗的世外仙,可容晴知道,虹非实际心细如发,很会照顾人。若非当初有虹非在,当年尚还年少的容晴还不一定能忍受得住修行的清苦。 只不过容晴没想到虹非连她从没有对外人说起过的心思都猜中了。 容晴早就想脱离流光剑宗。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未来 前往玄封界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容晴手中有道标,只待成为化神便可前往。在原本的规划中,还有着钟秀的存在…… 容晴心中酸涩,苦笑着摇头,“说得我好像要对剑主们做什么似的。我能拿他们如何……” 当时容晴都快气疯了。 ……然后就让天雷给狠狠劈了一下。 现在容晴回过味来,知道是剑主有意让雷劈她,让她冷静冷静。 这一打岔,不说冷静了十成十,至少让大破灭雷的影响减轻了许多。 容晴也是用尽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不至于波动得太剧烈。 “有恩,有怨……这就是笔糊涂账。”容晴轻叹。 芥子域一放一收间,已是出现在了原先的深坑旁。 容晴前往正殿的脚步在冰玉台旁停了停,眷恋地看了一眼仿若沉睡的钟秀一眼。而后再度向前走去…… 在殿门前,她深吸了口气,随即一步迈入殿中。 …… 殿内和殿外,仿佛两个世界。 容晴的脚步声在殿内寂寞地响起。随着她止步于殿中央,唯一的动静也消失了。 安静得可怕。但更让容晴感受到莫大压力的,是来自于剑主和道子的目光。 没有什么温度,或许还有审视和衡量…… “发泄够了?”除渊冷漠的声音自王座上传来。 容晴沉默了须臾,才缓缓道:“够了。” 的确够了。虽然心下不顺,但虹非的那番话,容晴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气恨,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容晴真正能依仗的也就自己了,如果理智控制不住情绪的话,她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既如此,我们便可以谈谈接下来的事情了。”说话的竟然是站在王座旁的道子。 容晴本来下意识觉得应是除渊接着说,没想到是道子……这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重宇和重霁身为双生子,一同与容晴说话的时候的感觉:他们常常都是你说前几句我接后几句,万分和谐地就把事情讲完了。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同容晴说话一般。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容晴看着除渊,“当初你我约定,让我与道子合修,替他们解除体质禁锢。不管这理由是真是假,总之,事情我做了。你总不能又找一个冰灵根纯阳体质的道子吧?更何况,就算是化神一转,我也是化神,已经不受当初约定限制了。” “约定已然完成,你不必再为此忧虑。”道子轻声说道,“我要同你谈的,是我们的未来。” 容晴好笑,“你们的未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道不同不相为谋,无情剑道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 “我说的我们,包括——你。” 容晴这会儿没有急着说话,反倒是若有所思。眼神隐晦地在一旁相对而坐的重宇和重霁身上一扫而过。只见他们双目微合,仿佛对道子所说的话中潜藏的意思心知肚明。 有点意思。 容晴眼神一闪,“包括我的未来?” “不错,”道子点头,“我们合作。” 合作? ……合作!! 容晴心中一动,看着道子,忽然明白了许久以前便产生的疑问。 那便是这四人之间的关系。 重宇、重霁与除渊之间的关系,倒是没有让容晴太过违和。独独道子,容晴可是见过他与重宇、重霁同处的,那态度算不上是对师尊的恭敬崇拜,反而是疏离客气。 原先,她以这是无情道修士的一贯做派为理由按下疑惑。但道子此刻提到合作,容晴突然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何又疏离又客气。 因为他们四人,是合作关系! 重宇重霁算是一方,道子一派,除渊又是另一派。除渊显然在这合作中占主导地位。且道子和除渊之间,可能联系会更紧密一些? 可是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容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刚刚成了化神一转吧,但容晴不至于这样就飘了。按道子的意思,难道她容晴可以成为新的一派,与剑主们平起平坐了? “我仅是化神一转,如何能与你们谈合作?”容晴摇了摇头。说得这般好听,恐怕又是和当初一样,做一个下属,剑主要求她做什么,她尽全力去满足,以此换取资源靠山等等。 “你的实力,确实离本尊要求的差上太多。”除渊说道。 “但我等会尽全力帮你。”道子继续说着:“正如我等当初所做。” “这么说来,那个体质与灵根相冲而不能化神的说法果然是假的吧。就为了与我合修?”容晴喃喃道:“……不至于。所以就为了让我感悟道种,能够化神?” 这?容晴顿时觉得无话可说。但转念一想,他们能干出这事又挺合理。她最不能接受的点,在无情道修士眼里,可能根本不是个事。 “单靠你自己,你能成吗?”除渊声音清冷,可是语气中的嘲意满满。 容晴的怒火刚刚升起,立马就歇了。 这……还真不能。 不然她就不会在半步化神阶段停了那么久,也不会有了万法碑林的造化后仍然不能感悟道种。 除渊说得偏生是事实。而事实是很难去狡辩的。 “单靠我自己,确实不能。不过……”她微微眯起双眼,“您怎么一开始就确信,我不能?” 若说,道子是他特意找来让容晴感悟道种的,那重宇和重霁又算什么,那个时候的容晴都还没有开始修行…… “因为本尊,能看见亿万年以后。” “既是与你合作,也是同未来的你合作。”道子注视着容晴,美眸中满是认真,“不曾为未来考虑的,哪怕强如太上,亦是除了陨落无路可走。” 容晴简直不能相信他们居然给她预言了这么个光明的未来。光明到容晴自己都忍不住给他们泼冷水了。 “预见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那可是亿万年以后!!你敢确保没有一点差错?” 在大多数人的思维里,未来就是缥缈不定的。就算是在修界中有卜术这种东西,也只能预测较近的未来,卜出的结果还只是个参考作用。 预见亿万年以后的未来?太夸张了! 可坐于王座之上的人显然不怎么认为。 “未来当然是确定无误,不会有任何偏移。真正缥缈不定的,唯有现在而已。” 第二百五十二章 命师 除渊竟是认为未来一定,而可以改变的却是过去么……容晴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难怪就算看不起我,还是要同我合作。”容晴暗想。虽然说得不多,但她大致能明白他们的意思,“因为这未来他们是坚信的。” 而容晴自己信不信,反倒……没那么重要。因为不管未来如何,就现在而言,容晴占的便宜更多一些。 “那你怎知未来的我,又一定会同你们合作?” 现在因为实力之差,容晴不答应合作要冒的风险极大。但未来如果真如除渊预见的那样,她会有着极其强大的实力,那么她的选择会有更多。也就是说,容晴实力越强,转嫁给除渊的风险就越多。培养一个潜在对手的做法,怎么想都并不高明。 总而言之,容晴基于自己多年以来的观念,对于除渊所说的确定的未来抱着怀疑的态度。 未来的变数太大了,越是遥远,就越莫测。 “你现下不过略懂光本源的皮毛而已。”除渊轻嘲,“你真的明白时间是什么吗?” “……它与你所想的因果无关。” 心内下意识产生的想法被道子一口说中,容晴眼神飘了一下。 张嘴待要说些什么,她又发现自己确实无法说出时间是什么。 容晴隐约记得在原本的世界里,绝对的时空观已是被证明了谬误。但是在这个世界,她究竟该抱以怎样的时空观念?容晴觉得…… 容晴觉得自己一无所知,所以只得叹了口气。 “你们想具体怎么合作?” 道子并不意外容晴会这么快就接受了,很快便回答了她的问题。 “修界中,有天生精于卜术之人,被称为命师。与之相对的是他们身体孱弱,悟性不高。他们大多受尊界灵界势力庇护。作为交换,命师为这些势力预测吉凶、勘定命数。” “往后,我等便是你的命师,替你扫清命轨上的一切障碍。” “你不必觉得负担。因为我们是共同获益的。” 道子将这合作说得明明白白,说完见容晴沉思也并不催促,而是等她慢慢考虑。 这些活了漫长岁月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 殿内沉默了很久。 以容晴现在的意识运转速度,一息可以有千百个念头出现。就这样,容晴还是思考了接近半个时辰。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她未来甚至可以说是决定其命运的抉择。只有怕自己考虑得不够详尽,没有嫌花费时间太多的。 但总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容晴终是开口。“可以。合作可以。” “但我还有最后一问。钟秀还能起死回生吗?” 如果能,那便是给她最好的报酬了。 “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除渊清澈的金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容晴。漠然又无情。 在其眼中,钟秀不过是细枝末节,是死是活,都不影响容晴的决定。既然如此,根本不需费心力去做什么谋划去避免钟秀的死亡,又或是多此一举让钟秀起死回生。 根本上来说,除渊是没有必要去特意讨好容晴的。 “她并非必需之物。” “你懂情爱吗?”虹非让她好好跟剑主沟通,但是容晴真的觉得好累,她怀疑除渊可能就根本无法共情。 他或许知道情爱的概念,可是无法感同身受。 “我稀罕她。所以我愿意她活着。”容晴的声音染上怒气,“你要是懂情爱,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拒绝合修了。你们肯定有其他的方法让我感悟道种,这样也就不至于有那么多周折了不是吗?!” 钟秀就不会那样早的就离开了世间,更不会是那样介怀地死去。 “合修是必需的。”除渊冷声说道,这般笃定的语气……似乎合修有着更深的用意,“你只需身体欢愉即可,无需为情爱小事劳神。” “是么?”容晴气得冷笑,“所以当初入梦墟中你是自愿同我合修的?” 容晴没有听到回答。 王座原本所在的地方空荡荡一片。好似除渊从未在那里出现。 “试图激怒祂可没什么好处。”重霁见状,倒是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容晴绷着一张脸,瞥了重霁一眼。气还没消。 “他难道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么!” “明知故犯,你又能奈祂何?”重霁轻笑,说话的同时隐晦地看了道子一眼。只是容晴并没有注意到。 他站起身,走到容晴身旁。抬指触了触容晴脸上的雪白面具。 这面具并非冰冷,而是带着些微的温度。 “对这面具,你有何打算?今后,你又有何打算?” 打算?! 容晴眼神一闪。 冥府面具诡异得很。她自己走感悟道本源的路子走得顺畅,寿元的桎梏并不是她现下的烦恼。所以不需采用这夺取迂回的法子。 最为关键的是,此物救不了钟秀。对容晴而言,便没有多大的价值。 至于今后嘛……容晴是计划前往玄封界继续磨砺自身。这母界的环境,已无法对她的修行有多大帮助。而闭门造车,在现阶段,并非明智的选择。 与同阶修士相互切磋相互交流,才能激发灵感,使自己更加进步。 还有一事。容晴暗想:“在那幻境中流千翠还欠我一个名额,是尊界序列山海战的预选名额。这个名额极其珍贵,即使分配给世家大族也只有寥寥数个。若非借了道子的势,流千翠也不会将其交换给我。以因缘织造幻境的神奇能力,貌似这个名额,是真的!” 心念急转,然而容晴面上却是不显,反问道:“还没有什么打算……你认为呢?” 她环视身边三人,“现在你们不都是我的命师了么。有什么话大可直言。” 这话一出,容晴自己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算不算修界顶级大佬来给她打辅助? “这面具有可利用之处。” “怎么利用?” 重霁瞥了她一眼,好像她问了个傻问题。 “这不是该问你自己?你都不知,我等更不可能知道。” 容晴:…… 重宇轻咳一声,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生弟弟。 “我们只能为你算出选哪个方向更有好处。”重宇轻声向容晴道:“至于最后究竟能收获多少,这只决定于你自己。” 第二百五十三章 执念 “也就是说……”容晴一边思索着,一边踱步到重宇下首处坐下。“可以去玄封界冥府看看。” “那,需要认主这个面具吗?” 抬手触上面具。因为没有认主,所以面具并没有融入到面皮之中。 要摘下也简单。不过因着面具贴合面部,容晴戴着的时间长一点也就忘记了异物感。 可是,认主?! 容晴没有忘记她强行摘下姬皇妃的面具时,姬丑儿的惨状。 面具与元神紧密相连。而元神又是修士的根本之物。好不容易化神了,容晴哪敢拿自己的元神去冒险。 重宇:“认吧。” 重霁:“死不了。” 容晴:“……” 重霁目光在重宇和容晴之间徘徊,“走了。”随即缩地成寸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他离开前和谁打的招呼。 “什么态度。”容晴没说出口,只是皱了皱鼻子。 “你不了解他吗?”重宇语气中隐隐染上笑意。 “不懂。”容晴摇头,支着头看重宇无暇的侧脸,“你也是如此。我看不懂你。” 当初容晴最是喜欢重宇,可真要说到了解……也说不上。 容晴也不需要重宇回答,倒是对另一件事好奇,“你们呢?我要离开此界了,你们还会留在剑宗吗?” “同师尊一样,我等会留下神念在此,至于我们本尊则会回雪微尊界。” 雪微尊界…… 重宇和重霁来自尊界,容晴倒并不意外。也就只有万界中心的尊界,才能生出这样的人物吧。 只是容晴没想到会是雪微尊界。 唯一对雪微尊界的印象,便是雪微尊界主——一个气质凛然的女子。 然容晴境界低微,即使亲眼见到了雪微尊界主,也无法有太多感受。 “那很好啊,说不定会有机会在雪微尊界相见的。”容晴笑了一下。至于这个有机会是在多久以后,容晴不在意,反正也只是表面客气一下而已。“万事保重。” “你也是如此。”重宇侧头,深深看了容晴一眼。浅色瞳仁中,容晴的倒影便是全部了。“以后,会很辛苦的。” 容晴的心突然触动了一下。 以后会很辛苦……这样的话容晴一直以为不会出自无情道修士之口。 他们不是只在意合作与利益么?反正他们相信容晴不会死,那在修行途中会遇到的痛苦与艰险都不需在意。也不指望他们会有同理之心,毕竟他们自己不会觉得修行有什么痛苦的,面对阻碍一剑斩去便是。 但是,容晴真的不会痛吗?那怎么可能。越是修为高,感官的敏锐度越高。只是强大的灵识可以保证她不会昏过去罢了。强烈的痛楚并没有少受半分。 她会痛,会苦,会累……而这一切旁人是无法分担半点的。容晴的要求不多,只想有个真心爱她的人,能在她累的时候让她抱一抱,那就足够了。 可就是这样的要求,今后也无法实现了。 容晴心内叹了口气。 “不辛苦。”她只能这么说。 …… 重宇看破不说破,看了一眼站于高处的少年,对容晴道了声:“时候到了,本尊会再来寻你”便消失在容晴眼前。 他们一个个离开,空旷的正殿唯余容晴与道子两人。 秀美少年一个人站在那里,似乎很是寂寥,但道子强大的气场让人绝无这样的想法。 “我该怎么称呼你,”容晴率先开口,“既然你的真名并非除渊。” “你可以唤我忘川。” “忘川……”容晴重复了一遍,“这是你的真名?” 秀美少年默然点了点头。 “还没有多谢你,在淬雪庭长生宴中保护我。” 不止如此。更早之前,姬皇妃施展诅术进攻容晴识海,也是忘川帮忙解决的。 一桩桩、一件件,忘川确实对容晴极好了。 “这也有除渊的意思,”他向容晴解释,“不必单独谢我。” 容晴愣了一下。 这个,她还真没想到。她就记得除渊不待见她,哪里会想到其中还真有除渊的安排。 不过说来说去,她也没完整经历过长生宴。注意力大多放在修界最顶端的十数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上面去了。 “你同除渊的关系倒真是要好,”容晴失笑,“连名字都可以借来用。有什么说法么?” “你不是猜到了?”忘川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祂并不情愿合修之事,以祂的实力,自然可以提早找到诸多办法规避。我便是祂在数轮大世之前找到的办法。接替祂的真名,并且在你到来后出世。” 容晴噗嗤笑出声。“这也太惨了吧。”她不厚道地笑着拍了拍桌子。 指的正是除渊。 这么早就开始筹谋,做了诸多谋划又如何呢……还不是被因缘坑了。因缘又说它自己被除渊坑了。这些家伙还真是你坑我来我坑你啊。 容晴笑够了,转念一想,这不正说明除渊预见的正确性么。 正确到他自己这个能够预见的人,都逃不了。使尽手段,都无法规避。 难不成真有什么命数,无论怎么去扭转未来,都会阴差阳错地通向同一个结局。 “命师……”容晴的手指微曲,下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敲打。 那些大势力供养命师,怎么可能白白浪费灵石在无用之人身上。恐怕这命师在勘破命理上有其独到之处。 “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现下便说了吧,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冥府,是你的一次大机遇。”忘川给了容晴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不过,福兮祸之所倚。大约两百年后,你会有一场劫难。那时,我会救你一命。” 容晴眼神一凝。 “还有呢?” “没有了。”忘川摇了摇头。“你并非毫无主见之人,其实所有决断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难道他们把容晴的路每一步都安排得清清楚楚,容晴就会像个棋子一般任他们施为么。 “不错。我之生死,我只放心交在我自己手中。”至于忘川会在两百年后救她一命?这个未来就让未来去证明吧。 容晴深深看了忘川一眼,转身离开。 却听声音再度从高处传来,“我知你不会将性命轻易托付于我等,更不愿将钟夫人之生死交由外人来掌控。” “我只能告诉你,你留在钟夫人身边的那朵心字禁,已有了钟夫人的执念。而执念,便是转机。” 听到这里,容晴顿住脚步。 霍然回头,原本的少年身影不见了。台阶之上一片空荡,仿佛那秀美少年从未出现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宝物自污 执念,便是转机? 容晴指尖拈着那朵白色蝴蝶。翅膀垂落,随着钟秀离去,它显得奄奄的。 忘川所说的执念,她可看不到。 “上次也是……说小黑身上有着夫子的执念。”容晴觉得很头疼,“具体该如何利用这执念,又一个字不说。” 忘川这般做法真的让容晴很郁闷。 可郁闷又怎样,这本来就是容晴自己的事,忘川愿意提点一下,她应当感激。 “不过,这心禁还真的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容晴喃喃自语。 心字禁乃是容晴使用出的心禁。因为是拿来守护钟秀的,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消散这朵心字禁。可身为禁制主人,容晴怎么可能不了解它?! 但事实就是,容晴可以清晰感应到白色蝴蝶中产生了与之前的不同。 就仿佛,这蝴蝶,有了不属于它的灵性。 心字禁本来连通的是容晴的心神。蝴蝶飞舞或是释放灵气都是根据容晴的潜意识。因此容晴就可以放出心字禁后基本不用分心再去操控。现在容晴仍旧能用心神完美操控蝴蝶。 若是心神完全离开,不去操控呢? 它仿佛有了自己意识般……从容晴的指尖飞起,落到了钟秀的鬓边。就那么安静地趴伏在那儿,哪里都不去。 容晴怅然若失地将指尖收回拳中。 心字禁,能不明白容晴的心思么……除了钟秀这里,哪儿也不去。 足够宽敞的冰玉台上,身材娇小的女子双手交错叠于腹上,双眸紧闭。因着冥府面具的作用,钟秀有片刻的回光返照,所以面庞气色并不显得衰败。 就好像疲惫地睡去了一般。 可是,钟秀确确实实,完全死去了。 “未尝没有转机。”容晴低声道,深深看了钟秀一眼,随即连同冰玉台一起放入了白石观中。 那一枚小印在容晴虚谷中浮浮沉沉。 …… 静室中。 容晴手一翻,一把通体玄黑的长弓,出现在她的手中。 自剑主道子纷纷从峰巅正殿离开后,容晴收下了虹非赠予的冰玉台,便回到这静室之中。首先,便是将钟秀的身体安置好。 其次……容晴的视线在两张雪白的面具上游移了一下,终是没有现在便认主。 “比面具还要神秘一些的,应是这把长弓了。” 长弓上禁制遍布,弓身上还带着一只被齐腕斩断的手。 “冥府好歹我还灵识游览过一次,而这把天下第一弓,据说有着元灵存在……可我之前使用,并没有什么特殊感应。” “或许是因为禁制的缘故。” 这些禁制繁密复杂,就是为了确保让此弓能够在元氏族人的手里使用。容晴能够开弓,并不意味着她能够与弓中元灵联系,更别说认主了。 “以前看这禁制有些麻烦,可现在成为化神了,倒是可以试试去解开。” 元氏祖上并非没有出现过化神修士。然而同样是化神,容晴在禁制一道上还是颇有信心的。再加上有元氏嫡系族人的血肉,不说完全解开所有禁制,将原本完美的禁制防护破开一个大口子还是没问题的。 说干便干。 位于剑宗主峰的这座静室自容晴开始修行便伴随着她,内里的布置也是根据她的需要一点点增添的。论完备,是径国白石观临时在地底开辟的静室所不能比的。 此时容晴要解禁,相关的工具与禁制都是现成的。 容晴抬手一抛。黑色长弓被抛到静室正中央悬浮着。与此同时,容晴双手掐诀,神识从识海中探出,在占地广阔的静室内呼啸…… 一道道禁制在空气中浮现,团团围绕着黑色长弓。似有无形吸力,只见弓身上浮出一个个黑色的小疙瘩。 这是弓身上的禁制在被一点点抽离。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紧紧抓着长弓的断手熔化成一团血肉,被困在容晴施展的禁制之中。有了这元氏族人的血肉,解禁的效率更高。 不过,在容晴估算中,要破开禁制还需要大约两个月的时间。这是个细致活,需要解禁之人无比的耐心。 而容晴在耐心方面,不缺。 至于这断手用完了怎么办? 哼。容晴左眼红芒一闪而过。那就再去沧流洲取呗。沧流洲元氏也是老牌世家了,嫡系族人怎么说也有数万了吧。 比发丝还要细的黑线自弓身上被抽出,落入那周围一团团的禁制中,毫无挣扎之力直接就被吞没了。 大部分心神都放在解禁上,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容晴取出一枚储物袋。 这枚储物袋,很是精致漂亮。柔软的素白底上渐次开满了嫩黄色的梅花。这可不止是装饰用的刺绣,针法之下竟然暗藏符文。这让这枚储物袋也附带了一些防护之力。 此界之中,制作法衣也会在刺绣符文的时候兼具美观,但这制法都很粗陋。远远不如容晴法衣上的符绣那般浑然天成,完美至极。 也就是说制作容晴法衣上的符绣的人,明显是超过此界制作法衣的水平了,且是大大超过。 这人,容晴不知道是谁,但,“姬丑儿恐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在当初硬是要我那法衣吧。”这个猜测在容晴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过是看到这储物袋而稍稍联想罢了,容晴摇了摇头,当初姬丑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强横的神识直接冲破了储物袋上的禁制和姬丑儿残留的神识。 主人身死的情况下,想要打开其遗留的储物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容晴的神识飞快地在储物袋内蕴的空间中查探。几乎瞬间,就将自己在那一战中失去的法衣等物找了出来。 “法衣自污……若非还存着气息联系,恐怕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容晴的目光凝在面前颜色黯淡的几团破布上。原本的法衣外披让人一眼便知不是凡物,极贴合容晴身形的剪裁,纯白无一杂色,玄黑色的符绣极其灵动地在其上游走。 而非像现在这般,大块的黑色将布料染得脏污不堪。 “修界有个‘宝物自污’的说法,没想到我这法衣居然也是这个等级的宝物?”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不是容晴想要怀疑,而是她觉得自己的法衣没有厉害到这个程度吧……? 在那因缘幻境中,她的里衣有主防护的符绣守护,可照样破碎。虽然后来在足够的灵气和容晴的支持下自动修复回来了。可作为保护主人的法衣来看,这表现就是失职。 所以,容晴看到它居然还有自污的功能,也是有些不解。 至、至于么…… 不过就算心里有些许疑问,容晴的神识仍旧融入那颜色晦暗的破布中。 这法衣是自她开始修行便伴随在她身边的。哪怕今后不用,也要将其回复原本模样。 容晴是这般想的,可却没有更深地考虑在那因缘幻境里它究竟是遭受了怎样的攻击才会被击碎的——那可是力本源道碑的一击。道本源,尤其还是力本源的攻击,哪是好相与的?能在之后修复成原样,足以显出这法衣不凡了。 宛如一点烛火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房间……随着容晴的神识融入,法衣感应到主人气息,渐渐“苏醒”了过来。 碎块之间互相连接,锯齿般的边缘交融后毫无碎裂痕迹。遍布在布料上的颜色渐渐聚拢,朝着最大的那一块黑色污渍汇聚。 法衣外披就在容晴的目光中,这般一点点的重生。 雪白的没有一点杂色的外披,玄黑色符绣宛若凤凰垂下的长长尾羽,欢快地在雪色中四处游走着。 黑白强烈的撞色灼人目光。容晴更是心情激动。 抬手一招,外披轻轻落于肩头,垂落下的衣摆温柔地将容晴的身体包裹住。玄黑符绣依赖地躺在容晴肩上,似小憩一般不再游动,唯有尾端调皮地轻晃。 至此,法衣外披与里衣都在身上,再无缺憾感觉。 容晴拍了拍肩头,跟这久违的小家伙打了声招呼,随即将目光移动到木剑上。 以容晴如今的眼光,这木剑已经跟不太上她的需求了。 这把木剑既是她的飞剑,也是她修行剑术的佩剑。使用某种特殊的木材制作,锋利程度足以削金断玉。 但是,速度上,容晴自身的速度远远超过御剑。使用剑器的话,剑意更加锋锐。 缩小后的细长木剑在容晴的指间飞舞。这行为跟容晴当年上学发呆时玩自己的笔杆子一般。 很快,容晴手指一顿,指节牢牢夹住剑身。 “虽然用不太上,但也不至于放在储物戒指中不见天日。” 她将木剑当成簪子插在了自己头顶规规矩矩扎好的道髻上。她不是不喜欢漂亮的饰物,而是没有特殊作用只有漂亮的饰物都不适合参与进斗法中。为了赢,容晴索性就放弃掉一些没有战斗意义的花俏了。 剩下的掌中童子等物,作为时代的眼泪,容晴打算直接充入白石观库房算了。 接下来……容晴的神识在姬丑儿的储物袋内东翻西找。 姬丑儿作为化神修士千年来的收藏当然不少,这不仅是她自己收集的,主要还有姬氏皇朝的遗物。 姬无妄的姬皇山,作为让姬氏皇朝东山再起的最后底牌,所收藏的宝物,那可是姬氏皇朝一个庞大皇朝数千年的积累啊。 这姬皇山,就跟《鹿鼎记》中的关外宝藏差不多,是一干反清复明专业造反人士的梦寐以求之物。 容晴回想起第一次到姬皇山时见到那令人惨不忍睹的家徒四壁的景象,就知姬皇山的宝藏早就被搜刮一空了。 搜刮它的人,除了姬皇妃不做他想。 只是,这储物袋中的好东西不少,可让人眼前一亮的不多,让容晴见了震撼的更是没有。 “就这些……”容晴难免有些失望,“是千年中消耗掉了不少么……” 容晴也只能做此猜测了。毕竟就算有宝藏在手,有冥府功法在身,姬皇妃想要修炼到化神,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背后所耗费的资源是不会少的。 这其中,可能就有需要打点的地方。 “也有可能是我眼界太高?”容晴这般想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透明杯子。 杯子中储着一朵黑色火焰。这火焰并不活跃,静静燃烧着,给人的感觉很是阴冷。 世间火焰种类繁多,容晴再是博学也不可能都知道。再加上这火焰极有可能出自灵界,容晴看不出倒是正常的。 杯子是透明的,可摸着有凹陷痕迹,容晴一边触摸着其上的阴刻,一边读出那文字:“生生造化。” 生生造化焰? 容晴回忆了一下,在有关姬氏皇朝的玉简记载中,并没有这火焰的影子。对于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她也不敢随意处置。暂时就还是让这朵黑色火焰原样储存于杯中。 再接下来,容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枚玉简。这些大小颜色各异的玉简,很快就在容晴身前的地面上堆成了小山。 没有神识探入玉简内查看,容晴也不知道这些玉简都记载了什么。 “最好是某些传承,如果能在浮字书中称得上品级就更好了。”容晴有着期待。 如此多的玉简,就算姬丑儿是个爱记日记的女人,那总得有几个是记载功法秘术的吧…… 再说了,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 在静室中,两月时间几乎就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 容晴一边分神在剥离天下第一弓弓身上的禁制,一边在细心查探那些玉简中的内容。 原本在容晴身前堆成一堆的玉简如今分散在容晴左右两旁。 “左边的……”容晴眼神转去,那里有着庞大数量的玉简,“是姬丑儿的随想。” “而右边的,”容晴看着数量只有百来个的玉简,“才是正经记载修炼内容的。” 容晴万万没想到姬丑儿是个这么爱写心情日记的人。 每一枚玉简的储存量都不小,就这样还能数量那么多,平均下来一年就要用去三个玉简来记载自己的感想。 绝了。 “不过,倒也并非完全没有价值。”容晴眼神变深了些许。“这些内容虽然繁杂,可也详细。” 就比如,这千年内那天引司与姬皇妃私下里的多次交易。 就比如,姬皇妃获得面具后,进入冥府中的所见所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魔? “在姬丑儿的记录中,即使成为冥府的一员,也并非高枕无忧了。在冥府内部,竞争同样残酷无比。” 容晴细细思量着。 “这也是姬丑儿为何不敢前往玄封界的缘故了。在此界,她尚还能有所作为。但是到了玄封界,化神遍地,她一个毫无感悟的化神别说出头,能不被欺压便是不错了。” “而且,有流光剑宗在,姬丑儿在此界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培植自己的属下。” 容晴想明白姬丑儿的处境,轻啧出声,摇了摇头。 容晴和姬丑儿的处境不一样,做出的决定当然截然不同。姬丑儿获得面具时,不过是刚刚踏入修行。而容晴现在已是化神一转。 所以,“玄封界冥府,我是必去的。” 哪怕,神识可以通过面具前往冥府,但那并非真正的冥府。容晴认为,只不过是一个冥府修士沟通交流的地方。将位于不同地方的冥府一脉修士聚集起来的场所罢了。 真要获得什么机缘造化,还是得到灵界。不说别的,单就灵气供给,就远超母界了。 此外……容晴从右边那一小堆玉简中取出一枚黑色玉简。 “姬氏皇朝对于如何纯化后辈子嗣的血统很有一套。姬丑儿能够踏入修行恐怕靠得还是此术。” “此术有些阴毒。也不知道姬丑儿是怎么坑到那姬皇尊的。” 手指摩挲着黑色玉简,容晴仿佛看到那美艳女子是如何吸收腹内骨肉的灵根与经脉,将其化成自身的养料,在黑色火焰中涅盘重生。 母子间的血脉相连,使这不可思议成了可能。 “然而此术也没什么帮助。” “姬丑儿说得没错。”容晴苦笑。“她能修行是因为她本来就有灵根。” 没有灵根的人,就算施展了这个办法也没用。就好像给埋在盆里的种子浇水施肥,它能生长开出花来。那要是花盆里根本没有种子,再怎么浇水施肥也没用。 容晴将这些玉简全都收好。这些战利品几乎要在接下里的时间里该出售出售,该交换交换,转化为她在玄封界的基础资源。 毕竟在玄封界,可没有流光剑宗能罩着她啊。 …… 容晴闭目,将心神都用在解禁之上。时间一晃十天后,她才缓缓睁开双眸。 悬于静室中央的长弓,不再通体玄黑,而是在弓握处显露出另一种颜色。 是一种看了让人很舒服的白色。 恐怕这就是此弓原本的颜色了。 长弓缓缓落下,落入容晴伸出的手中。 五指握紧弓握处。在两个多月不曾停歇的解禁下,原本严密的禁制防护被破开了一道口子,容晴的神识终于能够探入这弓身之内。 一缕纤细的神识融入了进去。虽然细,可以容晴现在的神识强度,它也并非可随意毁去之物。 神识反馈回来的感知,便是这弓内世界幽深无比。没有声音,亦无光亮。 神识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直到前方传来一声轻咦。 “居然不是元氏族人?”那醇厚温和的声音问道:“姑娘可否告知老夫,是从何得来这把破魔弓的?” 延伸的神识顿住了。 容晴反问道:“你可是此弓元灵?” “正是。”这声音带着笑意,“老夫在此弓内沉睡太久,也就在被使用时才能感知到外界。老夫记得上一次使用破魔弓的还是元氏的一个小子,不过是金丹修为而已。” “姑娘既不是通过禁制进来的,这至少便说明姑娘不是元氏族人了。要知道元氏拥有此弓的岁月极久,骤然换了主人。老夫心生好奇,方有此问。” “我的确不是元氏族人。此弓是我从元氏手中得来的。前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弓现已为我所有。”容晴缓缓道:“还未请教您的名讳?” “老夫名为……天下第一!” 容晴沉默了一会儿,倒不是因为震惊于这元灵的名字。这名字她早就从忘川和霸天那里知道了。 而是,这名字实在太占人便宜,导致容晴很难称呼。 第一前辈?天下前辈? 还是直接称呼天下第一? 容晴最后还是道了声:“前辈名讳果然不凡。” “我之来意,想必前辈心知肚明。此弓既然在我手,不可能弃之不用使明珠蒙尘。我这回来,就是为了认出天下第一弓。” “不知前辈可有什么章程?” “哈哈。”元灵笑了起来,“小姑娘倒是很懂嘛。” “毕竟是天下第一弓,若对主人没有半点要求那才奇怪。”容晴微笑。 能诞生元灵的宝物,品阶都极高。即使辗转流落于各个主人手中,对主人的实力要求还是不低的。至少是能够发挥宝物基本威力的那种。 再来,若要强行认主,容晴不确定能否成功。能和天下第一弓元灵达成一致,才是最佳之策。 “要求,确实有一个。”醇厚温和的声音说道:“先跟我来。” 容晴的神识紧紧跟随着对方前行。 再往前去,便发现了细微的光亮。随着距离缩短,那光亮愈发明显。 容晴渐渐能看清那散发着光芒的地方——是一座道场。安静的悬浮在那儿,似乎经受了永恒的寂寞。 而元灵天下第一……容晴在此时才完全看清它的面目。是一个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模样。五官说不上多俊美,但是平和大气,与它温和的声音倒极为相符。 深色的宽大袖摆轻轻扬起,衣角处的纹绣,与那道场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空心圆正中心有一个漆黑的点。 容晴暗想,倒是有些像抽象的箭靶。 天下第一指着那道场所在:“此乃老夫居处。” “只不过现在……”天下第一面上浮起无奈表情,“是鸠占鹊巢。” “让老夫心魔占了去。” 容晴:……? 容晴的神识极快地化作人形,疑惑看向这天下第一:“元灵也会有心魔?” 真是闻所未闻。 面对着容晴怀疑的目光,天下第一摇头解释道:“小友可知为何此弓不叫天下第一弓,反而以破魔弓闻名?” 容晴眼神一闪,“愿闻其详。”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又是交易? “在上一轮大世,东宸尊界的势力超乎以往,甚至有了特殊途径打破诸天界限。于是在北天,出现大量跨界而来的魔修。老夫侍奉的前任主人,为广宸道君。他持着天下第一弓在战场上堪称军功第一。所杀魔修之多,足以让世人忘却天下第一弓的名字,而是将此弓名为破魔弓。” “后来因为某些缘故,广宸道君身亡,老夫也因此流落各界。破魔弓的名头吸引了无数修士想要认主。然而,他们都遭遇了一个难题。” “那便是老夫产生了心魔。究其原因,是因为在战场中受到了某种魔气的侵袭,一开始,还完全无法察觉。等到察觉了,也晚了。” “这也导致了想要认主,非得驱散老夫的心魔不成。” “尊界、灵界的大能修士都不成么?”容晴不明白,那些大能修士都做不到,她怎么做到? “当时不成,是因为那时老夫的力量强盛。心魔与老夫的力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之后无数岁月过去,人事变迁,老夫竟流落到母界之中,哪怕力量不足鼎盛时期百一,可此界修士修为太低,照样无法认主。” “元氏一族更是可笑,竟想出了用禁制的办法,他们自己用不了,就不让别人用。” “这么说,前辈觉得我能成?”容晴看向天下第一。 “观你神识强度,至少还是有希望的。”天下第一也不愿将话说满。“大可试一试。如若不成,便赶紧离开吧。” 它也没指望一个母界修士能将这顽固的心魔给驱除了。 这么久的岁月里,来试试的人何其多,也没见谁真的能成。 容晴看着道场半晌,“直接杀灭就是?” “如果小友能做到的话。” 得了天下第一的肯定,容晴也没废话。纵身朝后疾退,整个人陷入黑暗中,就连那散发着光芒的道场都越变越遥远,不断缩小到凝成一个光点。 “小友?”天下第一愕然道。 万千清透的光线猛然跃出,齐齐朝着那光点,精准无比地轰击而去。每一道光线来时轻盈,真正轰击到道场上时却是沉重无比。 一道光线落下便是一座大山压下。一万光线便是一万大山压下!! 相撞的瞬间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瞬。 在一片令人胆寒的寂静中,那道场在如此强度的攻击之下却毫发无伤。 “不愧是纵横战场的天下第一弓。”容晴心中暗叹。 就在此时,那封闭的道场却是缓缓打开了大门……一支长箭从其内飞出,不带一丝杀气。 即使如此,容晴双瞳猛然一缩。 浮屠之术轰然而起,一粒粒明灭的光点浮现,宛如星河流淌一般将容晴周身紧紧包围。 容晴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这一支箭来得更快! 顷刻间就将星河穿透,箭矢所携劲力无与伦比,所过之处,一粒粒沉重的光点纷纷溅射到了四周。 上一刻还在穿透星河,下一刻就从容晴的心口处穿透而过,消失在了永恒黑暗之中。 天下第一再难保持着镇定,从容晴突然开始用星落之术攻击道场时就变了神色。 这,贸贸然就攻击,这人是不是蠢?! 现在好了,被箭射个对穿,虽然说是神识,可以天下第一弓的特性,足以重伤神魂了。 天下第一看着容晴胸口处的被贯穿的伤口,暗恨。好不容易来了个人,没想到是个蠢货。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明亮的光芒从伤口处生出。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伤口逐渐愈合至无形。与此同时,崩散的星河再度回归到最初的模样。 “有点意思。”与天下第一完全相同的声音从道场中传出,只是语气略带轻佻。 容晴看到自这声音一出现,天下第一的神色完全变了。 “可还入您的眼?”容晴问道。 “一般般吧。这种时候也不能要求太多。”那心魔淡然说道:“你可以进来,我们详谈。” “好。” 容晴朝着道场飞去。 “老夫那心魔最擅哄人,小友应当小心才是。”天下第一满脸不赞同地拦在容晴身前。“你也看到了,若是它铁了心要杀你,老夫是拦不住的。” “拦不住就不拦吧。”容晴微微笑了,“一道神识而已,损失得起。” “你这孩子。”天下第一无奈了,让开道路,“罢了。记得莫要轻易被它言语哄骗了去。” “放心。晚辈省得。”容晴眨了眨眼,随即头也没回地朝着道场飞去。 …… 那道场大门自打开后就没有闭上,容晴减速落地后,朝着道场躬身一拜后,便进入了其中。 内部宽广无比的道场中,一条条箭道笔直地蔓延到远处,以容晴的目力,都难以看清箭靶所在。 与道场外的天下第一形容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容晴,注视着狭长箭道。 没有茶室,没有桌椅,它所说的进来详谈,显然不包括坐下。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天下第一。” 容晴点了点头,毫不意外。 “道场外的那位天下第一前辈,答应晚辈如果杀了您,就能认主天下第一弓。”容晴缓缓说道:“不知道前辈有什么要求?如果晚辈想要认主的话。” “我没有任何要求,因为我不可能认主。”天下第一没有回头,“即使你杀了外面的那个魔头,也是如此。” 容晴沉默了。 一个答应让她认主,另一个绝不让她认主。选择哪一个显而易见,可问题的关键是她能杀了眼前这个么? 那一箭……很强。 “更何况,你也杀不了我。” “既然如此,您还找我谈什么呢?” “谈个交易吧。”天下第一回过身来,注视着容晴的眼神不容置喙。 容晴闻言面色古怪。又是交易?这些人这么爱谈交易么? “愿闻其详。” “我知你出身母界,既然化神那么下一步必定是前往灵界了。如果你有心气的话,还会参与尊界轮回战去争夺序列。 我诞生于第五轮大世,于第七轮大世寄身天下第一弓。此前我也曾是罗生尊界序列。所以你对修界秘辛渊源之类的一切疑问,我都可以解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至于你要付出的……” 容晴下意识地回答:“为你找具肉身?” 哪知对方眉头一皱:“庸俗!” 容晴:……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真名 “我出自天下家,只是自寄身于天下第一弓之后,便几乎断绝了与本家的联系。”天下第一看向容晴,缓缓道:“有我相助,你能完全发挥此弓威力。而我对你的要求便是在你行走诸天万界的时候,尽力替我打探天下家的消息,必要的时候,也要对我本家族人施以援手。” “当然,这施以援手也只会是在你的能力范围之中。” 容晴沉默了。 这个要求,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万一这天下家落魄得不行,岂不是让她背上了个包袱。能力范围之内?这很难界定。 “前辈真的不需要肉身么?如果您拥有肉身,以您的本事就算不能恢复到巅峰时期,至少也能达到十之一二吧?” “不需要。”天下第一一口拒绝,轻哼了声,“普通的肉身,哪里比得上天下第一弓?就算是长生主亲来,也不一定能毁了此弓。” “怎么样,小姑娘?这个条件,考虑考虑?” 这语气,容晴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开始抖腿了。同样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外面那个魔头的一言一行都比面前这位更符合形象。 “我叫余容。”她叹了口气。 “小姑娘可别诓老夫。”天下第一挑了挑眉,“真叫余容这名字?” 容晴心头一跳,面上神色却是不显,“不然叫什么?”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天下第一笑了,不算多俊美的五官在这一笑之下,竟有种难言的魅力,“只是奉劝小姑娘你,想要用假名在我这里占便宜,可是完全行不通的。” 说完,也不管容晴什么表情,转身又变回了原来的姿势,负手而立,视线遥遥望着箭道尽头。 他不急,多少年都等过来了。 天下第一称呼容晴为小姑娘也正是因为如此。容晴活到现在不过八百多岁而已,生命何其短暂。而一轮大世动辄亿万年,天下第一从第五轮大世活到如今,寿数可怖。 无比漫长的生命带给天下第一堪称变态的耐心。容晴不愿意也无所谓,等下一个便是。 容晴望着天下第一的背影,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 不说她需要付出的,单就天下第一所提供的条件就非常吸引她。 知识与信息都是有价值的,而这样的老家伙,如果真如他所说,曾经甚至是尊界序列的话,他所拥有的无形财富无疑极其惊人。 “我自己倒是有‘靠山’……”容晴暗想,“不过那些‘靠山’也就特别关键的时候上个线,平时连影儿都没。而天下第一就不同了,一旦定下契约,他相当于就要一直在我身边答疑解惑。这对我而言是好处极大的一件事。” 有指引,总比两眼一抹黑就去闯荡要好得多。奋斗的苦,容晴吃得。而自找苦吃的苦,容晴没那么傻,硬要给自己找麻烦。 “我之真名,容晴。” 她伸出手,手心竖起朝着对方。 而峨冠博带的弓灵,含笑转身。 “本尊,天下第一。” 宽大的手掌拍在了容晴伸出的修长手掌上。 每人都将自己的意愿向天地无形规则诉说,两人之间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了无形桥梁,细细审查着彼此的条件,最后才双方盖章同意。 刹那,容晴察觉到一股束缚的力量降临在她的心神上。这便是受到天地认可的契约。 两只手一触即收,可相对的两人却有了一道无形联系。微弱,而有力。 “容情……哪个情?” “快雪时晴的晴。”容晴言简意赅地回答。 “是个好名字。”天下第一点了点头。 “哦?”好在哪里? 见到容晴投来的疑惑眼神,天下第一温和地笑了,“只是场面上客气的话,不用往心里去。” 切~ 容晴抽了抽嘴角。 “行了,别废话了。”天下第一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朝容晴掷来。也不用容晴接,玉佩自动在容晴面前三寸处悬浮停住。“认主它,再将天下第一弓放在你的芥子域内。这样你也不用每次都神识进入弓内来与我联系了。” 明明是你先废话的。容晴默默腹诽。 伸指捏住这枚中间有小孔的玉璧,“这样就成了?” “不然?”天下第一轻嘲,“你又没那本事奴役我,凭借此玉,你我能够神识联系无碍。再加上天下第一弓放在你的芥子域中,我也算能体察外界的一切变化了。” “若是让你把天下第一弓放入识海内,你敢吗?” “不敢。”容晴诚实地回答。 那是真不敢,万一他在识海内突然发难,容晴还真不一定防得住。 “那就成了。”感应到玉璧上容晴的神识融入,天下第一摆了摆手,“你可以先出去了。” “这么快就赶人啊?”容晴挑了挑眉,侧头朝着道场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那位,我可以顺手解决,就当做契约的添头了。” “要杀,老夫早杀了。”天下第一一副要你多管闲事的样子瞅着容晴,“它死了,此前亿万年,谁陪老夫说说话?” “不过,以后有你在,倒也用不着它。”天下第一转念一想,认为杀了也成,“它在东宸尊界也算比较稀罕的魔物了,你杀了它,就算去了尊界都能卖点灵玉花花。” “啧啧,真是无情。”容晴的神识急速收缩回归,然而声音确实自道场朝四周散播,“好歹是陪了你亿万年的老人,转眼有了新人忘旧人。你要我杀它,我可不做这恶人。” 在道场外一直悄摸摸地暗中观察着的魔头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往黑暗深处逃窜而去。 没法子啊,实在是打不过那个天下第一。 这数轮大世,天下第一就把它当宠物给养着,每次有外人进来欲要认主天下第一弓,天下第一都非常“好心”地给它机会,让它去忽悠那些不知前情的修士。 结果,每一次都失败! 有的面上笑嘻嘻,实际防它跟防贼似的。 有的看着精明,实际憨得一批。 反正没有一个能成功干掉天下第一让它上位的。 我特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反客为主啊。 魔头泪目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子界 “有点意思。” 随着容晴的神识完全离开弓内世界,天下第一笑叹了一声。 进入这弓内世界,想要认主天下第一弓的修士,怎么说都有些本事,基本上都不会被那魔头给骗到。 不过就算那些修士没有被骗,也并非各个都能进入道场与他见上一面。天下第一对于来者的实力要求苛刻。毕竟,能得到天下第一弓认可行走诸天万界的修士,绝不能是泛泛之辈。 不同修为,不同的要求。正如容晴化神一转的修为,天下第一的要求就不会和道主和执虚二境一样。容晴施展出的道韵,以天下第一的眼界来评判,都算得上不错了。尤其容晴出身母界,可没有那么好的修炼资源令其能像他一样时常在修炼过程中受到指点。 这悟性、这天资……足够天下第一打开道场大门见上一面了。需知,要完成这一点可是极不容易,不然怎么能算得上是天骄呢。能达到别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成就,这就是天骄。元氏一族不是没出过化神修士,照样没有一个能在有生之年让他另眼相看。 这就是天骄与庸才的坚实障壁。 只不过,真正让天下第一觉得有意思的,还不是这点。 “她似乎对于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并不在意。”微微眯起双眸,“正如我挑选使用者一般,容晴也是在择优挑选。” “我比那魔头强得多,她当然选择我。如果是那魔头强势而正主势弱,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击杀,让那魔头上位。” 天下第一抬脚一步迈出,刹那间就出现在了魔头身旁。在这弓内世界,他本就无处不在。 魔头仍旧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如今看到天下第一,瞬间一脸惊恐地抱头蹲下。 天下第一拍了拍它的头,对着“自己”那么挫的形象,一点都不觉得膈应,“终究还是你倒霉些……” 他天下第一若是实力不如这魔头,今天可不就得让这魔头鸠占鹊巢了么。 魔头眼中闪过疑惑没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两眼泪汪汪的,“咱尽力了。” 天下第一拍着它的头,但笑不语。 …… 神识回归,容晴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只见一人高的长弓就静静待在她手中。 “如今,再按照天下第一所说的那般做便是……” 芥子域一放一收间,天下第一弓被她放入了芥子域中。 容晴环视着静室,神识操控,开始清理着场地。玉简一堆堆地被收进储物袋中,再来便是一些禁制与阵法的残骸。 “真够勤快的啊。”天下第一的声音在容晴识海内响起。 然而他的身影却是直接出现在了容晴身旁,施施然地拂袖盘膝而坐。 “不然呢,自己的静室自己收拾呗。” 静室是个隐秘性极高的地方,修士如果有自己的专属静室的话,大多都是自己整理的,反正一个清尘术下去,快得很。 “前辈通过玉璧能与我神识联系,那又是怎么展现出身形的呢?”容晴对这点还是挺好奇的。 天下第一闻言侧头看来。“你对芥子域当真是不太了解啊。” “正是您老具体说说的时候了。”容晴从善如流地将话头接了下去。反正已经定下契约,这方面的知识也包含在内啊。 “所谓芥子域,是修士肉身的外延,这个说法没错。化神之前,修士能掌握的仅仅就只是自己的肉身罢了。而有了芥子域,芥子域能展开的最大范围,便是修士能掌控的最大范围。我与天下第一弓实为一体,你我通过玉璧定下平等契约,除了神识能够联系之外,也可通过芥子域联系……也就是说,我能借用你芥子域的能力投影出我的身形。” “而且,你的芥子域能辐散到多远,我就能出现在多远。不管你是否打开你的芥子域。” 容晴心想,这听着倒挺不错的。 “话说,你芥子域多少半径?” “两里,差不多。” 天下第一啧了一声,简直恨铁不成钢,“也就是说今后你再怎么讨厌我,我也得出现在你二里地之内。” 容晴无语,这是为了吐槽她,把自己都带进去一起吐槽了么。 “太惨了!”天下第一感叹着摇了摇头。 “不过,你也别觉得不打开芥子域让我出现在芥子域辐散范围内是个了不得的本事。要做到这点,其实也简单。” “芥子域,又称子界。”天下第一缓缓说道,“子界这个称呼,可让你想到了什么?” 子界? 容晴眼神一凝,她并非愚笨之辈,有了天下第一的提示,很快就联系起来。 “莫非芥子域到了最后会与母界一般?”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随着肉身强度的增长,芥子域的半径也会逐渐增长。你现在是二里半径,等到你的实力提升,芥子域自然就会增大。如那化神九转,芥子域的半径是……” 天下第一缓缓吐出两个字:“亿里!” “吓到了?”天下第一挑了挑眉,“化神每一转的差距都庞大无比,尤其到了九转,是天地之别。这亿里,还只是个计算单位罢了。须知,化神九转之间实力区别也极大。” “说不上吓,”容晴长长吐出了口气,“但这个数字确实震撼。” 和这亿里相比,容晴的二里,就真的太卑微了。 同时,更是不敢置信,能达到亿里半径的修士,那肉身得强横到什么程度啊!她无法想象。 仿佛明白容晴心思,天下第一解释道:“到了那个级别,还会有专门划分强度的标准。你也用不着自卑,就是强如序列,他们化神一转时那芥子域半径也是个位数。” “至少不会是二!里半径吧。”容晴着重强调在那个二字上。 “是啊,你怎么回事啊。”天下第一促狭道:“赶紧将半径提到十里,不然老夫都不好意思在外面显形了……话说刚刚讲到哪里了?” “子界。”容晴提醒。 “对,子界。子界正是朝着母界的方向发展。子界的大小,以肉身的强横程度为基准。那肉身的经脉呢?它将会在子界中如何显现?” 天下第一没指望容晴能猜出来,直接就揭晓了答案:“上古便有修士研究出了法子。便是让那经脉修炼出影脉,而影脉能在子界中孕育成为分身!” “这分身能随意出现在芥子域的范围内,不用像本尊那般,需要收放芥子域才能有缩地成寸的效果。” 第二百六十章 开始科普 咦? 还有这种操作? 容晴眼睛一亮。 若是影脉分身能在芥子域范围中随意缩地成寸,岂不是战力飙升了一大截? 其实容晴心水缩地成寸这一招很久了……奈何,她在时空方面并无造诣,对于这需要在时空上钻研很深的缩地成寸,也就是想想了。 能弄出个“伪”缩地成寸,就很不错。 尤其是,这芥子域范围越大,这“缩地成寸”的范围也就越大。按照化神九转芥子域半径亿里这么计算,岂不是一个界域内随处都可任意来去! “怎么修炼?”容晴也不说虚的了。 “首先,你得有影脉。” “我有。”容晴抬起左手,“紫真主经、山骨副脉、扣桐副脉。这三条经脉,都已长出影脉。” 这三条影脉正是浮字书霸天所赠予。当时为了替代左手小指失去的那截经脉,干脆将其连通的经脉都催生出了影脉。 “你……”天下第一上下打量着容晴,“有点意思。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全通经脉。” “是先天就全通的吗?”他问道。 诸天万界中,母界数不胜数,先天全通经脉的概率低,但在基数庞大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 “不是。”容晴实话实说,“是后来有了些机缘。” “传承?” “差不多吧。”容晴含糊着,“三条影脉也是因为这个。” “那你知道如何生出影脉?” “这个……真不知道。” 全通经脉是和剑主们合修就有了,三条影脉是浮字书直接干脆地赠予。容晴哪知道怎么修炼经脉啊。 “……”天下第一摇了摇头,“这都什么传承啊。” 连怎么修炼经脉都不讲。 “你听好了,”天下第一肃容,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经脉全通是先天还是后天没有什么差别,全通,便说明你有了修炼影脉的资格。这很好。但……还不够。” “如果你要参与进序列之争,撇去杂鱼不谈,你的对手来自各大尊界灵界的老牌势力。所谓老牌势力,是至少存在了一轮大世仍旧鼎盛的。这些势力的底蕴极其深厚,对于它们看好的天骄,在早期就给予了足够的资源支持。提纯灵根,全通经脉,是第一步。也就是说……你的对手全部都是经脉全通。所以你肉身上的唯一优势,没了。” 天下第一说得直白,而容晴听得很认真。 她心里很明白,在肉身方面,她确实有很多不足。只有两里左右的芥子域半径已经显露得清楚了。她的肉身强度是很不够的!哪怕经脉全通,哪怕她在万法碑林,有雾气和雷霆淬体过。 这些对于母界修士堪称造化的,对于那些大势力出身的天骄而言只是最基础的资源供给罢了。所以人人都向往灵界、尊界啊,待遇和机遇完全是天差地别。 “说到灵根,你的灵根……” “金木土三灵根。” “谁问你这个了……老夫想问的是你的灵根各是几品?可有特殊体质?” “……” 容晴睁着一双懵懂的眼。 天下第一叹气,“看来你们母界,真的不怎么样啊。” 容晴深有同感地一起叹气。 天气第一再无奈,也只好将这修界的基础知识详细地给这位新晋化神慢慢道来。 “经脉有通与不通的区别。对于母界修士而言,竞争没那么大,通不通都无所谓。只要天生经脉都是完好没有损伤的,差不多就是半只脚踏入修行大门了。” “剩下的,就看灵根。有些凡人,他有经脉却没有灵根,那就无法修行。灵根大体分为五行,再加上冰、雷、风这三个变异的。当然还存在着一些非常稀少的灵根属性,因为仅限于一族,不会超过万人,所以不算在内。” “灵根有属性之差别,还有品质之差别。可分为一到九阶,一阶最差,九阶最强。大宗门挑选弟子,可不看灵根属性,而是看那灵根品质。如果灵根都是一阶,属于伪灵根,不入流,需要耗费不少的资源去提纯这灵根品质,所以,一阶的要是没什么背景基本上就无缘修行了。” “经脉与肉身有关,灵根则与识海强度有关。灵根品质好的,天生识海广阔。有些厉害的,出生就筑起第一层楼了。老夫当年争夺序列时,遇到的对手灵根品质基本上都在八九阶,即使不是先天就有这么强的,后天也用了不少提纯灵根的法子。而且……”天下第一回想了一下,“我当年寄身天下第一弓之前,隐隐约约听说过有人琢磨出了一个种灵根的法子,一轮大世过去,也不知道这事成了没有。若是成了,这技术恐怕也成熟了。” 容晴:“……”越听心就越沉。 那一大堆强得可怕的对手,快完全把她的信心给压制住了。 “这灵根,还能种?” “不清楚,”天下第一摇了摇头,“只是听说而已。具体效果如何,老夫也不知。但是,提纯灵根的法子已经有了很多,都掌握在那些势力手中,轻易不会流传出来。” “这些法子,都是核心机密,即使是给培养的天才使用,也不会告诉他们具体,以免他们被搜魂泄露了出去。” “您也不知道么?”容晴试探着问。 天下第一一笑,知道容晴打什么主意:“一来,老夫天生资质不凡,灵根九阶,二来……就算知道,也早已发下天道誓言,绝不能泄露出去。” 所以,她就不用妄想了。 容晴皱了皱鼻子,有些可爱。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因缘际会得来的提纯灵根的法子。”容晴想到那枚黑色玉简,从储物袋中取出递给天下第一。 这枚黑色玉简所记载的正是姬丑儿提纯自己灵根用的法子。 “哦?”天下第一挑了挑眉,看容晴干脆地递了过来,也就直接阅读了玉简的内容。 “有点意思。”半晌,他才缓缓道:“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也算是个人才了。可惜……” “可惜什么?”容晴可不觉得对方是个因为此术有伤天和而大为感叹的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半个徒弟 “可惜,只能提升两三阶,而且按照此法描述,恐怕顶多到五阶。” 顶多到五阶,就这一点,注定了此术没什么用。 当然,这是以天下第一的眼光来看。若是放在姬氏皇朝,那就是绝对的珍藏,谁觊觎杀谁全家的那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容晴耸了耸肩,“看来我只能保佑自己的灵根品质不错了吧。” “此事倒也不急,说不定到了灵界还有机会。比如与那些老牌势力交换,得到一个提纯灵根的名额。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技术和稀有资源牢牢掌握在手里,稳赚不赔的。” 容晴点了点头。 是这么个理。只要核心技术不泄露出去,那么利益足够,即使是非本势力的修士也可以给他们提纯灵根。 核心技术,很重要,可以说是一个大型势力想要生存下去的根本。容晴更是想到,那浮字书按照这样的思路,是否已经拥有了许多珍稀的收藏。 而且……容晴想起霸天留在她灵台上的兑换法则。看来,对于技术的研发,也是浮字书极为看重的一点。“也不知道,浮字书是哪个势力搞出来的。”容晴心想。“能够得剑主们的推崇,想必是极其庞大的势力吧。” 这边容晴心里想着,那边天下第一已经继续说道:“除了灵根、经脉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称为体质。” “体质这种东西,凡人和修士都会有,并不能决定能否修行。比较鸡肋的像什么寒香玉体,也就是天生带了体香,凡人和修士身上都有可能会出现。而厉害一点的体质,能让凡人可以媲美修士。比如说,在东宸尊界极有名气的霸体……你能想象一个凡人一拳打死一个化神么?” 容晴:“……我能。”只不过,那人是不是姓琦玉啊? “只要他不是能一拳打死一个道主就行了。”容晴叹了口气。不然这种体质也太变态了,简直视天道与个人修行于无物啊。 “那你再想象一下拥有霸体的是一个化神呢?”天下第一又接着问。 体质不限于能否修行。凡人能拥有霸体,修士也能!而且,拥有霸体的修士会极其可怕。 “凡人都能一拳打死化神了,那拥有霸体的化神,”容晴难以置信,“不会真能打死道主吧?” 不至于吧? 天下第一:“……不至于。” 容晴的气刚松了一半。 “但跟虚境正面厮杀没什么问题。” “您当年争夺序列的时候遇到过霸体么?”容晴盯着天下第一的双眸问道。化神到执境到虚境,这可是两个大境界啊。被一个体质就抹平了差距,这体质难怪能闻名尊界。 “遇到过。”天下第一对上容晴的目光,眼神并没有什么戾气,却非常的稳。是岁月不能移动的,山海那般的稳。“是化神九转的霸体,自出生以来,一直都是不折不扣的天骄之辈。然而那又如何?” “遇上了,打败他便是。” 容晴不由心头微动。突然觉得与天下第一定下契约,实在大大的值。有这样一位曾是尊界序列出身不凡的前辈来做她的引路人,相当于在顶级赛事中,白套了一个既有实力又有资历的教练。 这不得不说是容晴的幸运。她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时间精力的浪费,尤其是在资源上的浪费。 若没有天下第一告诉她这些未来的对手大体的情况,她恐怕就真的要傻乎乎地就去参加了,然后被打得差点不相信人生。而她现在大致了解了,她就有了努力的方向。 她之前所定的目标也是变强,可是因为不了解,所以没有具体的目标。那是不踏实的。而现在她就能知道自己要去修炼影脉,要去提纯灵根等等。 这是极为重要的一步转变。而这转变,是天下第一带来的。 容晴站起身来,朝着对面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躬身一拜。 “前辈,我想跟着您修行。” ……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静室内一片安静。 沉默了半晌,天下第一才轻声道:“有点意思。” “老夫这一生,上有父母,下有子女。有师尊有娇妻。就是没有收过徒弟。”他问那保持着躬身姿态的白衣女子:“你可有师承?” 容晴愣了一下。 “……许是有的?”她皱眉。 “连这都搞不清楚么。”天下第一也无语了。 “这背后的关系很复杂。” 真的很复杂。 容晴按理来说,是除渊的弟子。就连在外头搬靠山,容晴报上的也是“我师尊棘铭剑主”的名号。 可是,除渊也确实什么都没教过容晴。一个字都没教过……容晴会的字还是虹非教的。 再到重宇和重霁,他们也就碰上容晴犯难的时候随口提点几句,也没有系统教过容晴什么。 所以,容晴只能说她是流光剑宗剑主一脉的嫡系弟子,按辈分算是除渊的弟子,重宇重霁那一辈的。 “可是你现在的师尊只占了个名头,实际上什么都没教你?”天下第一猜的。 “正解。”容晴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罢了。”遇到这种情况,天下第一也只能叹气,“名分很重要。你就算我的……半个弟子吧。不必称师尊,唤师父就可。” 容晴从善如流:“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起来吧。”天下第一温声道:“只是做老夫的弟子,哪怕就是半个,也会很辛苦的。” 很辛苦……这话,倒是和重宇说得一模一样。 “不辛苦。”容晴直起身,微微笑道。 …… “体质有强有弱。诸天万界中,纯粹灵根的法子不少,但后天培育体质的法子绝对稀少。天下家就没有出过有体质的族人,所以关于这方面知之甚少。体质大多只在某一族族内流传。外人想要知道某种体质的详细信息很难。不过,有些信息算是修界的常识了。” “比如,存在灵根和体质的互斥情况。拥有某种体质的人如果拥有某种灵根,即使能够修行,也会在某一阶段遇到障碍。” “比如……”容晴若有所思地抢答:“拥有冰灵根的纯阳之体。”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最接近天道之人 “对。” 天下第一眼神颇为奇异地看了容晴一眼。 “确实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怎么?你遇上了?” 容晴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茫然地问道:“可我也没觉得我有什么特殊体质啊?” “有些体质……”天下第一上下打量着容晴:“确实很难看出来的。或许修行到了某一阶段才会体现出。” “至少你现在修行没有遇到障碍,这就很好。” 容晴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你遇到的那位拥有冰灵根的纯阳之体,仍旧修为不得寸进么?” “他们好着呢。早八百年前就解决了。”容晴没好气地回答。 “哦?你倒是很清楚。难不成和你有些关系?”他双眸微微眯起。 不得不说,活了太长时间的老家伙,直觉都敏锐得很。 容晴想了想,面对天下第一这样一个阅历丰富的前辈,倒也不用太忌讳,“我曾是他们的炉鼎。合修之后,这问题就解决了。所以我才好奇,我究竟是个什么体质。” 天下第一看向容晴的目光更为奇异:“还有这种好事。” “嗯?!”容晴不可置信。 身为师父说出这样的话,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咳,老夫说的是……还有这种事!!” 他啧了一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感叹世风日下。 “你没问过他、们?” “他们没说。”容晴也很无奈。剑主们不想说的,她也逼问不出来啊。 “也有可能他们并不知道。你想想……”天下第一挑了挑眉,“这相辅相成的体质之间或许是有着某种天生的感应。总之,他们感应到你了。” “至少不是采补,你的道基没有损伤。合修之后,你应该有得到好处的吧?” “有的。” “这就对了。”天下第一喃喃道:“不过,这一辈居然出现了四个冰灵根纯阳之体……” “两个。” “什么?”懵。 “我遇到的冰灵根纯阳之体就两个。” “那剩下两个……”话说到一半,天下第一止住了,“对不住,我不该打探这个。” “没事。”容晴并不纠结于此,“其实我也有疑问。其中一个,说是冰灵根纯阳之体,可是感觉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天下第一肃容。他倒没这么无聊,喜欢探听小辈的隐私。而是这合修之法,本就是修行中的一个独特分支,其中各类秘法都有独到之处。跟功法一样,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对修士的影响很大。 “就是合修到了深处,开始神魂交流的时候,我居然能感应到万道本源,而且还是清晰感应。” 容晴这回总算是找到一个人可以咨询一下了。在之前,纵观白石母界,有资格回答这问题的,居然都是当事人。还一个个都不愿透露。 现在遇到天下第一,容晴还不得好好问问,详细问问。 “你这么一描述,倒是像道体。拥有道体之人,天生与道共通。你与他神魂交流,与他神魂短暂相合,也算是体验了一下他平常的状态了。无时无刻不在感悟道本源。这样的人,感悟本源规则跟喝水一样容易。”说着说着,天下第一觉得自己都要开始羡慕起容晴的狗屎运了。 这都什么运气啊。 “不止这样。”容晴摆了摆手。“合修之前,我根本就没法感悟道本源。就是那种缺了一窍的感觉你明白么?模模糊糊离感悟出道种就是差了那么一线。但是合修之后,我不仅马上感悟出了道种。更关键的是,我一下子就跟百窍全通了一样,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感悟道种就变得容易得多。剩下那一个,我跟他合修的感觉也是差不多这样。去感悟去创造道韵突然变得很容易。” 一口气说完,容晴只见天下第一默默地看着她,神情很是高深莫测。 “怎么了?” 天下第一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敢置信,因为在他的了解中……与道体合修可没法根本性地解决悟性问题啊。这只能指向一个可能。即使这可能再令人难以接受,因为它是唯一的一个,也就成了正确的必然的。 他张口欲言,想了想,还是抬起容晴的一只手,在她的手心上写字。 “天……” “嘘。”天下第一抬指压在了自己的唇齿间。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容晴神色复杂。 他所写下的两个字是:天道。 …… 容晴此前并非没有猜测。忘川言语之中透露了许多信息,再加上入梦墟的造化……能被长生主尊称为太上的,来历必定是最最不凡的。她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因为太过不可思议而被她主动搁置了。 此时看到这两个字,没有太过惊讶,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而天下第一则是震撼得多。 两个冰灵根纯阳之体,容晴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可是他知道啊。这就足够天下第一惊叹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两个天道。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容晴有什么特殊之处啊。连天道都参与进来,难道就是为了把这个小姑娘培养成一个普通的天才么。 有古怪,有……造化。天下第一的双眸微微眯起。 不管天道在谋划什么,肯定是有某种好处。这种事,他既然遇到,就必须参与! 若说之前天下第一只是把容晴看做一个普通的合作对象,顶多就是一个口头教导指点一下的弟子。那么现在,重视程度绝对不一样了。 他得更耐心、更细心地教。 “天道是什么?”容晴问。 “我也想知道啊……” 天下第一也算修界的老人了。可这个问题,他猜,就连长生主都没有答案。 天道,是包含一切道本源规则的存在么?它有情感么?它有形体存在么?它诞生于何时?是否真正的长生不灭? 这些……都没有定论。 而眼前的这个女修……天下第一很难用平常心去看待她……因为容晴在某种程度上恐怕是诸天万界最接近天道的人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也就只有她能搞清楚。 第二百六十三章 没听说过 “……现在姑且算作你没有任何特殊体质吧。”天下第一沉默了半晌后这般说道。“所以,先不需考虑灵根与体质的互斥问题。” 容晴眼睁睁看着天下第一凭空取出了一本册子和一支兔毫。 “到了灵界,要去测试一下你的灵根品质,然后提纯灵根的事情也要关注着。”天下第一一边说一边写。 原来是在给她安排训练计划啊……容晴明白了。 在天下第一身旁坐下,容晴支着下巴看他写字。这字,倒也认得,正是虹非专门教过她的修界用于撰写道籍的文字。 “然后,再说回影脉。”顿笔,“全通经脉之后,便是开辟影脉。每一条经脉都能开辟出一条其所对应的影脉。与经脉全通的好处一样,影脉开辟得越多越全,灵力的精纯程度则越高,术法甚至道韵施展的威力也越强。” “除此之外,影脉能在子界中孕育出分身来。而且,是单独一条就能打造出一尊影脉分身了。” 也就是说,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一共能打造出…… “三十七个分身!”容晴眼睛一亮。再加上影脉分身能够在芥子域中随意“缩地成寸”,这对于修士的战力是极大的提升。 “我已经有三条影脉了。” “想不想打造出专属于你自己的影脉分身?” “想!!” “想也没用。”天下第一无情地打破容晴的美好愿望。“开辟影脉分身麻烦得很。没灵石你就做梦吧。” 容晴刚想反驳说我有灵脉啊。后来一想,那些灵脉基本上在形成元神的时候就消耗地七七八八了。 而天下第一既然说了需要灵石,恐怕是非常非常多的灵石。 “修炼影脉,尤其是影脉分身……根本就是个吞金兽啊。”天下第一摇头感叹。“规模小一些的势力都不敢这么培养后辈,顶了天就培养一两个吧。” “修炼一条影脉需要多少资源?”容晴好奇了。 “不是一条两条的事。”认真,“如果要修炼影脉,就只能奔着一个目标去——那就是把所有经脉都修炼出影脉分身。不然只是单独开辟出一两条影脉,修炼一两个影脉分身,根本没用!” “这是为什么?” “你想想你现在的肉身有化神一转的基本强度,可是你肉身内是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的。而你的影脉分身呢?身体里只有一条经脉!” 容晴面色一变,明白了天下第一话里的潜台词。 “这样的影脉分身,孱弱不堪,实力也就是筑基水平罢了。”他摇了摇头,“根本就做不了什么,敌人光是威压就能压死分身了。” 是的。 容晴知道实际情况的确如天下第一所说。想她拥有浮屠道韵,就算是敌人的影脉分身“缩地成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又怎样?!恐怕什么都还没做,只要置身在她周围的星河中,那庞大的压力瞬间就可以将分身碾成齑粉。 容晴原先还是将影脉分身想得太美了,真实情况便是,它几乎是个鸡肋。 如果不能在斗法时候发挥作用,它的价值当然会大幅度降低。 “所以,三十七个影脉分身最后会合为一个,这样拥有全副经脉的分身才能算个合格的分身。至于之前,是将影脉分身分散开来,还是只修炼一个影脉分身然后不断添加影脉,都无所谓。提升到最后都是一个完全体的影脉分身。” “这样一来,如果不能全部修炼出影脉分身,性价比会很低。”容晴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是这样的。”天下第一感叹,“光是开辟影脉,耗费的资源就很庞大了。而影脉想要修炼成影分身……还需要关键的一物,名为月髓。没有月髓,就修炼不出影分身,必须要有。而月髓被牢牢掌握在尊界势力中,上万灵界没有一个拥有月髓的,得到它的途径……只能是从尊界势力中漏出来那么一份两份。” “灵界众多化神,就这么一份两份,哪里够分。”摇头,“不够分也没办法。尊界势力必定先紧着它们自家的天骄。” “师父不曾是尊界序列么,这月髓究竟是某种天生的稀缺资源,还是人造的……?” “这……”容晴这一问显然问到点子上了,天下第一迟疑了一会儿。“我确实不太清楚。我成为序列时,此物是免费供应。虽然我早在成为序列之前就将全部影脉分身都修炼完毕了。但我必须得所,月髓是尊界势力掌握得极严的东西,至少它的产地或者制作的方法,是绝对的核心机密。成为序列,还不能知晓这机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成为序列的时日太短。”天下第一自嘲笑道:“实力也不够,还不足以被交托如此重要的机密吧。” 天下第一为何说成为序列的时日短暂,为何会寄身天下第一弓,这显然是他目前不想同容晴讲述的事。容晴也很有眼力见儿,不会上赶着去问。 “也就是说,这影脉分身是暂时不能考虑了。”容晴不无遗憾,本来还在兴奋于白得了三条影脉正好可以修炼影脉分身,如今现实一盆凉水泼过来…… “如果能碰上机会,当然还是要争取的。”天下第一若有所思,“不同灵界处理这些尊界下放出来的月髓,都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师父的意思是?” “如果尊界势力没有指定给谁,那么如果那个灵界本身势力众多,实力也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单独一家是吃不下的。就会有种种方法来分配这一份月髓,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有了你浑水摸鱼的机会了。” “看你运气了。”天下第一动笔在册子上又写了一行,“先记着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容晴想到玄封界的势力格局。通过万法碑林一行,她哪怕就是没去过玄封界,也对它有个大致的印象了。“我即将要去的灵界是玄封界。玄封界,分为两大势力:冥府和世家联合。其余也存在着一些宗门挺厉害的应该。不过,要是有月髓下放到玄封界,必定就是冥府和世家联合这两方在抢了。” “玄封界,这个灵界我有印象。” 诸天万界这个万界指的是灵界。灵界的数量虽然上万,但对于大修士而言,就算没去过也是知道的。玄封界名气不大,但好歹也是古老的一尊灵界了,天下第一知道并不奇怪。 “不过冥府……”他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第一章 财侣法地的财 没听说过?怎么可能? “据我所知,冥府的势力分布应当很广才对。”容晴回忆起自己当初灵识游览过冥府一回,那在城门上的牌匾可是玄封府!如果那猴傀的话是真的,那冥府的势力可是分布三十六座灵界啊。 “至少玄封界的冥府,只不过是冥府的一座分府……”她缓缓道。 能纵横数十灵界的势力,绝对算得上是大型势力了。哪怕比不上尊界势力,可也不至于天下第一没听说过啊。 “没印象。”他还是摇头。“如果真如你所言,不止分布在一座灵界,这样的势力我不应该毫无所知。也就是说……它是在我寄身天下第一弓之后发展起来的。”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不过,能分布三十六座灵界,很厉害啊。”容晴感叹。 “三十六座灵界,顶多一轮大世的时间……”天下第一眼神闪烁,“这可不是普通的厉害。它必定有很强势的立身之基。” 容晴不明白,可天下第一出身大族,历经数轮大世,很清楚的知道在古老的灵界势力更迭起来是很慢的。基本有名有姓的灵界势力背后都有尊界势力在支持,个人的力量除非到达巅峰,不然很难撼动。 冥府想要在短短亿万年时间势力扩张到这个程度,起码得做到两点,一:冥府的真正主人实力至少也是道尊级别。二、冥府的核心技术又或者功法有着极强的传播性、必要性和独特性。 “立身之基?”容晴手掌一翻,一张雪白的面具出现在她的手心,“师父指的……应该是它吧?” 天下第一眼神一凝,直接从容晴手心拿过面具,细细查看着。 容晴也不以为意,反倒希望天下第一能看出些什么别的门道来。 雪白面具看着冷硬阴森无比,但实际给人的触感却是完全不同!材质柔韧,有着温度,触之生温之余……还有着脉搏一般的跳动传递过来。 再加上,它能传递修为和寿元,简直是不可思议的造物。 修为也就罢了。寿元这种东西缥缈不定,居然都能被其攫取传递。难怪冥府发展如此之快了。 “这东西,”天下第一手指缓缓摩挲着,沉吟:“应是活物。” “活物?!”容晴低声重复。“那它是否被冥府改造过?” “这肯定有。”天下第一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容晴的疑问。“对于此物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容晴转回头,想了想,“师父您刚才说它是活物,也算是帮助我想通了许多。它是活物,就意味着这面具的特性——传递修为和寿元,是这种生物的特性。冥府只不过掌握了利用和改造这种生物的本事。毕竟……先有活物加以改进,总比把死的变成活的简单。” 天下第一面露赞叹之色,“脑子还算清楚。” 要把死物变成活物,难度极其大!即使是强如天下第一弓,也没有孕育出武器之灵,天下第一不过是后来寄身于此的罢了。 所以,既然确认了这面具是活物,也就确认了冥府一脉功法的核心所在。 “冥府能够扩张到现在这个地步,其背后主人差不多在道尊级别。以你现在的实力,不可能撼动得了。但是它的另一个立身之基……”天下第一手指敲了敲这面具,“我们现在算是摸到点儿头绪了。” “师父您是想借此弄清楚这冥府一脉功法的隐秘么?可是,不太可能吧……” 一轮大世的时间也不短了,冥府又扩张了三十六座冥界,挤压了无数原本的灵界势力的生存空间。不可能没人研究这冥府功法的,也不可能只有天下第一一个人看出来这面具是活物。 但就是没有人彻底研究出来……要是那么容易搞清楚,冥府的根基早就被撼动了。 所以容晴觉得不太可能。 “刚还说你脑子清楚。”天下第一瞥了她一眼,“费那劲干什么?” “冥府对这种生物的控制的精妙程度必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们去研究这核心技术简直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成。老夫的意思是,你认主这面具之后,好好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可以钻。” 容晴:…… “钻漏洞?” “是啊。”天下第一反问:“怎么你还嫌弃上了?” “没有没有。”容晴连连摇头。 “修士在这修界中,最紧要的四个字是什么?” “财侣法地。”下意思回答。 “第一个字,就是财。”天下第一竖起食指,“你到一个陌生灵界独自打拼,连本金都没多少,你想怎么混啊?” “这。”容晴神色凝重了起来。“我的禁制修习得还不错。” “不错是个什么程度的不错?”挑眉反问,“一道禁制能堪比化神一转的全力一击么?” “那倒没有。”她缓缓摇头。 容晴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就算你有,你完成这么一道禁制得算所耗费的原材,还得算所消耗的时间精力还有灵力,最后也就赚个一两万的上品灵石。这么点灵石,投进去修炼一条影脉连个响都听不见。你还修不修炼了?” 天下第一替容晴算起账来。 “而且也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没点人脉没点靠山,谁非得买你的禁制呢?如果要投身某个商会,那就更不得自由了……” “丫头,从没白手起家过吧。”天下第一笑了。 容晴回答得也诚实,“没有。”然后又说了一句很欠揍的话,“自踏入修行以来,从来没有向钱低头过。” 剑主们将她养得太好了。剑宗向来只有把资源给她的,没有向她索取分毫。就算是为了渡化神一转雷劫而要自己去收集灵脉,可那个时候的容晴,实力早被剑主们计算过了,是可以收集到的。 真正穷途末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困窘局面,容晴没有遇到过。 “那那些初到灵界的母界之修,又怎么发财呢?” “谁说他们发财了?”天下第一语气莫名有些感叹,“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发不了财。” 第二章 母子关系 “能赚到大钱的永远就只有少数那么一小撮人。”天下第一用手指比了比,“而你,想过的就是这种人上人的日子,那一般的路子当然走不通。” “大多数母界之修的经历对你没有任何参考意义。他们在母界或许是当仁不让的天才。可是到了灵界……要面对的是比他们还要天才而且身家背景更为雄厚的修士。这种有悟性有背景的修士在灵界多了去了。母界出身的修士除了少数悟性极高的,大多也就是投身灵界势力,任少爷小姐们使唤。前半辈子风光无限,后半辈子寂寂无名。” “累死累活、摸爬滚打十几万年,能突破到执境,荣升管事一职,就喜大普奔了。” 天下第一将这无情又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揭露给容晴看。 “我跟一般的母界之修,还是不一样的。”容晴缓缓说道。 天下第一的话不无道理,也给了容晴……很大触动! 她需要找准自己的定位。 “我有背景有后台,最最关键的是……我的悟性已经有了根本变化!我要是不走感悟道本源的修行路子,那就太浪费悟性,太暴殄天物了。” 天下第一安静听着,心里暗想容晴说得确实没错。天道等存在做了那么多恐怕就是为了让她感悟道本源更顺畅一些。祂们给她安排的道路,本就不是寻常道路。 “是的,感悟道本源,在巅峰战场厮杀,在生死一线中磨砺突破。”峨冠博带的天下第一轻轻叹道:“你注定要走搏命之修的道路。” “我已有觉悟。”容晴双眸轻合。 只有走到最巅峰,才能将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有阿秀……心爱之人除了自己珍惜无比之外,没有外人会来在乎。 “师父我明白您的意思。既然要走非常路,就得行非常手段。” 钻漏洞,就是一种非常手段。 就好比容晴原先那个世界的网络游戏,不论大型小型,都存在着一些漏洞。而那些漏洞一旦被找到被利用,就可以谋得不少利益。天下第一想让容晴做的,就是类似如此的事。 找到冥府一脉功法的漏洞,看看有没有机会大赚上一笔。 容晴从天下第一手中拿回面具,“只是这需要对这生物研究很深啊。” “没事,老夫的阅历摆在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尊界无数道藏可没有白读。” “你若是出生在老夫那个年代,出生在尊界,那你看到的有意思的东西就多了去了。就是诸天万界独一无二的先天生命,说不定都有机会看到。宇宙初生时,虽是一片混沌,可随着时间轮转,万物繁荣。诸天万界诞生了数不尽的稀奇生物。有的一直昌盛到现在,而有的早就在数轮大世前就失去了踪迹,想要了解它们,只能去查道藏。而这些道藏,也就尊界有这实力收藏。所以无数修士对于尊界是趋之若鹜。” “老夫虽然也没能看完全部,可也看完了大半。许多上古生物都有了解。这面具奇物不可能凭空诞生,必定与古时候的某种生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认主了面具之后,细细研究,将冥府对其的斧凿痕迹排除出去,到时老夫应当大致能判断出这奇物是属于哪一类上古生物了。” 天下第一见容晴没有立马应下,问她怎么了。 “其实……我还有一枚面具。”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又取出一枚,这一枚正是当初忘川帮她收缴的战利品。 她将两枚面具举到天下第一面前,在他面前互相敲了敲:“应该是母子关系。” 天下第一:…… 这事也不早说。 忍了忍,好险没有狠狠敲这丫头一个栗子, 刚想说什么,面对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雪白面具,天下第一万分憋屈道:“哪个是当娘的?” “前面您摸过的这个。”容晴仿佛没感觉到天下第一暗藏的郁闷,举了举右手的面具。 “左边的这个嘛,”容晴看向左手的这枚,“是崽崽。” 确认了身份后,天下第一干脆两个都拿过来仔细研究,耳边容晴还在叨叨:“您可别乱换位置,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区别呢。” “老夫晓得。”几乎是刚将两枚面具拿到手里,天下第一就开始研究二者的区别了。这世上不可能有全然一样的东西。即使是人工造物,都无法做到一模一样,更别说是生物了。 就算是看起来无差别,那也是因为检查得还不够细。 在仔细研究的同时,天下第一还是不放心。他被容晴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给整无语了。他知道容晴倒不是存心要藏的,而是他自己一旦话匣子打开话题随处跑,容晴被他带偏了而已。 实际上,容晴能把话题扯回来,才是更不容易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母子关系的?而且不是说认不出来吗?”这个前因后果他觉得必须得好好问问。 “因为我是先得到那个崽崽……”容晴指了指下位面具,“然后再控制住我们这一界冥府功法修行者的首领,取得这个上位面具。” “至于我为什么认为它们的关系是母子……其实是我的比喻而已。”容晴耸了耸肩,“下位面具的源头肯定来自于上位面具,就好像孩子是由其母亲诞生的。而且我收缴了那首领的玉简,里面她自己都写了,下位面具是她用上位面具催生出来的。” “也就是说,失去了这上位面具,她单靠冥府功法是绝对无法凭空生出一个新的面具。”天下第一若有所思,与容晴信息交流之间,许多原先的猜测都得以排除,这是好事。 “失去了面具必死无疑的。面具会生出无形触须跟元神紧密连接在一起,一旦面具被摘下,即使不是外力,也会将元神从根本上损伤。” 所以容晴当日把面具从姬皇妃脸上生生撕下来……堪称酷刑,且是那种想象一下就胆寒的酷刑。 “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她都有写啊。” “那你还不快拿出来!” 容晴哦了一声,直接将储物袋中的记录姬皇妃随想的玉简通通取了出来。 在容晴和天下第一面前,这些大小颜色不一的玉简瞬间堆成了一座小山。 天下第一:…… 第三章 上位者 “有……这么多?”天下第一很是狐疑地看了容晴一眼。 “咳,里面是有一些没什么用的信息。还没来得及整理。” 容晴也很无奈。她看完了,知道了,也就好了,哪里想过要去专门整理出来。 “要不我归纳归纳?” “不必。”天下第一摇了摇头,“老夫阅读玉简的速度比你快。再加上有些信息你可能受过往经历所限,不能察觉……还是我亲自看一遍吧。” 这样也好。容晴点头,随即道:“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面具认主一事,哪怕有剑主和天下第一给了双保险,可是这东西着实诡异得很,容晴不想草率也不敢草率。 所以她要等天下第一看完玉简,再决定要不要认主。 毕竟一旦认主,那面具就会与元神相连接……想要拿下来,代价极大。容晴怀疑就算自己有花现之术,也难以在那样的过程中保持元神不灭。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呗。”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境界稳定了吗?”“道韵创造了几个?”“现有的道韵能不能掌握?”“以往囿于境界不会的,现在学了吗?” 当我没问。容晴立马就在一连串问题下投降,开始盘膝打坐,神识入定。 说起来,她确实还需再了解一番自己的肉身和神魂的变化。譬如识海内部的灵台,还有灵台上筑起的二层楼。 天下第一在堆成小山的玉简中,随手捞了一块开始阅读。感应到身旁容晴起伏的神识强度,若有所思……虽然容晴与尊界势力从小培养的天骄相比还有不少距离,可是一些修士的基础,倒是打得扎实。他没有什么需要大肆斧正的地方。不得不说,这倒是很省心的一件事。 而他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帮容晴填补,尽力在有限的时间内,追上那些天骄。如果能够在基础上大致看齐……想必与那些天骄争锋时,也不会太落入下风。 天下第一是这般想的。 他经历过尊界序列的争夺。虽然他最后赢了,可并非完全碾压式地超越所有对手。“也不知道老夫当年的那些对手,如果今日还没死的话,又到了什么修为……” 当年的尊界序列就竞争得极为激烈,而亿万年过去,修界数度繁荣,尊界势力在培养天骄的时候,只会更有经验,也会出现许多新的手段。而这些新手段……无疑是天下第一的知识盲区。千军万马独木桥,一个不慎就会出局。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容晴能表现得足够优秀了,即使不能夺得序列,也能被尊界看好吸纳进去。 事实上,这也是大部分参与序列争夺的天骄会有的结局。无论再优秀,序列最终只有一个。在争夺过程中,若有优异表现就会得到一些尊界势力的青睐,即使最终不能成为序列,也照样能够被招揽。这也是大多数争夺序列失败的天骄的归途。 …… 天下第一哪怕一边思考,一边阅读玉简,速度也半点没落下。正如他所言,阅读速度比容晴快得多了。 几乎是刚拿到一枚玉简,就已看完扔到一边。 一个时辰,足够他看完全部玉简并且牢牢记住其中内容。修士的神魂愈强大,其记忆能力愈强悍,而天下第一的神魂强度是毋庸置疑的。 容晴只觉得自己刚入定,刚开始熟悉自己的神魂状态,就被天下第一给唤醒了。 “师父可有什么发现?”睁开眼,容晴立即就问。 “这冥府……确实厉害。” 这句话,又从天下第一口中出现,然而其内的含义截然不同。 “老夫一开始觉得它厉害,是因为它一轮大世的时间,就能让势力横跨三十六座灵界,能做到这一点,当然不凡。可看了这玉简之后……它能做到这一点,就毫不意外了。” “这冥府功法依仗于此面具,而它的独特性也注定了冥府势力不管是凝聚力还是传播性都强得离谱。” “老夫不知道是否还有类似于冥府的势力存在于其他灵界,但至少寄身于天下第一弓之前,从未听说过有势力是类似于此种模式。” “这面具独特就独特在于,它能够传递修为和寿元。上位者调度下位者的一切修为和寿元。对于上位者而言,这是非常利于他的优势。但对于修界而言,这样奴役修士的做法,一两个还好,若是一批呢?修界众修士岂不是人人自危?所以修界一干势力必定要联合消灭它们。” “这样一来,逼迫得这些上位者不得不联合在一起来抗衡。夺取地盘是他们必须要做的。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那么在他们地盘出生的可以修行的苗子,都成了他们补充下位者的庞大生源。” “此外,这些上位者聚集在一起,也是形成了他们自己的势力结构。” 容晴点了点头。天下第一说得没错。 根据姬皇妃在玉简中留下的信息可知,在冥府内部,下位者是最没有人权的,因为下位者相当于食粮,没有未来。而上位者,才算是冥府真正的成员。 “功德。这是他们在冥府内部的硬通货。”容晴缓缓说道。“就算是灵石,也不如功德的购买力。” “因为,在冥府中有太多东西不能用灵石购买,而只能用功德来兑换。而功德拥有的多少,也影响上位者在冥府中的地位。” “用种种方法来刺激上位者赚取功德。冥府势力哪有扩张得不快的道理?!” 譬如等级越高的上位者能用功德兑换更珍稀的东西,能用更低廉的价格兑换寻常的资源,种种好处让上位者对于功德趋之若鹜。而冥府高层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地盘,只需放出大量的功德奖励,就能征召到大量的参战者。 在这群疯狂地想要赚取功德的上位者眼里,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必定不能放过。而且,对外征战也给他们带来了机会,让他们能够得到更优质的下位者。毕竟,冥府原本的地盘中,那些好的修炼苗子,都争夺得非常激烈。 第四章 阴寿虫 “照这样下去,三十六座灵界,还真不是冥府的极限。” “非也。”天下第一却是摇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三十六座灵界确实是冥府的极限。” 他解释道:“势力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张下去。哪怕强如尊界也是如此。冥府的发展,会有一个瓶颈,这个瓶颈也就是冥府主人的真正修为。” “如果冥府主人能有长生主的修为,何至于只能在灵界之内发展势力。老夫猜测,这冥府主人真实实力大概在道主中也算偏上的。道尊级别,应该还不至于。冥府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这面具功不可没。” “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天下第一看着容晴,“像冥府弄出功德这样的法子,在各大尊界屡见不鲜。越是庞大的势力,其内阶级就越严明。不然别说凝聚力,早就散了。更别说要传承亿万年之久。” “冥府的优势,就在于这面具的特性上。不然……许多修士还不一定选择冥府呢。” 寿元和修为,简直抓住了修士的命脉。 “您是说,这就是冥府的特色和卖点么?”容晴摸了摸下巴。 天下第一愣了一下,才道:“对。是可以这么说。” “这样,我倒是差不多明白了。”剥开冥府有些神秘诡异的面纱,实际上冥府与众多尊界灵界势力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有些势力的核心秘法能让修士的肉身远超一般,有些势力在提升修士感悟道本源的方面上很有一套。而有些势力如冥府这样的,能够用特殊方法提升修士修为。不同的势力各有擅专,这也是它们能传承极久的立身之基。我若是一个散修,悟性着实不高,那么加入冥府就是我极好的一个选择,因为我能通过冥府大幅度延长我的寿元,增长我的修为,哪怕无法达到更高的境界甚至道主,但至少我已经远远超过了我本来能活的寿命和能达到的修为。反正这世上绝大多数修士都不能成为道主,那么有生之年,我能作威作福享受享受,那就够了。” “哈哈。可你的悟性确实高。”天下第一挑了挑眉。“你待如何?” “那就将其作为我的跳板。”容晴举起手中的上位面具,“它也只能是跳板!” 因为冥府一脉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靠这种方式只是一时逃避了感悟道本源,就算有再多功德都是无法借这面具的特殊性成为道主的。当初在沧流洲重霁就对巡察使和花主将其中利害讲得明明白白了。 最终如何选择,最终又能得到什么结果……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 “话说回来,师父有回忆起上古的哪种生物与这面具相似么?” “有。” 容晴闻言,连忙问道:“它叫什么?有什么喜恶?……具体是什么情况?” “有一种名为阴寿虫的上古生物,与这面具非常相像。”天下第一边回忆边和容晴详细介绍起来:“这种生物哪怕是在上古也非常少见。老夫在罗生尊界收藏的诸多道藏中,看到过对其的一些记载。记载不多,因为在上古生物中,它也是数量稀少的那一种,而且几乎在第三轮大世的时候,就没有它的踪迹了。” “数量稀少?这不应该啊。” 面具有着这般霸道的控制力和传播力。 “你听老夫继续说下去。”天下第一明白容晴为何会如此疑问,“因为在上古,阴寿虫存活的方式与现在很不一样。” “阴寿虫在上古时期,同样是寄生于活物身上。范围很广,修士、妖兽、甚至是凡人……它们会吸取宿主身上的寿元和修为,如果宿主有修为的话。可是它们一旦寄宿,这种吸取几乎是本能地疯狂吸取,宿主实力越低微,死得就越快,甚至死后,还能被阴寿虫操控一段时间。这也是阴寿虫名字的由来——” “被阴寿虫寄生的活物,阳寿无多,只余阴寿。” “宿主若是死去太久,阴寿虫也没有办法存活。所以它们还会操控着死去的宿主肉身再度活动,然后寄生到新的宿主身上去。” “与现在的面具分上位者下位者一样。在当时,阴寿虫内部也分上下,即君王与臣子。” “臣子吸取宿主的寿元与修为上供于君王。因此虫王即使不寄生在宿主身上,也能得到寿元和修为而存活下来。对于虫王而言,它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繁衍。” “虫王会生育出小的虫王,这些年幼虫王并不留在老虫王的地盘内,而是远远离开,去开辟自己的王国。” “也就是说……”容晴若有所思,“那些臣子并不繁衍。不过,既然虫王能够繁衍出新虫王,那阴寿虫怎么就灭绝了?或者说消踪匿迹了?” “这我怎么知道,”天下第一双手拢袖,“老夫当年看到的记载也就这些了。更详细的内容,或许在其他尊界吧。反正当初也没什么人研究。” “它在上古时期繁衍就不多。因为你得知道上古时期,诸多奇特生物横行诸天万界,个个战力逆天。这阴寿虫就算能吸取寿元和修为,对于许多奇特生物而言,也不过是一脚就能踩死的渣渣。它再繁衍……能繁衍到哪去?” “而且它能寄生的活物,实力都很低微。稍微厉害点的它都无法寄生。除此之外,还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总之……在那个时代,它是竞争的失败者。” 但现在,在这一轮大世,它回来了。或者说是,改头换面地回来了。 “记载中,它不长这样吧……”容晴看着手中的面具。 “当然。”天下第一非常肯定,“都说了它是虫,它能爬能飞能打架,不然怎么寄生?” “但老夫几乎能肯定,这面具的前身就是那阴寿虫。冥府主人应该是通过某种特殊途径得到了它,然后将其改造。让修士与虫王元神相连……这手段类似于血契,某些势力的核心秘法就是让修士与一些强大生物血契,从而让修士获得那些生物的独特能力。同理,认主了上位面具的修士,可以算作半个虫王,当然能够吸取下位者的寿元和修为。” 第五章 认主成功 “对于阴寿虫来说,这也应当是好事吧。”容晴喃喃自语。 容晴的声音很轻,可天下第一仍旧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所说的话。 “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哪怕它现在既不能爬也不能飞更不会打架,可是相比起上古时期,它如今可活得滋润多了。就算不能自主活动,但整个阴寿虫一族都得以存续,甚至是繁荣!” 这对于一个种族来说,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为了达成这样一个目标,不管是主动或是被动,总而言之,阴寿虫改变了它寄生的方式,不再如上古时期那般,一旦寄生,就极为霸道地掠夺宿主的寿元和修为。那样宿主往往没有多久就彻底死亡,而它也不得不利用宿主死后能够操控的那一小段时间立即去寻找下一任宿主。 而现在,手段温和多了。 宿主不必死亡,甚至能够得到好处。而且相比起阴寿虫个体的相对柔弱,它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保镖……修士的攻击和防护手段不可谓不多,而且修士也能抱团。 也就是说——冥府不倒,阴寿虫就不会消亡。 “你这样想……倒也没有错。”天下第一默然半晌,也不得不赞同容晴的看法。 “师父,既然我们知道了面具的前身就是阴寿虫,那么您有发现什么漏洞可以钻了吗?” “哪那么容易。”天下第一嗤笑,“仅凭知道它是阴寿虫,还远远没达到能找出它的缺陷的程度。” “认主吧。”他说得很认真,“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被阴寿虫寄生,修为越高阴寿虫对你的掣肘越小。尤其是你认主的还是虫王,境遇比那些认主下位面具的修士好多了。” 至少,能成为正经的冥府成员。至少,修为和寿元不会攥在别人手里而无法自主。 容晴看着手中雪白的上位面具,手指微微用力。面具带着暖意,似有脉搏从中传出。 “好。”她缓缓说道。 …… 这枚从姬丑儿脸上硬生生撕下来的面具,后来还短暂地戴在钟秀脸上。 现如今,终于覆盖在容晴的面目上,严丝合缝。 无形的触须从面具内部生出,往容晴的脸部刺入。与那下位面具不同的是,这触须带出的生机浓郁……想必,这也是钟秀为何会在生命尽头回光返照的缘故了。 在虚谷内悬浮的元神头颅感应到了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容晴明白,这是阴寿虫想要和她的元神建立联系。从此阴寿虫王攫取到的寿元和修为就能分享给容晴的元神。 天下第一在一旁牢牢地关注着容晴认主上位面具的过程。 这认主,无非就是两样。一:容晴神魂探入面具之中与其建立稳定链接。二、若是修士有元神,则元神再与面具伸出的触须连接。 姬丑儿当初在使用了提纯灵根的秘法后,才勉强能够修行,根本没有元神,所以只是用灵识与上位面具连接也认主成功了。 容晴来认主,则要这两项都完成,因为元神其实是神魂的一体两面,元神不认主,相当于神魂并没有完全认主面具。 “成了。”天下第一心中默道。 然而认主成功了容晴却并没有睁开双眼,他知道,容晴这是通过面具神识前往了冥府所在。 这地方,并非真正的冥府所在,但却是冥府成员神识共同前往之处,可谓是热闹非凡。 天下第一还挺好奇的,可惜的是,他现在能有形体出现,是靠了容晴的芥子域。除非容晴肉身前往冥府,不然,他再好奇也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等容晴睁开眼再跟他讲所见所闻。 可……真的很好奇啊。峨冠博带的中年男人垂着眼,显得有些丧? …… “玄封府。” 容晴回首,望着那高高的牌匾。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她果然来的还是冥府玄封府。 她灵识探入的时候,来的就是玄封府,这是不是意味着姬丑儿的上位面具正是挂名在这玄封府内的? 要知道,姬丑儿也是从姬氏皇朝那里得到此物。再追溯上去,说不定就是姬氏皇朝得到了这从玄封府流传而出的上位面具。 “不过,我的地位到底有了变化?”容晴暗想,“上一次是在那遥远的城郊。而这次,则是直接入城。” 而且她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个叫松风子的猴傀想要诓骗于她。哼,看这次能不能再遇到了。 容晴心中冷笑,随即收回目光,朝前慢慢走去。 玄封府似乎永远都是黑夜模样,天幕中连颗星子都不得见,更别说月轮。可即使是如此深沉的夜色,照样被城内灼目的灯光驱散。 宽阔的河道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画舫楼船,无数的光明与笑闹声从其内泼洒而出。河道两旁则是足以让马车通行的蜿蜒长廊,廊下缀满了琉璃灯烛。夜风从河道上拂过,带着湿润的水气吹乱了一串串的烛灯,晃动出明明灭灭的光影,映撒在行人面目上,无端的多情。 容晴就置身在这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她的修为和面容,在这往来人潮中,平凡无比。 “这就是玄封界的一部分啊。”容晴无法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哪怕是神魂来此,但是粗略感应周围行人的气息,发现化神修士并不少见。而半步化神,元婴等更是众多。至于修为在元婴之下的,反而少得多……毕竟冥府的正式成员,修为低的情况很少。 再来,如流千翠所说,玄封界有记录的化神修士就有近十亿。而在玄封界,冥府势力又占据半壁江山,粗略估算一下,这玄封府中的化神数量少说也得有一个亿了…… 还真是化神满地走,元婴多如狗。 容晴感叹归感叹,心里却是半点不惧。化神的数量多,不算什么。 “玄封界化神的实力才是关键。” “大体有几转水准?这一辈的化神天骄又已经到了几转?” 对于这冥府的天骄她不熟悉,但是玄封界世家联合的天骄她在万法碑林见得就多了。 容晴一边走,一边想起了很多人。有言无忌、有封泽、有沈展妍、有流千翠…… 第六章 功德司 容晴想起的这些人,差不多是这一辈玄封界化神中最优秀的那一批了。 “虽说在万法碑林中,他们都没能争过我……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强。”容晴还不至于被自己在万法碑林的一时之胜而冲昏了头脑。 “他们是元神进入万法碑林,并没有使用自己的肉身。而我不同,不仅用自己的肉身,还有许多外物可以使用。在这方面,他们的优势大大削弱了。” 像芥子域,他们就完全使用不了。而借用别人的肉身,也意味着自己的本命法宝带不进万法碑林,除非有少数天骄能拥有元神之宝的。如沈展妍的长鞭,就是用自己的元神祭炼出的宝物。又如言无忌的火灵,与元神契约,自然也能随言无忌进入万法碑林。 “言无忌就算是用了母界元婴修士的肉身,照样能和当初的我势均力敌。而他应是在武道上也很擅长的修士,肉身方面绝对不弱。如果在玄封界我再次遇到他,恐怕他的实力不在一转之下……甚至,还要高。” 因为,言无忌在万法碑林终究还是有收获的,他参悟了道碑,也得到了万古雷霆。有这两项造化,再凭借他的悟性和顶尖世家言氏一族的全力支持,进步绝对不小。 “罢了,虽说我得罪了言氏一族,或许还有沈氏一族?可是这里是冥府的地盘……”容晴认为还不至于立马就被那些世家发现她的所在,“只需我低调着点。” 猥琐发育,不要浪。 现在嘛,容晴打算循着河道,前往功德司。 她作为一个新人,可没什么旧识可以投奔啊。先去功德司这个类似于衙门的存在看看情况…… …… 长廊一旁是河道,一旁则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实在是太像凡间了,容晴虽然没有特意去关注,眼角余光也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里的生意都不错,店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有茶楼、有酒馆、有赌坊、还有各种各样的声色场所。 只不过,越过转轮树,越是接近功德司,这喧嚣声也就越少。就连河道上的船只都少之又少。 就在这时,一方妃色帕子晃晃悠悠在容晴面前自上方落下。 呵……这种手段也敢碰瓷我。 容晴目不斜视,直接绕过了飘下来的帕子,继续往前走去——反正这长廊宽得很,又没什么人。任那帕子就这么孤零零地落在了地上,或许就会被某个不知情的路人碾在脚底。 “真是无情啊,道友……”有一道柔美女声自上方幽幽传来。 只是这状似哀怨的语气,并不能引起容晴的注意。见对方就要这么直接走远了,女人再度开口道:“上次碑林一别,我倒是对道友想念得紧。” 容晴的脚步顿住了。 碑林? 回首望去,二层楼的一个绿衣女子正推开了窗,笑眼盈盈地望着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略有些松散的衣襟露出了有些凛冽的锁骨。 几缕黑发落在胸前,钻入衣领中。但更吸引人的,是女子垂头时水润又柔软的目光。这目光在夜色中撩拨着人最心底的欲望,以至于都要忽略了她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颜色。 此人……面目陌生。容晴蹙眉。因为她在记忆中找不出这个绿衣女子的存在,可却有一种熟悉感自心底生出。 “什么碑林?”容晴缓缓问道。 绿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道友戒心可真是重。当真不识得我了?” 容晴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上来坐坐如何?我们正好畅聊一番。” “不必。”容晴见绿衣女子不愿自报家门,也就失了兴趣。她收回目光,按着原本计划的那样,前往功德司。 徒留绿衣女子一脸愕然地看着容晴离去。 “真是个呆子……” 她哭笑不得。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纳闷自语:“看着就这么像个陷阱?” 可在这里,她不能乱说话啊。 绿衣女子叹息。她原本是想暗示容晴的,结果反倒激起了容晴的戒心。 …… 容晴的速度不慢,很快,那连绵殿宇就在她眼前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现。 那楼上的绿衣女子对于容晴而言,不过是一个插曲。 是,那绿衣女子是很神秘,甚至话语言谈间,暗示容晴她是万法碑林的故人。只是…… “若我事事都好奇,事事都探寻。只怕小命早就没了。” 与其说是对那绿衣女子戒备,倒不如说是对整个玄封府的戒备。 “这偌大玄封府,难道就任来自各界的神识前来,而不做任何防备监视么?” “这……不可能。” 容晴直觉不可能。可她也没察觉到任何神识对她的监视。 “我不能发现监视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这监察之人的修为远远在我之上,我当然不能发现。二、那便是这整座玄封府,就如同一个法宝一般,对前来的神识,都有着筛选的能力。” “进入玄封府,是一个门槛。进入城内,是一关。进入这功德司,恐怕又是一关。” “三道门槛,足以筛下近乎全部不符合资格之人了。” 容晴一步迈入功德司的大门。 功德司看着门可罗雀,可里面的人来来往往还真不少。容晴随便看去,便是威压雄厚的大修士。他们的面容似乎用了特殊的手段,让人看到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又或是看到了转瞬就忘掉,无法在记忆中留下半点痕迹。 “咦?倒是没有上次感觉的那么冷了。”容晴心中还在想着,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新人?……那就是白身了。”声音苍老低沉,“你过来。” 容晴循声望去,微愣。 猴傀。人面猴身,穿着小孩子的大红褂子,面上是永恒的诡异微笑。 又是猴傀? “不会和那松风子有什么关系吧。” 纵使心中腹诽,容晴面色却是如常,听了这猴傀的命令,朝它走去。 在这大殿的中央尽头,放置着一桌一椅,椅子高高的。这猴傀就坐在这高高的椅子上面。 怎么这么像前台办事处呢? 猴傀斜睨了容晴一眼,似乎在嫌弃她走得慢。 细长带着绒毛的手指翻开了簿子,它执着毛笔问:“姓名?” “……余容。” 第七章 敷衍 “哪个余,哪个容?”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余。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容。” 容晴刚说完,就敏锐察觉到对面猴傀的一丝不悦。 心念一转,似乎明白了猴傀为何会不愉。她连忙补了一句。 “多余的余。容貌的容。” 果然,那猴傀冷哼了一声,“废话真多。” 细长的手指执着毛笔在那功德簿上写下了“余容”二字。没有半点异状,仿佛这个名字平凡无奇,本就不需任何迹象来证明它的特殊。 容晴当然不知道,上次离开冥府后,那个叫松风子的猴傀使用了特殊手段,录下了余容的名字,而那时候,磅礴的功德金光引发了极大的震动,不知道有多少大能修士都注意到了这异象。 若是容晴知道,她当然不敢就这么拿出这个行走在外时使用的——曾经的真名——现在的假名。 那个名字本身蕴含的功德让那松风子得了去,让其占了大便宜。可是阴差阳错间,如今容晴再使用余容这个名字,名下不含任何功德,反倒全了容晴低调行事的本意。 除非来历特殊的,冥府大部分新人的功德都是从零攒起。 所以这个老猴傀毫不意外功德簿上显现的余容名字,没有半点功德存在。 接着,老猴傀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块黑色玉石。 “输一段灵力进去,然后再留下你面具的气息。” 纵使猴傀天生面部带笑,可是从语气中还是能听出不耐烦和敷衍。 总归容晴并不在意就是了。她抬手按在这方黑玉上,只打算输入少少的一些灵力。 可这一输入,就发现了些许不同之处。 倒是有些像测试灵根的器具。容晴对这类东西陌生,但不是没见过。再思及自己是冥府新人,恐怕是要被其检测一些基础的数据。 如灵根,如修为……而且冥府属于灵界势力,恐怕对于这些资料的收集会更精确一些。比如灵根的品质,说不定就会被记录。 说实话,容晴也还挺好奇的。 输入灵力之后,容晴又操控着面具将气息附在黑玉上面。这样一来,不仅是容晴的气息,就连面具的气息都被其记录了。 “在这等着。”老猴傀就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 拿了黑玉和功德簿,小小的身体从高椅上跳下,往椅子后面这么一转,就消失了。 这处桌椅本来就在大殿尽头,后面便是墙壁,老猴傀会消失当然不是因为它的实力多么强大,有多么神秘的手段,只是因为……椅子后面有个短距离传送阵罢了。 虽然看出是个短距离的传送阵,可是容晴并不通晓空间规则,对那一瞬间细微的空间波动,就算能察觉,也无法判断这终点是在哪里。 既然它说要等,那就等呗。 容晴有很好的耐心,甚至借此机会,打量了一番这功德司大殿的装潢。 上次来得匆匆,这会儿仔细一看,发现功德司这座建筑的构造就很繁复精妙。这座大殿,只是一道门而已,其后通向的宫室不计其数。这也是为何在功德司大殿往来的人很多很多的缘故,这里是一个总的出入口。再往功德司深处进去,人流自然就会分散了。 对于那些往来的大修士,容晴不敢多看,生怕引起他们的主意。哪怕她是神识来此,但是如果惹怒了一个大修士,人家说不定就有手段通过神识追溯她的神魂甚至肉身。 所幸,对这样一个修为寻常的新人女修,也没有什么大修士会特意去看一眼。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老猴傀从那短距离传送阵出来,跳上了高椅,将黑玉收回了抽屉里。 “这是?” 容晴看着被摆到她面前的一本簿子。黑皮黄页。 封面就是简单的三个大字功德簿。所用文字,正是修界专用的文字。 “你的功德簿。”老猴傀瞥了她一眼,“丢了就得用功德换了。凭你现在的那点微末功德可换不起。” 是么?她不置可否。 容晴拿起这本属于她的簿子,翻开扉页,余容二字赫然就在其上。 此外,扉页上还两列数字和一行头衔。 第一列数字是一四九五二七。 第二列数字是十万六千零百四十二。 头衔则是七品冥官。 “我的功德是十万六千多?”容晴若有所思。 猴傀嗤笑,“在玄封府一众七品冥官中属于末流中的末流。”还没等容晴再问,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旁边的数字是你的官房,看到那边的标识了没?你自去吧。” 容晴顺着老猴傀细长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指引前往官房的标识。只是这样也……太敷衍了点吧。 容晴有点无语。 所谓官房,应该就是每个冥府成员的私人办公场所。只是详细内容,这老猴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半点不愿和容晴详细讲讲。 容晴在白石母界一贯以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可没有低头哄人的习惯,这会儿突然叫她去讨好这个老猴傀,她可实在是做不来。 微微一笑,容晴朝着老猴傀拱了拱手,“麻烦道友了。” 说完,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跟着标识前往自己的专属官房。 徒留老猴傀一瞪眼,又是疑惑又是气恼,“还真是母界来的蝼修,半点规矩都不懂。” 若是来自玄封界本地的修士,哪怕是个新人,也不会不懂这冥府的规矩。 所谓功德是能够在冥府内部流通的。 它虽然修为不够,可到底也是办事人员,别人都上赶着送功德讨好它。没想到这回遇到容晴这么个被捧着被宠着的主儿,半点没领会到它的意思。 见没一点油水可捞,老猴傀哪里愿意给容晴多讲讲关于冥府的一些事……连前往官房都要容晴自个儿去。 “哼,只怕撑死了也是个七品冥官。”看着容晴离开的背影,老猴傀心内冷笑。随即,合上了双目,开始光明正大地偷起懒来。 这冥府虽然庞大,但是一天能有一个新人就不错了。它也就是做做接引新人的活,算是个清闲的肥差。 第八章 长风 容晴跟着标识,去找自己那个序号为一四九五二七的官房。至于老猴傀那一茬儿,她转身就给忽略了。 不是看不上她那点儿微末功德么,那就别指望她大方地拿出来贿赂它了。 功德司内部的长廊一条连着一条,七弯八绕的,极其容易转晕。容晴也是跟着标示半点不敢走错。 “既然每一个冥府成员都有自己的官房,那么这里道路错综复杂倒是正常。” 因为,冥府成员的数目是很庞大的一个数字。 光是化神修士的数量就至少一个亿,也就是说,这里大大小小的官房总数就要过亿了。 “但是,某个冥府成员一旦死去,他的官房应当就空出来,等待未来分配给某个新成员。不然……再多的官房都是不够用的。” 容晴这般一边想着,一边在走廊中拐过一个个岔路口。 终于,到达了自己的官房门前。 一四九五二七。门上简单粗暴的编码。 容晴抬手就推…… 推不动? 那就再加点力气呗。容晴心中极为冷静。 然而,还是推不动?! 这样一来,就有两个选择了。要么试试看拉开,要么便提升神识的峰值,强推。 拉开,不太可能。上次那个叫松风子的猴傀就是随手一推。没道理轮到她,房门设计就变成得往外拉了…… 而强推,也就是让她的神识跃升到二层楼境界,神识强度会有一个猛地攀升。 然而还没等容晴动作,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笑:“仙子姐姐,你是新来的吗?” 容晴闻声望去。 没想到这话语略有几分轻佻的男修,是个面容亲和的少年。他笑的时候,露出几颗白糯的牙齿和浅浅的梨涡。 当然了,对方明显的化神气息昭示了他的年纪不会小,少年模样只是个表象而已。说不上有多俊,但是五官组合起来让人看得舒服,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尤其是他眼神澄澈,一句“仙子姐姐”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不那么轻浮,反而有些讨喜。 “你怎么知道?”容晴反问。 “因为你还没有在这官房门户上留下你的气息啊。”他指了指门牌,“这门牌颜色是白色,说明还没有修士入驻。如果这官房是分配给你的,你留下气息后,这门牌就变成黑色的。以后可以不必这么麻烦就能自由出入了。” “如果别的修士想进来,就得你带领着。” 容晴没说什么,直接就将气息灌注入门牌中。果然,这编号的底色变换成了黑色。轻轻一推,这门自动就开了。 “在下余容,多谢道友告知。”容晴执了个平辈礼,没有急着进去,“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既然对方率先表露出了善意,那么无论他有着什么目的,大可以先结识一番。从他身上入手,慢慢了解这冥府。 “我的道号是长风,仙子姐姐直接叫我长风就可以了。” “好的,长风。”容晴露出笑容,“你也别叫我仙子姐姐这么见外了。”实际上是容晴觉得这称呼好尴尬,“直接唤我余容便是。” “成。”长风直接点头。 “你初来冥府,又领了功德簿,却是自己一个人来官房……”长风立即有了判断,“看来,你是没招呼好息听子。不然,它也不至于连带路都懒得带。” “息听子?”容晴想了想,“你指的是那老猴傀?” “它连道号都没告诉你?”这回轮到长风瞪大了眼睛,“它可是巴不得自己的道号传遍玄封府上下,看来你得罪它得罪的不轻。” 喂,我看到你在憋笑了。 在容晴默默的注视下,长风咳了一声,“息听子算是玄封府的包打听了,不过脾气大胃口大,你要看不上它,玄封府中还有别的选择……” “比如说,你?”容晴挑了挑眉。 “比如说,我。”长风一脸“没错,就是这样”地点了点头。 “小弟虽然加入玄封府不久,可消息还算灵通。余容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是需要帮忙的,大可以找我。” “价格优惠,介绍朋友还给你打折。” 长风一脸亲和笑意,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玉片递给容晴,“这是我的名帖。” 不愧是有志于取息听子而代之的下任包打听啊。还弄出名帖来,真够专业的。 容晴心中惊叹,接过这张薄薄的玉片后一看。上面果然留有长风的道号和基本信息。 长风。 七品冥官。 官房编码一四九五一三。 咦?一四九五一三,那不就是?容晴抬头,看了看对门。 “原来你的官房,就在我的对面啊。” “当真是缘分啊。”长风一脸感叹。 “确实……不错。” 是真的不错。对门就住着个包打听,一个消息流通的渠道,对于容晴而言,也是无形的好处。 这条长长长长的走廊,一共有一百个号,相当于一条街的邻居了。邻里关系弄不好,容晴虽然不怕,但也嫌麻烦。 容晴翻过玉片看另一面,只见上面写着“诚接各项兑换业务”。 只有短短的八个字。有些没头没尾,让人莫名其妙。 “兑换业务?” 长风笑眯眯地解释道:“在这冥府中,功德才是最有价值之物,流通到各处。” “上至阎君。”他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下至不入流小鬼。”手指朝下,“都离不得这功德。” “功德划分阶级,不同数量级的功德决定了你能到达哪个阶级。就算是练气小修,只要拥有的功德达到了六品判官的阶别,他就是六品判官。他大可以用他手中的功德雇佣一大批化神做他的护卫,在外面风光无比。”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好处。级别越高拥有的特权就越多,体现在方方面面。就比如这官房吧。别看比那些八品冥官、九品冥官的大多了。可跟六品判官的官房一比,就是个小单间。” 长风摇了摇头,“此外还有种种好处……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过来。总之人人都争抢着更多的功德,迈上更高的阶别。而怎么赚取更多的功德,是一门学问。” 他朝着容晴眨了眨眼。 容晴领会他的意思,极为默契地说道:“怪我听得入神,倒忘了请你进来坐坐。”她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了官房大门,“长风道友,请。” 第九章 三十六! 待长风随她走入室内后,容晴挥了挥袖,立时房门紧闭,隔绝外在一切视线。 “呼——”长风撩起衣摆,自己找了个客座坐下了,“余容你有所不知,在官房外,可是时时在玄封府的监察之下,也就在个人的官房内,能好好说会儿话。” “不过,也不能大意。”长风摇头苦笑,“虽说在官房内没有直接的监察,可也得小心……不能说些敏感的词汇。” “不然,”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还是会惊动到上面的。” “时时在玄封府监察之下?”容晴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这玄封府同一息中,便是上亿修士神识集中于此,且彼此独立。这怎么能监察得过来?!” “玄封府,很是玄妙。只不过具体是如何监察的,没人知道。”长风强调,“但是!在公共地区确实存在着监察。” “这也是我为何坚持要在这官房内与你详谈的缘故了。只要注意着点,就没事。” 容晴又是问了,“那以后要找你打听事情,岂不是都要在官房里?不安全吧……” 容晴更想直接说的是,你就不怕? 自她在门牌上留下气息后,相当于认主了这间官房一般,对这官房内部的一切,都有着如臂指使的指挥权。 这也导致了,在自己的官房内,拥有了更多的主动权。 而长风和客户要绕过玄封府的监察,只怕必须到某一方的官房里去,这对另一方都是个潜藏的巨大风险啊。 “这里是虚境,你我只不过是分出少许神识来此,相对还要安全些……若是在实境,我可没那个胆子跑到别人的官房里。”长风解释道:“而且,实境中的玄封府照样存在着监察。我们又不可能总是跑到玄封府地界外去交易。” “相比较而言,还是在这虚境中交易更为安全。而且,我完全可以上门服务啊。”他笑了,面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可不能让客户跟我交易还得担惊受怕的。” 容晴也笑了。 确实,长风如此做,相当于替客人转移了很大一部分风险,极易让人产生好感。而包打听嘛,要的就是客源越多越好。 “我对这玄封府了解甚少,想听长风道友跟我详细说说,不知长风道友开价几何?” 长风没有报价,反倒是问容晴:“余容道友,可是出身母界,从未来过玄封界?” 容晴顿了顿,随即点头,“我确实出自母界,机缘巧合得了这冥府面具,到了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完全一头雾水倒不至于,姬丑儿在玉简中也记载了不少玄封府的消息。可是,毕竟是刚认识这长风,容晴虽然心有好感,也不至于立即就掏心掏肺,把老底全交待了。 “怎么?难不成母界出身的和玄封界修士价格还会不一样吗?”容晴笑了。 “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长风摆了摆手,“只是决定了我该从哪里讲起罢了。” 他看向坐于主位上的容晴:“这些内容玄封界修士都知道,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的,在玄封界待久一些,慢慢地也就都知道了。我现在不过是跟余容你集中地说一说,用不着费什么功德。” “这怎么好意思。”容晴连忙道:“等我慢慢了解清楚,不知道要等多久以后了。谁知道这阶段会错失多少机会!仅凭这一点,我现在耗费些许功德是完全值得的。而且……让旁人来讲,我还信不过呢。” 长风笑容更盛,“余容道友以后要是得了什么消息能记着我,那就比什么都值当了。功德还有更重要的作用,不必在此等小节上推让。” “既然如此。”容晴见长风坚持,只好道:“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长风也不废话,直接就跟容晴讲了起来。 “冥府传承至今,约莫在四亿三千万年左右,算是这轮大世才冒头的新生势力。虽然出现的时间不算久,可是发展得极快。从只有一座冥府,蔓延到三十六个灵界,一共三十六座冥府!” “不仅如此,甚至每一座冥府,都配备了相应的虚境,与现实中的冥府无有不同。余容你现在看到的玄封府种种,和玄封界的玄封府一模一样!” “能拥有虚境的灵界势力,太少太少!所以都在猜测……冥府背后应是有着尊界的支持。因为只有尊界势力,才有那实力和技术打造虚境!” “我们就算身处各地,但是照样能用神识在这虚境中聚集,彼此交流。就连时间流速,都与现实中一模一样。这种手段,实在玄妙神奇得很。” 容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不就是跟全息游戏的概念差不多?只不过修士有神识,连接起类似于游戏仓的面具,方便快捷得多了。 而拥有虚境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冥府无形之中就凝聚了大量修士,并且提供了平台让冥府成员可以相互交流、可以交换情报。 “三十六座虚境,给冥府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优势。哪怕三十六座虚境并不能联通,但是众所周知跨界本就遥远且麻烦,只要能保证实境和虚境在本界之中紧密连接就成了。” “虚境为何不连通?”容晴疑惑,“是不能连通?还是不愿意?” “这……就没人知道了。”长风想了想,“或许待你我有朝一日成了冥府的高层……阎君不指望……能成判官,说不定就能了解一二了。” “也是……”到了高层,许多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道友继续说吧。” “玄封府,算是最早期的一座冥府了。在洞湖灵界的那一座冥府是第一座,也是总府。而第二座冥府正是玄封府。所以冥府势力在玄封界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四亿年前。” “四亿年前,诸多世家掌控着玄封界,还有一些宗门也极为鼎盛。世家之间,谁也不服谁。当时的沈氏、言氏、封氏、流氏,可谓是玄封界最巅峰的世家了。冥府刚出现在玄封界的时候,还被小瞧,然而四亿年过去……沈氏早已荣光不再,勉强保持着上流世家的席位、生怕跌了出去。而其他世家在沈氏一族被冥府杀鸡儆猴之后,连忙抱作一团,形成了世家联合。 至于宗门这样的组织结构,更加没落。现如今,除了青钟一脉还算有点名头,其余皆是不入流。” 第十章 十八层地狱 容晴凝神细听。这些长风娓娓道来的信息,都是容晴需要补足的背景知识。 更何况,他所提到的那曾经最强盛的四大世家,如今这一辈的天骄,她都算某种程度上的“不打不相识”了。 而那青钟一脉……容晴想起了那三个很悲催的被剑主们强行从乱流中扯到入梦墟的化神。他们自称青钟一脉,甚至言语暗示了其背后势力能量不弱。只可惜了,遇上剑主等人,他们全都得客死异乡。 要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玄封府与世家联合形成平衡,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很久。一来,在对抗冥府方面,众多世家已经达成共识,必定会联合一切力量来应对冥府势力渗透。二来,应当也有尊界的意思在——玄封界终归还是在浮屠尊界的统治之下。尊界是不会允许冥府将玄封界原来的老牌势力尽数清缴的。” “冥府想必早就认识到这一点,也不跟世家联合死磕,待玄封府局势稳定之后,再度挑选了合适的灵界,开始准备发展第三座冥府。事实证明,这法子很成功!” “三十六座冥府,每一座都在它所处的灵界中,拥有无上权势。”长风啧声轻叹。 “厉害!”容晴也不吝于赞叹出声。 “玄封府的由来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再同你讲讲玄封府内部的事情吧……只不过,我了解到的只是我们七品冥官圈子内流通的信息。毕竟我才刚加入冥府不久,也在慢慢摸索中。” “冥府成员的阶级分三大阶级,每一大阶级中又分三个小阶别。也就是上三品阎君、中三品判官、下三品冥官,总共九品。这是正式成员。” “至于那些鬼奴,受人驱使,皆是不入流。虽然也能通过面具前来玄封府,但是基本只能在外城活动。若无冥府正式成员带领,这内城功德司……”长风缓缓说道:“他们是不允许入内的。若是强行入内,则要受到驱逐。” “驱逐?” “是啊,这功德司内的大修士众多。寻常鬼奴,随手就可灭杀。不过……也不需冥官甚至判官出手。这里有专门的行使监察之职的白袍人,自有他们出手。” 长风感叹:“他们才是有实权的官啊。不像你我,手上没半点职务。到了他们面前还得称呼他们一声大人。” “白袍人?”容晴回想了一下,若说是白袍人,其实功德司来来往往不少人都是身穿白袍,包括容晴她自己,更是常年白衣,基本没换过花色。 “他们会主动显露出面具。”见容晴疑惑,长风向她详细说了说这白袍人的特点:“不论是在实境还是虚境,都是脸覆面具,身着白袍。不过这样一来,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何面目。说不定……隐藏了面具之后,就是你我周围一个普普通通的冥官罢了哈哈。” 容晴回想一路上所遇到的人,还真没看见过明晃晃将面具显露出来的人。一开始她还以为大家都没这显露面具的习惯。现在看来,这显露面具在冥府中有着特殊的含义,大家都不愿显露面具惹人误会,反而招了真正的白袍人的注意。 “那白袍人都是什么修为呢?” “不清楚。”长风摇头,“像这些行监察之职的白袍人,算是内府成员,也可以说是冥府的核心成员了。不论在实境还是虚境,都没人愿意招惹。真正动手的次数寥寥可数。大多数时候,都是白袍人直接捉拿犯人。不过实力应当是不低的。” 长风对容晴慎重道:“在这冥府中,阶级分明,规矩森严。切记,不要轻易犯禁。 若是犯了禁,被白袍人捉拿住,道友可知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什么?”见长风这般神态,容晴也压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问。 “十八地狱!”长风压低了声音,“一共十八层的地狱,不是按阶别关押,而是按修为来关押的!……管你之前是什么级别的大人物,进去不死也脱层皮。修为越高,就关到越深处的地狱,听闻第十八层地狱,足以让一品阎君那样的大人物都逃脱不得!” “十八地狱……”容晴喃喃重复,“这是永世不得翻身的节奏?” “据闻……”长风这时有些迟疑,也有些含糊,“从十八层地狱放出来的都是‘恶鬼’一般的活物。” 总之,长风即使是在容晴的官房中,也很是避讳这个话题,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忌那可能的监察。他极为郑重地劝容晴:“冥府中可没有人敢挑战十八层地狱的权威。在这冥府中,道友可一定要慎之又慎!” 气氛有些压抑,容晴笑了一下,朝着长风行了个抱拳礼,“放心,到时决不拖道友下地狱。” 长风无奈,“余道友何必打趣我。” “再说到这冥府阶级的划分,就是按照功德的总数来判断。七品冥官的功德数目在一万到千万之间。六品判官:千万到百亿。五品判官:百亿到十万亿。至于四品判官以及之上的阎君怎么评判……距离太遥远,我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就单论七品冥官吧,基本囊括了所有化神修士。像突破为化神——冥府自动奖励一万功德。这一万功德正好就是升为七品冥官的底线。也就是说,成为了化神,自动就提升到了七品冥官,相应的也就有了七品冥官的待遇和特权。” “我知道友想问什么。”长风继续说道:“升不升品,是由功德簿上功德数的峰值决定。因为在冥府中,功德可以兑换成大量资源,所以功德簿上的功德总数经常上下浮动。若是某位七品冥官某一天为兑换某样宝物花完了所有功德,难道就成了九品冥官?” “显然不可能这样计算。除非是功德总数,持续了千年都低于一万,那么才会自动降为八品。” “余道友你虽然是冥府新人,可既然是化神修为,自然一来就是七品冥官了。你的功德簿中应当有两笔进账,一笔是你化神修为的奖励,还有一笔——是你所认主的面具,其账上的余额。” 第十一章 限定资源 容晴眼神一闪,立即翻开了自己放在桌案上的功德簿。 翻过记录余容基本信息的扉页,果然如长风所言,有两笔进账。 一笔,是十万功德。 一笔,是六千零百四十二功德。 一笔是整数,一笔是计算到了个位数。容晴想,这整数的十万功德应该是对其修为的奖励。 “就算同是化神修为,冥府也会根据新人具体修为的不同,而给予不同的奖励吧。”容晴猜测。 “是这样的。成员实力提升,冥府绝对是给奖励的。”长风肯定了容晴的猜测,并且补充道:“一转实力,就是十万功德的奖励,二转,便是二十万……据说到了九转,直接就是数百万的奖励。也不是新人才有奖励。只要修为到了新的层次,上报于冥府,就有对应的奖励记入你的功德簿中。” 容晴了然地点点头。很少有人能拒绝巨额的功德奖励,这样一来,冥府对于势力内各成员的实力,甚至是潜力……都有了详细的了解。 “那面具的余额指的就是面具上任主人留下的余款吗?” “正是如此。息听子当时必定让余容你将面具的气息留下,是吧?”看到容晴点头,长风继续说道:“冥府内部对这上位面具的流向很看重,只要有迹可循,就都是记录在案——不论是经历过数任主人的面具,还是新催生出来的面具。” “所以,冥府选择让面具上一任主人其功德簿上的余款都能完全继承到新一任主人的功德簿上。也算是给新成员的一个福利吧。” 冥府半点回扣都不吃,这样一来……除非是故意藏着掖着,不然,这些上位面具的谱系在冥府高层眼中清晰可见。 “在这冥府中,功德算是流通一切的货币。能兑换成灵石,当然了,灵石也能兑换成功德。”长风笑着摇摇头,“只不过,冥府中还没人傻得拿功德去换灵石。且不说,汇率不同、还有手续费。更重要的是——有很多限定的资源,必须由功德购买,甚至不允转卖。” “尤其是余容你现在的功德不多,一时半会儿也赚不了多少功德,还是先攒起来的好。” “虽说成为七品冥官,已经有了将灵石兑换成功德的资格,可是以七品的权限,每一万年,任你有再多的灵石,顶多只能换十万功德。这已经是到了顶,再多也换不了。用功德兑换成灵石倒是没有限制,只是……没人会这么做。” “放心,我不会乱花功德的。”容晴又问道:“那长风你说的限定资源又是哪些?我该去哪里换取?” 他弯眸轻笑,抬手指了指容晴身前桌案上的一方小印。 这方小印,玉质剔透,色泽金黄,其上还有玉石镂出的锁链将其牢牢固定在桌案上。而这桌案更是本身打造时就将其与地面向连接。也就是说,这整间官房内部的物品,都是与这房间一体。任主人几度更换,这里的一应陈设都不会变。 “这方官印,相当于一枚玉简。你将神识探入其中,就可以知道以你的权限能够换取到哪些资源了。” “具体有哪些,因人而异。余容你先看看。” 闻此,容晴也不废话,直接将神识探入官印之中。 限定资源?她很好奇,这是个什么限定法,又能特殊到哪里去。 …… 跟浏览玉简的感觉差不多,在容晴神识探入的一瞬间,便有大量的信息蜂拥而来。 自这间官房归属于余容名下之后,这官印的内容也随之改变了。 容晴不知道这官房的上任主人看到的内容是怎样的,但就她自己的感觉:这功德能够兑换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吧。灵石只是其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样东西。 就好比极品灵石。便明确注写了一功德兑换一万方极品灵石。没有上限,不收取任何手续费。 这样的条件如果是被个毫无背景的母界修士看到了,又刚得了一万功德的奖励,只怕会心动不已。 一万功德,那就是一亿方极品灵石了。骤然得到,跟穷人乍富没什么区别。 此外,像一些市面上能够购买的丹药、禁制、阵法等物,都被划入了基础资源的分类里面,可以使用功德进行购买。 而且冥府可是灵界势力,禁制阵法的种类数不胜数。有太多可以兑换的禁制阵法,容晴还不认识它们呢。幸好,也有着简短的介绍。 下至练气修士能用的,上至价格昂贵但能威胁到执虚境修士的……容晴看得那是眼花缭乱。某种程度上也算长了不少见识。 这还只是基础资源。此外,还有功法秘术的分类。相比起琳琅满目的基础资源,这功法秘术的种类并没有那么多,但也足有上百种了。价格也有高有低。最低的,也需要十万功德。最高的,价格飙升到了三千万,且还只是第一卷。 容晴简单看了一下介绍,兴趣不大。因为她是走感悟道本源的路子,如果不是能引领她感悟本源规则的功法又或者正好是光本源或力本源的秘术,那么对她来说意义不大。一切威力强大的秘术,修习来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因为容晴完全可以用自己创造出来的道韵代替,施术更快,且几乎不怎么耗费灵力。 当然,这上百种功法秘术应该不是冥府收藏的极限。容晴心想,只是我自己的权限只有七品,所以能看到的内容,也就这些了。 基础资源类、功法秘术类,最后剩下的一个,就是特殊物资类。 这一分类下的物品,都被标注了不可转卖,仅限本人领取的字样。 容晴迫不及待地查看了起来…… 所谓特殊物资,指的就是那些被冥府甚至世家联合所把控的资源。因为珍稀、因为罕有,即使是内部成员,都要控制发放。至于散修,那就是有钱也没处买。 这也能理解,谁叫玄封界的顶级修士都各自有归属的势力呢。好东西,当然是先紧着自家人。 第十二章 换不起qaq 世家内部的族人,都有着紧密的血缘联系,尚且要激烈地竞争这些稀缺资源。更何况是在冥府之中……这些下放给七品冥官的限定资源,数量有限不说,需要的功德更是天价! “没想到,冥府原来连母界都能用功德换取。”容晴暗自咋舌。 冥府售卖的母界,卖的还不是使用权,而是所有权! 冥府成员购买了母界之后,这母界界域内的一切物品包括修士……通通都属于那个冥府成员的。 这也意味着,购买母界的冥府成员完全可以在那母界中为所欲为,就算是将母界中的所有生灵尽数灭绝,也无人来管! 当然,以冥府功法的特殊性来看,恐怕那母界中的修士更有可能是成为鬼奴的命运,而整个母界也将变成养殖场的存在。 “还剩下三个。”出于好奇,容晴将这三个母界的基础信息都看了个遍。“不过剩下几个都与我没多大关系。就算是最便宜的,我也完全不敢想……四百亿!这得是很有钱的判官才买得起吧。” 给七品冥官看这个,根本没有意义,怎么可能买得起?当然,也有可能提早放出来给七品冥官看,起到个激励的作用。 不过,确定不是打击?容晴默默吐槽。 她不知道的是,白石母界也差点成为了挂在冥府官印中等待售卖的一个母界。 那青钟一脉的师叔侄三人,原本是要前往符桃灵界历练的,结果被剑主们抓来入梦墟中给容晴当工具人。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这悲催的作用和最后悲惨的下场。只以为自己是遇到乱流然后幸运地掉落在某个不知名母界之中。 为了挽回启动道标的损失,他们不用多想就决定将白石母界的坐标卖给冥府。 所谓诸天万界,这个万,指的是灵界。而母界,则多如繁星,数量极其庞大。混得好的母界,早早就依附了灵界、尊界。这些有靠山的母界,冥府不会去碰。 但是,也有很多母界,是没有任何背景的,甚至……有的母界连修士都不曾出现,或者修士的实力普遍都很低微。这些母界的下场都比较惨,被众多灵界势力瓜分。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的母界非常偏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隐藏在诸天之中,并没有被发现。因此机缘巧合来到这里的修士,也算发了个横财,将这坐标上报,都能得到所属势力的奖励。 像青钟一脉那三人,就是觉得白石母界:一、没有记录,因为他们并不识得,二、灵气稀少,说明就算有修士,普遍实力也不会高。这样没有背景的母界,正好合适将坐标卖出去。 这样,收购了坐标的势力会派遣专人前来管理母界。 像冥府,就是在收购坐标之后,派手下抵达目标母界,清点母界中的一切资源。一些价值低的,也会放出来给冥府成员购买。 只不过……这母界中的资源都是最普通的那些。真正有价值的,比如说一些珍稀的矿脉,早就被冥府挖走了,哪有让购买的人捡漏这样的好事。 …… 对于母界,容晴也只是感叹了几下而已。恐怕未来她只有非常非常有钱,才能买个母界来玩玩吧。不然拥有一个母界对于她实力的提升微乎其微,性价比太低! 除了母界,特殊物资的类别里,还有许多秘境名额。 大多数位于玄封界,也有一些位于其他灵界、甚至母界的。至于尊界的秘境名额:无。 而准入资格,从筑基到执虚都有。这也是考虑到七品冥官并非都是化神,修为参差不齐,各个境界都有可能。 不过,即使如此,也几乎全部都是化神的准入资格。 除了秘境名额之外,还有拍卖会名额,论道会名额等等。 这些名额无一例外都有着限时。错过了时日,这名额也就失效了。容晴暗想,难怪会被划分到特殊物资类。而且它们与母界一样,都有剩余数目的标注。 这是卖家的小伎俩,但效果极好。 一个个名额,只有个位数的剩余,有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一犹豫,说不定就被别人拿功德换取走了。甚至,连一些换取完毕的名额都还挂在里面,容晴感兴趣地看完之后,发现剩余数目已经是零了。 这形成了一个抢名额的氛围,如果功德多的修士,意志力不坚的情况下,就会剁手!毕竟,那些秘境名额在介绍的时候,描述得极为动人…… 需知,秘境开放有着时限,而且一些知名的秘境为什么知名?就是因为里面有其独有的资源,甚至是不可再生的! 就比如这玄元秘境,其中产出非常多的稀有资源,容晴最感兴趣的是里面产出的一样锻体灵药,这可是对化神修士的肉身都有着明显提升作用的灵药啊。而且介绍中还提到了许多灵药,皆是开辟影脉所需要的。如果有名额,就有机会得到! 玄元秘境,是玄封界赫赫有名的一座古老而又庞大的秘境。化神的准入名额标价九百九十九万功德。这足以让一名差一点就能成为判官的七品冥官倾家荡产。也是秘境名额中最贵的。 然而,容晴心动地看完所有介绍之后,发现这所有的化神名额已经全部售空了。 ……那也没办法了,至少现在也还买不起。容晴只得这么安慰自己。 距离玄元秘境开启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努力积攒财富,说不定到时候还是有其他机会能够得到名额的。 除却这些名额之外,还有许多强大特殊的法宝等在出售。甚至还有炼器宗师专属定制服务。虽然需要的功德数目也很庞大,但是对于一些修士来说正好切中了他们的需求,所以这也是非常热门的。容晴看到了好多个剩余数目都已经变成了零。 “我对法宝倒是没什么特殊需求,也不需要专门为我定制。我才刚刚能发挥出剑意的真正威能。要等到剑意的强度不适合我……那恐怕得很久以后了。” 第十三章 猴傀 更何况,还有天下第一弓这把一等一的大杀器! 然而,真的没有需要打造的东西吗? 其实,是有的。容晴想起还收藏在她储物戒指中的骨刃……一百八十三块,出自于入梦墟的神秘化神凶兽。大小长短不一,但这是因为生长于化神凶兽体内的完整骨头,因此并没有破损情况。相反,每一块都非常坚韧。 化神凶兽岚雪在使用这些骨刃的时候,似乎是凭着天赋本能,操控得行云流水,威能巨大。但对容晴来说,她还需要将这些骨刃改造成法宝,或者,干脆借鉴岚雪的方式,通过神识操纵这些骨刃进行攻击。 “如果遇到合适的秘法,倒是可以学一学。不然……”容晴觉得不太可行,“只是自己摸索、自己琢磨着要达到岚雪的程度,太浪费时间精力了。” 容晴在这特殊物资的分类下继续查看,很快又发现了一些特殊的。 白袍试炼?这是? 容晴看起它的详细介绍。 所谓详细介绍,也只有寥寥数句话罢了。 ——玄封府监察部征召白袍监察使 ——名额满一万,即开始一轮 ——试炼结束后,唯一存活的候选人即为白袍监察使 容晴看到这申请也是需要功德的,虽说在特殊物资分类里面,价格不高,但也要五千功德了。用功德换取了之后,才算申请试炼成功,等待人数满一万正式开始。 最最关键的是……按照其介绍,这白袍试炼不仅是万中取一,更是除了最终胜利的那一个,其余候选人尽皆要死。 这! 寥寥数语的介绍背后,血腥意味极浓。 即使如此,上面所写的剩余名额,也只有三百二十六……这意味着,已经有九千六百七十四人确认报名了这残酷试炼。 也意味着,这一轮的白袍试炼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 容晴自问,我到底要不要参加这白袍试炼? 这些报名参加的冥府成员,无一不清楚这残酷规则,但既然报名了,说明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容晴对于自己的实力也很有信心,可她不打无把握之仗。就算真要参与试炼,对对手的实力当然是了解越清楚越好。 “这白袍试炼……”容晴睁开双眸,缓缓说道。 “道友也注意到了?”长风笑着说,显然对此并不意外,“看来余容你对此挺感兴趣的。” 容晴不反驳,点了点头。 “感兴趣是正常的。监察部在玄封府可是实权部门,白袍巡察使更是有着不小的权势。”长风眼中划过感叹,“虽是万中取一,风险极大,可是收益也极大。” “要知道,赚取功德可不容易。寻常方法赚取功德又慢又少,普通化神,一万年能赚个十来万功德就不错了。然而成为白袍监察使,那待遇……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能每百年获得一万功德。一万年,便是百万功德。这还是免费获得!” “除此之外,监察使还有各种优待。就如功德可以换取的资源,就比我们普通冥府成员能看到的要多得多了。甚至据说有许多资源都是面向监察使打折!只这一点,不知能省多少功德。” “这还只是我所了解的部分待遇。”长风总结道:“种种优待,导致这白袍试炼就算极为危险,也有很多人愿意参加。这些人,有的是在冥府磋磨多年,想拼一次气运的。也有自恃实力,打算借此成为冥府核心成员。” “那……除了监察部门,那些行政部门可以加入么?怎么加入?” 容晴想,监察部门算是属于战斗部门,所以这白袍试炼凶险一些是正常的。可行政部门若是要收人就不至于这般残酷了吧……而且行政人员的待遇虽然比不上监察部,可相比普通成员还是有优待的。 长风却是摇了摇头,“都知道行政部门有优待而且危险性不高,可是它也不好进啊。” “一是不会像监察使那般容易有缺口需要新成员填补,二是它更倾向于举荐制。也就是说,有名额出来,有背景的靠内推直接就进去了。” “看到那些猴傀了吗?”长风无奈苦笑,“玄封府中的猴傀,大多都是行政部门成员,就是靠着不成文的内推规矩。像息听子,修为平平,能占据着这肥差,也是因为猴傀那一方的势力够大。便是它没收到好处就慢待你……只要不犯什么大的错误,没人能把它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所以在这玄封府中轻易不要招惹猴傀。” “猴傀……不是我人族吧。”容晴颇感兴趣地问道:“就这么让它们这一族在玄封府内一家独大?” 正所谓“非我族群、其心必异”。人族天生就是排他性很强,也极为忌惮异族。 在白石母界,虽然也有妖兽、灵兽等,但是完全不成气候,只是修士修行的垫脚石罢了。可以说,妖兽一族,在白石母界是被人族压制得死死的,毫无发展空间可言。 而玄封界……就容晴所知,世家联合还有散修等纯粹都是人族势力,玄封府来来往往的人修也极多。在人族独大的情况下,猴傀能在玄封府中占据如此有力的地位,实在让她想不通。 “余容你有所不知。这要追溯到千万年以前,几乎算是玄封府刚刚开辟的时候。”长风回忆着玄封界历史,“那个时候,虽然有总府派遣的人前来,但是几乎都是战斗成员,忙于应付与各个世家之间的争斗,对于玄封府成员的吸纳,有着非常庞大的缺口。” “猴傀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玄封府视线中的。” “猴傀一族,在玄封界原本只是寻常的异族,数量不算少,但也繁荣不到哪里去。但它有个天赋能力存在,那便是可以吸收生气,这在玄封界是独一份的能力,而且正是冥府所需要的。” “再来猴傀一族灵智不低,修炼天赋也还不差。所以在玄封府建立的初期,吸纳了大量的猴傀。那个时期赚取功德又快又多,导致许多猴傀哪怕修为没有到,照样可以跃升到非常高的阶级。像玄封府中的判官,按理来说都是执虚境才可以担任的,可有许多化神猴傀却能升到判官,就是因为这么个缘故。” 第十四章 人脉 “猴傀一族把持了行政部门的大多职位,再加上许多判官级别的上位面具在猴傀一族内部流传继承……猴傀当然能在玄封府中拥有今天这般权势。” 要知道,这面具的上任主人的剩余功德是可以全部继承给下任主人的。如果猴傀一族的某个判官寿元将近,完全可以将面具传给族中的某个后辈,以此最大程度的保障猴傀一族在玄封府中的权势。 “当然了,我们人族也有许多修士占据了玄封府的高层席位。只不过,想搭上这些大能的关系,也不容易。” 容晴深有同感。与大人物牵上关系,要看实力,更要看机遇。 像流光剑宗的剑主们,实力强又有背景,可那是一般人能搭上关系的吗?就连沧流洲巡察使,都是委婉着来,向道子和容晴示好,以此迂回地让沧流洲在剑宗底下更安全。 与其走那不知道何时能成功的搭上玄封府高层的路子,容晴更倾向于选择白袍试炼,加入玄封府的监察部门。这个部门的待遇和机遇只会更多,只要容晴实力够强。 “往届白袍试炼,最后成功的人,实力在什么水平?” “这……真的不清楚。”长风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候选人保密,试炼内容也是保密。除了监察部门内部成员知道以外,外人想要探得蛛丝马迹,太难!” “虽然有一万个候选人,可都是统一集合起来传送走的。传送到哪里,谁能知道?那一万个候选人知道,可最后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死了,成功的那一个又进入了监察部门,将试炼内容严格保密。导致最后外人都不清楚:试炼具体内容是什么,最后成功的那个人实力又是如何。” “也就是说,跟秘境试炼也差不多。”容晴笑了:“无非就是九成的实力加上一成的运气。” 还有……百分之一百的觉悟。 一生悬命的觉悟啊。 “是可以这么说。如果余容你想好了,我倒是可以帮忙,帮你探听探听有哪些人也想参与白袍试炼,或者说已经报名了。” “这回总要收费了吧。” 长风笑了,“这是自然,”他也不避讳,“我先收集着,到时候按照收集到的内容给你报价。放心,绝对是友情价!” 容晴微笑听着,不置可否。 “不过,有个偏门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容晴想了想,“那就是找大量的修士报名。比如举个极端点的例子,我找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冥府成员报名,加上我,便是凑齐了一轮白袍试炼的人数。到时候,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不参加,我自动就是唯一的胜者。” “绝不可行!”长风听完,一字一顿地告诫容晴:“白袍试炼的介绍虽然简单,但是你想的这种方法冥府会如何应对,其实它已经有所暗示。” “‘唯一存活的候选人’,无论如何,白袍试炼就是要死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候选人。不参加?报了名就没有退路了。不战而退,等同于犯禁,自有监察使来收拾他们。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收买其余所有的候选人,因为他们一旦被收买,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他们的命。” 至于收买一小部分人?对那对剩余的其他候选人都有利,不单单是收买人一个人的利益。 总之这个法子,不可行! “所以道友千万要记住,想好了再报名。开弓没有回头箭。”长风再次嘱咐,“就算是因故无法前往,试炼也不会因你一人而延期,要是因此而死,不就更冤枉?” “长风放心便是。我也才刚刚加入冥府,”容晴笑道:“还有诸多地方需要提升实力,不会贸贸然现在就报名。更何况,这剩余名额还有三百多。我还有时间。” “你再跟我说说,这功德应该如何赚取吧?” 花费功德的地方太多了,而怎么赚,无疑是容晴现下最关心的问题。 “现在,可没有那么多可以赚取功德的途径了。像常规的,也就是培养自己的鬼奴,驱使他们赚取资源等物来兑换成功德。这样虽说很不划算,但总比没有要好。”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大多冥府底层成员都是一点点地这么攒起来的。 “还有一些,是通过赚差价的方式。”长风为了更好地解释,向容晴举了个例子,“官印中你可以查看到的资源,偶尔是会出现部分资源限时特价的,你虽然用不上,可是别人或许就用得上。这个时候,你可以先买下来,到时候再以比特价高比原价低的价格交易给对方,这样就可以赚差价了。” “那我怎么知道谁需要……?”话未完,容晴转过弯来,笑看着长风:“原来你名帖上说的诚接各种兑换业务,指的就是这个?” “是的。道友完全可以将自己感兴趣的资源列个清单给我。若是正好遇上别家的限时特价,用更低廉的价格买到,不就皆大欢喜了。” “那我万一正好不在呢?”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所谓限时特价,容晴刚刚在官印中没有看到,但也知道,为了刺激冥府成员消费,这限时恐怕是时间很短的。 容晴不可能一直将神识连接到玄封府虚境中,以她的实力,想要在这虚境中保持正常思维,必须要全神贯注才行。 让长风得了消息来通知她?别说是否来得及,至少她现在还不在玄封府实境,神识离开了虚境,就完全无法和长风联系了。 “道友若是信得过在下,可以预付我一笔功德。到时候一有特价,我就可以帮道友抢先拿下。不论是取货还是卖货,买卖双方都不用见面,直接在我这中转就可以了。” 容晴沉默了,看着长风的眼神很深。而面对容晴如此的注视,长风仿佛没有半点不自在,含笑回视。 容晴不得不承认长风真的很会来事,也非常的有商业头脑。她自己不过是长风欲要发展的一个人脉罢了,等这人脉都发展起来……那个时候,光是预收的功德,就是一个可怕的数字。而这人脉带来的能量,远不止于功德…… 沉默许久,容晴终于开口问道:“你……要做到这个地步,实际上应该不只你一人吧?!” 第十五章 有点意思 容晴没有等到回答。 长风含笑不语。 “不过,你是一个人,还是背后有着别人在支持……我无所谓。”容晴笑了一下,“是什么势力,要做什么,我更无所谓。” 容晴也不需要长风承认或不承认。 在她的计划中,冥府不是终点,只是一个中转站罢了。 在正式参与尊界序列争夺之前,她有太多的差距——与尊界势力培养的天骄相比——要去弥补。 单靠她一个人,单靠她的气运,是很难在极短时间内弥补上这差距的。这不仅仅是资源上的……还有更细节的方面,比如尊界天骄有着诸多名师的教导,可以保障他们在修行上不走弯路。 冥府势力,在容晴看来是一个很好的跳板。 冥府只是一个灵界势力,不会像尊界势力那般高不可攀。同时冥府又是发展了三十六座灵界的庞大势力,在资源的收集上,绝不会出现匮乏的情况。许多珍稀资源,许多珍贵的名额,容晴作为冥府正式成员都有机会去获得。 这样一来,容晴不会像一些没有势力依靠的散修那般,别说名额了,连知道消息的资格都没有。 “你我都能获益,是皆大欢喜的事。关于资源的意愿清单,我还要再考虑考虑才能决定。” 主要,容晴是要把可供兑换的资源给天下第一过目,才能敲定哪些是她现阶段需要的。 “这是当然。”长风连连点头。“道友若是想要找在下,点燃官房右侧的石灯便好。我若是无暇拜访,那么我官房门前的石灯必定是全部熄灭的。” “还有……”长风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简,“一时也来不及说太多,这是我最近整理出来的概要。余容你看完了,对冥府就差不多有个大概的了解了。” “这,”容晴接过玉简。 “不收费。”他摆摆手,“我这么做,算是投资。等道友将来发达,还望提携提携在下。” 容晴确实需要这玉简,也就不推辞,直接微笑道:“那就承蒙长风道友吉言了。” “哈哈,好说。那我就不打扰余道友了。”长风笑着起身,见容晴也跟着起身来送,连连道:“到门口这就可以了。” “另外,”他突然神秘地眨了眨眼,“送你一个小道消息。” “……据说冥府将会开辟第三十七座分府。” 容晴双瞳微睁。 还未待容晴开口,长风抬指压在了自己唇上,小声道:“流言风语,在下概不负责。” “放心,”容晴无奈地笑了,“你也没收我功德。我不当真。” 长风哈哈笑道:“不当真就好。道友止步。” 他朝容晴拱了拱手,推开门优哉游哉地离去。没有回到自己的官房,而是溜达一般的穿过了走廊,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口。徒留容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你信这个小道消息么?”天下第一反问容晴。 “其实,”容晴一脸诚恳,“我已经信了九成。谁叫他这么说,就是让人特别地相信。” 越是强调小道消息当不得真,就越显得欲盖弥彰,让人愈发觉得这就是真的。 可要万一是假的,那你也没法赖到他头上,毕竟他都已经强调了这是个流言,概不负责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天下第一摇了摇头。 他的手中捏着一枚玉简,里面被容晴复刻了长风所给玉简中的全部内容。 容晴自神识从玄封府虚境中回来之后,就将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和天下第一讲了一遍。包括各种资源清单也复刻进了玉简让天下第一查看。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告诉你这个消息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师父你的意思是……”容晴心念急转,“他其实是偏向于让我参与白袍试炼的。” 天下第一赞许地看了容晴一眼,“你想得没错。我们就按照那个长风所暗示的方向去想一想。” “冥府算上总府,一共有三十六座。按照冥府扩张势力的一贯策略来看,开辟第三十七座,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而且这未来的第三十七座分府,估计也是在某处灵界。” “具体是哪座灵界,我们先不考虑。我们就说这开辟新的分府……要在一处陌生灵界和本土实力抢食吃,冥府需要做到两方面的事情。” “其一,”天下第一竖起一根食指,“这冥府主人必定要和尊界打过招呼,也就是说开辟新分府这件事得有尊界高层的同意,这样方能进行下去,而不遭受尊界的干预。” “冥府主人怎么打通关系,我们也管不着。那么其二……”他再度竖起手指,“在没有尊界的干预下,冥府想要开辟新的分府,想要争夺新的地盘,那么必定会掀起一场与那座灵界本土势力的战争。而这,是生死之争!” “没有任何灵界势力会放弃在灵界的根基而退缩到母界,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死亡数会非常惊人。” “对于冥府而言,它除了要准备一应的战备资源之外,同时还得在各个分府抽调大量的战斗人员。而监察使——便是最好的人选。监察使从选拔之初就已经是万中取一的搏命之修,由监察使组成的军队,将会是战场上的一把尖刀。” “这就是他为何要故意跟我说这个消息的缘故。”容晴哼笑了一声。 “不错。因为到了真正开始战争的时候,不仅一切战备资源优先供给监察使,而且必定会有大量的功德奖励给他们。”天下第一缓缓说道:“想明白这点,那么你对于参与白袍试炼成为监察使一事就是势在必得。而那样,他想让你参加白袍试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对于长风而言,我成为监察使或者准确点说,我参加白袍试炼又有什么好处……?”容晴摩挲着下巴。 这个不请自来,上来就表露出一副和善态度、之后更是事事为容晴考虑周全的修士,似乎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有点意思。 第十六章 记仇 “两个可能。” “一、他想你死。白袍试炼万分之一的存活率,他对你了解多少?如何敢确保你一定能够活下来?如果是想让你去死的话,要达成这个目的的概率那可就高得多了。” “只是——”天下第一拖长了声调,“这个可能性,以老夫的直觉来看,不大。” “哦?”容晴颇感兴趣,“怎么说?” “因为你大可以不参加,这白袍试炼能吸引你,但你又不是非去不可。更何况,老夫要说的第二个可能,我认为它是真的的概率更高一些。” “那个长风,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他们认为你能成功成为监察使。而你一旦成为了监察使,将会是他们这个团体的极大助力。若非如此,仅仅是让你去死,何苦要费劲巴拉地跟你讲一大堆东西,这么浪费时间和苦水,”天下第一啧啧摇头,“性价比太低了。” 性价比太低……容晴无语,这是在埋汰她么。 天下第一说完之后,双手拢袖,一边绕着容晴转圈圈,一边上下打量着她。 “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老夫在想,究竟是谁那么慧眼识英啊?”天下第一有些不解,“你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挺低调的。仅凭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值得投资的天才?这……不太可能。” 他摇摇头,“除非是原先就认识你的。你有头绪吗?” “长风,我确定之前从未见过他。” “那个长风应该是只是个小喽啰,不必太过在意。”摆了摆手,“直觉也成,你不可能对他背后的势力一点猜测都没有吧。” “……”容晴双眼放空,开始回忆起她之前与长风的交谈。 既然长风代表了他背后的势力来与她进行个友好地初次接洽……容晴相信,长风不可能一点暗示都没有。 容晴沉思了很久,天下第一也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没有贸然去打扰她的思绪。 半晌。 “不会吧……”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想到了什么?”天下第一连忙问道。 “我是想到了一个可能,可是,”她摇头苦笑,“又觉得不太可能。” “说说吧,任何想到的可能,都并非空穴来风。”他示意容晴说下去,“因为总有一些你没有特别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就留存在你的记忆中,形成一种暗示,让你想到某种可能。” “我猜测,”容晴抿了抿唇,“这长风背后的势力恐怕是出自世家联合中的某个世家。” 天下第一当然要问:“为什么?” “因为在尊界不干预的情况下,除非是掀起跨灵界战争的大事需要跟尊界通气之外,下属灵界内部的势力怎么争斗都是它们自己的事。玄封界的势力割据局面又并非一成不变,此消彼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各势力的实力变化确实要放在较长的时间,差不多上千万年才可以看出明显的变化,但是任何事都需要契机。” “这场跨界之战,就是这样一个契机。事先准备、运作得当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让玄封府的实力下降。玄封府仅仅是一个分府,实力受损并不会对冥府的根基有多大影响。” 顶多……就是玄封府在向总府报告年度业绩的时候,要被三十六府全府通报批评,再削福利、削奖金、大幅砍掉下年度分给玄封府的预算。 可让玄封府彻底倒台,容晴认为不太可能。想必世家联合也是这么想的。 “世家联合的根基就在玄封界,玄封府的实力下降,意味着世家的实力上涨。再加上,跨界之战的时间动辄就是千年万年,这么长的时间,再加上大量监察使被抽离,玄封府内部动荡……足够世家联合浑水摸鱼,提升实力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天下第一又问了,“那你为何认为是某个世家呢?对付玄封府,世家联合应该很齐心才是。” “往玄封府卧底这种事,”容晴笑着摆了摆手,“怎么可能齐心。” 卧底自古以来都是高危职业,世家只可能派遣自己最忠心的部下前去。 “世家联合说是联合,各族之间,都各有各的算盘。你是没见到在万法碑林……” 容晴将言无忌硬逼着跟他不对付的黄袍男修去寄宿女修肉身的事情,大致跟天下第一讲了讲。 “虽然这算是小辈间的龃龉吧。但从侧面也可看出,世家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歇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不可能集体行动。不然,自家辛辛苦苦培养的忠心部下被其他世家的卧底暗中弄死,那真是没地哭去。” “所以,不仅世家各自派遣了卧底进入玄封府,而且他们对于其他世家卧底的情况是不清楚的。” “……我现在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哪个世家在帮我?” 做好事还不留名啊?这可真不像世家的行事风格。 “这还要想?”天下第一不解,“难不成你在万法碑林将那些世家都得罪了个光?” 还别说,天下第一看着容晴冥思苦想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不至于……”容晴倒吸了口气。“可以做个排除法,首先排除掉言家。” 言氏老祖那一把虚火差点没被容晴烧得神魂俱灭,若非忘川赶来的即时,容晴早成渣渣了。 她记仇得很,等到实力足够了,第一个就拿言氏老祖开刀。 “沈家……也可以排除。” “按理来说,他们对你的需求倒是很迫切。”在容晴的讲述中也提到了些许与沈展妍的恩怨。虽然是封住了沈展妍的元神,让其完全错过了万法碑林的造化。可这对于沈氏一族而言,这一小节的得失算不上什么。 沈氏被压在世家底端太久了。曾经有多么辉煌,如今就有多么屈辱。他们想重回巅峰的决心是毋庸置疑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忽略一点前嫌,来拉拢容晴。 “敢在我身上下赌注,必须得了解我啊。沈展妍现在可算不得了解我。”容晴双眸微眯。 若说是原本的沈展妍,容晴与她争斗很久,彼此之前都算有个比较深的了解。可这回不一样了,沈展妍几乎没什么反抗之力就被容晴镇压了,她拿什么来了解容晴? 第十七章 准备离去 “其他世家,比如说吕家,也不可能。”容晴回想,“大部分世家天骄我跟他们连句话都没说过。” “要说有可能的,封家……” 容晴想起那个同样穿着白衣气质卓雅的男子。虽然总是站在言无忌身旁,起着调节言无忌情绪的作用,可封泽自身的光芒从来没有被掩盖过。 而且,封泽这个人见识不凡又兼之直觉敏锐,容晴从来没有小看过他。 会是他么?容晴心想。 “封家这一代天骄叫封泽,这样在冥府中的委婉试探或许是他的风格。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她略有些迟疑,“流氏一族。” “流千翠。” 对于这个女人的印象,容晴有些说不上来。 容晴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第一次前往万法碑林时,流千翠笑意吟吟地就要下杀手。而第二次前往万法碑林,流千翠的表现就完全颠倒了一般……对容晴锋芒毕露的表现处处忍让。 容晴暂时还不知道流千翠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可是,这不妨碍容晴将流千翠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因为,这现实自容晴从入梦墟中走出后就改变了。 过往发生的一切都以因缘幻境为准。这点,从钟秀的记忆就可以判断出来。 容晴要判断流千翠现在对她的态度,只要参考第二次前往万法碑林的经历就行了。 “她是谁?”在一旁的天下第一显然对此一头雾水。 容晴干脆将在万法碑林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当然,省去了淬雪庭长生宴那一节。 听完容晴的讲述,天下第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听你这么讲,那流千翠应该有着极大可能。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事实正如我们所推测的那般,长风背后有着势力在支持。如果没有……也正常。” 他解释道:“修界中既有你这种擅于斗法的天才,也有擅于其他方面的修士。那长风或许就是极有行商的天赋,所做的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 “且在诸天万界中,也有专门教导这类弟子的宗门,名为多宝琉璃宗。这个宗门的弟子,都极其擅于理财,名下商会更是渗透万界……在财富上的积累,就是尊界都不愿轻易动他们。” “放心吧。”天下第一看着容晴沉默的样子,“就是彼此敌对的尊界之间都有贸易往来呢。只是小小的人情往来,谁能凭此拿捏住你?只要注意着,不欠下什么大人情就足矣。” “这个我省得。”容晴点了点头,“对了,我看玉简中提到,可以花费功德在外城中购置房产,这样一来,师父你也可以凭借下位面具,神识前往玄封府虚境了。” 想要让鬼奴长久入驻玄封府虚境,冥府成员就必须在外城有房产。这样,鬼奴透过下位面具神识进入玄封府时,就自动出现在了其主购置的房产之中。要做到这点,当然也需功德司审批。 如果,在外城中没有房产,那就相当于孤魂野鬼,等同于犯禁,下场极惨。 容晴第一次前去玄封府虚境时,也算是孤魂野鬼,若非松风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并且一直把她引领到玄封府官房处,不然……容晴在那游荡的时间长一点,被监察使注意到,那可就麻烦大了。 “你当老夫没看见吗?”天下第一撇了撇嘴,“可就算是最便宜的房产,也要一万功德。在没有新功德入账的情况下,你名下的每一笔功德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赚取功德是非常难的。玄封府因为成员修为提升而奖励的功德会这般大方也是因为如此。这样的奖励,修士一辈子估计也就那个三四次而已。 “购置房产不是现下所急需的。那玄封府虚境不过是个情报共享的地方,并不能提升你各方面的实力。所幸,你现在因缘际会和那长风有了联系,也就保证了你不用时时进入虚境才能获取最新消息。” “实境,才是你接下来的重中之重!” “在现实中,寻找机遇弥补自身。比如你要参加白袍试炼,也得到玄封府实境再说。” 是的。正如长风提到过的那样,在所有白袍试炼名额全部售完后,会给一个短暂的准备时间,然后传送到专门的试炼场所。 一个厮杀到只剩一人的蛊盅。 “这母界有跨界传送阵吗?”天下第一很怀疑。 “那肯定是没有的。”容晴耸了耸肩。白石母界各方面的技术发展得不怎么样,就是母界内部的超远距离传送阵都屈指可数,更别说什么跨界传送阵了。 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条“光线”。 “但我有去往玄封界的道标。” “那行。”天下第一当即拍板,“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出发。” 容晴:…… 为什么比她还急? …… 容晴不知道,就算是天下第一这种活了极其长久岁月的老家伙,在一个不知名母界中沉寂了太久,都会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诸天万界这个璀璨庞大的舞台再度绽放自己的光芒。 天下第一弓……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在诸天万界中了! 而现在,天下第一在容晴身上看到了希望。因为天道将赌注压在她身上,所以天下第一不认为他有输的可能! …… 不过就算天下第一再怎么急哄哄地想要冲去玄封界,脚在容晴身上,她不走,天下第一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容晴可没法包袱一背,说走就走。 她还有许多人要见,要安排。这一走……恐怕,归期不定。 就算未来的某一日归来……待她回来,人世间不知是百年千年。 容晴想了想,既然已经在流光剑宗了,干脆就先去和剑主们辞行吧。 …… 剑主们还是挺好找的。 他们常年在自己院落的静室中闭关。所谓静室,连通的是他们的芥子域。 静室前的禁制从来都向容晴开放,所以她看也没看,直接就一步迈过,走进了重宇剑主的芥子域中。 容晴环视周遭…… 一如既往的寒冷,一如既往的碎雪寂寂飘落。 第十八章 至于吗? 容晴看了一眼她自己当初强行要建造在重宇芥子域中的茅草屋,心中并无什么过多感想。只是走上前去,挥袖扫掉了桌凳上的积雪,默默坐在石凳上。 缓慢飘落的白雪仿佛受到了极强的重力一般,在空气蓦地炸碎,化作更加细密的雪粒。一点一点的光芒在这炸开的雪雾中闪烁着。 以容晴肉身为中心,这道无形力场不停蔓延,一直到两里多外才缓缓停下。 容晴如今的芥子域半径,还远远探不到重宇芥子域的边。 “这座芥子域,当真不凡。”随着一声感叹,天下第一的身形缓缓出现在容晴身旁。 容晴既然放出了自己的芥子域,天下第一当然能借此显形。 而且他既然知道了容晴与这剑主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意外容晴能肆无忌惮地打开芥子域而不受此地主人的攻击。 “前辈谬赞了。”清冷的声音自屋中传出。 木门由内打开,一身雪白道服的剑主缓缓走出。黑色的符绣在他袖口处趴伏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看重宇这样子,倒是很平静。容晴在一旁默默观察,并作出了这般近乎直觉地判断。 天下第一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容晴,就盯着这位来历不凡的剑主瞧。凭他的眼力,能够瞧出的信息比容晴多得多了。 “不谬赞不谬赞。”天下第一连连摆手,笑呵呵地眯着双眸,在容晴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对着重宇一顿吹。 从容貌夸到修为,从天资夸到悟性。 哇——这也太现实了吧。 容晴识海中的小人默默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她就从没被天下第一这么夸过。 可是面对重宇这样的“别人家的孩子”,容晴也找不出什么弱点可以大肆攻击。啊就很憋屈。 听完天下第一的一顿吹捧后,重宇礼貌回应了几句,便单刀直入地问天下第一:“前辈和容容可是确定前往玄封界?” 容晴和天下第一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是的。”她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打算好前往玄封界了。既然你们说冥府是机遇,那我就去闯闯呗。” 雪白面具缓缓浮现在容晴脸上,代替了她原本的面皮。“你看,我连面具都认主了。现在真的是……”她无奈摇了摇头,“上了贼船也下不来了。” “所以,你是来向我辞行的?” “没错。” 重宇简单地应了声好。 容晴等待了一会儿,见重宇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吃惊地瞪大双眸,“这就说完了?” 印象中,重宇可不是这般不爱说话的人。 重宇看向容晴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所谓的染上笑意,而是一直以来的无情无绪。 “你心中想问的,大可直说。” 容晴被说中了心思也不恼,反而朝重宇笑得温柔。 “那我就直说啦。”她轻声问道:“既然你们上次答应了做我的命师,我还是想具体问问,此行的吉凶。” 在听到“命师”一词的时候,天下第一颇有些讶异地看向容晴,眼神在容晴和重宇之间来回移动,随即转为复杂。他没有贸然出声。 “你只要说了——不管好坏——我才心里踏实。” 天下第一看着容晴自然熟稔的神态,暗想:她这是在撒娇吗?果然啊,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的,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就算是走无情剑道的剑主,对自己的女人,总得心软吧。 重宇微怔,随即低声回答,仿佛那一瞬间的怔然从未出现过一般。 “虽然小有变故,却不是你的妨碍。总之,跟从你的心意便是。” 容晴听了连连点头。 心里却在吐槽,我去!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哪个神棍不是这般说的。套到任何人身上都适用啊。 “能……更具体一些么?”容晴轻咳了一声。 重宇微微侧头,“怎么样的具体?” “……”容晴又不是命师,她怎么知道问哪个时间哪个地点才是最划算最有性价比的? 容晴一时哑口无言。这要问得不好,就白白浪费了。她第一次觉得问问题怎么这么难?! “这样吧。”天下第一在旁边突然出声,“剑主殿下可以写下三个预言放在锦囊中。等余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拆开一只看看解决的办法。” “对!”容晴眼前一亮。 不愧是老江湖啊。容晴激动地看了天下第一一眼。这个方法就完美解决了容晴真的遇上困难需要抉择的时候又找不到命师咨询的困难。 “而且,”容晴盯着重宇,强调:“你把解决的方法写具体一点。最好列个一二三四。” 喂,这就有点过了吧。天下第一无奈地扫了容晴一眼。她当命师是天道么?就算是天道也不可能事事预知得清清楚楚。 “殿下……”天下第一刚要开口,就见重宇点了点头。 “可。” 重宇淡声吩咐容晴:“闭眼。” 这就是要立即写下来了? 容晴乖乖地闭上双眸,就连神识都锁在自己识海内,坚决不去偷窥。 好不容易让重宇答应,她才不会傻得去偷看嘞。 天下第一也双手拢袖背过身去。 …… 容晴等了一会儿。 容晴等得有些久了。 容晴略微蹙眉,有些不确定起来。需要这么长时间么?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疑问,重宇的声音终于传来:“好了。” 容晴立即睁开双眸,朝桌上看去。 三枚锦囊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安静地躺在桌上。 然而容晴喜悦的神情只是维持了一瞬,在看到锦囊上的图案时,突然沉默了。 天下第一循着视线望去,心中轻咦一声,挑了挑眉。 不由得他奇怪,毕竟这三枚锦囊上的图案,是有点意思。 锦囊上用彩线绣了纹样。纹样倒是寻常的兰花、梅花什么的……然而三个锦囊上的图案有个相同点,那就是都没绣完。仿佛刺绣的那个人出了什么变故一般。 …… 容晴再没有什么心思。她将这三枚锦囊收入储物戒指中,匆匆离开。至于天下第一,容晴将芥子域一收,他也只得被动地跟着容晴离去。 重宇望着容晴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茅草屋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同重宇的声线一模一样,只是语气中有着些微的嘲讽。 “至于吗?” 至于趁着写下预言的时候,看她……那么久吗? 第十九章 沧流观 “至于吗?” 在另一边,天下第一也苦口婆心地在容晴耳边劝。 为啥?就因为容晴前脚才刚出重宇所居住的院落大门,后脚就拿出了一枚锦囊开始拆。 “再说了,上面也没写编号,万一拆错了怎么办?”天下第一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容晴也很现实地回答他:“不会拆错……因为这三个锦囊都是我绣的。” 嚯,没看出来啊?天下第一有些惊奇,毕竟容晴怎么看都不像是琢磨这些凡间刺绣的人。 “这是我第一个绣的。”容晴看着手中绣着兰草纹路的锦囊。 兰草纹并不繁复,可对于新手而言还是挺有难度的,容晴也只是勾勒了轮廓而已。 “一共,绣了三个。”容晴轻声道。 她心中暗叹命师当真是天道漏洞一般的存在,难道天下第一会提出三个锦囊这样的解决办法也在重宇的计算之中? “三个都没能绣完,因为……” 天下第一的神识运转速度何等的快!就在容晴这一停顿的功夫,已经瞬间脑部了一万章的爱恨情仇。 “……我比较懒。”容晴接着说了下去,“每次开始绣的时候都兴致勃勃,绣了没几次就懒得绣了。等到下一次,又喜新厌旧看上了新的图样。结果……”她摇了摇头,有些唏嘘,“一个都没能绣完。” 真相竟然如此简单。天下第一端着一张正气的脸,心中大大地切了一声。 “好歹剑主不在意,这不给你保存得挺好的?” “我没有送给他。”容晴面色古怪,“我有定期清理房间的习惯,确定自己不要绣了,就让虹非帮我处理掉了。” 至于怎么又到了重宇的手中,容晴真的不知道。 或许可以问问虹非……这个念头在容晴心中一闪而过。不过,她还是先看锦囊里面写了什么吧。 容晴从中取出一张卷起的小纸条,缓缓展开。 天下第一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可没有将脑袋凑过去,而是仗着自己的身高和绝佳的目力,将纸条上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沧流观……?”他看容晴若有所思的表情,“那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一个道观。”她只是这么回答。 然而心内却是惊涛骇浪——命师都是这般可怕的吗,还是,独独他们如此,能够将她的心思切中地如此精准。 就连她出门就拆锦囊这件事都在他们也能“看”到么? 容晴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古朴寂静的院落,剑主们不喜奢侈,所以这座院落中的一切布置都显得很空,在皑皑白雪中更是沉默地像个石头一样。 她缓缓合拢手,将只写了沧流观三字的小纸条揉成一团困于掌心中。 …… “余道友怎么想到要来沧流洲?”巡察使颇为圆润的脸盘子上挂满笑意,他主动替容晴倒了一杯茶,“还没恭喜道友成为化神真君。不知剑宗何时准备举办庆典?我们沧流洲也好早些准备起贺礼。” 巡察使神情动作间很是殷勤,同时心里也是暗叹,这世事变化无常。 谁能想到数年前见到此女,不过是一个金丹小修,虽然那时候就在登天擂中出挑了,可是……数年后的今天,对方已然成为化神修士,更是在实力上压过巡察使一头,让他根本不敢慢待。 明明当年还是要靠着剑宗和剑主的背景才能在沧流洲横行霸道的!巡察使在心中很是不平。可是再不平也得忍着。容晴那虽内敛却厚重的威压让巡察使根本不敢有任何忿忿情绪表露出来。 “我先谢过巡察使好意。贺礼什么的就不必了。”敷衍了几句,容晴不再废话,单刀直入表明来意,“此次前来,是想问问巡察使在我渡雷劫时您用的是何物,能助我挡下一道劫雷?” “是我沧流洲一脉流传万年的秘法,专门为应对雷劫而创造。”巡察使神色不改,至少从面部表情上来说,没有半点让容晴察觉出不妥的可能。 然而,容晴会就这么被他忽悠过去? 呵呵,若非心中一万个确信,容晴是不会看完第一个锦囊之后就立即使用远途传送阵,一口气都不带停歇地直奔沧流洲而来了。 她可是有着白石观的,再加上那天看到的悬于天幕的道观虚影,容晴瞬间就判断巡察使手中有着沧流观。 白石观和沧流观在细节上的装饰有所不同,可建筑类型却是同一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们系出同源。 白石观落在容晴手中。说实话,一直都没什么用的感觉。可容晴感觉……并非是它没什么用,而是她自己不会用。 所以就算没有重宇所写的锦囊,容晴都打算亲自来这沧流洲一趟。现在不过是把这个安排提前了而已。 “是么……”容晴轻笑,抬手比划,“这么大的一个道观虚影放在天上,全修界的人都能看到吧。识得那道观门匾上的文字的人,在剑宗内——就我所知,不下十指之数!再加上剑宗的前辈见多识广,通读道藏,他们可没跟我说……那道虚影是沧流洲的什么秘法造成的。” 又来了——又是搬出剑宗这一招。 巡察使蹙眉。偏偏容晴这一招还真就非常有用。只要沧流洲一直有求于流光剑宗,就不能不仰剑宗鼻息。 “那……能是什么?”巡察使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既然你说不是秘法所导致的,那你倒是说说能是什么?! 容晴双眸轻眯,知道巡察使这是要试探她究竟了解了多少,也知道她若是不能一击即中的话,只怕更难从巡察使的嘴中撬出隐秘来。 “那是传承自久远以前的沧流观,也是……”容晴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字一顿仿佛就敲打在巡察使的心神上,“沧流母界的沧流观。” 巡察使双瞳微缩。再也无法保持住笑容。 “曾经的沧流母界分崩离析,只余沧流洲,当真是世事无常啊。”容晴感叹了一句,然而事不关己,这感叹也就嘴上说说而已。 她看着失态的巡察使,缓缓勾起嘴角。 第二十章 原物归还 “这回,你又想要什么?”巡察使堪堪维持住表面客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也曾用沧流观帮助余道友挡下一道劫雷。” 莫非还真是帮了个白眼狼? 巡察使心里一琢磨,还真有可能。毕竟容晴可是有前科的,那元氏一族的破魔弓不就被她强夺了么! 在巡察使眼中当初是帮了容晴一把。然而对于容晴而言,那完全就是帮倒忙,白白浪费了一道可以帮她锻体的劫雷。 只是,巡察使到底是带着帮忙的目的,容晴也不会拿这个说事。 她向巡察使保证,“绝无抢夺沧流观的意思。只是对沧流观好奇,想向巡察使借来研究一番罢了。我可发下道誓,一年之后,原物归还。” 一年! 他死死地盯着容晴,容晴当然毫不惧怕地回视。 “……一年,太久。”他缓缓说道。 听这意思,竟是同意相借?容晴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顺利。 “嗯,我也觉得一年时间太长了些。”容晴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接着话头说了下去,“不知巡察使认为多久比较合适?” “三个月。”巡察使一边说一边看着容晴,“我觉得不错。” 闻言,容晴陷入了沉思。 偌大的会客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容晴和巡察使两人相对而坐,俱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丝毫不会因为突然的冷场而尴尬。 只是……巡察使有些纳闷,需要考虑那么久么?这是对他所提出的时间不满意? 然而他掌握沧流观这么久,再加上传承玉简,对这沧流观的了解自认也不算少,可沧流观除了个能转移劫雷的能力之外,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啊。 再加上,他完全认主了沧流观,且容晴答应只是借用到时原物奉还,所以就是真的借给容晴一年,巡察使也是不惧的。 容晴似乎还在思索,一盏茶不知不觉被她喝尽了。 难不成,沧流观真的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秘密?巡察使不确定了,暗想,以剑主们的眼力,加上剑宗丰富的道藏收藏,恐怕还真能看出什么隐秘。 不过这样一来,决不能借给余容一年时间。甚至三个月时间,巡察使都有些后悔说得太早了些。应该压到三日才成。 巡察使不知道的是,容晴看似一脸若有所思,实际上却是在暗戳戳地和天下第一吐槽这会客厅的装潢。 上次来她就想吐槽,奈何重宇和重霁都不是可以一起吐槽的人。 这回嘛,有天下第一能够方便地和她神识交流,再加上天下第一的本性……两人当然就凑到一块聊天个没完了。 容晴有人陪聊,杀起时间来没啥感觉。巡察使的感受则是完全相反,越等下去就越煎熬,无数个猜测在心神中疯狂地发散。化神修士心念不动则已,一动转得快到自己都害怕啊。 他终是咳了一声,“我仔细想了想,三个月也有点不太合适。半年!余道友觉得如何?” 容晴放下已经空了的茶盏,平平无奇地说了句:“好啊。” 毕竟,她最初的预算只不过是借三日而已。 巡察使肯给半年时间,足够了。 巡察使心下一阵恍惚,容晴答应得这么快,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正好走进了她的套路?然而,就算是套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了。 “你我现在就立个契约。”容晴当即道:“契约里会写明,巡察使自愿配合余容研究沧流观内部构造及原理等。” 一枚空白玉简被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当着巡察使的面将契约内容刻印进去。这速度极快,半息都不到的时间,容晴将写满了契约明细的玉简递给了巡察使。 “您看一看吧。” 巡察使不疑有他,接过玉简后直接神识探入查看起来,只是这一看却是让他皱起眉头。这是…… 容晴毫不意外巡察使会有这个反应,“只给我那一方小印可是不成的。” 那小印看着脆弱,实际上坚固得很,想要神识进入玉印中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像容晴当初所做的那样,杀了云瞳,直接抢过来认主。二是,拥有权限。要么是在那道观名录上记名,要么则是有着观主的带领。 “您得给我权限。” 容晴可不想研究沧流观的时候还在巡察使的眼皮子底下,进出沧流观都要对方带领。 “只是暂时记个名,给我副观的权限就成。等到半年时间一到直接划去便是。” 巡察使深深地看了容晴一眼。她对沧流观的了解居然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难不成,真能研究出个什么? “好。这契约我也看了,并无什么不妥当之处。只是还有最后一问。” “巡察使但说无妨。” “余道友可否讲讲未来打算?若是前往玄封界,正好你我可以互相照应。”巡察使笑道:“在玄封界,除非抱团,不然母界修士想要出头着实困难了些。” 哦?容晴没想到巡察使会问这个。 “我也不妨实话告诉您,”容晴微笑,“研究完沧流观后要不了几个月我便会动身前往玄封界。” “这么快?”巡察使连道:“余道友不如同我一起出发?我这些年执掌开天一事,与玄封界世家联合的管事都还算说得上话。我从中稍微牵线搭桥……以余道友的天资,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到某个世家的邀请。” 那还是别了吧。 世家联合?她一个冥府成员要是去了,万一被发现,就算不是被追杀,也要被牢牢监控着,没有半点自由。 “巡察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可惜,没有办法与您同路。” “这样么?”巡察使脑子转得快,“看来剑宗是早就为你安排好了前路啊。” 容晴含笑点头,没有解释这其中误会。 于巡察使而言,虽然有些可惜,但容晴同不同去也不是什么关键的事。最重要的是,容晴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竟是她很快就会离开母界。这也意味着……她无缘下任剑主之位。 那下任剑主是谁,还用得着分析么?! 第二十一章 上达天听? “原来,你们说的道观是这个啊……”天下第一在容晴身旁负手而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容晴从巡察使那里借到小印之后,就直接回到了径国白石观底下的静室中。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和天下第一一起好好研究一番这沧流观的隐秘。 “我手中的是白石观。”容晴也看着面前的道观虚影。“先进入白石观内部吧。待会儿再进沧流观仔细比较一下。” 进入沧流观,天下第一可就不能这样显出身形了。沧流观到底是巡察使的,内部一切动静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容晴不想让天下第一就这么暴露在巡察使的眼皮子底下。 “成。”天下第一点点头,跟着容晴一脚迈入这虚影之中。 容晴有着白石观的最高权限,自然能带领天下第一进入白石观无虞。更何况天下第一某种程度上算是容晴的法宝。法宝,当然能跟随主人进入。 …… 白石观,是一座古朴寂静的小小道观。 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囊括了弟子休息的厢房、可做道场用的广场、供奉道像的殿宇等。 只不过再怎么全,容晴带领着天下第一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逛完了。 “白石观,师父已经参观完了。”两人再度回到悬挂道像的正殿。容晴垂手而立,“对于白石观的来历和用法师父可知道?” “你不是观主吗?你不知道?”天下第一反问。 和容晴相处短短时日,他可算是明白了,这姑娘有什么知道的从来不主动和他提,等他巴拉巴拉了一大堆之后……才跟他说啊这个她早就知道了。 要不是没有肉身,他能吐血给她看。 天下第一被坑过之后,现下用的这一招就叫以退为进。 要我告诉你,行啊,先把你知道的那些跟我说说清楚吧。 容晴似乎并未发觉天下第一的那点心思,面色如常地答道:“不清楚。我认主了也就是认主了,并没有得知其他讯息。” “……没了?”天下第一狐疑。 容晴顿了顿,抬手翻出一卷册子:“还有就是名录。白石观记录门人的方式很特殊。似乎只是随口答应,就能将弟子记录进去。而且我认主白石观之后,上任观主的名字直接就消失了。” 也就是说,这名册只记录现在,不保存过往。 “还有呢?” “白石观有个特殊能力,能将使用者挪移到万里之外,只是还有着诸多限制,并不算太实用。而沧流观的特殊能力应该是能转移劫雷。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借来研究的原因了。” “还有吗?” “真的没了。”容晴摇摇头,这是实话。“我自得到白石观几乎就没有使用过。还是得靠师父您来发现它的不凡之处啊。” 容晴小小的追捧显然让天下第一很受用。 “老夫确实知道这道观的来历,也知道它是干嘛用的。”他自信一笑。 容晴微笑,凝神细听。 “时间要追溯到浮屠尊界诞生之初,那时候的北天混乱不堪……哦,对了,”他看了容晴一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白石母界的位置就是在北天。因为玄封界也是在北天,如果白石母界的坐标在其他诸天的话,普通道标可没有办法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容晴默然点头,继续听天下第一讲下去。 “除了北天内的各方势力缠斗不休,还有来自东天东宸尊界的势力跨越无比遥远的距离前来浑水摸鱼。内忧外患之下,北天的总体实力下降得极快。再后来,便是浮屠尊主异军突起,以强绝实力横扫北天诸多势力,以一己之力开辟尊界,证得无上尊位。” 天下第一言语间尽是推崇。 不过修界以强者为尊,浮屠尊主的战绩本就是要流传万古岁月,引得众修钦佩赞颂的。 “这些道观包括白石观、沧流观应该就是浮屠尊界最早期的产物。” “尊界开辟之后,各方灵界母界纷纷依附,为了便于管理,浮屠尊界便打造了这些道观,赠予一界之主。也就是说……” “你,是观主,更是此界界主。” 容晴:?! 天下第一竖起食指朝上,“观主可是能凭借此观‘上达天听’喔。” 容晴就差翻个白眼,别逗了。 “怎么个‘上达天听’法?难不成真的能和浮屠尊主联系?” “这……应该不能。而且你手中的这白石观似乎受到了挺大损伤。因为,原本的白石观应该是能和尊界直接联系的。” “哪有损伤?”容晴诧异,为什么她身为观主,觉得白石观挺完整的,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没察觉出来吗?你认主白石观,却什么讯息都没有收到只能自己摸索,这就是一处损伤。” “再来便是……哪怕它身为母界道观,可是功能也缺失了太多。” “缺了什么?”容晴想了想,又道:“你是指沧流观的那个挪移劫雷的能力,白石观其实本来也是有的?” “没错。”天下第一点头,“没有什么所谓的独有能力。你觉得独有……只不过是因为白石观和沧流观都损失了绝大部分功能,导致了白石观剩下一个挪移使用者到万里之外的能力、沧流观剩下一个挪移劫雷的能力。” “你想,北天的母界浩如繁星,数不胜数。浮屠尊界顶多就是为灵界道观专门定制些功能,而母界嘛,呵,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难不成你还指望尊界给每个母界都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道观?”天下第一笑了,“不至于。” 容晴懂了。配给母界使用的道观就纯属是制式装备,跟流水线上的产物差不多。相比起母界,灵界数量要少得多,重要性上也高得多,所以分配给灵界的道观会拥有更多能力,说不定还能有什么专属定制的能力添加进去。 “那白石观内部还缺了什么功能?除了不能与尊界联系之外?” “不好说。”天下第一缓缓皱起眉头,“这是浮屠尊界打造出来的。若它出自罗生尊界,老夫说不定还能说出一二来。” 第二十二章 天外 “偏偏它来自浮屠尊界。老夫只是知道这么个东西存在,但是具体有哪些能力就真的说不上来了。” 天下第一看着容晴有些失望的表情,安慰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接下来不还要研究沧流观么?说不定就能研究出个子午寅卯。而且,老夫还没说完呢!” “嗯?还有?” 天下第一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老夫既是尊界序列,怎么说也是通读道藏,哪能不求甚解?除了浮屠尊界的机密不能获知之外,其他的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前面说到浮屠尊界将打造好的道观赠予各界之主。当然不只是方便和尊界联系,它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功能:跨界!”天下第一慎重道:“或者说,这是它的本职能力也不为过。” “这,”容晴不敢置信,“就它?” “没错,就是这个道观,能够带你我跨界。”天下第一提醒容晴,“别忘了它是什么时期的产物。出自浮屠尊界初开辟之时,它,是标准的战争工具!” “这不能吧。”她有些不解,“不是说浮屠尊主战力无双么。何至于连母界都需要配备了?” “只是最上层——北天和东天谈妥了而已。”他略微解释了一下,“东宸尊界若无绝对优势,是不可能倾全界之力来攻打北天的。更多的是磨炼东天的后辈们罢了。这在各尊界之间很是常见。你将时间长度拉到一轮轮大世,就会发现这种性质的诸天战争已经有过十数次了。有长有短,差不多持续一亿年时间就会被叫停。” “只是上面虽然叫停,实际上不过是撤走绝大部分军备罢了。灵界和母界之间的战争并没有立即结束。往往都是规模持续变小,到最后……完全停止。” “这样的一座道观,在当年可是载着这一界最强大的修士奔赴战场啊。”天下第一环视着这古朴寂静的白石观。 仿佛能看到无比遥远的岁月之前,完好无损的白石观里来来往往的搏命之修。他们知道这一去极有可能身死道消,但在道之一途上,他们绝非不战而退之辈。 “而且,它还肩负着保留一界最后希望的重责。”天下第一的声音少见地低沉了下去。 “师父……”容晴心念急转,似乎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界域之争,无比可怕残酷。”他感叹,“像如今有浮屠尊界统领,灵界和灵界之间的战争都是控制着伤亡的。可在浮屠尊界出现之前呢?那些古老势力为了开辟尊界,都杀红了眼。无不想借着战场磨砺修为,让自己势力的人更早一步达到长生主境界。” “母界、甚至是灵界都曾整个界域崩溃消亡。几十亿数百亿的修士乃至其他生灵跟着界域一起灰飞烟灭。而这,不过是大能的随手轰击罢了。” “今日,你灭我界域。不待明日,我现下就去灭你的界域。”天下第一摇头叹息,“灭界灭族之仇,就是数轮大世过去都不一定能化解得了。更何况,除了东宸尊界过来掺和,其他七个尊界同样关注甚至暗地里插手。那个时候的北天混乱无比,无数天骄还没来得及长成就陨落了,连带着还有不知道多少传承完全断绝。” “灵界尚自顾不暇,母界就更别说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大祸临头。这些母界道观的最大任务就是保护着这一界种子——逃难!只带两类人,修为最高的那一批和最有希望成长起来的后辈。你也看到了……以这白石观的规模大小,全塞满了也只能带数千人而已。到了那个时候,再不舍,剩下的无数生灵全部都是要舍弃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道尽了界域战争的残酷。容晴现下不过是听着罢了,仍旧感受到这其中的血腥残酷。 “况且看这白石观的损伤程度,必定是经历过战场的。这才导致了它有太多的功能缺失。”天下第一轻声道:“按理来说,它应该还有些许附属的攻击能力。这个还是不指望了。只希望它的防护之能和跨界能力还在吧。” 容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跨界能力是怎么样的?跟道标差不多么?” 道标的跨界方式跟传送阵差不多。开启传送之后,身处其中的修士还要承担一个概率很低的风险,就是有可能被打通的空间通道在那一瞬间恰巧有了紊乱,造成的后果有轻有重。轻一些的,传送到了错误的地方,重一些的……那就直接在紊乱的空间中被绞杀。 只是这概率真的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打通的空间通道有问题,传送阵是无法开启的。像上次青钟一脉的师叔侄三人不是倒霉在撞上这该死的概率,而是倒霉在被剑主们选中。 “不一样。”天下第一笑了,“好歹是浮屠尊界保密的技术,更复杂也更安全一些。” “你飞到过天外吗?”他问了容晴一个很妙的问题。 “想过。”容晴回答,“没有。” 想过是因为在剑主教了她如何御剑后,面对着就在头顶的北极天幕,容晴当然就想尝试着突破一下。 只不过,去天外不是想想就能成的。站在北极山巅,天幕看似极近实则遥远。和真正的天外,相隔数个罡风层,而且还有着一道界域膜存在。突破了界域膜,才算是真正到了天外。 容晴当时不过是筑基,抵达第一个罡风层就是极限了。虹非知道后更是慎重警告她,不至化神千万不要尝试去往天外。因为化神以下的肉身强度根本承受不了天外的环境,数息之内肉身崩灭,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就算是化神,也不愿主动前往天外。毕竟那里没有资源,环境又恶劣。万一正好撞上乱流,岂不是死得太冤枉。 “天外——我们又称之为界外太空。只不过这个空,指的是类似混沌的状态。界外太空就好像羊水,而无数界域只是母体中的一个个胚胎罢了。” 第二十三章 组合式 “界外太空对于庞大的界域来说算不上多危险,可对于修士……那可就危险多了。化神只是能进入界外太空的一个最基础的门槛,代表着能够在靠近界域的安全地带存活。” “可稍微远离界域一点的地方都充斥了无数乱流,普通化神的肉身强度根本无法生存。这些乱流按照强度可以分为神、龙、鬼、人四个阶别。神级最强,人级最弱。每一阶别之内当然还有详细划分……一般来说,人级中威能最低的那种乱流,以你化神一转的肉身强度勉强能够承受,当然了,也只是能承受。真的陷入到乱流中,你的目标得是脱困。” “想要自如地在乱流中飞行,至少得有两三转的实力或者肉身强度。神、龙、鬼三个阶别的乱流你遇上就是个死字,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天下第一摇了摇头。 他见容晴欲言又止,轻声哼道:“你别不信。老夫知道你有许多底牌。可陷入乱流之中,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要受其磋磨。乱流的数量堪称无穷无尽,你跟它们折腾……恐怕还没能熬到遇见新界域就精疲力竭而亡了。” “更何况,乱流的可怕之处还不止于此——不同阶别的乱流常常会纠集在一起。你以为人级乱流只跟人级乱流混么?说不定就在你以为逃出了人级乱流的时候,就正好撞上了神级。” 天下第一摇头唏嘘道:“总之,实力不够,掉进乱流基本上都是九死无生的结局。仅仅少数幸运的能在绝望中遇上一个界域。” 就好像,漂流在海面上的遇难者好不容易看到一座孤岛那般。哪怕余生都无法与故土联系,可至少当下命还是保住了。 “师父这么说的意思,莫非是……”容晴看着眼前寂静的道观,喃喃道:“这白石观能够穿行在乱流中无碍?!” “应是如此。” “难不成连神级乱流也能抗住?” “区区一个母界道观,抗住神级乱流不太可能。”天下第一想了想,“估摸着能抗住龙下级别的乱流就不错了。鬼极乱流应当还是能通行无碍的。” 到底是浮屠尊界打造给界主使用的,比灵界差,倒也不至于差到只能在人级乱流混。 “这只是白石观的一个备选逃生方案罢了。正常来说,它应该跟道标一样,带着观内的修士传送到安全的目标界域。万一!传送失败,落入到乱流中,它能在乱流中穿行至少还能带来一线生机,若是它本身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创伤,说不定在平稳一些的乱流中还能二次传送。” “仅仅使用道标跨界的修士,一旦传送失败,就是修士整个人都掉入乱流中,那危险程度……”天下第一摇头啧了啧。 “师父啊,”容晴叹道:“您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道这玩意怎么用啊。” “着什么急。”天下第一斜睨,“不是还有沧流观可以比较研究么。不至于两个道观损伤的部分全都一模一样吧。有的损伤了,有的还完好无损……两相比较,就能看出来了。” 毕竟,白石观和沧流观都是浮屠尊界同一批出产的制式战备。 难哦。容晴心道。若是那传送功能还健全,巡察使何至于还要求着剑主给道标。 想是这么想,容晴到底没有打击天下第一的积极性。 “好吧。那师父到时不要现身。” “知道知道,这个还用你来教老夫?”天下第一摆了摆手,高大身形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身形虽然消失,他照样能够和容晴神识传音。 …… 属于巡察使的那一枚小印投映出清晰的光影。容晴面色如常地走进去。 环视着四周,跟白石观的景象几乎没什么差别,比如建筑的样式风格等等。 只是更多了些生活气。容晴心想。似乎巡察使还是会经常进来打坐修炼的? 咕咕—— 一道极快极清脆的鸟鸣声突然在屋舍间响起。 这是?容晴眼神一亮。循着声去找那不明生物。 这异样对容晴而言可是好事。她就怕没区别,那她真的是一头雾水无能为力了。 “进入正殿了。”天下第一的声音在容晴耳边响起。以其惊人的观察力,或许在容晴听到鸟鸣声前就察觉了那不明生物的动静。 “好。”容晴也不多说,直接熟门熟路地朝着正殿奔去。 奔跑的脚步在正殿前方止住了。 一只羽色乳黄的小雀歪着脑袋看容晴,两粒豆大的眼睛黑黝黝的。雪白的小爪子本来抓在门槛上的,很快便松开,雀儿腾起翅膀,转身飞进了殿内。 容晴眼神一闪,随之进入正殿。 那乳黄色小雀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容晴眼神一凝,注视着悬于殿中央的巨大道像。 那只雀儿融于画中,落在道人指尖。 “看来,这只鸟儿就是关键了。”容晴和天下第一这回倒是想的一样。 “仅是一处不同而已。再看看。” 容晴嗯了一声,随即按照带领天下第一参观白石观的顺序,参观起了这座沧流观。 仿佛在玩找茬游戏似的,容晴和天下第一调动起全部心神,几乎是地毯式搜索,务必要找到更多的不同之处。 等到容晴再度回到这正殿的时候,时间过去了将近两炷香。 容晴凝视着画中道人指尖的乳黄色小鸟,它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容晴先前所见到的活灵活现的雀儿是幻觉一般。 “师父,这沧流观我们也都看完了,您有什么发现就别藏着了。” “哟,被你看出来了?” “您的见识可比我多得多了。虽然这是浮屠尊界的产物,可制造法宝的技术在基础层面都是共通的,您身为尊界序列,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吧?!” “那是原先只看了白石观。”若是言之凿凿地跟容晴讲了,结果有了谬误,岂不是很打脸。“现在再跟沧流观一比较,八九不离十了。” 天下第一极为自信。 “浮屠尊界打造这些道观用的是组合式的法宝构架。” 第二十四章 手动驾驶? “也就是说,除了基础框架外,其他模块都是可以拆卸的。”天下第一详细地跟容晴解释起来。 “这组合式构架的法宝,在老夫那个时期就已经非常流行了。为何流行?两个好处。一个是让成品更加多样。一个是压低了成本和售价。两个好处,让买卖双方都能获益。” “老夫一开始就猜测这些道观都是组合式构架的法宝,毕竟当初浮屠尊界要打造的道观数量非常庞大。基础框架和各模块都分开来打造,最后再拼合在一起,比起一个个道观都从头锻造到尾要快得多了。现在看了沧流观,更验证了这猜测的正确。” “就比如这画像中的小鸟,沧流观有而白石观没有,说明白石观在以前因为某种你我不知晓的缘故,将这一模块拆卸了。再比如,沧流观比白石观少了一间房,说明沧流观以前也拆掉过一个模块。” “这,拆了有什么作用?”容晴不能理解。 “就跟壁虎断尾求生差不多呗。”天下第一说得轻松,“道观内部的核心技术在浮屠尊界手里。若是在乱流中道观有什么损坏,观主也修不来,要想完全修复只能送回浮屠尊界去修。还有一点你得知道,那就是这些道观一旦开启进行跨界,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了不得不在乱流中飞行,那消耗的资源可是非常恐怖的。” “为了节省资源,许多不是必需的辅助模块,就得当断则断了。” 主动拆掉一些完好的辅助模块,以及将损坏到难以使用的模块抛弃在乱流中……在那等危急的关头,再如何心疼不舍也必须舍得。 “也就是说,”容晴置身在这跟白石观差不多了无生趣的沧流观中,叹气,“白石观现下就是个空壳。” 拆到了没法拆下去的地步。剩下的基础框架不仅是动了就会让整个道观崩溃,更是凭借母界观主那点微末实力也拆不了。 这种等级的法宝,若非本身设计上就是让人方便取出模块的,哪能这么轻易就给拆卸了。 “你错了。”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哈哈笑道:“空壳又如何,能用就行。” 他提醒容晴:“这道观的本身能力就是跨界。这才是它的基础框架。其余那些东西,有,当然好;没有,也就由它去了。” 基础框架,是跨界。而这基础框架,就是观主都拆不了的。除非它受到来自外界的难以抗衡的撞击才会损伤。若是基础框架失衡,整个道观都会自动崩溃。 “原来如此。”容晴恍然大悟。 就好比一架飞机,它的基础框架就是顺利起飞、高空飞行和安全降落。至于其他什么听音乐看电影的系统那完全就是可以拆走的辅助模块。因为这些辅助模块根本就不干扰飞行。而一旦基础框架失衡,飞机在飞行的时候就会自动解体。 “可白石观内部到底有没有损伤,能不能支持正常的跨界?” “你身为观主,当真没有一点感觉?” “……没有。”容晴也很无语,“不过使用它的辅助能力还是挺顺畅的。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应当说得容晴自己心里也虚。 要万一在跨界的时候那些小损伤爆发出来,那她死得也太冤了吧。 “唉——”天下第一少见地叹气,“白石观是如此,沧流观也是如此,都少了引导模块。我们只得自己摸索了。” “诸天万界中诞生的器灵屈指可数,所谓法宝也不过是更有灵性一些罢了。正常来说,你认主了法宝,它都会传递给你基本的使用讯息。可是这是组合式架构的法宝,这些使用讯息全部都用引导模块代替了。观主要使用道观的跨界功能,就得靠着引导模块进行操控。这也是浮屠尊界保护自己技术的一个方式。” “白石观和沧流观当时的观主都把引导模块拆了,老夫不太能明白是为什么。或许是他们已经完全了解如何使用这道观,并不需要引导模块的存在了吧。” “总之,我们先找控制核心。” 容晴点了点头。 了解。这是自动驾驶用不了,只能手动了吧。 不过,手动操控白石观的难度可比自学开飞机难上千万倍都不止啊。 容晴皱着张脸,从沧流观退了出去,将沧流观小印收好,再度进入白石观。 现在她倒是庆幸向巡察使借了半年的沧流观。很显然,研究这手动操纵方法可不是几日就能完成的事。 …… 容晴和天下第一在径国白石观地底静室兢兢业业地搞着研究。而地面上呢,随着时间悄悄过去,气温一降再降,很快草木结霜,凡人呼吸间都冒出团团白雾。 冬至已至。 偌大的白石观中,少有人气。 尤其是…… 独孤至自己推着轮椅轧过冷硬的石砖地面,没一会儿便收了手疲惫地喘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那深深院落内紧闭的房门上。 尤其是钟秀离开,再也无法回来。 独孤至心底少有地涌起了伤感怅然情绪。生死,他已见过太多。有他无能为力的,如他母亲。有他主动施为的,如他那父亲。就连他自己,也是寿元无多。 这样的冬日情景,他还能再见到几次呢。 因为不确定,他连这素来不喜的冬季都多了几分眷念。 “你还要看多久?”赵日月冷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倒不是嫉妒,而是作为医者对于患者不爱护自己身体的痛惜。 “你该让支姨陪在身边的。” 独孤至侧头看向赵日月,眼中带着笑意。 “按照余先生的说法,我可不能让支姨这么全年无休地伺候着我,所以我让支姨一定要趁着冬至好好休息一天。不用别人伺候是因为不习惯,更何况这轮椅还是我自己设计的,当初便考虑到了我自己一个人使用的情况……这回答,赵姑娘可还满意?” 赵日月抿了抿唇。说起了另一件事:“少公子护着嘉嘉已经到了雨香镇,在镇上暂做休整,约莫一个时辰后就能抵达观里。” “是么……”独孤至逸出叹息,原本有些脆弱的眼神迅速变得坚韧,“很好。” 在死之前,他还要为独孤氏尽最后一份心意。 第二十五章 是走是留? 容晴是在径国开始从北往南飘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推开紧闭许久的屋门的。 天空中堆满了厚厚的铅灰色云朵,一粒粒雪花从天心处扑簌簌地下落。 落雪什么的,容晴看了几百年早就看腻了,径国的雪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然而,刚解决完一大难题的她心情难得的好,因此还能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灯下黑,原来这就是灯下黑。”容晴感慨。 原本还为不知道怎么操控白石观而感到心烦意乱,没想到仔细研究之后,居然误打误撞地就把引导模块给激活了。 “引导模块根本就没有被拆卸掉,它就在观里,只不过进入了‘关机’状态。幸亏我是观主,是最高权限,这才能让它重新启动。若是换了别人来,没那个权限也就没法误打误撞。” “行了,别得意了。”天下第一摇头笑道:“赶紧安排你的手下吧。这些个白石观弟子既然记载在了名册中就有资格一同跨界。你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容晴注视着在空中打转的雪粒。 “我到了玄封界,自己都还要讨生活,哪里顾得上别人。” 容晴自己倾向于一个都不带。毕竟,在玄封界,化神遍地的情况下,山行等人就跟草芥蝼蚁一般,不仅不能帮到容晴,反倒需要容晴庇护他们。 而且就目前来看,他们成为化神的概率还挺玄的。 修炼至化神的几率本来就低,灵界能有如此多的化神一是因为环境二是人口基数足够庞大。就算概率低,照样能出上亿化神。 因此容晴也不会有什么失望情绪。 “不过,”她话头一转,“他们到底是白石观弟子,是走是留,也得听听他们自己的意见。” 正如当初云瞳身死,容晴让那群白石观弟子自选去留。这一回,她也不会单纯以一己之念决定他们的去留。 “如果他们都要跟着走怎么办?”天下第一斜睨,不是很赞同,“那点修为,就是个累赘。” “总不至于个个都要跟着走。而且实在不适合的,我也会劝他留下嘛。”容晴眨了眨眼。 强大的神识如闪电般以容晴为中心朝外辐散。神识强悍,却让人难以察觉,至少这些观里的修者都无法感受到有一道如此强大的神识正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咦?” 容晴轻咦了一声,脸色稍稍有些变了。 天下第一侧头看来,却见容晴摇了摇头来回应他的无声询问。 “小黑。”她唤着栖息在檐下鸟笼内的黑色八哥,“把白石观弟子召集到正殿,其他人……就不必了。” 通体黑羽的鸟儿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好,振开羽翼从笼中飞出,在雪中划出一道黑色弧线,瞬间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屋檐后。 …… 容晴在径国打造的这座白石观,是根据真正的白石观复刻的,只是尺寸按比例放大了一些。 这座正殿的装潢陈设也跟真正的白石观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山行、峰从、林天、云浓三男一女俱是肃着一张脸,快步进入了这正殿中。他们彼此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在这肃穆寂静的正殿中连轻声交谈都不敢。 只是,偶尔的眼神交错间,都充满了疑惑和忐忑。 在看到那场轰动整个修界的化神雷劫并且得知容晴成功渡过雷劫成为化神时,他们惊惧于容晴的实力,但更多的……是狂喜! 有一位化神强者在背后当靠山,在这修界岂不是横着走?! 有多少底层修士汲汲营营,想与化神沾上一点半点的关系。而他们,直接就是容晴的下属。这偌大道观中,居然只有他们四人,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偏偏就真实发生了。 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容晴继任观主之后,他们就从来没有为资源发愁过。这让山行等人无数次庆幸当初做下的留在白石观的决定。 如果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恐怕就是容晴这观主当得实在是行踪莫测,就算他们这些白石观弟子想要见到她都是困难无比。 此刻特意只召集了他们,又是何缘故?他们彼此看来看去,半点没有头绪。 山行瞄了林天一眼,本想灵识传音问问的——毕竟在这白石观中林天最受观主重用,这一点平时也让他和峰从都非常嫉妒,可真到了这种时候,林天几乎是下意识就认为林天说不定就是知情人——可就在这时,正殿中央悬挂着的道像背后转出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高挑修长,穿着雪白道服的女人。 四名弟子心下一惊。 与此同时训练有素一般齐齐向着容晴躬身一拜。 “弟子山行(峰从、林天、云浓)拜见观主。恭贺观主修行大成,晋位化神之尊。” 容晴还没什么反应,就听到天下第一在她耳边笑出了声。 笑什么,她还能不明白么……这些弟子恭维得有点过了啊。 可对于母界修士而言,化神确实是站在了修界的巅峰,是他们这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 容晴挥了挥手,“起身吧。”并示意他们身旁的座椅,简单地吩咐:“坐”。 四人恭敬应是,这才一一坐下。 他们谨慎地看了容晴一眼之后,随即就低眉敛目,等待容晴的命令。 而容晴可没他们那么大的心理压力,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山行和峰从的修为距离上次都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最大的反倒是林天和云浓二人。 云浓是外表,原本还带着稚气的豆蔻少女,身子抽条了似的迅速长高,五官更加成熟深刻,活脱脱是个大美人,尤其是早早就开始修行,受灵气滋养,顾盼间灵动非常。 至于林天,则是修为! “金丹初期,不错。”容晴低声夸赞。 以林天的资质,能够达到金丹初期的水平,实属不易。哪怕有着足够的资源支持,但天生资质本就是极大的桎梏。想要突破是非常艰难的。 容晴夸了这么一句就没有下文了,转而讲起这次召集他们的主题:“我欲离开此界前往上界,你等可以自由选择,是留下?还是随我一同前去?” 第二十六章 定位 四人齐齐震惊看来,顾不得保持原本的姿态。 无他,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他们也从未考虑这个问题。 什么情况啊这是?!他们心底嚎叫。才刚接受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成为修界大佬,下一息就被告知可以一同前往上界。 这……传说中的一步登天? “别高兴得太早。”容晴哼了一声,“好处与坏处我得同你们讲明白。” “上界化神修士将近十亿,我到了上界,也不过是供修为更高的大能随意指使的小卒罢了。且还有许多未知危险,自保尚且艰难,更顾不上你们。” “虽说上界资源比下界要丰富千万倍不止,可是竞争的激烈程度相比此界只高不低,尤其是才刚入修行的小修士,说不定到了上界日子会更加艰难。金丹?元婴?在此界怎么着也算是修行有成,可在上界世家中,就是一个打杂的都有这等修为。” “且我有自己的修行计划,除了能分些资源给你们之外,其余的也帮不了你们太多。” “你们好好考虑。是跟我去上界还是留在白石观,跟从你们自己的心意便是。决定好了就传音告诉我。” 说完,容晴闭上了双眸,等待他们的抉择。 山行等人蹙着眉,心中更是激烈地挣扎起来。 上界,仿佛传说一般的存在,他们当然希望去一次看看。可是观主也说得清清楚楚,上界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在此界,有白石观的庇护,再加上他们自己的修为也不错,足以混得风生水起。 可到了上界,观主成了十亿化神中的一员,且还是没有背景靠山的那个……他们这些连化神都遥不可及的小修的日子只会更加窘迫。就连有些背景的筑基练气恐怕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这种经历山行峰从不是没遭受过,当初还是云瞳做白石观观主的时候,不也是在沧流洲没权没势,只能在城外的一个不起眼小山谷中建起了门派驻地么。对于城内人来说,他们这些修士就算筑基了金丹了也还是乡下来的,没一个正眼看他们的。就算是在城外,同是散修,仍旧遭到其他门派的欺压。 山行和峰从可早就过了一腔热血闯天下的年纪。在修界底层打磨过多时的他们对于在白石观的现状很满意,也考虑了自身的情况,所以容晴在听到他们传音说要留在白石观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 由奢入俭难。享受白石观的权势、有靠山的日子过久了,让他们再回到当初的谨小慎微看人脸色……山行等人肯定不愿意。 等山行和峰从传音过来之后,云浓也略有犹豫地表达了自己想留在白石观的意愿。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容晴耐心地等待着。 “我愿随观主前往上界。观主不需为我费心太多,就让林天为您做事,发挥弟子最大的价值吧。” 她缓缓睁开双眸。 “林天留下,其他人各自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 “我刚刚说给你们听的话,没有一句假话。”容晴眼神深深地看着林天,“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后悔。” “我在此界修为算是巅峰,有我做靠山,就算我放养你们,你们照样能活得如鱼得水。到了上界……我要是去历练,以你的修为你心里也清楚我是不可能带上你的。同样是放养,境遇那就大不相同了。即使如此,还是不后悔?” “观主只管放心历练便是。”林天抿了抿唇,“弟子想得很清楚。以弟子的资质还不能在修行一途上有大的作为。可既然已经踏上了修行一途,身为修士总得争上一争。所幸,在杂务这一方面,弟子还算有些心得。等到了上界,弟子愿意在这一方面为观主分忧,让观主不至于太过为修行之外的事分心。” 看来,林天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定位啊。容晴心想。在庶务上有一个帮手,确实是她所需要的。 天下第一是个人精,对于杂务也有心得,可是他只能在容晴的芥子域中自由活动注定了他没法为容晴打理未来可能会有的资产等。更何况,让一个尊界序列替她打理杂务也太大材小用了! 容晴敢有这种想法,他天下第一肯定是第一个反对! 分工很重要……容晴心中思索的同时,突然隐隐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就好像,她是素人,天下第一是只带她一个人的王牌经纪人,而面前的林天则是正在积极推销自己的小助理。 容晴被自己这个奇妙的想法惊到了,抹了下脸,问林天:“上次让你做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说来也是巧,每次林天要给容晴汇报工作的时候,都有大事发生,让容晴根本就顾不上他这边。 “幸不负观主所托。”林天向容晴大致讲了一番他前往北地的经历:“……弟子从凤凰儿真君那里学到了很多,有些时候几乎算是偷学了,可是真君似乎并不在意。或许是与白石观交好之意?弟子也说不好,需要观主您来定夺。只不过,在那北地,凤凰儿真君确实对弟子处处照拂……” “……后来拍卖所得九百万极品灵石,已存在观中的库房内。至于许多宗门的宗主及长老更愿意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换取,他们愿意交换的宝物都已记录在玉简中,弟子实力低微不敢带在身上,也将其随灵石一起编入库房中……” 容晴点了点头。 以物易物的方式不同于拍卖,繁琐得很,尤其是牵涉到极为珍稀的宝物时,往往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一桩交易,中间要牵扯到的宝物数量和人情极多。 容晴又问了林天其中的许多细节。林天皆能对答如流。 “你觉得凤凰儿是当真要交好白石观?”容晴突然问道。 “此事弟子也不知正确答案。”林天眼观鼻鼻观心,“凤凰儿真君并没有明着给任何好处,所以弟子也只能讲讲感受,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这样啊……”容晴刚想笑着让林天不要多心,就敏锐地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异动,带来熟悉的感觉。 这是? 一道雪色长雷瞬间照亮了天幕,破开无数乌压压云层,随之而来的轰鸣巨响,震醒了此界万千生灵。 第二十七章 不用怕 “观主……”林天被突然出现在遥远天幕的落雷给惊到了,下意识地看向容晴。 “不用怕。” 只是短短三个字,莫名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容晴起身,缓缓向前,迈过门槛后便负手立在檐下。 天雷搅动风云,即使是在这白石观内,也吹来了许多无序的湍流,将悬于脊角的风铃拨动得叮当乱响。 “有人在北地渡化神雷劫。” 又一位半步化神突破?这可是大消息!如果渡劫之人成功渡过,不知道将会给修界格局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林天想了一下,随即失笑。他都要跟着观主离开此界了,那么修界的未来变化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实在是他这些年为着白石观忙里忙外,竟然下意识地思考起来这变故会给白石观带来什么变化。 “渡劫之人你也认识。”容晴笑了,回首看林天略微怔愣的表情,“是凤凰儿。” 还真是巧,刚刚才和林天说起凤凰儿,下一刻对方就在渡化神雷劫了。 “这,依观主之见,凤凰儿真君能否安全渡过此劫?”林天连忙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有什么不妥,我也会尽力帮她一把的。” 容晴这话是真心的。 她与凤凰儿算是君子之交,没遇上什么同生共死的情节,但是回忆过往相处,容晴也不得不承认凤凰儿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进退有度。这是容晴对她的最大印象。正如凤凰儿帮助林天在北地的行事可以看出,凤凰儿的风格就是如春风化雨一般妥帖稳重,让与她相处的人心里舒服。 凤凰儿可不至于像容晴那样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阴差阳错,她的修行步伐非常的稳。此刻迎接化神雷劫也是水到渠成的自然之举。早早地就选定了北地天引司皇城作为她的渡劫之地,不会像容晴,从海域一路被雷劈到北极雪山那般的狼狈。 容晴和林天两人一同站在檐下。林天碍于修为无法看清,容晴可是清楚看到在那不时落下的粗壮雷霆之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周身环绕着无数秘纹,正在与劫雷正面相抗。 “这个凤凰儿还算可以。”天下第一的声音在容晴耳边响起,“当然,这是以她出身母界这个评判标准来衡量的。” 放在母界,的确可以称得上不错了。但放在灵界……至少连一转都不到的实力绝对不够看。 “毕竟只是在渡普通化神雷劫而已。不到一转的实力很正常。就算是道主也没有个个都走化神九转道路的吧。”容晴回道。 “看来你们两个关系还真的不错。”天下第一语气中隐隐有笑意。 “实事求是而已。” 普通化神照样也可以感悟道种突破到执境。化神九转只是所走的道路不同罢了,实质上殊途同归。 别看化神雷劫惹得天地变色,但也只是普通的化神雷劫而已,绝无化神一转雷劫那般凶险。 容晴既然看出凤凰儿准备得极好,每次接下劫雷都很稳当,也就收回了目光。 “嘉嘉……是怎么回事?”容晴突然问了。 这一问,着实有些猝不及防。 好在林天反应极快,低声回答:“观主当初特许独孤公子有副观之权,您闭关的时候,独孤公子将嘉嘉姑娘派本家族人护送,安全地接回了观里。来到观里的独孤氏族之人,除了观主您以往见过的那些,还多了一位少公子。” “这位少公子是独孤公子舅家的嫡长孙,名为庭恭。嘉嘉姑娘在径国王城求学时,这位少公子就与她是同窗好友了。在回到观里的一路上,少公子都对嘉嘉姑娘关怀备至,现下也是少公子与姑娘玩得最好。” 将大致情况说完之后,林天便闭口不言了。 取而代之的,是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打趣起来:“哟,看来你这观主之位都快要不保了……让他的族人随意进出,你给他的权力也真够大的。” “师父,您不知前情。他当时确实是我的最佳之选。而且,关于本家族人之事,他也曾暗示过我。” 容晴看向林天:“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我送嘉嘉去的可是女院。就算是同一个书院……女院规矩森严,课业繁重,哪有什么机会去认识男学子。”她轻哼,“顶多碰上几面,就算是好友了?” “观主恕罪。”林天头垂得更低,“具体情形弟子现下无法全部了解。” 以容晴如今的修为,若是平时笑眯眯的也就罢了,一旦冷下声调,隐隐放出威压,就连普通化神都觉得惊惧,更何况是修为更低的弟子? 看着林天将头埋得低低的,容晴将自己隐约滋长出的怒气收敛起来。 “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害怕。”这是容晴第二次跟林天说不要怕了。“将独孤至、独孤庭恭还有……嘉嘉,一齐请过来吧。” 林天敏锐地察觉到容晴用的是“请”字,他恭敬应是。 …… 林天还没走进小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属于少女的清脆笑声。 当他穿过院门、步入院内,迎面吹来的暖风拂去他身上所有的冷峭寒意。取而代之的,是风中的清甜花香。 院内院外仿佛两个世界。 外面是寒冷冬雪,而院内则是暖绒春日,奇花异朵开满了院中的各个角落。特意打造的阵法,不停消耗的灵石,就是为了院中那个初长成的少女能够在冬季也能快活地玩耍而不受半点寒风侵袭。 就连林天这个自恃老成之人,也不由得有点嫉妒钟嘉嘉的好命了。明明与观主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能享尽荣华。如果不是钟嘉嘉不能修行,白石观的资源哪还轮得到他们弟子四人。 不管心里怎么想,林天面色如常,走到独孤至身旁,弯腰恭敬道:“独孤公子,观主有请。” 独孤至原本放松地置于扶手上的大手猛地一紧。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秋千上玩耍的画面。可在他的心头,那最后一只鞋子,终于从梁上掉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所谓两情相悦 “我随你去。”独孤至轻声道:“不要惊扰了他们。” 独孤庭恭和钟嘉嘉都玩在兴头上,根本就没注意到远处默默注视的独孤至,更遑论林天这个修行之人了。 林天拒绝了,“观主的意思是,少公子和嘉嘉姑娘也要同您一道去往正殿。” 独孤至紧握轮椅扶手的手渐渐松开,“是了,观主许久不见嘉嘉,也是该见了。庭恭这回也算沾了嘉嘉的光。” 独孤至笑意浅浅,可他掌心泌出的汗却完全出卖了他的心思。 “林真人,这天雷来得突兀,观主可有说什么?” 头顶的电光雷影被安全得隔挡在外,嘉嘉原本还兴致勃勃地看了几眼,可她一个人凡人哪里看得出其中的门道,很快就失去了兴致,只顾着跟独孤庭恭玩闹。 “观主说,不用怕。”林天眼观鼻鼻观心,直接搬了容晴的原话。 独孤至却是听懂了林天的潜台词,安心了许多,“这我便放心了。”他道。 “嘉嘉——” “庭恭——” 独孤至朝着那两个大孩子喊道。 “独孤叔叔。”钟嘉嘉提着精致的裙摆跑了过来。 在独孤至面前刹了车,看着旁边的有些陌生的高挑男子,想了想:“林天叔叔?” 林天笑了,朝着钟嘉嘉躬身一拜。 要想在势力中混得好,要多看看对方的背景靠山,而非一味地用修为来评判。钟嘉嘉是个凡人又如何?寿元短暂又如何?只要她有观主做靠山,谁敢给她脸色看? 不仅不敢给脸色,还要像小祖宗一样伺候着。 独孤庭恭就稳重多了。快步走过来,可是身形姿态一看就是贵族子弟。 “见过族叔。”“见过林真人。”他恭敬行礼。 “起身吧。”独孤至温声道:“观主召我们过去。庭恭你是第一次见观主,不必太紧张。她以前也曾是书院先生,绝无传言中那般凶神恶煞。” 传言……林天抽了抽嘴角。他消息灵通,所以径国凡人之间流传的关于白石观的言论他也能知道。只是传言这种东西,半真半假,比起真相凡人更喜欢的是噱头。 于是白石观的观主就成了断头不死、还会口吐雷电的怒相战仙。嗯……好歹还归到仙这一类,没有被说成是怪物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请。”林天公事公办。 …… 钟嘉嘉离开暖意洋洋的院子之后,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明明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底层修士一辈子也买不起的法衣,哪怕不能被凡人使用,至少还有着御寒的功效。 她本不应该觉得冷的。 等通过传送阵后,那正殿就以强势姿态出现在了他们一行人的视野中。钟嘉嘉现在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迈过门槛,走进正殿内,钟嘉嘉又是一个哆嗦。她垂着头,没有去看端坐于主座上的那个白衣女子。 虽然白衣女修的存在不容任何人忽视。 林天朝容晴躬身行礼,便要退下,被容晴叫住:“不必下去,旁听吧。” 林天眼神一闪,低声应是。随即自觉地站到了阴影处,既在殿内,又不会打搅到殿内众人的谈话。 同时神色略微变化的,是独孤至。 此举,是将林天算做是自己人,还是将我们都归到外人了呢?独孤至心中叹息。 先斩后奏,既是特许,也是催命符。他宁愿从来没有行使过先斩后奏的权力。奈何…… “这是你本家子弟?”容晴温和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了独孤至。 “不错,”他指着恭敬行礼的少年,“这是我侄儿,名为庭恭,等年底就满十五了。” “既是你的侄儿,有你珠玉在前,必定也是个隽秀少年。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容晴温柔的嗓音很有迷惑性,独孤庭恭依言抬起了头。 容晴当着众人的面打量了一番,哪怕她早就通过神识见到过这个少年了。 独孤庭恭作为独孤氏的嫡系族人,眉眼与独孤至还是挺像的。将将十五的少年身条抽得极快,只是身材略微单薄。五官精致有余还带着点青涩,但不难看出他长成后会是个受女孩青睐的好模样。 容晴拿了几个经义上的问题考校他,独孤庭恭也肃着一张小脸对答如流。 长得好、家世好、有才学,又独独对你一人温柔……难怪嘉嘉情窦初开一头扎了进去。独孤至显然挑了自己族内最好的一个后辈,作为他的继承人,让独孤氏世世代代与这白石观联系下去。 “你喜欢嘉嘉吗?”容晴问这个少年。 “愿以余生为聘,让嘉嘉一世平安喜乐。”独孤庭恭郑重道。偷眼瞧他的嘉嘉闻言一下子心底生出了暖意。 容晴还没说什么呢,天下第一就在耳边冷哼,“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攀龙附凤的男女,老夫见得多了。这些话不是有人教他这么说,便是有人潜移默化灌输在他心神中的。” 天下第一指的这个“有人”,无疑是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独孤至。 “攀龙附凤?”容晴轻叹,“师父,我也是和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攀上了关系啊。” 有时候,不是攀与不攀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的问题。 天下第一呃了一声,“你不一样。” 然而容晴认为,实质上也没什么大区别。 “那你喜欢他么?” 突然被点名的嘉嘉立马红了小脸,她胡乱地点点头。她当然喜欢独孤庭恭,他是这世界上,除了父亲外,第二个对她体贴不已的男子,让她想到了自己许久不能见到的父亲。 容晴毫不意外嘉嘉会这样回答。 被白石观照料得极好的嘉嘉说到底也是龚小郎和钟秀的孩子,并不可能基因突变成一个小美人。年少慕艾,追求貌美异性本就是天性,独孤庭恭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贵公子若无独孤至的精心引导,能对嘉嘉倾心钟情甚至许以余生么? 或许在了解到嘉嘉背后的庞大利益时,原本的好感会变成十足的动心。而这是少年人无法辨别也不会去承认的一点。 容晴很难不去想起“金屋藏娇”的故事。看着嘉嘉面容上依稀有着钟秀的模样,她就更觉得为难了。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难得的缘分,是喜事。”容晴面上笑意盈盈。 第二十九章 孤禽 眼神更是温和。 只不过这些都是欺骗人的表相罢了。 “我不日便要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去。有你独孤叔叔照顾你,还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少年郎陪着你,我心里也放心许多。” “你又要走了?” 许是容晴这般温和的样子成功骗过了嘉嘉,她竟是下意识地就反问了出来。 又要走? 半蹲在嘉嘉面前的容晴心中猛然一恸。 是的,她又要离开了。似乎她的生命中充斥了各种各样或主动或被动的离别。转身之后,就是再也不见。 今日一别,恐怕嘉嘉终其一生也无法再见到容晴。百年千年于修者而言当真是如弹指一挥间那般短暂。 容晴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与追求,只是大多无法同路而行罢了。不过……”她微微一笑,“只要一直走下去,哪怕不是同行之人,我们也是同道之人。在那个时候,离别一词并没有任何意义。虽是殊途,终是同归。” 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哈哈笑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说出如此酸不可闻的话。不过这小姑娘恐怕根本没听懂吧。” 毕竟,嘉嘉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眼神很是茫然无辜。 “现在听不懂,不代表将来不懂。”容晴在心神中回答天下第一,“现在记不住,不代表没有其他人帮她记住。” 就比如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独孤至面上含笑,可是在心里已将容晴的话语颠来倒去琢磨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而嘉嘉身旁的独孤庭恭也是肃着一张小脸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观主是比书院夫子、修界那些呼风唤雨的修行者还要更强大的存在,那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必要细细推敲,小心揣摩。 甚至……既然观主说这句话的对象是嘉嘉,那么嘉嘉在他们眼中就可以算作是解开这句话的关键。这样一来,这句话绝不会风过无痕一般轻易地就在年纪尚幼的嘉嘉耳边消失。 嘉嘉眨了眨眼,随即作揖。“嘉嘉谢过先生教诲。” 娇俏的女孩哪怕不解其意,可是在学堂里待过一段时间,很是清楚这个时候该做什么:赶紧谢过老师。一般对方也不会追着问,她可不就逃过一劫了么。 至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既无课业的烦恼,又是不求甚解之人,嘉嘉只想让这段话翻篇。 她的心思,如何能隐瞒过在场众人。只是看她年纪小,不去难为她罢了。 容晴温和的声音依旧在细细地叮嘱着嘉嘉。 “我会将小黑留在观中。它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好歹也开了灵智。闲来无事,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小黑就是那郭夫子留下的八哥,后来在万法碑林中因雷霆之故开启了灵智。这对于容晴而言没什么,关键就在于忘川曾说过这八哥身上带有执念。 这就很有意义了。 因为,他也曾说过,容晴心字禁所化作的白蝶上带有执念。这执念,或许便是转机。 但如何将执念变为转机。容晴不清楚,目前也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将两样执念之物都带在身边意义不大。 干脆就将小黑留在观里,还能起到个联系的作用。她唯一担心的便是跨界之后,这主仆之间的心神联系恐怕会微弱到忽略不计。 然而……容晴微微一笑。面前的这些人都不知道啊。 容晴如今可是化神修为,屹立此界顶端,有何种玄妙手段都不足为奇。别说是像独孤至这样的凡人了,就是山行等人,恐怕一时间也不会想到容晴面不改色地说了个谎。这个谎,让他们放下了心头大石,以为这座大靠山并没有完全离开他们。 而在天下第一耳中,则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那是容晴对于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女孩的良苦用心。 “时间是这世上不可抗拒的伟力之一,”天下第一心道,“再盛的宠爱随着靠山的离去,都要变成致命的刀剑。独孤一族现在是保护这个女孩照顾这个女孩的最好的盾牌。可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岁月流转,就连盾牌都能变成最锋锐的利器。到了那个时候,这女孩就是落在手心肆意揉捏的小鸟,毫无半点反抗之力。容晴清楚这一点,更清楚自己到了灵界之后鞭长莫及的状况,因此就留了这一手。” “这是明晃晃的监督啊。虽然容晴身不在此地,但她的眼耳在。这样一来,谁敢乱来。” 钟嘉嘉绝没有在场这些人精想得那么曲折。听到容晴的话语,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高兴。 小黑虽然木讷,但相比普通八哥,那可就有灵气的多了。而且,不知道为何,对待别人总是翻白眼的小黑,对于她嘉嘉倒是脾气好得很,任她撸毛也不动弹。 独孤至见状笑道:“观主这般正好合了嘉嘉的心意。某还记得,去年嘉嘉还画了一幅不鸟图,极为传神,颇得书院先生的称赞。” 嘉嘉小脸一红。 容晴饶有兴致地问:“什么不鸟图?” “独孤叔叔!”嘉嘉急了。 只是这小女儿的憨态没能阻止得了独孤至向容晴介绍这此间的趣事。 女院虽也学经义,终究不会像书院这般看重。书画诗词教得更多一些。嘉嘉在这四门功课上均是表现平平。但去岁倒是大出了一次风头,不止是女院,甚至是书院众多学子都知晓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女画师。 事情发生在一封嘉嘉传给独孤庭恭的书信之中。这对青梅竹马往来书信没有什么痴男怨女的缠绵情话,更多的是谈些日常的小事趣事。 嘉嘉就在这封书信中抱怨到自个儿这次的画科又得了个乙下。随信附赠的便是新鲜出炉的一张小画。同样是以鸟为题,嘉嘉没去画工笔花鸟,反而寥寥数笔让小黑的形象跃然纸上。 她特意点了个芝麻大的小点朝上,却正好将小黑习惯性的白眼体现得淋漓尽致。 独孤庭恭拆信看这幅小画的时候,恰恰就被路过的先生看到。这位专情于画的先生,一看之下就抚须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位先生指着画像道:‘并非不画鸟,而是我不鸟。’于是,嘉嘉不鸟图的名声可不就在这书院之中传开了。”独孤至抚掌而笑。 嘉嘉撅着小嘴:“就是画着玩的。论画技我可比不过那些同学。” 这名声听起来……也不怎么样。 第三十章 走下去 独孤至特意捡了此事来说,无非是想间接地告诉容晴,嘉嘉和庭恭感情甚笃,是一对大人们应乐见其成的青梅竹马。 容晴心知肚明。 “画画这件事我不太懂。不过这和修行应当也差不多。”容晴轻声说道:“就算同是修行禁制的人,有些人天生施法快,有些人天生明悟得比别人快。而有些人,却是能创出许多新禁制,哪怕威力不够强大。你要给他们分个高下,却是分不出的。不同的标准,就有不同的高下。只要没达到终点,都不过是些走在路上的人罢了。有些人走得快,你就让他走得快。走得慢的人,正好看些风景。总归不要站在原地,走就是了。” “你若是喜欢画画,那便画下去。想怎么画,便怎么画。技艺纯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你的未来还长着呢。哪天你倦了,不想画了,说不定你的画技已经超过别人太多。” “不要站在原地?”嘉嘉低声轻喃。 “对。”容晴注视着她,点头,“永远不要站在原地。” …… 待到容晴与嘉嘉等人谈话结束,天幕上的雷劫已是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较平日更为活跃的灵气。这对于修士来说,是极大的好处。容晴的神识往北地蔓延而去,一路上看到不知道多少修士从洞府中走出吐纳着这些天地间新生的灵气。 容晴没有半分犹豫,将林天放入白石观中,便朝着北地飞去。 飞行的高度,是一般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因为再往上一些,就是第一道罡风层。而平素里凡人见到的云层像海一样堆积聚集,与容晴仍然有着非常广阔的距离。如同大海与飞鸟之间的距离一般。 “为何我觉得那孩子对你并不亲近。”天下第一指的是嘉嘉。 “当然不会亲近。”容晴怅然道:“我杀了她的父亲。纵使她的父亲对她的母亲多有虐待,可对这个女儿到底是真心疼爱的。而她的娘亲……也因我而死。她父母双亡,都与我大大有关,如今却又受我这个仇人供养。” 容晴垂眸,“更何况我全部心神都放在修行上,当初就没有办法陪伴她娘亲长久,更别说她了。嘉嘉能同我亲近才奇怪。” 天下第一听完后半晌都回不出一句话。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不过,尘世事也该放下了。所以天下第一开了另一个话题。“看你的方向,这是要去找那个新晋化神?” “凤凰儿。”容晴又说了一遍对方的名字。“算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一来,应当前去恭喜她。二来,她若是没有道标,我也可以带她一程。” 是带她一程,而非将道标赠予她。 因为容晴虽然有白石观可以跨界,可是白石观中并没有玄封界的坐标,所以她必须得使用道标作为导航,不能随意赠予。 “你倒是好心。”天下第一哼笑。 “师父不也说了?白石观虽然罕有,那也不过是相对于母界而言的。放眼诸天万界,这不过是一个制式装备罢了,还是一个残缺到仅剩基础框架的制式装备。看得上的人没本事从我手中抢夺。能从我手中抢夺的人也看不上这东西。” 容晴这话说的,看似谦虚实际却是骄傲至极。 天下第一眼睛转了转,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但这沉默倒也不尴尬,因为结束得很快。以容晴现今的速度,就是一些极品的飞行法器都不一定追得上。几乎如流星一般,转瞬就飞到了北地天引司的上空。 一袭碧绿色衣衫面容温婉的女子,左手握着温润剔透的玉笛,身段婀娜,仿佛是烟雨中走出的佳人。让人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名气极大的体修,肉身中蕴藏着极为强悍的力量。 感应到容晴的气息,凤凰儿直接就再度朝上飞与其相见,还没来得及回到天引司暂歇一番。 “恭喜道友,千年修道终不负。”容晴拱手贺道。 凤凰儿一朝突破,哪怕一直都有着成为化神的自信,但心中的愉悦却是遮掩不住的。顾盼有神,容光焕发。 “往后岁月能同道友一起论道,才是幸事。”凤凰儿微笑。 此时两人相距不到一丈距离。这已经是高阶修士中极为少见的近距离了。然而两人俱是从容。 因为她们都是自信之人。一是相信对方不是突然袭击的无耻之徒,二是相信即使对方偷袭,也能够保证自己性命无虞。 容晴垂眸。 在她们正下方,便是北地天引司的所在。想要进入到天引司,还得穿透下方的禁制不可。 “上次道友渡劫,阴差阳错之下,让天引司欠了我一个人情。”虽是一个垂眸,也足够凤凰儿猜到容晴想说什么了。“我的雷劫也不如道友那般强大,让她们还了这个人情,倒是正好。” 普通化神雷劫与化神九转雷劫有着很大的差距,即使是一转雷劫,这差距也是很明显的。 北地天引司的渡劫之地受修界公认,也说明它应对普通化神雷劫没什么问题。 “嗯……”容晴点点头,“我打算不日前往玄封界,如果道友愿意,我们可以一道去。” 这话题转变得极其突兀,就算是凤凰儿也不由得面上浮现出愕然之色。 “玄封界……是了,剑主必定会给你道标。”凤凰儿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余容特地过来,这是怕她没有道标而不得不在母界蹉跎。 凤凰儿想到这,笑意更盛,“道友好意,凤凰儿心领了。不过,蒙先人惠泽,我手中还有一个可用的道标。且我欲要前往的灵界也并非玄封界。” 不是玄封界?容晴疑惑了一下便想明白了。恐怕,这与凤凰儿身负的那个神秘传承有关系。灵界本身众多,玄封界当然不是必选项。只是容晴先入为主,想当然地就以为是与白石母界联系颇多的玄封界罢了。 如此一来,容晴算是歇了带上凤凰儿的心思。出于习惯,顺势问她要前往哪个灵界。 “青杭灵界。”凤凰儿答道。 第三十一章 刻录 青杭灵界,容晴或许会对这个灵界茫然,可天下第一却不会。 他毕竟是活过数轮大世的存在,就算有一些灵界没有去过,可也听闻过那些灵界的特产、势力,同容晴科普起来那是如数家珍一般。 据天下第一所说,这青杭灵界就是以体修众多出名的。诸多炼体流派,在青杭界中可谓是百花齐放。凤凰儿身负的体修传承出自此界也不足为奇。 凤凰儿虽然也修炼音系法术,可是从其选择来看,想必日后的修炼重心会放在体术上。追本溯源,她当然是要前往青杭界获得更高阶的体修功法和道统。 而天下第一不知做了什么考虑,让容晴一定要邀请凤凰儿乘坐白石观一同前往青杭界。 此事……以容晴现今和凤凰儿的交情,倒也不难。 不过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为什么要去青杭界? 面对容晴的疑问,天下第一但笑不语。 于是,半个月后,凤凰儿理清了门中事务,容晴将沧流观还给巡察使,又同虹非交待照顾好嘉嘉,两人这才在禁海上的一处无人小岛集合。 白石观的虚影落在岛上,看上去无比的真实。有着容晴这个白石观主的带领,凤凰儿要进入白石观自然是简单无比。 “这就是白石观的观灵?”凤凰儿眼中带着好奇,朝着身材高大、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虽是观灵,可怎么算都比凤凰儿的年纪大上不知道多少倍,受其一礼也不为过。 “正是老夫。”天下第一温和笑道。 这……灵智不低啊。凤凰儿眸中异彩划过。 “道友当真是身具大气运,这等罕见的宝物都能得到。”她看着身旁的白衣女修,不由唏嘘。没有背景的母界化神修士哪个不是为了道标头疼不已。就算是灵界化神,也不是个个都有道标的。她因为传承之故拥有道标,足以偷着乐了。 容晴倒好,直接就拿出了一个可以跨界的宝物,不仅更加安全,还能记录下更多的坐标。 这样的好运气,实在不能不让人艳羡。 “机缘巧合罢了。”容晴摇摇头,从凤凰儿手中接过了一束清透的长长光线。 光线中的黑点,记录的便是那所谓青杭灵界的坐标,而现在她要做的便是让白石观刻印下这道标,跨界而行。 在两人注视之下,容晴这算是第一次真正地开启了白石观的引导模块。 她表情严肃地燃起了三根香,手腕轻抖,令轻烟冉冉升起。她朝着那幅巨大画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随即将手中的香插在画像前的香炉上。 自古以来,登基远征、开工破土都得有个仪式。更何况是跨界这样的大事。容晴也不知道是该理所当然的好,还是默默吐槽的好……总归,这是要唤醒引导模块的必经步骤。 画像中垂首的道人,眼神仿佛是直直看着他们,其左眼更是落了泪一般,飞出一枚婴儿拳头大的明珠。 圆珠幽黑,却极为光泽,能清晰地照出容晴的脸庞。 这颗珠子,便是引导模块! 容晴没有犹豫,将手中的光线递到珠子旁。光线的一端刚一触到圆珠表面,就仿佛受到无尽吸力一般,瞬间长长的一条便被一口吞吃了进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凤凰儿眉头一皱,想出声,可是看容晴和那观灵的模样,倒也不像是损毁了她的道标。因此按捺下疑惑,继续在一旁观看。 而天下第一则是凝神与容晴一同操作着这引导模块。 他们用容晴收缴的那个玄封界道标试过一次,这一回当然就不如首次那般手忙脚乱。 道标本就是凝练了大修士智慧与炼器师巧思的造物。而类似于白石观的这些道观来自于尊界,更是精密无比。容晴要通过白石观读取存储在道标中的界域坐标,如果没有引导模块的帮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但现在,通过这颗圆珠却是可以,因为在道观的设计之初,便是有这个功能,且这个功能并非辅助,而是必需的。 试想,母界逃难的修士乘坐着道观,或许就有那么几个修士拥有着前去某些偏僻界域的道标,这样一来,哪怕道观本身没有去过这界域,没有坐标储存下来,照样可以通过修士提供的道标前往。逃生的几率由此就大大增加。 容晴的神识集中在道标中纷繁到了极点的空间信息中。因为不通空间本源,这些信息就如同乱码一般让她头疼。 怎么找?去哪找?坐标长什么样? 这个答案,引导模块如同作弊一般帮容晴找了出来。 如果说道标中的空间信息就是一幅画的话,那些坐标就被引导模块染上了颜色,在其余杂乱的无意义的空间数据中显眼到似乎在发光。黑白与彩色的对比极为强烈,别说是容晴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练气小弟子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青杭界的空间信息找是找出来了,可要刻印到引导模块中记录下来,这其中的效率就得看白石观观主的实力了。 练气期,只怕得折腾上个几十年。 而化神一转……尤其是有天下第一辅助的化神一转,时间只需半刻。 这实力的天差地别,自然也就导致了时间的天差地别。容晴甚至能够在刻印途中分心,暗想师父的目的应该绝不止于让白石观留存个灵界的坐标,专门跑一趟青杭灵界,他只怕有更深的考量。 只是这考量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么? 容晴皱了皱眉,扭头正对上凤凰儿有些焦虑的目光。 她温和一笑,指尖轻点圆珠,离开后,竟是拽着那条长长的光线将其从引导模块中抽出。 道标蜿蜒落入凤凰儿掌心。完璧归赵,没有半分损坏。 “这是刻印好了?”凤凰儿将道标收入自己的芥子域中,有些新奇地看着在容晴双手间悬浮着的圆珠。 这颗小东西看着平平无奇,没想到居然是掌控这整座道观的枢纽。 “好了。”容晴点头。 天下第一更是含笑说道:“坐标既已确认,随时都可跨界。” 跨界…… 不止是凤凰儿,就连容晴都不由得身体绷紧,似乎在准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战斗。不怪她们这般反应。这可是跨界啊,而在终点的那一端,更是无尽挑战与机遇的世界。 第三十二章 某些诚意 兴奋、恐惧、期待、警惕……瞬息之间,已有多种情绪在凤凰儿心神中起伏。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容晴和天下第一点了点头,示意她以做好了准备。 容晴这才和天下第一联手操控着白石观。 按理来说,有着引导模块在,也不需要如此。可容晴这算是使用了一种少有人用的方式跨界,又是第一次来真正驾驶这白石观,那可真的是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再加上,天下第一对神识操控的精微程度是现在的容晴拍马莫及的。两人联手,她也放心许多。 所谓跨界,当然也不会是像火箭发射那样还要倒数个五四三二一。 起点确认,坐标点确认。剩下的,白石观通通代劳。仿佛硬生生在两点之间打通了一条不存在于时间的线……从此端到彼端,如此而已。 似乎连时间都已经停滞了,原本落在无人小岛上的道观虚影,此时此刻真正地变成了虚影。 …… “弟子实在不明白。” 北地天引司大司明末,不论在北地拥有如何的权势,或者是怎样的排场,在其师尊面前都只是一个聆听教诲的小女孩罢了。 尤其是她的师尊同时还是一个化神修士。 “虽然说没有了余容的白石观根本不足为虑,可是哪怕余容离开此界……北极雪山的剑主却没有离开,流光剑宗依然屹立在修界的顶端。余容身为剑宗嫡系,就算是另辟府门,我们也没有办法否认这白石观的靠山就是流光剑宗。在这等情况下,天引司的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在微末小节上占些便宜。要动摇白石观的根基甚至于覆灭白石观,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明末非常奇怪,为什么师尊会生出这般的想法。 她向来以师尊的想法马首是瞻。数百年来,师尊所做之决定也没有任何的错误。就在之前,师尊还遥望着南边,告诉她余容和凤凰儿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此间的天地中。 明末囿于修为境界感应不到,但她是绝对信服师尊所说的。 直到元盈说出了要覆灭白石观的话语。 “你跟在为师身边多少年了?”元盈并没有动怒,反而是问了明末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三百二十八年有余。”明末恭恭敬敬地回答。 回答的时候,心里更是难掩感动之情。在明末还不是大司,甚至还没有被元盈收入门下之前,她只不过是北地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真家族里微不足道的婢女。从来没有人想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娇小柔弱的婢女会是日后誉为修道天才、掌握北地无数人生死的大司。 那年春天,在一个普通的修真坊市的街口出现了一次妙不可言的邂逅。主角并非是什么俊男美女,只不过是一个修为低微的婢女和一个偶然想要平易近人的大人物罢了。可就是这一次邂逅,改变了明末一生的轨迹。 “你跟在为师身边三百二十八年,也就等同于在天引司待了三百二十八年。为师的过往,就算不会有很多人提起,你也不会一无所知。” “师尊的意思是……”明末双眸微睁,似乎明白了元盈话语中的未竟之意。 确实,在天引司中流传着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天引司的前身,自然是姬氏皇朝的天引司。能够让那样一个霸道无比的姬氏皇族所容忍的势力,自然有其不凡之处。 这不凡之处是一个不凡的人。这个不凡的人,便是元盈。 仅仅是化神修为,在化神众多的姬氏皇朝中,还算不上如何特殊。真正特殊的,是元盈天生具有的能力。 观命的能力。 这是上天赐予的能力,并非靠着血脉就能简单拥有。即使是血统狂热分子的姬氏皇族折腾了许久也对此无能为力。于是元盈就仿佛一个活宝贝一般,被姬氏皇朝收藏了起来。 “观未来事的本领,是老天爷给的饭碗。为师若是不好好运用它,岂不是暴殄天物。”元盈微微一笑。 所以,她能看到姬氏皇朝必然通往的结局。所以,她能让天引司与姬皇妃有着合作的同时又能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果断抽身而去。 而现在,她让明末带领天引司覆灭白石观。 明末倒吸一口气,“所以说,白石观会在未来成为天引司的祸患。” 天引司传承至今,早已无数次证明了元盈观命本事的正确,这一次想来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可是……”还是那个问题,“有剑宗在,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为师年幼之时,对于姬氏皇朝的看法,就如你们今日对流光剑宗的看法。”元盈淡声道:“剑主们是很强大,但终究只是局限于一界之中的强大。你可曾想过压在井口的那块石头被别人轻易掀翻开后,我们这些井底的青蛙又该何去何从?” 石头……井底之蛙…… 元盈只说了寥寥数语,明末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如果师尊所预言的画面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的话,那将是此界的巨大危机。 连剑宗都对抗不了的存在,那会是怎样的大恐怖。明末终于知道提早知道一些未来事,并非常人所想的那般美妙。她一个半步化神,除了心头惊惧之外,根本无能为力,反倒不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凡人来得简单快活。 “连剑宗都无能为力的敌人,我们怎么抵挡……” “我们为何要抵挡?缠绕于巨树上的藤萝努力攀研可并非是为了巨树。既然这颗树要倒,便换棵树活下去。”元盈注视着自己门下唯一的弟子:“天底下的事情本就没有什么稀奇的。千年前,天引司能抛弃姬氏皇朝攀附流光剑宗,千年后依然可以如此。” 千年前,那些姬氏皇朝的遗族对于叛变的天引司可是极尽辱骂之能。但这些小狗的哀鸣,元盈从不放在眼里。而事实也证明,她的决断极其正确。那些遗族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了修界之中,而原本困于皇城的天引司却是势力遍布北地,在流光剑宗出世的情况下,俨然第二个姬氏皇朝。 “三百二十八年前,我看到了你,将你收为我唯一的弟子。” “数月前,我看到了余容手中的破魔弓,就知道这未来已是无比确定。” “我们只不过是提前做些准备,向未来的那些人展示我们的诚意。而白石观的命途……终究是余容自己所结下的因果。” 第三十三章 血肉为墙 因不因果的,容晴不知道。 她现在只知道……她快被白石观给坑死了! 白石观能够在跨界失败后行驶于乱流之中,这是很厉害的本事。但不代表容晴想要见识一下。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没见识过。 界外太空,是一片黯淡寂静之地,此刻唯一的光芒或许也就是这座古朴道观散发出的盈盈微光。如果有一观察者在极遥远处注视着这粒光点,就能发现这粒光在无序的剧烈飞舞着。 从这一处滑落另一边。或者是一个闪现,凭空消失又出现在另一端。 所谓乱流,是肉眼无法看到之物。参照着这粒光点运行的轨迹,或可探察出白石观陷入的乱流其内部的运行变化。 只是,这对于容晴来说没什么用。在界外无垠太空中,在这一处乱流之外连一个观察者都没有,更别说会有援手出现。 白石观在无序的乱流中翻滚,一息之间,不知道转动了几万次。而在白石观内部,即使有着平衡模块,整座空间也仍旧在不停轰鸣震荡。 林天修为最低,惨白着一张脸。在跨界失败跌入乱流的瞬间,他就已经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凤凰儿则是并指搭上了他的脉门,输送了数段精纯灵力进去并且护住他的经脉。她会如此做,是因为不想让容晴在此危急关头还要分出心神照顾林天。 也来不及生出一些恐惧抱怨的情绪,如今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端看容晴了。如果不能……这白石观倒是一个挺宽敞的棺材。 凤凰儿垂眸,在护持林天的同时,抵挡着乱流透过白石观传递进来的压力。 …… 凤凰儿作为乘客抵挡乱流之力尚且艰难,更何况是操控着引导模块的容晴。 她的神识透过引导模块蔓延白石观内外,几乎和白石观成为一体。白石观所经历的,就是她现下真切感受到的。 白石观在乱流中一息翻滚上万次,跟容晴自己在乱流中一息翻滚上万次没有什么差别。 即使以其化神一转的神识强度,在那跌进乱流的一瞬间也是懵的。 多亏天下第一大喝了一声:“凝神!”并且神识帮忙操控引导模块,令白石观翻滚的速度不至于越来越快,容晴这才逐渐恢复过来。 等神识一清醒,冷汗都下来了。 乱流施加在白石观上的庞大压力,容晴仅仅是感受就已经从心底产生本能的恐惧了。 乱流每一次“温柔的抚摸”,力道都堪比山崩。能承受山岳倒下的冲撞力的法宝是有的。但顶多一两次就报废了,哪里能如白石观这般连续不断的接受这来自于四面八方将其牢牢包裹住的挤压。 一滴水砸落在石头上自身就会粉身碎骨,可如果不停地滴水,能该感到害怕的可就是石头了。 现在乱流所做的,就是将这滴水的力度和频率调高了无数倍。 容晴怎么可能不心生忧惧。 她甚至产生了不好的直觉,认为这白石观可能就在下一息,会破损出一道口子,然后……从那道口子上涌进无数乱流,将摇摇欲坠的白石观彻底撕裂。 “压力太大,我的神识无法超过白石观百丈范围。”容晴肃着一张脸,与天下第一神识传音。 乱流无法用肉眼看见,但是可以通过神识隐隐约约地感知。就像小鱼能够感受到水流的变化,人能够感受风的吹动…… 白石观就像漂浮于暴风雨中的大海上,在绝对的黑夜里,根本看不到任何的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到海面下的冰山。 百丈,这个距离太短! 别说找出可供搁浅的界域了,就是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山都无法提前搜查到。 而且,就算搜查到又如何呢?以容晴的实力,还无法强行牵动着白石观在乱流中自由转向。顶多减减速或者让其偏转一个微小的角度罢了。 如果能够探察得足够远,提早偏转一个小角度也足以让白石观与危机擦肩而过。然而事实上就是不能。 这就陷入一种恶性循环中,令容晴极为被动。 “如果你的神识境界能够更上一层楼,或者你明白一些空间本源。能现下的境况就会好很多。” 天下第一的回答类似于废话或者马后炮,容晴心想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也太不靠谱了吧。 早知当初,就不该听他的话。不去玄封界,反倒千里迢迢往这青杭灵界跑……好处还一点都没有呢,先把小命给丢了。如果是去玄封界,说不定也不会遇上这足以要命的差错。 容晴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下最重要的,不是纠先前的错,而是去解决眼下的困难。 然而眼下的困难……却是强大到她根本无法施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许多方法都派不上用场。禁制?剑术?道韵?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藏在她储物戒指中的重宇剑主所赠锦囊。遇到大危机的时候、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的时候,就可以在锦囊中得到一个提示。 而现下,正是她的大危机,正是她难以决断的境况。 不过……才用掉一个,难不成又要用再用一个?容晴皱着脸,神识却不带半点犹豫的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第二枚锦囊。 天下第一蹙眉看着那第二枚锦囊出现在容晴面前。嘴唇蠕动,刚想传音阻止。 ——嘶。 有如顽童撕纸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白石观内部剧烈的震荡中,这声音轻易就被掩盖了过去。 然而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容晴。 “不好!”她双瞳一缩。人却是直接在凤凰儿等人面前消失不见。唯留天下第一操控着漆黑的圆珠。感应着白石观某处的异变,天下第一蹙起的眉头略略松了几分,虽然面色还是严肃,可到底不如先头那般紧张。 “敢问观灵,这是发生了何事?” 不论是白石观某处的异变,还是天下第一微妙的神情变化,凤凰儿都一无所知。她只是讶异于容晴的突然离去。 因为容晴的离去,她的不安感更加强烈,无法不询问伪装为观灵的天下第一。 “白石观破了个接近一丈的口子。”天下第一看着凤凰儿瞬间变得惊恐的小脸,顺手将漂浮在引导模块旁边的锦囊握入手中,接着说道:“不过你不必担心,观主已经拿自己的肉身堵住了。” 第三十四章 天下第一大忽悠 天下第一轻巧话语的背后,是容晴可怜地被自己的血糊了满脸。 在用肉身堵住裂口的瞬间,容晴便释放了自己的芥子域将其展开到了最大半径。然而在白石母界中少有敌手的芥子域这回是真的踢到硬石头了。 与神识一样,在这强大的压力面前,即使是容晴如此特殊的结合力本源与光本源的芥子域仍旧要退缩。 半径二里。 半径一里。 半径百丈。 半径十丈。 容晴的芥子域在瞬间打开到极致后,终是在重重压力下一路退缩,在半径十丈的地方才堪堪停住。芥子域简直开了个寂寞。 神识百丈。芥子域十丈。这就是容晴现今神魂与肉身的不平衡表现。在强度方面,神识超过肉身许多。 “亲身体会乱流的压力,果然可怕到极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乱流。”容晴暗暗想道。“此处会擦出一道裂口,恐怕就是正好撞上了乱流中更为强大的某部分。” 形式很不妙啊。 容晴并不确定,白石观会不会在接下去的某个时刻再度被擦出这样一道口子,又或者,更悲催地直接撞了上去。 无数的光点环绕在她周身如同星河,每一粒光点看似轻盈,实际上极为沉重。甫一出现,最外围的光点便与乱流碰撞了起来。每一次碰撞便是光点的坠落。光点陨落,又再度升起,与乱流不停扑打而来的压力维持着勉强的平衡。 几乎每一息都有乱流冲过空隙直接击打到容晴的肉身上。严重些的,甚至穿透了容晴的肉身,落入白石观内部的空间中,将一处房屋彻底碾成齑粉。 原本对于浮屠道韵极为自信的容晴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将修行想得太美妙了些。看似强大的浮屠道韵,不过是从她的角度出发,觉得能够创造出已经是极了不起了。对于无情无续的乱流而言,则不会考虑容晴是什么境界修为,能创造道韵是多么不易。它们就好像水流渗入砂石中一般,遵循着天地中自然的道理,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渗透入了浮屠道韵中的那些“空隙”。 而这些容晴囿于境界和感悟而无从察觉的漏洞,就这么被乱流简单粗暴地找出并且利用。 “如果能够熬过这一劫,我的浮屠道韵能够修改得更为完善。”容晴苦中作乐地想。在不停地被乱流找出漏洞,她又不停去弥补的过程中,她对于力本源的理解,不知不觉又理所当然地往前又走了几步。 仅仅是极短的几步,也足以令其他寻常修士惊讶羡慕了。特殊本源感悟不易,想要进步更是难上加难。容晴阴差阳错有了这等运气,似乎是再一次证明了那句古话“祸兮福之所倚”。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下来,活着逃出乱流。 无形无色的力量削去了容晴大腿上的一块肉,落入白石观内部。这一回,好巧不巧地就要冲去正殿所在。 天下第一正要拂袖挡去,却见凤凰儿猛然跃起。玉笛横于胸前,周身浮起数千湍流,密密麻麻地组成一道坚韧的风墙。 身为体修,凤凰儿有许多借力移力的手段。纵使被乱流残余的力道猛地砸落在殿前广场上。但好歹,将闯入的这道力量的方向给偏了一偏,保全了这正殿的完整。 凤凰儿从广场上的碎石中起身,唇边溢出一道血丝。她要主动出手,正是因为现在她跟白石观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容晴倒下了,或者白石观中枢受损,那大家就只好一起完蛋。 从这个角度出发,正殿作为白石观中枢所在,万万不可有事。 “多谢你。”天下第一朝凤凰儿点点头,“不过,观主也撑不了多久了。” 怎……怎么会! 凤凰儿揩去唇边鲜血的手指一僵。容晴就屹立在那处裂口之中,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肉身中光芒流转,刺激着血肉不断苏生,血腥无比又圣洁无比。 容晴的表现太过强势,即使是凤凰儿都下意思地忽略了她的气息在逐渐虚弱。 乱流堪称无穷无尽。而容晴要一直维持最高强度的战斗状态,不停地使用花现道韵和浮屠道韵……即使灵力还足够支撑,她的心神也会衰竭,说不好她能坚持多久,但如果没有其他办法来解决的话,心神耗尽也不是不可能的。 “观主只不过是成为化神不久的一个修士罢了。能坚持到此刻已经极为不错了。” 凤凰儿诧异地看向天下第一,心想我可从没见过这般冷漠无情的器灵,容晴可是你的主人,主人有难,器灵居然说风凉话。 到底是以往的那些傀儡灵智太过低下而显得忠心耿耿呢,还是器灵愈发智慧就愈发无情?凤凰儿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了。 “你是体修,本该由你去挡更合适些。只是你的实力不够,空有锻体法子却无法利用。”或许器灵就是这般,天下第一说得直来直往,半点不懂什么叫做委婉。 “而观主实力足够却硬挡,不仅蠢笨,还一直在消耗自己的实力。真是时运不济。”天下第一摇了摇头。 一个器灵感叹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凤凰儿心中古怪感更浓,“你身为白石观观灵,难道一点法子也帮不上余道友么?” “有心相帮,可我只是一个观灵啊。” 天下第一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说我只是一只弱小、可怜、无助的小猫咪啊。 “余道友陨落,不止是我,就是白石观也要湮灭在这世间,你竟半点都不焦虑。” “诞生消亡,自然之理。我侍奉代代观主,若是个个都去焦虑,我就不是观灵,早已是观主了。” 凤凰儿突然明白,自己想错了。因为眼前这个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灵智太高而太像一个人。然而它终究不是人,所以不会有感情更加不会有焦虑。哪怕自身存在都遭遇极大威胁,观灵也不会出现什么“本能”。消失于它而言,并不可怕。 连存活下去的本能都没有,它当然不可能是活物。若它有了这种本能,成为真正的生灵,恐怕就要如它所说的成为观主了。 凤凰儿失望中,注视着容晴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 “观灵你既然说余容有实力却没有法子,而我有法子却无实力。那是不是说明……”凤凰儿的眼神越来越亮,“我若是将锻体的法子教给余容,这局死棋,便是有了解!” 第三十五章 有一道风 凤凰儿想出这样的解决方法,心头刚生出欢喜紧接着便是犹豫。 她会有犹豫并不奇怪。自古以来修界中传承便是第一要紧之事。传承和修士,那就是粥少僧多的关系。只要一个传承足够强大,多得是修士去抢夺。为了某个传承而宗门消亡、世家覆灭……这种事在修界中是屡见不鲜。 由此可见传承的珍稀!而体修传承,在白石母界可谓是屈指可数,尤其凤凰儿身上的这个传承是能追本溯源到一个强大灵界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修行到化神并不是这个传承的尽头,在其上仍然有路可走。这条路是被先贤大能开辟过后没有错误的可以供后来者前行的坦荡之途。 要将这样一个珍贵传承分享出去,凤凰儿当然会本能地犹豫。 更何况……“锻体秘术,越是珍贵,其限制越多。你恐怕根本无法主动将秘术教与观主。” 天下第一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修界中人人都知的废话。 每个传承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就连浮字书通天塔第一层内的那些传承,光是基础入门都设置了重重考验保护自己。为了防止传承被肆意窥探,都有各种手段。比如让传承者发下道誓,以免其将传承隐秘泄露给别人。 “非也。”凤凰儿看着远处容晴的背影,神情微惘,“我身负的这个体修传承倒是不拘这个。只要不是最核心的内容,一些基础入门的功法篇章还是可以传出去的。” 凤凰儿给她的师门大月山就留下了这传承的入门部分,以免她离开母界之后大月山不会因为一时没有合适的接班人而从此在修界中一蹶不振。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凤凰儿秀眉皱起,“哪怕是基础入门的部分,对于灵根也有着严苛的要求。我记得余容……似乎不是风灵根吧。” 凤凰儿为了委婉,连似乎都加上了。实际上参加过沧流洲开天的她心知肚明,容晴绝不是风灵根。 天下第一叹了一声:“可惜。” 要知道,容晴身为全通经脉,最不怕的就是各类功法传承了。那些所谓的门槛在她面前都不算是门槛。 结果,这回快要好运临头了,却被灵根种类卡得死死的。 可惜是真的可惜。 要知道到了灵界之后,以天下第一的能耐和见识,是有办法让容晴通过各种途径和手段去补足先天缺失的灵根的。 但现在,这个凤凰儿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法子似乎就这么夭折了。 …… 而此刻以身为墙的容晴可分不出心神关注观内天下第一和凤凰儿说了些什么。 流淌的星河和不断明灭的花现之术,让她身上泛起的光芒远远超过白石观周身散发出的微光。原本像个筛子一样的浮屠道韵,虽然依旧被乱流找到空隙处穿透,但好歹频率和力量不会如先前那般。 也就是说……看似与以前并无不同的星河,它的孔眼变小了。能变为更加细密的筛子,浮屠道韵的威能无疑是增加了数倍。 但容晴还不至于因此就放松了下来。 恰恰相反,她召出了识海中的苍冷剑意。 容晴在等待。等待一个可能或者说注定会出现的危机。 “白石观能被擦出一道口子,说明乱流中有极为强大的一部分,如果是正面撞上,白石观只怕瞬间就会粉碎。”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叫墨菲的人。但是仍然存在着某个该死的定律。再不愿意它发生的坏事情,只要概率大于零,它就必定发生。” “更何况……它都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所以容晴根本无法放松,甚至必须每一刹那都保持着最谨慎的状态。 在她脸色凝重间,百丈的神识范围始终严密地感受与警戒在白石观四周起伏不定的乱流。这般切身地体会着乱流的变化,让她无形中感受到了某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实在太模糊,容晴没有什么入手的头绪,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细细思索。 “来了!” 某一处的神识触角骤然爆发出哀鸣。危险与恐惧的讯息仿佛比时间还要快地传递进了容晴的识海、容晴的心神之中。 百丈的距离,太近了。在这样靠近的距离,这样恐怖到令人心颤的速度中,时间被划分成一万份。 容晴只取其中一份,做了一件事。 剑身如闪如电,无声间迎上了涌来的那道强横无比的乱流。 好似静室之中一个不存在的人在你耳边吹了一口凉气。这样的莫名之“风”吹拂过剑意,吹过容晴的芥子域,轻轻地落在那白石观上。 一条长有十丈,宽有半丈的“细线”就这样浮现在了广场西侧。那一处的成排厢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透过这样的细缝,凤凰儿能够看到白石观外边深邃的黑暗。是虚无,也是永恒。温婉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本能地惊惧。 没有人会去笑话她。因为任何第一次见到界外太空的人,都会本能产生这样的敬畏。因为这是大恐怖,令一切有皆化为无。 好在,那细缝刚一出现,就被追赶上来的剑意堵住。剑气氤氲之下,那些乱流一时之间竟无法突破进来。 容晴亦是心头惊惧,甚至来不及产生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刚那一下,竟然直接斩断了我的芥子域。” 是的,就是那样的一阵“风”刮过,居然堪比剑主所赠剑意那般锋锐,如抽刀断水一般将容晴的芥子域一分为二,然后才落到白石观上。斩断容晴的芥子域之后,余下的威力仍然能够穿透白石观坚不可摧的外层进入内部空间。 没有什么所谓的碰撞倾轧,那道乱流的力量显然远远凌驾于容晴的芥子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远远凌驾于她的肉身。 芥子域被斩断,反馈到容晴的肉身上,顷刻间就让她受了重伤,全身上下多处经脉粉碎,连花现之术都来不及在短时间内修复。 也幸好,容晴的浮屠道韵有所长进,暂时还能抵挡住一直持续的乱流拍打。不然,就刚刚那一下,容晴哪里还能坚持到将剑意堵住缺口。只怕她这边就直接崩溃,到时两道缺口让乱流肆意窜入,一息不到的时间就能将白石观彻底撕裂。 第三十六章 一个想吞天的人 容晴的心神中复盘着刚刚那万分之一息中的一切变化。她虽无法肉眼可见,但这一切都能感知到。 于是心神中便有着模型出现,去模拟那些变化。 毫无疑问,剑意从未让她失望,哪怕是在力量上远远凌驾于容晴肉身的乱流,在剑意的锋锐面前仍旧要败下阵来。 “我拿剑意去挡,那乱流实际上是已经被劈开了。在那之后……被劈开的乱流又顺势斩断了我的芥子域。” 于是,容晴无法不疑惑,那乱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无法用肉眼看见,即使是用神识去感知,也只能隐约感知出其各部分的强弱罢了。 “被剑意劈开后立即聚拢,然后斩断我的芥子域,落在白石观上出现细长的切口……会是水流一样的存在吗?” 容晴感觉并非如此。哪怕修界以乱流来称呼这种不可状的存在。 …… 凤凰儿沉默注视着镇压住狭长豁口的苍冷剑意。 她的心并没有因此安定,反而愈发不安。她知道剑意是容晴的一大底牌。 然而,被用出的底牌就已经成了废棋。 失去了剑意可用的容晴的境况可谓是愈发不妙。 天下第一负手而立,手心仍然还握着那枚锦囊。只是哪怕到了这般危急的时刻,似乎也没有半点打开锦囊来瞧一瞧的意思。 似乎……对着容晴有着十足的信心。侧眸看向容晴背影,目光愈发悠长。 “我知晓一禁法。”凤凰儿突然轻声道。 天下第一无声笑了。知道凤凰儿终是在外界愈来愈急的无形压迫下屈服了。 他没有急冲冲开口询问,反而好整以暇地等待凤凰儿继续说下去,将无情冷漠的观灵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这一脉传承将其称为恶术。因为此术修行之法极为残忍邪恶。传承玉简中对其讳莫如深。然而……”凤凰儿缓缓道:“仍有记载的原因便是其威力确实强大。哪怕只是第一部残卷,都能让修者的肉身迅速强大。而且,可以说对灵根和经脉没有要求,只要能修行,就能修习此术。” “为何不早早拿出?”天下第一悠悠问道。 就在两人对话间,一道乱流从星河的空隙中飞出,直接扑向容晴面门。 “因为,它能让人上瘾,确实是个邪物。” 血色雷霆从容晴左眼中蓦然飞出,密密麻麻的枝桠弥漫成墙。 “虽然玉简记载了它最''温和''的第一卷,可是也仅仅是记载了最基础的部分罢了。即使如此,也慎重地警告了传承者不要去修习,一旦开始修习,就会成瘾,没有回头路。”凤凰儿苍白着脸,“除非是万不得已。” 凤凰儿几乎没有遇到过万不得已的时候。真正的死生一瞬间,哪有机会让她使用此法。也只有这种境况下,悬于头顶的命运之刃要坠不坠,才最是折磨人,才最是万不得已。 “我明白了。”天下第一双眸微合,“那便征询一下观主的意见吧。” 容晴全部心神都放在白石观外部的乱流上,然而天下第一与其有着契约,此时他主动传来信息,容晴不可能忽略。 “凤凰儿的禁法对我大有好处?”容晴纳闷,“师父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从天下第一让容晴主动邀请凤凰儿开始,他的操作就让容晴愈发看不懂。 不管容晴如何纳闷,天下第一想要得到的,当然是想尽办法也要得到。 天下第一这样的大修士都有着一个非常鲜明的共同点,他们从不考虑自己的目的单不单纯,他们只考虑自己的目标能不能实现,乃至于如何实现。 “那一处战场对你而言太过危险。这禁法如何修习施展,你直接告诉我便是。” 身为器灵,在有主人的情况下,它不可能将秘密透露给不相干的人。 凤凰儿叹了口气,取出一枚玉简,将禁法的内容刻印进去,随即将玉简递给了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在阅读的时候,同时将这些内容转到了容晴的神识中。 “此法,名为吞天。是吞天道尊的立身道法。老夫成尊界序列之时,他陨落不久。死的时候已经很接近长生主的境界了。” 随着吞天之法的内容传递进容晴的神识中,天下第一颇为感叹的话语在她识海中响起。 “这凤凰儿的传承源头便是这青杭灵界的钧天宗。钧天宗是传承极为绵长的古老宗门,它收徒并不严格,再加上存在时间久远,门徒可以说是遍布诸天万界。道场极其众多,实力当然是这青杭界的本家最为强大。” “吞天道尊在没有成名之前,便是钧天宗门下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呵呵,谁人能料到就是这么一个灵界宗门居然能冒出一位道尊来,用俗世的话来说那当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啊。只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好事,钧天宗到底没能攀上。” “因为,吞天道尊走了一条世所不容的道路——他是靠吃人一步步修炼成为道尊的!这吞天功法名字霸道,可满纸写的就两个字‘吃人’!” “一开始是健壮的凡人,然后是能够修行的修士,再然后是灵根资质更好的。随着修为不断突破,吞天道尊愈发挑嘴,把目光放在了那些稀有体质上。还别说,许多世家大族当宝贝似的体质都被他吃过。我以往同你说过的霸体,他吃过。道体,他也吃过。” “那他是怎么死的?被那些尊界势力围攻而死?”容晴问道。 是了。吞天道尊这个吃人的升级法子实在是会引起众怒。只要他一日没能成长生主,尊界就有办法收拾他。 “有一部分原因吧。但这不是他的直接死因。”天下第一缓缓道:“我说过,吞天道尊后来愈发挑嘴。当道体都无法满足他时,他把主意打到了先天生命上。先天生命受天道钟爱,其天赋神通独特又强大。吞天道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最后反倒成了先天的腹中餐。” 哇哦。容晴有些感叹,却不知道怎么评价。 “后来很多人都觉得,如果当初吞天道尊能成功吃掉先天生命,恐怕他的目标就正如他的道号所说的那样会是天道。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将目标宣告得明明白白了:他想吞天!” 第三十七章 这一刻,吞天 这个目标却是狂妄到可笑。但他能一步步走到极接近的距离,倒也令人钦佩。 天下第一仿佛明白容晴心中所想,接着说道:“他既已身死,且他生前便不受修界接纳,所以钧天宗也不会为之保存这等邪法。只不过,这吞天禁法确实威力强大,钧天宗一边厌恶一边又舍不得让它完全消失在这世间,所以是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堪堪保留了开头的一小部分。又在这字里行间加上诸多恐吓传承者的话语。” “而且,这功法确实有特殊之处。哪怕是残卷,修习者一旦开始修习,若是不能把控住自己,沉浸于这样简单直接的力量获取中,则会上瘾。而那未曾被钧天宗记载的内容,就会自动出现在修习者的识海中。从此,沉沦于这吃人的欲瘾中。这等以食人为生的修士,令人恐惧、遭人鄙弃,甚至不被魔道接纳。” “这些只会吃人的后来者,没有一个能达到吞天道尊当初的修为,尽皆被尊界灵界的各方势力联合剿灭。所以……这世间可以被看到的吞天禁法,也就是记录在这钧天宗传承中的残卷了。” “既然如此,你还要我修炼?师父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容晴不由吐槽。 她是一个警惕的人,对于能够上瘾的东西绝不会愚蠢地去跃跃欲试。 容晴能走到今日绝非是一个莽撞之辈。她相信天下第一也绝不是。他必定有着某种让他坚定的理由,而这理由现在还不为容晴所知。 天下第一垂眸轻笑。原本就颇为俊朗的面容更加魅力非凡。只是这番模样容晴并不得见,倒是凤凰儿看到了心头暗自纳罕她莫非是上了某种当? 然而,这吞天禁法给都给了,后悔也晚了。 凤凰儿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更何况这吞天禁法她本来就没打算修行。能够食人的禁法再强大也被她所不齿。 留给大月山的诸多秘法中,凤凰儿更是一个字都没提到关于吞天禁法的消息,就是怕一些道心不坚的后辈,急于在修行路上求成,反而走上邪道。 须知,钧天宗虽然对外宣称吞天道尊是其弃徒,然而偌大宗门的名声仍旧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世间每出现一名吃人的修士,钧天宗就要被世人拿出来说道几次。然而钧天宗仍然还是在玉简中留下这禁法的线索。受不住诱惑修行的人绝不在少数,但真正吃人的修士在世间出现得并不多。这是因为那些修习者大多都各自找了不同的方法,将自己的吞天禁法的进度牢牢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 天下第一说道:“你这位好友还算头脑清明,没有尝试修炼这吞天禁法。因为这禁法的成瘾性很强,没有特殊手段单靠自己的意志力可是没有办法控制住的。而这种种特殊手段,母界罕见。也就尊界势力还有一些灵界势力能够施展。” “这么说,师父能为我施展特殊手段?!” 容晴深觉得这个师父拜得靠谱啊。有这么一个通读道藏堪称修界版百科全书的金手指在身边,这修行路上不知道能少走多少弯路。 “呵呵,想得美。”他半点没能感觉到容晴的庆幸感激之情,相反,若是天下第一知道了,还得不厚道地多嘲笑几声。 “像我这样如何为你施展特殊手段?”天下第一敛住笑容。 像他这样,成为天下第一弓内的器灵存在,就连外出行走都是依托于容晴的芥子域,除了能借助天下第一弓的威能,哪还能有什么其他手段…… “只是你现在的状态,反倒恰好跟施展了特殊手段差不多。哼哼,还真是你的运气。” 我的状态? 星河护持之下,渗透而入的乱流不如一开始那般恐怖了,但是,芥子域反馈而来的过于猛烈的伤害,让她的花现道韵修补不暇。 经脉崩断之后,从肉身中溢散而出的灵力,迅速消散在这无尽的幽暗之中。仿佛泥牛入海,容晴根本无法感应到她失去的灵力。 从星河中渗入的乱流更是雪上加霜一般,在她刚修复好的肉身上再度添加伤痕。 我的状态都已经惨到不能够更惨了好吧……容晴这般想着,并且发现她的神识运转速度开始明显的下降。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因为走化神九转道路,元神并不完整,而是在元婴到元神的过渡状态。如此她的元神只不过是兼具正常元神的大部分特性罢了。 这也意味着她的神识非常依赖肉身的供养。当容晴的肉身遭到重创、无力维继的时候,她的神识状态会下降得厉害。 然后再导致心神萎靡,道韵的威力不断减弱…… “你现在立即修行吞天禁法的残卷。”天下第一先头说了那么多,因为神识传音的缘故是极其快的,到了此刻,他更是直接命令容晴。 毕竟再不开始修行,那就来不及了! 天下第一的眼光何等毒辣精准,看出容晴的状态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离那一线非常近,若是真的过了那条线,肉身和神识齐齐奔溃,就算是使用吞天禁法也来不及挽救。 容晴也没有反对意见。早在读取了天下第一传输过来的禁法内容,她就将其阅读完毕。其中的警告恐吓话语她是直接跳过,直接按照功法的运行要求,将自身的残余无几的灵气运转起来。 这一运转,她才明白所谓的成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肉身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蠕动着朝着各处吸取可供自己存活的营养。 容晴听说,饥饿而死的人在死前体内的细胞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会疯狂吞噬着周围的细胞想要活下去。 她想,现在她的肉身也是在如此做的吧…… 透过腹部的巨大伤口,容晴能够在一片血污中看到自己的脏器开始不正常地蠕动。 “这是在渴求灵气……” 但容晴很无奈啊,储备的灵石早就在刚刚消耗一空。运行吞天禁法的灵力本就是她体内最后的灵力,结果又成了催命符。 “蠢货。”神识中传来天下第一又是无奈又是无语的声音:“去吸收乱流啊。” 第三十八章 百无禁忌 渴求什么灵气,它们明明渴求的是力量啊。 各种各样的。百无禁忌。 肉身的每一处都如同长了一张巨口,一边长大嘴巴等待喂食,一边哀鸣着饥饿。 “如果肉身有了自己的意志,那当真是极为可怕的事情。”而容晴现在就眼睁睁地看到了这种情况的出现,“难怪那么多修士没有特殊手段,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得不一步步走向深渊。是他们意志力不够坚定么?显然不是。是这肉身逐渐开始了有着自己的意志,修士原本的意志意识反倒成了附庸,成了肉体的奴隶。” 星河的“洞眼”扩大了肉眼难以看清的半径,就算如此,渗透进入的乱流也是先前的数倍不止。 这些乱流想要落入白石观内就必须得经过容晴的肉身。 若是乱流有灵智的话,就会发现,原本只是像墙一样死板着支撑的身体,这回成了蚁群一般的存在,哪怕不停地水流冲毁,也仍旧疯狂的聚拢回来。 “控制你的道韵。” 容晴分不出心神去回答天下第一,全部心力都放在控制着自己的浮屠道韵,让其“筛网”在合适的范围。同时,花现道韵迸发开的光芒到了极致。 星落! 一粒光点迸发出无尽的光亮,虽然只是一道细线,却如同沉重的一座大山猛然轰击上了前方的虚无。 这粒微小的“星辰”迅速地失去了它的光芒,落入无垠幽暗中彻底消失了踪影。 乱流的一次过强的起伏逼得容晴不得不如此应对。这应对的后果便是,支撑在裂口处的肉身再也不能控制得朝里跌了半步。 仅是半步,对于无处不在的乱流却是足够了。 寂灭的气息在白石观内部空间悄然出现…… 凤凰儿眼神一凛,属于她的芥子域率先就挡了上去。 同样是无形无色之风,在芥子域中却是风刃一般的存在,每一道都是刮骨之刀。就算是一些坚固异常的法器落入凤凰儿的芥子域中,都要被搅得粉碎。 更何况,凤凰儿对于音系法术也有独到研究,芥子域中的呜咽风声似也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就算是刚成化神,她的芥子域也算得上是不错了。但凤凰儿根本得意不起来,甚至此刻是恐惧。 生死间的那种大恐惧。 当她亲自用芥子域面对这乱流,她才能深深体会到这乱流的恐怖。 无形之刃切上了她的芥子域,就好像细线切割豆腐一般,极为顺滑地斩了过去。 “噗——” 鲜血伴随着莹润的元神之息从凤凰儿的口中喷出。 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从她衣衫上飞腾而出,凤鸣声高昂到极点如上九霄云巅。 凤凰华美的尾羽垂落,在凤凰儿温婉的脸庞上投下阴影。 修长强韧的身躯轰得砸向了正殿顶端。庞大的冲击力在经过层层卸力后仍然震碎了屋瓦。待凤凰儿艰难起身时,正好看到凤凰虚影消散前最后的点点浮光。 她碧绿衣衫上的凤凰图腾这一回肉眼可见地变淡。而那斩裂芥子域的无形之刃也消失了。 “好歹又死里逃生一回。”凤凰儿低声苦笑。 情不自禁地朝着容晴那里看去。容晴果然只是走回半步,再度堵住白石观的裂隙,不曾朝后看过一眼。 “她倒是信我。”凤凰儿取出一枚丹药迅速服下。随着药力散发,眉眼间的萎靡一扫而空。 能如此快地修复肉身和神识上的损伤,这丹药显然珍贵无比。非常时刻,凤凰儿该舍就舍,可对于容晴的花现道韵更艳羡了数倍。 想她这样的伤势,容晴的花现道韵只怕一息都不用就能迅速修复吧,而损耗的仅仅是些微薄的灵力。 …… 容晴自被反震之力而不得不朝后跌了半步,在那一刹,仅凭战斗本能做出了应对。那就是,走回去! 她并非不想管那渗透进白石观内部的乱流,而是不能管! 一旦管了,就是顾此失彼。 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在抵抗白石观外部乱流的同时,去清扫钻进白石观内部的乱流。 那个时候,她只能相信凤凰儿。相信凤凰儿的实力,也相信凤凰儿的底牌足够靠谱。 所幸,她没有让她失望。 感受着身后乱流气息的消散,容晴心底松了口气。 而眼下,她更要保重自身。 容晴如同这世上最聪明的蜘蛛,将本能发挥到极致,将智慧运用到极点。一方面控制着乱流落在她身上的强度,一方面还要利用花现道韵来控制自己的肉身渴意。 每一方面,都极其困难。 因为乱流的强度是无序变化的,容晴必须立即反应过来并且调整,这牵涉到力本源道韵的运用。 因为她的肉身既脆弱又贪婪,容晴必须得完美调度花现之术来做肉身吸取乱流的后盾,让肉身不至于吞噬这些乱流不成,反倒被乱流摧毁个干净。而这就牵涉到光本源道韵的运用。 这两个方面容晴要同时协调得完美,何等困难,如同刀尖上跳舞一般又美丽又残忍。 若非死生一线的压力,容晴也不至于会爆发出这样大的潜力。 无尽幽暗之中,她仿佛就是唯一的光芒。虽然渺小却耀眼得像个太阳。 如果有“过路人”看到,想必会惊叹于一个化神一转的小家伙能做到如此令人惊艳的地步。 然而这乱流中终究寂寞得连一个过路人都没有。注定了,容晴这般表现是锦衣夜行。 …… 容晴只觉得每一息都是度日如年,漫长到了极点。而天下第一却是替她算得清楚。 “自她运转吞天禁法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一刻钟整了。” 天下第一很满意。 满意到他都想当场哈哈大笑起来,然而考虑到有凤凰儿在一侧,他为了自己的颜面还是忍住了。 可那愉悦的感觉却是在心神中肆意蔓延。 他给容晴选择吞天禁法的策略果然是正确的!如此一来,容晴的肉身修炼就算踏入门槛了,而接下来要到的地方是以体修流派众多的青杭灵界,关于肉身方面的机遇造化那可就更多…… 念及此,天下第一的眼神变得极为悠远。 第三十九章 该出去了 一刻钟前,容晴可以说是手忙脚乱,差一点就是阴阳两隔。 一刻钟后,容晴神色平缓,身上的血肉已被修复完毕,随着她的气息起伏,周身星河流淌不息。 这一刻钟的前后差别之大,几乎令人疑心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天下第一并不感到奇怪。因为最难熬的时刻熬过来了,那便只余云淡风轻。 吞噬了不少乱流的肉身稍稍显得餍足,容晴能感觉自己的肉身强度有了明显的提升。全力张开的芥子域半径再也不是二里,而是十里! 这是令人咋舌的夸张涨幅。从二里到十里代表着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宝,而就在短短的一刻钟,容晴完成了这质的飞跃。 可容晴心知这其中的不容易,倒也没多么欣喜若狂。 令她心中隐隐有忧虑的还是这吞天禁法。 果然是开始修炼就停不下来的东西,这餍足之感只是暂时的罢了。饥饿的感觉已经刻到了骨子里,等到容晴的提升停滞了,它就会卷土重来。 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 “我如今是占了乱流的便宜。这乱流堪称无穷无尽,且现在的强度正好是我能堪堪利用的。再强一些,比如能破开白石观的强度我就根本无法抵挡。真要是正面遇上了,我哪还来得及使用花现啊,那一瞬间就死得透透的了。” 容晴很明白这现实。 “再加上,那种强度的乱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度出现。找到出去的办法才是正理。” 容晴压根就没考虑过利用吞天禁法在这无尽乱流中修炼。一是肉身提升得过快,她的花现浮屠两大道韵跟不上,照样会被强大乱流轻易碾死;二是这乱流中没有灵气补给,虽然道韵用心神也可以施展,但是这样频繁地施展迟早把容晴心神耗干。 等容晴心神被耗干,可能无尽岁月后从乱流中走出的就是一具只知吞噬的肉身了,那样的未来太过渗人,她是万万不愿想的。 那么真正的问题来了,该怎么从这无尽乱流中出去? 漂流漂流着就正好遇到界域这概率也太低了。 利用道标?那也不成。使用道标的先决条件便是跨界的起点终点都要是稳定的。此刻白石观身陷乱流之中,坐标瞬息万变,哪里能开启得了道标。 “师父。”容晴在神识中轻声唤着。 “终于想到为师我了?”天下第一的口气不无戏谑。 “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得靠师父给个指示啊。”容晴无奈道。“徒弟实在黔驴技穷了。” 随着天下第一的朗笑声,高大的男子身形瞬间出现在了容晴身前半步距离。 在容晴的芥子域中,天下第一能够行走无碍,哪怕现在是到了乱流范围依旧影响不大。 那些从星河中渗入的乱流从他的身体穿透而过,天下第一的身影仅仅是略微地虚幻几分,投映在容晴芥子域中的身体轻微颤动。 “是差不多该出去了。” 他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昏暗,仿佛那一片漆黑是极其有意思的画面,好看得令人着迷。 “怎么出去?”容晴忙问。 “一箭射出去。”天下第一回答得也非常简单。 简单到容晴苦笑着问出自己的疑惑,“射哪里?” 射箭不都是需要靶子么,即使是天下第一弓,没有目标地胡乱去射……当真是大大浪费了它的威能。 而且乱流给人一种惊惧的感觉,即使有天下第一弓在手,容晴也很担心射出去的箭会不会像之前施展星落之术一般,直接就消失了踪影。 “不必担心,为师会先找到那靶星所在。之后……再借你的肉身力量让这一箭射出去便是。”天下第一解释:“白石观虽然跨界失败,但是与青杭灵界的距离并不遥远。准确来说,可以是非常近,等我找到那个点,再用天下第一弓射出一条通道来,那出口便在青杭灵界界膜之外了。” 师父啊,不愧是你! “那这个点,该怎么找?”容晴是完全看不出这黑暗中有什么特殊的点存在。 天下第一略微迟疑了下,问道:“你对空间本源可有感悟?” 容晴住了嘴,明白了天下第一平淡话语下暗藏的嘚瑟之意。 “你若是对空间本源有所感悟,便能看得出这乱流的一些明虚变化。”天下第一缓缓说道:“这些界外乱流就如起伏山峦,如万丈碧水,蕴藏世间诸多变化。而这一切变化……都很好看。” “为师要找的这个点,是能让我们借此到达青杭灵界的点。它并非是固定在空间或者乱流中某一处地方。而是这乱流行动变化间,自然而然产生……或者说是显露出来的。” 容晴似有所悟。 天下第一的意思是,他要等待乱流最靠近青杭灵界的时候,找到与之最接近的某一处,然后打穿那个点,就好像用针扎破气球的表层一般,扎出一个口子,让他们一行人能够顺利通过,落地就到了青杭灵界。 “来得及么?” 容晴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她就算不通空间本源,也明白这所谓的点,恐怕是一闪而逝。等师父找到,她再去射,恐怕那个点早就消失了。 “你我本就可以通力合作。”天下第一不觉得这个问题是个问题。 “而且肯定来得及。因为这处乱流并不是很强。它的强度大约在人极下,也就比人级末流厉害上那么一些。这种强度的乱流,以为师的空间造诣,能提早估算出的那个点的到来。一息时间,足够你准备完毕了吧。” 一息,足矣。 容晴召出天下第一弓。 雪色长弓美得凛冽。当她的手握上弓把时,自然而然生出了无穷战意。开弓拉弦,无论前方是何等强敌,皆是一箭射穿。 只可惜,容晴现在相当于是盲射,没有天下第一的指点,就算拥有再强大的弓箭,也无法施展出完全的威力。待她能够感悟些许空间本源,情况恐怕就很不一样了。 要知道,随着她实力的增进,天下第一弓的射程愈发变态。 以前容晴还能靠着自己的神识范围广,辅助锁定目标。可是……容晴突然想到了一个颇为夸张的未来,要是哪一天她要让这一箭跨越整个界域去射杀敌人呢? 又或者,是在无边的界外太空中,让这一箭穿透无数乱流、诸天万界! 第四十章 离开 到了那个时候,就必须要求持弓的人,不仅仅是明悟空间本源了,而是精通!甚至是将这空间本源的一切规则变化全然掌握。 当然,就算这真的能实现,恐怕也是在遥远未来。至少目前,容晴对于空间本源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连入门都没做到,更别谈精通。 “现在我们所处的乱流仅仅是人级下么?”容晴问道。 她记得天下第一曾经说过乱流分为四个阶别:神、龙、鬼、人。 每一阶别定然有更细的划分,只是当时天下第一并没有详细地说明。 “你也仅仅是化神一转的实力而已。须知成为化神才有来到界外的资格。你的实力也就是在化神的范围内还可以称道。能够勉强在人下乱流中存活,已经很不错了。”天下第一轻嘲。 “乱流分神、龙、鬼、人四个大级别,而每一个阶别,按照强度再次划分五个小级别,分别是:巅峰、上等、中等、下等、末流。” “每一座界域的界膜之外,不存在乱流,称为安全区。而与安全区接壤的是强度最弱的乱流,定为人级末流。在它的基础上,随着强度增加,对乱流的评级逐渐提高。” “可师父你不是曾经说过,这白石观能够在鬼级乱流中通行无碍么?”容晴皱着眉头,发现此事并不简单,“居然区区一个人级下等的乱流,就能让它破了两道口子。” 天下第一立即哼了一声,“这口子是人下乱流弄出来的么?为师之前不是说过……人级乱流可不只是跟人级乱流混,连神级都有可能在人级中出现,更何况是龙级。” “师父,你的意思是?” “没错,将白石观破坏出两道裂口的乱流,强度至少在龙下。” 天下第一指的就是容晴必须全副心神应对的那道乱流。异常强大,仅仅是擦到边就有无穷威力,容晴根本不敢想象正面相撞的可能。 只能说容晴气运不错,到现在也还没有正面与之相撞。一旦相撞,那可是真的逃生无门。 用剑意? 容晴心内摇头。就算剑意真的强悍到能去劈这龙级乱流,那迸发出来的乱流气息与威能也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 “我们得快些离开了。”天下第一突然道。 他双眸微眯,与此同时,容晴的视野突然变化。 她同时看到了两幅景象。 一个,是纯粹的黑暗。这是她自己神识所见。 而另一个,却是层峦起伏的黑暗,给人褶皱的感觉。这是天下第一所见,现下通过神识传递而来,展现在容晴的心神中。 容晴这才发觉,她的所感所见,相比起天下第一多么的贫瘠。 “你用一次星落之术。”天下第一开口道,“随意方向。” 这是让她通过星落之术来对照两者视野? 容晴福临心至,也不废话,星落之术直接用出。 一粒燃烧着无尽耀眼光芒的微小星辰甫一出现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容晴正前方飞去。 这一粒光亮,异常明亮显眼。不管是在容晴的神识所见中,还是在天下第一的神识所见中。 而因为两人位置视野的差别,这光芒划出的轨迹也截然不同。容晴必须比对分析这不同,来确定两人视野的偏差量。 “原来是这样……” 容晴观看在天下第一视野中的光芒轨迹,终于明白了。 在她的视野中,星芒就是朝着乱流深处飞入,然后消失了踪影。而在天下第一的视野中,这星芒显然还在,只是被起伏变化的乱流给送到了另外一个位置继续飞行。 就好像白石观现在的境况一般,被乱流推送着挤压着,一会儿出现在这个位置,一会儿出现在另一个位置。 在乱流的作用下,这星芒根本不是直线飞的,也难怪容晴这个施术者都追踪不到它的踪影。 天下第一共享给她的视野仿佛给她打开了新大门,容晴简直是兴致勃勃地每隔一息就释放一次星落之术,看着那视野中星芒四处飞舞……如同在这无尽乱流放了一次烟花。 也不能说单纯是玩。随着十数次的比对,容晴基本已经掌握了两人视野的差异。 “此处。你来射一箭试试。” 天下第一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点。 而这个点,就是他给容晴布置的任务。如果能够准确射中,那么真正要射那个点的时候,就更加成竹在胸了。 容晴肃容,随着抬手将弓举起至面前,右手拉弦如满月。 一支细长的箭自动由虚凝实。 虽然仅是练习,但容晴也是极为认真地对待。 不要小看每一次练习——这是修士修行的至理。 天下第一没有催促。容晴亦没有停顿犹豫。 当她心生确定之时,已然身随意动,一次风拂水般地撒放,一支箭骤然飞出。 容晴参考的视野当然不是自己的,而是天下第一的。那些层峦起伏的褶皱,在几十次星落之术的轨迹参考下,她已然有些明白了。 所以当她感觉机会到来之时,并不曾由半分犹豫。 “就让乱流送这一箭到达彼岸吧。”容晴心想。 这一箭射出,几乎是下一刻就消失了踪影。在天下第一的视野中,这一支箭蓦然出现在了另一处。这离那白点的距离,可是更远了! 容晴却并未担心。 果然,那一箭再度在乱流的作用下出现在了又一个新的位置。而那个位置,正是与白点所在处属于同一个面。 针尖对上麦芒?不,箭尖只是从那白点处擦过。可箭身上的意……却如同那龙级乱流一般,仅仅是擦过,也足以将那白点的所在处撕开一个裂口。 更何况,那白点处异常脆弱。 那被撕开的裂口骤然涌现出巨大光明。在这无尽黑暗中,这光明是那般的吸引人,容晴散发出的光芒与之相比就仿佛萤虫皓月的差距。 容晴双眸微睁,而天下第一却是心情愉悦地连连催促。 “笨蛋,还等什么?!顺着箭道离开这该死的乱流啊。” 容晴反射性地就带着白石观朝着那一箭的轨迹往前冲,一边恍然大悟:原来师父这是找到了出去的那个点,既怕错过这次机会,又怕我失了平常心,这才故意让我赶紧练习一下试试。 这心意藏得可真是……容晴嘴角微微翘起。 如同那一支箭,容晴和白石观在乱流的作用下跳跃了两个位置,这才猛然撞入那巨大光明之中。 第四十一章 黄衫女子 “好狗不挡道!快给本小姐速速滚开!!” 容晴好不容易从那无尽乱流中脱身而出,便听一道娇叱声借助着灵力在界外太空中快速传播着。 而比这声音更加快的,是远方飞速而来的一道倩影。 嗯? 容晴下意识地就先将白石观收起,与此同时,将凤凰儿从白石观中放了出来。至于林天……以其金丹修为,即使是所谓的“安全区”他的肉身也承受不住,因此还是待在白石观内更为安全。 还不待容晴回话,一道泛着金光的长鞭自远而近破空而来。长鞭挥舞,竟然将界外太空打出阵阵涟漪。 这件兵器,甚好! 容晴心中感叹,修长强韧的身子只是轻微一侧,便迸为一道光线远远地遁去。 凤凰儿就更不需容晴操心了,肉身猛然一个加速,朝着与容晴相反的方向飞离。 见两人反应如此迅速,且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那挥舞长鞭的黄衫女子见状冷哼。脚下长梭形的飞行法宝方向和速度俱是未改,载着黄衫女子化作金色遁光。 ——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继续纠缠。 “她看起来很是着急。”容晴若有所思,飞行的角度稍稍调整,往青杭灵界飞去。 而凤凰儿也是从远处朝青杭界飞去。 …… 青杭界,极其庞大。有着界膜阻挡,容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景象。 可即使是这般模糊,也足以容晴震撼了。仅仅是粗浅估算,青杭界的半径恐怕就是白石母界的万倍有余。 实在难以想象万界之尊的尊界将会是如何的壮观! 在青杭界的腰部,则是环绕着巍峨高耸的黑色巨门,与山岳无异。 黑色巨门屹立在浮空岛屿之上,而每一座浮空岛屿都不断出现各式各样的飞舟。 岛屿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岛屿之间有修士来来往往,像容晴这般从安全区朝岛屿上飞的也有许多。 看来这些浮空岛屿便是青杭灵界与其他界域的中转站。 容晴与凤凰儿在其中的一座浮空岛屿上汇合,身边是神色匆匆的修士,每一个都是气势雄厚。 这是自然,能够在界外行走的修士起码都是化神。即使修为不到化神,身上也有奇宝。 “那霸道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凤凰儿与容晴神识传音,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手中转着碧玉笛子。这样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母界来的没见识的修士。 “她手中的鞭子很不错。”容晴想了想,这般说道:“她脚下的长梭形飞行法宝,也很不错。” 不能怪容晴把注意力放在那黄衫女子的宝物上,是那宝物显露出威能来让人实在不能忽略。 那长鞭随手甩来的威力,即使容晴没有挨上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极强。 至于那梭形飞行法宝的速度也让容晴诧异。她本就以极快的速度为优势,在母界中就算是最好的飞行法器让化神修士催动到极致都追不上她。 没想到,来到灵界遇到的第一个修士,其所拥有的飞行法宝能达到的速度就超过了容晴以往巅峰时期的。 容晴因此愈发不敢骄傲。 “是啊。”凤凰儿也颇为感叹地应了一声,“她那时的速度都可以媲美你了。” 凤凰儿这般说是因为她见识过容晴借助箭道离开无尽乱流时的巅峰速度。经过吞天禁法的淬炼……不仅是肉身强度大大增加,让那芥子域半径扩大到十里,容晴的瞬间迸发速度和巅峰速度也有了大幅增长。 “不提她了。”容晴摇了摇头,“先进入这青杭界看看吧。” 只是一次不算多么美妙的相遇罢了,容晴虽然不至于扭头就忘,但也不会对此喋喋不休讲个没完。 “进入青杭界之后,我打算前往钧天宗。”凤凰儿笑了,“虽说灵界中不缺化神修士,可是怎么说化神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做个杂役。我估计应该能被钧天宗收为外门弟子。而这之后……便要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凤凰儿说得委婉,但容晴明白她话语中的未竟之意。 出身于母界,且是一个不知名的落后母界,这是她俩的硬伤。没有任何背景可以依靠,她们皆清楚想要出人头地是很难的。 灵界资源众多,竞争同样激烈。为了保护本界修士的利益,她们这些外来修士肯定会遭受程度轻重不同的压迫。 “余容你呢?”凤凰儿面带有忧色,“白石观受到这么大的损伤,恐怕无法再次跨界。因为要送我来这青杭界,反倒带累了,我实在是……” 凤凰儿没有提自己的底牌因此次不测而损耗不少,本人更是受伤,消耗了珍贵丹药。恰恰相反,她是真心为容晴的将来担忧。 因此,容晴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出了暖意。 她轻声笑,“既然好不容易来了青杭界,自然不急着走。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灵界,不好好逛逛那才是可惜。” 容晴这般表态,凤凰儿才放下心来,连道:“我原本是想着余容你可以同我一道先在钧天宗暂时落脚,不过以你的能耐,恐怕有更好的去处。” “你怕是高看我了。”容晴微笑。 两人之间的对话,当真是酸倒了默默潜水的天下第一。他忍着吐槽的表情异常精彩,可惜容晴压根就没注意到他。 容晴注意到来往的修士没有一个大喇喇地释放自己的芥子域,因此也不做那出头鸟。容晴不释放芥子域,天下第一当然没法显出身形,只能暗中观察。 这一座浮空岛屿与周围的诸多岛屿没有什么差别。除了巨大巍峨的黑门,便是一个横跨整座岛屿的巨型传送阵纹。 这阵纹庞大繁复。容晴正好就看到一座巨型飞舟从这阵纹上闪现而出,与此同时些许让她熟悉的乱流气息从这飞舟的舟身上溢散开来。 对于此种情况,浮空岛屿当然有所应对。这些气息四散往往没能散到阵纹的外围便被吸收殆尽了。 禁制与阵法有相通之处,容晴看不懂这阵法的构造,心中却是有了一点猜测。 “难不成这阵法吸食乱流气息作为它的能源供给?” 第四十二章 检查 容晴会有此猜测并不奇怪。因为这偌大阵法,容晴愣是没有看到一个置放灵石的地方,更是没有在阵法中看到抽取灵气的阵纹。 而那乱流气息又是被阵纹吸收得完全…… “既然我的血肉都能因为吞天禁法的缘故去吸食乱流气息,说不定这阵纹也有特殊的方式去吸收乱流。”容晴很快就释然。 反倒觉得这阵纹很不错。 “若是我的白石观能够改造一番,能够吸收乱流气息,我就不至于在乱流中那般辛苦了。”此话容晴神识传音给了天下第一,引得他轻嘲。 “你有没有想过,这功能本就是白石观的辅助模块。灵界都能做到的事,尊界当初在打造的时候难道就不会顺手加进去么。” “唉。”容晴叹气,“现在说这个也太晚了,如今白石观破了两道口子,这修补的事情可怎么办?师父您不是说过这白石观只有尊界才能修么?” 容晴心里有些发窘地想着:按照以前那个世界的小说里的套路,我恐怕要等到尊界序列之争的时候才能与尊界势力有所接触。 “急什么?”天下第一回答得也很光棍,“你又不急着用,想要跨界去弄个道标不就行了。” 您说得倒轻巧。 容晴心中翻了个白眼。 在白石母界,有剑主做靠山,她当然能杀个外界来的化神抢夺道标。可在这灵界,哪个化神修士背后没几个靠山啊。而其中探察搜寻的手段更是玄妙无比、数不胜数。真要偷摸杀了一个化神,那就是开启了一个异常着名的堪称套路的剧本: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老的来祖宗,最后把人家一个宗门全部端了。 噫……容晴表示嫌弃。 她还是比较奉行“猥琐发育不要浪”的策略。 容晴对于天下第一的提议不置一词,与凤凰儿边走边说,加入了黑色巨门前慢慢汇集的一条长长的队伍中。 这黑色巨门,应当是直接通往了青杭界内部。大多数过来的修士都是自觉地排着队伍,当然也有少部分修士直接就谈笑着飞在高处,也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 这些修士,正是从那庞大飞舟中出来的…… 容晴若有所思。 这些人应当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或是在青杭界本界,又或是在他界。总之,他们拥有着特权,可以不需要在地面上等待,也不需要被严格地登记排查。 容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条长长的队伍也非常安静。就算地面上的诸多修士对这些背景雄厚之人有着热烈讨论,那也仅限于神识之中,至少没有人真的傻乎乎地就这么大肆谈论。 容晴暗自观察着队伍中的修士,还有队伍最前方的情况。 “师父,这检查会有什么特殊的吗?”容晴有些不放心。 这话刚一问出口,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天下第一反问道:“你有什么特殊宝物么?” 啊这,师父果然是爱怼我。 容晴苦笑,“除了您之外,貌似还真没有。” 不然就不会对那跋扈的黄衫女修所拥有的两件法宝这么关注了,正是因为容晴没有。她的修为,某种程度上,很“实”! 所谓“实”,就是剥离一切外物之后的实力,比如道种、道韵,还有秘术武技等等。什么法宝之类的,都不能算进实修里,而是称为虚修。 它能让修士的战力变得非常强大,但终究对于突破没有什么大的益处。 可就算是虚修,有也比没有好啊。 “满打满算,我的法衣、木剑就是我仅有的法器了。”容晴颇有些感叹。 那些来自于入梦墟化神凶兽的骨片只能算材料而已。而其他的一些从姬皇妃那里获得的战利品容晴也看不上。 剑意是很特殊的一种存在,只有剑主那般实力的人,才能令剑意虚实并生。在白石母界中,容晴并没有见到其他人拥有这样的能力,拥有这样的剑意。 剑意藏在容晴的识海中,容晴相信即使黑门前方的检查有着探宝的手段,也不会探察出剑意的存在。 再来,她的储物戒指是由剑主打造,屏蔽能力非常强,天下第一弓放在里面比放在她的芥子域中更安全。 只是,容晴的相信还不能完全说服自己,所以她来寻求天下第一的看法。 “你太紧张了。”天下第一如是说,“谁人没有一点秘密,一点宝物?青杭灵界既然广开大门,邀请万界修士,还不至于觊觎一个化神的宝物,堕了自己的脸面。” “这检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青杭界的安全。除了你们的身份来历需要记录方便管理之外,主要是看你们是不是青杭界敌对势力的人。” “敌对势力?” “比如,东天魔修。”天下第一淡声道,“要是在你的气息中发现了魔气,哼哼,你就等死吧。” 北天和东天虽然战火停息了很长的岁月,可是那刻骨的仇恨还没有这么快忘记。诸天之战存活下来的大能修士至今还活着的也有许多,且各个都是灵界的高层人物。或是他们亲近的人或是他们的势力,在那诸天战场中损失惨重,这仇恨延续下来,导致北天和东天的关系极其僵硬。 天下第一弓就参与过那诸天之战,而且声名赫赫。 想到这,容晴无法不想起弓内还藏着一个魔头。 于是她问天下第一这样没事吗? 得到确切的答复后,这才放下心来,与凤凰儿随着队伍缓缓向前。在她们身后,亦是长长的队伍,而且随着传送阵纹不断将修者传送过来而逐渐延长。 “你是谁?你从哪来?”一个化神初期的年轻男子坐在案后,问出了两个全人类都发愁的问题。 他一天不知道要接应多少个欲要进入青杭界的修士,有实力有背景的轮不到他招待,而需要他接应的当然就没有什么值得他敬畏的身份。所以他的态度也颇有些随便。 “我还未有道号,姓余名容,来自于沧流母界。” 此话一出,在容晴身后的凤凰儿只是眨了眨眼,而天下第一却疑惑了。 第四十三章 西子 他疑惑容晴为何说自己来自于沧流母界,而非白石母界。 在天下第一看来,沧流洲仅仅只是沧流洲而已,那样一个破落地方比白石母界还要不如。 他会有此疑惑正是因为他并不清楚这沧流母界与白石母界的渊源,也就不知道容晴是基于要隐藏因缘这一消息才这般说的。 虽然容晴并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因缘曾出现于白石母界的消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仍然在探寻这方面的消息。但她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有资格探察因缘消息的人都是她惹不起的。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沧流洲能够与玄封界联系,想来沧流母界这个来历是安全的。 这年轻男子随意地点了点头,母界数量庞大无比,骤然听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他也不觉得奇怪。 “你可有路引或者信符?”年轻男子问道,看容晴略有些茫然的神色,又稍稍解释了一番:“就是用于证明你身份的信物,需得是灵界乃至尊界赐予的。” 容晴刚一摇头,年轻男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扭头喊了句师弟。 从这广场边缘的一座三层小楼里疾驰出一个胖乎乎的身影。 那身影看似跌跌撞撞,但速度却是出奇得快,眨眼间就奔到容晴近前。 容晴微眯双眼,心中惊叹这灵界果然藏龙卧虎,随便出来个人都这般有本事。这被称为师弟的男修,他的身法就颇有玄妙之处。 “师兄,什么事?” “来了个母界的新人,你带她去做个凰符。” “好嘞,师兄。”他似乎被使唤惯了,又或者对此并不在意,总之笑眯眯地应下后,就朝容晴笑道:“这位仙子,跟我往这边来吧。制作凰符不费多少时间。” “我与她是一道来的。”凤凰儿连忙上前同那年轻男子解释。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家胖乎乎的师弟:“那你跟着去吧。” …… 与急匆匆飞奔过来不同,前往那三层小楼倒是慢慢走着去的。 “两位仙子是头一回来我们青杭灵界吧。”他笑道,“那可真是运气,我们灵界的信符可是最好看的,其他灵界的女修都还羡慕呢。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做西子,两位仙子直接喊我的名字就成。” 西子…… 容晴看着在她们身前热情引路的男修。 身高与容晴相差无几,而体态是修界中少有的肥胖,正面的面积足有她的两倍有余。虽然修界中并无西子这个人,可容晴难免心里产生出些许别扭。 她打量着对方的眉眼,发觉脸上腮肉虽多,可五官倒是俊秀。若是将体重减下来,说不定修界又多了一枚美少年。 现在嘛,就算是个胖子,也是个眉清目秀让人见之心喜的胖子。 容晴微笑着与他攀谈起来,“西子师兄,”因着对方显露出的化神初期的气息,她才这般称呼,“我们姊妹二人不仅是初次来青杭灵界,更是初至化神修为头一回离开母界来到灵界。说来惭愧,对于灵界的常识知之甚少。不知你们所说的凰符、信符又是何物?” “接引母界来客正是我的职责所在,”西子笑道:“两位仙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我能说的绝不藏私。” “化神以下的修士碍于自身修为,基本上只能在本界历练,而到了化神境界……则是达到去往界外的最基本门槛。只是虽然同属于浮屠尊界治下,到底各界有别。因此就有了信符的出现,也被称作路引。信符之中存有修士的基本信息和出入各界的记录。没有信符强行闯入,又或是伪造信符等行为,俱是被视为挑衅灵界。由执法者追缉,就地斩杀。” “信符只有尊界与灵界才有资格打造,同时被灵界和尊界认可。一些强大的母界也可以通过其归属的灵界提前为其修士申请信符。像两位仙子这样没能提前得到信符的,也不必担心。” 说话间,西子已经带领容晴和凤凰儿两人走到楼下,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青杭界会为二位免费制作信符,到时再去师兄那里留下记录,就可以进入青杭界了。” 容晴两人含笑回礼,同西子一起走进楼中。 甫一进入楼中,容晴就敏锐地察觉到有许多道强横的气息蛰伏于其间。她只能模糊感应,却根本无从寻找他们的位置。 而在明面上,这三层小楼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三人外好似就再无旁人。 确实也没有那么多的母界修士初次来到青杭界,就算有……那么多的浮空岛屿也导致了母界修士撞不到一起。 容晴面色不变,心中暗暗想道:这些隐藏在小楼内的大能才是青杭界真正的守卫。像西子这般的只不过是跑腿,真正遇上什么大事,跟个炮灰无异。并且这里潜藏的气息每一道都让我本能惊惧,也不知道这些修士都到了什么境界……执虚境?还是衰劫?更可怕的是,一座浮空岛屿就有一座这样的小楼,而围绕着青杭界的浮空岛屿数量可足有数万之多! 西子请容晴二人带入一个侧间坐下,又为二人沏了一壶茶。 忙前忙后将杂事做得极为顺溜,怪不得他那师兄那般使唤他,容晴心想分明是西子不需别人吩咐都能主动使唤起自己。 “这位仙子稍坐片刻。”西子同凤凰儿说道,“制作信符前,还有些简单的测试需要做,按照青杭界的规矩,得是一个人一个人轮着来。”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关于青杭界的一些简单介绍,仙子可以先看看。” 他安排得如此周全,凤凰儿也不好推辞,“那就谢过西子师兄。” 她隐晦地扫了一眼容晴,看容晴面色如常跟在西子身后上了楼,这才神识进入玉简中读取其中的内容。 西子虽然避重就轻,可凤凰儿哪里能不明白所谓简单的测试有时候并不简单。 免费制作信符?这天下可没有白给的好事。青杭界发出信符,可是承担着为这名修士作保的责任,同时也给了这类似于黑户的母界修士一个身份。 因此,她们想要得到信符,需要拥有着令灵界正视的本事。 第四十四章 测试的意义 西子身形肥胖,可爬起楼来,都不能说是爬了。反而身轻如燕,两三下蜻蜓点水般,就上到二层楼。 他的身材与他的行动总是带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更像一个小姑娘,行事灵动快捷。 胖子不得不有的稳重在他身上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 “仙子别紧张。就是测测你的灵根经脉还有修为而已。” 上到二层楼,还不能看清这二层楼模样。因为……有一道门,将这二层楼给关住了。 有点意思。 西子挥袖拂开门上禁制。 “仙子推门进去便是,我在三层楼等你。” “不能陪着我进去?”容晴笑问。 “这可万万不成。”西子连连摆手,“规矩一贯如此,每次只能进去一人。可不是说笑的。” 容晴轻笑出声,也不再逗他,“那我进去了。” 未知总是令人好奇又恐惧。尤其容晴自觉身上有许多秘密。 不过来之前,她就仔细盘算过被发现最大隐秘的可能性很低。且这小楼中多少强者窥伺,她要是做出犹豫神态,反倒显得可疑极了。 她平平无奇地伸手推门,平平无奇地走了进去。 随着容晴完全步入门内,这道门自动合上。 西子胖乎乎的小脸上带着好奇,“不知道这位仙子能得到什么评价?” 二层楼的测试确实如西子先前所言,只是最最基础的测试罢了。真正的关键在于三层楼的测试。三层楼的测试没有定数,经历过的许多母界修士说的都不一样。 但形式可以多样,目的只有一个。 那便是筛选。 灵界因其天地环境优越,不缺天才。母界的灵气环境远远比不上灵界,所诞生的天才也少。 可是,这只能说灵界诞生的天才数量比母界多,不能说母界天才绝对比不上灵界天才。 在诸天万界的历史上,成为道主乃至于道尊的母界修士不在少数。 数量不可估算的母界,照样能诞生出天赋资质极其高的天才。这些天才若是能被早早发现、早早招揽,对于青杭界的好处不可估量。 要知道,灵界之间的排位与实力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都在争夺尊界更多的重视和宠爱。而他们界域中的天骄就是他们这一界的脸面和筹码。 如果把浮屠尊界看成皇帝,将各个灵界比作有分位的后宫佳丽,那这场绵延数轮大世的好戏就会变得异常有趣。 青杭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妃子,不能说完全被遗忘,但也算不上多么得宠。因此在一鸣惊人之前,只能尽力去发掘去培养有潜力的后辈。 三层楼测试的目的就是想要找到值得培养的天才,提早将其拉拢在麾下。 最终评价越高,则越受优待。 西子好奇归好奇,可也知道这测试内容是完全保密的,因此也不再多留,朝右边墙壁直直走去,胖胖的身子瞬间就融入了进去。 竟是抄了个近道直接奔上了三层楼。 …… 容晴走入门内,率先便见到一堵镜墙。她的面容神态、衣着打扮全都在镜中一览无遗。 这镜子太过清晰。容晴笑了笑,镜中人也随着笑了笑。 “此镜,名为心照镜。” 一道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 “用于存下你的影像,记录在信符之中。” 有人指引那便好办了。 容晴没有半分不自在,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挥了挥手。又原地转了个圈。 “于镜面上,写下你的名字道号。”沉稳声音再度响起。 容晴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镜中容晴亦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习惯性研究新鲜事物,这会儿也习惯性地思考起这镜子的玄机乃至于这测试背后的目的。 “于镜面上,写下你的名字道号。”这声音再度出现提醒容晴,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仿佛只是前一句的重现罢了。 这是自动激发的声音么?还是有真正的修士在主持着她的测试? 不论禁制还是阵法,都有着延迟触发的模型,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显得非常“智能”。 但她并没有观察到任何禁制阵法的痕迹。 她想了想,没有动作。 容晴虽然在接受测试,但也大胆地想要反过来测试一下这测试本身。 人类与机器有着很大的区别,至少人类是无法将同一句话说上千万遍而没有一丝变化。 容晴负手而立,等待着第三次提醒出现。 “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相隔三息。”她还记得。 三息之后,第三次提醒,如约而至。 容晴细细听这话语中的语气,当真如傀儡一般毫无波动,亦没有压抑的催促之意。 难不成真是傀儡一类的东西在主持? 同一句话反复了十遍之后,那沉稳男声终于变了句台词:“十息内,未有留名者,终生不可于我青杭界获取信符。” 容晴挑了挑眉。将这警告听了进去,抬指干脆利索地在镜面上写下自己的曾用名:余容。 这留名果然也不是简单地留名。同样要使用她的气息才能将字迹留在镜面上。 跟在冥府功德簿上留名倒也差不多。在那冥府虚境中,除了需要她的气息之外,还需要她面具的气息。 而在这里似乎仅仅是她的姓名配合气息就足够了。 镜面上的字逐渐淡了下去,直到完全不可见,仿佛被镜子吸取殆尽了一般。 “于镜中持续输入灵力。” 这是要测试经脉? 容晴直接一掌按在镜面上。 早在写名字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这堵镜墙的冰冷刺骨,这会儿将经脉中的灵力持续输入镜中,手心与镜面的贴合处开始逐渐升温,直至变得滚烫。 “这镜子果然有特殊之处。”容晴心想,“镜子中有股阴寒气息蠢蠢欲动想要借此钻入我体内。唯有不停催动灵力才能将其逼退。为了让被测试的人不保留自己的实力,居然想出这个办法来。哼,也是,这世上有谁能完全克服自己的本能?” 容晴明白这特殊之处背后的用意,也不去专门跟它对着干。 这所谓二层楼三层楼测试的目的,不难猜出。该低调时低调,可该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候,她也不会胆怯。 第四十五章 开局 容晴的打算,是大大展露一番自己的实力。 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实力或者潜力有多么惊艳,因为从天下第一口中,她已经清楚她未来的对手会有多么的强大。即使容晴相信自己将来也能达到化神九转的实力,但至少在目前,她还有着很大差距。 所以,她大可以尽情向楼中默默观察的前辈展露自己的潜力,然后借此得到一些机会。 手掌与心照镜贴合处的温度升得极快,从冰冷刺骨变成另一个极端——滚烫无比。 这是容晴体内灵力运转速度的峰值。若非这心照镜是专门用于测试修士能力的宝物,还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从容晴掌心传递而来的澎湃灵力。 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全通。合该有这般的强度。 容晴并不引以为傲,因为这仅仅只是修习影脉分身的最低门槛罢了。 …… “我说秦老头,都一把年纪了,就别憋着性子了。”有人哈哈笑道:“气大伤身啊。” “可不是么。” “我就说今天没听见秦老的大嗓门,还以为我元神出窍了呢。” 打趣的声音四处传来。 这些修士俱是威压雄厚,眼神流转间有精光划过。 出乎意料的是,这被众人嘻嘻哈哈打趣着的秦老并没有任何老态,反而是个中年俊朗男修的模样。 也不知这秦老头的外号是从何而来。 他们彼此笑闹着容晴是不知道的。然而他们虽然看似只顾着自己谈话,实际上却是把注意力都放在那镜墙前的女修身上。 秦老哼了一声,没去接这帮损友的话茬。 “一个母界修士居然能有全通经脉,甚至还修炼出三条影脉……底子还不错。”他如是评价道。 先前他让容晴留名,却被逼着将同一句话连说了十遍,害得他在朋友间好没面子。 不过就事论事,全通经脉在灵界中虽不罕见,但也不是人人都拥有的。哪怕是宗门中的嫡系弟子,想要全通经脉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容晴能有,再配合她的母界来历,确实值得他们重视几分。 “于镜中,留一滴血。”秦老缓缓说道。 只见在镜墙前的容晴顿了顿,这才抬起按在镜面上的手掌。携带灵力的指尖朝着指头上一划,一滴圆溜溜的血珠冒了出来。 既然要求是一滴,容晴当然就划出这么一小滴来。指头按了按,那镜面极快地就吸食了血珠进去。 这镜子还真够万能的。容晴默默吐槽。设计这镜子的人必定是个偷懒的家伙。 输入灵力,是为了测试经脉。 那么滴血的目的,恐怕就在于测试灵根了。 不知道我的灵根品质如何,可还算得上好?容晴有着期待。 囿于母界中测试灵根的手段的匮乏,修士哪怕成了化神都还只知道自己的灵根属性和最基础的优劣罢了。 师父曾说过灵界会将灵根的品质分得更细,而且有专门的测试手段。容晴看着那光滑无暇的镜面,想着这滴血如果真是拿来测试灵根品质的话,那这手段也真够厉害的。 “结果如何?” “秦老头你就别卖关子了。” 要不是心照镜由秦老控制,他们至于这么催促么。 好不容易来了个母界修士,他们就跟观赏珍稀异兽似的,从静室中跑出来围观。 倒不是他们有多重视容晴,而是因为在这浮空岛屿上实在是没什么乐子。寻常根本无事可做,去打坐修炼嘛……这个环境也不太合适。再者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若没有机缘再怎么闷头苦修都是无济于事。 这不,赶上个母界修士的测试,就顺便来凑下热闹。 “金木土三灵根。”秦老揭晓答案。 “品质如何?” 立即有人问到品质,对于三灵根并没有什么感想。似乎灵根的多少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反而是灵根的品质他们更在乎一些。 一阶最差,九阶最强。 也不知道这母界女修灵根品质究竟在第几阶。 “金灵根四阶、木灵根三阶、土灵根四阶。” “这也太差劲了吧。”当即有人嫌弃说道:“三条灵根没有一个能达到五阶。” “这……确实。” 看热闹的这群大能修士眼光何等高,天生灵根九阶的天才也见过不少,这三阶四阶的灵根当然看不上。 原本看到全通经脉的时候,他们还对容晴的灵根品质抱有期待。没想到,结果出来一下子让这期待跌到谷底。 五阶,算是一个基准线。五阶以下,灵根就会拖修士修炼的后腿。三条灵根齐齐拖容晴的后腿,如果没有提纯灵根的手段帮忙,这足以影响到容晴一生的修行。 “不过反过来想,能够以这么差的灵根修炼到化神,说明她还是有某方面的才能的。” “气运?”语气微嘲。 “非也。本座指的是悟性。” 这个“悟性”指出的就非常一针见血。修界历史上也不是没出现过天生灵根九阶、资质好到极点的修士,因为悟性太差太差,到其寿元终尽都没能成为化神。 而悟性非常高的,只要不是无法修行,耗费巨额代价,还是能硬生生将其修为推上化神的。不过,也仅限于化神了。再往上,那代价太过恐怖,没有一个势力愿意去承担。 “悟性这种事情,还是等她上了三层楼再说吧。” “怎么,你怕被打脸?” “老夫会怕?!”声音陡然染上怒气。 “呵呵,那谁知道呢。” “好了好了。”立马有人打圆场,“她这不就要上去了么,是龙是虫,一会儿就见分晓了。” “说起来,秦老头,你还没说她年岁几何……” “九百岁不到一点。”秦老摇了摇头。 “唉呀,这个年纪也……” 接近九百岁才成化神,这个时间已经算是青杭界化神的下游水平了。 为何? 因为半步化神的寿元大概在一千多年,借助各种丹药和增寿的手段,这个寿元可以再拉长到一千五百年。 容晴相当于卡着点成为化神的。这表现可说不上好。 “大家都别争了,我这里开个盘,赌她的最终评价。大家赶紧下注了啊。” “你反应可真够快的。老夫就押她……中等。” 第四十六章 凑热闹 “呵呵。你这不还是怕了?” 这三层楼测试内容变化极多,由这些守楼修士一齐判定给出最终评价。而最终评价与那乱流评级一样,分为巅峰、上等、中等、下等、末流。 “老夫自有判断,这和怕不怕有什么关系。” 他深深觉得女人真是无理取闹,尤其是坐在他对面这个。随便一点话语与她不投机了就要兴风作浪。他都快烦死了,偏偏还不得不跟她守同一座楼。 “本座可是不怕的。本座就押她上等。” “哟……”这回轮到他阴阳怪气了,“您不怕,也就给个上等啊。” “你有意见?”她挑眉,“只望你到时别输得太惨。” 这开盘做赌的事情他们以往也没少干,这回纷纷下好注了之后,还问道:“要不要再喊上几个人一起?”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想再拉几个人其他浮空岛屿的守楼修士一起赌。 作为青杭界的第一道防线,上万座浮空岛屿配备的实时通讯技术是青杭界最最顶尖的,更何况他们各自都有许多传讯手段,所以邀请别的守楼修士一起观看并不麻烦,也不算违背规矩。 “问问?” “赶紧着吧,她快要上楼了。” …… 自要了一滴血之后,这镜墙也没啥反应,就连那指引的声音都消失了。 容晴等待之余,倒罕见地生出了些许忐忑。 难道不知道这样晾着我,很容易让我东想西想么。 是我的血暴露了什么秘密?还是故意让我等着,以此报复我先前的举动? 好在没有让容晴等待太久,那沉稳声音再度响起。 “将神识探入镜中一次。” 看来是要检查神魂了。 容晴神识迅速钻入镜中。 她对此镜本就颇为好奇,这会儿有了机会,当然选择顺带看一看了。 “这镜中……倒是很寂寞啊。” 神识化作的小人在高空飞驰。 所谓的镜内世界,就是无垠高空,连丝丝缕缕的云都沉沉落在脚底极远距离。 容晴的神识进来之后也不知道干嘛,就随意地四处飞飞,在动用道韵,猛地化作一道光线飞越了上万里距离后,果断地就将神识收了回去。 …… “神识二重楼境界,已掌握一个光本源道韵。”秦老缓缓说道:“你等都决定好了没有?” 他问的是这在场与不在场的守楼修士,他身后密密麻麻出现了大量的光影,让原本极宽裕的空间都显得非常拥挤。 “快了快了。”他们连连道。 但显然这么多数量的参与者,一时之间还没有那么快能下决定。尤其是在他们下的赌注不小的情况下。 这些在场修士也没想到这次赌局居然能吸引到那么多人,原本他们只是想再拉几个人来就够了。万万没想到这消息就在他们这些闲得发慌的守楼修士之间飞速传播。大家都纷纷来凑热闹了。赌局输赢都变得没所谓了,主要就是找个由头大家远程聚一聚,聊聊天,也算打发一下无聊的守楼时间。 “怎么来这么多?”秦老皱眉。 “有意思呗。”其中一道光影笑着回答:“以往的那些母界修士都太弱了,偶尔有那么几个显眼一些的也让人提不起兴趣。可这个小丫头的表现实在让人难以直接下评断。心照镜测出来的资质要么很差劲要么很优秀。哈哈,不到最后一刻还真说不准。这样做赌才算有意思啊。”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确实说不准。”这一点,秦老也认同。 “秦老不赌上一把?” “老夫不好此道。”他摇摇头。 “那秦老说说,你觉得这三层楼测试,她的表现会是如何?” 秦老可不上当,反问:“你下好注了么?” 引得对方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都不得再改了。”那做庄的守楼修士大手一挥,“现在押中等的都超过半数了,剩下的基本都在上等和下等。哦,还是有少数道友选择巅峰和末流的嘛。哈哈,说不定最后就大爆冷门了。”他看向秦老,“三层楼的测试内容,按规矩,还是由秦老决定。” 在场与不在场的守楼修士有九千余人,参与赌局的就有八千多。此时齐齐看向秦老,这让久经战场的秦老都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哎呀,失策。该等确定了测试内容再下注的。” “就是,下早了下早了。”立即有人起哄。 秦老无奈摇头,知道他们并非当真有意见,只不过是玩闹罢了。 “秦某向来按规矩办事,诸位都是知道的。”秦老看向众修,“按照惯例,三层楼测试会由一名守楼人去给那母界修士喂招,一点一点引导出母界修士的全部实力。目的就在于考察他的道本源悟性、战斗能力、以及潜能。守楼人不得在测试过程中有任何伤害之举,而守楼人测试的方式则由其自己决定。测试结束后,综合这座楼内所有守楼人的意见得出最终评价。” 这规矩,守楼人都心知肚明。 现在就是得决定由哪个守楼人去给容晴做测试了。 “诸位道友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机缘巧合聚在一起,大部分人还都下了赌注……因此,由谁来做这测试者,秦某自当听听诸位的意见。” 只不过,这人选肯定是在他这座楼的守楼人里面挑了。 众修都很清楚:要挑选,当然得挑选一个公平公正的。至少不能是参与赌局的。不然要是那测试者压了容晴最终评价下等,待会儿开始测试便“不自觉”地压着容晴打,那就麻烦了。 “我看,还是秦老你来测试吧。” “秦老向来行事公正,由你来测试,我等都是信服的。” 众修纷纷这般决定了。 秦老也不推辞,“那好,这三层楼测试便由秦某主持。” …… 容晴若有所觉,朝右侧看去。 在那里,一条长长的楼梯无声无息地显露而出。 走上这条楼梯,想必就是那所谓的三层楼了。那名为西子的眉清目秀的胖子正在三层楼等着她。 容晴唇角微弯。 这心照镜不过是测试她的一些基础信息罢了,没有什么花头。这神神秘秘的三层楼才是重头戏啊。 她步履从容地踏上阶梯,在近万名高阶修士的窥视之下,逐级向上。 第四十七章 三层楼测试 二层楼好歹还有一堵庞大无比的镜墙。到了三层楼……就连容晴都不由得有些无语。 因为这三层楼,什么都没有。 前方,是一片宽广无垠直至没入黑暗。而后方,随着容晴完全踏上三层楼,那道楼梯凭空消失,与她的前方一样,是一片广阔的黑暗。 “老夫素来行事直接,不喜弯弯绕绕。” 好似明白容晴的心情,那沉稳声音再度响起。 黑暗中,一道高大身影从中走出。随着他逐渐走近,四周开始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就是那一直指引着她接受测试的人?容晴打量着。 步履沉稳,威压内敛。虽是穿着青色外衣,可行走间还是会露出内里的盔甲,闪烁银色的冷光。 “这三层楼测试的规矩很简单。与老夫交战至多一刻钟的时间。老夫不会下杀手更不会故意伤了你,至于你……用尽全力便是。” 一刻钟?! 容晴认为,这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随着她修为的提升,完成一场战斗的时间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凶险。对面这位大能修士既然如此说了,看来是真的想对她的实力测试得全面一些。 她躬身一礼,轻声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名。” “老夫姓秦,许多人都称呼我为秦老。现如今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守楼人。”他这般说道。“若是你准备好了,测试便可以开始。” 容晴直起身来,答道:“我准备好了。” 这个“了”字才刚从嘴里冒出,秦老那高大的身影瞬间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拳头! 轰—— 三层楼内爆发出一声巨响。容晴闷哼一声,被这拳势掀飞开去。 是的,拳势! 那拳头中的力道刚挨到容晴身上便被收了回去,如今落在她身上的,只不过是拳势罢了。 容晴在被抛飞的过程中主动调整身体平衡,与此同时,芥子域随着心意瞬间打开。 她与秦老的境界差距太大,哪怕对方不下杀手,也不是容晴能轻易抗衡的。所以她需要打开芥子域,更准确的说,是她需要打开芥子域后能让她使用的手段——伪缩地成寸。 半径十里的芥子域肆意铺开,而她能在这半径十里的范围内随意出现在任一角落。 只不过,就算她将芥子域释放到最大范围,也没能摸到这三层楼的边。容晴不由咋舌。不知道这三层楼运用了什么技术,将内部空间扩展得如此之大。明明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楼而已。 “这就释放了芥子域么。”秦老面色不变,语气中却带着点可惜。 他看着瞬间移动到芥子域边缘的容晴,“不论你的芥子域多么强大,仅仅依赖于此种手段,是永远不可能得到胜利的。” 秦老并没有释放自己的芥子域来压制或者争夺此处范围的控制权。因为,他在哪里,哪里便是容晴所不能控制的。 容晴的芥子域并没有明显的形迹,更像是一个无形的力场。只有身陷其中之人才可感受到临身的重力。这重力从四面八方而来,想要挤压碾碎这闯入者。可是这点重力根本不值得秦老动容。 鸡蛋可以轻易被这压力碾碎,那石头呢?若是连石头都碾不碎,又怎么碾碎如同大山一般的秦老? 容晴的反应也不慢,在察觉这力场对秦老没有什么作用之时,便立马使出星落之术。 九粒微小的光点凭空迸发而出。因着秦老在容晴的芥子域之中,这光点出现之时就已经环绕着他形成了一个圈,随即朝着圈内射出。 容晴深知不能站在原地的道理。她当初创造了星落之术,虽然很满意它的威力,可也知道星落之术远没有强到能让她一直吃老本下去。所以,她必须尝试着再去改进。改进一种还不够,还得改进很多种,来应对不同的情况。 这九粒光点便是其中一种改进的结果。参考了她精通的一种禁制模型,在使用星落之术的同时,遵循这个禁制模型,使星落之术兼具一些控制的能力。 如果容晴遇到的是化神同辈,这九粒光点会像九根光矛那样扎在对方身上,同时将对方牢牢锁在原地。如果对方实力更差一些,说不定这一招直接就将他扎死,把尸体定在那里。 可容晴遇到的,是秦老。一个境界她根本看不出也猜不出的大能修士。充满戾气的九粒光点落在他的身上,被折射出无数道温柔的光线,仿佛在三层楼开出一朵又一朵美丽的烟花。 那单薄的青色外衣在此刻显得并不那么单薄。 如果她极为依仗的两大攻伐手段就好像微风一般不起波澜,那她还能依靠什么来阻止对方? 容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老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抬起他那碗大的拳头又给了她一拳。 这一拳,已经不仅仅是拳势了,还留有他的一丝力道。 容晴仿佛被一座大山砸了一下,体内脏腑都被震碎个七七八八。 ……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观看着这一战的修士,绝对是内行中的内行。他们的修为、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经历,让他们的眼光无比的毒辣也无比的……高。 秦老第二拳砸到容晴身上时,时间才过了三息而已。 但这三息,就已经让他们颇为惊喜了。 因为容晴显露出来的能力很多,所以这三息的内容很丰富。 “光本源、力本源。这可是两个特殊本源啊。我们青杭界感悟力本源的不多,感悟光本源的就更是少了。同时感悟这两大特殊本源的,似乎就只有我们眼前这个丫头了吧。” “单凭她能感悟力本源,她的评价就至少会是中等了。” 会如此说,正是因为这里是青杭界。武道流派极多,体修聚集之地。对于力本源有天赋的修士会得到最大的重视。 “而且你们看她刚刚施展的道韵,显然是将光本源与力本源进行了粗浅的结合。虽然仅仅是雏形,可考虑到她母界出身无人指导,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说明她的悟性很高。” “她的肉身比较一般。”有人如是评价,“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来了青杭界,最不缺的就是这方面的造化。” 话语之中,对于容晴竟是极为看好。 第四十八章 梦寐以求的梦 在看到秦老的第二拳打在容晴身上时,他们认为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开始之前,说了最多一刻钟。但没有人会真的认为这场战斗会持续一刻钟的时间。 三息,足够了。 容晴几乎没有掌握任何的武道技巧,肉身也一般。但既然他们看到了她对力本源的悟性,那这便不再是容晴的缺点。 而是……优势!不会武技,她可以学啊。而且从零开始,在青杭界这武道昌盛之地,容晴也不至于走了弯路。 在这近万守楼人眼中,容晴就好似那璞玉,已经有了美玉的品质,只待他们去雕琢。 他们心中更是想着,如何将她招揽到自家门派中……或许一会儿可以抢在别人面前先给她送一瓶疗伤的绝好丹药,又或者承诺她许多修行的资源和造化。至于赌注这等小事,早被他们抛之脑后。 然而,现实便是战斗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就这么毫无悬念的结束。 秦老那一拳是瞬间震碎了她的脏腑不假,可跟容晴以往遭受过的能让她濒临死亡的重伤相比,就不够看了。 远的不说,便说之前陷入乱流之中,她所受的伤就比此刻要凶险得多! 容晴不照样挺了过来,还活蹦乱跳的跟个没事人似的。 体内花现道韵在轰然运转,体表更是透出微芒。 一道璀璨星河随着容晴突然出现在另一处而悄然出现,环绕着她的周身。 之前她只不过用了星落之术便被秦老追至身前,直到这时才来得及将浮屠道韵用出。 在星河的包围之下,甚至还处于自己的芥子域中,但容晴并没有产生半点安全感。 因为,她战斗得太慢了。 她的所有应对包括攻击,在秦老的拳头面前都显得缓慢无比。说好听点叫战斗,难听点那就是容晴单方面被秦老追着打。 容晴很想改变这窘迫的局面,可在实力的绝对碾压之下,并没有什么手段可以改变。 …… 如果说容晴的心情是凝重的话,守楼人的心情则恰恰相反。 他们非常惊喜。 惊喜到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运气来了。 因为一个在力本源上具有绝佳悟性且非常抗揍的弟子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而这个梦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目光之中。 “在她体内不断刺激她肉身恢复的道韵应该是光本源的吧。没想到她居然能感悟出这类道韵。” “怎么,你动心了?” “哼,本座不信你没有将其收为弟子的念头。” “哈哈还防着我呐?观战的人这么多,到时大家各凭本事便是。” “这丫头的最终评价必定是巅峰。一个潜力被评为巅峰的后辈修士,又是没有任何宗门牵扯,老身可以预见到时恐怕青杭界的势力都要倾巢而出前来抢夺!” 守楼人很清楚:潜力这种东西似乎说不清道不明,实际上有着非常简单的证明方式。那就是道种道韵。 诸天万界中,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提纯灵根的法子甚至于还有种灵根的手段。就是因为修行路越走到后面,感悟道本源的悟性就愈发重要。 越是悟性平庸之人,别人对他的资质要求就越苛刻。 而当悟性被证明为很高……就有的是人替他扫清资质上的障碍。 修界便是这般残酷现实。 青杭界多少宗门都苦恼于自家能够感悟力本源的弟子数量太少。而能感悟出如花现道韵这般苏生肉体的修士更是寥寥无几。化神后辈中谁能做到其中一点都会被认为潜力极高,在宗门的重视程度大大提高。 而三层楼中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女修却是兼而有之。这怎么不令他们激动。 这意味着,她已经提前完成最难攻克的两道难关。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付出修行资源就可以收获一个能竞逐尊界序列的天骄! 尊界序列之争,是每一个灵界都不可能放过的绝佳机会,并不只是参与者个人的机缘。 “这是当然,毕竟我们青杭界在序列之争中,虽没有排至末尾,可也很久没有出现过排名前一千的天骄了。” 北天之中,现存的灵界一共有两万三千零四十二个。 前一万名平均下来都没法落到每一个灵界。 而青杭界只不过是北天两万多灵界中不上不下的那一个,也难怪其中一名守楼人会这般感叹。毕竟每一次序列战的竞争都非常激烈甚至惨烈,而这一次即将到来的序列战更是特殊的山海战,难度只会比以往更加大。 因为有许多灵界,选择将一些它们非常看好的天骄留到山海战到来时再放出来。序列之争分为轮回战与山海战。为了山海战,放弃掉较为普通的轮回战。而在这段岁月中,那些被灵界珍藏的天骄……实力愈发完美。 青杭界也很想有能在序列之争中打出赫赫声名的天骄。 然而尴尬的是这种事不是他们想就能成的。 青杭界是有准备不少种子,俱是非常优秀的后辈。可是放到序列之争中,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十足的信心……总觉得还是差了一些。 如今,容晴的出现,就好像是老天爷听到他们的呼声一般,近乎恩赐地让她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让他们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希望。 “排名前一千,很难。老夫自问这些年来培养后辈也算十分尽心了,可要他们短短时间内,能够以化神境界匹敌执虚二境,这要求太高。更别说以往夺得序列的天骄,其实力都能与衰劫抗衡。衰劫啊……”有人感叹,“也就是说我们得把后辈培养到正面打败我们的地步。这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的事,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那些实力最为强大的灵界。不说最后能包揽前多少名,至少是出过序列的。 “或许也不是他们太强,而是我们太弱了。”有人自嘲道:“若是我们足够强,早就被尊界吸纳了进去,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 就在守楼人彼此交谈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十四息。 秦老的拳头一直没有停止,在他发现容晴身具苏生肉体的道韵之后。 不止是秦老,还有旁观的众修,他们都想知道容晴的这个道韵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在这场刻意拉锯的战斗中,她又能带来什么惊喜。 第四十九章 期待 惊喜? 如果容晴知道他们的想法的话,恐怕会苦笑出声。 别看她能坚持到现在,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特别抗揍而已。 又因为她特别抗揍,这场战斗才迟迟不能停止。 从第二拳开始,秦老每一拳都比上一拳多出一丝力道。容晴尽力想躲,可是——根本无法躲开哪怕一拳! 环绕在她身周的星河依旧尽力想要阻挡住秦老,然而就如同星落之术只是在对方身上开了个烟花一样,这星河璀璨对他的作用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把秦老的身姿衬托得愈发威武。 就在秦老又是一拳将将砸落在容晴脸上之时,一道血色雷霆蓦然出现。 大破灭雷。 秦老轻哼一声,化拳为掌,一把抓住了血色雷霆。 “乌骨血影。这是万法碑林中的大破灭雷。”他的大手牢牢地捏住了这道雷霆。任大破灭雷如何扭动挣扎竟然不能在其掌中逃脱半分。 容晴肃着一张脸,心下惊讶不已。因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大破灭雷这般无力。 “能去万法碑林,还能得到雷霆造化。你倒是气运不弱。”秦老松开手,任那血色雷霆瞬间钻回容晴左眼之中。 这般迅速竟是有了几分逃跑的意味。 “大破灭雷威名赫赫,你身上的这道雷霆尚还稚嫩。”秦老倒没有贪婪之心,皆因大破灭雷这等外物于他的修行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帮助了。“想要让它快速成长起来,便要找到其他雷霆供它吞噬。” 容晴沉默了一下,随即躬身道:“多谢秦老指点。” “这测试就到这里,你先去休息。”秦老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按以往惯例,测试结束后这丹药都是给你们母界修士疗伤用的。你虽然有那道韵在身用不上这个,可既然别人都有,你也得有。至于是留是卖,你自己决定。” 容晴再次感谢,从秦老手中接过丹药。 半透明的玉瓶之中,一枚圆滚滚的翠色丹药在其中悬浮着。单看外表便知这枚丹药药效不凡。 容晴若有所觉,抬头朝后方望去,只见那里的禁制被打开,一扇普通的木门就凭空出现在那。 看来推开此门,便是去往秦老所说的三层楼休息的地方。 她回过头来,却见面前空荡荡一片,秦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容晴失笑,遂不再停留,迈步向着那木门行去。 木门一开…… 便见眉清目秀的西子笑眯眯地恭喜容晴。 “仙子辛苦了,为你制作凰符还需要一会儿时间。你在此稍坐片刻如何?” 这三层楼的陈设与那一层楼并无什么大的差别。 “不碍事。”容晴很好说话,“我的朋友不还没有测试么,就算凰符做好了我也要等她的。” “对对对。”西子一连串地应声,随即生怕容晴干等无聊,又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大堆吃的玩的。 一大堆白石母界从未出现过的稀奇玩意儿,还真是让容晴大开了眼界。 有神识投入进去就可以操控棋盘小人厮杀的军棋。 有储存了大量影像的画卷,堪称修界版的电影院。 有刻印在镜子上的半成品幻境,修士将神识渗透其中,就可以或随机或指定选择其中的一个人物,然后在幻境剧本的大框架下,模拟人生。 如此种种,容晴不得不感叹这青杭界修士的娱乐生活也太丰富了吧。 容晴手中吃着蕴藏了丰富灵气的糖豆,一边看向名为陪玩实际上自己也玩得不亦乐乎的西子。 “西子师兄不去接引一下我的朋友么?” “嗯?”西子愣了一下。 “嗯?”容晴被他这个反应也搞得有些茫然。 “对哦。仙子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西子胖乎乎的身体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个跨步就冲进了墙壁之中消失了身影,想来又是抄了近路。 容晴收回目光,垂眸轻笑。 “师父。”她神识传音给天下第一:“我好像对这青杭界有些期待了。” 原本她是计划去往玄封界的,既然来了青杭界也就顺带逛逛,然后再转道去玄封界便是。但不论是清秀中带着点迷糊的西子还是既强大又和气的秦老,都让容晴对这青杭界的印象不错。 哪怕她现在还在青杭界外部的浮空岛屿上,并没有真正进入青杭界之中。 “怎么说?”之前一直没有出声的天下第一这回终于回应了容晴。 “大概是一种感觉。”容晴轻声回答:“身为异乡之人,最能体会她所来到的地方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她。我感觉他们对我挺友好的。” “他们对你友好是因为他们觉得你有价值。”天下第一说出了关键:“换一个人,他们哪里会搭理?一会儿等凤凰儿出来后,你看看便是。” 潜力不同,待遇就不同。 天下第一全程看着容晴的表现,当然知道容晴的优势正好能对了这些青杭界大能前辈的胃口。也看得到那些墙壁隐藏着的巨大空间里面更是塞满了近万守楼人的神识。 “是是是。”容晴无奈应声。 “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许多人前来招揽你,你想好了怎么应对么?” “招揽我?” “你不会以为这测试仅仅考察一下你够不够资格拿青杭界信符吧?若是这般简单何至于请出衰劫?” “那秦老便是衰劫?”他居然给我喂招?! “是啊。”天下第一没有说的是:还有近万衰劫同时围观,放眼上万灵界都是巅峰修为的那一批人。 “我是真没想到。”容晴摇了摇头,“仅仅是考核母界刚化神的修士,至于这么慎重么?” 她不能理解。 “有些灵界确实很注重后辈的培养。再来便是序列之争快要开启,青杭界也很需要一个能在序列之争上扬名的青杭界修士。就算你并非是青杭界本土修士,可他们吸纳你培养你……假如你足够优秀,即使没能成为序列只要最终被尊界吸纳进去——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因为尊界在给灵界分配资源的时候,只要多给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便足够青杭界受用。” “没能成序列也能被尊界吸纳?” “当然。”天下第一回答道:“序列是只有一个,正常来说会被界主收为弟子。而剩下没能成为序列的不代表不优秀。一般情况下,尊界会选取前一百位天骄吸纳进去。毕竟前一百名距离序列只有一步之遥而已。再加上尊界内部还有筛选机制,哪怕在序列之争中没能成为序列,说不定在后来潜力超过了某个序列,照样能够取而代之!” 第五十章 隐藏灵根 是的,灵界天骄尚且竞争激烈,更何况是在利益更加庞大的尊界。 “尊界培养每一位序列的资源都是海量。一旦证明某个序列的潜力配不上这些资源,那么就会被取代。所以哪怕成了序列,那些天骄也时刻不敢放松自己。” “……师父你先前说他们要来招揽我,难不成就是想让我代表青杭界参加序列之争?” “应该是如此,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天下第一给她泼冷水,“你只是他们其中一个选择罢了。他们自己还有许多培养了多年的嫡系后辈。他们或许看好你,会给你分配一些不错的名额和机缘,但是更多的还是要你自己去争取。” “这个道理我明白。”容晴问道:“那我到时选择哪个势力师父你有推荐么?” “这我怎么知道?” “你真不知道?”容晴很是怀疑。 其实,从天下第一一定要容晴跟着凤凰儿来这青杭界她就有很深的怀疑了。身陷乱流的时候,她根本无暇去猜测什么,可是当天下第一指引着容晴找到方向成功从乱流中逃脱出来,这怀疑它就又冒了出来,在她的心头随风招摇。 自凤凰儿渡化神雷劫开始后天下第一的所作所为,在容晴脑海中隐隐串成一条线。 但这条线还不是特别明朗。 所以容晴目前仅仅是怀疑而已。 “……”天下第一缓缓道:“你是觉得为师要害你?” “我万万没有这种想法。”容晴当即道。 “不,”这回却是天下第一声音变冷了,“你必须得有这种想法。修行路上你当时时保持警惕。现在对你好的,不代表以后也对你好、永远都为你好。”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去。 “师父所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容晴涩声道。 曾经她也以为重宇剑主哪怕不爱她也不会强迫她,然而事实便是,他并不会永远站在容晴这一边。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是站在他们自己这一边行事。 当容晴的意愿和他们的意愿一致时,容晴能感受到剑主的好。可当容晴的意愿与他们相悖时,哪怕他们只是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容晴也再无法感受到他们的好了。 她和天下第一……也会有这一日么? 一直以来对她好、为她筹划修行道路的天下第一,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因为他自己的立场利益,与容晴刀剑相向么? 容晴知道这个答案。 这个答案也确实令她伤心。 “未来的烦恼就让未来去烦恼吧。至于现在嘛……”容晴岔开话题,“师父你还是稍微给我透露那么一丢丢……”她用小指比了比,“您那让人琢磨不透的目的吧。我的智商真的不够用了。” 天下第一:…… “为师的目的就只有四个字——” “天下第一?!” “呸!”他怒了,“抖什么机灵?为师说的是吞天禁法!” …… 西子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很快就回来了。哪怕额头光洁如玉,他仍旧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那不存在的汗水。 “仙子,刚好你的凰符已经做好了。” 他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同时轻轻将其打开。 一只青色的凤凰静静地卧在绒布之上,材质如石如木,双目微垂,尾羽舒展。 这只凤凰,倒是跟凤凰儿法衣上的那个近乎一模一样。 “这便是仙子你的凰符,至于络子坠饰等物到时你可以自行选择。” 容晴点点头。 凰符作为修士身份凭证,极其重要。如果是在安全的地方尚且可以装饰一番挂在腰间当个饰品,如果是在战斗中必定就是藏于储物戒指或者自己的芥子域中,以免被战斗余波损伤。 “每个灵界的信符模样不同。我们青杭界的便是凤凰图样。其他灵界的有鱼形、刀形、剑形……但怎么说都是我们青杭界的凤凰图样最是好看。”西子语气中有着骄傲。 “这凰符也并非人人都相同吧?”容晴捡起这块凤凰符在手中摩挲。 观之心喜,触之生温。 “确实如此。虽然都是凤凰模样,但还是有些微差别。”西子从储物袋中取出另一枚凤凰。 “这便是我的凤符。男修用凤符,女修用凰符。除此之外,凤凰的颜色也会因为修者的身份地位而有些许的差别。”他解释道。 西子拿出的凤符也是青色。与容晴的淡青色相比,浓淡几乎一致。 而凤符与凰符的区别便是凤凰的朝向。凤首在左,凰首朝右。 容晴暗想:男左女右,这也挺好记的。 神识探入进凰符之中,容晴很快就将其认主。与此同时,刻印于凰符之内的信息,也被容晴读取到。 这枚刚出生的凰符,里面记载的信息很少很少,仅仅记录了容晴的姓名、灵根、修为境界之类的信息……也就是二层楼测试的内容。 容晴最想知道的便是她灵根的品质究竟如何?! “快看看灵根品质如何?”天下第一也很关心这个,连忙催促她。 “金灵根四阶、木灵根三阶、土灵根四阶。” 这。 容晴瞬间就感觉到肩头又压了一座山那么沉的压力。 “修炼影脉分身一事恐怕还要往后稍稍了。提纯你的三灵根这件事更为要紧一些。”天下第一叹道。虽然他没指望容晴的灵根品质多么优秀,但是他也万万没想到会是三阶四阶这么低。 容晴没有答话。 天下第一少见地安慰道:“提纯灵根这件事只要资源足够就可以解决,你不必太过忧心。更何况,待会儿就会有许多势力前来招揽你……我们大可以将此事作为他们必须答应的要求,让那些大宗门来帮你提纯灵根,总好过我们又要找资源又要找门路。” “师父……”容晴的声音微微颤抖,“这凰符中居然写了我还有一道隐藏灵根——冰灵根。其品质还是九阶!!” 她面上露出茫然,觉得惊远远大过喜:“这怎么可能?” 容晴甚至想问,这是谁干的? “这怎么可能?”天下第一微微皱起眉头。容晴如今化神一转,哪怕尚未完全化神,对识海肉身的掌握程度也绝对不低。灵根品质她可能无法自测,但有什么灵根容晴不至于不清楚。 所以这所谓的隐藏冰灵根便大有古怪。无怪乎天下第一会鹦鹉学舌般又反问了容晴一遍。 第五十一章 凤凰城 “西子师兄,敢问这隐藏灵根是怎么回事?” 既然隐藏灵根冰灵根都大咧咧地刻印在这凰符之中了,那所谓的隐藏就根本不算是什么隐藏了。因此容晴倒是要问上一问。 “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因为隐藏灵根的情况比较少见,原因也有许多种。”西子摇了摇头,笑道:“不如仙子一会儿问问我的师父吧。” “你的师父?” “不错,正是为仙子主持三层楼测试之人。关于隐藏灵根的事,师父应当更有发言权。现如今师父在主持另一位仙子的测试,所以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解答仙子的疑问。” 容晴想起那位秦老,默然点了点头。 她也不好总是让西子来活跃气氛,未免冷场,容晴问道:“原来西子师兄师从秦老前辈。说来惭愧,我对秦老前辈还一无所知。在三层楼测试中,还是幸亏秦老前辈我才能发现原来我在战斗中还有那么多不足的不足之处。一会儿拜见秦老前辈要好好感谢他才是。” “我师父脾气很好哒。”西子回答得很认真,“师父门下弟子众多,从没见过他对哪位师兄师姐黑过脸。更何况师父对仙子的印象很好,特特嘱咐我好好招待仙子。” “哦?”容晴若有所思。 “不过就算师父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嘛。”西子将凤符收回储物袋中,“我跟随师父在这待了两百余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们。” “等我们?”容晴面色不变,心中生出计较。 “对啊。”西子一脸理所当然,“第一次来青杭界的母界修士太少,有时候一百年都不一定见到一个。就算来了一个,恰好出现在这座浮空岛上的概率又小得可怜。你们可是我在这当值遇到的唯二的母界修士。” “确实不容易。”她附和笑道。 难怪西子上来就这么热情。 容晴心中生出的警惕渐渐消散。 “以秦老前辈的实力,还需要在这小楼中当值么?”她不由好奇。这里可是灵界,不是尊界。衰劫可谓是巅峰修为。堂堂衰劫,还至于干这安保的活? “当然。”西子认真道:“这是惯例,也是规矩。即使是衰劫修士,依旧要遵循规矩做事。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容晴低头做聆听状。既然西子想要透露什么消息,她当然得配合。 “更何况让衰劫轮值守护青杭界外围,也不纯粹是惯例规矩而已。这在青杭界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仙子在青杭界待久了也能知道。索性我在此直接说了吧。” “追溯到我北天尊界初初开辟的时候,那时界域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可青杭界运气却非常不好……明明撑过了最血腥残酷的混战阶段,却在后来的一场小战争中被迫卷入数百道尊的战斗之中。道尊举手投足之间界域倾覆轻而易举。即使青杭界界域庞大、本土修士修为也不弱,但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中根本没有半点可以抗衡的地方。” “幸而后来有尊界强者前来救援……虽然青杭界被保住了,可还是伤到了根本。一是界膜变得脆弱无比,导致安全区较其他灵界小了不少,还常常吸引乱流前来。二是青杭界诞生的天骄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大大降低。宗门传承虽然个个完整不曾断绝,可是继承这些传承的后辈却远远不如先辈。” 说到这里,向来乐观开朗的西子,声音也不由低沉了下去。 这两个问题绑在青杭界身上太久了。 “原来是这样。为了解决第一个问题,所以哪怕是衰劫大能仍旧前来当值,来维护青杭界的安全。”容晴感叹:“相比起第一个问题,恐怕第二个问题才更让前辈们烦恼吧。” “确实是这样。不论是师父还是师叔师伯们,每一个门下都有成百上千的弟子,记名弟子那就更多了。可就算广收弟子,细心教导,师兄师姐们如今能媲美师长的不多,更别说超过了。” 西子跟着感叹:“青杭界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灵界,如今凋敝至此,名声在北天万界中都不显了。别看每天都来了诸多的外界修士。不过是来学习一些武道技巧或者是肉身上的造化。碍于他们身份背景,我们无法将传承传授给他们,他们也不可能代表我们青杭界。” “所以……”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容晴:“母界修士便是我们青杭界的新机会。” “……嗯?”容晴绷着一张脸,假装自己没听懂。 “以仙子的能力,青杭界任何一个宗门都愿意开出最好的条件邀你成为其门下弟子。包括师父的宗门:钧天宗。” 钧、天、宗! 容晴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个名字。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说来还真是奇怪,偌大青杭界,宗门林立,可是她如今还真是反反复复听到这个名字,对于青杭界的其他宗门却是一个都不知道。 “所以,西子师兄这是已经开始招揽我了?”容晴笑道。 “我无法代表宗门向仙子开出任何条件。但是我师父可以。”西子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认真:“师父早已传音告诉我,他已决定邀请仙子加入钧天宗,并且在待会儿三层楼测试结束后就会让仙子知道师父的诚意。” 诚意……这个说法就很妙。 能让衰劫修士认为是诚意的,必定是秦老认为能够打动容晴的东西。 容晴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反而温声笑道:“说了那么多,我对青杭界的各大宗门还真的是不太了解。西子师兄能和我说说么?” “这是当然。”西子并不避讳:“我第一个要说的便是钧天宗。并非因其是我的宗门才第一个谈它,而是因为钧天宗确实是青杭界首屈一指的大宗门。不论是宗门资源、修士数量还是巅峰修士,都占去了青杭界三成。” “钧天宗规模庞大,广收弟子。哪怕是其中的一脉传承都可以造就一个繁荣的城池出来。其中最为出色的四十九脉传承,更是造就了钧天四十九城的美誉。” 第五十二章 钧天道 西子顿了顿:“那位名叫凤凰儿的仙子,观其武道造诣……应该便是钧天宗最繁盛最杰出的青凰一脉。” 西子会知道这个,是因为秦老传音告知于他。而为什么要告知于他?显然是因为这将会是邀请容晴的其中一个筹码。 虽然不是很重要,但砝码都是一个一个加上来的。 之后必定有不少宗门向容晴做出许诺,而他们师徒二人所希望的便是容晴在权衡时,心中的天平能够向他们倾斜。 “青凰?与这凰符也有联系?” “当然。若非青凰一脉有着巨大的贡献和影响力,青杭界信符绝对不会是青色凤凰模样。”西子连道:“青凰一脉的凤凰城可谓是青杭界第一大城。凤凰儿仙子既然身负青凰一脉的传承,必定是前往凤凰城。在那城中,奇珍异宝、隐世高人、造化秘境,比比皆是。不怕没有机缘,就怕能耐不够。” “隐世高人?” “大隐隐于市嘛。”西子道:“有许多青凰一脉的前辈就居住在凤凰城中,只不过行事低调少有人知罢了。可能是某个茶摊旁听说书的姑娘,可能是某个拍卖场的鉴宝师,也可能是某座山上歇脚的老人家。如果能得其指点一句,不就是造化了么?如果能被看中收为弟子,那不就是大大的造化了?” “听你这么说,这凤凰城还挺大。” 连秘境都比比皆是?一个秘境的范围可是非常大的。 “是非常庞大!!”西子抬手,肉肉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只见一道光影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其中各式各样的图标密密麻麻。这一铺陈开来,给人的感觉极为震撼! “凤凰城是青杭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占地极其广博。纵横八万里,除开秘境占地,光是城区便有上千。而一个城区就比普通的城池要大上许多了。” 在西子耐心地解说下,容晴算是见识了这凤凰城为何会是青杭界的第一大城。 她心中苦笑:凤凰儿来这青杭界还真就来对了。凤凰城光是占地面积就有一个白石界那么大了,而且其处于青杭界正中央,起着不可替代的中枢作用。同时,这么庞大的面积也导致了此城物产极其丰富,拥有各种灵脉矿山、珍稀药石。 巨大、巨富、巨强。 这就是凤凰城。 而凤凰城是钧天四十九城之一,它属于钧天宗。 “西子师兄是钧天宗哪一脉呢?” “我和师父是钧天宗嫡系。”西子脸上扬起笑容,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我们是钧天一脉的。钧天城虽然不是第一城,但也是钧天四十九城之一!” “原来是开宗嫡脉啊。”容晴知道钧天一脉对于钧天宗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一脉传承是足以开宗立派乃至源远流长的。虽然现下发展不如青凰一脉,然而它的潜力和实力却是毫无疑问。 “我们钧天一脉向来吸取百家之长,对于门下弟子所学也很宽容。这就导致了后来无数分支的出现。在开宗之初,本就只有我们钧天道而已。开辟凤凰城的青凰道主也曾是我们钧天道的弟子。但是现在嘛,再也没有人这么认为了。后来,又出现了那件事……”西子秀气的长眉皱起,有些犹豫要不要说那件事。 “后来,出现了吞天道尊,让我们钧天宗的名气都遍及诸天万界了。可惜……人是孽徒,名是恶名。”语气淡淡,不知是怒是讽。 这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来自于秦老。 容晴和西子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坐吧。”这是对着容晴说的。 “将这凰符给那个丫头送去。”秦老吩咐西子。 “是,师父。”西子接过秦老手中的木匣,安静地退了出去。 …… 秦老坐在容晴对面。 “你身上的吞天禁法,是从凤凰儿那里学的吧?”他状似随意地问。 容晴突然被他道破此事,心中不免咯噔一下。转念一想,这吞天道尊既然出自钧天宗,且钧天宗传承至今还留有其部分功法,那么秦老在与容晴交战时发现她肉身上的些许不同之处,也就不奇怪了。 “实在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容晴有些谨慎地解释。虽然之前西子也说了钧天道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宽容,但她并不了解秦老,不知道他对于吞天禁法乃至于吞天道尊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不得不谨慎。 “是怎么个不得已?” “跨界之时,身陷乱流。为了抵抗乱流保住性命才不得不用上这个法子,可是除了吞天禁法之外,我可发誓:对于贵宗传承的其他内容一无所知。” “吞天禁法,你觉得它强么?”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送命题? 容晴顿了一下,实事求是地说道:“非常强。” 她现在仍能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在吞食了足够的乱流后所产生的饱足感。就好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身体里重新恢复了些许力气的那种愉快感觉。与此同时是较以往大幅攀升的肉身强度。 “那你想不想继续学吞天禁法?”秦老的声音依然那么沉稳。 却让容晴有许多疑惑。 “它很强,也很危险。”容晴摇了摇头,“我有很多种强大的方法,并不一定需要这种坏处同样明显的方式。” 所以她不想。 “你很冷静,也很聪明。”秦老少见地笑了,“老夫特意来此是为了什么,你应当是心知肚明吧。” “是,听西子师兄说过,秦老前辈是希望我能加入钧天宗。” “那你想不想让西子成为你真正的西子师兄?”秦老身子略微前倾:“老夫欲收你为徒。” 容晴沉默了。 她会喊西子师兄,一是因为西子模样清秀并不惹人厌恶,二是因为出门在外,尤其是在这高阶修士众多的灵界,嘴巴甜点不吃亏。 但要真的拜入秦老门下,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下第一既然明确且积极地跟她提到了宗门招揽一事,就说明他对于容晴再拜一个师父没有任何意见反而乐见其成。 至于剑主们也不会管她又拜了哪个师父。 因此容晴自己做主便可。 拜师的事情考虑来考虑去,归根结底绕不开两点。 “您想教我什么?您打算怎么教我?” 第五十三章 心志 抛去其他一切利益权衡,便是纯粹的师生关系。 而纯粹的师生关系,便脱离不开这两点。 “你若是愿拜老夫为师,不止钧天道,包括钧天宗的一切传承,你都有资格接触!”秦老缓缓说道:“钧天宗如今有四十九脉传承最是鼎盛,然而其他上百脉传承也有其特殊优秀之处。成为老夫弟子,你便可以前去各脉求教。如果通过各脉的考验,就是学到他们的核心传承都没有问题。” “原来钧天宗各支脉都可以相互学习的么?” 这样一想,这钧天宗强大倒也不无道理了。 “不是。这是我们钧天道作为开宗嫡脉的特权。”秦老解释:“我钧天宗每每分出一支脉,必然要其答应这个规矩。” 原来如此。容晴心中暗道:会出现这个规矩,也是因为钧天宗怕一脉一脉的这样分出去,反而会令优势分散,所以才想出这么个以钧天道为核心,各脉拱卫的模式吧。 “我们钧天道的传承毫无疑问会对你全部开放。除此之外,我们钧天宗作为青杭界第一大宗门,还有许多资源名额,你初入老夫门下,老夫自当为你争取一些名额过来。比如,万法碑林的参悟名额。” 容晴一愣,随即心中狂喜。 她总共去了万法碑林两次。一次是通过开天前去的,另一次则是通过因缘的途径又去了一遍。 每一次,都给她带来极大的好处。 容晴当然想要再去万法碑林,只是苦于没有途径罢了。即使在玄封府虚境那里也没有看到特殊资源供给里面有这个名额出现,她以为想要得到这名额恐怕是很久以后的机缘了。万万没想到,就在此时,就在此刻,被秦老这般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容晴维持住面上神情,低声问道:“万法碑林的参悟名额极其珍贵,我想要得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确实如此,我界天骄为这名额早就争破了头。”秦老淡声道:“想要获得名额不仅需要满足许多条件,最后还得以武相争。分配给我们钧天宗的名额不多,我们钧天宗化神修士想要获取这名额,前提条件便是贡献达到百万,达成前提条件的修士再进行比斗,最后的胜者才可以获取名额。” “老夫可以为你免去这前提条件,但是青杭界武道昌盛,这比斗是无法为你免去的。如果你以后想要在钧天宗内立足,也需堂堂正正地胜过那些同辈才是。” “秦老能给我比试的机会,晚辈就已心满意足了。”容晴连道。 斗法厮杀,容晴从未惧过怕过。如果真的技不如人输掉了比试,她也接受这个结果。 “除了这万法碑林名额老夫无法完全做主之外,其他名额老夫都有权力直接划分给你。你虽是老夫弟子,但是钧天道上下向来团结,你有什么武道上的问题如若老夫正好不在,也可去请教其他长辈。他们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老您给的条件确实都十分诱人……”容晴顿了一顿,“我还是想再考虑考虑。” 这钧天宗只是第一个向她抛橄榄枝的宗门,容晴心底也非常偏向于此。可是既然她奇货可居,那么等会儿再听听其他宗门的条件也未尝不可。 容晴这般说,秦老也没有生气,反而道:“无妨,选取宗门一事是大事,本就该多加考虑。老夫所给出的条件虽然不错,但也并非独一无二。待会儿恐怕最先赶到的就是醉花坞的琼华仙子,她们那里女修众多,千万年来发展而出的武道秘技更是极其适合女子……” 秦老一连说了八个宗门,都是他认为非常适合容晴发展的势力,同时也简单地讲了一下它们武道的特点。 “老夫所能给出的条件,它们大多也能给出。像醉花坞这一辈的弟子并不出色,以你的才能,恐怕她们为了招揽你,会直接将万法碑林的参悟名额赠予你一个。”秦老淡声道:“老夫说了这么多,并非是为了他人做嫁衣。因为老夫有至关重要的问题想要问小友:你可有心志参加序列之争?” 容晴毫不犹豫地回答:“有。我前来灵界便是为了参与序列之争。” “既然如此,你打算拿什么名次?”秦老继续问道。 “我的目标只有序列。” 容晴的声音并不高亢也不低沉,就是平平淡淡却又理所当然地说出此话。 “你可知以往的序列是什么修为?你可知这一次山海战你要面对多少他界天骄?你可知青杭界在序列战中最好的名次也不过是第九十二名?”秦老眼神一闪,连连追问。 “我知道我有着差距。”容晴注视着秦老,“我知道我目前不过是化神一转,也知道想要参与最会的序列争夺至少得是化神九转的修为。” “你既然明白,还有着信心?”秦老前倾的身子渐渐挺直,等待着容晴的回答。 “我当然有信心。最顶尖的战场是较量对道本源的悟性。在这一点上我不会输。而我想求得帮助的不过是资源上的弥补。” 没有钧天宗,也有其他宗门。没有青杭界,还有其他灵界。 容晴的未竟之意秦老不会听不出。 秦老笑了:“你既然有此心志,老夫自当再加上两个好处——其他宗门无法给出的好处。” “这两个好处,实际上可以算作同一个。” 他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是吞天禁法的完整传承。”又竖起一根手指:“其二,是当年吞天道尊留给钧天宗的一处奇特秘境。” “我不懂。”容晴沉默了一下,问道:“为何前辈一定要我修习吞天禁法?难道钧天宗想要再造出一个吞天道尊那样的疯子么?” 让容晴警惕的并非是吃人,而是那功法将肉身改造得极其邪异。仅仅只是修炼了最开始极其粗浅的那一部分而已,容晴的肉身就已经有了一些她不喜的变化了。 难道真要把肉身弄到产生新意志的地步才行? 她绝不会允许。肉身和神魂只能有她容晴一个意志! 第五十四章 倚仗 “吞天道尊是个疯子,是因为他本来就疯。他早年受魔气侵袭,这里……”秦老指了指脑袋:“受到影响,与常人思维大不相同。” “吞天禁法无物不吞,小友你说难道就只有食人这一个选择么?你身陷乱流,不照样借着吞天禁法脱身而出,也没见你吃人啊。” 容晴沉默了。确实如秦老所说,由吞天禁法改造的肉身吞食乱流也能得到满足感,这说明乱流也在吞天禁法的食谱上。 “吞天道尊吃人,那是因为他跟常人的想法不一样。他觉得吃人没什么问题,所以在他眼中,诸天万界都是他的食物。相比起难以预测的乱流,他捕杀修士还更为方便快捷。” 秦老直接道:“吞天禁法是存在着缺陷,钧天宗内部也是严令弟子不许修行。可你不一样,你拥有着苏生类道韵,可以吞食乱流而不死。这便是你修行吞天禁法的倚仗。” “小友或许要问,你也可以用其他锤炼肉身的功法来代替吞天禁法,毕竟青杭界中有的是武道传承……但是小友有没有想过?距离山海战开启只剩下不足一千年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按照正常途径你的肉身能够锤炼到什么地步?除了肉身需要增强,还有你的神魂,你的境界,你的道种道韵……” “你既然选择了化神九转道路,便知要不了多久你就要去渡二转雷劫。而在这一千年内你更是要渡八次雷劫。每一转对肉身和神魂的要求都极其高。” “老夫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北天万界的武道传承中,没有比吞天禁法提升肉身更快的了。” “此外,关于小友的隐藏灵根……老夫很肯定是九阶的冰灵根,只要修习吞天禁法,这灵根自然能由暗转明,至于寻常方法则根本无法激发这灵根。” 说完,秦老便闭口不言,让容晴自己考虑。 …… 容晴垂眸,面色凝重的同时,心中在激烈地思考。 秦老刚刚所言的确实是事实,也正是因为是事实,才让容晴必须去考虑时间的问题。 “进来吧,别在门外鬼鬼祟祟的。”秦老突然开口。 “咳,师父。”门外探出一张圆润的脸蛋,西子不好意思地说:“琼华仙子要进来,徒儿实在拦不住。” 对方可是实力不弱于秦老的强大女修,西子再怎么装傻卖痴还不得灰溜溜地进来通报一声。 “那就请琼华仙子进来吧。” 这琼华仙子是醉花坞中有实权的长老,她这时候才来,想必已经从醉花坞坞主那里得到允准,带着非常有力的条件来招揽容晴。 “诶。”西子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去,便听到容晴开口问秦老。 “这吞天禁法的未来究竟如何?钧天宗可是想出了控制之法?” 什么情况?吞天禁法?!西子眨巴眨巴眼。 容晴神情严肃。 “吞天禁法的未来……自吞天道尊陨落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将其修炼至大成。钧天宗无法给小友一个确定且光明的保证。但老夫还有一事需要提醒小友,吞天道尊是挑战先天而死,而非被吞天禁法害死。” 秦老言罢,起身离开,留下容晴一人行礼后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西子待要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暗道糟糕。 容晴是被西子热情的招呼声给打断了思绪。 “琼华仙子快快请进。”西子恭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咸不淡的谄媚。“晚辈替仙子奉茶。” “茶水就不必了。”似笑非笑:“只要西子你别有事没事地进来打扰,本座就谢天谢地了。” 身着绯色宫装的美人眼尾有淡淡的皱纹,更显风韵。 “是,那晚辈告退。”被说中心思的西子垂头丧气地朝琼华仙子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脚步缠缠绵绵的,一小步一小步往外退,巴望着两个女人谁能好心地挽留他一下。 可惜的是,当他庞大的身躯彻底消失在门后,也没听见她们有任何挽留话语。 琼华仙子是个豪爽性子,挥手免了容晴的礼节:“本座向来不爱弯弯绕绕的,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那就长话短说了。小友若是愿意加入醉花坞,坞主可以允诺小友的好处有三……” …… 在小楼外,秦老负手而立,与不停从其他浮空岛屿赶来的众多高阶修士寒暄。 这些高阶修士有的直来直往,有的委婉打听,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那个在三层楼的化神女修罢了。 西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香饽饽。 “师父,余仙子真能成我的师妹么?”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些许的不自信。 来竞争的宗门太多了,钧天宗虽是青杭界公认的第一大宗门,但也没有压倒性地超过其他大宗门。更何况门下弟子众多,资源争夺也很是激烈。 像醉花坞,虽然分配到的万法碑林参悟名额不如钧天宗多,但她们弟子也没有钧天宗那么多,为了争取容晴直接赠予一个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为师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端看她自己如何抉择。” “弟子刚才听到……吞天禁法?”西子迟疑道:“难不成师父要教仙子吞天禁法?” “不是要教,而是为了教。”秦老淡声道:“如果她不修习吞天禁法的话,为师也没有必要收她为徒。” 西子颇为诧异。 “为师的目标是要为钧天宗找到一个能在序列之争中扬名乃至夺得序列的天骄之辈。如果不是如此,我钧天道晚辈优秀杰出的也不是没有,何至于追着一个余容不放。钧天宗发展至今,最强大的功法便是吞天师兄基于钧天道根本传承创造出的吞天禁法,只是苦于根本没有人能够继承。现在余容既然能够做到在乱流中修炼,那便是另一种方式的继承。 这很好。如果她放弃了这优势,转而修炼一些其他传承,不仅是时间上不允许,就连成就说不定也极为有限。” “所以……” “所以,”秦老深吸口气,“一个并不修习吞天禁法的弟子,钧天宗没有特意招揽的必要。” 第五十五章 从何时开始的谋划? “师父,你怎么看?” 不仅是西子在问,就连容晴也需要问上一问。 如今有三十四个宗门带着他们各家的许诺招揽容晴,来者皆是衰劫大修士,展现了足够的诚意。 容晴很感激这种诚意,也不得不非常慎重地在其中做出抉择。 “我看都好。” 天下第一状似无赖地回答了一句。 “三十四个大宗门所开出的条件实际上都相差无几。不过,各家都给出了许多他们独有的不错的条件。”容晴缓缓说道:“这让我很心动。” 可就算心动,也无法说出我全都要这种不要脸的话。 “你心中想必有所侧重。”天下第一回道:“说说你最想去哪些宗门,老夫帮你掌掌眼?” “最想去的自然是给出的条件最有优势的。”她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我的心意在两个宗门之间徘徊——一个是钧天宗,另一个自然是醉花坞。不愧是秦老第一个举例的宗门,琼华仙子给出的允诺很高,甚至比秦老所能给出的还要多上许多。而秦老对于让我修炼吞天禁法势在必得,如果我不修炼,他还不一定收我为徒。” “师父。”她轻轻唤天下第一:“其实,你的打算与秦老是一样的吧,你也希望我修炼吞天禁法?” “我可没说过,”天下第一当即否认,“乱流里让你修炼那是迫不得已。” “真的?”容晴笑道:“那师父何不把第二个锦囊还给我?让我看看剑主给了我什么建议。” 这锦囊落在天下第一手里,容晴一直没有拿回,并不是她忘了。而是容晴觉得天下第一强硬要求她前往青杭界的行为大有古怪,索性旁观这一切,好观察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天下第一果然不还。 “何必浪费锦囊在此等小事上。”他蹙眉不满道。 “也就是说师父你果然一早就开始筹划此事了。”容晴抹了把脸:“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凤凰儿渡雷劫的时候?” 化神雷劫虽然大体相同,可是在细微处还是能体现渡劫者的一些特征。 “你从雷劫中看出凤凰儿身上应当有不弱的体修传承,后来亲眼见到凤凰儿更是看出她的传承属于青杭界钧天宗青凰一脉。从那个时候,你就做好了打算。” “你想从凤凰儿的传承中得到吞天禁法。所以你强硬地要求我与凤凰儿一起前来青杭界,所以你让白石观在跨界的时候出现了变故落入乱流之中。”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并不害怕我会葬身于乱流中,因为你确定白石观跌入乱流的地方已经离青杭界非常近了,乱流的等级并不会如何恐怖。而这信心的来源便是你的空间本源造诣,让你能够看到乱流中的突破口……也让你能够提前看到更高等级的乱流什么时候会来。” “至于师父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是怕我演技太烂,在心有愧疚的时候被凤凰儿看出端倪吧?”容晴叹了口气,“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为何连师父你也对这吞天禁法这么有信心?” 甚至于还要在发现凤凰儿可能拥有吞天禁法残篇之时,仅仅只是个可能,就如此大费周章地筹谋! 容晴相信天下第一如此做必定有着用意。她需要知道这用意。 “因为吞天禁法很强,只是没有几个人能够修炼而已。”天下第一缓缓说道:“你今天也看到了,这么多衰劫修士这么多大宗门如此殷勤地招揽你,难道是为了你的武道造诣么?单纯比武技,你可能连他们的记名弟子都打不过!他们看中的是你的花现道韵!” “使肉体苏生的道韵是非常罕见的。无法教授传承,只能依靠个人的机缘和感悟。偌大青杭界能够感悟出此类道韵的估计只有这三四个,而这三四个还不一定如你一般同时感悟了力本源。为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创造出这种道韵的,但是,到底你创造出来了。所以他们对你趋之若鹜。” “也正是因为你的花现道韵,为师看到了你修习吞天禁法的可能。吞天道尊甫一出世,他的消息便传往了各大尊界。尊界对于他这独一无二的功法很是感兴趣,因此收集了许多关于他的情报。吞天道尊吃了哪些人的事迹为师就不一一列举了。最为关键的便是有证据证明吞天道尊是能够吞食乱流于肉身之中,使肉身大幅增强。”天下第一苦笑:“这个情报非常难寻,那是因为吞天道尊每次出现都是在捕猎修士,他要是跑到乱流中苦修……谁能知道?” “罗生尊界当时也有修习吞天禁法的修士尝试前往乱流中修炼。事实上他遇到了巨大的困难。乱流天生自带毁灭的气息,同时它无穷无尽永不知疲惫。让肉身去吞噬它根本无法有效地吞噬。因为乱流是无序变化的状态,修士的肉身总体更为平衡。因此与乱流接触后,肉身孱弱的部分将会被摧毁,强壮的部分又出现吞噬不足的情况,让肉身平衡走向危险的状态。总之,在乱流中修习吞天禁法效率非常低,甚至比一般的体修功法还要低。所以后来各大尊界修炼吞天禁法的修士都放弃了。” “但是容晴你有花现道韵,情况自然大不相同。肉身是你的肉身,道韵是你的道韵。就算有大能修士在旁边辅助,都远不如你自身使用道韵在乱流中平衡你的肉身状态。你修炼吞天禁法是完全可行的。之前在乱流中你不也证明了这一点?!当时为师想过,如果我推测有误,你无法修炼吞天禁法的话,我会立即带你找到突破口离开乱流。” 但是容晴成功了,所以他等到容晴依靠乱流令肉身强度增长后才开口提出离开乱流的方法。 “可我最担忧的还是吞天禁法的未来。”容晴蹙眉,“就连钧天宗的前辈都无法保证。” “无法保证,那是因为连钧天宗内部都没有人能够将吞天禁法修习到大成!”天下第一冷笑。 第五十六章 溪真 “你为何恐惧?” “不就是因为你对肉身力量一无所知。因为未知而生忧惧之心。” 天下第一低沉的声音在容晴耳边回响。 “你连自己的肉身都还搞不清楚呢。比如那个隐藏灵根?真如那个秦老头所言,是九阶的冰灵根……我想你不会放弃这个优势吧。” “真正厉害的乱流会强大到超乎你的想象,所以你不用担心肉身没有足够强大的食物。而另一方面,当你对肉身足够了解之时,你现在所担忧的恐怕在未来会觉得十分可笑。” “要知道,吞天道尊并不会任何苏生类道韵,可他已然能够在乱流中修炼,这背后的原因各大尊界没人知晓。同理,吞天禁法真正的情况也要你自己修炼了才知道。” 容晴沉默了。 “当然,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随时都可以向为师要第二个锦囊。” 天下第一话音落下,这间茶室一下子陷入寂静。 这寂静却无法使人感到安宁,有胶着的气氛逐渐弥漫,显示了容晴的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 浮空岛屿上的巨大黑门沉默运转,不时有地位尊贵的修士不需人工检查,可直接飞入其中前往青杭界。 此时一名黄衫女子,脚下踩着长梭形的飞行法宝,面上带着不愉之色,原本是要直接飞入这黑门之中的,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峨眉轻轻皱起,看向不远处的那三层小楼,眼中有着疑惑。 有一些气息很强大,也让她感到很熟悉。 因此这黑门也不急着过了,她袖摆轻拂,长梭载着她落到地面上。 “溪真师姐!”有人颇为热情地唤她。 她闻声望去,这呼唤她道号之人正是那在黑门前做核查工作的年轻男修。 溪真想了想,没能想起这年轻男修是谁,道号是什么。 不过最近百年正是钧天宗负责这浮空岛屿的行政运转。能在此做这核查杂务的修士,必定是与她一样,同属于钧天宗的弟子。 于是溪真微笑行了个平辈礼,“师弟辛苦。”随即问道:“我观这三层小楼与平日不同,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按理来说,每座小楼镇守的大修士数量是固定的,不会相差太多。 可今日这座岛屿的三层小楼显然发生了极大不同。 近百道强横气息,在这楼内隐而不发。每一道,都让溪真感到敬畏。因为这样强横的气息她在宗门长老的身上见识过。 衰劫气息! “这,我也不太清楚。”年轻男修停下了手中的事务,与溪真交谈。 那些排队的修士心中不满,可是看这两人地位不低,尤其是那女修眉眼间自带的倨傲之气,知道招惹不得,因此只好默默等待。 “不过师姐来之前,已经有好多前辈进这楼里。我观其服饰,似乎各个大宗门都有前辈过来。” 各个大宗门?溪真眉头一挑。 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各宗前辈会为什么事而来?”她笑了一下,环视这热闹的浮空岛屿,不时有跨界的修士出现离开。“有什么事能值得如此多的前辈共同处理?” 此间不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样子啊。 “这,师姐恐怕就问倒我了。”年轻男修有些尴尬。 想起一个可能,他迟疑道:“不过,今日这楼中除了各宗前辈进去了,还有两个母界修士也进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莫非,是同她们有关?” “母界修士?”溪真轻哼,冷笑道:“什么时候母界蝼修也有这般能耐?别是惹了什么祸事害我界前辈前来解决才好。” 年轻男修敏锐地察觉出向来跋扈的溪真师姐今日不知因为什么事心情尤其的不好,他摸了摸鼻子不敢触其霉头,免得马屁没拍成反倒遭人生厌。 他心中暗想,听闻溪真师姐新近得了长老赏赐的飞行法宝,最近一直热衷于与各宗天骄比试,未曾落败。今日不见喜色,难道比试输了?不应该啊……这飞行法宝耗材众多,更是请了我界炼器第一的山吹大师帮忙打造。按理来说,在化神阶段中堪称速度第一的飞行法宝了。 而且……溪真师姐也很聪明,那些真正厉害的,她就从来不会邀请来比试。 所以年轻男修想不通啊想不通。 就在两人谈论渐歇之时,楼中出来了两人。 一男一女。 一个身材圆润却五官清秀。一个身姿挺拔面容温婉。 “是她?”溪真忽略了那个胖子,直接就将目光落在了凤凰儿身上。 “师姐认识?”年轻男修忙问。 怎么会不认识。她连连冷笑。 若非此女和另外一个女修突然出现在她的去路上,阻碍了那么半息时间,她又何至于输了比试,被人阴阳怪气地嘲笑了数番。 她当时没有找容晴等人麻烦只不过是因为在比试途中,所以才没来得及理会。如今她还没有找她们,其中一人倒是自己撞了上来。 西子觑了溪真一眼,状若无事道:“溪真师姐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是凤凰儿师妹。在母界之时就机缘巧合得了我宗青凰一脉的传承。师父在楼里见到师姐正好来此,就让我带凤凰儿师妹过来先同师姐你认识结交一番。”他笑道:“说起来,师姐师妹你们两人还是同脉传承,以后会更亲近才是。” 没想到溪真半点也不卖西子的面子,冷声道:“那倒未必。” 凤凰儿站在一旁,还未来得及说话。此时听到这冷言冷语,皱起眉头。 “能机缘巧合得到传承便是你此生幸事了,难不成还妄想进入凤凰城吗?我且问你,你如今拜在了哪位长老门下?” 凤凰儿答道:“秦老前辈已答应将我收入钧天宗,只是目前还未拜师于任何前辈门下。” “这便是了。”溪真冷淡道:“钧天宗门徒众多,有打理俗务的管事弟子,有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有前辈们随意点化的记名弟子。难道个个都与我师姐妹相称?” 溪真此言不可谓不毒辣,竟是直接暗指凤凰儿哪怕入了钧天宗,也不过是成为底层的这三种弟子而已。 第五十七章 同名不同人 一旁吃瓜的年轻男修缩了缩头。钧天宗家大业大,他既然能得了在浮空岛屿检查的不错差事,自然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 出身不凡的溪真他惹不起,而来自母界的凤凰儿他看似惹得起,但他也不愿招惹。 不远处的三层小楼在这一日内进去了多少大能修士,他可是看在眼里的。素日里只能远远见到一面的宗门高层不知为了何事聚集于此,他心中激动且警惕。 凤凰儿哪怕不是这异动的主角,可只要有那么一丝一缕的联系,那就不是他一个靠自己摸爬滚打才混到今天的平凡修士可以轻易插手的。 “溪真师姐这话说得太早了些。”西子笑呵呵的,仿佛没有听出溪真言语中的讥讽,反而很认真地向凤凰儿提建议:“须知就算是记名弟子、外门弟子照样有着机会能够进入内门,更何况……这进入内门的比试三年后就要举行,到时凤凰儿师妹便是名正言顺的青凰一脉,自然能够进入凤凰城。更何况这比试还有诸多长老观看,若是得了眼缘,直接拜入某位长老门下也是很有可能的。” “三年时间,”溪真满脸嘲讽,“你可真是看好她。只可惜我们青凰一脉就算是外门弟子照样人才济济。西子师弟这般笃定,看来是在钧天道待久了,不知我青凰道的现状。” 三人之间的谈话未曾使用神识,也不曾用禁制阻挡。这般明枪暗箭,令一众等待的修士把热闹给看了够。 关于这黄衫女子的来历也在众修彼此传音间迅速传播开来。 她能够携重宝在身而不惧,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份便是她最强大的护身法宝。 溪真的父母均是衰劫修士,来自于庞大且传承悠久的修真家族。她的母亲更是青凰道的大长老,如今凤凰城的城主! 并非某一城区的城主,而是青杭界第一大城凤凰城的城主! 有如此权势背景,可以在青杭界横着走了,难怪此女行事跋扈,言语辛辣。 西子的面色有些阴沉了下来。 他的脾气一贯很好,但是溪真把捧一踩一说得太过明显。 什么叫做“在钧天道待久了,不知我青凰道的现状”?! 这不就是在说他钧天道后继无人了么! “我钧天道虽然还未有道子道女,但你今日之言,我会记住。”西子这般说道。 凤凰儿还没有觉得如何,一旁的年轻男修倒吸了口气。 这是……要隐隐结下梁子不成? 西子脾气一贯绵软,今日却这般反应。恐怕就是因为溪真踩到了他的底线。年轻男修回想起他平时有些忘形地对西子呼来喝去,顿时心中出现一阵悔意。 “你之所言,我也会记住。”溪真冷笑。她向来是别人让一尺,她就进一丈的。更何况现在西子居然进一丈,她怎能不恼。 “不止我会记住,凤凰道女也会记住。”她面无表情地威胁道:“若是他日你们钧天道终于出了个道子或者道女,我们会来讨一个说法。” 讨一个说法? 那便是青凰道与钧天道的道子道女在将来会有一战咯? 吃瓜群众瞬间眼睛都亮了。 “胡闹!”一声厉喝猛然从楼中传出,同时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席卷此地。 在场修士无不面色萎靡,有严重些的更是口中含血,体内气息翻腾不休。 唯有两人无事:西子和凤凰儿。 “溪真见过秦老。”看到转瞬便已来至身前的秦老,溪真苍白着一张小脸,躬身行礼。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秦老语气中隐隐含怒,“既非道子也非道女,本事没多少,气性倒大得很,越俎代庖做起道子道女的主了!” “师父息怒,弟子知错。” 哪怕秦老的威压并没有分毫落在西子身上,但他肥胖的身躯仍旧不能控制地颤抖。这回,极其识时务地瞬间认错,好似先前挑起战火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当然有错。”秦老垂眸看向西子:“让你来引荐师妹,结果你倒好,让在场这么多前辈同道都看了笑话。钧天宗两大道统是让你们拿来意气之争的么?” “不是。”西子立即道。 秦老眼神转向溪真。 她抿紧了唇。溪真知道她应该赶紧说不是的,尤其是秦老目光传来的压力让她愈发承受不住。可是,她怎么能跟西子这样的废物一样,那么快就低头认错。 溪真想了想,刚要开口同秦老撒娇一番。 只听秦老冷漠道:“不要以为老夫不知你心里想什么。” 她心里在想什么?溪真双瞳微缩。 “你只不过是为凤凰儿的名字不愉而已。你觉得她不配与青凰道女同名,是也不是?” 溪真想要否认,但在秦老的冰冷目光中,嘴唇只不过蠕动几下,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哼。你母亲让你跟在青凰道女身边,是让你学她如何修行,而非让你做她的走狗。” 走狗一词从秦老这般大能前辈口中说出,无疑一记重击落在溪真心头,令她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躬身,“溪真知错。”声音极低。 “既然知错,便不要在此地停留了。因你一人之故,让此岛秩序都被妨碍。你速速离去。”秦老不耐地摆了摆手。 这话语非常不留情面,但溪真也只得忍下。她心中又羞又气,只当今日是倒了大霉,又是比试失利,又是被当众叱责。在场修士众多,此事根本隐瞒不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了青杭界的一桩笑谈。 但她对秦老,不敢如何!论身份地位,秦老丝毫不逊于她的父母。 她敢对西子冷言嘲讽,但这傲气却不敢用在秦老身上。 溪真直起身,双手握紧成拳,指甲都快刺破掌心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对面,离秦老等人很近。 白衣女子正是容晴。 容晴随着秦老一同从楼中走出,只因秦老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导致溪真这时才看到她,也正好看到容晴冷漠的眼神。 仿佛正在看笑话一般。 溪真神色阴沉,不知心中所想。她终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催动长梭法宝,飞入黑门中瞬间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第五十八章 凤凰儿的决定 容晴看得出来,那些一个个排队进入黑门的修士都有些依依。毕竟先前的热闹是那么的好看,满足了他们闲暇时打发时间的需要。 这会儿没戏可看了,当然有些不舍。 “原来是我的名字惹出来的祸事。”凤凰儿无奈摇头。随即向着秦老行礼:“多谢前辈解围,弟子感激不尽。” 秦老颔首,“此事,你也无需太往心里去。归根结底是那溪真着相了,只是她在凤凰城势力庞大,你前往凤凰城一事恐怕会有些许麻烦。” “我……”凤凰儿不由蹙眉,她也知道这一点。溪真原本就不待见她,现如今当众被下了面子,只怕凤凰儿真要去了凤凰城,日子会极其不好过。 这样一来,就大大违背了凤凰儿来青杭界的目的。 “要不你来钧天道吧?”从出现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容晴突然开口。 话中的意思让凤凰儿很是惊讶。 “仙子愿意加入钧天宗?!”凤凰儿是惊讶,西子便是惊喜了。 那么多的大宗门前来招揽,他都快丧失信心了。万万没想到容晴还是选择了钧天宗,而且还是钧天道! “是的,我刚刚便已拜秦老为师。现如今,才是真正地唤你一声西子师兄。”容晴微笑道。 “好。好。”西子激动连连,正想和秦老分享一下激动到不能自抑的心情,便被秦老瞪了一眼。 “别以为为师没有罚你,刚才那事就算揭过了。”秦老低声斥道。 “师父。”西子委屈地扁起嘴,秀气的眉毛耷拉下来。 “别喊师父。”秦老不吃西子那套,“你若是气愤,大可自己去邀战溪真,打赢她,堂堂正正地赢回钧天道的面子。你不就是因为自己胜算低,所以宁愿逞口舌之利也不敢出言挑战。实在丢人!” 西子敛住面上一切神色,乖乖地绷紧了面皮,低头听训。 “为师看守界外防线,将你带来本是想帮你多赚些宗门贡献,没想到反而让你懈怠了,既然如此……” “正好你余容师妹刚加入钧天道,还有许多课业需要修行。你便陪着她将这些课业完成,顺便好好磨砺你之前所学。” 西子嘴巴微张,随即猛地闭上,不敢说出任何求饶的话语。 “是,师父!”他大声喊道。 幸好这里的一切谈话都被禁制所隔绝,这才没有让他人注目。 …… “凤凰儿小友……” “前辈直接叫我凤凰儿便是。”她连忙道。 秦老无可无不可,接着道:“你虽加入钧天宗,但只是外门弟子,还不算正式加入青凰道。其中的一条途径:外门弟子升入内门弟子的比试,只余三年便要进行。如此短的时间……按照往例来看,你成功的希望并不大。” 凤凰儿神情微黯。 “老夫可以为你提供两条路。其一,便是进入我们钧天道,钧天道内部事务老夫基本上都能做主,为你安排一位师父并不麻烦。有了师父,你便是真正的钧天宗内门弟子。其二,如果你还想加入青凰道,前往凤凰城,老夫可以为你写一份引荐信,将你推荐给青凰道的一位长老做弟子。只是,那长老的要求很高,即使有老夫的推荐,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被她收作亲传弟子。” “两条路,你选择一条。” 秦老说完,便沉默等待凤凰儿回答。 不仅是凤凰儿仔细听着,容晴和西子也在仔细听。 秦老所给的两条路,在容晴看来,显然是第一条路更好一些。因为在钧天道还有秦老做靠山,去青凰道,能做什么? 如果没有溪真这一遭事也就罢了。偏偏就有这么一桩前事在,凤凰儿就算到了凤凰城,合适的机缘恐怕都会被人为斩断了。 至于秦老给她推荐一位青凰道长老做师父,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凤凰儿只能获得一个青凰道弟子的身份,仅此而已。 西子的想法跟容晴相差无几。而且,他想到的更多是如今钧天道有潜力的弟子相比青凰道少了许多。能够多一个师妹加入钧天道,那当然好。 容晴看向凤凰儿。 凤凰儿也看了容晴一眼,随即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多谢秦老前辈照拂,我还是想选择第二条路。” 秦老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或者说,不管凤凰儿选择哪一条路,他都不会意外。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和一支凤钗。 “这凤钗算是信物。你拿着这枚玉简去凤凰城寻找陌归长老,将信物交给她,她自会答应收你为徒。玉简中刻有凤凰城的详细地图,我们前往钧天城的时候会先将你送到凤凰城中。记住,尽量走城内的传送阵,城内是不允许无故斗法的。” “是。”凤凰儿双手接过凤钗和玉简,将其收入储物袋中。 “真没想到你秦老头也能磨叽个没完啊。” 四人身旁飘飘然走过来一位宫装美人。 “琼华仙子。”容晴躬身行礼。深知散买卖不散交情的道理。 琼华含笑点头。 “刚刚笑话看够了吧。可消气?” “本没有气,哪来消气?”琼华挑眉,坚决不搭理秦老暗含炫耀的发问。“不过溪真这孩子,还要再磨砺几番。” “是需要一些磨砺。”秦老点头。钧天宗虽有不同道统,可终究同气连枝。 对于溪真,他并没有当做外人来看。 “以后小辈之间的事情可能会非常有趣。”琼华唇角微弯,看着在场的三个小辈,容晴、西子、凤凰儿,似乎想象到了未来的某种可能。 “那你到时再看吧。”秦老无奈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从哪来回哪去了。“今日你赢得也够本了。” 终究还是输了最重要的。 琼华心内一叹,对容晴道:“余容小友,再相见时,希望你已是钧天道女。” “必定全力以赴,不负师父和仙子期待。”容晴认真道。 琼华掩唇轻笑,眼神中满是善意:“不负你师父期待便可。” 她足尖轻点,柔美身姿已如月宫仙子飘然而起,看着缓慢实则极快地离开了此处岛屿。 第五十九章 凤凰道女 “我以为,你会暂时放弃青凰道的传承。”容晴站在飞舟边缘。 在她身旁,碧绿衣衫的凤凰儿迎风而立,腰间悬挂着翠绿色的凰符。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凤凰儿轻笑,“但是当我开口,发现我无法放弃。因为……青凰道传承,自我有意识起便一直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管那凤凰城欢不欢迎我,我是无法舍弃它转投它脉的,哪怕同属于钧天宗门。” “原来你这么早就接触了青凰道传承?我听到的传闻都是说你偶然在前辈洞府中得到的。” “是在洞府中得到的不假。”凤凰儿笑了,眸中隐隐有追忆之色,“可那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师父。她从洞府中捡到了传承也……捡到了我。” “大月山是乐修宗门,而青凰道传承是正宗的武道传承。所以整个大月山也就只有我在修行武道。在同门师姐妹都在研究乐理的时候,我便在山谷的瀑布下承受百丈水流的捶打,以此来增强肉身。” 容晴若有所思。 武道修炼本就注重时间积累,凤凰儿的武道造诣能这般高,也是因为她几乎从开始修炼便专注于武道之上。 容晴暗想:如果我也从开始修行便专注于武道,再加上剑主的指点,恐怕我的武道造诣会远远超过凤凰儿。只是可惜人的时间精力终究有限。我当初选定了走禁制一道,自然就不能分心太多在武道上。 而武道修炼还需要修者专注与此,容晴此举相当于放弃。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接近九百年后的今天,会重拾武道修行。 “我知你好心,怕我身份地位陡转,心里会有落差。”凤凰儿笑容温婉,抬手将鬓边被吹起的乌发别至耳后。 在大月山,凤凰儿是天之娇女,更是突破为化神成了整个宗门的骄傲与荣耀。 在青杭界,凤凰儿只是出身不知名母界,刚刚成为化神的普通修士,还得罪了凤凰城的城主之女。虽有秦老作保,可到底前途未明。 这般两极变化,也不过数日时间而已。 容晴看向凤凰儿,点头承认:“我确实无法不担忧这一点。” “心中当然会有失落。”凤凰儿笑着摇摇头,“可我不怕。” “我知道我适合青凰一脉的武道,所以我就坚定地走下去。只要能够展现出在此道上的天分与实力,即使是城主之女也无法阻碍我在武道上的进境。相反……如果让我进入青凰道,直接就拔高我的身份地位,给我无限宠爱好处,我反倒要惶恐了。” “因为我的实力还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德不配位,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飞舟航行之际,清澈又灼热的光线透过帘笼泼洒在地板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容晴突然觉得凤凰儿有一种笨笨的可爱。 被抬上高位,那就趁此机会多做谋划。可凤凰儿却觉得在低位也很好,可以踏踏实实,态度谦卑地修行武道。 “凤凰儿师妹的心境,实在是让我自愧不如。” 容晴和凤凰儿两人转头看来。 西子显然听到她们之间的交谈,从舱内走出,与她们一同站在边缘。 只需迈出一步,就可离开飞舟进入无垠的高空之中。 容晴和凤凰儿两人将凰符交给那年轻男修登记了之后,便跟着秦老和西子穿过黑门,出现在了青杭界高空的某一处阵台上。 极目远眺,偌大高空就只有这么一座庞大阵台,容晴便知,那些上万浮空岛黑门所对应的界内坐标是不同的,而且彼此之间相距甚远。 一个个修士经过核查从阵台上走出,有的直接就大袖一甩往着目的地飞去,有的则是排队等着使用传送阵,需要聚集一定人数才能统一传送。 而秦老,直接召出一艘庞大飞舟。 长近千丈,宽五百丈有余,四层楼高。黑色舟身,辅以金色符阵密纹。 在阵台旁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西子更是笑着同容晴两人解释道:“在青杭界拥有飞舟容易,可拥有这般品阶的飞舟却难,而要拥有着永久高空飞行许可更是难上加难。” “界内有着规矩:城池上空不许飞行。虽说有少数人可以豁免这个规矩,可也只是少数人罢了。要想飞行必须在城外,御器飞行都有着规定,更别说是体积庞大的飞舟了。管控更为严格,而且飞行许可的费用也是巨资。” 能够轻松容纳万余修士的飞舟如今只有四个乘客。看着很是浪费,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容晴在秦老心中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 “西子师兄。”凤凰儿连忙行礼。 “余师妹也不必太过担忧。”西子笑道:“师父介绍的陌归长老,与凤凰城城主也就是溪真的母亲关系不错。凤凰儿师妹拜在陌归长老的门下,溪真就算有心刁难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容晴笑道。 凤凰儿也缓缓露出微笑。 “不过那个与凤凰儿重名之人是怎么回事?”容晴向西子打听。 说实话,溪真因为重名而要故意刁难这样的想法在容晴看来非常幼稚并且欠揍,但不代表容晴对此漠不关心。 那个也叫凤凰的女修似乎来头很不一般。 “这就要从道子道女说起了。”西子愣了一下,缓缓说道。 “不知你们母界是如何做的,但在青杭界,每一个大宗门,都会在化神这一辈中抉择出最优秀的宗门弟子,让其代表宗门道统行走修界。如果是男修就称其为道子,女修则称呼为道女。” “青杭界比武之风极盛,各宗门的道子道女相遇之时,若自觉在武道修行有所进益,便可向对方提出挑战。而这挑战,也不再是个人的胜负,更是关乎道统、宗门的颜面。” “若是寻常宗门,有一个道子或者道女也就够了。可是我们钧天宗道统极多,弟子就是更是多……一个,不够。”西子苦笑。 容晴心想这烦恼听着怎么这么骄傲又欠扁呢。 “不会是……?”她想到一个可能。 第六十章 此一别,各自珍重 “不错。”西子点头,“我们钧天宗的道子道女是各脉传承自己择出的。以钧天四十九城为代表的四十九脉传承,都有着资格在自己道统内选择最杰出的一名弟子为道子或者道女。如那青凰道如今就已经确定了这一辈化神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人,将其封为青凰道女。” “至于其他诸脉,并非丧失了资格。而是他们若是有杰出弟子,只能来抢夺钧天道子的身份,这钧天是指钧天宗!” “这也是我们钧天道为何迟迟没有决定道子道女。钧天道子的身份太过特殊,一旦出现,便意味着能够力压钧天宗其他诸脉的道子道女,意味着是我们钧天宗真正的道子。在修界行走时,更是被认为能够全权代表我们钧天宗。钧天道子的压力很大,要求当然也极高。” “我们钧天道并非没有优秀的晚辈,但是与整个钧天宗的化神修士相比,并没有独当一面的存在。特别是在这一辈的化神弟子中,有一位逢战必胜的天骄,在化神境界中从未输过。” “这位天骄,名为凤凰。”西子缓缓说道:“也就是如今的青凰道女。但她在武道上的造诣实在太高,又兼之战绩辉煌,不仅众修用凤凰道女来称呼她,更是隐隐有着青杭界化神第一人的名头。” 容晴敏锐地从西子的语气中,听出他并不开心。 “还有很多人感叹,为何凤凰早早成了青凰道道女,如果她来争夺钧天道女的身份,那么钧天宗内无人会是她的对手。结果她成了青凰道女,导致钧天道子之位就此空悬。” 因为,钧天宗化神弟子没人能打得过凤凰。 这无疑是对凤凰的极高赞扬。可这是踩在钧天道这个钧天宗嫡脉的头上。或许凤凰并没有这个意思,可西子心里很不爽是一定的了。 “凤凰道女。”凤凰儿低声呢喃,借着西子的叙述,她似乎能够想象出那个与她同名之人的形象。“必定是个醉心武道之人。” 她再清楚不过,想要在青凰道上有所成就,必须是对自我要求极高的人。但凡心境有了尘埃,都会导致修行缓慢。 “青凰道女确实很厉害。”西子恼的是那些拉踩钧天宗诸脉的碎嘴之修,但对于凤凰,他虽仅仅是点头之交,可也不得不承认凤凰的悟性和实力都极其高。 “想那溪真堪称凤凰城一霸,打小飞扬跋扈,为非作歹惯了。可跟在青凰道女身边没多久就唯她马首是瞻了。这一次重名的事情,青凰道女自己都还不知道呢,溪真就先急冲冲地管上了,真是……” “她如今在凤凰城中么?”容晴问道。 “谁?如果是溪真,那应该在。如果问的是青凰道女……”西子怅然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道子道女的行踪一向是隐秘。即使是在宗门内也是如此。” “余师妹你不会是想……?”西子有些狐疑地看来,甚至脑海中还出现了可怕的猜测,连忙道:“你连钧天道的传承都还没开始修行,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勇啊。” “师兄你在想什么啊……”容晴苦笑不得。难道她问这个就是想去挑战吗。 “青凰道女被师兄说得这么厉害,我实在很好奇。所以如果能顺路看上一眼那也是好的。” 至于挑战……她还没有那么狂妄,真以为靠着几个道韵就能天下无敌了。 真要挑战,那也得等她修行有成再说。她可没有明知胜率极低还要冲上去干架的自虐爱好。 “以后说不定能正好碰见。”西子放下心来,认真道:“在师妹修行完钧天道的课业后,就可以前往其余诸脉求道。在凤凰城求教各长老的期间,说不定就能遇到青凰道女。” 西子提起此事,容晴便想起来了。 当时秦老跟她讲成为他的弟子会有什么好处时,就提到过钧天道作为钧天宗嫡脉,钧天道的亲传弟子可以去其他诸脉求教,甚至得到部分传承。 “如此,甚好。” 三人站在飞舟边缘,扯着一些与修行无关的事。一望无际的高空无人注视,因此作为背景板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枯燥。 修行最好有松有弛,在飞舟上的短暂时间容晴也不去修炼打坐了,干脆趁着凤凰儿还没离开一起说说话。 当然,多是听西子讲一些青杭界的风土人情、历史趣事。 越听越觉得西子师兄真是一个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人。 并非他的用度多么多么奢侈,而是西子深谙生活的趣味。既可享受俗世乡野粗酒,也可慢尝修界珍馔。又兼之博闻广记消息灵通。就算是容晴突如其来有些刁钻的问题,都没能难倒他。 这么一交谈,俱是有些忘我。直到飞舟的速度缓缓降低,而身侧已经能够看到许多修士经过了。 有化为一道流光的,也有御器飞行的。便是飞舟也能在遥远处看到,就是规模不如秦老这艘而已。 “这就是凤凰城?” 容晴看着那掩映在云雾之下的庞大城池,有些感叹,有些唏嘘。 即使远远看见,也能感受到这青杭界第一大城内蕴的力量。无声又强大。 “是的。”西子神情有些复杂。 容晴猜测他恐怕是想到了钧天城,即使也是青杭界公认的庞大城池,可还是比不上凤凰城。 “凤凰儿师妹。师父的意思是我们将你送到城外。城外也有传送阵,你将凰符交给钧天宗的值守弟子查看后,就可以通过传送阵直接进入城内了。” “虽然相比外宗之人已经免去不少步骤,可是飞舟要降临到城外还是得经过不少手续。”西子解释道。 “我明白的。”凤凰儿连声道。同时向着飞舟舱房的位置行了一礼,“多谢秦老前辈能载晚辈一程。” 随即注视着容晴和西子,缓缓一礼,“此一别,各自珍重。” “你在城中有落脚的地方了便传信于我。”容晴嘱咐道:“他日我前来凤凰城可是要找你做向导的。” “一言为定。” 凤凰儿轻笑,笑容很美。她纵身一跃,朝着城池的方向化作流光,身影瞬间消失在云雾之中。 第六十一章 得到月髓的关键 巨大飞舟在经过凤凰城城外高空时并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转向,往西继续航行。 这航行的终点,便是钧天四十九城之一的钧天城! 容晴与西子对坐在偌大的观景台上,中间的石桌摆满了酒水瓜果。 每次看到西子从袖中掏出天差地别的东西时,容晴都忍不住猜想他究竟带了多少储物袋。 这些吃的喝的,在飞舟上的三天内,竟然没有一次是重样的。 “唔,到了。”西子指着远处。 容晴循着他的手指望去,除了厚重的云层什么都没有。 不……还是有一点的。她微微眯起双眸。 洁白如雪的云团中冒出一个尖尖的小角。 “那是什么?”容晴很确定,并非山尖,而是某种人造建筑的尖顶。 “那是钧天塔。”西子微笑,“是我们钧天四十九城最高的地方。” “钧天塔一共九百九十九层楼。在那塔内商会云集、坊市密布,举办拍卖会、论道会更是常事。余容师妹,安顿下来后我带你去逛逛?” 九百九十九层楼?难怪这塔尖居然穿透云霄! 还没待容晴回答,便听到一声冷哼:“那你是想也别想。” 糟糕!忘记师父也在飞舟上了。西子瞬间收敛了欢快之色,恭恭敬敬地向着从舱房内走出的秦老行礼。 “师父……” 容晴也赶忙起身行礼。 秦老踱步而来,在容晴身旁站定,看向那钧天城的方向负手而立。 “别忘了你是休假回来的,时间本来就短,还想着玩?!” “是,西子谨遵师父教诲。”西子乖乖答道。 秦老和西子都有职务在身,现在本来还是他们的值守期。因为容晴的缘故,他们都暂时请了假期带容晴回钧天宗。 西子能够请到的假期略长一些,而秦老因为身上职务太过重要,只能有半月的时日可以回到界内。 是以秦老不让西子将时间浪费在玩乐之上。 “余容你看,这便是钧天城。半城依山,半城靠海。” 随着秦老话音落下,舟头猛然下沉,一直在高空快速航行的飞舟终于开始往地面降落。 无数云絮飞烟被快速破开,远远地从舟身两侧飞过,地面处无数微小的事物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幅庞大图景落入容晴的眸中。 每一息过去,钧天城就离容晴更近一些,这图景就更清晰庞大一些, “这靠山的半座城池聚集了我们钧天宗的弟子,是我们钧天道的所在之地。而那傍海的半城,则大多居住着非我宗的修士,更是有着众多商客时时往来。” “而那钧天塔,就建在钧天城的中心之处。” “塔顶的风光一定很美。”容晴笑了,“西边是山,东边是海,坐而观云,醒而论道。” 秦老哈哈笑道:“你修行之余,自可来这钧天塔放松放松。钧天塔内来自各界的有趣东西极多,可不仅仅是我们青杭界的宝物。” 是了。容晴眼睛一亮。 作为北天上万灵界之一的青杭界,单是看浮空岛屿每时每刻的吞吐量就知道与他界的贸易很是频繁。这么一来,许多来自其他灵界的特产说不定就会随着商队往来而出现在青杭界中。 这便是人在灵界的好处了。若是在母界,有些东西是想都别想,根本不可能有。就算在母界机缘巧合得到某种高阶丹方又如何?说不定其中的某样药草不是灭绝了就是根本不存在于母界。 但在灵界、尊界……想要的都能给你寻来,就怕你钱不够。 容晴想起一事,问道:“师父可知道月髓的消息?” “月髓……”秦老似笑非笑地看来。“你居然知晓这宝物。” 容晴咳了一下,“机缘巧合,从某个玉简中知道此物的一些作用。” 这解释不管秦老信不信,反正她是信了。 “哈哈哈哈。”秦老大笑:“你别紧张。这月髓虽然难得,但在我青杭界又不是什么隐秘。” “老夫只是有些感叹你问得真是巧,你来得也很是巧。这月髓只有尊界才有,即使是在尊界,也是不能轻易买卖的宝物。若没有特殊关系,很难从尊界那里得到。只是因为序列之争即将开启的缘故,尊界对此的管控松了许多,更是给各个灵界免费供应了数份月髓。” “而且不止是月髓,对于后辈有助益的天材地宝,尊界都有给各灵界的份额。” 这也……太好了吧。容晴眼眸中浮现喜色。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秦老瞥了容晴一眼,摇了摇头:“虽说是免费供应,可是份额有限。就连排名第一的灵界都没能得到多少。我们青杭界嘛……月髓就只得到了三十份。” 容晴心中的欢喜立时就消去了大半:“这岂不是……” “就算三十份全部都给一位天骄都不够用。”秦老淡声说道。 月髓是修习影脉必需之物。容晴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全通,至少就需要三十七份月髓! 三十份看似能满足大部分需求,实际上最后的结果并不能尽如人意。毕竟三十七道影脉分身合而为一才算强大,少了一个,威能都会差上许多。 “我该如何得到月髓?” 容晴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宝物能送给她,所以还是先问问获取月髓有什么条件吧。 “你来得真的是很巧。”这句话秦老又说了一遍:“关于这月髓如何分配,当初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在那钧天塔内商量过了。为了更好地准备序列之争,这些尊界免费供应的宝物不以宗门实力强弱分配,而是让天骄自己争夺获取。” “我们想出的争夺方式便是……乱流竞速!” …… 飞舟往着城西而去,一路畅通无阻。在钧天城西边,是连绵万里的山脉,山线起起伏伏,勾勒出上千高低错落的山峰。 钧天道只取其中百余座。城墙之外,则成了宗门弟子试炼的天然宝地。 飞舟没有直接掠过钧天城上空,而是在城外饶了个大圈子,从十万大山的方向落到钧天道的山门处。 第六十二章 就我不会 秦老带领西子、容晴二人下了飞舟,随即袖摆一甩,将那飞舟收入芥子域中。 容晴入目所见是比流光剑宗还要庞大得多的山门。就连秦老如此巨大的飞舟,山门前的广场都能轻易容纳。 “拜见秦长老。”山门处迎上来一男一女。 男俊女美,皆是身着弟子服饰,白色道袍配以浅灰色发饰腰带。 “宗主收到长老传来的消息,便派弟子二人前来等候。如今宗主正在钧天峰等待长老师徒。” “辛苦你们了。”秦老点点头。 二人连道不敢。 “我等奉师命在此迎接,并不辛苦。”女修好奇看着容晴,“这位便是长老新收的弟子,我们的小师妹吧?” 她的笑容甜美,很难让人产生恶感。更何况,她此刻只是单纯的好奇。 她的师父可是钧天宗宗主,更是钧天道道主! 身为道主亲传弟子的她当然了不起,悟性修为虽然比不上凤凰道女,可在钧天道内,也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女。 本来秦长老收一名亲传弟子是大事,但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可宗主得到消息后却异常重视,更在钧天峰内特意等候。这让她也不由好奇起来,这位余师妹究竟是什么来头。 此时骤然一见,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在下余容,见过师兄师姐。”容晴行了个平辈礼。 “余师妹客气。”他们也回礼。 “我道号溪宁。这是我哥,溪迟。”她指了指身边的男修。 “溪宁师姐,溪迟师兄。”容晴应道。 “你们带余容走传送阵,老夫先行一步。”秦老吩咐溪迟溪宁兄妹。 他们自然应下。“恭送秦长老。” 秦老看了容晴一眼,随即朝前迈步,人影瞬间消失不见。 缩地成寸! 容晴瞳孔骤缩。 这一奇特道术她绝不可能认错。剑主一脉里,就她不会此术!没想到……又拜了个师父,结果他也会。 缩地成寸需要很高的空间造诣,从天下第一在乱流中的表现来看,他也很有可能会这一招! 容晴瞬间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那是缩地成寸。”溪宁看容晴眸中难掩的震惊之色,好心提醒道。“在钧天宗内,也是独一份。细数整个青杭界大能修士,会缩地成寸的也不超五指之数。” 溪宁的语气中难掩骄傲。 身为钧天宗弟子,她有资格骄傲。 容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为什么那么重视芥子域的修炼,不就是因为在自己的芥子域中她也能施展“缩地成寸”么。虽然并非真正的缩地成寸,可效果还是相似的。 只不过……这样的投机取巧,遇到真正会缩地成寸的那可就歇菜了。 容晴有些担忧,不会在序列争夺中遇到会缩地成寸的化神天才吧?!那恐怕会是所有争夺者的噩梦。想想明明是在自己的芥子域中,却被对方如附骨之疽般紧紧跟随,完全逃不掉,简直毫无安全感啊!! “不可能不可能。”容晴在心中疯狂摇头:“缩地成寸要求的空间造诣极高,就连道主都不一定能感悟出此术,恐怕只有道尊才有希望……” 呃,这样一想,容晴发现自己又漏掉两个天才。 两个曾与她关系非常亲近的天才:重宇、重霁。 虽不知道他们现在修为如何了,但她能够确定对方化神时就已感悟出缩地成寸。 幸好……他们前往雪微尊界,恐怕并不会来参与浮屠尊界的序列之争。 “不过,也不能保证浮屠尊界没有如他们这般可怕的天才存在啊。”容晴心道。 她感受到非常庞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师妹有长老教导,说不定日后也能感悟出缩地成寸。师徒皆感悟出此道术,那可就是我们青杭界一大佳话啊!”溪宁笑了,同时领着容晴、西子二人前往传送阵。 以秦老的能力,大可用缩地成寸直接把容晴、西子二人直接带到钧天峰正殿内,但他却是先行前往,明显是让溪宁、溪迟他们给容晴大致讲解一番钧天道内部各处建筑与作用。 兄妹两人领会到这意思,反正秦老先去见宗主了,他们自然也就不着急了,此刻十分耐心地为容晴介绍起来。 …… “我们钧天宗各脉传承下都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外门弟子有很多种,人数也最为庞大。有杂役弟子、记名弟子、管事弟子。他们居住在各个侧峰,平时处理道门内的各项杂事。”溪宁指着远处一个巨大广场。 之所以如此大,是因为它是硬生生劈开一座山而开辟出来的……在大山的半山腰位置劈过去,山头取走,就出现了这么大的截面。 广场上盖了许多屋宇,外门弟子密集如蚁,几乎将屋宇外的空地全部覆盖。每一座建筑都有着大量弟子进进出出。 “那是任务堂。” 武道宗门给门内建筑的取名异常简单粗暴,让人直接明了这是干嘛的。 “外门弟子领取各项任务,或是击杀妖兽,或是追杀犯禁之人,又或是炼制符箓丹药等……总之,这些能创造价值的事情都可以转化为对宗门的贡献记录在个人名下。” “贡献在宗门内作用极大。小到一瓶回复灵气的丹药,大到长老的量身指点,都离不开宗门贡献。” “而被道主和长老收为亲传弟子的才算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与师父一同在主峰修炼。” “我钧天道鼎盛时期有三百六十二座主峰,现如今正常运转的主峰只有一百零八座。至于第一百零九座何时出现,恐怕就要等哪位师叔能够突破到衰劫境界了。” 溪迟溪宁兄妹二人带容晴、西子来到钧天道西门的钟鼓楼上。 名为钟鼓楼,楼内自然有一钟一鼓。钟是晨钟,鼓是暮鼓。 钟鼓的下方都有着设置好的阵法,可以保证声音能够传彻钧天道门各处。晨钟响起,便是让弟子开始一天的课业。暮鼓响起,则是告诉弟子可以暂时休息。 钟鼓楼位于西处山巅,遥望各峰。再往西,便是连绵南北的城墙。 “那就是师父的主峰。”西子指着远处一高耸山峰。“玄易峰。” 第六十三章 见面礼 玄易峰,玄易…… 容晴问道:“玄易可是师父的道号?” “正是。”西子笑着回答。“师父那一辈,都是玄字辈。我们这一辈就是溪字辈。” “那西子师兄为何不是溪字起始?” “这是师兄的名字,”西子轻咳一声,“师父特许我们师兄妹都可以用自己的名字行走在门内。” 他严肃地强调:“这可是我们这一峰大大的特权。” 真的……是特权? 容晴很狐疑,眼神微不可查地扫到旁边的那一对兄妹身上。 溪迟和溪宁两人微笑,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待会儿我们见完宗主便回玄易峰,大师兄闭的不是死关,还能出来见师妹一遍。” “除了大师兄我还有几位师兄几位师姐?” 西子略有些尴尬地呃了一声,“如果要算师父的亲传弟子,除了大师兄就只有你我。如果是记名弟子的话,还有好些。” “居然这么少?”在容晴看来,秦老应当是很喜欢收徒弟的。 应该说,整个钧天宗都是收徒狂魔,每个长老不是在收徒就是在收徒的路上。 “还在世的就只有我们三人了。”西子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后来师父就让我们称呼的时候不要再加排行。” 不加排行……容晴顿时明白了这话语中的悲伤之意。 如果在称呼师兄师姐时,加上门内的排行,只怕秦老会立时想起那排行之前或者之后的弟子,而想到了的这些人却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对于视徒如子的师父而言,这是不想面对的哀痛。 “不过,大师兄嘛,就称呼大师兄便好。”西子补了一句:“大师兄是师父最早收下的弟子,也是我们这一峰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如今已在虚境巅峰,只差一步便是衰劫。” “是啊。”溪宁在一旁接口道:“就连宗主也曾在我们兄妹面前提到过,钧天道内下一位最有可能成为衰劫的便是持正师兄。哦……持正师兄便是玄易峰的大师兄。” “到时师徒都是峰主,那便是我们钧天道的一大喜事。” 西子笑容更盛,“哈哈,那就借宗主和溪宁师姐吉言了。” 四人笑谈了一番后,溪宁为容晴指着远处一座巨大山峰。 “那便是钧天峰,历任钧天道主所住之所。” 这座山峰最为高大雄奇,山尖更是直入云霄。即使不在这钟鼓楼远观,在其他地方照样能够清晰看见。便是放在西边城墙外的诸多山峰中,也是毫不逊色。 “余师妹这就和我们一道去拜见宗主吧。” 容晴自是应好。 …… 在见到钧天宗宗主同时也是钧天道主之前,容晴无法避免地想象过对方的模样。 少年、中年、老年模样? 五官丑陋、周正、俊美? 气势普通、锋锐、温和? 直到容晴看到钧天宗主,以上二十七种可能落实为一个确定。 一个气势温和五官周正的中年男修。 当真是一个典型的高人形象。 在容晴四人躬身行礼后,叫他们不必多礼的声音也非常和缓。 殿侧站立的鹤形香炉轻烟冉冉,一股清淡宁静的香味弥漫在正殿中。 殿内广阔却不阴暗,柔和的光线透过藻井照亮各处,照亮墙壁上装饰的绘画,让每一个姿态每一种花纹都栩栩如生。 钧天宗主就坐在正殿主位,秦老则是坐在侧座。 两大强者不用特意散出威压,仅仅是存在于此便给人无尽的压力。当他们同时注视而来之时,仅是化神的四人,身体本能地紧绷。 “余容,你走上前来一些。”他招招手。 “是。”容晴上前数步,在阶下站定。 钧天宗主细细打量容晴一番,笑着对一旁的秦老道:“是个好苗子,难怪师弟时隔多年再次收徒,当初我还以为西子便是你最后一位弟子。” 秦老却是道:“余容是我关门弟子,在她之后,我不会再收任何亲传弟子了。” 哦?秦老这般回答倒是让钧天宗主也觉得突然。 “师弟你不再考虑考虑?”钧天宗主立马改口,连道:“下次宗门小会我让你先挑。我界的好苗子还是有不少的。” “多谢师兄好意。不过,我早已考虑过了。”秦老摇头,“弟子在精不在多。我将持正、西子、余容三人好好教导便是,至于以后……我会将精力放在修炼上,寻找成为终极的机缘。” 此话一出,钧天宗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教导弟子是很重要,但自身的修炼显然更重要一些。没有牺牲秦老的精力在授业上不让他专心修炼的道理。 “既然师弟已经这般决定了,我这个做师兄的当然没意见。”钧天宗主无奈一笑。“这个‘以后’……是什么时候?” “等序列战结束我便前往各界寻找机缘。序列战之前,当然还是把心力放在教导弟子上,让我们钧天宗弟子在序列战中的名次好看些。” 这是目前各界各宗的首要任务。这般重要的时刻,秦老绝不会当甩手掌柜自个儿出门溜达。 “序列战……我这两个徒儿溪迟溪宁都是要参加的,你门下三人,持正是虚境而非化神,没有资格参与。余容是一定会参加,西子……” 听到自个儿的名字被宗主点到,西子垂下的大脸就是一僵。双眼抬起,圆圆的眼睛显得无辜可怜极了。 “不是搏命之修,还是算了吧。” 西子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刚朝宗主露出一个甜美又讨好的笑容,便感到身上一凉。 ……侧眸一看,正对上秦老看过来的凉凉目光。顿时吓得一哆嗦,像个鹌鹑似的缩着头。 这下可把秦老给气笑了,刚要开口,正好被钧天宗主打断。 “余容,这是你我第一次相见。身为师伯不送点见面礼实在说不过去。”他笑道:“你来之前,我听你师父说起过你在三层楼测试中的表现。你的悟性很高,感悟的道韵也非常特殊。这很好。在这一方面我能帮你的有限。毕竟感悟本源最主要还是靠你自己积累。不过,你似乎没有什么法宝?” “要知道,化神天骄个个都是诸多法宝傍身。我若是随意赠你一件法宝只怕不能发挥最大价值。这样吧……山吹大师欠我一个人情,我将这人情转赠于你,你可以让山吹大师专门为你打造一件法宝。至于材料等物从钧天道库房中支取便是。” 第六十四章 大师兄 “他倒是很会收买人嘛。”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酸溜溜地说着。“你身上不是没有宝物,只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一些小场面如那三层楼测试,根本就不需要拿出来而已。” 容晴没有理天下第一,再次向宗主躬身一拜:“多谢宗主,余容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宗主期望。” “哈哈,你只要不负你师父期望便是。”钧天宗主笑看了一眼秦老。 “已经用了师兄你一个人情,又怎么好意思再从宗门库房拿东西?所需材料我来提供便是。”秦老无奈道:“我就这么三个弟子,这么些年下来也攒了不少炼器材料。又用师兄人情,又让师兄破费这怎么好意思。” “好好好,我不和你争。”钧天宗主转过头,对容晴道:“有了法宝相助,你在乱流竞速中也多几分胜算。” 乱流竞速? 溪迟溪宁兄妹二人俱是看向容晴,目光有些奇异。 “难道余容师妹也要参与月髓的争夺?是了,有志于序列之争的修士不会放过任何增强自身的机会。她会参与其实并不意外。”兄妹二人想的一模一样。 …… “师父,这乱流竞速到底是什么样的比试?” 拜别钧天宗主,容晴跟着秦老、西子前往玄易峰。在路上她没忍住询问起来。 在进入钧天道门之前,秦老曾经提过一句就没有下文。如今被钧天宗主再度提起,显然这比试与一般比试有着很大不同。 “乱流竞速,乱流竞速,当然是在乱流里面比试谁的速度快喽。” 容晴:…… 真的是好单纯好不做作的解释啊。 “是什么级别的乱流,又要怎样的速度?”容晴肃着一张脸。 “既然是化神小辈的比试,当然确保了是人级乱流。至于具体威力么,每个区域都不一样,肉身承受不了的地方你就绕过去。” “绕过去?” 师父你说得好轻巧啊。容晴无言以对。要不是我陷入过乱流中就真的信了…… 即使有白石观保护,她和白石观也跟在洗衣机滚筒里面一样只能勉强存在,根本没法自主行动。 “单靠你自己,是不太可能的。”秦老侧眸看来,“不然为何宗主要送你一件法宝?!山吹大师所造的飞行法宝是界内公认最好的,而且只为法宝未来主人专门打造,所以每一件飞行法宝都是独一无二。” 他见容晴还是有些疑惑,解释道:“飞行法宝和母界的飞行法器是两个概念的东西。飞行法器在界域内用用就差不多了。在界外,尤其是乱流中……必须得是飞行法宝。” “在乱流中,飞行法宝能够起到保护主人以及借乱流之势飞行的作用,即使主人对于空间本源力本源一窍不通都没关系。” 这便是工具的意义。而飞行法宝无疑是集合无数修士千万年的智慧而产生的高端工具。 人无法在海上行走,那就设计出滑板冲浪,虽然不算真正地在海面上自如行走,可也算间接借势而行了。 飞行法宝大致就是这样的作用。不过与滑板很不一样的是,如果它的主人有一些力本源或者空间本源造诣,那威力就截然不同了。 恐怕会从借势而行过渡到自由行走的阶段。 “总之要参加乱流竞速的天骄,就算原先没有飞行法宝现在也会想方设法收一个。像溪真前些时日还特意求了她城主母亲。”西子在一旁补充。 容晴想起溪真脚下的长梭形法宝,那速度……当时她就很羡慕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她也能无偿获得一件专属于她的飞行法宝。 “这乱流竞速很少举办么?”容晴想到一个问题。若是常常举办不至于那些青杭界天骄还要临时收。 “很久以前倒是经常举办。”秦老沉声道:“后来青杭界遭受重创,界外乱流能量一直非常不稳定,这乱流竞速的环境既然不再安全,为了天骄们的安全也就停办了。不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们一直在不停维护界膜,加上界域自身的恢复功能,现如今的界膜外围乱流能量趋于稳定。到时会抽调一半守楼人开辟竞速赛场并且在各处守护观察,保证化神小辈的安全。” “所以,你不会死。”秦老负手向前:“至于该如何赢,你就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三人步入传送阵,瞬息眼前景色变幻,已是直接将人传送至近山巅处。 此处气温极低,苍翠树木上皆是覆盖着一层白雪。 不过……容晴嗅了嗅,空气中带着些微硫磺气味:“有温泉?” “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就是一方暖汤。”西子得意道:“灵气充裕,又兼之养颜美容。” 容晴若有所思:“这么说,西子师兄这么好的肤质就是温泉泡出来的?” “也没泡多少次啦。”西子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忍不住笑:“师妹也觉得我皮肤好?” “甚好。”容晴认真道。却是打定主意不泡这里的温泉了。 虽说是活水,可不是非常亲密的人她也不愿共用浴池。 流光剑宗主峰上的温泉因为不会有外人到来她才放心去用。并且与剑主们共用她不会生出不自在来。 一边跟随秦老前行,容晴一边转头看向秦老提出了一个想法:“师父觉得我接下来依靠吞天禁法在乱流中修行如何?既然争夺月髓依靠乱流竞速的方式,那么我在乱流中修行也能帮我提早适应赛场。” 容晴深知乱流内的混乱复杂程度。飞行法宝又不可能自带导航,除了起点和终点能够确定,中间……根本没有所谓的路,到了那时,容晴得要身体力行地证明路是人走出来的这一道理。 而这又极度依赖她的经验和直觉。 “这个办法不错。”来自秦老的肯定。 容晴心中偷笑:师父必定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只是待我说出来罢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把钧天道门的课业全部完成。辅导检查你课业的事情,为师就先交给你大师兄了。” 话音落下,秦老停住脚步。因为让容晴居住的院子到了。 在院门口,身着白色内门弟子服的男修身姿挺拔,淡灰色发带落在披散着的鸦青色长发中。他浅蓝色的双眸注视着前来的三人,最终落在陌生的那一张面孔上。 “余容师妹。”他道。 第六十五章 师兄们的来历 容晴微微皱起眉头。 “持正师兄。”初次见面,她躬身一拜。 此人气息有些古怪,可是秦老和西子似乎都没有要主动解释的意思,容晴只好先将疑惑压在心底。 “这是为师妹准备的院子,之前让管事弟子前来整理布置过,如果师妹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大可告诉侧峰的外门弟子让他们帮师妹置换。”持正指着身后这座清幽院落。 “好。”容晴应下。 “另外,你可以去侧峰指两个弟子替你做些杂事,如果师妹需要的话。” “杂事……”容晴想了想,说道:“我在母界之时有一惯用的随从,通过特殊的方法将他带了过来。只是我不知道没有信符,这身份问题……” 她有些迟疑。 特殊的方法?师徒三人没有多问,秦老更是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既然如此,将这令牌给你那随从,凭此令牌,他可以在钧天道门内单独行走。只不过外出时,没有信符在身多有不便,你必须把带在身边。” “多谢师父。”容晴连忙接下令牌将其收入储物戒指中。 “无妨。”秦老摆了摆手。“这玄易峰各处修炼之地到时由你师兄告诉你如何利用。现在,你先跟为师前往守经阁。每一位内门弟子在接触核心传承的同时都要修行课业,为师回宗的时间不多,这段日子就好好考校你们师兄妹的修行进度。” “是,师父。” 三人一同答道。 一样的回答却隐含着不一样的心情。 持正是石上之松,我自巍然不动。 容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跃跃欲试。 至于西子,则是欲哭无泪强作笑…… …… 秦老会缩地成寸,带着徒弟三人几乎是瞬息就抵达了守经阁所在。 每一个大宗门都拥有着这么一个地方,钧天宗也不会例外。 只是,钧天道门的守经阁,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数座山峰环绕出一个极幽静的平地,平地上有一座小殿。进入守经阁的入口就藏在这殿中。 容晴好奇地站在洞口边缘。 金色的文字缓慢流淌在洞口之上,同时九条石阶等距分布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肉眼所不能及。 这是符,也是阵。容晴看着堵住洞口的神妙字符。因为有此阻挡,她的神识根本无法窥探洞穴深处究竟有什么。 “见过玄易长老,见过三位师叔。”管理守经阁的弟子面相很老,此时一脸恭敬地躬身在一旁听候吩咐。 这管事弟子的年纪恐怕连秦老的零头都算不上,然而因为他修为境界低,所以现在已经接近其大限,面相自然也急速衰老。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突破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寿终而亡。 “嗯,老夫需要天丙、玄乙、玄丁三枚钥匙。” “是。”管事弟子赶忙从手中的巨大书册中,找到这三枚钥匙的对应书页,解开禁制,将这三枚钥匙呈给秦老。 容晴没错过西子脸上一瞬间扭曲的表情。 “怎么了?”容晴传音问西子。 虽然她的修为境界比秦老低得多,给西子的传音很有可能被其听见。只不过西子的表情实在太有趣,所以容晴也忍不住问问。 “上一次来明明分配给我的是黄甲。这一次变成玄丁,我命休矣!!”西子语气幽怨中带点悲愤。 “你怎么能确定玄丁是给你的呢?”容晴好笑道。 天丙、玄乙、玄丁三个名字很明显是取自于天地玄黄、甲乙丙丁。三把钥匙从顺序来看对应师兄妹三人。 “什么?” “师妹我刚入门,按顺序看也得是我拿到玄丁吧。” “什么!” 西子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师父把天丙的钥匙给了大师兄之后,又把玄乙的钥匙给了…… 小师妹。 西子刚生出喜意就被秦老一声冷哼给收了回去,面色严肃又带着几分特意显露在眼角眉梢的惭愧,摊开又胖又软的手心接过玄丁钥匙。 容晴摩挲着手中的钥匙,说是钥匙,实际上应该是一枚符箓,包好的黄色纸符内散发着与符阵相同的气息。 “你们两个先去试炼。”秦老吩咐道。 “是。”持正立即应声,随即熟门熟路地沿着石径进入洞穴,很快就消失了身影。因其有着钥匙所以那符阵并未阻拦,而是沉默地任其穿过。 “余容师妹,你多保重。”西子赶忙传音了一句,随即扭头,仿佛荆轲刺秦一般带着一去不回的决绝,在石径上迈着小碎步往下走。只是这形象太像皮球在台阶上一跳一跳地往下了。 容晴翘了翘嘴角。 “你是否很奇怪为师为何要收西子为徒?”秦老突然问道。 “这……”容晴握住手中的钥匙:“西子师兄看着没个正形,实际上也有过人之处。” “比如……?”秦老追问。 啊这。容晴尴尬了一下,回答道:“能被师父看中不就是过人之处?想我也是使尽浑身解数才能让师父收我为徒的。” “小滑头。”秦老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夸自己的话听起来自恋,但也实在。” 他缓步下阶,容晴紧随其后。 “你西子师兄出身于一个古老家族。这个家族的源头可以追溯到第二轮大世,可见其传承悠久。为师早年受此古老家族颇多惠泽,更是有着救命之恩存在。所以……本不欲再收弟子的我还是收了西子为徒,哪怕他在武道上面的天赋真的很一般。” “西子师兄看着不像是多么热爱武道的样子啊。怎么就来修习武道了呢?” 为此还要用掉家族多年积攒的一个人情。 “其中原因为师也不知道。只要西子不做损害钧天宗、青杭界、乃至于北天的恶事,他抱着什么目的前来的,为师也管不着。” “老夫只管尽师父的职责便是。” 两人走在石梯上,虽然周遭并无光亮,可每隔十层台阶就有石刻的烛台,其内嵌有萤珠。盈盈光芒将石径照亮,异常显眼。 此时气氛正好,容晴趁着师父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秘密,顺势问道:“那持正师兄也是来自某个古老家族么?他的眼眸和气息……实在不像是常人所能有的。” 第六十六章 身世禁忌 “你大师兄的来历……在宗内算是个禁忌。” “在这钧天宗内,也只有宗主和少数长老知晓……因为知晓它的人同样要背负起这个秘密,即使如此你也要知晓么?” 秦老扭头看向容晴。 容晴抿了抿唇。 秦老这般说,让容晴由原本的好奇多出了许多顾虑。 能让秦老乃至于宗门高层这般慎重,只怕这位持正师兄不是来历非常惊人便是其身世另有隐情。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容晴这个初到玄易峰的新人可以随意探听的。 容晴沉默着摇了摇头。 “别想太多,说不定持正哪一天会自己告诉你。”秦老悠悠道。 欸?容晴双眸微睁。师父的这句话她又有些不明白了。 就在这时,天下第一的声音在她识海内响起:“你那师兄气息有异,是因为他并非纯正人类。” “竟是这样?” “人类中有淡蓝色眼睛的很少。但是如果与妖族通婚的话,这些带有妖族血统的后代会在瞳色和发色上出现一些明显区别。如果老夫没有感应错的话,你那师兄身上带有不少的鲛人血统。要么是他的父亲要么是他的母亲,是一个纯正的鲛人。” “鲛人……我还从没见过鲛人!”容晴回想了过去八百余年的修道生涯,连能够化形的妖兽都没见到几个,更别说鲛人了。 “鲛人在北天极其少见,流落的血脉就更少了。毕竟,”天下第一的语气中也带着疑惑:“妖族对于血脉纯正程度极为重视。因为半血妖族天生受到局限,基本上丧失了超越纯血大妖的可能。” “这么说,持正师兄的身世成了禁忌就是因为他是半血妖族?受妖族歧视,那人族呢?” 容晴自认是个非常开明的人,是人是妖是半人半妖,于她而言根本没区别。但万一别人不是这般想的呢? “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想法的人肯定存在,有多少老夫也不好说。钧天宗隐瞒他的身世,想必也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不过……”天下第一拖长了语调:“真相可能并非那么简单。” “哦?还有隐秘?”容晴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这就跟剥洋葱似的剥完一层还有一层啊。 “还有什么隐秘……你那师父不是说了么,说不定当事人自己就告诉你了,何必我们猜来猜去的。” 容晴:师父这是因为回答不出来而转移话题么?鄙视…… …… 容晴在识海里和天下第一聊得火热,但现实中却是跟在秦老身后一路无话。 直到走完石阶来到一座古朴大厅。容晴没看到持正和西子,却见空无一人的大厅摆满了书架。书架的摆放呈环形,书架上更是放满了各式玉简。 一向对道藏感兴趣的容晴,这一次却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书架上。 她哇哦了一声:“居然有升降梯?!” 升降梯在修界中真的是难以见到,就连母界都没人用这玩意,没想到在灵界的第一大宗的守经阁中能够见到此物。 说是升降梯,实际上应该称为升降平台,是在大厅中央半径百丈的圆形平台,一次可承载的人数极多。 容晴走上平台,低头看着脚下。没有任何阵法或者禁制,因为它并非用灵石供能。 要知道灵气在修界中的重要程度好比电力在容晴以前那个世界中的作用。不管干什么都离不开灵气灵力,这回突然看到一个不要灵气的交通工具,实在让容晴新奇极了。 “这机关……是用什么供能的?” “地底深处存了一朵异火,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就让它的热量为这机关供能了。”秦老淡淡解释道,同时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异火。 “这异火……”容晴刚说了开头,秦老便知她心思。 “有能者得之。此异火已经生出些许灵智,且宗门也并非强行镇压它……所以,你想要得到它的一丝火种也得它愿意才是。” “理应如此。”容晴一脸认真地回答。 秦老似笑非笑看来:“许多门内弟子都极为诚心,哪怕来一趟守经阁需要不菲贡献,照样隔三差五的来,就是为了让那异火对他的气息有所熟悉。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异火对谁垂青。你若有那心思,最好还是对火本源有所感悟。” 火本源啊……容晴心内苦笑。这个她还半点头绪都没有呢。倒过来,她先有异火再感悟火本源还差不多。 “说来也怪。修士拥有灵根,天生对灵根属性所对应的本源规则最是亲近。你身具金木土三种灵根,没想到感悟的本源里没有一个是五行本源。” 秦老一边说着一边操控着升降平台上的机关杵。 只听齿轮锁链的轰隆转动声骤然响起,本应在这洞**震荡出不轻的回响,但四周石壁雕刻的阵法却是将这巨大声响尽数吸收了进去让地底保持相对的安静。 巨大平台缓缓下降,载着其上唯二的两人下行了约二十丈距离终于停下了。 期间容晴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严严实实的石壁而已。 “上面一层是最浅显的钧天道传承,外门弟子都可以借来参阅。钧天道流传各界包括母界的传承也是那种。而真正核心的传承功法则是在这一层,非内门弟子不可进入。” 容晴环顾四周,在这一层书架明显少上许多,只有不到二十个而已。其余的空间则是划分成了一处处静室。每一处静室的门上都有着禁制存在。 容晴本以为她手中的玄乙钥匙正是对应着这里的静室,却没想到并非如此。 “为师现在能停留的时间太短,指点不了你多少内容。所以先从这几部核心功法开始。”秦老走到书架旁,手指微曲,一枚枚玉简应召而来,飞入他的怀中。 “为师观你在三层楼测试中的表现,发现你对道韵的使用还是太过莽直……那般使用道韵实在浪费,所以这些功法皆是针对你的弱点。” 秦老随意打开一处静室上的禁制带着容晴走了进去。 静室内只有一方硬榻,上面放了三个可供打坐的蒲团。 “你先将这些玉简都看看。”秦老直接道。 第六十七章 钧天九式 只是看看,所以看得很快。 不消片刻,容晴便已大致看完。 秦老给容晴挑选的功法分为三种:一种是身法,一种是力量振幅之法,还有一种是拳法。 身法名为寰光。 力量振幅之法名为鱼龙衣。 拳法则出自钧天九式。 “这名为寰光的身法在瞬间变向上的技巧可谓是一绝。”即使以秦老的本事,对此身法也是赞不绝口:“你身负一种能够让你自身加速的道韵,令你的瞬间迸发速度远超同阶之修。但在斗法之中,尤其是在近身战中,你只会直线加速或略微曲线加速那可无法让你占尽上风。” “如果你的速度配合上其中瞬间变向的武道技巧……到时候你的瞬间迸发速度才能发挥出它最可怕的威力。” 容晴沉默点头。回想她三层楼测试被秦老一直压着打,不仅仅是因为双方修为确实有差距,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道韵好则好矣却根本没能达到她的目标。她想逃离秦老的拳风,除了加速往外遁逃之外,竟无它法可想。 还没有真正开始修炼,但容晴已经不由自主开始期待了。等她补足这一个个的弱点,想必实力会有一个明显提高。 “至于这名为鱼龙衣的身体力量振幅之法并非是我钧天宗修士所创造,似乎是开宗祖师从某处得到的。它能让你在施加给敌人你的肉身力量之时,将这力量提升为原先的数倍。倍数范围随着你的修炼进度在一到十以内波动。” “同时消耗的资源也很惊人啊。”容晴感叹道。 俗世都还有穷不练武的说法,指的正是练武所耗费的金钱颇巨。更别说是这样罕有的一种力量振幅之法了。名字为鱼龙衣……其所需材料还真的跟龙有关。 “其他一些珍稀材料也就不说了,居然还要龙血!不是一滴两滴龙血,是能给我沐浴的量。” 这是得屠一条龙吧!!容晴心中强烈吐槽。 “不必大惊小怪。你师兄师姐也不只一个练成的。”秦老淡声道:“宗门宝库内还有剩余的龙血,虽然量也不多了,不过给你修炼那是绰绰有余。” “那得多少贡献啊。” 秦老说得轻松,可容晴猜猜都知道那些炼成的师兄师姐恐怕兑换完龙血后都成了穷光蛋。 “宗门可兑换宝物名单里龙血一直排名前十。”秦老笑了,只是这笑在容晴看来好似有着某些算计的意味:“等你攒出能兑换龙血的贡献都不知要过去几百年……这样吧,为师和你打个赌。” “赌什么?”容晴认真问道。 “你若是在待会儿的玄乙号房测试中能在三次以内得到甲等评价。你修炼鱼龙衣所需要的龙血为师全包了。” “一言为定。”容晴当即应道。 赢了就能得到好处,输了什么都不用赔。这样好的赌约哪里去找,不答应才是傻子嘞。 而且……容晴心想:师父既然提出了这个赌约,想必他觉得拿到甲等评价很有难度,但我还是有着成功的可能。 “有信心,是好事。”秦老似笑非笑,接着说道:“这拳法纲要出自钧天道门核心传承的钧天九式。所谓钧天九式,即一拳、一掌、一指、一斩、一射、一刺、一鞭、一走、一振。这九式包含几乎全部的武道技巧。一即万也。开宗祖师遍习诸天万界的武道传承与技巧,在吸收与改造中创造了这钧天九式。每一式都能容纳无数的变化。这是钧天道的精髓,所以钧天宗从来欢迎其他传承的加入,也毫不在意会有新的武道传承从此分流而出。” “修界人尽皆知,每一位钧天道门弟子他的招式与技巧包含了万千变化。最后落在敌人身上的……既是平平无奇的,也是意料不到的。” 钧天九式就好比给了一个容纳性极强的框架。不论是哪一派的武道都可以往里面塞。因此对于弟子的悟性要求极其高,因此外门弟子很多,但能接触核心传承的内门弟子实际数目并不多。 而且想要造就万法皆通的弟子,非常依赖师门长辈的倾力培养。这也是为什么秦老一直告诉容晴如果她需要指点也可以找其他师伯长老们。一方面是宗门内部关系团结,另一方面的原因就在于此了。如果各个师门不互帮互助的话,弟子所学都博而不深,宗门难免走向衰败。 “弟子明白了。”容晴点头,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从未使用过拳法,师父是怎么看出我对拳法有天赋的呢?” 容晴问得严肃,秦老也回答得一本正经。 “为师给你挑选了拳法,不止是因为想让你学习拳法,而是拳法是为师最擅长的招式。” 最擅长的招式……容晴突然感觉身上一疼。 那一拳拳如同山岳砸在身上的疼痛与破坏力让她难以忘怀,此时被迫随着秦老话语而联想到,容晴的脸色变了变。 “宗主师兄擅长指法。至于掌法钧天道门没有特别擅于此道的,你恐怕到时要去凤凰城拜访一下凤凰城内的那些长老们。斩、射、刺、鞭皆是运用兵器之道。如果你还没有确定你的攻击法宝,可以先看看不用这么快急着决定。走,指的是身法。振,指的是肉身振幅之法。肉身振幅之法不止有力量振幅之法,还有速度振幅之法。钧天宗内,分别是无厚道与开山道擅长走与振。” “为师没有选择速度振幅之法而是力量振幅之法,正是因为你的肉身力量与你的肉身速度相比差距太大。因此过快的速度需要得到控制,过低的力量需要得到振幅。” “拳法是为师擅长的。擅长的先教,免得你一开始就走了错路。” “多谢师父。”容晴感激地躬身一拜。 秦老如此细心周到为她安排,很难让她不感动。 在流光剑宗她就没体会过被师父妥帖照料、细心筹划的感觉。没想到后来遇到的师父,不论是天下第一还是秦老,都是偶尔嘴毒实际行动上却很负责任,待她极好。 第六十八章 超音速 “师徒之间,何须言谢。”秦老摆了摆手。 容晴感受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她一把。 “你若是能赢了与为师的赌约,那才是真让老夫高兴。” 龙血虽贵,那也是对于弟子而言的。秦老已经数千年没有大的开销了,再加上外物对于他突破到道主境界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所以他才能那么大手笔的负责弟子的修炼支出。 这也是容晴才轮上这么好的事。 秦老现存的徒弟包括她只有三人。 大师兄是虚境巅峰,在师兄妹三人中修为最高,不需秦老操心,且跟秦老一样突破还是得靠自身。 西子师兄相当于走后门进来的,武道天赋一般,自己也算不上多么热爱武道,在西子身上砸资源那真的把钱扔进水里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唯有老幺容晴,年纪最小,修为相对来说最低,本就是师门中最应受人照顾的。再加上修炼天赋好,道本源悟性高,还是个要参加序列之争的搏命之修。秦老可不就把手里的资源砸在她身上了! 龙血的价格不菲,可还没达到让秦老肉疼的地步。正如他所言,容晴若是能够赢得赌约,他不止愿赌服输,心里更是会欢喜不已。 “先学拳法。再学身法和力量振幅之法。”顿了顿,秦老问道:“基础拳法你应该是会的吧?” 不然就要从马步开始教了。 容晴汗,师父这是故意说了个冷笑话么。 …… 静室中,灵气极其浓郁。在这样吐纳灵气极其爽快的地方,静室内的两人没有一个打坐修炼的。 刺耳的风声,一拳轰出的空气爆鸣声在静室内时不时的响起。 “收招的姿势错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一拳的角度一定要顺着神识锁定的方向配合身法迅速集中在对手星桥虹腰两道副脉的交汇处。这样一来即使不能打断对方的灵力循环也能造成些许阻碍,更能铺垫你之后招数的气势。不然……” 容晴腹部猛然遭受一击。虽能忍住疼痛,但身形不受控制地略微变了变。 “对方乘势还击,你的连招就跟着乱了。”秦老淡淡解释道。 “再来?” “再来!”容晴眼神坚定。 回应她的,是照着她面门的一拳。 容晴脚下一滑,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略微侧了侧。她并没有完全脱离这么近距离的拳势范围,可身体姿势的变化,赋予了力量上的惯性,使她自然而然地用出了钧天九式中拳法篇所记载的某一拳。 “好拳。”秦老化拳为掌,“不过,钧天九式为师再熟悉不过,你这一拳简直毫无新意。” 容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拳头乳燕投怀般落入秦老的掌心。再如何遍布杀气的拳头如此一来都成了情人间的小拳拳那样毫无威力。 秦老的手掌如铁钳一般锢住了容晴的拳头。掌心劲力催吐,竟是直接捏碎了容晴的手中的骨头。 哪怕容晴一直在使用力量振幅之法,但肉身强度上的巨大差异导致了秦老想要捏碎容晴的手骨时,她即使握紧成拳也阻止不了。 不过,一个拳头丧失战力还并未结束。 容晴仿若未觉般,连压抑疼痛的闷哼声都没有发出。揉身而上,在半息时间内使用寸劲拳一十二记。每一记都精准地点在秦老经脉交汇之处。 两人近距离打斗,调动全身力量,此刻气血旺盛到了极点,彼此经脉中灵力运转的速度和周天循环都能有所察觉。 月烛副脉与星桥副脉的交汇处; 星桥副脉与柏箭副脉的交汇粗; 贝阙主经与雾市副脉的交汇处…… 十二个经脉交汇的节点,也是灵力以及肌肉发力的关键处。容晴没有想过光靠这十二记寸劲就能为自己带来多大优势,哪怕在她全神贯注之下,每一记都打在了正确的位置。 但正如秦老先前所说的那样,她每出一拳,都是为了给下一拳造势。让每一记平平无奇的拳头都出现得那么恰到好处,即使在微小的力量在拳势的放大下都会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武道中,势的存在,比一些振幅秘法好用多了。它让以弱胜强都成了可能。 空气中突然传出一道剧烈的爆鸣声。 与此同时,是秦老后心处被容晴压上所有拳势的最后一拳。 “气势散尽了吧。”秦老无奈道,跟个没事人一样。反观容晴却是剧烈地喘着粗气。 “你知道这只是练习所以才用了刚刚那种方法拼尽全力也要打中为师一拳。可真的到了斗法中,可不要犯这种把自己搞到力竭不能再战的错误。” “徒儿明白。”容晴弯腰,双手撑在大腿上,点了点头。 这是她有史以来力量消耗最多的一战。以往的战斗虽然激烈,但不会像刚才那般,在短短的距离内不使用任何道韵法术,单纯以武道技巧和肉身力量进行原始搏斗。 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还是秦老不停放水的结果。整场战斗打得容晴憋屈不已……试问每一次刚造出了一点拳势就被准确地打断,反反复复,周而复始,能不憋屈么?! “你刚刚那一击,还算有些新意。”秦老肯定道:“将先前所学的相结合,也算出其不意地用出一拳了。这应该是你第一次速度超过音速吧?” “是的。音速……”容晴自己都有点恍惚。 刚刚那一道剧烈的轰鸣声,其实根本不是容晴打在秦老后心的那一拳所产生的。而是她在秦老前方极近距离打出寸劲之后,瞬间变向绕至秦老背后……这瞬间变向的速度在那一刻超过了音速,因此引动出空气中的剧烈鸣声。 瞬间加速的道韵、配合寰光身法中的变向技巧,配上力量振幅之法,再加上先前十二记寸劲积攒出来的势,这才出现了那一瞬间的超音速。 如果这静室中有旁观者看到刚才那场战斗的最后时刻,便会看见容晴从原本在秦老身前到出现在秦老身后,毫无过渡,仿佛她会缩地成寸一般。 绕背,出拳!即使刚迈过音速就跌落了下来,那一拳中的速度仍旧非常可怕。秦老当然可以依靠缩地成寸逃掉,可如果是化神同辈呢? 在这一击的威力之下,恐怕瞬间会被容晴的拳头穿透后心。 第六十九章 包场考试 “继续。” 秦老面色淡淡,语气也是淡淡。 “是。”容晴直起身来。原本急促的呼吸快速地平复下来,同时右手数度张握……被捏碎的骨头竟是在短短时间恢复如前。 她身子略微下压前倾,与此同时,对着秦老瞬间出拳。 待被秦老曲臂隔挡住一记后,她下压的身影才在视线中消失,竟是在那一瞬间速度快到形成了残影! 静室之中,两人你来我往,战场被压缩到十丈乘以十丈的方形区域内。这个距离非常近! 如此短的距离,有一些大术根本不敢用出。因为在如此短的距离内就连施术之人都极容易被波及到。 因此近身战要么比武道本事,要么就是一些神识之术的手段。 现下两人极为默契地单纯使用武道本领,一息之内可以对上十招,这还是减去了一些无效的试探只计算落在实处的招式。 突破音障的爆鸣声自在静室内第一次出现后,再度响起了数次。 “不要藏招。”秦老在比斗中纠正容晴的想法:“没有任何招数是能百试百灵的,在武道比斗中更是如此。这不是下棋,有着明确的规则能够让你料敌于先。你所没见过的武道招式远比你见过的多。就算你能通读诸天万界的拳谱,你照样还有一本拳谱没有见过:那就是敌人的自创招式。” “所以你每一招都要用得精准而又不留余地,不然最终会死的就只有你。” “势!唯有你的势才能从你每一招中逐渐增长。” “你明白了吗?” …… 时间过得很快。在与秦老对练的时候,容晴全身心都投注在武道学习上,根本没有察觉时间流逝,还是秦老伸掌叫停,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挥出一半的拳头。 酣畅淋漓! 是的,这就是容晴唯一的感觉。 她好久没有这般痛快了,甚至对于力本源她都隐隐约约有了一种明悟在心底生根,只待发芽。 “与为师的对练就先到这吧。”秦老说道。 容晴算了一下时间,确实师父的假期也差不多了,心中不由生出不舍情绪。 虽然让衰劫强者给她当陪练实在是大材小用,但是它效果确实好的不得了啊。秦老武道造诣比她高得多了,在比斗中随时都可以高屋建瓴地指点她。此外,秦老一直都是手下留情同时在引导容晴的出招,容晴呢身负花现道韵即使受点小伤也完全不同暂停疗伤,可以一直打下去。 这样持续高强度的对练效果极其明显。 容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眼神流转之间更为锋锐,尤其是蕴藏大破灭雷的左眼,目光更是锋锐到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接下来换个人跟你打。” “谁?”容晴诧异。 “跟为师来。”秦老略有些神秘地笑道。 他挥袖推开了静室门,走上升降平台。 容晴紧随其后,心中暗暗想到:这升降平台一直在这里没动,看来大师兄和西子师兄应该都还在那试炼中没有出来。 升降平台缓缓下落,速度平稳。只是这一降却降了很长时间,抵达的深度容晴粗粗估算一下恐怕都有千余丈了吧。 如此夸张的深度极其容易传递给人一种压抑恐惧的情绪。尤其是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下沉,似乎要坠落到某个深渊中去…… 只不过,平台上的两人都非寻常人。 容晴感知很敏锐,心里很淡定。周遭的温度已经到达了七十到八十度的范围之间。她鼻子略微皱了皱,“现在离异火很近了么?” 她轻轻发问。 “还远着呢。”黑暗中无法看到秦老的表情,只听他淡然说道:“异火被宗主藏在最深处,现在这个深度还有温度都还算不上什么。以你现在的肉身强度,仅仅只是站在异火边缘都会直接融化。” 异火温度极其可怕,几乎是一尊小型太阳,钧天道主将其藏在地底极深处,也不是单纯放在那儿而已,当然还放置了各种宝物来控制它辐散出来的高温。 “那我们现在是去师兄们试炼的地方么?” 肉眼习惯了黑暗后,一点点微光都会变得极为显眼。容晴已经察觉到一些光线传递到眼睛中了。 “不错。”秦老说道:“……我们到了。” 随着一道清脆还带着回响的机械敲打声,一直缓慢下沉的升降平台猛然停下。下行中一直轰隆作响的机关运转声音在狭长的甬道中慢慢回荡、慢慢消止。 两人从升降平台上走下来。 同上方储藏钧天道门核心传承的那一层一样,这里也是在石壁中挖出的巨大空间。 区别就是,这里的石壁堪称坚硬无比,容晴怀疑自己全力一击恐怕也无法打出裂纹来。 环形走廊上伫立着一扇扇木门。 木门镶嵌在石壁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撞击感觉。不过容晴第一眼还是注意到这里每一扇木门上都明晃晃地雕刻着一个序号。 天甲、天乙、天丙…… 容晴很快按着顺序找到玄乙号木门。 “这玄乙钥匙应该就是用来打开这扇门的。”她双指捏着那张折好的符箓。 “进去吧。”秦老负手而立:“尽力而为便可。” 容晴心中记着那个赌约。三次以内拿到甲等评价么……她深吸口气:“是,师父。” 将钥匙按在门上,轻轻一推,木门便这么轻易地被推开了。随着容晴走进去,这扇木门似有人操控般迅速合拢,遮挡住秦老的视线。 现在看不到容晴身影,秦老反倒在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喜悦情绪。 “这么快就掌握了三种功法,甚至能够将其结合……虽然有老夫一步步指点,可这悟性也极其惊人了。” 先前他便看出容晴的战斗天赋很高,可事实证明确实很高,他又怎能不心生欢喜? “能够感悟力本源的,即使先前没有修习过武道,也注定了在武道一途上会大有所为。余容在武道上的悟性……老夫当年化神境界的时候也没她那么厉害。” 秦老心中感叹良久,身形笔挺地站在玄乙号木门之外,仿佛是等待孩子考试的家长。 实际上,这一层如今在进行试炼的三人还真个个都是他徒弟……这可是包场考试啊。 第七十章 挑选 门里面的世界,是云烟笼罩的世界。 容晴恍惚以为自己不是在地底而是在万里之上的高空。只不过脚底坚实的触感告诉她这里仍旧是那石层中挖出的巨大空间。 “新来者,余容。”从云雾中缓缓走出一个高瘦身影。 云烟纷纷散开为它让出一条狭长的直路。 为何说是它……因为此人实在难辨男女。不论是从声音上还是从体型上……武者更多是靠身体来去判断的,它的骨架在男性的高大和女性的纤细之间,这就很难判断了。 至于面貌……同身体一样都被包裹在黑布之下,只余脸上一对眼眸露出。 眼睛,是寻常的眼睛。 “正是。”容晴谨慎答道。 “我乃玄乙号房管理者。”它这般介绍自己。 如此一来,它为何会“认识”容晴似乎就说得通了。想必守经阁弟子在秦老领取钥匙后,就将进入守经阁内部的三名弟子全都进行了记录。容晴的名字自然也被记录。 “见过管理者。”容晴躬身一拜。 “我问你,你可愿将自身虚影存于试炼库中,以供后来者比试?” 虚影?试炼库?容晴眨了眨眼,心道师父这些你都没跟我讲过啊。 “我……不愿。” 在没搞清楚之前还是低调行事吧。 修士对于涉及自身隐私的事情都颇为忌讳,容晴也是如此。贸贸然答应留下什么虚影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管理者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接着问道:“指定你要挑战的对手,如没有指定对手,将会为你挑选胜率最高的一位。” 容晴:…… 既然知道我是新来的,就不知道为我讲一下规则么? 容晴想了想,问管理者:“可否能让我先看一下试炼库中有哪些对手可以挑选?” 她猜测这所谓的试炼库恐怕是之前所有进入玄乙号房的试炼者其虚影的集合。 “可。” 随着管理者的话音落下,四周云雾慢慢变淡,与此同时一道道身影显露而出。 每一道身影的气势有强有弱,可再弱的一道都具有着惊人气势。 一眼望去,人影密密麻麻,身上的气势更是彼此纠缠成龙卷,让此时的气氛变得极为焦躁,引人不安。 这得有数万人了吧……容晴没想到这个试炼库中的虚影居然有如此多。 每一道身影的双眸都很空洞,让这身影显得毫无生气。可容晴心知肚明,一旦开始试炼,只怕这身影就会彻底“活”过来,将试炼者本尊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容晴心道:师父所说的换一个对手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极快地将一道道身影看了过去。这些身影男女老少皆有,有的身着钧天宗的服饰,有的则穿着其他风格的衣服。 钧天宗、醉花坞、北辰阁、丹霄殿……容晴看着这些风格各异的道服,一一辨出这些身影的来历身份。 因为三层楼测试过后,大宗门的长老纷纷前来招揽,他们当时身着的也基本都是自己宗门制式的道服。所以容晴此时能够通过服饰来辨别。 还有一些她看不出的,不知道是哪些宗门的弟子,又或者是散修? 容晴心中自有打算:这试炼必定很有难度,师父才会与我定下那样的赌约。只要三次以内拿到甲等评价就算我赢,所以没必要与胜率最高的打。既然如此,就得在这么多对手中挑一个了。挑谁呢……? 钧天宗弟子应该打起来更有把握一些。 容晴在这数万道身影中着重去找那些身着钧天宗道服的。她如今接触到钧天道门的核心传承,虽是初入门可也有了最基本的了解。这一点了解在毫厘必争的近身战中无疑将会发挥极大的作用。 管理者安静等待,任容晴在这一个个身影之间穿梭。 “咦?”容晴猛地顿住,站定在一道身影旁边 这道身影身形高大,着钧天道门的弟子服,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这是……师父?” 哪怕这道身影的面容是那般年轻,可容晴很快就确定下来,这道身影……正是秦老! 准确来说,是无数年前还是化神期的秦老来闯这玄乙号试炼所留下的虚影。 容晴缓缓露出笑容,既然师父的虚影会在此出现,说不定大师兄的虚影也会有,西子师兄嘛……可能会有。不过,有师父的虚影就够了。 她朝管理者朗声道:“我选玄易真君作为我的对手。” 不必去找其他虚影了。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刚和虚影本尊比试过一场,更是时时受其指点。若论了解,在场虚影也就师父能让容晴熟悉了。 第一战选择秦老的虚影,再合适不过! “虚影选择完毕,”管理者可不管容晴心里是喜是忧,声音冷淡地说道。 与此同时,数万道虚影尽皆消失不见,唯有秦老的身影还站在那里。 “选择试炼场地……新来者,唯有擂台场地可选。” 那就是必选咯。容晴无语。 “我选擂台场地。” “试炼场地选择完毕。” 云雾这下子彻底散去,四周皆是空白,唯有在秦老虚影脚下浮现出一个占地面积颇大的擂台。 长一千丈整,宽八百丈整。 容晴飞至擂台之上,与秦老虚影遥遥相对。 一边调整自己的状态,一边问管理者:“我下一次来,能有几个场地可以挑选?” “得到一次甲等评价,可以自己选择解锁一个试炼场地。得到两次甲等评价,解锁两个试炼场地,以此类推。” 欸?还能这样? 容晴突然有一种自己在玩通关游戏的错觉,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回答完问题,管理者直接道:“比试将于十息后开始。” 此言一出,容晴立即敛去一切心思,将注意力放在比试上,放在对面的秦老虚影上。 不知道化神时期全力以赴的师父会是什么样子?武道造诣又有多高?她很期待。 “开始。”管理者冰冷的声音刚一传出,秦老虚影的空洞目光立刻出现了光芒。 那是意识运转的结果,或者说……是复刻了秦老当时的一切行动。因为武者行动中潜藏了其意识,因此看起来是这虚影诞生出灵智自主行动一般。 九道光柱凭空喷发而出,如同灭世光矛一般朝着秦老虚影射去。 修长纤细的女性身影更是紧随着光矛飞去的方向,瞬间迸发出极快速度,在原地留下一道足以震聋凡人耳膜的巨响。 第七十一章 师门烧烤 “哼。”秦玄易似是有些不屑地弯起嘴角,鼻尖发出冷冷哼声。 九道光矛转瞬而至,借着将其团团围住的阵型想将他扎个透心凉。 紧随而至的容晴更是将大半注意力锁定在了对方的拳头上。 哪怕现在秦玄易也还是将双拳垂在身侧,可容晴哪里敢大意。 他会哪一拳?多大力度?什么角度?心念万转,容晴的拳头已经抬了起来。 既然他不动,那她就先动好了。哪有那么多先发制胜后发制人的道理,实际能打中多少拳,才是胜负的关键。 秦玄易终于将拳头抬起,抬起的方向也与容晴挥拳而来的方向正好在同一条线上。下一刹那,两拳便要重重交汇。 呼—— 空气中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然而容晴看到比听到更快。 那是什么? 秦玄易拳头微微张开,从中飞出一颗球形物体。 暗器? 那也不对,因为这球形物体身上还系着一条纤细的黑色锁链,另一端则被抓在秦玄易手中。 是兵器!还是修界中比较少见的兵器!容晴瞬间反应过来,等她立即操纵着自己的肉身进行转向时,那颗球形物体已经闪电般绕至她后背,在她后心处重重砸了下去。 这一砸,容晴上半身猛然下沉。也将容晴的开局节奏砸成了被动…… 一千丈乘以八百丈的大型擂台上,两个身影互相缠斗,其中各种术法涌现而出的光芒几乎要将这擂台全部淹没。 光芒之中,那些拳拳到肉的击打声不时传出。 间或有黑色锁链如同蛇尾那般,往擂台外猛然伸直,随后一个摆尾又冲回了擂台。撕开空气的声音更是宛若女妖尖啸。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忽而有剑气冲天,出现的瞬间直接撕开了一阵阵光芒。苍冷剑意直接以一往无前之气势,破开挡在眼前的一切阻碍,也包括前方的高大男子。 剑身如切豆腐一般横腰飞过,体修强韧的身体在此剑面前竟连稍微抵挡都不能。 轰—— 庞大的擂台随着秦老虚影被斩成两截而爆发出一阵巨响。擂台上无数伤痕齐齐崩裂,将整座擂台都撕开成巴掌大小的碎石块。而这些石块最终又轰然倒在了茫茫云烟中消失不见。 容晴抬手,接过飞回的苍冷剑意。 “丁等评价。”管理者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它站在容晴身旁语气冷冷地宣布了此次比试的结果。 “丁等评价……”容晴不明白,她不是将秦老虚影给彻底斩杀了么,“为何是丁等评价,弟子明明已经斩杀了虚影?” “从开始到结束,你一共花费了半刻钟的时间。”管理者答道:“这么长的时间,只能得到丁等评价。” 甲乙丙丁,丁等评价恐怕就是最末等的评价了。 “还有比丁等评价更差的么?”容晴谨慎问道。 “没有,”管理者直接回道:“如不能杀灭虚影,则没有评价。” “如果我想得到甲等评价,一场战斗必须在几息时间内。” 管理者回答的很简单。 “一息。” 容晴听得很无语。 难怪秦老说三次之内拿到甲等评价就免费给她供应龙血,这是要她一息时间就杀掉当年化神期的秦老啊。 容晴更是心道:一息杀化神,简直就是杀化神如屠狗,我要是化神一转就有这般压倒性的实力还用得着来青杭界?! “余容,可要继续?” 容晴看了眼四周平地而舞的云烟,想了想,道:“我一会儿再来。” “可。”管理者声音仍旧那般冰冷:“门在身后,你自行离去。” 容晴回头一看,果然那扇写有玄乙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正后方。 这扇木门和她进来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让人恍惚间不知道是究竟哪个才是门内世界。 容晴也不废话,直接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 一步迈出,眼前是那熟悉的环形走廊和等距排列的木门。 容晴晃了晃脑袋,目光搜索着师父的身影。 “出来了?”耳边传来秦老低沉的声音:“那便过来吧。” 这是…… 容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步走去,绕过了石壁的阻挡便看到偌大的升降平台上一老两少三个男修正盘坐在那里……烧烤。 烧烤?容晴的表情难得有些一言难尽。 “你西子师兄别的本事没有,对于吃喝一道上倒是精通得很。”秦老不知是夸是讽,嘴里还咬着一只不知什么兽类烤制而成的大腿肉。用银质小刀划开了几道细长的口子,往里撒上香料再进行烘烤,等到口子绽开,整块肉都变得极其香酥有嚼劲,空气中更是弥漫着诱人口涎的香气。 “你也别动手了,坐为师身边来吧。”秦老无暇招手,容晴行了一礼后,走到秦老身边跪坐。 四人面前是一副精巧的烤架,烤架上串着各式各样的肉,容晴怀疑都不是同一品种的。而在烤架下方也不是什么炭火,而是一朵在空气中悬浮燃烧的蓝色火焰。 这,不是异火。容晴认真想道。我的师门不可能这么厉害。 这就只是一抹灵火而已,从其散发出的气息来看应该是大师兄的火焰。这般想着,容晴面前出现了一支肉串。 “多谢大师兄。”愣了一下,她接过肉串赶忙道谢。 持正没说什么,而是又继续去翻转烤架上的一串串被铁签子穿透的肉块。 火光将他的淡蓝色眼眸照得更深邃了一些。 “余容师妹,你来瞧瞧,中意哪个?”西子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大箱子。这箱子刚一拿出便有寒气蔓延开来,一直吹到火焰那边才被瞬间蒸发。 他打开箱子,寒气更盛。容晴探头看去,发现箱子里面全是冰珠和不知名肉块。 所谓冰珠,其实跟冰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一种属性冰冷的石头,它不会像冰那样化开,所以修界中常用冰珠制冷。 西子左手戴着一只大大的黑色手套,右手则是捏着一把半臂长的剔肉刀。 “这是白尾短足蜥的前腿肉,肉质最为鲜嫩。”他从箱子中将其捞出,向容晴如数家珍般介绍着。“白尾短足蜥虽是生活在凤凰城中,并不难寻,可是存活数量稀少,每年拿出来食用的肉还不到百斤,这还是师兄我三十年前好不容易拍得的,一直舍不得吃。不过今天师妹做主,要多少两就多少两。” 第七十二章 孝敬 三十年前的肉?! 容晴可不管西子有多得意,她只是比较介意这个。 白尾短足蜥必定不是俗物,再加上保存得当的话,这肉其实也没有变质。只是……容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师兄自己决定就好。”容晴微笑。 “是么。”西子一脸感动。 手中的剔肉刀高高举起…… 轻轻落下,在这块肉的表层片下了四层薄薄的泛粉的肉片。 西子恭恭敬敬地将这薄如蝉翼的肉片端给了大师兄。 持正面上是四平八稳地接过了肉片,将其平铺在铁网上。 四张肉片,在场之人正好一人一片。 西子连忙将白尾短足蜥的前腿肉放回箱子中。随即,又从箱子里取出另一块肉,向容晴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什么这是从某某秘境获得的,什么那是专程去了现场拍得的…… 结果到头要是切肉了,又心疼不已,将那绣花功夫都使了出来。 这般又想炫耀又抠搜的姿态让其余三人暗自憋笑。 终于,西子一把合上了那个大箱子,连忙将其收回储物袋中。 “既然是孝敬师父,不能只让师弟破费。”持正淡声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六目鲨的鱼鳍,正好与师父还有师弟妹们一起分了。” 好家伙,还有烤鱼翅。 容晴这下坐不住了。 两位师兄都拿出好东西来孝敬师父,她也得跟上啊。 容晴暗中在自己的储物戒指还有储物袋里面掏了掏,总算找到了一些“边角料”。 正是她当初和凤凰儿合力击杀的化神凶兽岚雪的皮肉。当时她们两个将岚雪的大脑脊髓还有骨片蹄爪瓜分了,剩余的那些皮肉相对价值并没有那么大,所以就大致对半分了一下。容晴将这些皮肉保存好后就扔进储物戒指中。 这个时候正好可以拿出来用。 “师父,”容晴微笑道:“弟子当初在母界之时也曾越阶斩杀过一头化神凶兽,虽然不曾吃过但它的皮肉很美,这次正好与师父师兄共同分食。” “哦?母界的化神凶兽?”秦老颇感兴趣,让容晴快快拿出来:“说不定是我界都没有的物种。” 话音刚落下,就见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来。 金属盒子虽然扁平可以非常大,容晴将它举起的时候,都能挡住她的上半身。 随着盒子掀开,显露出里面的内容,在场的一老两少三名男修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语。 因为盒子里面的,也是上半身。 一个没有头颅也没有下半身的赤裸的女性躯体。肌肤晶莹雪白,胸脯丰盈,腰肢纤细。 即使已经死去多时了,可照样在这盒子中保存得异常鲜活,仿佛随手都可以起身迎接下一场战斗。 可它偏偏只是一个本应丑陋无比的残尸,如此一来,这般的圣洁味道也透露出难言的恐怖来。 “你说这是化神凶兽?”秦老突然觉得脑壳有些疼。 “确实。”容晴认真道:“这是一头雌性凶兽。这是它的躯干部分,它的头颅是人类女子模样,而下半身则是与马无异。” “半人半马?”秦老有些纳闷地寻思:“就算是化形只化了一半,可也不该在化神期啊。” “妖兽要化成人形,至少也要达到虚境修为,肉身化虚才可以进行这种转变。直到度过衰劫的肉劫期,才能真正将人形稳定下来。无论如何,化神凶兽是不可能蜕变成人形的。” 这话可不是秦老说的,而是一直显得沉默寡言的大师兄说的。容晴略有些惊讶地看过去之后,他又闭口不言了。 “持正说得对。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这头凶兽就有着我们所不知的造化。余容你说是吧?” 秦老陡然一点名,让容晴冷汗都下来了:“应该是它生前有什么大造化吧。当时我也胜得非常艰难,差点死在它的手下。” 岚雪身上若有什么隐秘,那便是入梦墟的秘密了。这个秘密太过重大,即使是秦老无意之间说的造化二字,都让容晴的心都提了起来。 “如果是它的蹄子还能吃一吃。”秦老摇摇头,有些可惜地说道:“这样一来,还是算了吧。对着这个人形躯体老夫实在下不去嘴。” 更别说真要吃还得西子动用他那把剔肉刀将其切块。 若是有外人看到,那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个杀人分尸现场了么。 “是。”容晴立即将盒子关上,极快地将其塞回储物戒指中。 “你这两位师兄别看平日里不声不响,实际上富得流油。今日你我师徒二人吃穷他们。”秦老俯下身子在容晴耳边大声说道,随即哈哈大笑。 场间略微凝滞的气氛瞬间变化,秦老这一笑倒是化解了容晴心头的那一丝尴尬。 “来,咱们师徒边吃边谈。不用急,反正有异火气息在,这些烤肉也不会凉。” 如此大咧咧地在升降平台上吃烧烤,还真是仗着这段时日将守经阁给包场了啊。 西子见机取出了灵果清酒,还有各式碗碟。 持正也默默地从袖中取出一壶烧酒。 待弟子个个唇边都染上油渍后,秦老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 “你们三个……刚刚都去试炼了一番。为师虽然不在门内,可也观看了你们的录影。” 录影?容晴口中嚼着烤肉,一边眨了眨眼。 “持正你这次是第一次进行天丙号房的试炼,原本状态还有些不稳,不过第五次终于拿了甲等评价,为师看过你那一场战斗,你的积累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契机,准备突破至衰劫。” 持正是他最放心的弟子,正是因为放心,秦老才没什么好说的。 “西子,为师记得上一次给你选了玄丙试炼,你没能拿到甲等评价。这次给你降了些难度,换成玄丁,为什么还是没能拿到甲等评价?” “师父……”西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的水准足够拿玄丁号房试炼的甲等评价,可是你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毫无求胜欲!这一点,你该跟你师妹学学。” 我?容晴被点名,猛地抬起头来。 第七十三章 投机取巧 “我只拿了丁等评价。”容晴面露惭愧,率先自爆。 “你这是第一次参加试炼。为师连怎么投机取巧都没告诉你,你能拿到评价就可以了。”秦老摆了摆手。 还有投机取巧这一说么…… 而且师父你居然要教弟子如何投机取巧这样真的好么。容晴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似乎听到了容晴的心声,“你不也是只试炼了一次就退出来了?”秦老笑道,“没有盲目地尝试下去还算聪明。当然为师知道这是因为赌约的缘故。” “不过你既然出来了,为师也不妨与你说些其中的诀窍。” “一息之内击杀虚影,甲等评价。” “一息到十息,乙等评价。” “十息到百息,丙等评价。” “百息以上,丁等评价。” “这试炼如果不能拿到甲等评价就没意思了。” 容晴纳闷:师父所说的没意思是何意? “你现在的试炼场所就只有最基础的擂台吧?” “是的。那管理者说如果想要有更多的试炼场地可以选择,就必须用甲等评价来进行解锁。” “这甲等评价能解锁的可不只是试炼场地。”秦老朗声笑道:“还能解锁更多的虚影,甚至可以选择他界天骄的虚影进行作战。” 他界天骄! 容晴双眸微睁,是惊喜。 这岂不是意味着她如果想找他界天骄为对手,不必辛辛苦苦跨界去挑战一个个天骄,在青杭界自家地盘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与这些天骄之辈进行切磋? 这实在是一个让她非常惊喜的好处。 “不仅如此,还能解锁不同的对战模式,比如说一对二,一对百……只要你有那个能耐。”秦老面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足不出户就能自己定制试炼,更关键的是在这试炼中她还死不了。 没错,走进门内后,容晴就相当于进入冥府虚境那般以神识化身行走。那具肉身不过是一个塑造出来的模板罢了。 所以除了与她有神魂练联系的法宝可以显露,寻常储物袋储物戒指都成了装饰,没有半点作用。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虚影。 区别在于,她可以选择自己要不要被记录在试炼库中。 “看来大家好像大多都选择将自己的虚影留下。”容晴若有所思道。 “确实。因为这试炼房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调取你的虚影被打败的那些录影。” 居然还有这个功能!这个功能对于自身不足的修正作用可是极大的。 试想容晴留下一个体现自己全部战力的虚影于试炼库中,等过段时间去调取那些自己被打败的战斗影像,便能知道与她差不多层次的对手是如何打败她的了。 对于搏命之修而言,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击杀的非常重要!! 尤其是那些能一息之内瞬间击杀容晴的对手,皆是她要去分析的对象。 “这个功能虽好,可是我要怎么被他们于千万人之中选中呢?” 于千千万万人之中,单独选中一个你?这概率也太低了吧。 尽管每一道虚影都有着强大气势,可大家都是强大气势的情况下就变得都不出挑了。 容晴可没那个自信让别人一眼相中。 “这个问题在这试炼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是榜单。因为拿甲等评价的人很多,怎么区别他们之间的强弱,虽然试炼房有着它内部的计算方式,不过最终还是通过胜率来划分段位,通过段位排出一张榜单。” “你现在连甲等评价都没拿到过,自然看不到榜单的存在。”秦老向容晴解释道:“等你拿到过一次甲等评价,这榜单便会出现,同时你的名字记录在其中。得到一次甲等评价便是零段,基本上百次甲等评价便能升到一段。再往上升段,仅仅是击杀一些零段根本积不了多少分,击杀连零段都没有的虚影根本就不算分。总之既然要开始升段位了,就必须去挑战同段位甚至是高段位的对手,还得挑胜率高的那些。” “你零段的时候,榜单上能看到的对手在零段和三段之间。等你一段了,就在一段和四段之间。等到了五段……那么五段到九段的所有对手都能在榜单上查到。” “九段的对手无疑是这一层次战力最强大的存在,因为只是留存下来的虚影,你甚至能够挑战那些历史上的天骄之辈。他们有的现在已经陨落了,而有的却已突破为道主甚至达到了道尊层次,在诸天万界中声名赫赫。” 秦老这一番话听得容晴热血不已。 在这试炼中,她的目标是九段! “每一号房各自代表什么层次?”容晴继续问道:“不可能玄乙号房囊括了所有化神修为的虚影吧?” “当然不是。”秦老细细解释道:“天地玄黄,分出了四个大层次。天代表衰劫,地代表执虚二境,玄代表化神,黄代表半步化神及以下。就玄这一大层次中,再以甲乙丙丁进行由强到弱的分类。” “玄丁:化神一转到三转,玄丙:化神四转到六转,玄乙:化神七转到初至九转,玄甲:化神九转。” 咦?到了化神九转,即使修为同一层次照样能够有着巨大的战力差别? “弟子尚是化神一转,也能去玄乙号房试炼?” “当然可以。甚至为师安排你去天甲号房都没问题。只不过被瞬杀那就太没意思了,于你的实力也没半点促进作用。”秦老笑道:“给你安排玄乙号试炼,就是让你感受下化神七转到九转这一层次的修士是怎样的,岂会没有半点难度,那这赌约也让你赢得太轻易了吧。” 毕竟玄丁层次:化神一转到三转,容晴能够拿到甲等评价是一定的。只有给她安排玄乙又是三次以内拿到甲等评价,这样的赌约才有足够的挑战性。 “什么赌约?”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的大师兄突然开口问了。 “在三次以内拿到甲等评价。”容晴立即答道,随即苦笑:“我现在算是明白这其中有多大难度了。” “不难。”持正突然道。 容晴:欸? “能让你选择的虚影都是没能拿到段位的那些。不乏有如小师妹这般修为没有到却被师门长辈安排来提前感受的修士。他们就有许多选择留下虚影,这些人之中就包括……师父。” 大师兄淡蓝色眼眸默默看向秦老。 “咳。”秦老不自在地侧了侧头。 “难怪啊。” “难道小师妹你也击杀了师父的虚影。”西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第七十四章 龙血豆腐 我去,西子师兄你要不要这么敏锐? 容晴连忙瞪大双眼装着无辜:“西子师兄这个‘也’字又是何意?” 西子胖乎乎的大脸肉眼可见地出现尴尬表情,似乎心道糟糕我也说快了。 “因为你大师兄当年也挑选过为师的虚影,成功拿到甲等评价。”秦老看向西子的目光非常“和善”。 “大师兄你所说的不难不会是指这个吧?”容晴见机极快,拍起了师父的马屁:“师父当年留下的虚影实力极强,如果挑选师父的话恐怕三次以内没法拿到甲等评价。” “有办法的。”没想到大师兄回答得十分硬核,竟是一点师父的面子都不给。 “师父的起手比较慢。”他对着容晴诚恳说道:“你能利用的时间便多了。” 起手?容晴被持正这么一点拨,迅速在脑海中回忆起当时与秦老虚影对战的画面。 确实如大师兄所说,容晴拳头都举起来了,师父才慢悠悠地举起拳头。跟现在的师父上来就是揍半点不相似啊。 想到这,容晴又想起一事:“为什么师父那个时候用鞭呢?” 更准确点,应该说是某种链状的异形兵器,只不过也能配上鞭法使用罢了。 “都是当年的事了,那个时候对钧天九式中的招数全部感兴趣,几乎都练了一遍。”秦老叹气,主动解开容晴的疑惑:“不过其余八式都不如拳头适合我,所以最终只走了拳法一道。” 因此秦老同容晴说过,她要是还想学其他几式,就去找那些更精通的长老来指点她一番。 可容晴试炼的时候不知道啊,相当于被秦老调戏了一把。 明明是拳头,结果张开给了你一鞭子,容晴那个时候心中有无数弹幕飞过,然后就陷入了被秦老压着打的局面。 “持正说你可以利用为师当年那道虚影起手慢的缺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试炼中有个可以投机取巧之处。说投机取巧倒也不太准确,应该是某种约定俗成的策略吧。想要在一息之内快速灭杀同等修为层次的对手除非有压倒性的实力。” “可压倒性的实力哪有那么容易获得。所以为了拿到甲等评价,就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在开始的瞬间便给自己用上所会的一切增幅之法,灵力燃烧秘法等增强自身的手段。因为挑战者也是虚影的缘故,所以燃烧神魂的秘术都可以使用。” “还有一些修士更是用上了某些‘作弊’的手段,比如说试炼之前就服用增强自身的丹药,那么进入试炼后所形成的虚影也会更强大一些。” “总之,一开始就要在最短时间内爆发出你的一切实力去击杀对方。” 秦老看向西子:“你西子师兄就老是犹犹豫豫,没有一往无前的信念所以总是无法发挥最强的实力。可惜了。” 西子闻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无言以对。 容晴若有所思,秦老这样将其中的关窍讲出来,她现在也算明白为什么秦老要先教她肉身力量振幅之法还有钧天九式中的拳法了。 她若是将现在所学的结合起来,在秦老看来是很有可能赢得赌约的。 “为师虽然告诉你其中的策略,可也不要以为有了这策略你就高枕无忧了。全部爆发出的实力若是还不能达到一定的强度,也是无法拿到甲等评价的。” 秦老侧眸看向容晴。 可好歹给了我通关攻略不是么? 容晴默默计算自己一拳打爆秦老虚影的可能性,与虚影缠斗了将近半刻钟,她对于那虚影肉身强度究竟多高有十足的把握。 秦老看容晴陷入沉思的模样,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蓝色碎花布包裹。 这蓝色碎花布也不知道是在哪个乡下市集买的,上面还有几道陈年旧渍。 西子的鼻子用力嗅了嗅,难掩惊讶:“这是?” “闻出来了?” “怎好让师父破费?”忍不住吸溜一声。 说是这么说,西子师兄你脸上挂起的笑容实在很可疑啊。容晴默默吐槽。 “倒也不算什么破费。是你十五师兄剩下的存在我这。” 这还是容晴第一次听秦老说起其他弟子。据说,都不在人世了…… “你们两个都没见过小十五吧。”秦老指的是西子和容晴两人。“就当是他给你们的见面礼了。” 师父这么一说,容晴哪里敢推辞。于是和持正、西子一起沉默看着秦老揭开碎花布包裹,露出里面的一个金色储物袋。 这储物袋若是属于那十五师兄的,现在早就成了无主之物。秦老从里面取出一方小盒子。 这盒子一出现,温度便冷了许多。难道也是用于存储食材? 秦老打开盒子,解开了容晴的疑惑。 这是……“龙血豆腐。”秦老淡声说道。 龙血豆腐?!不愧是我大修界啊,容晴心中惊叹,还能这么弄。 在四人注视下,十方龙血豆腐整整齐齐地摆在盒中。俱是红中带金,好似十方上好的玉石那般剔透美丽。在火光掩映下,闪烁着粼粼金光。 “你十五师兄也修习鱼龙衣。他兑换了龙血后自己用掉绝大部分,剩余量只有一小瓶。索性不转卖了改制成龙血豆腐,还生怕他那些师兄师弟偷偷拿了去,因此特意放在为师这。”秦老讲到这,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造化弄人啊。放在为师这保存千万年又能怎样呢?” 秦老摆了摆手,散尽席间有些沉闷的气氛。 “罢了,我们今日将它享用完,想必小十五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持正接过秦老递来的盒子,将龙血豆腐一一放进盅内,隔火温煮。 “余师妹服用了龙血后,足够修炼鱼龙衣第一层了。”他一边控火一边说道。 他的火焰本性并不暴躁,因此用来做饭倒还……挺适合? 至少龙血的精华部分不会被轻易灼去。 “嗯。”容晴微笑点点头。 西子眼睛牢牢盯着盅内的龙血豆腐,心中却是想到:师父这时候拿出来,应该还是想再帮小师妹一把,让她能够顺利在剩下两次机会中拿到甲等评价赢下赌约。当真是良苦用心啊…… 第七十五章 第三次机会 容晴食用了三方龙血豆腐后,当即盘膝修炼起来。 四周俱是安静,秦老三人都保持默不作声等待容晴修炼完毕。除了灵火还在微微荡漾之外,一切都变得沉静无比。 鱼龙衣虽然需要龙血为淬炼肉身的必需资源,可那也是到了后期才需要。第一第二层都可以使用其他一些珍稀的锻体资源进行代替。 当然,像容晴修炼第一层就使用龙血,显然效果最好。 特别是鱼龙衣这样的肉身振幅之法,在容晴还没有正式修炼之前就让她的力量提升许多了,更何况是现在正经开始修炼第一层呢。 容晴很是期待,修炼成功后自己一拳的力量能振幅多少? 龙血豆腐入口即化,变为一团暖流顺着容晴的食道进入她体内。她只觉得有一团团小火焰随着她的经脉四处游走。 既有暖意,也有某种烧灼感。 倒也没感觉到多少痛苦。 容晴全神贯注地按照着功法内记载的灵力运转路线,控制着龙血所化能量在她体内按部就班地淬炼肉身经脉。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直到容晴缓缓睁开双眸…… “好了?”秦老立时便察觉到,侧头笑道。 容晴抬起放在膝上的手,在视线中凭空抓握了一番。感受着指骨间蕴藏的力量,忍不住微笑:“第一层已成。” 说完,朝着空气挥了一拳。 极快的出拳速度让空气都吱嘎一声,拳风甚至能影响到一旁的蓝色火焰,使其不受主人控制而微微晃动。 “修炼完鱼龙衣的第一层,肉身力量涨幅范围一般在原先基础上的两倍。根据锻体材料不同,这倍率还有着差别。”秦老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没有服用龙血前只算作是入门,力量的振幅一成一、一成二左右。”容晴回答道。 别小看这一点一、一点二的振幅。需知容晴的肉身强度本就是化神一转水平,相较普通化神已经大大超过了。更何况在乱流中她还通过吞天禁法将这肉身强度进一步增强。 基础强,就算是轻微的振幅,也足以振幅出极强的结果。 “现在嘛,我感觉差不多有一成八。”容晴估算着凭借这样的力量振幅,她突破音速时肉身的压力也轻了许多。 “多谢师父。”她看向秦老,“多谢十五师兄。” 秦老笑着摆了摆手:“吃也吃了,去吧。” “是。”容晴当即起身,朝着师父师兄一拜后,直接就前往那玄乙号木门,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小师妹还真速度啊。”看着容晴的背影,西子默默感叹。 “持正。”秦老忽而道。 “师父?”大师兄疑惑看来。 “你对余容还挺不错啊。”秦老有几分促狭地说道。 “没有。”他垂下眼眸,本能地反驳。 顿了顿,持正看向他的师父:“并非是师父所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秦老连连追问。惹得一旁吃瓜的西子瞪大了眼睛,双手捧着一大片红瓤西瓜瓢都顾不上吃了,眼睛只顾左右瞟来瞟去。 师父问得暧昧,难不成是想要牵大师兄和小师妹的红线? “师父先前不还怕我对小师妹不好吗?现在我对她好,师父反倒又有意见了?”大师兄淡声反问。 “为师只是想知道……”秦老打了个哈哈。 没想到被大师兄打断:“吞天禁法的事情,我并不放在心上。师父愿意教谁都好,只是不要重蹈吞天道尊覆辙便是。” 这又和吞天禁法有什么关系?西子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暗恨自己拜师太晚,根本听不懂大师兄和师父在打什么谜语。 难不成是大师兄想学吞天禁法师父不愿教?还是大师兄原本不同意师父教弟子吞天禁法? 西子暗自寻思。 …… “啧啧,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幸灾乐祸道。 “知道。”容晴盘坐在地,默默调节着自己的状态。 刚才她仍旧选了秦玄易的虚影,战斗一开始就立即爆发。 没想到叠加了她所有肉身力量、振幅的一拳,在道韵加速下仍旧没能彻底击杀虚影。 打成重伤,但是没能杀死。 让容晴再出这等威能的一拳,是能将重伤的虚影彻底击杀,可那个时候一息时间早就过了。 “你先前不也听见了?”天下第一道:“这玄乙号试炼,可是在化神七八转层次。化神九转道路中,每一转的实力间隔天差万别。你化神一转来这实在太早。你这师父的虚影起手慢,就意味着是个肉靶子。可就算是个肉靶子,你那一拳也没能将它彻底击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爆发出来的实力还没够到那个强度。” 容晴不需天下第一说也很明白。更是明白解决这个问题的途径:要么再度增长自己肉身强度、要么将振幅之法修炼到更高的层次。要么…… 容晴好好想了想。 她站起身来,对着管理者道:“我要与玄易长老的虚影再战斗一次。” “可。” 管理者也不多废话。 与之前两场相同的方形擂台再度自虚影脚下出现,延伸到容晴脚下。 两人正好一左一右,遥遥相对。 “开始。” 管理者冰冷声音刚刚落下,容晴的身影自原地瞬间消失不见。 在庞大的一千丈乘以八百丈的擂台上,一道弧形轨迹闪电般蓦然出现。 与此同时,容晴的拳头猛然穿透虚影的胸膛。一道道指头粗的裂缝更是自豁口处延伸开来,遍布了虚影的胸膛。 “不错。”秦老一声赞叹。悬浮在升降平台上的光影中,容晴抽出手臂,那秦老虚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滑落倒地的同时消失不见。 光影中,管理者没有情绪的声音宣告容晴的绝对胜利:“甲等评价。” “你看你小师妹,第二次拼尽肉身力量不能做到一息内击杀,就马上想出了更好的方法。”秦老不无得意,只可惜在座之人都是他的弟子,让他颇有种锦衣夜行的遗憾。 他只好盯住西子,开始得意起来。 “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指点一二。”西子连忙道。 第七十六章 榜文 “她算是想出了一个新招数,几乎将她的优势全部发挥出来了。”秦老点评道。 “你小师妹从第二场试炼中知道她离击杀还差一些威能。那么这威能从何处借取?在这试炼场内,她只有向自身借!” “她还有哪些没用到的优势,她都得想办法汇集到那一拳之中。” “所以,她将寰光身法与拳法结合起来,配合她的道韵,相当于有了肉身速度振幅之法。” 为了达到更快的速度,她放弃了加速道韵最为纯粹的直线加速。因为在这场试炼中,只有结果是唯一重要的。如果身法加拳法加道韵的结果是比单纯用道韵直线加速更快,那容晴为什么要纠结是直线还是曲线? “接下来便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她在那一拳中裹挟了她的力本源道韵。” “也正是那道韵,彻底击溃了虚影。” 虚影胸膛上遍布裂缝便是因为容晴的重力道韵在他体内作用的结果。五脏六腑相比起体表显然更脆弱一些,而容晴的拳头轰开虚影胸膛,就是将这弱点大大暴露出来。于是原本虚影可以抗下的重力道韵也就成了催命符。 秦老对着光影中自己的虚影被打倒的战斗画面,讲得津津有味。 他在钧天宗内地位极高,几乎仅次于钧天道主。超高地位让他有着权限可以调取守经阁内所有试炼房中的录影。 容晴的战斗一结束,这录影玉简他便拿到了。 “厉害啊。”西子真心夸赞。 西子似乎是天生就对战斗缺根筋,对这斗法之事既无兴趣也无天赋。加上性子也较为绵软,让人忍不住欺负。 不过就算没有战斗天赋,对于拥有战斗天赋的人他还是真心佩服的,尤其这人是他小师妹。 …… 玄乙号试炼房中,管理者的一声“甲等评价”好像瞬间开启了诸多功能一般。 云烟缭绕的世界中,容晴看到一幅巨大榜文自天际缓缓垂落。 似乎是纸,但更像是某种兽类的皮所鞣制的。榜文上密密麻麻有着许多名字或道号。 而且这榜文也并非一成不变,不时就出现一抹金光:一个名字被删去,或是一个名字被添加进来。 “榜文上的名字莫非就是师父所说的那些拥有段位之人的名字?”容晴心里想着,足尖一点,飞到巨大榜文前方。 容晴处在最下方的位置,去仔细寻找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其中的某一处,看到自己的名字:余容。 在余容之前,有着数量庞大、挤得憋屈不已的大量名字。 在余容之后,也有着不少名字。 “同为零段。似乎还有着其他计算方式。”容晴猜测:“莫非依旧是靠战斗时间来排名的?毕竟一息也可以再细细划分。堪堪一息和战斗开始即结束……在战力上还是有着不小差别。” 容晴的目光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上迅速扫过。 “你碰一下自己的名字。”天下第一突然道。 “嗯?” “试试看。”天下第一催促道。 好吧。容晴伸指,点在自己的名字上。 “余容,零段。零段胜率零,一段胜率零。二段胜率零。三段胜率零。” 与管理者一般无二的冰冷声音响起。 只是这声音并非由远处管理者所发出,而是由这榜单传递进入她识海。 胜率……“难道这胜率指的是击杀拥有段位的虚影才能得到的吗?” 不然,她刚刚击杀了秦老虚影,胜率怎么也不该是零啊。 “点一下其他名字?”天下第一提了个建议。 看了一眼在远处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管理者,容晴也觉得还是自己先探索一番比较好。 要是还不明白,大不了最后再问嘛。 她随手又点了另一个名字。 “东葛,零段。零段胜率十战三胜。一段胜率一战零胜。二段胜率零。三段胜率零。目前无调取录影权限。” “果然。”容晴对天下第一说道:“有胜率的就是排在前面。不过这个调取录影的权限……莫非是可以观看这个修士的战斗录影?” 很有可能。 不然,就是硬逼着修士盲选,这胜率就不太能真实体现一个修士的战斗水平了。 “它既然说我无调取录影的权限,难不成我要找师父帮忙?” 秦老却是能够自由调取这些试炼房间中的战斗录影。 “不一定。”天下第一却是反驳,他缓缓出声:“你那师父应该只有守经阁中这些试炼房间的权限。而非这试炼场的权限。” “它既说你没有这个权限,恐怕是你还没能达到它所要求的某些条件。比如……” “比如?”容晴挑眉。 “比如胜率,比如段位。”天下第一轻声答道:“如果老夫是开辟这试炼场的人,想必也不会轻易给出这调取录影的权限。总要有某种条件来换取。比如胜率上要求连胜十场,比如段位至少要三段,又比如……拿到多少甲等评价可以换取一次观看录影的机会。” 容晴眼睛一亮,连忙大声问远处的管理者:“敢问管理者大人,我想调取录影观看,需要什么条件?” 管理者的眼睛看过来,注视着悬空立于榜文前的女修:“零段录影,可用一百个甲等评价换取一次。” 一百个甲等评价。还只能换一次。 这个价格略贵啊。容晴扭头看了一眼背后浩如繁星的名字。 她真的要挑战零段的话,恐怕还是得跳那些她认识的名字,在挑战前换取一次观看录影的机会,来提高自己的胜率。 “不急着换。”天下第一突然道。 “为什么这么说?”容晴一下子脑子没反应过来。 “甲等评价可以换取的功能多得多了。不是还可以解锁什么试炼场地,解锁更多的对战模式么?这些都是在外边换取不到的。” “师父你的意思是……” “进入这个试炼场的人数不胜数。这录影我们看过一次难道出了试炼场就能忘了?”天下第一轻哼:“既然看过了,大可以在外面将自己的这部分记忆留存在符中。你说,这样的符有多少?!” “打个比方,你如果要挑战那位凤凰道女。你或许根本不用兑换试炼场内的录影,而是到外边用其他途径,照样可以获得。更何况以那位凤凰道女在此界的声名,关于她的影像恐怕会有很多很多。” 第七十七章 新玩法 凤凰道女? “……不知她是什么段位。”容晴这般想着,身体朝上快速飞去。 那些零段的名字是瘦瘦小小,一个个紧挨着的,而零段之上就明显不一样了。 字体越来越大,名字与名字之间的空隙也越来越宽。 零段、一段、二段、三段…… 容晴欲要再往上飞行,却被无形之力给阻住了。袅袅云烟更是阻挡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得见四段的名字。 “看来我最多只能挑战三段,而四段别说挑战了就是看一眼都不能。”容晴的身子缓缓下落。“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逐渐将段位提升,试炼场巴不得让我看见。” 三段的名字,已经非常大了。每一个字都有人头大小,名字之间的空隙更是有着一丈距离。 位于三段的名字一共有两万四千三百六十二个。但是不时有金光闪现,显然这三段上升和下降的变动很是频繁。 “那你还要继续挑战么?”天下第一在她耳边问道:“这试炼之地显然段位越高好处越多。” “我明白。不过贸贸然去挑战有段位的,失败的可能性更大。而失败是会影响胜率的。我想试炼场在计算段位的时候应是很看重胜率。未免影响到胜率,我还是先熟练一番再说。” 怎么熟练?容晴将主意打在了那些没有段位的虚影上。 这些无段位的虚影容晴就是十战十输,对于她的段位也没有分毫影响。她完全可以用这些虚影尽情地练习如何在一息内爆发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而且,容晴也需要研究怎么将优势结合得更加完美。 就在容晴兴致勃勃的时候…… “余容,你的时间还剩余十四个时辰整。”远处的管理者语气冰冷地为她报时。 十四个时辰? 容晴眨了眨眼。这个秦老可没有说过啊。 “这等专门用于培养后辈的虚境,会有时间限制并不奇怪。”以天下第一的眼力来看:“大概率是尊界的手笔。因为许多灵界都共用这么一个试炼场,若是普通势力可没能耐造出这等试炼场所、更没能耐让众多灵界参与。” “又是尊界?”容晴低声道。 “那是当然,尊界超凡除了因为那里的修行者最为强大之外,还是因为它的影响力之大辐散万界。” “别说一个小小的试炼场所了。浮屠尊界就是北天的中枢,北天上万灵界的重大事务都是围绕着尊界运转。就好比货币,浮屠尊界的通宝在北天各灵界都能使用,是最重要的货币单位。你手里有通宝,不论到了北天哪个灵界,都能兑换成那一灵界的货币。因为灵界整体实力的不同,一比百、一比千、一比万的都有。而且灵界最重要的资源要拍卖成钱,那都是拍卖成通宝,不接受灵界货币。” “哦……”容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好奇地问天下第一:“罗生尊界也有像这样的试炼场吗?” 天下第一除了告诉容晴他曾是罗生尊界的序列之外,并没有提起过关于罗生尊界多少事情。这让容晴对于这一尊界大感好奇,尤其是浮屠尊界弄出了那么多途径来帮助培养后辈。 容晴刚一问完,天下第一似被噎住了:……扎心了。 “老夫当年,”他咳了一声:“老夫当年参与序列之争的时候,是数轮大世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连浮屠尊界都还没呢。” 言下之意便是他并未在罗生尊界看到有类似的产物。至于现在,诸天之间的距离极其遥远,他更不能得知罗生尊界的近况。 容晴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只剩十四个时辰,她当然要好好利用。容晴朝着管理者飞去。 “我想解锁试炼场地。”她说道。 管理者抬手在空中轻点,一道光影凭空浮现。 “这是零段可以解锁的试炼场地。”管理者说得非常简单,说完便闭口不言了。 容晴看着这光影中浮现的兑换列表。 擂台:五千丈乘以三千丈。十个甲等评价 擂台:七千丈乘以五千五百丈。十五个甲等评价 …… 八卦台:半径一千丈。八十个甲等评价 …… 迷雾林:形状可设定,最大面积五百万平。一百八十五个甲等评价 …… 天地城:模拟十方界天地城地形。一万零三百个甲等评价 凤凰城:模拟青杭界凤凰城地形。一万四千六百个甲等评价 …… 玄封府:模拟玄封界玄封府地形。两万一千二百个甲等评价 …… 我去。容晴看着这长长一串列表,心里目瞪口呆。 难怪解锁试炼场所需要甲等评价。这能解锁的场地,光是零段的就有六百三十二个。 小到最简单的擂台,大到灵界城池,中间还有许许多多自由度颇高的特殊地形。 每升到新的段位恐怕能解锁更多的试炼场所。 当然也会更贵。容晴看到排在零段可兑换列表最末的选项,它需要甲等评价十万三千个。 而最便宜的擂台也要十个甲等评价。容晴手里只有一个甲等评价,就是最便宜的那个都还解锁不了。 “这擂台更大一些还有什么玩法……”容晴喃喃自语。光是最简单的擂台,就因为大小不同而有十一个选项。 天下第一立即大声道:“你忘了天下第一弓了吗?!!” 容晴尴尬了一下,她还真忘了。 “你解锁最大的那个擂台。开弓射箭,对手还没近你的身呢就被你射死了这还不够爽?” 容晴循着天下第一的话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她和对手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她抢先速射将对手一箭爆头,让这场战斗开始即结束。 真的很爽啊。 不过也只能想想,“可是我并没能真正认主天下第一弓啊。” 在这试炼场地就拿不出来,但是反之剑意就能。 天下第一:“呃……” 有他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真正认主天下第一弓,顶多建立个契约罢了。 除非……容晴能够奴役天下第一。 不过这一点容晴是不知道的。 “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倒也可行。”容晴缓缓说道:“钧天九式中正好就有‘一射’,我打造类似的法宝将其认主,再配合其中的射术,也是一个杀招。” 第七十八章 刷分 容晴问管理者:“这甲等评价是不是不能在同一个虚影上累积计算?” “一个虚影只能提供一次甲等评价。”管理者回答道。 这便是了。 容晴并不意外。如果能在同一个虚影身上不停得到甲等评价,那不就成了刷分么?容晴要是想要解锁凤凰城,那她只要按葫芦画瓢像第一次那样再击杀秦老虚影一万四千五百九十九次就行了。 显然这种刷分行为会被禁止。 而这也是为什么容晴会考虑到要练习射术。数万虚影,所拿手的本事各不相同。不是每一个都能用拳法近身解决的,就算能解决也超过了一息。 所以她当然要准备远程手段好在下一次到来的时候快速刷取甲等评价。 “如果这里的虚影不够怎么办?”容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玄乙号房出现的虚影有数万,按照每个虚影只能提供一个甲等评价的规则来看,也就数万甲等评价可以让容晴拿到。 跟兑换列表里动辄上万的价格相比远远不够看。尤其是零段就这么贵了,往上的段位只会更贵! “试炼场各层次的虚影都可以提供甲等评价。” 哦?容晴眼睛一亮。这回答岂不就是意味着,只要她能干掉虚影,就能拿到一个甲等评价,不管那虚影是有多强或是多弱。 “这么说,我去击杀黄字房的虚影,照样能够得到甲等评价在我名下?” “是。”管理者肯定地回答。 “刷起来!”容晴刚刚脸上扬起笑容,忽而就泄气了。 “怎么?”天下第一问道。 “我只有玄乙房的钥匙啊。”容晴无奈了。 她的试炼时间,恐怕也就仅限于玄乙房内。 “我想找玄易师父给我开机。”容晴嘴里突然蹦住一句天下第一听不懂的话。 他也懒得追问了,直接道:“你还是先好好利用你在这个房间的时辰吧。” 容晴点点头。 “我想解锁新的对战模式需要多少个甲等评价?”她问一旁的管理者。 “三段可以解锁新的对战模式。” “那我若是调取他界天骄的虚影呢?又要多少甲等评价?”容晴紧接着问。 这都是秦老曾经提到过的甲等评价的作用。 “三段可以自由调取虚影,根据虚影层次以及你的要求,定价皆不相同。” 我的要求? “这么说,调取来的虚影我可以自由设定?” “是。”管理者冰冷的声音在容晴耳里可爱极了,“可根据你的要求上调或下降虚影实力,增加或删减某种能力等。” 光是这一个自由设定虚影的功能就可以玩出花来了。 比如,容晴可以设定凤凰道女的虚影,将对方的神魂和肉身强度下调到和她一样,这样就能更多地去比较武道技巧。哪怕容晴没有见过凤凰道女,也可以在这试炼场中,向其讨教青凰道一脉的武道。 甚至,容晴还可以设定自己的虚影,将其上调一两成的实力,与自己的虚影对战。 而且不只是设定虚影,她还可以将虚影和解锁的试炼场地还有新的对战模式结合起来。 容晴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这样一想,这试炼场大有可玩之处啊! 容晴心道:“那月髓的争夺青杭界高层已经确定好了是通过乱流竞速的方式。但谁知道在竞速的过程中会不会先打起来。毕竟我跑不过对手,但我可以打得对手跑不动……有这样想法的人必定不止我一个,恐怕大有人在吧。” “更何况,尊界发放的资源也不止月髓,不可能样样都是乱流竞速来解决。或许会是擂台比试,或许是秘境争斗,又或许是……” 容晴看了看这云烟袅袅的世界:“这试炼场的段位排名。” 新的对战模式有哪些容晴还不知晓,但她想,说不定会有类似于联机的这种模式。 欲要争夺某一资源配额的青杭界天骄同时进入试炼房间,然后匹配……试炼场地则由青杭界高层指定。 这样的一场大乱斗,容晴很难不兴奋起来。 而且她并不觉得这个有多难实现。那玄封府虚境不也可以让人实时交流么。这试炼场如果真是尊界所打造的话,这功能必定会被实现。容晴现在看不到只是因为段位不够罢了。 确定了这些,容晴觉得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利用这试炼场也心中有数了。 “我现在先不解锁试炼场地。” 管理者闻言,没有说什么。手指凌空一划,那兑换列表凭空消失。 容晴想得很简单。好钢用在刀刃上,她大可以先将段位升上去,等解锁更多的可兑换试炼场地后,再由类似于乱流竞速的资源争夺来决定她要解锁什么场地。 比试前先来试炼场模拟一番,她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我想挑选试炼库中的虚影。” 浓密的云烟渐渐散去,一道道虚影凭空浮现,由缥缈不定很快变为凝实,跟真人没有什么差别。 这些密密麻麻的身影,容晴随手指了一个。 “我选他。比试场地选择擂台。” 这是一个头戴黄巾的壮硕男子,身上的服饰颇为暴露,裸露的上半身贲出的肌肉看着极有力量。 “虚影选择完毕,试炼场地选择完毕。比赛将于十息后开始。” 一千丈乘以八百丈的擂台从壮硕男子脚下生出。随着擂台缓缓展开,原本离壮硕男子极近的容晴被擂台送至另一端。 容晴调整着战斗状态。不同于虚影可以由试炼场操纵,她虽是跟虚影相同的形态出现,但仍由她自己的意志掌控。所以调整状态是必不可少的。 “开始。”管理者冰冷话音落下。 轰—— 一道突破音障的轰鸣声如滚雷般响起。 容晴已经一拳砸到了壮硕男子的心口处。 拳头与胸膛交接的轰隆声加入了音爆声浪中。 靠。容晴看着壮硕男子赤裸的上半身绽开的一片片旧金色硬鳞,感觉到拳头上传来一阵刺痛。 这个对手他的起手跟秦老虚影一样慢,但防御比起秦老虚影还要高一些。容晴可以确定对方肉身内部绝对震伤了,但她的拳头还是没能穿透他的胸膛。 容晴顺势膝顶,下一记拳迅速接上。但这第二击的发力显然就不如第一击了。 一息时间很快过去,容晴给这受了重伤无力再战的壮硕男子送上最后一拳。 击杀。 “乙等评价。”管理者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第七十九章 恐怖的兑率 一千丈乘以八百丈的最基础擂台上,一名妖娆女子胸口处被猛然穿透出一个拳头,她艳丽的眉眼中既有痛苦,更有着得意。扭曲之下显得恐怖异常。 容晴闷哼一声,将手臂抽了回来,手掌和前半截小臂却是空空如也。 从那豁口中可以看出,妖娆女子的体内游动着许许多多长条形的粉色虫子。仅是从豁口处看到的一部分缠绕的虫躯,就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这本命灵宠够厉害的啊。容晴心道。 仅仅是进入妖娆女子胸腔里那么短的时间,灵虫锋锐的口器就将容晴的手掌和手臂快速啃啮殆尽了。 妖娆女子胸口处的贯穿伤更是在灵虫游走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容晴算了一下时间已经超过了一息,如此一来,也不用特意使用花现道韵修补手臂了。 轰—— 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庞大擂台在元神自爆的冲击波下刹那间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容晴的身影再度完好无损的在管理者身旁出现。 “试炼失败,无评价。” 容晴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她打定主意要在剩下的时辰内把玄乙号房中的甲等评价能刷多少是多少。所以每个虚影只要超过两三息还无法彻底击杀,她就会选择自爆,干脆利落地结束战斗。 因为除了甲等评价之外,其他评价都没什么意义。 …… 擂台上,容晴还没反应过来,一截雪白的剑尖已经刺穿了她的喉咙,手腕一抖,她的头颅顺着剑刃斜划的角度落到了地上。 “试炼失败,无评价。” …… 一点灯光如豆,容晴手捧书卷,突然心中猛然一跳,浮现极为不安的感觉。 “观主,大事不好。”敲门声越来越急,山行的话语更是慌张无比。 “什么事?”容晴扬声问道。 “钟夫人突然咯血不止,现下已经晕了过去。” 阿秀!容晴双瞳猛然一缩。 全身如置无尽火焰中灼烧。 “试炼失败。无评价。”管理者注视着擂台上突然自焚的容晴。 这猛然由容晴体内窜出的半透明火焰,非常安静。却在短短数息内将容晴由里至外吞噬了个干净。 最后化作擂台上的一层黑灰。 而在容晴的正对面,那一个被宽大黑袍所笼罩的高瘦男子,苍白着一张颇为俊美的脸,却是动也没有动过。 …… 一位美貌妇人在腹部被击穿后,周身浮起的三十六枚花朵形状符箓纷纷失去了控制,随着妇人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而飘零坠地。 “甲等评价。” …… “乙等评价。” …… “甲等评价。” …… 试炼库中的虚影一个个消失,消失的那些都是容晴拿到过甲等评价的。在容晴的要求下,管理者不会在容晴挑选时将那些已经让她拿过甲等评价的虚影放出。 “甲等评价。”当管理者再一次说出这句话后,又加了一句:“试炼时间结束,将于十息后强制送出。” 容晴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连续十来个时辰高强度的发挥最强一击,对于她的精神负担非常大。 但她咬紧牙关终是坚持下来了。 而成果也非常喜人:一万三千零二十一个甲等评价。 能够解锁一些较为便宜的城池类型的试炼场地了。 这还意味着在这玄乙号房内的这些无段位虚影中,她的实力处于中游偏上。 不过想要升段位,将零段变为一段,至少要从这里的虚影全部都拿到甲等评价才行。 容晴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云烟遍布的试炼场,转身打开那扇默默出现在她身后的玄乙号木门,走了出去。 门合上之后,那试炼场还会存在么?容晴站在环形走廊上,心里生出这念头后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木门。 随即,她笑了笑。 …… 升降平台上的吃喝痕迹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感觉如何?想不想再进去试炼?”秦老笑眯眯地问。 “想!”容晴眼前一亮。 “想也没用。”秦老摇了摇头。 容晴闻言扁了扁嘴。那你还故意问我?这不是调戏我么。 他双手负于背后。“这试炼房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外门弟子根本没有资格,而内门弟子因为地位的不同有着进入的资格,可进入时间却是有着限制。因为这试炼场每开放一息,耗费就极其惊人。” “那得多少灵石?” “灵石倒是用得不多。”秦老慢吞吞道:“主要是它吃通宝,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吞金兽。” 烧钱?还是烧尊界的钱? 容晴心想这试炼场原来还真是浮屠尊界的造物。 “这青杭界也就十个宗门买得起这试炼房。而若论买得最全……还是我们钧天道门。”秦老的话音中不难听出些许得意:“就是凤凰城,也只是买了天地玄十二个试炼房。她们化神以下的弟子还不是定期要来我们钧天城使用黄字试炼房。” “哇喔。”她小声惊呼,捧师父的场。 “虽然我们以宗门名义购买已经很优惠了,可是每年还是要支付给尊界百万通宝。这么多钱,除了平摊成内门弟子每年强制的贡献之外,你们想要在额度之外继续使用试炼房,就得使用通宝购买时间。” 容晴心里古怪的感觉更甚。 “多少通宝换一个时辰?” “玄字试炼房一百通宝一个时辰。一百通宝相当于五十三万左右凰玉。而你的年例只有五千凰玉。所以……”秦老看着她笑:“余容你还是好好利用每年分配给你免费使用的十五个时辰吧。” 容晴内心默默叹气。这是刚玩上瘾了就不得不强制断网了么…… “不能再便宜一些?”容晴不抱希望地问了句。 “便宜也还是能便宜的。比如,你愿意一次性付清三十五万通宝,那么你能随意使用玄字房一年时间。别人想要使用都得排在你后面。” 容晴惊恐地睁大双眼,那可是将近十九亿凰玉的巨款啊。 她兜里目前还一块凰玉都没有呢。 容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这通宝和凰玉之间的兑率当真是恐怖。” “谁叫凰玉不值钱呢……”秦老说起这个也无奈了。 第八十章 修炼计划 “青杭界在北天诸多灵界中综合实力属于中游偏下。所以你会觉得用凰玉换不了多少通宝。可如果你是在北天数一数二的强大灵界中当第一宗门的亲传弟子,一两百灵玉就能换取一个通宝,你就不会觉得这么肉疼了。如果你是在尊界……你赚取的直接就是通宝,更不会因此烦恼。”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秦老安慰道:“机会都是留给有能耐的人。你初来青杭界没什么家底实属正常。为师到时给你安排一些秘境,你若是有本事,去一次秘境不止能完成强制贡献,还能赚不少私房钱。” “师父。”容晴感动。 “不过——”秦老话音一转,听得容晴心一紧:“在完成课业前,你区区一转修为就不必出门找死了。” 容晴的心上被插了一箭。 一转修为都是出门找死?师父你究竟给我安排了什么难度的秘境啊? “这课业你也别觉得想完成就能完成。”秦老看来一眼身旁的持正:“你大师兄会来监督辅导你。哦……不只是你,还有你西子师兄。” 被点名的西子绷着一张月饼脸。 “钧天九式你不止要懂得,还要样样都会……甚至精通。每一式你都要去找精通此道的长老,向他们请教,当他们同意你通过,你才算通过。除此之外,为师对你的要求,还有那试炼房。” “玄字试炼房甲乙丙丁四个小层次,各自有它的段位榜文。为师对你的要求便是……玄甲榜文上到五段!”秦老缓缓说道:“当你通过考验,达到五段,为师才放心你出门历练。” “而那时……”他注视着容晴深褐色的眼眸:“以我亲传弟子身份在外行走时,你的实力才不会给宗门蒙羞。” “明白了吗?” 容晴深吸一口气,躬身一拜:“弟子明白。” 秦老满意地点了点头,侧眸看向西子:“至于你西子师兄,就跟着你重新再做一遍课业。大师兄与你们同去,那些长老才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轻松通过。” “是。”西子垂头丧气。 “此外……”秦老看到西子一副咸鱼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啊,“玄甲榜文,你给为师上到一段。” 那可是玄甲榜文啊!化神阶段那批战力最高的怪物们聚集的地方!!西子心中呐喊。 嘴巴却根本不敢出言反抗,因为师父的怒气值在沉默中越涨越高,让他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是!”他认命地大声道。 秦老暗自咬牙。真是个扶不起的,虽是玄甲榜文,却连一段都不敢拼一拼。和他的师兄师姐真是没法比,更遑论这个新来的小师妹。 “你既然应承了为师,就要好好做到。” 言罢,秦老转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绣有钧天二字的储物袋递给容晴。 “按照赌约,这是你赢得的那份龙血。” 容晴接过储物袋。认出那储物袋上的文字正是她所学习的三千个字中的两个。也幸好她在流光剑宗之时就已经学习了这些文字,所以在看钧天九式的时候不至于成了文盲。 她将储物袋收好。 “配合一些宗门内就可以换到的材料,你手上这份龙血足够你将鱼龙衣练到第六层了。而那些材料为师帮你出了,你需要的时候告诉你大师兄,让他代为师从宗门库房内支取。” “至于第六层以后……还需要更为强大的龙血,而且所配合的珍稀资源别说宗门库房了,就是整个青杭界都搜集不到几样。所以,你要是到了修炼到第六层还想继续修炼下去,就看你的财力和造化了。” 主要是财力。 容晴心知,青杭界没有的,其他大灵界没有么?尊界也没有么?若是有足够多的通宝,靠砸钱都能砸出来了。 穷不习武、财能通神这两句话可不是乱说的。没有造化和气运的人,只要有钱,照样能够拿钱硬生生地砸出造化来。 这世间大部分的造化,都并非不可替代。 只除了……悟性!这个没有顶尖造化无法更改的东西。 …… 容晴在心里暗惊秦老愿意给出的资源之多,同时愈发警惕那些未曾谋面的声名赫赫的天骄。 只是一个半路收的、很看好的弟子,秦老就愿意花资源打造。如果是那些有血缘关系且兼之天资聪颖的呢?那砸起资源可是不带半点心疼的啊。 那些天骄的实力,是容晴暂时不能望其项背的。 “说不定就有着缘分呢。”容晴倒是不气馁,微笑回答。 “哈哈。那就看你的造化了。”秦老颇为满意,笑看了容晴一眼,随即缩地成寸消失不见。 他能离开浮空岛小楼的时间有限,陪容晴这么久,现在必须得回去继续值守了。 秦老的身影消失后,容晴抿了抿唇,随即看向持正。 “大师兄。” 淡蓝色眼眸看过来,其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小师妹。”他低声应道。 “嗯……师父可有安排我的修炼计划?” 比如,什么时候继续学习钧天九式。 比如,什么时候出门前去拜访钧天宗门各脉长老。 一下子要做的事情非常多,总得挑一个开始吧。 “师父……”浅蓝色眼眸中有着疑惑:“为什么要替你安排修炼计划?”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你干什么,最后能达到师父的要求就行了,为什么还要一步一步安排你去做什么? 容晴难得地无言以对。 因为在流光剑宗,剑主们不亲自教她,把任务交给虹非。虹非就是这样一步步带领着她修行,想尽办法让她达成剑主的要求。 她会这般问,也是下意识地把大师兄当做虹非了。 “是我糊涂了。”容晴自嘲一笑。“那么我就先……” 这时,容晴感到脸上被灼热的视线注视着。 “嗯?”大师兄微微歪了下头。 容晴没有去看西子,可是临到嘴边的话却终究变了一变:“宗主答应我可以让山吹大师为我打造一件飞行法宝。正好我初来乍到,想顺便看看青杭界各处。” 容晴的理由很充分:“况且师父也说了,没达成要求不能独自出门历练。我也不知要在宗门待多少年……” 所以,现在先出门逛逛,很合理嘛! 第八十一章 又是化神…… “小师妹当真是这样想的?”持正低声问道。 “是。”话已说出口,容晴也不好反悔了。 “可以。那我们先去拜访山吹大师,请她为你铸一把飞行法器。”持正点头,“至于西子,就留在……” “不如让西子师兄一起跟着去?”容晴打断持正的话语。 “是啊是啊。”西子连连附和,一副我很乖的绝对不会乱来,带上我带上我吧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小师妹打造飞行法器与你何干,你去做什么?”持正语气微冷。 “我……”西子诺诺不知如何回答。 容晴心里扶额。 她算是看出来了,持正并非故意为难西子,而是性子就是这般较真。 较真到可以感知不到西子的哀怨,单纯只是就事论事。 “就让西子师兄一起吧。正好同去同归,到时和西子师兄一起修行课业。”容晴笑着劝说大师兄。 “你也是这般想的?”持正问西子。 “是的是的。”西子连忙点头。 持正沉默了一下,在师弟师妹热切地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 “路上不许胡闹。”这句话是对西子说的。 “大师兄放心。”西子脸上乐开了花,连忙双手抱拳。 …… 钧天塔,第一百二十一层楼。山吹阁。 “三位贵客,还请慢用。”一名貌美侍女将香茗一一奉上,随即安静地退至门外,听候吩咐。 四周非常安静,近无人声。淙淙流水在室内假山之间循环往复,与之还有规律的虫鸣声,环境极为清幽。 容晴轻啜了一口茶,温度正好,茶香宜人。 她放下茶,看了一眼大师兄。 大师兄带着他们两个出了钧天道门就熟门熟路地往这钧天塔来。 钧天塔第一层占地极其广阔,层高更是堪堪数百丈。其内无数铺面,人潮涌动。 随着他们师兄妹三人一层层上来,每一层的装潢便更低调奢华,同时也少了许多闲杂人等,环境更加的私密安静。 第一百二十一层,正是山吹阁的所在,接待贵客的侍女极有眼色,看到他们三人前来便极为恭敬地上前迎接。 “这山吹阁是由山吹大师和她座下的一百名亲传弟子共同创立的。”持正传音于容晴,“向来只接定制法宝的生意。费用高昂,不过物有所值。” 物有所值!能得大师兄这般评价,容晴算是相信这山吹大师名不虚传了。 “而且,山吹大师近些年的出手次数越来越少,之前也不过是因为凤凰城主的人情,她才为溪真打造了一件飞行法宝。现在你有宗主给的人情,山吹大师必定全程亲力亲为,甚至不会假手于她的亲传弟子。” 容晴了然地点点头。 同时心中默默吐槽,这山吹大师早年是欠了钧天宗多少人情啊……这都出来接私活了还没还完?! “那我们现在在这等山吹大师?”容晴传音问道。 “不是等她,而是等她的亲传弟子刀痕。也是这一处山吹阁真正管事的人。”持正回道:“虽然有宗主的人情在手,山吹大师必定会给小师妹你打造飞行法宝,可是山吹大师的近况,我并不知道,所以还是要通过她的亲传弟子才能确定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相见。” “当真是稀客啊。”一道洪亮的嗓音从门外响起,话音落下,容晴等人才看到声音的主人。 是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秀气的青年男修。只那一口梁山好汉似的嗓音让人分外违和。 他进门就热情地向持正三人抱拳。 “持正道友在钧天道门内清修多年,就连这钧天塔都很少来了,怎么突然想到来我这里?”说完,他一扫旁边的陌生男女:“这是你的师弟师妹?” “那你便更不如我了。毕竟我还会出来走一走,而道友你恐怕已经有近千年没有踏出过钧天塔范围了吧。” “这是我师弟西子。”持正随即向其介绍:“这是我小师妹余容。” 刀痕哈哈笑道:“当真是少年风姿啊!” 若真如大师兄所言这位山吹大师亲传弟子近千年都没有踏出过钧天塔,也难怪他连西子师兄都不认识了。容晴对刀痕的宅家功力深深佩服。 “谁叫钧天塔内什么都不缺呢。”刀痕摆了摆手:“若是钧天塔都找不到的东西,那别处也没有了。” 持正可不会谦虚地说什么“道友过誉了”这样的客套话,而是直接点头:“确实如此。”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是你们当中哪位要打造法宝?”刀痕顿了顿,问起了正事。 “是我。”容晴朝他点了点头。 “又是化神……”刀痕双眸微微眯起,说了句有些意味不明的话。 难道最近有很多家产丰厚的化神修士来找山吹阁做生意么。 容晴心中一动。 “既然是这位小友要制造法宝,有什么具体要求么?” 没料到持正接过了话头:“小师妹得宗主青眼,特意赠送了一个人情,请山吹大师为其专门打造飞行法宝。” 哦?!刀痕神情一凛。 他身为衰劫,很明白这人情背后的意味。 钧天宗主是终极境界,可被尊称为一声道主。而他的师父山吹大师已至第五衰境界,离那终极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而他更是知道,师父已经隐隐把握住突破的感觉,就快要迈过那一超凡脱俗的大关了。所以山吹大师今年来出手的次数几近于无。 刀痕目光颇为奇异地看着容晴。等他的师父成为终极,那么钧天宗主得到的将会是一个道主的人情,分量瞬间就不一样了。钧天道主寿命悠久,不至于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起。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修又是因何缘故能得钧天宗主青眼有加。 “所以特来问问道友你,近期什么时候我等能够拜访山吹大师。” 在持正看来,这见面越早越好,小师妹还有西子师弟身上都有课业要做,怎好一直逗留在外面无所事事! “近期啊,”刀痕有些迟疑:“可能……” “我等只要一个确定的时间。”持正补充道。 第八十二章 山海景 “师父近来在工坊内沉迷于钻研某物。就是我们这些弟子都不好轻易打扰。”刀痕苦笑:“不过,师父早就跟我们说过,若是有客人带着她所欠人情上门则必须要告诉她。” “这样吧。”刀痕想了想,说道:“我将你们的事传符信到工坊那里。若是师父有空看到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五日后工坊内值守的师兄师弟们会主动告诉师父。” 五日…… 这个时间还能接受。 “那便麻烦道友了。”持正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刀痕连连摆手。自古人情债难还,谁叫师父早年欠钧天宗人情太多,现在有事弟子服其劳,为了帮师父还完人情,他们总是要操心一些。 “那我这便去发符信。”说着刀痕便起身,走前他还问道:“道友这五日会去往何处?” “就在这钧天塔内等你消息。” “成。” 两个男修就这么利落地把事情谈完了,也没什么扯皮的事情。 …… 走出山吹阁,容晴还悄悄传音问大师兄:“这人情宗主送我了之后,宗主还有山吹大师的人情么?” 大师兄只回答了四个字:“还有很多。” 容晴短暂地同情了一下那位未曾谋面的山吹大师: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欠了钧天宗一大堆人情债,这才让钧天宗主如此轻而易举地就送了一个人情给她啊。 “我们接下来去哪?”既然要在钧天塔待五天。 “此事你问西子,他比我熟。” 没想到大师兄直接把任务交给了西子师兄。 容晴眼神热切地看向西子:西子师兄可是精于此道啊。 “好玩的可多了。”西子果然兴奋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吃的喝的玩的,还有来自各界的奇珍异宝。买不起开开眼界也成啊。” “那有什么特别有名的?我可以去看看。” “特别有名的也有好多呢……” “全听西子师兄安排。”容晴当即道。 “那……钧天塔第七百七十七层,有个青杭界只此一家的食阁,那可真是鼎鼎有名。许多外界修士经过我们青杭界的时候都特意来这家食阁尝尝鲜。只是……”西子颇有些隐晦地扫了大师兄一眼,搓了搓手。 容晴心领神会。所有的问题不都是钱的问题么。 “小师妹想去么?”持正垂头问道。 “想。”容晴也不矫情,实事求是地回答。 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吃呗,也别扫了西子师兄的兴。 至于钱财方面,她将这顿饭记在心里,以后再请回来便是。 “那便走吧。” 钧天塔内上下通行,一部分靠传送阵,一部分靠升降梯。 一百一十一层、二百二十二层……九百九十九层,皆有传送阵。而剩下的,则是升降梯来完成运送。 和守经阁非常类似,在塔中央有着巨大的升降平台,伴随着一圈上万个小型的升降梯搭载散客。只不过这里的动力可不是异火,而是由灵石供给。 西子师兄所推荐的食阁正好处于七百七十七层,所以他们通过升降梯回到一百一十一层,借助那里的传送阵直达第七百七十七层。 容晴从传送阵中走出时,便闻到一股清香。 这里没什么招牌,也没什么来来往往的食客。唯有面前上下贯通高达百丈的水晶柱。 百丈,这样的层高在这个高度,绝对是打通了至少三层才行。也就是说这食阁的位置其实是在第七百七十七层到七百八十层。 水晶柱内的上端投射出明亮的光线,将水晶柱内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 而更让容晴注意的是,在这水晶柱中有着一条外表瑰丽的奇特生物。似龙似蛟,全身披覆着粉紫色美丽鳞片,背脊处更是有着薄薄的翅翼,如鱼鳍一般在水中漂浮。 它闭着双眼。与其说是它待在水晶柱中,不如说是它被困于这水晶柱中。因为这个柱子比起它的身形来说也就差不多能容纳罢了,根本不能大幅度活动。 容晴还没有好好欣赏一番这瑰丽生物,只听黑暗中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子声音。 “三位客官可是同行?” 客官?容晴有些恍惚。 真是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她回身迅速地打量了一下从那黑暗中走出的女子。越靠近水晶柱,水晶折射出的光芒就将女子照得愈发光彩动人。 这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女子。容晴略为讶异,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正是!”看到漂亮姐姐,西子都敢在大师兄面前抢答了,“就我们师门三人。” “奴家妙妙。”女子福身一礼,将俗世宫中礼节行得极为标准,耳上的两滴红宝坠子竟是纹丝未动。 她随即仰着芙蓉小脸道:“今日客官来得巧,山景海景都有,不知客官们是想看山景还是海景?” “山景有何讲究?海景又有何讲究?”容晴注视着面前这个凡人女子。 这等殊色,比起姬皇妃都不遑多让。再加上她身上所穿的极为合身的丽服,愈发光彩照人,惹人心动。 “所谓山景,可不止是钧天道门的山景,更是十万大山的连绵壮阔,尤其是现下入秋,层林尽染,美不胜收。”妙妙红唇微弯,曼声道:“而海景,则是相思崖外相思海,一雌一雄两波海潮一月交汇一次,恰如夫妻恩爱缠绵。” “我能全都要么?”容晴半开玩笑地问道。 妙妙檀口微张,随即抿唇笑道:“客官怎知我们这还有隐藏的山海景?是我家老板新开辟出来的,位于第八百八十八层。” 八百八十八。听到这个数字,容晴的心猛然一颤。商家特意找了这么个数字不就是要打造什么帝王包厢,至尊包间……总之价格必定贵的离谱。 她可不敢这么坑大师兄的钱。正当容晴想把自己刚刚的问题没问过一般选个海景,只听大师兄有些迟疑地问道:“第八百八十八层,我记得原先是醉花坞琼月仙子长期赁下的。” “之前确实如此,不过现如今已由我家老板盘下了。”妙妙的语气中没有什么得意,但这话语的内容早就包含了大大的得意。 第八十三章 小酌 “琼月仙子为何突然不继续租下去了?”容晴好奇问道。 “这就是琼月仙子的私事了,妙妙实在不知。”她掩口轻笑,艳丽的面容更多看向为首的持正:“客官们可是要上那第八百八十八层看上一看?” “带路。”大师兄淡声说道。 妙妙福身,盈盈一拜。 随即在前引路,将他们三人通过隐蔽的传送阵,直接到达那有着山海盛景的一层。 一层,即是一个包间。 整整一圈墙壁全部拆去,让那山景海景毫无遗漏地涌进视野中。 由东边吹来的剧烈海风被无形结界所阻挡,无法侵袭进入塔内,只将塔楼檐角垂落的金铃玉铃吹得叮咚作响,混入浪潮涨落的巨大声浪中。 “那就是十万大山。”容晴看向西边。 果然如妙妙所言,原本苍翠的树木随着温度的变化点染上不同的颜色。 或明或暗的黄色。 或浓烈或冷淡的红色。 或鲜艳或冰冷的绿色。 所有这些斑斓的色块拼在一起,起伏在浩渺的云烟中,当真是美得灼人。 秦老驾驭飞舟下落的过程中,容晴没能好好观赏这钧天城的西处山景。再后来进入钧天道门中,那就是人在此山中,不见其全貌。 而只有此刻,在这钧天塔第八百八十八层,她方能从最好的角度看到这十万大山的景色。 低了,就无法看清全貌。高了,又会被厚实的云层所遮挡。 “十万大山本是一古老秘境,存在时间之久……可以说青杭界存在的时候,它便存在了。”大师兄走到容晴身边,与她一同遥望着那瑰丽的山景。 妙妙在询问了他们师兄妹三人可有什么忌口之后,便识趣地退下了。因此这一层如今只有他们三人在。 容晴侧首看着大师兄。 他继续道:“关于十万大山的抢夺发生了太多次。后来钧天宗的开宗祖师以强大的实力震慑各方,直接划走了十万大山外围的近千个山头开辟了现今的钧天道门。后来更是向东延伸打造了钧天城。再之后,钧天宗不断壮大,一座座庞大城池兴起,更是有了如今的钧天四十九城。” 持正只是简单地概括了一下钧天宗的兴起,却听得容晴心潮澎湃。 从一开始只有近千山峰的钧天道门,到如今纵横青杭界的第一大宗钧天宗。 容晴连道:“能震慑群雄,划走十万大山外围做门派驻地,开宗祖师当真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你道祖师为何一定抢夺这十万大山的外围么?” “嗯?”容晴被大师兄的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她沉思片刻,答道:“是为了……监视?” 大师兄颇为意外,随即道:“确实是监视。当初其他势力都以为祖师在十万大山开辟门派驻地是为了直接霸占此处秘境。是有这个好处,不过祖师更多地还是为了监视这处秘境。” 容晴愕然,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祖师想要监视十万大山中的什么东西?”容晴忍不住问。 能让开宗祖师——至少是道主级别的存在去监视的东西,会是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我也不知道的秘密。” 容晴无语:“那跟谣言有什么区别。” 对于无法证实经不起推敲的说法,容晴一律当谣言处理,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当然有。”大师兄很认真地看着容晴,很认真地回答:“谣言是假的,秘密是真的。” “秘密就存在于十万大山中。”他抬指轻点远方:“你若是能进入山中破解它,那它对你而言就不是秘密了。” “大师兄没能破解么?”容晴有些困惑。 “我化神的时候进去过一次,失败了。” “所以这是进入十万大山的人都能尝试破解的……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大师兄点了点头。 敢情这还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如果十万大山中真有这么一样需要祖师监视的神秘之物的话,难道祖师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后辈弟子么?” “祖师是故意不留下任何确定的讯息的。祖师说过,唯有未知才能让我们保持时刻的警惕和敬畏。” “能让祖师如此上心,那这秘密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秘密。”容晴问道:“大师兄只尝试过一次就不再尝试了?山就在那里,以大师兄的身份,无论何时都能想进就进吧。” “那是一处秘境,不管在古时候多么强大,现在已经变得脆弱了。”他向容晴解释:“化神修为以上的修士进入其中,对那里的时空稳定性会有影响。如今十万大山基本上只允许化神以下的修士进入,而化神修士想要进入必须向钧天宗申请,而且每万年才能进入一次。” “我从十万大山后出来不久便突破修为到了执境,因此不能再进入第二次。” “小师妹若是想进去,趁着还在化神期还是能进去的。不然等你到了化神五六转,实力媲美执境的程度,就是想进也进不了了。” “十万大山中除了这个秘密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容晴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秘密而一头扎进秘境中。毕竟她可没有什么解谜的爱好。 持正轻轻笑了:“就是没有这个秘境,十万大山也是人人趋之若鹜的秘境。其内的许多珍稀资源可是青杭界的特产。钧天城中许多商会便常年收购这些资源,转手到其他灵界卖出便是一笔不菲的利润。” 容晴的心不争气地动了。 谁叫她现在缺钱呢。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必须要她出钱的东西,可是手里没存款的滋味跟没底似的,一点也不好受。 …… 在容晴和持正对话间,西子早已在位子上坐定,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好几个精致的小酒壶放在桌案上。此时见师兄师妹两人聊完了,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既有好菜怎能没有好酒。”西子对着容晴笑道:“菜还没上,师兄酒就先给师妹准备上了。咱们先小酌几杯。” 白釉薄杯非常小巧,在容晴看来这么小的酒杯怎么尽兴,抿一口不就没了。 万万没想到大师兄蹙眉看着这酒杯,说道:“小酌一杯即可,在外不可失态,以免辱及师门颜面。” 第八十四章 老饕阁 容晴一愣,随即心中暗笑:大师兄恐怕酒量真的很浅很浅。 “大师兄说得有道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极为认真地说道:“一杯助兴即可。” 西子心想那感情好啊。他的这些酒酿每一壶都价值不菲,大师兄他能确定最多只喝这么一小杯,可小师妹他就不确定了。 既然小师妹也表态了,他自然喜滋滋地给大师兄小师妹面前的酒杯满上。 琥珀色清亮的酒液从壶嘴处滴了没几滴便将这白釉薄杯给倒满了。 西子一打开酒壶容晴便闻到一股醇厚的酒香飘散而出,当即赞道:“好酒。” 随后连连询问这酒叫什么、从何处来、可有什么说法……直把西子的话匣子给打开,引得他滔滔不绝。 持正看着谈兴正浓的两人,垂头无奈一笑。修长的手指拈起精致小巧的酒杯,将其移至唇边,一饮而尽。 实际上这么点酒液,不过是让他的唇稍微润了那么一些。 聊着聊着,容晴突然想起一事:“西子师兄,你不是很快就要回去和师父一起在楼里当值么?” 怎么听到师父临走前说的课业那般痛苦?忍几个月不就回去做清闲差事了? “别说了!”西子欲哭无泪:“师父不是看了我玄丁测试的录影么……师妹你吃完十五师兄的豆腐去玄乙号房的时候,师父就撤了我的差事,让我跟着你一起重新修行。” 容晴的嘴角抽了抽,安慰的话瞬间就堵在嘴里说不出口。什么叫我吃完十五师兄的豆腐啊…… 就在这时,她听到大师兄突然唤她:“余容?” 嗯?容晴疑惑侧头看去。 淡蓝色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她,这在平时的持正看来太过唐突轻浮,他是万万不可能如此直接地看着自家师妹的。 但容晴发觉现在的大师兄显然跟平时的大师兄不一样。 他这是……容晴看着眼眸波光潋滟的大师兄叹了口气:“我在,师兄你醉了。” 倒跟一般的醉鬼嚷嚷着我没醉截然相反,大师兄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轻声说:“我醉了,你们要小心。” “为什么?” 大师兄现在这幅乖巧模样,看着不像是会酒后闹事的啊。 “我醉后所能发挥的实力至多平时的一半。现在不在宗内,师父也不在,若是出了什么危险,我护不住你们。” 闻言,西子抖了一抖。大师兄你可千万不要乌鸦嘴啊。 饶是如此,西子还是有点贼兮兮地环视四周,原本一片开阔的山海景色被大师兄这么一说就变了点味道。 这么个没有遮挡的地方,倒是刺杀的绝佳场所…… 呸呸呸!想什么呢。 容晴好笑,“大师兄放心便是,我能护住自己。” “那我呢?”西子连忙指了指自己。 他虽是化神,可不是什么搏命之修,除了有化神修为外根本就是个战五渣。 持正认真地看着他,叹气:“是啊,西子师弟你怎么办……”然后便垂头思考起来。 容晴在一旁好无语。这种白痴问题也要思考,大师兄这还真的是醉了啊。 此时一道微弱光芒在传送阵上闪过,光芒消失后,只见一台双层的边几出现在其上,边几四脚还按了滚轮。 “菜来了,大师兄我们边用膳边想,如何?”容晴倾身在持正身旁询问他的意见。 “唔……”他看着容晴,点头:“可。” 容晴马上一招手,那边几便被无形之力推了过啦。滑动的过程中因为是碾在地毯上,所以几乎没有声响传出。 边几上下两层都摆满了菜品。如容晴所想的那样,每一道菜品的量都很少。 “看看今日的时令菜单。”西子示意容晴拿起边几上的一份画册。 画册封面写着“老饕阁”。 “这食阁的名字就叫老饕阁?”容晴若有所思。 “是啊。青杭界就这么一家。”西子笑道:“食修传承在修界中很少的。这老饕阁便是一位食修大能所创立。食修所作菜品,正如丹修的丹药那般,有其独到之处。价格不菲,并非人人都能吃得起。那些比青杭界还要弱的灵界,可连老饕阁的分店都没有。” “总店是在何处?” 西子抬其食指,指了指上面:“浮屠尊界。” “原来如此。那妙妙所说的老板,难道就是那位食修大能?” “她一个凡人女子如何能接触到那等地位的前辈。”西子摇头,“这个老板就是老饕阁在我界的管事罢了,就如同刀痕是山吹阁在钧天塔中的管事。” “不过,虽是跟管事差不多,但这老板还是挺神秘的。”西子点评道:“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平时出来接待客人的也都是些凡人中的貌美女子。” “为什么要找凡人……”容晴不是很能理解:“能消费得起老饕阁的,个个都是实力不凡的大修士。哪怕再貌美,大修士随便一点威压都足以将其碾压致死了。” “谁知道呢?”西子耸了耸肩:“而且,我上次来这里,招待我的人可不是今天这位妙妙姑娘。” 不是妙妙?难道? “中间隔了三十年,当年那位接待我的姑娘恐怕早就成了人母,说不定连孙子孙女都有了。”他笑道:“我猜这里的老板就是为了给客人一点新鲜感。” “新鲜感?” “找凡人来接待难道还不新鲜么?至少我还没听说过其他界的老饕阁也是这般做的。” “……说得也是。”容晴翻开手中画册,顺带将这一话题翻篇。 “这第一道菜是……雪蜂蜜紫浆果冻。”容晴看着画册上的食材解说,还有对应菜品的手绘。 因为客人是三位,所以菜品都是做了三份。 西子眼睛一亮:“紫浆果正是十万大山中的特产,也是我们青杭界才有的一种果类,略带点甜酒味,对于神魂很有好处。” “至于雪蜂蜜,那可是南风界独有的雪蜂才能产出的蜂蜜。自带清甜香气,单独吃根本就尝不出甜味,可是佐以其他甜品,则最能诱出食材原始风味,口感甜而不腻,因此是上好的调料。” 说起吃的,西子可是行家。 看着画册上的水彩手绘,乳白粉紫相凑。容晴心内扶额:别说了,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第八十五章 龙肉 容晴将三份雪蜂蜜紫浆果冻分别摆到大师兄、西子师兄还有自己面前。 大师兄垂眸,安安静静地执了银叉吃起来。 至于西子师兄根本用不着容晴招呼,大嘴一张,直接就一个果冻下了肚。 面前轻透玉碗中的果冻砖里,嵌着完整的粉紫色果肉。果冻砖上还浇了一层乳白色的雪蜂蜜,清香诱人。更别说玉碗边沿扣上了一圈冰雕的小花,让这份冷菜多了许多清亮爽口的感觉。 容晴还没正经吃过食修做出的食物。因为即使是在诸多灵界中,食修的存在也是非常稀少的。更别提白石母界了。 修界中的酒楼多是使用本身就具有灵气的材料,像是灵兽的肉或者是灵谷灵蔬什么的。就是容晴来做,最后都能做出一道富有灵气的菜品。只不过味道就会有些不好说而已。 然而面前的雪蜂蜜紫浆果冻,说是食物,倒是用作品来称呼更合适。 容晴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果冻,放入口中。 不像丹药那般一入口就化作一道精纯的灵力流消失在体内。 这紫浆果随着容晴的咀嚼,一股清甜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这味道说是清甜,其实层次却有多种。 仿佛容晴在闻香一般,先是簌簌落雪般的清凉,好似紫浆果尚在生长时所经历的那般,随后便尝出一点苦味,只不过很短,很快便消失了。最后是仿佛瓜熟蒂落的纯粹的甜味,象征着秋令的到来。 直到品味完它的所有滋味时,果冻才被吞咽下去,完成它的最后一道使命,那便是滋养神魂。 容晴满足地轻叹出声,神魂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般暖洋洋的感觉了,长久以来的疲惫顿消。 “好东西!”就连天下第一也这么夸道:“没想到青杭界还有这么个特产。果然论起找食材,还是食修会找啊。” 容晴的神魂和天下第一建有联系,因此神魂上的一些变化天下第一也能感应到些许。 “师父没听说过青杭界紫浆果吗?” “诸天万界每时每刻都有事物在诞生或者消亡。老夫曾经知道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彻底灭绝了。而老夫所未知的不止是诸天最深层次的秘密,还包括了近几轮大世才悄然出现的东西。” 这紫浆果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可能是这轮大世才从十万大山中生长出来的新物种。 “这样啊。”容晴暗自点头:“也有可能是人工培植的产物,那师父就更无从得知了。” 天下第一愣了一下。 “你这么说……”他喃喃道:“也确实如此。” “哦?”容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随口一说的话都能引人深思了,尤其对方可是天下第一。 “食材和药材有部分相同,可大部分确实截然不同的。”天下第一解释道:“药材天生地长居多,特意人工培植的难度非常大,非得对药理极有研究的人才能培植出来。但——药效还不一定如原来的那般好。” “所谓是药三分毒,食材较之药材就要温和许多。而且人工培植更多的是注重口感的改良,所以也容易些,所能产生的新种类也更多些。” “这紫浆果要么原本就存在于十万大山中,因为口感甘美对人体也无害而被食修选中。要么就是取自其他果类种在十万大山中变化而成的。” “它本身作为丹药主材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它对神魂强度的增长没用作用,更别说神魂修复了。” 容晴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神魂,果然如天下第一所说的那般,没有任何强度上的变化,只是放松舒缓了一下而已。 “它要真对神魂增长有益,只怕这一道菜的价格把你卖了你都付不起。”天下第一这般说当然是夸张了,“不过就算只是舒缓神魂的作用,价格也非常高昂,这还仅仅是前菜。容晴啊,这一顿吃的,你可是欠了你那鲛人大师兄不少钱啊。” “大师兄不会付不起吧。”容晴突然担心道。 “那倒不至于。”天下第一理所当然道:“看你这大师兄也不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既然做主来这吃饭为你们买单,花销如何他心里有数。就算他付不起,不还有秦玄易在?把账挂他名下便是。这里可是钧天城……钧天宗的钧天城,还能怕钧天宗长老跑单不成。” 容晴暗想如果大师兄真的付不起,把账挂在秦老名下,恐怕第二日他们三个坑师父的逆徒的名声就要传遍青杭界了。 在修界中,父母亲缘淡薄,除非父母俱是修士,不然师徒关系就如父子关系一般牢固。不管是子杀父还是父杀子,都是被人唾弃的行为。 就算是弟子坑师父或者师父坑徒弟的事情被人知晓,那当事人都会被修界所鄙夷。 像“我师父是xx!”这种话可万万说不得啊。 “安心吃!有人买单还不高兴?!”天下第一揶揄道。 没法安心是因为现在还不起啊。容晴暗道。 若是吃这么一顿的钱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那她当然无所谓了。容晴心中如何想不提,面上却是保持微笑,为两位师兄端盘送菜,不扫席间大家的兴致。 三道前菜过后,终于轮到这一顿的主菜了。 “梅子青龙里脊。” 不会是真的龙肉吧? “梅子采自十方界飞龙岭,特选三成青梅。”容晴念着画册上的说明:“青龙里脊源于十方界无终海域四爪青龙。” “十方界的新鲜梅子配十方界的青龙。妙啊。”西子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容晴哭笑不得:“这北天的龙族也太惨了吧。” 先是龙血后是龙肉。秦老一送就是一储物袋,这里更是剔出了鲜嫩的里脊部分。 容晴有些恍惚,她还没见识过一条真正的龙是何等威风,就已经先吃上了,且是龙血龙肉都尝过。 容晴忘了,灵界物产本就极其丰富远超母界。更何况,她拜入的宗门是此界顶尖。最最关键的是,像这样的一顿餐在灵界中也是顶顶奢侈了,寻常修士倾家荡产也吃不起。要不是师长请客,容晴哪里吃得起。 “师妹这话说得不对。”西子摇头晃脑:“不是北天的龙族惨,而是我们人族更为强盛。像我们这般背景的也只是偶尔这么一次两次才能吃到龙肉。换成北天龙族也是一样,非得是皇族才能偶尔吃到新鲜的修士血肉。” 第八十六章 再遇 “它们吃人?”容晴挑眉。“十方界的人族势力不管的么?” “当然不管。”西子答道:“只要龙族获得修士血肉的途径是正当的就不管。” “什么途径算是正当的?” “比如,人族会有一些死囚交易给它们。比如,它们捕获的一些偷猎者。还有,一些没有身份的偷渡修士等等……” “偷猎者?” “是的。毕竟龙族一身是宝嘛。人族这边对于龙血龙肉的开价极高,自然引得不少修者铤而走险前去偷猎。成功了,喏,龙族就成了我们桌上的主菜。”西子努了努嘴:“失败了的话,偷猎者就是龙族的盘中餐了。” 听完西子对桌上龙肉的科普,容晴顿时觉得这龙肉……更香了! “这龙肉可是好东西。”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补充道:“跟那紫浆果不同,这龙肉可是能实实在在提升你肉身强度的。虽然不多……可修为越高肉身强度越难提升,现下能提升一点总是好的。” 容晴执筷拈了一片龙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不知道龙肉原本的滋味究竟如何,她只尝出这肉跟露水一般浅浅淡淡,还是靠着青梅汁水调味才让味蕾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然而等她完全吞入口中,龙肉便化作一道滚烫的气息融于她肉身之中。全身经脉对其反应极为迅速,仿佛张开了所有通道迎接这炙热气息的冲刷。 容晴更是立即主动地修炼起了鱼龙衣这个需要龙血为主要材料的肉身振幅之法。盘中龙肉被她囫囵吞完,随即闭目开始细细炼化龙肉带来的好处。 …… 第七百七十七层的传送阵再度亮起,从阵中走出两名女子。 一名女子着鹅黄衣衫,身上法宝琳琅,华光阵阵将其姣好面容映衬得更加动人。 而另一名女子则是穿着齐胸襦裙。裙子雪白,系带鲜红,素色面纱半遮半掩着她的美丽面容。 “仙子大驾光临。”妙妙芙蓉小脸上皆是殷勤的笑意,从黑暗中走出,朝着两位女修福身:“请恕妙妙有失远迎。” 她虽是凡人女子,可既然在这老饕阁做迎客一职,那么对于青杭界中老饕阁的潜在大客户不能不清楚。 眼前的黄衫女修便是其中一位。 “废话不必多说。”溪真扬起脸,傲声道:“听闻你家老板从醉花坞琼月仙子那里拿到了塔中第八百八十八层,我们今日就在那里用餐。” 原本妙妙是垂着头听溪真说话的。同为女子,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已经让溪真心生不喜了。可听完溪真所说,她将头垂得更低。 “仙子消息着实灵通,老板上月确实为了山海景而赁下了那一层。只不过今日恐怕不能请两位仙子入内观赏了。并非妙妙不愿,而是今日海景还不到最佳观赏的时候。海景有缺,这山海景色便生瑕,只怕贵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今日山景却是正好。”妙妙曼声提议道:“仙子不如趁着天时欣赏十万大山的山景?等到山海景色圆满的那一日仙子再来欣赏山海景色,那才是十全十美。” 妙妙说完后,场间陷入沉默。 饶是妙妙这般玲珑心思的女子在面对这等压抑气氛时后背也不由渗出冷汗。因为她很清楚,面前的女修看着年轻,岁数早就是她的数十倍了,而实力更是对方一个念头就足以让她瞬间死去。 一个凡人女子的死亡,在修士面前根本不算个事。 老饕阁的老板才不会理会妙妙的死活,反倒要想着向溪真赔罪。 须臾,一声冷笑响起。 “拿这番说辞糊弄我,大可不必。”溪真微微眯起双眼:“什么山海景色有缺,只怕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吧。” 在溪真身旁的覆着面纱的女子,没有出声,一双美目看向溪真,似乎带给了溪真无形压力。 溪真想到身旁女子的身份,不愿落了自己的脸面,于是冷声质问妙妙:“现在在那一层楼的是谁?” 两方的怒火不论是哪一个,妙妙都自认承受不起,因此只好实事求是,寄希望于他们双方人互撕,把她这个小喽啰给忘了吧。 “现今在山海景用餐的贵客是钧天道门的内门弟子。” “钧天道门。”溪真缓缓重复道。 “既然是你的同宗同辈,那便不好叨扰了。”覆着面纱的女子语若莺啼,话语更是和和气气的。 “只是钧天道门而已。”溪真略有些不屑。 在溪真的逻辑里,一切事情都很简单。钧天宗是青杭界第一大宗,其他宗门都得看钧天宗的面子。而在钧天宗内部,钧天道虽是嫡系,而现今的青凰道早就隐隐成了龙首,更何况还有堪称化神第一人的凤凰道女存在,连个道子都没有的钧天道如何与青凰道相比。 所以在这青杭界化神一辈中,溪真可是横着走的存在。她不招惹别人就好了,别人谁敢来招惹这么个小霸王。 “你让他们速速离去,就说是我说的。至于开销记我账上便是。” 妙妙不敢反对什么,只好匆匆前去。 待到了容晴三人面前,可不敢将话语说得如溪真原话那般直白不客气。 可溪真话语的意思,就算妙妙再如何委婉加工,那也是不客气到了极点。 “又是她。”“又是她!” 容晴和西子几乎是异口同声。 “她怎么了?”持正歪着头,模样看起来竟意外地软萌。 容晴无奈,吃了那么多菜,还没醒酒么。 “在界外浮空岛,和她结了点梁子。”容晴简单概括了下当时事情的经过。“师父不在,师兄你……” 醉成这样,能不能让我们师弟师妹狐假虎威啊。 “有我在此,她不敢造次。” “真的?” “自然是真的。”大师兄淡蓝色双眸注视着容晴,认真说道:“即使我醉了,一根手指也足以碾死她了。” 容晴笑了:“既然大师兄这般说了,那我和西子师兄就更不用怕她了。” 实际上容晴也没怕过。只是初入师门,怕惹麻烦而已。 座上三人气定神闲,一旁垂首的妙妙却是心颤了颤。她最怕的还是来了……向天发誓,她可是半点都不想卷入大宗门的道统纷争中啊! 第八十七章 排行十七 第七百七十七层,安静到了极点。 自妙妙前去传话后,那覆着面纱的白裙女修轻移莲步,走到中央的巨大水晶柱前。 似龙似蛟的美丽生物似乎被封印在其中,紧闭双眸,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白裙女修一双美目注视着它,又好像透过它在看向遥远的不知名处。 “溪真道友。”她轻声道:“我有种直觉,只怕今日一行不能如你所愿了。” “这怎么可能。”溪真笑了:“就是在钧天城中,敢拂我凤凰城面子的人都不多,更何况那侍女不是说了?只不过是钧天道门的内门弟子罢了。” 这便注定了,在那一层用餐的人都是衰劫以下修为。毕竟在钧天宗只有达到衰劫才有资格开辟一峰成为长老,并非其他小门小户可比的。 “是么。”白裙女修不置可否。 溪真心下有些不悦,可是想到此女的来历和身份,也只得忍下不愉。 这对于一向跋扈的溪真来说分外难受,因此转移话题道:“道友为何一直盯着此物看?” “此种生物还未曾亲眼见过,没想到竟然有缘今日在此地见识到。” 不过是供修者饕餮的一种肉食罢了。溪真心中冷哼,面上却露出殷切笑容。 “哦?还请道友指教,可否详细说说?” “我在族中典籍里看到过对于它的描述。此物名为玉鳞龙。鳞片色呈五彩,随着年龄增长色彩也有诸多变化。与其外表的美丽截然不同的是它的血肉带有剧毒。除非……”白裙女修顿了顿:“有食修大能进行处理,将其身上毒素尽数褪去而不伤其肉身,这才能让食客享受它的鲜美肉质。” “老饕阁既然将其放在此处,看来是有能将其完美处理的食修在此了。”白裙女修微微弯起嘴角,朝着传送阵的方向问道:“今日来得可真是巧。你们也是这般觉得的吗?” 黑暗中两个人影缓缓走出。 一个高高胖胖,一个纤细修长。正是西子和容晴两人。 在白裙女修说话的时候,他们便和妙妙一同使用传送阵下来了。而妙妙早已见势退至一旁。 “这丫头见识也不少嘛。”天下第一听她能将这水晶柱中的生物讲得正确清楚,便忍不住夸了一句。 “师父能看出她的来历吗?” 闻言,天下第一细细打量着白裙女修。 服饰、气息……蛛丝马迹都能侧写出一个人的来历背景。尤其是天下第一这般见多识广的上古修士,在他过往岁月中见识过太多各界形形色色的修士了。 “似乎是小造化界。”说到这,天下第一也沉默了,似乎对某事有所考虑。随即提醒容晴:“小心一些。” 与天下第一的传音不影响容晴和白裙女修的交谈。 “确实非常巧。”容晴平淡地回答。既不故作倨傲也不特意谦卑,好似就是与对方平平常常地打了个招呼而已。“道友想必也是听闻了老饕阁的名声才前来的吧?来之前你们可曾预约了第八百八十八层?” 白裙女修一双美目从玉鳞龙身上移开,深深地看向容晴的双眸。 容晴亦是一身白衣,虽然面貌寻常,可是内敛的威压和浑然一体的气势让人不敢小瞧。 白裙女修心中一动,本能地产生了警惕甚至危险的感觉。她的直觉从来很准,现在看到容晴方知今日在来老饕阁的路途中隐约的不安应在了何处。 “我应该明白道友想说什么。”白裙女修微微一笑:“道友想必是要同我们讲先来后到的道理。不过在讲道理之前,还需得通过名姓才好。敢问道友道号?师从何处?” “有意思,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讲道理还得先自报家门的。” 那待会到底是要讲道理还是比家世? 容晴看向白裙女修旁边的黄衫女子:“不如就由溪真师姐代为介绍如何?” 溪真看着容晴,眼神冷漠:“没想到原来是你们两个。” 顿了顿,溪真又道:“玄易长老已经离开钧天城了。” 既然秦老不在,同辈之中,她根本不需要惧怕任何人。 虽然听起来有些怂,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哪想到容晴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她点点头:“师父确实已经回到界外浮空岛值守了。不过……我大师兄在。” 溪真双瞳一缩。 容晴再度提醒:“我大师兄持正,现在就在第八百八十八层,溪真师姐可要上楼拜会他?” 溪真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哪怕她自认在青杭界化神同辈中谁也不惧,可是持正……她还是非常忌惮的。 溪真能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正是因为有一个横行霸道的身为凤凰城城主的母亲,然而就连她母亲都不会随意去招惹持正,甚至警告过溪真莫要与他太过接近,以免惹祸上身。 溪真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母亲的话她总是听进去的。 ——呵。 一声低笑因为现在太过安静的缘故而人人都能清楚听到。 就算被溪真瞪了一眼,西子也不在意。他是好久没见到溪真这般憋屈了。 他知道大师兄护短的很,一会儿真得要动手,大师兄必定会牢牢护住他们师弟妹二人。 “有什么不妥么?”白裙女修看向溪真。眼中没有责怪,但仅仅是注视也给了她很大压力。 溪真深吸了一口气,朝容晴说道:“持正师兄虽然拜在玄易长老门下,与我们同辈,但实际上是与玄易长老同一代的人,不论是因为修为还是身份,我都要上楼前去拜会。余容师妹即使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你叫余容?”白裙女修问道:“这不是你的道号吧?” “我们这一门并没有师父赐予道号的讲究。”容晴反问:“你呢?” “我也没有道号。”白裙女修缓缓说道:“我在族中这一辈排行十七。” “快问她姓什么!!”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喊道。 容晴的眉头微微皱起。能引得天下第一这般反应,还能让天性跋扈的溪真在一旁作陪,只怕面前这个白裙女修的来历会很惊人。 容晴扫了一眼对方系在朱红腰带上的信符,是一头红玉小老虎。 第八十八章 殿下 “你出自小造化界?”容晴问道。 “不错。”她点头。 “你可是姓闻人?”容晴听了天下第一在耳边的提示,继续问道。 白裙女修笑容更盛:“正是。” 溪真则是目露怪异,似乎没料到一个母界出身的蝼修居然能够知道小造化界闻人一族。 原本她还顾忌着不想告诉西子容晴两人太多,只因这接待闻人十七的差事是她母亲为她争取来的。 “小造化界与青杭界之间的路途极为遥远,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闻人家的天骄。”容晴轻声感叹,表现得跟极为了解闻人一族似的,实际上私下里却跟天下第一神识快速交流,恶补了一下关于闻人一族的信息。 …… 说起闻人一族,便要从小造化界说起。 “既然有小造化界这个名字,肯定就有大造化界。”天下第一同容晴细细说道:“大造化界与小造化界是非常特殊的两个界域,虽然两者相隔遥远,然而如同一胎双子般,基本没有差别,而且两界都有无数通道可以通往另一个界域,这些通道时而诞生时而消亡。有些稳定的,就被修士打造成了传送通道,而一些不稳定的就比较危险了。可能会突然出现将修士吞噬其中,传送不到一半就消失了将修士碾碎在空间里,幸运些的也是落入乱流中。” “说是界域,这构造倒是更像秘境。不过,若是秘境那也太过庞大了些。” “这样构造的界域太危险了吧。”容晴觉得结构不稳定的界域可不利于修士成长啊。 “当然危险。上古时期,两个造化界都是修者稀少且修为平庸。外来修士多是将其看做秘境,前来挖掘各种资源。直到后来……这大造化界有了真正的造化。” “什么造化?”容晴好奇。 天下第一沉声道:“浮屠尊主选定大造化界,将其打造成浮屠尊界。” “如今的浮屠尊界便是当初的大造化界。而小造化界因此水涨船高成了北天排名前十的强大灵界。” “两大造化界拥有着足够庞大的无人区域。浮屠尊界初开时,北天诸多强大家族宗门纷纷迁往两大造化界,再由大能合力将界域进行改造。如今两大造化界中的势力无不强悍至极,道主道尊比比皆是,没点本事和背景的在那里根本就混不下去。” 容晴闻言心中一震,“难怪了。难怪溪真要这般上赶着讨好对方。” “当然得讨好。青杭界和小造化界的差距何其大。青杭界在北天上万灵界中实力不过中游偏下,而小造化界却是排名前十,更与浮屠尊界有着紧密联系。所谓钧天宗在闻人一族眼里,不过是个随手碾死的蚂蚁罢了。”天下第一说得理所当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闻人十七可以礼贤下士一般地喊溪真为道友,可溪真却是不敢称呼闻人十七为道友。 “小造化界中势力林立,闻人一族算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势力。像这些家族子弟在外行走时,只讲自己在族中的排行,并不告知名字或者道号。从这一点你便能知道他们有多么骄傲于自己的出身了。” …… “我是随着族兄前来的。”闻人十七轻声说道:“与族兄相比,我算不得什么天骄。” 容晴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化神六转都算不上天骄了么?” 在看到闻人十七时,容晴便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与试炼场中遇到的众多虚影的气息威压相比较,容晴判断对方至少有化神六转的修为。 “我是化神七转。”闻人十七淡声指出了容晴判断的错误:“化神七转在我族中确实不是值得被另眼相看的修为。” 连化神七转都不值得被称道么?这话可说得让人质壁分离啊。 “难不成道友族兄是化神九转?”容晴好奇问道。 “不错。只有化神九转才有资格被称为天骄。我与族兄路过青杭界时,族兄想起此界中有一位值得一会的天骄存在,因此于此界暂留一段时日。” “我界的天骄……?”容晴迟疑道:“不会是……” “正是凤凰道女。”溪真突然插话。 是她倒也不意外了。不过容晴还真没想到对方已经达到化神九转的修为。 化神九转的难度极其大,一般灵界能出一个化神九转的天骄就不错了。而强如小造化界,这一辈的化神九转天骄也不会很多。 因此闻人十七的族兄特意过来见上凤凰道女一面倒也不令人意外。 但反过来想,有这位凤凰道女在,钧天道这一辈要出个道子或者道女也难度太大了些吧。 钧天宗内再出现一位媲美凤凰道女的存在,甚至是正面击败凤凰道女?概率太低! 除非……容晴要争夺钧天道女的位置。 当时在界外浮空岛,琼华仙子离去前会那般说便是觉得容晴有可能。 而在天下第一看来,容晴既然要争夺序列之位,那么路上的一切对手都要去打败,不可有丝毫退让之心。 容晴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十七道友的族兄与凤凰道女论道切磋,而十七道友则是与溪真师姐一道游览青杭界各处胜景?” “余容师妹应该称呼十七殿下才是。”溪真音调略冷。 “殿下?” 溪真面无表情地解释道:“闻人一族即使在小造化界中也是地位尊崇无比。每一位正统族人都是拥有着无比尊贵的血统。道主以下的族人皆以殿下称呼。” 溪真说的话,容晴顶多信一半。还是问天下第一靠谱些:“师父?她说得是真的?” “……是有这么个说法。”天下第一回答道:“对于那些背景极大又修为较低的修士,男修则称呼少君,女修则称呼女君。称呼殿下自然也是常有的事。” 天下第一这么一说,容晴倒也想起来了。当初与重宇剑主重霁剑主一同前往入梦墟,那倒霉的玄封界青钟一脉求饶时就曾称呼容晴为女君。 不过,这么一想,倒让容晴想到了更多……“我怎么记得你好像称呼过剑主为殿下?” 容晴很难不好奇:“这么说来,剑主们又是出自哪一界哪一族?” 第八十九章 闻人十七 剑主之前曾与她说过会离开流光剑宗前往雪微尊界。以他们的能耐,不至于发生陷入乱流这样的倒霉事。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雪微尊界了吧……” “怎么?”天下第一突然揶揄道:“想见他们了?” “现在不想。”容晴认真回答:“以后可能会吧。师父你还没说他们是哪一族的天骄?” “当然是最最尊贵的那一族。也只有像剑主这样的身份地位才有资格被称为殿下。闻人家族的后辈算什么殿下,他们到了那两位剑主面前可都是要跪地行礼的。” 容晴垂眸。雪微尊界最尊贵的一族……她似乎明白了重宇和重霁的来历究竟有多么惊人,难怪天下第一见到他们的时候是那般恭敬。 如果他们是雪微尊主的嫡系血脉后嗣,天资如此出众倒也不奇怪了。 甚至……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有那资格参与进天道的布局之中。 …… 容晴没有理会溪真,看着闻人十七说道:“闻人道友如何想?你是想我称呼你为十七殿下吗?” “随余容道友自己心意就好。” 闻人十七将问题抛还给容晴。 如此一来,容晴若是不称呼她为十七殿下,便是隐隐有不将闻人家族放在眼里的意思。 容晴笑了笑,转移话题:“今日山海景色正好,不如我们一起上楼观赏?” 溪真皱眉不满道:“只怕我和十七殿下就要先看到你们的剩菜,哪还有什么景色不景色的。” “那你也可以不用来。”西子在一旁低哼。 “你!”溪真瞪了他一眼,右手抚上腰间的鞭子蠢蠢欲动。 你个死胖子,忍你很久了!!她心头火起。 可以想见,西子若是再冷嘲一句,溪真必定抽出鞭子开打。被闻人十七压一头她认了,钧天一脉算什么,凭什么要她处处受气。 “如何?”容晴看着闻人十七,再度问道。 “可以。” 溪真一下子便愣住了:“十七殿下?” “既然特意来了钧天塔,总不能半途而返吧。”闻人十七声音平和:“溪真道友若是不愿意,可以在此稍作等候。” 溪真暗自咬牙。闻人十七和钧天一脉三人在上面观景,让她一个人在下面等?那怎么行! 她一路给闻人十七作陪,不就是想要交好闻人一族,怎么能让西子等人半路截胡?! “没有不愿意。”溪真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正好我也要去拜会持正师兄。” 见他们两方人最后还是没有打起来,反倒挺“和谐”地要一起上楼,在角落里胆战心惊的妙妙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妙妙姑娘。” 刚松了口气的妙妙猛地被点名,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面上还不得不露出极为殷勤的笑容:“仙子有何吩咐?” 仙子? 容晴不由心里默默吐槽,我们三个就是客官,她就成了仙子。所以你一开始的不拘一格都是装的啊,到最后还是看碟下菜。 不得不说,在踢到铁板前,溪真横行霸道的风格最是占便宜。 “这玉鳞龙你们老饕阁能否做成食材?” 拒绝的话语在妙妙嘴边转了个弯变成了:“今日当值的食修正好能够处理这道食材,仙子放心。” “那好,一会儿做好了后将它送上楼来。”闻人十七跟在容晴身后走向传送阵。“不论是凰玉还是通宝,记我闻人十七的账上。” 妙妙深深垂头,看着闻人十七自她眼前经过,白裙如同莲花一般起伏,微微露出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 她恭敬道:“妙妙记下了。” …… 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先前离开的两人变成了四人从传送阵中出现。 容晴和西子率先道了声:“大师兄。” 溪真面色僵了僵,顶着持正冷漠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并非是同辈的礼节,而是躬身一拜:“溪真见过持正师兄。” 在没听到持正说起身之前,竟是一动都不敢动。 容晴这才知道,大师兄之前说的一指头就可以碾死溪真的话是半点都不带掺假的。 持正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闻人十七。 而闻人十七的目光略有几分奇异。 “你是谁?”持正话语冷淡,颇有些不耐。 或者说,是闻人十七这有些明显的目光让他心生厌烦。 闻人十七微微一笑:“前辈刚刚一直神识注视着我们,缘何现在又不识得晚辈?……不过,再说一遍也无妨。晚辈出身闻人一族,在这一辈排行十七。” “我们来此,也正是受前辈师妹余容道友所邀。” 听到余容的名字,持正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你们随意。” 溪真这才直起腰,看了闻人十七一眼,与闻人十七一同坐在持正对面稍远一点的地方。 容晴则是挥了挥袖子,将桌上的剩菜暂时收进了边几里。原本还有一道甜品,因为溪真、闻人两人的缘故,现下也不适合接着吃了。 “我之前听溪真道友说,前辈是拜在了玄易长老门下?即使在小造化界,我对玄易长老也有所耳闻。玄易长老当年可是钧天宗极为出名的天骄,被当时的钧天道主收作关门弟子。”相比起持正的冷淡,闻人十七似乎对其更感兴趣一些。“前辈能成为玄易长老的首徒,天资当然毋庸置疑。” 闻人十七这一通夸赞,不止让容晴诧异看来,就连溪真都掩饰不住惊讶表情。 溪真一路跟随闻人十七,很是清楚这位来自大族的女修温和面皮下的极度骄傲。与她说什么,她能回个一两句就不错了。哪里像现在这般主动说上了那么一段话,且还俱是夸赞?! 溪真暗想,难不成持正师兄还真有些特殊背景?这么一来,她在他面前保持恭敬倒是做对了! 然而这样一位天之骄女的夸赞并不能让持正动容。 “有话直说。”他冷声道。 闻人十七眨了眨眼。乌羽长睫轻轻扇动,睫下的美眸注视着持正。 “我观前辈气息似乎与常人不同。敢问前辈可是有鲛人血统?” 场间突然陷入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几近于无。 第九十章 你再说一遍 “这女娃的胆子倒是挺大。”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嗤笑:“区区化神七转而已,居然敢这么直接、仿佛质问一般地问半只脚踏入衰劫的强者关于他血统的问题。” “化神七转的实力距离虚境强者还很远么?”容晴不由问道。 化神九转道路艰难无比,但好处就在于哪怕身为化神,战力也会异常强大。能够跨阶战斗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走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能够随随便便就和执虚二境的强者匹敌。那执虚二境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天下第一无语了:“走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确实能够在战力上和一些执虚二境的强者匹敌,但也并非绝对。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化神九转对上一个曾经是化神九转的虚境强者,你说哪个会赢?” 那必定是后者。化神阶段就已经修炼到九转了,成为虚境后只会更加强大。 “这么说吧,这女娃要是步入化神九转,还有那么些资格与虚境强者媲美。区区化神七转,在战力上也就跟执境差不多水平。” “也就是说……”容晴问道:“化神九转差不多能够媲美虚境,无法抗衡衰劫么?” “不好说。”天下第一迟疑道:“都说化神九转之上再无界限,这是因为不会有第十个雷劫了。所以化神九转和化神九转之间的差别很难界定。是有一些非常逆天的化神九转,能够正面匹敌衰劫强者,甚至于……击杀!” “比如说……师父您。”容晴微微笑道。 “咳。确实如此。”天下第一语气得意了起来:“为师化神九转的时候,曾经击杀过二衰,甚至正面击败了三衰。” 容晴很捧场地继续问道:“我听闻衰劫期也有明显的强弱之分。这二衰三衰在其中也是很强的那一层次了么?” “这是当然。”天下第一同容晴讲:“虽然你现在离衰劫还比较遥远,不过这种最基本的常识还是得知道。衰劫期分为五大层次:肉劫、骨劫、魂劫、神劫、命劫,分别对应一衰、二衰、三衰、四衰和五衰。越往后实力越强。到了五衰层次,距离成为道主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玄易师父也是衰劫强者。他到了哪一衰?” “他已至五衰。”天下第一认真道:“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付出大量资源来栽培你,因为寻常宝物对于他的命劫没有半点作用。等他真成了道主,这些宝物对他来说就更不算什么了。” “这些劫难……很难么?”容晴不知道怎么描述,仅仅是听到这五个衰劫层次的名字,心中便生出了不安。 天下第一闻言意味不明地哼笑:“难?那可不止是难,如果有的选,谁都不想经历。就是让为师重来一遍,为师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再度成功度过。” “这么说师父你至少是终极修为?”容晴觉得不应该啊:“既然都贯通道之始末了,为何还不能确保?” “因为……前面四劫还能凭借自身度过。而命劫?不是人力所能抗衡。”他沉沉叹息。 “难道命劫就是听天由命,半点无法自己做主?”容晴难以置信:“那气运呢?有些人天生气运不好,莫非就折戟于此劫了?” “都说了不是人力能抗衡的。气运付出一定代价可以后天改易。但命劫跟气运没有关系。” 容晴:…… “等你真正到了五衰就知道要经历怎样的命劫了。现在说这个对你而言还太早了些。”天下第一低声道:“你还是想想怎么过你的化神二转雷劫吧。”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他略有些迟疑:“……没什么。” 天下第一没有说的是,以容晴和天道的关系,这命劫还真不一定会是个劫难? 不过,这未来究竟如何他怎么能知道呢……天下第一沉默了下去。 ……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溪真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持正。万万没想到这位持正师兄居然有异族血统,还是鲛人的血统?! 看来她母亲也知晓此事,不然不会让她与这位师兄保持距离,不要招惹。 “这事与你有什么干系?”没想到第一个表达不满的是西子。 容晴看到西子师兄鼓着一张脸,面色阴沉。 闻人十七这才正眼看了西子,但也仅仅是一眼。 在闻人十七看来,只这一眼就够了,西子对她没有什么威胁。 因此即使是一个正眼,也带着恩赐的意味。 “只是问问而已,你急什么?”溪真瞥了西子一眼。 还没等西子回呛,持正已经冷漠说道:“是或不是,与你无干。” 闻人十七顿了顿,似乎并不意外:“是晚辈唐突了。晚辈会有此问是因为感应到前辈的气息有些熟悉。与族中豢养的鲛人有着相近之处,现在看来应当是晚辈感应错了。” 她微笑道:“还请前辈莫怪。” 持正淡蓝色的双眸极为冰冷。容晴从未见过大师兄的气势像现在这般吓人。 无形结界外的金玉铃铛无序地敲击着叮咚声响。就在这时它安静了下来,连同东边吹来无序的狂风。 相思海上雌雄海潮掀起百丈的浪潮,正要碰撞着交汇在一起,却在升腾到半空时蓦然落下,磅礴海水呼啸着落回海中,千万里的海面刹那间水波不兴。海中无数海兽或强大或弱小,似乎察觉到某个大恐怖存在,无不惊慌地潜入海水深处。 而在这一层中,溪真距离这样的大恐怖存在不过咫尺。她止不住地颤抖,即使身上护身法宝泛起温暖的金光笼罩住她,也没能她感到多少安全。 闻人十七面纱下的笑容不曾变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体紧绷到了何种程度。 她银牙紧咬,暗叹:还是低估了这叫持正的半血鲛人,即使我是化神七转还带有族中至宝,但是……要正面击败他并无十成把握。罢了,就先试探到这吧。 “请恕晚辈失陪,”闻人十七站起身,走到了传动阵上。“在老饕阁定下的玉鳞龙就当做晚辈的赔罪吧。” 传送阵泛起乳白色的光芒,溪真连忙紧随其后踩入阵中。 容晴眼神一闪,冷声道:“闻人一族便是这般傲慢无礼么?” 乳白色光芒如同萤虫般化作无数光点散尽。 白裙女修在这乳白色光点中宛若神妃仙子,但当她面纱下的笑容尽数消失时,却是非常瘆人。 “你再说一遍。”闻人十七面无表情道。 第九十一章 不麻烦的方法 “你们既无预约,那便要遵循先来后到的道理。何至于强硬地让先来的人离开。这是一。” 容晴朝着闻人十七与溪真所在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我好心邀请你们上楼观景,你却反倒对我师兄咄咄逼人。这是二。” “有一有二,难道还要等你们来个三么?” “或许闻人家族确实非常不凡。可是今日我所见到的却让我很失望。” 闻人十七看着容晴,一时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有遇到敢正面说闻人家族不是的人了。 “余容。”溪真声音冷了下去:“你居然敢这么对十七殿下说话!” “十七殿下?”容晴笑了,“溪真师姐好歹也是凤凰城主的女儿,招待客人本来正常,何至于像个哈巴狗一样跟在别人身后晃尾巴?” 嘲讽这种事,容晴很少做。但真要嘲讽起来,她可以将话语说得极其恶毒。这还只是刚开始。 “再者说,小造化界与浮屠尊界是有极深的渊源,然而我只听说过像浮屠尊界的序列才会被修界众修尊称为殿下。什么时候闻人家族的后嗣也可以在其他灵界被尊称为殿下了?此事,浮屠尊界可答应?” 西子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看着一向和和气气的小师妹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怼完这个怼那个。 解气是心里真解气啊。可他也不由担心小师妹被人记恨怎么办。 被闻人家族记恨上,哪怕小造化界和青杭界相隔遥远距离,那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很想知道,你是依仗着什么才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闻人十七面无表情地盯着容晴,仿佛在她眼中,容晴已经是个死人了。 或者说,任何敢挑衅闻人一族颜面的人,都成了死人。 “依仗你这个连衰劫都没有到的师兄?” “还是你那个只差一步就成道主的师父?” “要知道,就是你们钧天道主到了我们族中也没有资格放肆。” 闻人十七的声调很平静。因为她说得是事实,所以不需大声嚷叫来让别人相信。 能在小造化界立足的闻人家族,其底蕴不是青杭界钧天宗可以比的。道主层次的存在就算不是多如狗,也并不少见。更何况族内还有道尊坐镇。 钧天宗曾经是出现过一位道尊。但那位道尊早就自取灭亡了。 “她哪有什么依仗。”溪真咬牙切齿:“她只不过是一个母界来的下贱之修,以为拜了个师父就能摆脱她的卑贱出身了么?” 溪真冷笑。这是不可能的。 闻言,闻人十七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怜悯。 越是什么都没有的人,越是会虚张声势。如果她和余容计较,反倒有损她的身份,传出去名声也不太好听。 而且……只要不是完全撕破脸皮,今日也打不起来。 “原来如此。”闻人十七双眸微合,“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与你们钧天道门计较。只需你向闻人家族跪地赔罪便是。”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容晴。 “赔罪?”容晴看着闻人十七与溪真一唱一和,仿佛看了个笑话:“你们不讲道理在先,我才同你们讲道理。没想到你们还是不讲道理,与我讲起了家世背景。” 有意思。 “我确实出身母界,可是我的背景也不是你们能轻易招惹的。”容晴轻哼:“只是一味攀比后台背景实在有些无趣。不如比一些实在的?” “比什么?” “比修行。道本源感悟,乱流竞速……形式由你挑。” “你只不过是化神一转而已,就想要挑战我化神七转?”闻人十七似乎明白了容晴的想法。“不论胜负如何,你都立于不败之地。” “形式你挑。时间地点自然由我来定。”容晴说道:“你若觉得修为远超于我,就算胜了也没意思,那我便与你修为相同时再与你一战。” 闻人十七只说了两个字:“麻烦。” 她本就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余容,何必自己走下台,纡尊降贵地与这个母界女修一战? 等余容到化神七段?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到那时,她早就不在青杭界了,莫非还要因为这个挑战特意跑到青杭界来? 余容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如果你只是想凭此逃过跪地赔罪的话,我只能说你这个念头太过愚蠢。”溪真冷声嘲讽。 “若嫌麻烦,那也有不麻烦的解决办法。” 一直沉默的持正突然开口,引得在场一众纷纷向他看去。 “你在试炼场中是什么段位?” 闻人十七立时明白了持正打什么主意:“玄甲榜文八段。” 她看向容晴:“如果你想挑战,随时恭候。” 言罢,不欲在此再做耽搁,传送阵中的光芒猛然亮起,人影已消失不见。 而空气中还留有溪真的冷嘲:“等你的胜率跌落谷底,你会明白今日有多么不自量力。” …… 容晴坐回了位子上。在她的视野中,原本被“强制冷静”的相思海,再度回归了正常的状态。 海浪在宽广无垠的海面上逐渐泛起了一条清晰的白线,随着海浪越推越远,这白线也越来越宽,越长越高。 “大师兄所说的试炼场是不是有着修正修为的作用?”容晴问道。 不然闻人十七不会接受这个提议。 “等你到达五段,就可以解锁这个功能了。”持正淡蓝色双眸微黯,似乎心中为某事所郁结。“你可以在挑战闻人十七的时候,将你的修为调整成化神七转。” “当然,能调整也仅仅是修为,像其他的秘法、感悟、道韵、法宝等等都是没法改变的。” “修为能调整成一样,那就很公平了。”容晴没什么意见。 而且在试炼场中,倒是有着最强的监督和安全的保证。谁也无法在里面下黑手。 现实中,闻人十七若是有什么特殊手段,容晴不小心中招了对方又不认的情况下,钧天宗可是没法找闻人一族要说法的。 “小师妹,你真有信心?”西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师兄。可是大师兄不一定需要你来出头啊。” 持正瞥了西子一眼,没有反驳。 第九十二章 有意 “我要是没有信心,怎么可能出言挑战她?”容晴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人家都踩到头上来了,我挑不挑战,都已经很没面子了。” 不过……还是有一点需要确认。 “大师兄?确定闻人一族不会和钧天宗打起来么?” 持正有些好笑,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些。但他还是认真道:“不会的。” “那就没事了。” 容晴心里很明白,说到底,之前的口角包括之后的挑战只不过是小辈之间的事情罢了。高层顶多置之一笑。真正决定两方大势力是否会发生战争的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小事。 而像持正所说的,在试炼场中比试……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不论是输是赢,双方都不会有真正的损失。 “不过,”容晴想起一事,笑了起来:“我还真没见过溪真这么捧另一个女人的样子。她不是青凰道女的拥趸吗?这么快就改投门派了?” “那倒不一定。”持正提醒容晴:“你可还记得她说过,她不是一个人前来青杭界的。” 容晴被大师兄这么一提醒,想了起来:“她是说过。她还有一个族兄也来了青杭界。只不过她族兄是由青凰道女接待,而她则是由溪真接待……” 说着说着,容晴突然顿住:“大师兄,你的意思不会是?” “溪真对青凰道女当然还是那么‘忠心’。而以先前所见到的闻人十七的性子来看,她其实并不把溪真放在眼里,却对溪真表现得十分和气。这只能侧面说明一个事实——闻人十七的族兄和青凰道女彼此有意。” “不会吧?”西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可是见过青凰道女的,那样骄傲明艳的一个女人,他想象不出她陷入情爱会是什么样子。 容晴倒是没有想到那方面,反而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个‘意’也可以是利益的‘益’。” 持正点头。 “道子和道女向来有联姻的传统。”持正说的正是容晴不知道的那一方面:“青杭界各宗关系都颇为紧密,甚少有死仇,便是因为这个传统在。而且,道子道女作为天骄人物,强强结合,对于子嗣的资质传承也很有利。” “所以青凰道女在青杭界没有看中的道子,于是就将目光放到了北天排名前十的灵界中去了?” 容晴虽是猜测,却也觉得自己猜得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有试炼场的存在,想要认识他界天骄不难,就怕你没那个本事融入他们的圈子。 青凰道女当然有这个本事。 “不论青凰道女是怎么想的,至少凤凰城不会反对。因为溪真性子虽然娇蛮但是没有凤凰城主的授意她也不能随便带领闻人十七前来钧天城。”持正面色严肃起来:“既然凤凰城都默认此事了,那这对于钧天道门……就是一件大事!” 大师兄说的不是钧天宗,而是钧天道门! 容晴心念急转。 “凤凰城不会是想借着青凰道女与闻人的联姻……彻底在话语权上压过钧天道门?” 她虽是初来乍到,可是对于钧天宗内部的派系情况还是有所感觉的。 其他各个道统,钧天道门将其收束没有什么问题。除了青凰一脉。 凤凰城对于青杭界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不只是那座青杭界第一大城,还有现在还挂在容晴腰间的凰形信符,还有青杭界流通的货币单位凰玉…… 虽然还没有出现只知凤凰城不知钧天城的局面,可凤凰城的发展势头有多凶猛那是肉眼可见的。 早些年的凤凰城可以接受自己是钧天宗的一员,并且借势生长。那么现在的凤凰城呢? 或者说未来的凤凰城呢?它会愿意永远低钧天道门一头吗? 如果从青凰道女不做钧天道女这件事开始算起的话,那么青凰道女与远在小造化界的闻人家族天骄联姻,便是将凤凰城的这份心思摆到了明面上。 容晴隐隐约约看到了钧天宗平静之下的暗流,但也清楚知道这不是她一个化神可以插手的事情。 当矛盾终于浮出水面时,这中间的利益纠葛根本不是一两场玩笑似的比试就可以解决的。如果不能和平解决的话,便会出现爆发,又或者僵持下去等待某种新的契机…… 三人一时无话。 片刻后,西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此事要不要告诉师父?或者去禀报宗主?” “想必自闻人十七进入钧天城的时候,宗主便已知道了。”持正低声道:“至于师父……我会去信讲明今日发生的一切。” “倒是小师妹。”淡蓝色双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忧色:“你既然没有与闻人十七约定比试的时日,等有把握了再挑战。” “大师兄这是怕我输了道心不稳?”容晴难得揶揄了一句。 持正会有此担心很正常。毕竟容晴自己提出的挑战要是输了,那就是把自己的脸给打疼了。 “大师兄放心。”容晴认真道:“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我惯于战斗,而战斗……从来都是为了胜利!” …… 凤凰城中一处极为清幽的院子中,不见侍者身影,只有两道挺拔身影相对跪坐。 中间置着一副水晶棋盘。黑色透明的棋子与白色透明的棋子各据半壁江山。 檐下悬挂着的浅色薄纱筛去了过于猛烈的阳光,将细碎的光斑连同竹叶的阴影一同投落在木质地板上。 两道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但是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异常强烈,互不相让。 男子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白色水晶棋子,想了想,终是落子。待落定后,便凝视着对面身材娇小玲珑,面容却极为美艳的女子。 青凰道女,凤凰。 自他来到青杭界凤凰城中后,他们两人便在这座清幽的小院中不曾停歇地进行了各项比试。诸如武道切磋之类的需在试炼场中完成,但是谈论道藏、道本源感悟等等却是像现在这般面对面比较合适。 对弈,正是他们进行的第一百四十二项比试,而他快要赢了。 就在这时,浅色薄纱上出现了两道细细长长的影子。由远及近,最后成了薄纱外两道恭敬的身影。 第九十三章 大麻烦 黑色棋子将凤凰的手指映衬得分外雪白。然而这执棋之手却是停顿在了半空中,不知是为棋局而困扰,亦或是为了这现世的烦恼。 她垂下眼眸,将棋子放回手边棋笥中。 “这一局,是我输了。” “我也不过堪堪追平而已。”跪坐在对面的男修轻笑。 凤凰是输了这一局,却并未输掉整个比试。 一百四十二项比试,他有胜有负,到现在居然各胜一半……他已经很少在同辈之中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了。 或许……面前这个女人会是很好的选择,虽然血统还是差了些,让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犹豫。 男子的感叹要是被青杭界爱慕凤凰道女的人听去了,只怕要愤愤不平。更何况他并没有以绝对优势胜过凤凰,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她? 然而事实却是,诸天万界各个强大世族从骨子里便是以血统为尊。这些在无数纪元中被极尽提炼的血脉纯净非常,筛去了许多低劣的杂质。这让每一个家族嫡系都有着完美的肉身、神魂以及巨大的潜力。 如果这是能够被随随便便取代并超越的,各个世家大族何必花费庞大代价,一代代的去精纯血脉! 每一个世族都拥有着独特的天赋。他们闻人一族自然也有。 凤凰虽然非常优秀,但是她并不属于任何世家,这意味着她的血脉仍旧残存着一些劣等资质,会对后嗣有所影响。 “出了什么事?”凤凰问道。 她没有问垂纱外的闻人十七。因为闻人十七是闻人一族天骄,她还没有与闻人一族联姻,自然也没有那资格去指使闻人十七做什么。 她问的是溪真。 “……我们在钧天城遇到了玄易长老门下弟子。”溪真有些迟疑。 她原本还想带着闻人十七到别处去的。谁知闻人十七一定要回来凤凰城,向其族兄回禀。 回禀什么?溪真不知道。她有心阻止,可巨大的修为差距让她根本阻止不了闻人十七的行动。 “然后……?”凤凰可不信溪真会因为对方是玄易长老门下就灰溜溜地回来。如果是玄易长老亲临还有可能,若是寻常内门弟子,谁敢招惹溪真? “是我让溪真道友一起回来的。”闻人十七淡声说道,随即隔着薄纱,朝其族兄躬身一拜:“十四哥,此次钧天城一行,我发现这玄易长老一门颇有古怪。” “什么古怪?”闻人十四语气平静,不容闻人十七迟疑,直接道:“不必私下给我看,在凤凰道女面前不需遮掩。说不定还是你想岔了。” 在凤凰道女面前不需遮掩……?闻人十七眼中难掩惊色。 她这高傲无比的十四哥,难道真的就选定凤凰道女了? 不是闻人十七瞧不上凤凰道女,而是她认为闻人十四作为闻人家这一辈公认的第一,在闻人家族的背景下可以有很多选择。 事实上,他们此行本是前往炎琉界,在那里有一位族中长辈属意的骄女。那位骄女同闻人十四一样是嫡系中的嫡系,血统纯正,天赋惊人。 如果彼此满意,说不定就把婚事给定下了。 没想到闻人十四却中途来了这青杭界,理由便是试炼场中遇到一位可与其匹敌的对手,顺路见一见。 闻人十七觉得在十四哥偏心的情况下,这联姻的人选恐怕还真的要落在这位凤凰道女头上了。 闻人十七心想:真是好运气。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钧天宗都比不上闻人一族,更何况青凰一脉只是钧天宗内的一个道统。 不论她心中如何想,既然闻人十四说了让凤凰道女一起看,闻人十七也只得从袖中取出一枚空白的留影符,将其抵在眉心处。 深色的留影符瞬间泛起了明亮夺目的光芒。光芒将符箓撑得饱胀了起来,直到整张符箓都变为明亮的浅色。 闻人十七将其握入掌心一捏。 一道光影便以她的视角为第一视角展现开来。 从闻人十七与容晴等人从传送阵中出来开始,端坐着的男子淡蓝色眼眸冰冷看来,问道:“你是谁?” …… 闻人十四与凤凰道女俱是安静地将这段闻人十七的记忆所化成的录像给看完了。 “你有些莽撞了。” 闻人十四看完后的第一句话让闻人十七立即紧张地垂下头。 “是,我下一次……” 闻人十四打断了她的话:“此人要杀你,你活不过一息。当然,我相信他不敢杀你,可居然连惩戒也没有?你不可能次次都这般好运气。” “持正师兄拜入钧天宗时,宗主曾让他立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犯杀戒。” 凤凰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钧天宗的秘辛,从溪真吃惊的表情来看,这件事情连她这个城主之女都不知道。 “能让道主做出这般要求,看来此人来历非同一般。”闻人十四语带笑意:“凤凰可知他的鲛人血统是怎么来的?” 哪怕没有亲自感应对方的气息,可是闻人十七能确定对方有鲛人血统,想来不会有错。因为他们闻人一族豢养过鲛人。 凤凰的身体难以察觉地僵了僵。 闻人十四略带亲昵的直呼其名这还是第一次。以往都是颇为友好地称她为“凤凰道友”。 “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当初是钧天道主将他带回钧天宗的,持正师兄一直在钧天道门长大、修炼。我们凤凰城对钧天道门的事情只是有所了解罢了,不可能事事都了若指掌。” 凤凰的师尊,也就是青凰道主,曾在凤凰城遥遥地看着钧天道主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来到玄易峰。她看着那个男孩逐渐长大,面容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与某个人越来越像。他平凡地修炼、平凡地突破,然后……平凡地活下来。 钧天道门对他的保护非常严密。虽然有时候保护也可以看成是一种看管,一种忌惮。 青凰道主究竟是怎么想的,又透露了多少给她,凤凰并不清楚。 但凤凰能够确定的一点便是这位玄易长老门下的首徒是个大麻烦,连自家师尊都不愿意招惹,她一知半解、没有掌握全部秘密或许才是一件好事。 第九十四章 赔礼 “我劝十四殿下还是不要在青杭界打探关于持正师兄的事情了。”凤凰轻轻说道:“有些秘密在被揭露之前或许会非常诱人,但揭露之后也见不得能得到什么好处。” 能让道主们都重视的秘密,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机缘,而是巨大的危险。 “凤凰你多心了。”闻人十四笑着摇摇头:“只是好奇而已。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和十七都保证不会再去探究你那位持正师兄的秘密便是了。十七?” “是。”闻人十七垂首。 凤凰见此,点点头。她本不欲揪着此事不放,既然闻人十四给了台阶,她也就顺势下来。 “只是除此之外,没想到小十七出去一趟散散心,却还带了个比试回来。”闻人十四无奈笑道。 “青杭界武道之风盛行。余容师妹虽是初来青杭界,但既然拜在了玄易长老门下,会有此举动并不奇怪。” “这之中可有什么说法?” “玄易长老此人最是护短,而且非脾性相投的弟子不收。所以他门下弟子都极为团结。持正师兄虽然没有惩戒十七殿下,可是他的师弟师妹半点也不表示却是不可能的。”凤凰整理完了棋盘上的黑子,将棋笥的盖子盖上:“西子师弟并非搏命之修,对于斗法之事并不擅长。而余容师妹则恰恰相反,所以由她来提出比试最为合适。” “十七你可听到了?”闻人十四告诫道:“不可大意。” “是。”闻人十七立即应声。对于这位族兄,她可是心悦诚服,并不生出逆反情绪。 闻人十四眼眸含笑注视着凤凰:“我原不想这般早便离开,奈何有族中长辈的任务在身不得不出发。这段时日多有叨扰,还望凤凰莫怪。” “……嗯。”凤凰起身,两人皆是躬身一拜,是为拜别。 “我等你消息。”这是凤凰的回答。对于她来说,这句话显得有些软弱了,但是闻人十四目前来看确实是师尊所希望的破局最好人选。 闻人十四心里在筹谋什么她心知肚明。她凤凰同样也是在骑驴找马。只是受她出身所限,与闻人十四可以挑选的巨大范围相比自然落了下风。 “这是给玄易长老门下弟子的赔礼。”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储物袋,“烦请凤凰转交。算是抹去一些小十七先前的唐突之举。” 闻人家的族人在外行走时,自当时时维护家族颜面。闻人十七的高傲是她维护家族颜面的方式,而闻人十四这般事后赔礼则是他的方式。 至于老饕阁的那笔账,因为小造化界中也有老饕阁,所以倒不用那么麻烦专程再去一趟钧天塔结清。 凤凰沉默,接过了这枚储物袋。 “还请止步。不必送了。” 修长的手指掀开了薄纱,露出闻人十四极为俊美的面容。 世家大族对于血统的追求让他们的族人在皮相上近乎没有缺陷。 溪真正好对上了这张出色的面庞,还有含笑的双眸。哪怕心里知道只有凤凰道女才能和其相配,也仍旧忍不住心跳乱了节奏,面上泛起红晕。 她连忙垂下头,等她再抬起时,极为出色的一对兄妹已经飞入高空之中消失了身影。 徒留凤凰城内看到这一幕的修士纷纷惊呼。这些修士都在猜测这两人是什么来历,毕竟在凤凰城中就是钧天宗的长老都不能直接在城池上空飞行。 溪真不舍地收回目光,转眼却见凤凰道女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她突然心虚了起来,哪怕对方什么都没说。 “凤凰姐姐,十四殿下真能成为我姐夫吗?”溪真连忙问道:“这才待了三日而已。我听说……” 凤凰打断了她的话语:“不管你听说的是真是假,他来此,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凤凰收回了目光,看向溪真:“这三日,我已将凤凰城能答应的条件尽数告诉他了,如果他有更好的选择,那便让他选择其他人。” 溪真闻言急道:“那凤凰姐姐不就成了……”被抛弃的人了? 哪怕话没说完,凤凰也知道溪真想说什么。 她走回廊下,再度跪坐在棋盘旁。哪怕黑白棋子都被收回了棋笥中,她照样把先前的那一局棋记得清清楚楚。 “两大势力联姻,当事人的心意是最不重要的。”凤凰轻声道:“他若是最终不选择我也好,毕竟现在离序列之争还有段时日。等到我在序列战中崭露头角,我也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闻言,溪真有些纳闷,心中忽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我还以为凤凰姐姐喜欢十四殿下……” “喜欢,也是喜欢的。只是……”凤凰柔软的嗓音听着很是无情:“若是换一个人,如他这般优秀或者比他更强,我也可以喜欢另一个人。” “同样道理,如果有另一位殿下比十四殿下更貌美更强大,溪真你能保证不对那位殿下心动吗?” 溪真小脸一白,哪怕凤凰没有明言,但她心知自己被凤凰猜中了心思。 她咬了咬唇,极为僵硬地换了个话题:“那储物袋真的要给西子他们吗?” 闻人家族的赔礼,必定是好东西啊。真的就这么送给他们了? “十四殿下借我的手转交而非亲自去送,便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与联姻成功的巨大利益相比,这小小赔礼什么都不算。 所以凤凰并没有如溪真那般将这个储物袋解读出其他意思来。 …… 而在青杭界界膜外,闻人兄妹两个并没有落在其中一座浮空岛屿上,而是在遥远处召出一巨大飞舟。 “十四哥,为何要给他们赔礼?”到得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了,闻人十七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我在留影符中可没有作假,那余容是真的在挑衅我们闻人一族!” 没有太过计较、用试炼场的方式解决已经是她大度了,怎么十四哥反倒还要给他们赔礼?这不像是十四哥一贯的作风啊。 “那个叫余容的女修……”闻人十四声音沉沉:“可能来历并不如你们以为的那样,只是个母界蝼修。” 闻人十七美眸中难掩诧异。 第九十五章 另一种可能 “何以见得?”闻人十七对他向来信服。 闻人十四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相信,并问他是从哪里看出余容并非出身母界。 “你可有注意到她的法衣?” 法衣? 闻人十七回想了一下余容所穿的衣服。 剪裁简单却极为合身,较为特殊的便是她的法衣上的刺绣。 “那法衣刺绣纹路混乱,我见识浅薄,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符文。”闻人十七摇了摇头。 寻常法衣上面总是刻印了诸多禁制、符阵等。而禁制符阵这些具有特殊符号的本身就可以一眼便看出,尤其是他们世家子弟,见识不凡,很少有什么禁制符阵是不认识的。 容晴的法衣刺绣却是有些混乱的一团,诸多触须散漫地垂下肩头,落在背后、腰间。 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闻人十七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你看不出什么符文是正常的,因为那就是符文本身……”闻人十四眼神逐渐变深:“那符文是活的!” “活物?!!” 不怪闻人十七大吃一惊。因为在这世间要让死物变为活物是困难到极点的事情。至少,他们闻人一族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因为它是活的,所以不拘形态。想要变成什么符文便是什么符文。” “十四哥,我们这次来青杭界还真是来对了。”闻人十七不由呼吸急促了几分。 此行,收获除了凤凰道女外,那半血鲛人再加上母界女修的极品法衣绝对是两个意外之喜。 “那样的宝物,不应该由一个母界蝼修拥有。”她缓缓说道。 再想深一点,如果他们闻人一族得到了这件奇特法衣,举族之力细细钻研琢磨,说不定就能获取其中由死物转变为活物的秘密。闻人一族一旦掌握了这个秘密,家族实力必定更上一个台阶。 “是么……?”闻人十四轻轻看来,那眼神中竟有些怜悯。 “凤凰城本就与钧天道门不对付。我们以此为基础在暗中运作一番,有极大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法衣拿到手。”闻人十七连道。 直到清楚看见族兄眼中的怜悯与不赞同,这才压制下心中的激动之情,垂头道:“究竟该如何做,我都听十四哥的。” “如果你听我说完这法衣的来历,你便不会有这般想法了。” 闻人十四注视着宽广无垠的界外太空,有着细微的光线自极遥远处传来,让这寂寞无比的地方平添了许多宝石般的璀璨光辉。 “修界人人皆知诸天万界这个说法,然而许多平庸修士终其一生都只能在灵界之间徘徊,从来没有到过其他尊界的所在。因为诸天之间障壁森严,无法通行。 我们身处由浮屠尊界统治的北天。而在另一诸天:南天,则是由雪微尊界统辖万界。” 闻人十四神情专注地听着。纵然闻人一族已经是小造化界数一数二的大族,然而对于其他诸天的事情,了解并非很多。 如果是东天也就罢了,因为当初东天与北天连绵无数岁月的跨界之战,导致双方对彼此的资料都极多。 可是,南天? 闻人十七知道是知道,但是……太陌生了。有关南天的一切,在她的脑海中都是空白的。 “南天中的诸多灵界情形如何,我也不清楚。可是关于雪微尊界的事情我们不能一无所知,只是即使家族有心搜集,情报仍旧不多。我也是从家族秘地的玉简中才知道关于雪微尊界的只鳞片羽。 雪微尊界是一个以血统为尊的地方。他们提纯血脉的手段相较我们北天各世族更加玄奇,更加不可思议。据说他们的家族子弟多是一出生便已经筑基,甚至有嫡系子弟生而金丹、元婴……” 闻人十七小嘴微张。 闻人十四并未计较她的失态,因为他当初看到这玉简中的内容时也是内心激荡,久久无法言语。 “除此之外,雪微尊界中更是聚集了无数特殊体质,便是传说中的混沌道体也在雪微尊界中修行,更别说霸体、纯阳体这样的体质了。” 闻人十四叹了口气:“像我们平时自傲于传承下来的血统资质,可我们若是到了雪微尊界,还不一定能比得上他们。” “而在雪微尊界中,论血脉提纯、论家族实力,澹台家族当属第一。” 闻人十七轻声重复:“澹台家族……澹台?” 这个姓氏很是陌生。 哪怕北天诸多世家大族复姓极多,如他们闻人家。可还真没有哪一家姓澹台的。 “雪微尊主便是姓澹台。”闻人十四敲下一记响雷。 “竟是尊主的家族!”闻人十七喃喃道:“难怪在雪微尊界排名第一。任何有尊主坐镇的势力都是超一流的存在。” “这便是雪微尊界与我们北天的浮屠尊界不一样的其中一个地方了。浮屠尊主没有子嗣,亦无亲族,所以北天并无超一流的家族出现。” 只有超一流的势力,那便是众辰拱卫的浮屠塔。 “因此我们北天的少主,只能通过序列之争选出序列,再由各代序列争夺少主之位。而雪微尊界则从来都没有序列之争,每一任少主之位都是由他们族中那一辈最超凡脱俗的那位天骄担任。” “我说了这么多,你现下可猜出那法衣的来历了?” 闻人十七嘴中苦涩:“那法衣与澹台家族有关。” 这样一来,就算再眼馋这法衣,也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东西了。 “那法衣上活的符文被称作符绣。而制作符绣的方法只有澹台家族掌握。因此有资格穿这法衣的只能是澹台家族的族人。” “她……实在不像是身具浓厚血脉之力的。”闻人十七不由迟疑地说道。 哪怕她心里很清楚,以澹台家族的能耐,他们所制造出的法衣是宁愿自毁也不可能被穿在并非主人的修士身上。 “为什么?” 闻人十七举了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她长得甚是平凡。” 越是血脉强大的人,身体内的劣等遗传早就被筛去了,五官只会愈发精致。 “那你何不想想另一种可能呢?” 第九十六章 真香 “比如,她是被澹台家族认可的人。”闻人十四缓缓说道。 法衣多是专门定制打造出来的,越是高等的就越是如此。 澹台家族在为族人打造法衣的时候,也是先有族人后有法衣,不可能先行打造一批法衣出来再根据个人调整细节。 “余容能够穿上澹台家族打造的法衣,不正是说明她被澹台家族认可,且是极高的认可……足以让他们为她打造只有族人才能拥有的法衣。” “所以……十四哥你才要给她赔礼。”闻人十七明白过来,现在她不止不能去垂涎那法衣,甚至要考虑如何缓和余容与闻人一族的关系。 若非闻人十四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得明明白白,她可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身份上的转换。 “不管余容和澹台家族的关系究竟为何,至少我们不要冒这个头。”他轻声说道。 “那万一凤凰道女不将这赔礼送去呢?”闻人十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凤凰……”闻人十四轻眯双眸:“不是那样的人。她很聪明,而聪明的人不会做这样的小手脚。” 现下双方都处在考察期。 如果凤凰已经成了闻人十四的道侣,她要如此做,闻人十四不会大动干戈。因为他们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如果闻人十四要大肆追究的话,闻人家族的颜面也会受损。 然而凤凰还不是……一旦她被发现在赔礼上动了手脚,那么就算联姻之事还能继续,凤凰城也会因此事而不得不让步许多条件。 凤凰绝不会愚蠢到做出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来。 闻人十七还没有了解十四哥到连他心里想什么都一清二楚的地步,于是心中不免有些感叹:十四哥这还真是陷了进去啊。 “那我们现在……” “当然是去炎琉界见那位圣女。现在出发,便能早到一两日,这样一来时间正好。”闻人十四勾唇一笑。 巨大的飞舟在他的驭使下迅速加速,广袤无垠的界外太空在飞舟两侧被拉成一条条白线。随后,整个飞舟瞬间消失。 …… 闻人兄妹人虽然走了,但他们留下的话题还在玄易门下弟子之间闲谈。 那道堪称老饕阁最最贵的菜——玉鳞龙已经被摆上了桌。 容晴表示:真香。 既然闻人十七敢请,他们三人有什么不敢吃的?! 雪白的龙肉被分成了三份。容晴用小叉子将果冻一般的龙肉喂进嘴里。 “好吃。”容晴只能用她那贫瘠的语言这么描述:“色香味俱全。” 这香也不是龙肉中常有的略微腥燥的肉香,而是一种浅淡的草木香气。 “要想吃这玉鳞龙,除非有能耐将血肉中的毒素尽数除去。也就某些食修有这本事,我们今日算是因祸得福,寻常人就是想吃都没这口福。”西子一边吃,一边啧啧感叹。 “吃完了,我们去哪里逛?”容晴兴致勃勃地问西子,显然没被闻人十七和溪真给影响到。 在容晴心中,出来玩的时间就这么短,怎么好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持正瞥了她一眼,随她去了。只要小师妹心态稳定,他这个做师兄的也不会拘着她的一举一动。 “唔……要不去看一下拍卖会?”西子提议。 “拍卖会!”容晴眼睛一亮。 脑海中瞬间浮现了许多剧情,比如…… 在她身边有天下第一的情况下,捡漏了某个上古遗物。而那上古遗物或许是某样失传的功法,或许是某个藏宝之地的钥匙。 这让感应到容晴情绪涨幅的天下第一很是奇怪。 天下第一:她又偷偷地在想些什么? “我这有图册。”西子笑得眯起了双眼:“钧天塔每次有拍卖会都会把图册送到我的洞府中。” 容晴不由惊奇。没想到西子师兄居然还是个隐藏的富豪! “别信,”事实的真相被大师兄一句话戳穿:“钧天塔的拍卖会每次都会给钧天道门内门弟子送图册。” “咦?那我的那份是还在我的院子中吗?” “嗯,我已让管事弟子放到你院中库房那了,你回去后便知。等你安排了替你管理院子的人,这种杂事就让他们处理便是。” 容晴点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什么好玩的?”她连忙催促西子师兄回忆,手中却捧着图册在那一页页的翻着。 为表正式,就如老饕阁专门为菜品制作图册一般,拍卖会也不是使用玉简将所有信息都留下,而是选择用图册的方式,用清晰的图片和点到即止的几句话吸引人们前来。 这每一页上的拍品都让容晴觉得陌生。 “法宝的价格居然这么高!都是百万级别的。” 而且单位居然是通宝。 容晴一方面心里打了个问号:真的有人买吗?一方面泪流满面:当然有人买,只是她没钱而已。 “法宝都是这个价。”西子理所当然地回答:“一件好的法宝甚至能够用到衰劫期,可不是法器所能够比的。而且考虑到这些法宝本是为其原主打造的,拍卖后它的新主人也会得到锻造这些法宝的炼器师的服务:根据新主人的要求进行一些调整。”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从这拍卖图册上也可以看出,有钱的化神期和没钱的化神期之间的差别。 有钱的能在化神期就更新自己的装备,早早就用上了法宝,领先同辈一大截。而没钱没资源的那些就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去积攒,化神期不得不将就些,再用用高阶法器。 看到法宝后面的百万单位,容晴对钧天道主就愈发感激。他这一帮,就是帮容晴省下了百万通宝! 而且还不是花了大价钱买了法宝再后期改,而是直接就根据她的要求和情况为她打造新的法宝。 且为她锻造法宝的更是青杭界公认第一的炼器大师! 图册上可是写得很明白的,凡是出自山吹大师之手的法宝,都比同系列的法宝在底价上就贵了百分之十五。 等到了正式拍卖的时候,叫价只会愈发恐怖。因为有不少人就是冲着拍下法宝后山吹大师会进行二度调整这个服务去的。这可比让山吹大师专门为其打造一个新法宝要便宜很多很多了。 第九十七章 论道会 容晴无奈笑道:“虽然手里没钱,不过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也免得将来得到了什么宝物或者青杭界中价值颇高的资源却不知,白白损失了机缘。 “小师妹若是看上了什么,我可以借你通宝。”持正却是轻声说道。 “多谢大师兄好意。”容晴本想委婉的拒绝,但是顿了顿,还是道:“到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真要师兄助一臂之力。” 持正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容晴和西子一边翻看着图册,一边小声讨论着。 她甚至让天下第一帮忙参谋,看看拍品中是否有她需要的宝物。 结论是……有,但底价对于容晴而言都是天价,所以性价比极低,不值得她专门欠下大师兄的人情。 “其实……”天下第一缓缓说道:“最能挣钱的途径一般都是在秘境中,尤其你是搏命之修,来钱的路子就更多了。现下还是如你那个师父所要求的那样,先在钧天道门内把钧天道传承掌握,等你有足够的实力了再进入秘境赚取资源。” “修行之事可急不得,也不能乱了顺序。”天下第一告诫道:“而且,你展现的实力越强,就越受钧天道门重视。将来很多资源你都能具有优先选择的权利。” 容晴传音说道:“这个道理我明白。接下来的任务便是潜心修行。” 她没有拒绝大师兄,只是以防万一,如果真的在拍品中有隐藏的重要宝物,她也能尽力拍下,不至于错过机缘。 “西子师兄,除了拍卖会还有什么好玩的?” 这种大型的拍卖会举办一次要耗时三个月,每个月分别在上、中、下旬举办一场持续一天的拍卖。 这次正好能碰上的是它第五场次的拍卖,开始时间是在三天后。容晴算了一下,参加完拍卖会正好就满五天,到时山吹阁那边必定会来消息。 那拍卖会之前总得安排点行程吧。 “啊,这个,让我想想……”西子挠了挠头,有些犹豫。 他倒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纠结要不要说。 “钧天塔内常年有论道会举办,”持正瞥了西子一眼,直接对容晴说道:“不论是修行方面的问题,还是禁制、炼器上的问题,都有对应的论道会可以参加。” “大师兄说的是。”西子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容晴微笑,心想西子师兄支支吾吾的,恐怕是在这些论道会中发生过什么尴尬事情。 “受到论道会邀请的有各宗各门的长老或者弟子,小师妹去认识一番也是不错。”说着,大师兄也没看西子,直接道:“我几乎一直都在钧天道门内修行,这些论道会从未参加。而你西子师兄因为某些事,近些年没收到邀请的帖子。” “不过小师妹是初入师父门下,没收到帖子正常,你带着你的凰符还有我的凤符,想去哪个论道会直接就进去吧。” 大师兄取下腰间淡青色凤符,递给容晴。 “就我一个人吗?” 容晴看着大师兄,还有西子师兄。 西子连忙摇头,生怕被小师妹点名。他都快对论道会有心理阴影了。 “我从不参加,”持正又说了一遍:“这论道会基本都在第二百层到第三百层之间,你到了第二百二十二层,去找那里的管事弟子,凭着你我的信符你自然能入场参与。” “这……”容晴接过凤符。这块凤符握在手中冰冰凉的。 “还有问题?”淡蓝色双眸中情绪浅浅。 “那我参加完了到哪里来找你们?” “三天后,我们直接在拍卖场见。玄易峰在拍卖场中有专门的包厢,不必担心。” “那好。我这就去论道会看看。”容晴也不纠结,直接就通过传送阵离开了。 西子颇有些担忧:“大师兄,让小师妹一个人去会不会……?” “师父不是早就说过,小师妹在悟性上的天赋极高么。”持正摇了摇头:“有理走遍天下。我虽从未参加过论道会,可是这些年……钧天塔内论道会的风气我在宗门内也有所耳闻。” “他们只敢挑软柿子捏。”持正少见地轻哼了一声:“你觉得小师妹会是被人欺到头上、任别人肆意揉搓的人吗?” 如果容晴实力低微,她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得低头忍下。 可是容晴的实力在同辈之中,那也是属于上游。如果有人想要欺负新人,那就真的是踢到铁板了! …… 容晴根据大师兄所说的,先通过传送阵到了第二百二十二层。 这一层极为广阔,来往的修士也极多,不时还有人通过传送阵到这一层。 一个个展台和摊位成列成排,一眼望去几乎都看不到尽头。 正在进行和即将开始的各种论道会信息简直让容晴目不暇接,甚至她还看到许多论道会都只接受预约,一旦名额预约满了,就关闭入口了。 容晴看了几眼:“这个区域的论道会……看来都是关于炼器的。” 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从空中垂下的巨大的炼器工具的模型。 而在四周,还有丹鼎的模型、符箓的模型…… 不论是炼器还是炼药,容晴连入门都还称不上,何谈论道?所以她直接朝禁制区域的方向走去。 禁制一直是容晴最擅长的技艺,后来因为要感悟道种才不得不停止对它的研究。 “在我未来的修炼计划中,也没有空余时间可以安排给禁制。”容晴心里还是有些可惜的。只不过对于道本源的感悟对于她实力的提升更为巨大,因此这点遗憾也就任它去了。 禁制区域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化神以下的修士占据了绝大部分。容晴一眼望去,还真没看到几个化神期的,反而是看管展台的为化神期居多。 容晴随意地走到了一个展台前停下脚步。 “道友,这些禁制你可以随便看,若有看上了的,再向我询价便是。”说话的是一个相貌柔美的女子,然而做派极为开朗大方,让人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好,那我先看看。”容晴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细细翻看其摊位上用于展示的禁制。 第九十八章 规矩 禁制偏重于辅助手段,特点便是方便快捷。 精于禁制一道的修士几乎是随手便可施展。并不需要符箓或者阵旗之类的工具进行辅助。 像容晴这等拥有心禁的修士,则比一般擅长禁制的修士更上一个台阶。禁制几乎就融于斗法之中,堪称随心所欲。 容晴现在很少用禁制的原因便是她掌握的禁制效果并不算多么强大,因此变得有些鸡肋了。 像困字禁、非字禁等,都是对实力比她弱的对手才有不错的效果。而比她强的,她很难借此干扰到对方。 就算能干扰到一点,对方也有种种手段可以防御甚至反打。 所以一定要在斗法中用到禁制的话,除非是非常强大的那种。容晴是这般想的。 她翻看着摊位上的成品和它的一些描述。内里的模型当然是做了防护不允许别人窥探,可是光从描述上容晴就能看出青杭界的禁制一道也发展得颇为不错。 哪怕这里还是以武道为尊,但怎么说也是灵界,不管是本地修士所创造的,亦或是从其他灵界传过来的,种种禁制都颇为强大特殊。 至少,容晴还是找到不少对化神期有所作用的。 而更高阶的……她心知肚明,不方便如此大喇喇地对外展示。 “咦?”容晴抬指点了点透明水晶瓶中的一只小小蝴蝶。 冰蓝色蝴蝶敏感地飞起,落到水晶瓶壁的另一头。蝶翼一张一张的,洒落下浅蓝色晶莹光点。 “心字禁!”她没想到在青杭界能再度看到。 容晴自己的心字禁是一朵白蝶,如今正存于白石观内陪伴在钟秀身边。 “心字禁威力虽然不大,可是颇为全面,可攻可守。”相貌柔美的女修热情地向容晴介绍起来:“而且我们这儿的心字禁可不止这些,我们在原本的心字禁模型上加以改进,所以这蝴蝶还有造幻之能。” “造幻?对于化神可有作用?”容晴不由追问道。 “化神之间实力差异极大,这可不好说。”女修耸了耸肩:“不过,据此禁主人所说,与对手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这造幻之能还是有作用的。毕竟是心禁,可以融于招式之中让人防不胜防。而高阶修士的斗法之中,一点干扰都足以左右战局了。” 容晴赞同地点头,只是对于这造幻之能的威力还是存疑。 “心字禁只能施展一个,这可怎么卖?” 女修噗嗤一声笑了:“道友莫非是来自母界?” “是的。”容晴因为自身实力的强大,倒不会因为这个而自卑。更何况面前这女修说起母界也没有恶意。 “真的?”反倒是女修惊讶了,双眸微睁:“我还从没见过母界来的修士呢!” 她的目光落在容晴腰间:“居然还是最高等级的凰符……” 这意味着面前这个出身母界的修士是被青杭界大能认证过的潜力极高之人。 看了看自己深绿色的凰符,女修不由对容晴露出羡慕的表情。 “道友应当拜师了吧?” 这样的天才应该早在青杭界外浮空岛上就被拉拢了。 “我已拜入钧天道门玄易长老门下。”容晴直接自报家门。在钧天塔内,这个身份便是天然的优势。 女修哇了一声。 “你是怎么看出我来自母界的?”容晴将话题拉回来。 “这个啊……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说的询价不是卖通宝的意思啦。”女修笑着说:“其他威力较低的禁制要么卖成品,要么卖构造模型。可所有的心禁都不卖的,而是通过交换的方式。比如你要得到一个心禁就要拿一个心禁来换。” “换?”容晴皱眉:“会不会太麻烦了一点?如果我会的心禁对方都会了怎么办?” “所以这就是我们这里有那么多论道会存在的缘故了呀。”女修手指左右指了指。 不论是左还是右,都是长长的一排。 容晴心道:这论道会跟我想的还真的有点不一样啊,貌似不是一个单纯论道、彼此切磋的地方。我原先还奇怪为什么大师兄说论道会在两百层到三百层之间……按照这一层这么多展位来看,恐怕还真的需要一百层。 “你可以跟心禁主人商量着交换。心禁主人可以开出另外的条件。而且也不止交换构造模型的方式。还可以彼此将成品交换研究,过段时间再换回来,而能研究对方的禁制到什么程度,就看个人的本事啦。” “还能这样?”容晴不由评价道:“很有挑战性,很有意思。” “怎么样?”女修连忙问道:“道友要不要见见这心字禁的主人?” “可以啊。”容晴点了点头:“能现在就见吗?我也就这几天有空闲。” “能是能,不过……”女修原本挺高兴的,但一想到容晴是母界修士很多没有明说的规则她都不知道,不由有些迟疑:“我们这有个规矩,你得加入我们论道会才能见,而且加入了之后,有什么禁制成品要展示的话,也只能通过我们论道会的展位。” 其实她可以先斩后奏,让容晴先见到心字禁主人。只不过这样容晴相当于被强制加入了,女修觉得还是先讲明比较好。尤其这里还是钧天塔,不能无故惹恼一名钧天道门的内门弟子。 “怎么样?你愿意吗?”女修看容晴沉默,有些忐忑地问道。 说实话,容晴并不愿意。 因为这跟她认为的论道会太不一样了,让她感觉好像被划分了派别,而原本用来分享切磋的修士技艺也变成了势力较量的工具。 “这规矩,是钧天塔内所有论道会都有的吗?” “是这样没错。”女修补充道:“每一类论道会都只能加入一个。像我们禁制一道的论道会你加入了我们这的话,就不能再加入其他禁制类的论道会了。你要是想加入丹道的论道会,我们不会管,但是规矩都是一样的,你也只能在丹道的论道会中选择一个。” 容晴想了想,对女修道:“你稍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再来。” 她咬了咬唇,以为容晴是在婉拒,但也笑着说道:“没有关系,道友可以慢慢考虑。” 她目送着容晴转身离开,穿越过人潮,走到一个钧天塔管事身边。 第九十九章 时间的便宜 这位管事长相年轻,但观其神色颇为稳重。 他看到容晴走来,不动声色间已是将容晴上下打量了一番,在看到她腰间的那枚淡青色凰符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于是他笑着应答了容晴。 “原来是余师叔。”在容晴报完自己师承之后,他颇为惊讶。 “你知道我?” “玄易长老毕竟久未收徒,玄易峰有了新的亲传弟子,当然消息传得快。” 容晴说道:“你们消息还真是灵通。” “弟子虽是外门弟子,可是身为管事弟子,消息知道得总比一般杂役弟子要快。”他解释道:“况且这里是钧天塔,钧天城内的风吹草动,一应消息都在这里流通。 不过,消息虽然收到了,可也只是口头消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余师叔。” 他恭敬行礼。 “我来找你,是有个疑问。” 管事弟子连道:“余师叔尽管问便是,只要是弟子知道的消息,必定知无不言。” “这里的论道会……这样的形式,是诸多灵界都是如此的吗?还是单单就青杭界如此?” 管事弟子想起面前这位小师叔正是来自母界,她会有这样的疑问倒也不奇怪。 “其他灵界的情况弟子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早些时候钧天塔内的论道会还不是这样的。诸位同道有何发现都愿意分享出来,相互交流。只是后来……慢慢就演变成这样了,毕竟总有一些修士只知索取不知贡献。再加上修士对于各种道本源还有修士技艺上的一些理念分歧,慢慢就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 管事弟子大概地解释了一下,容晴皱眉问道:“就没有人管管吗?钧天道门不管?” “道门不能强制去管。”管事弟子苦笑着说:“余师叔,你看看这一层的众多修士。超过九成都是其他宗门的弟子。这也意味着这一个个论道会的成员超过九成都不是钧天宗的弟子。钧天道门弟子在这些论道会中也并不是个个都是首领人物。” “没法管。”他摇了摇头:“钧天塔只是提供场地收取租金罢了,顶多就是一个从中协调的作用。” 容晴明白了。 正是因为钧天塔或者说钧天道门给予的自由,才让这里的论道会能够如此的繁盛。只是祸福相依,过高的自由也让钧天道门无从管理,慢慢就形成了如先前那女修所说的规矩。 她取出一块淡青色的凤符。 “凭此物,是否能够旁听那些论道会?” 这凤符正是大师兄所给的,代表着大师兄的身份。 管事弟子双手恭敬接过。 神识探入一扫,储存在凤符内的众多信息纷至沓来。而每一道信息都代表着赫赫权势。 这凤符的内容,容晴也看过。这些信符不管造型怎样变化,功能都是大同小异,兼具着身份证、护照等种种证件的功能。 容晴看了凤符中记载的信息,她才知道原来大师兄从年纪上算,可以说是秦老的同辈了。 而且在钧天道门的权限也是与秦老相同。 这很奇怪,因为持正只是秦老的亲传弟子,哪怕是首徒嫡传,也不应该与秦老有着相同的地位权限。 容晴想,这背后或许有着什么隐秘,同大师兄的身世有关? 尽管好奇,她还是忍住了没去多探究。这是基于对持正的尊重和做人的分寸感。身世特殊的人这世间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要去探究吗? “没问题的。”管事弟子捧着凤符,将其交还给容晴:“早些年的论道会还没有现在数量这么多,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对于一些有着贡献的修者甚至核发了可以自由旁听其他论道会的权限。” “持正师伯的凤符中就有着这道权限。” “现在也没问题吗?” “余师叔放心便是。”管事弟子笑着说道:“这权限说明了是钧天塔内的所有论道会。想来那个时候也没有料想到论道会的数量增加了那么多,又演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吧。不管那些论道会的修士愿不愿意,他们既然是在钧天塔内,就得认这个权限。当初他们借我们钧天塔的地方发展也是签过这方面的协议的。” 容晴也笑了。 “这就是活得久的好处啊。”容晴传音给天下第一。 大师兄这是占了时间的便宜。只不过先在这便宜又让她给占了。 “那你可得活久一点。”天下第一傲娇地说道:“况且你那个大师兄能够有这个权限,说明他的悟性也极其好。” 看似占便宜,那也得有实力才能占到。虽说早些年的时候钧天塔内论道会不多,可是哪怕不多,想要得到这个随意旁听论道会的权限,也是有着让修士承认的巨大贡献。 “不知我大师兄做了什么贡献,让他能够得到这个权限?” 管事弟子愣了下,随即笑道:“这个弟子也不清楚。那些存在时间极久的论道会应该会知道吧。或者余师叔直接问持正师伯?” 问大师兄?那也得三天后才能知道答案了。 “有哪些存在极久的论道会?” “这个……数量也是不多了。”管事弟子蹙眉回想:“因为很多论道会它们的成员一旦减少到五指之数,因为无力承担钧天塔的租金,自动就会解散。” “我只能帮师叔找找我担任管事之前便已存在的论道会。” “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容晴不由有些好奇:“你在这钧天塔内有多久了?” 居然在他担任管事之前就有的论道会,便是存在极久的论道会…… “我自成为钧天宗弟子以来,便一直在钧天塔这边。”管事弟子微笑道:“原先修为低微时,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役弟子,做些清理洒扫的差事。后来半步化神,受大管事赏识,将我提作管事弟子,原本只是做五十五层的普通管事,后来机缘巧合成功化神,大管事就派我来这二百二十二层做管事了。” “因此粗浅算来,弟子在这钧天塔内已经有上万年的时间了。” 上万年! 容晴出生到现在都还没满千岁呢。 第一百章 桃酒酒 “上万年的时间才到化神?”容晴疑惑:“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年轻?” 管事弟子啊了一声:“原来师叔疑惑的是这个……其实我资质平庸,光是修炼到化神就已经费去了上千年的时间。的确是卡着寿元期限才修炼到化神的,而看着年轻是因为……”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化神之前便服用了不少驻颜丹。” 驻颜丹是女修追捧之物,每一颗的价格都非常昂贵。再加上它不是修行的必需物品,所以资源不多的修士都不会这么奢侈地去买驻颜丹。 男修吃一两颗也就罢了,照他的模样,恐怕真的吃了很多。 容晴感叹:看来钧天塔的差事还真是个肥差。 “化神之后,寿元一下子增长。所以就在这钧天塔内待了上万年。” “你若能修为再上一层,大管事必定再提拔你。” “这恐怕很难了。能够化神已经是幸事。”他很清楚,若他真有这个悟性和能耐,早就是内门弟子,何至于上万年只是在外门弟子的体系里面熬资历!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体系。并不是说修为就能填补一切的。当然……如果他能撞了大运突破到衰劫期,自然跨越这个体系一下子成为内门中的长老级别的人物。但很显然,以他的潜力,能够突破到执境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真正的钧天塔高层,必定是钧天道门内门弟子来担任……比如,面前这位年轻的余师叔。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里非常恭敬地为她讲解的缘故。 听起来不公,不过修界本就是最不公平的地方。 …… “这存在极久的论道会,炼器区的有十个,丹道区的有四个,阵法区的有六个,禁制区的有一个……道本源区域的有七个,其中力本源一个,火本源一个……” 他一边和容晴对话一边回忆这些存在古老的论道会。 “余师叔对哪个区域的感兴趣?弟子都可以带路。各个论道会的外管事我都算认识。”他殷勤道。 “禁制区。” 其实容晴对于力本源的论道会也颇感兴趣。因为青杭界武道盛兴,感悟道本源尤以力本源为尊。按理说关于力本源的论道会应该最多才是。 奈何……虚本源本就感悟艰难,而力本源在虚本源中的难度也是公认的高。 所以能感悟力本源的人就寥寥无几,那就是想分化出许多论道会也是不可能的。 禁制和力本源容晴都颇感兴趣,但是这会儿还是先看看禁制的吧。 “师叔这边请。”他赶忙在前带路。 容晴眼见着随着他前行,许多修士都自动为其分出一条道路。看来他在这一层的差事,手里握有的权力应当不小。 …… 桃酒目送着容晴离开,看着她与辛管事谈笑一番之后,又看着她被辛管事恭恭敬敬地引到这边来。 “又见面了。”容晴笑着对这个性格开朗的姑娘说道。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巧。 “原来师叔与桃酒认识?”辛管事面上笑意更深。 “刚刚说过几句话。”“你是辛管事师叔?” 容晴和桃酒同时说道。 “桃酒酒,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看向容晴,在容晴点头应允之后,才说道:“这位是玄易长老新收的亲传弟子,名为余容。按辈分,你也得喊一声余容师叔。” 内门弟子……还是玄易长老的亲传弟子!桃酒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 玄易长老的修为可是极为接近道主了。所以在一众长老中,地位和话语权都是排在最前面的。 而容晴身为他的亲传弟子,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你叫桃酒……还是桃酒酒?”容晴学着辛管事的发音。酒酒的第二个字变作轻声,听起来颇为俏皮可爱。 “我叫桃酒。但是大家都叫我桃酒酒啦。”她扁了扁嘴。“我师从溪鸾真君,是师父的记名弟子。而师父则是玄元长老的亲传弟子。” 这就是为什么辛管事说,按辈分,桃酒应当称呼容晴为师叔。 辛管事称呼容晴为师叔,是因为对内门弟子的尊敬,跟辈分没有关系。 容晴微笑点头。但对于桃酒所说的不管是玄元长老还是溪鸾真君,因为都没见过,所以没什么印象。 “还不知道管事怎么称呼?”容晴看向他。 “弟子出身外门,并没有师父赐下道号,所以仍是用了俗世姓名。以辛为姓,单名一个仇字。” 他等了那么久就是等这一刻! 修士的记忆力极强,容晴既然正式问了他的姓名,说明他在容晴记忆中就从此挂上号了。 能被未来的钧天塔高层记住,这就是隐形的资源啊! “那我随大家,也叫你辛管事吧。” “随师叔心意便是。”辛仇连忙笑道:“桃酒酒在的这个论道会就是禁制区唯一一个我来钧天塔之前就已存在的论道会了。” “唯一一个?” “是的,不过现在几乎只剩下这个名字还留着,成员早就换过一批了。”辛仇摇了摇头。 这在钧天塔内是常事。 有人加入自然就有人退出。而时间一长……哪怕这个论道会的壳子还在,内里基本上都换新了,当初的老人,要么陨落在不知道哪个秘境,要么就是功成身退不需要再来这论道会。 “具体情况,师叔还是问桃酒吧。” “欸?余容师叔是想找什么人吗?”桃酒颇为困惑:“论道会里的前辈我都认识。若是师叔想找他们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 “并没有特意要找谁,如果有万年前便已经在这个论道会的老人,你能帮我引荐那就再好不过了。”容晴学着桃酒的模样,也歪了歪头。 桃酒看着容晴的笑眼,心里直呼师叔太犯规! 内门长老的亲传弟子,个个都是天资卓绝之辈,也是外门弟子羡慕的对象。只是内门弟子来去匆匆又兼之气势强大,自成一个圈子,让人无从亲近只能远观。 而面前的容晴既有着很高的身份,又不像桃酒的师父那样需要时时保持着师者的威严,一下子就让桃酒下意识地对她亲近起来。 “万年前便在的老人……那只能是会首了。” 第一百零一章 会首 “会首?”容晴轻声重复了一遍。 “是的。不仅是我们现任会首,还是我们这个论道会的发起人。” “这么说会首一直都没有换过?” “不曾换过。”桃酒肯定道:“会首虽然已经达到虚境巅峰的实力,但他很是念旧,所以并没有将会首之位传给他人。” “你们会首来自于何门何派?”容晴好奇问道。 “北辰阁。” 容晴点了点头。北辰阁是青杭界顶级的大宗门,实力只是稍逊于钧天宗罢了。 在三层楼测试之后,也有北辰阁的长老招揽容晴,因此对于北辰阁她印象颇深。 桃酒继续道:“会首道号东严,化神的时候更是参与过序列之争,是排名在十万以内的天才修士哦!” 排名十万以内……听起来好像不咋地,但如果去简单粗暴地估算,这位东严会首的实力其实差不多是那一代青杭界天骄中的前三。 因此,天下第一点评道:“还不错,可以见见。” “那可否为我引见?” “这个,”桃酒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师叔没有加入东严会,按理说会首是不会见的。不过,可以试试。” “现在可以吗?”容晴没忘了自己只有短短几天的假期。 “当然现在就可以。”桃酒点了点头:“会首正在第二百三十一层组织论道呢。我这便去找会首。” “一起吧。”容晴笑着说。 “一起?” 辛管事在一旁解释:“桃酒酒你有所不知,余师叔有着持正师伯的信物,拥有可以旁听钧天塔内一切论道会的权限。” 桃酒看向容晴的目光愈发得亮了。 这等好事她还从没听说过。不过对方既然是内门亲传弟子,有着这样的权限倒也不奇怪。 “这心字禁的主人是否也在第二百三十一层?”容晴拿起那个装着蓝色蝴蝶的水晶瓶。 “在的。”桃酒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正是我们东严会首。” 那更该见见了。容晴若有所思。 北辰阁也是武道为主,但是跟钧天宗的纯粹武道有些差别。北辰阁更偏向于兵器运用之法,通过神识操纵诸多威能强大的兵器。 而且不是那种常见的刀、剑、鞭、棍之类的,而是造型特殊专门用于神识操纵的兵器,个人风格强烈。基本上北辰阁内门弟子到了化神期就会收集材料锻造最合适自己的兵器。 费钱是费钱,但也造就了弟子个人武力的强大。 除去宗门特色之外,北辰阁作为青杭界一流的大宗门,各类修士技艺发展得也极为不错,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这位东严会首应当就是在感悟道本源之余,对禁制一道颇感兴趣并且有着天赋。 …… 容晴、桃酒、辛仇三人通过升降梯来到第二百三十一层。 “这一层除了公共区域之外,一共划分了八十一个区域给各个论道会。”辛仇向容晴介绍道:“而且层数越低的,一般都是比较早期的论道会了。在这一层,除了禁制外,还有一个丹道的论道会也是万年前便存在的。” “像这般长期租赁的论道会要付多少凰玉呢?” 容晴颇为好奇。这钧天塔就好比一个摩天大厦,每一层每一区域都开放给个人或者商户,钧天道门再从中收取费用。 像那第八百八十八层,仅仅听数字,再加上师兄们以及妙妙的言辞中,容晴就算不知道租金多少,也大概能感受到那一层有多烧钱。 价格高到能让醉花坞的琼月仙子,衰劫期强者的财富都无力支撑? 而其他楼层价位虽然不同,但猜也知道,不会低到哪里去。 毕竟这里可是钧天塔啊,青杭界超级巨城之一。 “这一层每个区域的租金每年都在一万通宝上下浮动。”辛仇笑着回答。 一万!还是通宝! 按照凰玉和通宝的兑率,这一年得花出去五千三百万凰玉。而这位东严会首居然坚持了上万年,那可就是上亿通宝,全拿去拍法宝,恐怕都能从头到脚武装一身了。 “钧天道门还真能抢钱啊。”容晴暗自嘀咕。 不过容晴应该感谢钧天道门这么能挣钱,因为这些钱挣来最后大多都变成了弟子的福利。而弟子愈强,宗门愈发兴盛,而钧天塔的客源也不用愁了,这样一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第二百三十一层跟二百二十二层在面积上相差并不大。除去公共面积之外,每一个论道会分到的区域都足以容纳万人来旁听。 桃酒拂去门上禁制之后,带着容晴和辛仇进入他们东严会租下的区域。 这一进入,容晴便感到一阵寒冷与黑暗。 这种冷,倒不是渗入到神魂之中的带有威胁性的冷,而是正好调节在凡人能够忍受的最低温度上。至于黑暗嘛,对于修士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而容晴看着四周置于透明晶壁之后的种种构型各异的禁制,便能明白东严会首特意让这里大部分区域都陷入黑暗中是什么用意了。 正是为了凸显这些散发着微光的禁制! 有花鸟虫兽姿态的,也有看着非常玄妙的字符形态的,更有如容晴的非字禁一般,只是个简单的图像。 如一个圈中间只有一个点,但就是这一点,容晴隔着晶壁都能清楚感觉到其内蕴含的澎湃热力。 这里就像是一个大型禁制博物馆,容晴见识过的、没见识过的,在这里都有。 “我所认识的禁制恐怕是这里的万分之一都不到。”容晴颇为震撼。 密密麻麻的禁制模型数量惊人,她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如饥似渴地一个个看了过去。 “弟子只能送师叔到这,再往里我便没有那个权限了。”辛仇向容晴暂时拜别:“弟子就在公共区域等候师叔,有什么事师叔托人吩咐一声便是。” 容晴深深地看了辛仇一眼,没有推辞。 在钧天塔内结交一些管事很有必要。容晴也算是在玄封府中吃过一点暗亏,深知不能轻易得罪这些手里有着一些权力的管事。 既然辛仇主动交好她,容晴也不介意顺势而为。 “好,你便先在外面等我。应当不会很久。” 辛仇躬身一拜,安静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二章 近况 桃酒带着容晴往更深处走去。 “咦?他们是?” 容晴发现有一处放着两大排桌椅的空地,那里有着十来个人,俱是手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朵禁制,眼神更是带着痴迷。 “他们都是东严会的成员。”桃酒小声回答:“成为会员之后,虽然每年都要缴纳会费,但是东严会所收集到的禁制他们都可以取来观摩体会。” “好处还不止这个,这边还有固定的场所可以彼此交流,说不定就有了灵感和体悟。此外实在有禁制一道上的困难而不能够突破的,还能在会首论道的时候向会首请教。会首在禁制一道上的造诣极高,会首只要一点拨,没有不突破的。” 桃酒对东严会首推崇至极,谈起对方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小星星。 容晴暗笑:这完全就是东严的小迷妹啊。 “桃酒酒!”迎面走来一个小少年。 “小七是你啊。你怎么出来了?”桃酒显然认识对方,叫起对方来也颇为熟稔。 小少年撇了撇嘴:“会首察觉到有客人来此,让我来迎。” 小少年圆圆的眼睛看向容晴,他比容晴矮了一个头,因此不得不抬头看对方:“会首说的客人就是你啊?” “奇怪,你既然没有加入东严会,怎么就进来了?” 桃酒向少年解释了一番,他才恍悟:“难怪会首会这般安排。余仙子跟我来吧,会首就在里面。” 小七在前面走着。实际上就这么一条路,没人带领容晴也不会走错。 但东严会首还是派他来接,显然是表明一种态度。 “他莫非知道我的身份来历?”容晴问天下第一:“不然我区区一个化神,何至于让虚境巅峰这么郑重地对待?” 要知道便是辛仇也是要容晴自报家门才能和传言对应起来。 天下第一不以为意:“接下来就知道了。”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见上千座位呈弧形散开,每个座位之间都保持着至少两丈的距离,此时不说座无虚席,但七成的座位都有修士占据了。 而在这些座位面向的聚集处,则是一方玉台,上面盘膝坐着一个男修。在近千修士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他不疾不徐地讲着一种心禁的构造。 这心禁是容晴从未见识过的,当即就找了一处空的座位,行使自己的权利,细细听了起来。 东严讲至中途,并非没有看到容晴进来,但他没有特意停下,而是继续讲了下去,连语速都没有半分变化。 直到讲解告一段落,众多东严会的成员纷纷上来求问。东严几句指点,鞭辟入里,让闻者无不陷入思考之中。 而容晴一直等在后面,直到最后一个成员问完问题,她才走上前行礼。 “见过东严真君。” 东严笑眯眯的,他的皮相正处于青年到成熟男子的过渡阶段,哪怕不是十足俊美,这一笑都有种魅力蕴含其中。 “你就是玄易长老新收的小徒弟?”虽是问容晴,但语气却是肯定了。 “正是。” “你可是在想我如何知道的?” 容晴无奈一笑:“正是。” “哈哈,你还不知道你现在在我们这一辈中有多大名气。”东严笑道:“我们这一辈的师父都或多或少提起过你。因为三层楼测试,你让不少前辈都输了赌局。” “欸?”这个容晴还真不知道。 “玄易长老没跟你说吗?”东严想想也觉得颇为好笑:“当初你在小楼中的测试,二层楼测试你资质的时候,便吸引了不少守楼人来参与赌局。等你到了三层楼,来得守楼人就更多了,而参与赌局的前辈的数量也急剧增加。大多数人都不太看好你能拿到上等评价,多是赌你能拿中等评价。最后结果一出来……啧,赌输的人可不少啊。” 这么多守楼人参与的赌局,盘子太大了,一旦输掉,损失也不是个小数目。 “我师父也参与了,可惜……”东严笑着摇摇头:“还是赌输了。” 容晴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 东严又道:“我师父是天世长老。” 是他!容晴睁大双眸。 北辰阁天世长老,正是三层楼测试后极力招揽她的众多前辈之一。如果说钧天宗和醉花坞开出的条件是容晴最心动的两个,那么北辰阁开出的条件能排到第三。 “赌局没赢,人也没抢到。”东严轻笑:“师父传回的符信通篇都是念叨关于你的事情。” “没能拜在天世长老门下,我也觉得颇为遗憾。”容晴客气了一下。 东严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我师父就是这么个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拜在玄易长老门下的确是不错的选择。玄易长老本身实力强,门下弟子加上你现在也只有三个,论资源别家的亲传弟子还要羡慕你呢。” 东严说得可是大实话,其他长老的亲传弟子动辄就是数十。同门之间关于资源的竞争一直都是非常激烈的,只不过竞争归竞争,还不敢使些太过不入流的手段,毕竟……门规也不是摆在那看看的。 “而且你来钧天道门也算来对了。” “怎么说?”容晴挑了挑眉。 “本来青凰道更加适合女子,在武道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论武道传承并不弱于钧天道。但是她们现在有凤凰道女。凤凰城的一切资源都紧着凤凰道女,你要是去了青凰道,想要出头可就难了。而钧天宗其他道统要么已经有了道子道女要么就是实力略弱。” “钧天道门中你虽然不是拜在钧天道主门下,可是一来钧天道主和玄易长老是同门师兄弟,关系很好,二来钧天道主本身就要兼顾整个道门,你若是潜力足够,他当然会来帮你,三来钧天道主的亲传弟子数量也不少。所以拜在玄易长老门下,是个最好的选择。” 容晴心中默默想着:按东严真君的意思,也是个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从另一个宗门的人来看她的选择,当真是很奇妙的感觉。 “唉,又没控制住自己这张嘴,我本来是想问问你大师兄的近况如何?” “我大师兄的近况?”容晴心道这不是巧了么。 第一百零三章 服了 她本来就是想顺带问问东严真君,她大师兄当初到底做了什么贡献。 没想到东严想问的人也是持正。 “大师兄近来一切都好。”容晴想了想,说道:“师父回去前曾说过大师兄已经快要迈过那一步,成为衰劫了。” “这样啊……”东严颇有些感叹:“也不知我和他究竟谁能先跨过那一步。” 东严和持正一样,都是虚境巅峰修为。差一点就能达到衰劫,但就是这一点,其实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有许多修士终生都难以越过。 秦老虽然认为持正很有希望能迈过,但终究是不能肯定的。 “我听你说他过得不错就放心了。”东严笑着说道:“持正应是把他的旁听权限借给你用了吧。” 容晴既然能让辛管事领进来,东严得到消息后自然猜到了原因。 钧天塔内,钧天道门弟子身份会带来不少便利,但有些规矩就是长老都不能随意去挑战,更遑论容晴。再加上东严是知道持正拥有这权限的,因此不难猜出。 “正是。” “反正他也不来,那权限放着太过可惜。给你用倒是正正好。”东严感叹:“这可是能旁听钧天塔内一切论道会的权限啊!” 在一旁安静乖巧的桃酒即使先前已经知道了,闻言还是忍不住向容晴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你来我这,必定是想问一些事情。”东严目中带着了然:“余师妹想问便问吧,如果能说的我必定言无不尽。” “恐怕我的问题会有些多,会耽误会首一些时间。”容晴看了看四周。 “那你跟我到静室吧。”东严侧首对着桃酒道:“酒酒,你安排他们先自行研习。” “是,会首。”桃酒连忙领命。 …… 容晴跟着东严来到一个接近百平的静室中。 “说说吧,是什么问题特意要避开人。”东严跪坐在容晴对面。 先前容晴嘴中说着怕耽误时间,实际上是怕人多耳杂。于是东严干脆就带她进来这静室,避免外人打扰。 “有好几个问题。”她说问题有些多倒也不完全都是托词。 “好几个……”东严好笑道:“但说无妨。” “第一个,倒是跟大师兄有关。”容晴先拿大师兄打开话题:“我听说这旁听的权限是要有大贡献才能获得的。不知道大师兄当初到底做了什么贡献?” 东严没想到容晴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愕然失笑:“也是,以持正那性子倒也不会在你们这些师弟师妹面前讲他以往的事迹。” “他这个人啊。”东严拿起手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强而不自知。” 强而不自知?这是个什么说法? 容晴有些懵。她觉得大师兄对自己的实力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前面才老饕阁的时候,还曾说过一根指头就能碾死溪真。 哦……容晴突然想起来……那时候的大师兄已经喝醉了。 “我要是有他的天赋,早就打遍青杭界了。”东严话语之间对于持正极为推崇:“没想到他却一直低调修行,在青杭界都没什么名气,更何况北天各大灵界呢。而且……也没见他有参加序列之争的意思。现在都到了虚境更没法参加了。” 东严觉得挺可惜的。 “要是其他宗门早就急死了,也不知道你们钧天道门怎么回事,就这么的……拘着他?”他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用“拘”这个字更贴切一些。 “持正若是我师父的弟子,师父他老人家可是把他捆着也要送到序列战场里的。” 容晴没有搭话,但心中还是有所猜测,钧天道门这般态度可能与大师兄的身世有关系。 “那大师兄做了什么贡献?”她将话题扯回来。 “余师妹不用着急。我这不说着嘛……” 东严娓娓道来:“数万年前,钧天道门在钧天塔内开辟论道会。早期的论道会数量不如现今这般多,大概在数百个,但是质量非常高,成员几乎都是我界天骄。” “天骄之间谁都不服谁,不过既然在论道会中,当然是以道理服人。持正当初还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哪个论道会都不加入,直言不论加入哪个都于他无有助益。这么一说当然就惹了众怒。” “再后来嘛……”东严眯着眼回想,仿佛那万年前的场面就在眼前:“他一人就单挑了一群天骄……” 万余年前,第二百二十二层。 上百个长案呈圆形排列,每一个长案都代表着一个论道会,每一个长案后都跪坐着十来个天骄代表他们的论道会。 而在这些天骄身后都是极为优秀的成员,形成了第二个圆圈。 在最外围,也就是第三个圆圈,则是各门各派的长老人物。一场源于天骄的意气之争,惹得众多长老纷纷前来围观,同时也担任着裁判的职责。 而那最关键的圆心,正是站在最中央的持正。 少年持正淡蓝色眼眸中神采飞扬,还不如现在这般透露着沉静与稳重。 他每走到一个长案前,或是他开口发问,又或是长案后的天骄先发问。往往数个回合,便引得长案后的天骄沉默,持正再慢慢踱步到下一个长案前。 而那些沉默的天骄无不在神识传音,激烈地讨论,力图在论道上辩过持正。 不管论道会内部讨论得如何激烈,都是通过神识传音,因此场上只有持正与数位天骄你来我往的论辩。 持正的声音清越如水,语速更是不疾不徐。旁观的长老们无不想到少年风流这个词,他们仿佛要见到青杭界一颗新星即将冉冉升起。 “……这场论道,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持正论遍各个领域的论道会,道本源、丹道、炼器、禁制、符箓、阵法……到最后,所有人都服了。” 东严摇了摇头:“面对这样的鬼才,能不服吗?” “因为他打败了我们所有天骄,所以钧天道主出来从中调和,给了持正能够旁听钧天塔内一切论道会的权利,结束了这场争斗。结果你也知道了,没有人有意见。” 第一百零四章 心无限制 “好小子,够本事的啊。”天下第一惊叹道。他也没能看出持正居然类似于万法皆通,对于各个领域都有着绝佳的天赋。 实在是持正太过低调,没有一点名声闯出。 “此事,为何从没听说过呢?”容晴不解问道。 按理来说,这样的大事,尤其是给钧天道门大大增了脸面的事,不应该传播得很快吗?怎么辛仇在钧天塔做了万年的差事都不曾听闻到一点风声? 别家天骄碍于颜面不愿传播倒能理解,连钧天塔都没有一点消息倒是奇怪了。 “因为……”东严面色古怪了几分:“钧天道主让在场之人都再三缄口,不得将此事传出去。更是让钧天道门知情的人都不能谈论此事,即使别人来问询都要持否认态度。久而久之,这件事就风过无痕了,毕竟万法皆通的全才听起来太过离奇,再加上持正后来更没有闯出过什么名声。” 容晴沉默了下来,居然是钧天道主的意思。 如此,没人能置喙。 “此事唯一的证据,”东严看向容晴:“便是你手上那枚凤符中的权限了。” 容晴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也就是说,此事之后,大师兄都待在钧天道门没有外出过?” “应该吧。”东严也不能肯定:“如果钧天道主还是这个态度的话,就算持正到了外边,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事迹传出的。反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持正的消息,包括后来的序列战,根本没见他的影子。” 那时东严见持正没来参与序列战,一边是庆幸,一边是可惜。 庆幸的是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可惜的是,青杭界这一次序列战的名次恐怕和以往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果然,他最后只是勉强进入了前十万名,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序列战征程。 前一万名的天骄还有机会被尊界看中,前十万名嘛……在尊界看来毫无吸纳的必要。 “看来你那大师兄的身世很不一般……”天下第一郑重道:“钧天道门对他的态度太古怪了,一方面培养他,一方面又相当于打压他。一直被拘束在青杭界甚至是这小小的道门内,怎么可能会有大的进步?!” 天下第一说到这里也不免为持正可惜起来:“不然以他当初的天赋,何至于到现在还跟这个东严一样止步于虚境巅峰。” “如果有机会……”容晴叹息,与天下第一说道:“我亲自问问大师兄。” 既然受了大师兄的好处,再摆出一副各不相干的态度未免太无情了些。 当然,容晴也不打算贸贸然就去问,毕竟这事情已经过去上万年,追之晚矣。所以容晴是打算时机合适的时候再问问持正的想法。 “这第一件事我已经明白了,第二件事嘛……”容晴看向东严:“是关于禁制的。我听桃酒说,那用于展示的心字禁正是会首的作品?” “心字禁?”东严打了个响指,一只蓝色蝴蝶便从他的指间飞出,蝶翼翩翩最终落在他的指腹上。 “可是这朵?” 容晴点了点头。她的感觉不会出错,这只蝴蝶与那水晶瓶中的一般无二。只不过……应当不是原来那一只了。 东严打的那个响指,看着像变戏法,实际上是消散了原本在水晶瓶中的蝴蝶,再重新施展心字禁给容晴看的。 “我对心字禁颇感兴趣,所以特向会首请教:这心字禁能有什么变化?即使是同一个模型构造而出的心字禁它消散后再创造出的还是同一朵吗?” 东严认真听着容晴的问题,缓缓说道:“看来你出身的那个母界对于禁制一道的研究还比较少啊。” “确实如此,尤其是在心禁方面。”这点容晴并不否认。 在白石母界,能够达到心禁造诣就是禁制宗师级别的人物了,而在灵界,掌握了心禁才算是登堂入室。 “心禁也是禁制。既是禁制,当然有诸多变化。禁制的强度随着你的修为变化而变化,这只是最粗浅的。而将心禁改造发展,则是我们修习禁制一道的人所必须做的。就以心字禁为例,你就将它当作一个修士,你的亲传弟子来培养。你想让它学幻术,便教它幻术。你想让它学武道,便教它武道。” “你的心无限制,它便逍遥了。” 东严的话语仿佛给容晴打开了另一扇门。 容晴心道:在白石界的时候,我不停想着如何感悟新的心禁,实际上我连自己掌握的心禁都还没能参透诸多变化…… “这么说,会首的这朵心字禁能有造幻之能,便是结合了能够造幻的禁制模型吗?” “可以这么说。”东严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是不是想要我将内在构型展示给你看?” “可以这么说。”容晴微笑着重复了东严的话。 “如果是其他我所创造的禁制的话,我可不会白白便宜你,必定要让你拿出你独创的禁制来交换。不过这个心字禁嘛……倒是可以免费展示给你。” 哦?容晴挑了挑眉。不会是……? “猜到了?”东严眯着眼:“这朵心字禁本就是因你大师兄之故而诞生的。当年那场论辩,我东严会也参加了,我作为会首更是与持正连辩了三轮。” “我们辩论的主题就是心字禁,而巧合的是……你今日问的问题,便是当日持正抛出来问我的。” 当年与持正年岁相差无几的东严,绷着一张脸,在心神里模拟了无数遍回答。 东严的回答与今日给容晴的回答相差不大,他说道:“心字禁可为修士之兵将。修士应起统帅之作用,将其与各类禁制结合,打造用途各异之兵将,方能应对万敌。” “有道理。”持正点了点头。 然而东严心却是一颤,因为他听过太多次持正先是肯定然后将对方否定的一无是处了。如果持正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这才代表他被难住了。 果然,持正反问道:“修士的心字禁同一时间只有一朵,你就算准备了一万种心字禁,但你只能使用其中一个,战局变化多端,你又该如何是好?” 东严心神中在激烈的思考,眼睁睁看着持正走到下一个案几前。而那里的天骄脊背挺直,极为警惕地等待着持正的发问…… 第一百零五章 没有答案 等到持正再度走到东严面前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日。 持正面有倦色,连续不停地与众多天骄论道,即使是天才如他,也无法轻描淡写。 然而,淡蓝色双眸中的神采却极为动人,让人不敢直视。 “东严道友考虑得如何?” 东严摇了摇头,说道:“我猜持正道友心中已有答案。不如道友先说。” 持正手掌一翻,一朵淡蓝色蝴蝶,垂着凤尾,从他掌心翩翩而出。 “心字禁是最能代表心禁的。你的心无限制,它便自由了。” 东严眼神一闪,同样召出自己的心字禁。 两朵蝴蝶在用禁制开辟的一个边长一丈的立方体空间内,相互扑杀。 属于持正的心字禁极为安静地悬浮在空中,而属于东严的那一朵则蠢蠢欲动,身上带着浓烈的杀伐气息。 东严在禁制一道上的造诣极深,即使平时不是专修心字禁的,但这五日全神贯注之下,仍是让他创造出了几种新的心字禁。 哪怕威力仍然还不足,但区区五日时间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极为了不起了。 一种主进攻、一种主防御、还有一种则最为特殊,能够造幻。 与心字禁所结合的禁制模型皆是东严研究最深的。 蓝色蝴蝶轻扇蝶翼,突然消失在了原处。 下一刻,已经跃至淡蓝色蝴蝶面前,蝶翼如刀,似要割开面前的一切事物。 砰—— 一声清晰的金石交击声。 蓝色蝴蝶被震退开去,直接撞上空间壁,倏忽间化作冰蓝色光点。 东严眉头一皱,随着心字禁破碎,在那淡蓝色蝴蝶前方,再度出现了一只蓝色蝴蝶。看似与先前的一般无二,但东严知道,这是他施展的另一种心字禁,主防御。 不知道能否挡下持正的这朵蝴蝶。 淡蓝色蝴蝶轻盈地跃至蓝色蝴蝶上方,随着与其重量完全不符的迅速落下,竟用蝶翼硬生生地将蓝色蝴蝶劈成两半! 这是? 东严瞪大双眼。这不正是他那主攻击的心字禁所使用的招式吗? 而且相比起他仅仅几日就打造出来的简陋成品,还要更加圆融完满一些。蝶翼切割时更加圆融自如。 “你这心字禁结合了多少禁制模型?”东严面色复杂,没有再施展那主幻术的心字禁。 “有没有一百?”刚问出口,他就摇了摇头。东严竟不知自己是希望持正说有还是没有了。 “没有一百。”持正回答道:“也没有结合其他禁制模型,仅仅是心字禁罢了。” 东严不信:“你莫要诓我,你的心字禁刚刚用了不下三种禁制。”他皱眉:“道友就算不愿说,何必敷衍我呢。” “并非敷衍。”持正认真说道:“先前便与道友说过,心无限制,它便自由。心字禁大可不必像术法那般施展出来后就被修士考虑着丢给谁。修士心意本就瞬息万变,心字禁也是同样,自诞生出来,便可随着修士心念不断变化,何必拘泥于与多少种模型结合呢?” 说完,持正从袖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引在额上。 “这是我修炼心字禁的些许心得,道友可以看看。若有可改进之处,你我可以一同讨论。” 东严有些发愣地接过持正递来的玉简。 这应是绝密的心得,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他了?这可不是道本源感悟…… 因为个人悟性的关系,大能讲道时不吝于讲述自己的感悟,但是最终听者能悟到多少,还是跟他们自己有关。 而修士技艺则大不相同。没点自己压箱底的绝活,都不好意思在这个圈子里混。 东严神识扫进去看了一眼,心情更是复杂……持正给他的心得,还真就是新的心字禁的施展之法。 这样一来,他当真是输得口服心服。 东严看着持正慢慢走向下一个天骄…… 半个月过去,那些激烈的争论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场间和缓的谈论声音,往往一方说完一句都要思考片刻才能给出下一句。 而持正向来都给出实例来佐证他的观点,就好像他给东严心字禁施展之法一般,这些蕴含了持正智慧光芒的玉简几乎每个天骄手里都有一份。 随着时间流逝,天骄看向持正的眼神中无不带有敬佩、羡慕、嫉妒等等复杂情绪。 东严将神识从玉简中抽离而出,看着持正第三次走到他的面前。 “多谢持正道友。点拨之恩,东严铭记在心。”他起身,郑重地向着持正躬身一拜。 “东严道友无需如此。”持正回礼,面容平静,不骄不躁。“我还有一个问题。” “道友请讲。”东严慎重道。 “仍然是关于心字禁。东严道友觉得你创造出的心字禁与上一次创造的……是同一朵吗?” 东严想了想,试探着回答:“我认为是。” 持正追问为什么。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了。”东严回答得很是谨慎:“同一个修士施展的同一个心字禁,只要没有变化,便可以说是。不然我也可以说上一息的我与这一息的我,不是同一人。” “那若是把心字禁比作修士的子嗣……上一个死去了,又生了一个,虽同样是子嗣,但终究不是同一个。” “那这样来说,它便不是。” 持正失笑:“道友不必紧张。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 被持正点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潜意识,东严尴尬了一下。 持正解释道:“这个问题困扰我许久,现在诸位天骄还有众多前辈齐聚于此,我才没忍住将它问了出来。” 一个问题,两种都有道理的看法,给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东严能想到的,持正何尝想不到。 “道友你虽然想不出答案,可必定有所倾向吧?” “确实有倾向。”持正没有回避,直接道:“我更偏向于否定。当心字禁散去之时,便是它的死亡,即使主人立刻又施展了心字禁,那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了。” …… “这便是你大师兄当时给出的答案。”东严看向容晴:“万年过去,我再没碰上机会与他相见,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了新的答案。” 第一百零六章 连成贤 “没想到你那大师兄居然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天下第一喃喃道。 “怎么了?”容晴不明白天下第一这么说是何意。 “上古时期便有大能考虑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考虑,便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如何长生不死。” “他们是怎么认为的?”容晴好奇问道。 在那淬雪庭长生宴中,她只参与了第一日,后面几日是大能间的论道她根本没能参与,现在想来很是遗憾。 “他们想法很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你只需知道,那些大能修士都有着自己的强大势力,而这些势力正是试验他们想法的保障。”天下第一举例道:“比较流行的,便是通过封号的方式将自己的意志意识继承下去。” “封号……?” “不错。极为强大的修士可以打造属于自己的封号,即使死亡,只要封号有人继承,那他就能通过封号重临世间。无数岁月下来,诸天万界中大大小小的封号也有不少。大多都掌控在那些大修士自己家族中,由他们的族人进行继承。 你既然去过万法碑林,其实离封号继承在距离上已经非常接近了。在万法碑林中除了雷霆造化之外还有着封号造化,不过这些封号造化早早被把控在了尊界手中,所以你不必考虑太多,专心准备序列战便是。” 容晴听出天下第一对于封号的事情不想讲得太多,因此知趣得没有再问。 …… “余师妹既然问我这个问题,想必和你师兄一样,即使没有答案,心里也有偏向了吧。”东严笑着说道。 容晴也笑了。 “我和大师兄想法类似。我也认为不是同一朵。” 因此,那朵被忘川指出有着执念的白蝶,她从没消散过……也不敢消散! 容晴无法保证她再施展心字禁,那朵白蝶身上是否还带有钟秀的执念。太过在乎,所以不能承受试验的风险与代价。 “我就一俗人,是不是同一个,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东严摆了摆手,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简:“我既然和你讲了那么多,干脆就将你大师兄的心得借花献佛吧。他连我一个其他宗门的外人都能给,更何况你是他的同门师妹。” 这枚玉简,正是东严所讲的往事中的那一枚。 上万年前的玉简现在就在容晴手中。 手指细细摩挲着古玉的触感,经历了时光,上好的玉石显得愈发温润。 “多谢会首。”容晴珍而重之地将其收入储物戒指中。“还有一事。” “又有问题?”东严挑了挑眉。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容晴轻笑:“只是我大师兄如今也在钧天塔内,不知道会首想不想见一见?” “他居然来钧天塔了?”东严直接站起身:“那还等什么?赶紧带我去见他啊。” 他还有一箩筐的问题想要问持正呢。现在的论道会值得结交的同道太少了,像东严如今的修为本来早就该退了,只是想到没有人能继承这东严会,有些不舍它就这么消失在了钧天塔内,所以即使钧天塔的租金极贵,他也咬牙承担了。甚至还分出时间来指点东严会的成员。 容晴仰头看他:“……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论道的事能不急吗?”东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大师兄在禁制方面的天赋我都要佩服,万年过去,就算是在钧天道门内闭关,怎么说也有新的成果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容晴无奈:“我能确定大师兄现在就在钧天塔内,但不知道他在哪一层。不过我与大师兄约好三天后在拍卖场见,如果会首想见大师兄的话,我可以带会首去我们玄易峰的包厢。” “原来如此……”东严看着容晴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东严明白了什么,总之那目光中有几分惊奇。 “怎么……?”现在轮到容晴不适应了。怎么感觉东严的目光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在? “持正对你的期望倒是挺高。”东严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容晴:“除了我这里之外,你还有其他的论道会想要旁听的吧?” “是,接下来我想去力本源那里看看。” 容晴能感悟力本源,东严是知道这个情报的,因此不觉意外。 “我跟你一起去。”他直接道:“力本源那边,只有连成贤那家伙还在。他那脾气可不如我这般好相与。” 容晴没有拒绝。 如果真如东严所说的那位修习力本源的前辈脾气古怪的话,她一个化神或许再加上一个钧天塔的管事,在对方面前恐怕根本不够瞧。 而像东严这般对于同辈天骄知根知底的人存在,绝对是压场子的最好人选。 …… 大门打开。 辛仇已经躬身退到一旁去了。桃酒则是从东严身后歪了下脑袋,在暗中观察。 “你怎么来了?”门后的高大男子面无表情,语气却是有些不满。 “好久没来这第二百六十四层了,想到你在这,顺带来看看你。”东严哈哈笑道。 高大男子扫了一眼东严身旁的三个“闲杂人等”,嗤笑:“虚伪。” “说吧,你有什么事?若是没话说,我就送客了。” 容晴神识传音给东严,问道:“这位就是连成贤连前辈?” 脾气还真如东严所说的不太好。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看不爽东严,容晴才是遭牵连的那个。 “叫什么前辈啊。”东严回道:“他跟你师兄差不多辈分,你叫他一声连师兄就可以了。” 在连成贤不善的目光下,东严微笑着让了一步,将容晴凸显出来:“今日倒不是我专程来找你。是余师妹想要旁听论道。” 连成贤扫了一眼容晴:“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妹?” “差一点就成了亲师妹。”东严可惜道:“现在嘛,是持正的小师妹。” 持正! 连成贤眸色一深,这才仔细看了容晴一眼。 “你就是余容?” 他虽然沉迷于感悟力本源,但也不是不知世事之人,尤其这世事是与持正有关。 容晴还没开口答应,就被连成贤第二个问题给问得有些愣了。 “你可修行吞天禁法?” 第一百零七章 食荤者 吞天禁法?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向容晴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容晴平静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连成贤眼神一闪:“现在这里可没有什么论道会,只我在此。如果不是论吞天禁法,那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 辛仇和桃酒修为不过化神,在连成贤面前说不上话,但东严不一样,差不多的修为,差不多的辈分,当然能哈哈笑道:“道友还记着当年的事呐。” 同时,容晴听到东严的传音:“当初你大师兄与我谈论心字禁,与连成贤谈论的便是吞天禁法。” 原来如此。容晴恍然。 “没想到大师兄居然对吞天禁法也有研究。”在容晴心里,持正的形象拔高了不知道多少。 连成贤斜睨了东严一眼,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懒得搭理他。 “不如……我和连师兄坐下来谈?”容晴提了个建议。倒也没当众说是修行了还是没修行,惹得东严三人俱是好奇得有些心痒痒。 吞天禁法啊……这可是一部在青杭界名气大的不得了却没人能练的功法。 若说余容一点都不知道吞天禁法他们是不信的,可是余容到底有没有去实际修行它?只要当事人不承认,别人也无从得知。 连成贤看着她,缓缓说道:“可以,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言罢,转过身朝着深处走去。 “去吧。”东严含笑道:“他可是难得在钧天塔。” 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论道会场地,这里明天就要举办一场论道会,因此连成贤才会提前一日出现在这里做最后的检查。 与东严会的布置有着极大不同,这里光亮无比,而在场地中心则是一座坚固无比的正方形擂台,阵法的五彩光芒在其上流动,十分美丽。 这里是力本源的论道会,因此与其他领域的论道会的布置有很大不同。 简单,却蕴含着不可小觑的霸道:若要论,便以战来论! …… 供参与者休息的静室之中,连成贤率先落座。 “现在只你我二人,你可以放心说了吧?你究竟有没有修行吞天禁法?” 容晴无奈地听着天下第一的笑声,朝连成贤行了一礼,然后坐在他对面。 “只是修行了开头那一点。”容晴实话实说。 不止是在青杭界,诸天万界中修行吞天禁法的人也不少,倒不用那么忌讳。只要不是到达吃人的疯魔程度,也没人来管你。 “连师兄能否说说当年和我大师兄是如何讨论吞天禁法的?” 连成贤哂笑:“你既然修行吞天禁法,这事持正没和你说过?” “不曾说过。”容晴摇摇头:“我成为他师妹的时日尚短,应是还没来得及说。” “罢了,他既然能龟缩在钧天道门上万年,他又怎么可能与你说这个。”连成贤表情冷凝。 语气中有些不屑,可容晴能感受到其中的恨铁不成钢,不由暗自咋舌,这些昔日天骄对大师兄还都是这种“又爱又恨”的态度啊,东严如此,连成贤也是如此。 “所以……?” “你既然修行了吞天禁法,跟你说说倒也没什么问题。”连成贤双手合于膝上。“当初,青杭界对于吞天禁法的态度还没有今日这般宽容。而我那时,仍是修行了吞天禁法,只不过与你一样只是开头……” …… “吞天禁法?”持正皱起了眉头。 “不错。”连成贤挑衅笑道:“我只与你论这个。我已修行吞天禁法,你可有修行?就算没能修行,以玄易长老和吞天道尊的关系,你也不可能对吞天禁法一无所知。” 这一句话,直接堵死了持正后退的可能。 与其他天骄论道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持正,头一次面色凝重了起来。 “你有什么问题?” “放心,我不追问你吞天禁法的完整传承。”连成贤说道:“第一个问题:吞天禁法可有牵扯到力本源或者任何本源感悟?” “……它只是锻炼肉身的法门,与道本源感悟无关。” “那么第二个问题:据说吞天禁法无物不吞,它可否能化血脉之力为己用?” 持正眼眸遽缩。 “我虽只是修行了吞天禁法的序卷,但并非一无所知。”连成贤勾起嘴角。 当年吞天道尊想过要在钧天宗内开辟吞天一脉,而要开辟一个新的道统,就不可能完全将自身功法传承捂得严严实实的。吞天禁法的开头部分都能随着青凰道传承流向母界,序卷在青杭界的传播就更是广泛。 以连成贤在宗门内的地位,想要得到完整序卷不难。 “可以,然而那非常艰难,即使是吞天道尊都只能吸收力量精华,而无法完全将血脉力量化为己用。” “那第三个问题……”连成贤看着满脸冰冷的持正:“据说将吞天禁法修行到很深的人,都会逐渐丧失理智,别人都认为这是功法的缺陷,你觉得是或者不是?” 连成贤不管别人作何想法,他只问持正的想法。 “连道友不必试探我的看法,大可将你认为的说出来。我是来论道的,而不是来无谓争辩的。” 连成贤轻嗤一声:“既然如此,我与你直说便是。他们都认为这是功法的缺陷,可我不这么认为。我在修行吞天禁法的过程中,与别人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同时产生强烈的饥饿感和饱足感。若我没有看过其他修行者的卷宗,我也不会想到其他方面去。但是看了那些食荤者的卷宗,我的想法改变了。” 所谓食荤者,便是修行吞天禁法到了很深的程度,在功法的影响下逐渐丧失理智,最终由肉身代替原主的意志意识,成为如吞天道尊那般食人的修士。 一旦发现食荤者,便是所有宗门联合起来,将其抓捕斩杀。为何斩杀?就是因为修士的意志在成为食荤者的那一刻便泯灭了,连挽救的可能性都被杜绝。 “我们北辰阁曾经抓捕过两个食荤者,后来也是我们北辰阁的长老将其格杀。那两个食荤者出自何门何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浏览北辰阁内部记载他们的卷宗时,发现他们两人都有个惊人的相似之处。” 第一百零八章 封号头衔 持正沉默地听着。 “一个在我们北辰阁中被关押了三日。一个则是被关押了五日。不管是三日还是五日,他们的行为在每一日的不同时辰都有着一模一样的规律。比如丑时打坐,戌时打拳。做这些事的时刻完全一样……就好像他们的肉身在本能地模仿另一个人。” “而那个不存在的人,是不是吞天道尊?他是否要依靠吞天禁法,改造后来修行者的肉身,好使吞天道尊在他们的肉身中重生?” 直到此时,持正才缓缓开口:“如果真能这般简单做到,那就好了。吞天禁法想要化血脉之力为己用都困难,如何改造后来修行者的肉身?又如何使道尊的强大意志从别人的肉身上产生。” “吞天禁法不过是锤锻肉身的强大法门,我早已说过,它连关于道本源感悟的内容都没有。这样的‘死物’,想要如同封号那般使吞天道尊从过去重生到现在,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真的?”连成贤有些不信。 “假如一本功法就能解决问题,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封号恐怕就如满天繁星数不胜数了。唯有封号能达到类似效果,而封号的打造何其艰难。” 连成贤沉默了,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 …… “我没敢做这个试验品。”连成贤对容晴这么说道,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吞天禁法修行到越深处越是危险,成为食荤者的概率太高了。我既不是资质愚钝到困于某境千万年不能突破,又有宗门责任在身,因此绝不会冒这个风险将吞天禁法修行下去。” “没谁成功吗?” “没有人。”连成贤很肯定:“我怀疑这吞天禁法就是吞天道尊尝试打造封号的一个途径,然而没人成功,就没人能肯定它是否是成功的封号传承。又或许……流传出来的吞天禁法初卷也不是真正的吞天禁法,而是被吞天道尊做了改动。” “所谓成功的封号传承是什么?”容晴好奇问道,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封号这个词,但是没有人对它做一个详细描述。 “你不知道?” “请连师兄为我解惑。” 哦,连成贤想起容晴可能还真不知道这个“常识”,于是科普道:“上古先贤大能在淬雪庭长生宴中论道七日,研究长生不灭的可能性。而封号便是其中一种传承他们意志的方式,获得封号的后来者,得到打造封号的那位大能的力量、感悟,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其中也有失败的例子,如同食荤者那般,获得封号的人意志泯灭,早已分不清自己先前是何人,以那位大能的意志行走世间。而成功的则是只取封号中的力量与感悟,保留了自己的意志意识,从此实力境界更上一层楼。” “封号传承还能这般危险?” 失败了居然会跟食荤者那样,成为了另一道意志的容器。当然,也有可能那道意志也没能来到这个容器中。 “天上可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想要突破,不冒点风险怎么成。”连成贤不以为意。 “那这成功和失败的比例又是多少?” “我不知道。接受封号传承的名额大多掌握在尊界手里,这比例也就尊界知道。而一些散落在诸天万界的封号传承能遇上一个就不错了,谁知道那成功失败的概率是多少?总之……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也有。” 容晴想了想,笑道:“对于打造封号的上古大能而言,若是成功的封号传承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失败了吧?” 毕竟,他们打造封号的初衷可是长生不死啊。如果不能意志降临在传承封号的后辈身上,那岂不是白白给人做嫁衣? 连成贤嗤笑,明白容晴话语中的潜台词:“上古先贤大能既然有那般实力能够想出封号的办法,岂会不考虑这一点?” “从无数人趋之若鹜地来接受封号传承时,便已经注定了他们立于不败之地。” “自第二轮大世出现第一个封号开始,一轮轮大世,无数纪元过去,封号传承从未断绝过。只要封号不断绝,他们便是‘不死’。这些上古大能便是这般在时间长河中,不断在封号继承者身上流传下去。” 容晴双唇微张,一时无法反驳。 “这倒与血脉传承有相似之处。”她低声说道。 世间生灵通过繁衍传承下去,继承的是血脉。封号传承不需血脉肉身,却是将某种意志传递了下去。 “具体封号传承的情况我也不知。”连成贤轻哼:“我既无那个气运遇到散落在诸天万界的封号传承,也无那个资格从尊界那里得到封号传承的机会。但总体来说这好处还是大大超过那一点风险的。成功了,封号头衔便是最好的垫脚石,所以听说在尊界中还有专门的封号战,即使是尊界天骄都要争抢这些封号传承的名额。” 容晴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一事,有些疑惑:“连师兄就问了大师兄吞天禁法的事吗?” 没问些力本源上的问题? “不然呢?他连力本源道种都没感悟,你还真当他是万法皆通的怪物吗?别说什么尊界天骄了,这世间我只相信天道才是真正的万法皆通。” 连成贤嗤笑:“我若是问他力本源的问题,胜了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他沉吟了一下:“他确实对于各领域都有涉猎,即使没能感悟力本源,但他武道造诣并不弱。我当时除了关于吞天禁法上的问题,直接就用力本源感悟对他出了一招,他用我们北辰阁擅长的御器之法应对,我可以看出他距离感悟力本源已经很接近了。” “上万年过去,一直没听闻他的消息。说不定已经感悟了力本源也说不定。” 对于持正的天赋,连成贤毫不怀疑。 容晴笑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连成贤瞥了她一眼。嘚瑟。 “你既然修行了吞天禁法,可有想法继续修行下去?” “事实上,我师父收我为弟子,就是为了让我修行吞天禁法。” 哦?听到这里,连成贤置于膝上的双手缓缓握紧。 第一百零九章 交换 “你既然打算继续修行吞天禁法,那么关于此法我有一个建议。” “请连师兄指教。”容晴垂头聆听。 “吞天禁法一共分六卷。初卷流传诸天万界,而剩下的五卷应就留存在钧天道门内,我劝你……修炼到第四卷的时候,要小心。” 修炼到第四卷的时候要小心? “为什么?” “因为大多数食荤者都是修炼到第四卷的时候失败的。这第四卷是一个转折点,若是失败了,你的下场便是被大能拘捕后斩杀,没有转圜的余地也没有解救的方法。” “不是说只有初卷流传在外吗?” “这就是吞天禁法的一个不同之处了。”连成贤解释道:“将初卷修行到圆满,下一卷自然就会在你的肉身中显现。也就是说,你的肉身自然而然就会修炼下一卷了。” 难怪连成贤会认为这吞天道尊利用吞天禁法想要重生,这与封号已有了些许相似之处。 “多谢连师兄提醒。”容晴行礼。 连成贤摆了摆手:“无需谢我。不是白白提醒你的,我有一个要求。” 容晴:??你之前明明没说要用什么条件来换你这个提醒。 “明日这里就要开一场论道会。”连成贤缓缓说道:“研究力本源的人不多,能够感悟出力本源道种的则又少之又少。而其中还要剔除去许多成名前辈,所以许多力本源论道会都是合起来办的……也就是说,明日这里的论道会,其他力本源论道会的成员也会来参加。” “所以连师兄需要我做什么?”容晴试探着问,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简单,明日你就在这扇门外的擂台上将所有登台挑战之人打败便是。” “我?”容晴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为什么啊?” “我看他们不顺眼罢了。碍于我的地位和身份不能和他们打,但你的岁数和修为跟他们差不多,你去最合适不过。” “他们是谁?” “是青杭界化神阶段能够感悟力本源道种的天骄,来自于各个宗门,明日他们将会代替他们的论道会出战。” 容晴小心翼翼问道:“连师兄手下就没有感悟力本源的后辈了吗?” 怎么就找上她了? “有。”连成贤哼笑了一声:“只不过相比起你来还是差了些。我看过你和玄易长老的对战。我那后辈虽然感悟力本源很是勤奋,但从感悟进度上还是不如你。要选,我就选最好的。” “而且,我早就看他们那些论道会不顺眼很久了。各个敝帚自珍,再无当年你那师兄论遍诸多论道会的盛事出现,你虽然不如你师兄在各个领域都有天赋,但是在力本源上的天赋少有人及。” 被连成贤这般夸赞,容晴心里有些虚。 她这个力本源道种纯粹是道碑白送的,自那之后,她也没有感悟出新的道种,仅仅是创造了新的道韵而已。 “更何况,明日那场擂台不仅仅是个擂台赛。”连成贤轻声说道:“若是他们的后辈尽数败下阵来,他们的成员就要尽皆归于我的连横会之下。” 容晴双眸微睁。 这位连成贤前辈到底拉了多少仇恨啊。一般很少会有这种比赛出现……可它一旦出现,就说明了两件事。一,连成贤拉了好多仇恨,别人恨不得他连带他的论道会打包消失在钧天塔中;二,连成贤手下当真后继无人,所以他们有着信心可以借此机会赢得胜利。 “他们肯定想不到,连师兄看似没有得力的新成员,实际上早就准备好人选了。” “连横会自创始起传承至今,时间过去上万年。若是这般容易倒,能撑到今天么?!”连成贤似是在嘲笑那些人:“我原本就藏好我宗的一位天骄,待他明日一到,直接加入我连横会便是。” “如果你能同意,我的胜算更大。现在的规矩不是加入一个力本源论道会便不能加入另一个了么……那我干脆将所有力本源论道会都变成一个,余容你可有兴趣?” 对于容晴来说,她有旁听所有论道会的特权,因此加不加入的于她而言意义不大。可是那些没有特权的人呢?单从连成贤的做法上来看,只有一个力本源论道会,那么许多因为派别不同而无法流通的信息就少了很多阻碍。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管未来唯一一个力本源论道会又会分裂成几个派别,但至少现在……一个力本源论道会的好处更大一些。 “我很感兴趣。而且,连师兄的提醒我心中十分感激。只是,”容晴微笑道:“我师父若是在指点我吞天禁法的时候给出了一样的提醒,那我岂不是很不划算?所以说,是否还有其他好处呢?” 连成贤愕然:“你倒是胆子大,居然直接和我讨要好处。” “怎么说我也唤前辈一声师兄。”容晴眨眼,表情有些无辜? “哼哼,”连成贤斜睨容晴,“这一句提醒如果不能让你用出全部实力,那么我若是允你前来北辰阁求学呢?” “……真的?”这会儿轮到容晴不可置信了。 钧天宗因为钧天道是嫡脉的缘故可以去往各脉向长老讨教,学习各脉传承。这已经很不一般了。 而钧天宗和北辰阁可是两个势均力敌有着竞争关系的大宗门,连成贤居然愿意让容晴前来北辰阁学习?就算他愿意,北辰阁的高层会同意吗? 连成贤只是虚境巅峰,还没能真正跨出那一步成为衰劫,既不是长老那就不是北辰阁的高层。这个允诺让容晴得好好思考一下它的可行性。 “我会全力促成此事。而且,不只是单纯让你前来北辰阁学习。”连成贤看着容晴的深褐色双眸:“是交换。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位后辈便是我打算派去钧天道门学习的人选。” 他更是说道:“如果你答应,那么交换的事有很大可能成功。” 这对于钧天宗和北辰阁都是双赢的事。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将天骄交换学习的前例很少。一个是各宗各门对自家传承保护得很严密,别人家的天骄再优秀那也是别人家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天骄的安全问题,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只怕会影响到两个宗门之间的关系。 第一百一十章 擂台空间 “答应他。”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道:“多学一些武道,对于你的修行有极大好处。这御器之法是武道修炼中的一个大分支,钧天宗虽然也有道统是修炼御器之法的,但比不上专攻此道的北辰阁。” 修士两大派别分为武修和法修。 法修则是使用各种秘术道法。 而武修则又分为两个大分支,一为体修,二为器修。 体修便是通过锤锻肉身使用武道技巧来参与战斗。 器修则能横跨武法两派。法修中使用本命法宝辅助自己的道法的很多,所以器修不少。而武修中的的器修,则是使用各种法宝施展武道,其根底还是落在武道上。 像钧天九式中的一剑、一鞭……等,就是近程的御器武道。而北辰阁的还要特殊些,他们打造的法器法宝,如同弓箭一般攻击距离可以延伸得很远,而变化甚至更多,属于远程的御器武道。 她留在青杭界便是为了尽可能最大程度地提高自己的实力,要学武道自然是学得越多越好。而连成贤的这个提议正中容晴下怀。 容晴从腰间取下自己的凰符推给连成贤,缓缓说道:“……可以。我会尽我自己全力。” “那我拭目以待了。”连成贤将淡青色凰符拿起,“既然你们钧天塔的管事弟子就在外边,这办起入会手续要不了什么时候。跟我来,我带你先熟悉一下擂台。” …… 从静室中出来后,连成贤将自己的凤符和容晴的凰符一甩,两块信符直接落在辛仇的手中。 猝不及防,让辛仇都吓了一跳。 这是? 东严哈哈笑道:“看来连成贤这家伙还真的将余容给忽悠进了他的赌局里。”言语之间似乎并不意外。 “这么说来余师叔要加入连前辈的论道会?”桃酒酒大声问道。 “没看到他直接将信符给了小辛?”东严眼神示意辛仇。 辛仇看了前往擂台的容晴一眼,朝东严行了礼便赶去将容晴加入连横会的事情记载归档。这信符内的信息自然也需要更动。比如说余容成为了连横会的正式成员,比如连成贤的连横会名单中就有了余容的名字…… “这座擂台长宽皆是六百丈。虽然比试炼场中的基础擂台还要小一些,可这也是没办法。” 钧天塔寸土寸金,也不如试炼场那般玄奇,连成贤能弄个这么大的擂台也算大手笔。 “不过……等将其他力本源论道会都收入麾下,这一层就全部归我连横会所有。到时将这一层都打通,便是打造个长宽一万丈的擂台也不在话下。” 容晴暗道你可就吹吧。长宽一万丈? 连成贤回头看了容晴一眼,“你跟我入擂台。”说完,便当先飞上了擂台。 容晴见状,紧随其后。一落入擂台之中,所见所感尽皆变化…… 在外面看着擂台长宽不过六百丈,然后真正进入擂台内部,却发现这实际的长宽足有数千丈。 “会有这般变化皆是阵法的缘故。”连成贤解释道:“有了此阵,此处擂台自成空间,而且空间更大。这擂台的造价不算高,可这阵法却耗费了我不少通宝。看到这外围的深渊了吗?” 容器环视四周,点点头。 在雪白擂台的周围是无尽深渊,看不清有多遥远。唯有这座擂台仿佛漂浮在虚无之上的孤岛,就连其上的光明都是寂寞的。 “一旦你跌出擂台落入深渊便直接判负,被传送出这个擂台空间。”连成贤看向容晴警告道:“这一点你必须注意。这座擂台空间他们都来过,因此也清楚这个规则。” “还有一个规则……你用全力击打擂台地面试试。” 容晴眼神一闪,也不废话,朝着地面一拳轰出。虽然没有使用道韵却是使用了肉身振幅之法,如此配合了她现在肉身力量的全力一拳,居然只是将擂台打出一个不起眼的凹陷而已?! “好坚硬的擂台。”她低声道。 “虽说付出的代价不大,但打造这座擂台的用材可不少。这还是专门请了炼器师来铸造的,不论是坚硬程度还是耐击打程度都远超普通擂台。按理说,非得是衰劫才能肆意对其造成破坏……因此这另一条规则便应运而生了。” “这擂台上的比试强度不可达到衰劫的程度。一旦擂台遭受到严重破损这阵法就会将那施展越阶手段的人丢出空间,而一旦出了擂台空间便等同于失败。” “不可达到衰劫强度?是为了保护天骄?”容晴不难猜出。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生死之斗。若是无故死了一个天骄,只怕赢的人也不好过。所以,可别打到上头失去理智。”连成贤的话语中有着劝诫,显然认为容晴身上肯定带有秦老为她准备的保命底牌。 而容晴可没想到连成贤顾虑的是她,心道:这些天骄恐怕个个都有堪比衰劫一击的保命手段,我是得小心点。即使有花现道韵,也不能狂妄到以为衰劫的攻击都能随便接下而不死。 衰劫一击可不止是简简单单的衰劫一击,须知衰劫还分五个层次,每个层次之间的差距极大。谁知道某个天骄身上的到底是一衰的还是五衰的保命手段。 “我会特别小心。”容晴眼神慎重,细心观察着这座擂台空间。 她既然答应了连成贤这个条件,那便认真对待,绝不会马马虎虎。 “这擂台的基础规则便是这样,你明日打算怎么守擂,你自己决定。如果你守不住了,还有我那后辈天骄作为保底。” 容晴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一定要守住擂台,让那“不幸”成了替补的天骄就这么替补下去。 连成贤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甩给容晴。素白色玉简稳稳悬停在容晴面前。 “这是明日攻擂之人的详细情报。本是要给我那后辈的,不过他明日才到,所以你先看着吧。”说完,连成贤看了容晴一眼,消失在了擂台空间中。 “快看看。”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催促道。 容晴将玉简按在额上,神识浏览的同时将其中信息传给天下第一,让他也能够看到玉简中的内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英 “怎么样?”东严给连成贤传音:“正好给你找了个救兵吧?” 连成贤冷冷瞥了他一眼:“就算没有余容,明英照样能守住擂台。” 明英正是连成贤原本准备好的人选。 同为北辰阁的修士,东严怎么会不知道宗门内的这一辈的化神天骄。只不过明英是连成贤那一脉的天骄罢了。 “守是能守住,但是只怕有些艰难吧。”东严眼眸中仅是了然:“我记得明英那孩子仅仅是感悟了力本源的道种,还没能创造出力本源道韵,更何况……他不是搏命之修,对于战斗并不如余容那般擅长。” 连成贤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 因为东严句句说在点上,他还怎么反驳?北辰阁并不缺少擅长斗法的天骄,大部分对于力本源都有所研究,只是可惜,只有明英一个才是真正感悟出了力本源道种。这也意味着……只有明英才有资格加入这场擂台赛。 而明英又对战斗并不擅长,导致他迟迟不能创造出力本源道韵,实在可惜。 “你允诺给余容什么好处让她答应暂时加入你的论道会替你守擂台?”东严好奇问道。他在其中顶多就是牵牵线,至于连成贤是怎么说服容晴的他还真不知道。 “你还记得我以前打算让明英前往玄易长老门下求学么?” “我记得……你师尊当时也出了力气,只是后来就没有下文了。”东严沉吟道:“明英那孩子总是创造不出力本源道韵,你们是要帮上一帮。而玄易长老本身就精通力本源,在玄易长老门下说不定就让那孩子开了窍。只不过……这和余容有什么关系?” “当时玄易长老以不再收徒包括记名弟子为理由拒绝了我们,但时隔多年,他还是收了余容为关门弟子,足见玄易长老对她的重视。所以,我打算让余容和明英交换一段时日,让余容来我们这儿学一些御器法门,想必玄易长老不会拒绝。” “你这么一说……说不定还真能行。”东严摸了摸下巴。 如果让容晴听到他们的传音内容,只怕一口老血呕了出来。因为是连成贤他们上赶着想要交换的,容晴大可不答应守擂,照样能够交换。可惜在连成贤对她的话语里这事情的顺序颠倒了一番,倒成了给容晴的好处…… 只不过,再怎么样容晴现在是注定不知道这真相了。 …… 在场之人俱是修士,感悟研究道本源一旦沉浸进去,就是动辄几十上百年,一日时光对于他们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明英来了。”连成贤睁开双眸,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大门缓缓打开,显露出一个清瘦秀气的少年。 少年行止有度,朝着两位师门长辈行礼。 东严不由微笑:“上一次见你你还是元婴,如今都已化神了。不错。” 明英闻言耳朵微红,再次朝着东严一拜。 “三百岁化神在我们青杭界那也是首例。”连成贤看向明英的眼神中是满意与骄傲。对于他这一脉的天骄,连成贤当然是极为爱护的,一改以往的阴郁性子。 “哈哈,这事大家早就知道了。”东严摇摇头,至于逢人就说么。 明英三百岁化神的那一日,震动了整个青杭界。因为青杭界历史上的本土修士中最快的也要将近四百岁才化神。这个三百岁和四百岁可不是成为半步化神开始计算的,而是从出生开始计算。 这也是为什么东严和连成贤称呼明英为孩子,因为相比起他们两个上万年的岁数,这三百岁当真跟孩子差不多。 明英与两位长辈见过礼后,再和身旁的两位同辈见礼。 桃酒小脸微红。这位明英道友在青杭界也是大大的有名,她心中惊呼这几日还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接连遇到大能前辈和传闻中的天骄之辈。 辛仇则是面含笑容,热情却不殷勤。他很清楚,对于明英这样性子的天骄而言,过于殷勤反倒惹对方不喜。更何况,他是钧天道门的管事弟子,于情于理都不能对别的宗门的天骄太过奉承。 “可有感悟出力本源道韵?”连成贤最关心的是这个。 明英脸色微黯,摇了摇头。 连成贤连忙安慰道:“道韵的事不急,慢慢来。” “师叔放心,今次我必定守住擂台。”明英面色严肃,对着连成贤郑重道。 东严看了连成贤一眼,笑着对明英说道:“你师叔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找了位力本源的天骄先替你守擂。你正好可以观摩观摩,说不定就能从中有所感悟。” 明英眨了眨眼:“力本源的天骄?我们宗门内有资格的除我之外没有别人了。” “不是我们宗门的,这个人你最近应该也听说过。” 东严这么一提示,大大缩小了猜测范围,明英迟疑道:“可是钧天道门玄易长老门下的余容师叔?” “是她。”连成贤点了点头。 明英呼吸急促几分:“余容师叔在何处?我还未见过她。” 东严哈哈笑道:“你这么心急做什么?难不成……”他有些促狭地挑了挑眉。 连成贤哼道:“瞎想什么,明英还是个孩子,你别瞎掺和。” 明英深吸一口气,抿唇道:“我见过余容师叔三层楼测试的录影。” 应该说,各宗各门的天骄都看过这录影。那些守楼人将消息传回的速度是极其快的。 “在力本源上她的天赋非常高。而且她的道韵不仅强大还能相互结合,这一点……”明英承认:“我做不到。” 他参悟的当然不止力本源,更擅长的反而是五行本源。 明英是五灵根,且是品质极好的五灵根,在北辰阁的帮助下,金木水火土五行本源尽皆感悟出道种,再加上力本源道种。对于他的未来,不止是北辰阁,其他宗门的宗主长老都非常看好。 唯一让北辰阁诸位长老头疼的就是明英在道韵方面仿佛就缺了根筋似的,一个都没有感悟出。虽然说想要突破到执虚二境乃至于突破到终极,将道本源感悟下去直至贯通就可以了。然而,创造不出道韵的天骄注定了……会是战力很弱的天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齐聚 战力弱……因此北辰阁对于他的保护也很严密。不说给他的护身法宝和保命手段非常多,更是派了执境弟子暗中护卫。 连成贤让明英过来守擂,是希望明英能在战斗中福至心灵创造出道韵。至于安全问题,他身为虚境巅峰加上擂台阵法由他掌控,必定能将明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现在做不到不代表永远做不到。”连成贤颇为语重心长地对明英说道:“这是那些攻擂之人的情况,还有一个时辰,你先看看。” “多谢师叔教诲。”明英恭敬接过玉简。 另一边,辛仇则是拿了明英与连成贤的信符将明英的名字加入了连横会名单中。 …… “这一次,大部分修行力本源的化神天骄都来了。”明英看完了玉简中的内容,沉吟道:“师叔可曾想过,你既然能临时找我过来,他们也能临时再找人。” “这个可能性我早就想过。”连成贤点了点头:“只是感悟力本源毕竟艰难无比,化神天骄中感悟出力本源道种的就那么几个,不在这玉简中的那几个他们或许会来,或许不会来。能来的也不一定打得过余容。” 赌局本就有赢有输,只是某一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若是毫无悬念,谁还参与赌局啊?! “那打得过余容师叔的,譬如凤凰道女,她万一来了呢?” “那想必……”连成贤少见地露出微笑,语气中满是看好戏的意味:“很有意思。” 凤凰道女那是钧天宗成名已久的天骄了,而余容则是最近风头极盛的新人。两者相斗,恐怕没人看好余容。即使是连成贤对容晴印象不错,但真要打赌,也不会押容晴赢。 “一会儿我将阵眼给你一块,你好好感受他们的战斗。”连成贤随即嘱咐道。 …… “连道友,别来无恙啊。”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话音才刚刚落下,人就已经走到连成贤等人的面前了。在他身边,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明英立即就将这一对男女与玉简中的情报对应起来。 男修道号残炎,是丹霄殿的天骄。而女修则是醉花坞的凝妡仙子。 两位都是青杭界有名的天骄,虽然力本源不是他们的根本之道,可也感悟了力本源道种。相比起一个道韵都没创造的明英,在其他条件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战力上肯定是他们更强一些。 “我怎么可能会有恙。”连成贤冷笑。 “溪煌道友。”东严面带笑容打了个招呼。 溪煌行了个平辈礼,故意将连成贤给忽略了一般,看向站在连成贤身旁的明英:“这就是你留的后手?” 他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因为连成贤的论道会中人数不少,但都没有感悟出力本源道种,而他们做赌时,已经规定了必须是感悟出力本源道种的化神才行。因此溪煌知道连成贤必定会去找个外援,而这外援人选嘛……还真就是他那一脉的天骄明英。 明英见自己被溪煌注视,恭敬地行了礼。 “呵呵,只怕你看到我真正的后手会吓一跳。”连成贤皮笑肉不笑。 溪煌只当他是最后的挣扎,笑眯眯地说道:“那本座就拭目以待了。” “拭目以待什么?” 一道冷冽的女子声音响起。 在场之人,闻声望去,只见一穿着浅紫色宫装的美妇俏脸冰冷。在她身后,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同样气势强烈冰冷。 “当然是拭目以待连成贤这家伙真正的后手了。”溪煌对于醉花坞女修的态度都不错,哪怕和婵雨仙子没什么话好讲,但也给她面子回答了一下。 “见过婵雨师伯。”凝妡最先行礼。 婵雨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明英后注视着连成贤:“除了明英之外还有后手?正巧,我也有。” 明英看着沉默站在婵雨身后的黑衣青年。这名黑衣青年并不是连成贤的所给玉简中的任何一位。而且,他看着也是有些陌生,似乎……不是青杭界的人? “唉呀。”东严摇头叹气,显然是看出了点什么:“好像还是没有你们藏得深。没想到啊……” 婵雨不觉得不好意思:“可没说他界之人不能加入钧天塔的论道会中,更何况,做赌时也没有限制这一方面。” 连成贤冷哼一声。 与此同时,东严已经给明英传音:“这黑衣青年应当是琼年仙子的子嗣。琼年仙子当年嫁入坤华界慕容一族,这慕容一族可是坤华界的顶级豪门。她的子嗣只会强不会弱。” 更关键的是,他们包括余容对这黑衣青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余容的情报青杭界高层可谓是人尽皆知。因此连成贤打定主意将余容藏到最后一刻,至少让这黑衣青年对余容也是一无所知。 “不知道小友如何称呼?”东严和善问道。 “问那么多干嘛,待会儿又不会手下留情。”婵雨颇有些警惕。 碰了一鼻子灰,东严也不恼,只是道:“问问而已嘛。当年琼年仙子天资非凡、爱慕者众多,她的子嗣自然青出于蓝、天资卓绝,我很难不好奇啊。” 黑衣青年看向东严:“吾名,慕容无离。” 说完便再度沉默,双眸微合,竟是将心神大半放在了感悟道本源上。 东严笑着点头,心中却非常警惕。痴迷于道,再加上天赋,哪怕是在坤华界恐怕也是首屈一指的天骄。原本以为有余容就十拿九稳了,现在来看还真有点玄。 就连溪煌带来的那两名青杭界的本土天骄也是眼神警惕地看向慕容无离,他们显然也从溪煌口中知道了这黑衣青年的来历,认为他是一个劲敌。 谁能在擂台上战败所有人,那胜者所代表的论道会便能并掉其他三个论道会。婵雨仙子居然只带了他一个,显然对他信心十足。 “李长果那家伙怎么还没来?”溪煌突然开口问道:“干脆把他那论道会的资格给剔了吧。” “溪煌道友真是急脾气,我这不是来了。”温润的男子声音,极易让人有好感:“临时有些事耽搁了,所幸……没有误了时辰。” 俊美青年一身灰衣,背后负着光华流转的长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傲气 青杭界中剑修并不多,有名的剑道宗门也就李长果所在的东临剑门罢了。 说起东临剑门,与广收门徒的钧天宗等不太一样,他们收弟子只收亲传,即使是亲传弟子也就在十指之数,这就导致了东临剑门的人非常少。 人少,不代表实力弱。东临剑门每一代弟子都没有弱的,从收徒开始便是精挑细选,非资质与悟性俱佳的天才不收。 除却资质之外,对于品性也有严苛的考察。 因此东临剑门的剑修可谓是剑心剑骨俱全之辈。 “你就带孟石一个?”溪煌问道。 李长果所创的东临会几乎只收东临剑门的弟子,而化神这一辈感悟出力本源道种的弟子就有三个。 跟在李长果身后的少年相貌平平,身后同样背负长剑。只是那长剑被牢牢收在剑鞘之内不见丝毫光芒,不像李长果身后的本命灵剑光华流转,正如他不如其师门长辈李长果那般光彩照人。 但在场之人并没有小看孟石,因为他们都明白长剑出鞘之时才是剑修最为锋芒毕露之刻。 听到溪煌的问话,李长果回首笑看了孟石一眼:“现如今只他一个感悟出力本源道韵,自然是让他来。如果孟石都败了,其他人来也是无济于事。” 言下之意竟是根本没打算多带几个符合资格的弟子来玩一些策略。 “随你。”溪煌收回目光。他反正是带了两个,残炎和凝妡实力相差无几,一个若是支撑不住另一个还能接替上。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便开始吧。”连成贤环视了一圈。 大门缓缓合拢,直到最后闭上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连成贤走在前面,而其他人跟随在后。至于桃酒和辛仇在这等高阶修士和天骄齐聚的场合之中,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擂台还是那个擂台,规矩还是那个规矩。”连成贤在擂台前止步,考虑到慕容无离没有进过这座擂台,于是开口简单讲了下两大主要规则。 “你等不入擂台的,都可以使用阵眼旁观。”一块块杵状玉石被甩到众人面前一人一个。 桃酒和辛仇没想他们也有份,俱是激动不已。 这阵眼当然还有主副之分,连成贤手中的那个是主阵眼,拥有阵法的一切权限,如果阵法内出了什么变故,他是要负全责的。而副阵眼功能就单一多了,仅仅是旁观的作用,只能看清擂台中的一切变化,却无干涉的能力。 因此主阵眼只有一个,而副阵眼有很多,连桃酒和辛仇都分得到。 “你们谁先?”连成贤问溪煌他们。 溪煌眼神一闪:“你那后手已经在擂台中等着了?” “那是当然。”连成贤知道溪煌在打什么主意:“你们快些决定谁来攻擂,想要知道是谁在守擂,那也得等到开始战斗,我才会解开你们手中副阵眼的观看限制。” 溪煌扫了明英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倒是信心很足啊。” 连成贤和溪煌你来我往之间,婵雨和李长果已经把他们原先没听到的内容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对于连成贤一定要死藏到最后的后手,除了好奇之外心中不免有几分警惕。 会是谁呢……婵雨心中疑惑,面上却是露出轻蔑:“你磨磨唧唧的,不会是怕了吧?” “怕?谁能胜到最后还说不定呢。”溪煌负手:“我看你胸有成竹,也别藏着掖着了,直接让你那子侄上擂台吧。” “唔,我觉得溪煌道友说得也有些道理。说来惭愧,我还没见识过坤华界天骄的风采。”附和溪煌所言的是李长果。 李长果和溪煌想得一样,除了那已身在擂台中的神秘后手,就属这个黑衣青年他们最是陌生。第一场战斗就让黑衣青年和那神秘擂主撞上,对他们来说简直两全其美。 连成贤和东严看着溪煌和李长果默契打着配合,寥寥数语间让婵雨仙子眼角眉梢浮现出几分怒意。他们也是乐见其成。 因为从余容的角度来考虑,一旦开始战斗她的神秘性就没有了,而慕容无离完全能够通过观摩余容的数次战斗来摸清她的战斗风格和一些惯用手段。到时,余容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有备而来的陌生对手。 如果慕容无离是她第一场战斗的对手,就算余容对慕容无离毫无了解,对方也同样如此,两相抵消对结果影响不大。 所以连成贤和东严不仅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必要时候他们还会帮忙添点火。 “婵雨姨母,便让我第一个吧。”一直沉默的黑衣青年终于开口。 “你第一个那就上了他们的当了。”婵雨皱眉,想阻止他,却被慕容无离淡淡的话语给止住了。 “于我而言,并无什么区别。” 终归都要打一遍,而且得是每战每胜,才能算赢。 好小子,真够傲气的。溪煌等人心里皆是生出这样的想法。 不过谁管你傲不傲气,只要你第一个打擂让我们达到目的那就行了。 “慕容小友自己都愿意,你还担心什么。”溪煌侧头对着连成贤大声道:“快快快!让慕容小友入擂。” 婵雨咬唇,狠狠瞪了溪煌一眼,随即低声给慕容无离传音,让他多加小心。 黑衣青年沉默点头,干脆地飞身进入了擂台阵法之中。 …… 慕容无离的身影一没入阵法光芒之中,众人纷纷将神识投入阵眼内。 只见在广阔的孤岛一般的擂台之上,站立着一个白衣女修,腰背挺直,神态从容。 若说黑衣青年所着衣袍黑得彻底的话,那容晴的白衣则是雪白,不染尘埃,唯有黑色纹路肆意绽放在她的肩头。 “余容!”溪煌和婵雨几乎是不分先后便认出了这白衣女修的真实身份。 溪煌是因为他本就是钧天宗之人,虽不是钧天道门的弟子,可钧天道门有了新的天骄加入,他又没在闭关,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而婵雨的心态就更是复杂。这余容可是拒绝了她们醉花坞的邀请,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慕容无离能够将余容击败,好弥补她心中隐藏的一些不悦情绪。 用阵眼旁观的众修心里如何想,慕容无离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进入擂台便是开始战斗。 纯黑色的眼眸中那一抹白色异常清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远没有结束 黑衣青年从高处俯冲,比之更快的——是他右手朝前一挥,空气中浮现出三道黑色爪影。 甫一出现,便已极快速度朝着容晴扑杀而来。仿佛高空落下的庞大鹰爪,一旦触碰便能将容晴的肉身整个撕裂。 可她的反应也是极快,身后一道道光线从虚无中迸发。 “星落!” 她抬手一指,纯粹的光芒便有了精确的目标,瞬间万道光线齐聚一点,不仅精准地打到了黑色爪影正中,将其瞬间轰散,更是以此为基础喷发出了一道磅礴光柱直接怼到了黑衣青年面前。 黑衣青年心中有几分诧异,但战场瞬息万变,可没工夫让他做什么感想。他的身体本能已经驱使着他使用出家族秘传的身法,一道黑色的残影被光柱贯穿,然而他本体却是绕了一个弯从容晴右侧飞来。 这一变向行云流水,仿佛他早就对容晴这一道韵有所预料,可只有慕容无离自己知道,刚刚那一下实在是惊险之极,只差一点,他就算仗着身法高深,也要被伤到一部分肉身。 果然,擂主不可小觑。 慕容无离双眸微眯,转向之后朝着容晴冲来的速度却是没有减慢半分。 这便是高阶身法的好处,帮助修者轻松变向而不影响他本来速度,甚至还能更增加几分。当然,高阶身法也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 “近身战?”看着与自己距离急速拉近的黑衣青年,容晴会有这般想法很正常。 无形力场轰然打开,瞬间便将黑衣青年笼罩其中,还未等黑衣青年同样释放出芥子域抵抗,容晴人已经在他的一丈范围之内。 芥子域一放一收,快得不可思议,这借助芥子域完成的突进几乎能媲美缩地成寸。 容晴微笑,不管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不是近身战,现在是她想要近身。 “正好拿你来检验一下我最近进步如何。” 这处擂台与试炼场不同。试炼场追求的是快速击杀,对于修者爆发出来的实力不做限制,更是鼓励他们越高越好。而这一处擂台并不是生死擂台,就算能使出媲美衰劫的一击,照样会被判负。 所以,想在这擂台一路赢下去便要尽全力将对手打出擂台外,再加上这里对于力量有着上限要求,想要将对方打出去只能更多的使用武道技巧和对战局的把控了。 桃酒和辛仇近乎是目瞪口呆看着两道气势强盛无比的身影在一丈范围内快速地交击,一息之内已经碰撞了上千次。每一次碰撞都会发出巨响,连续上千次便是如雷鸣一般的滚滚之声响彻整座擂台空间。 这,这就是天骄的战斗!! 比起桃酒和辛仇两人,明英他们自身便是有名的天骄,看这场战斗会更谨慎更仔细,甚至细细揣摩他们每一招的变化。 “她的实力比起三层楼测试时所表现出来的提升了一大截。”连成贤传音给东严:“钧天宗这次花了大代价招揽她还真没白费。” “道韵方面还不知道她是否有创造出新的,单就从武道造诣上来看,已经开始追赶她的同辈天骄了。”东严轻叹:“这距离她拜入玄易长老门下才多长时间。” “难不成,又要出一个持正?钧天道门真是好运气。” 除了婵雨的面色有些凝重之外,李长果眼眸中划过一丝惊叹。并不是为了容晴或是慕容无离,而是为了他们两个。 场内两人战得酣畅淋漓,李长果身为搏命之修,又岂能忍得住好战之意。 “若我还是化神,必定要与他们一战。”他传音给同样全神贯注看着比斗的孟石,提醒道:“他们两人手段颇多,不论是近身战还是远程手段都有可取之处。” 李长果只希望,余容他们在这一战中暴露出更多的手段,这样不管接下来遇到的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孟石都能有所应对。 孟石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而擂台上一丈内的超近距离的战斗只延续了两息不到,容晴闷哼一声,被黑衣青年一脚踹在小腹。腹部传来的疼痛倒能忍下,只是身体暂时被踢飞开去,撞入了半空中,一下子距离他有百丈远。 “不好。”容晴瞬间想明白了那个黑衣青年的意图,他必定有某样手段能在她距离其数百丈远的时候发挥最大威力。 容晴几乎立即利用重力道种,在空中一个急停,硬生生阻住了自己的抛飞路线。 这还不够!寰光身法,带着她化作一道曲折光线远离。浮屠道韵,一道璀璨星河仿佛于九天倾斜而下,每一粒光点都仿若星辰一般朝着黑衣青年砸落。 但容晴的这些应对都快不过慕容无离的早有准备。 “寂灭印。”慕容无离自那一脚之后,直接一掌朝着容晴的方向按过去。这百丈的距离在这黑色手印面前几乎等同于无,瞬间便追上了容晴。 宽五百丈长九百丈的巨大手印几乎将这擂台尽数遮蔽。 逃?容晴能逃到哪里去? 璀璨的星河异常沉重,当无数星辰凝聚在一起的时候,汇聚而成的光柱将黑色大手印刺穿出一个平整的通道。 而在容晴的头顶笼罩了巨大的阴影。她突然心生不详预感。 “必须顺着浮屠开出的通道逃出这手印范围!” 轰—— 音爆声响起,容晴再度化作一道曲折光线,融入到那道凝聚的星河之中。 为何?因为这手印不是朝着她推来那么简单。将她的身体笼罩在阴影内的下一步,便是猛然一握! 明英嘴角一颤,险些惊叫出声。直到白色身影穿过黑色大手印再度出现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到自己身体的酸软。明明没有战斗只是旁观而已,但这从开战到现在短短数息的惊险程度即使是他一个旁观者都有些受不住。 通过阵眼的观看极为清晰,就好像他自己也置身在这战场中,明英的身体一直紧绷得厉害,骤然放松,当然会感到肌肉发酸无力。 明英会松口气,那是因为他经历的战斗实在少之又少。而连成贤等虚境巅峰还有孟石等化神天骄中的搏命之修,仍然非常认真地观看。 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斗远没有结束!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位置 容晴顺着黑色手印掌心破开的口子飞出,无数粘稠的黑气在她周身不断融化,直至完全消散在空中。 “好厉害的大术。”她心中也是惊颤:“若是没有浮屠以攻代守,我挨上了也得重伤。” 还没从惊叹中平复,只见黑衣青年袖摆一甩,一根金色的细线从其袖中钻出。 细线如同小鱼一般在空气中灵活地绕了个圈,头尾相咬,形成了一个整圆。 “我去!”容晴看着就在正前方的圆圈,如果她再不变向的话,只怕一头扎进这个圈里直接被人套死。 顿时在距离金色圆圈还有十丈距离的时候肉身速度骤然降低,同时拔地而起,朝着上空飞去。 她有心试探一番这金色圆圈是什么玩意,因此趁着飞上半空的时机,左手抬起,一指朝着金色圆圈中心释放星落之术。 无数迷蒙光线朝着那一点齐齐汇聚,并不如容晴以往所见到的那样迸射出一道光柱,反而泥牛入海般在那金色圆圈中消失了踪影。 这一幕容晴是既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金线法宝他现在才拿出来,必定不是凡物。” 金色圆圈在吸收了星落之术后在空中快速旋转着,当容晴朝着慕容无离再度释放了一道星落之术时,金色细线不再头尾咬合,迅速挡在了慕容无离身前。 随着它的身体在空气中画圆,千万道光线被它尽数收拢于怀。 御器和道韵一样,耗费不了多少灵力,但是御器对修士的神识负担大,而道韵则是耗费修士的心神。 慕容无离面无表情,除了他性格如此之外,还因为他现在是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从金线法宝接下容晴的第一记星落之术时,他的神识便承担了极大的压力。诞生便是为了攻击的道韵……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事实上,每接下一道星落之术,他的金线法宝便震颤一次。这震颤直接传递到他的识海之中,令他识海不再如往日那般稳定。 “除了星落之术外,浮屠道韵还兼具些许攻击之能,如果你这法宝只能挡住一个方向的攻击……”容晴眼神一闪,想到了就要试试。 就在金色圆圈再度圈住了一道星落之术,立于半空中的白衣女修的周身再度浮现出明明灭灭的星河,无数星点从星河之中迸射而出,密密麻麻如同天边盛开的绚烂烟花。 一粒粒星点呼啸着落下将黑衣青年完全笼罩…… 擂台上光影缭乱,明英只能尽力在不时爆发的光亮中去追逐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注意慕容无离的位置。”连成贤突然传音给明英。连成贤知道明英光是看这瞬息变化的战斗已经很吃力了,未免明英遗漏关键之处,连成贤不得不提醒一下。 位置? 明英连忙去看慕容无离在擂台上的位置。 这一看,明英双眸微睁:“已经接近擂台边了。” 慕容无离实际距离擂台边缘还有五十丈的距离,可是……对于化神而言,这五十丈不算多遥远,再加上余容都在逐渐攻击之下将慕容无离逼迫到离擂台边缘这么近的地步了,剩下这五十丈该如何解决,只怕她心中也有数了吧。 在场之人看到这里心中俱是想着:该最后胜负手了…… 容晴紧紧控制着与慕容无离之间的距离,星落和浮屠两大道韵几乎是一波连着一波,让人不得不感叹她心神之强悍,居然连续使用道韵上百次完全不见疲惫。 除了道韵之外,她更是见缝插针地使用心禁,让慕容无离稍有其余动作就不得不被打断,只能使用金线法宝堪堪挡住一次次星落之术,根本无法有多余手段去抵挡浮屠道韵落下的大量星点。 “无离……”婵雨咬唇,看着那自容晴连续使用道韵后就一直淹没在巨大光芒之中的黑色身影:“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浮屠道韵的星点只是兼具攻击之能,寻常时候慕容无离当然能轻易挡下,但现在他无暇自顾,单靠法衣的防守可挡不住如此密集的星点,不过片刻,法衣上泛起的微弱光芒完全被吞噬,乱洒的星点尽数落在了他的肉身上。 乱洒?若容晴知道别人是这么认为的,只怕要无语至极,这每一粒光点实际上都在她的计算与控制之中,这也是为什么道韵对于心神的消耗极大了。 所谓蚁多咬死象,慕容无离硬抗下那么多攻击,受伤再所难免,在擂台中的容晴能够清晰感受到他气息变得有些萎靡。 “快了。”她看着慕容无离距离擂台边缘只有十丈! 八丈! 六丈! 就是现在! 白衣女修化作一道光线融入星河迸射出的星点之中,自半空中朝着黑衣青年凶猛撞去。 “来了!”慕容无离注视着迅速由远及近的白色身影:“我可等你太久了……” 下一刻,纯黑色眼眸倏忽缩成一个黑点,紧紧凝视着与他只有四丈距离的白衣女修。 容晴眼前一黑,一轮黑色太阳突兀出现在她的识海上方。 识海刹那掀起巨浪!无数海水朝着那轮黑日飞去…… “撑住!快撑住!”天下第一察觉了慕容无离的意图,在容晴耳边吼着。 广阔的识海中九道神柱通天贯地,任识海如何翻腾,我自巍然不动。 嗡—— 嗡—— 一道道轻微的鸣声在九道神柱间来回飘荡。 九道神柱之间更是遥相呼应,无形的力量在彼此之间流淌, 每一道神柱内镇守的术引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雪白的鹿角散发着微光、黑色的石头中钻出无数人影趴在神柱上。 而其中一道神柱,一颗女性头颅悬浮其中,黑色长发如海藻般缠绕,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深褐色的双眼却直勾勾地注视着这轮黑色太阳。 神柱只能将识海稳固下来,想要攻击这浮现在识海上空的黑日却是做不到了。 天下第一只恨自己怎么就待在容晴的芥子域之中,若是现在在她识海内,直接射一箭,射爆这个黑色太阳多痛快! 神柱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容晴的双眸渐渐清明。就在此时,慕容无离少见地露出笑容。 磅礴的力量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开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隐藏规则 容晴高速冲来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止住,如此还没完,更是顺着来路抛飞…… 慕容无离感受着容晴瞬间萎靡的气息,心想:我等了这么久,甚至受伤都要等到的时机,怎么可能就是阻止你这一击便完了? 金线法宝如闪电般飞至容晴身侧,首尾咬合,一道光柱从圆圈中迸发而出! 星落之术! 如此,慕容无离还怕再生变端,一步迈至擂台边缘,力本源道韵蓄势待发。 …… “不要!!”桃夭惊叫出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衣女修被璀璨光柱打出擂台,撞入那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 就在此时,仿佛听到了桃夭的惊呼声,容晴的双眼终于恢复清明。 而在她双眸中,那散发着光芒的方形擂台在不断的缩小。 “你只有一息的时间,”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急急道:“回不到擂台上便直接判负了。” 一息? 足够了。 她深褐色的双眸极为明亮。 识海中,雪白的苍冷剑意自上劈下,将黑色太阳瞬间一分为二。无数黑色火焰朝着海面落下,若是任由火焰落入识海中,只怕识海又要遇到一番凶险。然而无形力量在九道神柱之间交织成网,将黑色火焰牢牢挡住,一点点化解。 而苍冷剑意早在劈开黑色太阳之后便呼啸着出现在容晴的身后。 放大的剑身足有五丈宽,十八丈长。剑身将容晴接下后更是提供了一个光滑的平面,让她顺势滑下。 与此同时金线法宝偷来的星落之术已经朝着容晴精准飞来。 “来得正好!”她眸中浮现出喜色。 身形化作轻灵缥缈的光线,环绕着光柱游走,刹那间便以光柱为桥梁冲向了擂台—— 在那里,黑衣青年站在擂台边缘,以防万一。 而这个万一,终于是让他给防上了! 蓄势待发的力本源道韵再度施展,化作磅礴的力量以慕容无离为中心朝着容晴的方向散开。 她眸中划过厉色,身体内部爆发出巨大光芒,竟是不顾肉身会受到重创,不断肉身加速,直接顶着这股力量往擂台上冲! 只差一步。 与慕容无离也就这一步的距离。 金线鬼魅般闯入白衣女修和黑衣青年中间,它吸收的星落之术不少,刚刚只是还回去一道而已。只待它再度形成圆圈,将光柱朝着容晴射去,超近距离下她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容晴却是半分没有理睬这金线,直直注视着慕容无离。这一步,她一定要落下! 大破灭雷霆如血色长蛇从左眼飞出,还没完全飞出时,头部便已钻入了慕容无离眼中。实在是两人的距离太近太近。 “锁神瞳术,哪怕锁不住你的元神,可你的神识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被逼频繁使用金线法宝的慕容无离注定神识状态不在巅峰。不知他是几重楼境界,但是这一刹那,必定神识受阻。 果然,即将变成正圆的金线凝滞了一瞬,甚至他展开的力本源道韵都受到了影响,斥力大幅降低。 白色身影如乳燕投怀,撞到黑衣青年身上。在险些归零之前,那冥冥中的倒计时终于消失。 回来了! 再度回到擂台范围的容晴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趁势追击。 鱼龙衣!寰光! 一道音爆声轰然响起。肉身力量振幅之法和身法变向技巧两厢叠加,几乎是复刻了对秦老的那一击,容晴扭身一拳将慕容无离轰入漆黑深渊。 一身黑衣的慕容无离瞬间便融入了深渊之中,气息更是直接消失不见。 “……赢了。”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缓缓说道,为这一场战斗画下句号。 那就好。 容晴紧绷的身体开始逐渐放松。苍冷剑意飞至她身边,让她可以稍微靠着剑休息一番。 只是第一场战斗结束了而已,还不到完全放松的时候。容晴很清楚,因此双眸微合,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 神识、肉身在刚刚的战斗中消耗极大,消耗得更厉害的是她的心神。 如此强度一刻也不能放松的战斗,对于容晴的心神负担是极大的。 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玉瓶。半透明的玉瓶之中,一枚圆滚滚的翠色丹药在其中悬浮着。正是三层楼测试后秦老按照老规矩赠送给容晴疗伤用的丹药。 肉身和神识想要恢复都有丹药可以帮忙,而心神想要恢复却没有什么灵药,因此容晴也不对自己吝啬,直接拿出这枚丹药吞服代替使用花现道韵。 一股暖流抵达四肢百骸,与此同时稳定下来的识海更是得到了力量补充,让容晴不由簇起的眉头都松开了些。 这枚三层楼测试赠给母界修士的丹药确实效果很好,青杭界会如此做,也是与母界修士结个善缘。 原本萎靡的气息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连师兄真不靠谱,第一个来攻擂的就不是玉简上收录的人选。”容晴和天下第一传音吐槽。 “他既然能临时让你来参加,别人当然也可能这么做。”天下第一说道:“那男修没把你往深渊里面打,看来是不知道这擂台空间的小设定,算你运气。” 确实运气。容晴点头。 这擂台一览无余,没什么特别的。但想到连成贤居然把她放在擂台这么久……她在这擂台空间可是待了足足一日,若是熟悉场地这也太久了吧。 除非……这擂台空间还有什么隐藏设定,只是碍于某些原因,连成贤没有直接和容晴讲。 容晴将这猜测和天下第一说了之后,天下第一深以为然,让她试验试验。 于是容晴从储物袋中找出一些径国的铜板,朝着擂台外各个方向随处扔。 这么一试……发现连成贤当初说的话语之中大有门道。 连成贤的原话是:“一旦你跌出擂台落入深渊便直接判负,被传送出这个擂台空间。” 也就是说:直接判负的先决条件是落入深渊。 不是飞出擂台外,而是落入深渊。 容晴发现往深渊扔的铜板是瞬间便消失在了擂台空间中,那些朝着深渊上方扔的铜板,就算还有一段距离才能落入深渊范围,可在擂台外的时间只要超过一息便同样消失。 这个隐藏的规则容晴更是亲自感受过。她一脚站在擂台边缘,一脚落在擂台外的空中,察觉到了那冥冥中的倒计时。这是操控擂台空间的阵法的规则。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攻擂 当容晴在擂台空间内默默调息之时,擂台之外,慕容无离已经被传送出来了。 他沉默着走到空余的静室之中,直接打坐疗伤起来。 “可有大碍?”婵雨连忙跟着进入静室,在他身旁屈膝半蹲,一直冰冷的面色现出焦急。 如果慕容无离因为要帮她的忙而受了重伤,她实在难以向师姐和慕容一族交待。 “姨母不必担心。”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婵雨递过来的疗伤丹药:“我自己还有丹药。” 一枚品质极佳的丹药被他取了出来吞服,配合体内功法运转,肉身上受到的损伤开始逐渐恢复。而消耗极大的神识也同时恢复。 “只是我攻擂失败……”慕容无离睁开双眸,眼中有着歉意。 姨母只带了他一个人前来,若是他输了,那么她便输了这赌局。 “不怪你。”婵雨摇了摇头,咬牙道:“只怪连成贤那家伙居然还在规则里面动手脚……哼,不就是为了让余容赢吗?!” 婵雨这话可就冤枉连成贤了,实际上他和别人说的擂台空间的规则都是挑不出错的,至于一些隐藏的规则,他是谁都没说。就看哪个天骄能自己发现了。 慕容无离输了是输在运气之上,使用斥力将容晴往擂台外推去,却是推错了方向,才让容晴趁着一息的时间反败为胜。 “余容?”慕容无离轻声念道:“这是她的道号吗?” 容晴作为连成贤隐藏的后手婵雨是无法提前预料到的。而她能猜到的是连成贤会派出明英,因此提前给慕容无离看的玉简中把明英的相关情报都收录进去了。 “不是,这是她的姓名。”婵雨解释道:“按理来说钧天宗长老的亲传弟子会被赐予道号,不过玄易长老他那一门都没有道号,所以余容也就以自己的名字为人所知。” 慕容无离若有所思:“她化神一转便能和我化神三转斗得不相上下,实在厉害。且她的道韵也非同一般……她还有哪些战绩?这一战我已使出全力,但一些底牌不可能用出,相信她也是如此。” 虽然他和容晴是两个不同灵界的天骄,按理来说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可是在未来的序列战之中,慕容无离相信必定会与容晴再次相遇。到了那时……他必定会倾尽全力。 “哪还有什么战绩。她是母界之修,唯一让众人知晓的便是她来青杭界申请信符之前的测试了。给余容测试的人便是玄易长老。”婵雨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喏,这就是当时传回门派内的测试记录。” 慕容无离接过玉简,当即神识探入玉简内观看里面的内容。 ……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溪煌的声音洪亮,极具穿透性:“下一个我们都决定好了,让残炎攻擂。” “急什么,你急什么?”别人横,连成贤能比对方更横:“有信心是好事,不过刚才那一场战斗我建议你们还是再复复盘吧。我还没和明英讲完呢。” 被带到的明英汗颜,师叔啊,你一句话都没传音给我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溪煌冷笑:“你不就是想让余容多恢复一点么。守擂之人本就要连续作战,这点她能没有心理准备?” 在场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容晴有花现道韵,恢复力极其惊人,即使战斗结束前肉身受了颇为严重的伤,可花现道韵一用,没一会儿不就活蹦乱跳了?! 就连旁边的李长果也是轻笑:“确实如溪煌道友所说,残炎小友既然想攻擂,连道友没有阻拦的道理。” “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连成贤将话丢回到溪煌身上:“你不就是打算让余容还没回复到正常状态的时候让残炎先占下优势吗?不管残炎是赢是输,你将凝妡留到最后一个攻擂,不论对上余容还是对上孟石,都是以巅峰状态与他们交战,而且观战了那么久,该如何作战都心里有数了对不对?” 连成贤又看向一旁的俊美剑修:“李长果,叫你只带孟石过来,后悔了没?让溪煌占了大便宜。” 李长果微笑,不理睬连成贤的挑拨:“连道友还是将阵法打开让残炎小友进去吧。下一个由残炎攻擂,我并不反对。”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擂台隐藏规则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婵雨从静室中走出。“你要是再推三阻四,我看这赌局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我可没有临时改变规则。你自己那些后辈之前都没能发现这个规则能怪我么?你看溪煌还有李长果都没有意外的样子就应该明白他们早就知道了。” 婵雨的指责连成贤可以反驳,但是当三位同境界强者齐齐注视着他,连成贤也感到不小的压力。 况且,不让攻擂之人立即进去……这相当于在犯规的边缘反复横跳。 “行了行了。”连成贤摆了摆手:“想攻擂的进去吧。” 残炎走出,朝着连成贤躬身一拜,随即迅速飞身进入擂台之中,仿佛怕连成贤临时反悔一般。 而余下众人则立即将神识探入阵眼,清晰的视野中:广阔擂台上白衣女修极其敏锐,当残炎的身影甫一出现,一道星落之术便已经呼啸来临。 星落之术有多强?当残炎不再是旁观而是亲身体验之时,他才深切地感受到。 这绝不是纯粹光本源道韵,而是叠加了容晴的力本源感悟,因此这一道星落裹挟着庞大力道,威能十足。 就连慕容无离都不敢硬接,要么闪躲,要么使用特殊法宝转移。同理,残炎就算是个体修,照样不敢硬接。 一旦挨上了,便会受伤。一旦受伤,便会让自己的发挥大打折扣。他又不是容晴,可没有作弊一般的花现道韵。 所以残炎必须得闪躲,但也不是一味闪躲。 长长的鞭子自他袖中游出,竟足足有两丈长。当残炎挥舞起长鞭之时,鞭影横空,在空气中落下一朵朵碗口大的血红色火焰。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以剑会友 啪—— 一次长鞭贯空便是一道鞭影残存空中。这鞭影便是绽放血红色火焰的长长印记,在各处久久不散。 白衣女修似对这些鞭影也有着忌惮,辗转腾挪间与这些血红印记保持着距离。 一开始,这血色印记只是稀疏的数个罢了,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这印记变得密集起来。旁观的众人更是能够通过这俯瞰视角观察出这每一道血色印记所在位置的特殊之处。 “果然开始结阵了。”容晴心道。 残炎的相关信息收录在连成贤给她的玉简之中,因此她知道残炎的惯用手段。 这长鞭便是他的本命法宝,借助本命法宝使用他所控制的火焰,然后施展阵法。 这阵法是杀是困……全看残炎对于战局的把控。 因为在未完成之前这阵法的走向有着太多种可能,即使阵法成型了,因为这印记实际上是他的本命灵焰,残炎可以随时撤去。 而对手想要抹去这些印记就要看残炎手中的长鞭答不答应了。长鞭呼啸抽打,既是留下印记也是隐隐在保护这些印记不被破坏。 每一位天骄的战斗手段既然趋向于固定,那么必定是不断在完善,不大可能有明显的弱点。再加上有着师门长辈的指点,注定了……容晴即使提早知道相关的信息,也只是多一些心理准备罢了,要攻克他们是一场硬仗。 “居然是以束缚为主……”连成贤传音给溪煌嘲讽道:“先前这么急着攻擂怎么现在一点锐气都没有。想要耗时间他耗得起么?” “那孩子自有主意,该如何战斗就不需要你管了吧。”溪煌并没有恼怒,反而很是平静。 单单就这平静地回答,便显示出了他的成竹在胸。 旁观的众修不约而同地想到:“残炎选用这一阵法,是想耗尽余容的心神么?” 他们算是看出来容晴在法宝上面有些捉襟见肘,剑意在先前的战斗中出现过一次,但很快就又收了回去。似乎容晴对于剑意如何加入她的战斗中还有着疑问,更多的还是使用她的道韵。 诚然,道韵是修士感悟创造而出,堪称如臂指使。但是剑意不也是如此么?他们不免有些疑惑和遗憾,如此强大的剑意在战斗中只是昙花一现未免有些可惜。 “就算之前只是感受残炎的战斗手段,那现在——她应该要准备破局了。”李长果说道:“再不破局,对于接下来与你的战斗极为不利。” 言下之意,竟是认为这场战斗容晴必定胜利。 “破局?没那么容易吧。”孟石迟疑道。 残炎所布下的阵法威能强大,非常难控制。但残炎却娴熟地掌控住了,可见他私下里做了不知多少次练习,才是如今擂台上堪称滴水不漏的阵法。 “以力破之,就很容易。”俊美的灰衣剑修淡笑。 “以力破之……?”孟石喃喃复述。 残炎这一局就是想与容晴打消耗,将她的状态拖入最低谷,哪怕她最后赢了,也难以撑过下一场战斗。 如果容晴徐徐图之,一点点去破解这阵法的话,同样也落入了残炎的算计之中。 “她是拥有两个主攻击的道韵。可这两个的威力还不是压倒性的。”孟石看得很明白。 残炎并非次次都能成功闪躲,但是他还有诸多护身法宝啊,再加上逐渐成型的阵法帮助抵挡,导致他虽然受了一点伤却远没到影响战斗的地步。 李长果眸中染上笑意:“那就借一些——不属于她的力量。” 苍冷剑意甫一出现便是无尽寒冷蔓延开来。距离剑意最近的血色火焰受到的影响最大,顷刻间便被“冻住”了,颜色黯淡成深褐色,“砰”的一声化作虚无。 雪白剑身周围氤氲出一缕缕剑气仿佛湍流一般朝笼罩住容晴的无数血色印记“吹”去。 都说风助火势,但这风湍可不止是极度寒冷,还成绞杀之势! 血红色火焰花朵被风吹过便香消玉殒,再如何高深的大阵失去支撑阵法的基石都会坍塌。而残炎挥舞着长鞭根本来不及补充,因为那道苍冷剑意无情至极,必须他全力应对。 剑意与长鞭在距离还有三丈的时候,彼此所裹挟的力量便已经相撞了。砰砰炸雷声不绝于耳。 “不!不!不!”残炎眸中燃起疯狂,身体却是被逼着一步步倒退。 躲不开! 这剑意一出,这擂台就成了它的主场,任何其他力量不是被它杀灭便是要向其臣服。这般理所应当的意味,仿佛天道垂下眼眸,在注视着世间无有不同的万物。 “虚境巅峰!”连成贤、东严、李长果、婵雨,他们四人的面色变得凝重。尤以连成贤感受最深,因他掌控着这擂台阵法,这剑意的威力不断拔高,不停逼近虚境巅峰,最后……在衰劫之前稳稳停下。 跨过这一线,便是衰劫强度! “这般稳定,说明这剑意的威能还能再提高,达到衰劫不成问题,只是不知能达到几衰?”连成贤头一次感受到深深震撼:“不管是几衰,凭这剑意,余容都有底气与我们相斗了。” 他们也才虚境巅峰罢了。 当然……真的要和虚境巅峰打,容晴还差得远。连成贤等人随手一击便是虚境巅峰强度,更何况还有诸多手段,而容晴只有剑意才能达到这一强度,这是远远不够的。 但对上残炎的手段,已经足够了。 剑意狠戾劈下,残炎被逼到擂台边缘,他的眼中满是挣扎。 “我还有底牌可以力敌虚境巅峰!”残炎的眼睛里那道雪白剑影呼啸落下,“但我用了就没了,而这剑意……” 最后一刻,残炎果断地进行了最后一次闪躲,只是方向是那擂台外的深渊。 身影瞬间消失。 而擂台上则是一片被摧残过后的狼藉。即使剑气没有朝着擂台攻击,但是擂台表面仍旧被剑气刮下浅浅一层,纷扬的石屑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被吹到了深渊处消失。 容晴右手紧握着剑意,剑尖斜斜指地。 她抬起头,看着一道剑意携惊雷之势,自半空落下。 以剑会友,凡剑修者不外如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等了 青色剑芒将男修平凡无奇的脸庞照耀得清晰夺目。 在师门长辈李长果身边,孟石不为人所注意,然而一旦他拔剑出鞘,属于他的光华也由此迸发。 容晴一手掐诀,苍冷剑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与惊雷剑意隔空交击。 “若论剑意威能,我确实不如你。”孟石注视着容晴:“然而论起剑术,你还差得多。” 因此这场剑术战斗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容晴闻言心中默默吐槽,我又不是来和你比剑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剑修,所以剑术造诣不如纯粹的剑修她并不意外。 “用剑意缠斗困住他,然后再施展道韵。”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说道:“这场战斗对你并不难。” “我明白,只是……给我十息时间。” 十息,就让她感受一下这青杭界的剑修是怎样的。 “十息也可。别忘了你接下来还有一场战斗。”此话说完,天下第一便不再做声,而是认真观看着容晴的比试。 男修手中执剑,而白衣女修却是掐诀遥遥地操控着剑意。 原因无他,孟石作为剑修他的一招一式娴熟流畅,攻势极猛,如果容晴也执剑的话,很难不在过程中被其伤到,甚至会被对方营造出势来,在高压下一步步走向落败。 所以容晴选择驭使剑意,让苍冷剑意依仗自身的坚硬与威能去和惊雷剑相斗,而她自身则躲在远处,更加安全。 孟石一个侧身,令惊雷剑正好与苍冷剑意斜斜擦过。 “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一旦和这剑身直接相撞,受创的便是我的本命剑。” 所以孟石攻势虽猛,一招一式却极其警惕小心,毫厘之间的小差错,都会让他的灵剑受伤,他只能尽量由惊雷剑散发的剑气以及他所感悟出的种种剑意与这雪白剑身相撞。 他感到压力大,容晴何尝不是? 纵使她后撤了百丈远,仍旧无法远程操控剑意如孟石用剑那般圆融如意,就会有一两道剑意漏了出来,化作呼啸雷霆朝她飞来。 狰狞的雷霆枝杈刹那爬过半空,就要触摸到容晴—— 左眼血红一闪,大破灭雷霆从中窜出直接撕咬住了雷霆剑意的一端。 雷霆剑意仿佛活物一般痛嘶,在空中挣扎起来,然而挣扎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大破灭雷霆吞噬的速度?! 每被血色染上一寸,便是被同化了一寸。 很快,青色雷霆通体覆上血色,变得极为乖觉,随着大破灭雷霆一同钻入容晴的左眼之中。 她能感受到左眼中蛰伏的血色雷霆的饱足感。剑意虽不是真正的雷霆,但是孟石感悟雷霆本源,他所打造出来的雷霆剑意与真正的雷霆已经接近了。大破灭雷霆好不容易能再次吞噬到精纯的力量又怎会不畅快。 一息、两息、三息…… 每一息,都是交击上千次,剑气迸发四射,整座擂台处处都是缭绕的剑气。属于苍冷剑意的剑气和属于惊雷剑的剑气互相攻伐双双消散,而那些没有碰到的则再度回归到自家剑身周围形成强烈的湍流。 湍流随着剑身撞击时亦在相撞,青色电蛇在湍流之间游走,只是每每游走到寒冷剑气的范围时便受到极强阻力。甚至多触碰上几次,青色电蛇就仿若冻住了一般顿住,随即彻底消失。 “孟石这孩子剑道造诣又有进步,可惜这力道还是差了些。”东严传音给李长果,语气不无遗憾:“如果余容的剑意没有这般厉害,只怕她早就败下阵来了。” “是啊,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李长果没有着急,哪怕擂台上两柄长剑在上千次过招中已经僵持了很久。 “此战意不在输赢。孟石的剑本就是在战斗中磨砺而出。能多感受一番这虚境巅峰威能的剑意对他有好处。” “再说,孟石也还没将全部实力发挥出来。” 仿佛听到了李长果所说的话…… 第七息,孟石的芥子域轰然打开。长宽六百丈的擂台瞬间就被他的芥子域覆盖,化做雷霆剑域。 更令人惊诧的是三条黑龙浑身雷光缠绕,头顶生有长长尖角,超过百丈的颀长龙身在雷霆剑域中蜿蜒,此时三对硕大龙目注视着容晴几乎是刹那便已经逼近到了她的身边。 “你有芥子域我也有啊。”容晴眸色一厉。 无形力场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疯狂扩散,与雷霆剑域两厢叠加,顷刻间就开始争夺这处擂台的控制权。 争夺控制权很重要。 因为有着孟石的芥子域影响,容晴连“缩地成寸”都没法施展。 “就算无法完全压制他的芥子域,只要与他彼此挟制,让他也不能‘缩地成寸’,也算成功了一半。” 与此同时三条黑龙头顶尖角齐齐朝容晴刺下! 轰—— 轰—— 一道璀璨星河将白衣女修牢牢保护在其中。星河中无数星点氤氲。 龙角一戳之下,这些星点霎时激荡碰撞。 要知道这些星点可不是轻飘飘的光点,叠加了力本源感悟后它们变得极为沉重。就这样还被龙角戳得震荡开来。 这龙角一刺之下蕴含的力量当时何等恐怖! “不等了!”容晴瞬间便做好了决定。 要感受青杭界剑修的剑术她也已经感受过了,既然如此,根本不必等到第十息。 她既无十足把握击败孟石,那么迟则生变。 苍冷剑意登时变得杀气十足,不是说它所蕴含的力量上涨了,而是它所体现出的剑术! 缭绕在雪白剑身周围的无数剑气纷纷爆开,将苍冷剑意往前坚定无比地一推—— 一股难以抵挡的势让孟石不受控的后退,甚至肉身被掀飞朝着空中飞去,而孟石的视野中已经看到容晴漠然抬起了一指。 从让剑意爆发开始,容晴计划将他打出擂台的每一步都非常坚决。 星落之术呼之欲出—— 容晴的手指顿住了。 不只是手指,而是她的全身! “这孩子总算是把力本源道韵用出来了。”李长果微笑,对着东严传音道:“不知余容小友有没有做好准备?我对于她如何应对很是期待。” 第一百二十章 他的道韵 孟石是东临剑门感悟力本源的化神修士中唯一一个创造出道韵的,所以李长果就只带了孟石一个。 作为创造了力本源道韵的天骄,连成贤给容晴的玉简中当然重点标注了孟石的信息。 容晴做过功课,知道现在孟石使用的正是那个力本源道韵。 在她和孟石之间仿佛突然拴上了一个弹簧,而现在孟石在容晴的剑意一推之下更是将这弹簧拉到极限…… 弹簧拉到极限却没有坏会发生什么?容晴现在肉眼就能看得到! 孟石仿佛化作一道光芒朝着容晴俯冲,俯冲的时候,那无形的束缚被解除了。 可容晴知道,只要她再次将孟石打飞,孟石就会立即施展刚刚的道韵,让那两人之间的“弹簧”重新出现。 想要破解这个道韵,容晴只有三个办法。 一、以力破之,用绝对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将这联系扯断。 二、干脆就不打飞,直接超近距离近身战。 三、干扰孟石的心神,让他无法及时使用道韵。 “第一个方法行不通,我已使用虚境巅峰的剑意爆发出的力量也没崩断这束缚,再提升剑意的力量,直接就判负了。” “第二个方法,对我而言也极为不利,近身战可无法快速地定胜负,而我接下来还有一场战斗。” “唯有第三个方法……” 容晴面色不变,再度使用星落之术,这回倒没有任何阻碍,无数光线瞬间汇聚成一点喷发出巨大光柱。 孟石没有用道韵去打断容晴施展星落之术,而是选择了躲闪。他也不傻,频繁用道韵去打断容晴施展道韵,实在没好处。每使用一次道韵,他的心神也是在消耗。 且他创造的力本源道韵没什么攻击性,但非常适合保护他不被打下擂台,因此他必须将道韵使用在最关键之处。 使用阵眼观看的四名虚境巅峰眼光何等毒辣,虽然擂台上的场面呈胶着之势,可他们却判断出这场比斗快要走向终局。 “现在他们两个底牌尽出,就看他们对细节的把控了。或者说,哪个小家伙还留了一手,连我们都不知道,以此扭转乾坤。” 东严这句话概括了现在的局面,李长果没有回答,但是看着擂台上那个白衣女修的身影,陷入了思考。 出于敏锐的直觉,还有经年战斗积累下来的经验,他不相信余容会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这准备已经在慢慢铺垫了。 从哪里呢? 李长果看着两人近身后不断变换的位置。每当容晴试图将孟石打到离擂台中央远一点的位置,孟石便极为警觉地要回到擂台中央。 但,不是孟石想回来就能轻易回来的,好几次他都不得不再度使用力本源道韵。这样一来场间位置的变化更加莫测。 两大芥子域互相争夺擂台的控制权,两人的剑更是缠斗在一起,而双方道韵更是不再留着开始往对方身上招呼。 只不过容晴的道韵更多且都偏向攻击,因此势头更凶一些。 她将两人每次交击的距离越拉越近。 直到再一次容晴使用星落之术将孟石逼退,而孟石使用力本源道韵回来的时候——李长果紧紧盯着他们两人的落脚点。 离擂台边缘只有十步距离。 只剩十步距离! 李长果的危机感愈重,当看到白衣女修极为果决地迈入孟石的剑势之下时,那强烈的预感让他低声道了一句“不好!” 容晴一手抓过剑柄,苍冷剑意在她的手中与惊雷剑实实在在地抵在了一起,两个持剑人更是近得呼吸可闻。 孟石的反应速度快,剑招更是出神入化远非容晴可比,惊雷剑顷刻就在容晴的脸颊和颈侧留下血口。但容晴没有丝毫在意。 “幻术”“锁神”“杀生”三大瞳术! 她直直注视着孟石的双眸,左眼血色弥漫,与此同时识海内海水节节攀升,在这一刻攀升到了三层楼的高度。神识强度跃升到了峰值! “我同时使用三大瞳术,就是为了震撼你的意识一瞬!” 这一瞬间,孟石的意识一片空白。 容晴从试炼场训练出来的一息之内爆发肉身力量挥出一拳,就是等待这一瞬! 孟石的身影瞬间跌入深渊,而他——没能清醒过来。 …… 一口血猛地从孟石口中喷出,身旁李长果虚虚扶着他,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喂了一枚疗伤丹药。 “是瞳术?”溪煌在旁边问道:“我记得你们东临剑门有一门秘术专门护持识海灵台的吧,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是因为余容的瞳术更加厉害?还是她的神识更加强大? 这是他们心里都在思量的问题。 “这就不便告诉道友了。”李长果不咸不淡地将溪煌的问题挡了回去:“孟石还需要调息,有什么疑问,凝妡小友可以自行上擂台感受一番。” 完全看不出李长果之前还和溪煌一唱一和让连成贤不得不打开阵法让残炎进去。 溪煌嘁了一声,侧首示意凝妡可以进入擂台了。 残炎没有感悟力本源道韵,所以他将其安排在前面,而凝妡才是他真正抱有期望的目标。 溪煌只是有些遗憾,孟石没能让余容伤得更重一些。因为就算余容拥有苏生类道韵可以治疗自己的伤势,但伤势越重消耗越大。 孟石是让余容受伤了,余容受伤的时候战斗也到了末尾,根本不需要耗费心神去施展道韵,而现在嘛……溪煌用神识看了一下阵眼。 果然!余容正在嗑药。 一枚枚丹药迅速消失在她的嘴中,而她也没有像慕容无离还有孟石那样打坐调息,只是轻微地背靠着剑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 这可是他们钧天宗的天骄啊! 在这一刻,溪煌将自己从赌局中的立场抽离出来,以钧天宗弟子的身份来看容晴。他如何不感同身受地为容晴骄傲。 “从辈分上算,你也应该叫我一声溪煌师兄。”溪煌默默想着。 钧天宗玄字辈往下便是溪字辈。容晴能和一堆执境虚境修为的人互称师兄妹也是因为一来就直接拜在了玄字辈长老的门下,且还是亲传弟子。 而秦老本来从年纪上看也不该是玄字辈的,然而他年轻时便展露出非凡天资,被上一任的钧天宗主收为关门弟子,因此才有众多修为高深的师兄。 只不过,秦老的那些师兄们存在岁月悠久,早就有好几代徒孙了,而秦老现在也不过是收了徒弟罢了,连徒孙的影儿都没见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花朵 身着烟粉色纱裙的醉花坞女修朝着容晴躬身一礼,不像先前的三人那样上来就打。 “凝妡见过余师叔,接下来还请师叔多多指教。” 容晴回礼。 随即两人在擂台上遥遥相对。 她们彼此都对对方有所了解。容晴是从玉简中获知的,而凝妡则是通过刚才的三场战斗对容晴的手段在了解的基础之上更熟悉了一些。 “我所使用的是醉花坞的根本武道。”凝妡朝身侧伸手,自空气中取出她的本命法宝。 一朵六瓣粉花。 柔嫩的花朵在她白皙修长的指间愈发显得俏丽可爱。 容晴却保持着警惕,识海中的九道神柱彼此开始勾连起力量,时刻准备着抵挡幻术。 琼华仙子在当初招揽容晴的时候,便提及醉花坞的根本武道是在幻中行武,在武中行幻。因此醉花坞女修她们打造本命法宝的时候,法宝能力便会侧重于辅助幻术施展的方面。 容晴不敢慢怠,一手掐诀驭使着苍冷剑意抢先朝凝妡斩去。 烟粉色花朵亦不敢与冰冷剑身争锋,仅仅是隔空相震罢了,然而看似柔软的花瓣每每抵挡下一次撞击都发出金石鸣声,坚硬非常。 “速战速决。”容晴眼神一厉,浮屠道韵和星落之术齐齐用出,在护卫自身的同时,尽情地朝着凝妡攻击。 宽广擂台霎时陷入了绚烂的光芒中,强烈的白光几乎让人双目失明。 但在战斗的两个人却不会被这光芒所干扰,苍冷剑意与烟粉色花朵瞬息交击上千次,两名女修的神识更是牢牢牵制着对方。 身前传来的庞大力道,逼得凝妡不得不后退。硬抗便是受伤,而后退才有那么几分喘息的机会。 可这么一退,便是朝着擂台边沿退了百丈的距离。 不能再退了! 凝妡从鬓边摘下一朵拇指大小的粉白色小花,朝着容晴掷去。 非常轻盈的小花却在神识的保驾护航之下,极为坚定地穿梭过众多剑气朝着容晴逼近。 容晴只见白色小点一闪一闪,一朵小花就跑到她的面前来了,还没等她如何动作,这粒粉白色小花瞬间消失,下一刻竟直接穿越了星河的防护,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粉白色小花躺在海水之上,任凭海浪高高掀起,就跟黏在海面似的,既没有被打碎也没有下沉。 嗡—— 嗡—— 九道神柱发出轰鸣,无形力量想要赶出这朵粉白色小花结果却……无济于事? “不愧是顶级宗门的根本武道。” 容晴明白这朵粉白色小花到底是什么……这是醉花坞女修使用修为凝练而出的花印,每多一枚花在受术人身上,醉花坞女修施展幻术的成功率和威力便高上许多。 容晴知道,却没想到连神柱都没能抵挡住。 “难不成是因为只是一道印记,并没有勾连任何幻术?”容晴想:“如果真是这样,想要用神柱来镇守识海,岂不是每次都只能被动地等凝妡施展幻术……” 容晴蹙眉:“不主动解决掉花印可不行!” 等那花印越来越多,凝妡施展起幻术来威力只会越来越大,此消彼长之下,神柱能抗下所有幻术么? 压着烟粉色花朵打的苍冷剑意骤然消失,出现在识海之中。 “单凭道韵也能打。”容晴立即做好了决定:“就让剑意守在识海之中,不论是花印还是幻术我都能不惧。” 识海中的粉白色小花在剑意一划之下,已经彻底粉碎了。浩渺无垠的识海之中与那九道神柱同样通天贯地的是苍冷剑意,与主镇守的神柱相比,剑意无疑攻击性更强一些,不论是之前的黑日还是刚刚的粉白色小花,在剑意攻击之下连幸存的机会都没有。 “我看凝妡的幻术是施展不出来了。”东严点评道:“凝妡的幻术是厉害,可如果连施展成功的机会都没有也就丧失了意义。” 而比纯粹的暴力攻击?凝妡显然不是容晴的对手。 容晴的芥子域一收一放之间,瞬间拉近了与凝妡的距离,逼得凝妡不得不与她近身缠斗。 烟粉色花朵不断在旁边干扰容晴的进攻……可是,没用! 白衣女修的身影化作光芒,曲折快速,往往烟粉色花朵的攻击才刚到,她就已经迅速转向躲过了烟粉色花朵的攻击。 凝妡的法宝攻击基本上只是让容晴换个角度去攻击罢了,连打断容晴的连招都很苦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晴一拳接一拳,气势不断攀升,而拳势水涨船高! “太……太强了!”凝妡美眸睁大,唯有自己亲身面对着容晴的攻势,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强悍之处。 前面三人当着败得不冤。 “我原本旁观了三场战斗,心中已经想好了如何与余容对战,然而真的战斗起来……情况却远没有我想得那么美妙。” 没了剑意的容晴却抵消掉凝妡最强的攻击手段,凝妡宁愿被剑意压着打,也不愿意让剑意回到容晴识海去镇守,尤其是剑意当真将花印打散了! 而没有剑意在手的容晴照样能压着凝妡打。 轰—— 凝妡的芥子域猛然打开,无数花瓣飘飞的世界猛然成型。在世界的中央有着一尊高大石像,此刻正处于凝妡身后似乎在守卫着她。 与此同时,本就警惕对方芥子域的容晴也打开了自己的芥子域。能不能彻底压制住两说,至少不能让对方掌握“缩地成寸”。 哪想到在凝妡身后的高大石像却突然活了,在满是花瓣的世界里站起身来。 足足有上百丈,容晴和凝妡两人也只有它的脚趾高。 凝妡早在自己芥子域打开的时候便往后撤,直接躲在了站起石像的身后,完美掩去了身形。 容晴如何能透过这么庞大的石像打到她? 不仅打不到,现在还要被这石像打。 有小山丘那么大的拳头从空中落下,容晴与其相比不过是蝼蚁罢了。 “不好。”这回连溪煌都皱眉了,抬眸瞥了连成贤一眼。 果然连成贤也是面色凝重,操控着阵法的他已经随时准备插手,只要……这石像一拳轰出的力量达到了衰劫程度。 这是醉花坞长老赐予凝妡的保命手段,与其他用过就没有的术法相比,这不碎裂便能不停攻击的石像可是珍贵许多。 第一百二十二章 粉白花印 身着烟粉色纱裙的女修站立在高大石像的肩头,神识牢牢锁定在容晴身上,一旦有机可乘,她便会迅速施展幻术。 “只要我能成功施展幻术,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息……我也能将余容打出擂台。” 凝妡的力本源道韵和慕容无离的力本源道韵效果上非常接近,都是能够爆发出斥力,将对手推远。只是凝妡的更偏向攻击一些,无法像慕容无离那般能把容晴推得极远,但是有幻术配合,凝妡有把握就算容晴身处擂台中央也照样被打出去。 石像砸下的拳头底部传出一声怒吼。 自下而上的光柱一寸寸将石像的拳头顶了上来。 原本仗着虚境巅峰的剑意而压着别人打的容晴这回总算亲自感受了一番虚境巅峰的力量有多可怕。 偏偏——能对抗石像的剑意不能从识海中取出。 容晴不愿让凝妡有机可乘,所以只能靠自己硬生生抗下。 但这只是第一拳罢了。 远处烟粉色花朵见缝插针,化作遁光朝容晴后心重重一击。 噗—— 鲜血从容晴口中喷出,瞬间将她面前飞舞的花瓣染成猩红。 体内更是脏器受损,骨头碎裂。大量的光芒在她体内自发燃起治疗伤势。 容晴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但这石像不愧是赐予天骄的保命手段,不仅力大无穷,灵活性也兼顾了。再加上烟粉色花朵在凝妡的操控下,与石像一同夹击容晴。这让容晴躲闪得略有几分吃力,有时为了躲过石像的攻击,不得不抗下一些烟粉色花朵带来的伤害。 虽然不如一开始它偷袭那般给她的伤势严重,可是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很容晴一步步陷入劣势。 “她的法宝呢?”溪煌见状问连成贤。 连成贤闻言瞪大双眼:“你问我?她不是你钧天宗的弟子?”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过来,余容受了重伤不得不使用道韵硬抗却也没有拿出法宝,不是为了藏私,而是……真的没有! “不至于吧,玄易长老不是一向对门下弟子大方得很么。”溪煌喃喃道,很是不解。若说余容身为母界之修,没有法宝很正常,可她现在已经不算没有背景的修士了。 尤其余容作为秦老的关门弟子,更应该宠爱无比才是。 他却不知道,秦老本就没打算让容晴这么早就出来在现实中战斗,哪怕是有高阶修士看顾的擂台战。武道传承给容晴留下了,按个人定制的专属法宝也有宗主送了,再加上有持正照顾,秦老自觉没什么遗漏就放心回去守楼,哪里知道容晴短短数天出来玩的功夫也没闲着,被人忽悠着就上了擂台。 虚境巅峰的力量,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正常来说,也只有化神九转的天骄之辈才敢与其硬碰硬。可化神九转?数遍整个北天这样的天骄人物,数量极少极少,比虚境巅峰少得多了,每一个都是他们所在灵界的宝贝。 就连真正到了序列战的时候,化神九转这样的天才人物也不可能放在同一个区域进行生死厮杀。 容晴化神一转,不论是肉身强度还是神识强度都没达标,要抗下这一次次石像攻击,当然吃力无比。 孟石作为化神五转,他也不敢硬抗容晴的剑意。 “使用天下第一弓吧。”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劝说:“这个强度的战斗你如果不使用剑主殿下所给的剑意,根本难以抵挡,再加上那女修可能还有其他法宝。” 既然容晴已经感受到了法宝上的差距,天下第一知道她一定会将此事记在心上,再在之后的时间里去弥补。之前的三场战斗已经让他很是满意了,凭这三场战绩,足以为容晴在钧天宗内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容晴没有回答。这便是拒绝。 天下第一弓在白石界中少有人知,就算知道也以为是破魔弓,对它的了解很少很少。容晴可以肆意使用。 但这里是青杭界,在擂台空间外还有近十位有着深厚背景的修士观看,被他们看出这弓的来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什么实力拥有什么样的宝物,天下第一弓曾经是终极境界的大能修士使用的宝物,落在一个化神一转的年轻修士手中,纵使钧天道门不会强抢,但也有许多追求宝物与力量的人来抢夺。可能是一些穷途末路之人,也可能是他界的强大修士,他们可不会忌惮钧天道门。 容晴注视着遮天蔽日的巨大石像。她认为,未尝没有解局的办法。哪怕手中可用的手段少之又少,但她可以将它们的最大价值发挥出来,若她还是败了,那她便虚心接受自己的不足,去补短扬长,为了下一次的胜利。 苍冷剑意骤然出现在她的身侧。 “好机会!”凝妡心中一喜,但头脑愈发冷静。烟粉色花朵与石像配合得极为默契,将容晴的来路都堵死。 而花瓣飘飞的巨大领域中,一朵粉白色小花夹杂在其中让人根本就没法分辨出来。它在激荡的剑势中被扬起,在距离足够接近时瞬间钻入了容晴的识海。 来了。 粉白色小花刚出现在海面上,容晴便已经锁定住了它。 她飞身朝着石像的肩头冲去,而石像发狂似的每一拳都被雪白剑身强势阻拦下。 两大虚境巅峰力量一接触,就将周围的花瓣冲击成碎末。 浮屠道韵配合不时出现的星落之术更是将喜欢突袭的烟粉色花朵挡下。 容晴离凝妡越来越近…… 在她的识海中,粉白色小花的数量变成了五。 而九道神柱嗡鸣不休。 从第一朵花印出现时,凝妡就立即使用了幻术,却被神柱挡下。每增加一朵花印,神柱要抵挡的幻术威力就越强。 “如果是作用在肉身上的花印,说不定我可以试试吞天禁法将其吞噬。可它既然是作用在神识上的……”容晴左眼血芒一闪,右眼仿佛吸收了血芒一般变得逐渐猩红起来:“我只能使用大破灭雷霆于自身,看它能否成功吞噬。” 大破灭雷霆因其弊端,容晴只能将其炼化于左眼之中,而非放在识海内部。 此刻,她选择让大破灭雷霆攻伐自己的识海,借此吞噬那五朵花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几成实力? 左眼中的大破灭雷霆迅速通过右眼的途径进入识海内部。 甫一进入,识海翻腾。海面上乌骨血影的雷霆刹那便是千里万里,肆意伸展蔓延的枝桠遍布了涌起的海波。 好似一头巨大的怪物匍匐于海面上。 黏着于海面上的花印本能想逃,可是怎么逃? 容晴早就牢牢锁定住了这五朵粉白色花印,只待大破灭雷霆进入识海,就掀起海浪将其喂入大破灭雷霆口中。 而在石像肩头的凝妡面色一变。 “糟糕……花印被破。” 一朵朵花印与她失去了联系。而她也眼睁睁地看着容晴一点点将败势挽回。 还没完呢。 她咬破舌尖秀口一吐,心头血将身前的花瓣染红,片片花瓣的边缘锋利无比,似有一条长鞭将这些花瓣串起,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朝着容晴袭来…… “要输了。”东严叹了口气。 凝妡一连施展三个高阶大术。 该说这些术法不强吗?……要怪就怪余容实在太过坚决,要打落对手便任何术法都挡不住她的脚步;要怪就怪堪称变态的苏生类道韵被余容感悟了,让她即使受伤照样能够完成高强度的战斗。 少一些血肉,五脏六腑受损都没事,只要肢体与经脉俱全,能够让她精确无比地攻击便够了。 连忙使用力本源道韵想要做最后一番挣扎的凝妡身体猛然一顿,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容晴打出擂台坠入深渊。 “我们输了。”说话的是溪煌,他对着连成贤道:“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余容。” 婵雨瞥了眼连成贤,轻哼一声:“真是走了狗屎运。” 粗俗的话语与她冷艳的外貌实在矛盾得很,只是在场之人都知道她的性子,不觉得意外。 连成贤不以为意,朗声笑道:“运气来了确实挡也挡不住啊。” “好了,你也别得意。”李长果笑着摇了摇头:“让余容出来吧。” 他倒是想和这位新晋天骄说说话。 连成贤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擂台阵法打开。 白衣女修的身影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法衣簇新,半点看不出刚刚经历过数场激烈无比的战斗,而她的面色虽然略显苍白,然而那双深褐色眼眸却极其明亮。 容晴的眼神温和,然而李长果却敏锐地察觉出隐藏在温和面目之下的那头藏在她心里的凶兽。 温柔又残忍。 只不过现在仅仅只是对她自己残忍罢了,当未来有一日她将獠牙示以他人,不知又会是什么情形…… 李长果微笑点头,示意容晴不必多礼。 “我来自于东临剑门,姓李,名长果。” “见过李前辈。” “我看你之前与孟石这孩子比试,剑意使得不错,可有兴趣来东临剑门看看?” 他没说剑意,只是说她使用剑意还可以,这潜台词……容晴心知肚明,自己那点微末剑术并不是十分入李长果的眼。然而剑意的强绝让李长果还是邀请她前往东临剑门。 她这是不小心沾了剑主的光么。 毕竟容晴可是之前听说过东临剑门很少邀请人前往他们的宗门驻地。包括三层楼测试的时候,也没有东临剑门的人来招揽她。 东临剑门对于弟子的招收非常严苛……不是骤然见到一个天才就会迫不及待地邀请。也要看适不适合,如果那位天才对于剑道没有天赋的话,他们就不会去招揽。 “快答应。” 传音给容晴的居然不是天下第一。容晴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惊诧。 “东临剑门占据了一个秘境为其宗门驻地,你被李长果邀请进去,怎么也能得些好处。”传音给容晴的是溪煌。他生怕容晴因为不知道此事而随口拒绝,生生错过机缘。 容晴心中记下,对着李长果道:“前辈相邀晚辈没有不应的道理。更何况,对于东临剑门我早已心向往之。只是……师父有令,在我没将课业完成之前,不可外出。恐怕不能立即随前辈动身了。” “你答应了便成。”李长果笑着侧首看了孟石一眼:“过段时日便过段时日,东临剑门又不会跑了。再者,你何时方便就告诉孟石一声,让他带你来不就成了。” 孟石看着容晴,沉默点头。 “那就麻烦孟石道友了。”容晴含笑看来,孟石愣了一下,垂首再度点头。 “好了,我要说的也说完了,连道友,”李长果看向连成贤:“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还是商讨一下接下来怎么合并吧。” “这还要商讨?”连成贤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而且怎么是合并分明是你们归并到我的连横会。” 说着,却是一马当先前往了静室。李长果、溪煌还有婵雨三人跟在后头。 离开前,溪煌笑着对容晴点了点头。 容晴恭敬地对着离去的四位前辈行礼,待直起身来已经被同辈天骄所包围。 东严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恨不得从袖中掏出个果子啃啃,看看好戏。 “吾名慕容无离,来自坤华界。” 容晴看到第一战的黑衣男修率先与她说话。 她行了个平辈礼:“慕容道友,幸会。” 同时心里却在呼叫天下第一:“这坤华界又是哪里,什么地位?” “论实力,我记得坤华界与小造化界相差无几了,是北天排在前面的大界。”天下第一回应得很快:“而这慕容氏,跟闻人氏一样是顶级豪门。” “那这慕容无离就是他们这一辈的天骄了?” “他既然走化神九转道路,自然是天骄……不过,”天下第一话音一转:“像这样的豪门大族,族人不可计数,每一代的天骄都非常多,他化神三转修为不一定是最强的一个。看他未来造化吧,如果能到达化神九转,那才算是北天万界中这一代真正的天骄。” “容晴你也是如此,不可懈怠。” 容晴点了点头。 “你我之前那一战,你用了几成实力?”慕容无离问得十分直接。 这问题问得有些无礼了,可看对方那坦然模样,显然是真心想问这个问题。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没问题 “十成。”容晴双唇微抿:“我最后能赢你实在是运气。” 如果慕容无离早知道那个隐藏的规则,他就不会犯下这个错误了。一步错,步步错。 “不是运气。”慕容无离摇头:“你的实力很强。比试中,不止我,就连你都有轻视对手之处,不然最后你不至于被逼退到那一步。” 是的。 容晴眸子轻眯,脑海中快速复盘那场比试,尤其是最后收尾阶段,每一息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一帧帧切割般被她查看。 如果她能早些使用瞳术,那么她的情况会大不一样。事实证明,瞳术配合她爆发一拳,是能够成功将对手打出擂台的,而不是在擂台边缘这样的关键地带,猝不及防被慕容无离的力本源道韵推出去。 容晴痛快承认:“确实如此,再来一回我会处理得更好。” “再来一回,我也会全力以赴。”慕容无离认真道。 容晴笑了笑,谈起了她更关心的问题:“道友的力本源道韵在擂台中实在很有用处。不像我,力本源道韵更偏重攻击一些,在应用方面就少了一些手段。” 却听凝妡在旁边轻笑:“余道友何必妄自菲薄,我们还羡慕你有那等强悍的道韵。像我,缺乏攻击的道韵,不得不花费了大代价去寻了高阶大术来代替。可结果呢……道友的两个道韵直接抵消了。” 一是浮屠,一是花现。两大道韵共同护住她,即使是高阶大术都很难真正重伤到容晴。 更何况,这般频繁使用道韵,也没见余容支撑不住,这得是多强悍的心神啊。凝妡心中暗叹,平日里经常听闻同门师姐妹夸赞她潜力非凡,但是和余容相比,她当真什么骄傲情绪都没了。 这还是余容拜入钧天宗没多久……假以时日,她又能将实力提升到何种地步?! “说起来,凝妡道友和慕容道友的道韵在效果上很是类似……”容晴谈及细节问题。 凝妡本不欲详谈,可是一想这论道会都合并了,还守着那规矩干嘛,又见现在对力本源有所感悟研究的同辈天骄俱是在场,索性将自己的感悟心得讲了出来。 容晴若有所思,数度发问,引得慕容无离等人必须思考一会儿才能提出自己的见解。 时间就在他们一问一答、互相讨论之间悄悄过去。等他们都兴尽结束,已过去了整整一日。 桃酒和辛仇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但看向容晴的目光皆是灼热非常。哪怕他们没听懂多少,但不妨碍他们知道容晴正是这讨论的中心。 在力本源道韵与其他本源道韵的结合上,容晴比凝妡他们走得更快。 “没想到余容你居然是在雷劫之下将其成功结合的。”凝妡颇为羡慕。 化神九转每一转的雷劫在最后时刻都是一场造化,这个灵界人尽皆知,然而化神九转道路的雷劫每一转都是凶险非常,能够抗下就很不错了,而在关键的时候不仅要感悟更要把握住那种状态,更是难上加难。 但容晴却做到了。 “你们呢?是平常参悟力本源然后厚积薄发创造出来的吗?”容晴好奇问道。 “我也算是厚积薄发吧。不过真正的契机却是在万法碑林的参悟。” “你见到力本源道碑了?”容晴双眸一亮,眼神灼灼。 凝妡有些招架不住:“这,倒是没有。我遇到的是力本源术碑。习得那碑上秘术,终于成功将其化为自己的力本源道韵。所以……我那力本源道韵跟秘术差不多。” 容晴将自己热情的眼神收了收。 道碑、法碑、术碑,其中道碑最难遇见,而术碑的话,只要对某种本源有着不低的天赋就能遇到。当然,能习得多少就看个人了。 像凝妡这般将其化为自己的力本源道韵是最好的结果。 “我是力本源法碑。”慕容无离补充道:“不过我并没能感悟道多少,也就只参悟出了一种力本源道韵罢了。最大的收获,便是成功感悟出力本源道种。只要有道种在身,平常时候照样能够参悟力本源,厚积薄发之下也能创造道韵。” 只是那效率会很低——索性在座诸位天骄都是有着自信且不缺耐心的人。 进步慢些没事,就怕从此停滞不前。所以只要有万法碑林参悟的机会他们便会拼尽全力去感悟道种。 “孟石道友你呢?” 被容晴点名的孟石眼神闪了闪,随即说道:“我们剑门弟子常常参悟的是宗门内的东临剑碑。这力本源道韵是我在参悟剑碑的时候因缘际会习得的。我在力本源一道上的天赋不如余道友,自习得力本源道韵后便没有什么进境,唯独雷本源一道上还算有些进益。” 东临剑碑……东临剑门原来也有碑啊,而且是跟万法碑林中的碑一样能够让修士参悟的。溪煌师兄一定要让我答应前往东临剑门恐怕就是因为这剑碑。 容晴这般想倒还真没想错。来者是客,被东临剑门邀请而来的后辈天骄,都有着机会去参悟剑碑。虽然是限时的,但也能给天骄带来不小造化。 “孟石道友的道韵在比试中很有出奇制胜的作用。”容晴的意识模拟程度何等快,瞬间便考虑了无数种可能:如果她能使用这种道韵可以怎样将其加入战斗。 实际上,慕容无离、凝妡、孟石的力本源道韵,每一个她都馋的不得了。 “我愿将我的力本源道种给诸位参悟,当然,”容晴微笑:“前提是道友也愿意将你们的道种施展出来给我参悟,不知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道韵这种东西实在是没法像术法那样去修习,只能靠自己参悟。凝妡能够通过术碑参悟出道韵,那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有力本源道种,再修行力本源术法才能感悟出其中的精髓。不然,那术碑只是让她多会一种力本源术法罢了。 若凝妡使用力本源术法和容晴施展道韵那样频繁的话,恐怕要不了十几二十息,灵力就会尽数耗空。 道韵消耗心神,术法消耗灵力。战斗中怎么平衡两者就看修士个人选择了。 容晴等着他们的回答,没想到第一个应声的却是孟石。 他看着容晴说道:“我没问题。”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互相参悟 “多谢道友。”容晴感激点头,随即看向慕容无离等人:“诸位的意思呢?” 凝妡和残炎对视了一眼,残炎说道:“我虽没有创造出力本源道韵,但是也感悟出力本源道种,能与道友你的道种相互参照映证,说不定能让我更进一步。也算上我一个。” “我也可以。”慕容无离点点头。 明英也是如此。 凝妡见状轻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齐施展道种,如此大家都能彼此映证观照。” “时间便控制在六个时辰吧。能够感悟到多少,就凭个人本事了。”容晴补了一句。 众人都没有反对。 明英在前将他们带入一个更大一些的静室:“我以前来过这里,是师叔讲道授课的地方,空间足够大。” 找了位置坐定的六人,齐齐施展存放于心神的道种。 在容晴身前出现的是一个黑点,当它出现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其余五人齐齐看来。 他们对容晴的力本源道种可谓是好奇不已。 那样强大道韵的根本之基,果然不凡。 “这是重力道种。”容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居然是这等模样。”凝妡看着这个黑点,低声呢喃。她交错的手掌间,浮现的是一块崎岖不平的石头。 当然,只是样子是石头而已,重要的是这道种背后体现的力本源之道。 容晴一个个看过去。 慕容无离的力本源道种是一只黑色手掌,残炎的力本源道种是一头面目狰狞的四足之兽,明英的是一只顶端略微弯曲的长角。至于孟石,果不其然是一把掌长的小剑。 容晴看过一遍后,发现……“他们五个的力本源道种都极为相似,看来是参悟的力本源同一面,只是因为个人感悟的原因,而略有些差别罢了。” 虚本源的参悟大多是这样,借由观照实物,去感悟其内的虚本源道理。他们手中显现的外貌各异的道种,应该就是他们当时观照的实物。 “难怪他们的道韵效果都差不多。参悟的道种都类似,那凭此创造出的道韵能不类似么。” 凝妡和慕容无离的道韵都是形成一股斥力,将外物推开。而孟石的恰恰相反,是作用于自身,借力还力,别人要推开他反而让他借力拉近了距离。 看似有着较大区别,实际上与凝妡他们的斥力是同一种力的一体两面。 磁力,容晴暂且这样称呼。虽然力本源修行到最后,所有力都会被统一,然而在修行过程中,当然是要分开来感悟修习。 与此同时她在心底打定主意,一定要借着参悟东临剑碑的机会,将这磁力道种感悟出来。如果她能创造出类似于孟石这样的道韵,到时她全力一拳的威力会再度上涨。而且当芥子域两两牵制的时候,她也多了一种快速拉近距离的手段。 参悟别人的道种,相比起道碑来效率很低,然而现在也没那么多要求,容晴将目标放在孟石面前的剑形道种上。 既然到时要去参悟东临剑碑,那么先参悟孟石的道种打个底子比较好,因为东临剑碑的参悟时间容晴猜也知道必定很短,她这么打算也是为了增大自己感悟磁力道种的把握。 孟石垂下头去,因为对面的白衣女修投来的眼神实在灼灼,哪怕他知道她并非注目的是他,然而这柄小剑是他的道种,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但这垂头也只是一瞬,让人无法发现他的退缩。孟石看向容晴身前的重力道种。 重力……他心想,就连宗门内的剑碑都没有这个方向的内容可供后来者参悟。 机会难得,其余五人都是这样想的。 静室一时陷入寂静中,就连呼吸吐纳声都几近于无。唯有六枚道种悬浮于空,释放着神秘的力量。 容晴没有告诉他们的是自己更深入的思考。重力,也不仅仅是重力,她还想借此更进一步去修习引力方向的内容。 而引力,更是感悟时空本源的钥匙。 时空大道,那可是难度极高的虚本源,有时空天赋的修士可谓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即使有天赋也不一定能够顺利参悟出道种,这就导致了修习时间本源或者空间本源的修士数量稀少,一旦创造了道韵,战力会有大幅度的攀升。 …… 六个时辰一到,容晴将自己的道种收回。 其余五人皆是如梦初醒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思虑。 “多谢余容道友。”五人齐齐抬袖一拜。 容晴亦是躬身回礼。 当六人从静室中走出,四位虚境巅峰前辈俱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们。 李长果笑看着孟石走到他身旁。 “既然此间事了,我们就不多待了。”李长果看向容晴:“余容小友,等你有空便唤孟石,他随时有空。”说着便递给容晴一张符纸,可做通讯之用。 容晴乖巧接过,没见东严等人听到李长果说孟石随时有空的时候那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的表情。 “走了。”李长果瞥了一眼孟石转身走在前面。 孟石顿了顿,与容晴皆是抬袖一拜。她看着孟石随即头也不回地跟着李长果离开的背影。 “有点意思啊。”天下第一仿佛看好戏似的在容晴耳边说道。 “什么有意思?” “这对师徒都挺有意思。”天下第一笑呵呵道:“你怎么回事?怎么总是招惹剑修?” 容晴:??? 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容晴明智地不去搭理。 李长果孟石的离开只是个开头,很快溪煌还有婵雨都携着自己带来的天骄纷纷告辞离开。 天骄的时间可是很紧张的,如容晴就被秦老安排了课业的任务,而慕容无离等人也各自有各自的修行计划。序列战到来之前,每位天骄都在压榨自己的每一寸时间强大自身。 如慕容无离会前来青杭界参加这个论道会之争,实际上算是休假。待回到坤华界,等待他的是各种修行。 “我们不久就会再见的。”这是慕容无离随婵雨离开前对容晴说的话。并没有指明是序列战,他相信容晴在不久后就会活跃在各大秘境以及各种比试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复盘 “你真的不去?”东严连忙道:“持正可是好不容易从山上走下来,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再见他就难咯。” “见他?”连成贤摆了摆手:“算了吧,困于浅滩的龙有什么好见的。等他哪天摆脱了束缚,如当日论道会那般表现自己的才能,那才有有意义。” 连成贤怕现在自己见到持正,会忍不住嘲笑对方:当年风光无限的持正变成了什么样子! “行吧。”东严也不再劝,直接道:“反正这几日持正都在拍卖场的包间待着。” 至于连成贤到底会不会来,他就管不着了。 连成贤闻言没说什么,赶着他们离开。 直到偌大的论道会场地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明英两人,连成贤这才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师叔。”明英好奇问道:“既然师叔心里想见持正前辈,何不去见见?” 虽然明英对于这些往事并不清楚,但他能够感觉到师叔心里是想见的,不然东严师叔不会一直在劝说了。 “不见了。”连成贤摇摇头:“我可不喜欢见人落魄的样子。倒是你,还没见过持正吧。” 明英略微腼腆地一笑:“只是听说过持正前辈的名号,一直都不知道他的样子。持正前辈当真是太低调了,我也没听闻过他有什么事迹出现。” 偏偏诸位师伯师叔乃至于北辰阁长老提起持正时都是推崇备至。 “今日的余容和当年的持正相差无几。同样是风光无限。”连成贤眸中浮现追忆之色:“只是希望余容能够一直耀眼下去。不然玄易长老……” 他都同情玄易长老了,门下只有徒弟,除去一些记名弟子外,亲传弟子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持正,一个在他看来是凑数的西子,最后就是关门弟子的余容。 如果余容跟持正一样从耀眼无比到迅速沉寂下去,那玄易长老也太惨了些。 “你替我见见吧。”连成贤拍板替明英做了决定。 …… 容晴眼睁睁地看着东严仿佛一个小迷弟一般,见到持正的第一眼,就上前去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开始嘘寒问暖。 不仅是西子目瞪口呆,就是刚刚进来的明英也是震惊地看着自家师叔少见的热情。 而视线焦点的持正却是冷漠着一张脸,面对东严的种种问题虽然没有拒不回应,可也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说的话不超过三个字。 等东严热切的劲头下来了,这才拉着持正讲起刚刚在连横会容晴的种种表现。 淡蓝色眼眸终于正视了东严。 东严心道:果然是重视余容啊,这不,一提到她,就有了听下去的兴趣了。 从容晴接下擂台比试的任务开始,战坤华界天骄,战醉花坞丹霄殿天骄,战东临剑门天骄——一路全胜,将战局直接在她身上锁定了胜利。 明英根本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 东严虽然描述的是事实,但穿插其间的颇多溢美之词让容晴都不好意思认真听下去了,翻看着已经看过一遍的拍卖会图册,权当自己不在场。 但持正和西子都听得十分认真。尤其是持正,还会就东严的描述问几个细节问题。 容晴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解释一下吧。” 持正问的都是容晴战斗方面的细节,没有比她这个当事人更了解自己当时所做的决定是出于何种考虑了。 “第一战,对慕容无离,他是我毫无准备的一个对手。虽然对于这种情况我也做了一些预想和安排,但是实际战斗起来,与我所想相差甚远。这一战,也幸好他没用一些法宝或者保命手段……” “那是因为你一开始的选择做得对。是该尽快将他逼迫到擂台边缘。”持正缓缓说道:“在短时间内,他有许多手段因为位置的关系都无法用出。” 凝妡能够使用那石像就是因为她们两人战斗的位置在擂台中央,范围足够大,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石像攻击。 加入凝妡已经在擂台边缘了呢?在极短时间内的交锋,这石像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只是在擂台边缘你们的处理都不怎么样……”持正与容晴细细讲起了其中的门道。 容晴认真听着,不时说说自己的想法,并非持正说是什么她就全部听了照做。 这是一场针对容晴的迟来的复盘。 孟石他们都有李长果等人针对他们的表现替他们高屋建瓴般地指点讲解。而容晴的指点人便是持正。 包厢内众人都保持安静,听容晴和持正一问一答。 “是,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师父不是教过我建立自己的势,然后趁势追击么,我当时见情况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再加上我有道韵可以修复自身伤势,因此不敢有任何犹豫……” “师兄,我觉得你这个建议不太适合我。” 每当持正清冽的声音止住时,容晴温和的声音便跟了上来。 以她的意识运转速度,持正每提出一个想法一个建议,她都能在识海中模拟出相应的数千种可能,以此来发现其中的不足之处。 讲到后来,连东严都加入进来与容晴讨论。 不是搏命之修的西子明英等人只能当个咸鱼旁听,听他们将战斗中的残忍轻描淡写地说出,并且兴致勃勃地谈论如何让自己的攻势更有杀伤力,能够将对手迅速打入无法抵抗的局面。 擂台比试在搏命之修眼里实在很温柔的一种战斗方式。 他们更喜欢的是一击毙命的杀戮手段。 明英抿了抿唇,他是北辰阁捧在手心里的天纵奇才,在道本源感悟上悟性不低,只是没能创造出道韵来让师门长辈有些头疼。他面上不显,心中也是焦急得很。 直到此时听容晴、持正、东严三人的讨论,他心中生起的抵触,便明白了自己没有对力量的极致追求,因此要创造出道韵总是比搏命之修难一些。 他以往在宗门内的各种比试,也是仗着自己的道本源感悟更深,神识强大,法宝也强才表现优异。但同样情况下,让他与搏命之修相斗,明英决计是打不过的。 不论明英想了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一连串或清脆或沉稳的钟鸣声响起,昭示这拍卖会的开始。而容晴他们也停下了讨论,俱是看向那中央极为亮眼的拍卖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胎九子 这拍卖场在钧天塔中只有一家,背景深厚,财力惊人,直接打通二十层,一次拍卖会能轻轻松松容纳数百万人相聚。 而在高处,一个个悬空挑高的包间有如悬浮的星辰一般。包间里的人能够轻易看到外面,而下方的人抬头只能看见明亮的光团,想要看清包间内有何人却是做不到的。 无数光芒齐齐汇聚在拍卖台中央,其中沉稳老者模样的卖者在数句开场白之后,便直接引入了今日这场拍卖会的开场拍品。 “今日这第一件宝物便是元藏镜,”卖者淡笑,在他身后,一道七八层楼高的庞大的光影出现。 “元藏镜想必各位不会太陌生,是当年吟泷仙子随身佩戴之物。构造精巧,雕饰精美。” 光影中的圆形镜子缓缓旋转着,给众修变换着角度进行展示。 镜子边缘的雕花果真如卖者所说,极为精美,即使是放大到这种程度,仍可看出其雕刻的细腻。 “最为重要的,此镜还有罕见的让灵台清明的功效,即使是对化神修士也有所作用。” “这样一件法宝,不论是送礼还是自用都是上上之选。底价为三十万通宝,最先叫价到一百五十万通宝的买家即可获得这件法宝。” 卖者话音落下,底下已经有人叫价:“三十五万。” “五十万。” “五十五万。” 卖者微笑地等待着他们叫价。 这开场用来烘托气氛铺垫情绪的拍品可是他精挑细选而出的。 作为法宝而言,元藏镜的功能对于战斗来说有些鸡肋,虽然不是全无作用的,可是也就差不多辅助到化神阶段,再之上执虚二境,能起到的作用就更小了。因此将价格拟定在一百二十万通宝。 而他使用一百五十万通宝封顶的手段更是刺激众多买家的消费欲望。 “一百三十五万。” “一百五十万!” 很快在一轮轮叫价过去后,悬于上方的其中一个包间直接喊了封顶价。 卖者笑容更盛。 “一百五十万,这件元藏镜由三百二十一号包间的客人获得。恭喜这位客人,在元藏镜的陪伴下修行将会更加顺利。” “话不多说,我们来看下一件拍品……” 有了这元藏镜法宝的开场,场间的拍卖气氛如卖者所想的那样顺利被调动了起来,场间更是频繁地响起叫价声。 拍卖会场次越是后面,拍品的价值就越大。今日所举办的这一场,主要针对的便是执虚二境的群体。所以拍卖底价大多都是几十万通宝,成交价在百万到千万通宝的区间范围内波动。而凰玉早已经无法用来衡量这些拍品的价值了。 如果容晴去的是之前举办的那些主要针对化神乃至之下的拍卖会,那么货币单位基本是凰玉,只有少数几个压轴拍品会使用通宝。就算是通宝单位,价格也在数万以内。 拍品的上场顺序与图册中展示的顺序并不一致,有时候某些拍品还会是图册中并没有的,因此该如何选择如何叫价,对于买家也是一门学问。 万一前面叫价叫得开心,后面没钱买了,不就傻眼。 持正和东严仅仅是看看罢了,他们两人成为虚境巅峰多年,不缺法宝。能够引得他们注意的东西不多,所以他们更多的是看容晴的需求,对于持正而言更是如此。 如果容晴当真看上了某物,以他的财力,替她买下倒没什么问题。 只是容晴自己认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向师兄们借钱,因此这一件件拍品于她而言都只是欣赏欣赏、见识见识一番便足矣。 这图册上的东西她都看过一遍,以为自己没什么需求之时,只听台上的卖者扬起兴奋的笑容:“众所周知,我们拍卖场的传统便是每一次拍卖会都会加入一样神秘拍品,接下来我给诸位带来的便是这神秘拍品!” 这一回倒不是在他身后浮现巨大的影像了,拍卖台上缓缓浮起一个巨大圆形托盘,强大的禁制阵法将那拍品环绕其中。 这次拍卖会在场的上万名买家齐齐将目光投到这件神秘拍品上去。 所谓神秘拍品,便是拍卖场认为有着符合某次拍卖会的价值,但又很难估算其具体价值的拍品。所以并不会在拍卖前的图册中展示出来,而是以彩蛋的形式…… “哈哈看来大家都对它很是好奇。就由我为诸位客人简单介绍一番。” 卖者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拍卖场。 “此物是我们拍卖行从多宝琉璃宗购得,据说是出自某个神秘秘境的一头雌性凶兽。常言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雌性凶兽的一胎九子亦是个个不同。” 在场之人无不修为高绝,看来的一瞬间就将这圆盘上的九个小小的生物看得清清楚楚。它们不过拇指大小,软软地趴伏着,眼睛似乎是紧闭着,有些还看不到眼睛在哪里。 果然如卖者所言,没有一个长得一样的。有的似虫,有的似鱼…… 造型千奇百怪,当真让人疑惑这是同一个妈生的么? 而且这九子的形象跟他们所知的各种生物都不一样,这回可真是大开眼界。 “诸位客人若是以为它们仅仅只是神秘凶兽的幼兽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似乎因其血脉特殊之故,这九子皆是虚实共生之物,它们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必须得认主之后才能知道,也就是说拍得它们的客人可以享受这充分的惊喜。” 惊喜?众修心中默默吐槽,恐怕到时候是惊吓吧。这种虚实共生之物,就跟赌石差不多,非得认主了才能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着似乎很特殊很了不起,实际上真的认主之后就跟废物一样,什么作用都没有。偶尔遇到几个有点特殊能力的那才是撞上了大运气。 “又来了。”西子摇摇头:“又是这种对于需要的人很有用,不需要的人顶多就是个收藏价值的东西。” 相比起来,开场的元藏镜好歹使用率还高一些。 “哦?”容晴看向西子:“怎么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靠钱说话 “这种拍品都是给压轴垫脚的,拍卖行对于它的价值估算也不高。如果有需要的人,那真的是倾家荡产都会拍下它,没需要的嘛,看都不看一眼。拍卖行知道这一点,所以底价也放得低。如果正好遇到了两个需要的人为它争得头破血流,那拍卖行就偷着乐吧。” “但真的没什么人需要啊。”西子摇摇头:“需要虚实共生之物辅助修行的功法整个北天都寥寥无几。没有这一类的功法的话,单纯只是认主这些虚实共生之物,什么都不会得到,所以有时候还会流拍。” 西子说得没错,容晴想起自己那九道神柱的术引,就是虚实共生之物。它们本身确实没什么力量,但是由其所打造出的神柱,那才是真正的强悍。 容晴现下识海中有九道神柱,正好完成了神柱之术的第一阶段。因为手上没有术引了,所以一直没有修炼第二阶段,没想到现在却正好遇上了。 既然遇上了,那就不继续等了。每完成九道神柱,这神柱之术的威力就大大加强。眼前这九子不就正好能打造九道神柱,直接完成第二阶段! “而且我们拍卖行的诸多鉴定师已经鉴定过了,这九子拥有造幻能力的可能性非常高。用它们为材料打造法宝,可是极好的选择。” 在台上,卖者还在卖力地推销着这件拍品。 但是诸多买家都没有想买的欲望。青杭界使用幻术的人不多,特意打造幻术类法宝的更不多。有那钱去打造个镇守识海、专门破幻的法宝不好么。 卖者自然能察觉出场下买家的想法,心中叹气,面上笑容却是一点都没变,好似根本没被影响到一般。 “这九子不单卖,若是有喜欢的客人叫价便是将它们一同买下了,极为划算。底价十万通宝,上不封顶。” 话音落下,没有人立马叫价,陷入了三息尴尬的沉默中。但卖者好歹是专业的,见此,又讲了一些可能的好处。 但这好处仅仅是可能,更有可能花了钱却什么都得不到,这种情况,哪个人愿意当冤大头。 然而包间内,容·冤大头·晴轻轻了声:“大师兄。” 淡蓝色眼眸看来,目中尽是了然:“想要?” 容晴点了点头。 持正也不多问,直接出声道:“十五万。” 这是正常的报价,持正并没有第一次叫价就将价格抬得高高的,免得让人以为这是什么隐藏的宝物只是他们没有慧眼识珠。 “四百六十六号包间的客人愿意出十五万,”卖者眼睛一亮:“还有没有更高的?不然就要花落他人了。这神秘九子在下平生纵览各式珍奇从未见过,想必以后也难寻,错过这次恐怕就是错过终生。诸位客人如果有心动的可万万不要犹豫啊。” 卖者等了一会儿心想果然冤大头不可能再多了,因此笑容满面的就要落锤,赶紧将这个价格敲定下来,开始下一个拍品的拍卖。 “那好,恭喜四百六十六号包间的客人……” “二十万。” 卖者说到一半的话在听到另一个报价时戛然而止。其停止的速度之快,让容晴怀疑是不是专门训练过的。 “六百二十一号包间的客人开价二十万。又是一位看出此物不凡之处的客人。”卖者大声喊道,目光期待地在诸多买家之间徘徊。 这目光灼热又带有鼓动性质,仿佛告诉买家们不能犹豫,犹豫就错过宝贝了。 十万通宝的底价对于这一层次的拍卖会来说很低了,就是到现在也不过是拍到二十万罢了。连第一件拍品的底价都还没到。 两个包间客人的报价终于引得坐于下方的众修的探究。 想要在拍卖场中有包间,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入场前高价购买,还有一个是地位尊贵让拍卖场为其留出一个专属包间。 无论是哪一个都代表着包间中的买家要么有钱要么有背景,大多数是兼而有之。身份地位的不同,相比起坐于下方的普通执虚二境修士,他们的眼光自然就更毒辣了。 莫非真的如卖者所言,这神秘九子具有特殊能力的可能性很高。 “罢了。”有人默默想着:“包间里的那些人个个有钱的很,或许他们也不能确定,可他们就是有钱来试试水。我的通宝不多,需得花在钢刃上,何必去跟他们掺一脚。” 可也有人想法截然不同:“包间中的人无不是大宗门的亲传弟子甚至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他们敢出价必定有着信心。我权且试上一试。” “二十五万。”位于下方的一名买家喊道。 “三十万。”持正再度追加,声音很平稳。 “四十万。” “六百二十一号包间客人再度加价十万,如今是四十万通宝!” “四十五万。” “五十万。” “五十五万。” 坐在下方的买家终于提起兴致了,开始一个个往上加价。虽然只是五万五万的加,可是加价声一直没停。 容晴简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数字开始一路往上涨。心都疼了,这都是她将来要还的钱啊。 虽然持正说是送,但容晴怎么好意思真让他送,当然是以后有实力出入秘境了努力赚取资源将钱还上。 她现在兜里别说通宝了,就是连凰玉都没有。 “一百五十万。”持正将价格报到了元藏镜的封顶价。 “一百六十万。”那个六百二十一号包间的买家迅速跟进。 容晴发现只要是持正一报价,对方就会再往上加十万。她倒是好奇这是谁啊,可惜持正一点感兴趣的意思都没有。 也是,拍卖场终归是靠钱来说话的。 “一百六十五万。” “一百七十万。” …… “四百八十万。” “四百八十万!四百六十六号包间的客人出价四百八十万!”卖者大声喊道,心都在颤。他主持这个层次的拍卖会近千次,比这更高的价格不是没有,可是对于这个他们拍卖行内部估价只有二十万通宝的拍品,现在这个价格已经是翻了二十几倍了! 下方被两个包间买家的竞价挑起兴致的修士们这会儿都不得不冷静下来。 无他,这个四百八十万通宝的报价,基本上都快接近一件攻击类法宝的价格了。 就凭这?他们看了又看拍卖台上的那九个神秘生物,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坚守自己原先的判断。毕竟四百八十万实在太高了些,如果到时候一无所有他们自认可是承受不起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千万 “四百九十万。” 那从六百二十一号包间传出的声音端的是气定神闲。 “五百万。”持正没有犹豫,淡声跟进。 五百万了! 下方的买家哪怕看不清包间里的人,都没忍住朝那两个包间看去。 六百二十一号包间和容晴所在的四百六十六号包间相距甚远,几乎成一南一北的对立之位。两个包间悬浮在上空,有着阵法阻隔,不同包间的人也是看不到彼此的。 只有报价的声音能够从阵法中传出。 “五百一十万。” “五百二十万。” …… 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烟火气,只是你来我往地往上加价,每加一次就是十万。那可不是十万凰玉,是十万通宝啊!! 执虚二境的修士想要赚取通宝的途径是有很多,可是通宝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哪怕是虚境巅峰的强者也不能这么加价着玩吧?! 这包间里的人,究竟是何人? 他们是没法从包间编号中得知的,因为每一次拍卖会包间编号便会打乱重排。向玄易峰的包间这一次拍卖会是四百六十六号,下一次可能就是五百三十号,下下次可能就是八百零八号。总之,从编号上推断包间从属是不可能的事。 但,那个与持正不断竞价的人究竟是真的需要这九子,还是单纯是为了跟持正竞价? “不得了啊。”东严打趣道:“像你这么低调的人还能得罪人。这势头……啧啧,得罪都还不轻。” 持正没有应声,反而再度加价到了:“八百四十万。” 下方上万名执虚二境强者几乎是木木地看着这两位神仙打架。安静到可怕的拍卖场中,只有两道冷淡的男声,彼此竞价,云淡风轻间将价格抬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 就连卖者都安静下来了,不敢再出声挑动竞拍氛围。 这,这有些可怕。他无法不胆战心惊,因为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了拍卖行的内部定价,而包间里的客人无不是地位背景极高的主儿,轻易得罪不起。 而在拍卖行的后台,这场拍卖会的异常早已惊动了管事和所有鉴定师。 一个个鉴定师俱是面色不好看,报价远远超过他们集体评定的价格,无疑他们得担上一部分责任。 “怎么回事?”说话的是拍卖行的高层,眼神沉沉地扫过下首的十来位鉴定师。 这眼神极具压迫力,令鉴定师无不垂下头去。 拍卖行的分成极其惊人,然而规矩也大得很,要是鉴定结果出了问题,他们受到的惩处会非常大。 “回禀掌事,这虚实共生的九子我们都是意见一致才定下了二十万通宝的价格。就算是现在,我们这个评鉴结果也不会改变。”鉴定师中打头的那位沉稳老者,扶着胡须,话语很是坚定。 “你确定那九子没有任何异常?” “确定。”他点点头:“我等评鉴各种宝物数万年,即使宝物自污我们也有法子找出它的不凡之处。而那包间的客人们只是远远瞧了这九子一眼,中间隔着那么多阵法禁制,委实没有我们所有鉴定师都看不出偏让他们一眼看出不凡的道理。当然,如果终究是我们走眼了,那按规矩惩罚我等也认了。” 掌事是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闻言抬手虚按,示意他们不必再说。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只要不是你等鉴定有误,当然怪不到你们头上去。只是这样一出,有些麻烦……” 如果那两位包间的客人是抢最后一件拍品搞出这样的阵仗该有多好。 没想到拍卖行内部都不看好的隐藏拍品居然把价格抬得这么高,这对于压轴拍品的最终价格极为不利。 “这么看来是那两位客人私下就有纠纷。”沉稳老者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关窍。 这些包间虽然编号会打乱,但是有些大修士就是能从声音中听出是谁,尤其是有仇的那些,化成灰都能认出来,更何况只是声音。 其实他们拍卖行大可以连买家喊价的声音都隐去,可是他们的百万年来传统便是如此,总的来说有利有弊。 “客人的恩怨不必去管。”掌事瞬间便想好了数种应对方案,请了拍卖行的虚境巅峰修士,以防事有不谐,他甚至派人将此事通传给供奉的衰劫大能。 别看喊价的两人语气中都没有什么火药气,修为都到这地步了,情绪不外露是最基本的功夫。但谁知道心底是不是藏了滔天怒火。 这竞价可最是能攒动人心底火气。 …… “一千万。” 你来我往间,六百二十一号包间已经将价格抬到了一千万通宝的逆天价格。 就连下方座位上的上万买家都无法保持淡定,开始彼此传音或是窃窃私语。 一千万通宝的价格都足以买下一件不错的攻击类法宝了。看包间客人的样子似乎还有余力?他们能付出到什么地步?! “真是长见识了,我还只在压轴的拍品上见过这样的报价呢。” “我只希望他们两个别怂啊,让我等看看能拍到什么价?两千万?三千万?” “人家就是怂了,你又知道是谁?” “他们两个必定心知肚明对方是谁,有好戏看了。” 他们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四百六十六号包间却没有如先前那般传出声音。 这是……怂了? 卖者站在台上,不敢立即落槌。 …… 四百六十六号包间里。 容晴看着持正认真说道:“已经一千万通宝了,没必要了。” “是这么个理,”就连东严也赞同:“那人必定与你有旧怨,现下正好,让他花一千万通宝吃个闷亏吧。” 毕竟,持正自己都没想起来对方究竟是谁。 东严心里暗爽,要是那人知道了,恐怕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自己辛辛苦苦跟人较劲,结果人家压根不记得你,太打击人了。 “虚实共生之物,我们玄易峰不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得?不一定非要纠结于此。”西子也劝说道,虽然虚实共生之物少见,但只是对于一界来说,真要找,也是找得到的。而且因为用途不大,价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持正没有回答,反而是看着容晴问道:“不需去管有无必要,我只问你是否真心想要。” 第一百三十章 嘲讽 想要么? 容晴叹了口气:“想的。” 千万通宝就千万通宝吧。大不了,到时候努力赚取资源还上便是。 “这便是了。”持正说道:“你如今正在实力上升期,当然是能多添一分助力便多添一分。秘境厮杀不是那么轻易的,包括之后各种从尊界传出的珍稀资源分配,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如何争取?现在这些用通宝就能解决的问题,都只是小问题。” 持正此话一出,让容晴有些松散的心态立即端正了起来。 “是。”她郑重应道。 持正见此,心下满意,却没有立即加价。 就算是引得下方上万名修者窃窃私语于他而言也没有丝毫影响。 他在等。 卖者却已经等了十息,不能也不敢再等了,在落槌前例行公事地说道:“六百二十一号包间客人出价一千万通宝,一千万一次,一千万两次……” “一千零五万。” 持正的报价险而又险地打断了卖者的落槌。 只是这五万的加价,与之前的豪气截然不同啊。 “这是无力继续了?” “一千万通宝还不够吗?若此人是某一宗门的亲传弟子,出了那么多通宝只为一时意气,只怕回去后不得被师父打个半死。”有人幸灾乐祸。 下方修士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上万名修者都在互相小声交谈,这声音汇聚起来音量也不低了。 六百二十一号包间此时悠悠传出话语,却不是报价,而是:“既然持正兄甚是喜爱此物,在下还是让与你吧。毕竟持正兄出来一趟着实不容易,就当是小弟的一点小小心意。”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无他,这话实在是太恶心人了。若你真的是好意,一开始就不必竞价,偏生将价格抬到一千万的数目,再轻飘飘地不拍了,硬是逼人要花上千万通宝来买需要之物。不拍就不拍了还要出言嘲讽,当真是有大仇怨啊。 而在四百六十六号包间内,容器若有所思:“原来师兄你是在等这个?” 既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竞价,那么对方必定会将价格抬得高高的。一千万这个数字已经是一个很高的价了,对方就算是恶意抬价,心里必定生怯。只待持正一做犹豫之状,对方立刻就选择撒手不拍,生怕持正也不要了抬价不成反倒砸他手里。 持正点了点头。一千万通宝对他不是个小数字但也在承担的范围内。 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可以,持正现在的状况与秦老类似,已经在突破大境界的边缘徘徊,寻常宝物已经无用,所以通宝对他来说意义不大。等持正突破到衰劫期,那赚取资源的量和效率就不是虚境巅峰的修士可比。一千万通宝就更不是个事儿了。 “拍到了就好。”东严和西子在一旁俱是如此说道。哪怕价格翻了五十倍,可成功拍到就是好结果了。 “那个人师兄想起来了么?”容晴再度说道。 持正摇头。 “奇了怪了,你师兄这般低调,更是多少年没出过玄易峰了,不该招惹仇家才是。”东严也是费解:“除非……是你师兄留守玄易峰之前的旧怨。” 之前? 持正蹙眉想了想,终是出声问那个包间的人:“你是谁?” 语气是单纯的疑惑。 但这疑惑才是真嘲讽啊。还有比心心念念了不知道多少年恩怨结果对方压根就不记得你还要嘲讽么?! 众多吃瓜群众都等着回应。 那六百二十一号包间却迟迟没有回应。只有拍卖台上卖者顶着一身压力,连报三次后,以一千零五万的价格落槌。 就当他暗自松了口气,想要进行下一个拍品的时候,四百六十六号包间却再度传出声音,只不过这回变成了温和的女声。说话温温柔柔的,可话语中的尖锐之意尽显。 “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你敢抬价却连自己的家门都不敢报么。” 略微安静下来的拍卖场瞬间哗然。 卖者倒吸一口凉气,他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果然,要……砸场子了?他眼神轻瞥身后黑暗中的传送阵,只希望待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了,自家供奉的大修士能来得快些。他一个小小执境还承受不了这么多。 “今日这场戏可真算看足了,就是无缘压轴拍品,也不虚此行了啊。”看好戏的人居多。 “我倒想知道这两方究竟是什么人。” “可别打起来,待会儿还怎么竞拍啊。”有人摇头:“若是延后拍卖,我来钧天塔的时间可不够了。” 六百二十一号这回总算有了回应。 “你是……余容?”那冷淡男声轻哼:“这么看来持正是为了你才拍下的。你不必着急,我们且有相见的时候,只望你到时候不要输给我家的后辈。” 说到这里,却还是没有将其来历说出。 然而他所提到的余容二字却激起了下方修士的回想。 “余容?不就是最近那个拜入钧天宗的母界女修吗?” “你也听说了?” “这谁没听说啊?我家师父师伯还参与了她三层楼测试的赌局!” “别提赌局了,我师叔输锝可惨。” “既然余容在那里,也就是说那是钧天道门玄易长老的包间?!” “持正……持正!”有人终是想起来了:“我说为何这个名字分明陌生我却还是有所印象,这名为持正之人正是玄易长老的首徒。” “具体说说?即使一峰首徒,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苦笑:“没听说过他有半点事迹,据说一直待在玄易峰。你就是问我他现在修为如何我都不知道。” 人声嘈杂间,那两个包间却早已人去楼空。真要斗,也不是在这里斗。持正等人都很清楚。 既然两方都对接下来的拍品不敢兴趣,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听别人八卦。 收到消息的卖者总算舒了口气,信心十足地在台上将众人的注意力拉拢了回来,开始了下一个拍品的竞价。 而在另一边,容晴在拍卖行交货的小黑屋中检查着这九个来之不易的宝贝。 禁制与阵法的光芒迅速退却,只留下九只拇指大小,极为玲珑的生物。身上还沾着些许粘液,看起来湿哒哒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参观 “如何?”西子急急问道。 “可以用。”容晴点头,随即又加上了一句:“比我想得更好一些。” 西子闻言舒了口气。 就怕花了大价钱买到没用的东西。容晴如此一说他便放心了。 “你要这虚实共生之物究竟做什么?”天下第一有些不解。 他只是寄宿于容晴的芥子域中,对于她识海中的情况并不了解。 “我有修习神柱之术,有镇守识海的绝佳之效,而每道神柱的修炼都需要术引,也就这样的虚实共生之物。”容晴解释道:“每九道神柱就是一个阶段,之前我已打造出九道神柱了,有这九子我又能打造出九道神柱,完成第二阶段。因此就算比我预想得贵上太多,我也认了。” 神柱之术修至大成需要九九八十一根神柱。每九根神柱便是一个大阶段。虚实共生之物确实价值不高,但是难寻啊,找到一两个都有些费劲,别说是像今天这样一次性九个一起卖。错过这次后面想要再寻合适的术引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神柱之术?”天下第一低声沉吟:“我听你这般描述,好像没有什么相关的印象。” “此术我是从流光剑宗藏书楼顶层得到的,它的名字也不叫神柱之术,而是识海篇,应该是某个传承的一部分。”容晴讲起前因后果:“不过哪怕就是传承中的一个篇章,它也是完整的能单独拿出来修炼的秘术。” “原来如此。”天下第一说道:“诸天万界传承极其多,如果仅是某个传承的一部分,那还确实不一定为人所知。除非是完整传承,说不定老夫还知道一些。你觉得这神柱之术威力如何?” “很好。”容晴答道:“就镇守方面确有其独到之处,这还只是修行了它的第一个阶段,希望有了这九子后一次性修炼到第二阶段,能给我一些惊喜。” 一般来说,每跃升到一个新的阶段,都会有所变化才是。容晴希望到达第二阶段,它至少能承受更强大的幻境,将剑意从识海中摆脱出来。 …… “此间事了,就此别过吧。”持正见容晴将禁制阵法合上,把箱子收入储物袋中,就毫不客气地同旁人告辞离开。 而惹人嫌的旁人以东严为首,发出了质疑:“咦?就这么走了,不多留一会儿?” 知道持正不会告诉他,东严还去问旁边的西子:“你们要去哪儿?” “呃。”西子偷瞧了持正一眼,见他没反对,便实话实说了:“去山吹阁。” 东严倒吸一口气,感叹道:“你们玄易峰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这么有钱么。” “不过东严师兄,这你就别来了吧。”西子警惕说道。 这个你指的是东严,实际上也包括他身旁的明英桃酒等人。 虽然修士的法宝长什么样有什么效果,一场战斗就能挖掘出个七七八八。可是那也要战斗了再泄露,西子可不想容晴的法宝都还没打造好,其功能和用途整个青杭界就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东严无奈道,看向持正:“我当然不会凑上去惹这个嫌。不过,还是想问问持正你,万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你现下可有确定的答案了?” 西子尚是懵逼,什么问题? 持正和容晴却是了然,东严想知道的无非就是那第三个问题的答案。 “我仍是当年的答案。”持正眼神有些怅惘,低声说道:“新的那一个早已不是旧的那一个了。” …… 第一百二十一层,山吹阁。 “可有好消息?”持正开门见山。 “还真是好消息。”刀痕笑了:“师父得了消息后就命我将你们直接带去工坊那。” 他看向容晴:“到了工坊,小友直接和师父商量便是。师父在炼器一事上极为认真,小友将需求详细告诉师父知道即可,不必有所顾虑。” 容晴点头应是。 刀痕行动效率极高,很快就带着持正三人进入飞舟,前往山吹阁的工坊。 庞大飞舟呈鱼形,庞大的鱼鳍如桨,自飞入空中便以精确的角度割开气流,使速度更快。 鱼鳍上下扇动,在刀痕操控下飞舟行驶极为平稳。而刀痕本人却是坐在厅内,与持正等人交谈。 刀痕与持正所聊的不过是一些自家师父的近况。等到谈话告一段落,刀痕看了看容晴,笑道:“小友闲着也是无事,不如随我来看看飞舟的控制室?” “真的?”容晴立即点头。 想要买下这么庞大的飞舟,花费的通宝数目可绝不会低。而飞舟最重要的便是控制室了。 “跟我来。” 刀痕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和容晴介绍起飞舟的内部结构。 “飞舟的大致构架相差无几,大体在用途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载客的,像我这私人飞舟虽不载外客,可是也属于这一类。” 如同私人飞机私人游艇那般,刀痕的这艘飞舟大大减少了静室和卧房数量,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休闲和功能区。 他身为炼器师,在飞舟内部还有专门的区域用于炼器,也有专门的修理区域。巨大的炼器区内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组和机械套装让容晴简直大开眼界。 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在炼器一道下过功夫,因此看到这些大型器械她还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与大型器械相对应的小型工具,同样也是看不出关窍。 刀痕看到容晴好奇的眼神无奈一笑。 “师父的工坊内各种炼器工具比这里多得多了。每一个炼器师都有自己趁手的炼器工具组。像我就常用这个套组。”刀痕指了指一面墙上悬挂的由大及小的造型各异的工具。 “这个套组也是我自己专门为自己打造的。就是为了贴合我的手型、力量和常用的炼器技巧。” 刀痕与容晴粗略讲解了一番,听得容晴连连点头。 “第一种是载客用的,而第二种嘛,自然是为了战斗。” “如果是战斗用的飞舟,我可不会带你去控制室,毕竟用于战斗的飞舟可是加载了不少武器模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操控系统 但刀痕现在驾驶的这艘飞舟并没有任何进攻的手段,所以才能让容晴进入控制室参观一下,才能大咧咧地飞在青杭界的高空。 战斗用飞舟上装载的进攻性武器,无一不是大杀器。不论是在哪一界都是受到严格管控的。 武器模块?听到这里,容晴眼神一闪。 “难道战斗用的飞舟也是组合式构架吗?” 刀痕颇有些讶异地回首看向容晴:“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不错,组合式构架从无数岁月前便出现了,且一直流传到今日。更何况在大规模生产战斗用飞舟的时候,这种构架在效率上是最高的。” “再讲细一点,不同构架的装载效率也不同。众所周知,同等规模的飞舟,它的构架能装载越多模块的越好。须知,模块并不是想塞多少就塞多少的,组装了模块之后,还得考虑到飞舟本身是否能够正常运转,它的灵活性是否如常等等。” 在讲到自己专业相关的知识,刀痕简直是滔滔不绝。 “而进攻型武器模块按其威力和耗能量可以分为大中小三个类别。普通的组合式构架能够装载的大型模块在三个到五个之间。越好的构架,能够装载的大型模块就越多。据我所知,顶级的组合式构架能够装载二十个以上大型模块。只不过……” 刀痕摇了摇头:“这构架图纸在尊界手中,外界并未流传其只鳞片爪。不止是我等,就连师父都想看一眼这构架的设计,师父她老人家至今打造出的最好的构架也不过是能装载十个大型模块,距离顶级还差得远。” 容晴听着这一段话,看似若有所思,实际上心底震动不已。 组合式构架?白石观不正是组合式构架么! 只是不知道它的构架是载客的还是战斗用的?亦或者是兼具两者的构架?毕竟白石观是跨界之战的产物,在载人跨界抵挡乱流的前提下还兼具了攻击之能。 只可惜,那些模块后来都失散了,只剩下最基础的引导模块还留存着。 “说不定可以从山吹阁购买到一些模块装载进去。”容晴传音给天下第一:“若非白石观事关重大,我倒还想让山吹阁检查修理一番白石观。唉。” “模块可不是想装就能装的。”天下第一只是略微一想,便给容晴浇了盆冷水:“为了保护自己的技术还有各灵界之间的隔阂,每一灵界产出的模块能适配的飞舟构架都不一样。我估计……你就算想再加装模块,也得到尊界才行。” 什么……? 容晴顺着天下第一的思路想下去简直欲哭无泪。 恐怕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接口都不一样,在山吹阁买到模块也用不了。而且加装模块这种事,她一个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的人,还是别自己动手了。 刀痕介绍着,脚步不曾停下,带领容晴看过修炼区域之后,便到了这艘飞舟的中枢之处——控制室。 控制室位于飞舟前端上方。 站在控制室内可以一览无余四周景象,而控制室外面的材料并非透明。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这里是整艘飞舟的阵法核心。 如果将飞舟比喻成生物,构架是就是其骨架,而各大模块则是它的器官。阵法便是贯穿其全身的神经。在主人的操控下,即使主人并不在控制室内,照样能够让飞舟精确地完成指令。 “当然,飞舟也不止是仅由阵法来操控,还有一套紧急系统,在阵法失效的时候可以让飞舟主人照样正常操控飞舟。” “紧急系统?” “没错。”刀痕伸指轻轻触碰控制室的墙壁。 只见透明处泛起一道道波纹,如清浅的水面,而在这水面之下,有着隐隐约约的复杂金色纹路。 “总不能只依赖于阵法吧。这是在打造飞舟之初就刻印在舟身各处的秘纹,它们自身便是形成了一个阵法,现在使用的阵法不过是打造完飞舟之后再加上去的。”刀痕收回手指:“两道操控系统,虽说不是万无一失,但仅是载客用的飞舟有这两套也就够了。” 容晴暗想:那白石观中的引导模块说不定就是第三种操控系统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刀痕所说的这两种操控方法的结合。 “你看南边,那便是北辰阁的地界。”刀痕示意容晴:“这摘星楼可是北辰阁的地标,与钧天塔同样,有近千层,与钧天塔合称为巨塔高楼。” “我们沿着北辰阁外围走,还有一日光景,便可抵达山吹阁总部的所在。” “山吹阁总部建立在一处废弃秘境。位于北辰阁和荒原的夹角处。那处秘境中资源渐稀,便被师父她老人家买了下来。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秘境地底有着岩浆可以采用,对于我们炼器师来说,这些高温岩浆虽不能用于修炼,但是在炼器时却是很好的辅助。” 飞舟并不在高空,而是出于较低的高度上,因此容晴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在北辰阁背后的荒原不愧其荒原之称,宽广无垠的巨大平原上一片蛮荒景象。砂砾,青黄色的枯草,还有零星的树林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 “那是什么?”容晴眼尖,指着荒原上的一个小黑点。 “那个啊,是坊市。” “坊市?”这里如此荒凉,还有修士聚集? “连杂草都可以存活,修士为何不能出现在此处?”刀痕看出容晴心中的疑问:“别看这荒原貌不惊人,实际上地底的矿藏非常丰富,而且还有数种特产是我青杭界独有的,到其他界域转手就能卖个高价。” “至于在荒原上的修士嘛,有一些小宗门的弟子,还有一些散修。既然有修士,自然就会出现供应这些修士需求的坊市。像这样的坊市在这荒原上有如蚁穴,大大小小得有数万个。” 鱼形飞舟的阴影洒落在荒原上,一点点移动,正好移动到某个坊市的上空。 坊市中来来往往的修士,男男女女无不神情麻木。偶有几个眼神鲜活些的,抬头看看掩映在云端的华美飞舟,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至于这般肉麻 “阿娘?”稚嫩的声音响起。 女人一手盖住了孩童懵懂的双目:“不要看。” 如果不曾见识过高位的繁华,也就不会因为身陷荒芜而痛苦了。 偌大荒原需要修士来采掘矿脉,而这些工作不可能交由宗门内那些前途无量的天骄们来做。于是那些天生资质不好,终其一生可能就是筑基金丹这样的平庸修士如同蝼蚁一般,挖掘稀有的矿藏,换取微薄的凰石来供给修炼所需。而这数百年的一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是这样消耗在了一望无垠的荒寂。当荒原上的修士互相结合诞下后嗣,亦是资质平庸,于是世代循环反复。 要跳脱出这个循环,太过艰难。 既是如此,不如不看。从没见识过,也就无从对比。 …… 高高在上的刀痕等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坊市中的那些人的所谓心情。路途中经过的一个个小黑点似的坊市就跟荒草堆积而出的黑点一般没什么区别。 容晴看着荒瘠平原的地势开始逐渐向下倾斜,算算时间,这山吹阁所在的秘境应是差不多到了。 “这处盆地便是那废弃秘境。”说完,刀痕洪亮的声音自飞舟传到了外边:“是我,刀痕。” 无形禁制开出了一个供飞舟进入的通道。而在表面来看,这处巨大盆地并没有什么变化。 鱼形飞舟顺着通道平滑地进入了秘境内部。 容晴与两位师兄一同走出了飞舟,环视着这座巨大盆地。 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火毒,可仍旧有坚韧的植物生存于此。距离刀痕四人最近的植物粗壮枝干呈灰褐色,遍布暗红色的凹眼,顶部却撑开了浅绿色的巨大花朵。 不同种类的火属性植物一片一片铺陈开来,望去蔚为壮观。 掌管秘境禁制的侍从上前来行礼。刀痕去办手续,回来后便领着容晴三人直接走传送阵前去山吹大师所在的工坊。他也知道容晴等人没有什么赏景的兴致,打造合意的法宝才是他们此行的关键。 “师父的工坊有九成都在地下。”刀痕在前面带路,这条路是专门开放给外客的,所以也没什么秘密可以隐瞒。 长长的廊道两边俱是一些法宝的模型。或狰狞或精致,有的光芒极为耀眼,有的则是朴实无华。 “这些有的是师父过往自己设计的作品,也有一些是模仿而成的。” “这算师父的早期作品,更成熟一些的还要再往里走。” 容晴看不出什么门道,反倒持正看得颇为认真。 “这个山吹大师在炼器一道上还挺不错的。”容晴耳边传来天下第一的点评:“她早年风格较为单一,现在嘛……倒是吸收了不少其他灵界器道的长处。” 咦?容晴在某一处顿住了脚步。 容晴这一停,其余人也跟着停下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是廊道的尽头,悬挂的法宝模型的风格和种类不尽相同。 “这把弓,我很喜欢。”容晴微笑说道。 “……”天下第一轻咳了一声:“不至于这般肉麻。” 然而旁人不知其中缘由。 “余容小友应当不认得这把弓?”刀痕在旁说道:“此弓名为破魔弓,原为广宸道君所有,后来广宸道君陨落,破魔弓因此不知下落。这是师父根据流传下来的玉简中的内容所仿制的。仅仅是仿品也需要消耗不少珍稀资源材料,所以师父仅是制作了模型而已。” 一人高的长弓雪色无暇,哪怕仅仅是模型而已,都让人感受到远古的气息。因为这弓型非常古老,在现今的修界中已经极少出现。 “如果小友对弓感兴趣,我们山吹阁也有不少适合化神境界的弓类法宝。我记得钧天道传承中就有专门用弓的篇章吧。”刀痕笑看了持正一眼,以他的见识知道这事并不出奇。 “钧天道传承极为丰富,我短时间内还真学不过来。”容晴笑叹,婉拒:“若有机会,一定请山吹阁帮忙打造。” 刀痕笑道:“此事好说。” 他伸手推开大门,是一处巨大的会客室:“我们就在此等候,小友自行进去吧。” 容晴点了点头,一脚迈入传送阵中。 光芒一闪,人已经被传送到了地底深处。 …… 空气中的温度飙升,就连光线在此等炎热之地都变得扭曲不已。 一波波热浪灼人肌体,但有法衣护体,对于她而言这高温并没有什么作用。 容晴神色恭敬,朝着前方行礼。 “玄易长老门下弟子余容,见过山吹大师。” “不必多礼。”宛若女童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容晴心中微微惊讶,可垂下的面容却没有任何改变。 “能离异火如此近,却没有任何不适之色,你在化神一辈中确实不错。” 黑暗深处走出一个粉衣少女,两条麻花辫穿着彩线固定在胸前。除此之外,她周身上下再无半点饰物。 说是少女,看其身高与颇为稚嫩的脸还更接近女童一些。唯独那双眼眸中满是沉静之色,让人知道这瘦小身体的内里是一个成熟而又强大的意识。 这就是闻名整个青杭界,众多大修士公认的炼器第一的山吹大师! 容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刀痕所说的一句话。 难怪每位炼器师都会给自己打造专属的炼器工具组。看山吹大师袖中伸出的雪白小手,只有容晴的手的一半大小。光是手型就与绝大多数炼器工具不相配了。 “山吹大师谬赞。”容晴谦虚道。 “我收到刀痕的消息,是钧天道主让你来我这打造法宝的?” “正是。” “有想好什么类型的法宝吗?” “飞行法宝。” “又是飞行法宝?”山吹似是笑了一声,走近到容晴身前。 容晴见状,弯腰更深,因为山吹身材太过娇小。 “我听说你们想出乱流竞速的法子来分配尊界发放的资源,你要打造这飞行法宝就是为了乱流竞速是也不是?” 这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容晴干脆应是。 山吹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到了容晴胸前。 嗯? 容晴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也没有因为山吹直接的目光而感到不适,因为她能察觉的到,山吹的目光不带邪念,只是探究。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想容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这法衣颇为不错……” “不,不是不错,而是极品啊。”山吹奇异目光终于上移到容晴的脸上。 她之前看着趴伏于容晴肩头的符绣,长长的尾端垂落胸前,很特殊。山吹看了又看,终于看出这是什么了。 正因为看出这是什么,所以才惊疑。 “余容小友可愿说说是怎么得来这法衣的?” “是友人赠予。”容晴颇为含糊地回答。 “那你这友人对你的心意倒是不普通。”山吹笑了笑:“小友可知道天衣谱?” 容晴眼露茫然,显然是从未听说过此物。 “天衣谱收录了诸天万界中打造出的强大法衣。不仅每件法衣的渊源都有介绍,就连某些法衣现今归属的主人都有所涉及。” “法衣的制作算是炼器下的一个小门类,与禁制符箓阵法等都有所联系。虽是小门类,可我对此颇有兴趣,甚至专门请人去尊界复刻了这最新的天衣谱回来。” 山吹朝后摊开柔软的手心,黑暗深处飞来一枚玉简。 “这里面不以强弱排序,而是以古今来确定先后顺序。最后面的就是最新被收录进去的。”山吹将玉简递给容晴:“你瞧瞧,这最新收录的,可是你身上这件?” 容晴略微一怔,双手接过玉简按在额上,一缕神识迅速飞入玉简内部。 天衣谱,收录古往今来强大法衣十二万三千余件。过半法衣都已在时间长河中或是损毁殆尽或是下落不明。而剩下的一部分要么被收藏在某世家大族内,要么就是在某位大修士手中。 容晴匆匆翻阅过去,直接去找最新收录的那件。 果然! 最后一页,雪白法衣的图样清晰无比。 法衣分为两件,带着兜帽的白色外披以及同样白色的中衣,而两者皆是有着纯黑色符绣于其上。 不论是法衣制式还是符绣模样都与容晴的法衣一般无二。 除了清晰的图样之外,还有着介绍,容晴连忙看起所配的介绍。 “此衣名为想容。 有主。 源于南天雪微尊界澹台一族。” 短短的三行介绍,与前面那些动辄数千上万字的介绍相比,简直寒碜。 当然,这也是因为前面数万件法衣存在时间极久,历经数任主人,诸多战役,因此需要不少笔墨来介绍。 撰写此天衣谱的人或许因为某种途径知道了这件法衣的存在,但对于它的去向显然是不知的,或许知道了也不能写出。 所以在见到余容之前,山吹也没想到这最新被收录的神秘法衣居然就这么穿在了一个化神女修的身上。 容晴抬起头,神色有些复杂。 “法衣名为想容,小友名字中又带个容字。看来还真是小友之物,我今日这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天衣谱上有名的法衣,也算开了眼界。”山吹语气柔和,从这法衣的来历她便可以推测出容晴身上有大机缘。 她本就是对后辈颇为亲切之人,如今因为这推测,她待容晴的态度便更好。 “不应该啊。”容晴摇了摇头:“若说我身上这件法衣有特殊之处,这点倒是没错。可是它并没有强到能够名列天衣谱吧。” 虽然收录在前面的那些法衣她只是匆匆看了几个,可也知道这些法衣俱是被各大界域的顶级势力拥有,其主人多为道主甚至道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过往战斗中,我就是穿上它也没少受伤。”容晴无奈道。 法衣的防护之能并不足以完全保护她,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她自己的花现道韵撑下去。 相比起总是受伤的容晴,这法衣到现在都全须全尾没让容晴找人修补过……显得是那么的过分! 山吹面上浮起疑惑,随即笑着摇摇头:“小友这般想便是冤枉了它。” “须知能够名列天衣谱便证明了它的本事。这些强大法衣和普通法衣有着区别,因为它们是能够伴随修士一路成长的!就好像剑修的本命灵剑一般,可以一直陪伴剑修得证尊位。剑修每每突破就要寻找合适之物让本命灵剑也突破,小友身上的这件法衣也是如此。” “敢问小友是何时得到的这件法衣?” 容晴回答道:“从踏入修行的时候便被赠予。嗯,就是炼气期。” “这便是了。”山吹颇有些同情地看着容晴身上的雪白法衣:“小友的法衣到现在也不过是炼气期的水平,要让它参与进化神争斗中还要顾小友周全实在是有些难为它了。” 尤其容晴身上的这件法衣如同活物一般,炼气期就跟小孩子一般,让小孩跟着成人打架,太丧心病狂了。 容晴也很委屈,扁了扁嘴。这件事剑主们根本没说啊。 她一直以为是跟剑宗普通弟子做区分的更好一点的法衣。与剑主的法衣制式相同,仅符绣有些许差别,更加证明她是剑主一脉。仅此而已。 哪里能想到要跟温养剑修的剑那般给它升级。 “敢问山吹大师,怎么让它突破?”容晴当下直接问:“难道是像剑修那般,找了珍稀矿石再请炼器师重新冶炼?” “按理来说,法衣跟随着主人的修为,只要有足够的资源投入,便能一路突破没有障碍,不需后期再行改造之事。小友现在是化神境界,那么法衣很快也能够提升到化神的水准。只是……”山吹轻声道:“我亦不知需要什么资源。” “小友不必奇怪,我对制衣一道只是感兴趣,并没有花精力去钻研。更何况今日之前,更是没有接触过这一类的法衣。所以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小友身上的符绣。” 山吹给了个建议:“澹台一族所打造的法衣与其他法衣都有所不同,他们的法衣以符绣为特色,而这符绣在他们的技艺下更是与活物无异。” 闻言容晴侧首看了看肩头趴伏着的纯黑符绣。她抬手拍了拍,黑色符绣慵懒得动了动身子,垂下的长长尾须晃了一番,如同涟漪一般荡漾开然后再度归于平静。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木剑 “它虽是活物,可并未诞生灵智。”这点容晴很确定。 既无灵智,便断绝了沟通交流的可能。 要想知道它究竟需要什么,恐怕得一个个试过去,看看哪个能引得它的本能? “法宝想要诞生灵智,难。”山吹感叹,随即安慰容晴道:“不急于一时,说不定往后有了机缘就知道你这法衣要靠什么突破了。” 容晴默然点头。 山吹开眼界也开过了,将话题转回正事上:“能在乱流中使用的飞行法宝,虽然外形上与以往的飞行法器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在内部构造上大为迥异。我需先问问你,对空间本源可有感悟?” 空间本源? 容晴遗憾摇头:“并不曾有任何研究或者感悟。” 山吹不觉意外。能够对空间本源有所感悟的人少之又少,她这也只是例行一问罢了。 “如此一来,这飞行法宝的耗材和制作难度都要大上不少。此外,飞行法宝虽然是辅助乱流飞行的工具,你既然不通空间本源,那么想完美掌握也要难一些。” 这话山吹要说在前面。 “难倒不怕,我必定勤加练习。”说到这里,容晴想起一物:“还请山吹大师帮我看看,此物是否合适做飞行法宝的材料。” 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木剑。躺在她白皙掌心的木剑瞬间变化成了正常长度。 在飞行速度远远超过这飞行法器后,容晴一度将它拿来簪头发,再后来便是收进储物戒指中不见天日。 “这柄剑也如法衣一般,自我踏入修行大门便跟随着我。只是我拥有它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与它相同材质的东西。大师见多识广,不知能否看出这柄剑的材料?” 哦?听到容晴这般说,山吹也颇感兴趣。 从袖中取出一只纯黑色手套戴上,接过了容晴手中的木剑。 木剑细长,打造之初便是依照着容晴的身高臂长设计的,而容晴在女修之中也是颇为高挑的那一类。此刻木剑被粉衣少女捧着,还真有小孩偷拿大人东西的感觉。 山吹将木剑慎重地放在工作台上,从腰间小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筒,手指一转,便弹出了厚重的镜片。她眼神专注地透过放大镜一点点地检查木剑的各处细节。 容晴颇为新奇,在一旁观摩,不敢出声打扰。 要确定这木剑的材质当然不可能仅是观看表面细节。容晴接下来还见识了颇多稀奇古怪的检查工具。 直到山吹将一件件工具归回原位容晴才敢出声。算算时间都一个时辰过去了。 “可是有了结果?”容晴小心翼翼地问。 “算是有。”山吹双手撑开压在木剑旁边,脸部朝向容晴微微抬起:“此剑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其余材料拼接,这在法器中是颇为奢侈的做法,而在法宝中更是少见。我不得不说,这种木料我没有见过,而那些我没见过的材料中跟它描述相符的也没有。” “如果此物也是澹台一族赠予你的,那么我不知道倒也正常。光是北天各界的炼材便是数不胜数了,更何况是来源南天的材料。” 山吹看着容晴略微怔然的神色,笑了笑:“不过还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容晴精神一振。 “我粗略观其内部构造,才发现这柄飞剑虽是法器,却从打造之处便留有改造的余地。也就是说,配合一些珍稀材料进行二次改造,它能从一件法器升格为法宝。” “需要什么材料?”容晴连忙问道。心想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因为不需要从无到有,而是以木剑为基础再进行改造,意味着要耗费的材料也会少很多。 虽然秦老说过锻造法宝所需的材料从玄易峰库房直接支取便是,但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持正大师兄已经为她那般破费了。 山吹摆了摆手,笑眯眯道:“我可以不收取你们的材料。” 容晴很是上道:“条件是?” “你这木剑构造特殊,是我没见过的工艺,给它加工对我来说也是收获不小。要知道,对于一个炼器师而言,没有什么比让她技艺进步更能让她高兴的了。”山吹将话说得清楚:“如果你选择使用这柄木剑给我进行改造,那我必定是要学习其中的构造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重新打造一件飞行法宝。” 两个方案。 方案一:容晴将木剑交给山吹让她改造成法宝,也不用付出相应的材料。代价是木剑中的构造与工艺就要被山吹学去。 方案二:山吹给容晴从无到有打造一件飞行法宝,只不过材料需要容晴这边负责。 两个方案各有利弊。 容晴想了想,其实也可以有第三个方案。 “我可以将飞剑交给您改造。山吹大师的炼器本事就连师父他老人家都赞叹不已。”容晴微笑夸赞道:“炼器材料师父他都为我准备好了,所以炼材于我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请山吹大师亲自出手替我打造法宝。” “你是想?” “除却这次飞行法宝之外,我想请您能够再次出手为我打造法宝。” “是了,你师父有钱得很。”山吹直起身,把玩了一番自己的发辫,心念急转。 用于打造法宝的炼器材料虽然珍稀,但是到了他们这个程度,这些材料获得并不困难,难的是那些没有途径获取的资源。 而在山吹眼里,容晴无疑成了一个宝库,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北天根本就没有。这价值就高了。 “可以。”沉默半晌,山吹终是点了点头。 “除了飞行法宝,你还想要什么类型的法宝?” “进攻类。”容晴沉吟着,如果是神识进攻的就更好了,她总不能每回都让剑意做这神识进攻的事吧。 只是她现下也确定不好。因为她还没开始修炼神柱的第二阶段。说不定到了第二阶段,这神柱之术便兼具了些许攻击之能也说不定…… “对了。”容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巨大的匣子:“我这里还有一份材料,请您看看能否作为炼材使用。” 深色匣子缓缓打开,露出其中雪白的骨片。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远程法宝 整整一百八十三块骨刃,弧度、长短、大小都不相同。 每一枚都做了编号,妥帖地嵌在绒布中。 上百枚素白色骨片在纯黑绒布中极为显眼,山吹只是一眼就被吸引了进去。 骨片被保存得极为完好,每个骨片之间都隐隐有气息相互联系。它们仿佛在呼吸一般,靠近时能听到细微的鸣声。 无形的气流在每个骨片之间窜动,似是吹出了远古寂寥之曲。 “这一百八十三块骨刃,出自一头化神凶兽。”容晴低声道。 在玄封府虚境中查到可以使用功德兑换请人打造法宝时,她就考虑过使用这上百枚骨刃打造一件法宝出来。现下有这位青杭界顶级的炼器师出手,容晴更为放心。 “这一百八十三枚骨刃气息呼应,作为炼材倒也合适。”山吹指尖燃起低温火焰,隔着一寸距离在某块骨片下来回烧灼…… “如果你想凭此打造成攻击性法宝的话,倒是可以参考北辰阁他们惯用的远程法宝。” “北辰阁?” “我这里有一部分资料,关于北辰阁的远程法宝。我替北辰阁的人也打造过不少,你可以先看看。”山吹只是随手给容晴,注意力都集中在每枚骨片身上去了。 这些骨片虽然只是出自化神凶兽,但在她看来还是有其特殊之处在。 而且观容晴神情,到底需要什么样式的攻击性法宝恐怕自己都还在犹豫。 容晴接过赤色玉简,暗叹山吹大师可真够爽快的。 一边看玉简的内容,一边共享给天下第一。 北辰阁的远程法宝造型确实多,但个个攻击范围都极其的广。 动辄上千数万里,甚至能远远超过修士本身的芥子域范围。 想象一下,一剑自万里外而来,你犹自与之缠斗不休,而兵器主人却在万里外谈笑风生…… 容晴会考虑远程进攻性法宝除了与连成贤说好的交换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了试炼场的段位排名。 在刷甲等评价的时候并不顺利,容晴复盘之时便发现她还缺一强有力的远程手段。 因为那些虚影中有不少便是使远程法宝的。很多次,容晴根本无法快速有效地近身,便被他们所使用的法宝给挡下了。如果容晴也有远程法宝,在格挡住对方的法宝同时强行近身,情况就会好很多。 星落之术虽然是她手中的远程攻击手段,但与轨迹缥缈不定的远程法宝相比显得略微蠢直,尤其容晴打算将星落之术用于直接轰击对手的肉身,不愿将其浪费在抵挡别人的远程法宝上面。 除此之外,她亦打算在试炼场中留下虚影,因此有远程法宝挡在前面,无疑能增加她的胜算。 “等下,你仔细看看这一款。”天下第一突然出声,止住了容晴想要继续翻看的意图。 “这一款怎么了?”容晴仔细看了看。“伞剑?倒是远程近战都适宜的法宝。” 伞中剑无疑是近战的利器。至于远程……则是伞面边缘的利刃可以操控着飞出。 而特殊打造的伞面更是可以当个简易盾牌使用,如果有配套的武道功法,这一件攻防一体的法宝能发挥出的威力极强。 “于你而言,上手就是这般繁杂的兵器反而不好。”天下第一缓缓说道:“将其伞面部分去除。只取伞柄部分即可。” “师父你的意思是?” “你可以为你的剑意打造一副剑鞘了。”天下第一语气中带着笑意,似是看到了颇为带感的画面:“这是我设想的兵器,你看看。” 容晴可以将玉简中的内容传给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当然也能分享一些东西给容晴。 而他设想出来的兵器模型,就在容晴的识海中慢慢转动着,让容晴能够看得清楚明了。 这是一根雪白的长棍,长度接近一丈,宽度嘛以容晴的手掌大小可以勉强握住。长棍顶端即是剑柄,棍身以一百八十三枚骨刃构成,同时还留有空位供其他骨片加入…… 识海中的小人抬指一划,苍冷剑意出鞘,飞至一旁。而雪白的剑鞘蓦然分解为一百八十三枚骨刃如乳燕投怀般追随到剑意身边,骨刃与骨刃再度连接化作剑鞘。 小人兴致勃勃地指挥着雪白长棍不断变化,一会儿是剑意与剑鞘相互敲击,一会儿是剑意划过识海上空,而上百枚骨刃跟随其后护航。这上百枚骨刃自身也可以被她使用禁制模型的方式进行任意组合:一座小型阵法被小手一挥就施展了出来。 “有意思啊。”这回不仅是连成贤,就是容晴都要努力促成交换一事。北辰阁远程御器武道,她很想学。 容晴抬起头来,将天下第一的设想原原本本地告诉山吹,只不过没有说出天下第一的存在。 却见山吹似笑非笑。 “怎么了?”容晴小声问。 她还真是有些怕了别人露出这种表情,似乎在告诉容晴: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你想到的这种远程法宝,正是北辰阁开宗祖师所用。虽然颜色和大小尺寸有所差别,但款式却是一模一样。 北辰阁开宗祖师使用这远程兵器在远古战场上可是出尽了风头啊。如今的北辰阁虽然发展出了不同的远程法宝样式,可是大多是根据这件兵器演化而来。 我给你的玉简中只是部分资料,没有收录进这件兵器的样式,没想到你自己想出来了。” 山吹摇头,为容晴遗憾:“如今也就北辰阁嫡脉还完整掌握有如何使用这种兵器的武道传承。可惜,你不是北辰阁亲传弟子。” 听到这,容晴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眨了眨眼:“事在人为嘛。” 山吹也眨眨眼:“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因为要给容晴打造的是她专属的飞行法宝,所以剩下的时间山吹在测量容晴的诸多数据,以便法宝完工前的精确调整。 待数据收集完毕,山吹小手一挥:“没你的事了。法宝造好了我派刀痕送到你们玄易峰。” 说着就要离开,容晴赶忙问了一句:“需要等待多久?” “少则十年,多则十五年。”粉衣少女彻底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来了 少则十年,多则十五年…… 容晴知道法宝打造一向耗时长久,这还算是快的了。 打造法宝之事结束后,她便随着两位师兄回到了玄易峰。 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容晴总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原因无他,虽然只是离开了短短五日,但这五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有点多。 与闻人十七言语交锋。 与北辰阁等青杭界顶级宗门天骄一战,与坤华界天骄一战。 在拍卖场中以千万通宝的高价夺得神柱之术术引。 在山吹阁获悉了法衣的秘密,并且又获得了一次山吹大师出手的机会。 这桩桩件件无不令人心情激荡,但看到人影寥落的玄易峰,容晴立即就冷静了下来。 她必须冷静下来。 因为在她前方等待的是诸多比试——有与闻人十七的,也有与青杭界诸多天骄的,包括……钧天宗内部。 …… 持正一边行走一边对着容晴说道:“钧天宗内部的万法碑林名额争夺就在十年后。这十年你潜心修行,有任何不懂的可以过来问我。” “明白。”容晴郑重道。 “那我呢?”西子小声问道。 “你这十年也是一样修行。每隔一月我会到你院子中找你,考核你的进步幅度。”持正此话一出,西子大脸一白,知道这是没法偷懒了。 持正将容晴送到她的院落门口,便止住了步伐。 容晴:“大师兄?” “吞天禁法需在我或者师父的看顾下才能修行。”持正告诫道。 “大师兄放心便是。”容晴保证道:“我不会拿自己的道途开玩笑。” 持正默然点头,这才继续前行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而西子连忙朝容晴挥手道别。 容晴含笑注视着两位师兄离开。 待得两位师兄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进入了自己这个院子。 …… 这还是容晴第一次进来。 她袖摆一挥,在她身侧一名容貌平平的男修出现。 “见过观主。”林天没有看周围陌生的景色,而是先行向着容晴行礼。 容晴摆了摆手,同他简要地讲了讲这之中的前因后果。 “……如今我也算有个靠山。只是在有足够实力外出历练前,恐怕都要在此半闭关修行。你在此地就先做我的随从弟子吧。平时帮我管管这座院子的杂务。”容晴将秦老给她的令牌递给林天。 所谓杂务,相当于什么都替容晴管。不管是她亲传弟子的年例,亦或者是什么邀约或者任务等等,都需要替她打听清楚了,该拿的不能少拿。 “属下定不辱命。”林天肃容答道,接过令牌。 “这里的灵气环境相比母界好上不知道多少,再加上有我资源供应,可有信心达到元婴境界?” 对上容晴含笑期待的目光,林天弯起嘴角:“我有信心。” 不是属下,而是属于林天的我。 按照理论来说,化神之前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供给,达到半步化神都是没问题的,因为不需要考虑任何道本源感悟的问题。只是大多数天生资质不好的人根本没那机会去获得充足的资源供给罢了。 容晴现在相当于就只有林天一个手下,将她手中的资源划拉一点给他,让他修行到元婴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需要花多少时间,就看林天的刻苦程度了。 容晴带着林天将整座院落都看了一遍。说是院子,实际占地极广,里里外外加起来有数千平。 主峰是亲传弟子所在的地方,每一个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都不多,所以安排给亲传弟子居住的院落早在建设之初就设计得极大。 至于记名弟子则是居住在主峰外的数个侧峰。秦老门下还活着的记名弟子们亦是如此,分别居住在玄易峰的三个侧峰上,各自都有着专属的院落。至于管事弟子、杂役弟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常常都是十来人共享一个院子。 容晴对于一些装饰性的地方不感兴趣,第一个看的就是她修炼用的静室。 嗅了一口浓郁的灵气,她缓缓吐出,目中露出满意。 不知师兄们的院子设计是否一样,她这座院子中的静室是半开放式的设计。仿佛大院子中套了一个小院子。 “颇为不错。”就连天下第一都夸赞。 隔绝性极强的阵法护卫之下,辟出一方小天地。一半是精巧的一居室,一半是静池。居室外廊上还铺了软软的白沙,赤足踩在其上时,只觉柔软惬意。 光线在廊外时最为明亮,进入居室内时,逐渐变暗,直到最里面一丝光亮也无。 “这里的灵气浓郁程度比之母界好上太多太多。接下来的十年你怎么打算?”天下第一问道。 “总得一步一步来。” 容晴同林天嘱咐了几句,便让他自己先去院子里挑选房间安顿下来,再去玄易峰侧峰以及钧天道门的管事堂那边接洽一番。 再之后林天要怎么平衡他的修炼和处理杂务的时间,就由他自己决定了。 “先将神柱之术第二阶段修炼成功,然后便是鱼龙衣,玄易师父给我的龙血足以让我修炼到第六层。再接下来,便是专门研习那钧天九式……按照他的要求,这每一式都需要长老的认可才可通过。” 钧天九式,是秦老给容晴的课业之一。 这可是钧天道门的根本传承啊,容晴不止不抵触,反而是无比欣喜。有这传承高屋建瓴般地指引,她在武道上的进步必定会比那些没有传承指引的人要快。 “我与其他宗门的天骄一战,虽然只是比试,他们舍不得动用底牌杀招,但我感觉得到——个个武道造诣不低。我能凭借强大罕见的道韵与他们抗衡,但可以料想到的是,很快就会不够用了。所以至少在武道上的差距要尽快弥补起来。” 还有一点容晴没有说的是,在修为上,她也要为自己化神二转做好准备。 化神九转道路无比艰辛,对天骄异常苛刻。正是因为每一转雷劫的间隔都非常短。雷劫要来,是躲不了的,除非放弃这条道路。 而在诸多资源的辅助下,不断提升的神魂强度和肉身强度已经在呼唤二转雷劫的到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提升 容晴能感觉到,那隐隐约约即将到来的雷劫。 她估摸着,很有可能在修炼完神柱之术第二阶段以及鱼龙衣第六层之后,这大幅提升的神魂强度和肉身强度足以召来二转雷劫,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 就如一转雷劫到来时就是猝不及防。 “还要考虑到道韵的创造……”这是众多天骄最为关心的一点,也是最为考验他们悟性的一点。 有宗门或者家族的支撑,资源足够的情况下,这神魂和肉身的强度提升难度不大,最最困难的就是道本源的感悟以及道韵的创造了。 即使是自信于道本源悟性的容晴,也不敢打包票说我多少年就能创造出一种新的道韵。 化神九转雷劫对于道韵的要求不低,即使是没能创造出新的道韵,也要求渡劫者在道韵方面有较大提升,至少是有所改进或者结合。 “孟石他们所展示的力本源道种与我感悟的力本源道种是不同方向的。”她若有所思:“如果能通过观摩东临剑碑直接感悟出来与磁力相关的道种那就再好不过。这样一来,通过二转雷劫,不说十成把握,至少也有八九成。” 如此将自己的修行道路思索规划一番后,容晴在一片昏暗的室内盘膝而坐,随着吐纳愈发缓慢,她静下心来沉浸入修行中。 …… 那奇特的一胎九子被她从储物戒指中挪出,放到了面前。 容晴这是要一口气将九道神柱修炼完成。 有了之前修炼神柱的经验,这次容晴更加游刃有余,九万道湍流在她的识海中迅速生成,一个不停旋转的巨大海涡中,一道透明神柱轰隆升起,通天贯地。 神柱内部,一头额生四角的鱼形生物与在外界似乎毫无区别,它睁开雪白一片的双眼,即使没有瞳仁,仍能让人感受到它的灵动之意。 第十道神柱,成! 然而识海中的海水仍旧剧烈翻覆,没有停止。湍流持续生出,在容晴精确地控制之下,看似不受控制的湍流实则乖乖地按照她的心意为生成神柱而卖力地夯实基础。 第十一道、第十二道、第十三道…… 直到第十八道神柱轰然立于识海之中,一股无形力量突然席卷容晴的整座识海。 这是……? 容晴眉头微蹙,让在一旁守护的天下第一不由看来。这识海的忙,他可帮不上,只能由她自己去渡过了。 好在,这眉头蹙起只是一瞬,取而代之的是容晴重新平静甚至放松的面色。 识海灵台上的小容晴环臂于胸。 “果然不出我所料,神柱之术到了第二阶段会有大变化。不仅是镇守识海的能力大大加强,甚至是这神识境界——也在突破!” 是的,到达三层楼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的神识境界竟然在神柱之术第二阶段成功后,仿佛受到刺激一般,开始了突破。 虽然也与她厚积薄发有关,但是能够成功突破神识境界容晴当然高兴。 这意味着她的神识强度峰值提升了一大截。这背后的种种好处包括斗法之中更占优势、能接触并修炼更高深的神魂秘术等等…… “除此之外,十八道神柱彼此勾连能够形成极强的防御结界。” 十八根通天贯地的巨柱彼此呼应,大量的金色秘纹在海水中若隐若现,小容晴不管怎么撩拨海水,这金色秘纹仿佛在另一个世界般,位置纹丝不动。 而这一道随着十八根神柱出现而自然形成的结界,看样子是从此驻扎在了容晴的识海中。 “若是再遇上凝妡,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她的花印。”这一点,容晴没有绝对把握,除非再跟凝妡打一遍,亲自看看这结界能否挡下。 “可惜了,还是没有攻击类的秘术显现。”容晴摇头,心底不是没有遗憾。 在那记载神柱之术的玉简中,提到每一阶段都会有着大变化出现,具体什么变化却没有明言,这是因为术引的不同,导致了显现的变化除了能保证是往好的地方去,什么种类什么功能就无法保证了。 可能是神魂攻击类的,也有可能如现下这般纯粹防御的,也有可能是施展幻境的…… 因为没有限制必须什么样的术引,所以这变化当真是各种各样。玉简不可能记录每个修行者遇到的变化。 容晴心中的遗憾没有存在太久:“十八道神柱不能引导出攻击类的,那就等二十七道。二十七道不成那就三十六道。反正八十一道神柱我必定会修炼完成,攻击类的秘术在后面出现也好,越晚出现,生成的秘术就越强。” 待四层楼境界完全稳固之后,她取出秦老给她的储物袋,从中拿出秦老输给她的龙血。 龙血珍贵无比,若是拿去外界拍卖,都是要按滴来计算,而这储物袋中所储藏的龙血,则是用一个个玉瓶容纳。 每一个玉瓶中的龙血容量至少有一百滴龙血。 “很重。”容晴举起一个玉瓶在指间缓缓摩挲。这重量仿佛举起的是一个沉甸甸的大铁球。 玉瓶本身重量不大,那么会如此重的原因就在龙血身上了。 每一滴龙血的质量都很惊人。上百滴龙血汇聚在一个玉瓶中,这重量加起来就更不得了了。 而这样的玉瓶在储物袋中有很多。 “二百三十二瓶。每一瓶都无比昂贵。”容晴不敢有一滴浪费,小心翼翼地取用,让这龙血尽数融于她的体内,锤锻她的经脉血肉。 时间在这昏暗的室内一点点过去,但在场两人并不在意。 天下第一看顾着容晴修炼,而容晴则是按照鱼龙衣的每一层要诀,准确地修炼其上内容,靠着龙血的霸道,突破一个个关卡。 龙血不仅是用来修炼肉身力量振幅之法,更是提升容晴本身的肉体强度。 三个多月后,气息愈发强盛的容晴终于睁开了双眸。她侧首看了一眼守在旁边的天下第一。 “如何?”他问道。 容晴对着空气轰了一拳。炸裂声响瞬间席卷整方小天地。 “很好。”她微笑道:“因着肉体强度提升,芥子域的半径也有了一些增长。如此一来,师父能出现的范围便更大了些。”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笔勾销 峨冠博带立于一旁的天下第一闻言面上浮起笑容。 “除此之外,化神二转雷劫的感觉也比之前实了许多。”容晴低声道。 “大约多久?” “不知道。”容晴摇摇头。“或许五六年,或许十年之后。” 这都是说不准的。但是近两年应该不会有雷劫出现。 “你的神魂强度和肉身强度都达到二转标准了。”天下第一也走过化神九转道路,因此对于每一转的气息强度感应得极其精准。“不如先暂时放下钧天九式的修行,转而把精力放在道韵创造上。” 容晴沉吟着,终是点头:“是该如此,我先将钧天九式中的一拳消化完毕,上次修习了后还剩下个尾巴,索性这两年将它全部修行完成。然后,我再前往东临剑门驻地参悟剑碑。”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原是想在此处静室中将钧天九式好好修习一番,但是隐隐到来的化神二转雷劫让她不得不考虑渡劫的问题。 此外,如果能够顺利从剑碑中感悟出新的力本源道种,倒也有好处。因为十年后的万法碑林名额她势在必得,进入碑林后再遇到力本源道碑她也能感悟力本源新的方向。如此利益能够最大化。 这般想着,她召来林天,让他前去持正那边告个假。 万万没想到林天居然送上来一枚储物袋。 容晴略有些愕然地看着储物袋上面写有闻人二字的精致纹样。 “这是从凤凰城那边送来的。”林天恭敬道:“属下接过观主的杂务事宜后,侧峰那边就将此物送了过来。因着观主在闭关,所以不敢擅自打扰。” “无事。”容晴轻声道。“凤凰城可有其他话传来?” “没有。”林天很肯定地说道。 容晴若有所思,让林天退下后,便回到静室中,在天下第一的旁观下打开储物袋。 这是一枚无主的储物袋,容晴的神识很轻易就留下烙印并且探入其内,查看其中的物品。 但这一查,倒让容晴又是惊又是喜。说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到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疑惑:“这储物袋里那么多的通宝还有修炼资源,甚至还有一件法宝……这是闹哪样?” “喔?”天下第一同时也“看”到了储物袋里面的物品。 一枚玉符,与支票类似,用于支取大额通宝。 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千种的修炼资源。 最后是一件法宝。 “这手笔也算大方。”天下第一所见珍奇不计其数,这些东西对于现阶段的容晴算是一笔飞来横财,但在天下第一眼中不算什么。 他要考虑的是这背后的缘故。 “我可是狠狠得罪了闻人十七啊,结果人转脸就送了二十万通宝给我。”容晴蹙眉:“不,或许不是她给我的。” 来到青杭界的闻人一族天骄可不止闻人十七一个,还有一位更加厉害的闻人十四,化神九转的天骄,只不过容晴与他未曾谋面。 “闻人十四这是什么用意?” “还能是什么用意,当然是想抹去一些之前的不愉快。”天下第一缓缓道:“你没见过他,但他应该已经‘见’过你了。毕竟闻人十七还有溪真可以将她们的记忆存入符中给他观看。” “仅仅是从别人的角度,能看出些什么?” 天下第一打量着容晴:“你的气息虽然无法感应,但有些时候并不需要真的看到你。这世上只认衣服不认人的聪明人可是有很多的。” “或许他就是看出了你这件法衣的特殊之处。”他负手说道:“山吹有她的途径知道这法衣的来历,那闻人十四怎么说也是闻人一族这一辈最被看好的天骄,早早接触到一些机密也不算奇怪。” “所以他就立即做出应对,通过凤凰城送给我这一储物袋的赔礼……”容晴双眸微眯:“他的确比闻人十七厉害多了。” 不管是眼界,还是能屈能伸的行事作风。 偏偏闻人十四还是化神九转的天骄。每一位化神九转基本上都是种子选手,能够一路打到最后的序列争夺决战。 “既然他敢送,我就敢收。正好我法宝缺得很。”容晴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件法宝。 是一根木簪。 单从外表来看还真看不出它是什么类型的法宝,但给人的强横感觉已经充分说明了它的等阶。 而且从其式样上来看,明显是给女修所用——不正说明,闻人十四是有针对容晴做了准备的。 她没有犹豫,很快便神识留下烙印并且滴血认了主。 “什么类型的?”天下第一连忙问道。 容晴面色古怪。 “这法宝,很特殊!”她深吸口气。 “嗯?”能引得容晴都说特殊的,必有其不凡之处。 “它算是辅助类型的法宝,但它应当算是极其特殊的辅助类型法宝了吧。”容晴不可思议道:“它居然能增幅我的芥子域!也就是说,我的芥子域半径可以依靠着这件法宝再度扩大半径而不需要我提升肉身强度。” 这是她从没想过的,法宝居然能做到这点?! 不知道它若是拍卖会拍出什么价格,但绝对会引起众人疯狂,至少容晴所见过的拍卖会图册中,与这件木簪法宝功能类似的——一件也没有! 就连天下第一都愕然:“没想到他居然做到这一步。” “这种辅助芥子域的法宝极其罕见,基本不可能流落在外。”天下第一极为少见地摩挲着下巴:“即使他是闻人一族最顶尖的天骄,能拥有一两件就很了不得了。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拿出一件来送给你。” 如此重要之物,万一凤凰城在给容晴之前偷偷查看了储物袋里装的东西、偷偷昧下了闻人十四岂不是亏大了。 “这下……”容晴苦笑:“我很难不原谅他们啊。” 借用那个世界的一句话:没办法,他们钱给得太多了。 天下第一笑看了容晴一眼:“看你自己如何决定。” 如何决定? “试炼场中,打还是要打的。”容晴很明白,闻人十四不过是忌惮她身后的背景罢了,但他拿出这般诚意,她要是不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岂不是很可惜? “但先前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第一百四十章 增幅一成 “这法宝的增幅能力有多厉害?”天下第一更关心的是这个。 容晴使用龙血后不仅是鱼龙衣修炼到第六层,就连肉身强度都增长了,因此芥子域半径跟着扩大。 “这龙血的效果很好,正常状态下芥子域半径从之前的十里变成现在的二十里左右。”容晴感受着身体上的变化。 因为这方静室并不算很大,所以容晴无法将芥子域展开到极致。 “这法宝能够增幅差不多一成,也就是说……有这木簪加持,芥子域半径还能再涨二里,差不多二十二里这样。” 别看只涨了二里,那是因为容晴现在的芥子域半径也就二十里。如果是百里、千里、万里呢?这一成的涨幅会显得愈发恐怖。 好的辅助类型的法宝皆是如此,修士实力愈恐怖,能享受到的涨幅好处越多。 “一成?”没料到天下第一并不怎么满意:“难怪送给你,这在增幅芥子域的法宝中也属于下位了。” “好歹是白送的嘛,要求不要这么高。”容晴并不介意。 闻人十四这一送,相当于替容晴省了数亿通宝。而且这还是外界轻易买不到的稀罕法宝。 “正常增幅芥子域的法宝大致能增幅三四成,极品的甚至能增幅五成。”天下第一双手拢于袖中:“以后若有机会能得到,也要换成更好的。” 容晴赞同点头。有好的当然是争取更好的。 总体来说,得了这么个法宝,她还是挺高兴的。更何况除了法宝外,还有二十万通宝、还有修炼资源。与法宝相比起来,价值低得多,但不管是通宝还是修炼资源都是修行必需之物。 “不愧是世家大族,送个赔礼都让人拒绝不了。”容晴感叹。 天下第一眼界何等高,偷摸翻了个白眼:也就哄哄你这傻孩子。 …… 林天回来得很快,他垂首道:“持正真君已经答允了。只是他让观主在离去前见他一面。” “他可有说是为了何事么?” “不曾。” 容晴点点头,指间的符纸化作鸟儿飞了出去,一个振翅间消失在天际。 这符纸是李长果所赠,作为容晴联系之用。 她让林天向持正告了两年后的假,而收到符纸的孟石会在两年后前来钧天道门将她接去东临剑门。 这两年,她要专心悟通钧天九式中的一拳。 持正那边会这么爽快地放容晴出去便是因为她是出门感悟道种的,且有东临剑门的人看护,至少在安全上没什么问题。加上持正早就说过,他并不会为容晴安排任何修炼计划。 都是化神修士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 …… “你这一拳,还是太过蠢直。”天下第一距离容晴很遥远,但声音的传递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他们两人就在天下第一弓的内部空间,天下第一坐在道场外边的地板上,而容晴却是在无垠的黑暗中艰难地躲着似乎无处不在的箭矢。 容晴没有反驳,在被尖锐的箭矢穿透小腿时更是连闷哼声都无。 这两年来,在天下第一弓内部空间,她没有一刻不在挥拳。而天下第一就像现在这般用着各种各样的箭阵招呼她。 一开始,她仗着钧天道门武道传承的不凡之处,进步神速。但是,武道传承的优势在天下第一一直没有停歇的难度增加下……越来越小。 直到最近一个月,容晴遇到了瓶颈,而且到现在都没能突破。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箭矢,对准了她的弱点还不够,还将她的退路尽数堵死。每一根箭矢都有着化神一转的强度。而由天下第一这个精通空间本源的人指挥实在是难言的恐怖。普通修士只怕光是看到就已经害怕到跪倒在地了。 容晴每一次都无比认真地应对。每一次失败后都默默复盘,再次琢磨钧天九式。 然而最好的成绩不过是打下九万零一支箭矢,剩下的箭矢一根根射穿她的肉身,如此强度如此频度即使是花现道韵都救不下她的命。 所以每次都是有一根箭射穿容晴肉身时,剩下的箭矢尽皆消散。 “你这样的状态还怎么去东临剑门啊?”远处天下第一毫不客气地嘲讽着:“我看还是别去了,免得惹人笑话。毕竟剑修个个都好斗的很,你又感悟力本源,等一个个挑战完你发现你只是个花架子,不就好笑了?” “再来。” 光芒在小腿上的洞穿伤中亮起,狰狞的伤口肉眼可见地修复着。 容晴没有生气,垂着眸,再度回想之前的失误。 “还来?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天下第一起身,“你再好好想想。好歹感悟了力本源,可别这么不济事。” 言罢,他一甩袖子,仰着头进入了道场之中。无比光明的道场在无垠黑暗中就像是神仙居所。随着两扇门合拢,天下第一的身影彻底消失。 “差了哪里呢?” 黑暗中的容晴即使是身着白衣,也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原本她不断琢磨钧天九式,确实能一次次突破。但现在她已经将钧天九式中的一拳翻来覆去地看了不知多少遍,该悟透也尽皆悟透了。 本来她都打算出关去挑战长老,得到长老的认可后,这一拳就算结业可以去参悟其他八式。 没想到止步于此……她对自己的表现都不满意,凭什么能让长老满意。 所以她下定决心要突破这一关卡。 “我只有双拳,仅靠这两个拳头,即使拳法中内含诸多变化,可要抵挡这么多化神一转强度的箭矢实在是……” 这些箭矢不过是化神一转的强度罢了,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化神一转修士。但是它们数量庞大,且攻守有序,想要尽数轰碎它们而不受半点伤,难度极高! “咳~”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轻咳声,既突然,又诡异。 容晴不曾有丝毫诧异,回过身去:“前辈可有指教?” 她早就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人注视着她,而此人她之前也见过——正是那个在天下第一弓里被迫关押了无数岁月的魔头。 天下第一好歹借助容晴的芥子域能去外边浪一浪,这魔头可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黑暗中慢慢显现出一张容晴熟悉至极的脸,只是这个天下第一的表情就丧气极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年后 “指教可不敢当。”魔头苦笑着说道。 它耷拉着肩膀,问容晴:“你这武道传承除你之外有多少人学过了?” 容晴想了想,回道:“如果只是算现在嘛,钧天道门中有资格修习的人也就内门亲传弟子,诸峰诸脉的亲传弟子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人。如果再算上以前的,数目当然更加庞大,必定以万人为计算单位。” “这么多人中有几个成了道主?”魔头接着问。 “无尽岁月下来,能成的一个时代也就一两位罢了。” 即使如此,能造就出道主,这钧天道的传承已经证明它足够厉害。 “同样的传承,为何有人能成有人不能成?”魔头挠了挠头。梳得工整仔细的头发被它挠出了一缕发丝翘在那里。 “自然是个人天资、悟性及机遇的不同……”说到这里,容晴微愣。 “你那一拳老夫在旁边观摩了一年多,看得都心烦了。”魔头的身形回到黑暗里,“放过它吧。” 作为一个魔头,说什么放下之类的话实在是突破容晴的刻板印象。 “前辈不需晚辈替您做些什么吗?” “老夫的命捏在他的手里,你能替老夫做什么?”魔头嗤笑。 话音落下,这回便是容晴也感应不到它去了哪里。 …… 一身白衣的容晴孤单地立于无垠黑暗中,目光没有本能地去注视着散发无尽光芒的道场,而是眼睫轻垂,内心思考着。 不论是天下第一还是魔头,都已经对她暗示得非常清楚了。 尽信书不如无书。诚然钧天九式是顶级的武道法门,但如果一切武道感悟皆是从其而来不做任何突破改变,恐怕创造钧天九式的祖师爷也要气得活过来了。 钧天宗就更不会分出如此多的道统。 因为每个修行钧天九式的人所能吸收的不同,所能发展创造得也不同…… “好歹感悟了力本源,可别这么不济事。”这是天下第一的原话。 容晴较之别人的优势也在于她感悟了力本源。 “或许我可以借钧天九式继续感悟力本源。”容晴抬眸。 力之一道修行到了最后是能贯通的,诸多基本力尽皆可被一言阐释。诸多天骄平日里感悟道本源多是继续参悟自己观照出的道种,然而少有人能够不借助各种道碑之力自行感悟众多道种出来。 悟性达到这种地步的天骄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天骄。 “我真希望时间慢一些,好在序列战之前做更多的准备,但显然……不是时间不够,而是我跑得不够快啊。” 容晴迈步,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有百丈间隔,不过数十步便抵达了道场边缘。 “想好了?”道场中传出了天下第一颇为冷淡的声音。 “想好了,我要继续试下去。”容晴的语气很平静,然而眼神火热。 当她换了个角度去想,那么修行便是处处皆不相同的风景。 容晴随时都可从各种武道传承中借力去感悟力本源,而非像凝妡那般非要去参悟专门的力本源秘术才能感悟出来。 “不管你的悟性是因何而来,你的悟性古往今来在诸天万界的无数天骄中都能排的上名号,老夫化神一转之时也远不如你。你若甘于平庸与那些寻常天骄一般非要等到造化来的时候才去感悟,那才是浪费了你的天赋。” 天下第一缓步而出。 “既然你想通了,那么……”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支长箭在黑暗中瞬间凝聚而成。 “继续!” 没有轰鸣声,只有数万长箭顺着空间褶皱飙升起来的高速进攻—— 看着蹁跹若蝶、举拳若龙的白衣身影,天下第一的眼神逐渐深邃。 不止是力本源,任何贯通道本源抵达终极的道主都明白想要参悟道本源到极点那便只有:感悟它、使用它、征服它! …… 一袭东临剑门制式道服的少年绷着一张脸,并不喜欢被人围观。就算是悄悄围观也是如此。 若说看向孟石的目光还是好奇打量的话,那么看向他身旁气势威压更为强大的李长果的目光便是灼热了。 灰衣剑修、姿容俊美,当年便是青杭界负有盛名的天骄了,如今更是虚境巅峰。 “实在是让李真君看笑话了。”溪宁说道:“上次东临剑门的客人来此还是四千余年前的事。那些记名弟子难免好奇。” “无妨。”李长果好脾气地回答。 溪宁亦是微笑,但是侧首冷漠的眼神扫过后,山道两侧窥视的目光便没了大半。 虽然是李长果师徒和容晴的私人约定,但以容晴现今的身份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就跑去了东临剑门。万一真要出了什么事,很难掰扯清楚,更会伤了钧天宗与东临剑门无数年积攒下来的交情。 所以李长果师徒两人如约两年后过来接人也没有直接去往玄易峰,而是先去拜访了钧天道主。现在再来到这玄易峰将容晴接走。 “余容道友还没有出关吗?”孟石突然问道。 “回真君话,我家主上醉心修炼,目前确实还不曾出关。”在前带路的林天实话实说,很警惕地没有做出任何保证,比如说今日容晴就一定会出关之类的。 “心急了?”李长果笑看了孟石一眼。 “孟道友放心便是,我虽与余容师妹交往不多,但也知道她既然邀请你们今日来,定能按时出关。” 孟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长果的打趣,耳根染上些许绯红,闻言只是对着溪宁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到了。”林天在容晴的院落门口止住了步,看着门牌上的变化,对着李长果等人说道:“……主上业已出关。” “既然已经出关了,那她去哪了?”溪宁连忙问道。 “应是……” 还未等林天说出口,便有一道柔和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出关后我便去了大师兄那儿让他查验我的进境。” 蜿蜒的石径一路向上,而在掩映的顶端飞下一名白衣女子。 正是刚刚出关的容晴。 她含笑对着李长果说道:“劳烦前辈亲自来接,我已禀明师兄,随时都可出发。”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进入秘境 在场除了林天之外,皆是修为高深之辈,容晴身上的变化他们又怎么会察觉不出。 李长果赞叹道:“小友不愧是让诸多宗门争相招揽的天骄,短短两年进步速度快得惊人。” 容晴身上愈发强盛,显得有些蠢蠢欲动的气息昭示着她即将要迎来雷劫,而与这有些活跃的气息相比,她的气质愈发沉静稳定。 道本源感悟得越深,给人的这种特殊感觉便越强烈。 甚至感悟道本源到了一定程度会有异象出现。 “前辈谬赞。”容晴抿了抿唇。 “那我们这就走吧。”李长果微笑道:“不必担心,东临剑门的驻地极为安全,更有专门的渡劫之地。” 容晴的化神二转雷劫要是早早在东临剑门就落下,有着宗门驻地的防护大阵,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好。”容晴也不磨叽,干脆应下。一应修炼所需的物品都在储物戒指储物袋中,用不着整理个行李出来。 她随即传音同林天交待了一番,便在溪宁的护送下乘坐上了李长果师徒来时的飞舟前往东临剑门。 …… 东临剑门人数不多,现如今剑门中的剑修算上外出历练的那些也不过数千人。钧天宗光是钧天道门的亲传弟子便有这么多人了,还不算其他诸脉的道统。 可人数少,不代表它不是一个大宗门。 有着道主级别人物坐镇的东临剑门毫无疑问是青杭界的顶级宗门。 东临剑门的驻地在一处秘境之中,然而不同于山吹阁利用了近乎废弃的秘境,他们所占据的秘境显然灵气充沛、物产丰富。 李长果带着容晴在青杭界高空赶了足足半个月的路才来到东临剑门的宗门驻地。 守护秘境的庞大阵法被打开一道门,容晴便嗅到了一股海水的湿气,而这湿气中更带有浓郁的灵气。 “这处秘境海水占据了七成,余下三成是一块完整的陆地。”李长果简单介绍道。 进入宗门驻地,他也收起了飞舟,轻敲负于身后的长剑剑柄。 只见那光彩照人的长剑从鞘中飞出,落于他们脚下。 容晴双眸微睁,这可不是什么飞剑,而是实打实的李长果的本命剑。剑身上更是有着几缕血痕,不知道是斩杀了什么强大对手至今还留有痕迹。 “走吧。”李长果微笑道。 容晴连忙道谢,与孟石一同虚立于剑身之上。 待三人站定,长剑倏忽化为长虹,朝着海洋中心的庞大陆地飞去。 陆地依靠着海水的边缘还是明显的砂石景象,到了内陆区域,则山林渐多。总体而言,这处秘境被牢牢把控在东临剑门手中,就算是有什么危险也早就被扫除了,成了东临剑修安居一隅的桃源之地。 不过,想要在修行上有大进步,怎么可以享受这安逸环境,更何况他们是剑修,必须于战中磨砺,所以大多数东临剑修都在外历练。 “现下还在宗门内的弟子并不多。”李长果轻声道:“一会儿你拜见了道主之后,便可前去参悟剑碑。” 剑碑! 容晴眼中划过兴奋。她来这东临剑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剑碑。 “东临剑碑一共二十四座,便藏于那座山上。” 李长果说的那座山,便是不用指出,容晴也知道说的是哪座山! 因为那座山是悬浮之山——在一众高低起伏的山峰中显得那般高高在上。 更兼之没有任何植被,光秃秃一片,也无云烟缭绕,然而诡异的是,不论容晴怎样去看,都只看到模糊的景象。 “藏在山中?” “剑碑只给有缘人看。”李长果如容晴所想那般说出了经典台词。 容晴无语,又是有缘人这样的说法。 “道主给你机会进入山中,但能得到什么样的造化终究还是看你有无缘分了。二十四座剑碑至少能遇到一座。” “这是规律?” “不知道。”李长果笑着说:“剑碑存于此地以来,每个进入山中的剑门弟子都至少遇见一座,就算是客人也是如此。以余容小友的天资,一座必定没问题。” 我谢谢您嘞,不要再给我插旗了。 “若是一时碰不到,便以剑意唤之。”在一旁持续沉默的孟石突然出声。 待容晴看过来时,又连忙补充道:“这是我自己的发现:剑碑似乎能被剑意吸引。越是与剑碑上所阐述之道相接近的剑意越能吸引它们前来。” 李长果点头:“是这样不错。” 然而容晴心里想的却是我可没有跟力本源有关的剑意啊。 这东临剑碑怎么跟万法碑林的道碑差不多性子,就不能乖乖做个石碑,就待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么?! 容晴觉得自己心好累,然而再累该走的流程一样都不会少。 作为钧天宗嫡系亲传弟子,她有资格面见东临剑门的道主。 李长果带她来到的是道主的居所,让容晴暂且在外等待,便先进入院中通报。 古朴的院门上缠绕着枝藤,一簇簇粉紫色的小小花朵相拥着垂落下来。 容晴心想这位道主也太过平易近人了些吧。实在让人难以想象终极境界的大人物就住在这么一个古朴低调的院落中。 说起来,包括之前她见到的钧天道主也是如此,并非那般高高在上正眼都不带瞧容晴一眼的,反而是颇为和气,出手也极大方。 这给了容晴一种对于道主存在的新的印象。毕竟早在淬雪庭长生宴的时候,她就见识过大量威势赫赫的道主,凶悍非常,即使是远远瞧见都感到本能地畏惧。 而青杭界的道主所展现出来的感觉实在不一样。 容晴将这想法告诉天下第一时,他笑了:“青杭界各大宗门关系都算不错,对于别宗的小辈,道主存在怎么会那般没有风度,去用威压压迫晚辈呢。” 越是底子虚的人,越是会急于去证明—— 道主什么都不缺,也少有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既然如此,他们流露出些许真性情,对于后辈温和些也没什么。 院门被缓缓推开,俊美剑修拂开垂落的藤萝,他朝着容晴微笑。 “道主唤你一个人进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情债 东临剑门的道主还真是位女修。早在看到院落外围的景象时,容晴便有所预感了。 坐在主位的道主黑发如瀑,眸若寒星,眼神扫来便让人心生敬畏。 她看着恭敬行礼的白衣女修,启唇问道:“你可有道侣亦或是有婚约在身?” “啊?”容晴抬头,满眼都是茫然。 在道主没有让她就座之前,她这般贸然地抬头直视对方是颇为不敬的举动。可谁叫道主说的那句话实在太破防了,让容晴简直防不胜防…… 她预想过很多东临剑门道主会问的问题,却绝没有想到过这个。 耳边是天下第一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声。 “不曾有道侣亦无婚约。”容晴不敢在道主面前明目张胆地说假话。 无婚约在身啊……道主继续问。 “你觉得孟石这孩子如何?” “孟石道友很好,但我绝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容晴明白过来,因此回答得很坚定。 哪怕心里还奇怪以道主之尊怎么会干起了拉红线的事情,太有损形象了吧。 道主听到容晴话语中的拒绝,并未有半分动怒。 “你觉得本座师弟长果如何?” 容晴愣了一下。 这一愣中却是想起长果正是李前辈的名字,第一次见面时李长果便同她说过的。 “李前辈声名在外,修为高深,晚辈很是佩服。” 容晴可不敢顺着道主所问去大咧咧地评价李长果好是不好、哪里好或哪里不好。李长果不论是修为、年纪还是辈分都是容晴的前辈,晚辈肆意评价前辈实在是不够礼貌。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道主突然笑了。 这一笑反而让容晴心里更加紧张。 “你是不是觉得本座问你这些问题很奇怪?” “晚辈驽钝,还请道主解惑。” “青杭界各大宗门很早就有联姻的传统。虽是联姻,总也得挑选同一个阶层的才是。钧天宗、醉花坞、北辰阁、丹霄殿还有我们东临剑门算是同一个阶层,彼此之间联姻往上数也有近十代了。”她缓缓说道。 “你既然成了钧天道门嫡系亲传,自然也成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候选名单里的一个。” “放心,”她看着容晴微变的脸色:“我们还不至于强求,结为道侣可是大事,当然双方心甘情愿才成——若非孟石那孩子中意你,我也不会亲自来问问你的想法了。” 孟石?中意我?容晴回想了一下和孟石的交集,发觉自己对他印象不深。也就在擂台上的那一战容晴复盘的时候会仔细地琢磨。若论战斗外的相处,她几乎没有印象。 “我的心思都放在修行上面,实在没有找道侣的想法。”容晴摇了摇头。 “既然孟石那孩子你看不上——” 容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道主微微俯身:“本座师弟总能入得了你的眼吧。” “论修为,他如今是虚境巅峰。本座可以很明白地同你说,不到百年他就能突破到衰劫境界。你若与他结为道侣,百年之后你就有衰劫强者傍身。加上本座师弟的财力,你修行之路必定如虎添翼。” “论外在,他的容貌在修界那也是数一数二,爱慕于他的女修不知凡几,可他谁都看不上,一直孤身守心修行剑道。” “你说你不找道侣,是不愿想,还是不敢想?” 容晴沉默了。 看似沉默实际上是在传音天下第一:“你是不是上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上次在钧天塔,李长果孟石两人离去的时候,天下第一就在那里有些幸灾乐祸,还说什么很有意思之类的古怪的话。现在想来,他这是早看出来了? 天下第一哼笑。 “老夫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如果天下第一现出身形,必定是双手拢袖一副得意的样子:“这有什么好看不出的?! 孟石那小家伙情窦初开,完全遮掩不住。那几个虚境巅峰当时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和你点明罢了。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们属于其他宗门,也有着推销自家天骄给你的打算。” “至于李长果……才让老夫觉得有意思,一边不遗余力地遮掩自己心里已然对你动情,一边拿孟石做筏子千方百计要与你多些相处机会。啧啧。” 所以上次天下第一才会颇为“嫌弃”地对容晴说:你怎么总招惹剑修。 “老夫能看得出,不知道那几个虚境巅峰能不能看出来。恐怕他们还以为李长果对你这般好只是为了帮衬他的徒弟孟石吧。” 容晴抬头,刚要说话便被道主打断了。 “东临剑碑是我们的镇宗之宝,向来只给我们自家人观摩。过往是有不少外客来参悟过,可他们都至少是衰劫,就算是化神那也得是九转的真正天骄之辈。上一位来参悟的化神九转天骄那还是考虑到他即将参与序列争夺,为了青杭界的大局才特许让他进来参悟的。” “若非本座师弟特来请求,凭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道主的眼神有些冷淡,因为她已经察觉出容晴想要说什么了。 她并非特意拿出这段因果来让容晴心生歉疚或者是感动,她只是必须要让容晴知道她能来此是因为谁。 做好事不留名?或者受惠者根本不知道这恩惠的分量?那她师弟可就太卑微了。 “李前辈待我这般好,我很感激。”容晴轻声说道:“不过我不明白,既然道主心里更偏向师弟一些,为何又问我对孟石道友的想法?” “因为本座觉得你和长果不太相配。”道主面无表情地说道:“师弟的辈分比你大,孟石倒是与你同一辈,且年纪修为也都相近。” 修界对于那些差了辈的道侣还算宽容,但也有一部分人难以接受。道主的想法比较偏保守那一派。不是不行,而是相比较而言,她觉得孟石和容晴在一起会更合适一些。 “原来如此,”容晴抿了抿唇:“若我谁都不选,是不是也随之失去了参悟剑碑的机会?” 剑碑参悟的机会对她而言是一次不容错过的机遇,但眼下的情形实在有些尴尬。 自古人情债最难还,尤其这情还是男女之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思 “不会。” 她既然已经答应长果了便不会反悔,不论容晴是答应还是拒绝。亦不论容晴是严词拒绝或是假意答应。 “既然如此,余容不敢在道主面前说假话。” 白衣女修神色认真。 “我早已心有所属,除了我心上人外,我不可能与任何人结为道侣。” 至于那心上人是谁,容晴不愿说出,道主也不必知道。 “好胆色。”道主语气冷淡。若说一开始的道主是温和的话,那现在便是冷淡极了。 这也正常,刚开始容晴是有可能与东临剑门联姻的,她当然会温和以待,现在嘛——没有赶容晴出去已经是她好脾气了。 “本座给你十日时间参悟剑碑,时间一到,你便回钧天宗吧。” “十日?”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哼唧:“这女人还真是小心眼。” 十日能顶什么用?万法碑林给三年时间都不一定能参悟到多少呢! 可容晴哪敢有什么不满,能给她机会参悟剑碑已经是她占了便宜。 容晴极为恭敬地谢过东临剑门道主。 …… 待容晴退到门外后,便见那一对师徒根本就没离去半步,反而还在原地等着她。 对上师徒两人齐齐看来的目光,之前面对道主还没有那么多畏惧的容晴,现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怂了一下。 柔软花藤下更显俊美的剑修,眼神极为柔和。 李长果没有问道主和容晴谈了什么,反而是微笑道:“道主应是同意给小友参悟的机会了吧?余容你是想先游览剑门一番还是先上山参悟?孟石前段时日一心修行,正好也该放松一番,不如让他陪你四处逛逛?” 在李长果身侧的孟石抿唇,点头。 容晴顿了顿,就在她要说话时,一道嫩生生的嗓音响起。 “师、师叔祖……” 院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从缝里怯生生地走出一个小男孩。 男孩眉眼清秀,身着东临剑门的道服,身高还不到容晴腰间,但修为…… 好家伙,居然是元婴! 如果他的年纪正是他外在显示出来的样子,那这小男孩的资质实在了不得。 不过……容晴转念一想,能在道主身旁修行,这资质还用说么。 “宇儿?”李长果显然认识他。 “掌门唤您进去。” 李长果修眉轻蹙,随即平复下来,与容晴说道:“那便先让孟石陪你吧。” “不是不是。”被唤作宇儿的男孩急忙摆手:“掌门叫我带余容仙子入山,不让旁人跟随。” 而这旁人显然不仅是李长果,也包括了孟石。 “这般着急?”孟石也不解。 “修行之事哪能不急。”深知其中因果的容晴不好叫孩子难做,笑着将场面应付了过去。 “多谢李前辈还有孟石道友专程载我进来,此情余容必定记得,现下不便再叨扰。”她抬袖一拜,“便容我先去参悟剑碑吧。” 等参悟完剑碑,也不必再见了,赶紧离开东临剑门免得大佬看到她不开心。 李长果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他活了上万年,又是个沉稳性子,因此按下疑惑不再多说。 他温声道:“既如此,我等小友好消息。” …… 宇儿一见师叔祖放人赶紧给容晴带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几乎是瞬间就窜上云端。 瞧这不敢在此地多待的架势,似乎容晴和宇儿两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师父?” 李长果看着孟石摇了摇头,“我去问问师姐。” 说着便走进了院子中,拜见道主。 威压内敛不怒自威的道主见到他来,并不意外。 “师姐和她说了什么?怎么余容看我的眼神颇为古怪。而且我本是想让孟石和余容多相处几日,没想到师姐居然放宇儿出来。”李长果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就为了给余容带路?” 东临剑门道主闻言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让他坐下。 “你心里的那点心思,还想瞒过师姐我?” “什么心思?” 道主无奈地看他:“对余容的心思。” “我是请师姐打探余容的想法,那也是为了孟石那孩子,毕竟师姐同为女修,我若贸然去问,多有不便。” 灰衣剑修嘴角下垂,似乎有些不满。至于不满什么也就只有李长果自己心里清楚了。 “是么?”道主冷笑,笑他自欺欺人:“为了孟石?” “那为何你从钧天塔回来,我便见你与以往有所不同?在你提到余容的时候,尤为不同!” “你从小在东临剑门长大,从你筑基开始,便是我亲自教你剑术。你初识情爱,我怎么会看不出?” 在外人面前,道主以本座自称,但对于她亲手教养大的李长果,则是以我自称。 李长果和秦老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大能修士最后收的弟子,因此很占辈分的便宜。东临剑门上一任门主收下李长果的时候,那位道主早年收的弟子没有陨落的至少都是衰劫了。 现今这位道主排行第二,更是弟子中唯一一个突破到终极境界的,顺理成章成了现任的东临剑门门主。 对于师门老幺,她作为师姐自然爱护,更是当半个弟子来教导。 “所以师姐先前与余容谈话便提到我了?”虽然是问题,李长果的语气却很肯定。 他发觉容晴从出门来时看他的眼神便有一些不对。一开始他还不解,现在想来必定是掌门师姐同容晴透露了他的心思。 “说了。”道主痛快承认:“当然得说。如果她也有意,自然是好事一桩。如果她无意,也好让你早早断了心思,免得一头陷下去于道途不利。” “这么说来……”李长果的笑容头一回沾上些许苦涩:“她是不愿了。” 如果余容愿意,师姐就不会特意让宇儿来带路,绝了他们师徒与其相处的可能。 “余容已经同我明说了她心中另有他人。我看她也确实心有执念……”道主澄澈的眼眸落在他身上,劝诫道:“既如此,师弟你也不必执着了。” 李长果沉默了下去。 …… 而在另一边,男孩脚踩飞剑一路向着那悬浮之山飞驰,而白衣女修紧紧跟在他身旁,然而相比起男孩飞得那般卖力,女修的姿态可谓是不疾不徐。 “宇儿……道友?”容晴迟疑道:“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你不必这么辛苦。” 男孩再天才,他现在也只是个元婴,元婴的速度比化神差远了,更何况容晴本就以直线迸发速度见长。对于化神不算远的距离,按照元婴的速度还是要飞上一些时间的。 看着男孩为了保持着最大速度御剑飞行一点灵力都不敢省的样子,容晴是又好笑又无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意善变 男孩受了道主指示,可不敢和容晴随意搭话。就闷着头朝那座山飞去。 容晴也猜出其中缘故,因此抿唇一笑,不再言语。 从道主那里出来的时候,尽管与道主的那一番话李长果师徒两人不知道,容晴看到他们两个心里还是颇有几分不自在。结果道主让宇儿来代替他们师徒给她带路,容晴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笑什么笑,只有十天啊。”天下第一叹息。 “这么说来,师父是不信我的本事了?”容晴话语中笑意更深。 “信,怎么不信!”他没好气道:“你本事大得很,当初老夫也没想到你还真在两年的时间内就破解完空极阵。” 所谓空极阵,正是那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支利箭所组成的箭阵。 虽然一弓一箭是标配,但是为了应付不同的战斗需要,一发箭矢能幻化出数百上千支也是常事,而且这数百上千支也不是随意乱射,都是有章法可寻,一箭出便是一阵成。 在约定的那一日到来之时,在清晨的凉日于山巅浮现之时,在历经了三万四千零二次失败之后,容晴终于无伤从空极阵走出。 大师兄之前交待过在离去前要见他一次,因此出关后她就立即去了大师兄的院子。原以为是持正有什么事要交待,没想到他却是给了一枚锦囊,与她直接道:“虽是有虚境巅峰修士相随,又是去往东临剑门这样的地方,但毕竟出门在外我照顾不到你,师妹最好时时警惕、小心为上。这枚锦囊内藏师父全力一击,就是遇到衰劫也能为你争取到一息的机会。我但愿你永远用不上它。” 那枚锦囊被她系在了腕间。 容晴也是如此想的,最好永远用不上它。 东临剑门有道主坐镇,更是禁制阵法重重叠叠,安全无比。可命是自己的,且只有一条,如何小心都不为过,保命之物当然是能带上多少就多少了。 “不过十天,当真是少了点。”天下第一还是叹气。 “我先前观摩过孟石的道种,对于这方面的力本源已有一些浅显的感悟。”容晴的声音很镇定:“只要让我遇到对应的剑碑,我很快便能进入状态。十日,感悟出一个道种足够了。” 天下第一似被容晴的这种镇定所感染,低声道:“也是,你可是被天道选中的人啊,你就是睡一觉起来就感悟出个新道种老夫都不会感到奇怪。” 容晴:……我总觉得你在嘲讽我。 因为她的第一个道种就确实是睡一觉感悟出来的。 …… 一炷香后,容晴跟在宇儿的身后终于抵达了那座悬浮之山的山门。 “师叔祖!!”男孩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样跳下飞剑。 被换作师叔祖的剑修一身紫衣,与东临剑门的绝大多数剑修一样都是在身后负着长剑。 “掌门师姐的口谕我已收到。”紫衣男修却是先同容晴说话:“小友随我进来吧。” 他的样貌不差,尤其是那温和笑意与李长果的很相似。男孩站到紫衣男修身侧,飞剑自动缩小回到了他的袖中。 容晴也不知道道主和宇儿说了什么,就是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的对话,都引得男孩一阵警惕。 “多谢前辈。” “不必称谢。若真心感激便去谢我长果师弟吧。” “前辈……”这回轮到容晴有些惊讶。 道主既然给过口谕,他也并非不知情的样子,怎么还让她去谢李长果?须知道主为了减少容晴和李长果师徒的相处机会特地派了宇儿来,又让容晴参悟完剑碑就离开。 “我道号长岳。”紫衣剑修说道:“你我进去说吧。” 男孩圆圆的眼不由睁大,这下可怎么办? 他想了想,也欲要跟进去,结果被长岳一句“你在外等着”给定在了原地。 柔嫩的小嘴抿着,心里嘤嘤地想着:掌门师祖,不是宇儿没努力,是师叔祖不让宇儿跟着的。 …… 紫衣剑修身形高大,一举一动间贵气非常。容晴跟在他身后,看着对方的道服,心里想的却是:东临剑门对于弟子的道服只做形制要求,不做颜色要求。到时候一堆剑修集合,颜色花花绿绿的想必十分亮眼。 容晴暗自微笑,同是剑修门派,这东临剑门的风格与流光剑宗截然不同。 东临剑门四季如春,到处都是生机勃勃。而流光剑宗却驻守在北极雪山,成千上万年都不肯挪窝。 北极雪山上不是积雪皑皑便是裸露出来的黑岩,即便是耐寒的灵植在北极雪山上也并非随意就可成活的。 “东临剑碑是本门至宝,即使是本门弟子也并非想来就来。”冷漠的话音从前头传来。 容晴轻声应道:“余容明白。” 这个人情,她往后得想办法还上。 “你懂什么。”长岳嗤笑。与在宇儿面前展示出来的温和不同,现下只有他和容晴两人,因此不需做什么掩饰。 “参悟剑碑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当初我也不知此事藏有这样的因由。我心中过意不去,但仍旧无法拒绝这个机会。”容晴缓缓说道:“以后若有机会,余容必定尽全力回报东临剑门。” 她可不敢专门去回报李长果孟石两人,因此只能回报给东临剑门了。 长岳顿住脚步,转身细细打量着容晴。道主传个消息而已,速度极快,他便知道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但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那就有了不同的看法。 长岳的想法和道主的想法就有些不太一样。 他没有不屑地跟容晴说:东临剑门还没落魄到需要一个小小化神来回报,因为这不是重点。 长岳沉吟了会儿,才开口道:“我观你身上气息并不纯一,你究竟有几个心上人?还是说你会用炉鼎辅助修行?” “……”容晴疑惑,这都能被看出来? “你那隐匿气息的禁制瞒得过同阶修士,可瞒不过我等。” 长岳能看的出,修为更高的道主必定也看得出。他们作为长辈考虑的要更多一些,不仅仅是看两人的心意。 需知心意善变。他们怕的是李长果初识情爱就在这上面跌个大跟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堵不如疏 心意、背景地位再如何重要,在人品前都要让步。 正如他们东临剑门挑选弟子之严苛:对于心性有着极严格的要求。 如果容晴是个奴颜媚骨之辈,李长果的师兄师姐说什么都要做那个恶人,挥剑斩桃花。 就算容晴人品正直,也要烦忧她是否身有情债…… “我从不用炉鼎。”容晴闭了闭眼,随即睁开:“至于合修之事,自然与曾经的心上人做过。” “曾经?”长岳轻哼:“你曾经有几个心上人?还是会做那露水姻缘的风流之事?” 容晴心下有些不悦长岳这般咄咄逼人,后来转念一想,若将自己换到长岳的位置,恐怕也不一定比长岳做得更好。 如果容晴有自己从小养大的师妹的话,自然也要替她掌眼她的心上人,生怕情窦初开的师妹受了情伤。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可他不爱我,于是我放下了。”容晴慢慢说着:“后来我又爱上另一个人,她很好很好,可惜我没能留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怀中离开人世。所以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沾染世间诸般情爱。” 白衣女修的语气有些平静有些落寞。 “至于露水姻缘我不喜欢,更不愿去做。” “这么说你要为了那个陨落的心上人守身如玉了?”长岳问道。 “是的。”容晴点头,仿佛说着再简单不过再寻常不过的道理。 长岳唇角微勾,露出了不知是不是讽刺的笑意。 修士的寿命到了化神阶段大大延长,更何况境界更高的修士?以余容的悟性,只要不陨落,执虚二境突破起来还是容易的。 在那样长的岁月里,修界中天骄济济,就真没一个让她心动的? “既然能爱上第二个人,那么便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初识情爱的人信誓旦旦地说此生不会有第二人尚且还可信些,一个至少爱过两次的人说着此生不会再爱别人实在有些可笑了。 “不会。”容晴不怒不恼,只是缓缓说道:“她是最后一个,因为我知她是最好的。” 闻言,长岳双唇紧抿,没有再说些什么嘲讽的话语,比如:你怎么知道她是最好的? 沉默看了容晴良久,长岳终是说道:“我与掌门师姐的想法不同。掌门师姐想让你们最好没有机会相处,过上一段岁月长果也就不想了,尤其在你也无意的时候。但我终是认为堵不如疏——” “我们剑修要做一件事便会一直做下去,千年万年于我等而言不过云烟一瞬。若长果师弟是那等随便就改了心意的轻浮之辈,也不会活到今日才第一次动心。如果强制不让他与你相处的话,这心意或许会成为长久的执念,更有甚者,一朝不慎道心有暇。这是我更不愿意看到的。” “既如此,不如让他去,让他从你身上识得情爱千万般滋味。反正余容小友立志守身如玉,若一直得不到回应,他自己会逐渐明白过来。” 再疯狂再汹涌的情意,一直得不到回应都是会被逐渐消磨掉的。这点容晴再清楚不过。 当初她对重宇剑主的情意难道不够深切么,甚至被他伤心到败退至一南海小国。是钟秀并不设防的情意让她投身到第二段感情中从此再也不曾脱身过。 爱意若是不去好好维护终究会被消磨至一干二净。 “长岳前辈倒真是放心,将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容晴有些嘲讽地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特意来找你谈谈。”长岳平静道:“想要堵不如疏,也要看你是怎样的人。若你是贪花好色的轻浮之辈,我这般做便是害了长果师弟。” “我这法子想要成功全仰仗余容小友,自然是要给你一些补偿。你也可以当做是我给你的贿赂,你若答应了便不许将你我今日的谈话透露给长果,半分也不成。” 紫衣剑修说起贿赂二字,不见半点羞愧模样,反倒平静无比。 他抬手指着身后的蜿蜒起伏的山路:“掌门师姐只给你十日时间参悟剑碑,你的悟性虽高,十日还是太少了些。这剑碑一直由我保管,弟子入山参悟的时间也向来由我调度安排。如果你答应,我可将你参悟的时间延长到一年!一年后,我再带你出来。” “不仅如此,我知道你想要参悟的是描述力本源的剑碑,我能让你一进去就立即遇到,保证你有充足的一年时间参悟。” “余容,你答不答应?” 长岳俯视着白衣女修。 “答应!!”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兴奋地喊。 “我去,”要不是不好意思在前辈面前掏耳朵,容晴真想把这声音掏一掏。“师父你就不要瞎凑热闹了。” 这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么。 “我不答应。”容晴干脆道。 “是嫌这条件还不够好?”长岳挑眉。 “因为没必要。”容晴表面稳如老狗:“十日够了。” 天下第一被容晴喝止,心中却是腹诽:奇了怪了,为什么老夫对她可能会有的风流韵事这般兴奋,难道我真的是为老不尊? “十日?”长岳微微俯身:“你可知许多人十日时间都还不一定能碰上剑碑,遑论参悟?” “别人我不管,”容晴仰头轻笑:“对我而言十日足够。” “修为不高,口气倒挺大。”长岳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也不全然是嘲讽:“不过你这一门倒还都是如此自信。” 余容也是如此,他居然并不意外。 “我还是那两个条件,仅仅换你不将今日你我的谈话透露给旁人。你可答应?” 长岳直其身,等待着容晴的回答。 容晴想了想,这样一改,她算是占了大便宜。 她长舒口气:“天知地知。” 长岳低声道:“你知我知。” 天下第一:嗯? …… 容晴一步踏入山中。这才明白什么叫: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身陷于山,无路可出。 一条蜿蜒的山径攀至天际,而那是否是终点还未可知。 大多数人都是要一边爬山一边寻着那剑碑机缘……而容晴那能是大多数人么,有管理者给她后门,就跟开挂似的。 进门就有一尊剑意凛冽直入云霄的剑碑立在她面前,不为别的,就为了专门堵她!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人 “力本源——” 这感觉不会有错! 与那孟石展示给她的道种给她的感觉一样,而且更为强烈。 这才是正主啊。 容晴注视着面前这尊剑碑,仰头到最大角度,以其目力也只不过堪堪看到剑柄罢了。 “峦横……”她缓缓念出剑身上的阴刻,刻痕里还有深色的不知名痕迹,也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血迹亦或者是其他? “峦横剑意。”就连天下第一也在容晴耳边喃喃自语。 容晴不愿浪费时间,直接盘膝坐于剑碑前,一边注视着剑碑一边沉浸入参悟中去。 与用来杀伐的剑意不同,它既然被制成道碑,其中所蕴含的道自然是特意外露出来的,好给后来者更容易地参悟。 容晴几乎是一见到这座道碑,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峦横剑意去细细体悟其中的力本源。 这里是东临剑门的地盘,天下第一可不敢随便让容晴打开芥子域放他出来溜达。但他却是能趁着容晴感悟的时候,神识略微延伸开去,去看看这附近是什么样子。 精通空间本源之人,即使在别人的地盘上都有种来去自如的风流感。 浩瀚神识缓慢铺展开来,既不鬼祟也不光明正大,就好像微风吹过那般自然。天下第一的神识瞬间越过了千万里。 然而,仍在此山中。 …… “我想试试。”沉默了很久,这是第一句话。 “她有心上人,我不打扰她,我可以等。”这是第二句话。 道主看着俊美的小师弟,哼了声:“痴儿。” “痴于剑,痴于情,有何不对。”将话都说开了,李长果反倒异常坦荡了起来。 他微微笑着,本就俊美非常的面容更令人心折。 然而这样俊美的面容对余容却是无用,这让李长果也有几分头疼。 “孟石那孩子都还不知道他师父居然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道主问他:“你想好和他怎么说了么?还是……跟之前一样,拿他来掩护你的心思?” “既然余容都知道了,那掩饰便没有了意义。”李长果腰背挺直,即使是谈及情爱之事也无法让他显现出丝毫软弱,反倒像面对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试那般,去思考去谋划…… 这便是东临剑门的天骄李长果。 哪怕因为序列之争的缘故,众修都将目光更多地放在化神期天骄身上,然后这些修为突破到执虚二境的天骄其潜力资质也不容忽视。 听到他这般说,道主忽然觉得有些可怜起孟石那孩子了,居然摊上这么个师父。可是师弟和师侄相比较的话,当然还是师弟对她来说更亲一点。 而容晴要是听到了李长果所言,恐怕会感叹此人原来是个切开黑啊。 “既然你要试……我便不插手了。”道主轻声道。 美目注视着李长果,只要师弟不要陷入情爱什么都不管不顾,那她就放他自己去做。在修界中,化神就相当于成年,虚境巅峰这样的修为在那些小宗门里那可都是长老宗主级别的人物。 “我只提醒你一句,东临宗很快会有行走来到青杭界,我虽然将那举荐的名额给了你,可是这还不够,按照惯例他们还是要来检验一番的。” “师姐放心,”李长果颔首:“这个名额我必定为剑门确定下来。” 他没有因为要追逐容晴而有放弃自己道途的想法出现。李长果一直很清楚,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他需要等待契机以及……抓住契机的实力。 …… “师父?”容晴从感悟的状态中退出来,这才发现天下第一的神识堪称浩浩汤汤,铺陈无际。 他们这可是在别人的宗门重地啊,师父也太艺高人胆大了吧。 “嗯?好了?”相比起容晴的紧张,天下第一不以为意。 容晴点头,眼角眉梢难掩得意。 “师父你看好了。”她伸出右手,一枚小剑缓缓浮现,模样让天下第一感到眼熟:根本就是缩小了无数倍的峦横剑意! “比孟石感悟出的道种还要完全。”天下第一很是满意。 孟石所展示的道种给容晴看过,相当于也给天下第一看过。因此他知道孟石的道种也是一把小剑,然而那剑身上却没有峦横二字。 容晴感悟出的道种上面就连刻痕中的深色痕迹都复刻了下来。 而时间仅仅过去了半年罢了。 “给我十日,我能是能感悟出道种,但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感悟得完全。”容晴感叹,不得不记下长岳的人情。 仅仅是不将谈话内容泄露出去而已,做到简单,然而李长果要是不时找些由头要与她相处,容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想要严词拒绝可就难了。 嗯……? 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此事是不是长岳前辈早就算计好了的?” “你才想到?”天下第一啧啧:“他这招以退为进使得不错,不论你答不答应,他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我看他本就打算拿那两个条件换你不说出去罢了。” 是啊,若是容晴被这两个条件给收买了去做戏,那才是长岳不愿意看到的。 容晴那般果断地拒绝,长岳嘴上不说,心里却高兴。 “而且老夫总觉得本来打算给你的参悟时间就是一年,结果他们一来一回,你反倒必须感激……” 容晴汗,觉得不至于这般阴谋论。 不论是道主还是长岳他们改变时限都是为了师弟好,而非故意抬高人情价码。 “对了师父,你放出神识是做什么?”容晴收回道种,将话题绕回自己最初的疑惑。 天下第一铺开神识做得极为小心隐秘,甚至躲过了长岳的监察,唯有容晴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她和天下第一之间有神识联系,平时彼此传音对话连道主都发现不了。 “当然是来看看这些剑碑。”天下第一平静说道。 容晴却敏锐地察觉出其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怅然?对于天下第一来说可真是少见。 “有什么发现吗?”她不由问道。 “遇到一位故人……”他终是叹了口气:“你往前走,我引你去看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最难寻 白衣女修走在山道上,步履从容,好似凡间贵女踏青。她一步步走着,山道的尽头也在悄然变化着,然而不论这山道的尽头如何变化,她总赶在变化的前一刻走到正确的路上。于是……离着目标越来越近。 这让监管着宗门重地的长岳很是疑惑。 “我可没有安排那座碑啊。”他低声自语。 这异常情况他瞬间就判断出了,这不是那座剑碑在呼唤召引着余容,而是余容在强行靠近那座剑碑。 偏偏余容还强行成功了,非常顺利,一点也不勉强。 “看来你身上有一些隐秘的际遇。”随即长岳便轻笑出声:“也是,能从母界出身一跃而成顶级宗门的嫡系亲传,之前没点际遇怎么可能做到。” 而眼下,这际遇和那座剑碑还有些联系。 长岳将大部分心神都关注在了容晴身上,他倒要看看余容到达那座剑碑面前会如何做,又能得到什么造化。 …… “归妹位,连走三步。” “无妄位,连走十步。” 耳边是天下第一版语音导航,容晴只管跟着导航走就是了。 一边走一边心里感叹这座剑碑的方位居然这么复杂。 往前走几步又往后退几步,那是常事了。有时候直接走出山道,陷入迷雾之中,结果天下第一没几个指令就让容晴又踩上一条道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 “……登顶了。”容晴呼出一口气,迅速出现了一团白雾。 “到了。”他叹息。 这座山外面看着不显,实际上极其庞大。容晴尽管登上了山顶,这山顶也开阔得像一个巨大广场,地势竟然十分平整,连崎岖不平的岩石都没有。 平坦无比,荒草不生。于是有一物便非常突兀。 白衣女修一步便是近百丈,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走到了一座墓碑前。 是的,墓碑。 她垂眸念道:“雪玉长眠于此……无情人勿扰。” 这字形非常古老,但更让人觉得意外的是墓碑上的留字。 她心想:这位留字的前辈实在有趣得很,不知其与雪玉是何关系?又或者说这位留字的前辈正是雪玉? “这话,是他说得出的。” 天下第一的语气中净是怀念。 “这便是师父所说的故人?” 既然是师父的故人,容晴自觉上前恭恭敬敬地跪拜。毕竟现在天下第一不能现身。 “嗯……当年我还是化神期的时候,他已是纵横罗天的成名大修士了。我受过他的指点之恩,后来更是与他成了好友。” “……其实他原本道号并非雪玉。雪玉这名字属于一个女子,是他心仪的女子。” 啊?容晴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搞错了,她还以为这位雪玉前辈是名强大的女修,她甚至走神了一瞬脑补起师父与雪玉前辈的过往。 结果,其实是她完全想岔了。 “这位雪玉前辈想必是极其爱那位女子,这才将道号改为那女子的名字。” 不过容晴还是觉得怪怪的,哪有抢别人名字用作自己道号的。 似乎明白容晴所想,天下第一淡淡解释道:“因为那女子很早就香消玉殒了。我那故人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复活他心爱之人。再之后,我观他道心有暇……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将自己的道号改为雪玉。这一改,将自己过去的痕迹要么尽数消去要么全部改易,从此这世间再无人知道他原来的道号是什么,只知他为雪玉。” 容晴感叹了一句:“真够浪漫的。”没指望天下第一能懂浪漫是何意,反而问道:“那师父可还记得他原本的道号?” 哪想到天下第一说道:“不记得了。” “这怎么可能?!”容晴不信:“你们不是忘年交吗?师父你连这秘辛都清楚,后来者也就算了,你怎么可能会记不得?” “为什么我一定能记得?”天下第一反问容晴:“你可知他为了将道号改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如此巨大的代价,他成功了——成功到就连像我这样的好友也全都记不得他过去的道号是什么。” “你还没有道号,我提醒你,一定要想好了!道号是你昭告天地万物的名字,想要改,跟自毁差不了多少。” 天下第一的警告很郑重。实际上,自来到这座墓碑前,他就全无往日不正经的模样。 容晴沉默,似乎是在消化天下第一的这番告诫。 她忽而道:“究竟是什么促使他一定要更改道号?” 仅仅是为了纪念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天下第一幽幽说道:“我听人说,改完道号后他已经半疯魔了,再之后……他就陨落了。这是他为自己造的墓碑。东临宗应该不止这一座,所以在这里也能看见。” “东临宗?”容晴敏锐地抓住他话语中的陌生词汇。 “存在时间比我久远得多的一个古老庞大宗门。门下天骄无数,你看这里这么多剑碑,雪玉只是其中一座,就该看出东临宗究竟出了多少强大修士!” “东临剑门和东临宗是什么关系?”容晴略微怔然:“难不成这东临剑门是东临宗放在青杭界的一个分宗?” “应是如此了。”天下第一缓缓说道:“老夫原先还以为是巧合,可是看到峦横剑碑便知这不是巧合。峦横此人,老夫虽未亲眼见过,可以在界域之战中听说过他。他是东临宗之人。所以东临剑门能有他的剑碑必定背后倚靠的是东临宗。” “这么说来,雪玉前辈也是东临宗之人?” “一直都是。”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天下第一会一反常态大肆伸展开他的神识。 为了找一找这位故人的存在,哪怕只是剑碑也好。 容晴不知道的是,天下第一想要在此山被完全控制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点,几乎花费了他全部力气。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好了,我看也看过了。”天下第一的心志何等坚定,伤春悲秋只是一会儿。“你来好好看看,有没有可能感悟到一点道本源。” 虽是墓碑形态,但它仍旧是一座剑碑。一座此山中最最难寻的剑碑。 容晴已经很习惯道碑千变万化的姿态了,因此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这藏了什么道本源?” 太陌生。 陌生也正常,虚本源实本源数量极多,容晴不可能个个都见识过。 “空间本源。”天下第一低声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辰之一 “当初我受他指点的,正是空间本源。” 还没等天下第一说完,容晴已经盯着墓碑开始琢磨起来了。 他无奈一笑,到了他这个程度,自然看得出这座墓碑里藏的是空间本源哪方面的感悟。 然而容晴别说空间本源道种了,就连空间本源感悟那也是一点都没有。所以她一得知这是空间本源,那是半点废话都没有直接开始努力参悟起来。 天下第一见此心中暗暗想道:这座剑碑阐述的空间本源有些难度,也不知道你……究竟能感悟出多少。 随即便默默等候,等候一个结果。或许有所感悟,也或许一无所得。 容晴睁大了双眼,盯着墓碑看,看了半天还是没能进入到熟悉的参悟状态去。 别看雪玉前辈在墓碑上的留字颇有自嘲之趣,然而空间本源就是空间本源。 对于有天赋的人来说,看它有趣极了。 对于没什么天赋的人来说,就只能看它冷冰冰的脸。 容晴心想,这么说来我原本的空间本源天赋是极差极差了。就算我悟性大幅度提高,我看它与它看我一样,都无趣得很。 然而只剩下半年时间了,这次机缘她是绝不能错过。 于是她再次用起了第一次进入万法碑林遇到道碑时的笨法子,也是最脚踏实地的法子——观照。 …… 东临剑门四季如春,道主院前的藤萝一如昨日,簇簇生花。 长岳私自做的决定道主自然收到了消息,但她没有说什么。 有件事还真让天下第一给说中了。当初李长果相当于自掏腰包,为容晴换取了参悟半年的机会。道主给改成十日,多余的那些她自然会还给李长果。哪想到长岳居然还给容晴又多加了半年……既然长岳师弟按规矩支付了费用,道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东临剑门自己的弟子要换取剑碑参悟本就要付出不小贡献,如果将这机会赠送给别人,那付出的贡献则更要翻上数百倍。也只有长岳长果这样的剑门高层才能支付得起了。 道主心思飘忽了一下:都说余容是悟性极高的天才,也不知道这一年她能有多大进步。更何况…… 道主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长岳。关于容晴的古怪,长岳当然告诉了他的掌门师姐。所以道主知道容晴现今正在参悟的是剑门重地中最神秘最强大也是最难的一座道碑。 剑碑需要弟子自己去找寻——这样的机制不过是为了激励年轻弟子。从长岳可以操纵剑碑出现就可以知道,山上的一切剑碑实际上是想参悟就能够参悟的。道主师姐弟十几人将每一座剑碑都看过一遍。 只是重点参悟哪一座各不相同罢了。 像立于山顶的那座雪玉剑碑,剑门目前根本无人修习。 能够有空间本源天赋的,相比起力本源来说还要罕见那么一筹。这也不奇怪为什么会有贯通时空本源就能直指长生大道这样的传说了。 “长欢道主。”坐于主位的男修模样年轻,声线沉稳:“本座记得你们这里有一座雪玉剑碑?” 虽是问题,但他很肯定。 “正是。”长欢不敢有任何隐瞒。因为这名男修正是她极为重视的宗门行走。 能代替东临宗在外行走之人,实力强绝必不用说。 同样是终极境界,照样会有强弱差别。面对这个接近道尊实力的强大道君,长欢不敢有任何不敬的念头。 要知道以这东临宗行走的实力,他能够轻易一指碾死长欢道主。 这是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 终极境界并非是终点,恰恰相反,是新的征途。 如果说在第一轮大世的时候,在最古老的纪元中,成为道主就能轻易逍遥于诸天万界。那么现在已经完全做不到了。 无数纪元的积累,每一个时代都会涌现出道主,甚至有突破终极境界的长生主出现。又兼之尊界开辟,诸天分立…… 在界域之战中,就连道主都会成批地陨落。所以绝不是成为道主就能高枕无忧了。长欢道主很清楚这一点。 长欢道主心中自有打算:这一次的序列之争,看遍剑门中的化神弟子,我已不指望了。但好歹还有长果师弟,如果他能被东临宗吸纳进去,对于剑门有着极大好处。 东临宗可不是闻人一族可以比的。闻人一族不过是小造化界中的顶级世家,然而东临宗却是尊界势力!且还是尊界顶级的势力,是拱卫浮屠塔的五辰之一。 浮屠塔是直属于浮屠尊主的势力,是北天当之无愧的第一势力。而浮屠尊界的其他势力则是如同星辰般拱卫着浮屠塔,其中有五个势力最为强大,被称为五辰。 东临宗作为五辰之一,自家宗门内每一代的优秀弟子数不胜数,一般来说不太会看得上散落在各个灵界的分部中的那些弟子。 因为一步慢,步步慢。东临宗本家弟子自打入门起就有大量资源供应、更有严师教导,宗门内部的竞争又极为激烈,导致本宗弟子确实比分部的弟子要优秀一大截。 不过,东临宗也不会一点希望都不给,定时放出一批名额给分部让他们自行举荐悟性高的弟子,再由宗门行走亲自前来考核。 考核通过,那么分部弟子就可以升入本宗,与本宗亲传弟子一样待遇一样被精心培养。这些名额并没有指定是什么修为,但必须在衰劫以前。 因为修士到了衰劫,肉身和神魂会有变化,怎么将这变化的效率最大化,怎么走好这成为终极前的最后一关,灵界的势力或许是摸着石头过河,但尊界势力已经有了一套成体系的培养之法了。所以已经突破到衰劫的修士哪怕是东临宗也觉得培养的希望不大。 青杭界东临剑门只得到一个名额,长欢将此名额给了虚境巅峰的李长果。她在李长果身上抱了很大希望。只要李长果能够在东临宗内受到重视,东临剑门的话语权自然水涨船高。 坐于主位的东临宗行走发话了:“可否安排给本座师侄参悟?他随本座行走各个灵界,我也不好耽误他的修行,因此借你门内剑碑一用。” 说是借,便是借,他自有丰厚的补偿。 但是他不想听到对方的拒绝。 东临宗行走的师侄……长欢看了坐于其旁的少年,虽是化神期,但身上的威压极强。 序列战来临在即,尊界化神天骄的声名早早就传播于外,被各大灵界的势力收集。本宗的化神天骄长欢就算再怎么不问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章 原承 原承。 一个生来便光环笼罩令人羡妒的存在。出身高贵,血统不凡。 北辰阁的明英号称青杭界有史以来化神最快的天骄,可把明英与原承相比,唯一能比的修炼速度也败了。 百岁化神,这样传说中的修炼速度在他的身上实现了。 若说他仅仅是修炼速度快、其他方面一般,大家心里还能好受点,偏偏此人悟性高,在空间本源上的天赋极强,又精于战斗,掌握的道韵不下十指之数。 总之,不甘心的众修研究来研究去,终于服了。毕竟作为修士,原承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弱点。而拿一些他没有专门研习的炼丹或是禁制一道来要求他显然毫无道理。 “有什么问题吗?” 长欢在犹豫,而这犹豫自然被东临宗行走轻易察觉到了。 “……问题倒是不大。因为现下雪玉剑碑有人在参悟,距离她参悟结束还有三日。不过既然原承少君需要借此碑修行,我便让那孩子先暂停参悟。” 长欢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东临宗本宗得罪不起,更何况,东临宗行走拥有一票否决名额的权力,她可不敢在这时候惹对方不喜,生怕将李长果的机会、东临剑门的机会就这么错失。 至于容晴那里……等原承参悟结束后,长欢再补偿给她一年时间。如此两方算是皆大欢喜。 “哦?有人参悟?”东临宗行走颇感兴趣:“雪玉剑碑可是专门阐述空间本源的,没想到你们这儿居然还有对空间本源有所感悟的天才。也让本座见见吧。” 他甚至感到奇怪长欢为什么不推荐这位正在参悟雪玉剑碑的弟子,毕竟拥有空间本源天赋的人很少很少。 就连原承闻言也看了过来。 “这……”长欢尴尬了一瞬:“她并非是我剑门弟子,而是钧天宗嫡系亲传弟子,因为某些缘故,我允许她可以参悟剑碑一年,没想到她自己找到了雪玉剑碑,现如今……已经坐在雪玉剑碑前一动不动将近半年了。” 不是东临剑门的?东临宗行走略微有些可惜。如果是东临剑门的,看在这空间本源天赋上,他倒可以亲自检验一番,如果确实不错,就招进本宗。但既然是别人家的…… 他瞬间熄了心思。 “可是凤凰道女所在的钧天宗?”一直沉默的原承突然开口问道。少年声线清冽,因着他性子的缘故,语气一贯冷淡。 “是的,不过她与凤凰道女分属两脉,余容属于钧天宗嫡脉那一系。”长欢道主已经很习惯他界化神天骄说起青杭界天骄便只知道凤凰道女。 毕竟,在试炼场中整个青杭界也就凤凰道女达到了九段,到了这个层次,她与众多他界天骄都交过手,声名早就传播了出去。 “余容……”原承默念这个名字,发觉自己对其没有一点印象。 原承来自于浮屠尊界五辰之一的东临宗,对于一个普通灵界里面的大宗门下面有多少支脉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感兴趣这个余容的修士在空间本源上的感悟达到了什么层次。 东临宗行走深知他这位师侄的想法,干脆直接替他问长欢道主:“那叫余容的修士什么修为?空间本源感悟到了什么阶段?” 长欢道主颇有一种被问倒了的感觉。天知道她其实在李长果这件事之前根本就没有关注过容晴,毕竟长欢道主贵为道主,招揽天骄这等事不需要特意打扰她闭关,再者容晴根本就不是个剑修,东临剑门对她的关注度自然就低了许多。 长欢道主所知道的情报,也不过是最近收集来的:“她出身于母界,刚来到青杭界便是化神一转修为,且直接被收入钧天宗。这还是前几年的事。” “她有感悟出道种的是力本源和光本源,且皆创造出道韵。至于空间本源……倒不曾听闻她有什么空间本源的天赋。我问询过看护剑碑的师弟。”长欢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师弟长岳。 长岳和长果皆坐于下首,但他们都没资格主动出声,只有长欢道主是终极,才有那资格与东临宗行走对话。 “余容不像是因为拥有空间本源天赋而被雪玉剑碑吸引过去的,更像是通过某种方式锁定了雪玉剑碑强行接近。” “你这么一说,看来她是有一些际遇了。”东临宗行走一听就明白了。 诸天万界各种际遇数不胜数,有些际遇颇为鸡肋,而有些际遇则珍贵无比。像追踪宝物的际遇就颇受人追捧。 至于是何种方法追踪到宝物的,那就又有不同了。 “既然如此,便按照你的提议来吧。” “是。”长欢道主立即应声,随即看向坐于下首的师弟:“长岳,你替原承少君引路吧。” 他当即起身,引原承前去剑碑所在的悬浮之山。 长岳知道这次招待的重要性,更是对长欢道主的决定没有意义。至于容晴的想法……相比较起来,还真没那么重要。 要知道若非李长果的缘故,容晴现在还真没资格参悟剑碑。 看着原承长岳两人离去的背影,李长果收回有些担忧的目光,在东临宗行走点他的名字时,更是面无异色,躬身行礼,一丝差错也没有。 长欢在东临宗行走的示意下离开了,在离去前,更是深深地看了李长果一眼。 这一眼,是期待也是无形的重担,但李长果必须挺直了腰背,不能被其压垮。 …… 悬浮之山的山顶,有一尊墓碑。 墓碑前盘膝坐着个白衣女修,而她已经坐在此一动不动半年之久。 在她四周,非常的平静,就连风也停息了。 “还剩下三日时间。”天下第一颇有些担心。自从找到雪玉剑碑,他就没再肆意放出神识了,一直安静地等待着容晴参悟完毕,一句话都没有说。 容晴现下的状态很是玄妙,并没有完全进入参悟状态,但也不是完全地一头雾水,只知瞪大眼睛看。 不停地观照,总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她已经慢慢地进入状态了。 “嗯?”天下第一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异常强大恐怖的意识降临于此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自为之 天下第一暗道不好。 如果之前是长岳这样未到终极境界的修士在掌管此地,他的神识当然可以大胆一些铺展开来,可是……现在降临此地的神识却比长岳强大太多太多,即使自傲如天下第一,在如此强大的神识面前也要暂时隐匿一番。 “容晴啊容晴,你好自为之。”随即,天下第一就装死,神识躲在天下第一弓内,一丝也不敢探出去。 与此同时,悬浮之山中走入两名剑修。一名身着紫衣,长剑背负于后。另一位则是白底金边的道服,腰间悬着乌黑长剑,袖口绑起,束着高马尾,好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长岳何尝不知道那位东临宗行走正在监看着这里,但他没那资格去反对。 他看了一眼旁边有如利剑出鞘的少年,心里不免感慨:不愧是东临宗这一辈最出色的天骄,居然能让宗门行走、只差一步就能成为道尊的存在亲自护卫他。 要知道东临宗行走虽然没有随时跟在原承身边,但他的神识却是严严实实地环绕在原承周身,以防这位天骄遭遇不测。 长岳原本将原承送到山门处就可以了,毕竟以原承的天赋,不可能找不到雪玉剑碑。现在会与原承一起走入山中还不是因为容晴,他得把坐在剑碑前一动不动的容晴给带出来。 所以两名剑修走至山顶所看到的便是一名白衣女修有如石头一般静坐在墓碑前的景象。 容晴是正对着剑碑坐下来的。而这墓碑并不宽大,所以即使是容晴这样修长纤细的身材,照样把墓碑给挡住。原承也就仗着身高优势,能够看到剑碑的上半部分罢了。 长岳暗叹一声,正要上前,却被原承传音拦下。 “她要进入参悟状态了。此时受到打扰便是前功尽弃。” 果然容晴双眸微合,一炷香后更是紧紧闭上,不再看那雪玉剑碑。 她不断地观照,终于在心神中模模糊糊留下了一丝半缕的印象,可能不能顺利结出道种,容晴自己也说不好。 原承慢慢走上前,在容晴身旁停住脚步。垂首细细打量了白衣女修一番,确定她是真的完全进入参悟状态后,传音给长岳:“小心一些将她带走吧。” 对于修为比他高得多的前辈用着理所应当的命令语气,原承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感觉。因为他从出生起便是尊贵无比,从小到大更是有无数修为高深的奴仆照顾他,护卫他的安全。 长岳默然点头。柔和的灵力将容晴包裹起来,让她维持着现在的姿势转移到了他的飞剑上。在此期间容晴沉浸在感悟中,对外界毫无知觉。 长岳飞在前面,载着容晴的飞剑跟在后面,很快便离开了悬浮之山,离去前长岳还颇为奇怪。没想到这东临宗来的行走和天骄皆是霸道、说一不二的性子,没想到原承居然还特意等容晴进入参悟状态了再让她离开,且还让长岳小心一些? 但这个问题在原承那里去很好解释。 “我与那女修素无仇怨,我既然让她不得不提前三日离开,自然不能再去打断她的感悟。”这般想着,原承盘膝坐在容晴原先的位置上,注视着面前已经非常熟悉的剑碑。 如果容晴仍旧没有进入感悟或者说是已经进入感悟状态了,原承都会让长岳立即将其带走。可偏偏容晴是在进入状态的过程中,贸然打断便是前功尽弃。哪怕原承的实力和地位都远高于容晴,他也无意在这等小事上结仇,不过是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罢了,他还等得起。 “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参悟出什么?” 迟迟没能进入参悟状态,说明那女修是第一次参悟空间本源。能参悟到多少还真不好说,或许只是一点点对空间本源的感觉,或者如他那般第一次参悟便成功结出了道种。 不过空间本源参悟起来极难,化神天骄能对其有些感悟便很了不起了,所以原承不认为容晴能有多少感悟,更别说悟出道种了。 他很快就将心思收拢,专心参悟其面前的雪玉剑碑。 在东临宗的时候,雪玉剑碑长年便是他一个人参悟。现在虽然跟随着东临宗行走游历北天万界,但他是为了与各界天骄一战。原承来青杭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与凤凰道女在现实中切磋一番,另一个则是在东临剑门参悟雪玉剑碑。毕竟他跟随师叔去的上一个灵界东临宗分部可没有阐述空间本源的剑碑。 剑碑种类最全的当然是东临宗,而东临宗下属的分部只能分配到几十上百个剑碑罢了。现在原承面前的这座雪玉剑碑也不过是东临宗那座正版的复刻。 虽是复刻,可其中阐述的空间本源却是一样的。因为空间本源就是空间本源,不论是道碑还是剑碑,那阐述的还是同一个空间本源。 …… 现在李长果正在接受东临宗行走的考核,长岳也不会想当然地就把容晴往自家师弟的院子里送。所以最后容晴被安置在了一处客舍中。 虽是客舍,可装潢布置半点都不差。环境清幽,灵气充足。 长岳本是想让宇儿去看着容晴的,后来一想还是算了。 他将客舍的禁制阵法全部打开,以免有人不小心打扰容晴参悟,更是在禁制上留下一道神识,保证自己能知道客舍的外部情况,这才离开了此处。 也就在确定长岳离开后,天下第一这才敢神识散出来“透透气”。 神识在这处客舍上上下下扫荡过一遍确定没有异常,天下第一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容晴身上。 “幸好那小子没什么坏心眼。”天下第一有些感叹。 对方正好就在容晴进入感悟状态的时候来了,他也不禁提了口气,然而形势不由人,天下第一除了暗道可惜之外也没有办法。 哪里想到原承居然还真站那儿等到容晴完全进入感悟状态。倒显得天下第一小人之心。 “不过老夫这可不算小人之心,同门倾轧的事情还少么,更何况是有着竞争关系的不同界域的天骄。” 如果东临宗行走和原承要趁着这个时候做点什么手脚的话,东临剑门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而钧天宗哪怕是青杭界的顶级势力,但跟尊界五辰之一的东临宗相比又什么都不是了。 天下第一当时不过是指望那东临宗来人能够认出容晴身上的法衣,看在这法衣的面子上,什么都不要做。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且先看看 “还是要快些啊。”天下第一看着容晴,哪怕他跟在容晴身边是看着她如何一点点进步的,但有时候实在难以不去焦虑。 数轮大世过去,现在的序列战比当初还要激烈,再加上界域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了,北天的阶层早已固定下来,想要冲破阶层除非是天才到不得了的人才行。不然好的资源根本流不到下层去,没有背景的天才想要爬上来简直困难重重。 没看到青杭界算是少见的顶级势力都颇为团结的灵界了么……照样没能有多少天骄可以在历次序列战中得到好名次。所以浮屠尊界送出的一些资源名额对青杭界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然而这甘霖对于尊界势力的天骄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论是无极尊界还是雪微尊界,它们的序列差不多算是内定了。罗生虽然也有序列战,可是相比起浮屠的序列战还是小巫见大巫。”天下第一颇为无奈。谁叫浮屠尊主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任何子嗣,可不就让众多北天势力争破头也要把自家天骄送到序列的位置上么。 再努努力,那就是北天的少主,整个北天的继承人! 这个可能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呼吸急促热血沸腾了。 纵使天下第一再焦虑,也没法给容晴代考序列战,空有一身空间本源感悟也没法从脑子里抽出来塞进她的脑袋里。所以他只得安静等待着容晴参悟完毕。 …… 这一等待,便是三年过去。 三年,对于修士而言不算长,但是远在玄易峰的持正仍旧发了符信问询。 因此收到符信的李长果再度踏入了这座客舍之中。 感应到完整开启的禁制上一直没有收回的长岳的神识,他无奈喊道:“……师兄。” 原本在远处的紫衣剑修身形一闪,再出现时便已是一步迈入客舍庭院中。 “她一切安好,没什么事。”这不是李长果第一次来这了,这句话也不是长岳第一次说。 李长果朝着长岳抬起手,修长指间拈着一枚浅蓝色符信。 “这回可是余容的师兄想要知道她的情况,于情于理都得回复。而且……”李长果终于道出了来意:“口说无凭,还得附上余容的影像才是。” “再者我很快就要跟着东临宗行走离开了,师兄连一眼都不肯让我见?” 东临宗行走的考核很难,李长果幸不辱命终是通过。但这一通过,也意味着李长果要跟随着东临宗行走离开。现下没走也不过是原承还在参悟雪玉剑碑罢了。 但原承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参悟下去。 三年,足够了。且他还要前去凤凰城与凤凰道女一战。 被小师弟这般看着,长岳侧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终是道:“行吧,看完了就好好跟随着前辈修行。” 东临宗行走并非离开青杭界就直接回到东临宗,他还要接着去下一个灵界,这段路途,正是李长果向其讨教打好关系的机会。 “这我自然明白。”李长果笑道。初识情爱的他反倒更显斗志。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实力越强,就越有竞争力。而在容晴有心上人的前提下,他非常需要这种竞争力。 财富、权势、地位,任何人际关系都无法全然摆脱这些。哪怕李长果是以纯粹之心来喜欢容晴的,但他并不认为拥有以上三样是错误的。 长岳见到了李长果的表态,也不再多说,挥手散去了部分禁制,供李长果进入。 俊美的灰衣剑修站在门前,抬起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轻敲门扉,禀明了来意,这才缓缓推开房门。 白衣女修安静无比地盘膝坐在榻上,纯黑色符绣趴伏在她的肩头。清透的阳光随着房门打开,照亮了李长果身前的深色地板,也照亮了容晴似梦非梦的面容。 “还没有参悟完毕吗?” 李长果心知此事急不得。总归他对于容晴在东临剑门待多久都没有意见就是了,但这一幕还是要用符箓留存下来,算是回应了持正的问询。 他略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容晴,这一次之后,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见了。 这近乎实质的目光让天下第一原本在看笑话的心态都不禁转变了——“来真的?”天下第一心想:“那你可没什么胜算。” 光是原承在东临宗的地位,李长果就比不上,更何况是南天澹台家两位剑主,更何况是他们背后一直隐约存在的天道?! 所幸李长果没有在房间内待很久,将容晴的影像留存在符箓里后,他深深看了容晴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白衣女修缓缓睁开双眸—— “参悟完成了?”第一个发现的是天下第一,他急急问道:“感觉如何?参悟了多少?” 容晴没有回答,深褐色的眼眸愈发深邃。她虽睁开双眸,但心神并未完全退出参悟状态。 李长果猛地回头,心里刚生出喜意,便听见宗门驻地上空响起沉重雄厚的声响。 这是……雷声? 四季如春的东临剑门刹那间天色昏暗,比深夜还要令人透不过来气,一条条漆黑裂缝在天幕上骤然出现。 “化神二转雷劫。”东临宗行走蓦然出现在盘膝坐着的原承身旁。他负手而立,无根之风将他的袖摆轻轻卷起。 此时两人一站一坐,因为在山顶的缘故,将这快速凝聚的雷云看得清清楚楚。 白衣少年睁开双眸:“是那个女修。” 这雷劫中蕴含着一丝空间本源,那么纵观这整个东临剑门究竟是谁要渡劫便不难猜出了。 “看来她对于空间本源确实有些天赋。再加上之前的积累,有所感悟后能引发二转雷劫并不奇怪。”原承淡声道。 就算容晴成功渡劫,那也不过是化神二转。与他化神九转相比,实力差距依旧极大。 但他想起容晴身上那件看似古怪实则不凡的法衣,想起那法衣的来历,觉得看在法衣的份上也不应随意小瞧对方。 或许那看似平凡的女修身上当真有不凡之处。 “且先看看。”原承这般说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二转雷劫 李长果与其师兄长岳极快地对视了一眼,上万年师兄弟的默契让他们不必多说便知道对方心中的打算。 长岳带着容晴前往东临剑门专门的渡劫之地。而李长果则是去监督守护这整座秘境的禁制和阵法的运转。 看到动静的长欢道主几乎是瞬间就到了悬浮之山上。 “那位小友恰好渡劫,剑门与钧天宗一贯交好,因此要为她开启渡劫之地。”长欢面上带着歉意:“怕是要打扰原承少君参悟了。” “无妨。”白衣少年清冽的声音响起:“我已参悟完毕。另外,我也想看看这位道友的渡劫过程。” 闻言长欢道主还颇为讶异。二转雷劫都能引得这位天骄感兴趣了?要知道偌大青杭界只有一个凤凰道女还算入对方眼。 “长欢道主不必顾忌我,尽管开启渡劫之地便是。” 就算头顶劫云恐怖狰狞,可这点程度的雷劫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有东临宗行走在此,原承想有什么危险都难。 既然对方都说了安全无虞,长欢道主也不敢找出什么理由强行赶他们两人离开。因此,手腕轻翻,磅礴灵力已是操控着这座悬浮之山快速下沉—— 三息时间,这座距离地面数百丈的大山便安静地落在地面上,没有轰然的声音也没有土砾石块被砸得飞溅。道主强者要拿捏这座山就跟把玩手里的茶杯一样轻松。 悬浮之山即使落到了地面上也仍然是东临剑门众峰中最高的一座。与此同时,无数金色秘纹自地面窜上山体各处,将这座山勾勒成一个阵台。 这些粗壮的金线飞速往上窜,在空气中发出噗噗的闷响。最终,一根根爬上了山顶,在山顶的广阔平台勾勒出更为精细繁复的纹路。 东临宗行走只需看一眼便知道这纹路是干什么用的。 在纹路的中心,积蓄了许久的力量猛地爆发,一道磅礴光柱从中迸出,在其上出现了一处隐隐约约的空间。 赶来的长岳见这处空间正好被打开,直接就将身旁的白衣女修给扔了进去。 扔……是的,就是扔。空中划过一道白线,直接撞入了那隐约空间中。 容晴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最后在半空中强行改变身体角度,这才在陌生空间里安全地凭空而立。不然在众人面前跌个狗吃屎那笑话可就大了。 “这里是……东临剑门的渡劫之地?”容晴环顾四周,很快就明白过来。 她能看到外边的长欢道主和长岳、也能看到在雪玉剑碑旁边的两个气势极强的陌生男修。 白衣少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容晴,仿佛穿透了空间的界限。 锐利的眼神让容晴暗暗心惊:此人很强,他究竟是谁?东临剑门居然有这般强大的天骄? 而且在白衣少年身旁的黑衣男修也让容晴看不透,甚至看对方一眼,心中便不由自主生出恐惧。这种感觉……就连长欢道主对容晴不满时都没能让容晴出现过这等恐惧。 容晴双眸微合,躲过那两名陌生男修的目光:罢了,终归现在渡劫最是重要。至于对方是何人,成功渡劫之后自会知道。 “这东临剑门的渡劫之地颇为不错。”因为有了空间隔阂,天下第一终于敢冒出声音来了。 “是不错。”容晴点头。 相比起无法现身的天下第一来说,她的感觉更加深刻一些。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居然对这里的空间有一种如臂指使的感觉,就好似成了她芥子域的一部分那般让她来去自如。 也就是说,在这里,容晴能够“缩地成寸”! “东临剑门选用秘境作为宗门驻地,虽然秘境颇为稳定,但相比起青杭界主世界来说,这稳定性就不够看了。他们不敢让这秘境频繁遭受雷劫。”天下第一很快就得出结论:“因此就特意制造了这样的一个独立空间,将你放在这里,这雷劫也就跟到这里。灵气虽然抽取东临剑门的,但这劫雷的伤害却是由这空间承受,不会危害到东临剑门。” 容晴仰头,双眸沉沉注视着漆黑色裂隙中若隐若现的雷光。她从神魂到肉身都有一种被大恐怖牢牢锁定住的毛骨悚然感。 “二转雷劫一共有劫雷一十八道。”天下第一沉声说道:“尽皆接下,便是造化!” 这一点,容晴明白。一转雷劫的造化让她创造出了浮屠道韵,也不知道这二转雷劫能给她带来什么道韵? 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要全数抗下! 白色身影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光线,竟是主动迎上那落下的白雷。 如同陨星相撞,两道方向截然不同的巨力在接触的一瞬间,便骤然爆发出巨响。撞击处周围的空气迅速燃起火焰,在白衣女修的周身席卷。 第一道劫雷居然在她这一拳下被打到破碎。 这还没完,左眸猩红一闪,乌骨血影的大破灭雷霆从容晴眼瞳中钻出,呼啸间分出诸多枝杈牢牢扎进那些破碎的白色雷芒中。 吞噬! 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容晴周身各处响起。 当大破灭雷霆化作长蛇环绕住她时,身体竟然比之前长了一指有余。头部扬起,血色双眸同容晴一样注视着劫云,好似挑衅。 二转雷劫怎能容许渡劫者如此嚣张。比第一道雷劫威能更盛的白雷瞬间就从漆黑裂缝中飞出。 “星落。” 无数清透的光线从容晴身后迸发而出,齐齐汇聚在白雷飞来的正前方。 比渡一转雷劫时更为强大的容晴,所施展的星落之术也是更为强大的星落! 仿佛当时的场景复刻,喷发出粗壮光柱强势无比地顶上了气势十足的白雷。 碰撞! 破碎! 光芒寸寸断裂成无数光点悬浮飘散。而第二道劫雷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在半空中炸碎。飞舞的雷芒与四散的金色光点,是让人难忘的一场盛世烟火…… 可惜不论是容晴还是大破灭雷霆都没有这般停下来欣赏的兴致,血色雷霆再度去吞噬那些飞溅开来的劫雷。这于它而言可是大补之物,谁叫它的主人实在没那财富去给它购买雷霆供它吞噬强化。 雷劫,就成了它唯一能大肆饕餮的机会。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主动吞噬 第三道! 第四道! 第五道! …… 每一道劫雷都比上一道的威力增强,有时候都能翻上数倍不止。 不再是容晴能够仅凭星落之术就能招架的了。 而考验肉身的劫雷足足有九道! 寰光、鱼龙衣、钧天九式。容晴几乎是凝聚了自己所有的武道造诣,让那挥向劫雷的一拳爆发出她最大的力量。 砰砰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在山顶四人的眼中,这座隐隐约约的空间在威力愈发强大的劫雷下被震撼得摇摇欲坠。更何况是不停被抽取进入这座空间的海量灵气。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在意灵气不灵气的。 隐隐约约的空间中那白衣女修的身影在无尽光影中也很模糊。或者说她本身便是在散发着纯粹的光芒,就如同耀眼的星辰行走在人间。 容晴已经受伤了。在她抗下第八道劫雷。那是一道她之前没有经历过的玄色劫雷。 即使是鱼龙衣修炼到第六层,让她脖颈面部等脆弱之处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鳞片,但在远远超过她肉身强度的雷力面前根本不够看。 玄色雷霆强势无比地冲破了星落之术,穿透了环绕着她的璀璨星河,与她全力一拳相撞,却没有被打碎,只是被打出些许裂痕罢了。 大破灭雷霆抓准机会去吞噬那一点点飞溅开来的乌色雷芒,随即跟着容晴在这处空间内不断地“缩地成寸”。 残破的拳头混合着破碎的鳞片、绽开的血肉沐浴在光芒中。花现道韵在快速地修复着她的伤势。白衣女修只能无奈地放着“风筝”,然后再看准机会给这乌雷来上一拳。这跟钢丝上跳舞差不多,一不小心,便是被乌雷逮住,拼命地轰击她的肉身。 容晴不小心过一次,直接五脏震伤,喷出一口血。 “太慢了,小心第九道雷!”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急急喊道。 这种狡诈的事情,劫雷做得还少吗?!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算天下第一乌鸦嘴,这第九道劫雷说来就来——仍是通体漆黑。 在它出现时,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瞬。耳边的一切声音仿佛都离她而去。 太快! 乌色雷霆直接贯穿了容晴。不论是浮屠道韵所化作的星河,又或者是来自于雪微尊界澹台一族的法衣、又或者是容晴修炼出体外鳞甲的鱼龙衣,在这道漆黑雷霆面前都是纸糊的防御。 啊啊啊啊啊啊! 白衣女修无声尖叫,未经锤锻的右眼在庞大雷力的冲击下瞬间化作飞灰。 芥子域蓦然打开:一里、五里、十里……二十里!不,在那增幅芥子域的法宝作用之下,半径勉强接近到了二十三里! 半径二十三里的庞大芥子域,化作了一座沸腾着乌色雷芒的海洋。容晴一身白衣瞬间就被淹没在了黑色之中。未被完全解决的第八道雷与完全形态的第九道雷。 现在,她的肉身,才是真正的战场! 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她战斗正是为了胜利—— 花现道韵被疯狂地使用,在漆黑雷霆打造的囚笼中,迸发出来的剧烈光芒仿佛燃烧了容晴的生命。 …… “连其余的护身法宝都没有?”山顶上,白衣少年有些纳闷地问出声。在他看来,这第九道雷的强度虽然大大超出了容晴的肉身强度,但也不至于这般硬生生地抗。 前提是有保护肉身的法宝。 原承没想到她的那件法衣那么脆弱,也没想到容晴连一件护身法宝都没有。这,有点穷啊?! “硬抗的话还是有些危险。”原承判断得没有错。他考虑了容晴那苏生类道韵修复肉身的效率,但他还是下了这个判断。 因为乌雷破坏起来的速度太快了。 容晴的头受伤了,脑子可没受伤,她的神魂还有心神都是正常状态,她作为当事人更清楚自己能支持多久。 “师父啊师父,看你了。”容晴默默想着。 这师父,指的不是天下第一,而是秦玄易! 左腕上的绳子早就化作灰烬,在芥子域中不停翻飞的锦囊却极为坚固,除了状态狼狈点,居然没有任何损伤。 容晴神识刹那就打开了锦囊,属于五衰强者纯粹而又强大的力量在芥子域中冉冉升起,仿佛一道光芒骤然划破黑暗。 强势无比! 强悍无比! 声势浩大的乌色雷霆海洋仿佛被神灵垂下的手掌擦去一般,在容晴的芥子域中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与那被擦去的乌色雷霆海洋同时消失的便是这股纯粹又令人安心的力量。一直无坚不摧的锦囊散作灰烬。 持正交给容晴的蕴含秦老全力一击的锦囊,此时不用,以后容晴恐怕也没机会用了。 人都扑街了,还怎么用? 分散到芥子域中的大量雷霆被扫除了之后,残留的那些乌雷仍旧强大,但至少在容晴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从渡二转雷劫开始。这还是她第一次接纳雷霆进入她的身体内部。 以往容晴的肉身要消解这些雷力,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受伤,然后修补,再受伤,再修补。 被动,但也无可奈何。 然而,现在容晴并非什么强大秘法都没有的穷孩子。锤锻肉身的秘法,她有! 极为暴戾的雷力遇上更为饕餮的“嘴巴”,四肢百骸的血肉张开无形之口,在主动吞噬这些雷力,将它们化为精华增强自身。 而这吞噬的过程,仿若刻印进肉身的本能,容晴很难去控制血肉。 吞天禁法! 这便是邪异又强大的肉身锤锻之法。 专门被开辟来渡劫的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仿佛劫云也想看看这吞天禁法能造就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第十道雷迟迟不来。 白衣女修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难以想象在她的肉身内部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异变。 密密麻麻的肉芽在她的体内增殖,这些都是吞噬强大精华的重要道具。 这些精华可以是血肉精华,比如说修士的血肉。也可以是力量精华,比如说乱流,以及……雷霆中蕴含的强大雷力! 在体内各处出现并且增殖的肉芽自有一套生命系统在操控它们,分工,合作,吞噬的效率极高。 第一百五十五章 媲美? 这些诡异肉芽的吞噬效率高,但要吃下这么多的雷力并非一两息的工夫就够了的。 容晴一边放任肉身自主吞噬雷力,一边将心神关注在了天幕上的劫云。密密麻麻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道的漆黑裂缝纠结在一起,在上方打开了一个黑洞。 从这黑洞中会钻出什么样的雷霆,她并不知道。 只是按照惯例来说,前九道主要考验肉身,后九道主要考验神魂。道韵的考核当然也蕴藏在承接雷霆的过程中。 在容晴的识海中,十八道神柱只是看着便令人有十足的安全感。但究竟安不安全,还是要有劫雷亲自劈一劈才能证明! 第十道雷来得悄无声息。 正如容晴所想,从这道雷开始,便是二转雷劫对她神魂的考核。 漂浮在海面的无数金色秘纹交织成庞大的结界,就好像一个绘有金纹的透明罩子一般将容晴的识海牢牢罩住。 这是神柱之术完成第二阶段所给的好处。 识海中小小的容晴仰头看着识海上方弥漫的雷光。有这罩子存在,神柱都不需要调动多少神识力量,这来势汹汹的劫雷便在接触结界的瞬间仿佛卸了力一般,散作无数雷芒倾泻下来,然而这倾泻也是在结界外边,识海内部半点也没有受到损伤。 容晴心中欢喜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提醒自己:“劫雷一道比一道强,这只不过是考验神魂的第一道雷罢了。之前考验肉身的第一道雷也是轻易挡下,可是第八第九道雷的强度却远远超出了我的肉身强度。这落在神魂上的雷也是如此。等到了第十六道,第十七道,恐怕那强度……远远超过我现在的水准。” 她想得没错。 接下来的第十一道,第十二道……让她从仅凭这结界就可以挡住变成了要动用神柱的力量,接着便是让她不得不将神识强度提高到四层楼境界的峰值,到了后面更是用上了苍冷剑意。 劫雷在一步步试探她的极限。 …… 不论神魂战场的情况有多艰险,在山顶四人看来,白衣女修却是安静地悬浮站立着。一道道劫雷劈入她的身体里,仿佛泥牛入海,瞬间便消失了。 关于二转雷劫会是怎样的,在场之人都很清楚。 “第十七道劫雷,熬过,这场对神魂的考验就算结束了。”原承非常专心地注视着容晴渡劫的情况,他有种直觉,这个白衣女修会是他将来的劲敌。 这直觉来得莫名,但小心一些总是不会错的。他可不认为仅仅化神九转就是最厉害的那个。 至于第十八道雷?原承就算想看,那也得容晴先熬过这第十七道雷再说。 白衣女修裸露出来的双手和面部都爬上了一道道裂纹。 这是神魂状态外显到肉身的一个标志。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是因为神魂状态持续降低到一个很低的水平,却一直坚持着没有破碎。 原承心想如果是他,这会儿必定会服用一枚修补神魂的丹药……这个念头刚生出,随即不由自嘲。 是了,他出身尊贵。这样的丹药就算再珍贵,但只要他渡劫需要,不论是东临宗还是原氏一族都会为他准备得足足的。让原承当糖豆子吃都没问题。 原承的渡劫可以很优雅,可这修界并非人人都有那气运投个好胎,多得是狼狈不堪劫后余生的修士。哪怕是容晴,际遇不凡,这个时候也只能苦熬。 熬下去。 再涅盘。 白衣女修在众人的目光下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疲惫,但终究眼神清明。 她忍不住咳嗽,一丝元神之息从她唇齿间溢出,被大破灭雷霆即时吞噬。元神之息可是大补之物,怎好浪费。 “五层楼。”容晴简单地给天下第一报了个喜。 “做得好。”天下第一立即夸赞道:“五层楼境界对你以后好处极大。接下来最后一道雷,好好把握。” “明白。”容晴干脆应道。 别人都是准备扛过最后一道雷,可对于容晴而言,这最后一道雷是一场大造化,她必须好好利用。 在她心神中,数个道种或明亮或深沉,无一不给人一种古奥神秘的感觉。作为修士创造道韵的根基,道种极其重要。 如果仅仅只是观照出道种的“影子”却没能真正结出道种的话,那无疑是极大的遗憾。 在容晴心神中便有着这样的遗憾:一枚道种虚实不定,似乎随时就要彻底消散。这枚道种便是她参悟雪玉剑碑的结果。 容晴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天下第一这个消息,正是因为这道种若不能彻底结出,天下第一就是知道了也不过是白高兴一场。倒不如,利用这最后一道雷将这枚道种彻底凝实。 第十八道雷轰然落下—— 整座空间都陷入一片黑暗中,白衣女修的身影更是完全陷入黑暗中。是生?是死? 原承一时之间也难以分清,最直观地反而是观看其中弥漫着的破碎道本源规则。 光本源。 力本源。 还有……空间本源。 原承很清楚,想要渡过这一道雷必须要有足够数量且强大的道韵。如果数量或者威力不够,也可以借这道雷所赐予渡劫者的状态临时去创造。 如果还创造不出来?……那不好意思,只能判定为失败。化神九转道路到此为止。 “她同你一样,也在借最后一道雷参悟空间本源。”东临宗行走忽然传音给原承,“看她能不能创造出空间本源道韵,如果她能做到,在空间本源上的天赋便不如我们先前所推测的那般。” “师叔的意思是……?” “先前十七道雷你也看见了。”东临宗行走缓缓说道:“她能够感悟虚本源,而且创造的道韵尽皆不弱。须知她做到这些的时候尚还是化神一转。如果参悟雪玉剑碑真是她第一次接触空间本源,那么在这最后一道雷中结出道种甚至是创造道韵,便能证明她在空间本源上的悟性恐怕……不在你之下。” 东临宗行走这样的评价已是很高很高了。 原承是谁?是原氏一族有史以来天赋最好的子嗣,更是东临宗历代弟子中空间本源天赋最高的那一个。凭他的天赋,原承甚至能和历史上的那些空间本源天骄相竞争。 而东临宗行走此刻却说这么一个名声不显的女修在空间本源上的天赋能与原承媲美? 原承轻声道:“能便看看结果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结果 最后一道雷给渡劫者的时间不多。一转雷劫最短,九转雷劫最长。 容晴不知道二转雷劫是多长,她现下也不想知道——全部的心神都被她用来结出道种以及创造道韵。 “空间本源想要参悟艰难无比,就算有雪玉剑碑的存在让参悟者在感悟空间本源时好像擦去了一层迷雾一般,但也不是想感悟出就能感悟出的。” 容晴很清楚这一点。 “半年时间,根本不够我结出道种,但是……在这个状态下,可以一试。” 最后一道雷所给予的状态让渡劫者仿佛去真实地接触道本源法则,参悟的效率是之前的无数倍。如此状态之下,怎么都能结出道种或者创造出道韵了,更何况走化神九转道路的修士都并非庸人。 无数玄妙无数灵感在容晴的心神中迸发。 那枚有些虚幻不定的道种逐渐凝实在容晴的心神中。 但这还不够。 她想更贪心一点,再创造一个跟空间本源有关的道韵试试…… 此前容晴早有结合两个不同本源的道种创造道韵的经验,这一回,她也想这么试试。况且,她非常需要一个辅助战斗的道韵。 花现道韵是她唯一的辅助性质的道韵。很强,但它只有在受伤的时候才能体现出它的强大。 容晴是不怕受伤,可受伤总是痛的,她并不喜欢疼痛。 “我需要一个作用在别人身上的辅助道韵,类似于困字禁的效果。但它能比困字禁更好,因为对于实力比我强大的对手也有显着效果。” 虽说将敌人通通杀光就可以不用考虑这个,但世间是公平的。战斗中总有诸多限制,容晴不是神,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毫无顾忌一路拼杀,哪有这么容易?就连强大的星落之术也无法想怎么强大就怎么强大。它的威力总有尽头。 如何合理使用所拥有的道韵,将它们的价值发挥到最大——这便是战斗的艺术。 容晴将心神锁定在了她所感悟出的两个力本源道种(重力和磁力)以及刚刚诞生的空间本源道种上。 空间本源。 力本源。 两者结合会是什么样子? …… 原承沉默地等着结果,这一等,便是四个时辰过去。 他们倒没有不耐烦,毕竟修炼时间长,一次闭关动辄百年千年,区区四个时辰不算什么。再说了,又不是干等着,他们照样可以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感悟本源法则。 只是最后一道雷不会有这么好耐心一直等待下去。它蠢蠢欲动,给予渡劫者的状态也不断下滑,很快,这参悟效率就要跌到寻常水准了。 “结束了吗?”这样的念头在他们心中一闪而逝。 毕竟容晴在这个状态下的时间已经到极限了,还没有动静?那失败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他们又不是容晴的师门长辈,跟容晴也没什么交情。如果容晴真的失败,除了感叹一下也不会有其他了。 但天下第一不同,他现在和容晴算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容晴能否顺利在这最后一道雷中获得造化,他可是非常关心的。 但他不好打扰容晴,此时只能干着急。 “能行的,一定能行。”天下第一心中不断念叨着:“她有天道做后台,不可能输。” 天道不会输,所以他也不会输! 更何况,天下第一手中还有重宇剑主给容晴的第二个锦囊。这些推算未来的锦囊,不止是让容晴安心,还让天下第一也大感安心。 一旦事有不谐,他完全可以打开那第二个锦囊看看可否有破解之法。 …… 等到第十八道雷再度暴躁起来的时候,长岳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状态完全结束还没有动静,看来是失败了。 而这一旦失败——第十八道雷的强度会增加到三转雷劫第十八道雷的强度。十息后,便是四转雷劫第十八道雷的强度。二十息后,便是五转雷劫第十八道雷的强度。以此类推……容晴根本扛不住的。 唯一的解法,便是主动将元神状态变为完整,成为二转化神。这劫雷是来劈化神二转的,因此渡劫者的元神状态彻底改变,它也就相当于失去了目标,不得不鸣金收兵了。 但二转化神和化神二转看似只是称呼的顺序变了一变,然而其中的意义已是截然不同。前者虽然有二转的实力,可化神九转的道路完全断绝。那就没有成为化身九转的希望。而不能成为化神九转将会错失非常大的机缘。 就在第十八道雷的雷力猛然爆发时,白衣女修原本黯淡的双眸忽然变得清亮无比。 嗯? 在场之人皆是五识俱明之辈,原本就注意力集中在容晴身上的他们,怎么会发觉不了对方身上的异常。 劫雷暴涨的气息突然顿住了,随即而来的……是如潮水般的退却。 二转雷劫来得很快,气势汹汹。走的时候,也很快,大张旗鼓。 这虚幻空间承受了太多力量,猛地裂开一道口子,将白衣女修“吐”了出来。随即这空间彻底消失,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它会缓慢修复自己的力量,等待着下一位修士前来渡劫。 …… 成功了? 耳边是天下第一的笑声,容晴居然因此而有了些许真实感。 还真的成了……她笑意浅浅。 长岳看着露出由衷笑意的女修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师弟会那般喜欢她。大概是这种纯粹的喜悦最是容易打动人心。 尽管从肉身和神魂都很疲惫,但是这里并非休息的地方,容晴打起精神,朝着站在最前头的两名男修躬身一拜。 能够如此理所当然地站在长欢道主前面,必定来历不凡。 容晴只快速地看了对方一眼,但心神中已经在推断对方的身份。 与东临剑门很相似却也有着些许明显不同的道服,还有毫不收敛的强大气势。这两名男修都非常神秘,非常强大,且有可能与东临剑门有着渊源。 东临剑门的老祖?这个可能性倒是挺高。 而先前还在大笑的天下第一自出了渡劫之地后,就仿佛下线了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让容晴只好硬着头皮在摸不清楚情况的局面下低调行事,谨慎地回答问题。 “恭喜。”白衣少年率先开口,声音淡漠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说客套话。 他问道:“你先前参悟雪玉剑碑,可是你第一次接触空间本源?”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终点 容晴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正对上白衣少年的乌黑双瞳。两人俱是身着白衣,只在形制与绣纹上有着较大区别。 “确实如此。”她谨慎说道:“阁下是有何事指教?” “指教不敢当。”白衣少年轻声说道。 这话惹得东临宗行走都特意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这位原氏的顶尖天骄会这么“谦虚”了?能让他说出这般话的同辈之人少之又少。 “你能够第一次接触空间本源就结出道种,甚至能够创造道韵。”原承微笑:“论起空间本源天赋,你已不下于我。” 容晴闻言一愣。 这都让对方看出来了? 要知道劫云是会外显残破的道本源规则,然而这显露出的道本源规则与渡劫者的感悟有关。这白衣少年能够推断出容晴已明悟空间本源道种甚至道韵,这说明……他在空间本源上有着极高造诣。至少……比容晴高得多。 “很奇怪?”原承垂眸看着容晴面上浮现出的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这是因为你是第一次参悟雪玉剑碑,而我参悟雪玉剑碑已经将近一千年了。雪玉剑碑中所蕴含的空间本源规则我已尽数贯通,所以才能看出你现在的进度。” 雪玉剑碑中的空间本源尽数贯通?!容晴双瞳一缩。 她现在所参悟的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但尽管是一点皮毛,照样提供了基础让她创造出足够强大的道韵。 可现在面前这个人却说雪玉剑碑中的空间本源他已尽数贯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容晴和他之间的感悟差距极大。 更让人不愿深思的是,他极有可能参悟了不止一座关于空间本源的道碑。这让他的空间本源感悟极深,且……更为全面。 “你已悟透如何缩地成寸了吗?”容晴突然问道。 原承略微讶异,随即颔首。 果然……容晴闭了闭双眸,默默叹了口气。 这雪玉剑碑所蕴含的空间本源侧重于空间封锁、封印。至于缩地成寸是空间本源的另外一个方面,雪玉剑碑中的本源规则中并没有涉及。 白衣少年这一颔首,让容晴知道了两个于她而言很不好的消息:一、他的空间本源造诣确实不仅限于雪玉剑碑。二、他会缩地成寸,现在又将这空间封锁这一方面给贯通了。 也就是说,光凭空间本源造诣就足以让他傲视同修。 太难了,这样的对手容晴实在想不出来怎么才能打过对方。又是会缩地成寸,又是会空间封锁的,可攻可守,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别说杀了,就是打败他都难。 “阁下谬赞了,我想要完全悟透雪玉剑碑恐怕千年都不够,远不及您的天赋。”容晴无奈一笑。 不管她自己信不信,也总得让对方相信。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太过傲慢实在是自找苦吃。尤其对方旁边还有这么一个强大至极的大能修士守护着。 “至少是有这么个可能的。”原承缓缓说道:“青杭界有凤凰道女,再算上你,到时序列战也算有点看头。” 闻言,站在一旁的长欢道主以及长岳两人面上神色不变,心中都有一丝不悦。 也算有点看头……这话说的,对青杭界当真是蔑视至极。 然而他们还真的难以反驳。因为历次序列战青杭界的成绩都很不好看。 最好的成绩不过堪堪一万名以内。差一点就被甩出一万名了。 虽说北天有两万多灵界,能排进一万名的都是天之骄子。可是排名九千九百名到一万名和排名前一百,那实力完全就是天差地别两个层次了。 东临宗作为五辰之一,历次序列战不止一名天骄进入万名以内,且最差的也都是三位数排名。单论上一次序列战,就有一个前十,一个前百。更何况东临宗可是出过一位序列殿下的! 青杭界的最好排名和东临宗的最差排名都相差甚远。这还怎么比? 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我离开此界之前会与凤凰道女一战。”白衣少年侧首,鸦发垂落肩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恣肆。 “我估算了一下,以她现在的实力如果参加上一次序列战,排名会在两千到三千的范围之内。你如果在这次序列战之前不能打败她,你的排名绝对在一千名之后。” “一千名之后的,不仅不能参与决赛,还不会被任何尊界势力所吸纳。” 原承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容晴脸上:“如果你连凤凰道女都打不过,那你确实没什么出路可言。言尽于此。” 白衣少年率先离开,而那黑衣大能修士更是寸步不离地在他旁边护卫。至于长欢道主还有长岳,两人看了容晴一眼,也跟着离开。 四人的身影在容晴目光中逐渐消失,就在这时,一道淡漠的女声传音到了容晴耳边:“因为原承少君的缘故,让你提早了三日结束参悟。作为补偿,你可以再参悟雪玉剑碑一年时间。” …… “再参悟一年?”天下第一喜道:“好事啊。” “咦?你怎么还丧着一张脸。” “为了刚刚那个少年?”天下第一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容晴低低嗯了一声。 “别想了。”天下第一啧啧道:“人家可是正经尊界势力培养出来的天骄。他的起点就是大多数修士的终点了。” “你之前遇到的什么凝妡、慕容无离?说得好听点叫天骄。实际上就是灵界各势力里面比较优秀的年轻一辈。这样的年轻一辈,每一千年就多得数不清啊。就算是让他们去参与序列战,光是第一轮淘汰赛他们能活下来一半就算很不错了。” “名次能排进一万的就算是证明了能力。真正能引得尊界势力注意并且吸纳的至少得是一千名以内。毕竟一千名以内的排名大多都被尊界势力培养的天骄给包揽了,你若是能够排进一千,这说明你在灵界的培养下却能和尊界培养的天才媲美,如此才能让尊界势力对你感兴趣并且吸纳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目标 “感兴趣,人家还不一定会花大力气来招揽你。”天下第一叹了口气:“他们什么样的天骄没见过啊。你一个半路来的和他们自小培养出来的,会偏心哪一边那还用说吗?想要被吸纳进去照样受到重视,光是前一千还不够,你得是前一百。” “所以啊,你能见到刚刚那个东临宗的天骄,老夫觉得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是这么认为的:“见识过真正厉害的,你也就不会因为一点小成就而沾沾自喜了。” “小成就?”容晴反问道。 “不论是结出空间本源道种还是创造出空间本源道韵,你也不过刚刚在空间本源大道上起步罢了。而那个东临宗天骄在空间本源上的成就已经让他能够有机会一争序列之位。” “容晴你也别灰心。你的道本源悟性不弱于他,但是你差了一样很关键的东西——时间。同样的悟性,他比你多上近千年的时间。你对雪玉剑碑的参悟只是刚开始,他就已经到了终点,这还怎么争?!” 天下第一的意思是,没法争。 容晴若有所思:“他怎么会比我多出那么长时间的?难不成……” “这在尊界势力中也屡见不鲜了。修炼的时间长一些,胜算更大。再说了,这也不算违法规矩,毕竟化神九转的寿元在那里摆着呢,那些化神九转的天骄也没办法一直拖延着不突破。”天下第一说道:“这次的序列战是更为少见的山海战,好多尊界势力特意藏了许多天骄,让他们放弃上一次的轮回战,专心为这次的山海战做准备。” “这次山海战竞争会异常激烈。老夫对你的期望……并不苛刻,前一百名。凭你的天赋绝对能做到。” 至于序列尊位? 即使有着天道后台,天下第一也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容晴一下子跨越那么大的实力差别去打败一众尊界势力精心培养的天骄。 须知,原承不过是尊界五辰之一东临宗的天骄罢了,然而尊界最神秘强大的势力,当属浮屠塔。浮屠塔培养出来的天骄又会是何等的妖孽? “前一百?”容晴摇头:“我只能冲着序列的位置去努力。” “这么有信心?”天下第一笑了。 “不。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罢了。”她撇了撇嘴:“如果目标只是前一百的话,拼死拼活可能最好的成绩就是前一百了。但目标是序列的话,说不定还能拿个前十。” 上限这种东西,不能轻易给自己弄得太低啊。 天下第一并不想打击容晴的信心,因此说道:“那为师就拭目以待了。” 这些对话全是通过传音的方式,所以表面上来看,白衣女修只是慢悠悠地走到雪玉剑碑正前方然后坐了下来。 容晴凝视着这一尊看似普通的墓碑。如果是一个凡人来看的话,便是到死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就算是修士来看,没有空间本源天赋照样看不出什么玄妙来。 然而同样的一座墓碑,却能让容晴结出道种创造道韵,能让原承贯通空间封锁的全部内容。可见人与人之间天差地别的不同,没个公平可言。 “师父,我既然已经入了空间本源的大门。现在总能给我讲讲这座剑碑了吧?” 先前容晴不得不苦苦观照只为了进入参悟状态,天下第一没有帮忙正是因为没有入门帮了也没用。 可现在不一样了,容晴不止能自主参悟更是结出道种,即使没有这剑碑,也可以参悟自己的道种。只是效率远不如参悟剑碑那般高罢了。 这会儿由天下第一为她讲道,更是事半功倍。 “可以。”他直接应下了。“这座雪玉剑碑里的空间本源规则虽然主要是将空间封锁还有封印方面的内容。但其中还可以再细分数十个小类别。” “你不是创造空间本源道韵了吗?施展给为师看看,为师直接与你讲清你创造道韵所依据的那一部分法则,这样一来,你那道韵的威力还能再强上一些。” 论及空间本源,天下第一极为自信。 不是他吹,若非他空间本源天赋高,雪玉道尊又怎么会特意指点他。不正是看天下第一颇有天赋,不忍心天才被某一难题卡住太久么。 天下第一更是看着雪玉剑碑,心中暗想:当年你指点我,今日我指点我的弟子,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将你这家伙的道统传下去了。 听了天下第一吩咐的容晴乖乖做事,伸手随意朝前一挥—— 墓碑还是那墓碑,空气还是那空气,什么都没有改变。 “咦?”不愧是天下第一,哪怕没有现身也没有神识散出,照样发觉了不同。 “你将空间本源和力本源结合起来了?”天下第一连声道:“难怪啊难怪,你居然在最后一道雷上面花费了那么长时间,连我都以为你快失败了。” “我制造了一个力场。原本我依靠芥子域也能够形成力场,但是毕竟受芥子域半径所限制。但这个力场不同,可以释放在极远处。” 容晴缓缓说道:“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连极远处的空间也能影响到,让其生成一处力场。” “这力场什么效果?” “我称其为静滞力场,参考了空间封锁、磁力、以及重力的本源法则。师父,你这是要亲自试试?” 白衣女修身旁,随着芥子域缓缓展开了十步半径,一个峨冠博带的高大身影缓缓出现。 “放心,只是一会会儿。”天下第一很是警惕,虽说东临宗行走把注意力放在原承身上,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可是检验分析容晴最新创造的道韵很重要。作为她的师父,光本源、力本源天下第一没法子,但他拿手的空间本源一定要教好。 天下第一的虚影实力从化神一转一直提升到化神九转,甚至突破了化神大关,开始往执虚二境攀升……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也伸展开来,具体分析容晴创造出来的这个力场模型。作用的范围长宽高是多少?中心和边缘的作用力差别?力场对于不同实力它的作用有何差异?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静滞力场 “你这力场还挺平均的。” 研究了将近半个时辰,容晴和天下第一算是搞清楚了她这静滞力场的形状和威力究竟如何。 拥有静滞力的范围大约形成了一个长宽高分别为五丈、四丈、十丈的空间。在力场边缘,这静滞力的作用弱一些,而中心则是最强。 “如果对手是化神一转的实力,你这力场能够锁定住他十息时间。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任何护身法宝或者脱困秘术。对手实力越强,你这力场的作用就越弱。二转,三息。三转,两息。四转,堪堪一息。四转以上,你这力场只能迟缓他们的动作,根本没法完全束缚住对手的行动。” 天下第一又说道:“但你这道韵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结合了空间本源,所以有一个范围存在,而非专门针对某个对手。若是时机把握的好,你用一次静滞力场能一次性锁住两三个对手。” 当然,容晴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时机是少之又少。想要达成这种效果,还真需要地形和策略缺一不可。不然化神九转强者瞬间迸发速度何等快,区区十丈距离,哪怕有静滞力的存在,拼尽全力照样能在两三息的时间里逃掉。 “你这辅助手段颇为实用。不止是对你自己,如果你去秘境历练,凭这手段能帮上你甚至你的同伴不少忙。”天下第一夸赞道,看着自家养的小孩一点点成长起来,他心里没有成就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慢吞吞说道。 容晴心想,果然有转折。 “静滞力场对于缩地成寸可没有多大效果。”天下第一高大的身影从力场中消失,出现在了容晴身侧。 静滞力场因为是容晴的道韵,所以在她的完全操控之下。所以刚刚天下第一使用缩地成寸给她的感受极深。 原本牢牢拉扯住的物体瞬间变成了滑不留手的小鱼一般,一下子就从空间网中逃脱了。抓不住,拉不住,拽不住——这就是容晴所感受到的无力。 “缩地成寸就无解了吗?”容晴不由问道。 缩地成寸被誉为保命绝招,这点她知道。但真的一点解决办法都没有?那还打什么,直接把序列位置给那位东临宗天骄不就成了?!反正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别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他。 “这世间就没有什么无解的说法。”天下第一轻嗤:“克制缩地成寸的方法不就藏在雪玉剑碑之中么?” 容晴一怔,注视着面前的墓碑:“师父的意思是,空间封锁就是专门克制缩地成寸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对您的缩地成寸完全没有办法呢? “那是因为你这力场还是太弱!”天下第一直截了当地回答:“空间封锁和缩地成寸是矛与盾的关系。不是说你会了空间封锁就能克制缩地成寸了。空间封锁的威能跟你对空间本源的感悟和实力有关。同理,缩地成寸能突破多强的空间封锁、一次缩地成寸最远能跨越多远的距离……也跟修士的感悟与实力相关。” “你的空间封锁相比对方的缩地成寸要弱,那你就锁不住对方或者仅仅只是锁住极短极短的时间。为师刚刚施展的正是最完整的缩地成寸,你当然锁不住。” 天下第一已经贯通空间本源规则,对于空间封锁的感悟已经达到极致,能够封锁住他的缩地成寸也就只有实力高过天下第一的大能才能做到了。 “你的静滞力场想要继续提高,要么增加力本源感悟,要么增加空间本源感悟。仅仅是现在的强度,如果你是想要锁住刚刚那个少年的缩地成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没看到他都已经过来修习空间封锁方面的内容了么?啧啧,若他说的是真的,他已将这雪玉剑碑修习完毕,那要锁住他可就难咯。” 容晴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先增强空间本源感悟吧。” 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那东临宗天骄能有如此成就,除了他的天赋外,也跟他自己的努力分不开关系。 这一年时间,又有雪玉剑碑可以观摩,又有天下第一的时时指点,她对空间本源的感悟效率会提高到一个很恐怖的程度。 …… 原承与东临宗行走离开东临剑门是在一个清晨。长欢道主院门前的花朵才刚刚凝出晨露,凛冽的风中还飘散着幽幽的花香。 有几片花瓣跌入泥泞里,一双雪白靴子从其上方踏过,然而并未踩实,还有着一寸的距离。东临宗道子原承并没有飞行,是行走的姿态。然而略有洁癖的他不可能真的踩在泥土上,所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那一寸空间便迅速凝结,供他踩实。 “道子很看重那余容?”东临宗行走传音给原承。他正在与长欢道主草草地说些客套话,一心多用对于大修士而言再正常不过,所以不论是和长欢道主说话,还是和原承说话都没有任何异样出现,甚至他还分出一部分心神在感悟道本源规则。 “嗯?”原承没说是或者不是,而是反问道:“师叔不是对她感兴趣?如果她能排名进一千名之内,想必师叔会去邀请她加入东临宗吧。我只是提早告诉她加入东临宗的门槛罢了。” 至于她在灵界是不是东临剑门的弟子倒不是很重要。不过这不重要的前提是她确实能进入前一千。 “能感悟虚本源的修士不多。她先前已经感悟了光本源、力本源,现如今又感悟了空间本源。感悟的道本源全是虚本源,而且还是虚本源中都困难的那些。”就连东临宗行走,这个见过天骄无数的大能修士都称赞了一句:“确实很有天赋。” 他虽然有几分兴趣,可也必须得容晴有成绩出来,他才好招揽不是么。东临宗行走从没想过容晴会拒绝这个问题。因为灵界天骄能通过序列战得到尊界五辰的加入邀请,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一条路。至于序列?纵观历届序列战,就没一个灵界天骄有这本事的。唯一的那一个虽然出自灵界,但实际上确实尊界某一大族的嫡系族人,实际上也算不上是完全的灵界天骄。 “虽有天赋,但我看她恐怕是早就被澹台家定下了。”原承摇了摇头,泼了自家师叔的冷水。 第一百六十章 砍桃花 “道子觉得她最终会前往南天?” “毕竟澹台一族的法衣不会赠给外人。”原承淡声指出了一个事实。 原承在东临宗的地位尊贵,没道理山吹、闻人十四、玄封界封泽都看出来的法衣来历,他会看不出——这也是他的态度为何会较平时好上许多的缘故。 北天辛辛苦苦耗费诸多资源培养出来一个天骄最后便宜了南天?那岂不是要被诸天笑话。 “她可不是澹台家的人。”东临宗行走语带笑意:“道子可能不知道。澹台一族最是团结排外。如果余容是澹台家的人,怎么可能放任她在北天混得这么惨。” 哪怕容晴现在是青杭界第一大宗的长老亲传弟子,但在东临宗行走眼里就是混得惨兮兮的。 尊界、灵界。两者差距何等大。沦落到灵界就跟流放了差不多。许多修士宁愿在尊界苦熬,到不愿意回到灵界,就是因为各方资源都是向尊界汇聚。在尊界还能等到机会,退到灵界就当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在尊界的眼中,灵界就是资源储存的地方罢了。如果遇到界域战争,从灵界征调出来的大多都成了炮灰。 在上一次北天入侵的战争中,青杭界所受到的巨大创伤一直影响到了今日。 “她能得到法衣,应该是碰上了难得的机缘。除了那法衣外,也没见她有什么宝物。”不然就不会被劫雷劈得那般狼狈。“更何况那法衣,我看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就算与澹台一族有些渊源,这渊源也很浅。” 容晴受北天恩惠,在北天一路成长,那她就是北天修士。南天是无法用一件法衣就能拉拢过去的。 “最好如此。”原承沉默了。 两人的对话到此告一段落,而另一边,东临宗行走与长欢道主讲清了东临宗会给东临剑门的资源补助,便带着李长果前往凤凰城。 灰衣剑修在离开前,看了一眼那悬浮之山。容晴还在那里参悟,而他不愿打扰她感悟法则,所以容晴还真不知道李长果今日会离开。 李长果很快收回眼神,意料之中,不会有一道白衣身影出现。 他苦笑摇头,拍了拍自家弟子孟石的肩头,干脆地转身。 此一别,或许千年万年。李长果想要再见到容晴,恐怕只能借助序列战。 …… 悬浮之山,一道高大身影立于山巅。 天下第一微眯双眸,注视着三人离去。那位东临宗行走离开了让天下第一大松了一口气。对方不走,天下第一还真不敢肆意地现出身形,连跟容晴传音都要顾虑着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的目光从那离去的三人身上一触而收,转到了剑碑前闭目参悟的容晴身上。 天下第一特意没有把容晴从参悟状态中唤醒。没有好处的事他才不会让容晴干,李长果的心意注定了是一场单相思。多接触也没意思,误人误己。反倒伤了容晴和剑主那边的情分。 天下第一便是如此考虑的。剑主能给容晴的好处可比区区一个李长果、一个东临剑门能给的多得多了。更何况,天下第一也想通过容晴这条线,与剑主那一方保持好关系。 对于容晴的桃花,他只是看个乐子而已,这桃花要是真长起来,天下第一恐怕是第一个动手去砍的人。 这一年时间里,容晴不是参悟,就是与天下第一讨论其中的本源规则,有所灵感后就继续参悟。等到一年时间过去,容晴对于空间本源的感悟有了明显的进步。 她最为关心的便是静滞力场的威能能够提升到什么样的地步。 容晴和天下第一并肩站立着,在他们两个面前,一方无形力场瞬间就被释放了出来。 长,七丈。 宽,五丈。 高,二十丈。 她随手丢了一枚铜板进去,那圆圆的铜板一被丢进力场范围,瞬间就被停滞住了。在容晴的操控下,这枚铜板随波逐流一般在力场中颠簸着。 若非结合了力本源,单纯的空间封锁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由地摆弄着铜板的运动轨迹。往往就是直接锁定住它让其“凝固”在那一处,收回力场后它再恢复行动自由。 当然,能让容晴如此摆弄,也不过是因为对象仅仅是一枚铜板。如果对象是跟她同阶的修士,那效果就是跟单纯的空间封锁差不多,短暂静滞住对手的动作。 照例还是由天下第一来做准确的测试。 一转、二转、三转……天下第一的气息节节攀升。顺带还测试了缩地成寸,跟之前一样,容晴还是无法抓取欲要缩地成寸的修士,哪怕天下第一施展的是最低强度的缩地成寸。 “范围有所增大,但强度提升并不明显。”天下第一的气息一直上升到了虚境巅峰才这般说道。虚境巅峰,静滞力场对他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对于化神九转而言,只有半息都不到的锁定时间。这还是对方没有任何防御的情况下。真实战斗起来,要么没有作用,要么对方一刹那就能挣脱而出。 “没了雪玉剑碑,又要去哪里找参悟空间本源的好地方。”容晴不免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可叹气的。”天下第一笑道:“你现在入门了,又结出了道种,随时都可以参悟空间本源。更何况,想要参悟空间本源,还有一个好去处……” “哪里?”容晴一听,连忙问道。 “界外乱流。”天下第一也不卖关子:“界外乱流本就是空间破碎混乱之地。不稳定,但正是不稳定才有了缝隙可以让你去观察参悟。你又有吞天禁法,在空间乱流中还能兼顾修炼。再加上……那乱流竞速不是快要开始了么,你正好可以提前熟悉一下乱流。” 是这样没错。容晴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有太多事要做,她总得排个先后出来。 除了前往界外乱流参悟空间本源、修炼吞天禁法、乃至于为乱流竞速做准备,她还有钧天九式的课业要做,秦老可是明说了,做不完连秘境都没得去。去不了秘境,便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还不了大师兄的钱…… 天下第一的身影忽然消失:“你家大师兄来接你了。” 欸?她才刚刚想到持正,没想到他就来了。 容晴转过身,只见山径上有两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渐渐出现。一紫一白,俱是此界天骄之辈。 长岳。持正。 第一百六十一章 顺其自然 “大师兄。”容晴面上浮现出笑容,扬声唤道。 与此同时,持正感应到白衣女修身上稳定又强大的气息,双眸弯弯。 “给你的那枚锦囊已经用了?”他温声问道。 容晴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用了……因为考验肉身的第九道雷我一时难以抵抗。” “用便用了。”持正轻笑:“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世,这种锦囊想造多少造多少。”说话间,他将一枚锦囊塞入容晴手心,与之前的那只一模一样。 “多谢师兄。”她眨了眨眼。 持正说得轻松,实际上要制作这种锦囊……承载的力量越强,所需要的工艺越高,耗费的材料越多。哪里是想造多少就造多少的。 秦老给自己的亲传弟子准备了不少锦囊,但也怕他们滥用。因此派弟子外出历练时,只给一个。前一个锦囊用掉了才会再给第二个。 “你这次能够成功二转,还要多谢东临剑门。”持正看向身旁的紫衣剑修:“多谢长岳长老这段时日一直照顾我小师妹。” “要谢,便谢我小师弟吧。”长岳冷淡道:“若非他执意请求,余容现在还没有资格参悟剑碑。” 闻言,持正眼神一闪,目光落在容晴身上,若有所思…… 容晴下意识就是一颤。 好家伙,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青杭界都要知道了。 “是这样吗?”持正问容晴。 “确实如此。”她受了好处,难以反驳也无法完全撇清。 容晴点头。 持正心思何等敏锐,看容晴只是点头,却没有任何沉浸于情爱之中的羞赧或者兴奋,便知此事内里大有关窍。 “长果道友对小师妹有恩,这恩情,我们玄易峰记下了。”持正微微笑道:“我记得长果道友的亲传弟子孟石小友如今是化神三转?我们玄易峰这次分配到了三个十万大山的秘境名额。其中两个给西子和余容,剩下的那个原本是想分给记名弟子,现在便赠予孟石小友吧。孟石小友和余容一组,也算有个照应。” 十万大山,正是位于钧天道门西边的庞大秘境。钧天宗开宗祖师以强大的实力夺得了这座秘境。从此其他宗门的修士想要进入这十万大山,必须向钧天宗申请。 除此之外,随着无数岁月过去,十万大山也愈发脆弱,为了稳定,化神以上的强者已不再被允许进入十万大山中。而化神五六转的修士虽是化神,但因为实力接近执境,因此想要申请到进入的名额极其困难。 孟石现今的修为算是正正好!如果不能前往十万大山反倒有些可惜。毕竟这座秘境万年才开放一次,其内珍稀资源极多。只要能顺利出来的修士都收获不小。 “孟石和余容一组互相照应?你确定?”长岳眼中浮现出几分讥讽。 持正原以为长岳是因为孟石被看轻而着恼,可渐渐地,持正明白过来长岳的意思了。 “不能吧?”他喃喃道。师徒都心悦同一人? 持正淡蓝色双眸微睁,侧首看向容晴。 而容晴?她果断低头,拒绝对视。 “什么时候的事?”持正显然不会放过这个事情。 事关两宗情谊,他可不会让容晴就这么含糊过去。 “大概……”容晴眼神飘忽了一下:“是在钧天塔的时候?” 钧天塔?持正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是我让你去旁听论道会的时候?那难道不是你们第一次见?” 同时一见钟情?这对师徒还真够同步的……持正少见地在心里吐槽。 “应该,就是,如此。”容晴也觉得很尴尬,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私下讨论么。为什么要如此光天化日,仿佛审问一般。还当着长岳的面,让容晴每次回答前都得好好思量一下,免的得罪了东临剑门。 长岳轻哼,开口道:“那十万大山的名额我替孟石应下。至于互相照应就不必了。” 持正嗯了一声。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不能让孟石有机会可以和容晴长时间朝夕相处。 “我到时会派人将信物送来。凭着信物,十万大山开启时可以自行进入,不必先到道门集合。” 这样一来,除非刻意,孟石是见不着容晴的。 长岳颔首。 见状,持正温声说道:“既然事情已说定,我们也该走了。”他喊了声小师妹。 “是,师兄。” 容晴应声后,向长岳躬身一拜。这一拜,不止拜长岳,也是在拜长欢道主。毕竟持正上山之前已经拜会过长欢道主了,所以离开的时候不用再次拜会。 她跟在持正身后飞离悬浮之山,两道白色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云雾中。 长岳看着那两道离去的身影,眼神很是复杂。 “你在担心什么?” 冷淡的女声突然响起。 “掌门师姐。”长岳面无异色,往左侧退了一步,向右边突然出现的女修行礼。 女修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那,仿佛她本来就在那里很久了,只是长岳没有注意到罢了。 “你在担心余容是个心志极坚定之辈,小师弟这辈子都求而不得,你那堵不如疏的法子彻彻底底失败。” 全中! 长岳深吸了口气:“我确实有这些担忧。求不得,易生心障。我先前只想着让此事换个方式解决,却没能考虑到如果失败了会是什么后果。” 长欢道主当初的做法长岳不赞同,可从策略失败导致的后果来看,长欢道主的方式反而是让李长果受伤最轻的法子。 “情爱一事,外人掺和总是难的。”长欢道主摇了摇头:“现在他们一个前往尊界,一个在灵界准备序列战。短时间根本聚不到一起,顺其自然吧。” 阴错阳差之下,倒是长欢道主的策略率先实现。 长岳沉默着点头。 顺其自然,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 …… “你啊你,难怪李长果亲自带着徒弟来接你。我还当他是慧眼识英才。”持正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喜还是忧:“原来还有这么个私心在。你究竟如何想?” “我受了他的恩情,有些话他不提,我也不方便主动讲。”容晴无奈摇头。与持正一起离开东临剑门的驻地……“但我可以保证,不论是对李长果还是孟石,我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也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的计划。”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宗 “这想法,我跟长欢道主说过,也跟长岳长老说过。不论他们是直接告诉还是委婉提醒,李前辈都不可能对我的想法一无所知。” “是他在装糊涂。而我……没办法阻止一个装糊涂的人。” 容晴长长叹了口气,跟着持正进入他的飞舟中。飞舟迅速升空,破开层层云浪。 “那十万大山的名额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道。 “十万大山万年便开放一次。每次钧天宗都会放出一万名额。其中五千名额分配给钧天宗各脉,其余五千或是拍卖或是赠送。”持正解释道:“而分配给宗内各脉的名额,不论是自留还是其他,都由各脉各峰自己做主。师父的意思是让你和西子一起进去。如果有余力,就照看西子几分,但关键还是得以你自身为前提。” “什么时候正式开启?” “九十二年后。不过有关系有人脉的都现在已经开始为这个名额谋划了。你直接获得名额,算是略去了最难的一步。可也不能因此放松,在秘境正式开放前还是要多多提升自己的实力才好。像孟石那样,修为达到化神三转,恰好卡在修为上限之前,是最占优势的。” 容晴无奈一笑。她这才刚刚二转。持正相当于提了个新要求,在九十二年内达到化神三转……这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神魂还有肉身强度的增加,玄易峰若是愿意倾一峰之力来供养,倒是没问题。可是道种道韵的感悟,需要一些诸如道碑剑碑之类的东西辅助。而那些能增加感悟效率的机缘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修炼资源昂贵得多了。 “我必竭尽全力。”容晴认真道。 “我知你在修行上刻苦。”持正轻笑。容晴和西子简直天差地别。一个一门心思放在修行上,一个沉浸于偷懒不可自拔。 所以也就造成了西子明明比容晴入门早得多,秦老却让容晴在秘境里照应一下西子这样令人无语的情形。 “只是接下来你有的忙了。”持正帮容晴算了一算:“万法碑林参悟名额的比试在三十年后。乱流竞速则在三十六年后。况且每一份月髓的争夺可不止于乱流竞速一种方式。你需随时准备好去应对各式各样的比试。” “在你前去十万大山前,必定要将师父交待的课业完成。毕竟十万大山内部不禁杀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不少修士就指望着通过这一次秘境翻身。所以杀戮会很疯狂,即使你有靠山,但在混战之中浑水摸鱼的人极多,指不定就死在某次偷袭上了。” 容晴倒是不怕杀戮,只是好奇:“这十万大山产出的宝物很珍贵吗?能让化神靠此翻身。” “不然为什么每次十万大山的名额一旦放出便是大量修士日夜谋划就为了得到一个名额……”持正抿了口茶:“十万大山遍地都是宝物,珍奇异兽也有的是。而且还有着许多特产,这些特产可是只在十万大山中出现,其他界域至今都没有与其一样的,所以哪怕你就只收集或者抢到一样,出了秘境转手就能卖个几十万通宝。自古财帛动人心,这等无本万利的事情,哪有人不心动?” 容晴听了也很心动。 她现在缺什么?不是凰玉是通宝!就拿最简单粗暴提升实力的法宝来说,哪个不是要砸下大量通宝才能得到。而有些强大的法宝,它的价格更是昂贵到令人发指! 财侣法地,财字第一。 没有钱……别人很难帮你做事啊。 “你若是能成功完成课业,在进入十万大山之前我会给你一些情报,里面收录大量十万大山独有资源的信息,有这情报,至少你不会错失一些宝贝。至于能拿多少,便看你造化了。” 闻言,容晴一喜。这就是有靠山和没靠山的区别啊。这些情报无不是成千上万次探索的结果汇集而成,外面的那些消息哪有钧天宗内部的消息这般全面可靠! “别急着高兴。”持正含笑摇头:“前提是你能完成课业。钧天九式中的一拳你既然完成了,可有想过找哪位长老考核?” 在前往东临剑门之前,容晴就和持正报告过自己的进度了,而那个时候,容晴便想好了找谁来考核她拳法上的造诣—— “我想请钧天道主来考核。” “为什么?”持正平静问道。 原因很简单。“宗主看好我,甚至愿意赠送山吹大师的人情给我来打造法宝。我自然不能辜负宗主期望。”容晴回答得也很平静:“我既然在拳法上有所进步也有信心通过长老考核,那么请宗主来亲自检验,想必宗主也会满意当初他所做的决定。” 她会让所有人知道,投资她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而容晴要做的,便是利用好每一分资源,做出成绩来。如此,才会有更多人把注押在她身上,良性循环之下,她的实力也会越发强大。 …… 飞舟在高空飞行了半个多月。回去的路不如当时前往东临剑门那般赶得急,因此比去程多了三天才到达钧天道门的山门处。 依旧是溪迟溪宁兄妹二人在前方领路。虽说是杂事,但能替道主跑腿,毫无疑问也体现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地位。须知,有资格来拜见道主的不论是外客还是内客,都是与他们地位相同甚至更高一些的修士。能经常与这些修士往来,兄妹二人的关系网无疑非常庞大。 “这才数年未见吧。”溪宁笑容满面,为容晴感到高兴:“余师妹这么快就修炼到二转了。这次拜见宗主是为了……?” “我在拳法上小有进步,特来请宗主考核。” 溪宁眼眸中难掩诧异。诧异容晴修炼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余师妹的武道天赋当真是……”溪宁顿了顿,“不凡!” 就这么几年时间而已,又是化神二转,又是学完钧天九式中的其中一式。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她又会到达哪一步?! 溪宁不由想到三十年后的万法碑林参悟名额的比试。因为容晴的到来,无形之中压低了别人获得的可能性。许多弟子表面上不说,心里其实都很不爽。 但再不爽又能怎样?这是宗主和玄易长老的决定,宗门最高层发话,谁人敢反对?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分配策略 就算是内门弟子,那也是要贡献达到一定的数值才有资格参悟万法碑林名额的比试。而这些大量的贡献无不是积累数千年才能达到。而容晴一来,什么贡献都没有,直接就入围比试,难免让其他人产生不平之意。 只是没有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溪宁原先想着以余容的实力,就算给她开了后门直接参与比试也没办法在其他宗门天骄手中夺得名额,所以这后门开也就开了。 但看容晴这进步的速度……溪宁心中突生警惕。哪怕她仍然相信自己能胜过余容,但她下面的那些师弟师妹呢?万法碑林名额从来都是僧多粥少。人有亲疏远近,溪宁自然希望是他们宗主一门获得的名额越多越好。 要知道,原本玄易峰是没有机会的。持正修为不符要求,西子就是个废物,其余的那些记名弟子也没有出色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宗主才会特别允许余容能够破格参加的吧……溪宁想着,毕竟宗主一直很关心很照顾玄易长老这个小师弟。怕玄易峰无人能参与比试而失了面子。 谁成想,这母界女修的天赋居然这么惊人,给其他嫡系亲传弟子如此大的压力。 不论心中转了多少个念头,溪宁露出的笑容仍旧那般真诚。 “还请持正师兄、余容师妹稍等片刻,我去通报。” 容晴含笑点头:“麻烦师姐了。” 溪宁颇显豪爽地摆了摆手,径直就走入殿中。 …… “你们这次有多少人将会参与名额争夺?”持正忽而问道。 问的对象,正是一直沉默、显得很没存在感的溪迟。 溪迟与溪宁往往是一起来接待客人的,溪宁的话要多一些,而溪迟更内向一点,如果没有必须补充的,他不会主动开口。 但这并不代表他木讷。 相反,他很敏锐。 “六人。”溪迟知道持正问的是什么:他们这宗主一脉有多少人有那资格参加,有那意愿参加? 至于哪六人,溪迟并没有透露。但溪迟和溪宁会参加是一定的。 “看来你们这一脉人数最多。”持正并不意外。钧天道门中确实以宗主这一脉最为强盛。其他长老的弟子也就一两个有资格参加。 “名额实在太少,总归有人要抱憾。但能与同道好好比试一番,不管最终是赢是输,我都不觉得遗憾了。” “你能有这番心态,倒是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持正弯了弯嘴角:“每一灵界分到的万法碑林参悟名额都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这些名额,要分给青杭界各大宗门势力,就连最弱小的势力都能分到一个名额。钧天宗虽然分到的名额最多,可是宗门内道统也多,我们钧天道门也只分到了十个名额。” 万法碑林参悟名额,算是尊界发给各灵界的福利,以此帮助灵界培养后辈。至于灵界内部怎么分配这些名额,尊界才懒得管这种小事。 玄封界世家与冥府相互对立,这种关乎玄封界整界的大事,谁都不听谁,谁都不服谁。又怕对方势力的人恶意干扰己方孩子参悟,因此干脆就你一轮我一轮这样安排。容晴参加的那次,正好轮到世家,所以遇见的是全员世家子弟这样的阵容。 而世家联合又是怎么分配这些名额的呢?当然是谁拳头大谁能占更多名额。沈家势微,又碰上沈展妍这么一搅和,最后只有沈展妍一个人代表沈家出战。当年与言氏抗衡的世家大族,一旦落后,会被压制得比一些小族还要惨。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言氏、封氏、流氏等家族都防范着沈家万一哪天又翻身了。因此在压制沈家这件事情上难得的团结。 青杭界的策略又跟玄封界的不一样。尊界把参悟名额当福利发放给灵界,青杭界也将这名额当福利照顾到每一个宗门势力身上。哪怕再弱小,也给低保,至少能分到一个名额。而这样分下去的结果便是钧天道门能够分到的名额也仅仅只有十个而已,哪里像言氏给自家子弟搞到了数百个名额这般霸道。 青杭界会有如此策略,当然有着渊源存在,而非穷大方。两界策略大相庭径,但会做出如此的分配方案那都是经过一界高层不停地讨论,才最终得出符合他们这一界情况的最好方案。 像钧天道门分配到的名额少,但比试过后能拿到名额的绝对是最最优秀的天骄了。而那些那低保的小宗门也是挑选自家最优秀的孩子,有了这次机会,没准就跟通窍了似的,感悟道本源规则的效率一下子提高。这在青杭界历史上也不是没有。 “一直如此,没办法。”溪迟摇摇头,只得乐观道:“总归尽全力不留遗憾便是。技不如人,那便下次再战。” 溪迟能说出下次再战这番话,便是因为他不走化神九转道路。他的寿元可是正经化神的寿元,能等到下一次的万法碑林名额争夺。而容晴不行。 容晴走化神九转道路,这元神只是衍化出一部分,并非完整元神,因此寿元比正常化神短得多,再加上有着雷劫在后面虎视眈眈,她要是能参与下一次名额争夺,就只有一个可能:化神九转道路失败,成为一个普通的化神期。 所以这次名额争夺,她势在必得! …… 溪宁进去通报也就一会儿工夫。 “余容师妹,师父他在道场等你。跟我来吧。” 容晴看了持正一眼。 持正颔首,容晴这才跟在溪宁身后前往位于主峰山腰处的道场。 上一次容晴来这主峰,仅仅是去了正殿拜见钧天道主。而今日倒是能够顺带游览一番主峰的内部。 钧天道主所在的主峰比玄易峰庞大数倍不止,附属侧峰也更多,容晴随意望去,便能看到侧峰内众多屋檐相互挨着。 进到宗主所在的山峰,哪怕是做做杂事,也是抢破头的好差事。说不定,就有那机会可以远远见到道主的模样了呢。 那可是道主啊!灵界的顶尖修为,只有顶级宗门才有道主坐镇。即使是在传说中的尊界,道主存在也会受到重视,绝不可能一抓一大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满意 钧天道主是五官温和的中年男修模样,身上更是有着让人一见便安心的奇特气质存在。这样一位实力强绝又行事稳重的存在,绝对当得起第一宗门宗主的位置。 而且看溪宁下意识的信赖神色,也能从侧面看出钧天道主在宗门内的声望极高。 容晴进入道场内的时候,便见钧天道主随意地坐在蒲团上。 看到容晴,他露出赞赏的笑容:“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突破到二转的消息我已命人传到浮空岛那,届时你师父知道这好消息,必定高兴得很。” 容晴抿唇一笑,同时向着钧天道主躬身一拜。 “你也不必拘礼,坐吧。” 一块浅青色蒲团被灵力送到容晴面前。既然是道主的意思,她也没必要推辞,因此从善如流地盘膝坐在蒲团上。 至于溪宁,不用钧天道主吩咐便默默退了出去,将这道场留给他们二人。 “我听溪宁说,你想让我来考核你拳法?” “是的。” “不得不说,你胆子很大。”钧天道主笑道:“拳法虽不是我最擅长的,可我在这上面的造诣也不弱。你才修习钧天九式多久?便敢找上门来让我考核你。” 这话说到后来,已含有道主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因为先前武道造诣太浅,所以得了钧天九式后才能进步大。”容晴没被吓到,极为平静:“我有信心能通过师伯的考核。” “叫师伯也没用。本座可不会因此放水。” 钧天道主站起身来,他原本身上华美正式的宗主服饰已经换成了简单利落的道服。容晴进入道场看到他换的这身衣服,便知钧天道主已经应允了这场考核。 而且……钧天道主确实如他所说,会很认真。在这道场之中,只有互相尊重的对手关系,没有可以轻轻放过的师伯侄关系。 容晴也跟着起身,足尖一点,跃至道场的另一端。 “请宗主指教。”她再次躬身一拜。 直起身时,身形一晃瞬间迸发至最大速度。与此同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鳞片。 …… “已经开始了?”溪迟看到自家妹妹走过来,不由问道。 溪宁点点头:“道场完全关闭,禁制阵法俱是开启状态。就连扩展空间的阵法都开启了,不会有假。” 位于主峰的道场十分宽广,可武道强者一扑一跃,便是百丈千丈的距离,一般的道场还真不够他们打的。而有些拓展空间的阵法,原理跟储物袋一样,让空间增容,以此扩大道场的范围。 “持正师兄,这考核也不知道何时会结束。不如去花廊那边坐一坐?”溪迟见持正一直看着道场的方向,不由提议道。 溪迟会这么说,是有缘故在的。 他们兄妹也经受过长老考核。考核嘛,都是大同小异。弟子和长老之间的差距何等大,说是比试,实际上是指导性质的,长老不会用全力,在比试的过程中尽可能让弟子去暴露自己的弱点。这样一来,弟子便明白自己的不足之处在哪里了。 至于弟子能不能通过考核,并没有详细的标准,全凭长老主观意见。所以有些弟子就会找一些相熟的长老去考核,至少挨揍的时候对方能下手轻点。 而这种投机取巧的弟子中,翘楚非西子莫属。 西子五官底子不差,就算胖也不会被人叫死胖子。加上嘴巴又甜……很是讨长辈的欢心。因此他这课业考核相当于全程划水。 难怪惹得秦老不满。更是借着容晴的名义让西子重修课业。 溪迟是觉得这考核可能时间不短,在这干等着不仅没意思,也不是主峰的待客之道,因此提议持正去花廊那边坐一会儿,或者干脆边走边闲聊。 “没那心思。”万万没想到持正说话这般直接:“就算到了别处,心里难免记挂着这边。倒不如留在这里,也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如何。” “持正师兄说得不错。”溪宁立即接口道:“正好我也想知道结果如何,我反正是要跟着持正师兄一起等的。哥,你呢?” “就剩我一人,去别处作甚。”溪迟摇摇头。知道妹妹这般说,是为了缓和气氛。 这般自己给自己台阶,他们兄妹二人也达成了留在此处的目的,且场面半点不显尴尬。 …… 而在道场内,容晴原本以为这道场大小不够用,没想到实际打起来发现这道场空间很是充足。 对手是道主,压力大,可发挥的空间也大! 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对手了么?既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最强实力,又不用担心被对方打伤打残。 即使知道容晴拥有花现道韵,钧天道主在下手的时候依然非常克制。所以打到现在容晴仅仅是皮外伤罢了。 “空间本源?看来你这次去东临剑门可是占了他们的大便宜啊。”钧天道主哈哈笑道。 李长果在接走容晴之前,可是专门拜见过钧天道主的。所以他很清楚容晴离开宗门是参悟剑碑去了。至于容晴参悟了哪一座剑碑,参悟了多少,这个钧天道主还真不清楚。 直到此时容晴抬手张开手心,朝着远处钧天道主所在的位置猛地握拳一捏。钧天道主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所在位置的空间变化。 一股力量试图影响他的行动,但跟磐石一般的道主比起来,这股力量如微风一般孱弱,根本不起作用。 “我记得东临剑门中跟空间本源有关的剑碑只有一座,名唤雪玉。你参悟的便是那一座?” “确是雪玉剑碑。而且我已成功结出道种。” 闻言,钧天道主连声道好。 虽然容晴使用出静滞力场时,他便推测容晴在空间本源上已经入门了。但容晴亲口承认,显然是给他的推测落了实锤。 “光本源、力本源……再加上空间本源。”钧天道主越看容晴,越觉得这个弟子钧天宗收得值,不枉当初花了大力气招揽。 他跟东临宗行走可不一样,不同的位置决定了钧天道主不会像东临宗行走那般眼光高得吓人。容晴现在的表现就已经让钧天道主惊喜满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走与振 钧天道主心想,再培养一段时间,说不定能让余容争一争钧天道女的位置……本来因为凤凰道女的存在,他都快歇了这个心思。 但容晴却异军突起,这般优异的表现足以鼓动钧天道主兴起培养她的念头。 尤其是,他身为钧天宗主,收到的明里暗里消息,均是指向凤凰城有蠢蠢欲动之心。钧天宗以钧天道门为嫡脉,青凰一脉再怎么兴盛也只能为辅。若是被青凰一脉尽数压过,那钧天宗干脆改名叫青凰宗算了。 但只要钧天道主还活着一日,就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只要容晴展露出能超越凤凰道女的潜力,那钧天道主便愿意付出巨大代价将她培养成钧天道女。 钧天道主身形一晃,化作万千幻影,齐齐朝着容晴攻伐而来。 容晴却是眼睛一亮。 这套路她熟啊。 在天下第一弓内部空间中,天下第一就是使用箭阵来训练她的拳法。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支利箭,她顺利通过并且是无伤通过。此刻也是一样。容晴施展寰光身法,配合着身法一圈圈砸出。 逼近她身侧的幻影尽皆被打飞出去。而层层叠加的拳势将容晴包裹得密不透风,让万千幻影一时之间都难以靠近。 “明悟空间本源后,躲闪起来更加轻松了。”容器辗转腾挪间都带着一丝特殊的韵味。 仿佛每一次空间细微鸣颤,她都起伏于其上。那种感觉,就跟踩点一样,舒服! 不止是她自己行动起来舒服,便是旁观的人也看着舒服。 钧天道主赞了一声好。 拳头却毫不留情地砸到容晴头上。 他虽将实力压制在化神二转左右,也不用任何法宝,但道主的感悟和意识强度摆在那里,简单的一招一式跟道韵差不多威能。 准确说,贯通了某一道本源的道主已不需要特意施展道韵了,简单的一招一式,便是道韵! 钧天道主散开的幻身各个都与他本尊实力相同,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容晴被逼得不得不后退一步。 轰—— 虽然侧身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拳,但这拳势的力道还是传递了部分到容晴身上,在容晴体内流动,随着容晴一脚朝后踩下,瞬间将容晴脚下的石头给崩出一个坑来。 退了第一步,便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轰,轰,轰,轰,轰。 连退五步。 容晴不停挥舞的拳头在极为细致地拆解着道主的攻势。脚下则是去一次次将里面卸到地面上。 原本光洁如镜的地面,三息过后仿佛成了灾难现场。大小石块四处飞溅,空气中弥漫着细细密密的石砾。 钧天道主的攻势越到后面越急促,容晴只觉得自己开启了鱼龙衣的双臂都要废了,到得最后几乎是仅凭本能去抵挡…… 砰—— 道场内迸出巨响。容晴右臂软软垂下,已是被打到筋骨断裂。她不是没用花现道韵,但花现道韵再强也敌不过对手一直在准确地击打同一个位置,每一记重拳都是一次有效攻击,而这样的攻击持续了上万次。 滴水可穿石,容晴的手臂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就在她快速侧身,勉强用左手支撑了数次之后,如狂风骤雨的拳头忽然停了。 “嗯?”容晴疑惑看向突然罢手的钧天道主。 对方在容晴五步开外,负手而立。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外表,让人简直难以置信之前那个疯狂攻击的武者居然也是他! “你通过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容晴长长舒了口气。 随即敛目道:“多谢宗主指点。弟子之前……确实托大了。” 就算钧天道主已经把自己的实力强度压制到了化神二转层次,可是同样的一招,他出手便如同道韵,威能极强。容晴相当于对战一个不停使用道韵的对手,而对方根本不用考虑心神损耗的问题! 钧天道主根本不以为意,朗声笑道:“你能发挥到这个程度,已让我非常惊喜。我看得出,钧天九式中的一拳你已尽数掌握,除此之外,你更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抵挡他上万幻身的时候,每一拳都有着力本源的意味。如此一来,容晴便不再是局限于钧天九式,而是开始开拓自己的拳路了。 这是钧天宗长老们想要看到的。如果弟子们永远都是在宗门传承的框架之内按部就班,那这个宗门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如果遇到琢磨不通的,尽管去找长老们切磋。武之一道,闭门造车可不行。” 容晴微笑道:“叨扰师伯也可以么?” “尽管来,就怕你琢磨的问题不够高深。”说完,钧天道主就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让容晴和钧天道主相处起来更加亲近一些。 “一拳你已经修行完,接下来打算研习哪个方向?” 关于这一点,容晴已有打算:“走与振。” 走是身法,振是肉身振幅之法。 容晴还没有完全确定自己的攻击法宝,就算心里有个雏形,可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啊,那怎么练?暂时借用其他法宝?这完全是事倍功半的做法。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研习身法和肉身振幅之法,不仅对拳法有帮助,就算后面再去研习武器运用之法也是极为有利的。这便是辅助功法的好处了。 “走与振?”钧天道主颔首:“你既然没有确定下来攻击法宝,先研习走与振倒是没错。钧天宗内擅长这两样的是无厚道与开山道。此事……我来替你安排。” 容晴眼睛一亮,当即躬身一拜:“多谢师伯。” 有宗主牵线,她前往那两个道统所在之地,绝对能得到最好的待遇。 钧天道主含笑道:“那两个道统皆开辟了钧天四十九城,到了那边多去向长老还有师兄师姐们讨教。” “明白!” 钧天宗内道统甚多,能被公认是最好的,必有其不凡之处。容晴对此很是期待。 就在钧天道主打算让容晴离开的时候,却见她面上浮现一丝犹豫。 “怎么?”他问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入试炼场 “说起兵器运用之道,我想起一事。”见钧天道主耐心倾听,容晴继续说了下去:“之前在钧天塔遇见北辰阁的连成贤连师兄,他与我说起他们本打算让北辰阁天骄明英到钧天宗来学习,作为交换,钧天宗也能派一名弟子前往北辰阁修习御器法门。” “只是虽说北辰阁想促成此事,但师父却是拒绝了,因此连师兄遇到我还特意说了此事。”容晴无奈一笑:“我同师伯实话实说,我还是挺想去北辰阁学习御器法门的,因为我准备打造的攻击类法宝与北辰阁祖师的远程法宝极为相似。如果能从北辰阁学到这御器之法,是再好不过……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想法,一切都听宗门的安排。” 没看到连成贤他们极力想要促成,照样碍于最高层没有同意而无法施行。 容晴想不想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宗主这样的最高层有没有同意。 两个顶级宗门交换天骄互相学习对方的根本武道。这是一件很慎重,且需要多方面考量的事情。毕竟不论是容晴还是明英,第一效忠的对象还是其自己的宗门。那么把自家武道教给对方派来的天骄到什么程度呢?如果对方天骄泄露了在这里的所学怎么办?还有天骄的安全问题……零零碎碎的事情让这个计划一再搁置。 太麻烦,就为了照顾那么一两位天骄。 可容晴在通过考核后跟钧天道主这么一提…… 看似没有影响,实际上还是让钧天道主多考虑了一下。以容晴表现出来的潜力来看,就算这个计划性价比低,只要能让容晴实力大幅度提升,倒也不是不能行。 容晴安静又颇为期待地等待着钧天道主的回答,哪知钧天道主沉吟了好久。 以道主意识运转速度来看,能思考那么久,看来是心里真的很纠结了。 “你暂且回去,此事我还是要与你师父再商量商量。” 钧天道主既没答应也没有直接回绝,说明此事还是有那么几丝希望在。这样便够了,容晴深知要让钧天道主下定决心,必须加重自身的砝码。 她知趣地向着道主行礼,退去了道场外边。 …… 一到外边,便见持正、溪宁、溪迟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容晴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师兄,你一直在等我?” “你大师兄对你关心得很,我们想请他去花廊坐坐,他都一口拒了,直说要等你出来。”溪迟少见地打趣。 “结果如何?”持正直接问。 容晴露出笑容:“通过了。” “第一次参加考核就通过?而且还是从师父手中得到通过的!” 溪宁和溪迟连连向容晴恭喜。 “这之中有什么说法么?” 她不由好奇。 “余师妹加入钧天宗没几年,大半时间还在外面,不知道也正常。”溪宁给容器细细解释:“这考核不限次数。短时间内可以连续挑战三次,每一次都必须选择不同的长老,如果连续三次都没能拿到通过的话,就必须要再隔一千年才能挑战了。” “如此一来,弟子私下里就总结出了哪些长老通过率高,哪些长老最好不要去挑战的名单出来。”溪宁没忍住自己就笑了:“在最不想挑战的长老榜单里,榜一榜二分别是玄易长老和我师父。” 容晴师父不在,就去找钧天道主考核,在别人眼里看来还真够头铁的。 “第一次考核就能通过的人不少,但从比例上来说,也没有那么高的比例。至于第一次考核就从师父那里拿到通过的……加上余师妹也没能超过十指之数。” 从道主手中拿到通过很不容易,因为钧天道主要看到弟子确实完全掌握并且有所突破才会给通过的评定。这很难,所以溪宁溪迟兄妹俩要恭喜容晴。 而容晴想的却是道主居然也只能排到第二,那排第一的玄易师父在考核中是有多么凶残啊…… 只是容晴是没机会领教秦老在考核中的凶残了。 …… 空旷又安静的守经阁,一如既往少有人来。 巨大的升降梯载着容晴一路向下。越向下,空气便越灼热。 “虽然只是过去数年,可老夫总觉得过去好久了。”天下第一的声音在容晴耳边幽幽响起,颇有几分感慨。 “那是因为距离上次来,中间又发生了好多事。”容晴忍不住翘起嘴角:“师父以往一直待在弓内,别说是几年了,就是百万年千万年过去都是浑然不觉。” “是这么个理。”天下第一说道:“还是外面有趣多了。沧流洲元氏一族净是出些平庸之辈,老夫一个都不想搭理。本来想等到哪天他们元氏死绝的,没成想能遇到你,真是时也命也。” 天下第一可没有看破未来的本事,所以他的等待是真的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等待。 他已活了不知多少个千年万年,光是想象,容晴就觉得头皮发麻。毕竟她活到今天都还没满千岁呢。 机关的响声戛然而止,巨大的升降平台稳稳地停在了最底层。平台四周是环形廊道。 容晴轻车熟路地找到玄乙号房。 每年钧天道门都会给亲传弟子发放十五个时辰的额度。容晴除了第一次来之外,剩下几年都没有使用。没使用的那些时间倒是不会作废,是记在弟子名下可以积攒的。 容晴这一次来试炼场,有两个目的。 一、刷甲等评价。 二、将段位打上三段。 甲等评价可以解锁大量功能,这个是必须要刷的。 而升段的主要目的在于迅速了解其他界域天骄的实力,并且熟悉他们各式各样的战斗方式,为序列战做准备。 至于为什么是三段,那是因为到了三段,便能解锁调取录像的功能,且是免费调取。 同是三段,玄甲榜文的三段和玄丁榜文的三段,实力差距极大极大。 容晴要升,必须得升玄甲榜文的三段。因为玄丁榜文就算达到三段,也不过是自由调取玄丁榜文上的对手虚影罢了。 玄丁号房是为化神一转到三转准备的。实力基本上是化神修士中最弱的那一批,这样的对手不是容晴要准备的对象。 为了序列战,容晴必须将目光放得长远,注视到那些化神八九转的天骄。玄甲榜文,对容晴目前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必须迎接的挑战! 第一百六十七章 渴望 “正好试炼房都没人用,所以我将玄字房的钥匙都领了过来。” 容晴最先要做的,就是把玄字房的甲等评价能刷多少就刷多少。 指间符箓置于门上,她推门进入了玄乙房。 与上次前来……没有什么变化。 在白雾中快速穿行:“上次在这里只刷取了一万三千零二十一个甲等评价,这次的目标是将这里的虚影全部刷完。” 这些虚影有强有弱,各有擅专。但再强的虚影也不会超过三段水准。容晴欲要拿到玄甲榜文的三段,玄乙房的无段位虚影她必须全部拿到甲等评价才是。 直到白雾中看到一道显眼的黑色身影,容晴停下飞行,恭敬道:“管理者大人。” 玄乙号房的管理者一如既往地全身裹在黑袍之中,只露出一对眼睛。 它还是那般冷淡。 “你在此只有七个时辰的时间。” “足够了。”容晴轻声道。 她虽然将时间全都兑换了玄字房,但是具体到每个房间的时间都不同,玄甲房最多,剩下的三个房间时间都差不多,全是十个时辰不到。 谁叫玄甲房针对的是修为在化神九转的修士呢。出现在玄甲房的虚影弱的也有,但强的恐怕比玄乙房三段的都厉害许多。 “对手从试炼库中随机挑选,除去那些我已经拿到过甲等评价的。场地选择擂台。” 容晴说出她的要求后,下一刻便已经置身于初始擂台之上了,在对面,她的随机对手同时出现。 是一个面色苍白,笼罩在黑色长袍内的俊美男子。 “嗯?”容晴对此人印象很深,因此一眼就将对方认了出来。 “他擅长幻术,上一次我就是瞬间陷入他制造的幻境之中,同时肉身被他的火焰点燃。” 毫无反抗之力。 因为是在试炼的缘故,剑意并不会自动护主。而容晴能对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修印象这么深的原因除了对方实力确实强大之外,还是因为他创造的幻境直击心中最脆弱之处,让容晴在幻境中听到钟秀的消息一下子更加心乱…… “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你,”容晴非但没有生怯,反而还战意勃勃:“我的神柱之术已修炼至第二层,有十八根神柱坐镇识海,再加上神识境界五层楼我就不信还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面对这些擅长制造幻境的对手,一定要防御够强才是,最好是神识防御强。神识方面若是没有法宝秘术保护、无法快速从幻境中脱身的话,那肉身一定要做好防御。因为对手在使用幻术的时候,可不会忘了攻击你的肉身。甚至会与幻术一起施展,在你陷入幻境的同时就直接肉身受到攻击。 能够将一转时候的容晴短短数息就烧成灰烬,除了那火焰够厉害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容晴根本没有给自己的肉身做任何防护。 但现在嘛……就不一样了。 识海中神识境界猛地提升到五层楼,当神识强度达到峰值时,十八道神柱的稳定性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容晴体表更是浮现出大量鳞片,直接开启了肉身力量振幅之法。她注视着对面的男修,心神中快速计算着冲击轨迹。 容晴必须做好最坏打算,万一还是被幻境影响了,她得保证那已经快速冲出的肉身仍旧能够撞击到那男修身上。 十息的准备时间过得很快。 “开始。”管理者冰冷宣布。 白色身影如同箭矢一般朝向目标疾射而去。 …… 凤凰城中,仍旧是那处精致美丽的庭院。 这座院子的本名已经被人忘记了,旁人都称呼其为栖梧院。皆因凤凰落于何处,何处便是梧桐。 栖梧院中的人员很少,哪怕就是个打杂的小弟子都是外门争破头的好差事。毕竟因为凤凰道女的缘故,这里隔三差五便会有其他灵界的天骄前来。 其他界域的天骄亲自上门来挑战,纵观整个青杭界,还有哪个化神天骄有这样的实力和声名! 而今日,栖梧院中的人更是激动。 因为前来的天骄居然出身尊界,更是尊界五辰之一东临宗的道子!! 就算有人不知道什么是尊界五辰,可在同伴的解释之后也是瞪大了双眸,心中更是狂喜激动:“就连尊界道子都不敢小瞧我们家道女。这次序列战,道女必定名扬北天。” 更是有人问那位尊界道子现下到了哪里? “快到练武场了。” “赶紧赶紧,运气好还能远远瞧上一眼。” 栖梧院虽然规格小,没有那么多副院、客舍之类的,但占地面积却一点儿也不小。 凤凰道女等人从主厅前往练武场的路上直接穿过一处花廊。廊道两旁俱是葱郁花木,花树掩映成墙,空气中暗香浮动。 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打掩护的好地方。 栖梧院的漂亮侍女们三五成群,悄悄躲在远处想要看一看这位神秘的尊界道子是什么样子。她们可不敢靠得太近,只好藏身在花丛中,隐隐约约看到那一行人影在花廊中穿梭。 这些侍女们的隐匿本事当然都不怎么样,只是凤凰道女一行人懒得搭理罢了。 溪真跟随在凤凰道女身侧,面上俱是骄傲。她在母亲示意下跟在凤凰道女身边的这些年里,自身实力倒没有多大进步,可眼界确实开了不少。 原以为上一次来的闻人家十四殿下就已经足够优秀了,甚至连那样优秀的人都想要与凤凰联姻。没想到这次来的尊界殿下比闻人十四还要厉害。 不论是出身还是实力地位都稳稳胜过闻人十四,更何况,这位东临宗道子殿下身边居然还有着终极境界的强者守护。溪真可是听她母亲说过这位守护者的实力在终极境界中都是顶尖的!这样的存在……就算青杭界所有道主加起来都打不过,甚至会被对方轻易灭杀。 遇到这样的天之骄子,溪真又是欢喜又是自卑,心中更是隐隐生出一丝渴望。 渴望什么呢? 渴望对方能够看上自己。哪怕在溪真的身边是如日月一般明亮不可直视的凤凰。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狼狈 若是容晴知道溪真此时所想,只怕会无语。本事不大,想得倒美。 闻人十四找道侣尚要千挑百选,就算是对心中有好感的凤凰道女,也是如此。凤凰道女表现得够好了吧,他仍是要犹豫。 更何况是原承这样的……他的道侣人选绝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决定。他的宗门、他的家族会为他选择一个最合适最势均力敌的道侣,与他并肩渡过漫长岁月的修炼生涯,孕育天赋资质远超常人的子嗣。 优秀的人就好像星辰一般会相互吸引,很少会有人去看上跟自己差距太多的异性。溪真和原承差距太大了,就以溪真自身为例,她能看上家世实力远不如自己的男修么? 当日闻人十四离去后凤凰道女倒是将溪真的想法看得通透:“如果有另一位殿下比十四殿下更貌美更强大,溪真你能保证不对那位殿下心动吗?” 事实证明,当出现比闻人十四更优秀的男修,溪真果然迅速地移情别恋。 她忘记了当初凤凰道女对她说的话,反而心中有些着恼于花廊远处那些好奇的侍女,眼神冷冷地扫向那边。等原承离去后,她必定要对这些侍女好好惩戒一番,这般没规矩,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溪真这般想着。 一行人很快到达了练武场。 “本座会设置一个长三万丈、宽一万丈、高三千丈的对战空间。”东临宗行走这般说道。 虽然栖梧院的练武场也在内部用阵法扩容了空间,但扩容了之后也没有多大。现在东临宗行走出手,让这对战空间庞大了数百倍。 “多谢前辈。”凤凰道女恭敬道,随即直起身看向原承。 对战空间瞬间生成,而两人已经分立对战空间左右。 “怎么打可以由你决定。我只想看到全部实力的你。”原承的语气很是淡漠。 仿佛青杭界的天之骄女并没有入他的眼。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凤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保持着警惕。 虽然在试炼场中没有正式对决过,但是,从玄甲榜文的榜单排名来看,同为九段,原承牢牢占据着前十位置,而她……则是在一千名徘徊。有时候进入前一千,有时候跌出前一千。 这样的对手,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再正常不过了。除了不知内情的溪真会惊讶之外,其余人只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不拿出全部实力,我可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凤凰道女实事求是,一双美眸牢牢注视着原承,心中不停地计算着接下来的战斗如何打最为有利。 “这样吧,就当做是在试炼场,无需顾忌生死可以全力战斗。只是我的性命也要暂时拜托前辈了。”凤凰看向东临宗行走。 黑衣男修点了点头。 在凤凰道女身死前护住她这对于东临宗行走而言没什么难度。对于他这样的大能来说,就算是两名化神九转的天骄生死一战,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过家家。一个大人要护住一个小孩不被另一个小孩打死,这有什么难的。 在对战空间的双方出于礼节向对方躬身一礼,直起身后,不需言明,瞬间开始了战斗。 原承仿若闲庭信步一般朝前迈出了一步,落下时已经逼近至凤凰道女的右前方,抬手随手一指。 这一指,看似寻常普通,却让凤凰道女全身本能地在哀嚎。 危险! 危险! 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无数次战斗锻造出来的本能让她瞬间释放出了自己的芥子域。“缩地成寸”,芥子域一放一收,人再度出现时,已经距离原承有整整一万丈的距离。而在原承那一指落下的位置上,空间似乎被猛然撞击,忽地撕开一条细长裂缝。 哪怕空间超强的自动修复能力使这条裂缝很快就消失了,可带给凤凰的心惊却是没有办法那么快平复的。 “这便是玄甲榜文排名前十的存在,有资格争夺序列的当之无愧的天骄。” 凤凰的心情很复杂。仅仅是刚开始的一个交手,便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差距。 将空间震出一条裂缝——哪怕她倾尽全力也无法做到。而原承却只是随手一指。 若非她无数次战斗训练出来的施展完“缩地成寸”就立即将芥子域收回去的本能,那这一指落下来可就直接点在她的芥子域中了。这样的攻击落到她的芥子域上,她的肉身会遭到怎样的重创……凤凰根本不敢想。 凤凰虽然远远逃开,可也不会就呆呆站在那里,面对原承这样的强敌,她只有以攻代守这条路可走。 喉间传出一声清唳,凤凰道女身后浮现出一道华美的凤凰虚影。空气中刹那形成无数湍流,每一道湍流便是一道利刃,呼啸间朝着原承切割过去。 “青凰体!”溪真看得心中激动。这就是青凰道根本武道中的一个核心秘术,施展秘术后就可以短暂拥有着被称为青凰体的体质。在这体质的加持下,不论是神魂还是肉身强度都在翻倍增长。 在凤凰城大量资源砸下去后,凤凰道女已将此秘术修炼至顶层,提升幅度足有四倍!而基础越强,这提升幅度带来的好处便越大。 凤凰如今是化神九转,有了青凰体的加持,实力可不止翻了四倍。许多执虚才能使用的高阶大术,她也能使用。更何况,她本就精于武道。 然而,战斗的发展却不如溪真想象的那样。青凰体并没有给凤凰带来多大优势,战斗的局面仍然是如刚才那般一边倒。 “凤凰姐姐居然被逼得不停逃跑。”溪真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在她心中,凤凰就是无敌的,她从来没见过凤凰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是的,狼狈。 在以往的战斗中,凤凰哪次不是干脆利落地解决对手,就算是和闻人十四比试,那也是势均力敌。可现下发生的一切无疑是冰冷而又残酷地打碎了溪真的幻想,让溪真清醒地明白尊界天骄和灵界天骄的差距……何等天差地别! 而溪真更加不知道的是,将雪玉剑碑完全参悟完毕的原承大可以直接空间封锁,让凤凰即使有芥子域都难以“缩地成寸”。他这般一次次放过凤凰,将战斗时间延长到现在,不过就是想看看凤凰究竟能爆发出多强的实力,是否还有什么特殊底牌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预言 法宝、秘术、道韵……都可能是凤凰道女独一无二的底牌,在原承这般步步紧逼之下,她无法不使出自己全部的道本源感悟来减缓自己落败的时间。 是的,打到这个份上,凤凰算是……败了。 快速飞行的身体突然猛地顿住,就好像一只蚂蚁被落下的树脂瞬间包裹住那般动弹不得。 空间封锁! 这是原承第一次将这一招完整用出。 接下来,数道秘术极为精准地打在了凤凰的身上。 封锁解除。 无数道伤口密密麻麻浮现在凤凰的肉身之上,下一刻鲜血喷发,口鼻之处更是溢出了大量乳白色的元神之息。 失去了意识支撑的肉身瞬间从两千余丈高处往下跌落。一边坠落,一边泼洒着大量的鲜血。场面极为吓人。凤凰本应实打实地跌落在地,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 东临宗行走瞬间出现在了凤凰身边,往其嘴中喂入一枚丹药。圆滚滚的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流淌在她的经脉血肉之中,快速地修补肉身上的伤势。与此同时,破损的识海也被滋润一般在逐渐恢复。 溪真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一双眼睛瞪大,呆呆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先前看着狼狈闪躲的凤凰,她已经逐渐在做凤凰也会落败的心理准备了。哪能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凤凰不仅败了,还受如此重伤! 凤凰姐姐……死了吗? 溪真浑身僵硬,甚至不敢上前查看。原先令她春心萌动的白衣少年如今在她眼中仿若恶鬼,明明他能够轻易打败凤凰的,为何要使用这般残忍的手段?! 浑身是血的凤凰道女趴在地上,气息微弱到几近于无。从凤凰修行以来,一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濒死重伤。 然而将她重伤成这样的白衣少年却丝毫不在意。 事实上,原承就算杀死了凤凰,东临宗顶多就明面上给点处罚做做样子罢了,并不会因此而对宗门道子如何。区区一个灵界化神,甚至实力连序列战一千名都排不进,在尊界眼里根本没有价值。而凤凰城的怒火同样地不值一提。 甚至……凤凰城根本不敢表现出愤怒。 原承冷漠地看了一眼近乎尸体的凤凰道女一眼,随即与东临宗行走一同缩地成寸离开了此处。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了十息,溪真这才反应过来,喉间发出悲泣,冲到凤凰的身边。然而对着浑身是血的凤凰,溪真又一下子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只得哆哆嗦嗦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枚信物瞬间捏爆。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信物。如果遇到生死危险,便将此物捏碎,她母亲能瞬间感应到并且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几乎是信物被捏爆的下一刻,凤凰城大长老便已经赶到了此处。大长老原本就关注着此处动静,只是道场关闭之后她连神识都探不进来,更何况又东临宗行走在,她根本就不敢神识窥探。不料此时信物突然被捏爆,她几乎是爆发了有生以来的最快速度赶到此处。 这是一名美得凌厉的妇人。 “娘!”溪真又是着急又是惊喜。她母亲一来,她的心就定了。 可大长老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凤凰,脸色蓦然变白。 溪真只感到一阵巨力将她扫到一边,待她稳住身体后,只见大长老已经半跪在凤凰身旁,珍贵丹药一粒粒往凤凰嘴里喂。更是双指搭上了凤凰的脉腕,不断往她的经脉里灌输灵力。 “娘……”溪真几乎不可置信眼前这个把她推到一边的会是平时对她宠爱无比的母亲。 可怜兮兮的叫唤并没能引起大长老的怜惜,反而是又急又怒地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刚刚检查了一番凤凰道女的状况。好消息是凤凰的根基未伤,不至于会跌落境界、损伤根骨。但坏消息就是虽然没有损伤基础,可伤势也实在太重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都要浪费在修养身体上,无法继续精进。 大长老怎么能不急怒,现在是什么时候?……距离序列战开启的时日越来越近,北天所有的化神天骄无不是拼了命地在提高自己的实力。然而现在出了这种事,凤凰道女无疑要被耽搁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一段时间,不知道其他界域会有多少原本不如凤凰道女的天骄就趁此机会实力增长,悄悄超过。 凤凰道女在序列战中想要冲进前一千,突然变成很悬的一件事。 这,这根本就是打乱了凤凰城的计划! “不关我的事。是东临宗他们,是凤凰姐姐说要生死一战……”被母亲这么恨恨地盯着,溪真急得有口说不清,连忙取出符箓将自己的记忆录下,再将其化作录影播放给大长老看。 在录影中,凤凰是怎么被白衣少年轻易打败打伤的,大长老看得清清楚楚。 皓齿猛地咬住下唇,大长老双眸眯起:欺人太甚! 将她们凤凰城的道女打成重伤,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然而更让大长老无奈的是,就算心头再生气,她,还有凤凰城还真不能拿东临宗怎么样。论理,也说不过去……因为是凤凰道女自己说的生死不论,只要东临宗行走保住他一条命就成了。 大长老揉着眉心,觉得很是头疼。 …… “是她吗?” 东临宗行走和原承一起缩地成寸回到了停在青杭界外边的飞舟中。至于李长果,受了东临宗行走的指点,现在正在飞舟中闭关。 两人并肩而立,遥望着闪烁着明亮星光的界外太空。 “不是她。”原承低声说道。 这个她,指的正是重伤到现在都未醒的凤凰道女。 “这么说来,道子已经确定了那个人是谁?”东临宗行走微微笑道。 说来也好笑,他们两人会特意在青杭界停留这么长时间。并非是因为李长果又或是什么雪玉剑碑,更不是那凤凰道女。 凤凰道女虽然有些实力,能够差不多排到一千多名,是青杭界最看好的天骄。但就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原承这么专程赶来挑战她。 凤凰道女的修炼时间宝贵,原承的就不宝贵了吗? 完全是因为某个不正经的人突然正经起来的预言。 第一百七十章 升段 是的,预言。 诸天万界拥有预言天赋的人极少极少。每个界域能有一两个就顶天了。这种天赋无法继承,无法学习。一些命理之术跟真正的预言天赋还是不能比的。 预言,完全是上天赐予。 而拥有预言天赋的人,被称为命师。 顶尖势力常常会豢养命师,为他们提供修炼所需,负责他们的安全。而命师则要为这些顶尖势力推算未来。 原承幼时,宗门和家族便为他安排了一位命师,替他推算未来吉凶。 这命师的年纪也不大,个性跳脱,与原承的关系这么多年下来,亦兄亦友。 “杜婴那家伙,每次都不会具体说是谁,只说我自己能感觉到。”原承轻哼。但语气中也没有怪罪抱怨的意思。 杜婴嗜酒如命,这点原承很清楚。而且每每预言,都是在杜婴醉得要死的时候,所以也没人拦着他说话。 原承还记得那个娃娃脸青年喝得醉醺醺的,他颇为嫌弃地坐得离对方更远了一些。却没想到杜婴突然神色极为认真地对他说:“你会在青杭界遇到一个比你还要厉害的女修。” 杜婴坚定专注地盯着原承,半点没有喝醉的样子。 比他还要厉害?居然只是个灵界女修?原承顿时感兴趣:“是谁?” 如此天骄,原承当然要会上一会,提前切磋一番。 他的这个问题杜婴是半点都没有听进去,就接着自己上一句话继续说:“然后,你会爱上她。” 还没等原承面色微变,他又是猛地一拍桌子,感慨道:“一发不可收拾。” 原承闻言双瞳微缩,一双漂亮眸子看着说完这两句话就直接埋头在桌子上睡死的杜婴,久久不能言语。 这个预言,当然惊动了东临宗高层和原氏一族。 前半句话让他们重视。因为原承是序列战前十的实力,比他还厉害,那岂不是妥妥的序列最有力竞争者了? 后半句话,他们也必须重视。在前半句话的基础上,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女修可能是原承未来的道侣?比原承还厉害,那么出身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们有心让杜婴再详细推算推算。只是可惜,杜婴每次预言都是喝到烂醉的时候,醒后必定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更不可能记得自己预言的时候究竟看到了未来怎样的一幅画面。 所以原承带着这个预言离开了宗门,专门与东临宗行走一道,就是为了顺势来到这青杭界,看看那个女修究竟是谁。 “毕竟勘破未来,需怀敬畏之心。”东临宗行走缓缓说道。 “若论感觉,我是在见到她的时候心有所感。” “可是余容?” 原承颇为讶异地侧首看向他这位师叔。 “这么看来,我是猜对了。”东临宗行走朗笑出声。 本来根据这预言推算:凤凰道女有着很大可能。所以原承想要逼出凤凰道女的全部实力,如果凤凰道女爆发出全部实力和底牌胜过原承,就算是应了预言的前半句。 然而,现实却是凤凰道女的实力确实距离原承还有很大的距离。 这次青杭界一行,根本就没遇见比原承还要厉害的女修。若非这话是从杜婴口中说出来的,若非杜婴每次预言都极为准确,原承都要怀疑自己是被杜婴给耍了。 “现在不如你,不代表未来不如你。”东临宗行走悠悠说道:“我看她的天赋,已经不下于你了。至少在空间本源上的表现,她和你有的一拼。” 容晴第一次参悟雪玉剑碑就能结成道种并且创造出道韵。空间天赋强如原承,第一次参悟空间本源道碑也不过做到这种程度罢了。 “师叔可真够看好她的。” “至少这可能性不低。你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说……”东临宗行走看着原承,颇为促狭地说道:“你的心有所感,是男女间的感觉?你已经钟意她了?” “并没有中意。”原承撇过头去,否认。 东临宗行走啧声:“罢了。此事我们插手不了多少。你自己留心自己决定吧。” 在外人面前,东临宗行走实力强大不好接近。可在自己人面前,东临宗行走倒是能表露出自己真实的那一面。 在东临宗行走眼里,原承不仅是他要保护的宗门道子,也是他最为之骄傲的师侄。 如果原承未来的道侣是比他还要厉害的优秀女修,东临宗行走当然喜闻乐见。 “走吧。”原承率先走回了舱房中。 如果那个预言注定成真,那他若是不勤奋修炼,岂不是在将来被人超越得很容易?更何况,只要这预言一日不成真,他就不会认命,他更相信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 悬停在青杭界外太空的庞大飞舟猛然加速,在速度超过定值后便直接撞入乱流中进行远程航行。飞舟的下一站,是一座母界。那座母界已经没有生灵存在繁衍了,彻底化作一处极为危险的秘境,而原承将要在那里进行长达数年的历练。 …… 钧天道门守经阁,玄乙房。 宽广、一览无余的擂台上,两个身影,一个倒下后快速地消散,一个仍然站立着,但身上却伤痕累累。 “五十二战,五十胜。升入二段。” 全身笼罩着黑袍、唯余一双眼睛裸露的管理者声音仍旧那般冰冷不近人情。 容晴的身影也随着擂台消失而跟着消失,当她再出现时,已经是站在管理者身旁了。身上的严重伤势因为离开比试场地而同步消失。 容晴虽然没有在试炼房内留下虚影,但她在擂台上的状态和别的虚影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种虚拟状态,这一场战斗被打散了,下一场战斗照样能再刷新出来。 “玄乙榜文二段。继续。”容晴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放松下心神。免得长时间连续不断地紧绷着状态战斗,对她的心神消耗过大。 这里可不是生死战。而且她要尽可能地刷分,刷段位,可不得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来迎接一场场战斗么。 在将玄乙房里的甲等评价都刷完了,容晴也不能浪费剩下的时间,开始刷起玄乙榜文的段位。每个榜文的段位都是单独计算的。所以也会出现一个人在玄甲榜文的段位是九段,而玄乙榜文段位是一段这样的情况。 第一百七十一章 痛快 虽说不是真正的生死战,可在试炼场地就算是被打死了也照样能够刷新出来,所以对战双方无一留手,招招狠辣,也不去管自己的伤势,尽可能去灭杀对手。 而这段位战与刷甲等评价也不一样,没有了一息的限制,容晴可以使用的战斗策略更多,遇到实力过强的对手,还可以拖延些许时间,转用其他攻击手段解决。 最基础的擂台上,一个个虚影倒下。 三段。 四段。 五段。 在玄乙房时间用完之前,容晴终于升到了玄甲榜文五段! “三千四百六十二战,三千三百五十六胜。” 这就是容晴在玄甲榜文上记录的最终成绩。玄甲榜文只记录多少战多少胜,而这每一战的对手是什么实力什么段位并不会显示出来。 虽然没有显示,可是试炼房内部计算段位的时候,必定是考虑进去的。只是究竟按照什么公式计算,并没有公布给试炼者。 容晴只能在保证胜率的前提下去尽量挑战段位高的对手。 “胜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七。有这个优势在,我可以大胆一点去尝试挑战七八段的对手。”容晴心里是这么盘算着,然而,时间却是来不及了。 达到三段后,她调取了不少虚影观察分析。光是观察分析便花费了她不少时间。 此后又夹杂着上千场战斗,七个时辰很快便用完了。 容晴不待管理者发话便主动地开门离开了玄乙房。 出来后,也没有立即跑到别的房间,而是靠在环形走廊的墙壁上,默默复盘着之前的战斗。 “有了静滞力场这个辅助类型的道韵,不得不说,让我的战力大大提高,不论是遇到比我强的对手还是比我弱的,都能借此给自己增加优势。” 而优势不断累积,获得最终胜利便不难了。 “那是当然,空间本源道韵,个个都是妙用无穷。”天下第一自豪道。 空间封锁、空间绞杀、缩地成寸……俱是罕见又强大的本领。 化神天骄能明悟其中一样,战力直接就飙升了上去。像原承那般又是会缩地成寸又是会空间封锁的,太少见了。 容晴现在还不知道原承已经将凤凰道女打到重伤昏迷,也不知道原承此行的真正缘故。她知道的是,至少当下她并不想和原承一战。 差距过大,也不是打指导战,那么这比试对于她的实力增长当然没有什么好处。 “好好努力,争取到万法碑林的参悟名额,在万法碑林中说不定能遇到空间本源道碑。到了那时,你又可参悟空间规则了。”天下第一鼓励道。 容晴点头,是这么个理。 修士对某一个本源感悟越多,那这个本源的道碑找上门来的几率就越大。 光本源、力本源再加上空间本源。俱是虚本源。若是没有道碑剑碑的辅助,容晴靠自己感悟效率很低。 而那些修习实本源的,虽然创造出的道韵不会像虚本源道韵那般特殊强大,但是实本源它参悟起来容易,观照的门槛也不会必须是道碑这种等级的物品这般变态。风、林、火、山,世间自然万物,都可以是实本源比如五行本源的观照物。 感悟出的实本源规则越多,那与之相辅相成的实本源道韵的威力也不会小。 与天下第一一起快速复盘了之前的上千场战斗后,容晴直起身,打开了玄丙号房的房门。 …… 在守经阁的地底极深处,温度高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这地底深处,封印着一朵异火。异火的高温将周围一切焚成虚无,直接形成了一处半径四里的球形洞窟。洞窟壁实则是极为坚硬的金属,在如此高温下还能耐受住没有变形。 凡人若是在此,瞬间便会被上千度的高温灼烧成灰。就算是修士,也必须是极为强大的修士才能在此地安全地呆着。 然而确实有这么一位强大修士盘膝悬空坐于异火旁边,双眸紧闭,气息浩瀚如海却沉稳内敛。 他并非此时才出现在这里的,而是在这朵异火旁修炼了不知多少岁月。既是守护,也是参悟。 浅紫色火焰如梦似幻,仿佛极盛的牡丹,张开了自己的焰瓣。 眼睫轻颤,这强大修士缓缓睁开了双眸。 与此同时,远在钧天道门主峰的钧天道主似有所感,遥遥望向守经阁所在的地方。 “师兄?”钧天道主轻声疑惑道。 钧天道主这一门个个了不起,师兄弟只要还没陨落的,修为无不高绝。被钧天道主称为师兄的强大修士就算不是终极境界只怕也很接近了。 “无甚大事。”这强大修士声音淡淡,直接传音给了钧天道主。“只是看到了一个颇有潜力的小弟子。” “谁?”钧天道主连忙问道。 他现在也想不出他师兄指的小弟子究竟是谁,毕竟门下弟子除非犯了规矩他才会知道。至于进入守经阁……不管是借阅功法秘籍还是去试炼房,只要是按规矩办的,那便成了。谁会拿这种小事打扰道主? 对方却是久久没有答话。 钧天道主等了半天,无奈认清了事实,这位师兄又不打招呼地单方面结束了谈话。 …… 在玄丙号房,容晴豪卷了三万六千零二十八个甲等评价,同时将玄丙榜文的段位打上了七段顶峰,只差一点就能升到八段。这还是因为容晴分给玄丙号房时间太少了的缘故。 离开了玄丙号房,再次复盘后,容晴又去了玄丁号房。 玄丁号房,针对的修为阶段是化神一转到三转。 哪怕容晴如今是化神二转,可她的战力至少有化神四五转的层次。在玄丙号房都能打到堪堪八段。在这玄丁号房里,简直是开启了简易模式。一路疯狂地杀杀杀。 擂台上,虚影不断地被杀死,又源源不断地被刷新出来。 容晴杀到兴起,直到再没有虚影从擂台另一端刷新出来,她才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拳头。 痛快啊。 不用太过考虑对方的手段,仗着自己的绝对实力一路屠戮过去。 “三万两千四百二十七战,三万两千四百二十七胜。九段。” 同样是一身黑袍仅仅眼睛露出的管理者这般宣布着,他的目光看向擂台上身形纤细修长的白衣女修。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会武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欢呼雀跃,这般尽情宣泄暴戾的感觉实在美妙。一个个与活人无异的虚影或是因为她的拳头或是因为她的道韵而肢体残缺、粉身碎骨,容晴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你很适合战场。”一直高冷得不行,从不说废话的管理者突然这般开口。倒让容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战场?” “……”管理者没有回答。似乎刚刚的评价只是容晴的错觉。它又回到了平时容晴发布命令它再有所反应的状态中了。 见对方不答,容晴也只得无奈一笑,从擂台上飞身下来。 “我要调看试炼场地兑换目录。” 白雾一下子散出足够的空间让目录展开。 零段的目录就足够丰富了,而容晴此刻达到九段,那目录相当于就补完了,密密麻麻的场地名称和对应的兑换价格都记录在上面。 “咦?”容晴随便扫了一眼,就敏锐地发现有哪处不对。 “这碧云小栈,按其描述来看占地不过千平,居然要价二十万甲等评价。”容晴不禁要问:“有什么特殊吗?” “它是创造者所给定的价格。” 这还没完,管理者继续说道:“达到九段有一次免费创造试炼场地的机会,创造者可自由为其定价。” 自由定价?容晴心念一动。 天下第一已经直接在容晴耳边催促:“快问问这收益怎么分配。” 试炼库中的每一道虚影只能提供一个甲等评价,没法无限刷。就算容晴将甲乙丙丁的所有房间全部刷一遍,然而收益也就那么一些。还不够将列表中的试炼场地全部兑换呢,更何况,除了试炼场地还有一些其他的项目也需要甲等评价来换取。 管理者说自己创造的试炼场地能够自己定价,那是否意味着……这也是一条源源不断收获甲等评价的途径? “若是别人购买了我创造的试炼场地,我能分到定价的多少?” “若有他人购买,试炼场收取定价的一成作为手续费。” 这么说,容晴最终能够拿到九成收益。试炼场的规矩试炼场来定,容晴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更何况,九成收益已经不错了。 “能拿九成确实还可以。”天下第一给容晴分析:“最关键的是你怎么打造这试炼场地能吸引别人买。首先得有价值,让别人想买,其次再来决定价格是薄利多销还是干脆价格拉高,开张吃三年。” 容晴和天下第一一起浏览着目录上各个试炼场地的介绍。 实际上,这么多的试炼场地,基本上各种地形都包含进去了。不仅包含各种地形,甚至覆盖北天诸界。 “要不,老夫找罗生尊界的地形给你参考参考?”看完后,天下第一只能这么建议。 容晴没有立即答应。 “花费的口子大,赚取的口子小。”她无奈摇头:“我自己都不太舍得去购买很多试炼场地,更何况是别人。我再问问管理者。” 管理者就像个机器人一般,程序设定好的问题它会回答,超出设定之外的问题它就闭口不言。 容晴问问赚取甲等评价有哪些途径倒是没有问题。 而且较之上次,管理者给出了更多答案。看来这答案还分段位啊……九段作为最高段位,权限自然比零段高得多了。只是不知道玄甲榜文的九段和玄丁榜文的九段,在权限上又有多大的区别。 从管理者的回答中,容晴知道了从五段开始,就可以按照段位每年都给发放一定数额的甲等评价,此外还可以与其他段位拥有者进行赌约,进行团体赛或个人赌斗。 “试炼者可以自行邀约对手进行赌斗。试炼场照例收取一成的手续费。” “此外,试炼场会定期举办会武,随机抽取目录中的试炼场地,不论是个人参加还是组队参加,都会在会武结束后根据积分换算成甲等评价发放到个人身上。” 果然段位越高能玩的花样越多。 容晴连忙问道:“那这会武的段位安排是怎样?” “每个试炼房的会武都是单独举办,但是会武时间相同。” 这也就意味着同一时间只能参加一次会武,至于去哪个试炼房就需要修士自己抉择了。是最轻松的玄丁号房?还是大神云集的玄甲号房? “不同试炼房所获积分换算出的甲等评价是不一样的吧?”容晴问道。不然大家都跑去同层次丁号房了。 管理者直接将换算规则列出给容晴看。 一道一人高的光影中,罗列了各个试炼房积分段能兑换成甲等评价的比例。 果然,同阶段甲号房的换算比例是最高的。同一场比赛,积分排名在前一百的换算比例最高。容晴看了一下,如果她参加玄甲号房的会武,只要排在前一万名,保底就有一亿甲等评价。而玄丁号房前一百保底也不过千万甲等评价。 差距非常大。 “不要小看了玄甲号房的前一万名。”天下第一提醒道:“这很有可能就是序列战的预热。这一场会武的前一万名,和序列战的前一万名恐怕不会有太大出入。” 玄甲房的福利当然最好,但它聚集的也是化神九转这样的顶尖天骄。要跟这些天骄争抢,难度相当大。 “管理者大人先前说可以个人参加也可以组队参加……这会武究竟是什么样的章程?”容晴问道。 说实话,她还是有点茫然。只知道看这庞大诱人的奖励她是非得参加不可。错过这次赛事,后面想刷这么大量的甲等评价就难了。 管理者似乎是懒得和她讲上一长段的话,只见那光影中的兑换规则直接变幻成了会武说明。 为什么说可以单人参加也可以组队参加,答案就在于这会武分成了三个部分。 单人一对一。 组队五对五。 团体百对百。 三个部分都得参加。每个部分各自按照修士表现积分,但三个部分的积分权重是一样的。 单人一对一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关于组队,理论上没有限制修士跟多少人组队。但是参加五对五或者百对百的时候,就会严格按照要求人数进行拆分或者拼组。 比如说,容晴和两个人一起组队参加。单人赛的时候个管个的。到了五对五,就会由试炼场安排和别的组或者个人拼成一个五人队。到了百对百团体战也是如此。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试炼场会尽可能保持报名队伍的完整性。如果报名队伍一开始人数就超过了百人,那成员被拆分是肯定的了。 “这会武什么时候开始?” “十四年后的年底开始报名,十五年后赛事将持续一整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免费创造 容晴开始盘算着自己的修炼计划。 三十年后:万法碑林参悟名额比试。 三十六年后:乱流竞速 九十二年后:十万大山秘境开启 “若是将这会武赛事也加进去,塞也是塞得进。只是不得不压缩我修习钧天九式还有参悟道本源的时间……真当我是神仙啊。”容晴掰着手指头,倒不是真靠手指头来算,而是有些烦恼。 烦恼于这会武赛事的持续时间。问题还不止会武正是比赛的时间长,光是赛前准备同样耗时耗力。 实力的进步光靠顿悟可不现实。若没有长时间的感悟积累和生死战斗,就算天天坐在道碑前面参悟也没有用。 “我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忙了,跟赶场子似的。”容晴无奈摇摇头:“可不是赶场子么。就好像要我放弃这次会武,我必定不愿意。谁叫它奖励这么丰厚。” 各个天骄的行程都很满,就是因为那些秘境之类的造化之地给的好处太大了,收益远高于埋头苦修。所以他们必须尽力争取这些秘境的名额,至于参悟……时间挤挤总是能挤出来的。在路途上完全可以半闭关,平时也抓紧参悟道本源规则就是了。 “必须得参加。”对于天下第一来说,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事情。“又不用担心死亡,又可以尽情跟其他化神天骄战斗。这是好事。你参加一次,也就知道你究竟处于什么位置了。也顺便了解一下他界修士是怎么战斗。” 虽说修界不是法修就是器修,但是各界之间的战斗方式还是有或大或小的差异存在。比如同是体修盛行的两个灵界,它们在炼体方式上照样会有着差别。 容晴“唔”了一声。 “你可别想着安安稳稳刷积分,”天下第一语气中暗含威胁:“积分够用就行。但是错过玄甲房的会武赛事,你就很难有机会和这么多的化神九转天骄战斗了。” 容晴的想法还真被天下第一给猜着了。 十五年后,她的实力肯定有所增长,但天翻地覆的增长显然也不现实。能够达到三转就跟天上下红雨差不多了。化神三转,和一堆化神九转争?开什么玩笑! 虽然不至于玄甲房中个个都是化神九转,可就算是化神七八转那也代表了极其庞大的差距。 要和这些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争,容晴觉得够呛。 如果单纯从刷甲等评价的目标考虑,她不会选择玄甲房,反而玄乙房更合适些。同等排名的情况下,积分能兑换甲等评价的比例仅次于玄甲房。更何况,容晴有信心在玄乙房中拿个不错的名次。 “玄甲房……也不是不能打。”容晴摸了摸下巴。 光靠她自己,是有些难度。但是好好想想,未必没有抬高排名的方法。 “果然,这个世界就是拼靠山啊。”容晴问天下第一:“你说我请凤凰道女和我组队,能成吗?” “这个……”天下第一沉吟。 实际上他让容晴一定要参加玄甲房会武的时候,就在帮她想合适的组队人选了。天下第一在听到可以组队的时候,立马就想到了这个规则可以钻的空子。 容晴现在是化神二转没错,但是若她能和化神九转的天骄组队呢?一对一单人赛事没法作弊,但是五对五和百对百这两部分的名次还是可以借此抬一抬的。 最后是算总积分,再按总积分排名划段,不同段有不同的兑换比例。如果容晴五对五的时候,除了她其余四个人都是化神九转,那就爽了。如果她能和九十九个化神九转组队,那和躺赢有什么区别? 现实可没这么美妙。 组队要么是关系极其亲密,要么就是实力相当。为了会武赛事而提前抱团的化神九转也有很多,人凭什么让容晴一个既无背景又无实力的加入? 容晴就是想抱大腿……她想了一下青杭界诸多天骄,就只有凤凰道女一个化神九转。而且这关系嘛……有点尴尬,说好不好,说差不差。 凤凰道女之外的那些,容晴不是看不起,只是都半斤八两,还要花时间磨合,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她自己单打独斗。 “希望不大。”她叹了口气:“但还是试试吧。” 被凤凰道女拒绝和没有开口就自己放弃了还是有差别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这青杭界……”天下第一啧声。也就这个时候,深刻感觉到了青杭界的弱势。除了凤凰道女一枝独秀外,这一代化神天骄居然挑不出来什么了。 “我们去玄甲房看看?” “先不急。”容晴环臂于胸,“那个创造试炼场地的免费机会还没有用呢。” “你想好了?” “嗯哼。”容晴唇角微勾:“反正也不指着它挣钱,倒不如按自己心意创造一个。” 天下第一看着容晴与管理者打好招呼后,前方雾气开始疯狂撤去。 这雾气腾出来的空间便是给容晴创造试炼场地用的。 这创造,并非随心所欲没个范围。极限长宽高还是有的。只是一般人达不到罢了。因为场景构造越精密对心神的消耗越大。 因为种种细节都是要创造者自己确定的,绝非一个模糊的印象就可以。试炼场可不会帮创造者补完缺失的地方。如果不想最终弄出来的模样古里古怪,修士必须全神贯注,想出多少细节就增添多少细节。 “很奇特的感觉……” 容晴感觉自己置身在一张巨网上,而她就是那造梦的蜘蛛。她希望的样子要如何建起全靠她自己一点点编织出来。 “那玄封府虚境是否也容许冥府修士这样子做?”这个念头在容晴脑海中一闪而逝。随即她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创造试炼场地上。 这一创造,竟是足足三天过去。 以容晴现在的庞大心神和意识运转速度,什么东西能耗费她连续三天不眠不休?足见这工程量之大! 管理者无机质的目光投射在那被众多雾气包围的庞大建筑。 就在刚刚,容晴终于完成了,蔓延千里的神识飞速回归到她肉身中。 “什么名字?”管理者问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摩天大厦 “摩天大厦。” 容晴负手临空而立。雪白道服被映上迷蒙的彩光。 漆黑夜色笼罩千里,然而这被白雾围出的空间却并非没有光亮。恰恰相反,流光溢彩的灯光沿着建筑线条延伸到尽头。 “不夜城?”天下第一轻声说道:“就是这塔楼实在长得古怪?老夫还真没见过长这样的。” “这就是摩天大厦,跟钧天塔一样是九百九十九层。但是不管是外在还是内里可都不一样啊。”容晴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进去看看?” 说罢,不等天下第一回答,白衣女修已经径直朝着试炼场地中心——摩天大厦飞去。在大厦周围还有不少步行街和楼房,与大厦一起形成了一个商圈。每个店面门头都装饰着不停变换着颜色的彩灯。 不是大红就是大蓝大绿。 天下第一很想吐槽,但要将这漆黑夜空照得如此明亮鲜活还非得饱和度如此高的颜色才行。 而在容晴身后,管理者也默默飞起随着她一同进入这试炼场地中。 挑了三层楼高的宽广大厅顶上垂下巨大的水晶灯。豪华的编织地毯将地板全部包裹住,所以来者只要落地就能得到柔软的足部反馈。 “太冷清了……”容晴环视着周围。虽然对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清楚无比,可亲自走进来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越华美越冷清。 不仅是这座大厅,包括整座大厦,包括外边的一个个店铺。 冷清寂寞。再华美的不夜城也仿佛一个巨大的囚笼。 容晴走进观光电梯中,按下了四排按钮中数字最大的那个。 终究是有着差别的,比如这数字她用的是修界文字。因为这试炼场地她可不打算孤芳自赏,想象一下,如果大量的修士进入这摩天大厦战斗,场面一定非常有趣。 观光电梯一路上升,让容晴可以清晰看到各层的模样。商铺、餐厅、赌场、住房……直到第六百八十八层,观光电梯才缓缓停下。 如果有恐高症的人到了这个高度,哪怕隔着电梯恐怕都要昏厥过去了,然而在场之人这点高度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又是什么?”天下第一问出口。 他早就看到了这横穿大楼中央的东西,只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高速路。”容晴回答得简单。 摩天大厦从第六百八十八层开始打通二十层高度,就为了给这高速公路留下位置。两条高速公路自远处蜿蜒而来,穿过摩天大厦再度延伸向远处。 而在公路两旁则是生长了大量的庞大植物,打造成空中花园。庞大的叶片轻易就能笼罩一个人,艳丽的花朵碗口大,容晴呼吸间都是植物的清香。而在这处空中花园的顶端落下一道高二十丈的瀑布,飞溅的水珠落入灯光中散出五彩光晕。 “不论是修士飞行还是飞舟可都不需要路。”这古怪的道路让天下第一感到莫名其妙。至于凡人根本上不来这个高度,在这么宽阔的道路上驾驶马车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是用来给飞舟滑行停泊的……”天下第一看着不是高速路就是植物的这第六百八十八层,必须得承认:“你根本就没有给飞舟留位置啊。” 飞舟总不能直接压上这些植物吧?如果不拿来停飞舟,这悬得如此高的道路又是干嘛用的呢?天下第一很费解啊。 “原本有用,现在嘛……”容晴耸了耸肩,“谁知道别人会拿来干嘛,相比起大厦内部,这算是提供了一个开阔场地吧。” 天下第一还没有不满容晴的转移话题,就见容晴居然在空中花园内又进入了一个观光电梯。先前那个最高只能到达这一层。而空中花园的电梯却是能到达顶层的。 这第六百八十八层,相当于一个必须经过的中转站。 “顶层没有标示吗?” 按钮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偏偏第九百九十九层却没有标示,只是一个孤零零的按钮。 “没有。”容晴轻笑。伸出食指按在了那唯一没有数字标示的按钮上。 空中花园上面的楼层看似功能与下面的没什么变化,然而风格更为独特。若说空中花园下边的那些装潢还算接近修界,那这上面的装修容晴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风格特立独行,什么侘寂风什么欧式他是一个都不懂,但不妨碍天下第一看得目不暇接。 天下第一若有所思:“这些都是你想的?” 他以为自己挺了解容晴了,没想到她身上还隐藏着一个秘密。 “当然不是。”容晴轻叹:“我见过而已。别看这样子新颖,实际上我对这建筑构架一窍不通,完全是仗着试炼场给予的权限,强行创造。” “你看那墙壁,看着挺厚实对吧?实际上里面完全是空的。我只不过设定了多大力量能够撞碎这墙壁而已。” 天下第一愣了。还能这样? 默然半晌,他长叹。 “当初虚境可必须是道主级别的人才能更改,化神修士是想都别想。没想到浮屠尊界已经将虚境发展到这个地步……若我不跟着你出来看看,我那些所学过不了几轮大世就跟废了差不多。” 都说修界无岁月,修士动辄便是闭关千年万年,对于高阶大能更是如此。他们要参悟的法则太过繁杂艰难,等有所进步,出门一看,修界的变化有是有,但不会太大。 因为修士的整体寿命比凡人长得多,所以时间在修界中似乎都流淌得极为缓慢。 但修界总是在变化。如果浮屠尊主野心勃勃,有心牵头,那整个北天的变化便会极大。尊界是诸天资源汇聚之地,人才济济,浮屠塔若是集北天之力来改进这虚境,绝对能成! 每一轮大世都代表着亿万岁月,天下第一感叹的也没有错,他若是一直啃老本,终究会被诸天淘汰。 观光电梯在顶层停了下来。玻璃门打开,迎面就是一扇巨大木门,年轮纹路在门上清晰可见。容晴抬头看了一眼半隐藏在绿植中的监视探头。 沉重的木门便这么无声地缓缓打开了。 内部开阔无比,因为有几样贵重的大件装饰装点这内部空间,一点都不显得单调。 “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容晴迈步走了进去,紧随而后的是一直沉默的管理者。 “顶复。”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九百九十八 三丈高的落地窗倒映着霓虹光彩,在最顶层鸟瞰,可以将这处空间一览无余。而将这片空间围起的白雾也在视线尽头处隐约可见。 五百平的大厅最中央放置着一组沙发。容晴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 至于管理者则是垂首看着地面。不怪它一直看着地面,因为这地板也很是特殊。容晴用半条胳膊厚度的透明玻璃代替了木质地板,而玻璃地板的下方则畜养了一头小鲸鱼。 小鲸鱼就在这大厅地板下方的蓄水池中缓缓游动着。 看着逼真,容晴却是知道这鲸鱼不过是在这处虚境空间中构造出来的。就跟npc差不多,就跟管理者……差不多。 隐藏在摩天大厦里的细节和彩蛋还有不少,但是容晴却突然失去了和天下第一他们一个个分享过去的兴致。解释起来麻烦,再加上没有那个背景,天下第一想要明白其中的梗也难。 这个试炼场地,说是开放给别人,实际上还是容晴自得其乐。 “有点可惜,只能塞进玄丁号房的试炼场地目录里。”她有些可惜,可这也没办法,规定就是如此。 想要将这座试炼场地加入到玄甲号房中去?尽管去挑战玄甲榜文九段好了。 没本事就莫抱怨。 “此试炼场地定价几何?”管理者抬起头问道。 容晴想了想:“九百九十八个甲等评价吧。” “这么便宜!”天下第一咋舌。“你这试炼场地堪称独一无二,完全可以将价格提高,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试炼场定期开放会武赛事,他们要赚取甲等评价不难。” 不然按容晴这么个卖法,卖出去一个才赚不到九百个的甲等评价,太亏了! “九百九十八个甲等评价,确认无误?”管理者在记下价格和容晴做最后确认。 容晴点头:“确定了,就这个价。” 管理者相当于一个没有感情的对话机器,不论试炼者定什么价它都不会有任何意见。反正盈亏自负,试炼场这么个平台光是收取手续费就只赚不亏了。 容晴又留下了关于这处试炼场地的介绍,这才离开了玄丁号房。创造试炼场地的时间是不算进她的试炼时间中,所以她才能在玄丁号房待了这么久。 待容晴离去后,这名为“摩天大厦”的新生试炼场地便已默默地出现在了目录之中,即使是零段也可以查看换取。 …… 玄甲号房。 一道白色身影在擂台上被重重击飞出去。然而这还没完,一头鲲鹏一般的巨大禽鸟丝毫不受体型的束缚,如同闪电一般只在空气中留下上千道残影。如钩鸟喙朝着容晴身上啄去—— “嘎——”禽鸟在古怪地啼叫声中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墙壁,整具身体瞬间停滞。 机会! 容晴从被击飞的时候就在不停调整着自己的受力,此刻急速转向,不退反进,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弧形光线朝着擂台尽头的娇小女修冲去。 对手似是专精御兽一道,从开打到现在召唤出的契约灵兽个个都不好相与。不论是灵植还是灵鸟,都有化神一二转的实力。再配合灵兽的独特天赋,很是让容晴吃了个亏。 “打召唤师必定逮住他的本体狠狠地揍。” 这点根本用不着天下第一来教,容晴自己清楚地很。 御兽一道的修士和专精幻术一道的修士差不多,再没体修天赋还是要会一旦近身战斗的法门。 那娇小女修面色不变,单手掐诀,身上旋即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将她的面部也完全笼罩了进去。 “那铠甲也是她的灵兽所化。”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突然冒出来一句提醒。 容晴听到了,却没有改变自己的行动。照样崩山一拳重重击打到了娇小女修的头部。 防御能有多强,她当然是亲自试试才清楚。 这一拳,蕴含的力量何其强大。在肉身二转的基础上,又是肉身力量增幅之法,又是寰光变向提速,又是钧天九式中的拳法法门,种种叠加,近乎是容晴肉身攻击的极限了。 娇小女修面部铠甲爬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只是勉强着没碎罢了。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铠甲下传出。女修被这一拳打飞出去,然而似乎是铠甲重量的缘故,这飞出去也没有多远,尚在半空的时候就被容晴追上,寰光身法加持下,瞬间变向一拳接着一拳轰击在娇小女修的面部。 庞大的禽鸟在凄厉鸣声中挣脱了静滞力场,回身疾飞欲要护住主人,没想到还没有完全接近就被一道腾空而起的璀璨星河给挡住了。 一粒粒星点击穿它如钢铁般的羽毛在其体表留下一个个小洞。无数星点更是牢牢阻碍着它前进。 而与此同时,容晴张开了自身的芥子域,维持在两丈半径将对手完全笼罩。 “大局已定。”天下第一都不用再看下去了。 御兽一道的修士自己被体修完全缠住,而契约灵兽又被挡住完全无法过来营救,那么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面部铠甲轰地破碎,下一刻,容晴紧紧跟进的一拳直接击上了娇小女修的面部。鼻梁瞬间断裂,这还不止……一拳接着一拳,娇小女修的头部明显凹陷了下去,大量的鲜血与元神之息在容晴的拳头下喷洒而出。 一直坚持着要穿越星河的禽鸟似乎燃烧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这样容晴还没有停手,直到确定对方已经全无气息了这才停止单方面殴打,站起身,倒退了三步。 瘫倒在地面上的女修头部已经被打到近乎全部消失,身上的铠甲却是完好。 正是因为容晴对自己的拳势掌控到了极精准的地步,既然发现了对手的弱点在面部,既然对手逃脱不出她所营造的“势”,那就一分力气都不浪费。 这也造成了娇小女修的死相颇为凄惨。 而这样的惨象随着擂台的重新刷新才跟着消失。 “三百零六战,三百零四胜。”玄甲房的管理者跟其他房间没什么两样:“升入玄甲榜文二段。” 容晴看了眼管理者没有继续挑战下去,而是直接坐在地上与天下第一在识海中复盘。 第一百七十六章 流千翠 “玄甲榜文不愧是化神阶段的顶级榜文。”容晴唏嘘,“仅仅是从一段升到二段,所遇对手的战力都跟我不相上下了。” “那是当然。按理来说化神九转才是这里的正常水平。但九转毕竟稀少,所以七八转来这的也挺多的。你能升到二段,不错了。” 将玄甲房的甲等评价差不多刷完了之后,容晴就开始尝试着升段。她非常保守,零段升一段,她就只去找一段的对手,一个二段的对手都没有。 等升到一段了,对于一段的水平大概有把握了之后,她再去挑战二段的那些天骄。 如此小心翼翼,就是因为试炼场在评段的时候对于胜率极为看重。不然管理者为什么每次宣布都会提到胜率,不然榜文上显示的消息除了修士道号姓名外就是胜率。 胜率虽然不代表一切,但在评段中必定占据很大的比重。 因此容晴也每次都只挑战比自己高一个段位的对手。 “那些二段的对手,我应付起来已经颇为吃力。就比如刚刚那个女修,若非她相较而言肉身更脆弱,而且道韵也没有我的特殊,论修为我早就败给她了。” 娇小女修的修为容晴战斗中感觉了一下,差不多在化神六转。化神六转的基础和化神二转的基础差别极大。 但那女修不止是御兽的还是感悟的实本源,一旦容晴突破了她的灵兽防线,那打起来就容易多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容晴算是克制那女修的。 “接下来你打算直接挑战三段吗?”天下第一问道:“如果考虑胜率的话,你可以多打一些二段对手,保持住胜率,这样也能升入三段。” 就是慢了些,也不知道打多少个二段才能升上去。 容晴两人虽不清楚段位计算公式,可猜也猜得出,肯定是挑战比自己高一段位的对手获得的分数才高,而且打赢过的再去打基本上是不给分数的,不然这刷分也太容易了。 “先打十个三段,看看胜率如何……”容晴是这么考虑的:“总得感受一下玄甲榜文三段的实力如何吧。如果那随机挑选的十个三段,我能打赢七八个,那就可以通过挑战三段来升段。” 胜率可以通过越来越多的战斗数量来稀释,只要战斗场数打上去,这胜率就没那么容易跌。 到达玄甲榜文的三段,是她这次的目标,她总得拼一把。 盘膝而坐的白衣女修忽的站起身:“管理者大人。我想浏览玄甲榜文三段的名单。” 管理者也不废话。直接一道光影将目前位于三段的天骄名单展示给容晴看。 她一目十行看了下去。反正是随机挑,就挑十个名字顺眼的。 道号,姓名在这名单中都有。容晴的目光在划过一个名字时突然顿住。 “是她?” “她是谁?”天下第一顿时感了兴趣。 “你不认识。”容晴轻笑着摇了摇头,一指点在了那个名字上。 “管理者大人,我就挑战这位流千翠。试炼场地选择擂台。” “流千翠……”天下第一还在咀嚼着这名字,那厢擂台都架构好了。 一身绿衣的女修皎皎如月立于擂台之上,碧绿裙摆如莲叶一般,不像是来战斗的,倒像是世家女出门闲逛。 “谁说我不认识!”天下第一看到擂台上的虚影,立刻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玄封府那个跟你搭讪的女人么?!” 天下第一好眼力啊! 容晴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论长相,那个故意丢帕子的女人是和这擂台上的流千翠非常相似了。只是气质上仍旧有所差别。 丢帕子的那个女人风情万种,妩媚非常。 而擂台上的这个则高贵骄傲,面上带着疏离的笑意。 “我在进入万法碑林前见过流千翠。她不长这样。”容晴缓缓道:“可气质,倒是和擂台上的这个相差无几。” 虽然流千翠进入万法碑林是占据了凤凰儿的肉身,然而在占据之前,来自于沧流洲和来自于玄封界的修士隔着无形障壁观察过。容晴的记忆力何等好,就算玄封界来临的天骄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可她照样记得他们的脸。 现在擂台上的流千翠从容貌上来看和那九千余人可完全对不上。 万法碑林、玄封府、试炼场——究竟哪一个流千翠才是真的? “有点意思。”天下第一笑了一声:“你也别乱想了。你见到的这三个应该都是流千翠。只是不知道哪个是本尊哪个是分身。或者说三个都是分身。” “分身?”容晴眨了眨眼。 天下第一这么一点拨,容晴的思路瞬间就被打开了。 “我记得化神阶段想要拥有分身很难。” “是很难。按理来说,虚境才有机会凝练打造出分身来。化神阶段,顶多就一个影脉分身算是正经分身了。”天下第一说道:“不过,那些都是正常情况。诸天万界各种天赋秘术千奇百怪,能让修士在化神阶段便能打造分身的,就算没见过也不能直接说它没有。” “你眼前应该就是一例。不过这么稀有的秘术必定是她那家族的镇族之术了。” “有了分身好处很多。比如危险的秘境就可以派遣分身前去,哪怕分身陨落,本尊虽受牵连可也能活下。并且分身得到什么好处,也是能反馈到本尊身上的。平日里分身也能修炼。” “当然,诸天万界也有一些流派摒弃分身之道,主张本尊道。” “不过跟你说这个还太早了些。”天下第一将话题扯回来:“对付此人你可有把握?” 容晴摇头,诚实回答:“没有。” 别看在万法碑林流千翠似乎被容晴给震慑住了。但那是因为流千翠是用的凤凰儿的肉身,神魂与肉身分离,实力大大下降。更何况,流千翠心中似乎另有打算,所以并没有和容晴面对面交锋过。 流千翠擅长什么?有哪些底牌和绝招?容晴还真的一概不知。 白衣女修飞身进入擂台,面上并无惧色。 对对手的情报一无所知那又如何?这种情况她遇到的还少么?总归斗上一斗,便全部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月光 面对第一个三段的对手,容晴不敢大意。 “静滞力场。” 起手先放一个辅助道韵,不论能锁住对方多少时间,都为她争取了一点时间加速。 鱼龙衣、寰光、钧天一拳。 等到流千翠的虚影从力场中挣脱而出的时候,容晴已经近身到她的三丈范围内。右拳更是朝着流千翠的面门直击—— 轰! 容晴:!! 一层无形隔膜牢牢包裹着流千翠。 容晴一触即退,璀璨星河在她退后的过程被释放而出,将容晴周身包裹住。 “那不是普通的防护障壁。能做到这种程度,法宝还是……道韵?” 容晴无暇去看自己鲜血淋漓同时又因为花现道韵的作用而血肉蠕动着的右拳。 “静滞力场。” “星落。” 这一退,四大道韵齐齐出现。即使是容晴这般强大的心神,想要同时承担住四个道韵亦是不小的负担。 可她不得不如此。 与一个个玄甲榜文二段的对手战斗,容晴差不多知晓自己的水准在二段顶峰左右。然而因为玄甲榜文的升段机制,导致每一段位的实力都有着较大差距。三段最弱的和二段最强的或许差不多,但一个个战斗过去,容晴怎么能白日做梦遇到的每一个三段对手实力都处于三段下游? “玄甲房的试炼者修为在七转以下的少之又少。我与他们在基础上便有着极大差距。更可况那些化神九转在道韵和本源法则上的积累就远超于我。再加上……本命法宝!” 穿着碧绿襦裙的美貌女修双手结出一个手印,一枚翡翠色圆珠在手印中缓缓浮现。 容晴本能地感觉到不安。 “那是?” 星落之术喷发出的光柱被那颗圆珠牢牢挡住,巨大的光芒不得不像被分开的潮水那般朝着流千翠身后两侧扫荡而去。 “那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静滞力场没有作用,星落之术也被挡下。”容晴眼神一闪,“如果是防御类的宝物,那也太强了些。” 能阻挡住星落之术不可怕,可是连静滞力场都影响不到对方半点,那这场战斗……恐怕要打得很艰难了。 “月缺。” 流千翠忽然打开了她的芥子域。同是风灵根,与凤凰儿满是湍流风刃的芥子域不同,流千翠的芥子域遍布阴影。芥子域一经释放,直接将整座擂台都尽数覆盖。 一弯残月投射下清澈洁净的光芒,似乎驱散了四周阴影的污秽。 “没法用‘缩地成寸’闪躲了。”容晴瞬间就判断出现在的情况。“只能用我的芥子域与她的互相抗衡,这样才能防止她来施展‘缩地成寸’。” 无形力场轰然打开,论范围当然不能与流千翠的相比,但护住容晴周身半径二十多里的范围便足够了。 流千翠的芥子域相当于包裹着容晴的芥子域,没有容晴芥子域干扰的那部分流千翠自然可以随意“缩地成寸”,但有容晴芥子域干扰的区域就不能。就是如此简单。 然而芥子域亦有强弱之分。 这强弱,除了看肉身基础之外,还要考虑到一些罕见法宝与秘术的加成作用。 容晴有那木簪法宝,略微加持了一下自己的芥子域。 “可是……不够!”她皱起眉头。此刻没有人比她感受更深了……流千翠的强大。“她的芥子域本就远超于我。虽然现在只是铺满了擂台,但实际上可能是远远超过擂台的范围。更何况,她真的没有加持芥子域的宝物吗?” 芥子域相当于肉身的辐散。 芥子域受到压迫,自然反馈到容晴的肉身上去。 全身上下,从头骨到脚趾,甚至连头发丝都感觉到无比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 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然而伤害却远不止于此。 无数污秽的阴影疯狂地朝容晴涌去,好似要将这地上星辰的光芒尽数拖曳入纯粹的黑暗中。 保护着容晴的璀璨星河在她的心神控制下开始高速地朝着四周迸射星点。 带着光热的星点一粒粒飞溅迸射。 嗤—— 嗤—— 嗤—— …… 每一粒星点都在快速地穿透着这丛生的阴影。 仿佛是在污秽中盛放的明媚烟火。 容晴下意识地边操控着星河边退至残月照耀之处。 在黑暗中人本能地寻求光明。 在这处阴影世界中这孤独清澈的月光仿佛就是最后的救赎之处。 月光照耀之地,阴影不敢靠近。 容晴在无尽阴影中化为曲折光线,只一息的时间便绕过了阴影的包围追逐冲到了月光所在之处。或者说,从她使星点四处迸射的时候便已经精确计算过了奔至月光的最佳路线。 那些会阻挡在她路线中的阴影被她强势地清扫了一遍。 月光投射在地面上的区域只有半径十丈的小小范围罢了。白衣女修一冲进来,便整个被清冷月光给笼罩住了。 “嗯?” 容晴的身体被硬生生给顿住了。 一道黑线贯穿她的鼻梁,数块鳞甲残片掉落……黑线猛地张开,鲜红之血从豁口中流淌而下,浸湿了她面孔上的鳞片。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无视了法衣的存在,无数道黑线浮现在容晴的全身各处,在这一刻齐齐睁开了眼,大量的鲜血从豁口中喷出。 顷刻间,雪白法衣被鲜血浸染。 然而肉身的伤势相比起神魂反而是次要的。这诡异的切割破坏,绝不止于肉身,在容晴的识海中无数道庞大的切口将此处生生化为废墟。大量莹润的元神之息从容晴的头部飞出。 ——原来,她的芥子域中没有弱点。 ——原来,相比起这恐怖的月光,那些阴影反而是弱点了。 立于容晴芥子域之外的绿裙女修双眸中是漠然。也对,一个虚影只是记录了原主的战斗能力与策略罢了。 对手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杀死对手、锁定胜利才是试炼场永恒不变的主题。 …… “两万四千零二十八战,两万四千零一胜。升入九段。”声音一如既往冰冷的管理者倒是少见地道了声“恭喜。” 然而绿裙女修却并没有得意。因为每一位升入玄甲榜文九段的化神天骄都会得到管理者的这一声恭喜。 “另外,你收到了一则比试邀请。” “是谁?”流千翠淡声问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镜窟 升入九段是件喜事。 流千翠微微眯起双眸。想必得到消息的族老们正在外面准备大摆庆功宴吧……但九段仍然是刚刚开始。 玄甲榜文上写入九段的名字照样有着前后。 排在越前面,实力越强。 同为九段,排在第一个和排在最后一个的差距也不小。 为何?因为九转之后再无雷劫。有些不世出的天骄说不定达到了“十转”的层次。但因为没有雷劫,照样被划分进九转,可实力绝对能暴打正常九转。 而且根据流千翠得到的情报:到了九段,这排名就是根据和同为九段的对手得出,以及试炼场本身的评定。所以说,这排名具有权威性。 她升入九段,可不是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反而要面对更为强大的对手。 只是流千翠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人发邀请给她。 因为她升段太快了吗?确实,从三段一口气升到九段,是有些骇人听闻。 只不过,这人是谁? “原承,九段,目前排名第三。” 流千翠双瞳一缩。 榜单排名第三意味着什么?玄甲榜文九段只有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个个都是他们那一界化神的鳌首人物。然而就在这一千多天骄中仍然排名第三。 这实力,毋庸置疑! “原承……”流千翠右手缓缓握紧,“是他。” 她的内心颇不平静。 玄封界虽然比青杭界的综合实力要强,但跟尊界照样没法比。像原承这样有实力竞争最终的序列之位的天骄早早就被各灵界所知了。所以流千翠知道原承是谁,但反过来,原承还真不一定知道流千翠是谁。 尤其,流千翠在玄封界的风头在今日之前还不如言无忌、封泽。 所以,她很疑惑,为什么原承会主动邀请她比试?真的是因为她升段太快了吗? 流千翠闭眸,随即睁开:“我同意。” 在她面前的白雾快速散去,一名腰间悬着乌色长剑的白衣少年静静站立在那。 五官精致,长相俊俏,是世家大族代代筛选血统而造就的美丽。但相比起长相,血脉给他更大的恩惠是他强大的天赋和资质,让他从出生起就凌驾于众人。 这就是原承。 即使流千翠也是族中的明珠,从出生起就是被呵护着长大,资源宝物唾手可得。可跟原承也是没法比,她心中连嫉妒都升不起,只剩下羡慕。 白衣少年看向流千翠,神色疏离。 是虚影……也不是虚影。 在试炼场中,所有试炼者尽皆化作虚影形态,这样才能让他们毫无顾忌地战斗,因为死了也能满状态复活。 只不过,因为试炼者并非每时每刻都是在试炼场中,基本上只有短暂的数个时辰来这里检验实力,其他时间都是为增长自己实力而奔波,所以升段过程中挑战的各个对手实际上都是试炼场制造出来的保留原主战斗状态的虚影。 一些对敌策略都是复刻原主曾经使用过的,再由试炼场来判断哪个策略是当下的最优解。 如果原承不在试炼场,流千翠要挑战他也只是与他的虚影战斗。但自从受到了他的比试邀请,那么意味就不同了。 此刻出现在流千翠面前的原承就是原主。而她要战斗的对象并不是套路死板的虚影,而是真正的原承! 这难度……流千翠不由嘴里发苦。说实话,她没有一点信心。 深吸口气,流千翠躬身一拜:“流氏千翠,见过东临宗道子。” 原承回了个平辈礼。 随即,他道:“试炼场地可以由你选择。” “好。”流千翠也不傻,一口答应。 跟容晴每次都选择擂台场地不同,流千翠是个纯粹的法修,在快速升段的过程中,针对不同对手,她使用的试炼场地有十个之多,皆是适合她释放高阶大术的地形和场景。 看似是一口气不停歇地从三段升到了九段,但这背后是流氏一族出色的情报能力,已经为流千翠安排好了最优方案,每一段去挑战哪些对手让赢面最大。 可面对原承?巨大的实力差距带来的压力,即使有详尽的情报也只是让她有所准备罢了,无法抹去这差距。 流千翠心想:或许他的真实实力比起他在试炼场中所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大。试炼场中的榜单排名虽然权威,但也仅仅只是从他所施展出来的去判断,只要原承压下底牌不用,即使试炼场也无从得知无从判断。 “试炼场地,我选择镜窟。” 镜窟,模拟的是一座秘境。这处秘境全由镜石构成,无比光滑也无比坚硬。恐怕要虚境巅峰才能对这镜窟环境造成一点伤害。 随着流千翠声音落下,天地变幻,流千翠已经置身于镜窟之中。只是视野范围内并没有看到原承的身影,上下左右前后,镜石反射出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流千翠的身影。 流千翠的身后是巨大的镜子,而身前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四壁是许多突出的尖刺,同样是镜石。 身后是死路,她必须往前走。 管理者倒数十息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九段强者战斗的规则与之前的都不一样,准备时间同样是十息,但战斗双方已经被送入场地中了,只不过两人的位置极其遥远,不会刷新得很近。 “这十息我可以活动。”摆在流千翠的选项就这么几个:“要么躲藏,要么去找他直接战斗,要么……” 芥子域缓缓释放开,无数阴影无视了镜石的阻挡,一路蔓延。 一弯残月自她身后冉冉升起,清冷月光在镜石的作用传递到了极其遥远之处。月光不再局限于那小小数丈的范围了,在这里,月光几乎能传递到无处不在。 这就是为何流千翠会选择镜窟作为试炼场地。在镜石的作用之下,她这“月光”能发挥极大作用,而镜石的坚硬程度,注定不会被轻易损坏,哪怕对方是原承。 “镜窟是我使用得最如鱼得水的场地。”流千翠在展开芥子域的过程中,那些阴影在快速地探察周围,欲要找到一个最佳的战斗区域:“只是可惜,就算是同一个试炼场地,每次战斗都会被试炼场修改一些细节之处,免得试炼者太过依赖试炼场地。” 这就是为何阴影在不停地搜寻。 这就是为何这十息的准备时间管理者直接就把他们刷新在了试炼场地之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狠 “三百一十六战,三百零九胜。” 容晴状态完好地被重新刷新出来。 她没有急着再去挑选下一个对手。 “十战五胜……这个胜率,并没有达到我的目标。”容晴轻轻皱起眉头。 被流千翠以绝对实力在擂台上杀死后,她倒是没有陷入信心被打击的状态中去,而是继续挑选对手完成计划好的十场战斗。 一场场战斗下来才发现……三段的实力确实远超二段,有着明显的分水岭。 除了流千翠之外,还有四人也将容晴斩杀在擂台上。而剩下五个容晴赢了的,也是赢得艰难。但流千翠是特殊的……容晴作为亲身战斗的人感受最是深刻。 流千翠的强大远远超过其余九个三段。 怎么会这样?容晴一时想不通其中的缘故。 只不过,“仅是五成胜率的话,坚持挑选三段的对手没有意义。一是升段的速度慢;二是拉低总胜率。” 能保持九成以上的胜率,在试炼场中是非常占优势的。 “是走是留,你决定。”天下第一说道:“老夫没有意见。” 就在这时,管理者突然冒出一句:“你还剩下五个时辰整。” 吓得容晴心脏猛地一跳,要不是她和天下第一的传音绝对隐秘,还以为管理者也听得见他们两个在商量。 都到这地步了,容晴也没什么犹豫:“走了。” 不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她都是仅凭自己的实力在升段。不是不能为了升段做些情报搜集工作,比如说哪些虚影她战斗起来赢面更大,适合升段。 只是这有些投机取巧的方法,如无必要容晴不会去做。 要知道容晴战斗的这些虚影本身就是试炼场在指挥的,并非原主,难度已经降低了很多。她再去搜集情报专门找更弱小的去升段。就算升了段,那也是那一段位中最弱的。 “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眼中快速升段的工具啊。”容晴苦笑着摇了摇头。 转身打开默默出现在身后的木门,一步迈过,人已经站在了玄甲号房外。视野中是蜿蜒的环形长廊。 一扇扇大门紧闭着,也不知道里面是有人没人。 “也好,这五个时辰留出来以后也能用。”天下第一心里的真实想法和容晴差不多。玄甲号房就在这里又跑不了,等实力又有进步就过来战斗检验一番。 在试炼场中战斗,一开始实力的提升会比较明显,但越到后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没有提升。这很好理解,因为一开始实力的提升只不过是熟悉了各界天骄的战斗方式,但到后面,没有法则感悟的积累,自身道韵没有变强,试炼场怎么可能帮试炼者变强呢? 实力真正要增长还是得靠自己。 容晴踱步至升降平台,想起之前和玄易师父、大师兄、西子师兄在这里烤肉团建,不由抿唇一笑。 操控着机关回到守经阁一层,有热力作为动力源的巨大升降平台发出汽鸣声,开始缓缓地下降。 “!!!” 容晴双瞳一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守经阁的最底层了? 她低头看着升降平台的操控台……没错啊,是最底层了。 哪怕心里知道没用,容晴还是尝试着修改着操控台上的机关。然而,巨大平台不为所动地继续下沉。 “镇定。”天下第一在她耳边道:“看来是有人想见你,见机行事。” 容晴应了一声。她也就是一开始惊了一下,现在嘛当然是下去一看。 若她不愿意,大可以直接往上飞。可在这守经阁中,不至于吓成这样。 “我记得最底下是异火。”她双眸微眯:“能守护异火的必定是钧天道门的高层。” 天下第一哼了一声,给她泼了盆冷水:“也说不定是被异火镇压,想夺舍你逃出去呢。” 容晴嘴角抽了抽。能不乌鸦嘴么? …… “不!” 逃!她要逃! 这是流千翠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剧痛的识海已经无力支撑她太多的思考。 阴影蠕动着快速凝聚成一张网,只不过给她快速跌落的身体做了一点缓冲罢了。黑色的蛛网瞬间被击穿,绿色襦裙被鲜血染红。 轰—— 被击落的肉身携着巨大的冲击力将镜石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大量的镜石碎片嵌入流千翠的背部。 她挣扎着要起来,然而神魂和肉身的链接仿佛被切断了似的,无数个起来的指令从识海愤怒地传达给肉身,然而她的身体却无法反应,瘫软在深坑中。 空间封锁。 模糊的视野中只见一袭白衣,少年伸手一招,一粒圆润的翡翠色珠子飞入他的手心中。 那是……她的本命法宝。 原承五指收紧,将珠子牢牢攥于手心。 难以想象的剧痛从虚谷丹田处爆发开来。莹润圣洁的元神瞬间被捏成虚无。 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身在这一瞬间再度链接上了识海,然而确实凄厉的惨嚎。 自两人所处之地,无数镜石如飞灰一般快速崩溃散去,浓郁的白雾就好似吞噬一切的怪物就这些坚硬的镜石轻易噬啮。 这名为镜窟的庞大试炼场地随着胜负尘埃落定而疯狂地崩塌。 无声无息。世界在褪去。 三息时间后,镜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完好状态的原承和流千翠。 准确来说,原承没有伤势,所以将他刷新成最佳状态光靠看的也没有什么差别。 而流千翠则是一阵恍惚。 元神?还在她的虚谷之内。她的肉身和神魂也仍旧是完好无损的。 松了一口气抬起来,却正好撞见对面的白衣少年。 她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脏猛烈地跳动。 哪怕流千翠很清楚试炼场的设定,在试炼场根本就不会真正死去。但死亡的恐惧和感受却是真实的…… 真实,所以就连恐惧都仿佛刻印在骨子里。 她在试炼场中并非没有被杀过。但让她到现在都没能走出恐惧胆寒状态的,只有原承一个。 流千翠眼神闪烁。那一场战斗,将她所有的喜悦与得意尽数打碎。 哪怕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得意,比自己强的还有太多。但是成为玄封界化神天骄中第一个玄甲榜文九段之人,怎会没有得意骄傲? 可现实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太狠了。 第一百八十章 抉择 流千翠嘴角轻颤,随即强压心中的恐惧,主动朝着原承躬身一拜:“多谢殿下指点。” 不管原承目的为何,他愿意和流千翠一战,反而应该是流千翠感激。 毕竟很多九段想要和排名前十的天骄一战却根本约不到人。 原承根本不会安慰人,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管理者双手拢袖,看着左右两人,给他们报了一下各自的具体排名。 原承仍旧是排名第三。流千翠则是一千四百三十六,在九段中算是垫底的存在。 就算原承真的隐藏了实力,流千翠刚刚那一战也完全没逼出他的底牌。 “如果想在会武中和我一组,你的实力还差上一些。” 原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然而这神来的一句,让流千翠都不知该作何表情。是惊还是喜? 恐怕还是惊讶多些。 原承这样的人,原来还需要组队啊?不过就算要组队,以他的人脉背景,根本不需要来考虑她吧? “殿下可以让我加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流千翠很清楚她若是能和原承一组,绝对能让会武排名有很大的提升,关键在于:“我需要将排名升到多少?” 既然原承不满意她的实力,流千翠想加入也得知道怎样的实力才是原承所需要的,才是原承愿意点头的。 “如果只是你,至少得是前一百。”原承实话实说。 虽然前一百和前十相比也有实力差距,但差距没有大到一点忙都帮不上。 排名前十的天骄皆是来自于不同的势力,平时就属于相互竞争的关系,基本不可能组成一队,都是各自划分圈子。历次会武都是大量排名靠后的九段聚集在不同的圈子里。虽然没有正式组队,但在会武开始之前便已经决定好了要跟随哪一位。 流千翠心知自己不大可能加入原承的正式队伍中,能够在百对百团体战中得到原承一方的庇护她就心满意足了。这排名前一百的前提条件,她居然一点儿不意外。 但流千翠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原承话语中的奇怪之处。 “只是我?殿下此话是何意?”流千翠看着原承转身离去的背影:“殿下可否为我解惑?” 然而原承似乎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直到白雾掩盖了他的身影也不曾回头。 流千翠又不敢拦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留下一个疑团在她心底挠啊挠。 她咬了咬唇,随后泄气般闭了闭眼。 前一百? 她有这实力会到今天才九段?会被原承打得这么惨? 原承根本就是给了她一个难以达到的目标。除非……她能够在得到如她本命法宝那般的强大造化,才能在短时间内实力突飞猛进。 到现在她还是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幸好那枚翡翠色圆润珠子还好端端地存在于她的识海中,并没有被捏爆。 流千翠侧首看向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旁观态度的管理者:“可有余容的战斗录影?” 管理者一双眼睛看向她,回答得言简意赅:“有。” 流千翠愣了一下。 “有一场与你的战斗录影。” 她突然有点恍惚,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 流千翠也是习惯性地问问,在此之前她也好几年没有来试炼场了。因为容晴在玄封府虚境出现过一次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而玄封界也没有任何关于余容的消息。 这让流千翠一方面怀疑容晴是掩藏了身份来到玄封界,一方面又猜测容晴压根就没来玄封界。 “她现在是几段?什么修为?”流千翠连连问道,让管理者将那战斗录影抽调出来。 “目前为二段。”至于修为,试炼场并不透露试炼者的具体修为。这一切都要靠流千翠自己观看录影来判断。 算不上有多大的基础擂台铺展开来。 “擂台?”流千翠失笑:“还真是她会有的选择。” 随即凝神注视着战斗的每一刹那,不肯放过一点细节。 从容晴挥出第一拳开始,流千翠就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容晴现如今居然走上武道路子。明明上次在万法碑林见到容晴战斗,她还是偏向法修的战斗手段。 战斗一刹接着一刹进行下去。在容晴退后的过程,四大道韵齐齐用出。 静滞力场、星落之术、浮屠道韵、花现道韵。 “她又感悟了新道韵和新的道本源……”流千翠看得眼也不眨:“有这悟性,倒也不奇怪。” 流千翠是一个直觉极准的人。有时候直觉准到跟命师都差不多了。 在万法碑林中,就想和容晴结个善缘,按理说初初见面,流千翠不该对一个母界女修那般好言好语。修界的大环境下,灵界修士都颇为看不起母界修士。 流千翠虽然不至于表现得那般明显,但也不会将母界修士和灵界修士一视同仁看待。 可她就是有着直觉,与容晴交好,不会有什么坏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这天生的直觉已经救过她数次,让她从生死危机中脱身而出。所以万法碑林那一次,她依旧听从了直觉的安排。 只是容晴那时实在有些嚣张,太过挑衅言家老祖,流千翠也不敢偏袒得太明显……但那称呼容晴为师叔的貌美少年一出现便散去了言氏一族的虚火秘术,流千翠便明白,容晴是一个有造化有背景之人。 修界中,有大靠山的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之后在玄封府虚境,流千翠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潜伏在玄封府的一个分身,甚至让下属与容晴接触…… 可惜自玄封府虚境之后,容晴就彻底断了联系。 “我要不要会武与她一组,加深联系?”流千翠注视着擂台上在清冷月光下渐渐死去的白衣女修。 她心中快速盘算着。 坏处嘛,很明显,有容晴这么个累赘,流千翠是没法抱那些尊界天骄的大腿了。就是跟她差不多的九段天骄,也很难接受一个仅仅是二段,现实修为在两三转左右的人作为队友。 好处嘛……那就是容晴对她的好感度会大大地涨。 如何抉择? 流千翠眼中浮现挣扎之意,片刻后,终于看向管理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恭喜 浅紫色火焰如同盛放的花朵,焰瓣张扬明媚。明明只是火焰却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容晴的面孔被焰光照得明明灭灭,她凌空而立,近万度的高温虽然不能杀死她,但也能给她造成较大影响了,而她能如此姿态从容不受半分影响全是因为…… 她看向左前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负手而立。 看其服饰,是钧天道门的长老级人物没错了。 容晴恭敬地行礼。 “你可是疑惑老夫为何将你带到此地?” “弟子确实心中茫然,还请长老解惑。” 男修侧过身来,让容晴看到他年轻的面容。 虽然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自称老夫有些怪怪的。但在修界这种情况不足为奇。就凭这实力,便可侧面判断对方的年纪必定很大。 “老夫道号玄从,常年在守经阁闭关参悟无天炎。” “无天炎?”容晴看向那硬生生焚烧出一个庞大地穴的异火。 “它的来历你现下不需知道。不过……你可要试试能否参悟?” 容晴立即回答:“弟子愿意试试。” 这可是好事啊。玄字辈长老,那可是和秦老同一辈的。有这样实力强大的师门长辈保护着她的安全,容晴当然要尝试着参悟看看了。 失败了没啥损失,可一旦成功好处就多了去了。 容晴当即盘膝坐下开始观照。 异火相比起普通山水可谓是得天独厚,自身便带有大量本源法则。倒不一定完全是火本源道则。有些特殊的异火,只是兼具了部分火本源道则罢了。 容晴满心欢喜地瞧着面前这朵异火,万万没想到刚刚还开得妖娆的焰瓣仿佛害羞了似的,一根根收起,真实演绎了什么叫做自闭。 容晴:…… 这算故意拆台吗? 玄从长老轻笑出声:“它已生出些许灵智。既然你现下机缘未到,那便不强求了。” 什么现下机缘未到?容晴很明白,这不过就是一句安慰人的话。 她想起秦老也曾说过这守经阁地底的异火已生了灵智,万万没想到这些许的灵智就是拿来打击她的。 看着容晴有些懵又有些沮丧的表情,玄从轻咳一声,道:“无天炎生出灵智后愈发不喜旁人轻易参悟,在你之前还有诸多弟子他们都没能成。” 潜台词便是容晴你也不是唯一一个被嫌弃的,大家彼此彼此。 容晴原本就没抱多大希望,此刻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现在没有机缘不意味着以后没有机缘。弟子还不至于灰心。” 玄从点了点头:“你能这般想再好不过。” 他上下打量着容晴:“距离老夫上次见你,短短数年,你进步的速度是老夫所见过的最快的那一个。” 上次见我?容晴愣了一下,难道是? “老夫第一次见你,正是你师父带着你和你师兄一起来的时候。”玄从缓缓道:“哪怕是在参悟状态,可这守经阁来来往往了哪些人老夫还是知晓的。” 他又不是闭死关,纵然大半心神都沉浸在参悟中,但仍有小部分心神观察着周围。 这个周围指的就是守经阁范围。 玄易是他小师弟,带着自家三个徒弟公然在升降平台烤肉,玄从无语的同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上一次来,你师父倒是和老夫商量了一件事。” 容晴下意识地看向异火。 “并非异火。老夫见到有眼缘的弟子也会给他个参悟异火的机会。异火归我钧天道门所有,给弟子一些机缘总是容易的。” 玄从没说的剩下半句话,容晴心知肚明: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不是异火,那是什么?” “对你而言是好事。”玄从看着容晴:“老夫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北辰阁天骄明英?他那一脉为了让他来到你师父门下修行力本源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何止听说过,她都跟明英等人接触过了。 居然连呆在守经阁地底的长老都知道此事,连成贤他们确实为了此事很卖力啊。 “你不必觉得奇怪,你师父现在本就是青杭界修行力本源的第一人。再加上那个明英只是感悟了力本源道种却迟迟没能修出道韵,他们那一脉必定急了。” 玄从哼笑了一声:“太大的代价他们也付不出来,便想出了个交换的主意。实在想得美。” 玄从批评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这交换的好处自然得是玄易峰的弟子获益,可派记名弟子过去太亏,你大师兄去不合适,原本的人选只剩下你西子师兄。” “可你西子师兄那情况你也知道,”玄从眯了眯双眸:“让他和明英换,吃亏的可是我们。” 容晴替西子默哀一息。 “原本这事已经不了了之,直到你成为小师弟的亲传弟子,北辰阁那边又旧事重提。” “我们钧天道门可不爱吃亏,关于把你交换出去这件事,我们师兄弟几个都商量过。这事最终还是看小师弟的意见。当时小师弟便说了,只要你的进步足够快且确实能帮到你,那这交换便值得做。” 原来秦老在匆匆回去值守之前,还有这样一番交待。 他没交待给钧天道主,反而是交待给了守经阁的玄从长老,还有一层深意在…… “进步快慢,自有试炼场来检验。我从你这次进入试炼房便开始关注你,恭喜你,升入玄甲榜文二段。” 玄从的语气很平淡,容晴的心却稍稍触动了一下。 “只是二段而已,距离九段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她很清醒,清醒与那些九段九转天骄的差距。 这……也值得恭喜么? 就连试炼场的管理者也只是在试炼者升入九段的时候才会有些人情味地说声恭喜。 九段之下,在尊界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目标远大是好事。可也不必太过看轻你自身的进步。你化神二转的修为能升入玄甲榜文二段遍数北天诸界历代天骄也没几人能做到。” “在老夫看来,你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个,也是最有希望的那一个。所以……”玄从看着容晴,眸色极深,说了一句略有些意味不明的话语:“这回老夫站在你这一边。” 第一百八十二章 烦忧 容晴右手下意识地缓缓握紧,昭示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你在焦虑什么?老夫并不是第一个说你优秀的人吧?” “那是当然,还有老夫呢!”天下第一嚷嚷,可惜玄从是听不到了。 “师伯当然不是第一个这般说的。”容晴无奈一笑:“但一想到那些实力远超于我的同辈修士,便感觉肩头沉甸甸的。” 压力这般大,根本无法避免心生焦虑。 “这么说来,你确实应该换个环境试试了。” “师伯的意思是?” “去北辰阁吧。他们这一辈化神没几个能打的,你去了那里多比试几场就知道了。” 这……容晴哭笑不得。 这是让她去虐菜放松心情么? “老夫会传信给你师父。既然你师父答应了,宗主就算想不答应也得答应。” 让明英那一脉记挂了好久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地搞定了?容晴突然感觉有点恍惚。 “那,还请师伯帮忙捎上一句弟子的问安。”容晴微微笑道:“我必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闻言,玄从神色有些复杂,随即低声道:“知道了,老夫会替你传达的。” 容晴躬身一拜,刚直其身,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给送到了头顶的升降平台。在热力的带动下,平台轰鸣着朝上快速升起。 越往上,气温便下降得更快。 等到了守经阁一层的时候,温度已经回归到完全正常的状态了。 容晴向管事弟子归还了钥匙、做完记录后,这才走出守经阁。 “为何我感觉玄从师伯的态度有些奇怪?”容晴虽然不是那种看到一个眼神就能猜出对方心思的人,但也不是什么神经大条之辈。 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玄从都有太多端倪显露出来了。作为一个大修士,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基本功都做不到? 除非是故意的。就像容晴心里沮丧,她大可以不从面部表情上显露出来。但对方是嫡亲师伯,又待她态度甚好,容晴将自己的心情诚实表达出来,反而更拉近关系。 “站在我这一边是什么意思?为何最后谈及师父他又是那般反应?”容晴疑惑的点都非常准确。她传音问天下第一。 可天下第一却是道:“他似乎是在提醒你小心你那位师父。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不像和你师父有仇。那这提醒就有意思了。或许有些往事秘辛……但青杭界不过是你的踏板,只要不牵扯到你,倒也不必太过挂心,好好增长你的实力才是正理。” “当然,”天下第一补充道:“他都故意引起你的警惕心了,那你也不可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还是……疑罪从无吧。”容晴摇了摇头:“没证据,仅凭猜测就觉得玄易师父有问题,不好。” “若你那师父真的心有歹意呢?” “那就……”容晴深吸口气,不太愿意想这个可能:“该如何如何吧。” 离开守经阁后,容晴并没有立即回到玄易峰上,而是去任务堂兑换了好几个秘境名额。不是给她的,而是给林天。 她每年能拿到的份额来兑换她所需的秘境名额根本不够用,但是兑换林天这个修为能进入的秘境名额还是绰绰有余的。 容晴也就兑换了三个秘境名额,至于其他资源,为了锻炼林天,当然是让他自己去获取。 …… 一只披着紫羽的符鸟飞入玄易峰的范围,目标明确。一路穿行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直到落入摊开的雪白掌心中,这才趴了下来,红色鸟喙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玄从师伯?”持正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想到容晴不就是去了守经阁试炼场么,也不知道玄从师伯特意来信是不是为的这事。 持正神识探入符鸟之中,短暂地与玄从的意识进行连接,两人即使隔着大量禁制阵法也可以自由传音对话。 也不知和玄从说了什么,持正的眉心蹙起,是少见的烦忧。 直到紫羽小鸟猛地从他掌心振翅而起,消失在密林之中,持正才略微怔然地看向院门口。 白衣女修静静地站在那儿。 …… 持正垂眸,等他再度看向容晴时,面色已与往常一样平淡,只不过看向容晴的目光柔和。 “我从师伯那儿得到消息你已拿到玄甲榜文的二段。”他开口,顺带解释了那只紫羽鸟儿的来历。 “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容晴伸指挠了挠太阳穴,这样的成绩她还想低调点,没想到玄从师伯居然还主动帮她宣传。 “那可是玄甲榜文。能在里面拥有段位的可都是化神七转往上的修为。就算有三四转的,也不过是一段的水准罢了。小师妹突破到二转不久便拿到二段,整个北天能做到的不超十指之数。” 基础差距就大,再加上各种秘术道韵再度拉大差距,导致七转以下修为的在玄甲号房很难混下去。 “有玄从师伯帮忙,小师妹去北辰阁的事差不多算是定下了。”持正将容晴带入院中,在廊下对坐。 “这么一来,与师妹原先的安排便有所冲突。是先去无厚道、开山道修习一走一振,还是去北辰阁修行御器之法?” 修炼计划最后还是得容晴自个儿决定,别人可插不了手。 容晴一时也无法回答,持正耐心地等她考虑完毕。 “师父不在峰内,明英道友是直接去界外浮空岛么?” “正是。”持正颔首:“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师父的指点罢了,至于在界外浮空岛还是在玄易峰并没有所谓。” “这么说来……”容晴想了想,“我还是先去北辰阁吧。” “哦?” “玄从师伯说过,我们钧天道门不吃亏的。”容晴轻笑:“当然是先去北辰阁把御器之法学了,免得他们发现明英的进度还没有我快,故意藏私了怎么办。” 持正愣了一下,随即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话你私下说说便是,到了北辰阁还是给他们点面子。” “明白。” 容晴无奈了,心想:按照玄从师伯的想法,这北辰阁的面子恐怕是很难留下了。因为行动比语言更为有力,如果北辰阁这一辈化神真的没有拿的出手的,比试全输,那场面……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反常 哪怕是决定了先去北辰阁。但交换一事并非是私下就这么交换了的,不论是钧天道门还是北辰阁,宗门内的手续总是必不可少。 更何况,宗门高层就弟子的安全等问题还有的商量。 在完全尘埃落定之前,容晴利用这时间开始在自己院落的静室中修习钧天九式的一走一振。 离开北辰阁后她会前往开山道与无厚道,一是将身法和肉身振幅之法修行得更加强大,二是通过其长老的考验。 钧天九式中的一走一振,与一拳那样,记录了大量的身法和肉身振幅之法。 容晴当然是先学习最适合她的那些。 除了寰光,容晴又找到了三种适合她的身法:宇追、破藏、刹隐。 其中宇追和寰光相辅相成,皆是注重于快速变向的身法。而破藏和刹隐一个注重借力打力,一个步法鬼魅。 四种身法容晴若是研习后有所成就的话,对于她的战力会有不小的提升。 至于肉身振幅之法,各有侧重。但最好的也只比鱼龙衣好上一筹罢了。肉身力量振幅之法同时只能振幅一种。如今她鱼龙衣已经修炼到了六层,舍弃鱼龙衣去修炼其他肉身振幅之法意味着又要重新去收集资源,实在不划算。 所以容晴还是将心力放在修习新学的三种身法上。至于鱼龙衣要提高得等到有足够的龙血才行。 武道不是闭门造车就行,武道功法看个千八百遍也不会其义自见。必须得实打实地练,最好有个更厉害的精于此道的人陪练。这样一来实际操作上有什么错误也能被即时指出,不至于成了身体的习惯难以改正。 有天下第一在,这个问题倒是不用容晴操心。他在各方面的造诣都远远超过容晴,指点一下身法简直就是小事一桩。 这一次闭关,便是接近三年过去。 容晴闭的不是死关,修习间隙还是会去查看那些传进院落的消息。 第一年,钧天道门和北辰阁的宗门高层将交换的事确定下来,彼此皆是同意将容晴和明英交换。 但是交换多久,彼此教给别人家天骄什么内容? 断断续续商量了数次,直到第二年年中的时候才全部敲定。 一、容晴的安全由持正负责。如果在北辰阁中遇到一些持正不适合进入的禁地,就由北辰阁长老负责容晴的安全。 二、若是容晴的安全出现问题,若是持正负责,则由钧天道门全部承担,若是北辰阁长老负责,则由北辰阁全部承担。 三、容晴在北辰阁交换期间,待遇地位等同于北辰阁嫡系弟子。 四、容晴在北辰阁交换的时间以明英为根据,上限一百年。也就是说,如果明英一百年都没能修炼出力本源道韵,那容晴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在北辰阁学习下去。 看到第四条的时候,容晴心情还挺微妙的,这算是间接承认了她的悟性很好么…… 第五、第六……林林总总竟然有三十二条。 容晴看的是结果当然不知道这三十二条内容即使是以钧天道门和北辰阁的关系也是细细商量过才得出的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方案。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想要两大宗门的情谊继续下去,有些事情就要提前说清楚了,这样大家按照商量好的方案来做,彼此都轻松。 而第一条为什么是让持正来负责也很好解释。在北辰阁会遇到危险的概率很低,持正的存在更多是靠山的作用。有一位实力强大的虚境巅峰在她身边时时护卫,即使是在别家宗门也不至于感到势单力薄。 隐藏在这些条约下的,是玄易峰是钧天道门对容晴的重视与爱护。她能感觉的到。 容晴将玉简收好,将静室里的一切事物整理回原样,这才离开了这座院子。 今日便是出发的日子,只不过目的地不是北辰阁。 离北辰阁的方向稍微偏一点点——北垣秘境。 在距离上,北垣秘境离北辰阁算是近了,乘坐飞舟大约需要三个时辰。 如同十万大山归属于钧天道门,距离北辰阁如此近的北垣秘境实际的控制权就在北辰阁手中。 同为古老秘境,北垣秘境的状态不错,灵气浓度充裕、物产也丰富。因此每次开放时候都可以看到大量修士。 按理来说,容晴在没有完成课业之前秦老是不允她独自进入秘境的。 可事有例外……容晴看向身着钧天道服的持正。有大师兄在旁护卫,就不算独自了。 更何况,这一次北垣秘境的开放有好东西。 龙血! 为了培养后辈,大量物资从青杭界高层手中流出,或是分配到各宗门内,或是放入秘境中,总之就是激励后辈们去争取这些宝物来增强自身。 大到月髓小到龙血,时间距离序列战越来越近,这些宝物的出现也会越来越频繁。隐隐的焦躁气氛蔓延在各大宗门中。 …… “阿姊,一会儿我们待到后面再进去。” 面容清秀的青年对着身后的少女传音说道。 “我听你的,”少女神色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的天赋和修为都比青年更高,奈何她实在不是闯秘境的料子,只要一和人争夺她就紧张到全身僵硬,原本练得纯熟的术法也使地磕磕绊绊。反而是修为更低的弟弟更加适应秘境争斗。 所幸姐弟二人都是化神修为,这样便能一同进入秘境。 有弟弟帮衬,姐姐安心许多,实力总算能正常发挥出来。 只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让少女紧张到手心都溢出汗来。 “太反常了。”少女轻声说道:“以往这些大宗门的弟子也会来没错,可是怎么会这么多?” 抬头望向天空,是一艘艘庞大的飞舟,将太阳的光芒完全遮住,巨大的阴影将北垣秘境的入口通道包括在门口等待的大量修士尽数笼罩。 阴暗的环境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跟这对姐弟一样,出身小宗门的修士或是散修私底下也是三三两两地互相传音。靠谱不靠谱的消息疯狂地传递着。 “往常大宗门只会派出一艘飞舟而已。现在光是北辰阁就有六艘飞舟在天上。”少女一紧张就忍不住絮絮叨叨:“钧天宗有十二艘,醉花坞十艘,丹霄殿七艘,东临剑门两艘……” 光是顶级宗门就有数十艘飞舟压在头顶,再加上其他一些大宗门的……这让底下这些普通修士如何心安? 第一百八十四章 提示 “似乎是这次北垣秘境中有许多不得了的宝物出世。”青年刚刚和其他同伴传音交流过,立即与阿姊分享起最新消息。 “宝物?”少女愣了一下:“北垣秘境有什么宝物不是早就被探查光了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青年传音道:“他们都在猜是顶级宗门高层又往北垣秘境里面放了许多新宝物。” “新宝物?难怪了。”少女看着天上的飞舟。 一直静止不动的飞舟外陆陆续续出现了大量人影,皆是身着自家宗门道服。 “他们必定早早得到了消息,而且新宝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很好很好的,不然不会派出那么多人。”少女长长叹了口气:“这回完了。本来就争不过这些大宗门的内门弟子,这下又一来就是这么多!” 这还怎么争? 青年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跟大宗门的福利不同,像他们这些普通修士要买到这么一个秘境名额那可是要付出大量凰玉的。 而这支出几乎耗空了他们姐弟所有的流动资产。剩下的固定资产除了城内房产外,就剩下几件灵器还有一应战斗资源了,都在他们身上带着。 如果在北垣秘境的收获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那这一次投资就是亏大了! “没事,他们的目标肯定在中心区域。”青年连忙安慰自家阿姊,生怕她还没进秘境心态就崩了:“我们就在外围,跟我们争的都是和我们差不多修为的,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少女深吸口气:“希望如此吧。” 反正她们姐弟两个就在外围,不踏足中心区域。就让那些天骄在中心区域争斗不休好了。 北垣秘境开放给化神到虚境巅峰的修士。对于虚境巅峰来说,北垣秘境里的东西还不值得他们特意跑一趟,所以很少很少见到虚境巅峰。顶多就是在秘境门口看到带队的虚境巅峰,如果门下弟子有不测,还可以直接进入秘境中看能不能救下。 所以北垣秘境多是化神、执境这样修为的,而秘境中的资源呈辐射状,最中心的资源最好最多,而越到外围,资源就要差一些,且分布更加分散。因此秘境中心聚集了大量执境修士,而外围则是化神修士的战场。 虽然明面上不会因为争夺资源而打生打死,但暗地里借机解决私仇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只要没被抓到,没证据,那也拿别人没办法。 此外,若是高阶修士的战场低阶修士闯进去被余波给扫荡到因此而死,那也怪不得谁。 所以姐弟两个都贯彻着猥琐发育的准则,从来不会冒冒失失地跑进强者争斗的战场中去。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不也安安稳稳地修炼到化神了么。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发出异响。 地面上大量修士看着天上快速飞下的两道白色身影都没忍住惊呼出声。 “是谁?居然抢在最前面进入秘境?” “你识得吗?” “我要是识得,就不会在这里了。”嫌弃。 少女注视着那两道陌生身影一下子飞入秘境中,瞬间消失了身影。 和其他普通修士一样,她也对着两个白衣修士很陌生。只不过她没有惊呼。 “从天上飞下来的,而且抢在最前面那些大宗门弟子也没有意见……”少女对着弟弟传音道:“看来他们的来头是最大的。” 至于那两人的修为,因为持正和容晴并没有散开威压且有意识地隐匿了气息,所以没干系的人还真不知道他们具体修为。 自那两道白色身影消失后,天上也陆陆续续飞下来一批批修士。等大宗门弟子都进去之后,地面上的修士这才进入秘境中。 姐弟两个很是低调地混在飞入秘境的大量化神中,不算最后面的那几个,但也算是很后面进入的一批修士了。 …… 最先进入的持正和容晴二人目标明确,一路上忽略大量资源,直接往中心区域飞去。 虽说是中心区域,但面积仍然非常庞大。而且地形多样复杂,反而是外围的地势都很平坦。 “这龙血藏在哪儿一点提示都没有吗?” 容晴和持正两人站立在水潭中裸露出来的一块石头上。 她的目标是龙血,而其他宗门弟子的目标,有的是龙血,有的是另一些宝物。但共同点都是这些宝物不是天生地长在北垣秘境的。 若是北垣秘境自己诞生的宝物,如一些灵植药草等,因为土壤气候的关系,基本位置就固定在那儿了。若是一些凶兽,那也有具体的栖息范围。 可这些后期放入的宝物那就不一样了。出现在哪儿,全看放入宝物的那位大能的心情。 药草可能在天上。法宝可能被埋进土里。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些宝物完全可以放入无主储物袋中埋进很深很深的地底下,保证一点气息都散不出来。 埋头苦找的话,他们这些行动力极强的修士,恐怕真的会把这个秘境掀得底朝天。 毕竟大宗门弟子早早就得到消息会有什么宝物放进这北垣秘境中,吸引力之强,连容晴不也连北辰阁的门都没进,直接往秘境里面钻了么。 持正闭着眼睛,闻言,睁开淡蓝色双眸:“我的神识初步探察过一遍了,没有一样宝物是直接显露出来可以被发现的。既然如此,便按约定俗成的规矩走。” “约定俗成的规矩?”容晴很快反应过来:“……师兄不能出手?” “我本就不愿插手争斗。”持正轻声道:“原本北垣秘境不会有那么多虚境巅峰进来,如今不止钧天宗其他道统的带队修士进来,其他宗门的虚境巅峰也都进入,为的不是宝物,而是为了宗门弟子的安全。” “你们实力相近,即使无心伤人,但争斗到激烈之处难免会有损伤,甚至会有天骄因此陨落。有些损失可以承担,有些损失则要尽力避免。” “你可以放心的是各宗虚境巅峰都不会主动出手,你要应付的是你的那些化神同辈,甚至是执境修士。” “这还是一部分困难,你还得想想怎么找到提示,怎么根据提示找到那些宝物的下落。” “真有提示?”容晴问道。 持正颔首。 第一百八十五章 化虚状态 划拉—— 一声细微的出水声在五识俱明的容晴耳中无异于惊雷。一条似蛟生物从水潭深处猛地窜出,湿滑的鳞片将它破开水面的声音压到最低。 就在持正他的正后方这似蛟生物倏忽出现,倏忽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嘴将其一口吞下,随即一头朝着水下钻去。 整个过程不到半息,寻常人只来得及看到一张布满三层利齿的巨嘴,随后便是一阵寂静,原先站在容晴侧前方的白衣男修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容晴:……?? 持正当然不是死于兽口,而是借机遁去,然后在暗处护卫容晴的安全。至于具体什么位置,自消失在水下后容晴还真没有查探到他的半点气息。 “反正他在暗处守护,就算遇到执境也可以大胆些。”天下第一笑道:“你还没有遇到过执境吧?以你现在的战力勉强可以一战。” “在你遇到执境之前,为师需提醒你,修士从化神突破到执境后会有一个较大变化。那就是肉身化虚。” “刚突破到执境的时候,能化虚一成就不错了,而随着实力越强,在突破到虚境的时候,差不多能够化虚五成。至于虚境则是元神化虚。” “所谓化虚,便是你用十成力打对手,对手若是化虚一成的实力,那就是只受到你的九成力。若是化虚五成的实力,你十成力打到对方身上,就只剩下一半了。” “原来执虚二境便是肉身和神魂化虚的阶段……”容晴若有所思:“没有办法完全化虚么?” “哪有这等好事。”天下第一轻啧:“还是有许多手段让化虚程度加深,有些特殊体质或者血脉秘法甚至能让化虚达到九成!可是完全化虚?不可能!” “可是化虚状态都能自动卸力了。执境修士的肉身和神魂强度本就远强于我,这还怎么打?” “那就让你的力量更强不就行了?”天下第一说得理所当然:“假如需要一百单位的力量才能伤到化虚五成的执境修士,那你就使用两百单位的力量去打他便是。只要你实力足够强,化虚状态也没什么用。再说了……化虚状态是能够削弱力量不假,但仍然有着上限。若是遭到过强的力量别说削弱五成了,就是能削弱一成便是谢天谢地了。” “以你现在的肉身力量来看,远没达到上限的程度。为师先前说你能勉强一战便是因为你肉身力量虽不足,可有肉身振幅之法辅助,还有诸多道韵,最终能施展的力量只强不弱。更何况这次大宗门来的执境很少,主要还是化神。你会遇到的执境大多都是普通宗门出身,化虚程度不一定很高。” 打,也是勉强能打的。 只是相较于化神要艰难许多,毕竟对方好歹也是执境强者。 容晴看着无波无澜的水面,深不见底的水色倒映着她影影绰绰的身影。 “或许可以找人合作。”她轻声说道。当然,找谁比较合适,对方会不会答应,就是后面才考虑的事情了。 当务之急,还是找找那些宝物的线索吧。 既然持正说了那藏宝的大能前辈必定会留下线索指引后辈,想必这线索总不至于跟宝物一样隐藏得极深。 她和持正首先跑到这个水潭里也不是随便选的,考虑到潜龙于渊的说法,龙血说不定就被藏在这水潭深处。中心区域水域不少,也就此处水潭最深。 容晴的神识探察了一遍仍旧没有什么收获,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水潭内部。 暗绿色的藻类生物在水面下静止一般,笔直的身躯一直延伸到最深处,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想下水一探?” “嗯。”容晴应道:“或许水下还有什么隐秘,神识看去虽无异样,但毕竟只是最粗浅的查探罢了。或许就漏掉一些重要线索。” 隐藏的洞窟?神秘生物?秘境总是千奇百怪。虽然在飞舟上持正便给容晴看过关于北垣秘境的详细情报,但那藏宝的大能既然能进来藏宝,也能略微改动一番这个秘境。 原本正确的情报,可能就不再正确了。 做好决定,容晴没有半分犹豫,直接钻入水中。顺着如长长绳索的藻类身躯朝深处笔直前进。 越往深处,便越显黑暗,光线在快速的消失。不知究竟有多深的水潭仿佛张开巨嘴将容晴完全吞噬进去,让容晴顺着狭长食道一路前进,直到抵达某个怪物的胃袋? 没顶的黑暗将白衣女修团团围住。穿梭其间引起的水中振动声响如远古的低语持续叩击她的耳膜。时间、空间,在全然的黑暗中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然而容晴异常冷静。足够的冷静让她胸腔中跳动的心脏保持着规律。她默数着心跳声计算时间。 至于光明?既然前方没有光明,那她就自己点亮最耀眼的光明。这对于感悟光本源的修士来说再简单不过。 璀璨的星点在潭水极深处猛地亮起,环绕在容晴周身,为她照亮四面八方。 藻类生物笔直纤细的身躯就在她的右侧方,说明容晴的路径并没有偏向,仍旧是朝着最深处笔直前进。 而在这个深度,容晴未尝没有感到一丝压力。但这点压力对容晴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她的力本源造诣足以让她去消解这点压力对战斗带来的影响。 与此同时,容晴注意到远处游动着的巨型生物。 “鱼?” 一粒星点瞬间朝着那里飞去,并没有靠近,只是给点光亮将那鱼形生物的模样显露得更清楚一些。 岩石般的外表,突起的灰白眼珠,豁嘴,利齿。 “果然……看不见那就随便长长好了。” 容晴没有意外,纯粹的黑暗,导致这些深水生物的形态丑得各不相同。 “只是为何一点攻击意图都没有?” 那条鱼远处看着小,实际比容晴还要大上一圈,虽然没有视觉看不到星点散发出的光芒,但是能在这种深潭活下来的生物不可能对侵入者一无所知。 可它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尾巴一甩,朝着上方游去离容晴越来越远。 “继续往下看看。”天下第一说道:“底下必定有所变化。这才逼得这些生物逃离。”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万里之下的脸 容晴也是这般想的,因此保持着速度继续顺着藻类生物的方向朝更深处前进。 三百里。 六百里。 一千二百里。 容晴不止一次看到深水生物,果真长得各不相同古怪万分,但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点:不搭理容晴,朝着上方逃离。 这导致容晴入水后没遇到任何危险,一路极为安全。 但没有遇到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寂静是无比庞大的压力,不作用在她的肉身上,却是化作大山压在她的心头。 哪怕容晴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但面对这仿佛没有尽头的下潜,心底的警惕感和危机感越来越浓。 最底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容晴凝聚心神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危险,上百个应急方案在她的脑海中划过。有持正暗中守护,是她继续下潜的依仗。 但持正会来救必定是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在此之前,她该如何应对容晴也要做好周密的计划。 三千里。 五千里。 “这究竟是什么藻?” 到了这个深度容晴都惊讶了。 长达五千里的藻类生物,简直不可思议。 “老夫也不识得。”天下第一很诚实地回答:“应该是这处秘境独有的生物。而且它能长这么长,也说明它没什么用。” 天下第一这话真相了。在修界,无用才是真理。不然要是有药用或者锻材等价值,只要是对修士有用的,通通逃脱不了修士的魔爪。如果是可再生的资源,就像这处秘境中的许多资源那样,真就跟韭菜一样被定期进入的修士一茬一茬地割。 七千里。 八千里。 九千里。 一万里! 天下第一突然地一句“来了”让容晴下意识地让星河弥漫地更加宽广。处于她前方的星点朝前飞了更远,能照亮的景象便更多。 静滞力场更是处于随时都可被释放的状态。 “这是……?” 她可以清楚看到其他方向也有同样的藻类生物身躯出现。仍旧那么笔直,贯通水潭表面与最深处。 容晴很快便明白过来:“顺着它的方向下潜的决定没做错。居然有那么多水藻朝着一个目标点收束。既然在这个深度能够看到它的同类,正说明快要到底了。” 容晴的判断没有错。 上百条水藻作为线索出现在各个水潭中,只要进入秘境的修士有心,顺着水藻的方向一路下潜到最底端,便能知道这上百条水藻根部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宝物?还是找到宝物的提示? 亦或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概率比较小,但在容晴看到藻类生物最底端之前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快要到底和真正到底中间仍然差距着一千多里的距离。 弥漫的星河将黑暗照耀得虚幻,然而在寂静的一万多里的深水底部,渐渐被照亮的庞然大物仍旧震撼容晴的心神。 庞然大物? 准确说来,那是一张无比庞大的人类的脸。 五官模糊,没有眉毛,双眼紧闭,唯有大大张开的嘴巴中生出上百条水藻有如利剑刺破无尽黑暗,追逐万里之上的光明。 “这,是什么鬼东西?”容晴心中震撼不已,就连下潜的身体都顿住了。 …… 在北垣秘境中,有着大量洞窟存在。这些洞窟之中也并非处处都有着水潭存在。上千座环环相扣的洞窟,有水潭的也就的只有八百多处。 水潭深度不一,唯有生长着神秘水藻的水潭才有这般恐怖的深度,能让修士直通万里之下的水底。 自容晴和持正率先进入秘境之后,醉花坞、北辰阁等顶级宗门由虚境巅峰带队,大量化神修士进入其中。进入北垣秘境后,或是独自行动,或是拆分成小队行动。至于带队的虚境巅峰隐在暗处,主要护住宗门内最优秀弟子的安全,至于其他弟子也只有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会特意去救。 至于最后进入的普通修士也有自知之明,不往中心区域凑,仅仅只是在外围寻找计划中的资源。 凌夏、凌秋这对姐弟显然非常有自知之明。 “凌夏,我们就在这一带搜寻,你们不要飞太远。” 身形极为壮实的男修大声同凌夏嘱咐道。 “我晓得的。”凌夏笑眯眯地回答。别看对面这男修嗓门大,看着就不好惹,实际上最是心软不过。他们姐弟不过是外门弟子,但也颇受照顾。 散修在青杭界没什么前途,即使不想太受宗门束缚,大多也选择投靠某一宗门以便得到更多的消息和受到最基本的庇护。 凌夏凌秋投靠的擎天门只是个普通宗门。这次来北垣秘境同宗门的弟子自发抱团,他们是外门弟子,不便跟着大部队行动,但是却能在擎天门抢占到的区域中自由探寻。这对于他们姐弟来说已经很好了,只是需要在离开秘境后缴纳足够的贡献作为代价。 “虽然是在外围,可你们也要小心。”男修连连说道:“除了秘境内的凶兽之外,还要小心其他宗门的人。这一块区域我们擎天门刚刚占据,难免有不死心地来偷袭。” “陈大哥放心。我们必定谨慎行事,一旦发现什么特殊动静,便找内门师兄师姐集合。”凌夏承诺,就差拍胸脯发誓了。 壮硕男修见凌夏都把态度表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意思再磨蹭下去,看了凌秋一眼,这才朝后方飞去跟擎天门内门弟子汇合。 “实在聒噪。”凌秋有些不满,仿佛忘了自己在进入秘境之前也曾紧张到絮叨个不停。 “他是为了谁啊?”凌夏笑看自家阿姊。 那陈姓男修的意思表露得这般明显,那些内门弟子看到他们姐弟受到优待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有得必有失,受了好处,凌秋难免被默认为是那陈姓男修的人。 “如果他还是这般烦人,离了北垣秘境之后我们换个宗门待吧。”凌秋毫不在乎地说道。 他们姐弟都是化神,内门弟子当不上,但在普通宗门当个外门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反正他们只是需要最基本的庇护而已。 “阿姊当真看不上?”凌夏说道:“我倒觉得陈大哥不错,在擎天门内风评不错,既无炉鼎也没有什么红粉知己。” “那你是要你的陈大哥,还是要我?”凌秋皱眉,原先的一分不满迅速变为了十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必输无疑 阿姊不高兴了,凌夏连连赔笑,低声哄道:“他平日对我也多有照拂,我也不好无缘无故甩脸子。既然阿姊不兴在擎天门多待,咱俩就换个宗门。” 凌秋这才满意。 “我们赶紧去找地龙藤吧。”凌夏趁势说道。“这个区域正好接壤了部分地龙藤生长区。” 地龙藤名字听起来一般,实际上是北垣秘境独有的药植。就算他们只挖到一株,出了秘境转手一卖,那也是将近百万凰玉入账。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挖到完整的一株。若有损伤,药力有所流失,那可就卖不到这个高价了。 而类似于地龙藤的药植在北垣秘境还有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北垣秘境的名额卖价极高的缘故了。 “嗯。走。” 姐弟两个立即动身。并没有高调地飞入空中,而是选择在野林中快速穿梭。 早在进入北垣秘境之前,他们就将能收集到的情报尽数收集了。秘境地图作为重中之重,深深刻印在他们的脑海中,此时出发前往地龙藤所在的地方,根本不用再翻出玉简对照,脑海中直接生成最快到达的路线图。 如果能抢在别人面前找到那是最好,万一发生争斗,他们两人天生的默契也能保证抢到地龙藤的成功率不低。 就在快要穿梭出野林时,凌夏凌秋两人眼神一凛,同时刹住步伐,迅速地躲藏在枝叶之中进行物理遮掩。与此同时指间拈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符箓将他们的气息遮掩得严严实实。 透过枝桠中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一名粉衣女修在野林前的空旷地带中小心翼翼地挖掘着地龙藤。 地龙藤虽是植物,却具有生物本能,像动物一般在地下游窜。可这点小儿科的逃窜怎么敌得过修士有备而来。 凌夏凌秋互视一眼,看到地龙藤被那粉衣女修挖掘也不着急。 因为挖到地龙藤不算本事,能最后拥有它才算厉害! 凌秋修为更高些,借着灵器的辅助,发现此处不止他们姐弟二人蹲守。还有三处地方都沉默着,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锁定战局的时机。 “哼,都想着坐收渔利。”凌秋状似不屑冷哼。 实际她心底也等得着急,多方争夺的时候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现在,谁第一个出头谁就是靶子。 凌秋这时将注意力转移到粉衣女修身上,这陌生又熟悉的道服式样? “醉花坞弟子,还是内门弟子?!”凌夏道出了凌秋的心声:“麻烦了。” 如果是醉花坞的外门弟子,他们明抢没事。可偏偏是内门弟子,他们要抢也不敢下狠手。 可是不下狠手能抢到么?同时化神,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差距不小。在资源倾斜严重的顶级宗门中更是如此。 难怪,难怪那么多修士躲藏着。都是不肯做那出头羊! 可恶,醉花坞的内门弟子居然还要和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抢资源。 这个念头可不止在凌秋心中生出。 粉衣女修素手虚握,在她五丈外部分身躯冒出地面的地龙藤仿佛蛇被捏住七寸一般瞬间动弹不得。接着粉衣女修虚握的手朝右方狠狠一扯,暗褐色的地龙藤硬生生被扯出地面,带出大量泥沙石砾噼里啪啦地在半空中落下。 空气更是响起若有似无的哀鸣声。 就是此刻! 一支由沙土筑成的长枪转瞬间便破开尘雾,直接便射至粉衣女修的眉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高阶大术。 粉衣女修俏脸微白,可反应不慢,双指微曲,一个手诀瞬间形成。然而这一刻她要对付的可不止一个偷袭者。 乱了,都乱了。 沙土长枪仿佛就是开战的信号,一道道身影从各处飞出,原本空旷的地方更是瞬间覆盖上了斑斓的灵器法光。 凌夏凌秋姐弟两个根本需要对视,气息遥相呼应,同时从野林中冲出参与进了混战之中。 乱中取胜,是他们一贯的战斗之道! …… “根据传来的消息,余容修炼的锻体之法是为鱼龙衣。” 身着浅金色长袍的男修负手而立。长袍上的绣纹精美,腰间挂着美玉配饰,袖摆下探出的白皙手指间更是执着一柄折扇。 他与身后的女修站在水潭上裸露出的石头上。这石头好巧不巧正是容晴和持正之前站着的那一块。 “鱼龙衣想要修炼到顶层,龙血必不可少。而这次北垣秘境被放入的宝物中就有着龙血。如此一来持正和余容必定不会错过。” “我虽不知道龙血的具体位置,但猜到持正的想法并不难。他们抢在最前面就是为了来这里。” 金袍男修环顾四周,半点持正的气息都察觉不到。他并不意外……若是持正这么容易被他发现,那持正便不是他们这一辈最具天资最强大的人了。 他特意找上余容的麻烦,不也是为了借此踩持正一脚么。 “现在人不见了,有两种可能:一、发现了线索离开此处;二、发现了线索继续探察此处。” 他轻笑,注视着潭水的目光极为幽深。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清究竟何者更为深邃可怕。 “芍药,顺着这条水藻下去。” 男修的吩咐声冷冷淡淡,却透露着毋庸置疑的态度。 身着红色劲装的冷艳女修垂首应道:“是,师父。” 话音刚落,岩石上的火红色身影便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的潭水中一闪而逝的绛色。 男修啪地一声打开折扇,眼神诡谲:“这一局,就看你我是胜是负了。不过,哼……就算余容是搏命之修也没有用,对上执境她必输无疑。” …… 容晴没有发觉万里之上快速下潜的红衣女修,一是因为对方用了气息隐匿之术,二是她的心神全部放在了眼前的巨大面庞上。 “是活物还是死物?” 一时之间,她无法确定。出于警惕,容晴更是一道攻击都不敢释放,生怕惊动了这诡异的巨脸。 “师父,你怎么看?” 容晴和这面孔算是“面对面”了,只是她在上,它在下。 人类的身形明显小了许多。那张开的嘴巴冒出上百条水藻,其中的缝隙容晴要通过也很轻易。 第一百八十八章 牙齿 容晴犹豫着要不要进入嘴巴里面查探。 只在面孔表面观察很难发现端倪。 “什么是活物?什么是死物?”天下第一提出灵魂问题。 容晴:…… 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她现在不想思考。 见容晴不上钩,天下第一也不恼,缓缓说出答案。 “我大致明白它是什么了。”他少见地没有卖关子:“是一道门。” “门?” “在它下面还有东西,应该藏了宝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需要的龙血。不过为师必须提醒你,你要强攻恐怕很艰难。” 这个容晴并不意外。能被大能当做守护宝物的大门,以她的修为想要强行闯进去无异于白日做梦。 “既然强攻不成,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开门?” “既然有门,那就有钥匙。”天下第一提醒容晴:“你看看这张脸还缺了什么?” “呃,缺了……” 闻言,容晴更为仔细地观察着这张巨大面孔:“牙齿?还有舌头?” “你拉扯一下水藻。” 虽然在如此强大的水压之下扯动水藻变得异常艰难,但配合肉身振幅之法倒是问题不大。 无形力场瞬间打开,密密麻麻的鳞片浮现在容晴体表。 修长白皙的五指按在藻身上,有如铁钳。随着力场的挤压,长藻颤抖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容晴朝上拖拽…… 一根水藻被容晴硬生生拽出了十丈,被拖曳的过程中大量黑灰色石沙从张开的巨口中成批涌出。 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得就是此刻了,即使她只是拖动其中一根水藻,但剩下的水藻无不跟着朝外探出了一小段距离。仅这一小段距离,足以让容晴将原先没看清的看个清清楚楚! “……舌头。” 更准确地说,是成为了培植这些长藻的土壤的舌头! 容晴手一松,隐隐显露出的舌肉立即卷了回去,连带着万里之上刚探出水面的长藻再度落入水中。 然而,这么突兀古怪的动静早就引得外面那些修士的注意了。 虽然这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进来这石窟,也不是每个人都正好在水潭边。但是这次进入北垣秘境的人数极其多,总归有那么几个将这水藻突然冒出水面又回去的全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在修界中,古怪代表着机遇。发现了古怪多是自己藏着掖着,怎么会与别人分享? 可惜了,这次是大宗门团体出动,秉着尽可能搜刮资源的目标,至于资源分配则是回到宗门后内部的事情。因此一有不寻常的动静,这消息那是传得飞快! “既然舌头还在,那缺的就是牙齿了。”但谜底揭开得没有那么容易,又有新的问题出现:“它究竟有几颗牙齿?” 也就是说,这大门究竟有几把钥匙? 看这样子,容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要把所有的牙齿都收集齐了,这大门才算真正开启吧? “看看它的牙床。你得赶快了……” 容晴抿了抿唇。 修士虽能隐匿气息,但是在水中一路传递的振动他们却无法完全隔绝。天下第一感觉到的,容晴自然也察觉了。 不止一处传来动静。 神识快速地探察着张开的巨嘴牙周。 “二十八颗。” 答案一确定,容晴并没有沿着原来的长藻飞回,而是选择保持着这个深度遁到远处。 环绕在她周身的璀璨星河渐渐消散。 巨大的人脸再度被黑暗所包裹。 “二十八颗,这数字倒是挺标准的。保险点,说不定会是三十二颗。” 只是现在考虑这个也没什么用。关键是牙齿从哪里去寻。 按照人脸的比例设想那牙齿的大小,得有半个人那么大,这……如果大喇喇地出现在秘境中,会是很明显的目标。 其他修士已经搜集到了么? 在纯然的黑暗中容晴不需要光照样能快速上行,甚至连神识都不用大肆放出确定位置。有着天下第一这位精通空间本源的外挂在,容晴只需听从他的导航,便能以最快速度回到水面上。 体表覆盖着鳞片的容晴就好像着一条真正的鱼龙在水中游动,即使是这么快的速度也将动静压制到最小。尤其是她现在的位置离那人脸大门已经很远了,再大的动静传递过去也变得微小。 她一个人上行而大量的修士顺着长藻下潜,她那点动静还没传递到就被其他修士带来的波动给打散了。 无比安静的石窟中,平静的水面猛地被打破,一道白色身影破水而出。鳞甲尽数隐于皮下,大量的水液顺着法衣外袍滚落,没有一滴沾在上面。 即使有多余的水分在体表上也化作水气干透了。 不到一息,容晴便半点看不出曾在水下的痕迹。 这处水潭并不能直达最深处,容晴也是钻了好几个漩涡才进入这方水潭的范围,然后一路上潜直到回到水面上。 环顾四周,湿润的岩壁,从顶部垂下的藤蔓,还有头顶孔洞中照耀进来的光芒。容晴耳边是隐约的凶兽嘶鸣声还有洞窟外无数植被的气息。如此鲜活。 而那潭底被黑暗裹挟的巨大人脸就好像神话中诡异的化身,让人恍惚若梦。 必定是噩梦。 “洞窟中出现牙齿的概率不大。鸡蛋都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呢。既然洞窟里的长藻作为线索指引修士去找到藏在潭底的大门,那么牙齿必定分散在其他地方。甚至……不仅限于中央区域。” 这般想着,容晴快速离开了这连环洞窟,前往其他地形。 …… “哈哈,多谢仙子,这地龙藤我们收下了。” 空气中传来青年男子快活的声音。 “混蛋!”醉花坞的粉衣女修怒声骂道。 可惜骂人的词汇实在贫瘠,即使气极恼极,也只骂出了混蛋混账这样的话。 但,如何不气恼?虽然防着那些想要暗中下手的人,可是……可是他们人太多了! 就都盯着地龙藤么?!银牙一咬。 粉衣女修混战之下几乎都分不出到底有几波人,只知他们虽然不是同一伙,却达成共识要率先将她驱逐出局。 因着她是醉花坞内门弟子的缘故,他们还不敢合力重伤她,但小伤处处,直到她近乎丧失了战斗力,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瞬间将她手中的储物袋夺了过去。 可那储物袋中装的是她怕被战斗波及到而特意收起的地龙藤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眼珠 北垣秘境外围地带大致都是平坦地形,越靠近中央区域,地形会逐渐变得复杂。如容晴之前所在的连环洞窟在各式地貌之中并不特殊。 在中央区域一个平平无奇的山谷中,北侧悬挂着一条巨大瀑布,谷底则是被岩壁包围出的圆形湖泊。在山谷南侧,开裂的岩缝令湖水流至下方盆地,又形成了一条小小的瀑布。 巨大瀑布的后方,隐藏着一处小小洞穴,寻常时候若是有心寻找倒是可以发现。然而凌秋在进入洞穴后布置了用于隐匿的阵法,如此一来,几乎没有人能够发觉这隐藏于瀑布后的洞穴。 只除了…… 隐匿的阵法对于来者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处于警戒状态的凌秋在看到走进来的面色苍白的青年时瞬间松了一口气。 “阿姊。”凌夏只是唤了一声,没有多说别的。 凌秋默契地为他调理内息,将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喂入凌夏口中,捏着他腕脉的手指不断输送着精纯的灵力。 片刻后,调息完毕的凌夏侧首轻声问道:“储物袋?” “在这。” 白皙的掌心伸至他的面前。 一枚精致的储物袋静静躺在掌心中。 凌秋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 混战之中很少有人能发觉他们姐弟做的手脚。 明面上是凌夏抢走了储物袋,实际上储物袋是被凌秋抢走的。如此一来,凌夏负责吸引敌人让凌秋可以脱身寻找安全之处,在摆脱了诸多追兵后凌夏再与凌秋汇合。 按照凌秋那性子,人数一多她必定慌乱,因此这吸引火力的角色还非得凌夏来做才成。 “快打开看看。” 在凌夏的催促声中,凌秋强行破开了储物袋上的禁制,将储物袋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 而在禁制被强行破坏的瞬间,万里之外的粉衣女修面色一变。 银牙紧咬下唇,留下一道显眼的印子。 虽然在储物袋被夺走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结局,但禁制真的被破开时,她心中的愤怒可是半点都没有减轻。 伴随着愤怒,她下手更是狠厉。 嘶—— 直起身来足有十层楼高的巨蛇,体表覆盖着的坚硬鳞片反射着阳光看起来威风凛凛。 它才刚刚张开嘴巴弹出乌黑色的信子……只见一朵朵巴掌大的桃花快速旋转着彼此连接成一条长鞭将蛇信抽飞。 桃花边缘尽皆是锋锐的锯齿,花心处更是炸开的尖刺。这一抽,伤害极强,将蛇信截成两断,只剩一点点肉皮连接着,看着极为凄惨。 这还没完,趁着巨蛇因为剧痛而狂乱,数百朵桃花趁势钻入它张开的口中。相比起巨大的蛇身,这些花朵何等渺小,就跟个蚊子差不多,更何况它们还是受主人操控,目的性极强。巨蛇根本来不及闭上嘴巴便让它们尽数钻了进去。 粉衣女修冷冷看着…… 不到三息,扭动的蛇躯猛然一僵。伴随着凄厉的蛇鸣,一朵朵桃花破开黑暗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每一朵都带着还在不停滴落的蛇血,极为妖艳。 被开了数百个血洞的巨蛇仍没断气,碧绿色蛇瞳冰冷地盯着渺小的粉衣女修,蛇首垂下,额顶的尖刺携巨力朝着她扎去。 粉衣女修眸子浮出轻蔑之色,足尖一点,飘然向后飞去。原先还组合成长鞭的数百朵桃花这一会儿却是组合成了一个坚硬的巨环,牢牢地锢住巨蛇“七寸”之处。 素手猛然握紧成拳,有着锋利锯齿边缘的桃花便无视了巨蛇披覆着的坚硬鳞甲,硬生生“渗入”了它的血肉之中。 仍保持着朝下扎刺动作的蛇首在半空中滚落下来。巨大的惯性推着蛇首犁出一条近千丈的深沟,一路轰出无数泥石,待到终于停止时,尖刺已经深深嵌入地下。 数百朵桃花互相追逐着,打闹着,飞至粉衣女修身后集合,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圆环。 女修面上并没有浮起喜色。这场战斗看似精彩,实际上毫无悬念。 在秘境中的凶兽实力普遍不高。每一次秘境开放,几乎将秘境扫荡一空。真正的竞争和危险从来都是修士。 如果是容晴在此,哪还需要那么多回合,要么直接星落之术,要么一拳打爆蛇首结束战斗。 粉衣女修,真的很弱。若非她是醉花坞内门弟子身份,只怕早就重伤甚至“意外”身亡,哪还有力气继续搜寻资源。 实际上,暗中围观的好几个修士也很疑惑:为什么她不和她的同门师姐妹在一起行动? 在战斗结束前,那十层楼高的巨蛇是猎物。如今战斗结束,粉衣女修便是他们眼中的猎物。 她也很清楚这一点,也来不及抱怨为什么她的运气总是那么差。身后的桃花就如同剔骨刀,高速旋转之下,轻而易举地将蛇首切割。 此蛇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脑袋里的可是好东西。与那地龙藤一样,是出了秘境后转手一卖就能近百万凰玉的珍贵资源。 这能让人暴富的宝物,几乎是所有进入北垣秘境的修士的目标。 桃花切开皮肉非常小心。而蛇首中散发着隐约香气的小小肉块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隐秘的视线更加灼热。 当下的局面……岂不是要复刻之前地龙藤的那一场? 粉衣女修心中暗恨,牢牢锁定着蛇首的神识却在此时发现一点不同寻常…… 这是……什么? 不止粉衣女修,就连躲藏在瀑布后洞穴中的凌夏凌秋也是如此疑问。 他们将地龙藤放出检查,虽然粉衣女修在战斗伊始就将其塞入储物袋中,但就怕地龙藤还是伤到了哪里。 唯有身躯完整,药力饱满的地龙藤才是价值最高的。 这般细致的检查,轻易就让他们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凌秋戴上手套,从地龙藤一处藤节上取下一粒似珍珠的东西。 然而它终究不是珍珠,也不是地龙藤生长出的果实。 ……地龙藤压根就不结果。 它躺在绒布上。 是一颗眼珠。 人的眼珠。 虹膜呈现灰绿色。 凌夏凌秋对视一眼,凌夏猛地攥住自家阿姊的手腕:“我们的运道来了!阿姊,这绝对就是那些嫡传弟子要找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章 佛面树上佛面果 喷发出的光柱瞬间融化了青羽鹏的半截身躯,容晴眼疾手快地将光柱中仍然留存的一枚牙齿收入储物戒指中,随即一脚将剩下的半截身躯踢飞。 轰的一声,庞大的残尸将远处耸立的山峰撞出一个巨大凹陷,碎石噼里啪啦地胡乱飞溅。 不好惹。 不论是北垣秘境的土着凶兽还是那些北垣秘境一月游的修士都在脑海中生出这个念头。凶兽早就跑的没影了,剩下暗中窥视的修士在看到白衣女修投来的准确视线时俱是打了退堂鼓……惹不起,溜了溜了。 容晴不会追那些人,只是对照着北垣秘境资源目录在脑海中继续规划着路线。 “如今我已经收集到八颗牙齿,剩下的一部分牙齿应该仍然存放于资源身上,还有一部分……则是已经被其他修士获取。” 自打从一头凶兽中发现第一颗牙齿开始,便证实了容晴的猜测。这些作为钥匙的牙齿不是随便的毫无目标的挖个坑埋起来。藏宝的大能很清楚这是个测试,怎么可能让他们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让诸多青杭界的天骄仅仅做个挖地的苦力。(虽然容晴并不排除是有这种恶趣味的前辈的可能性。) 反正修士进入北垣秘境就是为了寻找资源材料,那么把牙齿分散放置在这些资源的身上,便足以保证牙齿会被修士找到了。 容晴环顾一圈,各个方向都有着战斗的动静。在秘境中,只分为战斗和准备战斗。 “普通修士或许还茫然,但大宗门嫡传弟子必定已经知道他们现在该干什么了。”天下第一缓缓说道:“只你一个人进来,还是有些吃亏。” 在找牙齿上面,纵使容晴战力强,旁人也不敢对她起夺宝的心思,但是从效率上来看,远不如醉花坞、北辰阁他们。 人家可是好几艘飞舟拉了一大批内门弟子前来。不论是情报互通有无,还是组成一个个小队去猎杀凶兽寻找药植,他们的收获绝对要比容晴多。 她能收集到八颗牙齿,一是运气,二是她发现这个秘密是最快的,在大部队还在潭水底部研究那大门的时候,研究过程或许还会有明争暗斗……她已经尽最快速度去斩杀凶兽了。 由此容晴还发现一个规律,那便是同一种资源中只会出现一颗牙齿。就好比刚刚她斩杀的青羽鹏,既然收集到了一颗牙齿,那么剩下还活着的青羽鹏的体内就不可能有牙齿的存在。 这也不难理解,还是那句话: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牙齿分散放置能让运气的影响降到最低,同时让普通修士也有着竞争的机会。 “是这样没错。他们知道内情,便能组织起有针对性的寻找。”容晴微微眯起双眸。“因此时间越往后,我的优势便越少。” 地龙藤、破翼蛇、青羽鹏……药植凶兽的种类虽多,但顶级宗门带来的数千内门弟子也能分成近千个小队同时出发去寻找,不像容晴找完一种凶兽的麻烦,再去找下一种。还要根据情况,即时更改路线。 容晴的下一个目标是佛面树,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那里已经有着醉花坞、北辰阁、丹霄殿、东临剑门的小队了,不是打起来就是在打起来的路上…… “不过为什么钧天宗的人还没进来?一开始没出现是因为没收到消息的话,现在总该进来了吧。” 这一点不止容晴疑惑,就连天下第一也疑惑。 这个答案,只能去问持正。但持正现在跟其他虚境巅峰一样藏了起来,容晴也不好为了这个问题坏了规矩。 “算了,先继续收集牙齿吧。我如今有八颗,收集到十四颗,就算剩下的牙齿不在我手里,从比例上来看,在开启大门的时候我也将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容晴就从没指望过自己能收集完全部的牙齿。再说了,那道大门既然已经不止容晴一个人发现,那便注定了各个宗门的修士都能进去,顶多再按照各方收集到的牙齿数量再协商一下各方派出多少人进去罢了。 不可能出现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斗。容晴的目标也很简单:她要保持住优势,掌握主动权。 这般想着,容晴已经确定好接下来的路线。 处于半空中的白衣女修瞬间迸发出极快的速度,化作光线,消失在了原处。 …… 佛面树,顾名思义,就是躯干上长着一张人脸的参天大树。跟处于漆黑潭底的人脸不同,这佛面树的佛面仅仅是某个角度看起来像一个老者的脸罢了,再加上树枝间常年开着一团团满天星似的小花,因此这棵树并不令人生厌。 这名字也就跟着好听了许多,不是什么人脸树,而是佛面树。 佛面树整个北垣秘境也就只有这么一棵,而让修士争夺的资源便是它数百年才结一次的佛面果。 一粒粒看着像梨子不知道吃着像不像梨子的佛面果此刻还牢牢的长在母树枝头,而佛面树四周已经里三圈外三圈的被诸多修士小队所包围。 没办法。就这么一株,不像地龙藤有那么大一片生长区域或是像青羽鹏那样广阔的栖息地。如此一来,上百个修士小队可不就堵在这了么。 气氛逐渐变得焦灼,可没谁敢乱动。 “这样吧,我们东临剑门的弟子现在在佛面树的北侧,这北侧的十二颗佛面果就归我们,你们意下如何?” 说话的是东临剑门这一支小队的领头人物。和孟石一样,非常早就进入了化神期,因此还是少年模样,眼神甚至还带着孩童的清澈。 “我不同意。” 立即有人反对。反对的人是丹霄殿化神,虽然不走化神九转道路,但他能被选做领头者自然是因为他的实力和修为。光从气息和威压上判断,他已经非常接近执境了。 “凭什么你说在北侧,北侧的就归你?”他撇了撇嘴,按照这说法,他们丹霄殿这一支小队在西侧,西侧的佛面果归他们。可西侧的就只有三颗啊。 “我也不同意。”醉花坞领首女修也是这般答案。“什么时候按照位置来划分了?不如我们各家派出一人比试,谁赢了谁拿。”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比惨 谁赢了谁拿? 不妥!北辰阁、丹霄殿、东临剑门的领头人物面上都浮起不赞成的神色。醉花坞的意思很明显,要拿就拿全部。 将这棵树上的佛面果给一锅端了,看看是否有牙齿藏在其中。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如果有的话,那输掉的小队就一点得到牙齿的可能性都没有了。而若是本身就没藏有牙齿……他们在这里争来斗去,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这时候,他们还真庆幸来北垣秘境的宗门弟子足够多。就算佛面树这边的情况陷入胶着,其他资源上的争夺仍然有喜讯传来。 就在这时,有人幽幽说道:“好啊。” 来人身着制式的钧天宗道服,半掌宽的腰封将她的腰肢勾勒得盈盈一握。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这般说道。 …… 凝霜小心翼翼地潜藏在树枝之中,仿佛巨树中的一片叶子那般浑然一体让人难以察觉。 佛面树周围俱是跟它一样的参天巨树,然而似乎是少了那么一张佛面,所以也没有佛面果结出,自然不惹人注意。 此时,各个小队,不管是顶级宗门还是大宗门,甚至是普通宗门差不多都聚集在佛面树那儿了,如此一来,凝霜被发现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像擎天门这样的小门小派居然也敢凑过来,妄想分一杯羹,哼……”凝霜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平时她也不会如此刻薄地评价其他宗门,然而这次真是被这些宗门坑惨了,一进北垣秘境刚有所收获就被人劫走,然后就一路倒霉到了现在—— 储物袋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收获。 没有收获就罢了,更悲催的是,她还有伤在身。 凝霜目光怨毒地扫过佛面树前醉花坞领头的女修,随即站起身来便准备撤退…… 佛面果有这么多小队虎视眈眈她是别想了,还是赶紧去下一个资源点吧。运气好,应该能有所收获。 凝霜转过身去,刚要足尖发力,却被一道白色身影堵住了去路。 双瞳紧缩!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就在她身后这么近的距离,她竟完全没有察觉到! 白衣女修微微一笑,行了个同辈礼:“在下钧天道门余容。还未请教醉花坞师姐道号?” “你就是余容?”被吓一跳的凝霜很快便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正是。”容晴笑容不变。 “我知道你。”凝霜轻声道。 这几年关于余容的消息数不胜数,跟大多数天骄一样,真正见到过余容的也就是钧天道门的嫡传弟子以及顶级宗门的一些长老和弟子罢了。可就算如此,关于余容的消息却是源源不断从钧天道门中流出。 钧天道门似乎……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好像得到了稀世珍宝的孩童,迫不及待要让全世界看看。 不少人认为钧天道门这是在给余容造势。 为何要造势?醉花坞的长老曾经私下里讨论过,这是钧天道门准备要出一位钧天道女了。 今日一见,尤其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方内敛的威压仍然让凝霜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何等强大的实力,让她内心深处隐秘的嫉妒都显得那么孱弱不堪。 “只是你不知道我。”凝霜这般想着,面上却是扬起笑容:“醉花坞凝霜。” 跟凝妡同一辈,就是不知道关系如何。 “凝霜师姐……” 容晴话还没说完,便被凝霜给止住了。 “师姐可不敢当。直接叫我凝霜吧。” “好。”容晴从善如流:“凝霜道友为何一人在此?不去和醉花坞的师姐们汇合么?” “就为了这个?”凝霜讶异地挑了挑眉,万万没想到余容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就是为了这么个朴素的理由。 她面色不变地扯谎道:“那是因为……她们在明我在暗,如此夺取资源时更有把握。” 容晴:…… 气氛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沉默一息都不到,但凝霜着实能感受到其中的尴尬。 余容对于她的说辞并不相信。 不过余容信不信与她有什么相干。凝霜心想,她要走,难道余容还敢明目张胆地阻拦不成? 纵使在醉花坞中被排挤,但在外面,醉花坞内门弟子这个身份出奇地好用。 凝霜神色一肃,强行压制住心底对容晴隐隐的畏惧,大着胆子按照原本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树枝极为粗壮,可以容纳三个人同时站立。 凝霜莲步轻移,离容晴越来越近,直到……与容晴擦肩,绕到她的身后。 还没等凝霜松一口气,就听到身后容晴的叹气声响起。 “是我唐突了,还请凝霜道友莫怪。”背对着凝霜的白衣女修垂着双眸,神色落寞。 凝霜脚步顿住。这位天之骄女又要耍什么花样? “实在是我和道友处境相似,心有所感,这才说了唐突之言。”容晴摇了摇头。 凝霜转过身,这回是她看着容晴的背影。 “什么处境相似?我不明白你的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插于鬓边的桃花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在微微颤抖。 “我在钧天宗中的日子,没有旁人想的那般风光。”容晴目光看着远处佛面树下那身着钧天宗道服的女修。 这女修对于容晴而言很是陌生,但不妨碍容晴此刻拿她做梯子。 “凝霜道友可看到我那位本宗师姐?”容晴示意着,“明面上我是第一个进来的,实际上,我早早被排挤在外,一个人单打独斗到现在,一点情报消息都无,更遑论有什么收获了。” 排挤! 容晴的这一句话死死掐住了凝霜的七寸,跟凝霜当初对付那破翼蛇一样,专门对着致命弱点狠狠打击。 凝霜的心湖刹那翻涌出诸多泥沙:恨意、不甘、委屈、愤怒…… 她眨了眨眼,任凭心湖一片浑浊仍旧面无表情,却是侧首顺着容晴的目光看向那身着钧天宗道服的领首女修。 在那女修身后还有着二十名化神期的男男女女,皆是穿着钧天宗的道服。 这么一支队伍突然出现,让场面上的势力平衡瞬间变化。 原本隐隐占了上风的醉花坞和东临剑门在人数上就被钧天宗给比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吉言 凝霜之前也奇怪,怎么一直没看到钧天宗弟子,要知道钧天宗收徒是最多的。然而北垣秘境开启时,那么庞大的飞舟只飞下来余容和守护她的虚境巅峰两人。 原来……是在这等着呐。 凝霜仔细看了看那支钧天宗小队修士身上的道服。 “青凰!难怪……”她没忍住再度看向容晴。 钧天宗不同道统在道服细节处会有变化来彰示,这二十一人俱是来自青凰一脉。而青凰一脉和钧天道门呈隐隐对立之势,这在顶级宗门内部不算什么秘密。 “难道你们钧天宗除了你之外就只有青凰一脉来吗?” 不能吧? “我不知道。”容晴苦笑,神情不似作伪。“或许钧天道门也好,凤凰城也好,都有着一些打算,但是这些我至今仍不知情。” 容晴轻声说道:“我一日都不敢懈怠,不敢辜负钧天道门寄予我的厚望。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步踏错便再无活路。” “这话,你对我说有什么用?”凝霜眼神闪烁。对于容晴的来意,她仍然是有所怀疑的,谁知道这是不是容晴故意和青凰一脉一起来忽悠她的? 只是……凝霜自己也觉得,她有这个被忽悠的价值么?况且钧天道门与青凰一脉不和由来已久,并非作假。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容晴自嘲地笑了笑。“凝霜道友身上伤势不轻,分布在北垣秘境的醉花坞弟子这么多,却没人能助你一把。” 而余容,也是一样的境况。 甚至余容更惨一些,似乎是被这青凰一脉打了个猝不及防。 凝霜银牙轻咬下唇:“你想做什么,你想我做什么,不如直说。” “我只是想与道友交换一下情报。道友也知道我不可能找青凰一脉的师兄师姐,就算问到了情报,那真实性也是个疑问。” “你就这么确定我与你说得是真的?” 余容会这么天真? “不确定。”容晴诚实回答:“但我们彼此都拥有少许情报,又同处于一个境地,如果能互通有无那是再好不过了。凝霜道友不也需要补充一些消息么?难道道友更相信醉花坞的师姐师妹? “既然我们彼此都有相同的需求,为何不赶快做个交易?” “越到后面,我们个人作战的劣势便会愈发凸显。” 白衣女修声音冷淡,但随着一个个问题向凝霜抛出,语气愈发急促。 容晴或许不知道凝霜因为在争夺资源的过程中连连失利早不复最初的冷静了,但容晴知道凝霜在分析完利弊之后,会做出最符合其自身利益的选择。 她很着急,所以她只能选择合作。 说来讽刺,两个属于不同宗门的女修就这样在同门聚集的不远处做着这样的交易,交换着本应该分享给同门的情报。 凝霜深吸了口气,终于点头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交换我所知的一些消息,但必须你先说。” 娇嫩的唇瓣上是明显的牙印,可见凝霜刚刚有多犹豫。然而她还是答应了。做出这个决定,让凝霜也松了口气吧…… 容晴轻笑:“那我先说吧。是关于为什么各大宗门分出了那么多支队伍,如此焦急地要夺取全部资源。” 佛面树前,气氛从焦灼逐渐变为剑拔弩张。 更准确地说,是青凰一脉的修士非常着急。她们究竟在急什么?容晴也很疑惑。这样行事就不怕得罪一大帮同盟么? “因为他们在连环洞窟的潭水深处发现了一张人脸。而那张人脸便是开启藏宝室的大门。” 容晴没有错过凝霜面上的震惊之色。 容晴所说的这个情报,若非容晴主动说出,凝霜是根本不可能猜出来的。 因为凝霜一开始是在北垣秘境的外围,先去抢更容易些的地龙藤,因此完美错过了潭水中长藻的变化。若是她进入北垣秘境就往中央区域出发,就算没能看到连环洞窟中长藻的变化,也能发现大量修士集体行动的端倪。跟着他们潜入潭水深处,她不就能知道这隐藏着的线索了么。 总好过这般一头雾水地瞎跑,结果每个资源点都是许多小队围在那里,连外围区域都没放过。 “那张人脸并非完整,缺失的部分则是开门的钥匙。这些钥匙被藏在了修士进入北垣秘境后必定会搜刮的资源中,这就是为何他们围着这个佛面树不肯离去的缘故了。” “原来、原来如此。”凝霜喃喃道。 原来,她切割蛇首后得到的奇怪眼珠是这么个用途。幸好,幸好当时她觉得古怪,便眼疾手快地将眼珠收入储物袋中。 哈哈,那帮抢了蛇首脑髓的混账才是因小失大啊。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会不会气得呕血。 “凝霜道友,轮到你了。” 凝霜面色一僵。 跟容晴所给出的一比,她所拥有的消息根本不值一提。而凝霜并不想告诉容晴她储物袋中有一颗眼珠,如无意外,正是开启大门的钥匙。 “我……”她咽了咽口水:“听道友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事。” “凝霜道友但说无妨。” “说来不怕道友笑话,我之前斩杀了一头破翼蛇,可就在取其脑髓的时候不仅被人偷袭因此受伤,还被他们硬生生抢走了破翼蛇脑髓。”凝霜又咬着唇:“但被抢走之前,我还是看到那脑髓旁嵌者一颗眼珠。” “眼珠?”容晴挑了挑眉。 “正是。若非此景诡异,我又怎么会印象如此深刻。那是人的眼珠,不会有假。”凝霜肯定道。 “这么说来,那眼珠也落在偷袭道友的人手里了?那眼珠是什么颜色?” “正是。”她颔首:“颜色嘛,太过匆忙,有些不太确定,但应是深灰色。” “深灰色……”容晴沉吟:“道友可否告诉我偷袭之人是谁?” 容晴如此问,当然不是为了替凝霜报仇而是想夺得那颗眼珠。凝霜心知肚明。 凝霜更知道,容晴就算是找到了那帮偷袭她抢走破翼蛇脑髓的擎天门修士也不可能得到眼珠,因为那颗灰绿色眼珠就藏在她的储物袋里。 她已得到一颗眼珠了,只要再得到一颗,不就能开启宝藏大门了么。在此之前,得把余容支走才行。 “偷袭我的是擎天门修士。”凝霜从袖中取出一枚空白留影符按于额上,随即递给容晴:“这是他们的影像。祝你好运。” 容晴唇角微弯:“承道友吉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宝贝 容晴如凝霜所愿,拿了留影符便飞离了此处。 而凝霜看了看佛面树前爆发的混战,摇摇头,亦是悄无声息地离去。 另一颗眼珠,她势在必得。即使没能得到,只要有这颗眼珠在手,那她便掌握了一半主动权。到时候,那群故作清高的女人非得在她面前低头不可。 …… 北垣秘境高空。 容晴一边快速飞行,一边读取着留影符中的影像。 “好家伙。足足二十五个。”这会儿没外人了,容晴也忍不住吐槽:“这是想跑死我么。” “呵呵,她想支开你,可不得多给你找些目标么。”天下第一笑道:“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了还有两颗眼珠也是钥匙。” “那位藏宝的前辈也够阴险。我观察了那么久愣是没发现那眼皮子底下是空的。估计等所有牙齿集齐,眼皮子一睁开,发现还有两颗眼珠没有收集,他们没心理准备的不得气死。” 容晴颇有些幸灾乐祸。 就她如今所知,其中一颗眼珠有着极大概率在凝霜身上,至于另一颗眼珠,目前下落不明。 现在北垣秘境都是按照宗门划分势力,容晴所属的钧天宗除了她之外居然来的都是青凰一脉。 太奇怪了。 而且青凰一脉修士个个都进攻性极强。似乎……对那藏宝室势在必得。 “师父,你说青凰一脉对这藏宝室如此看重,那凤凰道女为什么不来?”容晴蹙眉:“还是说她已经来了,那另一颗眼珠可能就在她手里?” 天下第一打趣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再说青凰一脉看似势在必得,实际上是急了。而着急……”他哼笑:“往往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大困难。或内,或外。” 见容晴眉眼间还是藏有疑惑,天下第一点明:“多半是凤凰道女自身出了问题。而那藏宝室中的宝物便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所以青凰一脉要争,要抢。 “要让钧天宗其他道统的修士都别来北垣秘境,青凰一脉要付出的代价不小。可她们还是这么做了。如今,你成了她们唯一的变数。老夫不知你那师兄是怎么考虑的又或者他事先是否知情。但是……”他缓缓道:“你不主动出现在青凰一脉面前是对的。” “抢在青凰一脉前面拿到凤凰道女需要的宝物,你便是为钧天道门、为你自己加上一块筹码。” “在此之前,低调行事。”天下第一提醒容晴:“你还记得你在宝藏大门前我让你快一些么。” “记得。” “那时候有一个人,来者不善。修为达到执境,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你,你受伤是难免的。你才刚进入北垣秘境,怎能陷入受伤境地,因此为师叫你快些避开。” “那人还在?” “不在。正是因为不在,你必须警惕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 …… 从众多修士发现潭底的秘密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日。 这十日,不止是中央区域混战处处,就连外围地带也变得非常疯狂,不时有着争斗爆发。 虽然很少下死手,但争斗起来谁能保证自己绝对控制的住? 凌夏凌秋两人自打在地龙藤中发现那颗灰绿色眼珠之后,便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手中可能掌握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一个连大宗门嫡传弟子也会渴求的东西。 哪怕他们不知道怎么用、干什么用,但也不影响他们两个奇货可居。 只是外边的争斗太过激烈,这种氛围下,姐弟二人也不敢贸然在混战中夺宝。大多数时间都是躲藏在原来的那个洞穴之中,偶尔才会去查看一下他们目标搜寻的资源现在的状况。 “霜络叶也没了?” 凌秋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眸。 凌夏无奈摇头:“我去的时候,已经有十来个宗门的人在那抢。原本是想看看混乱中有没有可能抢到一片,可是后来钧天宗的队伍赶来,彻底没希望。” 凌夏是真的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有一片霜络叶就离他的指尖只有五丈距离,硬生生就被钧天宗的弟子给抢走了。 钧天宗的队伍强势接管了战斗区域,原本战到兴起的数百名修士在一名名内门弟子的威压之下无不偃旗息鼓。 尤其是那支队伍领头的女修威压更为强大,即使远远看到,凌夏也忍不住心中一颤。 “居然连霜络叶都没放过。这可是北垣秘境中价值排在末尾的资源了。”凌秋看向手边的银白色小匣子,将其打开。 一颗灰绿色眼球躺在匣子中。 “哼,”凌秋不免得意地扬了扬眉:“他们千辛万苦找不到的宝贝就在我们手中。有这宝贝在手,这一趟北垣秘境来得值!” 那让这么多人眼馋、疯狂寻找的宝贝,其价值比区区地龙藤大得多了。等出了北垣秘境转手一卖,说不定能卖到上亿凰玉的高价。 那他们姐弟就真的发了!这上亿凰玉足够他们购置大量的修炼资源,再将他们手中的灵器更换成更好的,说不定还能淘到一件法宝。 凌夏对凌秋的得意高兴感同身受,从她身边拿过来匣子,仔细端详着匣内的那颗眼球。 事实上,他们刚发现这颗眼珠的时候便已经用尽各种办法去鉴定。 连滴血认主的手段都用上了,最后也没摸清楚这东西究竟干什么用。 最后他们觉得眼球的质地非常坚硬,恐怕是一种他们也没见过的罕见材料。 “等一下。”凌夏突然想到一点:“万一它有着特殊用途呢?你我都是化神,这宝贝说不定就对我们都有用。再者这眼球如此独一无二,我们一旦将其卖出,想要再买回可就千难万难了。” 凌夏觉得还是要更谨慎一些才好:“我去问问擎天门的人,看他们是否知道一些消息。” 他虽没有明说,但这消息来源必定是那个嗓门洪亮的陈姓男修。所有来北垣秘境的擎天门弟子中,也就只有这么一人对他们姐弟热情了。 凌秋哼了一声,但这个时候也明智地不说任何反对的话。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凭什么 静谧的山谷之中,四周残留着大量的破损痕迹,任谁也想不到在混战发生之前这里还是一处景色如画的地方。 而现在? 冲击波翻出的大量湿润泥土混着破碎的植物,原有的溪流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山壁上随处可见巨大的裂缝,到现在还在不停地滚落碎石。 而这不过是修士战斗时的残余力量所导致的。 溪燃看着放置在掌心的袖珍叶子。因为小小的一片,看起来分外可爱。 然而……没有。 她难掩失望,将霜络叶放在长匣中。 溪燃身侧的少女替她捧着长匣。一共二十三片霜络叶错落着躺在黑色绒布上。随着最后一片霜络叶被放入其中,少女合上匣子。 “师姐……”少女有些担忧。 溪燃摆了摆手:“让师妹师弟他们都回来吧。” “可我们……” “我们只收集到三颗牙齿。”溪燃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可是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各宗各门将北垣秘境都搜刮了个遍。有漏网之鱼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那些应该分散在他们手里。”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北辰阁、醉花坞等大宗门的领首人物。 溪燃虽然不惧他们,但是他们要是联起手来与她作对,那局面也会变得很麻烦。 就在这时,捧着匣子的少女忽然眼神一凛。 “谁?”她喝道。 在溪燃身后待命的青凰一脉弟子们更是纷纷进入备战状态。 在溪燃正后方的山壁上有一个巨大豁口,而来者正是从这个豁口通道慢慢走进来。 夜色下,身着红衣劲装的女修不止身材傲人,就连容貌也极为冷艳。五官轮廓深邃,带着一丝异族风情。 溪燃看着她,终于想起来这红衣女修是谁了。 “芍药。你怎么会在此?” “我来此,是为了找你。”芍药下巴轻扬,朝着东北侧示意:“我们这边谈谈。” 那里的山壁有一个很深的凹陷,变得跟洞穴差不多。 芍药的意思,是想跟溪燃单独谈谈。 溪燃眼神一闪,按住了想要说话的少女,轻声道:“可以。” 随即看向自己带来的这些师弟妹:“你们在这待着,没有我的允准不可轻举妄动。”说到轻举妄动时,更是着重注视着身侧的这名少女。 这少女虽然不如溪真那般来头甚大,可在凤凰城中的背景也很高。这便造成了她时有不听命令擅自行动的事情发生。 “是。”少女不情不愿,跟着周围的同门一起躬身应下溪燃的命令。 ……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洞穴中相对而立,两人都打了道禁制在洞穴门口以防有人窥视窃听。 “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溪燃嗤笑:“我还能不知道你,向来无事不登门。” 主动登门了,那便是大事。 “这一次余容也进入了北垣秘境。”芍药说道。 溪燃听着,没有表态。这个她又不是不知道,余容如此高调地第一个进入北垣秘境,大家都看见了。 只是……溪燃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容晴的消息,仿佛对方进入了秘境后就直接消失了一般。 对于容晴的情报缺失,溪燃嘴上不说,心里仍是有几分在意。 “而且我必须告诉你,余容是第一个发现潭底人脸的。你们慢她一步,就算再怎么搜刮也搜不出多少颗牙齿吧。” 芍药判断得没错。一步慢,步步慢,这一次青凰一脉已经失了先机。 “你的意思是余容手里有很多牙齿咯?”溪燃面色不变,反而挑眉问道。对于芍药的判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猜测。但是以她的实力,秘境中最强的凶兽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芍药轻声说道:“在别人还没有意识到牙齿有什么作用的时候,她已经有意去搜寻了,比你们快上一步拿走牙齿。所以就算你们分了诸多小组同时去搜刮所收获的也不会比她更多。” “我不信。” 溪燃负手而立。芍药的话听起来在理,但绝不会像她说的那般夸张。容晴是一个人,又不会分身。实力再强也得一个个资源点这么搜查下来,就算一开始打了时间差获取了几颗牙齿,但是到了后面众多小队一同争抢的时候,容晴就没法抢在别人前面搜刮了。 更何况,溪燃一直没有收到容晴的消息,这说明容晴要么藏起来了,要么就是偶尔才会现身战斗。 “余容手中肯定有着几颗牙齿,但数目绝不会超过五指之数。”溪燃极为肯定:“这一次开启大门的钥匙足足有二十八个,最后必定要根据各家所掌握的钥匙数量来决定各家多少人能够进入。你不会打着从余容手里抢钥匙的主意吧?” 溪燃、芍药都是同辈修士,甚至年龄也相近。如今两人俱是执境修士。按理来说,在北垣秘境执境修士可以算是横着走的存在了,哪里不可去?偏生出现了一张人脸大门,让实力差距缩近了许多,导致化神前期的小修士都能凭借运气拿到钥匙,而执境修士怎么找都有可能一无所获。 尤其是溪燃,一个人进入北垣秘境,身边又无帮手。运气黑起来,杀多少凶兽都爆不出钥匙来。 谁叫你师门收徒稀少成这样呢。念及此,溪燃也忍不住幸灾乐祸。芍药的师门比之东临剑门还要苛刻,因为他们的规矩很古怪。先收大量的记名弟子,最终跟养蛊似的只挑出一名收为亲传弟子,剩下还活着的那些就成为那亲传弟子的下属。 所以这次芍药进入北垣秘境哪怕不是一个人进来的,那同门的数量估计能有两三个就很多了。 如此,势单力薄的芍药怎么可能跟溪燃这样带了大批同门的人相比。 “那藏宝室我不感兴趣。”芍药冷漠说道:“我一直在找余容欲要和她一战,可她就和消失了一般遍寻不到。但是……大门开启的时候,她手里有钥匙必定会来。我要你在那个时候帮我,随便什么方式,让她无法逃掉。而那时,余容也没法进入藏宝室与你夺宝。” 芍药的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 “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帮你这么个外人。”溪燃双眸微眯,“有余容在,我们钧天宗能进入的弟子数量能更多,夺宝也就更有希望。”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万里同息 “别装了。”芍药斜睨,似乎很不屑溪燃这般装模作样:“钧天宗除了余容外,进入北垣秘境的全是你们凤凰城的人。摆明了你们凤凰城对这藏宝室里的宝物势在必得。你也别把我当白痴,我将余容拖延住让她没法跟你们争,不是正合你意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溪燃抿唇沉默。 就算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被挑明,溪燃也不会傻到直接承认。谁知道芍药是否会将她的话语录下来? “你为何这般执着于余容?你想杀了她?” “这就不牢你挂心了。”芍药红唇轻勾,露出些微嘲讽的笑容:“况且有持正在暗中护卫,我就是想重伤余容都难。” 是了。持正! 纵使这次青凰一脉进入北垣秘境有两个领队,一个在明处,是她溪燃。而另一个在暗处,虚境巅峰修为。 但是那藏在暗处的领队也不能贸然出头,不然引起其他虚境巅峰的反弹,得不偿失。 因此明面上溪燃不想让容晴与其争抢的话,就得想个办法光明正大地将她拖住。不然在大门开启之时,众多其他宗门之人的围观之下,溪燃没有任何理由不让容晴进去。 而芍药作为其他宗门的人,强行要与容晴一战的话便能顺理成章将容晴给拖延住。溪燃只要在表面装作无暇顾及的样子抢先通过大门就可以了。 再加上有持正守护,容晴不可能受太重的伤更不会死。最后容晴只能吃下这闷亏。 “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也管不了。”溪燃闭了闭眼,轻声说道:“你不必多说。我不会做有损我青凰一脉的事。” “啧。”芍药笑容轻蔑:“知道了。” 溪燃小心谨慎,不敢留下任何话柄。但是她那句话何尝又不是暗示呢?只要别扯到她,芍药要做什么溪燃都不会阻止,甚至有可能会暗中帮忙。反正只要青凰一脉利益不受损就可以了,而非钧天宗利益不受损。 芍药要的就是溪燃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红衣女修干脆利落地打开禁制离开了这处洞穴,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这么大的秘境,怎么找啊。”容晴双手垫在脑后,躺在树枝上轻声抱怨着。“牙齿之间又没有任何感应,更别说能感应到眼珠在哪里了。” “放弃了?” “那倒没有。只是换种方式寻找。” “你所谓的换种方式寻找就是躺在这里什么也不干?” “守株待兔也是一种方式啊。”容晴懒洋洋地回答。 守株待兔? 天下第一表示他没听说过。 “其实……”天下第一轻咳一声:“为师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白衣女修蹭地一下直其身来:“您不早说?” “有条件的!”他怒其不争:“真是看你这副万事不急的样子就来气。以为手里有钥匙就大功告成了?” “那还不是您说要让我低调行事?” “叫你低调,没叫你偷懒!万一……万一有人就是想独吞藏宝室呢?用一些特殊的宝物把你们全挡在门外,你就是有钥匙也得傻眼。” “是哦。”容晴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要真有这种人,我就算收集了再多钥匙也是给别人做嫁衣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用费心去找钥匙了。” 他磨着后槽牙:“要不是知道你在开玩笑,我真想揍你。” 容晴连忙笑着告罪。 “对了,师父,你说有法子找到其他的牙齿,什么法子?” “找东西无非就是靠天赋靠法宝靠秘术。”他傲然说道:“天赋你没有,法宝你也没有,唯一能够教你的也就只有秘术了。 此术名为万里同息。需要有相同气息之物为媒介,搜寻的范围极广,能够轻松覆盖母界甚至大半灵界。你要是在这北垣秘境中使用的话,整个秘境都逃不出你手掌心。 不论是牙齿还是眼珠都出自于同一张脸,是同一扇门的钥匙。以你手中的牙齿为媒介施展万里同息便能搜寻到遥远处的牙齿甚至是眼珠。到时候你是要抢夺还是谈判,主动权都在你的手上。” 容晴闻言眼睛一亮。 这秘术辅助性极强,诚如天下第一所言,依靠此术,就算容晴是一个人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信息都接收不到。 “藏在储物袋里也能搜寻到?” “能。”他道:“放心吧。这秘术的创造者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只要不是非常高等的储物灵宝自带隔绝之能就如同你手上的那枚戒指,普通的储物袋根本隔绝不了万里同息的追踪。” “这秘术的创造者不会……”就是您老吧? “不是我。”天下第一直言:“是雪玉道尊。万里同息术正是他研究空间本源时顺带创造的。” “空间本源……”容晴若有所思:“那就不奇怪了。毕竟储物袋也算是最简单借用空间的手段。” 储物袋并非真正开辟出空间,与其用材大大相关。其最重要的材料自带一小块空间,就跟蜗牛背着的壳一样,天生如此。炼器师只是利用了材料的特性罢了。又因这材料不仅在母界中都有而且数量不少,所以哪怕是个练气期小修士也能拥有一个储物袋。 根据所携带的空间大小不同,价格又有着区别。十立方大小和一万立方大小的价格差着数亿倍。 “储物袋空间仍然处在这天地之中,因此精通空间本源尤其是精通空间封锁的修士想要借空间特性来寻找这一个个储物袋空间比之旁人要容易许多。 为师现在就将此术教给你。接下来要怎么做便看你的了。你对空间本源的感悟越深厚,此术便越容易习得。” 如果容晴未曾踏入空间本源大门,天下第一根本不会将万里同息术教给她。这世间越是强大特殊的秘术对于学习者的要求便越高,而拥有空间本源道种是学习此术的门槛。 容晴缓缓闭上双眸。 无数文字与影像通过神识传入她的识海中。识海中的小容晴双唇微张,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视角。 原来空间是可以这样使用的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放个烟花 无形的神识仿佛生出了大量突触爬满了空间表层。修士借着这突触去感受空间的每一次波动每一次起伏。 感受这空间是峰峦一般,是流水一般。 可折叠、可伸缩、可扭曲、可弹跳。 容晴的意识如同融化进无垠广阔的空间之中,又似沉沉跌入海底。在坠落至最深处时猛然开出最绚烂的花朵。 无数突触以容晴的意识为原点瞬间爆发开,像是在宇宙终点喷发出的星雨,爬满了空间表层,更是要钻入那些隐秘的褶皱之中。 空间中的褶皱太多了,不小心钻入其中的突触跟掉入无底洞似的瞬间和容晴的意识断了联系。 “控制住神识!不要沉迷在这种感觉之中!”天下第一的大喝将容晴惊醒。 “一旦沉迷进那种状态,你的所有神识都会陷入空间深处。到时……谁都救不了你。” “是我一时忘形。”容晴深吸了口气。那感觉太过全知全能,在“原来还可以如此”的兴奋之中,修士极易沉湎于空间本源的奥秘之中。 第二次尝试这种状态,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容晴显然更加稳定和有准备。 神识辐散出的大量突触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意的毫无顾忌的蔓延,而是紧紧凝缩成梭形。仿佛徜徉在幽深空间中的芥子舟。 如此一来,虽然少了那份全知全能的感觉,但是危险性大大降低,在空间中摸索着前进,少量神识包裹着芥子舟在外探路。容晴突然有种自己是在乱流中飞行的感觉。 虽然没有踩着飞行法宝,但也相差无几了。 白衣女修安静地躺在树枝上,唇角轻轻勾起,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任谁也想不到,这躲藏在一棵普通大树上的女修就如此轻易地进入了北垣秘境的空间深处,以一种超过普通化神境界的方式窥探着一个个空间褶皱。 这些空间褶皱有的已经被用作储物空间了,而有的仍然是小气泡一般内里空荡荡的。毕竟与世间万物相比,人类只占了极小的数目,所以这些被用作储物空间的空间褶皱只占了总数的亿亿万分之一还远不到。 容晴睁开双眸。 她取出一枚牙齿,以此为媒,正式尝试着施展万里同息之术。 空间深处,容晴神识所化的这一叶芥子舟被媒介投影照亮。与此同时,在容晴不远处有着同样的光点出现。 浅浅淡淡的光点是这幽深空间的巨大光明。 “标记上了。”容晴心中一喜:“我的肉身位置东南侧有着三个目标点,西侧有着一个。” 四个浅淡的光点极为稳定没有消失,几乎没有出现位移。这意味着拥有着钥匙的修士此刻差不多处于静止状态。在休整?亦或者是在埋伏着对手? “只有四个。看来我目前的空间本源感悟只能让我查探到这些。可能是那四个修士收集完了剩下的所有牙齿,也有可能是还有人拥有非常好的储物法宝让我就算用了万里同息术也追踪不到。” 容晴几乎是当即就决定了先从最近的光点开始。 她忽的站起,轻轻松松就爬到了大树顶端,远远眺望着西边:“西侧离我最近,先去那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万里同息术只是帮她确定了剩下的钥匙在哪里。至于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万里同息术也不知道啊。还得容晴悄悄去探察才行。 但至少,这钥匙的存在被容晴标记了。任凭它跟着修士跑到哪里都休想甩掉容晴。 …… “够隐蔽。要不是我有着标记恐怕也真被骗了去。” 随着白衣女修越发下潜,清澈的潭水愈发幽深,光芒一点点消失。下方一片黑暗,一旦陷入进去极易丧失方向。 这地方容晴也算熟悉了,正是连环洞窟中的深潭。 但没有长藻存在,显然无法直通到人脸大门那里。 “就是不知道他们找不找的到水下通往人脸大门的捷径了。”但容晴觉得可能性不大,就是她也要靠着天下第一指引才能在万里下复杂的漩涡中行出一条正确的道路顺利到达水面。 估计水下的那位修士(或是那群修士)单纯就是考虑到在深水区域比较安全隐蔽吧。 北垣秘境总共开放一个月,若放在以前这一个月修士都差不多是在争抢资源中度过的。可现在?因为顶级宗门大量化神修士的进入,仅仅十日就把资源给搜刮一空了。 普通修士换这个北垣秘境的名额几乎是要砸锅卖铁掏空家底,这回算是亏大发了。但是他们敢有意见吗? 最终解释权归北辰阁所有。 再气愤也没人真敢到北辰阁去闹,至多私下里疯狂抱怨吐槽。 所以剩下来的时间,几乎是修士与修士之前的混战。人人都想得到一把开启大门的钥匙,让他们也能参与进最后的宝藏争夺。 潭底人脸大门的秘密终究包裹不住,到了后来普通修士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然而错失了最佳时机的他们想要得到一颗牙齿的希望极其渺茫。 希望渺茫也不能放弃啊,万一老天爷突然开眼了呢?所以还是要斗,能抢到储物袋就抢,说不定抢到的储物袋中就藏有一颗牙齿! 这是激进派的想法。 而有一些保守派,则是不想参与进大宗门的争斗中。他们对自身实力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前面十日就是尽力搜寻资源,然后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藏进来,苟住剩下的时间。不然辛辛苦苦收获了那么多资源一不小心被人全部爆掉,那都没处哭去。 但容晴很清楚下方的人可能会不再加入修士的混战中去抢夺更多的钥匙,然而最后进入大门的时候他们绝对会以强悍姿态去扞卫这名额。 容晴抬手朝着下方便是一记星落之术。 凝聚成一点后喷发而出的光柱将她的一身白衣照亮,如天上仙神降临深渊。 来势汹汹的星落之术在即将撞击到禁制前猛然顿住,随即化成千万条清澈光线四散飞去,将禁制下方或站或坐的修士照得清清楚楚。 她这是……放了个烟花以示友好? 禁制下方站立着的负剑少年清澈眼眸中倒映着沐浴在光芒之中的白衣女修身影。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担心 禁制内的男男女女或是背后负剑或是腰间悬着剑,容晴甚至看到一个女修腰后别着一柄短剑。 她这是捅了一个剑修窝? 领首的负剑少年打了个响指,严密的禁制开启了可供一人通过的口子,潭水无法流入其内,但容晴却是能够轻松进入。 “余容道友。”少年率先打了个招呼。 容晴行了个平辈礼:“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从道服形制上来看,这些修士都是东临剑门的弟子。 “我姓观,单名一个寒字。”观寒答道。 “观寒道友。”容晴微微笑道:“怎么没见到孟石道友?上次剑门一别便没时间联系,不知他近况如何?” 她本意是想借两人都认识的孟石拉近关系,接下来谈事情会更方便一些。没想到此话一出,不止是观寒眼神怪异,就连剩下的那些剑修都纷纷看来,目光或诧异或气愤。 天下第一更是说着风凉话:“不会说就别说了。” 观寒很快就恢复如常,仿佛刚刚那略有些责怪的目光并不来自于他。 “孟石师弟很好,因为一些缘故这次他并没有来北垣秘境。” 他又道:“没想到余道友居然能找到这里……所为何事?” 反正观寒不信容晴专门找上门来就是为了问问孟石怎么样。更何况,她究竟是怎么找上来的? “是有一件事。我们单独详谈?”容晴提议。 立即有好几个剑修表示反对。 容晴不知道,他们这是怕了。这会儿观寒师兄还要被约出去单独聊天,那哪能行?这不羊入虎口么。 “你们在此处,我去去就回。”少年清朗的嗓音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是。”明面上师弟妹们都是乖乖应声。 私下里,好几人都传音给他—— “师兄,小心一些。” “观寒师兄,万一她有什么奇怪举动,您说一声,我们马上赶来。” 观寒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很无奈。这些有的年纪比他还大的师弟妹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他也会陷进去?不至于。 观寒跟在容晴身后,向禁制所在的另一边飞去。 为了让剩余的东临剑门弟子们放心,容晴也没有跑很远,更挥出一片星点将两人所在之处照亮,以表示两人确实在堂堂正正对话。 “虽然这个请求很冒昧,但是……”容晴开门见山:“我还是希望东临剑门能在开启人脸大门时帮我一把。” “为什么?”少年清澈的眼眸看着容晴:“你在担心溪燃她们会对你不利?” 观寒能让一众师弟妹信服,可不止是因为实力和天赋。容晴尴尬的局面他也照样看得清清楚楚。 容晴没有说是,只是回答:“有这个可能。” “对了,钧天宗除了我还有青凰一脉,就没有别人进来了?” “我没看到其他道统的钧天宗弟子。”这点观寒没有必要骗容晴,然而她的问题实在是让人无语,就连一本正经的观寒也忍不住微微吐槽:“你自己都不清楚吗?” “来得太急,这一急……后面跟了谁都不知道了。” 容晴轻笑。 “我手上拥有的钥匙不止一个。那人脸总共就只有二十八颗牙齿,观寒道友就算抢到再多牙齿,也没办法让所有的师弟妹都进去吧?我自己有一颗其实就够了,如果道友愿意帮忙的话,我可以分出一颗给你们东临剑门。” “你们两脉的矛盾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观寒早就知道钧天道门与凤凰城竞争多过合作,但没想到已经到了容晴宁愿将钥匙分给外人也不愿与青凰一脉共享的地步。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不,甚至不需我说出去,到时候我们直接帮你,谁能相信东临剑门没收你好处?” 到时候,容晴与溪燃她们相斗,东临剑门插手,那场面就难看了。 “我选择东临剑门而没有选择别人,当然是因为我承过李前辈师徒二人的情,” 哪怕此情非彼情。 “剑门弟子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只要你不说,谁知道我有几个钥匙?再说我一个人哪有你们人多的效率高,能找到一颗就算我运气好了。” “仅仅是一颗,还不够。”观寒摇头。 “嚯,我这已经是先款后货了。万一到时候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们东临剑门不是赚大发了?!” “未来的事我无法预料,但就帮你这件事而言,一把钥匙不够。” “……那个溪燃这么强?” 观寒有点无语,真不知道孟石还有长果师叔是怎么看上对面这位的:“她修为已达执境,更有凤凰城作为后盾,相比起那些执境同辈,实力只强不弱。” “在凤凰道女出现前,溪燃是最有可能成为青凰道女之人。但她对凤凰城极为忠心。当凤凰道女开始崭露头角,展现出超过溪燃的天赋时,很多人都以为溪燃和凤凰必有一争,没想到溪燃居然直接突破到执境,一场可能的内部争端瞬间消弭于无形。” 观寒所说的往事,容晴之前从没听说过。虽是寥寥数语,却让她感受到了溪燃的可怕。 不争,才显现出溪燃的强大来。 容晴喃喃道:“看来当初她更看好凤凰道女,认为凤凰会让凤凰城更进一步,这才当机立断突破到执境,不给那些意图分裂凤凰城的有心之辈任何可乘之机。事实证明,凤凰道女确实没有辜负青凰一脉的期望。这次溪燃亲自带队进入北垣秘境,更是让其他钧天宗道统的弟子都无法前来,如此势在必得……毫无意外,她是为了凤凰,为了凤凰城。” “直说吧,你要几个?” “五个。” “我手里就只有五个好么!”容晴撇嘴:“我自己还得留一个呢。” “四个。” “过分了啊。”容晴气恼道:“哪有你这样坐地起价的,只给我留一个,良心不会痛吗?” “是余道友先提的要求。” 观寒不恼不怒,更不会有半点不好意思。纵然是少年的外皮,可他真实年纪比容晴还大上一些。 “可你们东临剑门从我这里拿到钥匙,也是享受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三个,再少就不值得我们出手了。” “成交。”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千万年,每一息都不少 容晴取出三颗牙齿丢给观寒,随即转身离去。 在她离去前,观寒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其实不止有五颗吧?” 容晴侧身,感兴趣地挑眉。 “随你怎么想,反正说好三颗就是三颗,再多我也拿不出来。” 观寒关注点倒不在这个上面,反正三颗牙齿是他们双方都认可的成交价,哪怕容晴还有更多的钥匙他也不会再打主意。 他关注的是容晴居然光靠自己一个人就能收集到那么多钥匙。 “你的运气当真远超常人。”观寒低声感叹。话才刚出口,便被他自己给否了:“不,不是运气。你应该是有办法靠着一颗牙齿去找到剩余的那些。不然,你怎么可能如此准确地找到我们的所在?因为我手里也有钥匙,所以你能够如此轻松地找上门。” 容晴不言,随着她转身离去,点点星芒伴着她一路上行。 观寒喂了一声:“你还没回答我。” “你说得都对。” 这是容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他可别跟李长果他们一样啊。” 天下第一莫名有些担忧。 “想太多了,你以为我是通宝呐?人人都馋我?” “你不是通宝。”天下第一轻哼了一声:“可为师发现你对剑修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李长果和孟石就不说了,两位剑主殿下……” 容晴打断了天下第一的话语。 “他们那根本就不算喜欢。” 重宇剑主、重霁剑主俱是承认对容晴的喜欢,并将这种喜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行,你说了算,你说不是就不是。”八卦完东临剑门和流光剑宗的剑修,天下第一犹不满足:“说起来,老夫觉得那个东临宗的道子也颇有可能。” “你想想啊,你要是拿下他……远了不说,就最近的试炼场会武他要是跟你一组,完全可以带你飞。” “行了行了。”容晴无奈道:“天都快亮了,白日里就别做梦了吧。” “再说了,您老操什么心?” 容晴明明记得天下第一在剑主们面前都是一副说上一句话就与有荣焉的模样,现在居然不停地给她拉红线?真不怕剑主们知道拔剑砍了他么? “同为男性,何必这么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男的怎么了?男女平等!”天下第一说得振振有词:“这世间唯有强弱不平等。强者有一大群弱者附庸,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你若是能搭上更多的关系,便是多了许多条路能走。” 就是挑暧昧对象,天下第一也要给容晴挑最好的最有利的。孟石一流连容晴都打不过自然不被天下第一放在眼里。但原承不一样。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值得容晴与其交好乃至于有着普通友人以上的关系。若是原承走心又走肾,那就更好了,他的元阳可是对容晴感悟空间本源大有助益。 容晴一脸兴致缺缺:“哦。” “老夫一直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说到这里,向来潇洒混不吝的天下第一也有些感伤:“老夫对自家女孩也是这般,选道侣当然是要各方面好好掌眼一番,选个门当户对的性情好的。平日里玩玩的就任她去,多几个男人也好,免得修行路上总是一个人实在太寂寞无趣。” 容晴:……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又黯然神伤地说着这么没下限的事情啊喂。 “那师父女儿的道侣也可以这样么?” “他敢!!”天下第一立即怒了。 容晴:…… 所以自家人和外人还是分得很清楚嘛。 “可我谈感情从来都是认真的。”容晴离开洞窟,踩上柔软的草地。 曦光从山峰交错间一点点渗透进来。带着草木香气的晨风轻轻吹拂过容晴鬓边纤细的发丝。这处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的草地倒是非常幸运没有受到任何战斗波及。 当然,这也和连环洞窟周围没有什么资源点有关。既然没有资源可以搜刮,修士也不会莫名其妙浪费力气在破坏环境上面。 容晴缓缓行走在草地上,如雪白衣极为明显。有些地方,茂盛生长的碧草甚至已经没过她的腰间。 “若想要放纵,我有太多机会。我可以一直和剑主们保持着合修的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会拒绝。对我而言好处也极多,不仅能从他们身上分到灵力,还能得到他们的剑道感悟。” “可我啊,是个很骄傲的人。”她的面上浮起浅淡的笑意:“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如果不是放下了,又怎么敢去爱上阿秀?我想爱她永永远远。” “永远?”天下第一叹气:“没有人敢轻言永远。时间能消磨世间一切爱意。很多时候,我也认为太上忘情道是对的。修行到越高深的层次,与道本源越接近,而你的肉身和神魂也与人越来越远。和俗世凡人相比,你已经是‘非人’了。” “一轮大世,两轮大世?或许一千万年后你就自然而然地放下了这段感情。你才活了多久?一千岁都不到。” 如此一来,反倒是走无情剑道、太上忘情道的剑主们对容晴的心意能够存在得更久一些。 天下第一说道:“别让爱意压在你肩头,压得你这么累。” 容晴没有跳起来反驳,她甚至没有生气。 因为她不需要愤怒来证明自己。 “那就一年一年走着瞧吧。”容晴轻声说道:“哪怕我一千万年后不再爱她,那这一千万年我也要每一个暮暮朝朝、每一个时辰、每一息都不少地爱她。” 言罢,容晴足尖一点,从地面快速飞起升入到万里高空之上。 …… 厚积的云层落在她下方,在有着飞行管制的青杭界,哪能像在北垣秘境这般飞行得如此肆意。 容晴的直线飞行速度是极快的,在识海中标记的指引下,一条最近的勾连了个各个标记的路线图形成了。 牙齿她是没兴趣再收集了,毕竟储物戒指中剩下的五颗足够她使用。 容晴现在的目标是那两颗神秘眼珠。 她有着直觉,在溪燃她们缺失了关于眼珠的情报的情况下,那两颗眼珠会是她逆转局面的最佳手段。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也不是什么恶人 “这两人看着有些眼熟。” 容晴隐匿在树丛中,随着她飞行距离的扩大,识海中又出现了新的标记点。她现在只想确定拥有钥匙的是哪些人,并不想打草惊蛇,因此她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任谁也没发现。 东临剑门、醉花坞、北辰阁、丹霄殿,毫不意外这些顶级宗门都夺得了钥匙,只是不知道是几颗。另外,青凰一脉容晴到现在还没有遇到。 当她再度按照标记的指引寻找时,却发现这回的目标人物仅仅只有两个!并非大宗门弟子。 “是他们。”容晴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凝霜给我的那枚留影符中记录过的么。” 凝霜为了转移容晴注意力,特意给了容晴一枚留影符,把之前抢她资源的那帮混蛋的影像通通放进去了。自然,那二十五人中就包括了凌夏凌秋二人。 容晴知道凝霜的想法,当初就是随便扫了一眼,没想到居然还真是关键人物。她突然有种中奖的惊喜感。 “难不成凝霜说得是真的?还真的被擎天门修士给抢走了?”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容晴也有些怔愣,“不能吧,说不定他们手中的钥匙也只是牙齿而已。” 然而,只要有一丝可能这一男一女手中掌握的是眼珠,那就值得容晴主动去抢来。 …… 矮树林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巨响之后,再度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有修士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瞅了一眼,随即兴致缺缺地转回头来。这几天,像这样的动静屡见不鲜。现在大宗门都已经不打了,只有那些激进派的普通修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是,用脚想想也知道,普通修士能得到几个钥匙?顶多一个就谢天谢地了。最后宝藏大门开启进去的还不都是大宗门修士。 闹吧,闹吧。听到动静的修士都不为所动。 因此外人也不知道矮树林中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别动我阿姊!”凌夏整个人被光矛钉在地上。他可没有花现道韵可以自主疗愈伤势,如今他动弹不得,就是取出丹药服用都做不到。 容晴不为所动地瞥了他一眼。求人还用命令语气? 凌秋更惨,被容晴一手捏住脖子按在树干上,连咳都咳不出,面部充血痛苦非常。 “仙子。”他挣扎着讨饶道:“我们愿献上秘境中搜集到的所有资源,但求仙子能放过我们。” “晚了。”容晴唇角轻弯,勾起一丝笑容。这略带恶意的笑容实在让人心惊。 凌秋更是连视野都变得模糊了。 “在抢醉花坞弟子的东西前,不考虑一下后果吗?” 醉花坞?! 凌夏双眸瞪大。 是她!是那个独自行动的醉花坞女修。他们最大的收获就是源自于凌霜,容晴这么一提醒,他们立马便想起来了。 后悔啊。他们见凌霜一个人,就跟其他修士想的一样正好可以欺负欺负这顶级宗门的弟子。没想到,那醉花坞女修居然能找来这么强的帮手。 突然就出现,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更可怕的是,就算是给他们准备时间,照样打不过她。 “想起来了?”容晴终于侧首看向凌夏,只是手里仍然掐着凌秋纤细的脖颈。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连声道:“是我们财迷心窍,一时冲动!!我们这就把地龙藤还给仙子!” 容晴:哦? 居然还有地龙藤这一茬?看来凝霜对她说的话还是半真半假啊。 “死到临头还要装模作样?”她嗤笑:“抢了大门钥匙还以为人不知鬼不觉?若非亲眼见到,她怎么会让我翻遍整座秘境也要找到你们二人。” 凌夏瞬间面色苍白了下去:“我们真的没有拿到牙齿,这,我们愿意对天赌誓!” “还要我说得再直接一些么?”容晴缓缓说着,一字一字重若千钧:“我们要的是眼珠。” 至此,凌夏再无辩驳的话语。 他还真不敢赌咒发誓自己没有得到过开启大门的眼珠。而且,对方都目标明确地找上门来。躲?那是躲不掉了。 凌夏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对策。 将锅甩给擎天门,就说把眼珠上交给了擎天门的内门弟子? 不,擎天门还对抗不了醉花坞。这个强悍的白衣女修绝对会打翻所有擎天门弟子逼着他们交出来。那擎天门的其他修士根本不可能有啊,到时所有反噬都是他们姐弟抗下。 那就把锅甩给顶级宗门?钧天宗,东临剑门之类的。这白衣女修总不敢去直接挑衅了吧? 凌夏心慌意乱之下,已经想不出更好的结局方法,只好大声道:“我们已经将眼珠送给了钧天宗,真的不在我们手上了。” “钧天宗的谁?” “我,我不认识。”凌夏不得不临时想出一个个谎言去填补最开始的谎言:“她是女修,实力非常强。突然就带着一队弟子过来,我和阿姊的实力远不是对手,只能将眼珠交给她们来保命了。” “你说的是她?” 容晴朝着身侧一指,一道光影浮现而出。 “对,对就是她。”凌夏只认准了这钧天宗道服,光顾着点头了。 “别挣扎了,她在闭死关根本就没来北垣秘境。”容晴抬手一挥,溪宁的光影瞬间消失。“眼珠还在你阿姊身上,我很确定。” 容晴松开手,凌秋瞬间掉了下来,委顿在地。 少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白皙的脖颈上有着显眼的指印与淤青,眼角更是溢出生理泪水。 “我也不是什么喜欢杀戮的恶人。”容晴轻声说道:“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 凌夏和凌秋俱是眼露茫然地看着容晴,不明白上一刻还是冷漠无情的人这一刻突然就变得温和无比。 这又是什么阴谋?别玩了,他们这些实力低微的普通修士真的是玩不起了。 这让他们深觉自己之前拿到眼珠时认为能够凭此暴富的心态完全是错误的。他们根本没有这实力护住眼珠,又怎么去跟大宗门修士谈条件? 别说他们只是擎天门外门弟子,就是擎天门的内门嫡传也不敢去得罪醉花坞这样的青杭界顶级宗门啊。 “我拿两颗牙齿换你们的一颗眼珠。” 第二百章 帮你 “牙齿你们姐弟一人一个,保证你们二人都有名额能够进入如何?” 凌夏怔怔看着容晴,待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应下了这个条件。 原本以为眼珠会被抢夺走连带着他们在北垣秘境所收集到的各种资源,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是用眼珠换取两颗牙齿。 这,好事啊! 傻子才不答应。 凌秋将装有眼珠的储物袋交给容晴。待确认无误后,容晴将两枚牙齿丢给凌夏。 凌夏看着手心中躺着的两颗牙齿颇有种不真实感。开头如此惊险,甚至以为会有生命危险,居然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结束了。 容晴将眼珠拿到手后便没有再停留,临走前朝着姐弟两个说了一句:“若是和旁人说起这次交易,到时就不要怪我将你们全部斩杀了。” “是。”凌秋哑着声音应道。 待白衣女修已经离开很久了,凌夏和凌秋才缓缓回过神来。 “也好,有这两枚牙齿我们还是有资格进入大门。只是……” 进入大门后呢?凭他们两个的实力根本就是炮灰,能寻到什么宝物? 对于凌夏凌秋而言,这又成了难以取舍的选择。是交给别人换取财富,还是赌一把?万一真能从藏宝室中侥幸获得一件,那就真的是一夜暴富了。 …… 他们两人作何决定,容晴并不关心。她现在正在找另一颗眼珠的下落,希望那东西还是在凝霜手上吧。 “我也不是什么喜欢杀戮的恶人。”天下第一学着容晴的话,没忍住笑了:“怎么突然想到要做交易?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珠就在那小姑娘的储物袋里?” “本来就打算用两颗牙齿换取一颗眼珠。至于为了什么?很简单,分散一下我身上的仇恨。”容晴解释道:“我一个人就弄到八颗牙齿,想醉花坞数百名弟子一起也不一定能弄到这么多。到时候在开启大门的时候我一个人就拿出八颗,那不是妥妥拉仇恨么,更何况眼珠也至少有一颗在我手里。” “还没夺宝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那我还抢什么?”容晴摇了摇头。 这么嚣张,只怕大宗门都要瞬间联合起来先防住她了。钧天宗来的又都是青凰一脉修士,根本没法做她的后盾。相反,容晴还得防着凤凰城的人暗中做什么手脚。 还有一个对她不怀好意的执境修士,现在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所以我先请东临剑门帮我一次,如此一来,顺势还能送掉三颗牙齿。三颗,既不算太过露富,也省了我一颗颗送的麻烦。” “刚刚我又拿了两颗换眼珠,现在我手上就剩下三颗牙齿和一只眼珠了。还有两颗牙齿的余额可以进行置换。” 容晴很清楚,牙齿和眼珠也只是现在非常值钱罢了。等到大门被真正开启,这些牙齿和眼珠就失去了意义。 她只要有一颗牙齿保底,再将关键的两颗眼珠掌握在手里,进入人脸大门的事算是稳了。 …… 连环洞窟东北侧有一处地形颇为壮观。 一根根石柱远看细细长长的,实际百人合抱都艰难。参天的石柱每一根之间都隔着不小的距离,从高空俯瞰又是一副挤挤挨挨的模样。 石柱上细下粗。在石柱的顶端位置仅供一人能盘膝而坐。 “为什么我每次见到凝霜道友,道友都在受伤?”容晴有些无奈。 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被她掷到了凝霜摊开在膝盖上的手心中。 玉瓶中悬浮着一粒丹丸,光看外表便知药力极强,是不可多得的上品丹药。 凝霜睁开双眸,斜眼看容晴:“这应该是余道友第二次见到我。” “是么?”容晴不置可否:“我刚刚见到醉花坞修士们经过,是她们救的你?” 凝霜没有回答。 “她们救了你,却半点都没有给你疗伤。” “你过来就是为了笑话我的?”凝霜冷哼。 在她右前方的石柱上,白衣女修站立在石柱顶端,气息威压俱是内敛。但没有人怀疑,容晴可以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将任何敢拦在她面前的阻碍尽皆撕碎。 这是无数次战斗凝练出来的气势。 “当然不是。”容晴诚实道:“我来帮帮你。若是早来一会儿,那便是我救你。现在晚来了一会儿,给你一枚疗伤丹药也算是帮你。” 容晴上一次见到凝霜时,对方就带着不轻的伤势。现在这伤势更为严重,应该是从受伤后便没有丹药补给恢复自己的状态。 堂堂醉花坞内门弟子混成这样也太惨了。还不如凌夏凌秋两个普通修士丹药充裕。 然而这也证明了凝霜在醉花坞中当真是很受排挤了。除了一个醉花坞内门弟子的名头,便是普通修士都能欺负她。 普通修士也不傻,一开始是忌惮她的身份,但是看到她明明有那么多师姐妹在北垣秘境中却一直独自行动,且身上的伤越来越重,自然就明白过来这是个软柿子。 欺软怕硬,人之天性。修界更是将弱肉强食发挥到了极致。除了不会真的动手杀她之外,该下手抢夺就下手抢夺,毫不留情。 “你在施舍我。” 凝霜很肯定。 “没想到我居然要被你施舍。” 在凝霜眼里,余容的处境应该跟她差不多,但就因为实力之差,即使余容独自一人也没有混得如她这般惨。 她眼馋容晴的实力,也痛恨自己天赋不如别人。 “何必贬低你自己?”容晴环臂于胸:“至少你还有价值,不然我就不会专门找你交易了。” 凝霜是因为什么如此受排挤,容晴不想管也没法管。但凝霜作为醉花坞弟子却是一个可以争取的突破口。 “交易?”凝霜冷笑,掀开了道服的袖子,露出了白皙的手臂。“我的储物袋都被抢光了,我还有什么能够与你交易的?” “有啊,开启大门的眼珠。”容晴的语气很是温和。 目光却是直接地落在了凝霜发间的一支发簪上。 这枚发簪隐藏得很妙,就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凝霜头发上谁都能看到。然而这时一套六支的梅花簪,其他都是正常发簪,唯有一支才是储物用的。若非容晴依靠万里同息术确定,单看外表很难察觉。 第二百零一章 合作愉快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容晴懒洋洋说道:“无非就是仗着奇货可居,想要在最后开启大门的时候杀杀你那些同门的威风。但是……真要这么做了,你在醉花坞可就没有任何容身之地了。” “我的处境不会更糟糕了。” 凝霜冷漠说道。 “不会更糟糕?这么早放弃可不像是一个化神修士会说的话。”容晴略有些不解。 纵观她所见到的修士,修为越高心性愈发坚韧。实力高低是客观事实,而怎么去缩小这种差距则是主观做出不同的策略。 实力弱的就抱团。实力强的要么带队要么独立行动。 像凝霜这般破罐破摔的……少见! “哼,如果玄易长老陨落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去。” 凝霜语气略带嘲讽,不知是在嘲笑容晴还是嘲笑她自己。 为人师者,如父母。若是师父身陨,对他那一脉而言跟天塌了差不多。哪怕剩下的弟子可以依附师伯师叔,但是关系再怎么好那也是旁系。如果那一脉没有实力强大的人物可以接掌的话,只怕这一脉在宗门内的地位将急剧下降。 凝霜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的师父陨落了?所以她才如此孤立无援。 “好了,”凝霜不欲多谈:“直说你想要做什么交易吧。” 她倒要看看余容究竟想做什么。 “我手中有三颗牙齿,我给你两颗换你簪子中的那颗眼珠。” “两颗牙齿就想换?牙齿可是足足有二十八颗,而眼珠只有两颗,怎么算眼珠也得值十颗吧!” “它的价值可不是这么算的。”容晴摇头,同对方讲起其中的道理。 “不论是眼珠还是牙齿,只不过是开启大门的钥匙而已。它们的价值只有在开启大门的时候才达到顶点,随后便是跳崖式贬值。你既然来了北垣秘境,除了和那些同门作对,还想靠着北垣秘境的资源翻身吧?” 凝霜双眸注视着容晴,沉默。 “缺了两颗眼珠,大门无法打开,因此你手中的眼珠很是关键。但是,你确定要赌一把在最后时刻拿出来?” “你那些同门路过看到你有难,至少还会救你。如果你非要在最后一刻拿出眼珠打她们的脸,只怕她们也不会顾忌你的同门身份了。大门后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你有信心能够独自一人进入藏宝室顺利拿到宝物吗?” “如果我是你,我会接受这两颗牙齿,一颗自己留着用,一颗给同门师姐妹送去。如此一来她们承了你的情,必定会让你进入大门甚至在抢夺宝物的时候照拂你一二。”容晴轻声说道:“关于眼珠也是钥匙的消息,很少有人知道。如果由我拿出,你便没有知情不报私藏钥匙的罪名。” 凝霜一哂。余容这是连怎么低头的方法都交给她了,这个交易她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 “你这般想要眼珠。难不成它还有某种其他用途?” “是有其他用途,但并非你想的那样它是什么隐藏宝物。”容晴负手:“我只是借这颗眼珠做个局罢了。” “做局?”凝霜眼神一闪。“给谁?” “谁跳下来就给谁。”容晴抬指比了个嘘的手势:“还望道友为我保守秘密。” 凝霜再度沉默,半晌后,说道:“我可以为你保守秘密,但你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 “在进入大门以及进入大门之后,你都得尽力助我。不是随时随地都要帮我,而是见到我有难,你得助我。”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在我感知范围内,若是有闲余之力,你又正好有危险便对你施以援手。”说完,容晴还补了一句:“是这样吗?” “是。”凝霜点头,目光灼灼:“你答不答应?” “那我付出的有些大啊,夺宝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精力来看顾到你。” “我的要求不多,你不是故意放任我陷入危机就行。” “行。”容晴取出两枚牙齿掷到凝霜面前:“合作愉快。” 凝霜将两枚牙齿收入簪子中,随即将灰绿色眼珠取出甩给容晴。 “合作愉快。” …… 凝霜双眸轻合,一部分心神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一部分心神则是专注于疗伤。 容晴给她的丹药是极好的,暖融的药力流遍凝霜全身,让她差点轻吟出声。血肉、骨骼、经脉、神魂,一一复原到正常状态。 凝霜心满意足地睁开双眸,心里已经想好了找到同门师姐妹时应该怎么说。就说她是正好捡了某场修士混战的漏,不仅收获了两枚牙齿,而且也缴获了一枚疗伤丹药给自己疗伤。有先前同门救她的事情作为铺垫,这回她得到牙齿便回报宗门就显得正常多了。师姐就算疑心,也无法查证跟无法拒绝送上门来的钥匙。 眼中的得意还未完全消散,一袭白衣便出现在了她的瞳孔中。 双眸猛地瞪大! 此人是谁?来了多久?为何她一直神识查探着周围却根本没有发现此人?! 极度的惊惧让凝霜不仅呼吸一窒,就连心跳都停了半拍。 白衣男修悬空而立,正正好在她面前。诡异的是,凝霜只能肉眼看到对方,在神识中,她的前方什么也没有。 “……前辈。”咽了咽口水,她艰难出声。 这绝非执境可以做到的。 虚境!必定是虚境,甚至是虚境巅峰! 她的目光在白衣上一凝。这制式,是钧天宗道服没错。 钧天宗,虚境巅峰。 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天地骤然安静了下来,一站一坐的两个修士仿佛突然陷入某个领域之中,身形变得影影绰绰。 “小友莫怕。”淡蓝色眼眸眸光清冷,持正的语气略微温和:“吾乃玄易长老首徒,名为持正。” 玄易长老?要遭!刚刚她好像还咒他死来着,虽然只是打个比方,但余容这位师兄作为一脉首徒说不定连这种比方都听不得呢? “有一事想问小友。不知小友可愿为吾解惑?” “什么?” “若是小友愿意,在门后夺宝之时吾可保小友平安。若是小友气运不佳没什么收获,吾更是可以赠送小友一件价值不亚于藏宝室内宝物的礼物。”持正面上没什么表情,然而话语中的内容无法不让凝霜动容。 “你在我的芥子域中,你们醉花坞的那位虚境巅峰也不会发现你说了什么,更不会发现我在此处。” 第二百零二章 正好 “前辈究竟想问什么?”凝霜不解,“我只是个普通化神,在醉花坞内的地位也不高。” “余容不知道你师父,我却是知道的。” 凝霜置于膝上的右手猛地攥紧。 持正视若未睹,继续说道:“你的师父琼若是三衰修士,身为她最宠爱的小弟子你当然有在宗门内肆意妄为的本钱。你落到今日这个下场……除了你平日胡作非为之外,根本原因还是你师父琼若陨落。” 失去了靠山,若是本身实力和天赋都不错的弟子过得还好些,那些并不出众没有什么潜力的弟子可就惨了。 尤其凝霜的师父可是三衰修士,在醉花坞中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一朝陨落,凝霜的待遇瞬间从天上落到地下。 “我之前是一时失言……不过,确实,我师父已经陨落了。”凝霜声音低沉:“我能来北垣秘境还是因为这个名额是师父在世时就帮我拿到的,师父陨落后我更是花光了数百年的积蓄才保住。” 即使如此,她这般做在许多同门眼中看来仍然是不识时务。凝霜平日的贡献与表现本就没有资格拿到北垣秘境的名额,是琼若长老出手别人才没有意见的。如今琼若长老陨落,醉花坞修士当然伤心。 伤心归伤心,但大多数人仍旧认为这名额还是让给有资格的弟子才能将其价值发挥到最大。 “这次领队的师姐素来与我不和,我若是跟着她只把会被压榨死,什么都收获不到……”凝霜在那里絮絮地说着,发泄积攒已久的不满。 持正关心的却不是小辈们之间情情爱爱的恩怨。 “你师父为何会突然陨落?” 持正暗中守护着容晴的时候,听到琼若陨落的消息便坐不住了。琼若长老陨落?醉花坞是半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若是寿终羽化,何必瞒这么紧?再说,琼若距离寿元终了还远的很。 突破四衰失败? 亦或是遭遇不测?持正推测最大的可能便是遭遇不测。 堂堂三衰修士究竟遭遇了什么,陨落了死讯仍旧被宗门捂得紧紧的。不止如此,近些年醉花坞一直表现得很怪异。 醉花坞只收女修,尽管坞主是非常强大且强势的女修,但总体上来说醉花坞的行事偏向绵软。在顶级宗门中的各种较量中,醉花坞也很少一枝独秀。 然而近些年,醉花坞的行事愈发激进,下到弟子频繁出现在秘境之中,包括这次进入北垣秘境的弟子远超以往;上到宗门长老,不止是琼月中断了对钧天塔八百八十八层的租赁,甚至连琼若长老都陨落了。她们好像……很着急,在和什么东西赛跑一般。 “你师父为何突然陨落?”见凝霜不答,持正再度问道。 “我,我不知道。”凝霜眼中露出茫然。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持正很有耐心,引导着她:“你师父去了哪里?你可有看见她的尸身?” 一个个详细的问题被持正抛了出来,凝霜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就可以了。而这些零散细节在断断续续的问答中在持正的脑海中逐渐拼凑成一个可怕的推测。 …… 北垣秘境开放第十八日。 一万一千余里深处的潭底,聚集了大量的修士。原本幽暗至极的水域被庞大的光亮照得分毫毕现。 潭底生物早就感应到了此处的危险气息,游得远远的了。 在场的有钧天宗、北辰阁、东临剑门、醉花坞、丹霄殿等宗门还有一些普通宗门,总之有志于进入大门的修士尽皆聚集于此。人数高达七千,占了进入北垣秘境总人数的九成多。 别看人来得多。最后能通过藏宝大门的恐怕只有二十八个人。 那位藏宝的大能前辈给出这个数字肯定不是随便给的。所以每个宗门都在尽量收集钥匙,越多越好,进入门内夺宝的优势更大。 各宗各门都是彼此警惕地看着别人,自家人聚集成一个小圈子,强大的威压隔着禁制扑打着,焦躁的气氛蔓延开来。 观寒的目光落在钧天宗那。仍旧是溪燃带队,身后跟着数百青凰一脉的弟子,不见容晴的身影。 在白色的钧天宗道服之中,一袭红衣极为明显。 她是谁? “那女修名为芍药,是无名谷的嫡传弟子。” 观寒身边是东临剑门的执境剑修,对着观寒传音道:“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凤凰城的队伍中,难不成她要暂时加入钧天宗的队伍?看来凤凰城这次收获不小,野心也甚大……宁愿给出一个名额给外宗之人,也要多招揽一个执境加入队伍中。” 没那么简单吧?观寒心想。 凤凰城这次除了溪燃外还有六个执境。算上芍药,她们居然搜集到了至少七个钥匙? 这次虚境巅峰互相牵制,隐于幕后。胜负相当于由执境修士决定。谁能让更多的执境进入,谁的胜算就越大。 观寒收回目光。 幸好,幸好这次余容给了他们东临剑门三枚钥匙。这样不仅是东临剑门的执境修士全部都获得资格就连他观寒也能进入。 “余容怎么还没来?”一个腰后别着短剑的剑门女修疑惑道。 “怎么?”观寒扫了她一眼,他还记得上次余容出现的时候,她还专门传音让他小心余容,这回余容来晚了她反倒惦记上了? “嘿嘿。”女修吐了吐舌头,“我是觉得现在太平静了些。师兄,我有种直觉,余容一出现,怕是马上就会打起来。” 平静?分明是一触即发的焦躁氛围吧。真要混战起来,那些外围的普通修士只怕瞅准了机会就会往门里面冲,万一不需要钥匙也能进呢? “咳咳。” 容晴还没来,已经有人先出声了。 “这次有资格进入大门的应该只有二十八位。”说话的是北辰阁的执境修士明敬:“还是跟以往一样,各宗有几个钥匙便有几个名额。” 北垣秘境归北辰阁所有,因此他率先发话倒也合适。 “我们北辰阁收集到钥匙四枚,所以得到四个名额。” 站在前面的也正是包括明敬在内的四名执境修士。 明敬说完,另一边的醉花坞领队婵惢也出声,声若银铃:“我们醉花坞有六个名额。” 六个?明敬看向那群女修。醉花坞正好来了六个执境,倒是运气。 第二百零三章 它裂开了 “丹霄殿。四个。”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丹霄殿领首的执境修士貌若好女,却无半点矫揉造作之意。红黑二色的道服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卓尔不群。 “东临剑门,”观寒出声道:“六个。” 又是六个! 醉花坞执境修士婵惢看过来。之前争抢的时候可没见东临剑门收获如此大啊。 而明敬似乎是因为有丹霄殿跟他们一样倒数,所以也不慌,看向那群穿着白衣的钧天宗弟子,尤其是领首的溪燃。 好久不见了。自凤凰道女声名大振后,溪燃一下子低调了许多,很少见她露面。 一身白衣的溪燃红唇轻启:“七个。” 人群顿时传出哗然声。 北辰阁四个。醉花坞六个。丹霄殿四个。东临剑门六个。钧天宗七个。 钧天宗在这一场较量中可是第一。 而且,她们的执境修士也是最多。看样子,这是要锁定胜利的节奏啊? 没人对青杭界五大顶级宗门包揽了所有名额而感到意外。就算普通宗门得到了钥匙,碍于自身实力,宁愿那名额换人情换资源。 就如凌夏凌秋,拿手上的两个名额与溪燃做了交易,这才让钧天宗的名额数量压过其他四宗。 “这不还差一个?”明敬环视周围:“请问是哪位同道获得了?大门即将开启,不论出身自哪一宗门只要有钥匙便获得名额。我等也不会来夺取。” 沉默了三息,也没见有人答。 “不会最后一颗没人找到吧?”丹霄殿领首白晖开着玩笑。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万一还有一颗没有被修士收入手中,那大家聚集在此处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先不管这些。我们确定了名额的先出列,再尝试看看二十七颗能不能打开大门。”婵惢提议道。 众人都没意见。反正也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先试试看吧。 最靠近人脸大门的五大宗门弟子隐隐连成一个圈。一个隔绝五大宗门与其他普通宗门的圈子,避免大门开启后,普通修士浑水摸鱼钻了进去。 特别现在还差最后一个名额没有确定。万一二十七颗牙齿照样打开了大门,这最后一个名额那可就是先到先得了。 二十七枚牙齿被取出,掷向人脸大门。原本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牙齿在飞行的过程中,似乎是受到人脸的召引在光芒中越变越大,随即朝着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飞去。 一个萝卜一个坑,一颗颗牙齿尽数归位。只缺了最后一颗牙。 而人脸大门并非没有反应,无数轰鸣声从脸部下方传出。低沉的轰鸣似乎引发了共振,在场之人无不感到心脏狂跳,耳膜鼓动。 “差了一颗,无法打开。”明敬说道。 溪燃闻言,朝着头顶看了一眼。 “溪燃师姐在看什么?”不远处,观寒问道。 溪燃收回目光,有些讶异。这位东临剑门的化神天骄与她不是同一期的,因此交往并不多。这突如其来的询问着实让她疑惑。 “在看余容什么时候回来。”她微微笑道。 “溪燃师姐的意思是……余容是去拿最后一颗牙齿了?” 观寒和溪燃的对话并非传音,因此在场修士都听见了。明敬等领队虽然不高兴钧天宗又多一个名额,但还是希望容晴能将最后一颗牙齿带来,不然大门打不开任你有几个名额也是干瞪眼。 “希望她能顺利拿到。”溪燃双眸微合。 “她去了哪里?我们也可以帮忙。”白晖笑道:“放心,那名额还是你们钧天宗的。” 溪燃能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余容在哪么! 每次似乎抓到一点余容的蛛丝马迹,还没等她亲自去寻,线索就断了。她自己还憋屈呢。 溪燃略带歉意地说道:“多谢道友好意。不过余容师妹独来独往惯了,便是我也不知道她的准确位置。” “这就麻烦了啊。”白晖摩挲着下巴:“不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观寒刚想说:应当不会很久。然而想到了之前与容晴的交易当即忍住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很难不让人疑心容晴和他们东临剑门之间的关系。 太过亲密了,容易被溪燃抓到突破口一般咬住不放。 就在这是,溪燃猛地抬头。 她是第一个发现的。紧接着,明敬、婵惢、白晖……领首之人的举动影响了四周的修士,他们纷纷朝上看去。 随即,潭水的动静自上而下迅速传递而来。一道雪白身影宛若鱼龙一般迅疾地游到潭底,逐渐增强的水压对她完全没影响似的,下潜的速度没有减弱半分。 “师妹,你总算赶回来了。”溪燃面上浮起笑容,朗声说道。 容晴没有接话。她和凤凰城表面上不做冲突即可,装作姐妹情深就大可不必了。 白衣女修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钧天宗给她开出的口子中进入了圈子内部。 两指夹着一颗牙齿,她高高举起,给众人观看:“我拿到了一颗牙齿,按照规矩,我能得到一个名额,是这样吧?” “不错。”明敬点头。 在座之人何等敏锐,从容晴没有主动接话更是直言这个名额属于她的时候,便明白了她的态度。这是要和青凰一脉分开行事啊。 不过她一个人能行吗?进去夺宝的都是执境修士,她一个化神二转再怎么厉害,也没法和那么多执境修士斗。 管她呢。只要她不和溪燃那一队合作就行了。有这么弱的对手垫底,某种程度上还算是给他们降低了夺宝的难度。 容晴笑了笑,将牙齿朝着人脸张开的嘴巴扔去。 在众修火热的目光注视之下,这颗牙齿如同先前的二十七颗一样,一边翻滚着放大一边自动调整着角度朝着最后一个坑飞去。 就好像磁铁吸附那般自然,一共二十八颗牙齿尽数归位。 频繁的轰鸣声忽然停止了。 潭底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咔—— 人脸的眉心处突然浮现出一粒黑点,只有米粒大。 咔、咔、咔…… 从这一黑点开始,细碎的缝隙迅速生长,从眉心一路蔓延至下颚。 这张巨大的人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左右裂开了! 璀璨的光芒从裂缝中喷发而出。被撕碎的无数长藻碎片旋转着朝上方升腾而去。 第二百零四章 缺了 门开了!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心中生出。 哪怕双眸中还倒映着璀璨夺目的光芒,但就在这一刻在场的修士都动了。 拥有名额的五大宗门执境修士抢先朝着光芒飞入。外围不死心的普通修士按照原本计划好的一支支队伍同时冲击着五大宗门弟子围出的防线。五大宗门的执境修士朝着大门飞去了,没有执境修士坐镇的宗门弟子防线并非那么牢不可摧,尤其是普通宗门中也有许多执境修士。 观寒在朝着光芒飞去的同时,仍旧分出一部分心神看向容晴。说好的要在进入人脸大门的时候帮容晴一把的。他打算暗中拉容晴一下免得她来不及进入。 没想到容晴却没有急着朝着光芒飞去,反而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溪燃队伍中的红衣女修。 在所有人都在行动的时候,这两个静立的女修分外显眼。 余容一点都不着急么?观寒不免觉得有些怪异。下一刻撞入磅礴光芒的他仿佛被踩了刹车键一般,高速前进的肉身硬生生被阻得极为缓慢。 不止是他,就连周围的执境修士也是如此。 速度不足平时的百万分之一,此刻看起来就像在做慢动作一般。 执境修士不管是瞬间迸发速度还是最大速度都远超观寒,因此最先受到干扰,导致他们最远的距离观寒也不过三丈。 观寒勉力往前再飞了一点点距离,那股阻力再度增加! 青杭界武道盛行,借力法门数不胜数,执境修士哪能轻易被这光芒给难倒。在这庞大阻力中跟滑不丢手的泥鳅似的,身形变幻,肌肉蠕动,一点点朝着光芒深处靠拢。 艰难,但仍然在缓慢前进。 …… “我刚进入北垣秘境就追着我的那个执境,就是你吧。” “没想到你跑得挺快。”芍药默认了。 “那你又和溪燃达成了什么交易让她在队伍中带着你?”容晴连声问道:“跟我耗着有意思么,你就不担心待会连藏宝大门都进不去?” “杀了你,那剩下的名额就是我的了。”她冷声说道。 没想到容晴就在这时突然朝着光芒处飞去,一边喊着溪燃:“师姐,她是干嘛来的居然要杀了我?” 光芒中飞在最前面的溪燃面色一沉。她就知道芍药不靠谱。 关键是溪燃也没想到大门打开了还有这种诡异光芒出现。原本在她预想中,芍药拖住容晴,她早就通过藏宝大门了,还用理会容晴的问题? 然而不想理会,这时也必须理会。 溪燃转动头部也艰难,只能厉声道:“芍药你在做什么,不许伤我余师妹!”、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芍药一句话把溪燃气得简直不想说话。 越往前,阻力愈发庞大,刚刚溪燃又前进了一步距离。然而这一步距离的拉近却是让阻力强度飙升。“你胡说”三个字硬生生被堵在她的嘴里说不出口。 明敬和溪燃也只差了一步距离,这一步距离有多艰难?只需看到溪燃已经进入了无水区域,而明敬仍然处于潭水之中便可看出。 光芒深处的庞大压力硬生生将最深处的潭水推开,形成了一处没有潭水的强压地带。 最终,明敬也闯入这个强压地带。进入的瞬间,下场跟溪燃一样,都是跟“定身”了一般动弹不得。 明敬注视着光芒深处,如此近的距离,发现了端倪。 裂开的超大型人脸内部居然还有一张人脸! 漆黑的人脸轮廓深邃,双唇紧闭,唯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似乎是在找寻它的一双眼眸。 退!退!退! 好不容易等来了最后一颗牙齿结果还差了一对眼珠。他和溪燃两个执境相当于是在场执境修士中最强的两个,也只是勉强接近了这张漆黑人脸罢了,想要再进一步却是根本做不到。 所以,没有眼珠他们还是开启不了藏宝大门。 到了这强压地带,溪燃和明敬两人就算是想退回去都很艰难。被牢牢压制在肉身内的神识瞬间达到峰值强度,尽力把消息传回去。 想等着强压力场自动消失显然不现实。找到两枚眼珠才是重中之重。 只不过……他们把资源点该搜刮的都搜刮了,眼珠究竟在哪?! …… 芍药可不管下方如何,她来此的目的只是要与容晴一战。开头短暂地说了几句话,让容晴知道她来自无名谷名为芍药后,抬手便是一道高阶大术。 万里下的水压对于执境修士的影响约等于无。不论是在冲撞防线的那些执境修士还是芍药,出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远远强过化神。 也就只有走化神九转道路的可以勉强与其抗衡了。 瞬间浮现在容晴周身的星河不停卸力,将高阶大术的威能层层弱化,待最终落到容晴法衣上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一指。 “静滞力场。” 无形涌动的潭水瞬间凝固住了,连同那一块范围中的红衣女修。 “星落。” 光线的穿透性是极强的,在水中传播的传播速度也没有慢到哪里去,刹那间迸射的光柱准确击打在芍药身上。 被锁住一刹那的芍药在见到光芒的时候便意味着她被打中了。 巨力将芍药直接推后了五十丈距离,更甚者撞在了躲之不及的某个丹霄殿弟子身上。 一口鲜血从她双唇中溢出。 我去,我这么厉害。连容晴都被这效果给惊到了。 “笨蛋啊你,那是普通的血吗?”天下第一在容晴耳边大声提醒:“如果她那么弱,我就不会叫你逃了。” 鲜血在水中迅速凝聚成一个圆球,表面的无数突触随着水流的剧烈变化而不停左右摆动。芍药一指点在血球上。随着指尖抽离,一根血色细线从血球中抽出。 手腕轻抖,这颗血球就朝着容晴滑来,看着轻盈无比的血球却任凭水流如何剧烈也无法使它变向。血球离容晴越近便越小,细长血丝越抽越长。 容晴眼神一闪,不等血球逼近,率先指挥着一粒星点抢先撞了过去。 还是借由浮屠道韵探探虚实再说。容晴是这般打算的。 两粒小小的球体,一个拖着明亮的尾巴,一个拖着细长的血线,在她们的目光中瞬间撞击在了一起。 第二百零五章 暗招 轰—— 相撞的瞬间爆开一道冲击波,向着两方席卷。 然而不管是容晴还是芍药自身所要承受的冲击波远不止这一道。一万一千里至九千里深度的水域如今已经化为了战场,塞满了修士和他们的攻击。 术法、肉身碰撞、法宝……无数的光芒与冲击波搅动着上百万吨的潭水,残余的冲击波甚至在传递了万里后仍然破开水面推出向上逆流的瀑布。 从执境开始,他们的战场本应该是在界外,绝非是在一个秘境中的深水底部。哪怕这处秘境非常庞大。 这里的架构还算稳定便是因为有着虚境巅峰的修士在暗中维护。若是虚境巅峰也参与进战斗之中,那么除了藏宝大门和藏宝室还能完好无损之外,连环洞窟所在的区域只怕要完全破碎。 “怎么会这样?”容晴被猛地一推,不受控制地往下跌落。 下一刻,她便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恢复平衡,可芍药如跗骨之俎再度“粘”了上来。 不论是近身战斗还是远程手段譬如道韵、高阶大术,容晴还能勉强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往。就算芍药的肉身强度和神魂强度远超于她,但仗着道韵的特殊,容晴只是初现颓势罢了。 然而……“她居然越受伤越强!” 怎么会如此?是功法的特殊么?还是她在施展某种秘术? 容晴的每一次反击都能准确命中对方,不仅准确命中,还次次都能将对方打出血来。芍药右肩上的伤口到现在还在流淌出鲜红血液。 右肩、双腿、左前臂、下颚……飞出的一粒粒血珠在潭水中仿佛有自主意识般集合、旋转,最后形成一个个怪异的符号聚集在芍药周围。 鲜红的符号如同祈祷的古老文字给予红衣女修强悍莫匹的力量。 芍药第一掌打在容晴前胸时容晴只感觉全身发麻。 第二掌,皮肉中感到强烈的刺痛。 第三掌,五脏六腑开始移位。 大量的鲜血从顺着喉管涌出,在容晴的齿间唇角蔓延开来。 要使用存有秦老全力一击的锦囊吗?还是使用剑意? 这两个念头在容晴脑海中一闪而过。随着天下第一对她传音怒吼的“下去”,她的身体快速坠落。 那光芒的古怪之处,上面在战斗的修士都看得清清楚楚。 强大的阻力不止施加给修士,就是传递过来的冲击波在遇到这样强大的力场时也不得不层层融化半点不剩。 红衣女修悬浮于上方,眼中划过轻蔑之意:“逃到那里以为就安全了么?我也可以让你到达前便陨落!” 环绕于身的上百个血色符文蠕动着变为尖刺。 “去。” 上百道尖刺犹如鬼魅,撕裂潭水。不,甚至是在破开潭水之前,其自身的超高速就让潭水自动为它们分开出一条条笔直的箭道。 追上! 一根根尖刺扎穿容晴的手掌、四肢、头颅、胸腹,将其硬生生钉入了磅礴光芒中。大量残破的鳞甲碎片漂浮在深水中,在不时传递过来的冲击波中四处飞散。 “你怎么样?” 血色尖刺扎穿容晴后还拖着她在光芒前进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住。此时,容晴距离观寒只有五十丈不到的距离。 看着就是不太好的样子吧。容晴无力吐槽。 观寒看着前面的那些执境修士,不再尝试继续前进,退至容晴身边。 鳞片在她的体表缓缓褪去,露出伤痕累累的肉身。 苍白的面部,一根血色长刺正好贯穿了她的右眼。容晴睁着左目,注视着上方的红衣女修,心想她居然不补刀,是因为她不敢做绝? 毕竟虚境巅峰在暗中注视着这里。而持正正是虚境巅峰之一,甚至于可能是来此的虚境巅峰中最强的一个。芍药可以伤容晴,但绝对不能真的杀了她。 “暂时能控制住。”容晴传音给观寒。 别看右眼被扎穿的景象恐怖,实际上并没能真正伤害到识海所在的区域。容晴对于识海的保护,超出了芍药的想象。 因为冥府面具的缘故,就连她的元神都在识海灵台。识海若是被完全攻破,那容晴真的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花现道韵在容晴体内绽放着光芒,开始紧急修补起头颅与经脉所受到的损伤。其次才是内脏、骨骼、血肉。 “那就好。”观寒这般说着,目光中却还是带着怀疑。 在战场中解除自己的肉身振幅之法,可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他知道容晴有苏生类的道韵,并且此刻正在快速使用着这道韵修补自身伤势,但是有必要解除鱼龙衣么?他只是答应会帮她一把,可没说要护着她甚至不惜与执境修士交锋。 容晴似乎明白他的想法,不以为意,微笑着对他传音道:“大门还没有打开,所以交易并未结束。” 观寒看了一眼最前方被强压力场牢牢锁住的溪燃、明敬两人,“他们已经是在场最强的执境了,可到现在都还没能再进一步。难不成非得虚境修士才能进入么?” 他们东临剑门自然也有一位随队的虚境巅峰,可是到现在还死守着规矩,半点提示都不给。 “那倒不至于……”容晴一边修补着体内的伤势一边和观寒神识传音:“大门不开是因为还少了钥匙。这藏宝大门由大能前辈所设立,所以哪怕就打开了一半也不是执境能够强闯的。” 观寒双眸微睁。 “剩下的钥匙在你手里?” 容晴眨了眨眼,虽然她只有左眼可以眨了。 “难怪你给我三把钥匙还那般痛快。原来是在这等着。” 就在容晴和观寒对话间,位于上方的芍药也一直没有动。观寒和芍药两者气机互相锁定,只要对方一有动静立马可以做出本能攻击。 芍药的目标是容晴,不打算做多余的战斗,尤其是她要看着她留下的暗招是否在容晴体内产生作用…… 在红衣女修身侧,不时就有修士从上方坠落。或主动,或被动。 那让人头疼的阻力光芒这回成了最好庇护所。再强的攻击落到光芒中都瞬间削减了大量的威能。 第二百零六章 嘲讽点满 落雨的名字叫落雨,但不代表她真的想像下饺子那样掉到锅里啊喂。 她可以保证她绝对是被动被击飞到下方的,而不是主动逃到阻力光芒中的懦夫。 随着她不受控制地飞入磅礴光芒,她的眼睛越瞪越大。 伤重的白衣女修周身隐隐透着光晕,这光晕与她所躺着的光芒有着本质不同。而在白衣女修身旁隐隐呈护卫状的是背后负剑的俊秀少年。隐约的剑鸣声从鞘中传出,在同为剑修的落雨耳中很是分明。那是警告的意思。 好家伙,眼前的事情她绝不会跟孟石还有长果师叔说,观寒师兄你就放心吧。 落雨这般想着,然后猛地砸入光芒中动弹不得。 观寒凝视着容晴的缘故绝非落雨想得那般风花雪月。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让容晴也忍不住开玩笑:“你再这样看下去我也死不了。” “这些尖刺有问题?” “啊?……嗯。” 容晴见对方一脸严肃知道这回是瞒不下去了,索性认了。 “你的那个道韵也修补不好?” “没有哪个道韵是万能的,即使是苏生类道韵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她很清楚我有苏生类道韵,所以她和我一战,目的不是为了现在杀死我,而是测试。” 测试什么?观寒不用问也明白。 容晴体内绽放着光芒说明道韵正在修补。但是在触及尖刺所在的位置时,就连花现道韵也在游移不定。 不是不敢碰撞,而是忌惮。 如果芍药测试出来花现道韵解决不了长刺所带来的问题时,无疑,这是打败容晴的非常珍贵的情报。容晴的花现道韵一直是她同阶对手非常头疼的一点。 按照常理,执境修士特意找化神修士一战怎么也说不过去。但北垣秘境算是给了芍药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拦住容晴并且重伤对方。 “我帮你把长刺拔出来?” “不必。”容晴拒绝了:“在被刺穿的一瞬间,它的力量就已经钻了进来。” 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是“毒”。接触到容晴血肉的瞬间,便钻入容晴肉身内部开始攻伐。灵力在全身流动,也带动着这些毒流遍了她的全身。花现道韵可以刺激血肉再生,但在“解毒”上面,就没有那么大效果了。 顶多是将体内的毒稀释了一遍,但是剩余的残毒依旧十分顽固。尤其是在长刺附近的,最先抵达,也是浓度最高的地方。 容晴想到过干脆自损肉身,再使用花现道韵刺激再生出新鲜血肉。但是,这么做也不一定将毒素全部清除,反倒在战场中将她处于更加不利的位置。换血换肉,对于修士而言会进入非常虚弱的状态。她不敢保证那个时候芍药不会发动攻击,也不敢保证在对方发动攻击使用保命锦囊能不能活下来。 “倒也没有完全陷入绝境。”天下第一轻声说着,“你还记得……” “记得。”容晴打断了他的话:“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在外人面前施展出来。那会带来另一种危险。” 天下第一沉默了。这是默认容晴的想法是正确的。 容晴左眼看着观寒,问道:“那无名谷和钧天宗有仇怨吗?” “就我所知,无仇无怨。” 观寒想了下芍药之前还在溪燃的队伍中出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应该就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是你的师门。” “那就是跟钧天道门有怨?还是玄易峰?还是……我?”容晴有些不敢置信:“不能啊。我这么有礼貌,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不仅是观寒无语,就连默默偷听的天下第一也无语了。 平时确实挺有礼貌的,但是该横眉冷对的是也没见你低调来着。 天下第一回想了一下,你嘲讽闻人十七、溪真还有在拍卖会上嘲讽那抬价的陌生人时,真的是每一句话都把嘲讽点到满啊。 他深深觉得容晴真要尖酸刻薄起来,不论是语言还是语气都极具杀伤力。 “有时,你的存在便已经得罪了人。”观寒轻声说道。“今次不过是试探,真正的危险到临时恐怕不止你师兄,就连你师父都来不及救。” 容晴知道观寒说得没错。 秦老远在界外防线,大师兄虽然现在随身守护着她,但是只能尽力保她不死,众多虚境巅峰彼此牵制,持正再厉害也不能无视他们,强行破坏规矩。更何况……虚境巅峰,距离衰劫差了一步,便是天差地别。 “天才要崛起,这种事避免不了的嘛。” “你还有心思玩笑!”观寒蹙眉。 秀气的长眉蹙起,即使在动荡的水下也仍然显得那般好看。 容晴默默看着他。 在一旁挂机吃瓜了半炷香的落雨看着这对视的两人,心中惊叹:这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投入? 随即又露出苦恼的表情:明明告诫过师兄小心一些,观寒师兄居然还是陷了进去。可恶,这叫余容的女修究竟有什么特殊能力,为什么师叔师兄们都一头栽了进去?难道剑修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么?! 不得不说,落雨在这一刻真相了。 …… 又是半炷香时间过去,容晴、观寒、芍药三人表面看似一动未动,实际上双方气机牵制,就待一点契机到来,便可决定是战是退。 而一旁躺尸的落雨,看看上方逐渐平息的战斗,既然没有收到师兄们让她加入战斗的命令,她只好在这里默默等待,并且一直分出心神关注着观寒那边以及下方那些执境修士的动静。 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心神关注着容晴、观寒二人,可这部分心神因为落雨的八卦之心而变得异常活跃。 落雨在容晴和李长果、容晴和观寒、容晴和孟石的三种组合里左右横跳!反复横跳! 既然阻止不了师兄师叔他们,那干脆就接受吧。 就在这时,溪燃终于从强压力场中退后了一步距离,瞬间感觉到身体和神魂好像卸下了千万吨重的枷锁。 紧接着便是明敬。 “退出这里!” “退!” 身陷于强压力场的两人连神识都被锁在身体里,难以突破。身后的执境修士没有收到情报只能按照原先的计划往前艰难前进。 溪燃在光芒中快速升起,视线迅速捕捉到容晴。 看到对方伤重甚至难以动弹,心中一喜。但面上仍旧做出震惊、痛惜的表情。 第二百零七章 谁能拦她? “没事吧?” 溪燃飞到容晴身边,明知故问。她颇有些惊讶地看了观寒一眼,原来余容和观寒私交不错?什么时候的事,是余容前往东临剑门的那次? “不太好。”容晴实事求是地回答。“她不是和师姐一起来的吗?怎么突然对我动手?” “我也是被她骗了。”溪燃小声安抚着容晴:“你伤成这样最好还是不要进入藏宝室了,根基要紧。需要什么宝物告诉师姐,师姐想办法给你弄来。” 要真告诉你,我还能得到手么? 容晴没有回答,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师姐又退回来了?” 溪燃和明敬带头离开后,其他各个宗门的执境修士俱都退离了阻力光芒。上方的混战也渐渐平息。 “大门没能打开。”溪燃说道:“还差了两把钥匙。” “还差两把?”容晴面上浮出惊讶表情,连声音都不由抬高了。 天下第一在她耳边笑出声:“赶紧收住情绪,别表演得太浮夸。” 溪燃颔首:“是的。” “那现在怎么办?”容晴忧心忡忡地问道:“那钥匙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若是细品会让人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然而溪燃这会儿没有多想,只当容晴在打听最后两把钥匙的消息。 “我会让师弟师妹们继续搜寻。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先调息一番。” 听到这里,观寒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而下一刻,溪燃眼睁睁地看着容晴下意识地就抬手握住了观寒左臂。 啊啊啊啊啊啊!五十丈之外的落雨心中土拨鼠式尖叫。 从未与女人有过实质接触的观寒本能地僵硬了一瞬,看向容晴,控制住自己不去第一时间将她的手拨开。 容晴正色问道:“芍药怎么处理?她这般做不是明目张胆地打我们钧天宗的脸?而且……若是后面大门完全打开,师姐还有其他执境修为的师兄师姐进入藏宝室了,而她因为没有名额留在这里,我到时……”容晴顿了顿,似是很为难:“我实在放心不下。” 既然你溪燃要我留下养伤,不要参与进藏宝室争夺之中,那么同样留下的芍药便是极大的威胁。容晴想看到的不仅是溪燃的表态,还有她的行动。 既然要扮演同门情深,那就做戏做全套,趁着大家伙都在赶紧上啊! 溪燃双唇紧抿。她的目光从容晴受伤的面孔缓缓移到容晴握着观寒左臂的手上。 越来越多好奇与八卦兼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耳边是明敬沉稳的声音。他在说着他进入光芒深处的发现。 与溪燃想隐瞒下去的打算截然相反,明敬直接就将情况告诉给众修。 还缺两颗眼珠! 逐渐平息的混战这回彻底结束了。大门没有完全打开那还打什么?冲过了这个防线也进不去。 明敬恳切的声音传遍整个深水区域:“如今北垣秘境的开放时间已不到半个月了。诸位同道若有任何消息,北辰阁愿意付出让你们满意的报酬。若是哪位道友手里拥有钥匙,不仅直接获得名额,我们北辰阁还愿意排在道友后面进入藏宝室。” “我们醉花坞也是如此。”婵惢跟着说道。 这样一来,醉花坞算是表明了自己不仅没有剩余的那两把钥匙,更是连相关的消息都没有。 丹霄殿白晖想也没想就附议。 而东临剑门这边,虽然有执境修士在,但真正的领首却是观寒。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容晴,淡声道:“东临剑门愿意让后一位。” 这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因为这场面实在有些奇妙。 吃瓜群众早就忍不住传音八卦起来。 “那中间重伤着的女修就是余容?” “我记得她不是第一个进北垣秘境的么。都说她有多天才,没想到还没进藏宝室呢,就不行了。呵呵。” “溪燃在她旁边也就算了,观寒不是东临剑门的么?怎么也在,还靠得这么近?” 尤其是容晴无声地握着观寒小臂,搞得在一旁的溪燃仿佛是棒打鸳鸯的黑恶势力。 有人暧昧轻笑:“看来东临剑门和钧天道门好事将近了。” 也有人戏精附体:“凤凰城反对这门婚事!” 不管私下里传音交流得多欢快,表面上大家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甚至略带严肃的模样。 如今五大顶级宗门就剩下钧天宗这边还没有表态了。 溪燃现在骑虎难下,环视了一遍明敬等人,他们的意思出奇一致,哪怕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剩下两颗眼珠的下落。让那幸运儿最先进去有何妨?宝物争夺可不是谁先进谁就赢的。 “钧天宗也同意明敬道友所言。”溪燃的声音传遍各处。 “真的吗?”容晴完好的左眼一丝红芒闪过,她在众人目光中直起上半身,颇有几分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味。 “太好了师姐,快替我报仇,我让你第一个进去!” “你?!”溪燃双眸猛地睁大,这一瞬间福至心灵。 “快啊。”容晴松开握着观寒左臂的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眼珠,催促着溪燃:“晚了她就逃了!” 容晴见溪燃眼中闪过挣扎却没有立即动手,知道这时就要加上一把火。 她高高抬起手,指间拈着一枚灰绿色眼珠。“谁能现在重伤芍药,那这枚眼珠就是……” 容晴话还没说完,溪燃直接取走了她指间的那枚眼珠。 下一瞬间,溪燃已经逼近了芍药所在之地。 “余容——”溪燃心中咬牙切齿。容晴这么一手,逼得溪燃几乎无路可走。 她作为容晴的同门师姐不替容晴报仇,甚至还让容晴去求助外人这已经是落入舆论下风了,更何况这芍药还是她放进队伍中的。溪燃再不做出行动,在外人眼中凤凰城和钧天道门就是真的撕破脸了。 红衣女修挑了挑眉,对于溪燃的决定毫不意外。 哪怕溪燃是此间执境中最强的一个,但是想要瞬间重伤执境也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芍药想走就走,在没有虚境巅峰下场干预的情况下,谁能拦她? 第二百零八章 挑拨 芍药单手掐诀,扎在容晴身上的上百根血色尖刺立刻抽了出来,化作绸缎的形态与溪燃袖中甩出的白色锁链瞬间碰撞。 层层冲击波如同涟漪般一圈圈荡了开来。 在相撞的下一刻,绸缎与锁链纠缠在了一处。而两大体修强者更是一个猛扑,近身缠斗了起来。 厉害啊。 容晴借着观寒的手臂站了起来,体表的伤口迅速愈合,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惨烈了。 她此时倒不急着离开这光芒,两大执境强者如此气势汹汹地对决,即使是散出的残波对于容晴如今的身体也能造成不小伤害。有这阻力光芒在,余波就算到达了容晴所在之处也已经被削弱得不足万一了。 容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回真是看了个过瘾。 如容晴先前所猜测的那样,芍药属于卖血类型的战士,血线越往下降,攻击力就越强,她甚至会主动承伤。被打出来的血液形成诡异符文,不停地为她加持力量。 算是变相的肉身力量振幅之法吧。 芍药不停地受着伤,肉身愈发虚弱,力量愈发强大。 虚弱和强大竟如此和谐地共存在同一个人身上。 溪燃使用的正是标准的青凰道根本武技,手中的一截枯枝却比金石还要坚硬上千万倍,落在芍药上的每一记抽打,都在对方的肉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溪燃和芍药应是同辈,之前也打过交道,不会不知道芍药这一招。但溪燃还是打得非常坚决而且……平稳。” 是的,平稳。 溪燃根本不管芍药反击的力量在不断增强,她只是施展着武技给芍药添上一道道真实的伤害,让对方的气息不断衰弱下去。 “她想就这么把芍药打到重伤吗?”容晴突然发现自己先前的承诺有一点疏漏之处。只是说了将芍药打成重伤而已,但是溪燃可以放水让芍药逃离此地。溪燃的实力允许她做到这一点。 容晴只希望芍药可别这么憋屈地就输了啊。 芍药的气息明显地衰弱了一大截。 就在这时,红衣女修体内传出密集的骨骼脆响声。 肉眼可见的,芍药的身高拔高了一个头的高度。 容晴眼睛一亮:“终于锁血了!” 再这么疯狂的武道修士也不可能一路无止尽的卖血下去。在达到所期望的攻击威能后,必定要考虑起自身安全的问题,所谓锁血,就是施展秘术大幅度的强化肉身的防御。 芍药既然选择走卖血变强的道路,怎么可能不准备锁血秘法。 此刻的芍药堪称钢筋铁骨也不为过。 红衣女修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现在才是我最强的状态。”芍药轻声道:“说起来我还没有真正跟你打过一场。” “疯子。”溪燃冷漠道。 “何必与我这般见外。”芍药哈哈大笑,声音传遍四周,让在场每一个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之前你答应我的时候不是很了解我么?可惜啊,你运气不好。我想做的都成了,而你,自从进了北垣秘境就事事不顺吧。” “胡言乱语。当初若不是你求我要加入我们钧天宗的队伍,甚至愿意用一把钥匙交换,我怎么会听信了你,放你进来。说得好听是想要夺宝更加顺利,实际上却是要暗害余师妹,甚至想要挑拨青凰一脉与嫡脉的关系。” 锁血了的芍药在攻势上已经非常接近溪燃的战力,溪燃一边专心对战,一边还不得不向在场众修解释。打完之后还要带领青凰一脉去夺宝。到时要面对的可是完整状态的明敬等人。 溪燃暗自咬牙:这一次运气果真如芍药所说,衰到家了。 但是想到凤凰道女,溪燃眼神中的坚定不改。藏宝室中的那件宝物,她势在必得。 “挑拨?”芍药的双臂与溪燃的双臂锁在了一起,她的手指掐住溪燃脉门,可溪燃手中的枯枝已经抵在她的喉间。 一道清晰的血痕出现在芍药白皙的颈间。 “你和余容的关系还需要我来挑拨?凤凰城与钧天道门的关系还需要我来挑拨?你如何顺水推舟地与我达成交易我可是早就记录了下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刻溪燃与芍药挨得极近,芍药甚至能听到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 溪燃的双眸危险得眯起:“我倒是想问问,你做这些是出于你的私心,还是无名谷的授意?” 原来在这等着呐。 芍药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仅关系到钧天宗和无名谷,还关系到待会儿凤凰城剩下的执境修士会不会一拥而上来群殴。 芍药大可以将锅甩给余容,但是立场如此反复,那她之前所有的话都变成了随口胡言,这锅也不算真正甩给余容。因此她必须咬死了是溪燃计划暗害余容。 如此一来,不管溪燃说什么,旁人都能阴谋论溪燃所说的都是借口。 溪燃和芍药从交易一开始就防备着对方,芍药更是坚持要出现在溪燃的队伍里面,为的就是防止被溪燃彻底地倒打一耙。 “哼。”芍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堵得住别人的嘴巴却堵不住别人的想法。溪燃,你就自欺欺人吧。” 红衣女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容晴一眼,随即驭使着红绸延伸,朝着溪燃头和胸腹方向猛地抽打过来,自身更是猛地提速朝着上方飞去。 果然,溪燃松开了双臂间的力道,转而使用远程的高阶大术。 旁观的修士不是执境就是化神中的佼佼者,这高阶大术甫一出现他们便心有所感,躲得远远的。 此术,威力极强!但在溪燃选择松开双手时便已注定这高阶大术只不过是施展给旁人尤其是容晴看的。 若是芍药死在这一记大术下,那也怨不得溪燃了。若是芍药成功逃离,溪燃也算做到了重伤芍药的承诺。 深水安静了一瞬。 这一瞬安静得极长,又似乎很短。 比剧烈的轰鸣声更快的是那有着灼目光芒的爆炸,冲击波将这上千里的潭水瞬间推开。 上千名修士在这一刻,虽是在水下,却也仿佛悬浮在空中一般。 容晴处在阻力光芒中,冲击波传递到她这个位置时已经非常微弱了,纵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体表明显的震动。 “这就是执境的力量啊。”容晴心内感叹:“听大师兄之前说的,化神五六转就可以媲美执境,恐怕只是媲美最基础最普通的执境吧。越阶战斗可没那么容易,芍药之前还是留手了许多……” 第二百零九章 那是当然 芍药人虽然离开了,留给容晴的疑问却半点没有少。 她为什么要测试我花现道韵的缺陷所在?她背后又是什么人在受益? 这些问题在容晴脑海中盘旋,然而对于芍药乃至于无名谷的了解少之又少的容晴,即使心中有所猜测也无法肯定。 没办法,她只能将心力收回到夺宝上面。 溪燃自上方落下,即使刚刚与实力能和她媲美的芍药一战更是用出了一记威能强大的高阶大术,她身上的气息依然是那般的强横,不见有半分衰落。 似乎向明敬等人宣告,她的状态依然处于巅峰,并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余师妹。”溪燃面色沉沉:“答应你的事我已做到。” 容晴双眸微睁,眼神中有着隐约的震惊:“刚刚芍药说的事情……我,相信师姐。” 溪燃身体微微顿住,第一次十分仔细地打量着容晴。 对于容晴的了解程度,溪燃说不上有多高。在她眼中,容晴只是一个远远还没有够格的凤凰道女的挑战者罢了。 钧天道门将容晴推出来,溪燃可以不屑,但绝对不能无视。 之前溪燃有些心乱,这才让容晴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回容晴再来演戏,溪燃倒是明白过来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耍弄心机是没有用处的。”事到如今,她也懒得装什么同门情深。 在场修士无不是人精。钧天道门和青凰一脉的矛盾,谁看不出来?溪燃只要保证面上过得去就行。 容晴听到溪燃的传音,面色不变,仿若未闻。 “剩下的那一颗眼珠也在你手里吧?就算你第一个进入藏宝室又如何?”溪燃眼中浮现讽意:“你不止实力未到执境,如今更是身受重伤。” 这样的容晴能参与进宝物争夺才怪了。 到时候进入的三十人里面足足有二十八个执境,另一个化神观寒有同门执境师兄照应,就容晴孤身一人看她怎么死。 或许是想到了容晴的惨状,溪燃面色稍微好了些。 “可我不是一个人。”容晴微笑。 “持正?”溪燃比容晴略高一点,此刻视线垂下,看着她:“如今他自己都自顾不暇,还顾得上你?” “我是此地执境修士中最强之人,所以你看明敬白晖他们无不是静观其变想要削弱我的实力。诚然持正堪称虚境巅峰中无敌,可他到底只是一个人,其他虚境巅峰第一个针对的就是他。” “包括你们青凰一脉的虚境巅峰?” “包括。”溪燃冷漠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了。 容晴做了那么多准备,就是要进藏宝室。不止是为了龙血,还是为了凤凰道女急需的宝物。 不管凤凰道女出了什么问题,容晴深谙“趁她病,要她命”的道理。 “好吧。”容晴退后一步,朗声道:“师姐实力比我更强,在夺宝上更有把握。当然是师姐第一个进去。” 果然,余容手里有最关键的两把钥匙。 观寒不知道为何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应该说从容晴能拿出三颗牙齿的时候,观寒便下意识觉得容晴会是此行收获最大的人。 只是,观寒还是想不通容晴要怎么在众多执境包围中夺得宝物。 藏宝室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仍是未知。如果藏宝的那位大能设置成重重关卡,容晴的机会能大一些。如果进去之后随机传送,容晴的把握就更大了。 但是……若是把所有宝物都放在一起让他们全部集中在一个小范围内厮杀抢夺呢?容晴能够抢到宝物的概率几乎为零。 还未等观寒说话,白晖已经笑道:“这么说来最后一把钥匙也是在你手里了?如此一来,你们钧天宗的胜算可大上许多。” “那是当然。”容晴扬了扬下巴。 白晖微愣,他可是故意这般说的,谁知道容晴似乎根本就没听明白一样接了下去。 随即,他笑着摇摇头。 余容可不愚蠢。不然,怎么可能打乱溪燃的计划。现在溪燃可没有任何方法阻止余容进入藏宝室。 “两位仙子,请吧。”他状似轻挑地说道。 容晴看向溪燃,含笑点了点头,仿佛没有任何龃龉。 溪燃双眸逐渐平静,容晴这点小手段不可能惹得她心境失衡。 两名白衣女修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前一后,保持着十丈距离朝着光芒深处飞去。 两枚灰绿色眼珠逐月流星,丝毫不受阻力光芒影响,远远越过溪燃容晴两人,如乳燕归巢般落入了那张漆黑人脸的眼眶中。 与此同时,光芒中的阻力呈跳崖式减弱。 咔—— 漆黑人脸也从中裂开了。这回倒没有跟套娃似的又出现一张人脸,非常简单非常粗暴地出现一个洞口。 深邃,在光芒中漆黑无比。 瞬间,没有阻力大幅抑制的大量神识纷纷朝着这个洞口查探。 “什么都没有?”除去溪燃容晴两人,明敬是距离洞口最近的。在他的神识中,他所见到的洞口根本就不存在。 “溪燃余容她们先进去也算有好处。”不止明敬一个这般想,“也算是替我们探查有何危险之处了。” 哪怕容晴也是这般想的:有溪燃在前面开路,对我有好处。万一那位大能有恶趣味,开门一个暴击那我岂不是哭都没处哭去。 溪燃从外表上看,倒是非常镇静。这通往未知的洞口没能引起她本能的惊惧。很快,一个提速,溪燃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容晴面前。 白色身影仿佛在容晴面前硬生生被擦去。 即将抵达洞口时,容晴一个猛刹,跟那洞口就差一步距离。 我去!! 众修无不心中冒出一句粗口。 你停什么?你停了我们都不好光明正大地进去,这时候了,就别演什么帮溪燃争取时间的同门情深戏码了吧。 容晴停在洞口到底是为了什么,旁人难以猜出。 实际上,她是在和天下第一做最后的确认。这洞口是否有异常容晴也看不出,但她看不出不代表天下第一看不出。 “没问题?” “没问题。”他直截了当:“进去之后,我会将视野与你共享,趁此机会也好好打磨一下你的空间本源感悟。” “好。”有靠山不靠是大笨蛋。 容晴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众修目光中。 她之前便说了,她可不是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章 玄机 容晴以前听说过一句话:人与人之间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同理可证,人与人之间所看到的也是天差地别。 不同物种之间所听所见所觉,有着极大差异。而对人而言,修行将人与人划开了有如天堑的距离。 凡人与修士。 低阶修士与高阶修士。 不曾闻道的小修与贯通道之终极的大能。 早在陷入乱流时,容晴借用过一次天下第一的视野。那是她一次感受到贯通空间本源之人所见到的世界是怎样的。 而那时的容晴,还不曾对空间本源有所感悟,更没有迈入空间本源大门。 所以这一次视野开始共享的一瞬间,信息仿若大爆炸一般疯狂涌入她的识海中。 只是一瞬间,她的心神几乎停止运转。 容晴面色发白,听着耳边天下第一慢悠悠地说着:“慢慢来,不着急。” 她此刻不仅是肉身伤势严重,就连神魂在那一瞬间的冲击下都变得虚弱。 容晴缓缓坐在地上。 在那一瞬间的共享之后,天下第一暂时撤去了视野共享。 但就那一瞬间,她透过天下第一所见,对这处陌生地方有了一个极深入极全面的认知。 于空间本源大能而言,透过表象去看本质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除了开辟此处空间的那位大能前辈还有天下第一,当属容晴对于此处最为了解了。 这也是容晴为什么能够略微放松地坐在地上。 坐在松软的草地上。 头顶是垂下的繁花与枝叶。 这处空间颇为奇异也颇为瑰丽。无数花树以天幕为根,朝着地面生长,所以容晴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几乎被花叶覆盖。茂盛的树冠挤挤挨挨,其中无数鲜妍大多带着清甜的芬芳。 其他人从黑漆漆冰冷冷的潭底传送过来时恐怕要被这猝不及防的花海给震住,然后愈发紧张吧? 容晴想象着他们的神情,面上浮现出笑容。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位大能在某个角落暗搓搓地观察着,毕竟弄出了这么一个空间可不就是为了看好戏么。 仅仅是把三十个修士放进来一通厮杀对于那位大能而言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容晴反倒很幸运地有了喘息的机会。 容晴抓紧时间,盘膝闭眸调养。 虽然天下第一可以暗中帮助更多,但为了容晴能够走得更扎实,他也尽量忍着不插手。 …… 凝霜被传送进来时,正好将脸埋进了一朵巨大的花盘中。她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因为退得太快,发间还沾上了几朵碎花。 这里是? 她迅速打量四周。作为醉花坞弟子,凝霜对于植物的认知那可就超过容晴太多了。在培育灵植上面,醉花坞也很有一套。 “三万四千四百余种!”凝霜在心里计算着所见到的植物种类:“还包括了诸多变种。” 这让凝霜恍惚以为自己闯入了自家坞主的后花园。 现在所见到的植物没有她不认识的,这个结论凝霜自己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呢还是要愈发警惕。 而且此处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同门帮助,凝霜就更没有什么头绪了。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在与持正交谈过后,她便按照容晴的建议,带着两颗牙齿去和婵惢做了笔交易。 用一颗牙齿为报酬,换取她在同门帮助下通过人脸大门。 让凝霜没想到的是,婵惢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究竟是怎么得来的便答应了。 凝霜原本打好的腹稿瞬间无用武之地。 婵惢更是让另一位执境给凝霜打掩护,让别人在凝霜通过大门之前一直以为醉花坞派出的是六名执境。 凝霜想到这里,心情极为复杂。师父一朝陨落,她再也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格。那些原本不放在眼里的师姐师妹人人都有机会踩上她一脚。 这段时间受到的冷落和排挤也让她深切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与她一向不和的婵惢居然真就没动任何手脚让她进来了,凝霜突然生出悔意。 如果来的不是她,是另一位执境师姐,说不定就不会像她这般一头雾水了。 更何况…… 凝霜下意识地轻咬唇瓣,缓缓掀开左袖。细嫩白皙的腕间系着一粒珍珠。 珍珠呈半透明,反射着粉白的光芒。 “前辈,我已按照约定将您带进来了。”凝霜看着身侧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接下来要如何做?” 她更是忍不住问:“前辈此举怕是规则不允的吧?其他虚境前辈……” “只要他们不知道,我便不算犯了规矩。”持正淡声说道。 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凝霜竟无言以对。 然而,其他虚境巅峰进不来,只有持正钻了空子进来了,凝霜也不傻,这时候当然是好好抱紧大佬的大腿。 “前辈说的是。”凝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是这里又该如何寻宝?” “寻宝?不过是大能眼中的一场游戏罢了。”持正轻声说道:“我们还得务必让他看得开心。” “前辈……”凝霜讷讷。这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持正斜睨她一眼,随即向前走去。 凝霜亦步亦趋。 清风和缓,花香宜人。如果忽略此处是藏宝之地的话,倒是一个不错的休憩之所。 被随机投放的一个个修士各显神通,用自己的方式或是搜寻宝物或是联系同门。 持正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这让凝霜很疑惑。但自觉帮不上忙的她还是不敢随便质疑,只是跟在持正身后,一路走到溪边。 浅滩上半水生植物生长得极为茂盛。也不知道持正是怎么找的,从中剥下一片微微泛黄的叶子。他划破之间,一滴血便这么落在了叶子上面瞬间被吸收了进去。 这下子就连凝霜也明白玄机所在了。 与那肉眼可见神识却不可察的洞口一样,这片叶子也是神识无法看到的东西,是那位大能故意留下的线索。 凝霜刚想明白,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线索在持正掌心燃烧起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烧了个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他掌心偏下方的一个奇特符号。 第二百一十一章 印记 这印记…… 倒是有些像刚刚那半水生植物的微缩版,印在持正掌心微微泛红。 凝霜默默记下。 这陌生空间的每一丝古怪之处都是破局的关键,她不能全部都求着持正告诉她,需得自己细细琢磨。 虽然神识探察范围远不及持正,但凝霜还是一边跟在持正身后一边使用神识探察,想要找出同样肉眼可见神识却不可查的植物。 这需要十分的耐心。所幸持正并无着急的模样,反而是放任凝霜这么辛辛苦苦地查探。 两人沿着溪边,朝着溪水流动的方向前进。偶尔天上的花树间有修士飞过,然而因为大部分修士都处于没有头绪的状态,所以也没有谁贸贸然就开始战斗。 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 凝霜额上泌出细汗。不知道持正是否用了什么特殊方法,但她确实老老实实没有半点捷径可走。连续两个时辰高强度的寻找对于她的心神是极大的负累。 “找……找到了!” 声音不止是欢喜,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凝霜偷偷看了一眼持正,持正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不是为了让凝霜得到印记而特意慢慢行走的。 她轻轻咬唇,随即飞起,纤细柔嫩的手指在垂下的花枝间采撷了一朵六星兰。 六瓣边缘呈锯齿状的浅粉兰花在凝霜眼中绽放得十分美丽,然而用神识去扫,一片空无。她的手中空空如也。 忽的一声。 六星兰瞬间燃烧。从火焰中飞出的星星点点,落在凝霜手心留下了一个花型印记。 恰似一个小小的六星兰,印记颜色泛着浅金色的细碎光芒。 凝霜刚开始得到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但是左看右看,甚至用灵力试探,这印记都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就……就这样?然后呢? 凝霜没忍住看向持正:“前辈……” “再等等。”说着这句话的持正向前迈步。 他说的等,不是等在原地。而是等事态继续发展。 他和凝霜不是第一个拥有印记的,也必定不是最后一个。既然得到印记了还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时辰未到。 至于时辰什么时候到? 持正想起那人脸大门非得所有钥匙集齐了才真正打开。按照这个思路猜想,恐怕得所有人都拥有印记了,才会有下一步的提示。 持正意识计算速度远高于凝霜,半晌后,凝霜才明白过来。 这才明白,除了等之外,他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将此处空间掘地三尺挖出宝物?不存在的。他们只能按照大能给出的套路走。 只是……那位大能真的在暗中窥伺么?凝霜突然小心脏一颤。 …… 碧水湖旁。 面容俊俏,身着红黑色调宗门道服的白晖注视着手心。 手心上,一朵微微泛红的并蒂莲极为可爱。 “咦?” 自打这印记出现,仿佛有一根长线般,让他隐隐感应到另一个存在。 “朝我这边过来了?” 白晖能感应到那存在急速朝这里靠近。 “会是谁?” 他可不认为是什么凶兽,因为自打进入了这空间之后就被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给包围了,别说动物了,就连蚊子都没见到一只。 过来的,只有可能是其余二十九位中的一个,再加上这速度,必定是他们之中排名前五的。 白晖感应到对方就在这附近,并且停住不动了。 他缓缓侧首,朝着右前方的藤萝喊道:“别藏了,我感应到你在这了。” 藤萝没反应。 白晖叹了口气,朝右后方看去,在那里有着好几株桂花树:“你换了位置我还是能感应到你。我没诈你。” 空气中传出一道冷哼声。 桂树密集的叶子中垂落下一片衣角。仅仅是一片衣角,仍旧绘有精美的星辰纹路。 白晖双眸微眯。 悬立于枝上的正是北辰阁此次的领首之人:明敬。 “是你啊。” “怎么?我来你便松了口气?”明敬挑了挑眉。 “没有没有。”白晖连连摆手。“我原先还担心是溪燃或者是婵惢。你不知道,这次北垣秘境这两个女人就跟疯了一样。溪燃也就算了,婵惢我记得她可是不理俗事的性子。结果?我有一颗牙齿都快到手了硬生生被她给截胡了。” “还不是你没本事。”明敬轻嘲:“给我看下你手上的印记。” “你在命令我?”白晖当即道:“要看也是我先看。” 明敬懒得与他多争辩,直接向其摊开了右手手心。 宽大的手掌中一朵小巧的并蒂莲泛着浅金色光芒,颇为圣洁的模样。 白晖若有所思,同样伸出了手,向其摊开掌心。 “我手中这个也是如此模样。” 两朵并蒂莲印记一模一样,只边缘散发的光芒颜色不同罢了。 “这么说来,你我能够互相感应位置就是因为这印记的缘故了。” 这个结论很好推出。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问题:是拥有印记的人都能彼此感应,还是就印记相同的能够互相感应?这颜色的不同又代表了什么?同一人身上能够并存多个印记吗? “还有呢?”白晖追问。 “还有什么?倒要向白晖道友请教。” 白晖眼神一闪:“你没能找到你那些师弟师妹吗?” “这里似乎有着某种限制存在,我用遍了传讯之术都无法联系到他们。反倒是……”明敬看了看手心的并蒂莲印记:“反倒是这印记将你我之间的位置记录得极为准确。我与你原本相距那般远,但依靠这印记的感应,照样能准确找到你。” 对上明敬看来的目光,白晖直接道:“别看我,我们丹霄殿的通讯之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若是能够联系上同门,能够交换的情报便多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头雾水。” “既如此……你我还是如之前那般单独行动吧。” 明敬看不出有什么必须一起行动的必要。“反正我们现在对彼此的位置了若指掌。我若是收集到情报可以交换了,也能立即找到你。” “可以。”白晖一口答应。 双方分开同时收集情报,总比两个人互相提防要效率高。 第二百一十二章 感应 随着进入此处空间的修士一个个得到印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印记的秘密上了。明眼人都知道破局的关键就是印记。 但这印记究竟该如何使用、如何利用? 修士或是单独或是联合,不停地试验着,想要挖掘出与印记有关的更多信息。 “看来一个人最多只能拥有一个印记。” 凝霜两手握着一杆翠竹,与之前六星兰在她手上很快燃烧的情形不一样,这杆翠竹一点动静都没给她。 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这还是持正递给她的。说明不论是持正还是凝霜都无法让其燃烧化作印记。 如果毁了它呢? 凝霜轻咬下唇,手掌一个用力,翠竹被她掰成了两断,断口平整。 “没有用的。”持正淡声说道,在他示意下,凝霜看到原本长着这杆翠竹的地方有重新长出了一根新的。而在凝霜手中掰成两断的翠竹现在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神识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两截断竹。 凝霜将断竹往地上一扔,脸色不是很好。 他们两人走走停停,对于印记的了解却并没有增长多少。 “嗯?”持正神色微变。 “怎……”还没待凝霜开口,却见持正的身影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腕间系着的那枚半透明珍珠突然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凝霜明白持正这是回到珍珠里藏起来了。 她连忙神识传音:“前辈,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朝这边靠近。”持正的声音仍旧那般平稳,好似刚刚瞬间钻进珍珠里躲起来的人不是他:“警惕一些,不要将你手中的印记展现出来。我能感应到那个人,应当是印记的作用,现在还说不好他是否是因为印记感应到我这才过来。” 然而对方的朝向如此明确且准确,很难相信对方是随机飞过来的。尤其是持正能感应到对方。 “这个印记的感应应该是双向的。还有三十余息他便会到来。你暂时不要暴露我的存在。”持正嘱咐道。 “是。” 虽有持正提醒,凝霜心中还是暗暗慌张,正因为不知来者是谁。 如果是醉花坞同门当然是最好。如若不是,她这个战力垫底分分钟被人揉圆搓扁。 “在你后方,玉兰花枝的方向。看向那里。” 凝霜立即遵从持正的指示,不止是看向那里,更是将身体都转向,朝向玉兰花树站得笔直。 洁白的玉兰花中缓缓走出一道白色身影。 对方似乎没有任何掩藏的意思,就连看到仿佛在迎他的凝霜也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神色。 “观、观寒道友。”凝霜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醉花坞和东临剑门的关系还不错,所以来的是观寒对于凝霜而言反倒应该松了口气。至少对方不会做得很绝。 “你也有白绒苇的印记?” 白衣负剑少年可不像醉花坞女修那般一口就能道出植物的名称,因此直接摊开手掌心。 一模一样。 与持正手中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印记的颜色是泛着浅金色,与凝霜手中印记的金色一样。 “只是颜色不一样罢了,我的是红色。”凝霜轻声说道,然而却没有向观寒摊开手心。 观寒神色平静,似乎他早就知道与他的印记有所感应之人,其印记颜色是红色。 “继续问。”持正传音给凝霜。 凝霜只好赶鸭子上架,继续与观寒尴尬地搭讪。 出乎意料的,观寒没有隐瞒的打算。 “唯有拥有相同印记的两人会互相感应到彼此位置。至于印记颜色,目前只发现有金、红两种。同一种印记的颜色不是金色便是红色。” 凝霜也说着她的发现,哪怕观寒应该早就知道了:“一个人身上只能存在一个印记。我尝试过有没有办法能够出现第二个印记,但都失败了。” “这印记应当是给进入者一个身份,一个进入下一关卡的身份。”凝霜将持正的看法照搬过来:“现在虽然没有任何动静,但是等到进入的三十人都拿到印记了应当就能开启下一关卡了,就好像我们之前要开启人脸大门就必须收集完所有钥匙才行。” 观寒双眸微垂,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在离去前,他告诉凝霜了一个消息:“你师姐婵惢在双月湖湖心亭设立了一个临时站点,如果想要交换一些情报可以到那里找人进行交易。两日后,她希望能有尽可能多的人聚集在那商讨下一步对策。” 凝霜闻言正色道:“我明白了,如果路上遇到另一位道友我会传达这个消息的。” 白衣少年飘然远去。 等了一会儿,凝霜身边再度出现持正的身影。 “前辈,我们要去那里么?”她问道:“这里通讯之术完全无法发挥作用,仅仅只是靠印记双方相互感应太慢也无法即时传递消息。” 如今凝霜对婵惢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至少在考虑去婵惢设立的站点的时候,不会像之前那般想也不想地抵触。 持正没有立时回答,反倒蹙眉问道:“观寒与余容看着当真相配?” 凝霜:……啊? 这神来一问,让凝霜表情变得有些囧囧的。 似乎抓住了某种关键的凝霜连忙说道:“我们这般如无头苍蝇般随机寻找,恐怕很难碰上余容道友。去双月湖湖心亭那里,说不定能得到余道友的消息。” 持正为何一直在凝霜身边,一是因为之前与凝霜的交易,要帮她夺宝。二是这处空间对他的限制很大,他就是有心寻找容晴也难以做到。 交易归交易,他的第一目标还是护住容晴的安全,必要时帮上一把。 因为观寒的出现,持正不得不打消了靠印记与容晴联系上的念头。 “……许是相配的。”他喃喃道,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顾虑,言辞间有种难以掩抑的担忧。 凝霜有些无语。敢情她刚刚白问了。 “走吧,去湖心亭。” 话音落下,持正再度回到珍珠中。 “啊?……哦哦。”凝霜回过神来,环顾着四周,找准方向便提起速度朝着双月湖飞去。之前有远远经过那处湖泊,因此观寒提到的时候她不必特意问。 第二百一十三章 游戏 这处空间的任何景色都没有名字,所谓双月湖也不过是修士因其特点而给出的。 湖泊形似月牙,且是一个大月牙环抱一个小月牙。一大一小两个湖泊中心都有着一方亭子坐落其上,两个亭子间有一条长廊相连。 凝霜飞到这里的时候,亭中已经有十来人在了。 十五人,正好进来的人有半数聚集于此。凝霜一来,醉花坞女修便聚齐了。 “婵惢师姐。”她低声唤了一句。 婵惢轻轻扫了她一眼,颔首不言。 在场之人,凝霜除了醉花坞同门之外,基本上都不熟悉。而同门这里……哪怕她们放凝霜进来了,对于凝霜的态度仍旧是这般冷淡。 “余容道友还有凤凰城的人都不在这里。”凝霜用目光扫了一遍。 “无妨,在此处等便是。” 持正的打算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 等?凝霜闻言心想:光靠等就能将余容给等到?万一溪燃暗中对余容动手了呢? 不得不说,凝霜不仅是之前找钥匙的运气上极好,就连直觉有时候也强得过分。 …… 柔软的草地上,容晴盘坐着结束了调息,缓缓睁开眼眸。不远处同样飞来一名白衣女修。正是溪燃。 “师姐。”容晴主动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歉然道:“我余毒未清,没法向师姐好好行礼了。” 溪燃当即答道:“无妨。余师妹专心疗伤便是。” 她眼神一闪,看向容晴双腿:“师妹是将毒素全部移到腿上了吗?” “能转移到腿上就好了。”容晴叹气:“这毒素清理起来麻烦,还会反复。” 至于其中详情,容晴并没有跟溪燃讲。溪燃也不以为意。要知道容晴讲得越详细,溪燃便越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容晴故意将话说得半真半假,就算是溪燃这样聪敏的人,也不一定能将所有事实都推断出来。 “师妹不跟着我一起离开?有我们的人照应,危险性更小一些。” “嗯……”容晴从容应付着场面话,“不了,现下还算安全,毕竟规则没有明朗之前也不会有人愿意主动掀起混战。而且我还想再试试清除余毒。” “既如此,师姐也不好强求你。”溪燃这般说着,却是看向容晴身后的矮树林。 容晴顺着溪燃的目光,好奇地看向身后:“怎么了?” 溪燃唇角微掀:“无事。我这便走了,师妹自个儿保重。” 话音落下,溪燃掠过容晴身侧快速地飞离此处。走前也没有告诉容晴关于双月湖站点的事情。 没告诉,才正常。 容晴一点儿不不意外,倒是对着身后说道:“看来她是发现你了。” “有我在,她投鼠忌器,干脆就放弃了这次动手的机会。” 矮树林中走出一白衣少年,身后负着长剑。 容晴:……这么说我是老鼠咯? 观寒与容晴纯粹是偶遇。他在得到印记、追寻着感应找到凝霜后,便有些漫无目的地四处查探。没想到还正好撞上了在盘坐着疗伤的容晴。 话还没说几句,容晴似有所觉,请他暂时用普通的隐匿手段躲藏起来。 观寒一开始还不解,但在看到飞临的溪燃时才明白过来,容晴这是……早就发现了溪燃并且推算出来按照对方行进路线是能够发现她的! 单就这神识感应的强度和范围便足够令人惊叹。 而观寒只是使用普通的隐匿手段,凭溪燃的本事还有比其大一个境界的修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观寒? 有观寒为证,溪燃顶多动点小手脚,不敢有大动作。 小手脚,溪燃还不屑。因此见事不可为,干脆就直接离开了。 “不止如此,溪燃也要考虑到这处空间的游戏规则,如果在游戏还未真正开始前就死掉一个玩家,对于接下去的游戏可是很不利的。” “游戏?”观寒皱眉:“你知道了什么?” “进来之后我就没动过。我能知道些什么?”容晴看着他轻笑。 观寒明显就不信。 容晴顿了顿,问道:“你拿到印记了?” 他低应了一声,走至容晴身前,屈膝半蹲,向她展开了手心。 少年的手型完美。手指纤长,骨节有力,白皙的掌心中印着微缩版的白绒苇。它泛着浅金色的光芒,一点也不显突兀,反而衬得这只手更加好看。 “可有找到对应的印记?” “醉花坞凝霜。”观寒说道:“你应当不认识她。她在醉花坞中实力算是普通,因此声名不显。” 巧了,她认识。 但容晴却是笑着眨了眨眼,打趣道:“声名再不显,你不也知道?” “她是琼若长老的小徒弟,颇受其宠爱。以前琼若长老来东临剑门的时候我见过几次。除此之外,我对她了解并不多。” 对于容晴的打趣,观寒心内有些不太高兴。少见地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来解释。 “琼若长老?” “琼若长老已是三衰修士,最喜去各处游览。不过最近倒没怎么听说过她的消息了。” 这么说来琼若长老是个旅游达人啊?如果凝霜经常随侍在身边,那么观寒这么个专心修道的人对其有印象倒也不奇怪了。 “你上一次听说琼若长老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容晴连忙问道。 她似乎抓住了一点异样,但这异样究竟是什么,容晴自己也说不清。 “很重要?”观寒收回手,仍旧保持着屈膝半蹲的姿势。黑眸中看不出情绪。 又不是容晴问什么他就得答什么。事实上,之前帮容晴震慑走溪燃就已经是容晴欠他人情了。 “倒没那么重要。”容晴看着观寒,嗓音有些软:“可关键我就是想知道啊。你突然不告诉我下文,我心里痒痒的。” 闻言观寒下意识地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胸口。 宽大的腰封衬出微微起伏的胸线。 他只一扫而过,快得容晴根本没发觉,更没发觉他耳根微红。 观寒嗓音冷淡:“我只知道上一次琼若长老来东临剑门拜访道主的时候,曾谈及她接下来会去另一座灵界,归期未定。至今没有消息应当是还未归来。” 既然跑到另一座灵界了,从旅游达人琼若长老的角度去想,肯定是要将这座灵界逛遍了,玩透了才肯回来吧。 “哪座灵界?”容晴顺势问道,本也没放在心上。 “玄封界。”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从天而降 “咦?”天下第一反应极快:“有点意思啊。” 容晴也有些恍惚。 若非观寒提到玄封界,容晴自己都快忘了当初本来是打算前往玄封界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从观寒口中再度听到这个名字。 因缘际会之下,容晴在青杭界的发展非常不错,所以她也没打算抛下青杭界的一切到玄封界从头开始。 而且玄封界的氛围也不如青杭界这般友好,尤其在对待母界修士上。 她还记得万法碑林中,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化神一口一个母界蝼修。而青杭界却是通过测试给予信符,如果表现好的,就会有大宗门积极招揽。 差距何等大! 容晴若是当初去了玄封界,即使她的天赋超凡,想要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知道要经多少磨难。 玄封府内人族猴傀两方争势,内卷严重。世家大族又极为排外,母界修士除非与其族人通婚,不然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玄封界……”在观寒探究的目光中,容晴轻声道:“我在试炼场的场地选择中见到过此界。” “待琼若长老归来,我定要去拜访她,打听打听这玄封界的不同之处。我还没有见识过其他灵界呢。”容晴感叹。 “会有机会的。”观寒这般说。也不知说的是会有机会拜访琼若长老,还是说会有机会去往其他灵界。 按理化神就可跨界,只不过钧天道门将容晴的安危看得很重要,除非她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不然绝不会将她送往其他界域那些钧天道门鞭长莫及的地方。 容晴笑道:“那借你吉言啦。”随即在对方注视之下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根本没有半点受毒素摧残的模样。 容晴确实还有余毒在身如跗骨之俎,难以清除。气息的衰弱骗不了人,更骗不了溪燃。但是情况也没有容晴刚刚做戏做得那么严重。 实力大打折扣罢了。行动倒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我也得抓紧时间弄个印记过来了。” 原本容晴是想看看观寒的印记,跟他找个一样的和他组队算了。至少纵观进入此处的其余二十九位修士,观寒算是她比较能接受的,没想到啊……观寒已经和凝霜配对了。 观寒已经有印记在手了,因此提议道:“之前路过一处丘陵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印记。如果你不要求形状的话,我可以直接带你去。” 那感情好啊。容晴觉得观寒真的是十分仗义了。这相当于让她躺赢了一个印记出来,多爽。前提是她没有在进入此处空间的一瞬间,就因为共享了天下第一的视野而知道了这处空间的游戏规则。 不仅是现在找印记这一阶段,还有下一个阶段,还有下下个阶段。 提前看过剧本的容晴怎么可能走一步看一步。当然得从现在就开始盘算琢磨,逐步建立自己的优势。 “不是说两日后再集合么?”容晴扬起下巴:“我想先自己试着找找。” “小孩子脾气。” 评价归评价。观寒并没有去阻止容晴。 倒是容晴看对方一副少年模样,老气横秋似的,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要知道容晴的外表年龄因为当初在径国化凡的缘故,停留在了二十七八岁。 十五六岁的少年批评二十七八岁的成熟女子?这景象…… “是啦,我还未满千岁。应是……比道友略微年轻一些?” 少年颔首。 他的年纪确实比容晴的大上那么一些。但因为走化神九转道路的缘故,虽然实力比容晴强,却并没有在年纪上超出太多。 容晴一边与观寒闲聊,一边看似随意找了个方向就往前飞。 这回,她并没有共享天下第一全部的视野,只是部分。百分之一的视野是她能够长时间维持的极限。为了不被这爆炸式进入识海的信息弄得心神耗尽,她的神识强度早就已经拉升到了峰值。 容晴在前面飞得很快,观寒紧跟在其后。 如果观寒特意去注视容晴的双眸,便会发现在她的眼底,无数细碎的光芒划过,流光溢彩。那些都是无数空间信息所残留的痕迹。 现今进入这座空间的修士只知道这些印记都是成双成对的,用金红二色区分;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印记;匹配的印记能够互相感应位置等,这些表象的信息。 因为这处空间现在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游戏规则,所以这些信息也就难以帮助修士做出有效可信的推断。 但容晴知道下一阶段要干什么,更是知道这每一对印记都各有擅长之处。她要找的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一个可以跟所有印记搭配的! “找到了!” 白衣女修猛地跃上一棵巨树的枝头,灵力成索,将巨树上攀附的粗长藤蔓拽起。 这藤蔓缠绕着巨树不知有多少丈,容晴干脆从枝头跳下,将藤蔓扯着拉着拽着随她落到地面上。 观寒并不意外容晴能够找到印记,只是没想到她运气居然这般好,随便找了个方向就那么快地遇到可化作印记的植物。 藤蔓无风自燃,仅仅是一息,长达三百丈的藤蔓化作飞灰在空气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容晴手心中那个缩小的像刀疤的印记。 “可有感应?” “没有。”容晴做出遗憾的表情。 实际上,她知道这个印记是绝对的例外,在成双成对的印记中它是唯一的寡王。压根就没有另一半,跟谁感应去? 在这准备阶段毫无用处的印记,等到了游戏开始就教你们知道谁是真正的王。 容晴心里这般想着,缓缓合拢了手心。 “我们去双月湖看看情况吧。”她提议道。 反正现在她也弄到印记了,就等所有人都拿到印记让游戏开始。既然如此,去双月湖据点观察一下别人的情况也好心里有数。 “好。” 观寒没意见。 就在这时,一声似乎要将耳膜炸裂的巨响在天地间回荡开来,令人根本分不清是从何处传出的,只能在耳鸣声中注视着一尊足有千丈的石碑从上空坠落,直接插入一座庞大湖泊中。石碑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容晴微微变色。 游戏……正式开始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试验 容晴和观寒对视一眼,不需多说,直接朝着石碑降落的地方飞去。 他们两个离石碑差不多最远,哪怕用上最快速度飞过去,等落地时都已经是倒数的了。 “师弟。” “观寒师弟。” 东临剑门的执境修士纷纷喊道。在看到观寒身旁的容晴时都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 而容晴,毕竟与在场的众多执境并非同辈,且修为也不如他们,因此除了溪燃面无表情地对她点了点头之外,倒无人特意与她打招呼。 至于凝霜,为了避嫌便学着周围修士做出同样的平淡反应,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忽视容晴。 “看来大家都已拿到印记。”婵惢向前迈出一步,说道:“根据这块石碑上所记载的规则,需要拥有成对印记的两人合作。虽是合作,但因为匹配的两人有很大可能出身自不同宗门,所以这结果要如何分配,我们应该提前定个章程出来。” 容晴和观寒都在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容晴早已知晓,而观寒却看得非常认真。 这游戏规则倒也讲得清楚明白。 拥有成对印记的人需各自剜去掌上印记,将其置于石碑旁的金莲内部,再用灵力悉心催化照料。金莲催化成熟后,会诞出一枚莲子。而宝物就藏于莲子之中。 “这还需要定章程?”白晖笑了:“谁最后抢到就归谁呗。毕竟又不能保证我那颗莲子中的宝物就是我所需要的。” “万一那莲子没法让外人抢夺呢?”婵惢想得更多一些,“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提前商量好才行。” “没法被外人抢夺?”白晖可不相信,他环顾周围沉默的众人,明白大家都在考虑各个情况下自己的优劣势,因此说道:“那还是各凭本事,只不过范围缩小到两个人罢了。” 对半分是不可能的? 如果宝物是一株灵药,难不成切成两份平分? “这么说……大家都同意白晖道友的意见?” 婵惢见众修都沉默表示赞同,顺势说道:“既然如此,那到时便以胜负决定宝物归属。” 白晖若有所思,这女人故意将问题亮出来,就是为了后面肆无忌惮地抢夺做铺垫吧。 他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溪燃,心想有好戏看了。 “等下。”一名北辰阁的执境修士突然说道:“难道就只有我得到印记却没有感应么?” “咦?” “我也……” 这名北辰阁女修话音未落周围便传来应和之声。显然同她的情况一样。当时只知道要找个印记,根本无从考虑到要和自家同门找到同为一对的印记。 等反应过来,却是没办法了。一人只能有一个印记,不能再添加或是除去手上这个重新弄一个。 此处印记的数量又远超过三十个,这就导致了还有部分人的印记是单独的。 “不是彼此成对的印记是否可以结出莲子?” 这个问题显得异常关键。 因为宝物藏在莲子内,如果只有成对印记才能结出莲子,那么出世的宝物数量肯定会大大减少。一个莲子内部藏它个七件八件宝物,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那位恶趣味的大能会有这么好心? 凝霜站立在一旁,与醉花坞女修的距离不远不近。面上神色不显,但她的心中也是担忧的。观寒感应到的是持正的印记,只是错以为是凝霜的。实际上,凝霜的印记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感应。 这意味着,与她配对的印记并没有落在修士手中。如果想要宝物她就必须与旁人争夺,断没有躲起来苟出宝物的可能。 “先试试吧。”明敬扬起下巴,示意了不远处石碑旁边围绕着的诸多金莲。 莲花瓣如同金属一般看着极为坚硬,不像是植物,更像是某种金灿灿的人工造物。它无根无茎,漂浮在水面上。 执境修士行动力极强。那位北辰阁执境女修与另一位丹霄殿男修一齐撕去掌心中的印记,将其掷入一朵金莲之中。 金莲似碗,瞬间将两道印记收入怀中,花瓣片片闭合。两人同时将灵力温和持续地供给到金莲上。他们小心翼翼,更是连灵力的输入量都维持在几乎相同的准线上。 剩余修士皆是注视着他们两个的这一尝试,目光中或是好奇或是担忧。 不行的。容晴非常清楚。共享了部分天下第一视野的她很清楚地看见金莲内部在彼此拮抗的两股力量。 砰—— 一道类似于炼丹炸锅的声音突然传出。 那名丹霄殿女修脸上露出不甘神情,即使金莲还是闭合状态,她仍旧清楚知道这次试验失败了。 原本印记所在的地方,模糊的血肉缓缓蠕动,再次生出了与之前那道一模一样的印记。 “前辈。”凝霜心里着急:“这可怎么办?” 与此同时,观寒也低声问容晴:“你的印记可有感应?” 容晴双眸微微眯起,没有立即回答观寒,反而是朝着凝霜看过去。这般毫不掩饰的注视,凝霜自然也察觉到了,侧首与容晴对视。 她唇角带笑,伸手朝着凝霜招了招。 凝霜:……这是在招狗么?! 虽然心里略有不爽,但是听到持正命令的凝霜还是硬着头皮去到容晴身边。 “余容道友……” “走。”容晴甩袖将湖中的金莲卷了一批往远处飞去。 众修:??? 虽然这里金莲是很多没错,但你一次性就捞走百来个倒是很贪心啊,这湖面上的金莲瞬间少了一半。 然而脑子转得快的看着容晴、凝霜、观寒一齐飞走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彼此成对的印记或许可以培养出不止一个莲子。刚刚试验中不是发现印记可以再生吗?我们大可以重复这个过程,把再生的印记放在新的金莲里,便能再进行培育。” 恐怕容晴就是想到这个可能,这才拿走了百来个金莲。 婵惢听到白晖所言,与在她身侧的一名师妹对视一眼。两人多年默契,不需明言便知道白晖提出的这个想法可能性不低。既然如此,她们可以尝试一番。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就不必担忧出世宝物的数量不够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金莲 围绕着石碑,安静漂浮在湖面上的金莲忽然一连三十个被某种力量携着飞起,然而那股力量被生生打断,导致它们从半空中一个个落下跌入湖水里,然后再一一浮出水面。 “我就知道你要抢!”白晖得意地看向溪燃。 着钧天宗道服的溪燃站在原地未动,然而身上的威压却越来越强。 不论是为了试验还是占据优势,溪燃现下的目标就是夺到尽可能多的金莲。 而另一边,明敬也叹了口气,朝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却是正正好挡住婵惢的小动作。 “给我们也留点吧。”明敬状似求饶,然而实际上灵力勃发,半分不让。 至于东临剑门?他们颇为幽怨地看向观寒消失的方向,好不容易把观寒等来集合了,结果又一言不发地跟着别人跑了。余容倒好,抢了一批金莲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苟着呢。 …… 被成片夹竹桃包围的一方小池塘倒映着花色枝影。此时突兀地照入粉白人影。着粉衣的凝霜,还有着白衣的容晴和观寒。三人在容晴的带领下落到这方池塘边。 朵朵金莲落在池上。 “怎么来这里?”观寒问道。 她答道:“清净。” 容晴叫上凝霜一起走的时候,也拉了一把观寒,没想到观寒居然还真就跟着她走了。虽然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凝霜跟着走,观寒想要培育莲子还真的得跟着走。 观寒有些无语,却见容晴侧首朝着凝霜喊了一句师兄。 话音落下,凝霜的身侧缓缓出现了一道身影,由虚迅速转实。 他是……观寒双眸微睁,随即明悟过来:“持正前辈。” 原来,他所感应到的也并非是凝霜的印记,而是藏在凝霜那里的持正的印记。 持正对观寒倒没有像对凝霜那般冷淡,态度颇为和气:“此前多谢你照顾我师妹了。” 不止是容晴就连凝霜都觉得,何至于用照顾二字。难道不是互惠互利么? “照顾不敢当,”观寒不卑不亢答道:“之前既承了余道友好处,自然要回报。” “若论回报也早就还清了。”持正含笑说道,看了容晴一眼:“我这师妹可轻易不会信任旁人,有什么好处也喜欢独享。她特意捎上你,想来对你很是信任。不然……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让我出现。” 观寒面色沉静,鸦发遮掩的耳根再度微微泛红。 她真的……如此想?观寒快速地看了容晴一眼。 耳边却听到容晴的嘟囔声:“明明是师兄你自己想出来。” 哪怕容晴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而特意捎上观寒,但也不至于情商低到在当事人面前大力反驳,让观寒和持正下不来台。 所以她聪明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将他们带回到正事上。 “我抢了这些金莲来这里,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手上这个印记的特殊之处。” 容晴朝他们摊开手心,露出那有些像刀疤的藤蔓印记。 “这印记特殊就特殊在它没有与其配对的印记。”容晴眨了眨眼:“正因如此……它能和其他所有印记配合培育出莲子。” “所有?” “没错,所有。如果凝霜道友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先试试。” 容晴率先撕下手上的印记,将其放入其中一朵金莲。而凝霜也拒绝不了,只得跟着撕下。 两个模样不同的印记落入金莲之中,被收起的花瓣重重包裹。与此同时,容晴和凝霜两人稳定耐心地输送着灵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这朵金莲显得异常安静,凝霜一直颇为紧张,但是容晴却是放下心来,因为她看到两股灵力融合着印记开始在金莲内部缓缓孕育。 最后出来的那东西……只望他们不要被惊到。 “成了?” “嗯。”容晴看向持正:“师兄?” 持正明白容晴这是想让他也来试试。 他没有犹豫,直接撕下手掌中的白绒苇印记,而容晴也将手心中再度蠕动长出的印记撕下。 一心二用。容晴照样能将灵力输入控制得极为精微。 到了后来,有观寒加入,变成了一心三用。 三朵金莲相较于旁边的那些涨大了数倍,并且花瓣上显现出不同的纹路。 四人安静地或站或坐,一部分心神放在灵力输出上,一部分心神则是警惕着周围。 无论如何,容晴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次性带走上百个金莲,如果剩下的人要抢夺金莲的话,只怕第一目标就是容晴。 …… 事实也是如此。在石碑周围的混战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溪燃带领的执境修士是远超过其他四大宗门的,因此最终夺得了更多的金莲。 足足五十二朵,但跟容晴的收获却没法比。 一座丘陵被溪燃随后一掌拍出一个洞窟,与一位师妹合作快速地培育莲子。对于执境修士而言一心多用再简单不过。同时供给五十二朵金莲所需的稳定灵力也不成问题。 但不知为何,当她们试着培育第五个的时候,却是逃不过炸炉的命运。哪怕她们在灵力操控上小心再小心,甚至换了其他金莲,可就只能同时孕育四个。 “或许是我们这对印记只有四个莲子的额度。”溪燃不免如此猜测。 如此一来,剩下的金莲倒是浪费了。 不过浪费也就浪费了吧,免得便宜了其他人。 她指了剩余执境中的一半去守护四周,另一半则去查探容晴的下落和收集其他宗门的情报。 溪燃需要知道,别人能够培育多少莲子。四个是所有人的上限,还是只是她们这一对的上限? …… 夹竹桃围着的池塘旁,容晴等人面前在孕育的金莲有六个。 如溪燃那般,他们也尝试了去培育更多的莲子。容晴和其余三人的组合,就只能培育一个。而持正和观寒的组合却是能够培育出三个来。 为何会如此,容晴推脱到她印记的特殊上。 事实也正是如此。不然她为何一定要选择这个印记,就是因为这个印记可以说是占尽了便宜。容晴将其拿到手,相当于锁定了一半的胜利。 此处空间虽说通讯之术被禁止,但其他手段却没有受到限制。有持正这个虚境巅峰出手,许多来查探的执境修士根本就是对他们四人视而不见,直接从上空飞过去了。 极为平静的一日时间过去。数道心跳声在四人肉身内响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取名 心跳啊。 容晴眼神一闪,反观持正等人却都露出疑惑表情。 因为这心跳来得很莫名也很奇怪。 容晴能感受到三个彼此频率略有不同的心跳声。凝霜能感受到一个,而持正与观寒却是有四个。 “这心跳声,就是我们培育的莲子的心跳声。”容晴轻声道。“每一枚莲子都不相同,自然心跳声也略有区别。” “成对的印记和我们的灵力配合就能孕育生命了?”凝霜不信。 何止不信,这现象简直突破她的常识。 “或许吧。至少现在来看是有可能的不是吗?”容晴微微笑着:“若说常理,这处空间有太多的不合常理。既然规则上都说了要将金莲催化成熟诞出莲子,那照做便是。” 凝霜疑心容晴知道更多内情,但是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两个男修,还是没胆子质问容晴。 不论外边有多混乱,有多少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至少容晴持正等人所在的池塘还是那般安静。 打从心跳声出现后,越来越多的变化显现。 在孕育莲子的金莲愈发涨大,不时还有隐隐约约的鼓动。在用手指触碰那紧闭的金莲时,金莲内部所孕育的力量团似乎也在回应这触碰变得愈发活跃。 整整五日。 不论是容晴还是持正他们,对于肉身中的共鸣声变得愈发熟悉,变得愈发习惯。这些心跳声就好像紧紧依偎在他们心脏旁边,无比亲近。 …… “快要完全成熟了。” 白晖估算着差不多半个时辰不到这金莲就能被他们完全催化成熟。然后?当然是瓜熟蒂落让他们好好瞅瞅里面当然是什么玩意。 明敬瞥了一旁好奇心重的白晖,低低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但现在都催化到这个地步了,也由不得他们退缩。 明敬和白晖组队培育莲子,只能培育一个。 而他们同门中都各自有一组幸运儿可以培育复数莲子。秉着不要浪费的原则,明敬和白晖虽然有竞争关系在,仍然暂时合作。 就看莲子中的宝物谁更需要了。反正北辰阁和丹霄殿也不可能只合作这么一次,如果白晖非常需要的话,明敬这次退后一步,那么白晖在未来必定是要将这人情还回来的。 “你说,出来的会是个什么东西?”白晖随口问道。 莫不是植物成精了吧? 纵观这处空间铺天盖地的植物,没有一个诞生灵智,任它的年龄有多长。白晖更是怀疑,这里的植物都不是这处空间原生原长的,而是被大能直接挪移过来的。 瞧瞧这完全乱序的分布。同一种花朵这边放一丛那边放一丛,毫无规律可言。也无视了所有土壤与温湿度条件。 “当然是莲子。”明敬低声道:“不论有多少信息隐藏了,但至少大能前辈明言给出的规则却是不会有错误的。这点我们不也试验过了?” 他们所有得到印记却没有感应的同门都试过了,没一个能成功培育莲子的。也就是说,石碑上写着的只有彼此配对的印记才能培育莲子是正确的。 但应该是进入人数远远不足的缘故,而他们彼此又划分了五个阵营,因此实际上能培育出的莲子数量远远不足。 明敬有些担心,万一到最后开出来的宝物数目很少,甚至连目录上的宝物都没有开全怎么办?这意味着他们还要去和醉花坞与凤凰城合作。 那两队人马这次变得贪婪无比,张口就是七三分,且是她们七。 真是头疼。 “先看看能开出什么宝物吧。如果我们想要的没有,那就不得不和她们合作了。” 这是此地大部分人的想法。先不急着合作,摸清楚这莲子的状况再说。 在明敬和白晖闲谈间,他们面前的金莲动静愈发明显。 直到一道明显的哔剥声响—— 一片莲瓣掀开一角,随即剩余莲瓣于众人注视下次第展开。 “啊!”一名女修短促地惊呼,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因为莲瓣强大的隔绝神识能力,除非它自己打开,就算是输送灵力进行培育的明敬和白晖也无从得知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现在,他们虽然不如那女子表现得那般明显,但面容上也实实在在地浮现了惊讶之色。 一个白白嫩嫩的娃娃躺在金莲内,它(姑且称它)打了个哈欠,清澈的目光率先投向离它最近的两名高大男修。 “呀呀。”它尝试着表达,然后嘴巴里却是含糊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 “得取个名字吧,不然讨论的时候怎么区分他们?” 凝霜从一开始的震惊迅速转变到好奇与兴致勃勃。 或许是因为容晴最先进行培育,所以和凝霜、持正、观寒配合培育的莲子最先成熟完毕。 三个跟人类幼崽长得无甚区别的莲子乖巧地窝在金莲内。 与持正培育出的那个莲子是个头最大的,水润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前方的四个“巨人”,身体略微一动,承载它的金莲便在水面上晃悠悠的。 容晴挑了挑眉,取名还不容易。 “金吒。”她指着这个个头最大也是最先培育出来的崽崽。 “木吒。”指的是与观寒培育出的。 “还有……”容晴话还没说完。 “水吒!”凝霜积极抢答。 “……哪吒。” 啊咧?凝霜嘴角下垂。根本就不按规律啊。 “不过我不建议给它们取名。”容晴注视着这三个在好奇探索世界的莲子:“它们虽是活物,但终究是莲子并非人类。” 更并非……是我们诞下的孩子。 “确实不是人类。”持正垂眸,淡声说道。 这三个小孩与人类极度肖似,但它们却没有生殖器官,也就是说它们连性别都没有。 三个幼崽似乎很明白谁才是它们的“父母”,一个个在金莲上翻滚着,想要离“父母”更近一些。 被容晴打趣叫做金吒的幼崽一边想向持正靠近,一边眼巴巴地瞅着他,似乎很是委屈:为什么持正不肯亲近它。 观寒与木吒对视,并没有立即表达意见。在看了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它们是不是又变大了许多?” 第二百一十八章 莲子心中苦 是的。 时间在莲子身上似乎被大幅缩短了。 它们从最多只能翻身的婴儿变成了幼童。金莲已经盛不下它们了,因此容晴将它们运到了池塘边,环绕在他们的脚边。与此同时,剩余的三个观寒与持正培育的莲子也诞生了出来。 果然,也是人类幼崽模样。 随着它们越长越大,拥有一些行动能力后,就从地上开始尝试着往容晴等人腿上攀爬了。 似乎察觉到容晴态度上的冷漠,它们更喜欢跑去持正他们那里。金吒个子窜得最快,也比最末三个莲子爬得更高,已经到了持正膝盖处。它的小手更是紧紧拽住持正外袍上的一块刺绣。 它的嘴里发出或短或长的声音叫着持正。 “叭。” “叭——” 与人类幼崽一样,本能地发出“阿”“叭”这样最简单的发音。 持正伸臂捞了它一把,将其半抱于怀中,蓝色双眸正好对上莲子一双清澈的淡蓝色双眸。 而一旁的凝霜早就将哪吒抱起来,和它幼稚地互动,比如教它说话之类的。毕竟亲近她的也就只有哪吒一个。谁叫她和容晴组合只能培育出一枚莲子呢。 看着周遭被幼崽环绕的三人,容晴简直不忍直视。往常保持着高冷模样的观寒居然也对这些小崽子展露出十足的耐心。 尤其是木吒,似乎最得观寒喜欢。他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截布料裹在木吒身上,而在他脚边的第五个出生的莲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玩玩可以,别动感情。”容晴知道说着这句话的她像个大恶人,但这可是实话啊。看着这些莲子越长大就越与他们肖似的面容,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 看着有十岁幼童模样的莲子很好地混合了明敬和白晖的优点,一张小脸俊俏得很,让人忍不住想化身怪阿姨去捏上一捏。 它身上套着一件小小的改制过的丹霄殿道服,那是丹霄殿的一位女修给它做的。它的脖子、头发和手腕上都挂着漂亮的配饰,由突然父爱爆棚的白晖提供。 才半日过去,这莲子就已经长成了十岁孩童的样子,然后它身上快速流动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并没有再让他以过快的速度继续长大下去。 只会牙牙学语的婴儿变成可以跑跳玩闹的孩童,它甚至能够施展一些天赋术法。 “白晖叔。”它扁着小嘴,双手间是好不容易勉强凝聚成球状的水球。 “慢慢来,冉儿的天赋可比旁人强多了。”白晖鼓励道。 “真的?”它瞪大水眸。 “当然是真!”白晖知道怎么举例不合适,但为了哄它照样面不改色地说道:“出生半日便能完整施展出术法的,冉儿可是第一个!” “可我,可我推出不出去!”被取名为冉儿的莲子嘴角下撇,不由自主地紧张。 这一团水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出现在它手中了,一开始秉着玩闹的心思,将其拉扯最后团成球状,再然后…… 它就跟黏在手心里似的甩不掉了。 求助于白晖,白晖也很难解决。毕竟莲子体内并没有经脉存在,这水球纯粹是它的天赋所导致的,白晖只能鼓励它自己想象着将水球丢出。 就让天赋解决天赋带来的问题吧。 一旁的明敬看着白晖与冉儿的互动默不作声。对于这莲子,或许是参与着培育,习惯了那心跳声,明敬对其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好感。 他本能自觉地想要照顾它保护它。 然而,本能归本能。 明敬等人并没有失去理智,尤其是明敬。作为领首人物,他有着极强的敏锐性。 这也是在莲子快速学习语言时,他一定让它称呼他和白晖为叔叔的缘故。他们可以将其当做灵宠与其互动,但绝不能将关系错位到父子至亲上面。 尽管明敬在看到冉儿与其相似的面容时也会忍不住心软。 是时候该结束了,他看着有些陷进去的白晖。他们不可能永远呆在北垣秘境呆在这处空间内。他们是来寻找宝物的,而石碑上说得清清楚楚,这宝物就藏在莲子之中。 是在莲子体内吗?如果是,又该怎么取出? …… 怎么取出,哼。溪燃似是感觉到了明敬所想,直接用行动进行了回答。 小女孩模样的莲子看向溪燃的目光中带有天生的眷恋。然而这双懵懂、不染尘埃的明眸在下一刻便黯淡了。 修长的手掌捏住女孩的脖颈,随即掌心劲气一吐,瞬间掐断了它的生机。 死了。 与溪燃共同培育出这枚莲子的执境女修胸口忽然一疼,并非是生理上的疼痛。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与遗憾。哪怕这莲子化作的女孩只存活了短短半日,但这半日,它确实是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她的。 极为纯粹的依恋与信赖。 她看着女孩从话都不会说逐渐成长为会软软地喊着她阿娘,让她给它顺滑的头发扎辫子,更是会跑到洞窟外捡起从天空中落下的花朵。它笨手笨脚地直接插在头发上,随即又跌跌撞撞地将漂亮的花朵抱过来送给她们,连自己头发上的花朵给跑颠了都没注意到。 而这样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剩余的弟子看着这一幕大多面无表情,但内心到底有什么感受就不好说了。 溪燃松开手任莲子软绵绵地躺倒在地而非直接跌落。没有理会师妹们的小动作,溪燃继续下去……手掌如刀,划开了莲子的胸腹。 不出意外的话,宝物就藏在莲子的体内。 似乎是物伤其类,剩余的三个莲子瑟缩地躲在那执境女修怀中,更是将头埋进她怀里,不敢看接下去的酷烈景象。 极度安静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滴滴答答响起,一下下敲击在众人心头。 溪燃从莲子胸腔处单手捧起一颗温热的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五指缓缓收紧。血肉根本无法成为这如铁钳般的手指的阻碍。溪燃这一握终于握到了实处,一样坚不可摧之物被她牢牢攥在了手心。至于被捏爆的心脏根本就不在溪燃的关心范围内。 …… “莲子心中苦。”容晴轻声感叹着。 在她的手心,一根只有半寸长的透明晶体静静躺着,略微倾斜下角度便能见到晶体内部被妥善存放的宝物。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诛心 容晴不得不承认那位大能前辈非常会玩。 哪怕她提前知道了游戏过程,但是真正经历的时候,需要她顾忌的人和事太多了。持正他们可没有提前知道这游戏,所以就顺着大能安排的流程悉心培育着莲子,然后……不得不去面对将莲子杀之取宝的选项。 而且,更为诛心的是,这些莲子停留在孩童时期不再长大,最大程度地激发着修士本能的爱护之心。 宝物不拿是不可能的。 可是看着这个与你相貌有八九成相似的人类孩子还能面不改色地痛下杀手吗? 容晴猜测至少进来的三十名修士至少超过半数会如此做。毕竟只有短短一日的时间,就算心里喜欢也不会被这种情感羁绊太多。 如果不是一日而是一年,一百年?恐怕大部分人都不会剖心取宝,哪怕知道莲子不是其亲子。 对于容晴而言,知道游戏规则的她如果是独自一人必定也会如溪燃那般毫不留情地动手。因为游戏到了这里就是末声,没有反转。所以不用考虑活着的莲子是否在之后还有用途。 但她不是一个人。 无论如何,在实力逊于旁人时展露出无情冷酷的一面都是弊大于利的事情。 她看着躺在持正怀里闭着眼睛睡着的金吒,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粒饴糖喂入它的口中。 “这是什么?” 容晴向凝霜解释道:“糖。甜的。” 在对付学堂里的那些小不点的时候非常好用。毕竟在径国教书的时候,一根棍棒一颗糖的套路她已十分拿手。 而被保存在储物戒指中的饴糖基本不存在过期的可能。 容晴朝木吒招了招手,在它跌跌撞撞跑过来时,还残留着糖粉的指尖在它的嘴唇上点了点。 它下意识地伸舌舔了舔,立马眼睛就亮了。 “玩完游戏也给你一颗吃,好不好?”容晴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顶。 “好!”木吒简直迫不及待。 旁边的四个崽子也吵闹起来。 “只有乖乖排队的宝宝才有哦。” 容晴指挥着它们排队。这个年龄段的人类幼崽会因为奖励而去做某事,但是却没有多大耐心,尤其是长时间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莲子也是这样,它们必须要被命令被指导着进行行动。而她一会儿要取出宝物也没有这么快,所以传音给持正他们。 剩余几乎没有接触过小孩的三人很快反应过来,帮她照看着排列成一队的莲子。凝霜照顾着哪吒,而持正和观寒照顾着最后三个孩子。 容晴和木吒相对而坐,大量禁制在空气中浮现,将她们两个重重包围,连虚境巅峰的持正也无法轻易看透这禁制屏障。 禁制阻隔只是表象,内里则由天下第一帮忙遮挡。因为容晴的禁制造诣低于持正,光靠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可能被持正察觉出端倪。 禁制屏障中,容晴一指封禁了莲子的懵懂意识。在她身侧,峨冠博带的天下第一轻轻松松地出手,一枚同样形状大小的晶体出现在他手中。 隔空取物。 非极高的空间本源造诣不可做到。 若莲子本体修为极高,那天下第一还无法这般轻易地直接从其心脏内取出晶体。但是,那位大能在设计的时候,便考虑到这相应的秘术,所以……非常轻易,没有任何阻碍。 也是从这里容晴才看出,那位大能虽然故意弄出这样的局面,但他心底仍然倾向于不伤害莲子而取宝的做法。 不过,容晴心中冷笑,他也并非纯粹的好人,毕竟他本不必拿这些莲子的性命做赌注,赌修士心中的善念,赌修士的本事。 容晴看出持正他们虽然最后也会动手,但心里却不会高兴。如此一来,她又何必做个恶人。 别人不忍动手她来动手,这个做法有些愚蠢,也不见得让别人承了她的好意。所以容晴借口会某项秘术,只是需要消耗神识和时间来施展。 天下第一将手中的晶体递给容晴。 “你与凝霜他们组合培育的莲子都是一个,其中宝物唯一且不相同。”他说道:“像持正和观寒培育出的三个莲子所藏的宝物相同,价值就相对低一些。这般看来……你主动与其他人组合培育莲子,刷到溪燃想要的宝物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溪燃的目标是什么,容晴尚不清楚。很可能是在目录中都没有出现的隐藏宝物。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宝物只有一个,如果容晴这个印记和其他印记组合培育出莲子的额度只有一个的话,那容晴刷出这个宝物的可能性极高。 只要这宝物一开始就落在容晴手中,有持正帮忙,溪燃哪有那个本事将其夺走! “我懂,所以接下去的计划便是寻找剩余的那些人合作。” 其中东临剑门更是首选。 “可是万一,到得最后还是得跟溪燃那边合作怎么办?” 容晴觉得不会这般倒霉,但不到最后一刻还真不知道。 “那就合作。”天下第一替容晴拍板。 面对容晴略微讶然的表情,天下第一解释道:“你和她并非没有暂时合作的可能。成大事者,连灭族仇人都能合作,哪怕像溪燃这样有着利益冲突的人只要当下与你有利,那就可以合作。她可不蠢,想要得到宝物的前提至少得是把宝物找到。” 有持正,有天下第一,哪怕容晴的修为不如溪燃,但是她的优势却远大于对方。更何况,抢先夺得特殊印记的容晴已经牢牢占据了主动权。 …… 明敬正要伸手抱过莲子,却被直觉发现不对的白晖一个翩然远退,将他和莲子的距离远远拉开。 “你,你昏了头吧。” 明敬简直不能理解。他也算是认识白晖很多年,从没发现对方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你说要再留两个时辰,我也留了。”明敬冷声说道:“道友何必自毁诺言。” “就留这一个,也无甚大事。”白晖眼神一闪:“大不了我们丹霄殿的那五个你们北辰阁可以尽皆拿去。” 明敬呵呵冷笑。 开什么玩笑。 丹霄殿正好配对的那一组培育出四个莲子,开出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宝物,价值同时也是名单上排在后面的。而他们北辰阁也是同样情况。 这就说明了不同组合藏有的宝物种类是不一样的,而复数莲子所藏的宝物价值最低。 他和白晖培育的莲子只有一个,毫无疑问,里面藏有的宝物价值更大。结果,白晖却不肯取宝?! 明敬面色古怪:“你不会是真把它当成你子嗣了吧?” 第二百二十章 合作? 道门天骄大多还是单身,哪怕修为已至执境,但是没有道侣就意味着也不会有子嗣。而在找道侣这方面,不管是男修还是女修都非常苛刻。 因为,神魂合修非绝对的信任不可为。成为道侣后,彼此当相于对方的半身,如此重要的关系,怎么可能轻易就结下。 就算是两大势力联姻,动辄百年千年进行考察也不为过。天赋、悟性、心性、人脉关系等等……都是需要琢磨考虑的。 而普通修士,因为自身价值不高,前途也很有限,反倒在找道侣上轻松很多。 白晖作为丹霄殿天骄,修道至今,没道侣没子嗣。明敬有此怀疑也很正常。 而且白晖并非修真世族出身,而是丹霄殿长老从俗世抱来的,并无亲族。骤然看到一个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乖巧小孩,这舐犊之情或许突然就爆发了。 但理解归理解,明敬可不会眼睁睁放过这个宝物。 更阴谋论一下,白晖不会是借此私藏了吧?如此一来,还避免了争夺宝物的过程。 “是又如何?”白晖听到明敬的质疑,挑了挑眉。“四换一,留我儿子一命。” 明敬无语了一瞬。 “那四样宝物加起来在价值上说不定都比不过这莲子藏着的宝物。为何你说得好像我们北辰阁占了便宜?” “那也有可能四换一我们丹霄殿亏了呢?”白晖怀里抱着莲子,手臂紧紧箍着它:“赌不赌?” 未待明敬说话,只听一道女声突兀响起:“赌什么?” 明敬、白晖心下猛然一惊。 居然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两人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白衣上绣有古怪纹路的女修静静地看着他们。 …… 容晴从没有在争夺宝物上这么顺利这么和平过,偏偏收获还不小。 不得不再次感叹,空间本源除了太难之外什么都好。 从万里寻踪术到剖析空间本质的视野到天下第一施展的隔空取物,占尽了便宜,占尽了先机。 以储存宝物的晶体为引,施展万里同息术,容晴很轻易就在识海中确定了各个光点所在的位置,不论他们是否取出宝物,只要培育出莲子就会被容晴追踪到。 为什么莲子的心脏会藏有这些晶体,跟这整座空间有关系。莲子相当于是个储物袋,东西早就被大能放好了,就等着修士将这储物袋造出来。 不同组合培育出的莲子,相当于不同型号的钥匙。游戏中还有金银铜三种钥匙呢,分别对应价值不同的宝箱。而在这座空间中,也是如此。 没有容晴手上的那个特殊印记,就没法大量组合出金钥匙。这就是东临剑门、醉花坞它们不得不和容晴合作并且让出大量利益的缘故。 当然,和不再藏身的持正也有关系。 婵惢不是没想过控制住容晴,但有持正在容晴身旁,纵使婵惢这一队都是执境修士也没法抗衡虚境巅峰啊。 凝霜还记得婵惢看向她那颇有深意的一眼,当时瞬间后背满是冷汗。 而现在持正力压北辰阁与丹霄殿执境时,也是一样的说辞:“北垣秘境本就向虚境巅峰开放。只是碍于虚境巅峰相互制衡才没有插手小辈之间的争斗。可现在他们都没能进来,高下已现,是我们钧天道门赢了,你们还有何话好说?” 除了暗恼自家虚境巅峰太不给力之外,他们还能说什么?! 容晴不仅拿到七成宝物,并且还有优先选择权。 她进入北垣秘境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龙血,现在也被她拿到了手。 白衣女修尚还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角眉梢暗藏的喜意却瞒不过天下第一。 “这下好了,总算有点资产。”他感叹。 进入秘境的修士只要不是点太背,至少不会亏。所以有些秘境名额价格都被二手市场炒得极高。像凌夏凌秋两人没有很大的背景靠山,仍旧赌上近乎全部资产。 “价值大约在八千多万通宝。”持正很快就替容晴估算出了这次北垣秘境收获。 收获非常惊人!至少是大出容晴所料。 容晴的身家相当于一下子就媲美了执境,且超过了大部分普通执境。有了这笔财富,至少在遇到心仪的法宝时不至于连一争的机会都没有。 “居然有这么多……” “不奇怪。”持正解释道:“北垣秘境本就是高等秘境,虽然也允许化神修士进入,但化神至多只是在外围寻找宝物。秘境真正面向的是执境修士。而执境修士都要争抢的资源本就价值极高。再加上……这些可不是北垣秘境中央区域的资源。而是给予天骄的机缘还有尊界配发下来的一些补给。” “而且。”他强调:“我说的八千万通宝指的是你可以卖出或者上交给宗门换取贡献的,那些来自于尊界的宝物,你不能拿出去交换。” “明白。”容晴点了点头。 卖出去或者交换出去容易,但是想要再有可就难了。尊界的产物,像青杭界这样实力普通的灵界得到它们的途径非常有限。这次还是仰仗着序列战的势头。 其中有一枚丹药,就令容晴非常惊喜。那是一枚可以全面提升肉身和神魂强度的丹药,且没有后遗症。因为容晴本身不过是二转的修为,基础要差些,所以容晴可以服用这枚丹药将修为提升到化神四转的程度。 只要她在道韵方面准备好就可以了。这对容晴而言可谓是省却了大量的时间。 “不过,我基本上是把名单上的宝物给看全了。”容晴传音给持正:“哪一个都不像是凤凰道女极度渴求的。” 那枚丹药对于已经是化神九转的凤凰道女可没什么作用。提升不了多少修为不说,还没有参加序列战就突破到执境?绝无可能。 而一些法宝吧,威能也极强,但容晴直觉不是。 “……不会吧。”容晴想到一个可能,抿了抿唇:“看来是真要和溪燃合作了。” 越不期望发生什么越是来什么。她都有些习惯了。 “合作?”向来淡漠的持正看向容晴,眼神中是势在必得:“用不着合作。” 以绝对实力碾压过去便是! 第二百二十一章 分身 容晴站在一旁哑然,随即是深深地佩服。 大师兄通常不出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由容晴精准导航,在一处后天开辟的洞窟将溪燃等人堵住。密密麻麻的禁制散发着微光如同潮水一般将整座洞窟堵得满满当当的。 无数的禁制锁链层层束缚。缠绕在每一个修士身上的禁制锁链都与其他修士有着牵连,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解禁的难度指数极增长! 这就是持正的禁制造诣,容晴看得目不暇接。 不止如此,一只蝴蝶从他的袖中飞出,落在溪燃眉心。垂下的一对蝶翼沉默着遮住她的双目。而四周的青凰一脉执境修士如溪燃一般都被禁锢了肉身和神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溪燃成了傀儡一般晃晃悠悠地往前行走着,同容晴一起跪坐在一朵金莲前。 溪、溪燃师姐快挣脱出来啊!! 然而……向来杀伐果断的溪燃在蝶翼遮目下,灵台失去了所有的清明。 她们心中尖叫的呼声根本无法发出,只能看着溪燃撕下掌中的印记,再与容晴一起向着闭合起来的金莲输送灵力。 就在这时,容晴和持正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于是她传音给溪燃,轻声问道:“凤凰道女还需要休养到什么时候?” 容晴聪明地没有直接问凤凰道女出了什么问题,因为这必定触及了溪燃心中的隐秘之处。虽然溪燃现在相当于被持正的心字禁给操控了,但是也不宜受到太多刺激,万一容晴把她刺激清醒了那就玩笑开大发了。 溪燃传回来的声音隐隐约约,如同梦呓。 “七百年……八百年……一千年……” 容晴:……那到底是多少年? 不过倒也侧面证明了,凤凰道女现在的情况可确实不太妙啊! 容晴继续问道:“你想找的东西长什么样?” 蝶翼轻轻震颤,颇不平静的样子,似乎是蝶翼下的眼珠也在快速转动。 “你想找的东西长什么样?”容晴继续缓缓问道。 到得问话第三遍,终于有模糊的图像被容晴截取到了,这并非是溪燃想要回答,只不过是在多次询问后溪燃下意识地想到了。 就“想”了这么一下,隐约有个模样出现,便被早有准备的容晴给瞬间记录了下来。 得到答案后容晴不再多问,转而与其他青凰一脉的执境修士同时培育莲子。 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容晴的心字禁虽不能如持正的那般操控敌人自如无比,可她习得过致幻的瞳术。当对方神识被禁锢,这瞳术想要攻破识海防线便轻易了许多。 在培育莲子的期间,还有探察回来的执境修士,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对于持正来说,制住他们不过是一招的事情。 …… 又是一日过去,那些莲子完全长成,有的环绕着容晴,有的依偎到那些受控制的修士怀中。 其中一名执境女修垂眸看着怀中的莲子,仍旧是女孩模样,虽与先前的那个长相不同了,但美眸中仍旧难掩爱护与彷徨之情。 彷徨是因为……她抬眸看去,容晴和一个莲子消失在了一层严实的壁障之中。莫说是肉眼难以看透,就是神识没有被禁锢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够探知里面的情况。 容晴为何不直接剖心取宝呢?就如同溪燃师姐所做的那样。她可不相信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莲子会对容晴造成什么阻碍。 答案没多久就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昏睡中却仍有气息的莲子被容晴半抱着放到地上。 没死?她双瞳微缩。 她曾向溪燃师姐求情过,却因为没有办法不剖心就取出宝物,因此没能改变溪燃的决定。 容晴是怎么做到的? 不,她心想,能做到便是很好了。 所以当容晴从她怀中抱过莲子时她没有任何反抗之意,心下甚至是宽慰的。 若有所觉的容晴看着她,传音道:“还未请教师姐道号?” 这直接闯入对方识海的传音让她就算神识被禁锢也能回答。 “溪秀。” 溪秀啊……容晴点了点头,夸奖道:“好名字。” 溪秀:??? 她不解其意,容晴也没有解释,继续通过隔空取物取出藏在莲子心中的宝物。 隔绝他人视线和神识的屏障中,天下第一掌心轻松一握,随即摊开,露出其内的晶体。 “是它。”容晴眼睛一亮。“师父可知其名字和作用?” 晶体内藏有一个半透明小人,像是果冻做的。看着就……很好吃。 容晴口中生津,心里却是明白,这恐怕是直觉感应到宝物,这才馋了。 “原来是它啊。”天下第一将晶体抛给容晴,抚掌而笑:“对于化神而言,是难得的宝物了。” 以天下第一如此高的眼界,能得他一句夸赞,算是相当不易。 “此物名为癸元三葬身。”天下第一给容晴科普道:“为师那一轮大世差不多就开发出此物的全部用途了,所以为师还算清楚。要不你先猜猜?” 容晴:……别闹了。 天下第一看着容晴的死鱼眼,略感无趣,轻哼道:“不猜也罢。是个分身。” “分身?!” 容晴眼眸一亮。她原本苦于修炼影脉分身的材料太难集齐,没想到这会儿居然直接就到手了一个分身。 想想流千翠的那几个分身,还有自己之前造出的法衣分身这样的伪分身。打造出分身对于修士而言非常重要,简直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必备之选。 “这分身想必也有特殊之处吧。”容晴说道。 并非走正常修炼途径而得到的分身,各有其特殊之处,再加上凤凰道女如此心心念念也要得到……莫非特殊之处就在疗伤上? “当然有。准确说来它确实不算正经分身,没法修炼是它最大的弊端,而且天生战力极低,没法用作战斗分身直接参与进战斗。” 天下第一负手而立。 “不过瑕不掩瑜……它的好处也不少,至少在辅助方面它算得上是一把好手。” “辅助?” “是啊,它能替你承受部分伤害。是不是和肉身化虚有些相像?” 第二百二十二章 癸元三葬身 承伤? 容晴连连追问:“仅仅是肉身上的承伤吗?神识呢?” “能。”天下第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如此一来,不止是肉身化虚,就连神识也相当于化虚了! 神识化虚这几乎是虚境修士的特权。靠着这么一个分身,能让化神修士也拥有着这样的特权,这癸元三葬身的价值不可谓不大。 容晴下意识地紧紧握着手中的晶体。 “能承受多少伤害?一成?” “看你养到什么程度了。”天下第一说道:“你手中的这个只是最初形态,等你给它培育出三个头的时候,才是完全体。初始形态仅是一成,到了完全体则能够承伤三成。” “又是一个吞金兽!”说到这里,容晴已经无力吐槽了。 “你不是刚有一笔巨额财富进账吗?”他轻笑:“将其培育成三头完全体差不多够了。等你实力越发强大,能挣到的财富就越多,根本不必担心。而且它还有一个妙处……” 容晴很给面子地露出求知的小表情,因此天下第一也不再卖关子。 “它可以携带法宝。如果你有一件护身法宝在身,是不可能再穿戴第二件的,但有了这分身就不一样了,作为你的半身,它也能认主并且携带法宝,如此一来你可是能同时带有两件护身法宝,再配合癸元三葬身的承伤能力……” 说到这,就连天下第一都不由啧啧。 容晴本身就有花现道韵和浮屠道韵护身,如果再加上本体和分身的两件护身法宝,再加上分身承伤三成的能力——同阶修士打完一套伤害,结果就给她的血条刮了个痧,恐怕心态得崩了吧。 念及此,容晴呼吸粗重了起来。这样的宝物手快有手慢无。还等什么,直接认主了先。凤凰城想让她吐出来除非杀了她。 “可以直接认主么?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天下第一轻哼,有些傲娇。 “直接认主便是,哪有那么多讲究。” 闻言,容晴二话不说,直接将晶体外壳捏出一条细缝。指尖一划,一滴精血便顺着缝隙流淌了进去,将水晶小人似的癸元三葬身全部包裹进这滴血内。 与此同时,神识从缝隙内钻入开始炼化。 癸元三葬身原本平坦的面容渐渐变化,五官逐渐长出,愈发精细,愈发向容晴的面容靠拢。 不止是面貌,就连它的气息也逐渐和容晴同一。 晶体上的缝隙越来越多,直到再也承受不住内外的压力,透明晶体猛地爆裂。悬浮在容晴面前的癸元三葬身从半指长的小人迅速拉长,变得与容晴的形貌一模一样。 两个视野同时在容晴的识海中出现,互相看着对面的自己,这种感觉非常奇特有趣。不过,早在凝练法衣分身的时候容晴便感受过了,因此没有浪费时间在这上面,操控着癸元三葬身融入她的本尊肉身。 完全炼化的癸元三葬身进入身体内,与神魂相贴,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是如鱼得水。 “看来凤凰道女真的受了很重的伤。即使是凤凰城帮她,也没有办法让她恢复过来。” 融入了癸元三葬身,容晴对其的了解程度更上一层。 “喔?” 她解释道:“就像热量自动会传递到更冷的物体上,在本尊受到伤害的时候,分身会自动传递力量作为本尊疗伤之用。疗伤这一点和我的花现道韵有些重复了,况且,癸元三葬身拿来疗伤真的是浪费。” 这话,也就只有拥有苏生类道韵的修士才会说得出来了。 许多打击到道基的伤害可不是一些丹药能够解决的。真有这样的丹药,从价值上来看,也不弱于癸元三葬身了。 凤凰道女会需要此物,也是看中分身反馈回来的疗伤之能最为妥帖,毕竟是属于自身的完完全全的本源力量。 “修士想要疗伤可不易。为师听闻过一些宗族擅长为修士疗伤,但是生死战场中,自保尚且困难,还去给人疗伤?现今恐怕早已销声匿迹了。” “相比较起来,还是仰仗自身实力最为靠谱。”天下第一感叹:“要不是执虚二境的生命状态开始化虚,无法炼化这癸元三葬身,这等宝物还轮不到你们化神。” …… 北辰阁,观星台。 位于山巅的观星台虽是一座三层小楼,然而镶嵌在墙体内的上千器械精密复杂,观者无不心生震撼。浩瀚星图悬浮在空气中,随着时辰流转而各有变化。 楼顶露台上跪坐着三男一女,修为俱是高绝,在棋盘旁两两对坐。 容晴若是在场,便会发现其中一人她认识,这不就是钧天宗的宗主吗?而在他身旁……是一个神情坚毅的女修。 容貌自然是惊艳的,但比容貌更盛的,是她如利剑出鞘般的气质和气场中不容拒绝的霸道之意。 而在钧天宗主和这女修对面的,是一老一少两名男修。 面容苍老的那位,身着北辰阁道服。 而年轻的那个,长得一副少年模样,头顶荷叶帽,脚踩草鞋。和钧天宗主等三人跪坐的姿势不同,他是一腿盘坐一腿曲起,端的是意态清闲。 “你们两个,棋力都不弱,可在一起下棋怎么就是那么臭啊。”少年吐得一口好槽。 北辰阁阁主和少年一组,钧天宗宗主和青凰道主一组,两组人对弈这一盘棋至今已将近一个月。 钧天宗主不怒不恼。 “分和谁下。”他说道:“不论是对手还是同伴,啧,这局我都输惨了。” 钧天宗主含沙射影的功夫极其到位。先是捧了对面的少年,再是讽刺有青凰道主这个搭档拖了他后腿。 青凰道主哪里能听不出,当即眼刀就扫过去了。 “钧天道友何必妄自菲薄。”北辰阁阁主面目慈祥,一副和事佬的口气:“棋局失意,但北垣秘境这一局可就大大得意了。” “哈哈,过奖过奖。”钧天宗主一改在小辈面前端着的架子,暴露出他的本性来。 也是,在同层次的圈子里面就没必要拘着了。更何况……在座的谁不认识谁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钧天道女 北辰阁主、钧天宗主、青凰道主同处青杭界内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有那戴着荷叶帽脚踩草鞋的不羁少年稍微陌生些。 然而能与这些大佬同席而坐,这少年何尝不是一位大佬。且观钧天宗主等人行止之间,对着少年更为恭敬,可见少年的地位与实力至少有一样是超过他们的。 “这些孩子们既然出来了,我得见上一见。”北辰阁主笑看钧天宗主:“钧天,与我同去?” 钧天宗主扫了一眼少年和青凰道主,露出些许微笑来:“那感情好。正巧我得提点几番自家后辈。” 说完,钧天也不看青凰道主脸色如何,与北辰阁主两人一同飞离观星台。 露天楼顶上如今只有少年和青凰道主两人相对而坐。 相比少年的闲适模样,青凰道主的脸色可谓是彻底拉了下来。 “可别这般看我。”少年笑道:“我可是为了你家凤凰,把收藏多年的癸元三葬身都拿了出来。这消息你更是早早就知道……这般算下来,我欠你的那个小人情也算是还了。” “我好歹出身北辰阁,更是青杭界修士,哪怕欠你人情,可也没有将好东西直接给凤凰城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少年补充说道:“我哪晓得钧天那老家伙反应那么快,还真让他截了你的胡。” 当然,这也和他派出的虚境巅峰有关系。 不是别人,而是持正。 持正不仅是虚境巅峰中最强的一个,更是血脉特殊,这才能躲在珍珠里进入大能开辟出的空间。 别的虚境巅峰难道就没有法宝秘术等物么?但是超过人数限定了就是进不去。所以要怪,就只能怪持正着实太过特殊。 青凰道主眸中阴晴不定。 “罢了,谁叫我当初欠你人情呢。”少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此物虽不如癸元三葬身,但也接近了,情报和名额都在里面。说好了!你拿了这个玉简,我的那笔人情债就此翻篇。” “成。”青凰道主没有犹豫。 现在还是凤凰道女更重要些。她们培养了凤凰那么久,不可能说弃就弃。 青凰道女一手拿过玉简放入袖中,正要离去时似有感应般,朝着北辰阁正殿看去。 “那就是余容?” “那就是余容。”少年笑道。 …… 被那处空间踢出来就好像发生在上一刻一般。北垣秘境之行在被踢出空间后也差不多结束了。明敬带着自家同门再加上容晴持正两人,一起回到北辰阁。 对于那些莲子容晴可没什么感觉。然而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容晴一样,有好几个执境修士在察觉到被空间排斥时,眼疾手快地抱着莲子,寄希望于莲子也能跟着他们离开。 容晴不确定做到这点的执境修士有多少个,但就她观察还是有的。 比如丹霄殿的白晖,比如那个叫溪秀的凤凰城女修,比如观寒……他带走了与容晴合作培育的莲子。 至于剩下的那些没能离开空间的莲子命运如何?这就不是容晴所能操心的了。 北辰阁正殿和钧天道门正殿风格类似,俱是恢弘中带着低调的奢侈。在容晴正式拜见北辰阁主之前,她还不算彻底的来交换的弟子,因此明敬不会有半分手下留情,该如何就是如何。 但现在,明敬对容晴的态度就明显不一样了。 “余容师妹。持正道友。”他朝着容晴两人点头示意,指引他们进入殿内,随即退下。 …… 主座上的那位慈祥老者模样的修士必定就是北辰阁阁主了。感应到对方内敛浑厚的威压,容晴与持正齐齐躬身一拜。 而坐在北辰阁阁主旁边的,同样位于高台上的是……钧天宗主?!! “很惊讶?”高高在上的钧天宗主俯视着容晴的表情。 “确实如此。”容晴实事求是。 “哈哈,看来持正还没有告诉你。”钧天宗主笑着解释道:“是本座让他专程带你去一趟北垣秘境的。原本没指望你能阻拦多久,没想到啊……癸元三葬身落在我们钧天道门的手里。你是没看见青凰那女人的表情。啧。” 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青杭界顶级的五大宗门都派了大量的弟子前来。就是因为宗门最高层受到情报,因此纷纷派了天才弟子来争夺。 “不过,为什么钧天宗除了凤凰城、我和持正师兄之外,就没有其他人来了?溪宁溪迟两位师兄师姐前来不也会大大增加道门获胜的概率吗?” 钧天宗主深深看了容晴一眼:“既然你问了,本座便告诉你,并非本座不想派他们来,而是因为……青凰道主获得消息的时间比我等早得多。她是有备而来,不止是钧天道门,还有其他诸脉,不是不想去,有些是真的赶不上,而有些……是被钳制而不能去!” “你这次拿到癸元三葬身,做得很好,也做得很不好。” 容晴没有急着辩解,而是默默听着钧天宗主继续说下去。 “说你做得好,是因为你确实为我们钧天道门争了光,狠狠挫了凤凰城的锐气。说你不好——哼,是因为癸元三葬身是凤凰道女所求之物,而凤凰道女则是我们青杭界这次序列战最依仗的天骄。你认主了癸元三葬身,变相地削弱了凤凰道女的实力,这对于序列战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到这里,容晴明白过来钧天宗主的意思了。 他想让容晴表态。 她既然拜入钧天道门,便天然有了立场,与她的喜恶爱憎无关。享受了立场所带来的资源好处,便要承担起维护立场的责任。 行动与表态,缺一不可。 “青杭界天骄不止凤凰道女一个。”容晴平静说道。“我愿成为钧天道女,代替青杭界出战序列争夺。” 闻言,持正轻轻蹙眉,不知是喜是忧。 而北辰阁阁主却是抚掌笑道:“有胆色!看来钧天道门是不用怕后继无人了啊!” “成为钧天道女,需将凤凰道女正面击败,你有把握?” 钧天宗主霍得站起身来,一双锐目直直盯着容晴。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进犯 “有!”掷地有声。 钧天道主眼神精亮:“本座会记得你的回答。你,莫要让青杭界失望!” 随即他吩咐道:“持正留下,余容你先去见见明英那一脉。” “嗯。我让明敬带你过去。”北辰阁阁主顺水推舟。 单独留下持正,看来是有事和他商量。容晴乖巧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高台之下,一袭白衣的持正孤身一人。明明只是虚境巅峰,与终极境界相差甚远,却未有逊色。姿态凛然,气度不凡,淡蓝色双眸注视着高台之上的两位大能。 “持正,将你这次探知到的消息说一说吧,”钧天宗主瞥了一眼北辰阁阁主:“不必顾忌他。” 持正应道:“醉花坞近年来的怪异之举通过这次北垣秘境之行,已有眉目。” 听到这里,北辰阁主的身体微微前倾。 “她们频繁探察关于玄封界的事。具体说来,与玄封界玄封府有关。” “玄封府?” “冥府在玄封界的势力名为玄封府。在玄封界中,玄封府与世家联盟平分秋色,各自占据界域的半壁江山。估算来看,玄封府的实力至少是五大宗门的总和。” 钧天宗主闭了闭眸:“这都是醉花坞收集到的消息?” “正是。” 身为道主,对于北天各大灵界的消息不可能如道主以下的小修士那般闭塞。但有些灵界势力,虽然组织庞大,但颇为神秘。在青杭界和玄封界几乎没有往来的情况下,想要得到关于玄封府的大量情报,那也是很难的。 “冥府组织跨越诸多灵界,无数岁月中,不断扩张分府,而想要在灵界扩张分府,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持正冷淡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这种可能甚至不必明说,钧天宗主、北辰阁主便心知肚明。 战争! 北天从来不是温和的摇篮,适当的征战在浮屠尊界准许的范围内。 “这种时候还想着扩张势力。”北辰阁主脸上浮现出怒气:“序列战在即,如此伤筋动骨,也不怕折了自家天骄。” “还有一种可能……”钧天宗主双眸微眯,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他们是想借此机会——展示!” “展示?”北辰阁主心念急转:“难不成是像尊界展示?” “不错。他们也知道序列只有一个,玄封界出一个序列的可能性太低太低,几近于无,因此将主意打到尊界势力头上是再正常不过的。尊界五辰,每一个都是跺跺脚便令尊界颤抖的庞大势力。更何况,浮屠塔除了序列之外,也会从序列战中吸收一部分排名前百的天骄。” “玄封府在序列战前夕进犯我青杭界,到时候,整个北天的目光都会注视而来。他们精心准备之下,玄封界天骄吸引尊界势力的注意并且被吸纳进去的可能性很高。” 说到这里,钧天宗主也不由咬牙切齿:“而我们青杭界则要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早在当初北天与东天的跨界之战中,青杭界损失甚重,一直到今日仍受其害。因此青杭界修士对于侵略极为痛恨,尤其是玄封府的这般做法,更是触及了青杭界修士的逆鳞。 “如此重要的事,醉花坞居然瞒得这般紧。”北辰阁主叹息:“坞主你可真是糊涂。不过……她也有可能还不能完全确定消息正确,这才将此事压下。” “我现在就去问!” 钧天宗主起身,他跟秦玄易相似,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暴躁性子。只是在宗主之位久了,行事淡定许多。但遇到大事,原本性子立刻就暴露了出来。 “宗主。” “嗯?” 持正突然出声,止住了钧天宗主的脚步。 “无论坞主认还是不认,亦或是有其他考量。宗主可有想过,我们青杭界的打算?” 勃发的怒气被钧天宗主强制压了下来。 深黑眼眸牢牢盯着身材修长的白衣青年。 “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玄封府可以利用我们,我们当然也可以利用他们。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在修界从来都是可以转换的。” 不需两位大能接口,持正缓缓道来:“玄封界有天骄想要展示给尊界,我们青杭界也有。他们既然造了势,我们就趁势而起。到得那时,最出风头的人是我们青杭界天骄,玄封界就相当于输了。毕竟我们的天骄被吸收进尊界势力核心,有尊界势力作为靠山,这一战我们便绝不会败。” “你想捧谁呢?”钧天宗主笑意渐生。“余容?” 持正颔首。 “这一场战争或许很快或许还有段时间。以余容师妹现在的修为还不能过早地进入战场。如果能说动凤凰道女先行参战,再好不过。” “她如今伤势未愈,想要她出战,难!”北辰阁主想到青凰道主的脸色,觉得持正这一建议不太可行。 沉默片刻,持正终是这般说道。 “……我可以帮她一把。” 钧天宗主瞪着他,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持正的血脉身份,在钧天宗是一个禁忌。北辰阁主就算有所耳闻,略略察觉出持正的血统,但也没料到钧天宗主会这般激动。 持正抿唇。因他有一半鲛人血统,所以他的精血有着惊人的疗愈之能。鲛人血更是某些失传大药的主药。因为鲛人的销声匿迹,这些大药也不得不逐渐消失在了北天,顶多还有着丹方收藏在不见天日的阁内。 “我来帮她,是下下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并未被宗主厉声给吓到:“青凰道主才是最心急的那一个。在战争来临前,她便帮凤凰道女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可能性极高。而且,因为凤凰道女长时间的销声匿迹,凤凰城也需要她参战,继续增添她的声名。” “她的名气越大,她的筹码便越多。不论是攫取资源还是与世家豪族联姻,参加青杭界与玄封府的界域战争对她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平台。” 在那死生一线的大恐惧中,凤凰道女很有可能实力再度突破,这可不是试炼场这种绝对不会死的地方可比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紫微垣 “连师兄安好!” 容晴露出大大的笑容。 连成贤略带矜持地嗯了一声。 明敬将容晴交给在门外等着的连成贤后,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同钧天道门诸峰各治的情况差不多,北辰阁每一位长老都算作单独的一脉,地盘内的各种设施完全,也能做到基本的自给自足。 毕竟在顶级宗门中,长老的修为至少是衰劫,完全可以到外面独自开辟一个宗门了。 北辰阁的地貌与钧天道门不同,坐拥这一整片庞大平原,家门旁就是北垣秘境这样的高等秘境。 在北辰阁内部,划分了上百个区域。除了供北辰阁弟子共同使用的公共区域之外,就是各脉长老的私人区域了。 连成贤带容晴进入的就是他们这一脉的区域,紫微垣。 “我们这一脉在北辰阁算是嫡脉,传承悠久。如今主事的是荒玹长老。还有如今在宗门内的嫡脉弟子都已经到议事厅等你了。” 这么多大佬等我一个? 容晴表示受宠若惊。 “不奇怪,”连成贤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毕竟是这一代最受重视的天骄之一,钧天道门看重你,持正那家伙更是为了你从玄易峰走出。若是我们紫微一脉就派我来打发你,那才是对你、对钧天道门的蔑视。” “你很重要啊。”天下第一也在容晴耳边半是打趣半是感叹地说着。 紫微垣占地极广,许多老建筑几乎是从北辰阁建立之初便矗立在此了,不论是风格还是外观都显现出一股岁月的味道。 不止是建筑,包括传送阵也是。 有的传送阵还是崭新的,而有的传送阵阵台已变得非常陈旧,上面还有许多后期翻新的痕迹。 连成贤口中的议事厅实际上是如行宫那般大的地方,绝非是一个普通的院落普通的屋子。还没完全抵达,容晴便感觉到了从宫殿内部隐约流露出来的强悍的威压。 浩如渊海,偏偏沉默内敛。 容晴也不由肃容跟在连成贤身后,迈步走了进去。 原本就非常开阔的宫殿内部又用了空间扩容技术,导致内部更加宽广。 空气中是沉沉的宁神香气,明明有上千人聚集在内,但是极为安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当白衣女修走了进来,上千道目光齐齐注视过来,这些目光或许不带恶意,但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高阶修士的威压。 如此上千道叠加起来,对于大多数被注目的人而言是不小的压力,尤其是被注视的人只是化神修为。 然而,这些或好奇或意味不明的目光没能让白衣女修的神色有半分变化。 她步履从容地走在大殿中央,直到连成贤停下脚步她才停下。 端坐于高阶之上的,是一位气质沉静的男修,容晴心想他应当就是连成贤之前所说的,主事紫微一脉的荒玹长老。不知道具体是几衰…… “五衰。”天下第一给出了准确答案:“从修为上来看,跟你那位玄易师父一样,至于具体实力,没有真的打起来,就是老夫也很难判断。” 修士越到高阶,实力的差别愈发明显,虽然无奈,但确实正常。 “见过荒玹长老。”容晴躬身一拜。 “余小友客气。”荒玹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夸奖了她一番。 相比起连成贤的古怪脾气,这位紫微一脉的主事人、五衰修为的大修士反而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但容晴不敢有任何不敬。 毕竟在宫殿外便感受到的隐约威压可不是假的。 人家跟你客气那是看得起你,容晴一个化神二转可不能就这样飘了。 荒玹夸奖完容晴后,很快就说到了正事。 “明英已送到玄易长老身边听他教诲,小友既然来了我紫微垣,必让你有所收获。关于我们这一脉的事情,我便先和你说说。” 容晴做出倾听姿态。 “紫微一脉,一直以来是北辰阁嫡脉,袭承的也是北辰阁的根本武道——御器之法。所谓器,是我们这一脉的根本之物,就好比本命灵剑对于剑修而言是不可替代的。各种御器法门皆是由此衍生而出。” “小友既然愿意来我们北辰阁想必也是看中这御器之法吧?不然序列战前的时间如此珍贵,根本不可能浪费在我们这里。除了这御器之法一枝独秀外,其他的与钧天道门相比也没有什么出众之处。” 容晴抿唇一笑:“御器之法确实是我来此的本意。” 她抬手在身侧一指。一人高的光影浮现,让在场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根雪白的长棍,长度接近一丈,宽度以容晴的手掌大小可以勉强握住。长棍顶端即是剑柄,棍身以一百八十三枚骨刃构成,同时还留有空位供其他骨片加入。 剑身和骨片构成的剑鞘组合又分离的动态过程将容晴的想法展露无遗。 “我听闻,这种类型的法宝与北辰阁的远程法宝非常近似?” 这是容晴从山吹那里听说的。 荒玹长老没有否认,他俯瞰着白衣女修身旁的动态光影。 “你的想法我已明白。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没有来错地方。整个青杭界中,只有我紫微一脉最为了解这一法宝如何使用。” 容晴眼睛一亮。 “创立北辰阁的祖师其道号正是北辰,而北辰……也是他所使用的灵宝的名字。我们紫微一脉虽然没有真正的北辰,却存有北辰的模型。不论是我,还是紫微一脉的亲传弟子在打造法宝时都参考了这一模型。” “你既然同明英交换,这模型我可以开放给你参考用于打造你的本命法宝。至于相关的御器法门也向你开放。” 反正好人做到底,要卖人情那就卖得彻底一些。 毕竟容晴和钧天道门都已经做了保证,传给容晴的武道法门全部是她自用,不会泄露给钧天道门。这样算来就相当于他们紫微一脉多收一个亲传弟子而已,问题不大。 “至于引你入门的师父……”荒玹长老沉吟着看了一眼在容晴身旁站立的连成贤。 连成贤沉默中却是回给他师父一张咸鱼脸。 荒玹心中叹气。 第二百二十六章 荒蝉 “小友觉得我如何?” 荒玹笑眯眯地问她。 果然换来容晴讶异地抬眸。她还以为荒玹长老会派连成贤教导呢。毕竟连成贤与她之前有过交集,且在紫微一脉地位不低。由他做启蒙师父,倒也合适。 就连原本极为安静的殿内也出现了细微的声音。想来紫微一脉的诸多弟子也很惊讶。 “他自己送上门来的,答应他。” 天下第一那多痛快啊,根本不觉得一个五衰修士来给化神修士做启蒙师父有什么问题。论起来他一个终极境界的大能不也在容晴刚入化神的时候就跟她组队了么! 而且,秦玄易是五衰,他是容晴的师父。荒玹也是五衰,当容晴的师父那又有什么问题。 容晴的惊讶只是一瞬,随即顺水推舟,再拜道:“承蒙师父抬爱,余容必不辜负师父期望。” “好。”荒玹含笑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我们紫微一脉的亲传弟子令牌。明英身上也有一块。” 令牌从极高的台阶上飞下来,最后停在容晴面前。 “有这令牌,你在紫微垣还有公共区域都能通行无阻。如果要去其他长老的地方,用令牌登记一下便可以了。” “是。” 容晴双手取过白玉令牌,系在腰间,与那淡青色凰符一同悬挂着,倒也和谐。 …… 原本只剩下北辰阁主、钧天宗主还有持正三人的正殿内,一个少年突兀出现在持正身旁。 持正立时便反应了过来,沉默间躬身一拜。 少年打量着持正,感叹:“还记得我离开青杭界时,你尚在襁褓,如今都这般大了。” 言语之间,竟是早就认识持正。 少年戴着荷叶帽比持正还要稍微矮上一些,然而气势却比持正强大了不知多少。 “多谢道主当年为我求情。”持正声音低沉。 少年眸中现出追忆之色,轻声说道:“不必放在心上。身世血脉又不是你能选择的。” 随即他看向钧天宗主:“说到此事,玄易那家伙还执着于……?” 钧天宗主沉默,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所以,这回他将主意打到了余容身上?” “我会阻止他。”钧天宗主表态:“只要玄易不动手,我便不动手。” 到得现在,钧天宗主还是维护着秦老,寄希望于秦玄易能自己醒悟过来。 “有些执念早该放下了。”少年向前一迈步,再度现身时已经坐在了上首主位:“我不希望有关吞天道尊的事情再度出现,不然我没法向侍神宗交待。” “这一点我们明白。”钧天宗主苦笑。 少年提到的侍神宗与东临宗一样同属于尊界五辰。 当年吞天道尊给钧天宗包括青杭界带来不少好处,但这好处没能享受多久,就因为吞天禁法的关系遭到尊界的敌意,甚至于吞天道尊最后陨落,仍有遗祸留给青杭界。 少年,即荒蝉,早年机缘巧合被侍神宗看中,前往尊界修行。 在尊界势力核心有人就是这点好,可以动用上层关系网将青杭界的损失降到最低。荒蝉当初为钧天宗摆平吞天道尊的事情出了不少力,所以至今钧天宗也记得他的恩情。 不止是钧天宗,整个青杭界都受其好处。虽然荒蝉出身北辰阁,但在尊界打拼了无数岁月,早就不局限于仅仅帮助北辰阁了,而是整个青杭界! 比如序列战,他远在尊界也颇为上心,从利己的角度出发,荒蝉很希望有个同样出身青杭界的修士能够被吸纳进尊界五辰乃至于浮屠塔的核心,这样他在为青杭界谋福祉的时候不至于单打独斗。随着越来越多青杭界天骄进入尊界核心,青杭界势弱的情形也会慢慢好转。 这需要运气、耐心和付出。 荒蝉深知这道理,随着序列战逼近更是亲自前来青杭界。其中意思钧天宗主等人也明白。 这是要亲自指点青杭界天骄了。 荒蝉是何等眼界,对于尊界天骄的了解可比钧天宗主等人多多了。有他作为后援,不至于让青杭界天骄在面对尊界天骄时一头雾水,不明不白地就落败了。 而且,荒蝉还带来了大量珍稀资源回来。 比如,容晴刚刚获得的癸元三葬身。这种宝贝青杭界根本就没有,连从哪里能获取都不知道。也只有汇集北天珍稀资源的浮屠尊界才能搞到手,荒蝉更是将其带回了青杭界当做天骄的战利品。 除了癸元三葬身,还有其他珍稀宝物,绝不弱于尊界配送过来的资源。 “持正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荒蝉跷着个二郎腿。 “玄封府要进犯青杭界这件事确实是真的吗?”北辰阁主忙问道。 “是真非假。青杭界避是避不过了。毕竟玄封府背后也有着尊界势力的支持,选定青杭界肯定是尊界势力高层商定后的结果。我虽然进入了侍神宗核心,但并非高层人物,想要与另一尊界势力高层对话协商还没有那实力和资格。 所以,持正提出的建议对于青杭界倒是最好的出路。 他们要战,那便战。但这回是玄封界做我们的垫脚石。” 向来以闲适姿态示人的少年眸中罕见地划过狠戾之色。 “我带回的化神期可用的宝物花费了不小代价才得到,因此不可能将其分配给各宗天骄。” 只有全部投注到一人身上,才能将利益最大化。在座之人都很清楚。 “原本我属意凤凰道女。”荒蝉并不忌讳说起此事:“很多宝物都是专门为凤凰收集的,癸元三葬身便是。与化虚效果类似的承伤宝物,不论是对武道修士还是法修而言都非常珍贵。只是没想到在我给她之前,她就受了重伤。虽然没有损伤到道基,但是无疑要浪费很长的修行时间在疗伤上。” “再加上玄易又收了余容这么个关门弟子,所以我没有直接将癸元三葬身赠予凤凰,而是特意在北垣秘境开辟了一处空间用于考察余容,然后……” 暗中观察。 “发现此人大有古怪。”荒蝉幽幽说道。 “古怪?”钧天宗主喃喃重复。 “看来你们都没发现啊……”荒蝉环视其余三人,轻笑:“她同时还是玄封府修士。”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谈一谈 这是什么魔鬼剧情?! 钧天宗主、北辰阁主,就连一向淡定的持正都瞬间变了脸色。 掏心掏肺养出的天骄居然是敌军! 虽然现在就被荒蝉给揭露了出来,但他们仍然心中一凉。 “吓到了?”荒蝉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三道怨念的目光投来,这很好笑吗? “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之前没见过冥府中人,不知道他们的殊异之处。冥府修士俱有一链接元神的面具。诸多冥府大术尽皆维系在这面具之上。” “这么说来,您看到余师妹的面具了?” “不错。虽然她从来没有主动显现。” 但荒蝉是何等人物,既是考察容晴,又怎么不会细心探察一番她的底细。 东临宗行走和原承二人也早就知道容晴是冥府修士,但这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所谓,就更不可能说出去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她是冥府特意派来的可能性不大。”荒蝉看向钧天宗主:“如果她真是冥府派来的间者,绝不会让她认主面具。” 虽说钧天宗主等人同为道主也没看出,但是直接不认主面具,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就降到零了么。 “最重要的,是你们信不信?” 说到这里,荒蝉轻笑出声。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句不信,就连自己人都能推到对立面去。而一句相信,也有可能是为日后战乱埋下祸根。 钧天宗主没有犹豫太久,而持正更是抢在他之前开口:“与其问我们信不信,不如与小师妹开诚布公谈一谈。反正在余师妹交换到北辰阁的期间,我都会留在此处。我会问清楚,在此之前,也看着她。” 持正做事,钧天宗主是放心的。 “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我去找坞主谈谈。”说罢,钧天宗主和荒蝉打了声招呼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不止是钧天宗主,就连荒蝉也打算离开了。 “师弟不用管我,忙你的吧。” 不等北辰阁主应声,荒蝉已拉着持正的手臂转瞬间到了万里高空之上。 在他们脚下,正好是紫微垣所在。 “如此一来,你想捧余容上位的计划算是暂时搁浅了。” 荒蝉含笑看来,一点都没有上位者威压凛人的感觉,然而持正却不敢有一丝不敬。 “我信小师妹不是因为冥府的缘故来青杭界的,我也信她不会做背叛青杭界的事。”持正眼神坚定:“我会和她谈一谈,如果她辜负了青杭界的信任,我不会手下留情。” “是该好好谈一谈。”荒蝉垂眸看向下方。 云烟缭绕,却无法阻挡高阶修士的目光。他能看到容晴跟在荒玹身后在亭台楼阁间一路穿行。容晴在紫微垣的一应用度都按照明英的规制来,因此她所居住的地方在紫微垣的核心处,周围都是嫡传弟子的住处,距离荒玹所住的地方也很近。 “留给青杭界的时间不多,需尽快选出代替青杭界出战的化神天骄。因为即使有大修士指点,想要将道本源感悟完全消化也需要时间。我从现在起会一直留在青杭界,莫要让我的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容晴是荒蝉目前除凤凰道女之外最好的选择,然而,容晴的问题和凤凰道女存在的问题完全是两码事。 再惜才,青杭界也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是。” …… 容晴跟在荒玹身后将自己的居所参观了一下后,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学习。 首先要看的,便是那北辰阁开宗祖师的法宝模型——北辰。 与天下第一给她设计的剑鞘不同。北辰内部仍旧是由重重叠叠的碎片拼接而成。 这是最大的不同点。毕竟容晴化神阶段,剑意仍旧是她最强的攻击手段,即使要打造法宝也要围绕着剑意来,让强者更强。 等到了用不上剑意的时候,譬如衰劫,譬如终极?那时候在青杭界打造的法宝在威能上也早就不适合她了,且那个时候容晴的财富肯定足够她换成更强大的灵宝,所以用不着担心。 “我看先前小友所展示的,是想打造成类似剑鞘的远程法宝?” 荒玹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紫微垣的弟子也不是全部都参照着北辰设计自己的法宝,挑合适自己的部分就是了。 “是的。因为我自身机缘巧合之下拥有一道剑意,却无剑鞘,这才想着仿照北辰也算多添一样攻击手段。” 荒玹颇为赞同,颔首道:“剑意近战,剑鞘远攻。这样一来,小友的攻击手段更齐全一些,就算遇上混战也多了几分安全保障。” 荒玹说得没错。剑意虽然能够衍生出万千剑气来,但剑气的力量怎么能跟剑意本体相比?!遇到强敌,容晴才不会傻到主动分散剑意力量。 “小友你看。”他抬指轻点,原本悬浮在二人面前的巨大模型在这一指下迅速分解,更改颜色,出现九个颜色不同的部分。 “北辰的核心架构可以分成九大版块。这九大版块尽皆可以有所增减,但是九大版块缺一不可,少了一个就无法组合,更无法借此使用其专属的御器之法《碎星》。” 容晴凝神细看,同时倾听着荒玹的讲解,而天下第一也同时观摩着模型变化。 “九大版块架构就算能组合成功,但因为后期修改的缘故,在变化上不会如原本的北辰那般多。比如说,《碎星》第一层就有三千零四十二种组合秘术,但小友改成剑鞘,最直接的改变便是各版块嵌片大量减少,如此一来小友能顺利使出一千种秘术便很不错了。” 容晴理解,毕竟这不是原版的北辰,总要在某方面有所割舍。 她也可以采用原版的北辰模型,将剑意储藏在最里面,这样一来《碎星》中的所有御器法门容晴都可以修炼运用。但这样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在机动性上绝对不如将其改造成剑鞘。 “我明白师父的顾虑,但是远程法宝只是锦上添花之用。再说,就算《碎星》中没有相关的御器法门,我也可以自行研究出最适合我的。” “你能这般想,再好不过。”荒玹目露赞赏之意。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寒本源 要设计出剑鞘形状的远程法宝,即使有北辰模型作为参考也绝非易事。 容晴亲自召唤出剑意,同荒玹一起研究怎样的改造才能最为适配剑意的长度重量。 至于将骨片打造成各模块的嵌片,那就是炼器师考虑的事情了。有些宗门为了保密,甚至会将各部分图纸分给不同的炼器师,最后再运回宗门内部自行组装。 而荒玹本身就是实力不弱的炼器大师,因此就不必多此一举,直接可以参与进模型的改进与设计中去。 “你这剑意玄妙无比!” 荒玹连声赞叹。 苍冷剑意甫一出现,室内的温度便急剧下降,即使有禁制保护,四周梁柱岩壁上仍然爬满了白霜。 他赞叹的不是威能,而是玄妙。 苍冷剑意的威力有目共睹,但荒玹看到了更不一般的东西。 “哪里玄妙?” “其中蕴含着极为精深的本源感悟。”荒玹笑了:“你若是对这本源有所研究,岂不是跟天天参悟道碑差不多。” “道碑?” “万法碑林的道碑,东临剑门的剑碑,俱是助人感悟之用。你这剑意不仅在杀伐上有所擅专,更可贵的是可凭此感悟:寒本源。” “寒本源?”容晴喃喃道:“是了,怪我自己没有想到。” 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都是冰灵根,还是品质极高的冰灵根,以他们的天赋悟性,感悟个寒本源极为轻易。 只可惜,容晴当时对于寒本源完全没有概念,因此没往这方面想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灯下黑了。 “不论你如何得来的,既然认主了这剑意,便是你的造化!” “师父懂寒本源?” “懂说不上,”荒玹摇摇头:“见识过寒本源道韵罢了。” “你以为拥有冰灵根便更容易感悟寒本源?” 容晴呃了一下,其实她一直这么认为。 “并非如此。寒本源是虚本源,也有火行单灵根的修士感悟寒本源到大成的。总之,和灵根属性没什么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荒玹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当然是和你的悟性有关系。你若是有感悟寒本源的悟性,自然就能在寒本源一道上登堂入室。若是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所成就。就好比你擅长力本源和光本源一般,对你来说,创造相关的道韵都是容易的。而对明英而言,他虽对力本源有所感悟,但迟迟不能创造道韵。而更多的人,就是连力本源入门都做不到!” “这剑意在你手中时日不短了吧?你对它没有半点感觉,看来在寒本源上面你是没有什么悟性了。” 荒玹倒没有失望,只是有些可惜。 不失望是因为人的悟性本身就有极限,怎么可能什么道本源都能感悟都能通晓。 可惜是因为他对容晴还是挺期待的,若是能多感悟一个道本源自然更好。 容晴抿唇,没有立即回答。实际上却是在跟天下第一搭话。 “这件事师父你怎么不早说?” 天下第一冷笑。 “早说有用吗?老夫什么时候见你对它上心过?”他的话语中不乏嘲讽:“怕是拿它练习下剑招都没有过吧?” “有的。”容晴下意识反驳。 “什么时候?”天下第一追问。 “……在你之前。” 准确来说,是化凡之前。 “哦,那时候你应该还没有化神吧?看不出来倒也不怪你。” “怪我。”容晴的声音少见地失落萧索:“那是一个怪圈,我跳不出去。” 就算那时候容晴和重宇剑主关系极好又怎样?她整日地摩挲着剑意,可惜却毫无悟性,空有宝物却无法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等到她和剑主们的关系降到冰点,容晴已是除非必要绝不会拿出剑意来了。 “你就这么不愿意使用剑意?”天下第一简直不知道该说容晴什么好。“我就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再打造个远程法宝,如果有的选,你恐怕连剑意都不想用。” 容晴没有否认。 “可惜了,你将来遇到的对手个个强大,要打赢他们不用剑意还不行。除非你运气逆天,不然想要找到比剑意还要强大还要适合你的攻击手段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天下第一气呼呼的,可他这个年纪生气也生不长久,很快就劝容晴:“那你试试感悟寒本源?” 为了防止容晴拒绝,天下第一又用道韵来诱惑她。 “若是你能感悟寒本源,有这剑意相助,感悟速度绝不会慢!而且……这寒本源其实可以与空间本源相结合产生强大道韵。” 不出他所料,容晴果然来了兴趣。 “与空间本源相结合?” 她已尝试过光本源和力本源的结合,空间本源和力本源的结合,也尝到了不同道本源结合出强大道韵的甜头。因此很清楚,如果她能多感悟一种道本源,那么创造道韵时也能有多一种选择、多一些变化。 “为师可没有诓你。”天下第一眯眼回想:“当年老夫参与界域之争的时候,见识过的强者极多。强者一多,道本源就多,绝不局限于最普通的五行本源。那时候,各种罕见的虚本源都有可能在战场上出现。而且,越是强大的修士所感悟的道本源就越多,创造出的道韵那真是千奇百怪又威力无穷。” “这么说,师父亲眼见过空间本源和寒本源结合出的道韵?” 容晴想到这里,不由心脏跳快了几分。 “倒不是亲眼见过,只是后来战事复盘、收集情报的时候正好收集到这一道韵的信息罢了。你知道的,战场上出现过的灵宝、道韵、高阶大术、特殊手段等等都会被记录和研究,你了解越多,能做的准备就越多……也就更安全一些。 说这么多,老夫直接给你看看当时的记录吧。” 与此同时,容晴的识海接收到了天下第一传递过来的影像。 那是旁观者的视角,视线中心是一个悬立在极遥远处的黄衣男修。众多修士似乎同处于无天无地之所,四周皆是破碎的乱流,在视野尽头还有以超高速飞行的庞大界域碎片,哪怕在视野中因为距离遥远只是一个拇指大的点,但其声势极为骇人,所过之处推开的乱流形成涟漪般的冲击波一圈圈地朝外轰击而去。 无数修士在这空间的巨大起伏中似乎是早已习惯了,一直没有停止厮杀。而那黄衣男修不见如何动作,上一刹那周身还有着大量的杀到红眼的修士。下一刹那,仿佛时间静止一般,以他为圆心,半径两百万里的球形区域内瞬间冰封,连同被绝对零度封住的还有那上万名正在厮杀的修士、呼啸的术法还有耀眼的灵宝光芒! 第二百二十九章 延长封锁 那些正在厮杀斗法的可不是普通的修士! 界域战争中虚境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小兵,大量的衰劫修士,甚至是终极境界的大修士……因此能够瞬间冰封大量强者,这道韵不可谓不强! “此人寒本源和空间本源的造诣极高。”天下第一点评道:“能够封住道主,他已经将绝对零度推到极限,要做到这点,没有空间本源造诣的帮忙是无法成功的。” “必须要空间本源?” 听天下第一这话的意思,越追求威力,就越要感悟大量的道本源。 “道是一,也是万。欲要穷尽道之极限,必将万道收束为一。所谓空间本源、寒本源、力本源种种,尽皆是我们为其划分出来的名字。实际上不过是天道的某一面罢了。我们修士追求道之极限,不就是为了长生不死,与天道同一?” “天道便是长生不死?”容晴轻轻笑了。 打从认识因缘和除渊后,天道的神秘性便消除了一些。原来祂们也会有强弱变化,也会有心思算计。 这样不像人又趋近于人的存在,容晴实在很难相信祂们诞生于万物之始,并将万世万载永恒存在。 “当然。祂们长生不死。” 天下第一的语气非常郑重。 “当你以祂们为方向不断修行下去,你便不会怀疑这一点。你还没到这个层次所以无法理解。而走在前面的高阶修士包括为师都非常确信,与天道同一便能长生不死。” “与天道同一……师父指的是融入天道?” 以她看小说的经验,此事多半是个阴谋。融入天道之后,自身的意志还能存在么,如果连自身的意志都不存在了,那这长生不死又有何意义。 “不是融入天道,而是成为天道。”天下第一叹气:“不做人了。” 容晴:……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至今还没有谁成功与天道同一。为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等你能做到的时候再操心吧。” 天下第一将话题扯了回来:“为师为何推荐你尝试参悟寒本源,其一,当然是因为有剑意在,大大辅助你的感悟速度;其二嘛,便是因为你的静滞力场。” “这跟它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天下第一鄙视:“就你那点空间本源感悟,本来一个相关的道韵都创不出,在化神二转雷劫的压力之下,靠着和力本源结合才能创造出静滞力场这样的道韵。所以以你目前的程度,想要快速创造多个道韵,还真就只有多感悟一些道本源才行。” 这就是所谓的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不同道本源组合出来的道韵从威能和特殊性上来说都不会弱于单一道本源创造出的道韵。还记得为师之前给你看的那位大修士的道韵吗?那道韵的结果和你的静滞力场极为相似,你以为效果重合了就没有用了?” “大错特错!正是因为效果重合且不是同一种道韵,才补足了你静滞力场控场时间短的劣势。想想看,你静滞力场使用了之后,对方刚从空间锁定中挣脱而出,便再度陷入冰封效果。这不就相当于延长了你空间封锁的时间吗?从战斗效果来看,都接近时间暂停了。” 噫。 容晴略有些发怔。先是空间锁定,再是冰冻敌人延长锁定时间。这套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 容晴一边和天下第一传音交谈,一边和荒玹对话。 “寒本源我还会再尝试尝试。此外,我改进了一下版块之间的构造,因为各版块的嵌片数量必须减少到最低限度,那么连接单位的输出效率必须最大化。” 容晴将天下第一再度改进过的模型显示出来。 苍冷剑意悬浮在容晴和荒玹两人身前,光芒化作的模型直接附加在剑意上。 随着容晴的讲解,光影形成的嵌片或是合拢或是分散,甚至部分结构在一旁投影放大。 既然选择了以北辰模型为参考,当然是能够使用越多《碎星》中的组合秘术越好。要保证这一点,必须有荒玹这个顾问把关才成。 最理想的解决方案当时是请炼器宗师专门为苍冷剑意设计剑鞘,但她哪有这个人脉和资产…… “没想到余容你居然对炼器一道也有研究,而且天赋不低。” 荒玹看着最终成型的剑鞘模型,极为感叹。 关于这剑鞘模型的改进,容晴和荒玹讨论了将近三日。剑意也不过一臂长,嵌片的数量更是减少到了三百二十九片,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考验这精细程度和设计者的能力。 每一块嵌片,都是独一无二的。角度,形状、大小的规制都精确到了肉眼难见的程度,必须人工打造,且是山吹这样的炼器大师细心打磨。 容晴收藏的那些骨片并非全部都能用上,这个时候就得使用其他炼器材料来代替了。好在容晴没有那么矫情,对她来说能用就行,万万不敢有那种法宝材料必须是同一种的强迫症。 像剑主所赠的那柄木质飞剑,通体由同一种木材打造而成,这在炼器中是非常奢侈的做法。因为这对木材的要求极高。能达到这种要求的木材无不价格昂贵,如此昂贵的木材用来打造剑鞘、剑柄、剑身,一丝其余材料都没掺可不就是奢侈么。 “这夸奖我可不敢当。”容晴诚实地说道。 她可不是创意的生产者,只是创意的搬运工罢了。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用不着谦虚。” 荒玹也是见才心喜。炼器一道是他的爱好,荒玹本来就对容晴有些好感,没想到对方在炼器一道上也和他这么谈得来,好感度瞬间就飙升上来。 容晴无奈心想,厉害的是你看不见的那个人啊。 “炼器方面山吹是老手。打造的事情就交给她吧。” 解决了剑鞘模型的构建,荒玹眉目舒朗,心情颇好。 “这么一看,山吹大师又有得忙了。”容晴想起自己放在她那里的飞剑。 也不知道将其升阶为飞行法宝升得怎么样了。 山吹阁一直未曾传消息回来,反正时间没到,容晴也不急着催。 “炼器一道可不能闲下来。” 荒玹只不过苦于炼器天赋一般,但对炼器的了解比容晴多多了。 第二百三十章 开门见山 “闲下来,手就会生。手生了,想要打造出完美状态的法宝就难了。再者,炼器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享一时之成就,不思进取,迟早会被人比下去。” 容晴想起山吹大师工坊内的那条挂满模型的长廊,不得不承认荒玹所说得是对的。 山吹能在青杭界有如此声名,跟她的天赋与勤奋分不开。容晴更是想起上次与山吹的交谈,对方还透露了她时不时前往尊界学习,看看尊界的炼器宗师们是怎样的想法和设计。 “这道理不论放在哪里都适用。”容晴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心。 她手上并没有茧子的存在,皆因为花现道韵的存在,让她的肉身处于巅峰状态。但手掌皮肉之下的强大力量却是实实在在遮掩不住的。 那些成为道主的大能前辈是懈怠了还是继续刻苦修行容晴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能有任何一刻完全放松完全享受。 一日不修行,或许状态不会有什么差别。但有一日,就会有两日,三日……一年,两年……怠惰会如同滚雪球般一发不可收拾。 不论是战斗意志还是肉身神魂,状态跌落对于武者而言无异于死刑。 荒玹从容晴手中接过存有骨刃的箱子,表示会派人送到山吹大师那里去加急定做。 “你想修炼《碎星》还得等到剑鞘打造完成才行。毕竟你这剑鞘也算独一无二了,我们紫微垣乃至于整个青杭界都找不到替代品让你先练习。” 荒玹笑道:“除了修行《碎星》之外,还有什么打算?先说好,我们北辰阁论力本源比不过你们钧天道门,论光本源更是无一人精通。青杭界如今对光本源有所感悟的修士恐怕在感悟程度上还不如你。” 听起来好笑,但荒玹说得也是事实。 “钧天九式我还没学完,正好需要闭关研习一番。而且我大师兄也过来了,我有不懂的也可以向他讨教。对了……北辰阁的试炼场是否可以使用?” 荒玹做了肯定回答:“你的待遇比照明英。试炼场自然也有分配给你的免费额度,玄字房都是十个时辰。” 容晴想了想,玄甲房只是拿来检验自己的实力,本身数个时辰就足够了,除非她一次性要挑战特别多的对手,那是得花时间调整状态。没有间歇的与同层次对手战斗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如今她是化神二转,有了从北垣秘境得来的丹药,在道本源感悟上再准备一番就可以直接去冲击化神四转。 不得不说,在时间极其金贵的当下,那枚丹药简直就是及时雨。 怎么提升道本源感悟创造新道韵,天下第一更是直接帮容晴指出道路来了。容晴可不会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研习钧天九式只是托词,实际上她是要闭关参悟寒本源,等出关后便直接去冲击化神四转。 而等到化神四转,不论是在试炼场中升段位还是参与会武,都有更大把握。 容晴给自己限定的参悟寒本源的时间是十年。 十年之后,便一次性领取玄字房的时间通过与各界天骄的对战打磨自己的道本源感悟、检验自己的实力。 …… 同荒玹长老告辞后,容晴也没有跑出紫微垣参观一下的兴致,直接钻进了自己的院落中。 虽然可能性不大,她还是和天下第一一起检查了一番内部的禁制与阵法,确定安全了才敢使用静室。 就在容晴盘膝而坐,打算进入冥想状态时,持正却是敲了敲她静室的大门。 没有留下符箓,而是最原始的敲门。她无奈心想,大师兄这是算好了这个时候来啊。 容晴起身开门。 门外,同样一身白衣的持正,淡蓝色双眸凝视着身材纤细修长的容晴。 “师兄是有什么事交待?”她率先开口问道。 “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持正语气倒是很平静,内容却开门见山。 “玄封界冥府不日就要攻打青杭界。” 容晴:……啊咧? 不同于容晴的发愣,天下第一激动了:果然!玄封府当初那般动作便是准备开辟新的分府,那叫长风的小子透露出来的消息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当初的猜测没错,”他嗷嗷叫道:“容容,快,找个时间参加白袍试炼,我们吃一波冥府军需!!” 相比起青杭界,玄封界的油水多得多了。借由这场战争,以往被玄封府高层牢牢把握的顶级资源也不得不流向下层。 这对于目前小有资产实际上还是个穷人的容晴来说,可是真正的好消息。 容晴打一波秋风就走,在天下第一眼里是再正常不过了。别说容晴可是有编制的冥府修士,就是一些北天的散修,为了锻炼自己,为了突破,都会以编外人员的身份主动选择一方加入战斗。 “等下。”他的激动只维持了一息,很快便反应过来:“你大师兄他这是试探你啊。” 不怪天下第一多心,持正可能是正好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容晴,也有可能是知道了容晴的另一重身份特意来试探她。 谁叫容晴真的认主了冥府面具。这怎么也不能说是青杭界冤枉她。 天下第一沉默之余,更是依仗着空间本源的高深造诣,神识快速蔓延开来查探着周围。 “这座院子内部没有任何活物或者死物在监听。” 这点,他能确定。 不管天下第一是激动还是警惕,容晴从怔愣中恢复过来后一直显得很镇定。 “为什么选择攻打青杭界?”容晴问道。 这实在是,太巧合了些! 偌大北天,数万灵界,偏偏就是青杭界?这是看中了青杭界哪一点要在这里开辟分府? 要知道青杭界实力比玄封界弱,本土资源也说不上有多好。从战争胜负的角度看,选个软柿子捏没什么问题。可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这里开辟分府有什么明显的好处吗? 容晴一直以为,玄封府的目标会是跟它实力差不多,而且稍微好上那么一些的灵界。如此集合多个冥府的力量去攻打,收获也能满足冥府高层的胃口。 第二百三十一章 信 “如果我是玄封府高层,我才能知道。” 持正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直接将容晴的问题给堵了回来。 “师妹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他又问了。 天下第一喃喃道:“好小子,这是要诈你啊。” 容晴表示,她才懒得试探来试探去,直接摊牌算了。 “有。早在来青杭界之前,我在母界机缘巧合之下认主了玄封府面具。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战利品,没想到认主之后根本无法解除。”容晴无奈摇头:“玄封府的修行路子不适合我,因此同好友前来青杭界。前因后果就是这般,师兄信吗?” “信。” 容晴:???师兄这么好骗? 也不考虑考虑,她说什么就全信了? “不管来历如何,只要你为青杭界做事,站在青杭界这边,你有没有认主冥府面具都无所谓。” “这么随便……”她震惊了。 这不是严肃的政治问题吗? “不是随便。”持正摇摇头:“你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是钧天道门更是青杭界的天骄。没有证据谁敢轻易质疑你?冥府面具不是证据,因为它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在于:一、你不得向玄封府透露一丝一毫青杭界的消息;二、到时在战场上,你得比别人表现得更好,多立军功。如此一来,即使被别人发觉你有冥府面具,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军功赫赫没有二心的青杭界天骄,就算认主了冥府面具也不是被人攻讦的理由。如果容晴胆敢做出一丝背叛青杭界之举,那才是真的实锤。 “师妹的情况是特殊了些,可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到时候便说是钧天宗派你去做间者的……” 容晴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哦?” “反正开战在即,青杭界也急需玄封府的内部消息吧。”她眨了眨眼:“我不就一现成卧底?” 持正失笑。不过容晴这般光明正大地表态,也让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你说的是做间者吧?哪有这般容易。”持正摇头表示不赞成:“真正重要的消息非得主动探听才成,这不就将你暴露在危险之中了吗?让你去做间者才是浪费,我们对你有更重要的安排。” 我们? 容晴心念一动。看来钧天宗主单独留下持正,商量的就是这件事了吧。 “还有什么安排?在战场上积累军功不就是了?” “不止如此。”持正直言:“我们打算让凤凰道女给你做配。踩着她的名声,向整个北天、向浮屠尊界展示你的天赋和才能。” ……这,这是确定容晴成为青杭界培养的核心种子了?优先度更是超过凤凰道女? 那这青杭界还真是来对了啊。天下第一很满意自己当初的决定。 容晴更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是,她是将凤凰道女当做一个必须攻克的目标,不过这么快就决定向她资源倾斜,是不是太快了些?凤凰道女好歹是化神九转了。 持正仿佛明白容晴心中的疑问,轻声道:“因为你成功拿到了癸元三葬身。而且……”说到这,隐隐有笑意:“二话不说就直接认主了。这回就算杀了你也拿不回癸元三葬身了。”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一种特殊宝物,容晴认主了,那就是将其同化成分身。就算容晴身死也不可能逆转回无主状态。 “它本来是为了凤凰道女准备的,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件宝物。被你截胡了之后也拿不出第二件给她。正是因为如此,凤凰道女恐怕要一直走下坡路了。她是化神九转没错,但是想要在序列战中扬名,仅仅是化神九转可远远不够啊。” 持正的神情极为认真。他本是半出世的人,不管他愿不愿意。但因为容晴、因为青杭界他必须琢磨计算,满身尘气。 “师妹你做好准备,要不了多久会有一位前辈亲自来指点你,在他没出现前,更是会通过各种方式考察你。师父给你提的那些要求,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那位前辈对你有什么计划有什么安排,你听从便是了。” 听到这里,天下第一也慎重起来:持正的意思是……尊界来人了? 且是与青杭界有渊源的尊界之人,才能让青杭界高层信任地把天骄托付到对方手中。 容晴深吸口气:“我懂了。” 机会难得,而她向来善于把握住机会。 …… 持正得到容晴表态,再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离去了。即使是容晴这般的人,也很难不在心底生出几分感动。 信任,在修界本就是难得的事,更何况容晴牵涉进去的又不是小事。 她深吸了口气,记住这份感动,随即将心神沉入感悟之中。 苍冷剑意悬浮在盘坐着的容晴面前,无尽寒意内敛于剑身之中,让人望之便生冰冷之感。 寒本源……原来容晴一直藏着一座道碑在自己识海之中。 天下第一在容晴身侧负手而立,看着剑意心中却是盘算了起来。他当然没有感悟寒本源的天赋,顶多发现它是寒本源罢了。天下第一更多想的是容晴身体内隐藏的冰灵根。 “如果能将隐藏的冰灵根激发出来,对于修行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老夫并没有发现什么冰灵根……”若说秦玄易比他还厉害,天下第一是绝对不信的。“看来,青杭界对于肉身修炼的研究确实有一些独到之处。” 天下第一在道本源上面的成就已经用他的道主修为证明了,但他失去肉身受困于某处也非常久,一些关于肉身的玄妙早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发展,这也导致天下第一终于在这一方面露了窘。 半晌,他将目光移向沉浸于感悟之中的容晴。 “寒本源方面的问题,老夫可帮不上你。要么,靠你如今的悟性强行突破下去,要么……便突破你的心障。” 他的指间,捏着一枚锦囊。 “须知世间资源能者得之,当用则用。” 坐拥宝山而不取一物,天下第一自认是做不到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古老秘境 容晴给自己感悟寒本源定下的时间是十年! 尽快观照入门,感悟出道种,然后再想办法创造出能与静滞力场相辅相成的寒本源道韵。 如果是旁人敢这么想,必定让人笑掉大牙。从未感悟过寒本源就敢以十年为期,定下这么大的目标,真当自己是寒本源一道上的绝世天才了吗? 但容晴不止是敢这么想,甚至是敢这么做的。 自她从天道处获得无可比拟的悟性之后,感悟道本源就不再是无法越过的天堑。她真正有了与世家豪门培养出来的不世出天才一争的资格,甚至可以与时间长河中无数天骄大能相比较。 容晴现下最需要的,是时间。要给她时间去酝酿,去爆发出这悟性与潜力的可怕。 …… 就在容晴沉下身心,浸于感悟之时,距离青杭界很是遥远的另一座灵界在发生不小的变化。 这座灵界,便是玄封界。 攻打青杭界,开辟第三十七座分府的任务下达之后,三十六府各有任务,而玄封府作为最早的冥府分府,实力在整个三十六府中都算排在前列。 为了攻下青杭界而在各府抽调的各等级监察使中,玄封府就占了一半。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遴选白袍监察使的进程在不断加速,而在监察部门内部,更是有了大动作,高层中层的位置开放了许多,让大量优秀的监察使得以上位。不仅如此,投入到监察部门的功德资源更是海量。 如此,就算是万中取一的概率,竞争白袍监察使的冥府成员仍是海量。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无数冥府成员心中默默想着。即使悟性平庸,但在巨量资源的汇入之下,他们未必不能跟上时代浪潮,从此阶层跃升,在修行大道上更进一步。 而一旦停在原地,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与自己差距不大的人,走得越来越远,直到根本看不见对方的位置。 就在这人心愈加狂热的背景之下,监察部门内部更是分出了一个独立的军部。在预想中,一旦在青杭界开辟了新的分府,这军部就是青杭府的监察部门的雏形了。 现下,是军部第五十二次会议,与会者除了玄封府自己的监察使,还有来自其他三十五府的监察使,俱是身穿腥色红袍,在幽闭的宽大静室中,令人只是看一眼便心中惊惧。 白袍,不过是监察部门的底层。积攒功绩到了红袍,才算是在监察部门中有些话语权的监察使了。至于监察部门真正的高层——黑袍监察使,形迹莫测,就是红袍监察使中最有权势的那几位都很少能见到他们。 军部会议一贯非常简短,红袍监察使无权参与决策,因此会议大多只是见黑袍监察使的决定通知给他们罢了。 “……以上三个计划,将于三年后正式开启。”领首的红袍监察使冷声说道:“望诸君做好准备,计划完成的过程中,一旦有人员不幸陨落,将会随时抽调新的监察使加入。” 在军部这样纪律森严的地方,下属不存在反对的权利。因此一些红袍监察使顶多微微侧身,根本不敢有任何言语。而更多的红袍监察使,则是如石头一般,任再大的消息传出,我自巍然不动。 比如,广闻。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他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一般,没有半点动静。即使就在不久前,领首的红袍监察使曾报到他的名字,正式宣布了他为某一计划的第一批成员。 三个计划的成员加起来,人数不过十三人。纵使他们修为不低,战力不俗,但对于一个陌生而又充满敌意的灵界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十三只小虫子。 在座之人心知肚明,这十三人恐怕就是这一场青杭界之战的首批炮灰了。冥府对于他们的性命漠不关心,只在乎他们是否能传回足够重要的信息。 “本座先前提到的十三人留下,其余人可以回去准备了。” 一时之间,位于下首的上千名来自各个分府的红袍监察使齐齐站起身来,朝着统领躬身一拜。随后,如潮水一般退出了此地。接下来,他们有的脱离虚境回到冥府实境,有的则是继续在虚境处理事务。 “你们一定认为……”红袍统领微微倾身,“本座挑选你们是故意让你等送死吧?” 广闻心中微嘲:难道不是吗? 却已有机灵的,略带谄媚地说道:“统领大人能给我等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属下心中感激不尽,怎会有不满之心?更何况这计划虽然颇有难度,可是以我与各位同僚的能力来看,完全能够顺利完成。” 这恭维的话,在表明自己的能力的同时,更是隐隐夸赞了统领的眼光之准。怎么看都是合格的马屁了。 没想到红袍统领对这些恭维之语很是冷漠。 他继续说道:“你们,是由大人选定的。” 广闻面具下的眼眸轻轻一转。能被红袍统领称为大人的,必定是冥府真正的高层了。是监察部门的高层黑袍监察使,还是其他的上三品阎君? 而他又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被这些高位者选中? “而之前所说的三个计划,不过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你们需得知道,这三个计划实际上是一个计划。时间也不是三年后,而是现在。” 红袍统领伸指在前方一点,一道庞大的光幕浮现在这十三人面前。 这计划如此机密,因此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而非容易留下证据的玉简。 “此地,为青杭界钧天宗境内的一处秘境。” 光幕中,群山叠峦,各色林叶交织,一副极为绚烂美丽的秋染景象。光幕所给出的视角是在群山之外,但所见之物却异常清晰,清晰到他们可以看清一头在溪旁饮水的小鹿头顶鲜嫩发红的新生鹿角。 十三名红袍监察使默默浏览着光幕中所给出的图像信息,一边听红袍统领的讲解,一边在心中形成自己的推测和判断。 “这座秘境被称为十万大山,而钧天宗的核心:钧天道门,便倚靠在十万大山旁。” “它是一座古老秘境,其中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但最为珍贵的是它所隐藏的一个秘密。你们十三人的任务便是找到这个秘密,将情报传回冥府。” 传回冥府,而非玄封府。看来重视此事的上位者,级别当真非常的高啊…… “十万大山毕竟非常古老,所以你们本尊不能进去,只能使用化神水准的分身。如今也不是这座秘境的开启之期,不过本座已经为你们准备了秘宝,可以帮助你们进入秘境并且隐藏行迹。” 第二百三十三章 广闻 红袍统领所给的种种准备可谓非常全面了。 似乎……立于下首一直沉默的广闻暗嘲……并不是简简单单让他们十三个人去做炮灰。 不过,挑中他们十三个人的标准是什么?广闻对这即将同行的十二个红袍监察使很是陌生,想来此前也未曾见过。 按理说,让他们短时间磨合成一支足以挑战高难度秘境的队伍简直是异想天开。但这么简单的道理,冥府高层不可能想不到。 也就是说,他们十三人必然都拥有某种特质,能保证这项任务顺利进行。 广闻压下心中疑惑,只听红袍统领最后问道:“你们还有何疑问?” 当真是天上下红雨了,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红袍统领居然会允许他们发问。 之前善于钻营的那位红袍监察使小心翼翼问道:“若是我等成功找到这十万大山中的秘密,这功劳应该怎么算……?” “如果你们能成功找到,你们这支队伍便算立了大功,每人都能官升一品,赏百亿功德。” 不止是那位提问的红袍监察使,包括广闻在内的其余十二人都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起来。 冥府的官位不与修为境界挂钩,这意味着有些通过特殊途径快速升官的冥府成员可以享受高于其境界的地位和待遇。 他们十三人都是五品判官,距离成为四品判官还很遥远,原本是打算靠攒军功来积累功德的,如今却天上掉馅饼一般,一旦成功完成任务,便能直接官升一品,省却数十万年的辛劳! 到时,他们就能以虚境境界享受衰劫强者的地位和待遇了。这样的未来实在太过美妙。 广闻为之心动的同时不由生出几分警惕。想必其余十二人也是这般,因此他们呼吸急促过后纷纷安静下来。 静室内此刻寂静无比。 “哼,明白这次任务的凶险了?”红袍统领森冷一笑。 广闻心内苦笑:明白是明白了,可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十三名红袍监察使齐齐躬身说道。 红袍统领这才略微感到满意,扫了这队人一眼,身影直接消失。 …… 十三名红袍监察使从静室中鱼贯而出。 之前那唯一出声的红袍监察使率先说道:“诸位同道,既然过不了多久就要一同执行任务,那现下先互通下道号吧。在下何谷子。” 居然是猴傀? 广闻原先以为此人不过身材矮小罢了。没想到,并不是对方身材的缘故,而是其种族决定了他的身高。实际上,何谷子在猴傀当中可是算极为高大了。 何谷子戴着面具,又有宽大斗篷笼罩全身,因此起到了不小的掩饰作用。 其余十二人纷纷报上了自己的道号。 何谷子又道:“虽然这任务颇为急切,但是我想诸位并没有来得及好好准备吧。不如这样,我们本尊明日到转轮树集合,人齐了之后,便向青杭界出发。至于如何安全潜入,我们路上再商量。” “可以。”广闻点了点头。 既然这猴傀跳出来想要当这支临时队伍的话事人,那便让它当,正好可以看看其能力如何。 广闻对于这支队伍的存在仍抱有很大疑惑,自然不愿意当出头鸟。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赞同。这何谷子队长的位置算是某种程度定了下来。 …… 与其他人作别之后,广闻独自回到官房内处理手头积攒的事物。不论是冥府实境还是虚境,分配给五品判官的官房都是非常广阔的,在规格上就与容晴现下七品冥官的官房不一样。 玄封府实境中的广闻从案几上抬起头来,伸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当真是,头疼啊……”他发出这样的感叹,随即袖袍一挥,没打算早早前去转轮树等待,反而是前往玄封府中一处不起眼的小楼。 玄封府以转轮树为界,将坊市和住宅划分成了两个区域。住宅区需要冥府成员花费大量功德购买,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 至于更大的院落自然也有,但价格之高昂,连广闻都舍不得买。 有那功德,去购置更强大的法宝不香吗? 但广闻吐槽归吐槽,自己也知道,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虚境修为看似不错,但在人才济济的玄封府中,只能混个小中层。 “在门口徘徊许久,可不像你。” 三层楼的窗被推开。只见碧衫美人慵懒地支着身子,垂首看向楼下身材高大的红袍监察使。 夜色中忽而添了几分暧昧。 “还不进来。”说罢,碧衫美人便关了窗子,只在窗纸上映出几分烛光中绰约的倩影。 广闻无奈摇了摇头,知道此女便是这般性子。 这座小楼门前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住户的注意,但他们都已见怪不怪了。 这碧衫美人可是这一街区颇有名气的女人。然而这名声倒也没有多么好听。 因为此女自恃眼光毒辣,惯会搭讪一些她认为值得一交的人。然而偏偏修为平平,光靠美貌可是无法引得高阶修士与之相交。有些好事之人更是乐于看到她吃闭门羹,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终究数年积累,还是交好了一些冥官乃至判官。 现下见到一位红袍监察使进入她那座小楼,更是有人忿忿,极力做出不屑态度好掩饰心中的那一丝嫉妒。 不论旁人作何想法,进入楼内的广闻却是隐藏了面具,露出其本身面容来。 若是容晴见到,必定惊讶其面容与言无忌极为相似。 “出了什么事?”流千翠开门见山问道:“没事,你可不会贸然前来。” 言广闻深吸一口气:“是有一件大事。我欲前往青杭界,短时间内无法回来。你……自己保重,若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可到我的官房内暂避。” “这般严重……”流千翠眉头轻皱:“你可是虚境修为,距离衰劫都很接近了。” 言广闻苦笑:“虚境修为在玄封府中可算不得什么本事。这一去,凶险得很。” “凶险还要去?莫非是去秘境中寻宝了?果然是财帛动人心啊。”她打趣道。 “你别再问了。”言广闻摇摇头:“旁的不能多说,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我送你。”流千翠站起身来。 “止步。”他抬手虚压,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楼。 言广闻走后,流千翠带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心念急转。 她和言广闻早有默契,在她提到秘境寻宝的时候,言广闻立即止住了她的话,这便是在暗示她此行与青杭界秘境有关。至于旁的,在玄封府境内他们根本不敢多说。 “之前监察部门频频动作,我已猜出冥府欲要在青杭界建立分府。可在战前又单独派人去秘境?这可就奇怪了。难道是这秘境中藏有什么大隐秘让冥府高层都很忌惮吗?” 流千翠眼神一闪:“还是说,这因果要倒过来看……是因为这秘境,冥府才要攻伐青杭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寒雨道韵 大颗雨水顺着屋檐一滴滴跌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蓬蓬小小的水花。纵使院落的主人常年闭门不出,这四时的变化仍旧按照着天地规律正常运行。 风起了,云飘摇。 花谢了,雪飞落。 一年一年过去,大抵修士对此的感受不会太深,因为他们有太多的时光,同时又在追逐更长远的寿数。 封闭许久的屋门终究在平平无奇的今日、普普通通的此刻被打开。 身着白色法衣的女人迈步而出,目光注视着自屋檐坠落的雨滴。就是这样温和不带杀意的眼神,却让那坠落的雨水瞬间顿住。 在屋檐各处坠落的一串串雨水就这么近乎违背常理般停顿在了半空中,仿佛在容晴面前展开了一层徐徐展开的透明水幕。 随着时间流逝,这水幕越聚越厚,直到她双眸微合,似是紧攥着雨水的无形的手松了松,这水幕刚有下坠之势,却瞬间化作了一层薄薄的冰墙,牢固地立于石板上。 寒气隐而不发,唯有指尖触于其上,才可感受到这彻骨寒意。 “十年,你居然悟出来了……”远处站在亭内的持正也觉得不可思议。 关于容晴要感悟寒本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容晴闭关前曾传信告知过他。当时他便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好端端的,不去继续感悟现有的三大本源,反而去尝试完全陌生的寒本源。 疑惑归疑惑,持正相信容晴不会是拿自己的时间精力开玩笑的人,所以也就任她去闭关了。他哪里知道,有着苍冷剑意这个等同于寒本源道碑的存在,容晴在寒本源方面的感悟进度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超越光本源、力本源。 容晴唯一期待的是这苍冷剑意中蕴含的寒本源尽可能完整,她就能借此感悟更多。 至于完整的寒本源?容晴并不指望。要知道,当时的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化神境界罢了。悟透整个寒本源,那不就成了终极吗? “这寒本源道韵可有名字?”持正笑着问道。 “名字……”容晴侧首:“就叫寒雨吧。” 她没有费心去思索。 容晴相信自己创造出来的道韵将会越来越多,所以想出一个合适的就可以了,犯不着冥思苦想。 冰墙被突如其来的重力压成齑粉,瞬间融化进地面的雨水中。 “寒雨。”持正喃喃,随即道:“你这寒雨道韵的威力颇为不错,但具体如何,小师妹怕是要去试炼场好好测试一番的吧?” “正是如此。” 想到这里,容晴眸中不由染上兴奋。 先是静滞力场控制住对手,然后再配合寒雨道韵,延长这控制时间,以达到近似于时间暂停的效果。 只不过和真正的时停还有着本质区别。也就是这一连招的缺点所在,天下第一也给她指出来过:那便是心神。 空间禁锢更多的是锁住对手的肉身、灵力、神识、法宝、道韵等等,但只有心神却是锁不住的。也就是说,被控制的对手仍然能够思考,甚至使用道韵。至于这道韵能不能突破容晴的禁锢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但时停相当于封印了对手那一帧的时间。那一刻,连思考都是停止的。若是容晴能悟出这一道韵,那在斗法中就近乎无敌了,连战胜东临宗的道子原承都有了把握。 现在嘛……很可惜,无法禁锢对方心神就意味着容晴就算将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都完整打在了原承身上,对方仍旧能使用缩地成寸简简单单地突围出去。 因此,创造出寒雨道韵她固然高兴,但也没有到狂喜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动身。在试炼场中好好表现。如今,可不止我一人在关注你。” 持正的话语意味深长。 “难不成……”容晴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双眸。 持正颔首。 “明白了。” 看来大师兄之前所说的那位来自于尊界的前辈在这十年并没有离开,而是真的就待在这北辰阁等待容晴出关,等待着容晴的成长。 她不由肃容,同时默默调整着自身状态,以期能在试炼场中发挥出自己的最强战力。 …… “管理者大人。”容晴含笑打了个招呼。 他看向容晴,默默点头。 不知是否错觉,容晴觉得他的灵性似乎更足了些。 “有一段给你的留影。” 咦?容晴颇有些讶异。这试炼场虽然有些许的社交之能,但并没有着重在这方面。至少,容晴目前并没有这方面的体验。 我在试炼场可没有交上什么朋友啊。 她自嘲,随即看向面前蓦然出现的光影。 光影中是一个身高与她相差无几的女子。光芒渐渐散去,就好像是真人站在容晴面前和她对话。 “不知余道友可还记得我?”温柔的嗓音极易获得好感。 向来以高贵疏离形象示人的世家贵女难得这般亲切。 容晴紧紧盯着对方,哪怕对方只是一道录像并不能感受到她的注视:“……流千翠。” “约十五年后,试炼场会进行一次会武。届时诸多同道将会进行切磋,排名靠前之人能得到不小的好处。” 流千翠缓缓说道:“我目前为玄甲榜文九段,欲与道友合作。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似是猜出容晴会思索一番,流千翠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如果道友有意,可来玄封界流氏一族驻地寻我详谈,若是有所不便,也可前往玄封府虚境。” 闻言容晴眼神一闪,看来玄封府那个跟她搭讪的碧衫美艳女子,还真的是流千翠。 有意思。 “我等道友好消息。”流千翠微笑,随即身影彻底消失在容晴面前。 流千翠这一等,可就等了十年。她哪里能预料到容晴直接闭关了十年,压根就没有再进入试炼场。所谓的试炼场会武也并非十五年后,而是五年后了。 容晴也不知道,这十年流千翠是否改了主意,是否找到其他的队友。 “不过,我对玄封界如今的状况倒是很感兴趣。”容晴默默想道:“尤其是玄封府的情况。只是我在青杭界已经闯出了些微名声,难保玄封府的情报人员不会注意到我。如此一来,即使是前往玄封府虚境都有着不小的危险。” 相比起来,最安全的,反而是试炼场。 试炼场可是尊界所打造的,提供给小辈竞技用的公平平台。容晴和流千翠在试炼场交流反而能保障双方的安全。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不会理会两伙村民村头集合干架的破事。 “请问管理者大人,流千翠道友现下可在试炼场?”容晴看向管理者:“如果不在的话,我也给她留一段录像。” 管理者照旧面无表情:“她现在仍在试炼场,可要为你预约她的下一场战斗?”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浑水摸鱼 流千翠居然在?当真是巧了。 这般想着的容晴给了管理者肯定的答案。 “预约成功。等流千翠战斗完毕,会将你们二人传送至同一场景。”管理者很快便做出了回答。 至于两人是选择最简单的擂台还是其他更为复杂的战斗场景,可以两人聚集后再商量。 现下容晴便默默站立在乳白色浓郁雾气之中,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边等待着流千翠这一场战斗结束。 所幸,她并没有等很久。 有如拨云散雾一般,面前的雾气纷纷褪去,容晴踏水而行,走入百花深处。 无数奇芳异草,空中飘散着各色浅絮花瓣,轻轻落于水面,顺水流出一路花瀑。蜿蜒流水的尽头是一方暖亭,精致无比。 亭中负手而立一碧衫美人。是美人,更是强者。 “这是玄甲榜文九段的权限。”流千翠笑意清浅,似是明白容晴的疑惑,向她解释道:“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创造一地,仅用于待客,无法战斗。当然,开通此项权限也需要花费大量的甲等评价。” 能让玄甲九段的强者都觉得贵,想必价格极为高昂。以目前容晴所拥有的甲等评价来看,只是换个上线背景而已,对战力毫无影响,那便绝对不会考虑了。 “余道友,请坐。”流千翠朝着自己身侧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二人许久未见,斗法之前,倒是可以叙一番旧。” 容晴却之不恭。 待坐到流千翠对面的木凳上之后,望着眼前笑吟吟的芙蓉面,心中突然生出了奇妙的感觉。 她和流千翠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见流千翠,对方还偏偏不用同一张脸。 第一次在万法碑林,对方心狠手辣,对容晴这一母界蝼修很是不屑。而在因缘幻境中的那一次,对于展露了实力的容晴,她又生出了交好之意。 在玄封府,流千翠是一个风流多情的女子,言谈举止颇为轻佻。而在试炼场,则又变成了高贵不可攀的世家贵女,不吝于展露自己的气势威压。 只不过对于容晴,从之前的留影到这次会面,态度明显亲切。 数次交集,容晴都觉得有些琢磨不透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不会修炼分身修成了人格分裂吧。她暗自嘀咕。 “叙旧?”容晴面上不曾变化,“叙哪一次的旧?” 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升腾,流千翠并不摆化神九转的架子,神情自如地煮茶斟茶。 而容晴自流光剑宗以来一直是被人宠着的主,对别人的示好之举接受起来从未有过半分不习惯。 她从善如流地接过茶盏,浅啜一口。 “万法碑林的那次,还有……玄封府的那次。” 容晴抬眸。 “你我的战斗记录可以被家族长辈们调取查看,但是在这里谈话,他们就算想知道却也没有那资格。” 如此一来,容晴与流千翠两人倒是可以交换一些情报。 她们都知道就算能防过玄封界和青杭界的势力窥视,在这试炼场之中却是瞒不了尊界。 但那可是尊界啊!因为只能高高仰望,因此瞒不过就瞒不过吧。尊界要插手偏帮任何一方都不是她们两个小卒能够抗拒的。 更大的可能是,尊界根本不屑于这村头干架的破事。若是出现个特别能打的村霸,才说不定能搏大能修士一笑。 玄封府和青杭界现如今极力想促成的,就是这样颇有些可笑的事情了。 “既然此处能放心谈话,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容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玄封府欲要攻打青杭界一事,各宗长辈已然知晓。” 流千翠既然能潜伏进玄封府虚境,若是对此消息一无所知,反倒要让容晴怀疑其能力了。 容晴想要交换的,是更准确和隐秘的信息。 “哦?”流千翠并不意外:“青杭界有所准备倒不失为一个好消息。这样才能斗得更精彩一些。” “你们世家联合,可有准备?” “旁的我并不十分清楚,但就我流氏一族,此次打的是浑水摸鱼的主意。” 全族气运可不会押在这么一场界域之争中,有沈家这么个先例在,各世家在下注方面都颇为谨慎。 但趁着玄封府和青杭界火并之际捞些好处,他们不会拒绝。要是能伤到玄封府根基,那就更好了。 “那你们要在哪一边岸上摸鱼呢?”容晴轻轻问道。 “那就要看你们哪一方更占理一些了。” 也就说,要等界域之战开始之后,哪一方最能占据道德高地,世家联合才会派出子弟加入那一阵营。 “那还用说,自然是我青杭界了。” 突然就被盯上,突然就要陷入战乱。这还不够无辜,还不够惨么? 流千翠却是掩唇轻笑:“这可不一定哦。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玄封府让北天万界都认为他们才是受害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看他们的手段高不高明了。” 容晴沉默了一下。流千翠说的,不无道理。 “不过余道友大可放心,就算加入玄封府阵营,世家联合的目标还是削弱玄封府的实力。而在玄封界后方,我们世家也会帮忙干扰玄封府的军队。” 世家联合想要浑水摸鱼,便不会轻易下河,但是给青杭界积累些优势倒是不难。 “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了。”容晴双眸微眯,并没有大力劝说流千翠。 她很清楚,这场界域之争主力还是各大宗门。就算能得到世家联合的援助,那也是极为有限的。 唯独只有一种情况能将玄封府重创,那便是把玄封府打个半死。如此一来,都不用青杭界说,世家联合就像闻到腥肉的野狗,自发就扑上去撕咬了。 这次界域之战,有两个关键点,一个是高阶修士的交锋,还有一个便是天骄的较量。不论是哪一点,都是此战的胜负手。 高阶修士的争斗涉及到道主那个层面,容晴根本无力干预。 而天骄之间的较量,她却是能参与进去,甚至左右战局。 “玄封府要捧的天骄……是谁?” 第二百三十六章 唯她一人而已 尽管青杭界已经在快速收集关于玄封府的情报了,但是论详细程度,哪里能和眼前之人所拥有的相比? “这一辈玄封府最为出名的化神天才有三人,被称为玄封三刃,是玄封府磨砺出来的三把尖刀。尽管还是化神,却已坐到了红袍监察使的位置,杀名赫赫。我曾随其他世家的同辈好友与他们交过手,确实不负盛名,与他们交战很是棘手。他们三人是同胞兄弟,默契非常,因着这特殊之处,更是修炼了许多的合击术法以及小型阵法。届时战场之上,三人一齐行动,所过之处便会如同刀子一般将面前的敌人通通劈开。” 流千翠说来简单,但这寥寥数语背后恐怕是大量世家子弟的鲜血。她取出一枚玉简推至容晴身前:“此玉简内有我族收集的玄封三刃的情报,详细记录了他们战斗的情况以及出现过的功法秘术等等,还有一些破解的法子可以供你参考。” 这份玉简不可谓不珍贵。 “这玉简我只赠给道友一人,除非万不得已,还请道友不要泄露出去。” “此事我答应你。”容晴想了想,没有拒绝。 若是怕这玄封三刃大肆屠戮青杭界的修士,容晴大可以获知了他们三人的消息就赶过去截杀。如此既保护了青杭界修士又不会泄露情报。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人……” “还有?” “玄封府人才济济,”流千翠好笑道:“纵然那三人都是化神九转,可不代表玄封府只能培养出三个。” 随即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此人名气不如那玄封三刃大,跟其行事低调有关,但论实力应当更为强大。” “应当?” “他的战绩不多,流传出来的影像也少,这还是各族老祖细细观摩之后共同判定的……此子不凡。” “能让道主们都一致认定为不凡的,看来玄封府想要力推的人,便是他了。” “我们收集到的资料并不多,若是遇上此人,你一定要小心。” 容晴见流千翠没有拿出玉简的意思,疑惑道:“我连他长什么样,什么名号都不知道。如何能猜出是不是他。” “不是我不愿给道友,”流千翠无奈摇头:“而是关于他的信息少,并且在世家联合中也是严格保密的,我有权限浏览,但没有权限将此信息泄露给外人。” 玄封三刃的情报那么痛快就给了,也是因为他们三兄弟特别爱抛头露面、邀战约架,相关情报早就满天飞了。流千翠所给的信息不过是整合得更加完全更加准确罢了。 “好吧……”容晴有些失望,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他长什么样不能透露?” 流千翠摇头。 “连名字我也不配知道?” “这个可以说。”流千翠看着容晴皱眉的模样不由一笑:“他叫何谷。” “何谷。”容晴将这个名字在口中过了几遍,实在调不出相关的记忆。这名字于她而言,完全陌生。 只有一个名字,她能做得就极为有限了。 此时容晴不由有些遗憾:为何没能跟剑主学习一些诅术,不然光靠这一个名字都能咒死对方。 ……当然,这也是想想而已。仅靠名字就能咒死敌人,那双方的实力差距得是有天渊之别。 “这个人,我会拜托师门长辈帮忙查一查的。多谢道友提醒。”容晴向其道谢,随即有来有往,将一部分可以透露的情报与流千翠共享。 “关于道主级别的较量,我青杭界并非没有胜算。与我青杭界有颇多渊源的一位前辈,他是尊界五辰中的核心成员,现如今已在青杭界暂居,直到序列战结束。” “你确保那位大人物会出手干预?”流千翠很是犀利,直指问题关键。 “这我可做不了主。”容晴轻笑:“但他既然来了,便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若是我青杭界的道主一退再退,那位前辈总会出手的。” “到了那个层次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流千翠还需要更多的保障:“若是尊界来的前辈出手了,玄封府甚至是冥府的高层也会出手。到那时……那位前辈获胜的几率又是几成?” “不论胜负几成,都与你我没有什么大的干系了。我明白世家想要坐收渔利的心,但这世事哪能皆如你意?小小的赌上一把,也并无不可啊?” 流千翠不是不失望的,因为容晴迟迟不肯给个准数。但若是容晴能很肯定地说那位前辈必定会如何如何,流千翠又要怀疑其真实性。 哼,也罢。本来两人也不可能完全交心,将老底都揭给对方看。能保持目前的合作互利关系就很不错。至于进一步的发展……就要看容晴展现出来的实力了。 “上次在万法碑林……”流千翠突然问道:“曾对道友的师侄惊鸿一瞥,余道友前来青杭界,他是否一同跟随?” 容晴置于腹前的手微微一紧。 道子忘川被突然提及,她是万万没想到。 “……你很忌惮我那师侄?”容晴想了想,看向对面的碧衫美人,似笑非笑。 “不错。”流千翠并未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大方承认。 “虽说是道友师侄,但他比道友可强大太多了。实力简直是……”她都没敢用高深莫测这四个字:“……不可思议。” “能够那般轻松地将言氏老祖的成名手段化为无形。若他是压制了修为才得以进入万法碑林,能够在守林人的目光下自由行走,他绝非泛泛之辈,不是身份极为高贵便是实力强绝堪比道尊。若他真的以化神以下修为进入的……”流千翠深吸口气:“不论是哪种可能,都当得起不可思议这四个字。” 忘川的存在确实超乎常理。对于重宇重霁两位剑主的来历、棘铭剑主的身份容晴大致有个概念,唯有曾经名为除渊的忘川,身上仍旧笼罩着一层迷雾。她,看不透。 “恐怕要让道友失望了。”容晴垂下眼眸,“我与那位师侄不走同路,早已失了联系。对于他如今的下落更是完全不知。” “是么……”流千翠不置可否。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我本想着若有余道友的师侄参战,这场战争便毫无悬念了。” 容晴轻笑出声,抬眸看向流千翠:“那恐怕又要让道友失望了。以我那师侄的性子,对什么厮杀搏斗,战场扬名完全不感兴趣。” 容晴的神色不似作伪。流千翠心中叹口气,只好将那秀美少年暂时搁置在自己计划之外。 “那他对什么感兴趣呢?”流千翠随口问了一句:“莫非他走的是无情道?” 这一问,却让容晴愣了一下。 因为答案几乎是瞬间浮现在心头:道子忘川感兴趣的,只有她容晴一人而已。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忘川番外:化神半步(一) 这样的确信,看似很没道理,只是一种近乎蛮横的直觉。但容晴在那一瞬间便是这样想的,不曾犹豫。 这回轮到容晴在心中叹气了。 自遇见忘川起,她对他的态度便很是恶劣。 那时道子年纪尚幼,却生得身材纤细四肢修长,容貌很是出挑。即使是在汇集母界大量少年天才的北极雪山,也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剑主们的意思是让容晴多和忘川接触,因此有时容晴在峰内指点刚入门的小弟子时,也会放忘川过来听课。 但容晴在跟忘川有关的事情上,头一次违背了剑主的意愿,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想法。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往往是刚将要点讲了一遍,自己就退到一旁,让忘川在众人面前演示。只待有一个错误出现,便能罚他一次,以发泄心中郁气。 但要让忘川当众出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越是教,容晴越是心惊。 他的进度太快了。 难怪剑主们从来不亲自教导容晴,如果他们对弟子的要求便是这般高的话,那她远远达不到入门的门槛。 容晴负于背后的拳头缓缓握紧,向忘川抛出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修行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她还没询问过虹非。 而在一旁的虹非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师姐这是铁了心要为难他啊。 忘川神色平静,声音清冽,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三种可能的解决办法。容晴垂眸听着,越听心中无名之火愈盛。 在忘川最后一字话音落下,容晴抬眸微笑,却是语气强硬。 “剑主看重你,果然有其道理。剑宗这一辈中,你当属第一,成为未来的剑主也大有可能。即使如此,也不可骄矜自满,你现在便去道场将新学的剑法练习一千遍,错了一招就重新计数,什么时候练完什么时候休息。” 忘川行礼应是。即使是被这般无礼要求,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容晴环顾了一圈周围弟子,发现没人因为她拙劣的挑拨而对忘川生出嫉妒之心,反而是担忧、崇拜。 容晴几不可闻地低哼一声,目光却正好对上虹非投来的无奈嗔怪的眼神。 眼神中的意思清楚明白:你何必跟个孩子过不去。 容晴都快气笑了:你眼中的孩子,照这速度,要不了几年都能睡你师姐了。 但这话没法和虹非直说,她抿了抿唇,下了课后漫无目的地在宗门内逛来逛去。最后脚步不自觉地走向位于山腰的道场。 跟在容晴身后的虹非不由弯起嘴角。师姐果然是心软了。这样姿容不凡的少年,谁能不爱?嘴上说着讨厌,这不,还是去看了? 这座道场只有剑宗嫡脉的人能使用,因此偌大道场内部,只有忘川一人在里面修习剑法。少年手中握着几乎与自己等高的木质长棍,没有任何不耐,无比认真地挥舞着一招一式。 容晴环臂于胸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眼睛都瞪累了。而秀美少年却未露疲态,动作姿势标准得让她实在挑不出错处。 若忘川能展露出一丝棱角,容晴能仗着自己的辈分想出许多办法对付他。但偏偏这师侄态度极好,不管合理的不合理的,一概领受了。让容晴就是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 等他收起长棍,停了下来,容晴这才仿佛惊醒一般回过神来。 一千遍练好了?她看向虹非。 虹非点头。 容晴只好语气敷衍地夸奖了忘川几句。但那不甘心的情绪却让她说到一半话音一转:“日前,北地天引司曾传信至宗内,谈及有一不明势力频频侵袭凡人境内,希望剑宗能调拨一批弟子加以援助。正好你自上山以来还未曾外出历练过,不如加入这支队伍磨砺一番?” 虹非有些听不下去了。 能让天引司求援,这股未知势力已然不弱,并且从情报上看颇有邪异之处。 “这似乎有些不妥。宗门内组织的这支队伍俱是元婴修为。”虹非出声劝道:“除渊如今也不过是金丹。强行加入这支队伍,引得其他人不满不说,若是出现什么纰漏,那可就不好了。” 容晴慢吞吞道:“也对。是我想得不太周全。除渊师侄现在的实力确实还有不小差距……” “既如此,你与他同去,照看他一些便是。” 清冷声音突兀响起。 “见过剑主。”虹非反应极快,立即躬身行礼。没敢喊道号是因为根本认不出来这是哪一位剑主。 与虹非的恭敬不同的是,容晴冷汗都快下来了。 被剑主抓到自己霸凌他的弟子,还有比这更尴尬更让人寒毛直竖的场景了么? “你最近怠于修行,此次虹非不会跟着你。”重宇看着容晴不情不愿的模样:“什么时候突破到半步化神,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句话,简直和容晴先前傲慢地对忘川说“什么时候练完什么时候休息”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道那个时候剑主就在了? 容晴抿唇:“我知道了。” 剑主发话,这事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容晴和忘川被打包塞入了那个即将出发的队伍。 临行前,虹非就像个老母亲一般为容晴装好了行李。丹药、符箓、阵法、灵器等物应有尽有,皆是极为实用的。就连给忘川都一模一样准备了一份。 在容晴身边待着,虹非总觉得忘川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小可怜。然而实际上,忘川虽不好接近,但除了容晴也没人针对他。更甚者,对其敬佩羡慕者众。 “既然你师父发话了,那我会照看好你的。”容晴特意向忘川强调了一番。 随即也不需忘川回答,自顾自飞上了悬停于上空等待出发的灵舟。 这灵舟上的元婴修士论辈分地位都不能与嫡脉之人相比,因此纷纷朝容晴见礼。容晴也一一回礼。 “你余师叔向来嘴硬心软。”虹非将储物袋递给忘川:“怕你第一次外出历练准备不足,特意让我也同样给你备了物资。这一趟虽说有十来位元婴同行,但毕竟是在宗门之外,万万不可大意。还有……” 虹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嘱托道:“照看好你余师叔。虽说这个队伍中她修为最高,但在修界,修为绝非一切。” 第一章 一面之缘 “我不知道。”容晴神色如常地撒了个谎。 流千翠看其神色不似作伪,也就一笑将这个话题翻篇。 “除了我之前提到的玄封府天骄之外,还有一个消息……”流千翠直言道:“我所掌握的也不多,只当是一个提醒了。” “愿闻其详。” “玄封府似乎已经先行派了人前往青杭界,目标是一座秘境。” 容晴面色一肃。如果消息属实,这可是个大情报啊。 “能推测出是哪座秘境吗?”连连追问。 青杭界地大物博,大大小小的秘境数不胜数。如果漫无目的地搜寻,想要找到潜入青杭界的玄封府之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容晴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些玄封府来客有着潜藏入陌生灵界乃至穿透秘境防御的方法。 “这我就不清楚了。”流千翠摇头:“这消息也是很艰难才传递出来。” “道友能告诉我,我心中已十分感激了。”容晴微笑,并非那不识趣之人。 “如今我能告诉你的只有那么多。若有新的进展,我再传讯于你。” 容晴一口答应。 随即谈到彼此在修行上的进益。 “说来不怕道友笑话,我当初突破为化神九转又在试炼场中升到九段,心中豪气万分。虽不敢说同阶无敌,但也自信不会轻易落败于任何人。 直到,我遇到了另一位天骄。 那个人……” 即使只是回想,流千翠也无法克制地从心底生出恐惧。 “让我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差距。与他相比,我如今的成就根本不值一提。我唯一庆幸的是没在现实中与他交战。在试炼场中即使我败得再惨,现实中的一切却是完好无损的。” 容晴无法不认同。 这便是试炼场的好处:心神、神魂、肉身等等都保障安全无虞。至于会不会因为被打得太惨而产生心理阴影……那可就说不好了。 “那人是东临宗道子,原承。出身高贵,天赋极强。” 原本流千翠的地位和天赋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但遇上原承也只剩下了羡慕的份了。 流千翠看容晴并不好奇的样子:“你识得他?” “认识说不上。一面之缘罢了。” 事实也是如此,容晴和原承的交集不过是在东临剑门参悟剑碑的那一次,交谈也不过寥寥数语。而且,容晴甚至推测凤凰道女突然伤重无法现身于人前,不会也是原承干的吧? 如此一想,倒是要庆幸当时实力低微,原承根本不屑邀战。 “一面之缘。”流千翠若有所思。 不怪她敏感多想。而是这在尊界也极负盛名的绝世天骄突然邀战她,本身就是一件颇为古怪的事了。甚至在打败她后又留下了那样古怪的一句话。 难不成原承是在暗示什么? 为什么选中流千翠来暗示呢? ……是了,尊界五辰与一些顶级豪门豢养命师并不新鲜。以原承的身份地位,有一名命师在其身边为其占卜吉凶、分忧解难并非难事。 流千翠脑子转得很快,之前有些想不通的,在听到容晴这么一说之后,就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有了一点明悟。 “如果我说,我对道友的会武邀请是非常诚心的,道友能否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虽然这几年也进步了许多,但和化神九转还是有不小差距。”容晴实事求是。“我要是加入了道友的队伍,只怕拖了队伍后腿。” 原来如此。流千翠心想:竟是以为我的队伍里尽皆是化神九转。 实际上容晴完全判断错了。 流千翠才成为化神九转和玄甲榜文九段之后,并非如之前所希望的那般混得风生水起。即使她表现得非常热情,但试炼场中的那些九段强者抱团十分紧密,交往之前必定衡量你的实力、潜力、以及身家背景。 像流氏一族这样只在一座灵界中有影响力的,甚至不如玄封府的九段强者混得开。毕竟玄封府背靠冥府,而冥府势力分布数十灵界,还是有那么一些影响力在的。 尤其是这次会武不同以往,被众多天骄视作序列战的预演,与谁合作早就有了安排,就算有人要临时加入,对实力也极为挑剔。 流千翠近乎无奈地向实力弱于她的人广发邀请,容晴自然也就在此列之中。 当然,她还是很看好容晴的,毕竟容晴修为虽然不高,但战力不弱。 话说回来,流千翠没有主动澄清这个误会,而是继续问道:“如果,队友便是我刚才所说的原承殿下,而他根本不在意你是否拖后腿呢?” 听到这,容晴缓缓睁大双眸,甚是惊异地看着流千翠。 难道她能请到原承?那确实不用在乎队伍其他人的实力如何。容晴觉得自己要重新估算流千翠的能量了。仅仅一次试炼场切磋便能抱到这样的大腿,这是怎样的人格魅力啊…… 于是容晴给了流千翠很肯定的答复:“如果原承真的加入而他又不介意的话,那我除了加入你这支队伍之外不会有其他选择。” “有道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来说去,我们还不曾交手切磋一番。对战场地由道友决定便是。” 流千翠修为远高于容晴,因此也很大方,让容晴选一个利于自己发挥的。 “我之前曾经创造过一试炼场地,就在那吧。” “可以。” “那场地很是特殊,待道友进入一炷香后我再进入。” 哦?这么一说,流千翠倒是生了兴趣。 “管理者大人。”容晴出声喊道,对着默默出现的管理者:“我申请使用我名下的那一座试炼场地。流千翠道友先行进入,我一炷香之后再进入。” 因为是容晴邀请,所以就算流千翠没有购买照样能够进去。 流千翠也直接道:“我并无意见。” 管理者看向流千翠,表情是一贯的冷漠:“三息后,你将进入摩天大厦。” 摩天大厦……在传送前,流千翠还在默默思考着这个名字,传送后,她抬眼便看到了那座形状材质都有些怪异的巨楼,在无数明光中熠熠生辉。 第二章 酒吧 彩光、白光,各种光芒就跟不要钱似的将夜空照得犹如白昼。 试炼场地一向是随机传送。流千翠的落地点就在摩天大厦外面,周围是各式各样的商铺,招牌上的彩字有的闪烁有的流淌。 她扫了一眼,发现自己都不太认识。但此刻也顾不得太多,身形快速移动,掩入阴影之中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容晴给了她一炷香的准备时间,接下来她的任务便是快速摸清四周环境,看看是否有明显的陷阱或是特殊环境。 流千翠也创造过试炼场地,很清楚有些违反逻辑和基础概念的设定写不了,但是一些小改动还是能做的。不可能完全摸清创造者的陷阱,但至少要熟悉一下环境有利于接下来的战斗。 可是……余容这家伙也做得太复杂了吧! 不能怪流千翠抱怨,实在是这里的种种细节都让她感觉太过陌生,让她有种注意不过来的感觉。 一家家商铺挨得挤挤的,广告招牌更是多得恨不得呼人脸上。虽然极力想要营造出热闹繁华的氛围,但空荡荡的街道只让人感到诡异的冷清。 流千翠快速地在各个店铺之间穿梭着,基本留个印象便是,那座巨楼里恐怕还有许多地方要探索。 每间店铺里面都亮堂得很,她已经不觉得怪了,直到有人问她:“小姐需要来点什么吗?这里酒水免费供应。” 不应该啊,应该看不到我才是。流千翠非常冷静,甚至心跳都不曾变化。她仔细打量着出声的那个人。 或者说,不是人,而是类似于管理者的灵智颇高的傀儡。它身上的黑衣服非常挺括紧身,发型又是少见的短发。 他眼睛看向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流千翠的所在。 流千翠想了想,脱离了阴影状态走向傀儡。 “你是如何看出的?” “这里有监控的。”侍者理所当然地回答,它一边擦着杯子,一边露出职业化笑容:“既然来了,要喝点什么吗?饮品类都是不限量免费供应,至于餐点需要星币购买。” 流千翠敏锐问道:“星币是什么?有什么用?怎么获得?对了,给我来壶酒。” 侍者递过来一本厚实的册子:“这是酒水单,小姐可以随意选择。” 小姐?很少被这么称呼的流千翠撇了撇嘴,翻开了酒水单,随手指了一个。 她意不在此,只是想和这傀儡多探听些消息罢了,册子里的东西看不太懂也就随它去了。 “好的。请小姐稍作等待。”侍者严格按照程序开始调酒。 流千翠坐在台前的高脚凳上,默默听着侍者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星币是这个世界的流通货币,可以购买这里所有的商品资源。有许多权限和玩法需要星币解锁开通,有些权限还需要按时缴纳星币以保持开通状态。星币目前有三种获得方式,第一种是完成新人任务,第二种是在公告厅领取公共任务并完成,根据评价获得不同程度的星币奖励。第三种是使用甲等评价购买月卡,每日进入这个世界可以领取星币,连续一个月。” 原本还反应平平的流千翠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真有傻子会用甲等评价买这玩意吗? 这个星币对于流千翠而言不算太陌生,类似于玄封府的功德。但玄封府成员使用的功德不论是在玄封府实境还是虚境都是等比例流通使用的。而这星币要用甲等评价购买还只能在这个试炼场地里用,根本不划算嘛。 至于那些完成什么任务获得星币奖励,看似白白获得,但是背后所花费的时间呢?实际上也是在消耗甲等评价。 流千翠心想:余容这么做,难不成她认为此地不仅仅是一个试炼场地,更是汇聚人脉的所在?总之,至少是有让人使用甲等评价购买的价值的……? “你之前说的监控能够看清我的所在,是我的掩藏手段不行,还是任何人都无法掩藏?” “有监控的地方就能看清一切隐藏,除非小姐开通了相关权限。” 侍者没有多说,但她也明白了,这不是还是要钱么。 “那监控的范围大小?” “监控无处不在。” 流千翠:“……” 所以逼人氪金是吧? “所有的监控你都能查看?”流千翠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仅限于你们傀儡,还是有权限的人?” “我的身份是这个酒吧的侍者,所以只能查看酒吧里的监控。其他服务人员也只能查看自己服务范围内的监控。” “……你说的是酒馆?” “小姐,这里是酒吧欸。” 流千翠不想争论这个话题:“那余容呢?也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她能否查看所有监控?” “开发者拥有权限可以后台调取所有监控。”侍者回答得很肯定。 明白了,这意味着流千翠根本不用费心躲藏、偷袭或者搞些小陷阱。她的一切动作在容晴面前根本一览无余。 不过,这里毕竟是对方主场,流千翠也没有太过失望。 情报问得差不多了,只剩半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她打算尽快查看一下那座摩天大厦。 “要进那栋巨楼需要权限吗?” “进入摩天大厦不需要权限,鉴于小姐目前的身份是黑户,会有部分区域并不向您开放。”侍者直接提醒:“居民身份可通过新人任务获得,您也可以选择不获取,保持黑户身份。” 既然不用权限就能进入那就好办了。 流千翠直接离开此处,朝着大厦入口疾驰而去。 反正一切都在监控之下,那就不需要遮遮掩掩了。她之前已经浪费大半时间,现下必须快速地将大厦内部区域浏览一遍。就算有部分区域不开放也顾不得了,因为那个新人任务一听就觉得……很浪费时间。 这般想着,碧衫美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一片灯火辉煌之中。 而在外面,容晴默默等着一炷香时间过去,直到管理者通知她:“三息后,你将进入摩天大厦。” 容晴一边默数,一边期待:不知道流千翠玩这测试服,体验感如何? 第三章 圆月 “欢迎光临。” 哪怕是创造这个试炼场地的容晴被传送进来时,也仍旧要遵从试炼场的规矩。 随机传送。出现的地方正好是在酒吧。 正在擦拭着酒杯的侍者恭敬弯腰。 容晴扫了他一眼,略微点头,随即手指轻轻一划,一道一人高三人宽的光幕瞬间展开。其上被划分了上千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展示不同的景象。 “在这里啊……” 来自于管理者的十息倒计时在她耳边回响,而容晴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区域:碧衫美人垂手而立,似乎是静静等待着容晴的到来。 容晴手指点在这个区域上,区域中的景象瞬间放大到覆盖住整个光幕。 “因为得到了确切情报,所以也懒得做出躲藏的姿态了吗?” 这个世界有着监控的事情,容晴并没有隐藏,只要问了,类似于侍者这样的傀儡绝对会告诉外来者的。 “不过,不得不说你确实挑了个好位置。” 流千翠正处于摩天大厦的第四十二层。这一层除了外部是玻璃幕墙之外,内部也有大量的镜面装饰。 容晴与流千翠交过手,亲身体验过对方的一些手段。对于纯粹法修而言,战斗场地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要素。多的是法修将自己的芥子域改造成完全辅助术法的工具,又或者是专精一些与芥子域能够相互配合的术法。 芥子域、高阶大术两厢叠加,又是由化神九转这样的天骄施展,那威力……让容晴上一次死得很惨。 “就是不知道这次,我能在你手下扛过几息?”容晴双眸微眯轻笑一声,随即离开酒吧飞身前往大厦。 进入大厦,乘坐观光电梯,按下楼层按钮,电梯门打开……一气呵成。 随着一声“叮——”,电梯门缓缓打开,与之同时的是流入的大片阴影。 果然啊。倒计时结束就释放了自己的芥子域。 四十二层整层都化作了流千翠的阴影海洋,而海上升起了一弯残月。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开局,当真是没有一点惊喜。” “嗯,”流千翠听着容晴似真似假的抱怨,含笑看来:“那余道友可是想出解法来了?” “哪有什么解法。”容晴撇了撇嘴,倒计时结束后,她也同样展开了自己的芥子域,因此在这座阴影海洋中以自己为中心生生辟开了一座孤岛。 但这座孤岛,岌岌可危。 无数阴影袭来,齐齐压迫着无形力场,更有一股诡异之力欲要钻入容晴的芥子域之中。 流千翠一双美眸注视着容晴。虽然看重对方,但短短十年过去,容晴依旧是化神二转,想来肉身强度和神魂强度都进展不大。 化身九转相对于化神二转巨大的实力压制,让流千翠能够心态颇为放松地观察着容晴的一举一动。 “难不成是创造出了新的道韵?” 毕竟容晴那变态的道本源感悟速度让流千翠记忆深刻。只是新道韵会是哪一种又有什么作用,不施展出来那可是完全猜不出的。 “光本源、空间本源、力本源……”流千翠突然轻咦一声。 白衣女修一脸平静地朝她飞来,无形力场坚定又不容拒绝地将周身的阴影推开,仿佛分开海洋一般。 似是被惹怒,阴影的压迫更强,然而这些阴影推进到容晴周身二丈便被牢牢挡住,再也不能前进一分。流千翠见此情形又怎能不惊讶,要知道上一次容晴可是完全抵挡不住这压迫的,甚至被动地逃到残月照耀之处,被月光直接绞杀。 这一回,是容晴主动地进入到残月范围。 肉身强度增幅秘法?特殊的本命法宝?亦或是服用了强化肉身的大药?诸多猜测浮现在流千翠心头,但这时也只能先压下疑惑了。 眼见着容晴几乎是两息不到便已经逼近眼前,流千翠反应极快,双手掐诀,一枚翡翠色的圆润珠子蓦然出现在双手之中,而高悬于其头顶的残月直接化为满月。 这一转变,让惨白月光近乎照耀了整片海面,容晴相当于是一头撞进了月光笼罩的范围内。 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些许痛苦之色。密密麻麻的鳞片覆盖体表,但在这强大的切割之力下仍在持续地破裂。但相比起肉身的伤势,识海中的战场无疑更加惨烈一些。 这回提前准备之下,神柱之间交相呼应,一同抵抗着外来的侵入力量,与此同时,花现道韵所喷发出的光芒更是在识海各处亮起,只要哪里被明显侵蚀了便立即开始修补。 流千翠眼中染上惊异,容晴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料了。 而此时容晴靠近她的速度虽有减缓,但并没有慢到哪里去。 “纵然我是九转,肉身强度不算弱,但要和一个擅长力本源的武道天骄近身相斗也不是我所期望的。”流千翠轻叹一声。 阻挡,当然是要阻挡的。 修长白皙的双手轻翻,掌心向上,那枚圆润珠子便直接飞入头顶的满月之中,除此之外,仿佛什么变化都没有,但身在其中的容晴却很清楚地感受到同时攻伐她肉身和神魂的力量再度跃上一个新的层次。 能在阻挡之前就干脆利落地击杀对手,这才是流千翠最希望看到的。 她再度掐诀,这时,才是在施展护身之术。一枚玉简从其袖中飞出,随着手诀施展,玉简展开,一枚枚字符如书中精灵环绕在流千翠身边。 若是寻常修士看到这里,只怕心中会更生绝望,但容晴岂是普通修士。 “封。” 这时机卡得极为刁钻。流千翠掐诀的手明显地停顿住了,连带着处于静滞力场范围内的月光和阴影都仿佛被短暂封印了一般。 神魂和肉身甚至术法效果被锁定,但心神可没有。流千翠眼睁睁看着容晴趁着这道韵作用所拉扯出的时间,化身为一道笔直光线将距离直接缩短到五十丈。 这可是标准的近身战距离! 但她心中并未生出慌乱。 两息,五个道韵。 三个阻挡容晴近身的辅助类道韵。 两个用于杀伐的攻击类道韵。 巨大的风眼在白衣女修身后瞬间成型,其中爆发的吞吸之力在后方极力拉扯着容晴的身体。 与此同时,被静滞力场锁定的肉身和神魂开始逐渐从被禁锢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轮到我了!流千翠美眸一厉。 第四章 家族责任 没轮到你。 “寒雨。”白衣女修承受着阴影、月光、后方风眼三重压力,但决战之刻怎么能退缩。 无形寒气瞬间笼罩住流千翠,令其刚从静滞力场脱身的肉体神魂再度陷入冰封之中,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更是蔓延者白霜。 星落、浮屠、寰光、鱼龙衣、钧天一拳。 道韵、肉身增幅秘法、钧天九式——诸多攻伐手段尽皆汇集成最后一击。 一鼓作气,成,便是胜利。不成,从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中挣脱出来的流千翠必定不会再保留,而是施展出化神九转的种种手段,而那时的容晴将很难应对。 在流千翠周身环绕的十来个字符犹如飘絮一般被“风”吹开,容晴一拳瞬间砸在流千翠脸上。 这一拳中蕴含的力道足以将流千翠整个砸落在地,漂亮的面容凹陷进去。 但这还不够——四息时间,容晴对着流千翠的头挥出上千拳,一直打到这颗头颅近乎成为一滩烂泥。 不能停,不敢停! 要以化神二转之力对战化神九转,就必须牢牢抓住能把握的数息时间。即使要硬抗对方爆发出的大量道韵也在所不惜。 不止流千翠在计算寒雨道韵延长的时间,容晴自己也在计算。而在这极近距离下,流千翠的身体稍有异动,容晴便立刻做出了反应,向后疾退。 但是,晚了! 一道璀璨光芒由里至外划破了流千翠腹部,直追容晴,甚至于后发先至,直接贯穿了容晴的脑袋。 胜负已分。 只有巴掌大的元神小人栩栩如生,手里提着刚刚飞回的宝剑。而这宝剑比这元神小人还要高还要大,被衬托得威武不凡。 流千翠肃容看着从半空中跌落的白衣人,心中复杂万分。 差一点,她就输了。 这其中有她自大的原因,但不可否认容晴进步的速度太快了。 至于容晴,自然是在身死的瞬间就被转移出去,而这奇特的试炼场景则是被无尽浓雾笼罩吞噬逐渐化为虚无…… 浓雾褪去,两人再度出现在流千翠所创造的暖亭之中。气息状态全盛,半点看不出之前斗得惨烈的模样。 流千翠看到容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的时机抓得很不错。” “那一刻我心态最为放松,并且……就算我挣脱了你的禁锢,因为才刚刚将护身之法施展了个开头,想要换其他术法也势必要造成一点停顿。你道韵作用加上我改换术法,这中间就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可以让你肆意发挥你的攻击手段。至于这过程中我会使用的道韵,你早就打算全部硬抗了。只可惜……” “我没有料到你元神中还藏了一招。”容晴答道。 因为冥府面具的缘故,她的元神实际上是在头部。丹田虚谷对她的重要性大大降低。 然而,流千翠的元神却是如绝大部分化神修士一样藏在虚谷之中,更是修炼了极为强大的元神秘术,竟然能够直接离体伤人,甚至于在容晴有所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射穿她的头颅。 “这可是我的保命底牌啊。”流千翠眨了眨眼。 这句话,倒没有作假。容晴相信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修士会主动将元神暴露在体外。 元神的珍贵之处就在于是修士的第二条命,没看到之前容晴都将流千翠的头都打爆了,流千翠照样能够凭借元神秘术颠倒胜负么。 “我之前对于元神还有所忽视,但以后不会了。”容晴认真道:“还有,道友的元神秘术出自何方?可否……” “绝无可能。”仿佛知道容晴想说什么,流千翠直接一口回绝:“家族秘术,概不外传。” 容晴若有所思,倒也没有太过失望:“家族秘术啊。” 看着眼前的碧衫美人,脑海里却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沈展妍。 当初,进入万法碑林前,包括沈展妍、流千翠在内的玄封界世家天骄纷纷元神离体以暂时夺舍沧流洲修士,容晴曾经与沈展妍的元神争夺识海控制权很是艰难。 容晴记得,沈展妍用的是一条长鞭。至于流千翠用的好像是一柄剑。 这让容晴不得不怀疑:所谓的家族秘术根本就是同一种秘术吧?! 难不成玄封界各世家所拥有的元神秘术其源头相同,只不过各家稍作了一些变化? “沈展妍,最近如何了?”既然想到她了,容晴正好问问。 哪知流千翠似笑非笑:“余道友竟还记得她?自万法碑林之后,沈展妍过得不算太好。” 这一点,容晴早有预料。沈家最后一个天骄原本野心勃勃想在万法碑林打一个翻身仗,结果被母界女修截胡,回到族中的问责是免不了的,只怕地位也要一落千丈。 “她嫁人了。” 嗯?? 容晴少见的怔愣表情引得流千翠莞尔。 “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在族内得罪了不少人,又错过了万法碑林这等机缘,沈家老祖自然不会保她。能与言氏联姻,也算对家族有功了。” “跟谁联姻?言无忌?” “怎么可能是言无忌。他的婚事对于言氏一族来说是奇货可居,到如今都没个定数。又适逢序列战,很难说不会与他界天骄联姻。” 就连她流千翠也同样是待价而沽。 “沈展妍所嫁之人是言无忌的族弟,言无意。在同辈之中还算不错,当然与言无忌是远远不能比的。 此外,我还听闻他们夫妇二人鱼水和谐,如今已育有一子。” 时间过得好快啊……容晴的心情更是有些复杂。 当年与她相斗的少女如今都当娘了,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们夫妇算是了却了一桩家族责任,说不定会参加未来的界域之争。”流千翠顿了顿,实在不能第容晴的表情视而不见:“余道友可是有什么不解之处?” “他们夫妻都参战……孩子怎么办?” 要是有个万一,孩子可就又没爹又没娘了。没有父母照看,在族中不就成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小可怜? “子嗣自然有家族专人照料。他们二人都是化神,绝无避而不战的道理。”流千翠向容晴细细解释:“为了保证家族血脉不绝,或是内部结亲又或是两族联姻,每个族人都必须孕育子嗣。既然享受了家族所给予的好处,这便是必须承担的责任。而化神期,便相当于成年,更不能事事都要家族庇护。相反,家族诏令下达,便是要全力去完成。” “沈展妍若有心在修行上更进一步,怎会因为联姻去了言氏便一蹶不振。恐怕在她看来,已是龙首的言氏一族才是她展翅高飞的绝佳之地。” 第五章 留言 流千翠给容晴解释完,便轮到容晴给她答疑解惑了。 “那让人如置冰雪的道韵……可是道友新感悟出的?”流千翠由衷赞叹道:“很是不凡,不止冻结肉身且连神魂都被冰封。我虽是心神尚在,可要施展道韵也没有平时那般圆润自如。” 就连道韵的效果也较平时下降了许多。 毕竟流千翠当时施展的五个道韵,甫一出现,便处于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双重作用之下,容晴短时间硬抗,竟也抗住了! 若是没有其他干扰,那在容晴身后的风眼出现瞬间便能爆发出强大的吞吸之力,哪能让容晴这般轻易抗下。 流千翠看过上次容晴与她虚影战斗的记录。那时候,容晴并没有施展过这能冻结肉身神魂的道韵。 “此道韵名为寒雨。道友好眼力。”容晴笑道:“确实是我最近闭关感悟而出。心喜之下,就来这试炼场寻人切磋一番,对其威力究竟如何也能心中有数。” 现在看来,即使对手是化神九转,在对方没有防备之下也能有不俗的效果。 “仅是闭关就能创造出这样的道韵,你真的是……”流千翠细细打量着容晴:“别人都是离开万法碑林后便后继无力了,唯独道友恰恰相反,感悟道本源、创造道韵就如喝水一般容易。这寒雨道韵的源头也是虚本源吧?” 容晴点了点头:“是虚本源。不过我这点进步速度和道友却远远无法相比了。更何况是那原承……” 静滞力场加上寒雨道韵能够定住原承多长时间,容晴其实并没有把握。 “不怕道友笑话,我能短时间突破至化神九转是运气好,碰上了一奇遇。”至于是什么奇遇流千翠没有细讲:“至于原承殿下……” 她长长叹了口气:“比不过是正常的。化神九转之间实力天差地别。在原承殿下眼中,我这样的化神九转恐怕和普通化神没什么区别。” 至今回想起那一战,仍然让流千翠感到恐惧。仿若凡人被无端卷入天劫的那种大恐惧。 在被原承击杀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完全忘记自己身处试炼场。 提及那个名震北天的真正天骄,容晴和流千翠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流千翠被恐惧攫住心神,早已无心力与原承再战。而容晴倒是跃跃欲试,只是她也知道原承作为对手,恐怕将是她面临的最为艰难的一战。 当初面对已是化神的姬皇妃,她不曾畏惧,因为论背景论靠山,她有必胜的理由。 面对实力高深莫测的剑主等人,她也不曾退缩。因为她自信自己还有些用处,既然如此剑主们便不会真正下杀手。 唯有原承,是容晴所遇到的天赋真正超群、资质真正非凡的同阶之修。与原承一战,容晴将无任何侥幸可乘。 良久,容晴才出声:“今日与道友叙旧切磋,实在是尽兴。试炼场时间宝贵,我便不打扰了。” 流千翠含笑点头。 目送着容晴离去,直到白衣女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雾之中,流千翠面上的笑容才逐渐散去。 她垂眸凝视着杯中琥珀色茶液,心中想得却是之前与容晴的那一战。 静滞力场之后突然爆发的寒雨道韵太过惊艳,让她竟一时忽略了战斗中的另一个细节。 “竟然能无视化神二转与九转之间的鸿沟,同时抗下肉身和神魂上的巨大压力。这应该不止是余容原先就有的苏生类道韵的功劳。” 当时战机转瞬即逝,没给流千翠多少时间去猜测,也只有现在,她才能好好思考其中的原因。 “是又创造了能够承伤的道韵吗?还是如我一般,有了什么奇遇……” …… 容晴双手垂于身侧,笔直站立在由浓雾围出的大片空地上,不禁有些感叹,这就是差距啊。没有去过流千翠的小空间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这片空地着实有些寒碜。 这个念头在容晴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被丢至一边,她看向管理者:“您是说,又有一份留言?” 管理者默然颔首。 与流千翠战斗完毕便收到留言,这般关注她,会是谁呢? 容晴没有细想,点开了那封留言。 与之前流千翠的留影不同,这次是纯粹的文字。 “相较前次与流氏女一战,确有进宜。然修行一事须时时自审,不可过骄过躁。” 接下来便是一串人名和其所在的段位。 容晴默默将整篇留言看完。 “这语气……看来是某个长辈?”她心想:“没有留下道号,看来不是我认识的那些。” 若是与容晴早先便认识,那么给她提建议便不会这般遮遮掩掩了。 “不会是持正师兄说的那位尊界来的前辈吧?”容晴细想,觉得很有可能。 如此一来,这建议便由不得容晴不重视了。 这一串人名,总共二十七位九段强者。虽然段位相同,但被那位前辈挑选出来,想必都符合某种特质:容晴与其交战便能更快更直观地发现自己的不足。 如果要容晴自己去挑选对手,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了,还不一定能挑到最适合的对手。 可以说,这一封看似普普通通的留言,却是无形中帮了容晴一个大忙。 容晴心中记下这份人情,随即便拜托管理者调取这二十七位修士的虚影。 管理者很快回答道:“他们此刻尽皆在试炼场,是否现在便发出邀约?” 容晴一愣。 居然都在……看来那位前辈在试炼场的权限比她想象得还要高。 她没有犹豫:“全部邀约。” 管理者闭眸,替容晴一一向这些修士发出邀请。这二十七位修士虽然都在试炼场,但有的正在战斗,有的在默默调息、复盘上一场战斗,也有的与阔别良久的好友相聚谈笑。总之,要得到他们的回复还需要一些时间。 …… “她的进步速度果然很快。”有人这般感叹着。 光影中的白衣女修却很快便被一口宝剑贯穿了头颅瞬间击杀。犹如断翅的蝴蝶一般,跌落深黑污秽的海水中。 方才感叹的黑衣男修见此却不以为意,侧头看向白衣少年:“你觉得如何?” 第六章 时间的差距 两人所在之处是一巨大断崖。崖下是不断掀起浪潮的乌黑海水,一直延绵到视线尽头。惨白浓雾被推挤成远空处的浮云。 海水一直拍打着崖壁。令人震撼的是,崖壁上有着一尊巨大的雕像,神情肃穆的男子双手拄着长剑,双眸微垂,隐约透出悲悯神情。 雕像与断崖同高,任汹涌海水如何扑打也不过堪堪没过其双足而已。 容晴与流千翠战斗的立体投影被放大了数十倍悬于海水之上,此时重新回到记录开头,摩天大厦高高矗立,无数彩光交相辉映,犹如海市蜃楼一般。 沉默注视着投影的白衣少年,正是容晴先前所想到的原承。 “寒本源。”他淡声说道:“她又感悟了新的道本源。” “不错。”东临宗行走少见地含笑点头:“这次青杭界算是捡到宝了。” 如果只是空间本源感悟速度快,有原承珠玉在前,东临宗虽然重视但也有限,然而一别也不过十年,容晴便再度感悟了新的虚本源并且创造出道韵。 这便让东临宗行走大为惊喜! 她究竟能感悟多少道本源?除非先天道胎,在汇聚绝世天才的尊界也很难见到在化神期就能感悟许多虚本源的。 而容晴还没到化神九转。 东临宗行走笃定说道:“等她突破至化神九转,她的道本源感悟速度恐怕会大幅提升。” 化神九转的好处对于母界之修是个秘密,但对于灵界、尊界却完全算不上秘密。 为何说那些没达到九转便转化为普通化神的修士失败了,便是因为到了化神第九转修士将进入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在那状态之下对于道本源更加接近,原先困扰着的难题纷纷如雪消融。甚至许多化神九转在这一阶段感悟了许多新的道本源。 这意味着,在化神九转停留的时间越长,好处便越大。 许多有志于道主、道尊的天骄便会动用各种手段早早到达化神九转,提前打好道本源基础。如原承,距离贯通空间本源只差一线。等他未来突破至执虚二境,也因为其基础极为夯实,就算脱离了这个玄妙的状态,照样可以轻松地一路破境,抵达终极。 原承现如今已经停止了对空间本源的感悟,转而继续研究时间本源。若他成功,恐怕突破至终极便是道尊。 “要不要提前招揽呢……?”东临宗行走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原承,似是想试探对方的反应:“由东临宗供给资源,短时间便能让她突破到化神九转。这样一来,她的潜力便能全部爆发。” 将时间浪费在前八转,在尊界五辰这样的大势力看来,实在是糟蹋绝世天才的天赋。 “到时东临宗派出你和余容二人,这序列之位恐怕是十拿九稳了。” 原承如何能听不出他这师叔的试探。 白衣少年漠然道:“纵使她再天才,仍然差了一样东西:时间。” 原承比容晴大了将近两千岁,是东临宗为了这次山海战特意留下的。纵使容晴在短时间内突破到化身九转,感悟道本源的速度比原承还快,可这两千年的差距要在短短百年去追上这根本不可能。 这也是原承为何笃定:“别说我了,恐怕她连其他八个的进度都追不上。” 原承说的其他八个指的便是其余尊界五辰以及浮屠塔培养出来的天骄。随着序列战愈发临近,尊界诸多大能基本上都已默认序列将在包括原承在内的九名天骄中抉出。 “序列战……”东临宗行走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未来她要超过你倒也并非没有半点可能。”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终于让原承无奈了:“杜婴那家伙的话,有时不必那么当真。” 他出生至今一心修行,从未让自己的道心受半分尘世侵扰,偏就因为杜婴的几句话……惊动了他师门和家族的长辈。 将他去青杭界遇到过的单身女修全查了个遍。重点更是放在凤凰道女和容晴身上。 她们的能力、修行的进度……尽皆在原氏一族的监察之下。这监察并非粗劣的暗中窥探,因此天下第一也无法轻易察觉。 比如容晴刚一进入试炼场,这消息就传递到了原承手上。 “师兄和我更看好余容一些。毕竟杜婴也只是说比你厉害,既没说现在就比你厉害,也没单指实力这一方面。如果指的是道本源悟性的话……她感悟的虚本源已经比你更多了。” 原承专注于时间、空间两大极为艰深的虚本源。而容晴却是光本源、力本源、空间、寒本源均有涉猎,远不如原承那般钻研得深。 “而夫人的想法嘛……” “我同余容并未正式切磋过。”原承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东临宗行走想要说出的话:“接下来的会武赛事,我会与她一队,亲自看看她是否如你们所想的那样。” 东临宗行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殿下现在便会邀战……” 不过想想也是,原承向来动手便不留情面,据说那个凤凰道女伤重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全。而在试炼场中被他打出心理阴影的天骄也不在少数。 这么一看,原来自家少君从一开始就偏心啊。 仿佛是要打碎东临宗行走不靠谱的脑补,只听原承漠然道:“未至九转,即使邀战也毫无意义。” 即使如今容晴进步不小,但要和原承一战,只怕瞬间战斗便会结束。 这一点,东临宗行走也没有否认。 “咦?她又与人邀战一场。”东临宗行走调取出新的战斗投影。 只不过这回并非记录,而是实时观看。 终极的记忆力何等惊人,只一眼,东临宗行走便认出了与容晴对战的人是谁。 “垂虹界夏初非。” 宽广擂台上与白衣女修瞬间交手数回的红衣青年意态从容,无论容晴的攻势多么杀气凛凛,都能从容不迫地接下。 东临宗行走和原承都知道此战观看的重点:夏初非如何应对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的连招。 不是每个化神九转都有原承那般变态的空间感悟能力,能从这一连招中轻松脱身。 果然! 红衣青年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被容晴抓住时机施展了静滞力场。 力场一出,擂台上翻滚着的道韵无不硬生生陷入停滞。白衣女修一个振袖,重若山岳的重重刀光仿若纸屑一般纷纷扬扬朝四面八方飘散开去,没有一刀能近她身。更是朝前一扑,速度瞬间迸发到极致。 正在这时,十六道金线凭空出现在容晴身前。在速度发挥到极致的一扑之下,足以将容晴肉身切割成数块! 但容晴的眼神没有出现半点惊慌,就连观战的原承二人同样不动声色。 这是…… 不安感在夏初非心中悄然出现。 他刚从被封印住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又再度被封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自己从肉身到神魂都覆上一层极寒薄冰。 十六道金线被忽然出现的冰霜重重包裹,在容晴汹汹来势之下更是化为齑粉。 夏初非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力感了,就好像刚从水里抬起头来,还未呼吸完一口新鲜空气,又被人按着脑袋压回水里。 憋屈! 第七章 端倪 “垂虹界夏家人有着殊异之处,就是不知余容……清不清楚。” 东临宗行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将双手拢于袖中。这答案马上便要揭晓了。 容晴一拳击中夏初非的脑袋,只听红衣青年闷哼一声,却是抬手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抓之下,竟是将其腕骨都抓碎。一股剧痛猛地传遍容晴全身。 “这是……”目光有些惊疑地看着那握碎她手腕的大手。手背上突兀浮现诸多血线,勾勒出神秘的纹路。 容晴当机立断,扭身扯断自己的右手,更是趁势一个膝顶,向夏初非下腹撞去。 夏初非岂能就这么让她撞上,本能反应便是双臂交错,随着身体下蹲险之又险地挡住这一膝击。 力与力相互碰撞,容晴本就被其推开,此刻足尖一点,朝后方翩然飞去。断手处更是爆发出明亮光芒刺激着血肉生长。 “星落。” 白衣女修往后,巨大光柱朝前。 万千光线朝着红衣青年汇聚而去。夏初非抬起头来,寒冷目光危险地注视着容晴,原本俊逸不凡的脸因为被容晴一拳打断鼻梁而显得有几分可笑。 但真正让她心惊的,是夏初非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爬满了虬曲缠绕的红线,看起来很是诡异。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任那星落之术准确地轰击在肉身上,全身淹没在灼目的光芒之中。 “这是什么秘法?”容晴心想:“让他硬抗星落而无碍,难道是与鱼龙衣类似的肉身增幅秘法。不,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静滞力场再度悄然而至。只是这回,仿佛施展了个寂寞。 红衣青年后发而先至,撞开环绕在容晴周身的大量光点,扼住她的脖颈往下方掼去,芥子域同步打开,一柄单手大刀出现在夏初非手中。 他长啸一声,朝着下落中的容晴简单而又粗暴的一劈——将她的肉身直接斩为两段,断口处鲜血飘洒。 …… “她输了。”东临宗行走看向原承:“看来并没有事先了解过对手,输倒也在情理之中。” 垂虹界夏氏一族在北天的名气并不是很响,但他们这一支血脉有个奇特的本领倒是令人很羡慕。 那便是无视时空封禁。不止是空间封锁,就是时间暂停对他们也没有作用。 据传,他们祖上曾与一异兽通婚,这无视时空封禁的本事便是来自于这神秘异兽。 只不过随着血脉不断繁衍继承,从原本的天生无视,沦落到了要施展传承秘法唤醒这一丝血脉天赋的地步。 为了改变这一境况,夏家不仅族内强制通婚更是让嫡脉同辈结亲,更有亲兄妹诞子之事。北天许多知情的人都为此很是不齿,羞于谈及。 原承垂眸,若有所思。 十息之后,一场新的战斗在波澜起伏的海面上展开。 容晴的对手是另一界的化神九转,亦是试炼场玄甲榜文的九段强者。 这一次,容晴依旧战败。败于对方的道韵,正好克制住了寒雨道韵,容晴被对手抓住时机反打了一波,输得干脆利落。 这一场战斗过后,就连东临宗行走都暂时不言语。 十息过去。容晴的下一场战斗准时出现。 这一次战斗结束得更快,容晴遇到了大难题:时间暂停。 会这一道韵的化神九转何等稀罕!容晴邀战的这一位,用的并非道韵,而是结合了本命法宝的高阶大术。 当然,能顺利施展,和对方本就感悟了时间本源有很大关系。 容晴上来就被时间暂停,这还如何打?纵有万千手段,根本不给你机会施展。 第三场。 第四场。 第五场。 都是每隔十息便开始新的战斗。直到第二十七场战斗结束,白衣女修在紫黑色烈焰中焚烧殆尽,海面上的光影消散,再也没有亮起。 待东临宗行走再查看容晴的信息,发现她已经离开试炼场了,在连败二十七场战斗之后。 “她背后有人指点。”原承抬眸肯定道。 若是外行人必定以为容晴是受不了连败二十七战的打击,下线自闭去了。 但原承二人从第二场战斗开始,认出容晴第二场战斗的对手时,便看出了其中端倪。 “这二十七人尽皆有针对她道韵的手段。这是用最直接的战斗告诉她可能遇到的棘手情况,让余容明白自己还有哪些短处。” 或是血脉天赋、或是秘术、或是本命法宝、或是道韵……诸如此类,可以将容晴的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联合所造成的强大压制力减弱到最小的程度,甚至完全消弭。 “能了解这二十七人的情况,并且让他们都愿意与化神二转一战……余容背后之人,能量不小啊。”东临宗行走感叹道。若是被人提前拐去了其他尊界势力,那可不怎么美妙。 原承没有接话。 他脑海中在不停地复盘着容晴今日包括流千翠在内的二十八场战斗。 他明白她是想检验自己新感悟出的道韵,纵观这二十八场对战,新感悟出的寒本源道韵确实帮了容晴很大的一个忙,大大弥补了静滞力场在控制时间上的不足。 但,容晴想要找出那些对手们的克制手段的解法,亦是极难。毕竟这些克制手段无不是经过万千考验的保命底牌或是绝招。 容晴离开试炼场后在拼命思考,原承此刻也在帮她思考,最后得出结论:如果去除外物的辅助,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到达九转。 其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可以说,突破至化神九转是性价比最高的。 能辅助施展时间暂停的外物极为稀罕,恐怕青杭界倾一界之力都不一定能帮容晴搞到手。 可容晴自身成为化神九转就不一样了。 一是全方位的提升,包括心神、神魂、肉身等。原本就掌握的道韵它们的威能会大大提升。 二是感悟速度的指数级增长,以容晴那连原承都惊叹的道本源悟性,说不定自己就感悟出了时间暂停。 “百年内成为化神九转,余容将成为我的劲敌。”原承终于轻声说道:“越早突破,她的威胁性便越大。” 第八章 突破四转 离开试炼场便直接回到自己院落的容晴,哪里知道原承已经在默默关注着她并且得出了如此结论。 她在静室内与天下第一开始将一场场战斗进行复盘。 先从流千翠的那一场开始。而且好就好在容晴与流千翠打过两场,能够对比来看。 “寒雨道韵果然有效。”天下第一满意地点点头:“再加上癸元三葬身,你算是勉强和化神九转有了一战之力。” “但是。”天下第一提醒容晴,免得她沾沾自喜:“也不过是勉强而已。你和九转的客观差距依然存在。而且你发现没有,即使是在试炼场,他们也没有对你全力以赴。不然战斗结束得会更快一些。想来,他们也有试探你底牌的意思。” “这我明白。”容晴颔首:“复盘结束,我便联系北辰阁和持正师兄,准备突破至化神四转。” “连破两转?”天下第一迟疑道:“虽然那枚丹药足以将你推至四转,但劫雷如何度过,你可考虑清楚了?” 每一转都是大关。哪怕容晴得了奇宝癸元三葬身,又领悟了新的道韵。但是连破两转,在天下第一看来还是有些勉强了。 “我当然考虑清楚了。”容晴慢慢说道:“序列战百年后便要举行,那些化神九转尚且觉得时间不够,我现下不过是二转,想要与他们争,如师父所说。实在太勉强了一些。” “不能太过保守,那便只能激进一些了。我细细想过,癸元三葬身、大破灭雷都需海量资源方能有所成长。虽然先前秘境一行积累了不少财富,但这还远远不够。” “所以你打起了劫雷的主意?” “不错。”容晴颔首:“大破灭雷本就依靠吞噬增长威能,吞噬雷霆更是最佳方案。而癸元三葬身算是我的分身,不仅让我在承受雷劫时更加安全,更可与我一同在雷劫之中有所获益。毕竟……我有吞天禁法。” 这是一部极为玄妙邪异的道法,让自己的肉身仿若活物饕餮去吞吃。据说修炼太深更是会让肉身生出一个新的意志,令原主嗜血疯狂甚至于取代原主。 “吞天禁法的弊端,我靠花现道韵能消弭去一些。师父放心,”容晴见天下第一欲言又止,连忙道:“如果发现不妥,我必定会立即停止。” “道韵够吗?” “考虑到最后一道雷的特性,就算不够,当场创造一个便是。” 容晴微笑,心想自己总算能把如此装十三的话给说出口了。 果然天下第一故作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道:“你想好创造什么了吗?” “这便要师父指点了。”容晴从善如流地一揖,“这接下来的二十七场战斗应是那位尊界来的前辈为我挑选的,个个都克制我的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 “是么……”天下第一仔细地观看着这一场场战斗记录。重点更是放在出现了时间暂停的那一战中。 这一战的时间最短,败得最快。 “时间暂停,堪称同阶无敌。”天下第一这般说道:“基本是无解的。哪怕成了道主,若是没有时间本源方面的感悟,也是会吃大亏的啊……” “师父您当年成序列的时候,可有遇上?” “有。且并非依靠外物,纯粹是施展道韵” “师父是如何解决的?” “硬抗。” “啊……?”容晴大失所望。 “就因为那个人,为师差点就没当上序列。” “这么看来,还是师父技高一筹。”她立即捧上夸奖。 “技高一筹……也算不上吧。”天下第一自嘲般对着容晴说道:“我宝物比他多。在被暂停的时间里他没能解决我,他便失了大半胜算。毕竟时间暂停对心神的消耗极大极大。若没有一刻定胜负的准备,最好不要轻易使用它。” 天下第一沉默须臾,最终一改先前的迟疑:“你确实应该在序列战之前便突破到九转。” “化神九转配合完全体的癸元三葬身,宝物的话就向青杭界那些道主们借,如此一来,你在序列战中对上这人的时间暂停还有一些反败为胜的机会。” 若是时间暂停依靠道韵,那施展过后,必定耗费大量心神,基本上很难再施展出强大的道韵,更不可能再来一次时间暂停。 若是时间暂停依靠的是本命法宝、灵宝、秘术等,施展过后,除了消耗心神之外,对于肉身和神魂的消耗同样极大。 能硬抗就硬抗。 “原承在空间一道上钻研极深,若是他,也会硬抗吗?” “如果能有宝物辅助,他不受影响也是可能的。”天下第一指了指其中一份投影中的红衣青年:“像这种靠血脉天赋无视时空封禁的,不就是炼宝的好材料么……以东临宗在北天的权势,取其族人之血炼成灵宝,就算用个几次就报废,放在序列战也够用了。” “如果硬抗,此施展时间暂停的人虽是九转,在实力远不及原承的情况下,也无法轻易击杀原承。护身法宝,我想,原承应当是不缺的。” “当然,”天下第一注视着容晴,眸色深深:“你若能感悟出时间暂停那才是……” “师父觉得我有可能?” “你本就感悟了光本源、力本源、空间本源。理论上时间本源也能很快入门。”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也不是非常肯定。 时间暂停在时间本源中也是极为艰深困难的内容。除了化神期就感悟出来的绝世天才之外,那些通过时间本源突破至道主的,无不是在衰劫期才勉强感悟。从这一角度来说,能够在化神期就能感悟缩地成寸、时间暂停这等道本源最为艰难部分的天骄,基本上算是半步道主。 同样的,五行本源相对于虚本源来说容易些,感悟的人也更多,但也要感悟出五行逆解,这五行本源中最艰深的部分,才能说是预定了道主之位。 “不过,你若能在九转之前感悟出时间本源道种,那便很好了。”天下第一给了容晴一个相对更容易的目标:“等到你九转时,必定能创造出时间方面的道韵。” “九转……”容晴沉吟着,忽而问道:“那位化神期便能施展时间暂停的前辈,当时也是九转?” “不。”天下第一缓缓摇头:“是八转。” 闻言,就连容晴也屏住了呼吸。 “何等惊才绝艳。”他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但他最终还是输给了我,错过了序列之位。再后来……作为天才的他便陨落了。” 这是什么意思?容晴有些不太明白。 “序列战之后,他便在罗生尊界沉寂了下去,鲜少听闻他的消息。等我再度收到他的消息,却是他的死讯。” “原来,他竟尝试时空二道同修,贪婪九转时参悟本源的极高效率,一直固执不肯突破到执虚。最终寿元枯竭,陨落了。”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天资悟性,再也没能救得了他。” 第九章 山外山,人外人 听到这里,容晴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你可是认为为师在提醒你不可过于骄矜自满?” 容晴沉默。 她想起了那位尊界来的前辈在试炼场中给她的留言:修行一事须时时自审,不可过骄过躁。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下第一所说的那个前辈,即使她对自己的道本源悟性极为自信,也不得不承认能在九转之前就悟出时间暂停,实在是天才,实在是惊才绝艳。 但在序列战中落败后,执着于时空两道同修,最后甚至身陨,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自负,憋着一口气想要胜过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轻哼一声,仿佛明白容晴心里在想什么:“世人皆是看重结果,如你等搏命之修,更是如此。若是他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可一旦他失败,便有一千一万个大道理。” “然而事实便是只有用结果证明自己,背后的努力才能被人津津乐道。”容晴轻声说道。 这便是现实。尤其是修界这种实力至上的地方,是只见第一笑,哪闻第二哭。 “你要牢牢记住,全力以赴方是求胜之道。” 容晴微笑应道:“我之战斗,从来——只是为了胜利。” 绝非向观众献媚告诉他们我有多努力。 …… “你说原承最近一直在关注灵界的两个女修?” 身材极为高大的铠甲青年摘下面罩,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容,说不上有多英俊,却是少见的狂气。 鼻梁高挺,皮肤微黑。一双浅色瞳仁注视对手时,仿佛在看将死之人那般冷漠。 “怎么?原家要给他选妃?”铠甲青年随意地找了身侧一块凸起的岩石坐下,手臂搭在膝盖上:“尊界的都看不上,要去灵界找?” “这我可不知。”双手拢袖,跟在铠甲青年身后的是一灰衣道人,面容年轻,头上梳着干净利落的道髻。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 “这两名女修同出于青杭界。” “青杭界……”铠甲青年嘴巴咂摸了一下:“北天万界中排名下游的一个小灵界。” “正是,她们二人一个化神九转,一个堪堪二转。” “二转?”铠甲青年双眸微微眯起:“有些古怪,你先详细说说这个二转。” “殿下可是察觉出了什么?”灰衣道人笑眯眯的。 “哼。这么明显的古怪还要察觉?原承那家伙向来眼高于顶,便是寻常九转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一个二转?必定是那两人有特殊之处。” 铠甲青年先前说话轻佻,但心里倒也明白原承对女色根本不感兴趣,自然不会是因为什么风月之事才突然关注起了两个灵界女修。 至于灰衣道人,他在一旁心中默默腹诽你也挺眼高于顶的,可面上仍是保持着风平浪静。 “此女名为余容。出身母界,如今在青杭界钧天宗拜一衰劫期为师。”灰衣道人将他收集到的情报归纳汇总后,此刻有条不紊地讲给铠甲青年听。 “这个女人……” 灰衣道人垂首,等着听铠甲青年有何高见。 哪知铠甲青年大喘气了半天,只来了一句: “……有点意思。” 灰衣道人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是还有一个吗?接着说。” “另一名女修名为凤凰,孤女出身,化神九转,为钧天宗青凰一脉道女……据说原承殿下在途径青杭界之时,曾与她一战,将其重伤。此后她再无消息。” “这就被打怕了?”铠甲青年哼笑一声:“真没意思。倒还不如那个二转的。” “殿下是想……?”灰衣道人公式化地问道。 “继续查,重点放在那个化神二转身上。序列战在即,原承绝不会轻易浪费时间在无关之人身上。”铠甲青年眼神一厉。 不过休息了这么几句话功夫,便又再度站起身来,将面罩戴上,大跨步向前走去。 此地砂石遍地,引力惊人,但铠甲青年却是行走无碍,迈步之间挥刀随手劈砍。看似随意,却刀刀精准,将空中疾掠而下的怪鸟全部斩首。这些怪鸟天生三头,随着实力增长还会再度长出一到三个头颅。更有天赋神通,鸣叫之时能乱人心智。实力不够的修士会直接被这鸣叫声引致癫狂。 但对于铠甲青年而言,不过是些破铜锣嗓子,直接把头全部砍掉就清净了。 断首处黑色血液喷如泉涌。 灰衣道人慢吞吞跟在铠甲青年身后,一边感叹殿下的脑子终于好用了一回,一边伸出长长的信子,接住喷散过来的黑色血珠。 舌信一卷而收,灰衣道人闭眸露出餍足表情。 别看怪鸟长相丑陋,鲜血味道竟是一点都不腥臭,反而极为甘甜。 …… “原承?姑姑你确定是原承?”端坐于十九阶高座上的宫装女子秀眉扬起,也有些不敢置信。 “殿下,千真万确。”被女子敬称为姑姑的中年美妇急急说道:“东临宗高层和原氏一族宗老都被惊动了。” 若是原承自己要默默观察容晴,那倒是不易发现。 可这回是两大势力共同调查,总有蛛丝马迹被其他尊界势力察觉。 “两个女人,他看上谁了?”宫装女子一手支颌,皱着眉头。显然还未从诧异中回过神来。 原承能看上女人已是让她大吃一惊,同时看上两个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应该是那叫余容的女修。”说来话长,中年美妇直接双手奉上一枚玉简:“殿下一看便知。” 玉简从中年美妇手上突兀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宫装女子手中。 几乎是瞬间,宫装女子便看完了玉简中有关容晴和凤凰道女的所有信息。 “姑姑,你错了。”她已敛去脸上所有的惊讶,肃容说道:“原承确实看上了余容,但无关风月。” “殿下?” “你没发觉她有很大潜力吗?化神二转的时候,我,原承,还有其他七个,都做不到余容如今成就。如果不是原承关注她才让我们发现此人,恐怕百年之后的序列战,她要给我们很大的‘惊喜’。而那时我们却对她一无所知。” “殿下……”中年美妇没有想到余容居然能得到宫装女子如此高的评价:“她不过是一个灵界女修。”就算给她一百年时间,再怎么追赶也没指望追赶上殿下的脚步。 “姑姑,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更不要忽视了这世间的种种因缘际遇。” 中年美妇猛地噤声。她想起了,殿下曾经也是一默默无闻的灵界女修。 第十章 新法宝 试炼场中,碧衫女子独坐于暖亭中,自斟自饮。 在与容晴一战后,流千翠又邀战了数名九段强者,胜少输多,导致她的排名几乎纹丝不动。 数场战斗之后,她印象最深的还是与容晴的那一场。 “如果不是元神秘术,恐怕我就输了。输给一个化神二转?”流千翠苦笑,更多的,是对容晴的忌惮。 仅仅十年,从她能轻易压制容晴变成了要靠保命底牌险胜。这转变堪称天翻地覆。流千翠心理暂时失衡也是正常的。 “我如今还能险胜,可是再给余容十年呢?百年呢?”流千翠很清楚这答案。 道本源为尊。 这就是无数前辈所说的:修行以感悟道本源为尊。 倚靠外物,除非能倚靠一世,不然终究会被那些悟性强的人取代。 流千翠翻开掌心,注视着躺在白皙手心上的圆润珠子。 她既然选择了这枚珠子、这份造化,将同期的言无忌、封泽都甩在身后,自然要承担起着造化的代价。 她这一生,能成为最普通的道主便是到顶了。 “不过,就算没有这枚珠子,我成为道主的几率也很低。”流千翠叹气,带着几分认命的意味。 年少之时,谁不骄傲甚至轻狂。在玄封界化神同阶中,她虽不敢妄称第一,但也自信不逊于他人。 ……直到获得了这份造化。 将流千翠带入了绝世天才的世界中。一个与她不太相关的世界。 她的实力、她的悟性,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在纯粹竞技的世界里,这枚并不增加她道本源悟性的珠子无法给她提供太多帮助。 “垫底就垫底吧。至少我成了九转,那我便有了靠道本源感悟成为道主的机会。”流千翠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就在这时,管理者出声提醒她有一封留言。 她疑惑问道:“是谁?” “原承。” 流千翠猛地站起身。 “打开。”她吩咐道。 十来行字缓缓展露在她面前。 流千翠一目十行看完后,神情复杂:“竟是……这般看重她。” 流千翠原以为自己早有准备,但当真正得知时,心中仍是出现无力感和一丝嫉妒。 …… 容晴说是将突破四转说得轻轻松松,但真准备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通禀了北辰阁阁主,紫微垣荒玹师父,持正师兄,容晴更是亲自提前踩点了自己的渡劫之地。 北辰阁对于渡劫之地的维护和改善都很不错,并不输钧天宗。 在闭关之前和荒玹师父商讨过的剑鞘也已经由山吹大师打造完毕,一同送过来的,还有那柄木剑。 容晴看着匣中安静躺着的木剑颇为感叹。此剑陪她度过了年少时期,从她练气起便跟随着她一直到半步化神。 如今再度见面,自然无限心绪涌上心头。 “我还以为外观会有所变化。” “你这法宝若是改了外观,会显得不太和谐。”荒玹解释道:“炼器师锻造之时都尽可能不会变化表象。着实没办法了才会征求主人的同意。” 容晴点点头。 她双手捧起木剑,明显地感觉到了它比以往沉上许多。灵力渗透其内,容晴随意指挥着木剑绕身飞舞了几圈。 “果然……”容晴目内闪过惊喜之色:“能与周围空间勾连。” 如果说以前的木剑是蠢直的木头,那么现如今改造升级为法宝的它,被雕琢得如同短笛一般,可以让主人“吹奏”,主人越是擅长,这吹出来的曲子便越是好听。 有了这一法宝,对于容晴而言可谓是锦上添花,在乱流中的速度将会快到不可思议。 容晴满意地将木剑收回储物戒指中,随即查看起了那柄造好的剑鞘。这才是最为关键之物。 剑鞘纯白,安静躺在猩红色绒布之上。 虽是由大量骨片锤锻而成,但表面上却光滑无比,全然看不出任何裂纹、任何拼接的痕迹。形状规制更是完全贴合苍冷剑意。 容晴划破指尖,等不及要进行滴血认主了。 认主的过程极为简单。很快,关于这剑鞘的种种信息以及内部构造便清晰地出现在了容晴的识海之中。 “唔……更多是将拼接部分放在内部,以此保证外表光洁。” 大致结构虽然是由天下第一和荒玹敲定,但最终进行锻造的还是山吹大师。在锻造过程中,她是能够按照实际情况对模型结构进行些微地调整。 “她的技术又精进了。”连荒玹也这般感叹,接着又道:“试试施展《碎星》中的秘法?” “嗯。” 《碎星》中上千种御器法门容晴早已熟记,只不过囿于没有自己的远程法宝,才没能练习。 如今新得了剑鞘,也是兴致勃勃要好好演练一番。 “破剑式。” 纯白剑鞘忽的崩解成了大量骨刃,随即再度快速聚合,凝聚成了秀气的长剑。 一息不到,再度迸溅开来,每一片骨刃迸溅的速度都极为惊人。 还不待荒玹动作,静滞力场蓦然出现,一出现,便将骨刃牢牢定住。巨大的阻力让骨刃仿佛凭空悬浮一般。 实际上,它们仍然在移动,只是移动得很缓慢很缓慢。 容晴在脑海中模拟这一式可能用到的场景:若是敌人从遥远处气势汹汹地飞来,又或是使用术法,当她不想亲身迎上的时候,便可让剑鞘化作长剑,代替在遥远处借战。更是可以根据战况变化,变作《碎星》中的其他各式。 如果能刺中对方肉身,瞬间迸射的骨片绝对可以从肉身内部将敌人打成筛子。 “如此一来,我便更多了一种远程打击的手段。再也不必只用星落了。” 星落好用是好用,但作为道韵,每使用一次便要耗费心神。而且攻击的模式也颇为单一,远不如北辰阁已经研究得极深的御器之法那般复杂多变。 当然,这剑鞘的威力在容晴如今看来也就一般般吧。主要是见识过诸多化神九转的手段,眼界变高了许多。 但她自己也知道,以她目前的资源可以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再者聚少成多,将来未必不会凝聚成大力量。 这般想着,也就释然了。 第十一章 十二时辰 万事俱备,如今只差容晴突破四转了。 此事,在开始之前,是绝密。 北辰阁尤其是紫微垣弟子都隐约察觉了宗门内似有异动,诸多资源流向了隐秘之处。但这异动隐藏得太深,就连核心弟子都只感觉到了有不同,但具体如何不同却又说不出。 直到某日某时某刻,一道极为粗壮的劫雷朝着北辰阁当头劈下,他们这才明白:有人,要渡劫。 且不是普通雷劫,而是化神九转道路才有的特殊雷劫! 连成贤仰头看着几乎化为墨汁的天空,以及不时飞落的劫雷,心想:宗门真是为了余容,瞒得好紧啊…… 就连他这个嫡系弟子,事先居然也没得到半点消息。 “余容这次渡劫不一般,阁主会这么做也是为了她考虑。” 连成贤看到出现在身边的荒玹,连忙见礼。 随即好奇问道:“难道是风险很大?” 不然,不至于将余容将渡劫的事情隐藏得如此深。 荒玹颔首:“众所周知,每一转雷劫的强度攀升都很惊人。往往是做了大量准备,也不一定能渡劫成功。这回余容渡的不是三转,而是四转雷劫。” 因此,仅仅是刚刚开始,声势便这般浩大。 北辰阁幅员广阔,但这劫云不仅笼罩了整个北辰阁地界,甚至还在不断的向外扩张,隐隐有蔓延整个青杭界的趋势。 “四转?!”连成贤倒吸一口气。万万没想到容晴居然敢玩这么大。 明明看着很温和的一个女修,骨子里居然这么狂傲激进吗? “难不成阁主就这么答应了?” “钧天宗都答应了,我们没有拒绝的道理。”荒玹眯眼看着飞入劫云之中的白衣女修,如今她的身形已经完全被劫云掩盖。 外人只能看到不断游走的电光和外放的道则痕迹。光本源、寒本源、空间本源、力本源,只要是对这些本源有些许感悟的,无不是如痴如醉地观摩着。就连不懂这些道本源的,也在尝试感悟,毕竟……万一成功了呢? “总之,阁老们都在为她护法,就算有人想滋事,也没那个机会了。” 听到这,连成贤突然和荒玹有了默契。这个“有人”,不会指的是凤凰城吧…… 有想法滋事,有能力滋事的,也就只剩下凤凰城了。 难怪前期要这么保密。至于现在声势浩大,那也是因为容晴已然渡劫,没有了遮掩的必要。 “她能做到吗?” “为师当然希望她能。可为今之计,也只有等了。” 是的。 只能等待。渡劫之事,只能靠容晴自己。看她能不能扛过这连破两转的压力。 …… “我没想到,化神九转之路怎的就变得这般容易了。余容突破化神二转才没多久吧,这就要突破四转了。” 北辰阁主笑着摇摇头。虽是感叹,但更多将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少年身上。 说是少年,实际上年纪极大,修为更是高深莫测。 荒蝉轻声说道:“她的潜力比你们想象得要大的多。这回,是终于知道急了。” “哦?” “你们对她的教法,太过温吞。好听点是稳扎稳打,可序列战已经逼近,不给她狠狠推上一把,余容就是再天才,也没法和那些尊界天骄们一争。突破化神四转,哼,当然有风险,可她也不是没有把握。” 有癸元三葬身在,容晴的保命能力有了明显提高。更何况她闭关十年还感悟出了寒本源道韵。一个新的道本源,这对于渡劫而言,是大大“加分”的。 “把握……?”北辰阁主有点难以理解。据他所知,荒蝉只是默默关注,并没有对余容进行教导或是赠予特殊的宝物。单凭一个癸元三葬身,还有钧天宗送过来的一些资源…… “她是打算以雷劫哺育自身。跟以战养战一个道理。” 既然和雷劫要求的还差一些,那便直接吞噬劫雷转化成自己的力量,同时面对四转雷劫一道难过一道的“考核”。 “这怎么可能,除非……”北辰阁主大惊之下,突然顿住。“吞天禁法。” “不错。”荒蝉笑看他一眼,“正是吞天禁法。” 事到如今,北辰阁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长叹一句:“胆子……可真大。” 沉默半晌,北辰阁主冷不丁又问了一句:“道韵感悟她就靠最后一道雷,直接现场创出?” 荒蝉回了他一个你懂就好的眼神。 …… 对容晴一知半解的,惊叹于她竟能以二转之身承接四转雷劫直至现在还无恙。而熟知容晴之人,则是默默等待着在那最后一道雷中,她会获得怎样的造化,亦或是……能不能熬过。 天下第一锁着眉头。 “容晴的意思是……创造时间本源道韵。真的能成吗?”他相信容晴有把握,但结果没出来之前,谁也不敢肯定,包括容晴自己。 赌一把! 赌这最后一道雷的时间中,道本源悟性提升后,她能够触摸到时间本源的存在。 天下第一认为,只要能凝结出时间本源的道种便是胜利! 原本乌色翻涌的天空如今平静了下来,但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谁也没想到,这次的动静居然会这么大——整座青杭界天空都被劫云覆盖,更是牵动了无数人的心神。 容晴渡劫的消息仿佛病毒蔓延一般传遍了整座青杭界,甚至界外防线。那些容晴认识、不认识的衰劫强者都注视着被墨色笼罩的青杭界。 他们从一开始的惊诧变作感叹再到如今的沉默。没有人贸然恭喜秦老,只因他们清楚其中的关键。 成功渡劫对于容晴来说易如反掌,但是渡劫结束后,是化神四转还是四转化神,这其中的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 劫云的平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四个时辰。 八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墨色仿佛凝固成石头一般将青杭界完全包裹。青杭界内的修士无不产生一种近乎窒息的憋闷感。 秦玄易负在身后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 这最后一道雷,拖延得太久了…… 北辰阁主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正好过去十二个时辰。没想到四转雷劫居然能给她这么长时间。可要是余容再创不出道韵,恐怕就要,失败了?” “你说得没错。”荒蝉还能保持着镇定,缓缓道来:“不过,最后一道劫雷的时间都是单独计算的。四转雷劫最后一道雷虽说只给十二个时辰去参悟创造,但你多算了她之前接下劫雷所花费的时间。因此距离她完全失败——还有半个时辰。” 第十二章 他看到了…… 最后半个时辰,简直度秒如年。 众多大佬都在观察劫云外部显露出的道则痕迹,以此判断容晴参悟到何等地步。 但是,没变化。 一直没变化。 连那些观摩劫云外显的道则痕迹来磨砺自己感悟的修士们,都因为随着时间流逝逐步达到了自己的悟性上限而停止了参悟。 到得只剩最后一炷香时,就连天下第一都急了,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如果我之前让她将现有的道本源中再度结合产生新道韵,而不是强行去感悟时间本源,是不是早就能通过这最后一道雷,甚至连道韵都创造出好几个。” 可就算容晴现在反悔,停止参悟时间本源,时间也来不及她去创造新道韵了。只能一条道走到底、走到黑,挣扎着去破茧。 最后一炷香,在青杭界外,默默地出现一个白衣人。 他独自一人置身于界外乱流之中。那些极为危险的乱流仿佛遇到了大恐怖,无不自他周身退却,逃得远远的,最后以白衣人为中心形成了半径百里的绝对空域。 他的目光自然落在了那青杭界上,那逐渐变得有些躁动的劫云上。 “你只剩最后一炷香了。”原承轻声说道。哪怕身处劫云内的容晴并不能听见。 这次青杭界的动静何等大,关注容晴的尊界天骄们无不收到消息。可他们要么对此不够重视,要么就是身有要事,无法亲自前来,因此只有原承一人从遥远之地赶来。 当然,原承能最先赶到,也跟他会缩地成寸不无关系。不停通过界门传送,再加上连续不断地施展缩地成寸,硬生生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赶到青杭界外。若是换成飞舟……那就慢多了,既要遵循界门调度,又没有他缩地成寸效率高。 “让我领教一下你的悟性究竟有多高。” 原承亲眼见过容晴突破化神二转,因此不到最后一息,他不会轻易断定容晴失败。 …… 一撮香灰落至炉中,悄无声息。 但这,已是最后一次落灰。 因为一炷香,已经燃尽! “失败了……”北辰阁主捏着茶盏的手无意中泄出一丝力道,直接将茶盏捏碎。 而界外防线中,诸多衰劫强者的神情也不太好看。 失落,那是必然的。 自容晴传出名声后,许多强者对她很是看好。可这回一失败,除了证明容晴并非那么天才,对其名声有损之外,还大大损伤了的容晴的潜力。 不能继续走化神九转道路,对于道本源悟性高的人来说,前途基本上就断送了。 “太冒进了。”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随即而来的,是几道附和声。 “是啊。修行修行,就是要将基础一步步打扎实了才对。” “听说尊界的那些殿下们,也都是正常地从二转到三转,三转到四转。” “渡劫确实没法轻易地一蹴而就。” 人群嘈杂起来,有赞同这些说法的,也有驳斥的。只是驳斥声少上许多,毕竟现实如此,让人难以反驳。 “说完了么。”秦玄易面无表情。 他身材高大,站在最前列。 身为第五衰修士、钧天道门的长老,他的声望少有人及,他的实力受人敬重。 且他又是容晴的师父,此刻他一发话,在场上万名衰劫都噤了声。 他冷冷道:“雷劫,还没结束呢。” 怎么可能?! 众人大惊,朝那劫云细细看去。 劫云躁动不休,但似乎被无形缰绳牢牢扼住一般,并没有完全爆发落下新的劫雷。 他们,都是极为接近终极的存在,但此刻却有些看不懂了。这最后一道雷的时间,还没结束吗? 余容的最后一道雷,究竟有多久? 可惜别说他们了,连道主存在,大多也是在疑惑。 “一炷香确实已经到了。”北辰阁主很肯定,“难不成……” 难不成余容已经逆天到了能打破雷劫规则了? 北辰阁主心想这绝不可能,但此时心里也没底。因此眼巴巴地看着荒蝉,期望对方能给他解惑。 荒蝉看着劫云外显的道则痕迹,却是开怀大笑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他看到了。 …… 而在青杭界外的原承,神情略有复杂。有些惊讶,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感叹。 因为他也看到了。 劫云外显的道则痕迹中,不太明显却又实实在在的——时间本源。 “居然又让你赶上了。赶上一次,可以说是气运。能赶上第二次,便不是简单的气运可以解释。” 原承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承认,容晴确实悟性奇高,不下于他。 “余容……”他喃喃默念她的名字,看着笼罩青杭界一日之久的劫云终于散去,无数光明重归界内。看着随着劫云散去而逐渐显露出的白衣女修仿佛自身在发光一般,每一根发丝都浸润着光芒。 容晴心有所感,朝那深邃的界外看去,跨越无数乱流,与那道目光交汇。 她突然朝上空飞去,突破了罡风层,甚至突破了界外防线。踏着木剑一头扎进了界外乱流之中。 “咦?秦老——” 有人想要阻拦,秦玄易却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 容晴突破到了化神四转,地位自然上升。这稍微犯了规矩的行为,便被他们视而不见了。 …… “原承殿下……”容晴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目光复杂:“没想到你亲自前来。” 好像也没看到一直护卫在他身边的东临宗行走。 原承仿佛明白容晴所想,淡声说道:“是我自己想来。” 可如果让东临宗行走知道,想必又是一番试探。他嫌麻烦,索性自己独身前来。 但这不意味着原承忽视自己的安全。原氏一族的护卫手段,容晴暂时还察觉不出。 他又道:“恭喜你,突破四转。” “多谢殿下夸赞。”容晴笑了笑:“只可惜,还远远无法与殿下相比。” 这是实话。容晴并没有得意忘形,现下与原承面对面,她比过去更能清楚地感觉出彼此实力上的差距。 只是她也很好奇,“殿下特意赶来,就是为了亲眼看我突破?” 原承颔首:“是的。除此之外,试炼场会武赛事,我想邀请你同我一组。” 第十三章 那一朵花 原承这句话的分量,很重。 那些化神九转哪个不想收到这些被尊称为殿下的绝世天才的邀请。 这意味着对他们的肯定。 谁收到了邀请,就等于他被尊界殿下认可了实力、潜力。 而原承居然亲自前来发出邀请,这邀请的分量不言而喻。 “我当然愿意加入。”容晴立即给出了肯定的回复。这么明显让她占便宜的好事若她不答应,总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再来,她也想更多地了解原承。与原承同组,便意味着她能近距离观察他的每一场战斗。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就你我二人?” “还有玄封界流千翠。总共三人。” 容晴心中不由感叹:大佬一拖二啊。 不过谁让人家有本事呢。 “好。”容晴想了想,犹豫问道:“需要提前在试炼场磨合一番吗?” 和原承之间的巨大差距,让她和流千翠就是原地挂机都不影响战局。可这总得听原承的意见。说不定原承找上她和流千翠,是有些特殊的战术? 嗯……容晴自己也表示怀疑。 原承颔首:“就定在下月十五。” “没问题。我会准时进入试炼场。” 谈完会武之事,原承转而说道:“你这次突破,能领悟到时间本源,让人颇为惊喜。” 原承出身尊贵,见多识广,容晴并不意外他能认出时间本源。 “运气。幸好在最后一息,终于成了。”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替自己捏了把汗。 仿佛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失败了。这一失败,断送的就是化神九转之路,断送的就是她光明的前途。 幸好,幸好容晴用最大的耐心和决心破釜沉舟,赢了! 原承静静注视着她,最终说道:“不是运气。你身上似乎有大际遇,哪怕不是先天道胎,但对道本源的悟性却丝毫不弱于道胎。” 先天道胎为何被人羡慕嫉妒恨,就是因为他亲近世间所有道本源,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甚至能将所有道本源领悟完全。 这体质强得令人发指,因此整个北天无数界域差不多一纪元才能出现那么一个。历史上的那些道胎,如今还活着的,不是成为长生主,便是离长生主很接近了。 容晴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暗惊原承超乎寻常的洞察力。 她所接触的前辈们,包括道主存在,都以为容晴天生悟性就非常高。只有原承,他的猜测最接近真相。 “我观察劫云外露痕迹,你应该不仅参悟出时间本源道种,还创造出了道韵。” 容晴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打破了。她看向原承的目光难掩讶异。 能看出时间本源,这,对于原承不难。毕竟尊界人才济济,时间本源在灵界虽然稀罕,但尊界中参悟时间本源的人并不在少数。 可是仅从劫云外露的些微道则痕迹,便能判断出容晴已然创造道韵。这…… “你也研究时间本源。”容晴突然明白过来:“而且到了很深的程度。” 站得高,所以俯视起来很容易。 原承不置可否。 “那殿下可看出,我创造了什么道韵?” “你越过了十二个时辰的限制,却仍然能停留在参悟状态。从你初入时间本源的情况判断,有很大可能创造的道韵是延时意志。” 原承慢慢解释:“这一种道韵完全作用于自身,将自己的思考时间尽可能膨胀。对于别人而言只过去了一息,但对于施展延时意志的人来说,这一息可能就已经被膨胀了一万倍,是确确实实的一万息。四转雷劫最后一道雷的时间的确只有十二个时辰,可这最后一道雷,是专属于你的。你感悟出了延时意志,施展出了它,自然就反馈到了劫雷上面。而在外人看来,你便是打破了雷劫的铁律。” “我说的可对?” 原承略微侧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延时意志?”容晴苦笑,算是承认了:“这名字不错,倒也不用我费心去想该取什么名了。” 正如原承所说,她在最后一息感悟并且施展,成功地让她参悟的时间延长了数分钟,看似不合理实则符合雷劫铁律。 但青杭界中能看懂其中奥妙的,几乎没有。就连荒蝉,因他自己并不感悟时间本源,也只能判断出容晴是施展了时间类道韵,却不能推断出究竟是何种。 “没想到殿下还精通时间本源。” 看着面前这个出身尊贵、天赋奇高、容貌绮丽的少年,容晴很难不生出羡慕之心和那一丝嫉妒。 空间本源,她已知道对方造诣极深,如今再加上时间本源……时空大道一旦修炼,威能无穷。以原承的悟性,容晴毫不怀疑对方已结合两大道本源创造出了时空类道韵。 面对原承,垂虹界夏初非的所谓无视时空封禁的血脉天赋,恐怕真成了一个笑话。 “时间暂停,”容晴犹豫之下,还是遵从本心问了出来:“殿下已经感悟出来了吗?” 原承并没有回答。 更是无视了容晴期待的目光,转身迈步,直接施展缩地成寸消失在她面前,只余那界外永恒不变的誾暗。好似那身材修长的白衣少年从未出现过一般。 随着原承离开,大量的乱流蜂拥而至,将这绝对空域填满。容晴身处剧烈颠簸的乱流之中,身形纹丝不动。 “蛤?”容晴失望地看着白衣少年原先所在的地方。 “我刚才那问题是不是太唐突,让他觉得被冒犯了?”她出声问道。 峨冠博带的古修士出现在她身侧,正是天下第一。 “倒也不是。”他很肯定地回答道。 容晴又长长地欸了一声。 天下第一被容晴少见的撒娇语气给逗笑了。 “傻姑娘,你朝自己左肩看看。” 在那未曾被符绣占据的左边肩膀上,一朵不过纽扣大小的花静静躺在那里,那么的轻,犹如绯红的云。 第十四章 魄力 容晴的问题,原承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给她了。 容晴看着肩头的那朵小花,双瞳微缩。 “他居然施展过时间暂停。可我却半点都没察觉到!”她心中一阵后怕:“若他有杀心,只怕时间暂停的那一瞬间我已死了千遍万遍。” 此刻容晴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哪里能生出什么旖旎心思,让天下第一觉得好生没趣。 半晌,他提醒道:“回去了?” 容晴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点头道:“要回去拜见各位前辈了。” 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朵小花放入储物戒指中。她也疑惑过这朵小花是否还潜藏了什么其他信息,可天下第一一句:“留着便是”就把她给打发了。 如今也只好先收着,之后再慢慢研究。 木剑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在无序乱流中尽情地穿梭。在容晴全力加速下,没一会儿便到达了界外防线。 既然来到了青杭界外,当然是要先去拜见秦玄易。 说实在的,容晴和玄易师父也挺久没见了。 …… 界外防线是由数万岛屿组合而成,岛屿之间更是有着无形联系,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各岛屿之间守望相助,共同护卫着青杭界的安全。 论外表,岛屿相差无几,容晴准确降落在了其中一座岛屿上。 当初她和凤凰儿九死一生从界外乱流中脱身,来到这座岛屿上的小楼参与考核获得凰符,这种种就好像在昨日一般。 如今两人各自修行打拼,也不知凤凰儿现在情况如何了?容晴这般想着,立即做了决定,待拜见完各宗前辈,便去寻凤凰儿一聚。 秦老已是笑容满面地飞了过来,在他身后,各宗衰劫强者可以说是汇成了人潮,一眼望去数不过来的那种。 众人都知道容晴要是回来,必先过来拜见师父,因此想要亲眼见一见容晴的都跑到这座岛屿上来蹲守了。 “为师如今可是沾了徒儿的光,你看看,这些久不露面的老家伙可都是为了一睹你的风采特意飞了过来。”秦老打趣道。 “我们哪里老了。” “就是就是。” 不止一个人吐槽。 别看这些衰劫强者们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神情严肃。那是对着后辈,对着下属。等真遇上容晴这种万万年难遇的天才,态度立即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容晴刚刚度过的四转雷劫,那超乎常理的十二个时辰,很是震撼了他们一把。 兼之如今凤凰道女式微,容晴堪称是全村的希望。 容晴躬身一拜。待直其身来,秦老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先进楼,你渡劫也辛苦了,先休息会儿。” 这么一大帮人站在外面叙旧,也太不像样子了,来来往往的还有其他灵界的人。而这般浩大的渡劫声势,可以肯定,容晴的名气必将传到其他灵界中去。 容晴垂眸露出腼腆的笑容,只道全听前辈们的安排。 而秦老带她前去的地方,正是小楼中隐藏的空间。 用阵法开辟出来的空间,范围极大,就是容纳数万衰劫也是轻轻松松。 容晴坐在一个类似演讲厅的地方,右手边是自低向高排布起的密密麻麻的座椅。 显然这是衰劫们以往用于会议的地方。他们一个个熟门熟路地去了自己惯用的座位上。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容晴凝神细听。 “你万法碑林的名额已经确定。” “真的?”容晴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那可太好了。” 像她这种道本源悟性强的,能得到万法碑林的名额,比什么宝物都来得值。 之前看她潜力也只是免去了宗门贡献,给容晴个机会直接与宗门精英较量争夺名额。而如今她的成长速度已经得到公认,钧天宗主索性就大大方方给了容晴这一个名额。 “你这次渡劫成功,可是将那些可能有的反对声都给压制住了。”秦老笑道:“宗主宣布要给你万法碑林的名额,没有一个长老反对。” 哪怕有些长老不满意容晴,顶多就是弃权而已。反对?容晴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就是有反对声也站不住脚。 “我必不辜负宗主、长老们的期望。”容晴连道。 “哈哈,那为师可就记着你的承诺了。你最终若是能在序列战上取得好名次,便是我们青杭界的骄傲。”秦老说道:“修行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在座的叔伯们这回可不会吝啬了。” 青杭界已经很久没有在序列战上扬名了。如果容晴能进前一千、前一百,到那时青杭界必定声名大振,更是会有来自尊界的种种奖赏。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青杭界各宗门也不再将自家口袋捂得紧紧的了。 “真是时也命也,你说是不是?”宫装美人轻笑着朝坐在她身边的女修传音道。 这身着绯色宫装的美人,正是醉花坞琼华仙子。当初在这栋楼里与秦玄易竞争容晴归属的也是她。 当初她便看出此子不凡,可惜从今日来看,重视程度还是不够。她不止一次后悔,当时与秦玄易抢夺的时候没有再加重筹码……然而,当时是当时,当时的琼华自认给出了最好的条件,又怎么能预料到今天? 恐怕就连当时的秦玄易都没有想过容晴真能力逼凤凰道女,甚至在风头上隐隐压过对方吧。 坐在琼华仙子旁边的女子正是青凰道长老。她的面色很不好看。 “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青凰道长老瞥了琼华仙子一眼,很是不屑对方这落井下石的做派。只听她冷笑道: “余容的势头是很足,但终究只不过是个化神四转,距离九转还有整整五转的实力差距,你们这般吹捧她,也不怕闪了舌头。” 琼华仙子但笑不语。 纵然是化神九转,譬如凤凰道女这样的,一朝气运不佳,不也得前途暗淡么。所以先前她才感叹时也命也。至少现在……她很是看好容晴。 端坐着的来自于各大宗门的衰劫强者纷纷向容晴介绍他们这一门派的特色,邀请容晴前去学习。而琼华仙子更是直接朗声道:“余容小友,我们醉花坞愿直接赠予小友两份月髓。” 不止身旁的青凰道长老瞪大双眸,就连其余在座的衰劫强者都是哗然。 月髓,可是修炼影脉分身的必需之物,只有尊界才能产出。因为序列战的缘故,青杭界才能从尊界那里得到三十份。三十份,其实还不够修炼出真正完整的影脉分身,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即使只得到一份月髓,只修炼出一道影脉分身,对实力仍然是有所助益的。 秦老闻言挑了挑眉:“老夫记得,你们醉花坞也只分配到了两份吧?” 居然全给余容,一点都不给自家留? 好魄力,当真是好魄力。 第十五章 本源至宝 秦老见容晴面露惊讶,便传音于她:“为师之前与你说过,这月髓主要靠乱流竞速的方式竞争。但即使乱流竞速得了第一,也只不过能得到十份月髓罢了。其余二十份,早在尊界送过来的时候,便被我们位于顶级的宗门给瓜分了,我钧天宗势力最大,分得了三份。” 其余像醉花坞、北辰阁、东临剑门等也就分得两份、一份这样。 “为师原先是想着你若是能在乱流竞速中得到第一,拿到那十份月髓,为师就是付出些许代价也要替你向宗门还有其他门派要到剩下的月髓。刚刚琼华代表醉花坞直接赠予你两份月髓,这为师也没有想到……你要知道,醉花坞完全可以保留这两份月髓等到下次序列战。” 秦玄易这般传音给容晴,说清其中原委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让容晴明白醉花坞这一举动背后的示好和情谊。 给你,是情分。 容晴难掩感激之情,起身对琼华仙子一拜。 琼华仙子微笑:“说来遗憾,余容小友还从未到过醉花坞,不如趁此机会让醉花坞内的姐妹们见见你?” 容晴瞬间便明白了琼华仙子的潜台词,当即道:“多谢前辈好意,我亦心向往之,此番便叨扰了。” “不麻烦。”琼华仙子翩然飞落,更是近距离打量了容晴一眼,便笑吟吟看向秦老:“修炼影脉分身宜早不宜迟,这孩子我便先带走了。” 秦玄易摆了摆手:“得亏你还记得告诉老夫一声,”他看向容晴,目光是长辈一贯的关心:“醉花坞你持正师兄就没法过去了,到了那里记得照顾好自己。” 醉花坞是标准的只收女弟子的门派,并非没有男性访客,但男子常住就不太合适了。秦老知道醉花坞的规矩,因此只能暂时将容晴的安全交付给醉花坞。 “师父放心便是。”容晴温声应道。 “行了,走吧。”琼华仙子快人快语,一手揽过容晴的腰就往外走。 其余在座的衰劫强者更是惊讶,这就让醉花坞把人给带走了?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就把事情给敲定了,不得不说秦玄易和琼华还真是……爽快。 至于那青凰道长老见此,心中连连冷笑。若他们知道凤凰道女已经逐渐恢复过来,不出十年就能回到鼎盛时期,甚至经此一役,突破心障有着更进一步的可能,不知道这些趋炎附势的人,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跟随琼华仙子离开的容晴似乎敏锐感受到了人群中的这一丝恶意,回眸望去。一瞥之下,所有人似乎都很正常,最多也就是面无表情罢了。 她收回目光,向秦老传音。在容晴彻底离开小楼前,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 琼华仙子一手环着容晴的腰,越看容晴越满意,就连对方是钧天宗弟子都快忘了,只当是自家后辈,意气风发得很。 她轻甩袖摆,一艘巨舶出现在二人面前,论体量可丝毫不逊于秦老那艘。 只见船体光滑,鲜红色花纹蔓延在如玉洁白的船身上,船首更是雕刻着精致的醉花坞徽记。 界门中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宝舟,但像琼华仙子这样极尽华美的倒是很少。因此甫一出现,便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 容晴很懂啊,发动了甜言蜜语的技能将琼华哄得笑容愈发灿烂。 飞舟从界外防线进入青杭界内,相当于直接抄了近道,直接从高空驶入醉花坞的低空范围,直到距离足够近后,琼华这才将飞舟收回,引领着容晴飞入醉花坞内部。 容晴在上空已将醉花坞的地貌看得非常清楚了。醉花坞地处这片大陆上最大的一座内陆湖,并非在湖中心,而是由陆地延伸出的半岛上。 因此可以说是一面环山、三面环水。 琼华带容晴进入的便是环山的那一面,越往里飞,越是醉花坞的核心之处。 “我们不是前去拜见坞主?”容晴眼睁睁看着那宗门大殿经过自己身边。 琼华一笑:“坞主已在含霜殿等你了。” 含霜殿? 琼华没有立即解答容晴的疑惑,似是要将惊喜保留到最后一刻:“好事,到了你便知。” 两人一是衰劫强者一是以速度见长,即使到含霜殿的路程没有传送阵,速度爆发起来亦是追星赶月,半刻种时间便到达了醉花坞核心之地—— 含霜殿。 位于湖底的冰雕而成的庞大宫殿。容晴即使在殿外仍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气。 “难不成……”隐隐有猜测在心中形成。 如果是真的,那的确又是一个好消息。 宫门大开,似是完全没有防备。然而,有青杭界数一数二的强者在内,又有谁会想不开擅自闯关。 那可是道主存在! “坞主。”琼华进入殿内,朝着高座于上的醉花坞坞主恭敬一拜。 而身旁的容晴也同样行礼,只来得及看一眼坞主的模样。但仅这一瞥,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好一个如冰似玉的绝世美人。 与直爽热情的琼华仙子不同,坞主气质清冷,绝美面容上亦是少有表情。但这丝毫没有减损半分她的美貌,反而让人觉得本应如此。 “你应猜到,让你来这含霜殿是为了什么吧?”她淡淡说道。 容晴直起身来,看向坞主:“晚辈确实心中有一猜测。” 她不疾不徐地说出心中猜想:“此殿看似通体由冰铸成,不过是其表象。在殿外,我便察觉到了一丝本源气息,到得入内,这寒本源气息愈发浓郁,所以含霜殿内应是藏有蕴含了本源的宝物,不知晚辈说得可对?” 坞主颔首:“你既然感悟寒本源甚至创造了寒本源道韵,那自然瞒不过你。不错,此殿静室中藏有一本源至宝,是我醉花坞先辈偶然得之。宝物内蕴含一丝寒本源,虽不如道碑那样可以促使人感悟,但对于本就感悟了寒本源的修士而言,也算有所助益。” “此外,对于你,它还有一个更大的功效——那便是将体内隐藏的冰灵根,完全激发。” 第十六章 苏醒的气息 秦老那么痛快的就将容晴放去了醉花坞,原因一是月髓,二便是容晴身上的隐藏冰灵根了。 他有法子将这冰灵根激发出来,但论效果而言,无疑是这蕴含了寒本源的本源至宝最好。 母界囿于资源稀缺,推崇灵根越少越好。但到了灵界、尊界,情况截然相反,灵根关乎到修士基础,不仅越多越好,甚至有些世家大族还有秘传的种灵根之法。虽不知传言真实与否,但可以肯定的是,灵根的功用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就看,怎么将其利用到极致了。 像容晴这样有冰灵根的,是必定要将其完美激发出来才行。一旦将其显化,基础拔高了,实力自然也就增长了。 尤其容晴还感悟了寒本源,激发冰灵根后,寒雨道韵的威能估计要成倍增长。 “我亲自为你显化灵根。”坞主言简意赅:“你随我来。” 琼华闻言给了容晴一个鼓励的眼神,目送她跟随坞主进入含霜殿深处。 这一处静室用了阵法拓宽,显得非常宽广。而在最中心处,是一座微凹的石台,里面还蓄了一洼翠色灵液,异香扑鼻。 坞主淡声吩咐道:“你便坐在那,褪去上衣。” 容晴愣了一下,随即应是。 她褪去外披,赤足走上石台,在那石台微凹处盘膝而坐。灵液正好没过膝盖。 而天下第一就算再怎么好奇这显化灵根之法,因着男女有别,也默默地钻回了天下第一弓内,不再将意识外放而出,除非容晴主动进入天下第一弓去唤他。 感应到天下第一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容晴这才将里裙的系带松开。柔软的布料堆落在腰间。 无疑,容晴的身体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尽管外形纤细修长,但和俗世的贵族小姐们又大不相同。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无比强韧。紧实的皮肤之下更是蛰伏着大量的肌肉,只待进入战斗便会迅速贲起,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凛冽锁骨下方是一对小巧的胸乳,并不柔软,却让容晴很满意,因为不论在怎样高强度的战斗中都不会显得累赘。 再其下是坚硬的腹部,韧性十足的腰身以及一双有力的长腿。这样一具经过重重锤炼的肉身,背后凝聚着大量的资源与心血。 容晴肉身的特殊美感,正是纯粹力量的体现,就连坞主平静无波的眼神中也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毕竟青杭界体修盛行,最是推崇健康有力的肉身。坞主作为道主强者,很早以前就将自己的肉身锤炼到极致了,与容晴展露出的并没有太大差别。 也正是因为容晴走在正确的炼体道路上,没有将自己的肉身折腾得乱七八糟,坞主才会明显地露出一丝欣赏。 因为之前她还担心容晴乱来的话,这激发灵根恐怕还会遇到一些困难。 “宁心静气。”坞主一边嘱咐容晴,一边向头顶上空抬手一招。缓缓落下的木匣自动打开,飞出来一枚极为细长的针。 此针细如毫发,长度却有手掌那么长,寒本源气息从内氤氲至外,万万年不曾断绝。 容晴在打坐状态下很快就进入半冥想状态,坞主的话语就好像在水面上漂浮,隐隐约约。 “此针,原是用于种灵根的……然而种灵根一法终归有伤天和,在我青杭界已经逐渐消失断绝了。我们醉花坞虽然还保留着此针,但也封存了它很久很久。如今为你取出,不仅仅是为了让你记着醉花坞的人情,更是因为这冰灵根是你原来就有的,那便不需要术引,这法子的难度便下降了大半。” 剩余的难度,以坞主道主级别的精确度和操控力,完全能消化。 她冰凉的手指触上容晴笔直的后背,触上颈后的第一块骨节。 指腹沿着一节节骨头缓慢向下,这速度很慢,坞主在正式开始前也在快速地做着计算、做着准备。 直到触及最末端的尾椎,坞主这才停下,凝神片刻,将手中长针刺入进去。 这一刺,如鱼得水。细如毫发的长针像一尾鱼一般钻进了容晴皮肤下,完全没进了脊骨之中。 进入深度冥想状态的容晴微微蹙眉,肉身本能地想将长针推挤出去。哪怕这长针蕴含着的寒本源,其实对容晴肉身是颇为亲近的。 坞主丝毫不敢大意,细心操控着霜针,与肉身的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沟通,与肉身的每一寸血**通,欲要唤醒沉睡在容晴体内的冰灵根。 她本意是想将散于容晴全身的冰灵根凝聚成型,然而,却在此刻发现了容晴身上的大古怪! “余容居然……已经被种下了灵根!”坞主强行压下心中惊讶,操控着霜针的神识依旧稳定得可怕。 “错了,我们都错了,不止秦玄易那小子看走了眼,就连我也……” 容晴身上的冰灵根确实是散于全身血肉之中,并未成型。这一点,不论是用神识粗浅地观察,还是取了容晴一滴血鉴定出来的,都没有错。 唯一错的,是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这散于全身的冰灵根压根就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有人给容晴种上了,偏又不完全种完,留一半……让别人收尾。 “唉,都说术引最是难寻。”坞主心道:“既然最难的都解决了,为何不一次解决个干净。看余容懵然无知的样子,莫非是得了某个际遇却没能完全接收?” 随着容晴冰灵根缓缓凝聚,并在识海灵台上形成虚影,坞主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消弭,反而越来越多。 只因容晴身上的另两道气息仿佛被唤醒了一般,愈发强横,其中蕴藏的霸道之意,甚至快遮过了容晴本身气息。 “这便是你的际遇吗?”坞主猛然睁开双眸,眼神凌凌,操控着霜针的神识更是撤回了大半。 这并非她不负责任,而是冰灵根的凝聚已经不用她来引导了。 曾经那两道气息蛰伏于容晴体内,外人虽能察觉,但毕竟不明显。 如今,这两道气息被唤醒,强势无比地接过了激发冰灵根的任务,让那冰灵根在容晴识海灵台完全凝聚成型,速度竟比坞主全力之下还要快上许多。 游至容晴后颈处的霜针轻易便钻出了容晴的肌肤飞回了坞主手中。 “虽不知你这际遇究竟怎么回事,可我醉花坞给你的好处却是有始有终的。”坞主的心湖再度变得平静无波,与此同时白皙掌心中浮现出一滴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液体。 这滴液体迅速从容晴颈后针眼处融入其体内。 而一轮耀眼明月在识海上空悄然浮现…… 第十七章 影脉分身 此物,正是月髓。 而没过容晴膝盖的那一汪灵液更是已经炼制好的用于辅助月髓的药物。醉花坞这回是送佛送到西,不仅将月髓给她,更是由道主出手亲自帮其凝练影脉分身。 可以说,凝练出两道影脉分身是百分之一百成功。 “余容,醒来。”清冷声音回荡在容晴识海之中,将她的意识从深度冥想中唤起。 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眼神由迷茫迅速转变为清明。 容晴内视了一圈,发现那在她体内很是神秘的冰灵根已经出现在她识海灵台之中,与她另外三道灵根并列,一副天生如此的样子。 但差别也是有的,与明亮无比的冰灵根相比,剩下的三道金木土灵根就显得暗淡多了。毕竟冰灵根是九阶,另外三个不过是三阶、四阶而已。 “现在帮你凝练影脉分身。凝练过程主要是靠你自己。” 除非容晴出了差错,坞主才会强势出手。 “晚辈明白。”容晴低声应道。 随着月髓和药液深深渗入她的体内,随着她体内灵力开始高速运转,强大的神识操控着精纯药力迅速到达影脉所在之处。 容晴身上有三道影脉,分别对应紫真主经、山骨副脉、扣桐副脉。醉花坞给了两份月髓意味着她能凝练两道影脉分身。而容晴的打算是先将紫真、山骨两道影脉凝练出分身。 识海灵台上,那元神所化的小小容晴同样盘膝而坐,在耀眼月轮照耀之下,朦胧的躯体之内,紫真主经猛然爆发出光芒。 与此同时,盘膝而坐的容晴身后,缓缓显现出一道虚影。亦是盘膝而坐,亦是紫真主经散发出清晰光芒。 坞主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虚影出现只是个开始,关键是能否将其完全凝实,真正成为一具能够行走世间的分身。 容晴在体内越是凝练,越是发现这凝练过程顺畅无比。 “难不成是因为以前凝练过法衣分身,所以有经验了?”容晴心中暗暗想道。 当然,这只不过是原因之一罢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刚刚显化的冰灵根,令其肉身基础迈上了新台阶,凝练分身的效率更是翻了数番。 足足半个月过去,容晴身后的影脉分身终是完全凝实。在彻底凝实的那一瞬间,影脉分身第一次睁开双眸。 在容晴的识海中,出现了全新的视野。两套完全并行的相同的感知系统,毕竟有法衣分身的经验在前,她很快便适应了这种一心二用的感觉。 “紫真分身已经凝练完毕,接下来便轮到山骨了。” 一旁时刻观察着容晴的坞主在确认新凝练出来的影脉分身没有任何缺陷后,给容晴的肉身送入了第二份月髓。 而紫真分身走到一旁盘膝坐下,默默注视着本尊。在她体内,只有一道经脉,这也注定了这具分身先天便孱弱。 可以说,在将三十六道经脉尽数凝练融合成真正的影脉分身之前,单独一道影脉形成的分身个个孱弱。容晴并不指望分身的强度有多少……实际上,分身的存在本身就有许多功用。 譬如一些安全性很高的地方,她就可以让分身前往替她处理。 “我已计划好,这两道影脉分身前往无厚城与开山城去学习钧天九式中的一走一振。学习功法秘术,派出分身就足矣。至于安全问题,我突破至化神四转,宗门对我的重视程度已经大大提高,我向宗主申请要一些护卫并不难。” “当然,决不能全然依赖他人。” “紫真分身携带剑意,而山骨分身便……带上天下第一弓吧。” 容晴想到这,还是感叹自己的宝物实在太少,想要给自己的两道分身一人一个保命符都那么难。 但疏忽了对分身的保护也不行。万一有人趁容晴大意,暗杀了她刚炼出来的两道分身,她找谁哭去?! …… “成了。”容晴面上浮出喜意,站起身来。 三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互相注视,长相别无二致。 只不过本尊的气息强盛,分身的威压孱弱。本尊的法衣是真的,而分身的法衣不过是用灵气捏就的障眼法罢了。 一心三用,连接三具身体的是独一无二的心神。 容晴如今心神要同时处理三具肉身回馈的信息,还是花费了一些时间来适应。 这是需要慢慢练的,熟练后就习惯了。 她选择了炼制阵法,且是那种大型阵法,需要多人共同完成,每个人都要互相配合完成自己的那部分任务。 本尊与分身之间的默契不缺,但要一心三用各自独立完成任务就有些困难了。 坞主身为道主,时间宝贵,能给容晴护法这么久已是不错了。见容晴已将两道影脉分身完全凝练成功,便将她带离了含霜殿。 “你说,要借试炼房一用?” “正是。”容晴答道:“晚辈在试炼场内也能更好地练习,尽早让分身的使用变得更加圆融。” “嗯。”坞主没有废话,吩咐琼华仙子:“你带余容直接去试炼房。”随即又对容晴直接道:“你试炼场用好之后,琼华会直接将你送回钧天道门或者北辰阁的。” “多谢坞主。”容晴感激地躬身一拜。 “去吧。”坞主不再多言,化作一道流光先行离开。 …… “你凝练影脉分身的速度还真是快。”琼华仙子看了好几眼。 跟在容晴身后的紫真分身和山骨分身俱是微笑回应。随即两道分身向前一步,完美融入本尊体内。 “以往醉花坞的天骄也有凝练影脉分身的。”她感叹道:“都没你快。你一个月就凝练出两道了,可别人却是三个月才凝练出一道。更何况还要算是你激发冰灵根的时间。真是……” 琼华仙子啧声:“不过以你的本事,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更何况,有坞主帮你,这样的待遇以往的那些天骄们大多都没得到过。” “是啊。”容晴温声附和:“我能一个月就凝练出来,大半要归功于坞主。其实在含霜殿见到坞主的时候,我还吓一跳,万万没想到会是坞主亲自出手。” “哈哈。坞主以寒本源成就终极境界,你也修习寒本源,她自然看你亲切许多。” 容晴跟随在琼华仙子身后飞行,期间不少醉花坞的女修看到,几乎是立即便认出了这新晋的风云人物。 “咦?这方向是试炼场,还是由琼华长老带领。看来余容是要进入试炼场了。” 貌美的醉花坞女修你推我搡,最后嬉笑着远远缀在容晴二人后头。 “别搭理她们。这些妮子就是爱凑热闹。”琼华仙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容晴点点头,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回头朝她们笑了一下。刚把头转回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娇声轻呼。 那是一种小迷妹的兴奋。容晴也明智地不再搭理,最后跟随琼华仙子落在一座小岛之上。 这座小岛似乎就是为了试炼场而特意开辟出来的。 “原承……”她还记得之前的十五之约,如今时间正好。 容晴深吸一口气,走进岛上小楼中。 第十八章 好友,加起来 “你这试炼场地,确实颇为特殊。” 一男一女,皆是身着白衣,在狭长巷子中并肩而行。巷子阴森破败,杂物乱堆于墙边,只有隐隐的霓虹灯光从遥远的出口处渗入。 男子相貌绮丽,气质孤傲,此时微微侧首与身旁女修说话,声线清冷:“尊界开辟试炼场,只是为了让北天万界的强者天才能齐聚于此,尽情比试切磋。毕竟界域与界域之间相隔万亿、万万亿光年再正常不过。可我观道友这试炼场地的特殊之处,似乎远不止于切磋之用。” 容晴并不奇怪对方能看出来。毕竟单论战斗场地,这里也就占个新奇。可是如此设计的背后用意,其实容晴也没有隐藏。 反而是大咧咧地展示出来。 “的确如殿下所想,我创造此地更多地是想发展它社交的功能。如果能汇聚北天万界的天骄、强者来此交流,让此地繁荣,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刚刚殿下也说了,从一界跨到另一界,颇为麻烦,即使拥有分身能够同时去往不同界域,仍然麻烦。但试炼场的存在却让情况完全不一样!不同界域的人都可以同时来此,信息的传递不再有延时性……殿下也很清楚这一点。” 界门的存在,让人可以轻松跨界。 而试炼场的存在,更是让人不用跨界便能相聚。 容晴不明白,为什么尊界只是开辟试炼场,只是拿来切磋用,实在是……太浪费。她都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开辟出这样的试炼场地,说明在技术方面,尊界想要打造一个社交平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没有。 唯一一个有些社交影子的,还是如流千翠那样的,类似于个人家园的小场景。可以邀请好友聚集。 可容晴认为这还远远不够。要做成像冥府虚境那样子的,仿佛一个小小人间,那才算有意思。 “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原承缓缓说道。 两人从巷子里走出,到了街上。两边密集的商铺,还有肆意延伸出来的灯箱、招牌等物,都让街道显得颇为拥挤。 “但千万年过去,此事也没能成。只因这背后利益牵扯,错综复杂。关注此事的不仅是浮屠塔、尊界五辰,还有其他尊界势力乃至所有灵界。像冥府那般打造虚境,也仅限于单独一界,不能三十六府互通。” 容晴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以为……只要长生主一声令下,任何事都能通行无碍。” “哪有这般容易。”原承看了容晴一眼,并不认同:“虽说尊界主有令,各方势力尽皆听从。可其中利益实在太大,动辄便能决定世家兴衰。若是处置不当,反而容易生乱。更何况一直没见浮屠塔牵头促成此事,因此其他势力亦不敢动。” “也就是说,尊界主的态度并不明确?” 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偏向消极的…… 单从试炼场只存在于尊界和灵界便可以看出了。界域之战时期,像白石观这样的制式装备连母界都能分配到。而现在和平安定,试炼场对于天骄的培养至关重要,却没有分配到母界仿佛将其遗忘了一般。 原承不置可否,只是道:“你这处试炼场地或许不会如你想象地那般繁荣,一是试炼场的影响力有限,二是愿意花费甲等评价特意来此的人并不会太多。” 客户群体本来就少了,而来此的客户还有时间、资源等诸多限制。 像容晴自己,即使可以免费进出这里,但试炼场的时间却是有限的。试炼场的时间花光了,还不是得乖乖下线。同样的,人家自己切磋的时间都不够,凭什么来你这里消遣? 容晴长长叹了口气:“困难着实不小。不过,也并非不可为。” “你有什么想法?”原承问道。 他将手中的任务用品递给酒吧侍应生,在给傀儡们连续跑腿了三十六轮之后,总算将这又臭又长的新人任务给结束了。 侍者将根本没必要但是一定要的任务用品收进柜台下,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恭喜你完成全部新人任务,激活居民身份,同时解锁唯一成就‘摩天大厦的第一颗星’。” 侍者就像开启了话匣子一般,对着原承滔滔不绝。当然,这也是容晴事先设定的。 她身子斜靠着吧台,微笑看着原承。 他正凝神听着傀儡的话,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激活居民身份之后,您可以自由前往摩天大厦所有的公共场所。您可以在摩天大厦中尽情地消费。随着居民等级的提高,也会有不同的权限开放,比如星币消费永久折扣、特殊外观展示、原住民好感提升等等……” 侍者还热情地拿出一大摞宣传册供原承阅览。 “我们这还有各式各样的房屋售卖,现在房价便宜,您不来一套吗?独栋小楼、四合院、筒子楼……如您这般气势不凡的,那肯定得看看我们摩天大厦的私人公寓了。地处高层,俯瞰城市全景,还有专属的管家服务。现在的房型还特别的全,楼层也能随意挑,晚了可就被动了!除了全款付清,我们这还提供贷款服务,您第一套房首付只需一成!!配合月卡购买,不仅减轻还款压力,更有专属折扣……” “行了行了。”容晴抬手虚按。她怕再讲下去,原承真要不耐烦了。“直接讲个人系统。” “是。”侍者瞬间收敛了热情,频道跳去讲解模式:“您可以使用这个手势,调取您的个人系统。” 他指引着原承抬起左手,食指仿佛沿着一条竖线虚虚划下。 一串图标随之出现。 “这是虚拟菜单,您可以随时随地调取出来,通过指令来满足各项需求。” 日历、通话、邮件、娱乐、地图、储值……个人、设置。 原承仿佛终于提起了兴致一般,仔细地将查看了每一项图标里的具体内容和功用,偶尔与侍者一问一答。 日历中包含大事记录、提醒事项等功能。 通话中包含通讯录、简讯等功能。 邮件最重要是可以传递大容量附件。 娱乐则被容晴塞了好几个独立小游戏进去。 地图是为了方便新手玩家在摩天大厦内快速找到目标地点。 储值自然少不了月卡、首冲双倍和六四八。 个人嘛……“加个好友?” 原承的个人系统里立即跳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在试炼场中完全不需要手指去指指点点,仅仅依靠心神就可以完成个人系统中的所有操作。 原承同意之后,原本空白的好友列表出现了第一位好友。与此同时,成就系统也提醒他解锁了新的成就。 “前期你还是赠送了不少星币。” “毕竟要鼓励新用户多多体验嘛。等到后期都用习惯了,就会心甘情愿地储值了。” 原承一边试用各种功能一边从成就系统中收取星币,现在是只有收入没有支出,当然觉得给的多。但能完成的成就是有限的,在用户自己挣取的星币不够用时,就不得不氪金了。 第十九章 “冥府将现实复刻了几乎十成十。复刻得太完美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不够方便,明明可以立即交流的事情非要慢吞吞找到那个人才行。” 即使想要进行功德兑换,还得先去官房里才能查看。容晴觉得与其如此,不如将所有可以满足需求的功能随身携带。 这也跟修界发展无数年来的惯性有关。修士的视角更多地内视于自身,虽不曾忽略外物的作用,但缺少突破性的思维。 而容晴原来的世界里,凡人发展科技,虽然自身相比于修士孱弱无比,亦是无法修行,可就突破性思维而言还是更胜一筹的。 容晴知道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俱是聪慧无比之人,只要他们转过弯来,什么技术难题、什么用户体验都根本不成问题,绝对能比她现在做得更好。容晴现在想做的,就是在有人踏足这领域前,先抢吃一口蛋糕。 她继续说道:“所以就使用者而言,冥府虚境并没有做到它应该做到的。诚然它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交易安全,可相比冥府实境并没有重大突破。” 原承颔首。 实际上,他的判断何等敏锐,从进入这试炼场地中一路的所见所感到颇为成熟的消费体系,他心中已大致得出了结论,而个人系统的展示更是让这结论无比明确:可行! 但背后的问题也着实不少。 原承没有打断容晴的说话,凝神细听。 “我希望来到这摩天大厦的修士,他所体验到的一切都是精彩的、便捷的、无可替代的。他能得到真实,以此为基础,又能得到比真实更上一层的超现实体验感。” 体验,社交,这两点是容晴尤其要强调的。 容晴边走边说,带领原承进入这欲要刺破苍穹的摩天大厦。全玻璃外墙反射着无尽的霓虹,熠熠生辉。 不同型号的傀儡在各层穿行,完成它们的日常维护工作。这些傀儡统一都是上半身人型、下半身机械的风格。除了迎宾、导引的,其他功能的傀儡比如维修用的,都是默默地出现在最偏僻的隐形轨道上。 大厦内部明亮无比却又寂静无比,巨大空间内只有容晴的声音在隐隐作响。 “观光梯分内部外部,能够到达的楼层也不一样,同时在设定上,它是绝对安全的。”容晴在这里当然是通行无忌,此时也是尽可能地把有意思的部分都介绍给原承。 “如果你在这里购置了公寓,还可以使用专门的升降梯直通住户楼层。每次进入摩天大厦就能直接出现在公寓里。” 这一点倒是和冥府虚境没什么不同。 容晴秉着推销房产的目的,带原承参观了好几个公寓。单个公寓便占据了整一层,装修风格多样,透过巨大落地窗,可以将城市夜景一览无余。 “这里开放居住的楼层有限,只有八十八层,卖完就没了……” “多少星币?” 容晴眼睛一亮。她就知道,以原承的财力,随便来一套绰绰有余。 “咳,一点也不贵。价格最高的也就两亿星币。关键是它升值空间大啊,别看现在是供大于求,可等大量修士成为此处居民,就会变成供不应求,到时候不论是自住还是坐等升值,主动权都在你的手里。” “我是说,这八十八层全部买下要多少星币?” 容晴少见地结巴了一下:“一、一百五十亿星币。” 那一刻,容晴真是庆幸自己没有限制六四八的购买上限。仅仅是一息时间,眼前的白衣少年就面不改色地氪了二十四万个“六四八”,直接往自己账号里充了一百五十亿多的星币。 即使是和试炼场五五分成,容晴也能分到差不多七千五百万个甲等评价。 嘶,这就是穷人乍富的感觉么。容晴默默把好友列表里的原承移到了特别关注的位置。 同时直接后台操作,把大厦中全部可售卖的公寓产权移到了原承名下。 容晴提醒道:“有了自己的房屋后,可以购置家具、更换风格,同时也能进行租赁。如果想要租售,有专门的中介商可以帮忙宣传,只需要少量的手续费,就可以安全地移交。” 原承则是轻嗯了一声,兴趣缺缺。 他不是不知道房产会升值,像尊界好一点的洞府都是高价,极为抢手。主要是容晴这个试炼场地最终能不能做起来,还不能完全肯定,因此他买下这八十八层公寓也不过是投资而已,赢了固然好,输了他也不心疼。 “我再带殿下去零点酒吧看看?” 这一路上,容晴介绍了赌坊、商城、餐饮等供人娱乐的地方,还有一些可以按时收费的会议厅,一会儿等流千翠到了,便直接将她带入会议厅便可。 “与大厦外的那个有什么不同?”白衣少年淡声问道。 “殿下看了便知。” 零点酒吧同时也向黑户开放,只不过要收取高额入门费。这个酒吧明显就比大厦外的那个要阔气许多了。 五层全部打通,其上十个楼层只有酒吧升降梯才能到达。 “这里是零点大厅。”容晴介绍道:“大厅中央投放实时战斗影像,如果有客人需要也可以进行点映,大厅四周是卡座还有少量的半开放包厢。客人们可以自由地观看、交谈。” “大厅上面十层全部都是私密性极强的包厢,可以在包厢里观看想看的投影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在包厢里邀战切磋,自由选择试炼场地。” 相当于,在试炼场的某个试炼场地中,又被放进了一个试炼场…… 原承的黑眸很是深邃,此时牢牢注视着容晴,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感。 “你想得很周到。如此一来,他们只要进入试炼场,直接来你这里就够了。”他肯定道:“说吧,你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第二十章 晋王 “我想要殿下为我引荐试炼场高层。”容晴也不饶圈子了,直截了当地回答。 原承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容晴的想法。 “你是想请试炼层高层来推广你的试炼场地。” 容晴点了点头。 虽然也可以在修士圈子里宣传推广,但是力度哪有官方来得强。 若是可以和试炼场高层搭上线,那做起来就容易多了,前景也更好一些。 “为你引荐不难,难在于你如何说服他们……我可以将你引荐给我的一位族叔。他是试炼场的高层之一。试炼场高层管事共有十位,五位来自浮屠塔,剩余五位分别属于尊界五辰。我会将你的事传讯于他,至于族叔见不见你,便看你的运气了。” “多谢殿下。”容晴面上浮出喜色。 说是看运气,可以原承在原氏一族中的地位,那位大人物怎么也会卖他一个面子,听听容晴要说什么。 随即原承便通过个人系统先是与管理者沟通,再通过管理者传讯给自己的族叔。 这其实是有些不方便的,但在容晴的设想中,完全可以后台调整,去除不同等级试炼房无法交流的限制。而这后台调整,显然需要试炼场高层的权限。 “已经传讯给我族叔了,”半晌,原承对容晴说道:“接下来便是等他回信。另外流千翠也已经进入试炼场了,你是要直接带她到这来?” 原承在试炼场的权限显然比容晴大得多,流千翠一进入试炼场,他便得到了消息。 “我直接邀请她进来吧。”容晴一边回答,一边想着:等到大家都习惯了进入试炼场就直接进入摩天大厦后,恐怕我就算没有原承那么高的权限,照样能够从好友列表里知道谁上线了。 不过,这样一来,要不要做个隐身上线的功能呢…… 容晴赶紧打住了自己发散的思绪。 …… 流千翠被随机传送到摩天大厦的大门口。容晴在监控里看到了就直接派傀儡引领她来到零点酒吧。 穿着蓬蓬裙的女性傀儡双手交叉于腹前,面带浅淡微笑。裙子底下是丝毫不掩饰的金属轮子。当前行时,轮子滚动在长长的地毯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到达酒吧门口,女性傀儡移动到门边,朝着流千翠恭敬地弯下身子,一直等到流千翠进入酒吧后,这才安静地回到原来的岗位上。 流千翠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离去身影一眼,这才继续往酒吧内部走去。 内部空间极为宽广,正中心更是有着巨大的立体投影,正在投放着一场战斗。 “在这边。” 容晴探出身子,遥遥跟流千翠打了个招呼。在容晴身后,还有一位被挡住了大半身子的白衣人。 这白衣人不做他想,正是原承。 流千翠心道:我明明是按时来的,余容和原承却仿佛到了很久的样子。看样子,他还真的是因为余容这才选择了组队,而我,就是个捎带的。 她心里无奈,但面上却看不出半点差错。莲步轻移,来到容晴二人所在的包厢。 明明容晴和原承之间还有着空位,但她还是选择了容晴这一边坐下。 立体投影的好处就在于不管是在零点大厅的哪一处,都能清晰看到战斗细节。 “这是……”流千翠认出了那个身着黑色战甲的男子:“晋王殿下!” 缠斗在一起的十名修士服饰不一,其中穿铠甲的男子更显眼一些,不仅全身笼罩在黑色铠甲之中,更是有着纯金色面甲,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丝肌肤裸露在外。 “你认识他?” “这,”流千翠苦笑;“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那种算吗?晋王殿下名气很大,如今更是和原承殿下一样……”她飞快地看了原承一眼,发觉对方神色很是冷淡:“被认为是最有可能夺得序列的九人之一。” 立体投影中,那黑甲男子所过之处,不论敌我,都想离得他远远的。可这样的对手,是你想离得远就离得远吗? 黑甲男子瞬间迸发速度快得惊人,一跃之下瞬间便扑杀到了一名女修身后。被铠甲覆盖的右手压上女修瘦削的肩头,也不见如何用力,轻轻松松地将女修半边身子都给扯了下来。 尖锐的手指更是轻松刺入女修头部,一下就抓爆了对方的脑袋。 说来缓慢,实际上旁观者只是看到他一扑之下就将那女修给撕成两半。随着女修陨落,这战阵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几乎是摧枯拉朽般落败。 容晴也是靠着自己出色的动态视力和武道经验才看出这种种细节的。至于更多细节……还是亲身体验才能收获更多啊。 容晴一边盯着投影中的黑甲男子,估算着如果是自己会如何应对,一边听流千翠娓娓道来。 “他被称为晋王殿下是因为他出身于某个灵界的皇朝,出生即有异象,因此早早便被封了晋王称号。他天赋极强,感悟道本源的速度也不低,尤其是肉身——极为强大。这样的人物本来灵界就困不住他,等成为道主自然就能前往尊界。可没想到,有一位尊界的大能路过此界时发现了晋王殿下,更是发现他原来具有极为稀罕的霸体!” “霸体?”容晴立即就想起来天下第一说过的某句话:“就是那个凡人时期就能一拳打死化神的霸体?” 流千翠颔首,看着那黑甲男子颇为感叹:“霸体得天独厚,天生就对力本源极为亲近。我们北天恐怕也就晋王殿下这么一位霸体了。化神期霸体仗着肉身强悍甚至能和虚境正面交战,而像晋王殿下这样的化神九转,据说都能和衰劫正面厮杀。” 那可是衰劫啊。 别看连青杭界都有不少衰劫,那是万万年的积累,背后是海量没能突破到衰劫的修士。化神和衰劫的鸿沟,若没些特殊,根本不可能跨越。 “晋王殿下半步化神的时候就被浮屠塔吸纳了,有了浮屠塔的支持再加上自身的天资很快就成了九转。在化神九转阶段更是有上千年的积累,实力非常强悍。” 第二十一章 各自辅助 随着战斗投影不断播放,同一场战斗容晴看出的细节越多,神色便越是凝重。 这场战斗是五对五,修士尽皆为化神九转,但实力却是天差地别。 以原承、晋王为代表的序列最有力竞争者和其余化神九转之间有着巨大断层。如晋王和他那一方其余四人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光靠他一人便能在敌阵中杀进杀出了。 没什么联系的原因有二:一是晋王自身习惯于单打独斗,跟别人打配合反而不能完美发挥自己的实力;二是实力差距,如果联合还不如他单独一个强,那还不如以晋王为尖刀,将敌方打崩溃了,队友再跟上快速收尾便可。 同理,原承也没指望容晴和流千翠能给什么帮助,最终对决几乎还是他们几个在斗。 容晴看了原承一眼。暗想第一个给她看的就是这位晋王殿下,难不成连原承都对他很是忌惮? 她有心想再问问流千翠,却突然想到对方还是个黑户,根本就没有开通个人系统。这样就没法偷偷发简讯了,可惜…… “若有疑问,无须顾忌。”反倒是原承先开口。 容晴假咳了一声,目光仍然停留在立体投影上,私下里一道简讯发送到原承那里。 “殿下若是用上时间暂停,全力之下能否击杀晋王殿下「疑问」” “没有试过,重伤可以,不能保证完全击杀。”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然而话语里隐藏的信息却是让容晴双眸微睁。 没有试过,这不就意味着……原承是将时间暂停当做底牌了?将时间暂停如此强大逆天的招数留到序列战再用,可谓是出其不意,即使面对的对手不弱于原承,胜率依旧大大提高。 毕竟他们九人实力差距不大,一些强有力的道韵往往能决定胜负。 不曾对外人使用过的底牌,却对她使用过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容晴没忍住又看了原承一眼,惊疑不定。心想:竟是一点都不怕我说出去,这份气度……我还真是拍马莫及。 当然,说出去对容晴也根本没好处。 至于一旁仿佛是背景板的流千翠,听着原承仿若自问自答的两句话,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曾听闻。 以原承的权限,能够得到其余八人详细的战斗记录根本不是难事。这些资料比流千翠以往借家族之力收集得还要多还要全。 碧衫女子几乎是双眼放光地看着零点大厅中央放出的战斗投影,她一边看,一边给容晴做最基本的介绍。 “郁鱼殿下,曾是灵界散修,身负混沌道体,与晋王殿下一样,早早就被浮屠塔吸纳培养。她擅长阴阳五行之道,已经参悟出五行逆解。” 五行逆解,是五行本源中一个标志性的道韵,证明修士已经钻研五行本源到了极深的地步。寻常五行道法对于参悟出五行逆解的修士来说有如蛛丝一般可随手拂去。 至于其他本源的道法秘术遇上五行逆解,都仿佛从内部分裂了一般,被削去大部分力量。 所以投影中的宫装女子姿态从容,即使身处最激烈的战斗中也闲适得像在自家后花园。气势惊天的高阶大术最多也就近身到十丈,蓦然消散! 流千翠一边说着,一边掩饰不住对郁鱼的羡慕,这样的女子正是她们法修的向往啊。 轻描淡写间天崩地裂。 何等强势! “这是阴阳本源道韵?”容晴突然道。 投影中的宫装女子抬手虚握,万里之外的一道初生术法瞬间消弭于无形。 原承颔首:“五行本源为实,阴阳本源为虚。精通五行本源的修士对阴阳本源也有所造诣。这一道韵名为阴阳两虚,是从五行逆解脱胎而来。” 阴阳两虚比五行逆解还要强力一些,消耗的心神更多。容晴推测那道初生的术法必定极为惊人,让郁鱼宁可施展阴阳两虚也要趁着它还弱小将其掐灭。 在容晴看来,郁鱼更像是执棋之人,以极高的态度俯视着整篇战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将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郁鱼作为混沌道体,还有身化混沌的天赋。只是从没见她施展过天赋神通,所以尚不清楚她能施展到什么地步。”原承补充道:“混沌道体的特殊之处只能从相关典籍中做准备了。” 原承、容晴、流千翠三人在零点大厅里将剩余六位殿下的战斗录像都快速地过了一遍。最主要的,还是给容晴补课。 “君羡殿下。” “李九殿下。” “夜玹殿下。” “王翀殿下。” “子车殿下。” “唐殿下。” 六个人,其中五个不是身负特殊体质便是具有特殊血脉,个个都有天赋神通。而那个据说没有体质的唐殿下也不能完全确定他没有。 按照这个概率……原承应该也是有着某种体质吧,只是具体是哪种,似乎被严格保密了。 现如今公认的九位殿下,有六位来自于尊界五辰,剩下三位则出自浮屠塔。他们成为化神九转至少都有一千年了,而容晴才堪堪一千岁。 所以这次序列战不仅是特殊的山海战,更是史无前例的难。 北天经过与东天的战役后,经历了数十亿年的休养生息,韬光养晦,终于在天骄上面开始爆发。原本像原承这般时空二道近乎大成的天骄成为序列根本没难度。而现在,如原承这般优秀的总共有九人。 山海战序列,只有一位! 显而易见,这场厮杀会有多么激烈。 “殿下想要我们两个怎么配合你?”容晴问道。 九位殿下,各有玄妙手段。容晴的那个将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结合的手段,放在这些手段之中并不起眼。 原承淡声说道:“你那模拟时间暂停的一招很好,即使是在我和他们之间的战斗中亦有用处。到时,你辅助我。而流千翠……” 她循声看来。 “辅助你。” 流千翠瞳孔猛然一缩。 他这是,认出了她的大际遇?! 第二十二章 月轮 原承的意思很明确:“你的战力并不弱,但与我们相比底子还是太虚。” 巨大的实力差距下,容晴很容易被抢先击破,空有手段却无施展的空间。 “流千翠本身就是九转,再配合她所传承的秘术,足以让你短时间内能与他们有一战之力。” 容晴惊讶之余,连忙问道:“这个短时间……它有多短?” “看情况,一般来说可以支持你施展完道韵。”他又道:“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只能靠你自己解决了。” 容晴心下了然。 靠自己解决,不就是让她使用自己新感悟出的时间本源道韵:延时意志么。 延时意志完全靠心神施展而出,又是作用于自身,除非——时间暂停,不然还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容晴的。 即使施展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的时间不够,照样能够通过延时意志拉长自身时间。在被膨胀的时间里,足以让她施展更多道韵。 只是那样一来,容晴消耗的心神将会极为惊人。这也是为什么原承点名让流千翠只辅助容晴一人就好。 “没问题?”容晴看向流千翠。 而碧衫美人却是凝望着原承,待容晴唤她时,这才应道:“道友放心便是。” 既然大家都没问题,“我也没问题。”她朝原承点头。 “不过,具体如何辅助,我们还是实际演练一次吧。”容晴又道。 实际上,她对流千翠那个短时间拔高实力的秘术很感兴趣。短时间爆发修为的秘术并不是多么罕见,可是能辅助别人提高实力的秘术却很少。尤其是原承放心流千翠在战斗中专注于辅助她,这说明,这奇特秘术不仅是对容晴,对流千翠也有作用。而非保一损一的鸡肋。 流千翠眼中闪过疑惑:“在这里?” “不是,楼上包厢。”容晴起身,走在前面。 楼上的包厢和试炼房差不多,一扇扇门后是近乎无限的试炼空间。 这种从试炼场地又进入到试炼场的套娃景象,让流千翠的表情有些微妙。 “上次急着和道友切磋,没能发现其中的用心,实在是可惜……” 另一边管理者飘然而至,伫立在浓厚雾气中一言不发,仅仅做个观察者。 流千翠感叹了一句后便双手捏诀,一颗圆润的碧色珠子缓缓出现在她面前。 这还是容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颗珠子,它还不带半点杀气。 珠子上散发的光芒明亮却不刺眼。 “接下来我会化为明月跟在道友身后,道友接纳便可。”流千翠说着,身体迅速变得虚幻。 容晴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碧衫美人仿若幻影流光,倏忽而散。 唯有悬浮着的圆润碧珠,其光芒愈发明亮耀眼。容晴更是感觉到这颗珠子变得“沉重”了许多。 这种感觉很是奇特。 砰砰—— 宛若剧烈的心跳声在容晴识海中响起,无数神念化作无形丝线缠绕从珠子内部迸发往容晴身上探去。 容晴本能地紧绷着身子,但想到流千翠说接纳即可,又好奇这秘术是如何作用,因此很快便放松了身子,任那些丝线钻入她的躯体之中,甚至……就连识海都被侵入。 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神念丝线传输过来,以至于碧绿珠子也变得愈发虚幻。 化神五转、化神六转、化神七转……容晴的威压节节攀升,气息暴涨,直到突破到化神九转才停歇了下来。 她举起右手,凭空挥了一拳,悄无声息。浓郁的雾气被贯穿出一条狭长的通路。 “这就是化神九转……”容晴看着自己的手心:“他们掌握的就是这样的力量。” 实力的快速增长,从神魂深处蔓延的愉悦感,让她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芥子域。无形力场携带着光芒轰然覆盖了三千万里。直径三千万里的区域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出她的感知,容晴就像一条从浅滩游进大海的鱼,可以痛快地在如此大的范围里“缩地成寸”。 如今的容晴都可以和真正的化神九转媲美了。唯一也是最关键的差别,便是感悟!她的元神状态仍然停留在四转时期,因此没能享受到九转元神境界的好处。 “这秘术,当真是非常玄妙。”容晴较平时更激动了几分,越是感受着实力的跃升,体察其中的变化,越是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信心。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流千翠融进了那颗珠子,而那颗珠子融进了容晴的身体,成了她的本命法宝。 肉身神魂的主动权还在容晴自己掌控中,而流千翠就跟癸元三葬身一样附在容晴身上,区别就在于流千翠并非完全没有意识,仍然保留着思考和判断能力。 一弯新月在容晴身后缓缓浮现。在月圆的过程中,容晴不断试验着各种道韵的威力。 星落、浮屠、花现、静滞力场…… 俱是流畅自如,并没有因为另一个人的加入而有半分滞碍,反倒是威能更加强大。 “都适应了吗?”原承问道。 “没问题,都准备好了。”容晴深吸一口气,将激动的心情完全平复。 原承颔首,与在一旁默默观察的管理者将接下来的战斗要求讲明。 这一战,对战晋王,是那一场五对五的复刻。 只是晋王一方,是原来的五人,而原承这一方,只有他们三个。明面上,更是只剩原承和容晴两个。 两人对视一眼,在倒计时数到一之后,齐齐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两人已是千万里遥远。 碧海青天,天上三轮明月高悬。巨大城池悬浮于海面上安静无比,皎洁月光穿透云层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容晴蛰伏在巷子中,并没有轻易现身。即将满月的月轮在她身后缓缓旋转,月中有着淡淡的阴影。 巷中积水甚多,水中更是滋生了大量软哒哒的血色虫子,彼此纠结缠绕,随着液体流淌逐渐蔓延到容晴脚下。 就在快要触碰到那有着精致纹路的纯白色靴子上时,缓缓旋转的月轮忽然刷出洁白光芒。月光一刷之下,这些血虫连同污秽的脏水仿佛瞬间蒸发一般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细枝末节容晴可以放心交给流千翠处理,她的心神更多的是放在确定自己、原承、还有敌方五人的具体位置上。 “这个试炼场地模拟的是一座陷落的城池,按之前在战斗投影中所见到的,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海中巨兽进入……现在,还是先找到原承比较好。” 容晴很明白,就算暂时将实力提升到九转,并不意味着她能独自行动了。毕竟对面还有一个不弱于原承的晋王殿下,敢单打独斗,就是一个死字。 第二十三章 正确的辅助方式 海中有巨蜃。月圆之夜,会从深海钻出吸取月华。 这座城并非原本就在此处,而是被海蜃攫取,置于圆月之下。 海蜃每从水中起身便张嘴吸食城中人族血肉以满足口腹之欲。而这座昔日繁华无比的大城悬于异域海上,求救无门,日积月累之下终是变成了一座死城。 容晴隐藏在阴影之中快速移动,就连身后月轮也被染成黑色,丝毫不起眼。 外城、内城、甚至海上都有可能出现传送过来的修士。 “但幸运的是,我和原承都会空间本源,而晋王殿下那边却没有一人会。”容晴冷静观察着四周,在鳞次栉比的屋舍间潜行。 在这里,还没有人随随便便张开自己的芥子域。而论搜寻,谁能比得过擅长空间本源的修士? 容晴有万里同息术,至于原承搜寻手段只会更多。 即使晋王那一方也有方法可以快速找到队友,但容晴相信自己这边会更快。 “找到了。”容晴眼睛一亮。 在褶皱重叠的空间内部、她翻过不计其数的“山”、越过不计其数的“海”,终于搜寻到原承的神念。 仿佛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大量信息流在刹那间完成了交换。 在那一瞬间,并没被原承神念排斥的容晴共享了对方的感知: 黑甲男子朗笑着一拳轰来。 “原承,你再试试我这一招!” 这一拳,足以倾山!足以覆海!容晴看这第一视角,只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就是这具有滔天气势的一拳,实际中的动静远远没有容晴感受到的那般大——海面风平浪静,巨城仍旧死一般寂静。 无形的空间压迫倾轧着一切,隔绝着一切。 空间绞杀和空间封禁结合得极其完美——毕竟它们本就出自同源。 “消失了…”容晴喃喃。万里同息术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效用。但奇怪的是,容晴仍然在共享着原承的感知。 不,更准确的说是:原承的神念牢牢捉住了容晴的那一丝神念。 只有这样,她的神念才能突破空间的封锁,完美感知着那处空间里的一切。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你说的辅助,是让我这般辅助你。” 容晴原本朝着原承所在之处赶去的身体止住了,转而开始布下大量禁制将自己掩护得更深。 甚至就连看到远处破空而去的流光亦是视若无睹。 原承很清楚容晴暂时提升上来的实力一旦进入战斗中,支撑不了多久。所以进入这处试炼场地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找容晴,而是晋王。 不管晋王的目标是谁,他要提前截下。就连晋王那一方的其余四人,也多他们不多,尽数吸引过来便是。在这处被原承掌控的空间里,他们就是一群添头。 而容晴……心随神动。神念被原承带至此处,心神自然也就跟了过来。被原承如此保护,神识当然无比的安全,她只要找个地方苟住,那便绝对安全了。 容晴唯一的任务便是在原承战斗中,找出最关键最合适的时机用自己的道韵辅助他。 这需要无比丰富的战斗经验和与原承之间的默契。 战斗经验容晴说不上多但也不少。至于默契……这是容晴第一次和他并肩战斗,她自己对此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距离你我上次一战,你又变强许多。”全身笼罩在黑色战甲之内的晋王看不清表情,只能从话语中听出他语气兴奋,战意盎然。 不同于其余面露痛苦之色的四人,晋王即使身处如此强度的空间压迫之中,依旧未见势弱,反而气势磅礴,寸步不让朝着原承逼近。 他是一个武修,但,术法并不是他的短板。 容晴只见他突然朝前一扑,这一扑,甚至突破了空间封锁。 接下来?接下来会是将手插入头颅,其中蕴含的巨力直接就可以将脑袋打爆,顺势将人的身体撕成两半。这浓浓的既视感让容晴心神绷紧,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倒霉女修的死亡惨状。 容晴差点以为是自己即将承受这一切了。幸好在本能施展延时意志之前,终于压住了这本能。 这扑杀的对象是原承,原承难道就对这一招毫无还手之力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晋王有拳,而原承,有剑。 剑鸣鹤唳,锵然作响。血色长剑甫一出现,直接止住了这一扑。 尖锐锋利的指甲刮在鲜红剑身上,不仅发出刺耳鸣声,更是迸射出一丛丛火花。 晋王当机立断,该抓为握,虎口怪力钳住长剑。左手去势不改,仍旧朝着原承头颅抓去。 哼。白衣少年垂眸,松开了握着剑的右手,朝着晋王眉心一指点去,左手更是施展大手印,断其初生术法。 晋王周身快速浮现的数千明灯,在黑色大手印一按之下,尽数熄灭。 而这远没有结束,一按之后更是一握。 猛然握起的黑色手掌中上千盏熄灭的长明灯纷纷溃散。 “寂灭印。”晋王哈哈笑道,手中紧紧扣着那血色长剑朝后退去。 他本想凭借可怕的肉身强度和铠甲之利将这血剑捏碎,但手心猛然一空。 血色长剑瞬间消失,瞬间出现在原承手中。原承的双手都戴着白色手套,虽形制不同,实际功用与晋王的铠甲相差无几。戴着手套的右手握紧血剑,仿佛这血剑身上的某种东西连原承都在忌惮。 “可惜本王练得是屠字书,区区寂灭印还灭不了浮屠长明。” 寂灭印有如大海淘金,崩灭了上千盏长明灯后,仍有四十九盏毫发无损,气势森然围绕在黑甲男子身边。 而原本在空间压迫下苦苦挣扎的四名化神九转此刻目露解脱之色,突然任由空间压迫将他们挤压。 肉身连同神魂完全融成拳头大的肉球,与晋王之前的一扑极为类似,骤然突破了原承的空间锁定。四个肉球,钻进了四盏长明灯中。 容晴瞬间发觉他们选择的长明灯位置也有特殊之处。两盏对应晋王左右肩,一盏对应虚谷丹田,一盏对应头部。 数道极其细密的黑线在晋王身边浮现又消失。 这黑线,容晴并不陌生:“…时空断裂。” 第二十四章 刀与剑 黑线在晋王身边出现并非因为他撕裂了时空,而是时空断裂自然而然产生的缝隙。 这一刻,他的度量不可估计。随着一柄长刀在其手中浮现,刀身周围的黑线出现得更多。 这便是浮屠塔的秘术,玄封界世家所谓的元神秘术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麻烦了。”容晴瞬间想到:“因为对手是原承,所以就算这晋王虚影并非本人,为了胜利一些底牌仍会用出。” 试炼场的一次失败,根本不算事。 能够体验一次浮屠塔的秘术才是容晴求之不得的。 想通了这点,容晴才心态颇为放松得问原承:“这可如何是好?” 原承手持血色长剑,侧身接过晋王能够轻易劈山的一刀。 “放心便是。”白衣少年比水中游鱼要更灵活。 这种程度的时空断裂他并不畏惧,真正麻烦的是晋王大幅提升的实力…… 黑甲男子宛若远古凶兽,金色面甲中唯一露出的双目颜色浅淡,看着极为瘆人。 纵劈、横劈、跳斩,一刀刀连绵不绝,每一刀都能轻易斩杀普通的化神九转。原承即使没有陷入败势也渐渐落入下风。 终于,在一次刀剑相撞时,原承不得不左手按上血红剑身,抵御长刀传递而来的恐怖力量。 更甚者,刀气和剑气缠裹成湍流从空间中冲出,冲过密密麻麻的房屋,冲过坚实的城墙,一路冲到浩渺无波的海面上,只余身后一条笔直宽阔的通道。 “真是可怕啊。”容晴心中感叹,对这位晋王殿下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仅是凭借单纯的力量就将封锁的空间硬生生打出一丝缝隙……那可是完美封锁的空间,至少我看不出有什么缺陷。” 躲藏在阴影深处的容晴睁开双眸,朝原承所在的那处望去。因着空间封锁不再完美无缺,战斗的余波和响动传彻整座巨城。 如此被动可不像原承。 容晴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直觉这孤傲清冷的少年骨子里是唯我独尊的霸道。这样的人,会让对手这般强势地击败他么…… “你在等什么?”容晴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了那被湍流推出的笔直通道上。 通道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很安静,但也太过安静了! 容晴终于想起了被她忽略的另一个因素:海蜃。 为什么要关注它,正是因为它并非普通海兽。它的实力堪比道主!如此一来,不管它是什么玩意儿都得重视,必须重视。 我去! 容晴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把海蜃给忽略了……还不是因为太过关注原承,心神都放在他与晋王之间的战斗中,生怕错过了需要她辅助的时机。 原承和晋王两位殿下,再怎么关注都不为过,导致容晴居然忽略了另一个赛点。道主存在已是能够左右战局了。 原承之前叫她放心正是为了提醒她:不要将心神全部放在他们的安危上,他们一时半会儿都击杀不了对方。 想明白后,容晴的神识隐秘而又快速地朝着海面下方探察而去。海底下隐藏着道主级海兽,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一张扁扁的鱼脸缀着四颗眼珠从深海底部缓缓上浮,脸部纵宽超过千里,身躯更是头的二十倍有余。这样一头海兽上浮就跟一座山脉上浮似的,动静应该极其的大才对。 怎么可能会这般悄无声息。 那些水流柔顺而安静地分开,恭敬地如同面对它们的君主……容晴只能猜测这海兽恐怕还感悟了水本源。 容晴沉默地窥伺着它偷偷上潜,在距离水面还有千丈的地方突然停下。 “它在等待时机,道主级别的海兽,即使弱小时再怎么懵懂,到了这个修为也开了灵智。不过,巧了么这不是。”容晴微微一笑:“我也在等一个时机。” 看这海蜃皮糙肉厚的,容晴确定自己要一击必杀很难。但若是创造时机,让晋王去杀呢? 腹背受敌,即使是晋王也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吧。 就在容晴思考之时,原本浮于海面之下的巨兽瞬间消失。 不是缩地成寸!容晴瞳孔一缩。那是迸发速度速度快到仿佛瞬移了一般! 一道响彻天地的巨大鸣声,被冲击力掀起的海水竖起了两道相对的高墙,高度近千米。 而弹射起步的海兽更是撑开先前贯穿巨城的通道,抵达了两位殿下的交战之处。身形遮天蔽日,撞进空间里时携带的冲击力,跟上百座山齐齐坍塌时差不多。 撞进来后也没见它速度缓上多少。它的目标是…… 平扁的鱼脸朝着一身白衣的原承,一头扎下! 容晴不再犹豫,立即施展了延时意志。原本快到视力难以捕捉的巨兽,动作慢慢地变慢,慢慢地变慢,最后变成了一帧帧的动画。 每一帧过去,它便靠近原承一点。 巨兽的动作变得极为清晰,就连原承和晋王之间的战斗细节也变得异常深刻。 晋王所在的位置相对于海蜃正好就在原承身后,见状更是朝后飞掠,不仅借原承的存在掩护自己,更是想趁势与海兽一齐攻击原承。 就在晋王强势破开空间枷锁退到远处之时,原承也动了。 不是针对海蜃,而是跃到远处的晋王。 “空间挪移。” 顾名思义,便是将施术人与被施术人处在空间的位置中互换。晋王退得越远,便越是为他人做嫁衣。 晋王眼中略过一丝嘲弄。他怎么可能被考虑到这点。 “我现在实力最是强盛,你想挪动我,做梦!”包覆在铠甲之内的身体仅仅是顿了顿。 结果也正如晋王所料,原承见事不可为果断放弃。 “寂灭印。” 黑色大手印相比海蜃的身躯渺小的可怜,可甫一接触其斑驳表皮,便深深陷了进去,如附骨之疽。随之而来的是层层叠叠的剑光,大量黑色血液在剑光中泼洒。 “哞——”海蜃发出痛苦的鸣叫。然而那渺小的白色身影极为灵活,缩地成寸拈手即来。它扭动之间,没打到原承不说,反倒是将整座城都给弄塌了。 处于延时意志中的容晴轻松地在无数残骸中躲闪。 原本巨如山岳的海兽猛地收缩了身躯,仅剩之前的十分之一,可实力却涨得很快。月光裹在它的表面,原本丑陋无比的海兽竟也变得如梦似幻了起来。 终极境界的实力该如何划分,容晴并不清楚,只知道原承眼神一厉,随着一声“杀”字,身后出现一道影影绰绰的分身,手中血剑更是蓦然化作一道流光,绕着海兽头颅转出一个圈。 这一圈,干净利落地将海兽头颅截下,无数血肉组织蜂拥着朝下方坠去。 就在血剑脱手而出的那一刻,晋王手中长刀亦是被其甩出,瞬间便到了原承身前。 两人手中兵器俱是重宝,血剑能斩海兽头颅,长刀在这一甩之下更是激发内部玄妙秘纹,即使有空间之力阻挡,也只能缓其刀势少许。 “静滞力场。” 长刀明显顿住,而施展道韵的容晴却是心头热血咳出,面色瞬间苍白。 第二十五章 灰衣道人 晋王这一刀堪比终极,容晴甫一施展静滞力场,就仿佛是自己去接了这一刀。 身后月轮快速旋转,好似巨大玉盘,无形力量不断传递到容晴身上。而她自己,也在使用花现道韵快速治愈自己变得千疮百孔的肉身和神魂。 晋王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遥远处的白衣女修身上,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你留着她便是这等用处吗?她的空间本源感悟与你相比差远了。” 与其留着队友帮个不大不小的忙,还不如献祭队友直接加强自身来得划算。 晋王遥遥一爪拍下,十层楼高的爪痕破空而来。 而此时,原承正利用容晴提供的喘息之机,戴着纯白色手套的右手强势抓取了长刀,飞回的血色长剑更是找到了新目标狠狠地斩在刀身上。 兹—— 令人牙酸的声音伴随着冲击波以原承为中心滚滚传递出去。 两强相遇,必有高下。这一斩,居然是长刀先支撑不住,磕出的豁口竟直接损伤到了内部秘纹中。 “就算斩断了本王的刀又如何,”晋王眸中忍不住染上喜色,“虽不知你这次为何表现得如此愚蠢,但…错上加错,原承你必败无疑!” 说来缓慢,实际战局中的万千变化不过瞬息之间。 容晴咳出的鲜血才刚刚沾上她的衣襟,掉落的海兽头颅距离它的身体也不到百米,一道灰色身影从海兽头颅中暴射而出! 前有扑面而来的凶悍一爪,后有躲藏在海兽头颅中偷袭的灰衣道人。 在容晴加持了延时意志的情况下,原承转身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缩地成寸!”她心中惊呼。 仅仅是一个转身也需要缩地成寸吗?如此一来,可是背对了那一爪。 在容晴看来,这一爪的威力丝毫不弱于之前晋王离手飞来的那一刀。 “难不成,原承认为这偷袭的灰衣人威胁极大?”容晴这般想着再度施展静滞力场。 这回,更是加上了寒雨道韵,将破空而来的一爪猛地阻住,完全冰封起来。 但仅是如此可不够啊……容晴口中猩甜,嘴角溢出的热血一时之间竟止不住。 只见原承背后虚影迅速凝实,手中握着晋王的长刀,一挥之下,刀气彻底撕裂了冰封的爪印,拳头大的冰块朝着四面八方迸射。 而原承本尊则是握着血剑与那灰衣道人正面对抗。 那道人生有一双竖瞳,五官寡淡,双手拢于袖间。道袍底部露出的不是双足而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他生来便能轻易穿梭于空间各处,仰仗的是得天独厚的天赋。即使此处空间被原承挤压,他仍旧像滑不丢手的泥鳅一样轻易逼近。 昂—— 古奥诡异的声响连灵魂都能震颤。 灰衣道人突然长大嘴巴,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后,上半颗头颅好比被打开的盖子,双颌被彻底打开,露出了猩红的嘴巴内部。密密麻麻的利齿各自成圈,足有十四个,不规则地分布在口腔中。 那道神秘声音正是从灰衣道人的口中发出。 原承本尊、原承的影脉分身在这声音之中都停滞了。 时间膨胀之下,容晴只觉得原承停滞的时间未免太长太长…… 灰衣道人完全颠倒的上半张脸,竖瞳一缩,牢牢地锁定在远处容晴的身上。 容晴的心脏亦是顿住,似是有一条无形的蛇将其紧紧缠住。 远处灰衣道人蛇尾一甩,身姿缥缈,朝容晴的方向逼近。 不能在这傻傻等着原承恢复——她立刻就做了决断,压下生命本能产生的恐惧感,开始疯狂使用道韵。虽不知这灰衣道人为何不使用缩地成寸,但是能挡上片刻都是好的。 静滞力场、寒雨道韵、浮屠道韵、星落之术…… 她是按这个顺序施展道韵的,但在旁人看来便近乎同时,层层道韵套在灰衣道人身上,一环接着一环,令其避无可避。 晋王眼角余光看到灰衣道人被定住,全身融化在一片灿烂光芒之中,但他并未停留,而是近乎瞬移般扑杀到原承身前。甚至在经过原承影脉分身的瞬间,反手一爪将这具能媲美本尊强度的影脉分身拍得稀碎。 霸体! 本身便是至强之兵器。 晋王没有半分犹豫,在原承本尊眸色刚要恢复清明的瞬间,一爪爆开他的头颅,手指锋利如刀,这一爪在惯性下更是将原承的上半身切开,断口齐整,鲜血都被某种力量封存在其中无法溅射出来。 而另一边,灰衣道人近乎无伤地从光芒中飞出,凶残竖瞳看到一条构型粗糙的骨龙朝其撞来亦是不惧。倒是那女修手中的剑意更能引起他的关注…… 竖瞳就在此时猛地一顿,缩成针尖。 晋王的战斗,结束了?! …… 结束了。 世界斑驳褪色,无数海水被雾气替代。 容晴清醒过来的时候,肉身和神魂丝毫无损,就连消耗过度的心神此刻也在快速恢复之中,几个呼吸间就回复到鼎盛状态。 缓缓旋转着的月轮脱离了容晴,化作碧衫女子。流千翠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甚至过度亏空的心神令她难受得几乎站不稳身子。 “没事吧。”容晴连忙揽住对方柔软的腰肢,虚虚扶了一下身子。 也是此时容晴才发现原来自己和流千翠在心神方面有着如此巨大的差距。 她的心神极为强大,因此能够负担得起,恢复得也快。而流千翠借宝物之力辅助容晴,仍旧不如容晴可以承担起如此重的压力。 从容晴开始施展延时意志到战斗结束,也不过一息不到!而容晴每一次施展道韵都不能有一丝差错。 “无事了。”流千翠苦笑着站直了身子,疑惑问道:“我们这就赢了?” 明明,她看到原承殿下本尊都被晋王殿下给瞬间重伤了。 怎么忽然她们就赢了? “因为原承殿下确实是个天才。”容晴垂眸,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他在最后一刻即时击杀了晋王殿下。而那灰衣道人似乎与晋王有着特殊联系。晋王身死,他也便跟着死去。” 说来简单,但原承究竟是怎么击杀的晋王,流千翠看容晴好像也是在思考中的样子。 亲身经历天骄之战,尤其是位于北天最顶端的天骄,对于容晴和流千翠而言都是极大的收获。 流千翠轻声道:“玄甲榜文中晋王殿下是第一,原承殿下位于第三。现在看来这排名要变上一变了。” 还没等容晴说话,雾气中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此战我已请管理者大人严格保密,不会算进榜文排名之中。” 一团浓雾被他随手挥开,相貌绮丽的白衣少年从无尽白雾中缓缓走来,似仙似妖。 第二十六章 原琅道君 流千翠怔愣了一下,随即向原承行礼。 这一拜,是敬佩。 她虽心知与这些殿下的差距,但亲身经历后已是生不出半点计较之心。她打心底服了。 能不服吗?流千翠仗着奇遇,能成为一般的道主便是极限了,而原承、晋王等人在九转时期就能力敌道主。 差距何等大! 而容晴这边却是收到原承的简讯,抬眸看向原承,是惊也是喜。亦是跟着流千翠微微躬身。 这一拜,是感激。 之前拜托原承的事情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大。 毕竟若无原承牵线,单靠容晴自己还难以跟尊界真正的高层搭上话。 如此一来,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与原承对视一眼,容晴对流千翠道:“我有急事先行一步,去去就回。” 她从浓雾中打开一扇门,迈步走了出去。 流千翠愕然看着容晴就这么离开了包厢,留她和原承两个在一处。 “她倒是走得干脆,就没考虑到我的压力有多大么…”流千翠默默腹诽。 不敢冷场,她问道:“殿下可知那灰衣道人与晋王殿下是何关系?”犹豫了一下:“难道是血契兽?” 那灰衣道人半人半蛇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纯粹人类。而他们这场战斗是五对五,晋王既然献祭了四个队友,藏匿于海兽脑袋中的那个应该就不是某位化神九转了。再加上晋王身死,灰衣道人即刻便死…… 这般推算下来,灰衣道人应当是晋王的血契兽或者类似之物。 原承自是知道其来历:“那是十四万岁的应蛇,世间罕有,拥有天赋神通——一吼能让时间暂停。它年纪尚幼且修为不高,因此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它施展天赋神通后便亲自去攻击容晴。因为即使原承被时间暂停了,它也没把握击杀原承,只能交给其主晋王殿下去对付。 流千翠暗自心惊:这可是绝密情报。至少以她的家族势力从未听闻过晋王殿下有什么血契兽。甚至……这便是晋王殿下的全部底牌了么?因为是在试炼场,谁也不能完全肯定。 但殿下们的底牌很多,这是公认的事实。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容晴回来,流千翠低声道:“殿下可知道余道友做什么去了?” 原承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漠:“等她回来,你可以自己问她。” 言罢,便闭上双眸,不知是在复盘之前的那场战斗还是在感悟道本源…… …… 但容晴此刻确确实实是在复盘着之前的战斗,和一个刚认识了三句话的高大男子一同观看着战斗投影。 这高大男子长得极为俊美,与原承相貌很是相似,确实如原承所说是他本家族人。 对方的威压隐而不发,然而容晴万万不敢怠慢,极为恭敬地躬身一拜。 男子深邃的目光落在面前长相至多清秀的高挑女子身上。 “不必多礼。” “你就是余容?” “老夫看了你刚刚与承儿的那场战斗,你做得不错。” 容晴直其身来。对方不见丝毫老态,然其沉稳气势显然是久居上位才能有的。因此他自称老夫没有任何违和之感。 “道君谬赞了。”容晴赶忙道。 原琅道君不置可否。 容晴实际上并没有离开零点酒吧,而是进了另一个包厢,默默等待着这位试炼场高层到来。以对方的权限,所谓随机传送的规则可限制不了。 他负手而立,庞大的立体投影在两人面前盛放开来,以原承所在位置为主视角的投影在缓慢播放着。按照正常的时速,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这会儿复盘肯定是慢慢放,注意到一些没处理好的细节再将思考过后的更好的解决方式增添进个人经验之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容晴再看一遍,自是发现了许多之前不曾察觉的隐秘细节。 “看出来了?” “是。”容晴低声回道:“晋王殿下一开始便准备好让自己的血契兽偷袭原承殿下,因此早早就让血契兽潜入海底控制了道主级别的海兽,虽不知它是如何控制的,但显然我们没能立即发现,还是让原承殿下陷入时间暂停之中。若是我能早些发现,我必不让……” 原本容晴是想说她不会让原承落入那陷阱,但话到一半突然发现这个保证她也做不了啊。她并无绝对把握能一次次阻拦下灰衣道人,正如她后来几乎算是同时施展了所会的全部道韵,也没能阻止对方朝她杀来。 原琅道君仿佛误会了什么一般,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必定如何?” 容晴叹了口气:“我必定早早提醒原承殿下。” 他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你再看一遍。” 随着话音落下,投影再度从头放起,容晴心中纳罕,此时再看心中压力更大。 她还要看出些什么? …容晴心想恐怕得换个角度回答道君的问题了。 她缓缓道:“这场战斗,与其说是我辅助殿下,倒不如说是殿下在引导我。作为辅助应有大局观念,没能将海兽因素完全放在心上,以至于让晋王一方钻了空子,是我第一个错。自大傲慢,没能阻止海兽,是我第二个错。见到海兽被斩杀就完全放下心来,不再去关注,忽略了其中蹊跷,是我第三错。我这一连串的疏漏,若非原承殿下有着底牌,只怕此战我们会输锝彻底。” 容晴单打独斗的多,缺少与人合作的经验,更别说专门辅助某人了。就连以前与凤凰儿并肩作战那也是各打各的,时机合适才联手。 很多时候,能力是到了,但意识却没到位。 “你知道便好。若非为了你,承儿不会如此温吞,非要等你觉得时机合适了才出手。”原琅道君淡声说着,此时他的神态与原承极为相似。“按他以往的脾气,根本不会让晋王有机会献祭四个人烛。此战会结束得更快。” 道君言下之意便是容晴拖了原承的后腿。这一战中,容晴辅助没有什么大错处,然而不要辅助,原承效率更高。 更何况容晴能有如此表现,还是再带上一个人专门辅助她。原琅道君一开始知道的时候,都快气笑了。 本就是事实,容晴也不激动,垂首听训。 “但是……” 果然有个但是。 “承儿对你很是看重,有什么底牌居然都不避着你。” 听到这里,容晴也心中讶异。难道这位道君知道原承给她施展过时间暂停的事?没料到对方却是直接道:“可别想着诓老夫说你什么也没看到。” 他清楚得很,这女子不同于流千翠不仅对空间本源有感悟,就在不久前,连时间本源都入了门。 第二十七章 道君的承诺 若她看不出,那才是白担了承儿的看重。 容晴难得的尴尬了一瞬。 她当然是看出来了……她不仅看出来了她还想偷学,因此在流千翠询问之时不仅没有说出来还故作思考的模样打消对方的好奇和疑惑。 面前这位大佬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更何况自己还有求于他,容晴不敢撒谎只好说道:“以晚辈微末之能,仅仅是看出些皮毛。不过就算只是窥得鳞爪,也知原承殿下这一道韵极为不凡。” 何止是不凡啊……那可是时空断裂!! 晋王凭借霸体的特殊也要爆发全身的力量才能引动时空断裂,出现一丝丝黑色缝隙。 而当时容晴虽然注意力放在灰衣道人身上,可她还有一丝神念在原承那,自然不会错过原承施展时空断裂:黑色细线斜斜切过晋王的身体,随即仿佛时空突兀张开了一只眼,细线猛地扩张成一个梭形黑洞。那强悍到不可一世的霸体瞬间“融化”在了其中。 “你就不心动?” 她都快馋死了。容晴苦笑道:“再心动,也要有那本事学。” 原承显然没能将时空断裂推演至完美,这才给了容晴可趁之机。然而以她现在的时空本源感悟,也没法吃透这其中艰深的部分。只能说,是给了她一个方向,可以去模仿、去复刻。 而据容晴估算,真要复刻成功,那也得等到成为九转感悟能力跃升才有可能。 “太难了。”容晴摇摇头。“绝非我现下便能尝试的。”她倒是没避讳自己欲要模仿的想法。既然道君不喜她欺瞒,那她坦陈便是。 遇到这样的道韵却没半点想法,那也太没志气了些。 “若是老夫可以让你参悟东临宗的剑碑呢?”原琅道君突然道:“北天的时间本源道碑不超过五指之数,一座在万法碑林,还有一座正是东临宗的剑碑之一。承儿常年在剑碑下参悟,而你的悟性不下于他。若有剑碑辅助,要追上他也并非不可能。” 哈?容晴终于抬眸直视原琅道君。 确定这位大人物不是在说笑,也不是暗含恶意的试探。 说到底,容晴也是要参加序列战的,不管竞争力如何,终究会是原承的对手。哪有主动培养对手的,这位真的是原承的族叔吗? 除非……容晴突然明白过来,哑声道:“道君这是在招揽我?” 承其恩情,便要为其所用。容晴和钧天宗的关系还算得上互惠互利的话,东临宗作为尊界五辰之一,他们的恩情便不是她能轻易还上的了。 原琅道君颔首:“若按以往惯例,我等都是在序列战名次确定后再进行招揽。就算提前招揽,那都是九转天骄。你如今是四转之身未曾有过前例,但为了承儿……不,不止是承儿,是你的潜力,足以让老夫提前进行招揽。” 容晴沉默了。 不得不说,道君亲自招揽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随着她的地位不断提高,青杭界各宗纷纷“慷慨解囊”,许多资源不用她争就直接分配给她了。 然而,还是不够!即使有万法碑林名额,但那名额本身还有着时间限制。而东临宗自己就坐拥大量剑碑,像上次在东临剑门看到的雪玉剑碑便是东临宗那座的复刻。还有月髓……恐怕要掏空青杭界家底,才能勉强给容晴凑出三十七份打造出完整的影脉分身。可原承早就练成了。 越是稀缺的资源,便越是被垄断,越是拉开天骄之间的差距。 可是……容晴还记得有一位前辈也在默默关注她,亦是来自尊界五辰。虽不知是哪一辰,但隶属于东临宗的可能性很低。而她认主的癸元三葬身便是那位前辈带来青杭界的。若她贸然接受东临宗的招揽,只怕是下了那位前辈的面子。 “晚辈对于东临宗是心向往之,能得道君亲自招揽更是不胜惶恐。”容晴终是开口道:“只是此事牵扯太多,晚辈还需问过各位师父们的意见,怕是不能立刻答复道君了。” 这便是婉拒了。 他轻呵:“可是因为荒蝉?他在侍神宗的地位并不高……原来你还不知道?” 原琅道君见容晴露出疑惑之色:“别说他地位不高,就算引你进入侍神宗也不能为你争取到最好的待遇。更为关键的是侍神宗已经有了王翀。你要和他抢资源,难!” 一个是自小培养的,一个是序列战前临时加入。会偏爱哪个,那还用说么。 “若是如道君所言,就算我加入东临宗,有原承殿下珠玉在前……”容晴摇了摇头。 那她肯定只能捡原承剩下的。这跟侍神宗又有何区别呢。 “承儿是不一样的。”原琅道君却是如此说道。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他没有和容晴解释。 “如今,承儿只需专心钻研道本源即可,东临宗已有余力来培养你。老夫可以保证,承儿有的,你也能有。” 容晴呼吸不由急促几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少有人能面对巨大利益的诱惑而不为所动。 而道君的这句承诺,太重! 以对方的身份地位,还不至于为了招揽她而说大话,许下一些根本做不到的事。这样一来,搞得容晴心里也很是犹豫。 “就像之前流氏那小姑娘身上的造化,老夫看你不是颇为喜欢?东临宗也可为你安排,让你接受此类传承。”原琅道君说得轻描淡写。 若是让流千翠听到,只怕要疯狂。 这可是她九死一生才得到的,实际上不过是北天高层眼中一个可随意给后辈安排的资源。 “世间确有许多造化需要机缘,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照样被随手拿捏。” 他不信容晴不动心,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容晴从骨子里只相信自己的力量,所以任何机遇她都不甘心放过。 “你若是因为荒蝉的一些人情而有所顾虑,东临宗自当会出面替你妥善安排,顾全彼此脸面。” 此话一出,容晴深吸一口气,问道:“东临宗的善意晚辈感激万分,只是不知宗门又对晚辈有何要求?” 第二十八章 风林火山 “要求,自然是有的。” 得了好处却什么也不付出,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原琅道君直接道:“你也看到了,像承儿这般的天骄还有八人。单打独斗承儿不惧,可就要防着他们彼此联手。这在历次序列战中并不少见。老夫希望你能如今日一般,在序列战中辅助承儿。在明在暗都随你。” 容晴总觉得有些不对:“所以,前辈是想让我一直辅助原承殿下吗?晚辈虽然不才,可对序列之位也还是有想法的。” 她察觉出面前这位道君的性子就是不喜旁人对其虚言矫饰,因此大大方方说出心中顾虑,也不怕得罪对方。 “有志气是好事。”原琅道君听得此言,果然没有露出轻蔑之色。“老夫明白你的顾虑,你大可放心,到了最终一战,在浮屠尊主眼皮子底下没人能投机取巧,他会给你们这些小辈最大的公平。你若有本事,尽可展露实力得到属于你的位置。” “只是在此之前,老夫要你辅助承儿不得有二心。不用急着拒绝,你助承儿,承儿自会助你。有他在你身边保驾护航,就是让现在的你进入决战也并非难事。” “这一点,想必通过刚才那一战小友你已是万分清楚了。” 言尽于此,原琅道君等待着容晴的回答。以其地位之尊贵,能和容晴说这么多已是非常看得起她了。 而容晴则是温驯地垂着头,心思百转。她现下所面对的,是又一个关乎她前途的重要选择。 道君的话语令她很是心动,同时暗暗可惜,若是能够像当初在界外防线那般被诸多宗门争抢,那她能得到的好处就多多了。 但这可惜,也只能化为叹息:如果容晴现在面对原承也能有一战之力,那浮屠塔和尊界五辰势必会来争抢她。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的她没那能力,因此就只能想想了。 当下,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容晴想起在东临剑门的经历、想起与原承相识相谈的一幕幕…… 她郑重地对着原琅道君一拜,抬眸说道:“晚辈愿意。” 原琅道君原本沉默的脸庞露出笑意:“好。你既已下定决心,老夫便放心了。承儿想来也会欢喜。” “欢喜?”容晴心头一动,好似明白了什么。看着道君的目光带着惊疑不定。 “其实在你之前还有其他选择,就算道本源悟性不如你,但修为胜过你、辅助保护承儿的经验也胜过你。可谁叫承儿信你呢……单这一个信字,便让老夫剔除了其他人选。” 容晴的目光趋于平静,她再度说道:“晚辈不会辜负原承殿下的信任。” 原琅道君听着容晴“表忠心”的话微微颔首,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突生了几分无奈。一时之间,竟连他都有些看不明白容晴是懂了在装糊涂还是真没懂。 他微微颔首:“你这试炼场地的事老夫会安排……虽说会武用的试炼场地是无序抽取的,但这背后亦有可转圜之处。老夫能帮你的是在会武之际天骄尽皆聚集于此,至于之后的事,便看你造化了。” 原琅道君没那么多闲工夫听容晴介绍来介绍去。他并非不知其中意义,可正是如此才不能在浮屠尊主态度模糊的时候做这个牵头的。现如今仅仅是试炼场……那便随小辈玩闹吧。 容晴再度感激地一拜,只听道君说道:“你退下吧。” “是。” …… 白衣女修的身影在白雾内消失。但原琅道君并没有离开,听到少年略带抱怨的话语露出了最为真实的笑容。 “您何苦如此?”少年乌发垂落,身子半隐半现于浓雾之中。浓雾之中更有异香,使人永不能忘。 “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原琅道君笑骂道:“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我东临宗的少君开了情窍却不得其法。承儿,你实在不懂讨女子欢心。” 不过,这也是他们这些天骄的通病。太专注于修行,进境远超同辈,向来都是别人讨好他们,哪见他们伏低做小过。 “你既动了情,便不能任她招惹了你又逍遥法外。放纵沉溺在若即若离之中是最愚不可及的。你若决心要她,那更是宜早不宜迟。”原琅道君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原承:“你能甘心永远都得不到她吗?” 原承沉默了。 若是旁人他大可不去理会,可面前这人却不是他能随意敷衍的。 “不能。”原承终是承认了对容晴的喜欢。 明明从杜婴口中得知将来会爱上一个女人,心中是轻慢又不屑的。甚至连第一眼见到容晴之时,他的心也不曾乱过。 可偏偏,族中收集来的容晴的近况,他没有一次落下。偶尔从修行中休憩的片刻也会想起她。甚至于,在得知容晴突破四转时施展数万次缩地成寸从极为遥远的地方赶来,看到了她,也不过说一句:是我自己想来。 原承不觉得自己动情,可被原琅道君点破时,心却突然安静了。 如果他会爱她爱到一发不可收拾,那就……一发不可收拾。 “既如此,承儿,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白衣少年从雾中慢慢走近道君身边,两人面容极为相似,对视的目光更是互不相让。 “风、林、火、山。” 东临宗原氏以战发家。而情爱,正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 …… “看道友神色,有喜事?” 流千翠印象中的容晴低调温和,很少见她如现在这般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容晴点了点头。 “你到时便知。”容晴没说太多。实际心里很是期待:在不久后这里将挤满了来自各界的天骄。 她甚至盘算着要不要再加点有趣的玩法。 “是么……”流千翠拖长了尾调,“看来你和原承殿下已有默契。” 不然不会容晴回来,原承又离开了。流千翠就像个边缘人,她也很无奈啊。 不过既然要借此机会搭上东临宗,这点儿根本不算什么。 流千翠瞥了容晴一眼,暗想:余容所说的喜事,不会是她和原承殿下好事将近了吧?! 第二十九章 封号·长生 容晴哪里知道流千翠在脑补些什么,带着她做完新人任务激活了居民身份后便能和她、和原承同时进行私聊。 三人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商讨着会武的事情,私下里容晴却是一边问流千翠关于玄封府的最新情报,一边又和原承交流了接下去的修炼计划……这感觉还真是有点微妙。 玄封府那边,仍旧是各级别监察使调动频繁,而那些名气颇大的玄封府天骄个个行踪难寻。 容晴这回已经不像初次听闻时那般紧张。现在她的平台更加广阔,从高处俯视,玄封界与青杭界一战不过是拿来练手扬名的机会罢了。 “我曾承诺过钧天宗主要拿下钧天道女之位,”容晴默默想道:“借这一战,自可名正言顺。” 而原承这边…… “我会派人送来月髓等物助你将影脉分身修炼完全。”他道:“虽说分身也可接受封号传承,但需得经脉完整。待你修炼完毕后我会到东临剑门来接你。” 容晴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她抓住原承话中的某个关键词,若有所思,问道:“所以流千翠的机遇是某个封号传承?” 封号传承,这四个字容晴并不陌生,当初连成贤便和她提及过。其来源便是上古大能为了自身能够长生不灭而打造出的供后来者修炼继承的封号。 只要封号传承在时间长河中不曾断绝,那他们,便生生不灭。 “流千翠所获传承名为碧月。上古有一位碧月仙子是淬雪庭长生宴时期的大修士,留下碧月传承后便兵解了。” “碧月传承并不罕有,光是尊界收藏的名额就有三百零二个。尊界之外的数量也不少,只是散落于北天各处,需要一定气运才能寻到。” “此外,尊界收藏的诸多封号传承各有擅专,有如碧月传承这般偏向辅助的,也有偏向杀伐的。待你修炼影脉分身完毕,你可选择一传承,东临宗会帮你安排好名额。” 原承没有说的是就算那传承名额已经用光了,他也可杀掉一名传承者为容晴夺来。 “咦,同一封号传承的数量居然这么多?” 她潜意识还以为是一个封号只能有一个继承者。现在看来,还是有许多封号传承采取的是广撒网的方案。 “只是传承者数量多罢了,真正的继承者每一代都只有一名。”原承解释道:“传承者只是接受部分传承,只有成为继承者才能继承封号全部力量。如果你想本尊分身拥有不同传承,只是成为传承者就足够了。” “如果成为继承者,意志会被上古大能夺舍吗?” 这是容晴非常关心的问题。 她之前也曾问过连成贤,对方只是说有夺舍的可能性,至于比例多少并不清楚。而原承地位尊贵,应当是知道其中秘辛的。 “夺舍?”原承瞥了容晴一眼:“概率很低。事实上在封号一代代继承的过程中,上古大能的意志意识不断与继承者融合,早已不复最初模样了。不过也因为初代封号最为强大,每一任继承者融合意志之后都和初代有八九成相似。”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也有少数的继承者青出于蓝,最终反客为主……只是,很少很少。所以除了前途无望只能靠继承封号搏一搏的,现在大多数修士都是接受部分传承成为传承者便可。” 换句话说,就是只享受好处不承担风险。 这也导致了尊界收藏的那些传承名额个个都是天价。许多高阶大能都会尽可能为自己宠爱的后辈准备一个传承,让他轻轻松松就能扶摇直上。 浮屠塔和尊界五辰更是财大气粗,直接垄断了不少传承名额。 “可要是大家都不愿成为继承者,而现任继承者又不幸陨落的话,这传承不就断了么……”容晴忍不住问道:“那些上古大能能想出封号的法子,不会考虑不到这个可能性吧?” “要解决此事很简单。继承者陨落了,从传承者中选一个晋位便是。这也是为何传承者数量会比较多的缘故。除非继承者传承者都死绝了,就连传承之物都全部销毁,不然封号传承将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另外……”原承犹豫了下,又说道:“传承者晋位成继承者究竟是如何挑选的,目前来看并未发现什么规律,所以每一代封号在北天之中名气极大,就是防着他们突然陨落。” 由此来看,成为封号可谓是福祸相依,自身意志不能完整保存的风险极高,但另一方面又成了北天许多大势力保护的对象。因为封号继承者可是那些传承者的挡箭牌,让他们安逸地享尽了好处! “我能先看下可以挑选的传承名单吗?”毕竟修炼影脉分身只要资源足够就行,并没有什么难度。 原承答复得极快:“可以。” 这样他也能早做安排。 原承将长长一串名单发给容晴,其中甚至包括了这代传承者都满了的。然而容晴并不知道,只是感叹于传承之多之全。 有些特殊的功法和秘术或许在诸天万界都已失传,可却能在某个封号传承中获取。毕竟封号传承源于上古,现如今能看到的都是未曾断绝的。 绵延万亿年,多少世家宗门乃至界域风流云散,但封号……这个在容晴眼中还是有些不太靠谱的东西,却一直不倒,就这么扎根于时间长河延续了下来。 “长生之秘……”容晴喃喃道。 被无数修士推崇想象的淬雪庭长生宴,她不止参与过,甚至进入了最核心之处亲眼见到了高高在上的尊主和长生主。 此事如今想来,都仿若幻梦一场。 可惜她只是看了个开头,至于之后这些站立在修行巅峰的至尊强者是如何论道的、是如何想出长生之法、又想出了哪些法子,容晴一概不知。实在遗憾。 “封号,显而易见,只不过是他们其中一条路罢了。其本质与血脉延续类似。基因在代际传承之间不断分裂组合,虽然代代各不相同,但若论单个基因,有哪个不是最初的那个。可是,在万古岁月中存活下来的是基因却不是最初的那个人!!难道……终究不能跳脱寿元桎梏?难道任修士如何突破自身,最后还是要学凡人那套才能达成一个自欺欺人的长生?” 容晴现在是风华正茂,寿元桎梏于她而言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但她显然不甘心自己注定从巅峰走向迟暮的未来。 “你们……” 她想起那一位位或霸道或孤傲或温和的长生主们,即使不曾和他们搭过话,但容晴对他们的印象是那么的鲜明。 “……还想出了什么法子?” 第三十章 平平无奇 容晴的不甘心,注定无法得到答案。 古往今来,多少集天地灵秀、惊才绝艳的人物为此愁白了头,也无法可解。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容晴轻轻叹气,惹得原承和流千翠都停止了话语看向她。 原承一语双关说道:“你可再自行模拟,此事不急,下次我们见面你再告诉我便是。” 容晴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殿下了。” 这些封号传承还需细细琢磨对比,让天下第一帮忙把把关也不错。本尊加影脉分身也就最多能接受两个封号传承罢了,当然是挑选最适合自己的。 “不算什么。”原承淡声说道。 正事都谈的差不多了,再寒暄了数句,三人各自作别。 容晴可谓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试炼房。 就连琼华仙子都打趣道:“小友看来收获不小,莫非是遇到了不可多得的对手,又或是结交了哪个灵界的天骄?” 容晴微微一笑:“确实是极为厉害的天骄人物。” 哦?这倒惹得琼华颇为诧异。要知道越是厉害的天骄越不轻易结交同修,非得入他们眼才成。她连道:“那可要好好把握,说不定就能收获到一些重要消息。” 这倒不是让容晴去逢迎,而是序列战在即,情报是怎么也不嫌多的。 “我明白的。” “嗯。接下来你是想回钧天道门还是北辰阁?”琼华仙子有心再留容晴一会儿,可偏偏之前坞主说过容晴离开试炼房后就送她回去,琼华也不好明着违抗坞主的命令。 哪知容晴根本没有二选一,而是给了琼华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东临剑门。”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难不成之前在界外防线就有东临剑门的衰劫跟容晴联系上了?琼华疑惑虽疑惑,倒也没有多问,免了容晴想借口的麻烦。 琼华仙子仍旧是用那华丽精致的飞舟,一路颇为招摇地载着容晴前往东临剑门。两者距离几乎跨过大半青杭界,容晴在甲板上遥望天际时,有时都能看到钧天塔的塔尖。 “看那做什么?” 天下第一被容晴从天下第一弓中再度召出来后便一直专注于研究那份封号传承名单,这会儿刚理出个头绪就见容晴凝望着那浮屠塔顶,一脸沉思。 “在考虑一件事。”她缓缓说道。“或许,还需师父助我一臂之力。” “哦,咱俩谁跟谁啊。”天下第一觉得没什么,现在最紧要的也是让他极为感兴趣的便是封号传承的挑选了。 “我给你圈出来的你再看看,没圈出来的就算了,意义不大。” 还有这门道?容晴感叹,果然古修士就是见识不凡,嘴里更是不吝于夸赞天下第一。 名单中一共记录了六百七十一个传承,而被天下第一圈出来的却只有三十八个,足足有六百三十三个传承被他鄙视了。容晴更是注意到,流千翠所接受的碧月传承也没有被圈出来。 “这是为何?”明明没被圈出来的传承也极为强大,各有妙处。 “因为你在这一方面的知识太匮乏了。”天下第一幽幽说道:“封号封号,这些可都是传承创造者的封号,你只关注了这些传承有什么效果,却不明白挑选的诀窍就是这最表面的名字!” “传承创造者有强有弱,这封号自然就有强有弱。强的,连道主存在都要抢夺,而弱的,化神就有资格接受了。” “不同的封号传承,更是有着不同的上限。像那些普通的封号传承,你作为传承者可能最多也就成为最普通的道主。而顶级的封号传承,每天醉生梦死都能成为道尊。你说你选哪个?” 容晴呵呵了一声:“我选道尊。所以说那传承是哪个?” 这被圈出来的三十八个封号,她也猜不出是哪个才是顶级。除非她像天下第一这般熟知上古大能的生平事迹和具体实力。 “你在做白日梦?有这样好事还能轮到你?”天下第一鄙视。这种顶级的封号传承,尊界势力紧着自家天骄还不够呢。 “按照乱流等级划分,把能成道尊的封号传承比作神级。这圈出来的三十八个有龙级也有鬼级,你看自己情况挑选。其余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级,你就不必考虑了。” 有理。容晴连连点头。 原本她很喜欢流千翠的碧月传承。试想影脉分身接受了碧月传承,化为一轮明月在她主战本尊身后进行全方位的增幅,打起来会是何等的畅快。但是在看了这么多传承之后,这喜欢便弱了很多,因为也有其他辅助类的传承颇为吸引容晴。 比如也是类似明月存在,却是能让敌人虚弱的。比如形成一绝对空域排斥所有外来者的。就连类似花现道韵、静滞力场的传承都有数个。 而偏向杀伐的更是多,比如初代封号的虚影会从身后浮现,传承者可以借取上古大能的力量。比如强行抽调某一界无数生灵的生机为己所用…… “想好了吗?” “嗯。”容晴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封号:“就它了。” 这封号却是没被圈出来,令天下第一轻咦一声:“你怎么……?” 随即他又说道:“不妥。这传承与因果本源联系极深。你现在感悟时空本源、光本源、力本源还有寒本源,已经足够了。为师不是不信你感悟道本源的能力,而是贪多嚼不烂,你更应该在你已有基础的道本源上更进一步……” 容晴抬手虚压,止住了天下第一的话语。 “师父说的,我都明白。” “你明白还……” “因果本源类的传承于我而言有大用。”容晴轻声说道:“倒不如师父和我说说这个封号的来历如何?” “来历?哼……诸天万界的因果道传承几乎都是出自淬雪庭李桃道人门下。此人亦是李桃道人其中一名弟子。但容容你得知道,李桃道人座下弟子足足有这个数!” 天下第一伸手比了个五。 “五十来个?” 他侧眸:“是五位数。” 容晴:“……” “这秋桑不过是李桃道人门下平平无奇的一个弟子罢了。若非看到名单,为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有封号传承。可惜就算是封号传承,还是太弱!”他并不看好。 “此人确实平平无奇。”容晴笑了,“不过,他是李桃道人弟子那就对了。” 哦?“难道你与他有什么因果联系?” 容晴垂眸没有回答,不啻于默认。 她要找的,正是此人! 第三十一章 误会 世间的美妙缘分不正是你在找我,而我……也在找你。 容晴想起那个着一身玉色长袍,与其他淬雪庭弟子没什么两样的男子。当时以为不过是萍水过客,待回归现世便不再有交集。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见到这个名字,仿佛相识相谈就在昨日一般。 “果然不能小看修习因果道之人啊。”容晴暗暗想道:“虽说李桃道人座下弟子上万,可李桃道人本人修为通天,能借因果之道连接过去现在未来。他座下弟子就算只承袭了他微末的本事,亦是不可小觑。” 修士的记忆力极强,李桃道人座下有上万弟子,天下第一照样个个都能记住,容晴又怎么会记不住秋桑这个在淬雪庭中接引她和忘川的人? 甫一看到传承名单中的秋桑二字,容晴便上了心。 “众所周知,淬雪庭长生宴关系到长生之秘,我既能坐在学宫之中那便是我的大机缘。”容晴很清楚:“如果能继续下去,亲自观看长生主们是如何论道的,必定能收获许多修炼秘辛。这对我未来的修行有着极大好处!”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容晴现在苦于万法碑林如何再遇到那道神秘的门,进入长生宴时期的淬雪庭。虽说她身为有缘之人,再度被接引进去的概率非常高,可要是有个万一呢? 现如今,秋桑的封号传承就好似万古岁月前递来的一只手,容晴只要牢牢回握住,便能被拉进那个风流繁华的世界中。 所以尽管被天下第一评价为人级,容晴还是为自己的影脉分身选择了这个传承。 “而且…当真如天下第一所说,秋桑只不过是李桃道人座下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么?”她心中还是有着怀疑:“说不定,这份名单,我的选择…都在万古岁月前的他的算计之中。” …… 当年那么多长生主齐聚淬雪庭,人的名树的影,李桃道人的实力可见一斑。而因果之道更是玄妙复杂,比之时空本源也不遑多让。 容晴觉得自己正好借这个机会,一窥因果本源之秘。 而天下第一也没再多说什么。建议他已经给了,容晴权衡利弊后做出的任何选择他都不会多加置喙。 这便是他和容晴相处之间的分寸。 抵达东临剑门时,已有紫衣剑修早早收到了消息来迎她。此人容晴也熟悉,正是李长果的师兄长岳。 “咦?居然是这家伙……”琼华微微眯起双眸,随即忍不住嘲笑道:“你这家伙不是只关心自家后辈么,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稀奇。” 长岳冷眸瞥了琼华一眼,对她的嘲笑丝毫不理会。 “道主已知晓你的来意,特让我来接你。” “麻烦道主以及前辈了……”容晴下船,恭敬地行礼。话还没说完,便被长岳一句“不麻烦”给堵住了嘴。 “哼,来接人就来接人,何必这么凶。”在琼华心里,长岳这是也看中了容晴的潜力要再加大筹码呢。 不过到这份上了还一副臭脸态度,真是让人不爽。 “琼华仙子无事便可离去了。若要拜访道主,还请奉上坞主拜帖。” “嘿,你这浑人……”琼华气得柳眉倒竖。 要她拿出坞主拜帖怎么可能,就算她真去要了,坞主也不会给。琼华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岳御剑载着容晴迅速地飞入禁制中,消失了身影。 而一旁插嘴也不是劝和也不是的容晴匆匆与琼华拜别后,任由长岳简单粗暴地拉着她进入了东临剑门驻地。 一路上风驰电掣,容晴看着长岳的一张冷脸明智地选择什么也不说。 她清楚长岳不待见她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长果。现如今李长果远在东临宗,容晴也无意跟他发展什么风花雪月,所以这会儿是连提都最好不要提。 但容晴不提了,长岳倒主动开口:“你这次倒是出乎我们意料。” 容晴谦虚道:“这次连破两转虽有把握但还是靠了些运气,且只不过是从两转到四转罢了,与九转、与闻名北天的天骄相比还有不小的距离。” “我说得可不是这个。”长岳冷冷说道:“让我等意外的是你居然能和东临宗搭上关系……可是因为上次来此的原承殿下?” “这,确实仰仗原承殿下牵线搭桥。” 容晴丝毫不避讳。原本疾驰的长剑猛然顿住。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紫衣剑修声音压得低低的,两人周围更是有着禁制牢牢阻挡着旁人的窥探。“东临宗是何等地位,钧天宗又是什么地位。东临宗的好处岂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是,搭上原承是有数不尽的好处。可余容还得起吗? 东临宗可不是傻子,白白给好处没一点回报的事情,谁干? “自然是付出了我可以做到的代价。”容晴微微一笑。 哪知这一笑,让长岳误会了。他冷哼一声,眼神变得极为幽深。 “只望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多谢前辈提醒。”她正色道。 思维不在同一频道的两人,一个隐隐压抑着怒气,一个则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长欢道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两人。 长岳向其行礼后,便主动走到了长欢道主身侧站定,似是根本不想和容晴站得太过靠近。 长欢仅是扫了长岳一眼,便对容晴温和说道:“小友之事东临宗已特地传讯过来告予我等。一应物资即使是从最近的灵界抽调也还需十日工夫。这十日时间我便安排小友继续参悟雪玉剑碑吧。” 这语气、这态度,比上一回可好上太多。 长欢道主因何改变,容晴心知肚明,但表面上仍是保持着以往的恭敬,朝着道主躬身一拜,让人挑不出错处。 “多谢道主,晚辈感激不尽。” 雪玉剑碑,即使长欢道主不主动提及,容晴也会请求再次参悟的。 毕竟此碑给了她静滞力场、万里同息术等好处,再加上天下第一的教导——即使只有十日,也能让她有不小收获。 第三十二章 你我合作 长岳似是眼不见为净般将容晴带入剑门重地后便消失了踪影。反正漫山遍野的剑碑,容晴爱参悟哪个就参悟哪个。 对于他的态度,容晴倒是不以为意,只是见到了一人,令她颇为惊喜。 “观寒道友,好久不见了。” 容晴主动打了个招呼。 立于一座剑碑前的负剑少年看到容晴先是讶异,随即有了一丝明悟:“看来道友实力又进步了,而且进步不小。” 不然,没那么容易进来剑门重地参悟。 “侥幸而已。”容晴说完便打算告辞。参悟时间宝贵,她也只是看观寒没有在参悟所以打个招呼而已,接下来当然不可能就这么闲谈下去。 “不是侥幸。”观寒摇了摇头,突然问道:“木吒很是想你,余道友参悟完毕后可否见他一见?” 嗯?容晴想了想,总算记起来木吒是谁了。不就是当初和观寒合作培育出来的莲子么,取这么个名字,容晴本意只是开玩笑来着…… “它,你还养着啊……” 容晴只知离开时观寒带走了莲子,没想到观寒居然一直养着。莲子不过是那位尊界大能的恶趣味罢了,本质上就是一个玩物。而且因其种族特性,颇能引得培育人的怜爱。 可容晴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对此事很是忌讳。 “只是闲时的消遣罢了。”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最后还是向其保证:“不过我会去看看它的。” “这便足够了。”观寒合上双眸,不再看她。 面容俊秀,冷郁沉绝的负剑少年静静立于碑前,他并非让人一眼惊艳的那种,而是愈看愈觉得美。 容晴顺带瞥了一眼观寒正在参悟的剑碑。 “此碑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她有些疑惑。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天下第一却是道:“你还是不要细究的好。” “有秘密?”容晴半是好奇半是好笑,“我听不得?” “听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为师劝你还是不要听的好。” “是么?”容晴笑了笑:“那就不听了。” 天下第一剩下的话顿时噎了回去。 只见白衣女修一路顺畅地走到雪玉剑碑前。上次来此,还要依靠天下第一帮忙,而这次她已有不少空间本源感悟,自然顺畅无比。 一座墓碑矮矮的、小小的,孤零零立在平阔的山顶上。而那句“雪玉长眠于此……无情人勿扰”更是深深镌刻其上,任岁月万亿年流逝也不能损其半分。 “雪玉……”天下第一看向矮小墓碑的目光很是复杂,最终化为长长叹息。 “你参悟到哪部分了?” “唔。”默默等待天下第一平复好情绪的容晴,这才将她的困扰和进度与天下第一分享。 天下第一再就剑碑所展示的内容给她抽丝剥茧地讲述演示。 …… 大造化界,浮屠塔。 一望无际的雪白平原上矗立着高高的塔楼,万千长明灯悬空不飞,围绕着塔楼盛放着明光,将浮屠塔的每一层尽数照亮。 这里便是北天浮屠尊界的最中心,是万界朝圣的地方。 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宫殿群围绕着浮屠塔的所在缓缓转动,就好像星辰外围装饰的光环一般。这些宫殿里居住的尽皆是浮屠塔高层以及浮屠塔无数年来吸纳的天骄,寻常的浮屠塔成员还不够资格在此居住。 能够在此占据一座宫殿早已是身份的象征。 而连绵宫殿群中,其中一座宫殿通体漆黑辅以金纹雕饰,占地广阔,而内部使用了空间扩张之术更是宽广无比。 此处是晋王居所。作为被浮屠塔重视的天骄所居之地,无数奇珍异宝、稀有资源从北天各处源源不断地运送而来。 今日,这冰冷不近人情的宫殿迎来一位娇客。 来者一身水粉宫装,环佩玎珰,比之精美饰品还要光彩照人的是她的娇美脸庞。 “郁鱼。”晋王亲自来迎,竟是直接唤其名。 宫装美人眼眸轻弯,红唇轻启:“晋王殿下。” 她看向晋王的目光难掩欣赏之意。向来黑甲覆身、金甲遮面的高大男子卸去战甲,露出轮廓深邃的面容。鼻梁高挺,瞳色极浅,说不上如何俊美,但就是有种难言的魅力。 似是因为在其居所中会客,晋王身着广袖黑衣,长发缀以金色发带披散在肩后,即使不着盔甲亦是英武不凡。 “你肯前来,看来是同意了?” “非也。”郁鱼微笑着摇了摇头:“此等大事,单是书信如何说得清?所以特来拜会晋王殿下,也好一解我心中疑惑。” “你有什么疑惑。”晋王直接道。 “为什么是我?说实话,收到信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晋王殿下是被谁夺舍了。”郁鱼轻笑。 “因为你身具混沌道体。”晋王在前引路:“而本王拥有霸体,你我的子嗣必定资质极高。” 郁鱼点了点头。这话她倒是同意。父母的资质基本上能决定子嗣的资质。而在修界,天赋资质几乎能决定修士的一生。 他们两个一为霸体、一为混沌体,体质强悍珍贵,生来就赢在了起跑线。既然因此享受了不少好处,自然明白其重要性。 “晋王殿下倒是说中了我的心思。虽说现在我并非迫切需要孩子,但将来我总会生一个。霸体和混沌体生出的孩子……我确实感兴趣。” 不然,她不会特意来一趟。 晋王止住了脚步,抬手指了指。 郁鱼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屋舍半开的窗户中,一个约莫十岁、半人高的小儿正在垂首拆解机关。 “这是我儿,是本王与一炉鼎所生。”他淡淡解释道:“他没能承袭霸体,资质也劣于常人。本王悉心培养了他十年,可还是令本王失望。” 所以他决定放弃这个孩子。这个放弃并非是将其扫地出门,而是不再有珍稀资源供应,普通的修炼所需晋王是完全给得起的。 “本王已不指望撞什么运气。想要有一个令本王满意的子嗣,其母必然不能是凡胎。纵观万界,与本王相配的女修只有你。你我合作,诞育子嗣,本王承诺会倾全力培养他。” 闻言,郁鱼眉头轻轻蹙起。眼前这个孩子,还有晋王口中的炉鼎她都从未听说过…… “霸体与混沌体的子嗣,可不止牵涉你我二人。”郁鱼慎重道:“无媒苟合,更是万万不能。” 第三十三章 化神十转 以郁鱼的身份,她谅晋王也不敢说出让她私生孩子的话,可想到一些隐秘的传闻,郁鱼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都说晋王殿下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揣度的,这不就是指这人脑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么。郁鱼算是领教了几分。 结为道侣这等大事就极其随便的去信问她愿意与否。 张口闭口都是子嗣。 如今更是连私生子都出来了。 郁鱼深深觉得此事要好好考量一番才对。比如要互换什么资源,比如生几个孩子,万一有子嗣不能继承体质又该如何解决…… 至少不能被他蒙骗了去,哪怕晋王可能是真的如此想的:合作生娃,你一个我一个,然后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想来想去,她都有些可惜。堂堂霸体怎么就搭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人。 …… 容晴坐于雪玉剑碑前听天下第一讲课,空间本源驳杂艰深,即使有天下第一在身旁高屋建瓴地指点,想要有所进步时间仍是不够用的。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不需长岳来催,容晴自觉就从山顶走了下来,路经观寒之时发现对方仍然在闭眸参悟那座神秘剑碑,连位置都不曾改变。 她不欲惊动对方,因此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离开了。见那莲子的事,就等观寒参悟完毕后再说吧。 仍是长岳御剑将容晴送去上次的住处。 他抛来一个储物袋:“东西都在里面了,足够你修炼完影脉分身。此外你修炼影脉分身期间,剑门灵脉会全力供应此处,你可以安心闭关。” 容晴的神识探入无主的储物袋,瞬间便看清内里的种种资源,神识离去时更是顺便给储物袋打上认主印记。 她谢过长岳,只听对方冷声道:“序列战在即,若不想成为弃子,就尽力变强吧。” 说完也不等容晴回话,袖袍一甩,长剑化为流光载着他消失在天际。 这是……容晴有些纳闷……在暗示我什么吗? “他怕是误会了什么。”天下第一轻笑出声:“不过他提醒得也没错,不管你搭上了什么势力,提升自己的实力永远是第一目标。” 容晴颔首。 “这储物袋里的资源极为齐全。看来连我影脉还没全开的事都考虑到了。” 所以不止送来修炼影脉分身的资源,还包括了开辟新的影脉的资源。如此一来,容晴也不需费心收集,直接闭关一鼓作气将完整的影脉分身修炼出来就行。 “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她情不自禁感叹着:“若是没个靠山,恐怕只能蹉跎大半光阴在寻齐资源的过程上,连参悟道本源的时间都没有。哪像现在坐等资源上门这般轻松。” “这些可都是要还的。” “还得起!”容晴自信道:“我差得不过是时间还有资源,那些闻名北天的殿下们经过千年的厚积薄发,最后这百年实力已经基本稳定了,不太可能有大的突破。而我不一样,我的战力在快速上升的时期,不论是修炼影脉分身还是接受封号传承,都能将我和他们的差距大大拉近,再加上道君承诺的东临宗剑碑参悟机会以及钧天宗所给的万法碑林参悟名额——我有预感这次万法碑林参悟,我的收获不会小!” “待万法碑林参悟完毕后,我恐怕能突破到六转、七转的程度。” “就算能成七转,还剩下两转呢?”天下第一问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容晴在静室中央盘膝而坐:“那就到时候再说呗。说不定又碰上什么机缘了。我当初来到青杭界时,师父可有想过会发展到今日这般局面?” 天下第一被容晴问得微微愣住,随即低笑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有。为师只是想着借青杭界为垫脚石、序列战为跳板,将你送去尊界罢了。” 他双手拢袖在静室一侧为容晴护法。 白衣女修无比认真地将诸多稀缺资源炼化进体内,以此开辟一道道全新影脉。她曾经因为经脉全通在化神之前的阶段拥有很大优势,如今要更进一步,达到影脉全通! 北天万界的天骄中,能够修炼出完整影脉分身的也才一万多名。这之间更是关系到一个封号传承的差距。 当然了,是否修炼出完整影脉分身筛下去一批,是否拥有封号传承筛下去一批,是否有两个封号传承又筛下去一批,层层筛选——这才造就屹立于天骄顶端的殿下只有九位。 于他们而言,化神九转都显得有些普通了起来。更有人认为,他们可以被称为“化神十转”,只因他们在化神阶段堪称无敌。 天下第一默默注视着容晴。静室内磅礴的灵气早已完全液化,将她的身体全然包裹。容晴在不停地吸取,而灵脉又源源不断供给,使静室内的灵压达到一个稳定的平衡。修炼影脉分身的过程可以说非常顺利。 因此天下第一更多的是在思量容晴和那位原氏一族道君的交易。他不能进入试炼场,所以试炼场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容晴将记忆分享给他才知道的。 东临宗原氏,天下第一并不陌生。毕竟是早年浮屠尊界开辟时便已活跃在北天的老牌家族了。但那位道君倒是让天下第一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或听说过。既然没法用过往情报去判断,他只好仅仅是从容晴的记忆去分析——这笔交易,背后究竟是何用意? 让容晴辅助原承,若仅是如此,天下第一觉得未免有些可笑了。因为其余八位殿下可能彼此联手,所以也要为原承找个帮手,所以看中了容晴要从四转开始全力培养她到九转……这弯子也绕得太大了些。堂堂道君存在说出这样的交易,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是否有更深的用意。 “东临宗的招揽倒是真的。”天下第一下意识地缓缓摩挲着手指,“招揽,招揽,便是将容晴置于羽翼之下……” 天下第一忽而想到东临剑门那个也是喜着白衣的青年剑修观寒,他对容晴的请求,他正在参悟的那座剑碑。再联想那位东临宗道子原承殿下。 种种迹象足以让天下第一深深皱起眉头,轻叹一声:“这下麻烦大了……” 东临宗为了原承,不管是帮他勘破情关还是结成姻缘,势必要将容晴与东临宗的关系牢牢绑紧。而东临宗这艘巨舶——容晴岂能想上就上,想走……便走? 第三十四章 无情剑碑 沉浸于修炼之中的容晴显然无法感同身受天下第一的焦躁情绪,在她身后,一道道影脉彼此勾连最后形成了完美无缺的经脉图。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中流动着金线衬以黑色虚影显得极为华美。 影脉全开,接下来,便是修炼出一道道影脉分身再将其完美融合了。 容晴只是高兴了一瞬就再度将全部心力灌注于修炼之中。 半年过去,一年过去……就连观寒都已悟透剑碑转身离开。 悬浮之山的山脚处,一身紫衣的长岳默默抱臂等候着。 剑门重地即使是本家弟子也并非谁都能轻易前来参悟的。容晴离开后,偌大一座山就只有观寒在参悟。 长岳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衣青年:“可是明悟了?” 原本蕴在观寒眼角眉梢的怅惘顿消,想来已是借剑碑之力破去了大半心障。 “明悟说不上,不过确实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他轻轻一笑。 若是容晴见到,必定惊艳。 观寒容貌并不如原承那般绮丽,但向来冷冷淡淡的人由心一笑,竟好似静夜中蓦然绽放的烟花一般。 就连长岳都愣了一下。 “你想明白了什么?”他突然心生不好预感。 “无情剑心,如镜如石。” 观寒参悟的正是无情剑碑。困于情爱的剑修大多选择此碑来砥砺剑心,勘破情关。所以容晴会觉得隐隐有熟悉之感,所以天下第一认出此碑后亦是对容晴隐瞒了下来。 千人千面,万人万解。每一个剑修所看到的所明悟的无情剑碑皆有不同之处。 有的挥剑斩情丝。 有的杀妻证道。 有的洞明本心,毕生追随心中所爱。 有的一念痴狂,不死不休。 自然也有一些如重宇剑主、重霁剑主那般将无情剑心修炼得如镜石一般。 如镜剔透。 如石坚韧。 容己无情。 容己有情。 长岳半松了口气。如果观寒参悟出的是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坏。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观寒摇头:“应是当取则取。” 观寒参悟完剑碑后愈发坚定的模样,让长岳这个修炼千万年的大修士都隐隐有些绝望:决不能让余容再靠近他们家弟子了! 看着一度面部表情管理失败的长岳师叔,观寒默了默,说道:“师叔放心,我不会如何的……至少现在不会。” “现在东临宗道子倒是对她殷勤得很。”长岳绷紧了脸冷哼:“你就是想与原承打擂,你家里人也未必同意。” “家里人?” 观寒漠然道:“他们管不着我。我现在蛰伏不动,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时机……” 长岳不由回忆,论起特殊,东临剑门最特殊的便是观寒。 当年长欢道主曾问他为何要拜入东临剑门,观寒只是答道:静待时机。 听到这四个字,猜出观寒大半来历的长欢道主沉默了也同意了。于是东临剑门赠予观寒一枚凰符让其在东临剑门低调蛰伏。 而这一等,便是将近一千年。 “你这时机到底还需多久?又是应在了谁的身上……余容?” “就是她了。”谈及容晴之时,观寒的语气温柔,眼眸微弯:“至于时间,不会很久。” 越是临近那个时机,观寒便越发觉得时间过得快极了。 他幼年离家,漂泊无尽光年。来到北天,来到青杭界,来到东临剑门,为了应和一个无比重要的机缘,为了亲眼见一见他曾“见过”的人。 明明她只是对他展露出客气又疏离的微笑罢了,对谁都是如此。 可就是那一笑便让他心安。真是毫无道理啊……观寒心中微叹。 …… “一年零九个月。”容晴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舒展筋骨,拉伸着修长的四肢。“总算是成了!” 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打造出的三十七具影脉分身尽数融合,造就完美的影脉分身。 这才是真正的分身,拥有全副无缺的经脉,有着不弱于本尊的潜力。 同时也算是修士的第二条命。若是修士本尊被灭杀了,或可借分身留得一命、东山再起。 当然了,前提是对方没有使用因果道强行斩断本尊与分身之间的联系。 容晴转过身,与面前负手而立的影脉分身相视一笑。 “原本是打算让分身去学习一走一振的。可现下还是接受封号传承更重要一些。”容晴看着自己的脸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于是侧首对天下第一说道:“所以分身接受传承,我本尊则是去学习一走一振。” “这个你自己决定便是。” “不,这和我之前拜托师父的事情有关。” “你拜托老夫的事……”天下第一垂眸想了下,想起来了:“是在飞舟上跟老夫说的?” 容晴颔首:“那时便心中有了打算。我想在钧天塔顶层施展万里同息术,找出玄封府‘来客’。想要万里同息术覆盖整座灵界,非得师父助我一臂之力才成。” 唯有天下第一这等贯通空间本源的大能,才能找到空间无尽褶皱中的蛛丝马迹。 容晴私以为,像秦老虽然同样感觉空间本源,还会缩地成寸,但是没能成就道主便说明了其在空间本源感悟上仍旧是差上那么一丝的。 “万里同息术啊,”天下第一沉吟:“看啦你是想利用体内的冥府面具,理论上倒也可行。” “钧天塔顶层的权限我已经向玄易师父申请过了,也相当于跟他报备了这件事。”容晴有些小得意:“至于一走一振,我既然无法亲自同时前去,那便请长老上门来钧天塔顶层辅导,如此便两不相误了。” “你是挺会时间管理的。”天下第一不知是赞是讽,幽幽说道。 “放心吧师父,以我如今在钧天宗的地位,这点特权还是有的。”容晴挑了挑眉:“而且快些找到玄封府派来的人,对我也有好处。” 虽然青杭界高层对她信任,但容晴还是需要一些功绩来证明自己。 “因为流氏那个小姑娘的猜测,你便费这么大功夫。”天下第一冷静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多少人来,你又知道他们会用什么秘宝来躲避搜寻?界外防线有这么多衰劫防守,若他们能突破进来……你也仍旧自信可以依靠万里同息术抓到他们的马脚吗?” 一连串的问题稍稍打消了一些容晴的热情。 天下第一又道:“如果他们十年之后才来,难道十年时间你都让你本尊就这么枯守在钧天塔顶层每一息都不能松懈地去搜寻?” 他并不认为这个有些笨拙的办法是个好办法。性价比太低了,容晴完全可以等正式爆发了玄封府与青杭界的战争后再去立下战功。 第三十五章 死而复生 “就算是猜测,也是可能性接近于十成的猜测啊。”容晴解释道:“再者,界外防线是界外防线,那在明处。我这便算是界内防线,在暗处。就算玄封府来人携带隐匿踪迹的秘宝,可来了便是来了,总有法子抓到他们的尾巴,说不定我这个方法便正好撞上了。” “做些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她认真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只顾着找他们,我还要听课,还要感悟道本源,二十年后的万法碑林参悟我总得去吧……所以这段时间正好拿来守株待兔。” 万一真有傻兔子撞上来,那她就赚大发了。 容晴说得头头是道,天下第一双手拢袖,一时间都有些无言以对。 “照你这么说,”长眉皱起,“岂不是全赖为师来帮你施展万里同息术了?” 不然容晴忙得过来吗? 她“呃”了一声,露出一个大大笑容,强调道:“那是仰仗,仰仗师父施展秘法。” 笑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 天下第一有些傲娇地轻哼一声:“能不能找到,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 言辞间已是默认了容晴的请求。 容晴双眸微弯:好耶! 好什么好。他瞥了容晴一眼:“你不是还答应了观寒一件事?赶紧做完赶紧撤。”想来那个长岳也迫不及待想赶她走了。 听到这个,容晴下意识伸指挠了挠鬓角。 “我记得的。” 其实心里不太愿意去。但总归答应了观寒,临时爽约更不好。所以她还是得看一眼莲子。 哪知这一眼让容晴大受震撼。 …… “这是木吒?” 她站在半人高的透明球体旁,有些迟疑。 全透明的球体内部是一个小小的孩童,面容肖似观寒和容晴。它身穿剑门弟子道袍漂浮其中,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 “莲子寿数有限,我用了源虚苏生液才让他的寿命延长些许,你若闭关得再久一些,便看不到他了。” 观寒隔着球体轻轻触了下莲子的额头。 莲子若有所觉,睁开黑色双眸,看到容晴竟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是给予其鲜血之人。 “阿娘。”一串泡泡从它嘴里冒了出来。 容晴温和地笑了笑。 相比起命不久矣的莲子,她更关心观寒刚刚所说的源虚苏生液。 看来就是这透明球体里充盈着的液体。莲子被完全包裹在液体之中。 “不论是什么生物,苏生液都能令其寿命延长吗?” 观寒侧首看着容晴:“源虚苏生液本质上是通过刺激血肉活性来达到肉身延长存续时间的目的。” “也就是说对已经死去的,没有作用了?” 观寒有些奇怪,奇怪于她的问题,也奇怪于她略有些怅惘的神情。 “对尸体当然是没有作用的。”他说道:“如果你是想起死回生的话。但是如果将尸体放入源虚苏生液中,可以让尸身永远停留在生前模样。” 然而这对容晴来说没什么大用。她有虹非所给的冰玉台,同样有着驻颜养身的效果。 “若是苏生液也没有了效用,还有什么法子呢?”容晴再度问道。 “还有一些更为珍稀的秘宝能用。比如蕴含时空本源的山河图,自成一方时空,相当于极为强大的封印。我们的一息对于山河图中人却是一万年。濒死之人放入山河图中封印,外面的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想出办法来救他。 再比如凤凰木,可抽魂寄宿于凤凰木之中留存万亿年。甚至有些修士干脆就放弃肉身,直接占据凤凰木为其本尊了。” 观寒一连说了好几个诸天万界中都极有名气的秘宝,末了感叹道:“这些宝物名气虽大,然而只有真正的大能之辈才得拥重宝。寻常人就是见上一眼都会招致祸端。”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容晴想起白石母界南极入梦墟中潜藏着的因缘,深以为然。 因缘的存在,她知道,但必须死死埋在心底才能保得自家性命和白石界的安全。 更何况,因缘摆了她这么一道……容晴双眸森冷,心中暗恨难消。待她完全成长起来,第一个就拿因缘开刀! “那死而复生的办法,观寒道友可知道?或者是听闻过?” “你真正想问的便是这个吧。”观寒认真答道:“我不知你要救的是谁,但如果他真的死得非常彻底了,那是无法救回的。就我所知而言,没有。” 若要救的那个人还留有元神、神魂之类的,观寒不觉得容晴还会特意来问。必定是那种完全死亡的情况,才会令她也问出这样有些犯傻的问题。 “好吧……”容晴并没有露出如何失望的表情。甚至还宽慰起了观寒:“生死有数,这莲子与我们有聚的缘分,亦有散的缘分。切莫太执着了。” 过来看完这一眼,容晴也觉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开口告辞。 却听观寒突然说道:“还有一种不确定的法子我未曾和道友讲。这世上有一尊先天生命被称为太上因缘,祂的愿力神通独步天下,非因果道能与之相比。起死回生……于祂而言,恐怕不是难事。” 容晴眨了眨眼,轻声问道:“那祂在何处?” “白石界。” 在容晴丹田虚谷中沉浮的一方小印猛地顿了一下! 容晴的心脏也重重跳了一下! “白石界……”她面不改色,轻声呢喃:“我从未听说过此界。” “你不知晓也正常。”观寒目光悠远,缓缓道:“此界在浮屠尊界开辟不久后便陷入大能混战,支离破碎,完全消失在北天之中了。也仍有许多势力到如今还在暗中调查白石界的下落,只可惜一无所获。 要找到太上因缘便这么难了,还要从祂手中起死回生?” 他摇头直接道:“更是难上加难。” 容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原本告辞的话都咽了回去。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面对面站在再度陷入沉睡的莲子旁。 半晌,她才闷闷道:“虽然很难,但还是多谢道友能将这个消息分享于我。另外,我在剑门叨扰已久,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回应得理所当然。 第三十六章 准备 容晴没有拒绝,只是让观寒送到东临剑门秘境外便可。 负剑少年一身素白道服,遥遥看着她愈飞愈高,最终化作一道光线消失在云端。 他何尝感受不到容晴对他、对莲子的冷漠疏离,可情爱之事并非是他自己喜欢便足够了的。或许未来某一日容晴会对他产生某些情意,也或许永远不会。 “我以往窃喜于能‘看’到,即使是浮光掠影亦令我沾沾自喜。”观寒收回目光:“然而我终非全知全能的天道,能看见,反而徒生烦忧……” 观寒的命轨并不明晰,仿佛被云雾遮掩。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未来片段浮现能被他察觉。观寒能看到自己与容晴未来有缘,却从不知道原来等待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 …… 对自己未来一无所知、就连锦囊都只开了一个的容晴反倒没那么多心理压力,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钧天道门。 再度进入试炼房她已经相当熟门熟路了。只是偶尔心里也会吐槽每次都要来“网吧上网”,实在太不方便了。 但没法子,只有通过试炼场才能快速联系到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原承。不然通过飞舟送信效率更低! 摩天大厦顶层复式的宽大沙发上,她半躺半坐,身体终于能摆个放松闲适的姿态。全透明的地板下,一条幼年鲸鱼缓缓游动。 容晴手指划开个人系统,开始快速地查看信件。一封来自于流千翠,一封来自于原琅道君。 “这两封信先不急着回。” 容晴在个人系统里找到之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虽然荒蝉前辈一直没有现身,但我还是受了他不少好处。去岁我被东临宗提前招揽,道君说是说东临宗会出面,可我还是得回封感谢信,表明下态度。” 毕竟散买卖不散交情嘛。 容晴花了点时间好好斟酌了一番措辞,这才发给荒蝉前辈。 接下来又细细阅读了流千翠送来的信,信中内容倒也简单。是关于玄封府天骄的附加情报,以及流千翠之前提过的让容晴很是上心的消息。 “已经动身了……”容晴心里琢磨着:“这信是前天传来的,如果是依靠飞舟赶路的话,从玄封界到青杭界还有些时日,但如果有人会缩地成寸,这时间可就大大缩短了……” 此外,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让玄封府来人能够提前到达青杭界。 “情报若是能具体到他们的目标就好了。知道他们要去哪一座秘境,我也不必用笨办法。” 容晴压下心中无奈。好在她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倒也没有慌乱。 而接下来原琅道君的信才是重中之重! 这等大佬的来信,真的是要抠每一个字眼,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她看着看着,原本凝重的面色却渐渐放松了下来。 “难得的好消息。” 试炼场高层已经同意将她的试炼场地作为会武中某一轮的赛场了。就她个人想法最好是越前面越好,如此参与的人数才够多!到了后面,大家都看寥寥数个绝世天骄的比拼了,谁还会关注试炼场地本身呢。 之前和原承演练的时候,容晴也深刻体会到了场地对强者的限制是越来越弱的。 “这就是有背景有后台的好处啊。” 跟直接能拍板做主的人搭上线,原本困难无比的事情都便成小事了。 “如果是别人使用特权,我不知道便罢了,一旦知道尚且还要忍不住嫉妒几分。轮到自己享受便心安理得了起来。”容晴忍不住自嘲:“原来我自己也清高不到哪里去。” 不过有一说一,是真的爽啊。 除了通知试炼场的事情,原琅道君还提到已将她记入东临宗内宗弟子的名册,只待序列战开启,容晴便可以东临宗弟子的身份出现在北天万界无数修士面前。 “这么一来,我竟是提前就完成了大多数修士参加序列战的目标。”她笑了笑。 能够加入尊界大势力,对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有实力有野心的,总是要为自己化神以后做谋划。在珍稀资源被尊界势力垄断的大背景下,不能被尊界势力吸收就意味着掉队,而掉队就意味着可能穷尽一生都只是修界默默无名的一个小修士。 “不过我和他们的终极目标不一样。大多数修士囿于自身天赋和能力,能被浮屠塔和尊界五辰吸纳进去便很了不起了。但我……意在问鼎序列,成就第一。如此,成为东临宗弟子也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容晴就好像饕餮,需要源源不断的资源才能填满她的胃口。甚至不必担心她能否消化,只需担心资源够不够。 她最后将信上内容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这才回信向原琅道君表示由衷感谢。随即编辑了一条短讯给原承。 做完这些,也就没什么必须要在试炼场处理的事了,容晴正打算离开却收到了原承堪称神速的回信。 “原承居然正好上线,这也太巧合了吧。”她感叹着点开了信件。 “秋桑封号传承名额尚在,三日后于青杭界外相聚。” 原承的回信言简意赅。 约在青杭界外自有他的用意。他大可将接受传承的地点告诉容晴让她自行前去,但路途遥远、风险未知,约在传承之地还不如索性接了容晴直接一起去便是。 至于容晴当然是有些感动的。以原承的地位即使是合作的队友也没必要这么上心,但人就是主动来接了,她也不好驳了对方的好意,因此将这人情默默记在心底。 ……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容晴本尊坐在浮屠塔顶层,一览无尽绵延云海。无数光芒落在鱼鳞般的云朵之上熠熠生辉。谁也不知,在青杭界内有一道极其隐秘的防线被构建了起来,只为寻找那神秘的玄封府来客。 “师侄的名气之大可是连我这不问世事的老朽都知晓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并肩而来,虽然面容老态,但那气势强盛,让人决不能等闲视之。 他们二人正是受钧天道主之托前来为容晴授课的无厚道与开山道的长老。 容晴连忙起身向两位长老躬身一拜。这两位可是不弱于秦老的衰劫强者,更是他们那一脉道统中位于顶尖的人物。 “师伯这样说可真是折煞晚辈了。” 开山道长老对身旁好友笑道:“年轻人就是太过谦虚。” 无厚道长老同样笑眯眯的,对着容晴说道:“咱们也不来虚的了,你能让钧天道主请我们来是你的本事。但你在开山道和无厚道上面的本事究竟如何,老夫可要亲自考上一考。” 别人可以慢慢研习,再请长老们考验。但容晴竟然一次请了两位长老来上门教学。那这课的难度可谓是地狱级别。 第三十七章 云上雪 容晴本尊留在青杭界修习一走一振,探查玄封府之人的痕迹,而影脉分身则是一身轻简,前往青杭界外。 未带任何法宝也没有带上剑意或者天下第一弓。道理也很简单,有原承在身边,安全是毫无疑问的。若是连原承和他的护身手段都抵挡不住那危险……她就是本尊全副武装基本上也是凉凉。 青杭界外半个光年范围内并无乱流肆虐,有界外防线坐镇,不论是化神期行走界外还是飞舟穿梭界门都极为安全。而在界外防线遥远处,乱流逐渐增多,越往深处乱流便愈发凶恶。若是气运不佳,就连龙级乱流都能迎头撞上。 可就是在这混乱无序之地,有一处绝对空域,仿佛有无形的玻璃罩一般将乱流都阻挡在外。或者说,这绝对空域与那乱流所在已隐隐不是一处空间了。 在容晴看来就是如此。她游刃有余地或是绕过或是直接强行穿越,几乎没有减速多少便顺利进入到这座绝对空域之中。 原承已经等着了。见到容晴他有些讶然。 容晴笑着主动解释:“换了身新道服。虽然都是同一个我,但本尊和分身之间还是稍微区分一下吧。” 她这具完整的影脉分身修为不弱于本尊,再加上心神是同一人,道本源感悟、道韵也是一样,因此实力并没有下降多少。只是虽然容晴平日爱穿白衣,但要打造了分身之后也仍是穿白衣,她自己都嫌审美疲劳了,所以找出了钧天道门亲传弟子道服。 底色玄黑,滚以红色符文装饰。血色符文虽不如法衣上的秘纹那般灵性能够活动,但依旧蕴藏了强大的力量。 毕竟是给钧天道门亲传弟子的,哪怕是制式装备也没弱到哪里去,对于普通化神而言用到化神圆满都没什么问题。攻击和防御并重,更兼具清洁和美观。 容晴以前把它压箱底纯粹是穿惯了剑主所赠的法衣,再加上法衣表现虽然平平,可到底没被其他道服“艳压”,因此就一直用了下去。 “很适合道友。”原承眼眸微弯。身侧不远处体型庞大堪比鲲鹏的玄色凤凰亦是一声清鸣,似是在附和。 凤鸣声层层荡开,竟是直接穿透绝对空域,直扑乱流,掀起狂乱浪潮。 乱流扭曲着尖啸着朝四面八方退离,小型乱流触上大型乱流直接就被撞碎,而体型相仿的乱流之间有的互相撞击,也有的形成了暂时的双子系统,手牵着手朝外旋转。 “鸣声竟然直接引动空间震荡,”容晴目露惊叹,连道:“殿下这凤凰很是不凡!” 修界中有专门的御兽一道,只是在白石界没什么强大灵兽的情况下几乎沦为末流。而青杭界以体修为主,御兽更是没什么人选择的小道。 然而,晋王拥有蛇型凶兽,能施展天赋时间暂停。原承拥有凤凰,光是鸣叫声就能引得空间震荡。足可见不是御兽没用,而是拥有珍稀强大的灵兽才是御兽一道的重中之重! “他叫凤皇,是为凤中皇者。此次前去星陨界路途遥远,便由他载我们去。” 容晴当然不会反对。实际上,能乘坐这样威风凛凛的大凤凰她是求之不得。 与她的一身黑衣呼应,凤皇全身长羽黑得深邃,仿佛要吞尽宇宙深处最后一丝光芒。眉心、背脊、胸腹处的金色秘纹,与周身散发的金色神光又令它显得华美。 更为玄妙的是,凤皇周身空间无数法则秘纹不断起伏隐现,就连道则都偏爱它,把空间本源最深处的秘密展现。 容晴飞得靠近了一些。“怎么载?去它背上?” “不。是进入凤皇的体内空间。” 随着他话音落下,凤皇张开巨喙,一股强大的吞吸之力爆发—— 原承隔着衣袖一把抓住容晴手臂,主动飞入了凤皇口中。 不是什么腥臭的凶兽胃袋,而是别有洞天。 原本只是米粒大小的微光在容晴眼前迅速放大,逐渐膨胀成一座巨大界域将容晴原承两人包裹了进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云雾间肆意穿梭,直到在白玉铺就的巨大广场上落脚。 坐落在云上的宫殿并不如何恢弘,反而是精致无比,美丽绝伦,不知融入了多少设计者的巧思。 “这处宫殿被称为云上雪。是我父亲早年征战时收获的,后来便赠予了我。”原承淡声说道。 “所以是殿下特意迁移进来的?”容晴若有所思,“倒也非常相称。” 软糯洁白的云絮躺在白玉广场上,她行走间,所过之处这些胖乎乎的云絮便晃晃悠悠地滚动飘浮了起来。 容晴走到广场边缘向下望去……身在高处,这一望,便如天上仙神的垂眸。 从某种程度上讲,对于底下的凡人而言,她确实与仙神无异。 “那这些凡人呢?是原本就住在此,还是……”说到这里,容晴突然轻咦一声:“似乎不是普通凡人。” 因为她看到一只巨大的风筝,被罡风吹得高高的,风筝还绑着一个壮年男子。 这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穿各色羽毛织就的连体衣。捆在他腰上,细却坚韧的风筝线隐没在层云之中。 “他的骨量比正常凡人要轻上许多。”不然就算绑在风筝上也飞不起来。 不论是否像鸟类那样中空的骨骼,这男子必然身体与正常凡人不同。容晴疑惑的是单他一个变异,还是底下的凡人都是如此。 “他们是羽民。”原承行至容晴身边,与她一起垂眸看着那巨大风筝努力向上爬升。“他们的先祖原本是这座宫殿的侍者。所谓侍者,只要能成功飞上这座宫殿便可。父亲斩杀宫殿原主人后,本欲清洗所有羽民,见他们遴选侍者的过程有趣,兼之天道无情尚留一线生机,便留了这一族青年男女十万。后来父亲赠予我云上雪时,顺便将繁衍至今的羽民一族尽数送来了。” 然而容晴并未察觉到这宫殿内有旁人的气息。空空荡荡,只有她和原承两人。 “千年来都没有羽民成功到达这里吗?” “我不喜外人踏足,便将云上雪拔高了万丈。” 若说原来的云上雪对于羽民而言还是能够挑战的高峰,那如今被原承升高了万丈的云上雪,便是他们永远也追逐不到、触摸不到的梦了。 第三十八章 皇兽 可怜啊。 容晴心中感叹,然而她只是凉薄地看着那只风筝在最高处晃悠了几番便如折翼的夜莺坠落枝头,一头朝着下方扎去。 高空的罡风、温度以及各种各样的危险都并非凡人能够承受的,哪怕羽民经过一代代的进化、不断改进手段、不断刷新高度,仍不能够。 这只风筝还差九千余丈,若是在遥远过去,风筝上的壮年男子已是成为云上雪的侍者,侍奉尊贵无比的宫殿主人,在族内名传万代。 然而,这一切都成了虚妄。 万丈距离非凡人之力所能及。除非……换一条道试试。 容晴没打算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提点,在她看来,一代代羽民的失败,他们会从狂热变为失望乃至绝望,最后走自己的道路。 说不定呢?说不定某一天就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容晴收回目光,默默跟在原承身后进入云上雪内部。 中庭铺满平整白沙,一尊巨大花树肆意伸展,月白色枝桠装点着无数纽扣大小的粉嫩桃花,团团锦簇,热烈灿烂。 环绕中庭的回廊垫有音石,随着原承容晴二人走过,一步一响。 “难怪要抢来。”容晴心道:“建造这宫殿的用心不止在外部,更在内里啊。” 造景、阵纹、梁柱间低调的徽记,每一处装扮就连一扇窗都是千番打量、万般思量才敲定的用心。 内藏享乐之处无数,偏偏设计得清雅。就连一方暖池都配以低矮雪山与小瀑装饰。 如果原主人还在,这里必定是宾客盈门,往来谈笑,大量羽民侍者在回廊、檐下穿梭,侍奉仙人。 但现在这里是原承的地方。物随主人,清寂得很。 一连十日,容晴都在云上雪陪原承下棋。 这棋并非普通平面的棋,而是三维立体,棋路复杂也只有修士才有这么快的计算速度和意识计算能力。且不是普通修士便能下得熟练,容晴本就擅长禁制,在意识计算方面并不算弱。而原承似是专门训练过这方面,棋力强劲,容晴与其对弈几乎一直处在下风。 下棋,当然是有套路的。她一边下一边摸索,十日时间几乎一晃而过。 而在外界,凤皇穿梭空间,在空间乱流之中如鱼得水,更是轻易就能发现空间深处隐藏着的天然的“界门”。 借助这些天然界门抄近道,赶路效率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只是这些天然的能够压缩的距离有长有短。 而人造界门则不同,几乎在界与界之间构建,或者是一些比较繁荣的界外秘境也有连接。想要布置界门,最少也要有一万光年的距离。 不然不仅在经济上不划算,而且在安全性上,距离太过接近的界门反而不安全。 容晴两人此次的目的地星陨界名称带个界字,实际上是一座界外秘境。秘境外悬浮着一座小型界门,界门周围一光年都极为平静,没有任何乱流,只有一艘艘飞舟不断从界门中飞出。 星陨界也只是最近才这般热闹,这么多人从各界赶来,为的什么彼此都心照不宣。 因为星陨界最珍贵的宝物,让人趋之若鹜的封号传承诞生了新的继承者。 如此一来,它的传承名额其价值便水涨船高。只有好处,没有危险,谁不想要! “沈道友,没有想到你也来了。” 一名穿灰袍的中年男子看到界门中刚刚飞出的巨大舟船,认出了主人,颇为热情地迎了上去。 “秋桑传承在即,我也来凑凑热闹。”沈姓男修将舟船收入袖中,哈哈笑道:“你我上次一别,已过万年,万年不见,姬道友修为更加精进啊。” “哪里比得上沈道友。”他无奈摇了摇头。“这次传承抢夺,恐怕我又是一场空。又要白白送给烟波庭一亿通宝。” 一亿通宝,买的可不是传承者名额,而是一张入场券。 有了这张入场券,照样还是得和其他人争那少之又少的名额。但是……看看这几日繁忙的界门,不断穿梭而来的飞舟,恐怕这竞争比例要达到十万比一! 一想到烟波庭光卖入场券就能赚到饱,姬姓男修就忍不住腹诽:真够黑的! 一亿通宝,对于他们虚境乃至衰劫都算一笔肉痛的巨款了。 但若是能成功夺得传承,对他们的实力又是明显的增加。自古传承动人心,来此的修士无不是咬咬牙下了一笔大赌注。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运气夺得。” 沈姓男修听着对方的抱怨,忽而说道:“我进入星陨界也并非单打独斗,姬道友若是不弃,可以加入我们团队,免得一开始就被淘汰,至于之后嘛,便各凭本事。” “这,”他眼前一亮,连连作揖:“多谢沈道友!” 他心中更是暗喜,找这沈道友是找对了。能成功搭上一个队伍,夺得传承的几率无论如何都会提高许多。 而沈姓男修亦是含笑点头。 两人心中各有计量,但表面功夫十足,言笑晏晏,交情极好。 他二人并肩本要进入星陨界,然而就在此时,比惊呼声更快到达的是极其强悍的威压! 不好!他们皆是变了神色,本能地施展出了护身禁制。 只守不攻,朝那惊变的源头看去…… 小型界门承受不住似的,周围隐隐溢出许多极为可怖的黑线。然而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忽略了这界门,而是放在从界门中探出的巨大兽首上。 尖锐鸟喙,金色繁复华美的秘纹,仿若黑炎的长羽。一尊庞大堪比鲲鹏的玄色凤鸟强行撑开界门飞了出来。更是看都不看其余飞舟或者修士,直接飞入星陨界中。 守护星陨界的阵法对其根本不做阻挡,反而是迎接着它进入。 姬、沈二人都看愣了。直接通过星陨界的护界大阵,这得是多高地位的修士才有这样的权限! “那是皇兽,我,我没看错!” “此等威压,位阶必是皇者。” 星陨界外的议论声纷纷响起,不止是各界赶来的修士,就连守护星陨界的烟波庭修士亦是震撼。他们属于尊界五辰,所知的更多一些。然而知道更多,便更是明白来者地位之高。 就当众修为此震撼之时,异变仍然没有结束。 界门中再度探出兽首,不是凤凰,而是庞大的蛇首。光从头部便可看出其体型之巨。 头呈三角,眼眸阴冷。 即使蛇眸没有注视这些修士。即使仅是旁观这巨大眼瞳,仍能轻易唤起修士心底最深处的对死亡的畏惧。 第三十九章 搭讪 “我输了。” 捏着棋子的手犹豫了下,终是将棋子放回棋盅内,她垂首认输。 “承让。” 原承亦是垂首回礼。 胜负落定,相对跪坐的两人中间,棋方内部星罗密布的棋子如倦鸟归林般纷纷落回盅内。 这一局棋,容晴和原承厮杀了四日,到了下无可下的地步。她心里清楚,这四日内有许多次原承都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这一盘早就结束,哪会胶着到现在。 原承淡声问道:“我们已经到了星陨界。外面人多眼杂,道友是想现在就出去,还是等到传承开始?” 容晴闻言颇为惊喜。 这十日别说危险了,过得可谓是极其安逸。 她原本因为下棋还有意犹未尽,现在倒是急着离开凤皇体内空间,看看星陨界到底是如何了。 “现在就出去看看吧。毕竟路途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她立即答道。 名额既已内定。倒是少有地可以用放松的心态来看待秘境,不必承担巨大的压力。 “好。” 原承颔首,直接隔着衣袖牵着容晴手腕。 只轻松地一迈步,两人便离开凤皇体内,来到外界。 “这引力,太小了些……”容晴仰首看着上方的海水。 海水平静无波,一望无际,覆盖了所有人看向上方的视线。 这就是界外秘境。容晴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说她去过的秘境不少,但那都是界内秘境,论玄奇程度是远远比不上宇宙中成型的秘境的。 “星陨界原身是一灵界,卷入大战后被撕碎成万千碎片,这一块大陆碎片因其内保存有秋桑传承,所以烟波庭得到这碎片后便妥善保存了起来。每次传承名额除去内定了的那些,都会放出来给北天修士竞争。你看到的这些修士大多都是从烟波庭那里购买了进入星陨界的资格。” 容晴若有所思,“资格只是资格,而非名额吧。” 看这汇聚的人数,少说也有数十万人了,还在增加当中……不断有修士飞入星陨界内部。 原承漠然道:“确实,仅是给予他们参与抢夺的资格,能不能抢到名额,便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购买资格得花多少啊?”她突然有些好奇。 “一亿通宝。” “哦。”容晴淡定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是目瞪口呆,一亿通宝!她可变现的资产加起来也没有一亿通宝啊! 这还仅仅只是买个入场资格。看这竞争比例,九成九的人这笔巨款都是要打水漂的。 “这个价格不算贵。”原承轻声解释:“秋桑传承虽然是封号传承,但是价值并不算太高,一亿通宝差不多。像有些封号传承不仅自身价值极大,而且传承名额也少,再加上刻意控制入场资格的售卖数量,上万亿通宝也不过是拍卖的底价。” 容晴:是我见识短浅了。 二人凌空而立,四周皆是各自成群的修士。 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是成百上千的大型队伍,甚至人数达到上万的团队也是有的。 彼此保持着安全距离,焦灼的气息隐隐弥漫。 容晴看向他们,他们亦是或明或暗地注意着容晴原承两人。 那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凤凰谁会注意不到? 进入星陨界后便霸道地抢占了最中心的位置,强横威压逼得其他修士都只能避得远远的。 谁都不是傻子,这种一看就是背景极大的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哪个会不长眼地上去嚷嚷。 “沈道友,你看我们如今胜算有几成?”姬陶传音问询。 如今他身处在两万余人的大团队中,倒是生出了极大的安全感。刚刚更是随沈却安前去拜见了团队的统领——来自尊界的一位五衰女修。 那统领虽不是出自尊界五辰,但也是尊界的大家族了。 “胜算?”沈却安啧声道:“就看我们最后能占据多少传承塔了。” “不,我只是有些担心,最后是否还有机会……” 毕竟上万人的团队比比皆是,就算能侥幸占据一座传承塔,恐怕也是给那女统领。 沈却安不免笑得有些嘲讽:“就算没有机会,依统领的大方,也少不了你我的好处。姬道友又何必担忧呢?” “啊,是,是……”姬陶赔笑,只当没看出对方的嘲讽。 就在这时,那位身处团队中心的女统领突然飞身前往众人注意力聚焦的所在。 “咦,这是?” 沈却安眼神一闪:“看来统领是认出了那两位大人物。” 烟波庭将这次的一部分传承名额给内定了。这些确定拿到名额的大人物有些非常低调,而有些却是浑然不,出场高调。 那拥有皇兽等级凤凰的一男一女便是如此,自出现后那凤凰便被收了起来,似是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根本不在乎皇兽是否在身旁严密守护。 还有一个拥有异蛇的也是如此,紧跟着凤凰降临星陨界,亦是不需报备,各处通行。 从异蛇口中出来的是一位气质柔弱的女修,气息孱弱,不堪一击。她倒是进入星陨界后便立刻将异蛇收了起来。 可没人敢轻易去挑衅,连个搭讪的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柔弱的表面下比谁都凶残。 …… 容晴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四面八方的修士。人太多,要在这么多的人里面找到异常之处,是极其考验她的经验直觉的。 而独行侠往往是非常鲜明的。尤其是一位柔弱的好像凡间贵族小姐似的女修。 好弱啊。容晴心想。从气息上看怎么也化神了,但威压这么虚,是认真的吗?而且看其他人都离她远远的,一点都不敢招惹的样子,难不成我有什么没发现的端倪? 容晴刚想问问原承那女修是谁,就见一名相貌明艳的女修朝她这边飞来,目标明确。 “见过道子殿下。”她笑容明媚。身为五衰修士向化神修士躬身一拜居然做得行云流水心甘情愿。 她直起身朝着容晴微笑点头:“见过女君。” 随即便看向原承,避免对方不认识自己徒惹尴尬,她索性自报家门:“在下李氏阿眉,上次殿下来我族太庙,阿眉有幸得见殿下真容。没想到今日又能在此地得见殿下喜不自胜,还望殿下谅解阿眉唐突之举。” 容晴在一旁看着李眉笑靥如花,神情淡定。实际上内心深处的小人早就开始搓手手了,这是有瓜可看? 第四十章 徽娘 要知道,原承可是难得的大美人啊。面容绮丽,偏又性子清冷,这等强烈的反差,怎能不惹得女修心痒痒的呢? 只是畏于对方权势和无常脾性,大多只敢心中爱慕罢了。更兼之行迹莫测,就是想追星都没办法。 李眉当初在太庙遥遥看见原承之时便心存爱慕了。即使自身是衰劫修士也万万不敢有什么骄傲情绪,因为她太清楚如原承这样的化神九转,真要打起来,她说不定还打不过对方。更别说原承的潜力远远高于她了……只不过苦于原承出入都有李氏族老作陪,她根本不敢上前搭讪。 但今日她突然就敢了。或者说是心底某种嫉妒和不甘在燃烧。 李眉认出了原承身旁女修……准确说来,是她身上的道服。 青杭界钧天道门。 哼,一个灵界女修而已。称她一声女君已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 “你有何事?” 原承眼神漠然。他不喜与人闲谈,原本是想一直在云上雪等到传承开启的时候,不过见容晴颇有兴致,他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若旁人只是打量也就算了,若是没什么事就过来打个招呼,他当然会心生不耐。 李眉笑意不减。这个问题她来之前就打好腹稿了。 “阿眉不才,只得到了进入星陨界的资格,虽也拉拢了不少修士,但要夺得一个传承名额还是艰难得很。若是殿下愿意施以援手,李氏一族上下必定记着殿下的人情。” “你能代表李氏?” 原承记得自己前往李氏太庙时除了李氏族长、族老之外还有族内天骄陪同。但这之中并无李眉,看来此女是想空手套白狼了。 李眉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更是默默看向容晴,水润双眸带有请求之意。许多男修都挡不住这楚楚可怜的眼神,就连容晴都愣了一下。 若这灵界女修非常“善良”的话,必定要在原承殿下面前表现一番,娇声软语地求求情。这倒也能达到李眉的目的。 若是容晴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讽刺一番,说不定会惹得原承殿下不喜,这就更合李眉心意了。 然而容晴只是默默移开了视线,遥遥看着远处茕茕独立的柔弱女修,对眼下有些尴尬的境况只作不知。 没办法,她就算想助攻,但看原承眼中对李眉并无情意,她根本不敢插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容晴这次前来实际上还是欠了原承一个大大的人情。 所以顶多前排吃瓜,绝不会傻到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求情。 “是阿眉叨扰了,还望殿下、女君莫怪。” 李眉明智地对原承的问题避而不答。盈盈一拜,螓首低垂,更是露出原本掩在玉色衣领下的一线白皙后颈。 她面带明艳笑容,回到原来团队的位置上,似乎并未将刚才的冷遇放在心上。 旁人来问她与殿下说了什么,李眉也只是笑而不答。 但许多人心中都有了盘算,猜测李眉不大可能请动原承殿下为其抢夺名额,但是危急施以援手倒是有可能。如此一来,要和李眉抢夺名额的难度便大上许多…… 而这正中李眉下怀。不论请求原承殿下相助这事成或不成,只要她能与原承殿下说上几句话,便能让其他竞争者有了忌惮。抢夺名额的阻力必定大大减少! 这显然是个好结果。但李眉心中仍是有着嫉妒难以磨灭。对她如此冷漠的原承殿下居然默许那灵界女修与他如此靠近。 偏那女修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觉有异。 …… “殿下可认得那女修?”容晴指的是远处独自一人的柔弱女子。 李眉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她更加在意的是那众修都离得远远的女修,到底是为了什么使得旁人如此忌惮? 但原承并没有看向那个女子。 “那女修是晋王的侍妾。”原承直接道:“气息孱弱皆是因为她乃炉鼎体质,本就不宜修行。能有化神修为全然是靠丹药强行提升而来。至于旁人为何不敢靠近,是因为她来此乘坐的是晋王那头应蛇,看不出其来历的人心有忌惮,而看得出她来历的人也不敢招惹她。” 炉鼎体质? 容晴原本看向那女子的目光颇为隐晦,这会儿讶异之下不由得直白了许多。 以前她曾以为自己是炉鼎体质,没想到天下第一直接就给否定了,直言道她就是个没有特殊体质的普通修士。所以,现在是容晴第一次见到炉鼎体质的女修。 相貌柔美,气质若水,偏又有郁气结于眉心,惹人心怜。 就连她看过来的目光都是温柔的。 被对方抓到偷看的容晴温和地笑了笑。 哪知柔弱女修直接就过来了。速度慢吞吞的。倒不是因为礼貌,而是她就这速度。 “原承殿下。” 原承颔首。 她朝容晴两人揖礼,看向容晴的目光柔柔的:“不知女君如何称呼?我姓季,爹娘取了个小字:徽娘。” “余容。” 季徽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与女君极是相称。” 甚少遇到有人夸赞她的容貌,容晴明知对方是礼貌,也不由暗暗高兴。 “夫人才是真正的天姿国色,刚刚看着夫人一时忘神,唐突之处还望夫人莫怪。” 季徽无奈道:“这有什么好唐突的。不相干的人我才懒得管呢。是我见女君面善,特地想来与女君说说话。” 说什么呢? 容晴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是想替晋王打探情报? 也是,毕竟原承可是晋王劲敌,而她出现在原承身边,季徽不敢对上原承,但从她容晴身上找突破口倒是敢的。 “我与女君有些女儿家的体己话,不知殿下可否……?”季徽看向原承。 容晴闻言,心念急转。她朝原承点了点头。 “还剩一炷香传承便会开启。”原承淡声提醒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白衣剑修长身玉立,在容晴身边没有移开半步。强横霸道的威压强势震慑着在场众修。哪怕是衰劫修士都不敢吭声。隐于暗处的烟波庭道主也纷纷默然,任由东临宗道子控制全场。 容晴打下一道隔音禁制。 “夫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直言了。” 第四十一章 心里有你 季徽不是没看见原承的反应。提防着跟在她身边的应蛇偷袭容晴。 但她是真的没有坏心的。 “没想到素来不近女色的原承殿下也会动情。”季徽笑叹道。她确实如之前所言,只是想和容晴说说话罢了。 季徽在晋王宫中拘得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敢跟谁多加亲近。 她说容晴看着面善,亦是真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在季徽看来是拉近彼此距离的话,却引得容晴摇头。 “夫人恐怕是误会了。”容晴认真道:“我与原承殿下的关系并非是夫人想的那般。” 容晴说得笃定,没有一丝欲盖弥彰。让季徽都心疑莫非真是自己看错了? 她只好道:“看来是我想岔了。” 又道:“我见女君不似来自尊界,敢问可是来自青杭界?” “正是。”容晴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夫人是从道服上认出来的?” 季徽含笑点头:“我对制衣之技极有兴趣。只是可惜天赋所限,在制衣一道上没什么成就。但各界各宗门世家的纹饰我倒是熟知的。” 季徽属于兴趣。而许多修士熟记纹饰便是为了防止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又或是讨好一些值得讨好的人。 容晴兴之所至,穿了钧天道门的道服,如李眉等人便认为她是灵界女修,只是交了好运能搭上原承殿下。如果容晴穿的是那名列天衣谱的法衣:想容,李眉忌惮之下,或许根本不敢上前搭讪。 万一是位与原承势均力敌的女君,惹得对方不喜,她李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刻便不明不白地陨落了。 李眉自己就是这样的小心眼,也不怪她会如此揣度别人。 “看来像夫人这样不小心误会了我的人可不少啊。”容晴明白过来。“只是他们还不敢明面上招惹我。” 季徽心道:原承殿下如此紧张你,谁敢表现出一丝对你的不好?可怜你竟是一点也不明白。 略有些苦涩的笑容浮现在柔美的脸庞上。如果晋王能做到像原承殿下为容晴所做的万分之一,她又何必如此忧愁。 同是尊界殿下的女人,一个心里有你,一个心里没你,待遇便是天差地别。季徽想起那位能够堂堂正正进入晋王宫中的强大女修,心都快碎了。 不是嫉妒,而是失望。 她是晋王父亲赠予他的炉鼎侍妾,本意只是助他修行。但是晋王对女色根本不感兴趣,所以一直以来也就只有季徽一个女人,更是不吝啬丹药,硬生生将她提到化神,使其寿元增加能够伴在左右。 虽只是侍妾,但季徽在晋王身边一直是很高兴的。哪怕她心里很清楚,即使相伴千年在晋王心中恐怕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晋王从来就是,对情啊爱啊少了根筋。他想有子嗣,便与季徽生个儿子。对这资质平平的儿子不满意,便直接考虑换个女人生。 季徽是如何想的根本不重要。毕竟她只是个依附他存活的侍妾啊。季徽自己也知道对晋王产生的失望是非常可笑的。 从来心里就没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们当然不敢招惹女君。”季徽说道:“原承殿下可是亲自前来替女君保驾护航。” 容晴若有所思。季徽面上的苦涩笑容她当然看出来了,所以暗自琢磨着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原承之前说的,于是道:“晋王殿下不也让其血契兽亲自送夫人前来,护卫夫人安全吗?” 季徽摇了摇头。那哪一样。 原承殿下陪容晴过来那可是牺牲了自己的修行时间。而晋王派血契兽跟着她又不碍着晋王修行,也没什么损失,总归血契兽又不会逃了。更何况,这传承名额更像是一种补偿…… 容晴看着季徽仍是难解忧愁的模样,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不知内情,所以不是很能理解季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矫情想法。 能够直接拿到传承名额已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了,没看到旁边一大堆的五衰强者都只能冒着陨落的风险去争去抢吗?就是容晴,单凭她自己,连入场的资格都拿不到。 给季徽传承名额不就直观地代表着宠爱。 是不是晋王亲自来送,有那么重要吗? “我常年生活在宫内,一时不太适应,让女君见笑了。”季徽勉强解释道。 “……那除了接受传承,夫人平日里也可多到其他地方走走,北天灵界众多,虽不如尊界但也算的上繁华安定。” 季徽心头一苦,忍不住垂首抿了抿唇,强忍眼中泪意。 哪还有什么以后,她连自己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她抬头笑道:“那很好啊。青杭界我必定会来的,我也想看看是怎样的灵界能培养出女君这样头角峥嵘的天骄。” “你若来,我必定带夫人一览青杭界风光。”容晴承诺道。 突然想到自家那少有人来的试炼场地,容晴连忙问道:“夫人可有去过试炼场?” “试炼场?”季徽俏脸一红:“我在斗法这方面并无天赋。” “不是的。只是以后夫人若是想见我也可常来试炼场找我,我名下有一试炼场地,过不了多久便能热闹起来。夫人在那里也可尝试认识些来自各界的道友。” “热闹?你是说会武?” “与会武斗法无关。只是纯粹一个玩乐的场所罢了。若夫人不想交际,单纯只是自己玩也是没问题的。” 季徽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她看了看立于一旁的原承殿下。少年安静地等在一旁,没有任何不耐之色。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便不打扰女君和殿下了。”季徽先告辞。 容晴点点头:“好。”也没多说,自觉开导了一个闲出忧伤的女人。 季徽转身离去,离去之前又看了一眼原承。对方的目光落在容晴身上,目光很轻,而心意很重。 不会错的。她心道。 毕竟季徽心思细腻幽微,更是耽于情爱。喜不喜欢这件事她已经计较了大半辈子了。 原承对容晴的心思她看得分明—— 因为喜欢一个人,他的眼神藏不住。 第四十二章 传承开始 原承说一炷香那便真的是一炷香。 与季徽话别后,容晴略等了一会儿,秋桑传承终是在万人瞩目中开启了。 原本悬于上方很是平静的海水忽而整个倾倒而下,亿万吨海水劈头盖脸朝着下方砸去。然而底下的数十万修士俱是神色平静。 这点冲击力对于衰劫强者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就连孱弱如季徽,也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在她身周隐隐有应蛇虚影浮现,为其抵挡所有冲击力。 众修心里明白,传承本身没有危险,他们的对手只是彼此。 没有人出声,却是有大量而又频繁的传音在商量着对策。他们都在等哪一个团队先出发,好群起攻之,然而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这点谁都清楚,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哪个团队敢轻举妄动。 “走。”原承言简意赅,带头第一个向上飞去。白衣猎猎,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汹涌的海水。 容晴不敢落下,亦是紧紧跟随。她仅仅是一个影脉分身,可什么装备都没带,当然是离原承越近越安全。而不远处的季徽亦是在应蛇守护之下往上方海底飞去…… 至于数十万修士?原承他们不敢阻拦,连带着容晴还有季徽在众修眼中都是具有雄厚背景的大人物,这三人率先进入无人敢有意见。 李眉见状,眼神一闪。好机会。她笃定自己跟在原承两人身后,别人忌惮之下不敢出手! “诸位道友,随我一齐入内。”她当机立断快速朝原承所在的方向飞去。而收到传音的队友亦是结阵牢牢拱卫着李眉。 这战阵,李眉是核心。 然而李眉及其团队这一动,却仿佛是扔进池塘里的巨石,骤然掀起水花。 有人看准这是一个机会,连忙跟在李眉团队后方。且不是一支团队这么想,短短数息内,十来个团队皆是形成战阵开始向上突破。 “有意思,李眉似是有原承殿下庇佑,我不动她,但不代表我不能动别人。”类似的念头在诸多团队的首领人物的心中浮现。 混乱一触即发! 有的想要先去占领传承塔,有的却是想先在传承塔外就将对手解决大半。 数十万衰劫强者陷入混战是什么概念? 容晴只觉一切陷入可怖光明之中,她根本不敢回头用肉眼去看,而是小心翼翼用神识试探下方…… 亿万吨海水只在一个刹那便蒸发成虚无。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不必理会。”原承在前方说道。 无数道韵、法宝对抗掀起的冲击波仅是靠近一些就足以将容晴这具新炼成的影脉分身压成齑粉。然而绝对空域作为极强的护身手段,将这一切都隔绝在两人之外。容晴和下方数十万衰劫就好像身处两个世界。 无怪乎青杭界大量衰劫修士必须去镇守界外防线,只因实力层次到达衰劫,也就只有界外才能承受得起他们的混战。不然以现在这些衰劫强者的打法,不消一刻钟,整座青杭界都会被打崩。 “明白了。”容晴应声,她收回神识,将注意力放在上方的传承塔。 海水褪去后,夯在海底的传承塔完全显露出其模样,是标准的金字塔构造,塔尖朝向修士。 传承塔共八十一座,其中有两座散发着璀璨明光,其余则是没有任何光芒,很是沉默。 “有两座传承塔外围布置了阵法,其中一座是给我们的?” “嗯。烟波庭无法干预封号传承,却能在传承塔外布下阵法,防止他人进入。”原承手中自有阵钥能带领容晴轻松进入。 另一边季徽亦是凭借阵钥进入了内定给她的那座传承塔。 而剩余的传承塔则是在沉默中等待着这一轮的主人到来。或许是实力强劲,又或是气运逆天…… 容晴在阵法内朝外随意一瞥,正好看到那名为李眉的明艳女修行事果决,手中弯刀法宝无往不利,为她带回一颗敌人头颅。 “她的实力这么强么?”容晴诧异的不是李眉能轻松斩杀同阶修士,而是对方居然能第一个在众修环伺中占据了传承塔。“……不对,好像是别人不敢出手。” 容晴看得分明,李眉出手也只是针对她团队里的人,似乎其他成群的修士看李眉一眼的兴趣都无,只顾着争夺剩下的传承塔。 “李眉既然无法直接得到传承名额,说明她的人脉还没有强到令所有人忌惮的地步。看来更有可能是……”容晴想着想着看了原承一眼,心中暗暗道:“这是狐假虎威啊。难怪李眉无论如何不熟也要装熟。舍弃点面子,能得到传承名额实在是一本万利。” 至于李眉为何要杀掉自己团队里的人,恐怕是因为这传承塔需要神识认主才能进行传承。有人想先借团队之势靠近传承塔,然后自己直接认主夺得传承。 而李眉又怎么可能不防着?多人同时神识认主等于同时无效,李眉却能在此过程中知道是谁反水了,一连斩杀了数百人,果然见其面露喜色随即直接消失在容晴的目光中。 “传承塔内并无任何危险,道友直接认主便是。” 容晴点了点头。放出神识将整个传承塔包裹,果然如原承所言没有半点阻碍,更像是欢迎一般让她的神识渗入,直到完全认主。 如此容晴只需心念一动,便可直接进入到传承塔内部。 黑暗。 温暖。 仿若身处于母体胞宫之内,既是混沌,又是安全。 “秋桑传承。因果道。”容晴沉下心来,敞开自己的识海去主动接纳传承的输入:“就看我能借此传承,得到多少因果本源的感悟了。” 传承秘术犹如灌顶一般毫无保留地进入识海,与容晴之间是一场双向的奔赴。 传承塔外,白衣剑修冷漠看着厮杀惨烈的战场,即使有强大阵法隔绝,仍是以守护姿态手执血剑,看得隐于暗处的烟波庭道主们咋舌不已。 原承不知道的是,传承塔内容晴的肉身安然悬浮着,容晴的识海在不停的接受因果道秘术,然而她的心神却进入一片梦幻斑斓之中。 第四十三章 言灵 淬雪庭。 她要认出此地并不困难。 容晴在廊下行走,不疾不徐。过往的师兄们都客气地与她打着招呼,因为近来李桃道人都爱唤她前去传道,所以他们心里就是再看不起这位出身微贱的师弟,表面上也都做出一番兄友弟恭、岁月静好的样子。 “秋桑师弟。” “师弟早啊。” 容晴微笑着,一一应下。 她知道自己在接受传承,也知道自己是谁。似是因果道本身的玄妙,将她带入了秋桑记忆中的淬雪庭,更是顶替了秋桑的位置。 看着这些实力强大的大修士无不言笑晏晏地唤她师弟,容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虽然穿着淬雪庭的玉色道服,但她还是原本模样,是个确确实实的女修。 至于淬雪庭主人李桃道人? 说实在的,容晴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只会在做事的间隙抬头瞥她一眼,随即便为容晴传道解惑,从来没喊过秋桑的名字。 哪怕是秋桑记忆中的长生主,容晴也不敢确定对方究竟看到了什么。 是秋桑?还是容晴这个人?亦或是古往今来千千万万个接受秋桑传承的修士? 淬雪庭是一奢华精致之地,处处无不用心。但其主人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却是简陋甚至带点脏乱的草屋。屋外拴着一头老牛,牛背上躺着一个童子。 “童儿。”容晴丢过去一个储物袋。 “唔。”童子一个鹞子翻身,轻而易举就将储物袋抓进手中。他神识探入储物袋中,眼睛一亮。“还是秋桑大哥厉害,每次都能找到不一样的。” 童子嗜甜,这还是秋桑无意间得知的,于是他每次前来都特地带上不同界域中产出的风味不同的零嘴,将童子的好感度刷得足足的。 李桃道人座下弟子都知道要讨好师尊身边的童子,但目前来看只有秋桑有这份运气。而秋桑亦是懂得低调蛰伏的道理,从不在人前炫耀。 草屋门户洞开,容晴一眼便能见到李桃道人坐在屋内,垂首写着什么。 “我先去拜见师尊。” “嗯嗯。”童子口里嚼着鲜花饼,声音有些含糊。 门户,便是礼的界限。虽然这门户就算没打开,门内外两人照样清楚彼此的存在,但是既然有了屋内屋外的差别,容晴就得遵守这差别。 她站在门外,躬身一拜:“弟子拜见师尊。长生万安。” “进。”李桃道人只是抬眸看她一眼,便再度专心于自己的事。 容晴得了允许,这才提起裙摆,略微弯腰通过了这扇于她而言有些矮小的门。 坐于上首的李桃道人相貌平平,眉宇间自带沉稳之意。身着寻常袄袍,这在修界中很是罕见,毕竟这样式多见于凡间。 李桃道人就好像俗世间一个清贫穷苦的书生。 但容晴知道他不是,所以万分恭敬地跪坐在下首,眼睛只注视着自己身前一尺,与李桃道人一问一答。 沉稳男声传来:“昨日教你的,你可有仔细研习?给为师看看你进展如何。” 容晴低声应是。 她右手一翻,取出一块灵石朝前方随手丢去。 “定。”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只见那灵石突兀地停顿在了半空中,停顿在了抛物线上的某一点。 容晴的话语,就好像一根线将灵石牢牢拉住,不让其落下。 即使是现在也仍然源源不断灌顶给容晴的秋桑传承,实质上就是因果道秘术中的言灵分支:即以言语之力左右因果。 “言灵一脉,与因果道同出一源。” 容晴收回灵石,凝神细听李桃道人的教导。 “其核心,在名在实。”李桃道人的嗓音低沉敦厚:“世间一切皆存于因果之中。名实便是极强的一种因果。万事万物皆有其名姓,便是虚无也有它的名字,便是天道也有它的尊名。名实之间的因果羁绊极为强大。” “所谓名也正,言也顺。言灵一脉触碰名实之间的因果,所借用的正是言语的力量。以名为引,牵动其存在。最简单的例子便是言灵一脉中的诅术,只需确认其名对应其人正确无误,便可借此影响对方的气运等等。” “但是,能延伸出什么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明白这背后因果究竟如何变化。如何结缘,又如何斩断。须知术式千变万化,唯道法恒常。众人皆认为因果道玄妙,但想通了便也就这么回事,是宇宙自然中的一条道路罢了。” “为师座下弟子众多,有资质高的,也有悟性平庸的。悟性高的能自行感悟因果本源,而稍微差些的,为师便授以言灵、姻缘等分脉。你就算一时无法在因果本源上入道,研习言灵一脉久些,照样能对因果道有所感悟。” 容晴心想,这就是所谓的量变产生质变。 一时听不懂没关系,多用用就有感觉了。 如此看来,李桃道人弟子虽多,但还是很关心他们的嘛。只是不知道李桃道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些师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呢?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更何况是在长生主门下,稍一偏心,便是各种明的暗的资源差距。也不怪众弟子间拉帮结派、捧高踩低了。 “弟子定潜心修习,不负师尊栽培。”容晴在下面信誓旦旦保证道。 李桃道人闻言无声的笑笑,随即道:“那为师便留一题与你,明日再来答复。” …… 你所看到的因果是什么样的? 容晴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内藏了什么含义。就连路上碰到师兄弟也只是有些敷衍地打了几句招呼,无心去分辨他们那耐人寻味的面部微表情。 她回到院子后就将自己关在静室内,反复回忆分析着李桃道人所说的一切话语。 “看到?”容晴心想:“难不成因果真的能被看到?可我什么也看不到啊……” 这就尴尬了。 她是接受了秋桑传承,识海中镌刻了完整的言灵秘术。但这只意味着容晴可以去不停地修习,最终用得熟练罢了。更深的内容,比如如何去“看”因果,并未有任何提及。 那李桃道人这个问题对于容晴来说就是超纲题了呀。 “这题的解法,应是从刚刚李桃道人所说的话中入手。”她沉思许久,渐渐有了一些头绪。 第四十四章 福祸相依 静静思索一夜,同时将言灵术不断研习熟练,容晴第二日再度前往李桃道人所在之处。 不同的是,在容晴之前还有一位师兄在向李桃道人请教。容晴过来时正与离开的他打了个照面。 “秋桑师弟。”他态度和善。 容晴连忙回礼,只是垂首时表情略微有几分古怪。 李桃道人门下弟子上万,弟子中还分了上百个圈子。而这大大小小的圈子之间更是一个套着一个,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面前这位师兄正是某个圈子里的领首人物,自恃家世尊贵,很是看不起散修出身之人,因此以往对秋桑常常冷嘲热讽,连带着簇拥在他身旁的同门都对秋桑多有排挤。 可在此处,他不敢。 “见过师兄。”容晴抬起头来,笑容温和。 “嗯。师尊正等你过去呢,我就不和你多聊了。” “是。”容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师兄走好。” 等那人离开了她才直起身来,和童子打了个招呼再度进入室内,跪坐于李桃道人下首。 容晴和那位师兄的对话李桃道人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为师昨日的问题,你可有了答案?” “弟子冥思苦想一夜,不得不先向师尊坦白,在弟子眼中因果是看不到的。但不断研习言灵之术后我对因果有了一种模糊的理解。” “嗯,你仔细说说。”李桃道人一边说一边在案旁仔细地制作着一本书。柔软的书页被码齐后用粗线编得紧紧的。 “因果,是一条无形的线。因可连至果,果可连至因,互相牵连互相传递。而言语是另一根辅助线……这让整个言灵术就好像一张琴。施术者一手按弦,一手拨弹,必须得双手并行,如此才有音有曲。” 比如说,容晴喊出钟秀的名字,通过言语的力量容晴和钟秀的名字之间这便有了一条细细的因果线。而钟秀的名字与钟秀存在本身更是有着极强的名与实之间的因果。 以因果之间相互联系的因果本源法则为基础,容晴就可以借由言语影响到钟秀的实质存在。 昨晚容晴想通的时候,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甚至隐隐感觉这封号传承通向长生的道路,正是另一种形式的名实因果。再加上天下第一之前说的,雪玉道君为了拯救心爱之人,将自己的道号改为雪玉,说不定也是看重名实间存在的强烈因果关系。 “有道理。”李桃道人颔首,将手中编好的书籍码到左手边的一摞。“只是你若一直保持着这样粗浅的想法不去改变,只怕会囿于言灵一脉很长时间而无法入道。仅是熟练使用言灵术和通晓因果道再使用言灵术……为师可以与你明言,这之间区别极大。” 李桃道人弄出言灵一脉,之前也说过了,是为了让感悟不强的弟子能够借助言灵去理解因果道。毕竟是绕了个弯子,因此弟子自己摸索很容易出岔子。这也是为什么李桃道人会唤秋桑每日前来,能自己领悟再好不过,不能他这个做师尊的也能在一旁为其调整方向。 容晴闻言有些诧异,她自认没什么错误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她连忙道:“谢师尊指点,弟子回去后必定更加审慎,思考周详后再回答师尊。” “你毕竟初试言灵一脉,为师本就没有对你期望过高。再加上修行亦非一朝一夕之事,”李桃道人对容晴的紧张不以为意:“放宽心,慢慢来。” 但容晴哪能当真。 李桃道人是师尊,是长生主,没什么压力。 秋桑不一样,他要在这淬雪庭留有位置那是一日都不可懈怠。有的是人想要挤下他的位置。 容晴亦是如此,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脱离这里,所以必须牢牢把握机会,从长生主这边学到一点是一点。 …… 影脉分身在遥远的界外秘境接受传承,心神更是被牵引到了秋桑记忆之中。而在青杭界钧天塔顶层,容晴本尊亦是耗费了大量心神在学习开山道与无厚道的核心秘法。 虽然很苦,压力也大,但容晴却觉得很兴奋,斗志昂扬。 这些可都是保命的本事,普通修士一辈子都没法接触到的高阶秘术,对容晴来说却能免费学习还有长老随时指点。她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有如此机遇当然是全力以待了。 不过两位长老之前说自己严苛,倒也真没说错。疯狂赶进度,容晴没跟上就说明她没本事,不会为了迁就她而特意放慢速度。 就在容晴苦哈哈地依靠自己力本源感悟解析开山道秘术中的某一小节时,就听天下第一在她识海里有些犹豫地说道:“容容啊……” “师父有话直说便是。” “你要找的玄封府之人为师好像找到了。” 这可不是小事。容晴一下子中断了解析过程,惹得开山道长老原本合着的双眸微微张开一条缝,在缝隙中斜睨了她一眼。 “在哪?” 容晴的冥府面具绑在元神上,更是处于识海之中。天下第一这段时间一直在借助冥府面具的气息去搜寻玄封府派来的修士。 “很近。”天下第一只是这么回答,又道:“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 “师父为何这么说?” “从你突破四转开始,不觉得你有些太过顺利了吗?去哪儿都是礼遇,资源滚滚而来。须知福祸相依,一饮一啄啊。”天下第一在识海中悠悠说道。 容晴面无表情,缓缓睁开双眸。 “怎么停下了?”开山道长老面上皱纹不多,只是眼周、嘴角的笑纹较为明显。此时他看容晴突然将捏诀的手松开,停止了对秘术的解析过程,语气虽不好,但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 “弟子心中有一疑惑,想向长老请教……” “哦?”就连无厚道长老都颇感兴趣,侧首看来。 她直言:“两位长老,究竟站在哪一边?” …… 一艘小巧的飞舟在云海间飞行,行驶在固定的航道上。飞舟甲板上,更是三三两两的聚集着各色男女。 “师兄师兄,你说那个是不是钧天塔。”一个穿着粉裙女修兴奋地拽着身侧的男子,发髻间的铃铛更是随着她行动撞出泠泠声响。 男修满脸无奈,真的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他拽了拽女修的胳臂,求饶道:“小姑奶奶,求您小声点行吗?” 在场的都是青杭界治下众多母界派来进修一百年的,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心里再兴奋也得表面上矜持点,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偏偏这位大小姐上了飞舟起就跟八百年没出山的猴一样,这里瞧瞧,那里摸摸。 “人家心里高兴嘛。”她撅着小嘴,瞪了一眼转过身不想理她的师兄,随即再度看向刺破云层的钧天塔尖。 然而这一眼,却是让她双眼都瞪圆了,陷入某种大恐惧之中,嘴里发出一声撕心尖叫! 甲板上的男女一个个转过头来,看到了他们此生难忘的画面—— 全身红袍笼罩的诡异巨人穿透云层,它双臂松松展开,兜帽之中没有头颅只有令人心悸的黑暗虚无。 高得近乎诡异的身子弯下,宽大的红色兜帽仿佛一张巨口,正好将钧天塔尖包裹得完完全全。 粉衣女修的尖叫更是仿佛惊扰了它一般,如此可怖的存在转瞬间恍若云烟散去,连同那曾经端坐于云层之上的钧天塔顶层…… 第四十五章 冥府相术 “冥府十三相术。”凤凰道女放下手中玉简,看向一旁的青凰道主:“没想到师尊借了玄封府之手。” 那红袍巨人何其壮观,目睹红袍巨人吞噬钧天塔塔尖的人足足有上万。 钧天塔可是钧天宗的象征,它受到袭击,消息自然就跟爆炸了一般蔓延在青杭界。 而红袍巨人是如何吞噬钧天塔顶层的场景很快就被整理记录送到了青杭界各个高层的案头。凤凰道女在青凰道的地位极高,自然也拿到了这份记录。 凤凰道女想借玄封府与青杭界的战争扬名,就必须去了解玄封府,知道玄封府有哪些秘术流派,玄封府修士又是如何战斗的。 只一眼,她便认出这是十三相术中的幽冥相。 冥府相术并非只有玄封府修士能学,而是冥府旗下三十六座分府尽皆有资格学习,毕竟是冥府的根本道法。然而十三相术却很特殊,它是玄封府府主所创,只允玄封府修士使用。 如此,使用十三相术相当于明晃晃告诉了钧天宗、青杭界乃至于北天,这事是玄封府所为。 “这样一来,余容不死也伤,我们又能将玄封府置于不义之地。”凤凰道女微微点头,认可道:“确实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凤凰道女的实力已经快恢复至巅峰,对于容晴的遭遇,她没有那么多幸灾乐祸,但也不至于同情。毕竟牵涉到自己的前途,凤凰还没有那么好心可以看着这么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又视而不见。 以前的青杭界,人们只知凤凰道女天赋卓绝。再看看现在?容晴只是四转便在声势上超越了凤凰。 “你也认为是本座所为?” 青凰道主的声音很冷,其话语中的意思便更冷了。 “连你们也这么认为,恐怕很快就要有人来兴师问罪了。” 站在一旁的凤凰道女,大长老、溪燃以及诸多青凰道长老皆是露出愕然之色。 不怪她们这么想,因为在对付余容这件事上,她们不仅谋划过甚至行动过。而这些谋划青凰道主都是知情的默许的。所以此事一出,她们都以为是青凰道主的暗中安排。也只有青凰道主才有这么大能量,能神不知鬼不惧地控制一名玄封府死士去刺杀余容,更是打点好一切让这场刺杀能顺利进行。 再加上,玄封府欲要进犯青杭界的事只有他们青杭界最高层才知道,所以凤凰道女等人更是认为,借这场刺杀,不仅能除去余容的威胁,青杭界还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占据这场战争的道德高地。 “那是谁做的?”凤凰道女心思百转:“是我们青杭界内部的人?还是……就是玄封府所为?” “不,不可能。”她又自己推翻了刚刚的想法:“即使要杀我界天骄,玄封府不至于愚笨到做得如此明显。” “道女说得不错。玄封府不可能会如此蠢。”低沉男声自殿外传来。 两尊高大身影背对着阳光,投入殿内狭长的阴影。 “钧天宗主。”“见过钧天道主。” 在场的青凰道众修见状迅速向两边分开,留出一条足以五六人并行的长道来,同时齐齐向钧天宗主见礼。 她们心中不无焦虑。道主之前所言会来兴师问罪的,果然是钧天宗主。只是这来的太快了些…… “钧天师兄。”青凰道主负手于身后,看向站在钧天宗主身旁的秦玄易微微颔首:“玄易师弟。” 来者正是钧天宗主与秦玄易,最有资格为容晴出头的两人。 青凰道主并不意外。 “我们的来意想必师妹你也清楚。”钧天宗主面上一片漠然:“师妹如果有什么想解释的,现在便可以说了。” “解释?”她冷哼:“本座需要解释什么?不去查玄封府做了什么,来我青凰道兴师问罪?” 两位道主的交锋,仅仅是言语,就足以让底下之人战战兢兢。且今日之事不是小事,不是简单的言语机锋。这牵涉的可是钧天道门和青凰道的关系,是关系到钧天宗内政的大事! “还要狡辩。”钧天宗主难以控制地面上浮出些许失望。 “师妹,你平日里做的许多我并非不知道,只是当做视而不见。为的是你我之间的同门之谊,为的是钧天宗的和平。你们青凰道先前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余容不知道,但都在我这记着呢。 本座明白,那个时候凤凰受伤,你们这是急了。但现在道女都已经恢复过来了,你们还来这出! 对外,本座会咬死了这一切都是玄封府所为。可对内,师妹你就真的一句话都不愿解释了吗?” 钧天宗主话音刚落,青凰道主立即就回怼了上去。 “这件事本来就跟我们青凰道没有关系,本座应该解释什么?再说了,本座已经查看了余容的凰符,凰符未碎,说明余容还没死呢。师兄还有玄易师弟有空来质问本座,倒不如先去关心关心这位天骄的实力境界有没有损伤吧。” 青凰道主硬气,凭的是自身实力。钧天宗只有两位道主,一位是钧天宗主,另一位就是她。甚至论实力,青凰道主是要高于钧天宗主的。 这也是为什么钧天宗能力压其余宗门成为青杭界第一宗的缘故。 容晴只要没什么大事,便根本无法撼动青凰道主的位置。若是容晴陨落,就更不可能为了一个陨落的天骄,对道主这样的存在施加压力了。 沉默了一会儿,钧天宗主突然道:“你还在因为凤凰道女的事情生怨?” 青凰道主挑了挑眉。一时间倒让人难以看出她心中真实想法。 “你因为原承殿下先是与余容相遇,后来又到了凤凰城重伤了道女。所以你就觉得是余容挑唆的原承殿下?” “师尊从无这样的想法。”原本站在一旁保持着安静的凤凰道女不得不解释:“我也从没有这般想过。” 闻言,秦玄易突然笑了。 “凤凰,你师伯说话,你插什么嘴。”青凰道主口中冷冷呵斥着凤凰道女,双眼却是牢牢盯着钧天宗主。 “师兄治理宗门万年不曾出过差错,只因您行事讲究证据让人信服。您如今带着玄易师弟找上门来,想必是有确凿的证据了?” 第四十六章 物证 要证据? 那就给你证据。 钧天宗主大袖一甩,一具女性尸体便凭空摔落在地上,正正好落在钧天宗主和青凰道主两人所站位置的中间。 这具女尸身着玄封府白袍,显然是已担任了监察使一职,然而她的形貌却很是熟悉。 青凰道主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神色。 其余众人在这一刹那神色不一。或是冷静,或是愤怒,或是焦急。凤凰道女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成拳,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在场真正能够与钧天道主平等对话的也只有青凰道主一人而已。 她除了等候最后的结果之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此人……师妹应当很熟悉罢。” 青凰道主几乎要冷笑出声。 熟悉,当然熟悉。 钧天道主既然要嫁祸到青凰道头上,挑选的这人自然也是青凰道修士。 “溪檩可是你的嫡传弟子,不管是你派她前去玄封府探听消息也好,还是她叛门而出……她接受了冥府功法是事实,她动用冥府十三相术刺杀余容也是事实。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师兄,你究竟想要什么?”猛地厉声打断。 青凰道主心中烦闷之气快要化为实质。 她何尝看不出这是一个局!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不是她矢口否认就能翻页的。 既如此,不如听听面前这两人究竟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虽然她自己心中早已猜得七七八八了。 “今日这一出,玄封府在名分上已失了先机。”钧天道主对师妹的气恼不以为意,只是缓缓说道:“所以不必再小心翼翼防备着玄封府哪一日会攻打过来,此次轮到我们青杭界抢先出手,而且这一战,我们必须让北天万界都清楚知晓是我们青杭界赢了。” “师兄想我们青凰道做什么?” “不是青凰道做什么。关键在于师妹你。”钧天道主双手拢袖:“你不是和同福商会的崔管事关系颇好吗?从他那里购得同福商会的将星大阵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关系好? 那混蛋分明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你在他身上砸的通宝越多他跟你的关系就越好,称兄道弟那都是小儿科,钱到位了就是把他爹娘杀了给你助助兴都没问题。 “我买不起。”青凰道主冷冷道:“将星大阵这种攻界的大杀器,向来掌握在商会手中并不外售,就算可以通过姓崔的搞到手,那价格也不是我能承担的。” “就算不能一次性支付,也还有其他方法。”他笑了笑:“只要师妹能够贡献出将星大阵,以往对于余容的种种……本座可以保证既往不咎。不然,有些话传出去丢的也是钧天宗的面子。” 钧天道主眼中的坚定,就连青凰看了都暗暗吃惊。 她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但钧天道主铁了心要借此机会打压一下青凰道,这步步紧逼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同福商会是尊界五辰之一,而那位姓崔的管事虽然不是商会高层,但也算得上中高层了。如果仅仅以个人名义购买的话,她积累无数岁月的资产恐怕都要消耗殆尽。 算计得可真精啊—— 购买将星大阵能够将她个人的财富消耗殆尽,但这对她的实力却没什么损伤,对于青凰道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如此一来,既打压了她,又保全了钧天宗的实力,同时还大大增加了此战的胜率。论权谋,还是钧天道主玩得溜。 想明白这些,青凰道主干脆也不挣扎了。 “可以。”她说道:“但本座还要再附上一个条件。” “师妹但说无妨。” “将星大阵共有一百零八阵枢,三十六天战令,七十二地战令。本座要三十六天战令中,凤凰持其中一令。” “天战令向来由道主或是五衰执掌,不过师妹既然能贡献出大阵,这点小要求师兄还是能做主的。”钧天道主看向凤凰,颇为温和地笑:“道女如今实力恢复,正好趁此东风,一展身手。” 说罢,便将地上女尸收回袖中。 “师兄?” “等师妹拿到将星大阵,我自然会与你交换。” 只是在此之前,还是将这物证存在自己手中比较安心。万一青凰道主得了女尸又翻脸不认账了,他和玄易岂不是白来了这一趟。 秦玄易握住钧天道主手臂,直接施展缩地成寸,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师尊!”凤凰道女猛地抬头。 “你们不必多虑。”美眸环视下首,将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看在眼里。“也不必气恼。攻打玄封界何等大事,只要凤凰打出名气来,我青凰道一脉的声势必定更上一层楼。如此一来,钱财就更是身外之物。” “凤凰。” “是。” “为师替你要得天战令,凭此战令,你可轻松借助大阵之力,更能指挥修士上亿。为师会安排一百万青凰道修士到你麾下供你调度。” 素手一翻,一枚玉简出现在青凰道主手心。 “这枚玉简记载了前人基于将星大阵延伸而出的诸多用兵之法,你这段时日便细细研究这部分,到时也不至于出了什么差错。” “凤凰定不负师尊期望!” 凤凰道女双手接过玉简,只觉一座山蛮横地压在了她的手中,压得她快要匍匐在地。 她清楚知道这一战意味着什么,也清楚明白她承担的压力与责任,她所肩负的是青凰道的荣耀。 余容?在这一刻,那个女修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 秦玄易施展缩地成寸的目的地正是钧天塔顶层。 原本华美装饰的顶层早已消失不见,连带着其下两层都损失惨重,只剩残柱孤零零地斜立在云雾之上。 没有了头顶遮盖,视野倒变得更好了一些。钧天道主睁眼就见到了不远处的十万大山,连绵起伏,层林尽染。 “师兄这是担心余容?”秦玄易顺着钧天道主的目光看去:“阴差阳错倒是在十万大山开启之前就进去了。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她修为增长得太快,真要等十万大山正式开启,她的实力恐怕都要超过上限了。” “担心她?”谁知钧天道主轻呵一声,收回目光。他看着秦玄易,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更是浓缩了终极境界道之玄妙,让秦玄易这样一个修习空间本源和力本源的五衰修士都躲无可躲,只能硬生生承受!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秦玄易面色冷凝,用手背拭去了嘴角渗出的血。 如果是一拳打在脸上,这在战斗中没什么。可钧天道主给的却是一巴掌,无疑带了羞辱的意味。 “我是在担心你。”钧天道主没有愤怒,只有满满的失望。“你做得这一切瞒得过别人,你瞒得过我吗?” 第四十七章 大隐秘 “我瞒师兄什么了?”秦玄易轻轻问道:“这一切的计划,我早已与师兄言明,包括在溪檩身上的安排我也事先与师兄通过气。结果是好的,这便足够了。” “在玄封府的事情上,你确实是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了。” 事关大局,钧天道主不仅没有拆穿,甚至将计就计顺带打压了青凰道主一番。 “那师兄还要我交待什么?” “交待你的私心。我之前所为不也正在你计算之中?为了你的私心,就算是事关青杭界生死存亡的大事都可以被你拿来做筏做梯……吞天他才死了万年有余,你可长进了太多太多。” 秦玄易眼神一闪,没有答话。 “你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为了把余容逼进十万大山之中。她突破四转你更是急了,所以将布置好的手段全都提前。你更是提前收买了开山道和无厚道那两个老家伙,确保你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须知,秦玄易作为容晴的师父,想要进行言语暗示是非常容易的。不论未来容晴是自己前往开山道无厚道修习,还是请两位长老过来授课,都逃不过秦玄易有心之下的算计。 “即使他们两个不成,你还有其他后手……”钧天道主很久没有这般失望过了,谁叫这“背叛”来自于秦玄易,来自于他最疼爱的师弟。“只因你一直执迷不悟。吞天道尊的过去就是再辉煌那也是过去!青杭界还要继续往前走。余容是比凤凰更值得培养的好苗子,道本源的感悟速度就是比起尊界殿下们都不遑相让。而她又是拜在我钧天道门门下,我们能借助她重新得到尊界的重视。你倒好……你把自己的弟子推出去送死,就为了让那祸害回来!” 听到这,秦玄易终于忍不住抬眸狠狠瞪了钧天道主一眼:“吞天师兄不是祸害!等他回归,以他道尊之资,序列第一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不论是得到尊界认可还是提升青杭界实力,师兄想要的都会一一实现,不需指望一个母界来的修士。” “你还当她是没什么背景任你揉捏的母界蝼修?如今她已搭上了东临宗,与原承殿下关系极好……” “师兄还是别操心了,现在她人已经在十万大山,有吞天禁法的指引恐怕已经进入到了十万大山深处。事已至此,不如静等吞天师兄回归。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快的话还能赶上攻打玄封府,好好挫一挫冥府的锐气。” 言下之意,竟是极为笃定从十万大山回来的必定会是吞天道尊而非容晴。平静表象下是令钧天道主都心惊的疯魔。 “执迷不悟……” 秦玄易冷笑,眸光似嘲似讽。 “你就在此处静思己过。从此刻起,卸去你一应职务。” “师兄请便。”秦玄易不愿再多说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这条道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一条路走到底,走到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感受着不断锁紧的时空,秦玄易不以为意,干脆找了个空旷位置盘膝而坐,闭上双眸。 钧天道主这是要将他封印在此处,不仅拘束他的肉身神魂,还要隔绝他所在时空,让他连感悟道本源都艰难。就跟坐死牢没什么区别。 但他无所谓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等待。而等待……他早已等待了万年,眼下的一时片刻根本不算什么。 …… 而位于钧天道门后方的十万大山则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十万大山确实是一处风景明秀之地。林木葱郁,群山连绵。山脚间迂回着潺潺的溪流,水面上更是常常有一片片斑斓的落叶漂流而过。到了午时左右,更是有着袅袅的炊烟从零星分布在山腰上的屋舍中升起。 在灵界秘境中居然有凡人生活了不知道多少个世代,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在十万大山却是真实存在的。 一来其灵气充裕,物产丰富,凡人靠山吃山倒也都活得下去。二来进入十万大山的修士也被严令禁止肆意破坏山体。最后便是这些凡人居民只在十万大山最外围居住,因此远远避开了会发生战斗的高危地区。 容晴趁乱进入十万大山后便保持低调,直接循着玄封府来者的踪迹一路往十万大山深处潜入。 有天下第一这样贯通空间本源的强者打辅助,她几乎不需要去考虑被反侦察的可能性。 “凤凰城那边,现在估计很是头大吧。” “你还有心思管她们?”天下第一轻哼:“这座秘境看似寻常,可在青杭界传闻中很是神秘。如今你又打破规矩提前进入,福祸难料啊……” “这不是有师父您在吗?”说是这么说,容晴却没有表现出来得那般散漫,而是时时注意着周身的变化,仔细探察着可能的危险。 “原本你的分身接受传承,本尊在钧天塔听课是最好的安排。可现在你本尊却进入秘境之中,虽说是你那玄易师父的计划,可我总觉得太巧了些。”天下第一迟疑了一会儿,直言道:“为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大修士的直觉往往都是近乎预言一般精准。 容晴回忆起自己在钧天塔顶层问两位长老究竟站在哪一边。开山道和无厚道两位长老闻言,相视一笑,直接传音将秦老的计划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确定了玄封府会攻打青杭界后,青杭界高层便开始各处活动。道主级别的人物施展手段,可不是化神修士那般的小打小闹。凤凰城派出了溪檩,而秦老更是在此女身上做了个局以一箭双雕。至于容晴,有两位长老保护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再加上掌管十万大山入口的长老已经安排好,她只需进入十万大山死遁配合钧天道主做戏便可。 这不正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吗?容晴本就想追查玄封府来者,正愁怎么进入十万大山呢,听到这个计划当然是一口答应。 “是很巧合。但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并不少。”容晴正色道:“不过这十万大山确实非常神秘。能引得玄封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潜入,就连玄易师父都想了这么个法子让我提前进来。” 她想起持正师兄曾极为认真地对她提及十万大山中有着他也不能勘破的隐秘,不由感叹道:“看来真的是很大的秘密啊。” 第四十八章 黑袍监察使 容晴一路潜行,越是往十万大山的深处行去,这不寻常之处便越多。 四周景象越来越大,仿佛她在一步步缩小似的。 原本比她小指都长不了多少的菌菇,已经变得比她人还高了。在低处飞行穿梭的虫子也大得吓人。 “这地方……倒是让我想起了入梦墟外围。不论是植物还是虫兽的体型都变异得出奇的大。而且连实力都在母界的平均水准之上。不知道灵界的‘入梦墟’,其生灵的实力究竟如何。” “保持隐匿。”天下第一提醒道,“前方兽群又闭合了。” 天下第一的视野共享给容晴,因此她能清楚地掌握自己、玄封府来者以及此地无数生灵的实时方位。她能“看”到,玄封府一行十三人亦是小心翼翼,甚至不惜多绕远路也不欲惊动这些十万大山的土着,以防给他们的任务带来变故。 容晴亦是跟他们同样打算。前方数以万计的巨兽正在慢慢交汇在一起,她果断地选择绕过这片洼地。远就远一些,反正已经锁定住那十三个红袍监察使的位置,她终究是能赶上的。 于是毫不迟疑,迅速地规划好了离去的路线便无声离开了。 离去之前,更是对前方的兽群有了直观的判断:兽群首领普遍在衰劫期,成员基本处于执虚二境的修为,就连幼年成员都有化神修为……这实力,已经在青杭界的平均水准之上。就像一个复刻版的入梦墟。 这里大量的凶兽、植物都是十万大山特有的,难怪以往进入的修士主要目标就是收集这些特殊物资。 物以稀为贵,一旦带出十万大山,转手就能卖个高价。更何况这些凶兽、植物不仅本身独特,还有炼药、炼材的价值,价格当然水涨船高。 这也导致了每回十万大山的名额都争抢得很是激烈。 然而十万大山给容晴的既视感实在太过强烈,她甚至疑心这里莫非有因缘分缘? 听起来很扯,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化神期都能搞个影脉分身了,更何况是太上这样的存在。 容晴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跟在玄封府监察使后面朝着最深处跋涉,就这样足足过了六日才停下来。 因为那十三名玄封府监察使皆停住了脚步。 他们身怀异宝,本身又是玄封府的红袍监察使,论实力绝对不弱,但此刻却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 只见鲜红的湖水上方静静悬浮着一黑袍人,从其宽大骨架来看,显然是名男修。 若仅是如此,就不会令他们如此惊惧了。 言广闻掩于帽檐下的双眸猛地睁大:“黑袍监察使……这法衣制式确是冥府黑袍监察使没错。可这位前辈究竟是哪一府?” 有着同样疑问的不止他一个。 何谷子自恃见多识广,朋友遍布三十六府,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冥府面具。 纯白底色之上肆意蔓延了无数奇特秘纹,只一眼便因为焦距不清而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冥府三十六府,它可以断定,没有一府的面具是如此形貌! 此人究竟是何人? 他的实力是否已经达到道主层次甚至更高? 他在十万大山最深处的血湖之上凌空而立,又是意欲何为? “何谷子道友,”言广闻忍不住向它传音,“是否要试探一番?” 何谷子隐于面具之下的神色明显有了不愉。 对方是敌是友尚且不明,正常情况下说什么它都不会冒这个险。只不过这次……想到藏于袖中的异宝,它心中安定了许多。再加上如果这时候不出头,怕是会影响它在队伍中的公信力。 何谷子思量一番,随即整了整袖,朝着黑袍人极为恭敬地行礼:“晚辈玄封府何谷子,拜见前辈。” 原本犹如雕塑般凝固住的黑袍人却在这极为普通的行礼下动了。他垂首看来,十三名红袍监察使尽收眼底。 “玄封府……” 从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倒是非常清亮。 “我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哈哈,是谁派你们这些小家伙来的?” “我等是奉了琉彩监察使之命。”何谷子不假思索。 然而言广闻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何谷子是要诈一诈面前这个神秘的黑袍人。 什么琉彩监察使,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琉彩?没听说过。能指挥得动你们这些红袍监察使的,怎么也得是道主级别的。看来玄封府是又添了新人吗?” 言下之意,竟是只有道主才有资格称为冥府成员。 何谷子的腰弯的更深了,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说不定与家师正是故人。” “故人?”他哈哈大笑:“我可没有朋友是猴傀。想知道我的道号,便说出你们的来意!若是说错了……”他双眸微眯,“你们尽皆去死。” 磅礴的道主威压横扫而过,原本热闹非凡的十万大山深处瞬间变得寂静无比。无数凶兽战栗匍匐在地,连哀鸣都不敢发出。就连容晴有着天下第一保护都感受到了极强的压力,更何况是直面黑袍人的十三名玄封府监察使。 一个个五体投地,额头磕在湖边的碎石上。不是他们想低头,而是这绝对霸道的威压仿佛一只巨手般强硬地按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不得不以如此屈辱的姿势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说你们尽皆去死时的语气并非是开玩笑。 言广闻背后冷汗都快下来了。他们能有什么来意?统领只说了让他们来找十万大山的秘密,可没说这秘密大致是什么范围。 难不成眼前这个神秘监察使就是十万大山的隐秘? “晚辈收到的命令是进入这血湖深处,其余一概不知!”第一个开口的便是何谷子。 黑袍人沉默了三息,也没说对还是不对,反问剩余的十二人:“你们呢?” “晚辈亦是收到相同命令。”言广闻立即应声,哪怕这个命令他是听都没听说过,大概率就是何谷子胡诌的。 剩下的人见事已至此,说出实情反而有害无益,因此纷纷附和了何谷子的说法。 “看来你们这些小家伙的口径挺统一的嘛。如果不让你们进去瞧一瞧,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前辈……” 黑袍人抬手止住了何谷子的话。 “你急什么急。我刚刚的问题还有一个小家伙没有表态呢。”他语带笑意,朝着容晴所在的方向侧首,目光精准地落到她的身上。 “你的来意又是什么呢?” 第四十九章 血湖漩涡 容晴没有急着出去。万一对方是诈她,她这样贸贸然现身岂不是很没面子。 只要她不现身,尴尬的就是对方。 哪知天下第一一声叹息:“走吧。” “嗯?” “他已锁定了我们的坐标。这回是真的发现了我等所在。” “怎么会?师父不是已经贯通了空间本源。”容晴细思极恐,“难不成那黑袍人实力更在你之上?” “想什么呢?”天下第一快气笑了,“并非实力必须在为师之上才能发现我们的位置。这十万大山深处确有玄妙。为师能看见这里空间各处的细节,却无法把握。所以……没有办法空间封锁也没有办法缩地成寸。” 容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就这样出去吗?” “躲是躲不了了,与他对谈说不定还能有些额外收获。反正不管他问什么,老夫替你答便是。” …… 十三名红袍监察使外加一名黑袍监察使齐刷刷注目着容晴的出现。 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修一身白衣,玄黑符绣静静卧于肩头。 “是你!” 何谷子“愕然”开口。 “哈哈,看来小姑娘颇有来头。”黑袍人笑看了何谷子一眼。 他如何看不出何谷子是故意叫喊出声的。为的无非就是把他的注意力甚至是不怀好意转移到容晴身上去。 “你是?”容晴温和地笑了笑。 “玄封府何谷子。”它嘿嘿怪笑了一声。“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名为余容,原是一默默无闻的母界女修,然而飞升至青杭界后便立即被收入钧天道门,更是展现了不俗的道本源天赋,擅长力本源、光本源,都传言你不日将成为钧天道女。我说得可对?” “差不多吧。”容晴略有些敷衍地颔首,随即向黑袍人行了个晚辈礼。 “道女……看来你确实是个小天才。”黑袍人颇感兴趣,“说吧,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晚辈同样是想进入这血湖深处。” “奉了谁的命令?你不会也想说除了进入血湖深处其余一概不知这种假话吧。”黑袍人掩藏在兜帽下的双眸微微眯起。犹如毒蛇般的阴冷目光扫过容晴全身上下。 事实上,从何谷子等人到来到容晴现身,黑袍人都没有显现过半分杀意。这并非是其面冷心慈,而是一旦其流露出杀意,对方早已横尸当场,根本不需要感应到什么威胁。 “没有任何人命令我。只不过是好奇玄封府的人为何来此。等一路来到这里,自然也就发现了血湖的奇妙之处。我这人喜欢探险,大大小小的秘境去了近千个,比这血湖还要奇异的景色见得多了,可像此处给我的感觉这般特殊的却是从未有过。这让我怎么舍得就此离开?” 容晴微笑:“如果前辈能够允我进入血湖一探,那就再好不过。” “你可知血湖深处的凶险?我看你年纪小,好心提醒你:你这化神修为实在太过低微,不如就此离去免误了卿卿性命。” “欲要在修行上更进一步,哪有不冒险的。生死自负的觉悟晚辈还是有的。” 闻言,黑袍人负手,吐出长长鼻息,似是在思量。 黑袍人越是这般表现,何谷子等人心中愈发肯定这血湖深处必定就藏着那个大秘密。不然这黑袍人为何这般磨磨唧唧既不杀了他们又不放他们进去。凶险肯定是有的,可机遇绝对超乎他们想象。 何谷子眼神一闪,上前一步道:“前辈,此女毕竟不是冥府中人……” “这里还是青杭界的十万大山!”容晴猛地打断何谷子话语,“十万大山更是归钧天道门所有!论资格,无论如何也是我先。” “余容,不要忘了此地现在是谁做主。”何谷子冷笑,“要讲道理,也是拳头大才有道理。” 容晴正欲反驳…… 黑袍人猛一扬声:“好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吵什么。” 何谷子与容晴皆是闭嘴不言,向黑袍人躬身。 “你们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已差不多清楚了。” 他掀落黑色兜帽,阳光直接照射在他的面具之上,玄黑秘纹在光芒映射下愈发灼人眼球。 他伸指一个个点了过去。 “你、你、你……”手指移动到言广闻身上时,他咧嘴一笑,“还有你。” “你们尽皆去死。” 何谷子心道:不好! 可不论是他还是容晴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原本恭敬站在原地的十二名红袍监察使同一时间双眸黯淡无比,失去意识的躯体尽皆倒在草地上,压出一片深痕。 “为何……”何谷子喃喃道。 “他们都是分身来此,只你们二人是本尊,这很好。”黑袍人笑眯眯地解释了缘由。 若是那十二名红袍监察使听到了必定震惊。因为红袍统领早已明言十万大山只有化神修为才能进入,他们无不是让分身进来。哪知何谷子竟然是本尊进入,这不就意味着……它的真实修为只有化神? 仅仅是化神就成了红袍监察使? 只可惜容晴不知前情,这突如其来的十二名监察使齐齐死亡让她也不由动容一瞬。 这血湖深处难道只有本尊才可以进入吗? “至于你说她并非冥府中人……”黑袍人啧声,“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什么?”何谷子猛地看向容晴,只看到对方沉下来的面色。 “这小姑娘不止是冥府中人,还是你的本家啊。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钧天道门的天才居然是玄封府成员! 这个消息别说是旁人了,就是何谷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消化。震惊,还是高兴,还是警惕? 面具下的一张猴脸扭曲极了。 不对,她现在应该很想杀了我才是。若她是玄封府内应,无论如何统领都该告诉它。 黑袍人左右看看,这两个小辈的神态还真是颇有意思。 “你们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他负手,朝着后方飘然而去,将血湖正中心的位置让了出来。 在那里,一个漩涡缓缓凝聚成形。 容晴深深看了何谷子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飞入漩涡。 何谷子很明白这一眼中蕴含的杀意。还有比血湖深处更好的杀人埋尸之地了吗? 它本尊一死,更是成了余容换取军功的战利品。 何谷子扭曲的脸缓缓平静下来。既如此,在血湖深处杀了她便是。 它朝着黑袍人躬身一拜:“多谢大人。” 看着何谷子飞入漩涡中的背影,黑袍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只一迈步,便消失在了原地。而正在不断拓宽的漩涡骤然停顿,随即在一股神秘巨力之下被猛然压平,再度回归成平静无波的表象。 第五十章 圣尊特许 言氏祖庙。 说是庙,实际上是一座巨山。灰白色石灯十步便是一盏,密密麻麻蔓延了整座大山,在低矮的植株中若隐若现。 这些石灯有的绽放出无比明亮的光芒,而有的则是极为黯淡,甚至还有一些……已经熄灭了无数岁月。 言氏老祖常年坐守于山顶,双眸微合,感悟天道。以其实力修为乃至于地位,世间已然很少有能逼得他不得不下山的事了。 直到其中一盏毫不出奇的石灯腹中火苗窜动,随即嗤的一声轻响,不见火光,只余缕缕白烟从镂空的花纹中飞出,逐渐消散…… “言广闻。”言氏老祖抬起松弛的眼皮,露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眸。 “他居然陨落了。” 须知这些石灯便是他们言氏族人的命牌。人死如灯灭,当石灯腹内火光完全消散之时,便意味着石灯所代表的那个言氏族人真正陨落了——并非只是分身被灭这么简单,而是连本尊都罹难! “虽说是叛出我族的罪人,可凭他虚境修为,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战事在即,他这一死倒很是蹊跷。” 言氏老祖收回目光。有力的双指捏了个决,一只青鸟自双指间飞出,一路飞出高高的山外消失在层云之间。 此事交予心腹查证,才能够放心。 而在流千翠那边,就远不如言氏老祖这般淡定了。 “本尊陨落……” 她依着矮桌坐下,左臂习惯性地搁在桌沿,然而握紧成拳的左手却出卖了她。甚至于修剪完美的指甲都将掌心深深刻印出了月牙形的痕迹。 “知道他此行凶险,但我没想到分身陨落居然能牵连到他在玄封界的本尊!要做到这点绝非易事。言广闻究竟招惹到了什么样的对手?” 流千翠随即推翻了自己的上一句话。 “不,与那神秘人相比,言广闻还不够资格成为神秘人的对手。” 神秘人的修为是道主,还是甚至于在其之上?流千翠根本无法推测。 “言广闻。青杭界。秘境。道主。”她喃喃自语着,妄图通过这些词汇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来。 这些天,她本应是非常春风得意的。 玄封府要和青杭界打,那也是他们的事。世家联合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甚至还能去浑水摸鱼。 而她自己与余容交好,连带着与东临宗原承殿下的关系也较其余普通的化神九转好上许多。这对于流氏一族是非常重要的机会,若是谋划得好,甚至能够借此搭上尊界的关系,让流氏一族的实力和影响力更上一个台阶。 但就在这样的连连喜事之下,她的心还是不安。 这是一种近乎蛮横不讲理的直觉。流千翠并没有强行压下这种不安,只因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帮过她无数次。 “言广闻。陨落。青杭界。钧天塔。” 她眼神放空,透过窗棂遥遥望着自家庭院。庭院中栽植着许多树木,与阴森的玄封府相比,世家联合的画风可就正常多了。流千翠在自己所居之地颇费了许多心思,移植了诸多其他灵界特有的花树。 此刻在院中缓缓飘落金黄色叶片的就是其中一株。 无风自动。 风雨……欲来! “不好!” 在这一刹那,流千翠脑海中的无数线索交织缠绕最终拧紧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圈。 她想明白了。 她朝传送阵冲去。她要告诉自家老祖赶紧召回所有在外的流氏族人,全面开启护族大阵,将流氏的一切尽以最大的保护。 然而,仿若嘲笑一般……命运偏偏只在灾祸到来的前一秒才让人警醒。 天上掉下来七十二颗星星。 从流千翠所在位置只能清楚地看到广阔天空中从各个方向不断逼近的三十一颗“星辰”。 每一颗坠落的星辰都无比坚固庞大,直径堪比一座巨型城池,而起坚固程度,早已超出了普通陨星的范围。 在与玄封界罡风接触的一刹那,就擦燃了大气,以“星辰”为中心喷发出半径数十万公里的火焰。这些火焰与周围其他“星辰”喷发出来的火焰快速相融,顷刻间化作将玄封界完全包裹的滔滔火海! 所见再无青天白日,只余紫黑色火焰贪婪席卷着一切。无数界外阵法的残骸被熊熊火焰包裹着朝地面坠落,而更可怕的是受超高温和气压变化在地面和低空之间形成的焚风,所过之处就连元婴修士都能烧成虚无。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快到连流氏老祖也只来得及将家族驻地的大阵尽数开启而无法做更多。家族驻地之外的族人?只能祝他们好运。 流千翠看到上方闪现的迷蒙金光,将先前的可怖高温全部隔绝,识海内是老祖的厉喝:“镇守族内,以你自身安全为先!” “是。”她颤声应道,却没有得到老祖的回应。流氏老祖此刻也无暇再顾及她了。不论是世家联合还是玄封府高层都明白现在必须联手! 北天赫赫有名的将星大阵,自诞生之日起,便是为了灭绝一界。对于道主而言,毁灭灵界实际上随手的事。但灵界可不止一位道主在镇守,将星大阵的出现便是为了制衡这些守卫灵界的道主。可以说,它是不折不扣的杀伐之阵。 “七十二颗地星,万万不能让其彻底落下!” 这是他们玄封界道主们的共识。 每一颗地星都相当于一根毒钉,若真让它们任何一个砸到玄封界地表,这毒就会瞬间通过伤口渗入到玄封界本源,让整座灵界崩溃再无回天之力。 无数妙法道韵出自道主大能之手,意图将七十二颗地星朝外轰击。 是的。轰击。制作这些将星的材料可是能拿来给道主做兵器的,其坚固程度远超想象,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将打碎,甚至于他们不敢将其打碎。 而利用空间本源将其挪移出去? 七十二颗地星朝玄封界飞来时,早已彼此呼应勾连成阵,杜绝了这种可能。 为今之计,只有硬生生托举这些将星,延缓它们的坠落速度,为下方的玄封府和世家联合争取更多喘息的时间。 而在玄封界外部,三十六颗天星原本仿佛明亮的缎带环绕着玄封界,此刻却猛然坍缩成一个黑点,在一吸一呼之间膨胀成直径十万公里的标准正圆形平面。 三十六个正圆,三十六条通道。青杭界修士可以借此通道轻易进入玄封界外部,而玄封界却是因将星大阵而不得不与外界隔绝,如同被捉入笼中的鸟儿一般。 钧天宗主自其中一条通道飞出。在他身后,巍峨高耸的战船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显露出头部、船身……不过十息时间,三十六条通道就将两万余艘战船传送完毕。若非玄封界上空被火海覆盖,这些动辄上万里高的战船其阴影就足以让玄封界陷入黑夜。 看着狂火燎天的末日景象,向来沉着冷静的钧天宗主也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精美长匣,解开重重包裹着的禁制后,才郑重无比地双手捧起一卷古朴竹简。 “请受北天浮屠尊界封命,长明长生主诏曰。” 沉稳男声响彻玄封界的每一处,在每一人耳边都清晰无比。不论是恐惧、还是惊慌;不论是强大如道主,还是孱弱如凡人;不论是暂且偷生还是临死挣扎。来自于天上的恢弘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达着来自尊界的旨意,来自浮屠尊主的旨意。 “玄封府罔顾法纪、失德无餍,损钧天宗之不足以奉有余。今,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为期四十九日,圣尊特许,不得有误。” 钧天宗主念完并没有将竹简收回匣中,而是抬手,任其往上漂浮,最后以展开之势挂在将星大阵的顶部。 这枚脆弱的竹简可比什么大阵都好使。 “居然是圣尊特许,不得有误……”从玄封府飞出的黑袍监察使凭一己之力托住了整整十二颗地星,而掩于面具下的黑眸满是疯狂之色。 浮屠尊主说了四十九日,那便是四十九日。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行。 而失了先机的玄封界此刻更应该考虑的是接下去的四十九日应该如何:撑下去! 第五十一章 直播 纵使是开启了大阵的家族驻地仍旧难掩混乱。 流氏老祖前去支援其他道主,剩余镇守家族驻地的衰劫强者大部分都在维护大阵,只有少部分则是暂时离开驻地前去接引在外的族人。 流千翠虽然成了化神九转,可在这样的大灾变面前,仍旧显得那样无力。 老祖要她以自身安全为先,她当然明白。可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她也于心难安。 “八小姐,你要去哪里?” 操控大阵的一名长老最先叫住她。流千翠可是这一代的核心,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长老请放心,我是去试炼场,不会离开驻地的。” “试炼场……”他心念急转。 是了,流千翠交友广阔,由她去问问那些朋友说不定能收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他缓和了语气:“这里我们还完全撑得住。小姐也不必心急,玄封界并非毫无准备。” 长老这一声提醒,可谓是给流千翠打了一剂强心针。 玄封界本就欲攻伐青杭界,战备充足。现如今只不过是因为被青杭界抢了先手才暂时落入下风罢了。真要拖延四十九日,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毕竟论实力,就连尊界都认可玄封界是强于青杭界的。这个强,不止是天骄的质量,更是道主的战力。 流千翠深吸一口气,朝长老一拜后,便匆匆赶往位于家族驻地东南的试炼场。这个时候,原本在试炼场的族人都出来了,唯有流千翠反其道而行之。 她要找一个人。 余容! …… 处于永夜的摩天大厦一如既往灯火辉煌。 其内的零点酒吧早非流千翠上一次来时的清冷,反而是坐满了人。大厅,吧台,卡座、半开放的包厢。人影幢幢。他们低声交谈,时而笑闹出声。流千翠的到来根本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顶多眼风扫过来发现是不认识的人之后便无趣地收回了。 但这些流千翠都顾不得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大厅中央正在实时播放着的立体投影。 并非是试炼场内的战斗记录。 是宛若火球一般的玄封界,和环绕着玄封界的上万艘狰狞的战船! 若是容晴看到必定疑惑。自己明明只是打算拿来播放战斗记录的,究竟谁鼓捣出来的直播? 战船旁边的人影本应是十分渺小的,但正在观看这投影的近十万观众显然很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钧天。青凰。长欢。北辰。醉花坞主。” 随着三十六条通道中不断走出道主,他们的名号也被在座之人一个个点出。 流千翠是小辈,且名气不大,这些强者不会有太多关注。然而钧天宗主等人就算实力有强有弱,那也是道主级别。跟在座这些人算是同一层次的人,他们当然认得出。 “青杭界这次只派了三十名道主,我记得应该还不止吧?” 有人轻笑摇头:“剩下的那些皆是老弱,大限之下恐怕也没心思参战。既然如此,倒不如多派些五衰,看看能不能临战突破。” “道友说得不错,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就这三十名道主……即使有将星大阵辅助,对上那个疯子恐怕也有些勉强吧。” 言下之意,竟是根本不看好青杭界这一方。哪怕现在青杭界占据了绝对上风,哪怕就连流千翠自己也认为玄封界处于劣势想要扭转没那么容易。 他们说的疯子是谁?流千翠暗想。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连三十位道主齐齐出手都不放在眼里? 流千翠还想再听他们细讲下去,谁知他们却转了个话题。 “这小家伙应该就是青杭界这次要捧的天骄了吧。啧啧,居然连天战令都交给她掌控。她是叫什么……” “凤凰。”有人接口。 “对对,凤凰道女是吧。青凰的小徒弟。” 掌控天星的几乎都是道主,要么便是距离道主只差一步的五衰强者,凤凰道女在其中就仿佛万花丛中一点绿那般惹眼。 流千翠看着站立在船首的凤凰。一身金红色战甲勾勒出她美好矫健的身形,是武道修士一贯的强悍。再配合她出色的容颜,夺目耀眼极了。 “听说在玄甲榜文里面名次也不算低了。明年碰上会武,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冲一冲。” “所以现在不就趁此东风来扬名了么。圣尊特许,这就是最大的面子啊。我们这些人还有……”说话的人顿了顿,“上面那些,都在关注这一战。只要凤凰表现得过的去,被吸纳进五辰甚至浮屠塔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话说居然能惊动尊主,这事也挺怪。青杭界只是一个小界啊。” “这谁知道。运气来了?” “对了,青杭界这一代不是还有一个吗?怎么没看到她?” “你是说余容?” “这战的由头不就是她?听说不是陨落了吗?” “这你也能信。”鄙视,“下落不明,死不见尸的,一听就知道是钧天宗开战的借口。” 只不过钧天宗能过了浮屠尊主的明路,再可笑的借口也都成实锤! “再说了,余容要是真陨落了,原承殿下还能到现在都不动声色、稳居幕后?” 哦哦,有八卦!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克制的气氛瞬间就沸腾了。 谁说成为道主就清心寡欲、沉稳自矜了?大厅内不乏有十万年好友不请自来,身体力行地告诉流千翠他们不止不清心寡欲,还很爱听小道消息,尤其是那些殿下们的爱恨纠葛。 流千翠在一旁窘窘有神。果然不能一直仰着头看道主,脖子会累。崇拜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当她收到私信并且乘升降梯到达楼上包厢时,故事已经从“我有一位在烟波庭的舅舅”开始说起了。 流千翠看到端坐着的白衣少年时,不是不尴尬的。毕竟楼下众人八卦个不停的主角就在她眼前。也不知道原承殿下听没听到下面的议论。 她自己在客座坐下。包厢内的投影映射出现在的战斗景象:十来名玄封府道主已经腾出手,冲过漫天火海与青杭界道主厮杀起来。 流千翠长长叹了口气。原本急着找容晴的,这会儿居然多了几分看客的心态,似乎是被楼下那近十万道主强者给影响的。 这场战争本质就是一台戏。既然是戏,好不好看才最重要。她们流氏一族会死多少人,或者说玄封界青杭界双方会死多少人,根本就不重要。 “余道友现在如何了?我有听闻钧天塔的那场变故。” “没有大碍。” 原承回答得言简意赅。即使是坐在类似沙发的座椅上,仍旧腰背挺直,恪守礼节。 “这么看来余道友是要压轴出场了。”流千翠若有所思道,“殿下能联系上她吗?” 第五十二章 王印 原承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容晴本尊究竟在何处连他也无从得知。只是看她影脉分身一直在顺利进行秋桑传承这才推断出她本尊安然无恙。 既然她本尊没事,那么原承便不急了。就算容晴迷失在乱流之中,东临宗也有办法把她捞出来。 “敢问殿下,楼下那些前辈们似乎都是道主?” 原承颔首:“他们都来自于尊界。现如今尊界对于此战极为关注,他们在自己居处也能知晓前线一切战况,只是想找个地方聚一聚罢了。” “那为何来的都是道主?”连一个衰劫都没有。 “其他人还没发现这里。不过等到明年会武,这里被人发现后他们就会转去别处了。” 强者嘛,这点距离感还是要保持的。 原承又道:“如果余容还想继续吸引道主来此的话,那这里的布局就必须再变上一变。” 流千翠深以为然。道主基本不会和道主之下的修士混在一起谈天说地。他们来此,恐怕也是看中这座大厅容纳性广,隐秘性强,兼之能与好友一起看最新战斗。可一旦道主以下的修士进入这里,将这局面割裂,他们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不加拘束,能肆意畅聊。 如果只是来这传音聊天或者进入包厢内聊,那又何必来这里? 流千翠待还要再细想下去,却赶忙打住。 “我来此本是想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余容。无论此战结局如何,我只望流氏一族能够少些伤亡。毕竟青杭界修士中我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她了。” 虽说浮屠尊主规定了此战只能持续四十九日,可这四十九日变数太多。流千翠相信,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容晴还能替她在钧天宗主面前说上几句话。也不求多的,只是少一些对流氏的针对,应该是没问题的…… “此战青杭界也算精锐尽出,可你们玄封界还有一位隐藏的道主,实力就是放在尊界也不算弱。”原承缓缓说道,“有此人在,战局就此僵持住也很有可能。只要道主层面保持了平衡,余下便是你们两界化神修士的战场了。本来此战的目的就是让两界的化神天骄扬名。与其看着凤凰道女一枝独秀,流道友身为化神九转不如早些参战,与凤凰一较高低。” 一较高低?流千翠心中苦笑。光看玄甲榜文的排名便知,凤凰的实力就算不是压倒性的强,那也是稳稳超过她的。 “世家联合我这一辈……言无忌、封泽等人比我都还差上一些。若要联手也得是与玄封府天骄联手。我……” 说实话,她不是很情愿。虽然同是玄封界天骄,可玄封府与世家联合向来不对付。 “这恐怕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原承一双美眸轻轻看来,“待那玄封府的疯子出手,玄封府天骄必然与凤凰道女有一战,你能参与进去最好,若参与不进去,你在整场战役中便相当于一个看客,受不到半点好处。” “疯子……”流千翠想起楼下那些道主也曾经提及过这个外号,“是指玄封府主?” 原承很干脆地否定,又道“待他现身,你便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我明白了,多谢殿下提醒。若是碰见余容,请代我向她问好。” 原承默然颔首。 流千翠从升降梯出来回到大厅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尊界道主们已经自发地开了好几个盘,有赌战役结果的,也有赌两界天骄胜率的。 她内心叹息,就在神识离开摩天大厦时,流千翠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说道,“玄封府天骄这边本座就投何谷子,虽然它从未出现在试炼场,但本座观其过往实战记录,胜率极高。生死搏杀毕竟与试炼场不同,想必此次它也能表现不俗。” …… 何谷子? 何谷子已经在上一息失掉了整条右臂,狰狞的断口处喷出黑色血柱。 它立时吞服了本来压在舌下的丹丸。血肉模糊中,断臂肉芽蠕动,竟是肉眼可见地逐渐生长。 即使是这般危机的时刻,何谷子仍分出了一丝心神去嫉妒容晴。 “苏生类道韵。我要是会苏生类道韵便再也不必浪费财力在这些丹药上面了。” 受了伤,运转一下苏生类道韵便恢复如初,更不用每次服用完丹药后去清丹毒。可以说是修界中人人渴求的道韵。尤其是现在的何谷子。 也不知道容晴是怎么走的,还是说本来就是随机传送?它跟容晴进入血湖漩涡也就前后脚的事,可等它进入到这里,却是容晴的半点行踪都没发现,且一来就陷入被动。 是的,被动。 这里非常奇特,仿佛身处深海之中,往上飞出不去,越往下则压力越大。可是包裹着何谷子的并非是海水或者某种液体,而是浓郁到极点的血色气体。 这些血气目前来看倒是十分温和无害,可在血气中穿梭的生物却是让何谷子吃了大苦头。无毛的白皮猴,拖着长长的肉尾巴在血气中蹬腿,每蹬一下,便往前方射出数十里,速度之快仿佛瞬移。笔直挺起的肉尾在这样的高速之下,就好像钢刀,轻易劈开血气乃至化神修士的肉身。 一只白皮猴便这般凶悍了,更何况血气中藏匿了无数只,不停地出现,悍不畏死。杀也杀不尽,甚至于在它们的围攻之下,何谷子被迫失去了右臂。 “幽冥相!” “修罗相!” “拈花相!” …… 一道道冥府相术被其疯狂打出。 玄封府十三相术! 一尊尊犹如开天辟地之巨人瞬间凝聚成型,或是面目虚无,或是横眉怒目,或是拈花一笑…… 它们背对着只有半人高的何谷子,将其牢牢护卫在中间。 被它们所注视的白皮猴无不凄声惨叫,叫得浓郁无比的血气似乎都被其逼退露出一块难得的空白区域。但这空白区域很快就被不远处的血气给回填了个满满当当。 光凭十三相术去吞噬这些血气无疑是杯水车薪,哪怕何谷子已经看出这血气才是关键。 血气是水,白皮猴是鱼。脱离了血气,白皮猴能不能存在都还是问题,绝不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更别说还能源源不断出现。 短暂的爆发之后,反倒是陷入更尴尬的境地。白皮猴的数量仍然在持续不断增加,而一尊尊巨人在替它挡下无数凶险后如泡沫般破碎消散,何谷子周身一时间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血气深处传来一声轻笑,近得仿佛就在何谷子耳边轻声呵笑。 一方王印蓦然从何谷子袖中飞出,悬浮在其额前。 “师尊!!”何谷子天生的精明小眼中爆出狂喜。 第554章 血肉战场 “堂堂秦广王,和小辈过不去,岂不丢份?”陌生的嗓音从它口中传出,言语之间竟是与这血气深处的黑袍人熟识。 原本情绪高涨的何谷子迅速“安静”了下来,只是这安静中透露着浓浓的不详气息。 劈啪作响的骨骼生长声不断从红袍中传出,短短三息便从半人高暴涨到成人体型。而从袖口中伸出的手,体毛旺盛,一把将悬于身前的王印握入手心。 何谷子所戴白色面具边缘更是出现数道豁口,其中一道横贯鼻梁。 “哈哈,我猜的不错,果然是你。”黑袍人也就是秦广王虽然依旧潜伏于血气深处并未现身,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与对方叙起旧来。 “你这新收的弟子还算不错。小小年纪就已经化神九转。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是这般狠心,根本不管你这弟子的安危,居然让它本尊前来……啧,难不成你觉得就凭你现在这点实力,可以让它在我手下安然无恙地回去?” “有何不可?”它慢悠悠地反问。 “转轮王,你还是这般自大。你附体在它身上能发挥出多少实力?即使有王印在身,能达到你分身战力便是极限了吧?” 秦广王心里盘算得很明白。转轮王就算现如今修为比他强又怎样?自己可是本尊战力,且浸淫血气多年,能发挥出来的实力绝对比这憋屈地附体在何谷子身上的转轮王还要高。要杀转轮王,他有十足把握,到时就连转轮王印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谁说本王是来与你一战的?” “嗯?”血气深处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才传来秦广王的幽幽感叹,“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你这么说话……避而不战,可不是你这疯子的性子。有意思,有意思。他们之中,你是第一个找到此处的,看样子他们都还不知道我的下落?” “机缘巧合罢了。”转轮王低声道,“本王之前搜魂了一个青杭界醉花坞的二衰。这才明白你这么多年下落不明原来是在十万大山……” “醉花坞,”秦广王想起来了,“上次让她逃了还以为她运气有多好,哼。” “这么多年你都在此处,依本王之见,你不是不想出来,而是不能出来。”转轮王缓缓说道,“同为十殿阎王,共事亿万年,本王自当帮你一把。” “帮我?这居然会是疯子说出来的话?看来我确实是在这里待了太久太久,连你这个疯子都转了性。不过不必了,如今你自身难保,更别说帮我。” “何出此言?” 秦广王桀桀低笑,“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了。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归本尊……当然,也可能如我一般再也回不去。到时候你我二人也还能做个伴。” 说完,血气深处再也没有传来声音。 转轮王也不以为意。他是疯子却不是傻子,既然让何谷子本尊来此,更是附体在它身上进入这神秘之地,他心中当然是有自己的谋划在。 “十殿阎王中你是最胆小的一个。”他颇为不屑,“即使这具肉身只能发挥本王分身战力,你心中贪婪却也不敢来战。” 不过,转轮王心里也清楚现在这具肉身实力还是太差了些,急需好好进补一番。这些血气中源源不断产生的白皮猴就是天然的食材,但相比起来,那青杭界天骄余容就更让他垂涎…… 他随意一甩袖摆,袖里乾坤便囊住上万只白皮猴。无数惨叫声从他黑黢黢的袖口中传出,随即又归于寂灭。 对于何谷子而言,这血气处处凶险,可对于转轮王来说,就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那般轻松自在。所过之处,血气翻涌,生来奇特怪异的白皮猴无不落入其袖中被瞬间吞噬。它们并非没有逃跑的本能,只是根本逃不出转轮王手心。 “余容身负苏生类道韵,应当不会这么快就死了。”转轮王心里这般想着,一边随着飞行不断吞噬。他行动的速度很快,奈何这神秘之地出奇的广阔无垠。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在走回头路,可这血气蔓延无穷无尽。 他缓缓停止了飞行。 纯白面具上原本只有着几道过往战斗中留下的豁口,可在此时,却在额头处爬上了一道小指粗细的黑色纹路。 转轮王伸指抚上面具,竟是可笑地想要用手指的力道磨去这突兀出现的花纹。然而这花纹确实是面具本身生长出来的。 他低声轻叹,“不愧是吞天道尊陨落之地,果然不凡。” …… “你身上这件法衣很是不凡,看来你的来历比我想象得还要大上一些。只不过,”秦广王拖长了语调,“即使你有法衣护持,也撑不了多久了吧。多则五日,少则三日?” 在他看来,容晴有些托大了。 容晴闻言,眼睫轻颤,却没有睁开双眸,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 她进入这血湖内部后,没有如何谷子那般纠缠于表层,而是在天下第一的指引下迅速下潜。越往下,压力是成倍的增长,危险系数亦是成倍的增加。 如白皮猴那样的算是长相正常了,更加奇诡甚至恶心的生物无处不在。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钻出怎样惊悚的怪物,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怪物在暗中窥视。 然而真正恐怖的却是血气本身。最表层的血气非常“温和”,对修士的影响潜移默化。越往下,血气则越暴烈。再强大的修士也无法扛过血气的侵蚀与……改造! 护身的法宝符箓等等一点阻挡的效果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气渗透进来。容晴当时只不过表面镇静,即使有天下第一保护,实际上仍是狠狠捏了把汗。此地奇诡莫名,道本源在此处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似乎此地有另一套通行的规则。 就在一丝血气舔上容晴的衣角时,它却惊慌地发现自己被“黏”住了!丝丝缕缕的血气无不憋屈地烙印在了纯白色法衣上,顷刻间将白衣染成了血衣。它们憋屈,而容晴却是惊讶,欣喜。 原本趴伏于容晴肩头,一直懒洋洋的符绣这回终于来了精神,快活地在法衣各处游走,吞噬这些被捕捉的血气。原本垂下犹如凤尾的诸多触须更是探出法衣,主动去捕捉朝着容晴不断用来的血气。 “这法衣是剑主所赠,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见有什么特殊之处,原来是用在了这里。”容晴传音给天下第一,“我能明显感觉到它吞噬这些血气在不断变强。” 这件法衣自容晴入道之时便伴随着她,只是一直表现平平。虽然有不少识货的人告诉容晴这件法衣名列天衣谱,必有特殊之处。但如何显现这特殊之处,如何让法衣真正成长起来,她却一直没有头绪。今日机缘巧合之下却是误打误撞让它升级成长,这让容晴怎能不高兴。 “是强了许多。”天下第一认同,他关注得更多的是这法衣吸收的效率。法衣越强,吞噬血气的效率越高,而随着吞噬血气的量越多,法衣便越强,形成了一个正向循环。“按这效率,你可以尝试再下行一万公里。” 容晴点头,她也是这般想的。 剑鞘分开又组合,形成一柄长剑在前,为容晴刺出一条长长的通道,而她则是手握剑意跟随其后,在顺着通道下行的过程中,不断劈砍伸过来的手臂、触手、吸盘、枝杈等等怪模怪样的生物躯体。 “这个深度,恐怕得虚境巅峰才能勉强生存。”天下第一给出了大致的判断。 容晴在此处待了半日,法衣一阵鲸吞,疯狂掠夺吞噬血气,仿佛饥饿了无数年的饕餮终于吃上一顿饱餐了,要一次吃个够。虽然事实也是如此……当容晴发现这个深度还没有达到法衣吞吸的极限时,不用天下第一开口,她果断地再度下潜。 下潜十万公里! “此处强度,须得五衰才能勉强生存。”天下第一笑道,“明珠蒙尘多年,这回算是熬出头了。它还在吞噬说明还没有达到饱和,等它吸收消化完全,恐怕在强度上能达到道主所用法衣的层次。如此一来,你算是拥有了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护身法宝。” 然而容晴此刻并没有一开始那般高兴。 一开始当然是极为惊喜的,只是这会儿容晴也算回过神来,慢慢琢磨出了这背后的关窍。 “你在想什么?”天下第一有些不解。 她慢慢答道:“我在想,剑主们应该是极为重视此地,我目前尚不清楚这里究竟有什么机缘。可这里的机缘却让剑主们在我入道之时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容晴露出笑容,心中却是叹气,“如此看来,是天大的造化啊。” “这样啊。”天下第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那还要再下去吗?” “当然。” 都已经到这里了,哪有半途退却的道理。 虽说事事都在剑主们的计算之中,让容晴有些不喜甚至不安。可是在大方向上,剑主和她的目标是一致的。既如此,送上门来的造化,容晴不会矫情地拒绝。 她再度下潜。 十万公里,二十万公里,三十万公里……直到距离表层已经有七八个光年的距离之后,压力达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度便只是上下波动,即使容晴再往深处前进也没有大幅度的变化。 时间流速更是变得缓慢了起来。 “难道还没有抵达秘境核心?这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终点?”容晴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她还从没遇见过这么大的秘境。除了血气和血气中各种怪异的生物之外什么都没有。 天下第一却是呵呵笑道:“你会有此想法并不奇怪。谁叫你一路修行都是在界域里,从一开始的母界到后来的青杭界,就是秘境历练也基本是在界域之中。你若是在宇宙中流浪过,便知晓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他又道:“天下第一弓曾经在空间乱流中漂流,短短百年时间漂流上亿光年都是常事。毕竟乱流之中各种通道结点盘综错节。如今北天又是交通便利,界门众多,你来往秘境、灵界极为方便,更加感受不到路途有多遥远。” 光靠自己慢慢飞,那得飞到何年何月去。 神识交谈间,容晴抬手纵劈,剑意干脆利落地将一截弹射出来的长舌斩断。 这一剑看似潇洒写意,实际上是用尽了全力,融贯了诸多道本源感悟。容晴如今已经抵达了道主级别才能行走的深度,若非天下第一在暗中帮衬,血气中无穷无尽的强大怪物早就将她吞噬地渣都不剩。 但她身上的压力仍然没能减轻多少。 血气终于穿透法衣,在她毫无防备间渗进来了…… 哪怕只有一丝,却足以在她体内形成惊天骇浪! 酷烈无比的血气以血肉为基,疯狂地复制繁衍。繁殖之快,就连花现道韵都要甘拜下风! 快得不可思议。 容晴瞬间就明白症结所在:她仰仗法衣之利一路下行,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实力。一旦血气突破了法衣的防护,那这种程度的血气便不是她所能抵抗的。 这次,比容晴的思考还要快的,是肉身的本能反应:吞天禁法! 吞天禁法,无物不吞。五脏六腑皆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肉芽,以肉身为战场进行拉锯。 不断渗入容晴体内的血气在复制繁殖的过程中持续感染各处细胞,而吞天禁法走的也是一模一样的路子,不断吞噬血气增殖肉芽,不同之处则在于吞天禁法将血气同化为容晴的一部分,以其基因信息为模板。 容晴咬咬牙,直接原地打坐。体内早已成了一片厮杀的战场,她只能不断运转花现道韵支援吞天禁法,并且在血气的强压之下,再度全心全意地修行起吞天禁法,以期能够及早突破,如此才有反败为胜的转机。 秦广王借由血气的异常流动找到容晴时,看到的容晴就是现如今盘膝而坐一动不动的模样。而对方的状态他再熟悉不过。 “我早已是冥府封王存在,尚且抵挡不住,区区一化神即使身上有些奇遇又能坚持多久。趁她灵智尚存,正好可以夺其感悟。只不过……” 秦广王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看透此女。心中隐隐约约的忌惮让生性谨慎的他即使在此刻大好时机下仍然犹豫,仍然裹足不前。 第555章 现身 论实力,秦广王就算不是十殿阎王中的顶尖,可也不弱。但论性子,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过分谨慎,和生性疯狂的转轮王完全是两个极端。 此次玄封府的十三名红袍监察使死了十二个,并非是因为他们分身前来,而是因为秦广王判断出了在场十四名外人中只有何谷子和容晴来头最大,他不敢轻易动手。至于其余那些没什么背景的……直接连同其本尊一起灭口。秦广王做此事时毫无心理负担,并不为玄封府失去监察使精锐而感到可惜。 他被困在此处的事情是绝密,并不希望被旁人知晓。 秦广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修士成为冥府封王,欺软怕硬的做事准则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何谷子的依仗是转轮王。他虽打不过,但心里也有了个底。而容晴,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特殊,让他完全摸不清楚底细。而偏偏就是这种神秘,最让秦广王头疼。 打她吧,就怕招惹出什么不世出的老怪物,平白为自己招惹了大麻烦。 不打她吧,万一她的背景实际上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就此放过未免有些太可惜…… 见容晴只是盘膝打坐,全心处理自己体内的麻烦,秦广王也不以为忤。他自己曾经经历过,所以很清楚容晴体内战场会达到怎样一个混乱的程度,这还只是开始。 感受着上方极为遥远处血气的流动,秦广王明白这是转轮王开始朝着下方深入了。以对方的速度,只会比容晴的下降速度还要快。 他笑了,“好心”提醒道:“那何谷子与你一样背后有着大靠山。我不知你的靠山是谁。可它的师尊是冥府转轮王,即使是在尊界亦有着赫赫声名。现如今转轮王附体在何谷子身上,正朝着这个方向赶来,小友还是早做打算……嗯?”秦广王有些讶异,顿了顿,随即感叹道,“你反应倒是快。” 容晴并非对外界毫无察觉。包括秦广王的到来,她看似不动,实际上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她欲在此直接突破至化神五转。 不管成与不成,至少渡劫的这段时间内她有天道庇佑。就算是转轮王气势汹汹地杀来了,也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秦广王本想作壁上观,让容晴直接对上转轮王。容晴不幸身陨对他没什么影响,若是能和转轮王打得两败俱伤,对秦广王而言更是意外之喜。 可容晴不管这么多,直接选择突破,简单粗暴。如此一来,别说秦广王无法轻易对她动手,就是转轮王来了,也会选择暂时放弃转而去打秦广王。 至于突破所需要的资源她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血气就是无穷无尽的资源。 “不得不说,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可惜……”秦广王闷声笑了,“这里根本没有雷劫。” 容晴猛地睁开双眸。 “为何如此?” “之前你说经历过近千个秘境?那都是在北天吧?可是这里不同。远在天外,是一个出不去的囚笼。你我出不去,雷劫也进不来。” “可我看前辈也能出现在十万大山,不是吗?” “那是因为十万大山与这里有条狭窄通道。我偶尔能出去,却也只限于血湖所在范围。那也没什么意思。” 容晴还欲再问,秦广王却是止住笑,摇头道:“好了,我说得也差不多了。小友你自己保重。” 他挥一挥衣袖飘然而去,很快在血气中消失了踪影。血气对于容晴的态度是排斥,是感染。对于秦广王,却视其为一份子,因此就好似空气一般没有半点威胁。 他走得潇洒,容晴的处境可就糟糕了。 气息节节攀升,突破一旦开始,这进程就难以逆转。而没有雷劫便没有造化,更给不了容晴她所需要的庇护。即使容晴涵养极好,此时也忍不住低骂一句。 头顶,转轮王人未至,而法相已至。 黑袍巨人头戴兜帽,倾身而下。极为宽大的帽檐下方是令人心悸的虚无! 冥府十三相术——幽冥相。 容晴并不陌生。这一招,她在钧天塔顶层见识过。可不同的人施展效果自然大不相同。当时的幽冥相身穿红袍,而转轮王所施展的幽冥相却是黑袍。威能天差地别! 与这虚无对视的一刹那,她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容晴脸色苍白:“师父——” 天下第一轻笑。第一次这般直接地现身于人前。 古修士峨冠博带,意态风流。并非以往的双手拢袖,而是左手提着雪白长弓。 黑袍巨人发出隆隆巨响。 “天下第一弓。”转轮王一语道破,“如此神兵居然落到一个化神手里,实在屈才。” 天下第一并未废话,直接引弓射箭。此弓一开,转轮王便被牢牢锁定。此箭一出,他与转轮王之间的距离便是无距! 灵气长箭瞬间穿透了幽冥相的头颅,直达转轮王所在。 转轮王不惊反喜,低喝一声:来得好! 他突破至终极境界时,天下第一弓早已成了传说之物,无人知其下落。转轮王最多也只是在一些玉简中见过其影像罢了。 天下第一弓的仿品有很多,有些在外形上绝对一模一样。但他看到这雪白长弓的第一眼便确定了:绝对是它,不会有错! 它的存在就是那般独一无二,只要看到了它便再看不进其他。 如今更能与此弓之灵酣然一战,何等幸事! 转轮王反手祭出王印,覆手压向容晴头顶,欲行镇压之事。右手则是虚握,一柄巨斧瞬间出现,劈向灵气长箭。 这一劈,劈山,劈海。 然而灵气长箭骤然遭受不可敌之巨力,竟主动崩解,让这携带巨力的一斧几乎劈了个空。与此同时,被箭斧交锋爆开的乱流推挤出去的血气在回流之际,送来了更为强大的怪物。 在交战的两人并非没有发现,只是更看重眼前的敌人。 “斗吧斗吧。”隐匿在血气深处的秦广王此刻姿态颇为闲适地坐在一条长长的触须上。“看来余容的底牌就是这天下第一弓,没想到啊,竟然连器灵都诞生了……不过,啧,毕竟是神兵,这般品阶没有器灵反倒奇怪。”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峨冠博带的人形器灵并没有再度射箭去破那转轮王印,反而是抬手一掌迎上王印的镇压,态度同样的强横霸道。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背后却是深厚的道本源感悟。 “厉害啊。”秦广王直起身子。 转轮王印被硬生生半途拦住,进不得,退不得。 第556章 清道夫 “这器灵已贯通空间本源无疑了。” 同样的想法在转轮王和秦广王心中浮现。 秦广王是惊叹,惊叹于器灵居然也能感悟道本源达到这种程度。 转轮王则是觉得理所当然。神兵器灵,更是名声响彻诸天的天下第一弓的器灵,其来历能追溯至上古时代,如若不是这般强悍,反倒让他失望。 “待本王收服此弓便能问鼎道尊,届时就算是与府君一战也不惧。”转轮王这般想着,势在必得。 他很清楚,天下第一现下的弱点和掣肘正是容晴。 而容晴? 不仅处于这来势汹汹无比诡异的血气之中,更是在两位大能正面交锋的战场中心,相比之下她柔弱得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 黑袍巨人再度俯下身来,原本被射穿的头颅重新凝聚出一张令人心悸的模糊面目。根本看不清五官,可转轮王的话语却是轰隆隆如雷响一般传开。 “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护住此女。” 转轮王印猛地涨大,瞬间膨胀至黑袍巨人的手掌大小。 它被天下第一那一掌钳制得进退不得,却恰好处于黑袍巨人伸手即可握住的范围内。 天下第一镇定地注视着黑袍巨人,看着它握住转轮王印,看着它手持王印突破了这一掌的钳制继续朝着容晴镇压。他怎能不清楚转轮王心中的盘算,要收服天下第一弓可不得先将容晴这个主人斩杀。 而在黑袍巨人上方,身形渺小许多的转轮王左手虚握,又是一把巨斧出现在其手中。双斧在手,霸气十足地朝着容晴所在地俯冲而来。 “呵呵,老夫才懒得与你这疯子斗。”天下第一突然微笑,大袖一甩,裹挟着容晴就……跑路了? 哪怕在这神秘之地根本使用不了缩地成寸,但以天下第一的空间本源造诣,这一遁逃等他再度现身便是在数光年之外。 容晴自身内忧外患,天下第一哪有心思和转轮王一战。当然是走为上策。 “你逃不了。”转轮王眸光森冷,惨白面具上黑纹肆意生长,近乎占据了半壁江山。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面具上的异样,而是执意对容晴追杀不休。 “逃不了的。”就连暗中窥伺的秦广王也摇了摇头。 这句话不仅指容晴,亦是指天下第一、指转轮王。 落于蛛网的蝴蝶,再挣扎……又能挣扎多久? 天下第一带着容晴,每一次遁逃都间隔数光年,可转轮王追击的速度并不慢,几乎是天下第一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便已至。 然而总得来说,还是天下第一更胜一筹。因为每次看似险而又险地逃走,实际却从没让转轮王真正追上过。几个呼吸间,便已成功遁逃了三千余次。 无穷尽的血气,视野所见皆是深邃至极的暗红。存活于血气中的无数生灵本能便是不断地撕咬吞噬,每吞噬成功一次,身体便能生长出新的血肉特征,仿佛是胜利者的勋章。因此即使是原本不同种类的生物,如今也再无区别——变为同样的怪异奇诡,令人憎恶作呕。 天下第一再一次遁逃现身时,眼角余光扫过手中雪白色长弓。原本洁白无瑕的弓身爬上一道黑纹,蜿蜒着从弓尾爬到弓首,宛若美人雪肤上的伤痕。 而容晴体内异变则外显得更加让人心惊:面部皮肤被冥府面具所取代,这面具亦是如那两位十殿阎王一般遍布黑纹。且论黑纹占据的程度更是超过了同一时间进入此地的转轮王,唯余下巴处还有一小块白皙。 更为可怖的是,从容晴七窍中不断流出鲜血。这些鲜血在离体的瞬间便被周身血气完全吸收,不曾在面具上留下半点痕迹。 “麻烦了。”天下第一神色凝重。 此地游离于诸天之外,就连天道也被遮蔽。若仅是他和容晴两人闯入此地也就罢了,大可徐徐图之。然而现下的境况却是前狼后虎,加之自身实力大打折扣……疲于奔命之下,别说有所收获,能不折在此地便是极好的了。 转瞬间天下第一心中便已过了万千个念头。 只见他援弓搭箭,放出一箭后便再度远远遁逃而去。而这已然射出的一箭极为精准地对上了追击而来的转轮王。 转轮王不敢大意。双斧交错,利落地截断了这支灵气长箭。 他看着面前双手拢袖、施施然等待着他的天下第一,张狂笑道:“不逃了?那便与本王一战!” 转轮王看似笑得张狂得意,心中却是暗暗留意着四周环境…… 余容去了哪里,难不成将她收入了天下第一弓中?可是这器灵手中的弓又去了哪里? 此间再无一丝天下第一弓的气息,莫非是器灵将弓收入袖中? 这……想想都不可能。 可转轮王终归是不由自主地想了。这一想,便犹豫了半分,犹豫了半分便慢了天下第一数个呼吸的时间。 这一次天下第一选择朝上方退去。上方的压力小得多,毕竟以容晴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在高压下继续磨练。至于转轮王那里,就先放出弓内镇压的魔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只是……若让那魔头知道天下第一心里想的是打死了也没事,恐怕又要泪眼汪汪了。 “咳咳,”魔头清了清嗓子,面对着威压强横的转轮王亦是面不改色,一副端庄自矜的模样,“老夫要战便战,要退便退,何需去逃?” 它从宽大袖口中取出雪白长弓。 “你试试老夫这一箭。” 魔头左手开弓,右手拉弦,箭之虚影浮现。 然而转轮王却猛地咆哮:“西贝货,你以为能骗得过本王!” 天下第一弓他既然看过了真品,又岂会被一赝品所骗。 转轮王愤怒的是自己竟然因此被拖延了数息时间。 “去死!” 他甩出左手斧刃,一记离手斧竟瞬间突破时空限制,直接将魔头连带着其所在时空一分为二。与此同时更是足下发力猛踏,双手持斧,朝着面前这个假器灵跳劈!无数次战役证明,即使对方能侥幸在离手斧下存活,也躲不过随之而来的补刀。 但转轮王还是慢了。 一步慢,步步慢。 在离手斧劈来之前,魔头已经完成了撒放的动作。长箭由虚转实,携带着巨大的推力朝着转轮王暴射而去。转轮王的瞬间迸发速度是很快,可这支长箭更快! 其威势竟硬生生扼住了转轮王的行动,甚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射爆了冥府面具、贯穿了他的头颅、刺破了他身后的法相,顺着余势一路滑行,破开了一条堪称无穷的箭道! “弓是假的,可箭是真的。”魔头嘿嘿笑道。如今它还真只剩下了一颗头在不停乱飞,所幸实力不错,即使只剩一颗头颅也能保得自身无恙。 “就算你本尊前来也杀得,仅仅是杀你一个连分身都算不上的宿体便动用此箭,实在是大材小用。不过……”魔头舔了舔唇,“若能收获转轮王印倒也不算太亏。” 转轮王印缩回原本大小,在动荡血气中翻滚得更加剧烈。 一团小山那么大的肉球拖着满身的胳膊和大腿,打开了腹部将王印吞吸进去。 魔头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肉球越涨越大、身上长出的肢体就好像毛发一般越来越茂密……它疯狂地吞噬着周遭的“同伴”以填补那用不停息的饥饿感。 长成至巍峨高山那样巨大体型的肉球在某一时刻撑到了极限,瞬间崩溃成一滩滩的血肉,哺喂了无数曾经的“食物”。原本被推挤开的奇诡生物蜂拥而至,爬满了一团团血肉,吮吸着其内的力量精华以化为己用。 “砰——”魔头帮它配了音,乐呵呵地看着那肉球自取灭亡。“转轮王印的力量岂是你这种低贱生物能够消化的?” 魔头已经打算好了:先收转轮王印和猴傀尸身,再去回收那支箭。它倒不是没有私吞的贪念,而是被天下第一弓镇压了那么久,很难生起反抗天下第一的念头。 呼—— 好似风声的空灵之音骤然在魔头识海中响起。 庞大到要占据所有视野的不可名状之物靠近了此处。与这些血气中的各种诡异恶心的生物相比,它要美丽太多!半透明的身躯内部流淌着七彩的丝线和粒状物。就连给人的感觉也并非残忍、杀戮、疯狂,而是无比的平静。 它好像张开了嘴巴。因为魔头只见到一个漆黑的正圆形,将所接触到的一切除了血气都吞噬入其中:奇诡生物、转轮王印、猴傀尸身。 它们一个个消失。 逃! 这是魔头唯一的想法。什么回收战利品都先放一边,它能不能逃走还是个问题。 魔头朝着相反方向疯狂逃窜,没逃几十万里又与同样的半透明生物迎头撞上,想找天下第一求救,却发现与天下第一弓的联系已在数息前完全消失。 我命休矣…… 和天下第一完全相同的面容上满是绝望。 而在容晴这边,她所面对的绝望是魔头的百倍。 “二百四十六头清道夫。”秦广王暗中观察,“这还只是先头部队。若无法清理掉余容和天下第一弓,还会源源不断地出现更多。” 半透明的清道夫团团围住,彼此之间身躯竟开始出现了短暂的融合。它们张开嘴巴,一个个漆黑的正圆形从四面八方向容晴推进,最后形成了一个将其完全包裹的漆黑球体。 天下第一手持长弓,牢牢护在容晴身边。他活了数个纪元,万亿岁月,头一次遇到这般无计可施的局面。 空间封禁、缩地成寸,他的拿手好戏却是周围这些清道夫的天赋本能。 第557章 莫比乌斯 “余容啊余容,谁叫你死死撑着不肯完全转化。”秦广王啧声,“若你早些转化成了此地的一部分,这些清道夫就不会发现你的存在,要来清理你这‘异类’了。” 当然,秦广王此时的感叹纯粹是假慈悲。若容晴早早地就完全转化了,别说要永久打上此地印记,就是秦广王也会趁她完成转化最虚弱的瞬间将她袭击吞噬,壮大自身。 “不过,转轮王到底在搞什么鬼,不仅没追上器灵,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秦广王哪能没看到那惊艳的一箭,那条无穷无尽的箭道便是他见了也要惊叹。可他一直与转轮王不对付,当然什么锅都要算到对方头上了。 “我原本计算得好好的,待器灵和那疯子两败俱伤后,便可坐收渔利。可提前引来了清道夫却是什么都做不成了。”秦广王暗骂了声晦气。“且先看看器灵还能不能解决掉这上百头清道夫。若成功,器灵也必定虚弱到了极点,再加上其他清道夫也不一定那么快赶来……” 他目光一厉:“那时,便是我最好的时机!” …… 时机,天下第一也在等时机。 除却交给魔头的那支,他收藏的箭矢只剩下了十六支。 原本伴随天下第一弓打造而出的箭矢共有九十九支,每一支都珍贵无比。岁月流逝,有的箭矢被别人作为战利品收缴了,有的则在战斗中损毁,还有一部分遗落在绝地中,无法收回。 这就导致了天下第一必须抱有用一根少一根的觉悟,谨慎使用每一支箭。 他垂首看向容晴。因为被包裹在这黑色球体之中,就连血气都荡然无存了。他能看到容晴也是因为她自身和法衣在散发淡淡的光芒。 鲜血涌出,将面具浸染成一片猩红。她的喉间不断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容容,你安下心来。”有力的大手握住容晴微微颤抖的肩膀,“就算我手中这十六支箭全部折损,为师也必定带你出去。” 容晴根本无力回话。 天下第一并不意外。他闭上双眸,此处空间的一切细节都瞒不过他,在他的识海中这球形空间每一处都完美至极,光滑无比,没有任何褶皱峦叠。 既无法从空间疏漏处突破,如今之计,也只剩下以力克之。 天下第一抬手拉开了天下第一弓,用的自然是天下第一好箭。 第一支箭:“山海箭。” 这是一支看着便让人心头一沉的长箭,周身环绕九座大山九座大海的虚影。但它被撒放出去后却显得意外的轻盈。 以它的重量,在射出之后却没有激起半分空间波澜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可现实就是如此发生了。 山海箭的尖端轻触这漆黑球体,瞬间便在这曲面上“融化”出了一个点。随着山海箭通过这个点飞往球体外部,这个点逐渐膨胀,被拉长成一根线、一条足以让天下第一和容晴逃脱的通道。 但也是在逐渐扩大的缺口中,天下第一清楚看到被山海箭射杀的三十九头清道夫,以及……立即补位的其余清道夫。在它们的意识中,恐怕天生不存在什么畏惧的情绪。 呼—— 呼—— 一道道宛若风声吹过旷谷的空灵之音在天下第一识海中响起。 天下第一沉默着,再度取出一支长箭。搭箭的手即使是在这等危机之下依然很稳。 依靠山海箭以点破面,能全灭清道夫当然最好,只解决了三十九头他也并不气馁。这一箭至少告诉他:第一、这黑色球体似乎并非它们的弱点,破开球体也无法导致它们的死亡;第二、山海箭的战绩是三十九头,即使使用其他箭矢,若没有对症下药,战绩恐怕也只是在这个数字上下浮动罢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二百多头清道夫就是全部了吗,会不会有新的清道夫赶来?甚至于,比清道夫更强大的生物? 天下第一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但像这次让他感到深深无力的……从未有过。 但无力与恐惧向来是战场大忌。唯有冷静才能指引他找出真正的活路。 天下第一再度射出一箭。 第二支箭:“折梅箭。” 此箭甫一射出通道,便蓬地炸裂,一粒粒“梅花”犹如星旋一般划出无比曼妙的弧度,被甩入清道夫半透明的身躯内。 它们的体内原本流淌着的是一些七彩的线状体和粒状体,这些粒状体还没有什么动静,可线状体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主动缠绕上被甩进体内的箭矢碎片。 这一缠,清道夫可就被害惨了。“梅花”不断分裂增殖,从一开始的指甲盖大小般的碎屑发展成包裹着线状体,再到最后更是将这些七彩丝线撕扯得七零八碎。 呼呼—— 天下第一听到识海中的声音变得愈发急促,立时明白折梅箭在对付清道夫上有奇效。可惜……他也只有这么一支。 似是被折磨得不轻,清道夫们本能地彼此抱团,半透明身躯融合得更加深入,甚至于“梅花”汇聚成了一道河流在这些身躯内顺畅地流淌。 相互融合的庞大身躯连接成环,角度缓缓倾斜,形似莫比乌斯。梅花河流就在这条环索中来回往复地奔流,不时被苏醒的粒状体反复击打。 而刚刚成型的全新的清道夫立时迎来了第三支箭:“霸天箭。” 雪白巨箭肉眼可见膨胀得越来越大,射中清道夫时更是长达千万里。空间封禁、缩地成寸对于此箭通通没有效用,只能硬生生挨上这一箭,被其贯穿着往远处抛飞开去。 昂—— 愤怒至极的声音响彻天下第一的识海,乃至于容晴的识海都被咆哮得震荡不休,可谓是雪上加霜。 不断有清道夫缩地成寸而来。 一千头。 一万头。 十万头。 百万头。 身躯庞大绵延万亿里的清道夫不断汇聚,轻松覆盖了上万光年。 秦广王早就被吓得远远逃窜。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清道夫反应会这么大。 而天下第一和容晴却避无可避。 第558章 蓦然回首 天下第一还没有放弃,容晴亦是如此。 他沉默着,默默计算如何使用剩余十三支箭。 而容晴那边—— “秋桑师弟,你还是请回吧。”青年男子长身玉立,头戴簪缨腰披环佩,微微笑道。 世家子的笑容总是挑不出错的。 但对方态度上的不喜即使没有外露,容晴也心知肚明。 “我在等师尊传唤。”她抬眸,轻声问道“师尊可有什么话托师兄告诉我?” “师尊事务繁忙,能抽出些许时间指点我等,便是我们当徒弟的幸事了,如何还有再打扰师尊的道理?”青年顿了顿,又道,“像之前师尊每日传唤师弟这在淬雪庭可是从未有过。” 只是现在为何又不传召了呢? 淬雪庭人人都好奇,也有不少人幸灾乐祸。尤其是在那些家世出众的弟子眼里,秋桑就是个出身卑微又特别能争宠的小贱人。毕竟能得长生主青眼那可是天大的福分,若没点特殊没点背景怎么能被长生主看重。 秋桑骤然“失宠”,这淬雪庭一大帮师兄师弟心里能不高兴么。 “我劝师弟还是尽早回去为妙。你无召前来已是犯了规矩,再加上淬雪庭一切动静都在师尊眼中,师尊若是想见你,又何需通过我的口舌?”青年缓缓道来,只待容晴听劝,那便是一幅绝佳的兄友弟恭的场面。 容晴苦笑。 若是之前,她也不需急着求见李桃道人。毕竟那些与因果道相关的问题她还没想通。纵使天赋再高,感悟时遇到障碍也没有一两天就解决这样的好运气。 李桃道人让她想通了再来。可今时不同往日,想到身陷绝地的本尊,容晴不敢再拖!立即就冲到李桃道人居处求见。 可她没有想通,李桃道人便不见。容晴只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看着面前的青年受召而入又出来。 “我心意已决,多谢师兄好意,师兄也不必再劝。”容晴哑声道,“我确有急事,愿在此等候师尊传召。” 青年双眸略有些危险地眯起。 不识抬举。 他手指微动……可考虑到李桃道人只是放任秋桑在此,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命令,若他贸然行动反倒不妥。 思及此,青年这才将手握入拳中,温声道:“既然师弟决意如此,那便祝师弟心想事成了。” 容晴垂首,余光看着对方转身离去。 若不是没有办法,她不会出此下策。找李桃道人求救……实际上冒了很大的风险。容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进入到连天下第一都没法抗衡的绝地之中,概率太低太低,可偏偏让她撞上了。 如此,她能求救的对象不多。 找原承帮忙,请东临宗的大能来救援?她本尊处于绝地,无法联系外界;分身又在传承当中,就是想退出传承都没有头绪。 拆开剑主给予的锦囊?想法对路,可本尊现下仅是勉强维持住生机,就是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跟重病卧床的人没什么两样。倒还不如指望天下第一能够快些将他手中的那个锦囊拆开来看看。 他干嘛还不拆开锦囊。容晴不是很明白,也没法垂死病中惊坐起,在天下第一耳朵边大吼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容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坐以待毙、傻傻等待着天下第一醒悟过来。而是主动尝试着做些什么来挽救本尊。 她寄希望于李桃道人也并非完全一厢情愿。 因为…… 容晴和李桃道人之间有因果存在。那借由太上因缘而经历的长生宴,似乎并非假象。既如此,她和李桃道人便是大大的有缘了。再加上这次的秋桑传承,李桃道人当真对容晴完全一无所知吗? 长生主做事自有深意,容晴希望自己在对方眼中是特殊的。不管是结个善缘也好,对她有所图谋也好,至少将眼下的难关渡过了才是关键。 容晴眼神一闪,缓缓抬起头来,对着那草屋恭敬说道:“白石观主,求见师尊。”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安静中,就连隐约的鸟鸣声都消失了。 一直没有回应的草屋中,终于传来李桃道人沉稳的声音:“既是白石观主,也还愿称我为师尊?” 容晴冷静回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尊的教导之恩,弟子万万不敢忘。” 李桃道人低笑,没有走出草屋,也没有召容晴进去,只是道:“说吧,你为何事心忧?” “弟子本尊陷入一绝地。”容晴语速极快,“此地极为诡异,竟连道本源都能遮蔽。且血气之中有无数丑陋生物相互吞噬厮杀,越深入,实力越强,就连道主级别的存在都有,其数量堪称无穷。弟子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请师尊指点脱身之法!” “听你描述,原来是去了血肉葬场。” 血肉葬场?容晴凝神细听。 “实际上,答案很简单。”李桃道人堪称诸天万界所知秘辛最多之人,听了容晴描述,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究竟陷落到了什么地方。“你所在之地,正是孕育先天生命的胞宫。先天生命自成规矩方圆,自然不在诸天之中,你也因此难以感应到道本源。再加上你一外人进入到那胞宫之中,要么被转化成它的一部分,要么就是它将你完全清除…… 看你焦急的样子,应该是还没被完全转化?” “仅仅是勉强抵挡那转化的力量。”容晴压下心中惊骇,快速答道,“它如今正在清除我,那力量绝非我所能抗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来求师尊。” 容晴心里焦虑得很,没想到从草屋中传出笑声。 “福祸相依,你背后有高人指点,无需为师插手。且为师也不愿平白踏入你这段因果之中,你我之间有一段师徒情分,这便很好了。” “师尊!” “为师还是那句话,等你将那问题想通了,自然能进来见我。” 容晴还欲再言,猛然间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本尊的掌控。 …… 第十五支箭:“惊宵箭。” 箭尾带着明亮的虹光串起了一头头清道夫,但在如海潮般席卷翻滚着的清道夫中这样的一支箭不过是伤到了它们一根手指那般只是轻伤罢了。 它们彼此可以轻易地互相融合,似乎并不受数目的限制,因此愈发强大。这些特殊箭矢对它们的威胁也越来越弱。 仅仅三息时间,剩余的十三支长箭只剩最后一支。 这最后一支箭,通身雪白,与弓身搭在一起极为和谐,浑然一体。天下第一指腹摩挲着此箭,终是没有用出,而是取出了那保管在他手中的第二枚锦囊。 这锦囊并不属于他,要打开本应征得容晴同意。然而容晴这个状况……只有天下第一代为开启这一个选择。若非天下第一自身也走到末路,他绝不会擅动别人的隐私,尤其是锦囊这对容晴至关重要之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天下第一只能指望澹台家那两位殿下能够算出容容今日这场危机并且给予脱身之法。 他决心已定,正要抽开锦囊系绳,却从旁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他的动作。 天下第一蓦然回首。 容晴正平静地在他身后悬空而立,脸被雪白面具覆盖只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目光淡漠。 第559章 从极 “你不是她。”天下第一立即紧握住锦囊,后退数步。 他与容晴几乎时时相伴,不敢说完全了解但也不会轻易认错。 面前此人,是容晴的肉身没错。但里子就不一定了。 “你是谁?”天下第一眼神一闪,没有指望对方回答。 可对方偏偏回答了。 “澹台从极,见过前辈。”短短一句话,属于容晴的嗓音,却是陌生的语气语调。 白衣女修如今气质与以往迥异,从温润变得清冷,再无容晴过往的半点影子。 只是这清冷的气质、强大的气场,天下第一觉得自己并不算完全陌生。 “澹台……你是哪位剑主?” 重宇剑主?重霁剑主?亦或是……天下第一双瞳紧缩,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产生:亦或是两者都是?! 这怎么可能。容晴应该没有被剑主们附体才对。之前转轮王附体在何谷子身上,靠的是神念强大、转轮王印辅助再加上功法同出一源,自有妙法秘术。 除此之外,要从一具肉身中苏醒另一道意志,也只有封号传承才能做到。就是吞天道尊的意志从容晴体内苏醒,都不会让天下第一如此惊讶不安甚至恐惧。 当然会恐惧:什么前提都没有,一点征兆都没出现。剑主的意志便从容晴的肉身中苏醒,并且直接夺取了掌控权。 诸天万界,从未有此先例!! 天下第一死死注视着白衣女修,警惕万分。 “我们兄弟二人,一魂双体,共同拥有从极之名。” 对于天下第一的提问,澹台从极淡淡解释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 容晴身上的变故发生得极快,然而四面八方数百万头清道夫可不会傻傻等着两人讲完前因后果。互相融合缠绕的身躯共同构筑成了一圈圈的七彩河流。斑斓夺目的光线绵延流淌,瑰丽耀眼到了极点。 然而在“涟漪”的核心,是骤然压缩的纯黑色的点。 清道夫们再一次尝试吞噬。 这次吞噬的强度亦是前所未有。 这个点对于庞大无比的清道夫来说只是一个无比浓缩的小黑点。 对于体型极为娇小甚至渺小的人类来说,这个黑点却是比天下第一之前遇到的还要大得多的纯黑球体。 又来了! 但手中的箭只剩下最为特殊的一支……天下第一无法为了容晴动用此箭。 “殿下可有脱身之法?”他只能寄希望于从极了。 澹台从极自容晴的身体里苏醒,总不是为了想第一视角体验死亡吧? “何需脱身,”从极淡声说道:“直接将它们灭杀便是。” 第二枚锦囊在天下第一手中,从极不取,取的是容晴储物戒指中存放的第三枚。 而天下第一看到从极取出第三枚锦囊时,心中震撼更深。须知储物戒指可是认主了容晴,除非暴力破禁,要打开也只能是用容晴的神识打开。 从极竟是连容晴的神识都能动用?! 这接二连三的超出常理的变故令天下第一心乱如麻,只能近乎“冷漠”地看着从极取出第三枚锦囊中所藏之物。 一幅画轴。 被从极随手掷出后,由原本一人环抱的正常长度,肉眼可见地达到了万里。 在画轴展开的一瞬间,更是直接破开了清道夫合力制造而出的黑球。只见画卷极为顺滑地一路往前展开。沿途所触碰到的清道夫无不融化进了这空白画卷之中。强大无比的清道夫,就连天下第一弓都最多让其受伤的清道夫,在此宝面前,竟是毫无抵抗之力。 “山河社稷图为我族圣尊所有,待将来容容来我南天雪微尊界,再将此宝归还。”从极一边说着,一边飞身踏上展开的山河图。 山河社稷图,自成天地,内蕴小天道。以此宝抗衡遮蔽道本源的先天生命胞宫,再合适不过。 只见半透明的清道夫被白衣女修踩于足下。展开的画卷一路延展到视线尽头,画中的七彩河流亦是如此。 从极踏着山河图,一步迈出,待落下之时,已在山河图中走了四十六光年。 “缩地成寸……”久违的空间本源掌控感又回到了天下第一身上,“都说山河图内蕴小天道,果然如此。在山河图范围内,道本源与诸天的别无二致。” 天下第一也施展缩地成寸,紧跟在从极身后。 “殿下这是往此地深处走?”天下第一极为客气地询问从极,“殿下可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即使对方辈分比他小得多,可澹台从极既然能从长生主手中借来重宝,足见地位之尊崇,更何况天下第一还知道对方与太上更是有着莫大联系。因此哪里敢仗着自己辈分高就拿乔。 虽不至于毕恭毕敬,但至少要拿出客气的态度来。 只是不知容晴要是得知自己原来一直身怀巨宝,又会作何感想。毕竟她可是经常苦恼于自己没有什么强大的法宝,和那些北天的世家子比起来简直是白身中的白身。 不、不对。天下第一继而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容晴连天下第一弓都不敢拿出,更何况是山河图这种只有长生主才有资格拥有的重宝。而且还只是借给她用,将来得原物奉还……她恐怕得皱着眉头说上一句那什么,呃,“压力山大”? 骤然从危机中解脱,天下第一也不由分出些许心神想想放松的事情,来略微缓解原本压抑的心情。而从极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们处于孕育先天生命的胞宫之中。它自第七纪元便开始孕育,至今还未完全诞生。” 山河图一端往前伸展,一端自后方收回,带着从极和天下第一朝着此地核心飞去。百万光年、千万光年,不过须臾。 无数比清道夫还要强大的生物悍不畏死般冲来,却纷纷被山河图融入其中,令原本空白的画卷如今愈发繁复美丽。 天下第一这回也明白过来,这些美丽强大的生物应该是胞宫、亦或是先天生命的一部分,用来保护自己不被异类所伤。而山河图将它们毫不客气地通通收了进去,这也导致了这整座胞宫都开始毫无规律地收缩…… “殿下是想趁此机会将其奴役?” 也不怪天下第一会如此想。毕竟趁血统高贵的灵兽还处于幼儿期时与其结契,是最省力、成功率又高的法子了。在修界中屡见不鲜。 像原承的皇兽凤凰,晋王的应蛇,基本上都是这么来的。 但奴役先天生命?即使它还在胞宫内孕育,天下第一也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北天最有名气的先天生命名为霸天,在北天尊界开辟之时被浮屠尊主收服。可据说就连浮屠尊主也没能完全奴役它。盖因先天生命生来尊贵,受天道庇护。 虽然这回是直接进入胞宫去奴役,听起来成功率更是翻了几番。但是天下第一私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不是奴役,是夺舍。”从极回答道。 第560章 夺舍 “殿下有几成把握?” 不怪天下第一担忧,只因夺舍先天仅仅只是理论上可能。以往不是没人想过,都没能成。最近的例子就是吞天道尊,妄想吞噬先天,反倒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从极的意志意识能在容晴的肉身中苏醒,再加上锦囊中的山河图,天下第一相信对方必定是有所准备的。但不确定是几成。哪怕有一丝意外的可能,容晴也必死无疑。 “我等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还请前辈放心。”白衣女修深褐色的眼眸中泛起点点金芒。 在跨域了数十亿光年之后,山河图终于抵达了胞宫核心处,缓缓停了下来。 胞宫的核心,正是先天之所在。 先天大多在宇宙初开时便已孕育诞生,那个时候宇宙犹如一片荒漠,几乎没有其他拥有灵智的生命出现。这也导致了无人能见到还在胞宫中孕育的先天。 像眼前这个还在胞宫中的、甚至形态都没有分化完全的,可谓罕见至极。 丑陋怪诞,模样比那些血气中的诡异生物还要恶心,更可怕的是,它还庞大到不可思议。 其表面升腾着浓郁的气体云,在高温中构成了密密麻麻的巨大漩涡。远远望去时,每一个漩涡便是一颗栩栩如生的眼睛。无数个风暴眼,便是无数个眼睛。不论从哪个方向去看,都能感觉到它们也在注视着你。而无处不在的类似于呼吸腔的巨大洞口不断收缩,膨胀,迫使这些眼睛起伏移动,不得不融合或者分裂。 直视它,然后感受生命本能带来的如历生死的大恐惧。 天下第一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起他继续注视的勇气。 “它的体型恐怕能达到四五个光年了。”天下第一直觉自己喉咙发干。这还是在孕育的过程中,待它完全孕育成熟,又得达到什么程度?! “最长直径逾七光年,最短直径在两光年左右。”从极淡声说道,“它现在处于孕育阶段的中早期,最基础的功能已经分化成熟,却还未形成完整的意志,正是夺舍的最好时机。” 可就算从极说了有万全把握,当天下第一直面先天时,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与震慑感仍旧令他无法心安。 天下第一很清楚,夺舍的限制条件太多了。并非是你强,拥有夺舍秘法,就能成功夺舍的。还要看神魂与新肉身是否契合,新的肉身能否承受神魂的强度等等。往往大能想要夺舍重生,都是早早就培养好了宿体,而那宿体修为也不会太差。 天下第一不必担心先天的身体承担不了容晴的神魂,他担心的是容晴是否能够承受得起这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肉身。甚至……根本无法融合。 强大的先天肉身能够轻易排斥甚至杀死容晴脆弱的神魂。 “前辈……”从极侧首看向天下第一。原本深褐色的眼眸如今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您说。”天下第一连忙道。 “若是容容醒来向您索要第二枚锦囊,还请您先暂时不要给她,并转告她:无需心忧,一切平安。” 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第一不解,可还是点头承诺道:“殿下所言,老夫会如实转告的。” 从极垂眸,朝着天下第一躬身一拜。 “容容这些年一直仰仗前辈照顾,晚辈无以为报。” “老夫亦对她有所求,殿下言重了。” 从极直起身,璀璨的金眸注视着天下第一:“前辈故人的行踪,晚辈同样藏于第二枚锦囊之中。” 这无疑是一道惊雷! “你,你不怕老夫瞒着容容直接打开?”天下第一神色复杂。 “有所求,并不一定有所应。而有舍,往往才有得。” 天下第一无言以对。只能看着白衣女修从山河图上飞起,手中持着苍冷剑意在无数强大生灵中贯穿出一条通路。 容晴的肉身,从极曾经无比亲近过。如今掌控起来可谓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之感。更别说苍冷剑意本就是从极留给她的护身之物。由剑主亲自施展,剑意的威能更是天渊之别。 这些血气中的强大生物彼此本能撕咬着,却奔赴了一个共同的命运,被那无处不在的呼吸腔吸入先天体内。等到先天“呼气”,呼吸腔将它们喷涂出来后,它们是否还是原本的存在?谁也不知道。 从极便是随意地选择了一个呼吸腔,在洪流般的血气中劈出一条通道,直接闯入先天体内。 天下第一踏在山河图上,有此重宝保护,胞宫内就是惊涛骇浪天翻地覆也奈何他不得。而在他手心,那第二枚锦囊已经粘上了些许汗渍。 “既让我暂时不要给她,又告诉我其内有故人行踪……”天下第一苦笑,“我算是明白容容的心情了。” 他大可以偷偷打开,反正从极交待了暂时不要给容晴,如此一来,天下第一也好早些知晓故人的下落。可锦囊毕竟是容晴之物,更是为其占卜吉凶、甚至抵挡生死危机所用,若是他因为一己之私拆开了,又如何向容晴交待?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天下第一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尚且还能忍受。如今却是被告知这线索就在他手中,还要死死忍着不能去看,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这何尝不是煎熬?! 天下第一之前还幸灾乐祸容晴得拥重宝却不知,没想到现在小丑竟是他自己。 索性将锦囊收入弓内,来个眼不见为净。 …… 山河图外,胞宫一阵阵颤动,原本就混乱无序的血气在这堪称整个宇宙的胀缩中,几乎撑不了片刻就被抽空,甚至部分被打散成粒子流。无穷的动荡,一头巨大的清道夫也不过是小小的砂砾,在浩浩汤汤的洪流中被裹挟着朝先天体内飞去。 相比清道夫更为渺小的一方印玺却是骤然破开了清道夫的肚腹,朝着胞宫的边缘处飞去。速度之快,突破了时空限制,更是成功地穿越了胞宫与十万大山的通道,从血湖深处飞出。 它环视了一圈,落在了某个倒地的红袍监察使手中。 同一时刻,暂时无人镇守的言氏祖庙。一盏原本熄灭的石灯腹内,突然冒出了一粒火星。 第561章 泰山府君 “怪事。青杭界都将玄封府欺压到这般程度了,那疯子居然还不出手。” “你这么一说,是挺怪的。” 摩天大厦零点酒吧,灯火通明。 往来的傀儡侍者穿梭期间,将托盘上的饮品和吃食送往各个卡座。在试炼场,这些东西也不过是尝个味罢了,并非真的食物。 “还有你们之前说的何谷子,也没见它现身。”说话的人轻笑出声,“真是奇了,玄封府竟会在战事上表现如此不佳。虽是有心算无心,可之前不也在筹谋此事?” “这谁能知道。” 玄封府是冥府总府开辟的第二座分府,存在的时间悠久,镇守玄封府的老牌强者也多。虽说青杭界有将星大阵辅助,可在场的诸位道主都在等待一场精彩的大战。 那疯子不出现,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转轮王可以说是泰山府君座下第一大将。他蛰伏在玄封府内,除非青杭界将玄封界打崩,不然还真没人能逼他出来。” “除非府君亲临……不过,玄封府都被打成这副模样,恐怕府君第一个要揍的就是那疯子吧。” 一时之间,酒吧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也正在这时,酒吧门口走入,不,飘入一位身材娇小却面容美艳无双的女子。 皓齿明眸,唇不点而朱。她赤裸着一对雪白小脚并不直接踩在地面上,哪怕这些都是虚拟的。 在场的道主们就算是彼此之间放松谈笑,可心神永远是敏锐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这女子甫一进入,便被人注意到了。原本的议论声笑闹声戛然而止。 原本或坐或半躺的道主们一个个唰地起身。 “见过泰山府君。”他们朝着美艳女子齐齐鞠躬。 这女子,正是大名鼎鼎的泰山府君,冥府的领首人物!有她在,冥府自然能轻松在灵界扩张三十六座分府,而无一尊界势力反对。 泰山府君早已习惯所到之处众人低头,因此面不改色地飞入了升降梯中,消失在这一层楼。 呼—— 诸位道主直起身子皆是舒了一口气。不怪他们如此“胆小”,虽然都是终极境界,可彼此之间实力天差万别。道君存在,想要灭杀实力最低微的道主,几乎只是抬抬手指的事。 他们之前背后议论道君可谓胆大包天,毕竟谁也没想到泰山府君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会出现在此处。 这里,可是余容所创造之地,而余容又是青杭界的天骄。泰山府君在此现身总有那么一点古怪的意味。 …… 包厢门缓缓打开,邀请她来此的原承已经站起身。 泰山府君飞入其中,环视一圈。包厢的布置处处予人一种幽静之感,而处于正中央的下沉式沙发让人陌生的同时又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 “余容此人,确实特别。”泰山府君盘膝坐在沙发上,正对着原承。“不止是因为殿下你,而是她心里想的东西……” 她点了点自己的额侧,“和寻常之人不太一样。” 泰山府君进入摩天大楼后,明显发觉此地与其他试炼场所有着极大的区别。其他试炼场所大多和现实世界差不多,顶多还有其他譬如东天、南天的景观,某个秘境的场景。可像此处这般在外界根本找不到类似的,也算独一份了。 这才吸引了众多眼界奇高的道主前来。 要的就是那份不一样。 “她自然不是平庸之人,”原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至于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恐怕这世间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 “也是。”泰山府君笑了,眉眼愈发光彩夺目。“若没些超乎他人的才能,又怎能得到东临宗的看重。”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功德簿,甩至原承身前。 功德簿黑皮黄页,打开后的第一页便写着余容二字,殷红如血。 “此乃余容功德簿副册。原先封存于玄封府功德司中,现在交给殿下……”她微微一笑,“殿下如今可放心了?” “多谢泰山府君。” “殿下不必言谢,这副册放在冥府也没什么用处。倒是殿下为了让余容小友履历清白,颇费苦心。” 即使原承贵为东临宗道子,但泰山府君的实力可与原琅道君相媲美,也算是原承的长辈。原承向其索要功德簿副册,实则是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至于现实中功德簿副册怎么转交到原承手中……东临宗行走会亲自前往冥府总府取来。总不能让泰山府君亲自送到东临宗。 而让下属代为寄送?原承也不愿意冒丢失或被盗取的风险。 可原承不知道的是,泰山府君表面上笑眯眯的,实际上却是暗暗看他的笑话。笑他心高气傲,却栽在一个母界女修的身上。 余容心里想什么?哼,她看原承还远远没有碰着关窍。若非她以诅术试探功德簿副册,就连她也没想到余容二字,竟不是那母界蝼修的真名! 原承宁愿欠下人情也要取回功德簿副册,不就是怕余容的因果被攥在冥府手中不得解脱,不就是怕余容将来修行受到钳制?可惜了,余容这名字根本就是假的,原承注定了白忙活。 可怜他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泰山府君笑意更深:“正事谈完,本君也不久留了。” “晚辈……” “不必送。”泰山府君极为干脆,“代本君向你父亲问好。”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试炼场。 …… 而在诸天之外的胞宫,遭受了由内至外全面彻底的大清洗。先天垂死般的疯狂挣扎短暂落幕,纵横上万亿光年的胞宫陷入一片空白寂静。 唯有静静漂浮的山河图流淌着斑斓长河,成了寂静中流转的鲜艳。 三日。 五日。 十日。 丝毫不敢分神的天下第一终于等来了一点微末的动静。确实极为微末。相比先天的身躯,容晴的肉身跟一粒细胞差不多,从某处张开的呼吸腔中飞了出来,飘向山河图。 天下第一连忙将这具肉身牵引到身边。 只见她双眸微合,姿态放松,一副酣然睡去的模样。然而粗浅查探一番就知,不止心神无影无踪,就连神魂都彻底消失了。剩下的仅仅是这具肉身,这具肉身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天下第一的心仍然是悬着的。神魂全然离体,能不能将先天神魂彻底取而代之,就看从极的手段和容晴的造化了。 第562章 最后一息 青杭界攻打玄封界只有四十九日。 此乃浮屠尊主旨意,无人敢违逆。不到四十九日,这场战争不会停止。而超过四十九日,即使是在生死搏杀也得立即停手,哪怕眼睁睁看着亲友在自己面前身亡。 这场跨界之战,最为瞩目的便是青杭界凤凰道女。 那些围观了此战的各界道主、天骄……无不对这个身着金红色战甲施展青凰道武技的女修留下深刻印象。 名副其实的化神九转。 名副其实的青杭界天骄。 按照凤凰道女在此战中表现出来的战力来看,序列战排名一千左右基本上没有问题。 再往前?那竞争更为激烈,往往几个位次便代表了极大的实力鸿沟。若凤凰道女没有发挥全力,倒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排名会在第七百五十到八百之间。”酒吧里的一位道主突然如此判断。 为何?因为就在上一刻,凤凰道女祭出一杆玄黑长枪。一枪干脆利落地刺穿玄封三刃:合体为三头六臂的玄封府天骄。 那一枪,惊天! 枪身上爆发的金色秘纹灿若烈阳。 同胞三兄弟合体后堪称钢筋铁骨,即使余容的鱼龙衣也不能与其媲美。然而这一枪却是干净利落地将他们贯穿,带走了他们的全部生机。 原本观战的道主认为凤凰道女的实力在一千名徘徊,可长枪出现并且直接拿下三个人头后,对她的评价立即飙升。 原本在玄封三刃身后为其增幅实力的圆月也迅速撤离,直到落回玄封界世家联合的阵营这才化作一袭碧衫的貌美女子。 流千翠颇为无奈。她是成为了化神九转又身具传承。可传承更偏向于辅助。遇到实力比她弱的,对付起来简单,直接以绝对实力压过去便是。但遇上同样化神九转的修士,势均力敌或者比她更强,流千翠就没什么办法了。 攻伐,并非是她擅专,却是对面凤凰道女的拿手本领。 玄封三刃都被凤凰道女一击瞬杀了,流千翠就更没必要为了玄封府和凤凰道女硬拼。万一她不幸在厮杀中陨落,不止是她自己身死,流氏一族也连带着损失惨重,毕竟家族在她身上付出了这么多。 可惜了,玄封三刃实在太不给力。而那玄封府最神秘的天骄:何谷子,至今没有出现。 流千翠看着远处手持长枪、风头无两的明艳女子,心中默默想道:“余容,现在已是最后一日最后一刻了……你还是不能来吗?” 如果余容来了,要在战功上胜过凤凰道女,只能将玄封府这一代剩余的天骄杀个干干净净。这对于世家联合可是个做梦都会笑醒的好消息。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能见到余容的身影。 流千翠摆了摆手,给身后一众世家联合的天骄下了命令:“结束了,我们回吧。” 如今世家这一代天骄中流千翠已是领首人物。她的命令,在天骄间算是畅通无阻。众修对视数眼,也不坚持,纷纷回归了玄封界内。 玄封界高空虽然火海处处,到底还是由道主开出了上万条极为安全的路径。实力只有化神的天骄们便是顺着通道安全回归自己的家族驻地。 “你不走吗?” 问出此话的竟不是封泽,而是一向行事霸道、痴心于武的言无忌。 “我还想再等等。”流千翠并不意外言无忌的转变。事实上,从她突破到九转后,原本就被双方长辈颇为看好的婚事更加紧迫了起来。 言无忌想来也是被家族长辈好好叮嘱了一番,这才破天荒地从嘴巴里说出关心的话语。 至于流千翠在等谁,为什么要等。他并不在意。 所以他转身朝下飞行,欲要回到界内。 就在这时—— 足有五层楼高的巨斧自远处通道内闪烁而出。眨眼前,它还出现在玄封府深处。眨眼后,已经砍到了凤凰道女的身上。 啊! 惊呼声还没来得及从流千翠口中传出,凤凰道女所在的位置瞬间与青凰道主调换! 威力极大的一记离手斧劈中青凰道主,不偏不倚。 尖锐的凤鸣声响彻整座战场,实力低微或者有伤在身的修士无不惨白着脸,咳出鲜血。 只见熊熊的青色火焰包裹住青凰道主,更是窜上那巨大无比的斧子。 “师尊!” 被调换了位置的凤凰道女焦急地喊出声,周围凤凰城的长老们则是连忙赶来将她团团围住,护卫她的安全。 也不怪凤凰道女失态,毕竟这一记离手斧非常人所能施展。 若青凰道主没有及时用天战令将凤凰转移出来,只怕仅仅是斧刃上带出的“风”,也足以让凤凰身死道消。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离手斧不允对手随意缩地成寸,可它也要到达一定范围内才能生效,因此才有了那么比发丝还细的一丝时间让青凰道主操作。 带着异香的鲜血从其眉心渗出,被青色火舌舔舐。而头颅以下的身体皆被震成了飞灰,独留一具精致的铠甲漂浮着。 “堂堂转轮王竟对化神小辈出手,也不嫌丢份。”美人头颅沐浴在火焰之中,菱唇微张,挖苦的话语毫不留情。 太晚了,转轮王现身也太晚了。 大家都在等这疯子出现。观战的各界高层在等,青杭界前来的众多修士更是等!有这样一个疯子潜藏在暗处,谁都不敢大意。 冥府有三十六分府。各府府主甚至一些副府主都是终极境界,可最强大的战力无疑是泰山府君和十殿阎王。转轮王更是十殿阎王中战力最高的一个。玄封府有他在,当然压得世家联合众多大能喘不过气来,震慑得青杭界诸位道主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再厉害,厉害得过浮屠尊主吗?违逆浮屠尊主旨意,他敢吗?! “四十九日已到。”青凰道主的声音响彻整座界外战场,“此战,是我青杭界胜利。” 战场上各家悲喜不说,摩天大厦零点酒吧内,气得想要掀桌子的道主也不在少数。 “真是看走眼了!” “他居然只在最后一息出手,居然连凤凰都没能杀掉。这谁能想到!!” 跨界之战伊始便开了各种赌局,在场道主纷纷下注。他们可是道主,身家丰厚。虽说小赌怡情,可与众多同阶修士在一起也不好意思出得太少。所以实际上赌资极为惊人。 输掉一些倒不至于让他们郁闷,他们受不了的是之前在那分析得志得意满信誓旦旦,可又被现实啪啪打脸。 最厉害的天骄根本就没出现,最厉害的大能也只在最后意思了一下……玄封府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吗? 第563章 能苟是福 这种痛心疾首的感觉,就如同凡人赌马的时候下了巨注压在一匹常胜将军上,结果比赛大爆冷门,究其原因,居然是那常胜将军赛前跑去和漂亮母马酿酿跄跄。 就……好气! 再加上一些他们比较期待的战斗没有发生,比如余容、比如何谷子,让这场跨界之战不如他们想象中那么精彩。 “如果余容能出现,倒能估算一下她的实力。凤凰道女吧,虽然现下表现也不错,可也远没达到青杭界历次序列战中最好的成绩。” “本座记得最好的成绩应是排名九十二吧。是那个人。” “当时看他排进前百,只觉得潜力极大却没想到那么大。唉,只可惜没走上正道。自他之后青杭界算是没落了,一辈不如一辈。” 说话的人陷入了安静。 原本还算热闹的大厅仿佛传染了这安静似的,一个个没了声音,陷入一片寂静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道主们提及那个有些禁忌的人物后,觉得好生没意思,没一会儿就彼此招呼着一齐离开了试炼场。 灯火依旧,曲终人散。 大厅中央的立体投影随着视野不断拉远,渐渐变得黯淡,最终完全消失。傀儡侍者默默地清理好大厅,默默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等待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下一位客人的到来。 ……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泰山府君冷漠说道。 素白的手指插入转轮王的喉中,硬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府君,饶了我……”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中传出。若是让外人见到,必定感到不可思议。向来不可一世的转轮王居然会有这般哀哀求饶的时候。 “饶了你?你让本君如何饶你。”她面无表情,掐着转轮王脖颈的手更紧了些,“愚蠢自大,行事毫无顾忌……让整个北天都看了我们冥府的笑话。 有野心是好事,可能力匹配不上这野心那就是愚蠢!你以为你是谁?给你个转轮王的封号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吞天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居然还敢肖想。这些年在玄封府真是把你养得太自在了……本君能扶持你,也能让你就此消失。想要坐上转轮王位置的人,冥府还有很多。” “天下、第一弓!!”转轮王艰难喊道。 泰山府君眼神一闪,松开了手指。任凭身材高大的转轮王跌落、趴伏在地上。 转轮王连忙朝着她跪拜。 “青杭界那个风头最盛的天骄余容,她手中的秘宝正是天下第一弓。据记载,此弓原为广宸道君所有,后来广宸道君陨落,天下第一弓自此下落不明。小王可向道君发誓,那把弓绝对是真的!!” 泰山府君嗤笑一声。 “真的又如何?你想哄本君去拿来?” “小王不敢。小王生死全在府君一念之间,只是……只是神兵难得,府君若能收服此弓绝对如虎添翼。” “天下第一弓如今在先天胞宫之内,那里可是绝地,就是本君前去照样是一个死字。” 什么? 转轮王震惊抬头。居然是先天胞宫…… “你不知道?”泰山府君双眸微眯,眼神探究。 “不。”他冷汗都要下来了,连忙解释,“小王以为府君出马必定……” “哼。” 转轮王连忙住了嘴。再说下去不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劲地提醒泰山府君实力有限么。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转轮王印可怎么办?” “这就不需你操心了。”泰山府君语气冷淡,“只剩这点实力,让你来掌管转轮王印又如何服众?” “小王,不,小的愿做府君的掌印小厮。” “不必。”泰山府君起身,朝外飞去,“掌印小厮有的是人做。你镇守玄封府多年,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转轮王之位本君不会褫夺。待恢复到全盛时期你再现身吧。” 言下之意,竟是放了他一马? 转轮王压下心中狂喜,挪动着身子继续朝泰山府君所在方向跪拜。 “小王多谢府君开恩。小王多谢府君开恩。” 眼角余光,转轮王看到:除了飞离的转轮王,还有原本藏于暗处的一位红袍监察使紧随其后。此人左手握紧,手心中似是扣着什么东西。 转轮王印! 转轮王刹那间福至心灵—— 泰山府君说不需要他来操心,那是因为她早已召回了王印。是了,府君先前说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可没说不能将自己的宝物收回! 更深处想,在先天胞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她可能都了如指掌。 好险!思及此,转轮王双瞳猛缩。 他有好多次差点就被泰山府君发现了马脚。好在他已熟知转轮王秉性,一番演技,倒也将泰山府君给蒙混了过去。如今泰山府君关了转轮王禁闭,他反而求之不得。 毕竟,能苟是福…… 他一直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到了第二日,确定泰山府君不会杀个回马枪,这才敢慢慢起身。 藏在座椅后的烈酒被他大口大口吞下。 “久违的感觉。真是爽啊。”转轮王,不,应该称之为魔头,他露出陶醉的表情。 “拥有肉身的滋味,就是拿一万件宝物来我也不换。” 纵欲享乐是魔族天性,且他是极为罕见的心魔,天生没有肉体,只有脆弱到近乎于无的神魂和强大的心神。脆弱和强大两种特质,既矛盾又和谐地在他身上共存。 “天下第一那老糊涂,宁愿永远呆在天下第一弓内也不要肉身。哼。” 被困天下第一弓内无数岁月,突然间获得自由,魔头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自言自语。 一壶壶被转轮王珍藏多年的美酒被肆无忌惮甚至于极为浪费地倒入魔头喉中,不时洒落在衣衫上,床榻上。 高大壮实的身躯在铺了厚实兽皮的木榻上滚过来滚过去。 “好软啊。”魔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嘿嘿笑着。“天下第一哪会想得到我能有这般享受。先天胞宫可是连道君都不敢闯的绝地,他现在恐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有余容,还有秦广王……” 想到秦广王,魔头突然愣住。转轮王印既然能被泰山府君收回,是不是意味着秦广王印也早就被府君收回了? 第564章 亲自前来 既然如此,岂不是泰山府君早就知道先天胞宫的存在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就任凭转轮王机缘巧合下得到吞天禁法,萌生了吞噬先天的野心。泰山府君似乎并不在乎手下人有不臣之心。她只是冷眼旁观。 而正是这漠然的暗中窥视,让魔头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道君存在,一个个都太过可怕。 不止是其强大的武力,更在于其智谋远超常人。这样的存在,太难得,也太难陨落。 魔头上一位近距离接触的道君是广宸道君。若非确定对方是被东天妖魔合围击杀,只怕它也要怀疑广宸道君的死是否是一场惊天的阴谋。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魔头安慰着自己,“都过去了。泰山府君既然没能发现,正好可以用这具肉身先好好爽爽。而且这转轮王位高权重,属下众多,结交的强者也不少,正好给了我脱身的备用人选……” 魔头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柔软至极的兽皮上。 亿万年前,东天与北天之间的战场何等惨烈,可能今日主宰万千灵界命运、高高在上的道君存在,明日就陨落了,连个元神逃脱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即使是魔头偶尔回想起来,亦是心惊胆战。 就算外人看起来无比诡异的心魔,放在那等战场上,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喽啰罢了。 它被囚于天下第一弓内,某种程度上说反而是好事。在浮屠尊主开辟尊界彻底清扫战场中逃过一劫,不然也不至于泰山府君略微察觉出转轮王的异样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心魔的存在。 一是因为心魔本就罕见,二是因为泰山府君出生之时,这场诸天之战已结束很久了,此战细节只能通过一些记录才能查到。 泰山府君也只是知道心魔是魔族中的一个分支,可是其具体如何潜藏于人的心神中,又是如何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她便完全不知了。 她更是不知道自己一时不察,放任魔头留在玄封府,反倒给了它一个绝好的机会逃出生天,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真正成了北天战场清扫中的漏网之鱼。 …… 宇宙浩瀚,难分白天黑夜,修士心中自有衡量时间的精确尺度。如今,距离容晴本尊失踪已经过去了十四年。 这十四年,青杭界在与玄封界的战役中大获全胜,凤凰道女的名望随之水涨船高;试炼场会武赛事开启又圆满结束,容晴所打造的试炼场所果然引起了众人好奇与兴趣,然而摩天大厦的主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须知,就算本尊闭关,可只要分身进入试炼场就能参与会武赛事。试炼场会武既能磨炼自身,又没有陨落风险,是序列战前最好的检验自身实力的机会。因此不参加的人极少极少。 有不少人认为天骄余容恐怕是真的陨落了。 星陨界,秋桑传承之地。 随着陆陆续续有传承者结束言灵秘术的传承,倒悬金字塔一个接着一个变得黯淡。直到最后只剩下唯一一座金字塔还在绽放光明,说明其中尚有传承者还在接受传承。但也让人疑心,这也太慢了吧。 按理来说,资质越高悟性越好的传承者就越早能接收完传承。能抢夺到秋桑传承名额的,都是同阶之中更加优秀的那一批,因此离开的时间相差不大,都在五六年前便离开了。像季徽那般一年多前才离开的,那也是因为她本身就不是修行的料。 可问题是废柴如炉鼎体质的修者都结束传承了,为什么余容还没有结束? 对于守卫此处的烟波庭道主而言,进入这座金字塔中接收传承的女修是余容并不算秘密。对于余容的一些事迹他们也有所耳闻。 这就让他们愈发想不通,余容究竟在接受传承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 她在里面的时间太长了,也只有差错一词能够解释眼前的情况。而具体是什么差错,外界的人根本无从得知。 守在金字塔外的白衣剑修全身沐浴在光芒之中,愈发美得不似真人。这样张扬的美貌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唯有其主人闭目之时,才让人敢多看几眼,心中愈发惊叹其五官骨相的精致无双。 纤长眼睫轻颤,原承睁开双眸,目光落在极远处的界门上。 在那里,一位面容俊美、气场强大的白衣道君从界门中踏出。 “父亲。”原承怔了怔,不明白原琅道君为何亲自前来。 原本守在暗处的烟波庭道主纷纷现身,朝原琅道君躬身行礼。而道主以下的修士根本没有资格出现。 与原承不同,原琅道君笑容温和,待人接物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柔和的力量托着他们起身。 “这十余年,麻烦诸位同道还要费心看顾我儿。” 烟波庭道主们简直受宠若惊,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守卫星陨界本就是职责所在,道君实在太过客气。” 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道君存在地位尊崇无比,原琅道君更是东临宗最高层,手揽大权。而他们这些人虽说也是道主,可只是在这偏远地方守护传承之地,也说不上什么重要角色。 地位相差如此大,原琅道君和他们说话态度却这般客气,他们能不受宠若惊么。 “我与承儿有些话要交待,还请诸位同道暂避片刻。” 领首的道主立即道:“这是小事,道君请便。” 言罢,便带着一众烟波庭道主远远离开,就连笼罩在此处的神识都撤了回去,以示对道君的尊重。 原琅道君从那些守卫者身上收回目光,并没有看原承而是看向面前唯一绽放着光芒的倒悬金字塔。 它就好像黑夜深海中指引方向的灯塔。任何人,只要从界门中走出,第一时间就会被其吸引了视线。 “她还在里面。” “是。”原承顿了顿,还是问道,“父亲为何来此?”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原琅道君侧眸轻笑,“她不出来,你就不走,那就只有我亲自前来请你走了。” 第565章 大气运 听着像是玩笑话,可原承知道原琅道君是认真的。 原承在此处毫无意义地停留太久了,看似情深,实际上是不断向对家展示软肋。 这当然让原琅道君很不满意。他笑,更多是嘲笑,嘲笑这个天生聪慧的儿子居然在情爱之事上如此愚蠢。 “会武赛事中你是第一,我很高兴。可会武终究不是序列战,”原琅道君笑容依旧,声音却冷了下来:“试炼场里你是想死也死不了,而序列战有的是人想你死。你那些对手可是个个都憋着一口气趁着最后的时间想再拼一把。你倒好,在这里……” “万法碑林我必定亲自前去,父亲放心便是。”原承突然出声,打断了原琅道君的话语。 万法碑林开放参悟就在不久之后。而原承本打算在容晴接受完传承后便动身,可容晴迟迟没有结束将他牵绊在了此地,这才惊动了原琅道君亲自前来。 原本原琅道君对这些小辈情情爱爱的事不感兴趣,也不愿多加插手,可如今原承的表现终于让他深刻明白了杜婴所预言的“一发不可收拾”究竟是怎么个不可收拾法…… 原琅道君阅人无数,但就连他也不敢打包票容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所求的似乎很简单——序列战第一,但又好似远不止这些。 金钱、权力、荣耀、长生甚至于美色,原琅道君能看出她浅尝辄止背后潜藏的勃勃野心。 可容晴心中最深处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原承,给得起吗? “你心里清楚便好。最多留凤皇在此,一年内,你必须动身前往堂承界。” 原琅道君这是下了死命令。 “孰轻孰重我当然分得清。”原承淡声说道,“按理来说,余容处于传承中是绝对安全的。只是她如今的情况十分罕见。父亲见多识广,可看出了什么?” “你这时候倒会夸我了,”原琅道君哼笑了一声,没再吐槽自己儿子。“余容接受传承大大超出了正常时间,无非就是碰上了特殊际遇。历史上也有人在传承过程中与历代封号意念交流心神相通,这是好事。只是发生的概率很低很低,古往今来恐怕不超过十指之数,你不知道也并不奇怪。” 原琅道君没有说的是,这与历代封号意识交流的过程中并不代表传承者是绝对安全的。恰恰相反,极为凶险。 封号强者让自己的封号传承无数岁月求的是什么?不就是长生二字吗。能够与传承者意识交流正说明这传承者很适合继承封号强者的意志。直接被夺舍了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从金字塔中出来的,说不定就是那位李桃道人的座下弟子秋桑了。 可原琅道君没有与原承说这种可能,也没有出手劈开金字塔将容晴“救”出来。 他只是轻声说道:“各人命数皆有缘法。你的命,自出生时便与其他天骄大不相同。我看她亦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为她烦忧倒是多此一举了。” …… 一十四年,在寿元悠久漫长的大能眼中不过弹指一挥间,遑论天下第一这样活了数个纪元的老人家。 只是这十四年时间,终究因为全神贯注地等待而变得漫长了许多。 天下第一不敢错过先天胞宫的半点动静。尤其是眼前这尊尚在胚胎发育的先天。 他是眼睁睁看着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膨胀,几乎眨一次眼就变了个模样。山河图更是载着他一退再退。 从原先的最长直径将近七光年生长到了现在的二十三光年!直到最近才缓慢停止增长。 从极之前说过这尊先天还处在孕育的中早期,可容晴的神魂进入了之后变化居然如此大,难不成是在夺舍的过程中强行催化? 天下第一心想,若是真的这倒也不难理解。在胚胎快速发育期间神魂与肉身的结合将会更加紧密,等到完全成熟,容晴的神魂将会与先天的肉身极为适配。 但问题在于,容晴的神魂实际上与先天的神魂差异极大。 在修界,人族修士基本上夺舍的都是人族,其次是魔族,夺舍妖族的情况很少。因为妖族的神魂构造就大为不同。 容晴储物戒指中收藏的食灵虫后便是一个例子,当初她打奴役禁制的时候就发现了虫后的灵台与修士截然不同,完全是散成碎片。随着一头新的食灵虫孵化而出,便会多一块灵台碎片。容晴当时疑心虫后能够操纵所有食灵巨虫便是因为这种特性。只是后来忙于修炼,且食灵巨虫对她意义不大,所以就没再仔细研究。 可道理是相同的,容晴想要夺舍虫后,就是灵台弄成碎片还侥幸不死也无法成功。这是天生的不同,无法改变。 天下第一相信容晴对这个道理深有体会。她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愿意付出巨大代价,不照样无法让钟秀修行甚至活下来么。 从极究竟用什么办法能让容晴的神魂成功夺舍先天,天下第一根本无从猜测,他只能是等待。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嗯?气息开始变化?”天下第一下意识地握紧了弓身,再度确认。 “……不会有错,是她的气息。” 这是夺舍成功了? 须知不管修士夺舍了谁的肉身,可其气息是最鲜明的标志,世间独一份的,不可能更改。 眼前先天的气息转变成他所熟悉的容晴的气息,不正是宣示了容晴成功将先天肉身据为己有了么。 “居然真的成了。”天下第一松了口气,成熟稳重的脸上更是难掩笑意。“如今,就等她完全熟悉先天肉身后再主动联系了。” 天下第一没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不敢擅自神识传音,而是选择等容晴主动联系。如果容晴能够顺利传音给他,就说明此次夺舍毫无问题了。 要不然如果气息转变只是正式夺舍的开始,他贸贸然神识探进去打扰导致出现什么差错,可就大大不妙了。 于是天下第一继续着等待,这一等又是一年多,断断续续的神识传音才从先天所在之处传来。 “师、师父……” 第566章 异变 原本有些磕磕绊绊的话语随着不断尝试而变得顺畅了起来。 “不急。”天下第一温声应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容晴有些说不上来。 这实在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 人有双手双足,灵活的躯体,敏锐的感官。外界的一切变化,人都能感应并且交互。可现在的容晴有点像植物人,意志清醒也能察觉外界,但缺乏对于自身躯体的掌控。那种指挥不动身体的感觉特别无力以及憋屈。 她现在可是被困在先天的躯体里,连自己的本尊肉身也无法掌控了,能不憋屈么。 这夺舍,到底算不算成功? 容晴也只能问天下第一了。 “我现下只能神识传音。至于其他的……” 天下第一听到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气。叹气过后,容晴还是忍不住抱怨:“我什么也干不了啊。” “只能神识传音?”他沉吟,“你看看自己神魂可有什么变化?” 对面一下就陷入了沉默。 容晴行动力多高,就算天下第一不说,她自己也是要研究一番自身变化的。因此不再废话,潜心研究起神魂状态来。 天下第一本来已经做好了等她个把月的准备,哪知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容晴的回答就过来了。 “我灵台没了。” 天下第一:“啊?”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颇有种风太大我没听清的意味。 可还没等天下第一消化完第一记重锤,第二记锤又敲过来。 “我识海也没了。” “什么?” 容晴认真道:“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了。” “你放屁!” “不信你进来自己看啊!”容晴也怒了。 我骗你干什么,我是那种低级趣味的人吗。 “那你怎么神识传音的?”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想了一下,就传上了啊。” 天下第一剩下的话立刻就被容晴理直气壮的回答给噎住了。 “那……为师进来看看。” 这就对了嘛。 容晴没有抵抗天下第一的神识进入,任由对方探察。最长直径足有二十三光年的先天躯体何等庞大,得亏天下第一的神识足够强悍加上容晴根本不做抵抗,这才能侵入其中细致观察。 可这一探察…… 天下第一神情复杂地收回神识。 “还真的没有神魂,你自己都感应不到吗?” “感应不到。好像没有也没什么影响。” “可你这样不就跟心魔差不多了?”天下第一对心魔还是比较了解的,“可心魔也并非完全没有神魂,还是有那么一丝,作为其心神的载体。而且你传音给我也确实用的是神识。” “我想神识传音给你,神识就出现了。”容晴也肯定道。 天下第一只觉得不可思议:“想了一下就有,没想,神魂就消失了。难不成这就是为什么先天不会被奴役或者夺舍……果然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颇为感叹。 “我失去意识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哦,这个啊。”天下第一将之前的事细细讲给容晴听。 事无巨细,包括从极出手阻止了他打开第二枚锦囊,包括从极的那句交待“无需心忧,一切平安”。 “这就是山河图?” 容晴自意识苏醒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幅巨大的画轴,只是忍着没问而已。 “不错,此宝为南天雪微尊主所有。”天下第一侃侃而谈,“与西天北极尊界截然相反,南天向来以女子为尊,澹台家的传统更是传女不传男。你那两位剑主能够从尊主手中借得此宝,必定是嫡系中的嫡系,澹台一族的掌上明珠,受宠得很。” “他们说将来让我到雪微尊界之时再归还此宝?这么说我将来是必定会去咯?” “至少目前来看,剑主算无遗漏。”天下第一想了想,打趣道,“到那时,你恐怕有机会亲自见到剑主的长辈:雪微尊主。说不定尊主还要考校考校你。” 容晴冷哼,并不想接对方的玩笑话:“那我就不去,此宝不就归我所有了?” 天下第一:……你高兴就好。 天下第一并不知道,容晴其实是见过雪微尊主的。当然,也不能说是“见”。因为在长生宴时,八大尊主的面容一片模糊,似是特意遮掩别人的视线,模糊旁人的认知。 容晴只知对方是雪微尊主,是一位身材高挑气势凛然的女子,其余便看不清楚了。她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就是澹台家老祖,是剑主的血缘长辈。 想到这里,容晴也沉默了许久。 等她再度开口,却是换了个话题:“剑主的意志在我肉身中苏醒时,有什么异状吗?虽然师父您将前情说得详细,可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而且现在也完全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要不是她自己现在就困在先天肉身内,她都觉得是天下第一在忽悠她。 无论如何,这都是很不寻常很奇诡的情况。容晴亲身经历,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居安思危的后怕。现在剑主们出现是为了她好,以后呢?要是有个万一呢? 会不会某一天莫名其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会不会某一天不明不白就死掉了。 到那时她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梦幻泡影。 这个问题就好像定时炸弹一样,容晴知道它被埋在地下,可无边无际的荒原里她怎么也找不到它。于是只能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怕它哪一天突然就爆开,将她炸得尸骨无存。 天下第一仔细回想。 “你这么一问,为师倒是想起来,你的眼睛曾经有过变化。” “什么变化?”容晴连忙追问。 “变成金色。”天下第一也很疑惑,“自打剑主的意志苏醒后,你的眼睛逐渐变成了金色。至于现在嘛。” 他伸手向身旁悬浮的容晴本尊肉身探去,抬指轻轻掀开她的眼皮。 一双眼眸显露出来,是深褐色。 “你看,又变回你原本的颜色。” 变成金色。在容晴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拥有金眸。 除渊。 “我知道是谁了,没想到连他也能来……” “谁啊?”天下第一好奇死了,秘密说一半这不急人么。 天下第一的注意力都放在容晴身上,收回手后,便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身旁的这具肉身原本凝住的眼眸轻微动了动。 第567章 尊名:太俶 “棘铭剑主,也就是除渊。”容晴答道,“师父你没亲眼见过所以不知道他的眼睛就是纯粹的金色。” 清澈又明亮。确实是一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眸。 “太上除渊。” 容晴愣了一下,“对。” “有太上相助,难怪澹台殿下有信心让你夺舍先天。”天下第一得知这个消息后,终于不再对容晴夺舍一事抱有疑问了。 在他看来,容晴神魂上的异状也是除渊出手帮忙夺舍的结果。 “祂既然帮你夺舍,没必要横生阻碍,你目前受困于先天肉身的情况想来也只是暂时的。更何况你如今的神魂形态实际上非常有利。基本上别人就是想伤你神魂都没有办法。” 这点容晴非常同意。许多幻术或者神魂攻击手段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就连容晴自己也掌握数种手段比如瞳术对付敌人的神魂,只是很少使用罢了。 而现在容晴肉身中直接没有神魂的存在或者说消失了神魂的存在,别人攻击神魂的手段再强大,找不到目标也只能傻眼。 天下第一继续说道:“你我都知道化神之后是执虚二境,其中虚境的特点便是你的神魂能够化虚。但是!这和你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神魂化虚只不过是削弱了神魂受到的伤害,神魂依旧存在。而你不同,你的神魂直接就不出现,所以任何幻术之类作用于神魂的术法甚至于道韵都对你无效。” “无效?那挺好的。” “有好也有坏。好处之前为师说了,至于坏处……作用于神魂的可不止攻击术法,还有增幅你神魂强度的术法,岂不是通通不能用了?之前流千翠不是依靠她的传承辅助过你么,如果现在再来一次,恐怕就只有你的肉身收益了。”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我想享受类似于流千翠的辅助这样的好处,就必须承担受到攻击的风险,毕竟那时我的神魂是显化的。” 天下第一颔首:“不错,你要做好相应的战术。” 究竟是显化神魂带来的收益高,还是神魂“消失”给容晴带来更多安全保障,这都需要她自己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妥善的安排。 “你现在的神魂强度如何,与你之前相比?” “不太好。”容晴直接道,“失去了识海、灵台,相当于失去了衡量神魂强度的刻度,我如今只能靠模糊的感觉。” 而感觉能有多精确?很难说了。 “我之前的神识境界在五层楼,现在估摸着也就一层楼最多了。” 天下第一皱眉:“这么低……” “现在是低了点,但我感觉得出它在逐渐增强,就好像我确确实实是这具先天肉身原本的主人,在和肉身一起发育成长。” “也就是说我们还需要时间?”他摇头苦笑:“可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在此地已经待了十来年,试炼场会武这下是彻底错过了。” 虽然不是容晴本意,但她还是放了原承和流千翠鸽子。容晴只能希望原承和流千翠不要太生气,并且在会武上拿个好成绩。至于自己的试炼场地有没有推广出去,这都是后话了。 她立即宽慰道:“会武赛事本来就是为了序列战做的预热罢了。重心还是在序列战上。我估算着,等到了序列战的时候,神魂强度至少能回复到以往的七八成,而神识境界也能水涨船高,差不多可以回到正常水平。” 可天下第一与容晴相处日久,怎会听不出这是纯粹安慰他的话。到时候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恐怕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尽管如此,难道就因为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准就不参加序列战了吗?所以嘛,在这里担忧显然是没有必要的。 天下第一笑道:“不管怎么说,能够夺舍先天可是绝无仅有的造化。真要拿序列第一和先天比较,恐怕所有人都会选择先天。毕竟序列第一代表着前途无量,可拥有先天之躯却意味着你的修行之路将是一片坦途,长生主之前再无门槛。” 相比之下,就算将来序列战失利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是的。” 说是这么说,可容晴还是忍不住想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俗语,要知道即使没有亲见也可猜出太上因缘当年是多么的风光。长生宴上的那些长生主们不都得恭恭敬敬地对太上们称一句您。后来呢?还不是可怜巴巴地被众多大能争抢,最后被关在白石界的南极角落。 如今早就不是先天生命横行诸天万界的上古时期了。容晴也很怕自己好不容易发育完,刚出胞宫就被长生主给盯上。天下第一是说了长生主之前再无门槛,可没说能成为长生主。只要有一位长生主生出觊觎之心,对于容晴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所以就目前来讲,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离开胞宫。 “夺舍先天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天下第一笑问:“每一尊先天都独一无二,自有其尊名。这一尊看来只有你自己为它取名了。你现在想想?” “既然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造化。”容晴沉吟片刻,“……就叫太俶好了。从此以后便是先天太俶。” “太俶。”天下第一轻声重复,颇为赞同,“这名字好。” 不止容晴和天下第一,就连天下第一身旁的那具肉身似乎也觉得好极了。只见她眨了眨眼,竟是从悬浮半躺的姿势中直起身来,抬手虚划,一道狭长的黑色缝隙突兀出现。 时空断裂。 按理来说此地是先天胞宫,本尊肉身怎么可能如此顺畅的使用时空本源! 容晴对此的震惊竟然大大超越了本尊肉身“诈尸”而产生的疑惑和惊吓。 极致的情绪震荡中容晴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冷静,“快追!” 容晴一边传音给已经动身的天下第一,一边施展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试图阻止本尊肉身的行动,更是给自己加上了延时意志。外界的一切动静在她的观察下变得慢上许多。 但即使慢,也只是有限度的慢。 只见本尊肉身都踏入黑色裂隙中消失了,天下第一才险之又险地在裂隙关闭前跟了进去。 容晴被困住,又气又急除了等待之外根本无计可施。平静又空荡的先天胞宫内,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在她心里冒出:那逃走的本尊肉身未免对先天胞宫也太熟悉了吧。 第568章 不如意 容晴没等太久。 原本合上的时空裂隙再度被撞开,从中飞出手持雪白长弓的上古修士。 “人呢?” “没追上。”天下第一回答得言简意赅。 “是在什么位置跟丢的,师父可有做标记?” 容晴理所当然地认为,等自己逐渐掌握了太俶分身,在胞宫里找到本尊肉身还不容易。 可天下第一却是摇头直言道:“没用的。她已完全离开此地了,不是躲在胞宫某处,而是彻彻底底离开此处去往外界。那具肉身只将这些扔了出来。” 他大袖一甩,三件物品漂浮在他身前。 法衣外披,癸元三葬身,还有一枚储物戒指。 “居然还特意将戒指还给我。识不识货啊?”这下就连容晴都有些纳闷了。 储物戒指的安全性最高,所以只有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她才会往储物袋里放。也就是说储物袋纯粹就是个放杂物的地方。 结果那逃走的肉身却只带走了储物袋,把包括储物戒指在内的好东西,能还的都还给容晴了。 法衣只归还了外披估计是因为不想在逃跑的时候脱中衣。 但容晴的疑惑更深,这还有打劫打一半的? 不合常理啊。 绝对有古怪。她的神识在法衣外披、癸元三葬身上面一一扫过,都没发现任何问题或者故意留下的陷阱。直到容晴最后将神识探入储物戒指中…… 她向来对储物戒指最为放心,从来没想过有人能破开剑主所赠戒指的防御,所以容晴下意识地把储物戒指放在最后一个检查。 只是万万没想到。 “不见了。” 天下第一连忙问道:“什么不见了?” 容晴传来的话语缥缈得近乎听不清。 “我最重要的宝物,不见了。” …… 你所喜欢的,往往别人也喜欢。 白石界,北极流光剑宗。 因为陷入昏暗夜色而显得无比凄清的冻土苔原,一头全身披毛的灰白色小兽耸了耸鼻子,似乎在嗅食物的气味。 它圆圆的耳朵轻微抖动着。下一刻,后肢猛地一发力,瞬间便跳出了三丈远。 而在它消失的原地上空,一丝黑线若隐若现,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凝实,甚至从中裂开形成一块纯然黑色的豁口。 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女修神色淡定从这\b豁口中迈步而出,置身于无垠辽阔的苔原之上,任由凛冽寒风吹起了她的衣摆。 在她身后,豁口猛然闭合仿佛从未出现。 “流光剑宗。”白衣女修低声喃喃。视线的尽头正是那庞然大物,连绵的雪山与起伏的玄黑建筑物。 位于山脚处的巍峨山门,庄严肃穆。 曾有凡人不惧死亡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对着悬浮的山门含泪叩拜。甚至在一些小修士眼中,它也是如同天门一般的存在。 流光剑宗,本就是这修界的庞然大物。 白衣女修要最先拜访的也正是这里。 她施展缩地成寸,一步便是千里。只走了一步半,就已到达山门前。 山门上有着无比强大的禁制,但对她而言却形同虚设。白衣女修仿佛进了自己家门一般,极为从容地通过了山门,熟练地使用传送阵在剑宗内部不断传送。 虽然剑宗人数不多,且个个都是修炼狂不愿理会俗务,但这些日常使用的传送阵还是被打理得极为干净整洁。 “师姐?!” 被叫住时,白衣女修刚从传送阵中走出。她闻声回首,眼中映入一位气质清冷的仙子。 而气质清冷的仙子眸中却是焕出惊喜之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握住女修的手臂,生怕眼前的白衣女修仿佛蜃影一般倏忽就消逝了。 “师姐你是刚回来吗?”她急急说道:“你离开之后一直没往剑宗传信,我还以为师姐你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我还怕、还怕要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白衣女修忍不住笑了,“宗内存有我的命牌,你要是担心就直接去看嘛。” “那万一要是被困在某个秘境里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 “虹非,你总是没影的事情瞎担心。” 以前担心她和道子,现在道子羽翼已丰,就只能来担心她了…… 白衣女修不由莞尔。她迈步朝前走去,虹非则是跟在她身侧落后半步。 落后半步,便距离白衣女修所背负之物更近。 此物,虹非当然熟悉。 “钟夫人还在冰玉台之中?” 白衣女修简单地嗯了一声,却让虹非的神色更为复杂。 斯人已逝,师姐又在外行走了这么多年,竟还是放不下? 不仅背负一具棺材,更是只着中衣,形容落拓。 “那师姐这次回来能留多久?如今剑宗由道子主事,且他现下也并未闭关,师姐正好能与道子谈谈在外遇到的奇人异事。” “他对这些小事可没兴趣。” 白衣女修走入另一座传送阵,抬手止住了欲要跟进来的虹非:“就送到这吧,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不会再幼稚地去故意欺负道子的。” 虹非欲言又止。每次也没见你欺负成功啊。 “师姐一定在此界多留些许时日。” 白衣女修没再说话,打了个承诺的手势,身影消失在传送阵亮起的光芒中。 位于剑宗深处的悬崖,它的下方在很久以前原是沧海,在崖壁上仍残留有古老的海生物痕迹。但一切都敌不过岁月无情,沧海早已消失,如今从悬崖边缘朝下看去只能见到一望无际的巨岩,一直蔓延到目光尽头。 白衣女修到达时,忘川已经在悬崖边缘等着了。 她在他身旁驻足,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朝下看去。悬崖下是一片绚烂的星海,无数星子纵横交错划出一道道璀璨的痕迹。 “原来星轨变成了这样。”她低声呢喃。 忘川也是实事求是,又将白衣女修心中所想看得清晰分明。 他淡声说道:“变成这般便无法如你的意了,神秀。” 第569章 鹿死谁手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0章 奇宝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1章 出发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2章 赶路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3章 人情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4章 补偿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5章 再一次初遇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6章 山海留名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77章 山海遗蜕 无数色彩无数声音一时间纷纷涌进她的大脑中,容晴轻轻晃了下头。 待视线清明之时,只觉掌心一暖。 坐于身侧的秀美少年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容晴看向忘川。目光撞进对方的琉璃眼眸中。 “今晚一起去拜访长明长生主。” “好。” 两人飞快的神识传音。有忘川在,容晴倒不担心传音会被其他长生主们截获。 可传完音忘川并没有收回手,仍旧牢牢握住不放。 容晴试着挣脱却没成功,只好无奈地随他去了。 位于上首的李桃道人语调平缓,声音低沉。 “我曾与罗生尊主对弈,期间尊主谈及界内有一位道君曾刻名于山海遗蜕,发现了山海遗蜕的特殊功用…… 罗生尊主可愿与在座诸位道友详细谈谈?” 被点名的罗生尊主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全身裹在不知是什么异兽制成的玉色皮毛中。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半都掩映在毛茸茸里,显得玉雪可爱。 可在座没人会被皮相所欺,很清楚这位罗生尊主可爱表象下有多凶悍。 罗生尊主杏眼水润,环视周围。随即从红润菱唇中传出的声音却有些嘶哑。 “将此事告予诸位并无不可。在我界内确实有一位道君机缘巧合之下将其名姓刻印在了山海遗蜕上,这才发现山海遗蜕于我们长生一途上有大用。” 说到这里,数名长生主都忍不住略微朝罗生尊主的方向倾身。 长生宴上求长生。他们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分享关于长生不死的探索和研究。 罗生尊主说道:“山海遗蜕可助修士开辟传承,将我等意志意识通过名姓世代传承下去。若是刻印了自己姓名的修士陨落,只要这修士的姓名有人继承,那他的意志便能借此回归。那位道君陨落后,姓名由其玄孙继承,他的意志也因此回归。” “那他玄孙的意志意识呢?” 容晴突然出声发问,引得诸多长生主注目。李桃道人微微笑着,而长明长生主则是看着她若有所思。 罗生尊主语气冷漠:“自然是被取代,不存于世了。” 容晴受教般点了点头,又问:“一定得是自己的姓名吗?道号可否?若是被人夺舍了,山海遗蜕又如何判定谁是正主?留下道号的修士若是之后又改了道号呢?” 一连串的问题引人嗤笑。 罗生尊主倒没有露出轻蔑之色,反而是认真答复了容晴的问题。 “因为有这位道君的先例在,我后来又找了几名道君试验此法。目前来看,道号是可以代替姓名的。至于你其他的那些问题,涉及因果道,还是得让李桃道人给你更详尽的回答。” 因果道大能公认便是李桃道人。就连罗生尊主发现这个特殊现象,也是先找李桃道人交流。 容晴看向上首李桃道人的所在。这个现在让长生主们颇感兴趣的现象不就是后世堪称百花齐放的封号传承么。 难怪封号传承的源头几乎都是在这个时期,等到了后面就没听说过谁还能开辟封号传承。估计是因为山海遗蜕被控制起来,不让人随便加名了。 “这些问题,不止观主疑惑。”李桃道人缓缓道来,“就因果道的观点而言,名实相连,重点是让山海遗蜕能够通过修士所刻印之名锁定修士本质。因此无论本家名姓也好,自己所起的道号又或者获封的封号也好,都不影响本质因果。甚至后来改变自己的道号应当也无甚影响。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我一家之言,并未经过试验证实。” “那么重点是要修士亲自去刻印咯?照您的意思,山海遗蜕需要锁定修士本质,那么即使是长生主也无法代写旁人名姓而使其开辟封号传承吧?” “封号传承?”李桃道人顿了顿,朝容晴颔首:“确实可以用封号传承来指代这种现象。理论上可借由因果道代写,可这仅仅是理论。太上乃天地之源,神秘莫测。即使是祂的遗蜕,我们所了解的也实在是太少太少了。祂们的殊异之处,不可由我们既定的规则去理解。” 坐于末席的折梅山主有些不耐烦。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理论推测。道人你也别磨叽了,将山海遗蜕的具体位置告诉我等。老身界内别的没有,能拿来试验的修士管够。” 中年美妇脾气暴躁,在长生主中的人缘亦不太好。因此她话音刚落便有与她唱反调的惊宵海主凉凉嘲讽。 “某些人真是越老越没有脸皮,自己没本事还指望占尽全部的便宜。” “你说什么!”折梅山主怒瞪坐在她对面的壮硕大汉。 “谁生气,我说谁。” 此话一出,折梅山主的眼神彻底阴冷了下来。 “你找死——” 她正欲起身,却被一股强横力量给完全压制住! “二位道友稍安勿躁。”李桃道人开始和稀泥。身为东道主,他怎么也不能让这长生宴刚开始就打起来了吧。 折梅山主看向李桃道人的目光有些惊疑,原本生出的怒火此刻也被她自己给压回心底。她并非任由脾气发作之人,尤其是遇上棘手人物。 在她印象里,李桃道人还没这么强实力,那么究竟是哪一个……居然连她都分不清楚来源。 “并非我不愿将位置告诉诸位,而是如今山海遗蜕所在位置可不是我等想去就能去的。” 自与长明长生主一战后便沉默了许久的无极尊主终于开口。 “长生主功参造化,堪称逍遥于诸天。道人所说吾等都去不了的地方……可是中天?” 中天?!诸位长生主一下子都噤了声。 中天有什么特殊的吗?容晴瞥了一眼忘川,还指望着他能解答解答呢。 李桃道人就先开始解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照顾有些懵逼的容晴。 “中天如今还处于一片混沌,别说开辟尊界,便是最基础的母界都不曾孕育,唯一还算有些动静的便是一些先天在里面衍化。罗生尊主发现了山海遗蜕和其妙处后,我也曾前去研究了一段时间,还未研究出什么结果,便有太上出手将山海遗蜕送至中天。” 折梅山主连忙问道:“是哪位太上?” 容晴心有所感,此刻也紧盯着李桃道人。 只见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修站起身来,目光似是穿梭无尽虚空,随即朝着前方躬身一拜。 “恭迎太上除渊。” 第578章 山海陨落 即使是长生主,面对宇宙原初的太上仍要低头,从无例外。 这回就连容晴都被震惊甚至是吓到了。 她霍得站起身,连带着把忘川也拉了起来。 有如此动静的并非她一个。 在座的数十位长生主无不起身,即使是开辟尊界的尊主亦是如此。 他们齐齐躬身一拜。 “我等恭迎太上除渊。” 这场面乍看很好笑,因为堂堂长生主们拜的只是一团空气。但身处其中的人就算是修为低微如容晴,也感受到了祂的存在,感受到了祂的到来。 即使并无人形显化。 此时却有孩童的尖利嗓音愤怒地响起:“你们只拜祂,倒不曾拜我。” 长生主们尽知祂的尊名,此时也不直起身,顺着祂说话。 “太上因缘亲临,我等不胜荣幸。” 然而因缘见此却更愤怒了。尤其是场中还有一男一女不曾弯腰,简直是藐视祂的存在。 “你们的心都不诚。重来!都给我重来!还有你们两个——” “够了。” 除渊冷冷出声喝止。 可因缘能被这样简单一句就弄消停了么。 祂愈发生气:“你居然敢凶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与你一样的东西。” 回答祂的并非除渊,而是另一位悄然而至的太上,话语间更是隐隐有笑意。与生性冷漠暴戾的除渊、混乱无理的因缘相比,这位太上显得和善了许多。 “我等拜见太上归一。”这回长生主们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随着个性迥异的一尊尊太上驾临此处,长生主不断喊出太上尊名,也让容晴对太上有了基础的认知。 太上山海没来,若算上祂,便是九位。前面他们又提到山海遗蜕,不会太上山海已经死了吧? 容晴压下心中疑惑,在长生主们尽皆落座之时,随大流一起跪坐回原位。 从除渊和因缘到来开始,容晴和忘川就都没有行礼。一开始是因为她不想向其弯腰,尤其是对因缘!可到了后来,其他六位太上驾临她却也不方便行礼了。 不拜因缘却拜其他太上,以因缘的性子必定要闹。还是很难哄的那种。 忘川捏了捏她的手,似是宽慰容晴让她安心。 太上归一说道:“我们平时散落诸天各界,相聚不易。这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共聚一堂,没提前通知诸位便让先天们也过来赴宴,还望道人还有诸位长生主不要介意。” “您太客气了。”李桃道人笑道,“有太上和先天与宴,是我等求也求不来的幸事,何来介意一说。” 说实话,九位太上里面最好说话,性子最和善的当属这位太上归一。李桃道人宁愿就和祂搭话也不愿意去招惹其他几位。尤其是因缘,最爱无理取闹,跟祂简直没法聊。 李桃道人最是看重礼法规矩,可因缘行事每回都踩他痛脚,因此他对因缘就只有八个字评价:顽劣不堪,无礼至极! 太上归一轻轻笑了。也不说废话,祂直接问除渊:“山海是真的陨落了?” “吾何需扯谎。” 听到这,容晴心中已是冷笑。 除渊漠然道:“祂褪去九座大山、九座大海,化为虚无,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先前已有过感应,可听你这般说,心亦戚戚。”太上归一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九个能一直存活于世无尽岁月,除非我们自己都厌倦了。如今好不容易诸天热闹了起来,就连长生主都有了许多,山海怎么就突然陨落了……” “哼,我看就是除渊在背后暗中谋划才导致山海陨落,还假惺惺地将山海遗蜕送到中天。” 太上归一并不相信:“因缘,你这些话都是无凭无据。” 一来,大家都知因缘本性,一直看除渊不爽,当然什么脏水都往对方头上泼;二来,归一也有自己的判断,除渊实力在祂们九个之中算是垫底,即使暗中谋划但没有足够的实力又怎么可能让山海陨落。 还没等归一细想,除渊已经朝因缘说道:“你若真心实意,大可许愿让山海复生。” “我呸!”因缘怎么可能答应。 让太上死而复生,因缘一旦许愿就是原地暴毙的节奏,还不一定能让山海重生呢。 这边因缘已经叽里咕噜朝除渊骂起来了。那边归一即使不是人也觉得头好疼。 其余太上间或帮忙劝了几句,可再多话祂们也懒得说。而剩下的长生主们资历和实力明显差了太上一大截,即使是最暴躁的长生主也不敢上去劝和啊。 “山海已逝,此事已成定局。不如以其陨落之时为线,划分纪元。” 一直都是因缘在骂骂咧咧,除渊根本懒得搭理祂,如今开口也只是为了正事。 “您的意思是……?”李桃道人精神一振。 “吾会在中天开辟通道,你们若对山海陨落存有疑虑,大可亲自观摩探察山海遗蜕。” “这怎么能行。”归一觉得有些不妥。即使山海陨落了,祂也是太上,怎能让长生主们随意观摩甚至试验。听除渊的意思,还可能会一直让长生主试验下去。 “归一你还不明白吗,山海陨落便代表吾等并非长生不死的存在,与世间万千生灵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别看长生主对吾等恭敬,可山海之死便是一个信号,让他们知晓就连太上都会陨落。与其等着他们哪天一起围杀太上,倒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放到明面上,好让吾等也死得明白。” “他们敢!”因缘瞬间就咆哮了。 无尽磅礴的压力齐齐汇聚淬雪庭,莲佾台上修为不曾抵达终极的修士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被绞杀成肉泥。而那些道君、道尊亦是惨烈,无数护身之法不停施放可亦难敌堪称天威的压力,在坚持了数息后纷纷自爆,元神极速朝自家长生主飞去乞求庇护。 一时间,长生主除了自保外还要忙着救自家残存的修士。 “我们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凤亭山主此次并未带随从过来,此刻连忙起身朝着上空表态,“小辈无辜,还请太上高抬贵手。” 然而就连最为和善的太上归一都没有出声回应。 第579章 两个前提 原本美轮美奂无尽繁华的淬雪庭,只需数息,便化作连绵废墟。 即使忘川主动承担压力,让容晴免受伤害。可她亲眼目睹如此惨烈景象,内心无法不震撼。 淬雪庭乃长生主治下,汇聚不知多少天骄精英,修士总量九百多亿。 现在却因太上一怒,近千亿生灵瞬间全部死亡。 这可是近千亿啊…… 坐于上首的李桃道人面色难看得很。但他不敢起身与暴怒中的因缘抗衡。 他没有这个本事,自然也不会让愤怒冲昏自己的头脑。 李桃道人将围绕在他身边的众多元神收入袖中,这些都是他的得力下属、弟子。他已失了淬雪庭近乎全部子民,不能再连幸存的下属和弟子都保不住。 容晴心情有些复杂。 难怪因缘后来被围攻,活该啊……凭着自己心情随意杀人,近乎杀灭了淬雪庭的全部修士,却又没有斩草除根击杀李桃道人。 这不等着对方复仇吗? 不过,容晴很怀疑因缘是否有这种自觉。即使别人告诉了祂这个道理,想必也不屑一顾吧。 “好了,你既已清除闲杂人等,那我们还是继续正事吧。”太上归一的声音冷冷的。 在因缘肆意发怒之时,祂也在思考。 除渊所言,看似遥远,但也不无道理。 山海都已经先祂们一步陨落了,甚至死因成谜,那凭什么祂们能笃定自己绝不会陨落?除渊想必就是看透这点,才邀请祂们前来。 尤其是当祂联想到除渊的天赋,归一就更感到焦虑。难道除渊已经看到了祂们甚至祂自己的死期?所以除渊才特意与李桃道人开此长生宴会,邀请如今存世的长生主、先天、太上以及……未来有缘之人。 归一并不确定除渊所想,也没有特意去阻拦因缘发泄。 毕竟在归一看来,除了先天能让祂重视之外,其他生命皆是平等。 就好像人类不会因为死了无数蝼蚁而感同身受,归一也不会因为死了近千亿修士而动容。即使是长生主,在祂眼中也不过是稍大些的蝼蚁。 可除渊似乎挺重视?真是奇也怪哉。 前后不过数息,李桃道人平复好了情绪,率先行礼。 “恳请太上因缘息怒。” 其余长生主也纷纷恳求。 甚至连一些先天也出声。倒不是看在已故修士的份上,而是因缘所带来的压力它们觉得不太舒服。 “哼。”因缘难掩得意,“既然你们求饶,我就暂时放过你们。再有下次,一个不留!” “太上仁慈。”李桃道人朗声说道,声音传彻淬雪庭。 但如今能听到这句话的修士们无不心生悲意。 实力弱,便生死不由自己,还要去歌颂施暴者的“仁慈”……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别看平时人族内部争斗不休,可真遇上了这般“天灾”,就算死的大多是淬雪庭修士,幸存者亦生出兔死狐悲的悲凉,还有当下无法言说的恨意渗入心底。 也不知将来因缘陷入穷途末路时,是否会想到祸从今日始。 磅礴压力蓦然散去,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可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趁着因缘暂时消停了,归一向除渊道出心中顾虑:“山海遗蜕虽然庞大,但也不可能任人随意试验。怎么试验、谁先谁后,总得有个章程吧。” 除渊似乎早有准备。 “研究山海遗蜕自然以吾等为先,随后才是各个先天。其他各方势力……长生宴由李桃道人做东,便让淬雪庭排在前面,其后是尊界和长生主势力。至于有些连长生主都没有的族群,就不必考虑了。” 除渊这般安排,无人提出反对。 如果在因缘动怒之前除渊将淬雪庭排在尊界前面,肯定会有尊主心中不满。可现在淬雪庭都遭受如此重创了,别的势力也不好意思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虽说李桃道人还在,淬雪庭就不会倒。可要恢复到曾经的繁华那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呢。 “你这次序安排也算妥当。”归一继续问祂,“那又打算如何试验?” “之前李桃道人和罗生尊主既然发现山海遗蜕可用于封号传承,大可以此为基础继续试验。只是有两个前提。第一,不可让山海遗蜕有任何损坏。第二,各方势力留名山海的数量上限只有一万。” “……一万,这数字是有什么特殊么?”李桃道人微微皱眉。 “山海遗蜕的力量再强也总有限度,若不加限制、随意试验恐怕要不了百年就挥霍一空了。你等皆是各族的灵秀之辈,给你们各方一万总额,足矣。” 次序排在后面的长生主当然对除渊给出的前提尤其是第二条非常理解。他们也怕前面的长生主试验得太肆无忌惮,等轮到他们时山海遗蜕力量尽数消失那就真的傻眼了。 现在好了,大家各自总数只有一万,不都得省着点用,慢慢规划。次序就是排在很后面也不打紧。 但家大业大的尊界可就不是这般想法了。 “无极尊界就是道君数量都已上万,遑论道尊、封王之流。只要试验数量足够,进度绝对远超寻常势力。与其让末流势力浪费时间,不如请太上将名额更多分给尊界,也好尽快研究出成果。” 其他尊主双眸微合。无极尊主说的正是他们心里话。 “长生主势力各自只有一万名额,这个前提不会变。至于你等将名额赠送或是交换给其他势力,这些小事吾不会管。” 容晴暗道:原来如此,那么东天的天骄会过来参加山海序列战也就有了解释,毕竟这个时期北天浮屠尊界还未开辟,等到将来尊界开辟后,浮屠尊主手里的名额可就比其他长生主势力多得多了。东天想必也是交换了某些利益,才让东天天骄能有一个夺取名额的机会。而且从阴初九的话语中推断,各方势力已经将山海遗蜕的作用研究得挺清楚了。从某种程度上讲,浮屠尊主算是占了大便宜…… 但这时候的长生主们听到除渊这话,都将目光投向了凤亭山主。 无他,就因为在场所有长生主中,只凤亭山主一人是妥妥的孤家寡人。没亲人、没下属、没附庸。是个喜好在诸天各界游荡的独行侠。 如果想要更多名额的话,凤亭山主这里应该是最容易的。 “都看我干嘛。” 他急了。 长生主们默默将目光收回,眼观鼻鼻观心,将心中打算暂且压下。 第580章 人情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一世容晴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81章 你很喜欢她 长明长生主所说的见见,就是从芥子域中取出一个大箱子。 什么情况? 他示意容晴:“观主现在就可以打开。” 容晴:谁家的娃还要开箱才能见啊…… 这槽多得不知从何吐起。 容晴绷着一张脸,挥手间拂去了箱上的禁制。在忘川和长明长生主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打开到一半,手顿住了。 “这也太漂亮了吧。”容晴难掩惊叹。 大箱子里躺着一个熟睡的男孩儿,看着也才两三岁。然而那张闭目沉睡的小脸却漂亮得不可思议。 仅仅稚龄就出落得如此标致,也不知道他长大之后得是怎样的祸国殃民。 “他母亲是诸天万界第一美人。”长明长生主在一旁淡声解释。 容晴心想这才说得通。单看长明长生主气质出众,可容貌最多算是俊秀。若与寻常美人结合,断然生不出好看到这种程度的孩子。 然而事实还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长明长生主又说了:“且他母亲更是魔族长公主,血统高贵,天生擅长吸引异性。这孩子有她一半血脉,也承袭了这个本事。所以观主难免更为喜爱他。” 绝顶的美貌,配以强大的天赋加持。 也难怪那位魔道长公主能让当时的长明道尊未来的浮屠尊主折腰。 容晴轻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身负异族血统的孩子,而且是魔族。” 即使知道眼前这孩子在无意识地散发着魅力,容晴仍旧忍不住多看几眼。 现在不看,以后估计就看不着了。 “毕竟人魔两族无法结合繁衍。即使孩子能够出世,也必定会在幼年夭折。没有例外。” “没有例外?”容晴抬眸。 “没有。”长明长生主笃定道:“不然我为何要将孩子封印在箱子中?就是为了延缓他的成长。我特意模仿山河图打造了这个箱子,借着内外时间流速的差异,不停寻找破解的法子。别看他现在安然无恙,实际上他体内的魔族血统已经开始侵蚀人族基因。” 长明深吸一口气:“我儿活着的每一息,都在承受与神魂凌迟一般无二的痛苦。” 听到这里,容晴终于忍不住了。 “既然有那么多夭折的先例在,为何你们当初还要……” 长明打断她:“魔族崇尚生育,不论男女都没有不要孩子这个说法。” “即使知道这孩子就算能出生,也不过是活着受苦?” “不错。” 这回轮到容晴深吸一口气:“就算魔族有这个传统,那您也得负一半责任。” “不错。”长明认得很爽快。 容晴不解:“您早干嘛去了?” “我有心阻止,可当时的我根本打不过她。”短短的一句话,却好像隐藏了几十万字。 “打、打不过?”容晴结结巴巴,终于发现自己给浮屠尊主带了多厚的滤镜。这个时间点可不是未来浮屠尊主威震诸天的时候。 更别提长明与魔族长公主相遇的时候了。 “我那时不过是无极尊主门下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尊罢了。而她却是成名已久的道君,更是长年受东宸尊主指点,战力绝非一般道君可比。她想做什么,我阻止不了。” 容晴欲言又止。 “……包括把孩子丢给您养?” “这是我儿子。”长明认真说道:“她在东天子嗣众多,将孩子送到东天我不太放心。” 这下子,就连容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无极尊主见到长明就想清理门户,为什么长明会沦落到受淬雪庭庇护的境地。 都是该死的爱情惹的祸。 容晴吃瓜吃得心满意足,低头想再看狗血爱情结晶一眼,却正对上他睁开的双眸。 眼眸湿润,眼神澄澈。是绝对配得上这副好相貌甚至更超过的一双眼。 “醒了……” “观主要抱一下吗?” “可以吗?”容晴有些诧异。她贸然去抱起这孩子,万一脱离这精心打造的箱子让他的身体有什么危险岂不是很糟糕。 “不妨事。反正受太上指点,找到了破解的希望。” “如此甚好。”容晴安下心来,从箱子中小心地抱起这个小孩。 即使脱离了箱子,他的气息亦不曾有半点泄露,可见长明将他保护得极好。 容晴朝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呀。” 柔软的小手握住她的一根手指。漂亮的脸蛋更是对着她扬起笑容。 即使容晴不怎么喜欢小孩子,此刻也不由心底柔软了几分。 容晴心底默默感叹:祸水啊祸水。 她抱了一下意思意思,赶紧又将孩子放回箱中,忍住不看他变得失落的小表情。 “破解的法子究竟是什么?”容晴对此还是很好奇的。 没想到长明避而不答。 “只能说希望很大,但并不确定一定可以。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不想我儿留有遗憾。” “好吧。”容晴也不强求了,饮尽杯中茶水请辞,“我们未来再见时,还请您能多加指点。” “这是自然。”长明一口答应,“我向太上所做的承诺,绝不会违反。” 容晴躬身,拜别而去。 长明目送容晴忘川二人并肩离去,这才走到箱子旁,伸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哄他。强大的灵力更是毫无保留地输送进去,替男孩稍稍纾解源于身体深处的剧痛。 他看着自家儿子到现在都还在委屈失落的表情,不由失笑:“你很喜欢她?” …… “我明白了。”容晴双臂环胸,有些得意地看着忘川。 “明白什么?” “虽然破解那孩子夭折的法子浮屠尊主没有明说,可其实也不算难猜。” “还请师叔明示。” “这个时候长生主也才刚知道山海遗蜕能够开辟封号传承,可他们还不知道山海遗蜕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能让留名的人得到一次轮回生机。” 容晴可是将阴初九所说记得清清楚楚。 “寻常法子对那个男孩已是无用,也只有山海碑能救他一命。除渊的本事不是很厉害么,想来也是看到了未来研究出的结果,这才能给浮屠尊主指点迷津。不过也多亏太上山海陨落,再加上他生父生母地位又不是一般的尊贵,他才有了其他混血不能有的机会。” 她跨前一步,封住了忘川前进的步伐。更是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地问:“我说的可对?” 秀美少年一时间有些怔然。 容晴轻嗤一声,退后几步便转身离开。 “道子还是在此留步吧。你既知我要去拜访李桃道人,便应该明白没人邀请你一起。” 第582章 随缘的某招数 “你与那位先天所说的话,为师听见了。” 李桃道人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淬雪庭是他的底盘,而且容晴与忘川说的最后一句话又是直接说出口的。李桃道人能听见,也不足为奇了。 “你对他可真是不客气。”李桃道人笑着摇了摇头。 容晴跪坐在下方,沉稳答道:“弟子身上有利可图,他不会与我翻脸。更何况只要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他们计划之中,我脾气是好是坏又有什么重要呢?” “有趣。本想劝你通透些,学会便宜行事。可他们到底是无法繁衍的生灵,天生少了情窍,一味的讨好顺应确实也没什么用。” 李桃道人接着说:“你这次能停留的时间并不多,想要为师帮你什么,可以直言。” 那容晴就直言了。 “弟子在现世的修为距离化神巅峰还有一些距离,这次来万法碑林就是想一口气突破到九转。成为九转,才能有更大的把握在序列战中和当世天骄一较高下。” “你有先天的机缘,肉身和神魂方面的困难应该不大。看来是在道韵方面碰上麻烦了。” “正是如此。如果单纯凭借道本源感悟的话,时间来不及。我只能通过融合多种本源感悟创造道韵的方式通过九转雷劫的考验。” “可即使如此,你要创造出的融合道韵也必须是很惊艳的那种。” 融合道韵,并非捷径。 只不过是容晴基于自身情况而不得不选择的方式。 “弟子已有大概设想。” “说来听听。” 她脊背不由挺得更直。 “弟子欲以因果道感悟为引,牵动时空本源……使时空断裂。” “……”李桃道人似笑非笑,“你可真敢想啊。” 容晴敛眸,抿了抿唇:“如果不敢想的话,这次序列战我绝对没有机会。”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已经有同阶之修,能够使用时空断裂。” “化神九转,便会时空断裂?”就连李桃道人都露出惊讶之色,“你确定是道韵,而不是某些宝物的辅助?” “千真万确。” 李桃道人沉默数息,终究承认:“那你确实得创造出这个融合道韵。” “只是我时空本源方面的感悟程度有限。恐怕要非常依赖因果道感悟了。”容晴眼神一闪,加重自己的砝码,“我心急也是因为这次序列战并非普通序列战,它还被称作山海战。” “山海……” “弟子还是经历了今日宴会的一切,这才将事情都串联起来。”她也不藏着掖着,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 “成为山海战第一,便有资格在山海碑上留名。而能在在山海碑上留名的人,可以得到一次轮回生机。” “山海碑?”李桃道人轻声道:“可是……山海遗蜕里没有碑。” “那我就不清楚了。”容晴摇头,“弟子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好处。可是还没拿到第一,当然也就没有亲眼看到这山海碑。” 李桃道人轻笑:“为师明白你心中想法。你是怕我不肯用心帮你,索性将这个情报拿来交换,也不谈什么条件,直接让我欠你一个人情。” “弟子万万不敢。” “放心,你这消息对为师很有用处。你差的那些因果道感悟,为师帮你。”李桃道人许下承诺:“必定让你在离开前成功创出你想要的融合道韵。” 容晴呼吸瞬间急促,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 长生主既然敢许诺,绝不会有假。 一旦容晴在李桃道人的帮助下创出这个道韵,她就有了与原承正面相争的依仗! 她立即起身,朝李桃道人大礼参拜:“多谢师尊相助,弟子感激不尽。” 一股柔和的力量扶着容晴站起。 “诸天之中有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可以从修士心神中剥夺他的感悟转嫁到自己身上。一旦出现用这种方式修炼的邪修,诸天万界各族修士都会诛杀此獠,义不容辞。” “这方式虽然残忍至极,为人不耻。可现在是为师自愿使用,那就无需顾忌太多。” 李桃道人伸指轻点眉心,取出了他的感悟。 眼睛看不到,神识也扫不出,但确确实实存在。 容晴看向那无形之物的所在,仿佛看到了道碑。 “这就是创造那融合道韵所需的全部感悟。为师研究过时空本源,虽不如因果道得心应手,但要施展时空断裂是没问题的。” 容晴刚和他描述完这道韵的作用,李桃道人便已经创造出来了。 此时更是将所需感悟剥离出来尽数送进容晴体内,让她想怎么感悟就怎么感悟。 白衣女修双眸紧闭,心神完全融入进道韵的创造中。 这种剥离感悟转移到另一人的方式残忍邪异,被剥离者基本都是心神烛灭、神魂消散的结局,也只有长生主能面不改色地抗下如此巨大的伤害。 然而诸天万界,又有哪个长生主愿意以损伤己身为代价对一后辈拔苗助长,就是他们的子嗣都没这待遇。 容晴纯属是机缘到了。 李桃道人表面很平静,实际上已经被因缘彻底惹毛。 无数岁月铸就的淬雪庭就这么毁于一旦,此仇跟杀他亲子无异!!他没跟因缘当面掰头已经是咽下了实力不如人的闷气了。李桃道人又跟除渊结盟,索性给容晴一个大好处,即使心神到现在都隐隐作痛,可原本不痛快的心情竟然出奇地舒爽了几分…… 李桃道人隐约能看到容晴身上有因果愿力,相信以除渊的谋划,必定能让因缘吃上不小的苦头。 专心参悟的女修一会儿眉头微蹙,似乎遇上了难题。然而很快就面色放松,因为没有任何难题能够难倒她。即使她原本的水准还远远不够,可在这样强大的外挂帮助下,可以说是一路势如破竹! 在天色渐明之刻,容晴终于睁开双眸,眼中有精光闪过。 道韵既然已经成功创出,这次万法碑林之行基本也就结束了。 离去之前,李桃道人问她:“你自己想出的道韵,可有想好名字?” “既然是借由因果道而触发的时空断裂,就叫时空缘断吧。” 只是这道韵跟段某人的六脉神剑一样,能不能触发,纯属随缘。 第583章 雷来 矮小的无字碑前静静守着一男一女,皆着黑衣。 男修神色平静,女修呼吸悠长。 他们二人共同在此已有两年多,算算时间,女修也该清醒了。毕竟名额只给了她三年时间。 就在这时,原本悠长而又有节奏的呼吸乱了几分。 “道友醒了?”阴初九立即侧首看她。 “嗯。” 容晴点了点头。 阴初九倒也没有再问更多,也不知道容晴心神进入长生宴的那段时间他是否听到了想要听到的话语。 两人陷入静默,因为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突破! 突破到九转! 与那些尊界殿下们站到同一平台,与他们正面对决到底谁才是当世天骄第一。 黑衣女修踏入铅灰色雾气中,全身战意与气势激发到极点。 仿佛天幕倾塌的雷鸣声轰然炸响。炸响在万法碑林每一个修士的心神中。 他们纷纷心中大震。 “有人在万法碑林突破!” “究竟是谁?” “运气可真是好,看来是参悟道碑得了不小的造化啊。” 大量修士分散在堪称无穷尽的万法碑林中,雷响之时,有的正在孤身行走,有的沉浸于观摩巨碑。 可此时此刻,就连参悟道碑的修士都被打断了参悟状态,抬首看向风云变幻的天空。 是的,天空。因为无比凝聚的雾气似乎在躲藏什么一般开始疯狂地消散褪去,露出了几乎没有修士见到过的……万法碑林的天空。 那是很薄、很黑的天空,并不能遮挡修士看向浩瀚宇宙的目光。 而现在天空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比的厚重。大量湍流凭空而生,电蛇在云层中四处游窜发出令人心悸的空无之声,像是源于远古的巨兽呼吸。 “这动静,可比九转雷劫还要大了。”有人淡淡点评道。 站她身边的守林人一时没有回答,半晌才出声接话:“若仅是从八转到九转即使是霸体也没有这般大的动静。必须得是跨阶突破才有如此声势。” “不像是七转跨至九转。” 守林人给出答案:“是从四转突破到九转”,温柔的声音难掩欣赏之意。 女修双瞳骤缩。 “万法碑林的一切变化都瞒不过您。此人究竟是谁?” 她率先排除了原承,毕竟原承虽说天资卓绝,但他早就是九转了,怎么也不可能是他。 可除了原承之外,又有谁能做到?她想不出。 守林人笑道:“子车殿下应该听说过?余容。青杭界的天骄。” “……听说过。” 子车玥抱臂轻哼:“只要关注原承殿下,就不会不知道她。更何况前些日子青杭界与玄封府一战,也算尊界的新闻,余容虽然没出现,可提及她的人也不少。再加上……” “嗯?”守林人适当地发出疑问,引她继续说下去。 “一些前辈们也给我传了消息,说她被凤皇亲自护送接受封号传承。余容本人,我没有亲自见过,但关于她的消息这些年倒是多得很。” 子车玥很不喜欢如容晴这般本事不大可又特别喜欢造势的人。 因此,只是冷冷说道:“现在正好是个机会让我看看她的实力深浅。从四转直接突破到九转,历史上成功突破的可都是长生主。若余容能够做到,我可以承认她和我等属于同一水平。” “那你可得看好了。” 比子车玥更寒冷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 子车玥蓦地转身。 “原承、原承殿下。”俏脸陡然变色。 一身白衣的绮丽青年面色微寒,身后背负长剑,未曾刻意敛去的威压压迫感十足。 原承比容晴更早进入万法碑林参悟,时间到了,本就打算跟在守林人身边一直等到容晴结束参悟, 没想到容晴居然要在万法碑林渡劫,忧心之余更不会轻易离去。没成想正好让他听见子车所言。 大量守林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带着与原承同一批进入碑林的修士们。 见到两位殿下,他们该行礼行礼,该问好问好。随即默默地与自己人抱团,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 一方,是套着母界修士皮的灵界修士。 一方,是同出于尊界的两位殿下。 只是这两位殿下之间的氛围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灵界修士默默抱团,可不敢上去触任何一位的霉头。 子车玥深吸一口气,“先前的话,算我失言。但事实就是如此,成了固然可喜,可失败的话,此生无缘九转。在场之人,谁不知道跨阶突破的失败率近乎十成十,更别说是从四转跨到九转。” 在场的灵界修士瑟瑟发抖。您非要代表我们这么说,我们也不敢反对。不过……居然是从四转直接突破去九转吗? 到底是哪个神人?! 天上漆黑的云头越压越低,越压越低,好像要倒在了他们头上。即使身处守林人散发的光芒之内,可视觉上的震撼仍旧让他们从心底生出想逃跑的冲动。 这是人面对危险的天性。 然而作为修士的自觉却在疯狂尖叫。这可是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大事件,若他们逃了,简直枉称修士。 三日时间,漆黑劫云已经低到守林人抬手就能伸进去的地步。整个天空低到这种程度,轻易就能让人惊惧,心志不坚之人甚至会害怕到疯魔。 在此期间,传送漩涡中走出一位位大修士,他们名声赫赫,他们前来就是想要亲眼见证一场奇迹。 原琅道君、泰山府君、然素道尊……容晴或认识或不认识的道君、道尊能赶来的尽皆赶来。也只有这样地位尊贵的人才能得到万法碑林的特许,让他们进入旁观。在普通修士眼里高高在上的封王之流都已沦为寻常。 作为此间地位最低的那批灵界修士抱团都抱得肩并着肩、脚挨着脚了。欲哭无泪:头顶的压力很大,身边的压力也很大啊。 道君、道尊们不会特意欺负小辈,只是他们本身存在就能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要开始渡劫了。”原琅传音给原承。 下一息,第一道雷瞬间穿透容晴的躯体,将她拽进了仿佛深渊巨口的劫云之中。 第584章 无定式之战 化神九转雷劫是怎么个形式,尊界源源不断涌现九转天骄,对此早已有深入研究。 但跨阶突破的却少之又少。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仅就现有的突破记录来看: ——跨阶突破没有定式。 劫云会劈多少道雷,什么程度的雷,根本就是说不准的。 只有渡劫者亲身经历才能知道。可能两三道雷就结束了,也可能劈你个成百上千道。 如此一来,所有的准备都成了临时准备。 “你给她准备的渡劫之物给她了吗?”原琅道君忍不住问原承。 白衣青年蹙眉摇头。 “我原以为她会让本尊渡劫,所以还没来得及给。” 原承知道钧天宗不如尊界势力那般富裕,即使尽力供给也不一定能准备得完美。借着容晴东临宗记名弟子的身份,原承好生准备了一番渡劫之物,阵法丹药应有尽有,可以让容晴不用像上次那样突破得狼狈。 可原承也没想到,容晴居然让分身去渡劫。 原琅道君听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分身渡劫更为凶险。”原承心中忧虑更深,“看来她的本尊是真出了变故。不然不至于接受传承、进入万法碑林参悟甚至突破九转都让影脉分身来承担。 父亲,在场大修士中属您道法精深、实力最强,万一劫云外显痕迹有什么变化……” “一定告诉你。”原琅道君无奈抢答,“哼,你就是不说为父也会仔细看的。关心她的又不止你一个。” 嗯?原承猛然警觉话中深意。 “还有哪位前辈在关注?” “还能是谁,”原琅道君唇角轻勾,成熟俊美的脸庞上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正是我们北天的浮屠尊主。渡劫结束后,不管成与不成,为父都要向他禀告其中一切变化。” “尊主居然也会关注……” “你看看周围这些人,包括为父,若非尊主特许哪那么容易进来。而且能够这么快赶来,也是因为尊主在浮屠塔旁边开辟了一条临时通道。” 看着眉眼间难掩忧色的自家儿子,原琅道君又补充道:“只要余容不死犟,九转雷劫弄不死人。想来尊主也是颇为感兴趣她能引发几道人形雷霆。 浮屠塔培养的晋王和郁鱼,一个七道、一个六道。而你,能够引动十二道。余容如今被我们东临宗招揽,她能引发多少人形雷霆,所有人都好奇。” 灵界很少出现九转天骄,能引动人形雷霆的就更少了。也只有九转中更为厉害的少数天骄才能在他们的九转雷劫中引发罕见的人形雷霆。 “人形雷霆,是劫云模拟古往今来那些大修士的结果。虽然实力都压制在化神期,可那些大修士后来不是长生主就是道君,就算是化神期的水平也足够压制绝大部分天骄。余容应该还不知道这些,只希望她遇到人形雷霆的时候别太惊讶。” …… 不惊讶? 那是不可能的呀。 第一道雷还是大部分劫雷的模样,虽然凶狠,但更多是想把容晴拽进它们主场中,仿佛在说:进来吧你。 解决它,稍有些麻烦,但并不棘手。 干掉第一道雷后,容晴堪称肆无忌惮地在吸收残余雷力,同时为下一道雷做准备。 跨界突破的难度有多大,容晴心里有数。 漆黑的云气中冒出了一点微光。 第二道雷要来了么? 花现、浮屠、延时意志早在进入劫云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启。此刻看到莫名亮起的微光,容晴没有丝毫犹豫,一记星落之术重重点下。 两道来自截然相反方向的巨大光柱瞬间相撞!瞬间相融! 无数四散的光粒仿佛烟火一般蓬得炸开,将无穷尽的雷云照亮。 照亮了下方诸多修士的眼眸,也照亮了容晴的视野,和不可思议的眼神。 “第一道人形雷霆已经出现。”原琅道君没有错过劫云外显痕迹的变化,淡声宣告。 它的轮廓在飘散无尽的光粒照耀下清晰无比。 与容晴相对,仿若照镜。 “怎么会这样!!”容晴心中惊呼,但面上神情愈发沉静。 人形雷霆,从未听闻。更可怕的是,这人形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刚刚与星落之术对撞的正是分毫不差的星落。 惊讶之后,容晴心底燃起兴奋。是我过往渡劫时使用的道韵被劫云复刻了吗?既然人形雷霆能使用星落,是不是我其他道韵也能完美复刻? 有意思。 有意思极了。 猜测很多,索性就用实战验证。 人形雷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不出灵智有多高,但在容晴蓦然化为光线想要迅速近身之时,它也动了。 两者距离在彼此疯狂加速下迅速拉近,仿佛瞬移。 容晴捕捉到对方在前进的过程中亦是如她一般开启了浮屠道韵。至于花现,对方没受伤,容晴也不确定它是否也会。 要是手中有些法宝兵器就好了,容晴心中不无遗憾。就目前看来人形雷霆是裸装,仅复刻了道韵部分。然而影脉分身也什么都没有啊!客场作战,更加吃亏。 两者距离已经到了近乎瞬间便会相撞的程度,彼此身形在对方眼中清晰到了极点。 此时倒是可以试试渡劫时不曾使用过的手段。 容晴眼神一厉,言灵秘术瞬间发动。 “定。” 仿若金科玉律一般的声音在心神中轰然炸响。千千万万条因果锁链从虚无中伸出将疾驰的人影包裹。 人形雷霆不由自主被停顿住了,即使身形还在惯性的作用下朝容晴砸去。 但就好像被拔了獠牙的老虎一样,对于武道修士而言,没什么威胁。 容晴也不客气,上去就是一拳! 似乎因为对方不是纯粹肉身的缘故,手感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它被容晴打偏了头,但就在拳风擦过之处,擦出了一条纯然黑色的细线。 那黑线甫一出现,便如乱牙啃噬周围时空。 参差不齐的黑线就好像牢牢的墙一般挡在它的身前。 时空断裂! 容晴怎么可能认错,身体在空中一折,朝后暴退。她万万不敢让黑线沾染上自己半点。 人形雷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开口便是:“定。” 容晴的身形近乎停滞,但在完全停顿前又如游鱼一般倏地加速飞远。 在她快要停顿的那处时空,同样有一道黑线在浮现…… “极限闪避,我也会。”容晴遥遥看着那人形雷霆,眸中战意大炽,“时空缘断,你也会!” 第585章 极限闪避 明明是两道黑色细线,却宛若两道浩瀚银河般横亘在中间。容晴和人形雷霆遥遥相望,一时间都不愿主动出手。 时空断裂,远非化神期修士能够对抗。所以能够触发时空断裂的都是天骄中的天骄。 但是去抗衡它?就是原承也没那本事。 所谓时空缘断,正是通过闪避去引动时空断裂。因为你躲得正是此招——借由强烈的因果关系去引动时空断裂。 闪避得越极限,时空断裂的成功率越高,撕开的时空越大。 这是在斗法中甚至比单纯的时空断裂还要好用的一招。 不仅极限闪避的出现频率远高于普通闪避,而且借由因果道引动的时空断裂属于被动触发,在心神的消耗上可比纯粹的时空断裂要少上一大截。 只是可惜,在斗法上极其占便宜的道韵对方也会。 容晴现在并不想主动出手,只因一时间也没有想出什么成功率高的法子可以顺利击杀人形雷霆。 但它却动了。修长有力的手虚握住身前的黑线。 它抬起细线的动作就好像抬起了一杆长枪。随着细线变化位置,周围时空也随之收缩、膨胀。 它不会要把断裂时空扔过来吧。容晴心里产生很不妙的感觉。 然而现实正如她想的那样! 它只是做了个投掷,黑色细线便在手中消失了,与此同时,它身前混乱破碎的时空自动恢复了正常。 而在容晴身前不远处替她挡着的黑线实际上还是发挥了作用。 消失的黑色细线从这条线起开始显露了形迹,直追容晴所在。 这一投掷是让黑色细线在某种程度上“缩地成寸”了。她瞬间便判断出来,人形雷霆的时空本源造诣还在她之上。 容晴陷入不利局势。 随着再一次极限闪避,一道新的黑线在她颈侧生成。 极限闪避后,为了躲避黑线,容晴自己还要再多退几步。 她瞬间明白破开当前不利局面的关键:必须得像它一样做到能操纵时空断裂的地步。不然因为我这一次次闪避而不断出现的断裂时空足以形成囚笼将我一切路径都堵死。可是放弃施展时空缘断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它扔过来的断裂时空将会非常顺利地缩地成寸,到那时我就死定了。 断裂时空很危险,可至少到现在都还是容晴的保命符,她不可能放弃施展缘断。可随着人形雷霆主动施展时空断裂,操纵着黑线像软鞭一样抽打过来,出现在容晴周围的黑线数量猛地飙升。 如她预料的那般,逐渐成了捆缚容晴的囚笼。 容晴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路径被人形雷霆一鞭子一鞭子地给完全堵死。 凭借着武道技巧闪转腾挪的过程中容晴一直在拼命地思考:我可以从它身上学到什么操纵的方法,我自己可以创造出什么操纵的法子。 容晴甚至还试图向对面搭讪。 可惜人形雷霆一直面无表情完全没有交流的欲望。 本源造诣上的差距导致容晴就是想偷学什么也很难偷到。唯有从自身寻找。 既然想跟对面人形雷霆一样操纵时空断裂,既然自己所有时空断裂都是靠的时空缘断,那便只有一个方法——再度解析时空缘断的所有感悟。 密密麻麻的黑线交织化作茧形囚笼,人形雷霆的挥舞“长鞭”的手顿住。 是时候了。黑线构架成型,可以完美地将这枚茧子包括其内时空全部吞噬。被困在里面的容晴瞬间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除非…… 没有除非,就算她立即让自己元神完整,变成九转化神。劫云和人形雷霆虽说会自动消散,可已经造出的茧形囚笼却不会消失,容晴还是必死无疑。 人形雷霆那张与容晴一模一样的脸仍旧没有丝毫表情,双眼更是一片空无,没有任何喜悦得意的感情出现。 但它的计算失败了! 一道道黑线犹如细长的花瓣,开始朝外不断绽开。原本模糊的高挑修长身形更是变得无比清晰。 “换个角度去看李桃道人给我的感悟,与之前所体会的大为不同。”容晴眸中难掩喜色。 之前纯粹是没往操纵的方面想。 可现在有人形雷霆珠玉在前,容晴又尝试从这个角度切入去看时空缘断,体悟便明显不一样了。 这些密密麻麻的黑线可是容晴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触发的,与容晴之间存在着更为强烈的因果。 每一道黑线背后都有仿佛影子般伴随的无形因果线,这因果线的另一端就连在容晴手里! 她没有半分犹豫。时机转瞬即逝。 “星落。” 由成百上千条黑线迸发出的星落之术更是容晴福至心灵。明白怎么通过因果道间接操控这些黑线后,容晴属实有一窍通而全脉开的爽感。 时空本源和光本源有部分相通之处,许多光本源道韵拿这些“黑线”来施展,容晴现在还只是尝试,却也成功了—— 滔滔黑色大河,碾断途经一切时空,竟有部分缩地成寸的精妙,眨眼间扑到了人形雷霆的面前。 …… “第一道人形雷霆的考验她已通过。”原琅道君轻声说道:“这么快,看来是有了不小突破。” 通过人形雷霆考验有两种方式: 第一,便是如容晴刚才那般在战中突破。人形雷霆也是劫雷,既是危机也是造化,在生死之间逼迫修士爆发全部潜力。且被劫云挑选模拟的人形,原身可都不是泛泛之辈,足以让渡劫者学习。 第二,硬抗。劫雷都有严苛的时间限制,时间到了渡劫者活下来当然就算过。可到底能不能挨过那段时间的揍,那就个人个命了。 在原琅、原承不远处站着的是然素道尊和子车玥。然素道尊的眼力虽然不如原琅道君,可好歹也是道尊修为,劫云外显痕迹中隐藏的信息瞒不过她。 “劫云中时空本源的痕迹很深。”她传音给子车玥,“虽然不能确定余容到底有没有达到缩地成寸的地步,但你还是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子车玥俏脸微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会小心。” 第586章 广宸 第二道人形雷霆出现得很快。 几乎是在星落形成的黑色大河碾压过去后,劫云剧烈翻涌扫清战场痕迹。 就在原本人形雷霆所在位置出现了新的人影。 此人,陌生。 但他手里拿着的兵器容晴几乎熟悉到了骨子里。 天下第一弓。 “你是广宸道君?”容晴喃喃。 她怎么也没想到劫云衍化出的第二道人形雷霆居然是他。 广宸道君便是天下第一弓上一任主人,据说早已陨落于东天与北天之战。 “难道人形雷霆也不是随机出现,而是或多或少与我有些因果关系?” 容晴没法不这么联想。 可对面的身影一脸冷漠,没有回答她。 只见广宸道君道服式样与天下第一的很是相似,广袖舒展,无风自动。 容晴谨慎地微微俯身,防范对面一切有可能的进攻举动。另一方面却是让太俶分身直接询问天下第一:“广宸道君可有什么弱点或者短板?” 天下第一的反应颇为微妙。 他看着容晴神识传来的影像,没有遇见故人的欣喜,反而缓缓皱起了眉头。 “广宸他……并无明显的弱点,他当初陨落只是因为被东天妖魔合围。近百名道君联手袭杀他一人,广宸再怎么惊才绝艳也挡不住。” 挡不住,就陨落了,连元神都没能逃出。 战场之中,这就是最简单最真实的道理。 “硬抗吧。”天下第一说道:“人形雷霆现身的时间不会太久。” 这是他能给的唯一建议。 而在劫云中的容晴并没有太过失望。 有更好的法子当然很好,没有,她也不气馁,按照自己原本的准备去接招。 尤其要注意的就是广宸手中的天下第一弓,容晴很清楚天下第一弓的强势。一个各方面完美的天才再配上神兵利器,想想都让人窒息。 只是不知道广宸道君怎么做到把天下第一弓收服为本命法宝的……按理说,有天下第一在,怎么都没这个可能。不然容晴自然可以在试炼场、在劫云里都使用天下第一弓。不至于因为天下第一弓流落在先天胞宫内,而让影脉分身连傍身的兵器都没有。 容晴心中疑惑很深,可现在根本来不及细想! 广宸抬弓、引箭、撒放,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施放过无数次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让人着迷的韵味。 向来都是对着敌人的长箭终于刺到了容晴眼前。 身前大量聚集的光点被刺穿迸散,容晴拼尽全身力气想躲,想触发时空断裂,可她做不到。 长箭裹挟无上气势穿胸而过。箭尾虹光闪耀,染上伤口喷出的血色后更显妖异迷离。 惊宵箭! 并非普通的灵气化箭,而是取惊宵海主灵气制成的惊宵箭。 随天下第一弓打制的九十九支长箭,来头都很大。强行锁定目标简直是最基础的能力。 天下第一所说的“硬抗”就应在了这里。 花现道韵配合吞天禁法在快速地愈合修补胸口处的贯穿伤。 花现道韵负责修补。 吞天禁法负责吞噬伤口处的残留箭气。 但这都需要时间,而现实总是来不及—— 环绕着九座大山九座大海虚影的长箭瞬间射爆了容晴的头颅。 这是山海箭。 …… “嗯?”原琅道君神色微变。 劫云的一切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此刻一有异动,他便发觉了。 劫云异变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眨眼间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是原琅道君的错觉。 “父亲?” “无事。”原琅道君朝着原承摇了摇头,“她已平安度过。” 可原琅心中也疑惑。 刚刚劫云的变化虽然极快但他也看出了那分明是渡劫者身死的迹象! 余容这是动用了什么底牌才能瞬间化解生死危机? …… 底牌? 若容晴知道原琅道君心中所想只怕要苦笑了。 她哪还有什么底牌,此刻还能帮上忙的也就只剩下还在孕育中的太俶分身了。 就在能危机的一瞬间,太俶分身居然有了本能反应。让仿佛囚徒一般被困在其中的意志意识可以使用部分力量去拉影脉分身一把。 花现道韵原本就够变态了,可刚刚吞天禁法的风头却完全盖过了花现道韵。 影脉分身的肉身潜能被刺激爆发,肉芽蠕动竟然硬生生重塑了头颅脑部。 尽管还来不及去补充五官皮肤,血肉模糊的头颅是足以让人惊惧到噩梦连连的恐怖。 可容晴心中却很是欢喜。 “超速再生的能力居然达到了这种程度。岂不是说明……只要我不被瞬间击杀,就根本不惧任何伤势了?” 超速再生当然不是空穴来风,需要资源补充。 容晴掌握的高阶大术几近于无,基本上战斗都使用道韵,省下来的灵力便可以用来供给吞天禁法推动再生。 而刚刚是由太俶分身传递来的力量。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容晴不会动用,以免被外人看出端倪。 但在劫云里,倒是不拘。 血肉模糊的头颅转向广宸所在。 来吧,我受到的致命伤越多,便越是刺激我掌控太俶分身。 容晴可以说是跃跃欲试。 而人形雷霆仍旧冷漠,不论渡劫者怎么想怎么做,它只是固执地完成劫云赋予的使命。 折梅箭。 霸天箭。 一支支长箭呼啸而来,无不是破开浮屠道韵的阻挡,无视静滞力场、寒雨道韵的控制,天生霸道地穿透容晴肉身。 容晴承受的第二十六支箭,身躯庞大无比以光年计算的太俶分身终于动了动末端一根微不足道的触须。 容晴承受的第三十二支箭,密密麻麻的“呼吸腔”中有一片开口被尝试着关闭。 太俶分身甚至试着发出自身的声音,但见天下第一面色如常,想来他也听不见。 容晴暗道可惜,正希望再接几箭,但对面却停手了。 别停啊!容晴心中大喊。 可人形雷霆才不管这些,时间拿捏得死死的。 峨冠博带、广袖宽袍的高大男子瞬间融入劫云,消失无踪。 要不了几息时间,这地方应该会出现第三道人形雷霆。 容晴也不敢再将心思放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上,此刻趁着空隙抓紧回复自己的状态,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第587章 试试就逝世 在外界看来近乎凝实的劫云忽而变得影影绰绰,仿佛并不处于这个空间,哪怕人人都能见到。 这回,便是那些灵界修士都看出了不对劲。 “出了什么变故?” “不知道啊,之前外显的道本源痕迹我虽看不懂,但也知道是里面那位在渡劫,可现在居然一点痕迹都没了。” “怪事。” 别说灵界修士觉得怪异,就是然素道尊、原琅道君也对眼前这一切感到陌生。 历史上没有先例。 所以谁也说不准劫云内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而在另一边,远离众人的黑衣男修一直抬首“注视”着劫云,在他身旁,是高高瘦瘦的守林人。 “无极殿下可是看出了什么?” 守林人对着一个素锦蒙眼之人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有些好笑。但两人都不觉有异。 从某种程度上说,守林人非常相信阴无极是能看出来什么的。 “这第三道雷霆很不凡。”阴无极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低下了头,像是朝着劫云中的不知名存在恭敬行礼。 守林人惊讶了。 容晴不清楚阴无极的真实背景,可它却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没想到那第三道雷霆衍化的存在居然能让无极殿下都不敢窥探。 以无极殿下的身份,就是道君都不惧,就是长生主都能正视。 难不成劫云中的存在是尊主吗? …… 容晴默默看着眼前的雪白巨兽,暗想难道是东天的妖修? 北天上档次的妖兽太少太少,只有东天妖魔聚集之地才会有大妖的存在。 面前这尊异兽身形庞大,近百层楼高。形似狐狸,通体雪白,身后九条毛茸茸长尾如扇铺开。眉心处有一道鲜红的杀生线,双眸则是清澈的金色。 太过美丽,也太过强大。 它本身存在便让容晴的心神都在战栗,难以生起对抗的念头。 毫无疑问,这异兽的实力绝对碾压之前那两道雷霆。 只是容晴很快发觉了这第三道雷霆与前两道的迥异之处。 并非人形与兽形的区别,而是眼神! 前两道人形雷霆眼神死板,即使道法运用得完美无缺,可给人感觉就是死物。但现在这尊异兽却不一样,灿若黄金的双眸极为灵动。容晴甚至能感觉到异兽对她的冷漠和漫不经心的打量。 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容晴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黑衣女修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 “晚辈余容,见过尊上,不知尊上名讳……”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话还没说完,不知哪里惹恼了大狐狸,它抬手就朝着容晴拍了下来。 简简单单的一拍,竟自然而然蕴含着无穷玄妙,堪比天下第一箭甚至更为超过,让容晴无路可逃。 她只能硬生生承受。 于是这一拍,将影脉分身彻底拍死了。 异兽抬起爪子,漠然看着那一滩不成人形的血肉,等待着容晴的决定。 要不要救这具影脉分身? 太俶分身颤抖了一下,而体内的意志意识早已翻江倒海。到底要不要源源不断地将太俶分身的力量送过去强行复活影脉分身? 吞天道尊通过研究孕育中的太俶创造出了吞天禁法。吞天禁法修习得太深,会被太俶影响改造成吃人的怪物。可现在太俶就是容晴,影脉分身修炼吞天禁法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 太俶分身更是能利用吞天禁法将力量主动传递过去,这点在与广宸道君交战时也得到了验证。 但是现在劫云中的那尊异兽强得离谱。容晴就很想问问天道这真的是化神九转该有的力量吗? 如果复活了影脉分身就是被一爪拍死的结局,那她干嘛浪费太俶本源力量去复活。 除非、除非那异兽实际上还是能交流的。至于怎么跟它交流就需要一次次实验了。 “化神九转雷劫我是一定要通过的。大不了硬抗到时间到了为止。赌了!” 说来缓慢,实际上容晴下决定不过一瞬间的事。 在雪白大狐狸的冷漠注视下,那滩不成形的血肉快速蠕动,不断有各种器官组织生长、溶解、分化。 大狐狸倒也挺礼貌,就这么看着。当然,也有可能容晴刚复活成功又一爪子呼过来了。 …… 默默抱团的灵界修士怀疑这劫云是不是坏了。他们本不该有这样的怀疑,可是从劫云外显的种种迹象来看,就是很值得怀疑…… 渡劫者怎么可能死了又活,还反反复复地死了又活? 明明化神九转的雷劫,为什么一点法则痕迹都看不到? 搞什么啊。 灵界修士之间在疯狂地神识传音,想要找到能解释这一切的说法。殊不知他们这些传音都被大能们听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大能懒得搭理而已。 事实上,包括原琅道君在内,他们的面色都很凝重。 除了能确定余容确实不凡之外,他们作为尊界的高层更多还是想捋明白浮屠尊主的想法。 浮屠尊主是怎么看待余容的?既然能特地开辟通道让他们这些道君、道尊来观摩,想来是非常看好余容了。 想得更深一些——这是要给余容这个灵界女修造势?! 可序列战都还没开始呢。大能们心中直呼不可能。然而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没有那么容易抹去了。 尤其是不止一位道君这么想。 他们互相看看,心照不宣。 …… 成功复活的容晴都还来不及用术法除去身上血污,便急急道:“尊上可是来自东天?” 犹如小山般庞大的爪子压下。 容晴:靠,又来。 猜测错误,从头开始。 太俶分身不论质还是量都远远超过影脉分身,让血肉再生的能力更是它的拿手好戏。 很快影脉分身就卷土重来,猜错了就再被压成肉泥。 这回容晴还没说话呢,就见爪子又要呼过来了。 “除渊!!!”她突然嘶声大喊。 巨爪距离她的脸不到一丈,稳稳停下,连一丝风都没有鼓荡起。 容晴面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地喘着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心里却是震惊:欸,居然让我蒙对了? 第588章 大胆的猜测 实在是因为这双金色的眼眸太特殊了,还有看她时那冷漠骄矜的眼神,容晴细细琢磨之下,很难不猜到棘铭剑主身上。 也只有太上,才能轻轻松松在劫云中以雷霆化身出现。而非像其他人形雷霆那样只是单纯被劫云借用形象和能力,并无其本身意志。 容晴身上的法衣连同储物袋早就碎成齑粉,赤裸的身体上只有血污稍作掩盖。她并不在意,比起这些她更好奇除渊的来意。 除渊绝不可能恋爱脑似的单纯来看看她,必定有某种目的。也不知是什么隐秘之事,让祂要降临到劫云中说。 “您对我可是有什么交待?”容晴想了想,冷静开口。 “难得,你居然还有这种态度。”除渊讥诮说道,“以往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容晴微微躬身:“您是太上,自然要对您恭敬。” 她现在的目的是想从除渊口中探听出更多的消息,当然不会愚蠢地和祂口舌争锋。此外,劫云中停留的时间有限,容晴更不能白白浪费了。 除渊的性子她也算有所了解。 冷漠暴戾。 态度上顺着祂,总是不会错的。 在除渊的眼中容晴就是个小不点,听到她的话语祂只是冷冷评价了句:“虚伪。” 容晴保持躬身的姿势,没有反驳。 “你刚从长生宴回来,已经知道山海碑的来历,此次序列战你要第一。” “我明白。”容晴眼神一闪,“只是我虽不惧与原承一战,但道本源感悟上还是与他有所差距。而现在距离序列战开启只剩三年时间。” 潜台词就是:有什么能赞助的你就再给点,反正我不嫌多。 她也懒得问未来结果如何。问了除渊也不一定说,增长自己的实力才是硬道理。 “原承……”除渊似乎有些不耐,右前爪凌空划了一下,划出一道明显的时空裂隙,“你与他的关系不错?” “还行。” “收敛一些,你与他不是同路人。” “哦?”容晴听到这,来了兴趣。 她直起身,高高仰着脖子,想要与那双璀璨金眸对视。 “这是有什么讲究吗?我如今是东临宗记名弟子,也早已约定在序列战中与原承互帮互助。按照常理,我会与他保持良好甚至更加好的关系。” 除渊俯视着她,难得解释:“从你来到诸天的那一刻起,你便只有一个立场。站在我等这边,我才是你唯一的靠山。” 容晴没有说话,纵使心里不喜,可她还是沉下心来分析除渊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祂所说的我等,无非是祂自己、忘川还有从极。 从极是南天嫡系的殿下,忘川是先天,而除渊是太上。三者年岁又相差极大,关系从表面上看也没有那么亲近。再加上被除渊想办法穿越过来的她自己,为什么一定就是同一立场呢? 是什么牢牢绑住了彼此,让除渊如此笃定? 要知道,忘川作为先天无父无母也就算了,可从极出身澹台家族又是嫡系,他们不可能完全抛弃家族抛弃南天。 容晴突然感到一阵彻骨寒意,她直觉除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恐怕从纪元以前就开始布局了。 从长生宴开始,无数岁月间太上们要么一个接一个陨落,要么就是如因缘那般下落不明,到现在诸天还在活跃的太上就只剩下除渊一个。甚至实力依然强盛无比,不见半点衰落的征兆。 纪元的计算到祂身上戛然而止。 因缘彻底在诸天销声匿迹,长生主们都认为祂应该已经陨落了,于是开始了第八纪元。而第九纪元什么时候开始,没人能做出推测。 等到除渊这最后一位太上陨落,第九纪元开启,恐怕将成为诸天无数种族包括所有长生主的狂欢。因为那象征着属于太上的时代的彻底落幕,后天生灵的真正崛起。 意味着后天生灵具备的不断进化的特质能够战胜先天引以为傲的天生强大。 想到这里容晴的呼吸微不可察的急促了一瞬。一个大胆却可信度极高的猜测在她心中产生。 除渊布局久远,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祂的天赋预见未来实在太过可怕,如果祂看到了自己的陨落,作为智慧生命祂绝不会甘心去死。 除渊隐藏在幕后做了很多,甚至还能通过算计因缘把容晴带到诸天。毋庸置疑,她是很重要的一环。 「祂既然一定要我和剑主、道子合修,想必是为了达成某个祂一定要达成的结果。那会是什么?仅仅是让我道本源感悟能力大大提升,让我的实力提升?应该还有……」 容晴意识计算速度何等快,一息不到的时间,便将过往压在心中的疑惑调取出来重新梳理。 而在先天胞宫夺舍太俶期间的诡异之处,更是被她着重回忆、分析。翻来覆去地回想当时的种种细节。 「那个时候,我就仿佛被剑主夺舍了一样完全失去了对本尊肉身的操控,可那偏偏又不是夺舍。感觉就好像是我的游戏角色被别人拿到了密码强行登录,把我给顶了下去。难不成是我跟他们合修过,才让他们可以顺利掌控我的肉身神魂?如果真是如此,我要是哪天实力远超过他们,说不定还能强行掌控他们的肉身。嗯……这种能力应该是双向的吧? 而且他们能改造我的神魂形态也挺可疑的,难不成当时就连祂也在?」 容晴轻轻叹了口气,选择先切入另一个角度试探除渊:“我还以为我们跟浮屠尊主关系挺好的,长生宴的时候不还特意卖个人情给他?而且白石母界在北天,我也在北天这边历练……您刚刚那样说,难道将来我们会跟浮屠尊主产生不小的矛盾?” “这世上不存在永远的朋友,”除渊漠然说道:“我等与他不过各取所需。他不碰先天太俶便已还了当初的人情。他知你背后靠山是我,愿意施以恩惠。可我一旦陨落,你必死无疑。” 容晴淡定点头,深以为然。更是直接问道:“您何时陨落?” 第589章 邀战 此话一出,竖瞳近乎锐利成一条线。 除渊原本就看容晴不顺眼,现在更是被她直愣愣的话气到,只想马上拍死她连渣都不剩。 大狐狸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威胁的声响。 容晴绷着一张脸后退半步,强行忍住身体因为受到过强威压而产生的剧烈疼痛。 她心里有些疑惑,还以为除渊会不耐烦地再拍死她一次,哪想到只是威胁警告。 “我不会陨落。”除渊笃定说道,“你无需庸人自扰。” 容晴心想:那可不一定。前面八位的下场都血淋淋摆在那了,你就别再给自己插旗了好么。 “你不信。”除渊冷哼,“随你。与其想着我什么时候陨落,倒不如想想我陨落后你会是什么下场。” 除渊特意来一趟,可不是单纯来和容晴争辩这个。 只见一根白色长发自上方飘落,容晴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接。白发软软地垂落在她手心之中,看着很是乖巧无害。 “这是?” “鲛皇耳偏向奇巧,不堪大用。你不是嫌山海战胜算太低么?此物便是长生主也可用得,赠予你了。” 难道真是除渊的白发? 容晴倒不怀疑这根白发中蕴含的力量。 事实上,太上究竟是何形态没人知晓。人形、亦或是兽形只不过是祂们显化出来的罢了。变化成哪种形态不过是自己的偏好。 柔软白发温顺地缠在了容晴手腕上。她现在只是初步神识认主罢了,便已感受到其中浩若渊海的强大力量。 它究竟应该怎么使用尚不清楚,但从除渊话语中可以推测,必定是攻伐的利器。 容晴想起原承那柄可以轻易斩杀道主级海兽的血剑,还有晋王的长刀,这些尊界殿下们早早就有了神兵,还能伴随着一起成长。 而此时此地,容晴被除渊轻飘飘地送了一件宝物,莫名还有些不真实感。 若说至宝,她手里还有山河图,可那已经明确说了算是雪微尊主借她的,并非真正属于容晴。 可这根白发却是确确实实属于她一个人的。 容晴不由振奋,正欲感谢却见到雪白狐狸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 除渊要离开了…… 容晴连忙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抛出来:“你们和我合修,是不是为了将我们之间的神魂融合互通?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璀璨金眸注视着渺小的人影。容晴这么大声的把疑问喊出来,祂怎么可能听不见。 祂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定! 容晴深深吸气,目视着庞大的异兽身躯完全化为无有,没再说话。 除渊这个反应,即使她猜测的不是全对,也八九不离十了。 神魂互通融合……祂是打算在不得不陨落之时金蝉脱壳、借机转生吗? 估计山海碑对同是太上的除渊没有丝毫作用。 而且为什么要帮她夺舍先天太俶也就有了解释:除渊届时能以先天的身份回归。 先天和太上虽然差距甚大,但至少系出同源。 这推测听起来可真够毛骨悚然的,但仔细一想,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比如除渊将名字借给了忘川,比如让从极也参与到计划中,最关键的是——除渊与她合修是被因缘算计,是不得已而为之。 想来神魂互融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容晴看着除渊消失的地方,等待第四道人形雷霆。 但她没能等到。 原本影影绰绰的劫云再度凝实,开始剧烈收缩—— “她居然只接了三道人形雷霆就结束了?!”然素道尊是真的惊讶,不然不会失态到将心里话说出来。 彼此交好的道尊、道君等都在快速地神识传音,讨论这场可以说非常古怪的九转雷劫。 子车玥默默看着朝最中心处疯狂收缩的劫云,电蛇涌动,却没有什么声响发出。视觉上的震撼与听觉上的安静造成了撕裂般的反差,令人心头发紧。 她觉得很不安,下意识传音问然素道尊:“余容只接了三道,是否说明她九转后的实力也就到这个地步?” 经历的人形雷霆愈多,代表其潜力越大,成为九转后的实力也就越强。 晋王七道、郁鱼六道、她子车玥六道,而原承却是十二道! 十二道人形雷霆的成绩,将其余殿下远远甩至身后。 按照常理,容晴只经历三道,成绩排在最末,别说与原承相比了,就连子车玥也比不了。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本能地不安。 “向来如此,”然素道尊宽慰子车玥:“九转雷劫骗不了人,就算最后有些古怪,可也改变不了她只接了三道的事实。” 子车玥沉默了。 而另一边原承则更为关心容晴的安危。 “她现下在吸收雷力将自己元神状态稳固在九转,应当……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故了吧。” 原本庞大无比的劫云收缩到堪堪包裹住渡劫者的地步,漆黑无比,仿佛一个巨茧。 容晴就待在里面,在雷力的加速下将肉身和神魂提升至真正的九转水准。 “能有什么变故。”原琅轻笑着摇头,笑原承关心则乱,“你不是经历过?跟你当时突破一模一样。” 原琅道君面上带笑,心里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浮屠尊主让他过来观察容晴渡劫,回去还要禀告渡劫过程中的一切变化。 哼,余容九转后能达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可她身上有大古怪却是一定的。这古怪甚至能惊动尊主。在不清楚未来态势前,承儿的婚事……还不能急。 …… 时间缓缓流逝,原本厚重无比的巨茧不断变得稀薄,直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猛地穿透茧子。 要出来了! 只见探出缺口的双手以无可撼动之势将茧壳朝两边撕开,大量电蛇在女修双臂间缭绕游走。 道服由磅礴灵力织就,容晴便是穿着这样一身玄黑道服从茧中从容走出。无声地宣告这北天又多了一位化神九转,而她,将是化神九转中的传奇。 这一刻,不管是灵界修士、尊界殿下、守林人,还是向来高高在上的道尊、道君们,都将目光汇聚在她一人身上。 此役过后,尊界高层必定人人知晓余容这个名字。 沉默了许久的子车玥终于不再沉默。 她看着远处双眸微垂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的黑衣女修,正色说道:“我是烟波庭这一代道女子车玥,今日邀战青杭界余容。” 声音传播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余容,你可敢应战?!” 世界安静了一瞬。 随即无数议论轰然爆发。 第590章 无垢体 然素道尊多稳重一个人此刻也睁大双眸,不可置信:“你疯了?” 这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邀战。 子车玥,成名已久的尊界殿下,比容晴还大一千岁。 容晴,刚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九转,论底蕴也不过出身灵界,绝对比不上出身尊界的子车玥。 显而易见的不公平。 子车玥作为邀战方,不管是输是赢,她都得不到多少好处。 所以然素道尊才不能理解。 “你知不知道接下来轮到你参悟万法碑林?你知不知道万一交战中有什么不妥,会影响到序列战?三年之后就是序列战了,你为什么不等到那个时候,非要急着这一时的意气之争。” 可不管然素道尊怎么向子车玥传音,子车玥都目光定定看着容晴。 她有自己的理由,而然素道尊就算再怎么不认同也不能插手阻止。 私下邀约也就罢了,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然素道尊再阻止就是打自家的脸。 许是外界喧嚣太过,原本若有所思的容晴也被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惊醒。 她双袖一振,将缭绕在双臂上的电蛇震散,随即化为一道光线,几乎是瞬间便到了子车玥身前。 “接战可以,但这对你不公平。”容晴有些疑惑:“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容晴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子车殿下有什么交集。在此之前,更是连面都没见过。 她才刚成为九转就邀战,子车玥居然连序列战都等不及? “在诸位道君面前,在原承殿下面前,我有必须击败你的理由。” 提到道君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提到原承?容晴看了看子车玥,又看了看原承,后者正抱着凤皇,主宠俱是美丽又强大……容晴恍然大悟。 容晴哭笑不得。 “我想我明白你的理由是什么了。” “你真的明白?”子车玥有些讥诮笑道。巨大的画册虚影在她身后浮现,连绵山水如真似幻。 她侧首看了一眼原承。 容貌昳丽非常的白衣青年单手抱着小凤皇,两双同样高贵美丽的凤眸自容晴现身后便一直牢牢注视着她。 向来冷淡、痴于剑道的原承殿下,居然也能这样执着地对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子车玥。 “你不明白。”子车玥冷冷说道,狼狈地掩藏自己的失意。 子车玥身后画册虚影中,在崖边奔流不息的大河蓦然空了。只见一条滔滔大河自天上而来,朝着容晴滚滚而去。 你不明白,我修行至今,抱着必胜信念,将同龄人一个个踩到脚下,能忍受先行者强大百万倍于我,却不能接受后来者居上。 你不明白,从原承殿下那里得知你的存在后,你每次进步的消息都让我的信念动摇,直到今日的彻底不安。 你不明白,我肩负着烟波庭的荣耀与责任,我的婚事关乎到两大势力的远近,而与东临宗联姻便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不会明白,纵然我有千万种借口,也不过是想堂堂正正打败你,然后让原承殿下能多看我一眼!! 大河自画卷中脱出,自带浓郁墨色,咆哮着吞噬了黑衣女修相比起来无比渺小的身影。 子车玥并没有抱着这条大河就能解决容晴的天真想法,素手轻抬,一百座大山虚影凭空出现。甫一出现便齐齐朝着容晴原先所在的位置砸落,由虚转实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这还不够。 双手无比熟练地捏出繁复法诀,在子车玥背后出现一轮巨大骄阳,灿烂热烈无比,爆发的白炽光芒能够在瞬间灼伤眼球。 按理来说这轮巨阳能够照亮无尽深雾,然而现实却是天更加黑了,尤其容晴所在的区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所有的光芒都被巨阳吸引而去。 说来缓慢,然而这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就在子车玥捏诀施展高阶大术之时,袖口中飞出一枚金玉造就的薄片。 这薄片上秘纹复杂到极点,然而对于在场诸多道君、道尊而言却并不陌生——囚牛大阵! 此阵造价堪比将星大阵,就连然素道尊都没想到子车玥居然舍得下此血本。 金玉薄片朝着被墨色山水淹没的所在疾射而去。一旦容晴的气息被它抓取,此阵将瞬间成型。被囚牛大阵困住,就是道主都不能脱身。 高阶大术、本命法宝、昂贵法阵被瞬间用出,围杀容晴的阵势惊天,只子车玥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灵力仿佛用之不竭一般,不论是质还是量都远远超越一般的化神九转。 这就是无垢体。 修行各种功法没有限制,施展道法、高阶大术就跟喝水一样容易,且术法杀伤力在体质作用下还要翻上千百倍。 无垢体让子车玥在烟波庭中拥有极高地位,而这地位又让她能够学习大量功法秘术,如此才成就了北天的子车殿下。 这可不是虚名。 “定。” 一字言灵出现在这片天地中,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与此同时一只黑色大手印由远及近主动撞上了明显顿住的金玉薄片。 这么应对可就错了。原琅道君微微皱眉。他并不奇怪容晴使出了寂灭印。虽然寂灭印是高阶大术,但是在诸天万界太流通了,想要获取不难。他只是可惜容晴没能认出囚牛大阵。 寂灭印上有容晴的气息,这不是主动送上了把柄么。 果然金玉薄片立时有了反应。 只见它快速消融在空气中,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它消失,只因为它锁定了容晴的所在。 将星大阵是攻打界域的利器,囚牛大阵则与之截然相反,专门针对个体。 锁肉身、锁神魂、锁气息、锁心神。 实力弱点的比如化神,被它锁定的瞬间便会直接暴毙。就是道主存在,若是实力不济,也会被囚牛大阵锁得生不如死。 子车玥自己也只能扛过被锁定的瞬间,就算容晴实力媲美子车玥,可扛过瞬间有什么用?囚牛大阵发动起来,目标不死透了是不会停止的。 所以说,诸多大能见囚牛大阵已经锁定了容晴,便知这场邀战已经有了结局。 虽说子车殿下靠得是法阵这样的纯粹外物,似乎有些不公,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保证容晴不死便是了,原琅道君也是这般想的。 他心念一动便要以绝对力量碾碎囚牛大阵,却忽然顿住了。 第591章 战! 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未到时候。 “时空断裂……”原琅道君低语,神情有些凝重。 诸多大能纷纷变了神色。 天地间展示了一片奇景:从空中的某个点出发,大量黑线快速涌现蔓延,犹如活物一般朝着子车玥背后的巨阳汇聚,而这一切都寂静无声。仿佛空中的茧状桥梁才是永恒。 这个起始点,便是容晴的所在。 黑衣女修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修面前,周身环绕着无数黑线。在她被锁定的瞬间,时空断裂触发了。 大能们变了神色,并非惧怕时空断裂,而是惧怕会施展时空断裂的化神。 仅是化神九转便能做到这个地步,一旦容晴突破到了终极,岂不是直接能成道尊了? 浮屠尊界的高层,无不在心中对容晴打上重重的标记。不管此战结果如何,容晴都是他们争相招揽的目标。 “胆子真大啊。”原琅道君心中轻叹,“就是承儿都不敢在明面上用出,你倒好,在序列战前就暴露了底牌。” 时空断裂一边摧毁展开的囚牛大阵,一边顺着因果联系追踪到了子车玥身上。速度之快,逾过了时空限制。 子车玥,来不及躲! 子车玥如寒星般的双眸划过厉色。 那便不躲! 巍峨壮丽的太阳骤然坍缩,化作吸收无尽光线的黑暗。时空断裂造就的黑线遭遇到坍缩时空也变得极度不稳定。 容晴警惕观察着子车玥身上的一切变化。 时空的不稳定极大地威胁着子车玥的安全。可容晴相信对方既然敢使用此招,必定有保护自身的方法。 只见子车玥身后动荡无比的时空缓缓凝结,形成庞大的人形阴影。 似人形,又非人形。 四对手臂犹如蜘蛛的八肢, 每一只手都紧握着造型各异的兵器。 “请神上身, ”寒星双眸变得狭长,化作猩红之色, “第一神,葬古今。” 蓦然长至脚踝的墨发飞舞,子车玥抬臂纵劈,她所唤之神神随心动, 挥舞着手中长锏, 破开目前一切时空。 黑衣女修仍旧显得十足淡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延时意志已经施展到了极致,但眼前的长锏仍旧快得不可思议。 容晴还是要躲, 要去避开那最极限的一丝距离。在那生死的一瞬, 完美触发时空断裂。 她做到了。 在长锏边缘迸发出时空裂隙,与之同时燃烧的是她的左臂,瞬间成了飞灰。 “居然不是主动时空断裂?”子车玥状似疯魔, 实际上仍旧十分冷静。她心中冷笑:“既如此,就好办了。” 触发一次时空断裂便要损失一臂,那多来几下,余容不就死定了?! 囚牛大阵终究是死物,而请神上身所召唤之“神”,却是有着些许灵智的上古大能,力量之强远远超过囚牛大阵,余容就是要躲, 也非得付出代价不可。 “第四神, 断幽冥。” 子车玥抬起左臂,身后阴影亦是抬起手中长刀。 左手持刀, 右手执锏, 时空被子车玥以绝对强悍的力量硬生生剪开了。 若隐若现的黑线在众修目光中迅速凝实。 又是、时空断裂。 子车玥面色苍白,纵使请神上身对心神负荷极大, 可她终究是借此施展出了堪称化神九转天花板的杀招。 她不能也不甘心被容晴的表现压制住, 所以宁愿暴露底牌也要证明自己亦是能施展此手段。 接下来, 便是速战速决。 容晴亦做如此想。 损失了一条手臂而触发的黑线仿佛有了灵智一般突然挡在容晴面前朝着新生黑线抽打, 瞬间将其斩断湮灭。 什么?!子车玥猩红双瞳骤缩。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黑线猛地绷直,逾过了时空限制, 穿透子车玥的心脏。 同一时刻,她身后庞大无比的人形阴影胸口处出现令人心悸的空洞。 黑线的一端凶残无情, 另一端却是柔软地在容晴抬起的右手小指上打了个松松的结。 “我不伤你元神,”黑衣女修平静问道:“你可要认输?” 子车玥仿佛摇摇欲坠的可怜风筝,执掌她命运的另一端却在容晴手中。 八条手臂纷纷垂落,“神”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流失。子车玥不想认输,但她并无苏生类道韵亦或是类似霸体的体质。 若再战下去,恐伤道基。 “余小友好本事。”有人替子车玥做了决断,“此战,是子车输了。” 柔和的力量不容拒绝地裹挟住子车玥的身体,容晴顺势收回白发, 任然素道尊将子车玥带回疗伤。 残余的时空裂隙在时空强大的自愈能力下不断消失。就连断掉的左臂,也在容晴施展花现道韵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唯独子车玥的情况不太妙, 纵使容晴留了一线,没让时空断裂真正沾染到她,可她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住传承秘术反噬之力。只不过容晴细细观察之下, 倒是发现了一点特殊之处:不论伤势恶化到何种程度,在她身体深处都有一股力量保她命烛不灭,挽救子车玥于濒死状态中。 是因为护身宝物?又或是因为她另一个神秘的封号传承? 无数灵丹妙药送入子车玥体内, 就连原琅道君都前去帮她稳定伤势。 约莫半个时辰后,子车玥的状态终于稳定。腾出手来的然素道尊看向容晴,声音响彻万法碑林:“小友这般年纪轻轻便有大造化,得拥因果道神兵。本尊见识浅,之前竟从未听闻过。 因果道神兵,罕见可比奇物,地位更是堪比如山河社稷图这样的重宝。配小友这等世所无双的天才,倒也两不相负了。” 闻言,容晴朝着然素道尊躬身一拜:“道尊谬赞了。” 礼数周到得让人心头一梗。 然素道尊面色并未如一般人所想那样变得难看,反而微微笑着。 “怎是谬赞,小友当得此评价。子车输了, 是她技不如人。只是不知其他几位殿下若是向小友邀战,小友可敢应下?还是说留存实力去应对序列战?” 容晴亦是微笑,甚至笑意愈盛。 她环视着在场众修, 平日里高高在上难得一见的道君、道尊们竟然少见地同时在场。也是到现在容晴才有空观察他们。 如原琅道君、然素道尊都显露真实面容, 有些不愿露面的, 则在容晴眼里很是模糊,即使看到了对方的脸也是转瞬即忘。 他们都在等待容晴的回答。 而在数位大能身边,则站立着数位威压出奇强盛的化神九转,有男有女,应当就是在容晴和子车玥交战期间赶来的尊界殿下了。 就在此时,通道中再度出现一个身影,身形极为高大,气势蓬勃,分毫不让。 霸体,晋王殿下。 容晴的目光正对上他浅淡如狼瞳的双眸。 两人俱是战意滔天。 “如何不敢!”容晴侧首看向身负血剑的原承,大笑着朗声道:“只要是同阶之修邀战,我余容便不会拒绝!” 第二十四章 谢玉时 如此自信。如此骄傲。如此人物,轻易就令人为之心折。晋王战意勃发,欲召血契兽与容晴一战。然而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了应蛇硕大坚韧的鳞片。季徽的力气很小。可其中的制止之意却让本性凶残的应蛇乖乖伏在她的肩头。旁人看了都有些啧啧称奇。“怎么了?”晋王看向季徽。被那太过浅淡的眼瞳盯住,有种慑人之感,即使季徽与他关系亲近,此刻心底也发憷。但她还是坚持:“余道友已经战过一场,此时再战,稍显不公。殿下亦不能尽兴……”说话声在晋王愈发锐利的目光中越来越轻。到得最后,更是难堪地低下了头。“徽娘说得不错。”容晴突然开口,“此时我战意虽盛,可精力终究不如以往。晋王殿下想来更希望与全盛状态的我比试一番。”晋王将目光从季徽身上移开:“你们关系倒是挺好。”容晴面不改色:“实话实说罢了。”不远处一位相貌可亲的女修亦是朗朗笑道:“晋王殿下,太过急迫可是落了下乘。邀战可以,总得排个先来后到吧。”黄衫女修笑眯眯地问容晴:“可否让在下做第一个邀战者?时间、地点都由道友决定。”容晴心里松了口气,对这黄衫女修更添了几分好感。“敢问道友名讳?”容晴见礼。“在下道号夜玹。”随即又向容晴介绍起左右两侧的一男一女。站在夜玹右侧的女修非常高,一身黑色劲装,身后负赤血长枪。“这位是我师尊:越虹道君。”越虹道君威压强悍,可对容晴的态度很好,朝她微笑点头。容晴连忙行礼。一股柔和的力量让她只小幅度地躬身。“而这一位。”夜玹笑吟吟地伸指戳了戳对方的臂膀,“他叫唐。隶属于同福商会。”左侧身材高大的男修光从面相上看,便感觉有些沉默寡言。他果然也没有多说什么,与容晴相互行了平辈礼。夜玹,谢氏嫡系,鲲鹏体,和李九一样都是出自尊界五辰之一的玄都。唐,据说没有体质,自小受同福商会培养,出身不明。这是容晴一瞬间想起来的资料。不过看眼前这情况,夜玹殿下和唐殿下倒是私交不错,并没有受到序列战激烈的竞争关系影响。“还没恭喜余道友突破至九转。”夜玹含笑说道:“可打算了什么时候来尊界?我们玄都虽不敢与东临宗抢人,但若能请余道友一聚让我略尽地主之谊,那便再好不过。”“殿下相邀,敢不从命。”容晴亦是笑意吟吟,一扫先前凝重气氛。容晴这般回答可不是客气。她本就计划尽可能多和尊界修士交好,为日后前往尊界打下基础。夜玹现在主动邀约,对于容晴而言,也算开了个好头。在一旁的晋王不知道一直在凝神思考些什么,此时似是终于想出了个结果。不!对!啊!他又不是此生只和容晴就打这么一场架,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容晴状态全盛时期呢?!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这次打了解解瘾先!眼神一厉,正待开口却恰好被一道沉稳男声打断。晋王含怒侧首,迎上了原琅道君暗含警告的一瞥。原琅道君并不想给晋王说话的机会。毕竟谁知道这些小辈嘴巴里会冒出什么惊天之语。他可不想再头疼这些事了。“此事已了,本尊也好回去复命。”原琅道君向诸位同道解释了一句,随即便唤自家后辈:“承儿,余容。”容晴有些疑惑。还是原承早有准备,一步迈出,出现在容晴身边。原本被他抱着的凤皇欢欢喜喜地朝容晴怀里钻。“剑碑。”原承传音提醒她。容晴瞬间便明白了,任由白衣青年拉着她跟在原琅道君身后,一同离开万法碑林。原承所说的剑碑,正是东临宗的剑碑。东临宗收藏的剑碑数量众多,涵盖上千种道本源。在尊界名气极大,素有小碑林之称。即使容晴成为了化神九转,刚打赢了一位尊界殿下,她也没打算懈怠。距离序列战开启只剩三年,这是最后的冲刺机会。原琅道君带他俩走的当然是浮屠尊主开辟出来的那条通道。通道的一端是万法碑林,另一端则是距离浮屠尊界并不算太远的一个坐标。只需缩地成寸便能快速回到尊界。“好浓郁的灵气。”容晴抬手虚虚捞了一把面前像柳絮的灵气团。她直觉此处距离尊界还有些遥远,可这么远的距离灵气浓度还这么高。尊界存在果然得天独厚。“因为此处离尊界只有五步。”原承轻声解释,手仍隔着衣袖握住容晴的手腕没有松开。“那距离东临宗呢?”“更近些。”原承抿唇,“只需一步。”原琅道君深吸口气,觉得自己不该再待下去了。他也懒得多费口舌,只一步便缩地成寸抵达了尊界。在那里,力压诸天开辟尊界、执掌万界生灵的至尊存在,正等待着他。余容究竟有何特殊,值得尊主这般兴师动众?原琅道君罕见地猜测不出对方的心思,因此愈发慎重,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轻松。……而在万法碑林,任你是天大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从原琅道君离去开始,诸多尊界大能纷纷携伴或带着自家后辈从通道离开。来得迅速,撤得潇洒,几乎两三息的时间就走完了。在子车玥看来,颇有种曲终人散的凄凉感。但终究还是有人没有急着走的。夜玹走到子车玥身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玉时姐……”子车玥悲从心来,霎时落了泪。“好啦,这又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谢玉时声音温温柔柔的,用手背拭去了子车玥涌出的眼泪,“我认识的阿玥可不会轻易就被困难打倒,这么快就认输了。”“我没想认输。”子车玥捂住自己的嘴巴,尽力憋住喉咙间的哽咽声。子车玥出身世族,自小便与谢玉时相识。且谢玉时更是比她大上三百岁,在子车玥眼中对方就跟她姐姐一样。先前强忍着的狼狈不堪,在谢玉时温柔的目光下终于支撑不住。“还有机会。这万法碑林最后三年都是你的。如何反败为胜,终究掌握在你自己手中。”谢玉时点出明路。这也是子车玥唯一能走的路。子车玥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谢玉时怀中紧紧抱着她。“玉时姐,你得站在我这边。”子车玥刚刚看到谢玉时主动邀请余容,心里真的慌了。玉时姐总是对所有人都很好,可子车玥真的很想在和余容相比时,至少有谢玉时是支持着她的。谢玉时回抱住子车玥。垂眸无奈地笑。真是小笨蛋。怎好指望着别人永远无条件地支持自己……这种,奢侈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海鹫 浮屠尊界的前身乃是北天大造化界。地域广阔无比,后来在浮屠尊主改造之下,界域大小更是原先的千万倍,是北天第一大界!就算灵界在其面前,也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砂。也只有这庞大界域,才能容得下先天生命——霸天的身躯。雪白巨人双眸紧闭,四肢跪伏,用自身宽厚无垠的背脊分隔了天上和天下。天上,浮屠塔周围环绕着无数悬空不飞的长明灯,光明大作,将周围连绵起伏无穷无尽的宫殿照耀得熠熠生辉。天下,因着霸天身躯遮挡而带来的永夜并不能掩去风流繁华。名流英才、奇珍异兽,自北天各界汇聚而来。每时每刻从界门中走出的修士数量,堪称海量。光是单独一个尊界的体量,就比其余所有灵界加起来还要远远超过,也难怪出身尊界的修士觉得灵界都是乡下地方。尊界五辰是个例外。并非是它们不能建立在尊界,而是因为在诸天之战中贡献卓着、地位超然,因此可以单独开辟界域并且环绕着浮屠尊界。原琅道君作为东临宗的掌门人,不仅修为臻至化境,更是尊界的实权人物,即使在浮屠塔内部,也有着不低的地位。他神态自如地行走在浮屠塔中,明明气场强大,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从他们身侧走过。原琅很快便上到了浮屠塔顶层,在这里,浮屠尊主已经放下手中玉简,等了他片刻。“尊主。”原琅单膝跪地。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即使如此,原琅亦不敢懈怠,仍是躬身一拜,随即说道:“您让我看余容渡劫,那女修……果真有几分古怪。”“可看出什么了?”“表面上看只是过了三道人形雷霆,远不及承儿,可那劫云的存在本身就很不寻常。”说到这里,原琅有些迟疑,似乎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好似有天道的气息。”可这怎么可能呢?天道向来缥缈,不见特意偏爱谁,原琅也只有在突破至道君时的那一刹才隐约感应到了天道的存在,因此牢牢记下那感觉。原琅不明白:余容就算是跨阶突破,也不应该引动天道啊。浮屠尊主无声地笑了。原琅恭敬道:“还请尊主解惑。”“我们不过是无限时空中的一瞬,”长明淡声说道:“怎能以我等微末之躯去揣摩天道的喜恶?非要去琢磨的话……天道贯通过去现在未来,亲近某人自然有亲近某人的道理。”浮屠尊主身着普通灰袍,长年居于浮屠塔顶层的不过是他的一具分身罢了。然而就算是一具分身亦有通天威能。威压内敛,不欺人,却让人本能敬畏。原琅敛目:“尊主的意思是,余容乃气运所钟、天命所归?”浮屠尊主并未正面回答,反而说道:“东天这一代的小辈中有个叫海鹫的,天赋不错,颇得东宸看重。只是性子躁了些,还需多加磨炼。”原琅道君若有所思。浮屠尊主可不会莫名其妙就提起此人,联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原琅很快便明白了浮屠尊主的用意。“这样看来,东天要派出的天骄便是这叫海鹫的小辈了。性子急躁……”原琅嘴角微弯,“我们北天有的是天才让他‘清醒’。”浮屠尊主双眸微合,对原琅道君所言不置可否。他只是道:“东天会把海鹫送至恶荒天门,而北天这边接应的人,除了郁鱼、晋王之外,你们各家都选定两人。”这阵势!只是接一个东天的天骄罢了,别说万古岁月前还有着深仇大恨,就是关系极好也不至于派出十二名天骄去迎吧。而且,“晋王也去?”原琅道君有些疑惑。不是说那东天天骄脾性不好么,晋王的脾气也不怎样,两个刺头放一块儿,怕是不会安生了罢。浮屠尊主颔首:“他必须去。”他必须去,普通的四个字中似是蕴含了无限深意。原琅道君不再有疑问,躬身领命。又道:“东临宗这边,便让承儿与余容一道。”“可。”……容晴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便被派了个好坏不明的差事。现在的她,还在惊叹东临宗的绚烂美景。从原琅道君赠予原承的宫殿云上雪便知其审美品位极高。而真的身处东临宗,才发现这还真是东临宗一脉相承的好品位。连绵宫室如琉璃般熠熠生辉。异花奇株,走兽飞禽不因其自身的罕有珍稀而显得突兀,反而与周遭景物融合得极为和谐,相互映衬。不时有扇动着金粉的蝴蝶颇为亲人地在两人袖间穿过。这些蝴蝶每一只都能卖出上千万通宝的高价,而在这里,不过是景色的一部分罢了。容晴与原承并肩行走在如云的花海之中。随着海风吹拂,这些花儿卷起绯红的波浪,更有异香扑鼻,浅淡,清苦,又让人难以忘记。而在视线尽头是无垠的碧海,与低垂的天幕融为一体。“我见识浅薄,不曾看出这些花儿的来历。它们叫什么名字?”容晴忍不住问。实在是查不到。原承在展示时间暂停的时候,在容晴肩头留下一片绯红花瓣。她疑心有什么暗藏的信息,因此后来也私下去查了。可什么也查不到。天下第一也认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花。如今在东临宗传承之地深处看到这成片的花海,容晴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想着既然都带她到这来了,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索性就大大方方地问了。原承摇头:“没有名字。”没有?“这些花是我出生之时父亲亲自为我种下。由上百种灵植培育而出,可除了好看之外并无什么用处。”“好看这用处还不大么。”容晴感叹,“而且香气我也特别喜欢。”最最重要的,是这些花儿背后的爱子之情。容晴也忍不住心里有几分嫉妒: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赢家。原承的耳尖悄悄染了红,有些受不住容晴这样直白的夸赞。“这香气是诸天独一份的,道友既然喜欢,我可制些香囊赠予道友。” 第二十六章 老天也会骗人 容晴没有多想,谢过原承后,便开始细细观察起掩映在花海中的诸多剑碑。它们有的庞大,让人一眼便能瞧见。而有的却非常低调,非要你走近些才能发觉它的存在。容晴没有问时空本源剑碑在哪,而是自己去寻找。因此见识了许多之前从未遇上的道本源。并不深入,只是粗浅地看。“道友先前渡完九转雷劫之后……在想些什么?”“渡劫之后?”容晴因原承这般突然发问而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原承居然敏锐到了这个地步,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容晴神色不变,笑着说:“也没想什么。只是我在雷劫中收获不小,一方面在消化这些收获,一方面想着找谁切磋比较合适、比较尽兴。”“道友若是想找人切磋,”原承顿了顿,“不妨找我。”“怎好叨扰殿下。”“如今外物于我而言,近乎无用。且道友实力与我在伯仲之间。若是经常与道友切磋,说不定能找到几分机缘。”“……殿下谬赞了。”容晴打了个哈哈,有些庆幸话题被轻轻松松地转移开去。她那时,在想除渊。虽说她和除渊彼此都不待见对方,但容晴不得不承认除渊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如果除渊真的陨落……她会是什么下场?容晴暗想:“能有什么好下场。只怕诸天万界的长生主们都会联起手来把我撕碎,绞杀得丁点都不剩。长生主们对太上是又敬又畏。更多的,还是深深的畏惧。我受除渊荫蔽,这不算什么秘密,如果除渊真的陨落,他们势必宁杀错不放过,要彻底断绝除渊转生的可能性。到了那时,谁能保我?浮屠尊主吗?我有什么资本,有什么筹码,能让浮屠尊主宁愿对抗其他八位尊主也要力保我的性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容晴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谁也不知道除渊究竟会不会陨落。如若陨落,是无数年后还是下一刻。她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选择一个立场。北天,亦或是太上除渊。无论是哪个立场,她都无法完全安心。“原来我只有一个立场,那便是我自己。”容晴淡然一笑。她不忠诚于任何一方,只对自己忠诚。北天是无比宽广的平台,序列战更是一个绝好的舞台,容晴押上自己所有赌注,赌一个锦绣前程。何止是序列第一,便是北天少主之位她也势在必得。心境通达之后,容晴眼神愈发明亮。让她惊喜的是,阐述时间本源的剑碑居然就挨着空间本源剑碑,就算她正对着时间本源剑碑参悟,也同时能够观察到空间本源剑碑。容晴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将时空缘断所涉及到的时空感悟完全消化便是此次参悟剑碑必须要达成的目标。等将时空缘断彻底掌握,时空本源的基础打扎实了,后续参悟缩地成寸和时间暂停自然效率更高。原本就超高的道本源悟性,加上成为化神九转后带来的境界加成,容晴根本不需要观照,瞬间就进入了感悟状态。……而在距离此地无比遥远的白石母界,睢城一处小院中,神情疲惫的妇人带着最后的遗憾,闭上了双眸。临终前最后的话语还在神秀脑海中回荡。“我爹爹是您杀死的吗?我阿娘又去了哪里?”神秀无言以对。她没有办法对她视为亲女的嘉嘉说,是的,你的父亲被我亲手所杀,你的母亲因我而死。有些回答,她必须死死咬在嘴里,一个字都不能说。原本希冀的眼眸逐渐变得黯淡。等不到答案的嘉嘉失望地合上双目,咽下了此生的最后一口气。钟嘉嘉这一生,过得跌宕起伏。原本是籍籍无名的走商之女,妾室所生,却因为她的母亲而与世外有了交集。虽是凡人之身,却是名副其实的白石观的大小姐。前半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后半生又因白石观风流云散而受尽寂寥孤苦。直到神秀找到了她,才安度了人生中的最后几年。这最后数年,似乎让她又回想起当初的时光。那时阿娘也在,先生也在,她仍旧懵懂,不知风雨。神秀将她照顾得很好,但也无法阻挡人死烛灭自然之理。神秀沉默着将嘉嘉的身体放入冰玉台中,与钟秀并排躺在一处。“如此,也算在一起了吧。”她喃喃自语,有些茫然地坐在榻旁,感受阳光逐渐变得稀薄,直到完全消失。漫漫长夜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又短得仿佛一瞬间,清晨微凉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神秀的脸庞上。实际上,她来到白石母界的时间已经晚了。刚刚兴起的白石观,只有几个金丹期修士,怎么会是北地天引司的对手。都不需正面出手,只要暗中操作一番,有的是方法让这白石观瞬间散架。虽然不至于下作地对凡人出手,但独孤一族的落没是肯定的了。独孤至死了,赵日月死了,钟嘉嘉膝下并无子女,几乎是无债一身轻地脱离了独孤一族。她还记得独孤叔叔临终时对她嘶声低吼着快走,离得越远越好。独孤一族大厦将倾,无力挽回,只求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够逃得远远的,然后活下去。活下去?什么都没有了的钟嘉嘉有一万个活不下去的念头。可是好奇怪,她就是这么活下来了,像脚下无数根平平无奇的野草那样,活下来了。直到在平平无奇的某天,离去数十年的先生出现在她面前。“您回来了。”钟嘉嘉笑了,脸上却淌满了泪水。她幼年离家的时候没有哭,离开独孤一族的时候也没有哭,却在见到先生的瞬间无尽的酸楚终于从心中涌出,从眼中流出。神秀没有废话,带着她一指破开天引司大门,一步迈入天引司的地底密室。想要阻挡神秀脚步的明末随手便被掀飞。“怎么是你?!”向来姿态从容的元盈扭曲着脸,好似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怎么会是你,不该是你,不该是你啊!”元盈要等的那些人没来,来的却是她万万想不到也不愿见到的人。“为何不能是我?”神秀幽幽说道:“人算被人欺,天算被天欺。你自诩观命的本事乃天命所授,却不知道老天也会骗人。你算错了,便要承受后果。” 第二十七章 星尘照镜 神秀看她一眼,她便死了。这就是后果。把姬氏皇朝都熬死了的天引司自那一天起,分崩离析。这就是后果。“这便没了吗?”嘉嘉有些怔愣。头顶的阴影她甚至从来都没见过全貌,就这样散去了。“成王败寇,世道如此,没有什么可说的。”“先生自然会一路赢下去。”“不,”神秀摇头得干脆,“我输了。若非输了,我不会回来。”嘉嘉双眸微睁。“但我又很高兴。”神秀垂眸看向嘉嘉,“至少还能让我再见到你。这就足够了。”她抬手拭去嘉嘉脸上的泪。回忆戛然而止。清晨的曦光凉而清透,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松松地自内向外打开。白衣女子背后负着寒冰长棺,在叫卖吆喝声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神秀略带怀念地看了一眼周围。商贩们趁着天还未明的时候便运了新鲜的菜蔬进入城内,铺开了摊子。卖各式早点的摊子更是多,随着蒸笼打开,便冒出热腾腾的白汽,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即使数十年过去,当年的垂髫小儿如今也垂垂老矣,可鲜活的红尘气息仍如同昨日一般。素手轻轻拍了拍背后的冰棺,神秀一步迈出,现身于沧流洲境内。“你,”正在饮茶的花主仿佛见鬼了一般,手一哆嗦,茶液洒了大半在她衣服上。衣服倒是没什么要紧,捏个除尘诀就弄干净了,关键的是面前这个人!花主默默腹诽:她怎么回来了?而且这通身修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深不可测。“观主驾临,有失远迎。”花主起身,朝着神秀躬身一拜。“还不知观主前来所为何事?”神秀挑眉:“白石观都已经没了,我恐怕当不得观主这名号。”花主回答得让人挑不出错:“这些年来我虽一心管理沧流洲,不知洲外之事,但也知道只要观主还在,白石观便不会倒。”“你说得不错,”闻言,神秀微微笑了,“只要白石观主还在,白石观便不会倒。沧流观想来也是同理。”花主有些迟疑地点头,对神秀接下来的话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那日沧流观的异象,我远在流光剑宗照样看得清清楚楚。你可研究出什么成果了?”能有什么成果?花主默默腹诽,虽然她成为了这一任的沧流观主,可是沧流观的异变根本不受她控制,这几年再怎么研究,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不是没有向灵界寻求帮助。可玄封界的回答也虚无缥缈得很。静待时机……什么鬼?!花主苦笑:“小道不才,至今还是一头雾水。观主若是能提点我一番,实在感激不尽。”“提点不敢当。只是对这异变有些了解罢了。”神秀问她:“你可知道序列战?”花主蹙眉细细回想,轻声道:“好像是听说过,但具体的却不了解了。”“序列战乃浮屠尊界为遴选化神期天骄而举办的面向整个北天的赛事。只要是在年岁内的化神期皆可参与。排名靠前的天才修士所能得到的好处可谓数之不尽。”“这序列战好虽好,只怕还有一些隐藏的风险罢。”花主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可能的好处,而是可能的坏处。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好苗子要是在这样一场赛事中陨落了,对于沧流洲可是巨大的打击。花主有自知之明,沧流洲放在母界可以说不错,可比之灵界那就完全没得比了,更别说跟整个北天的天骄竞争。陨落的概率高到近乎百分之一百。“风险当然不会少。不过那是以前了。这一次的序列战是完全不同的。”神秀弯起嘴角,笃定道:“没有半分危险。想死,也死不了。”“嗯?”花主瞬间就联想到沧流观的神秘变化,福至心灵,“可是与沧流观有关?沧流观近些年来的变化,便是为这次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序列战做铺垫?”正解。神秀含笑颔首:“星尘照镜即将向整个北天开放……此乃前无古人的创举。”不愧是浮屠尊主,惊才绝艳之人。“星尘照镜?”花主疑惑地看向神秀,不解其中含义。“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整个北天的投影,既是虚幻亦是真实。在星尘照镜之中,你不会真正死亡,亦不会再局限于此界之中。哪怕是个炼气期小修士,只要有权限,即使是各个灵界也可去得,即使是尊界也可去得。”“比缩地成寸还要厉害?”花主眉眼间仍有些迷惘。从未接触过的事物,岂是神秀几句话便能让花主完全理解明白的。“缩地成寸如何能与之相比。你的肉身还在原地,可心神意志却能通过星尘照镜抵达北天的任意一处。”神秀感叹:“何等逍遥自在。”花主倒吸一口气。哪怕她还不能具体想象出星尘照镜,可听余容这般描述,已是让她心驰神往了。这对于母界修士的意义何等大!母界修士汲汲营营了一辈子,也没指望到天外瞧上一眼。就连她花主成为化神期也绝非自由,还要等待下一任继承者完全成长起来才能前去玄封界。可到了玄封界又如何呢?花主心里其实也有答案,左不过是为人仆从继续熬下去。即使如此,她还是想,还是想到更广阔的世界看一看。这就是刻印在人本能之中的冲动,如何能够视而不见呢?“沧流观如今成了星尘照镜的入口之一。等到序列战开启,入口开放,沧流洲修士便能借助沧流观进入星尘照镜。星尘照镜,北天所有修士都能进入。别说是炼气期了,就是道尊、道君那等大人物都有可能遇见。”北天彼此距离极为遥远的无数界域,从星尘照镜的出现开始,便是无距!“我倒是不奢求能有那个运气遇见道尊那样的大能,”花主苦笑,眼神希冀看向神秀,“只是进入星尘照镜的额度是否有所限制?若想让所有沧流洲修士都进入是否能成?”“不能。”神秀给了明确的答案:“序列战只是给将来的完全开放做个预热罢了。除了尊界修士进入没有限制之外,母界修士进入则是根据参加序列战的化神数量而决定的。譬如沧流洲派了一位化神期参加序列战,那么进入星尘照镜的名额会是十万,修为不限。如果是两位,那便是二十万。”所以对于灵界来说,这个限制根本毫无压力。灵界化神数量本来就庞大,更何况这次序列战还不会有陨落危险,干脆让所有化神都报名便是。但对于母界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花主沉默了。神秀从善如流说道:“流光剑宗可以借你们几位化神。”花主知道余容可以做这个决定。只是……代价呢?“多出来的名额给北地修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花主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对面可是个把天引司随手打崩的狠人啊。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花主没有异议地应下此事。只是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疑惑:为何余容不用自己的白石观? 第二十八章 风口 那是因为不能用也不该用。只是具体原因就没有向花主解释的必要了。神秀淡声道:“届时我会让虹非来与你接洽。一应事宜你与她商量便好。”“虹非?好。”听到是虹非,花主反而松了口气。虹非与她修为相近,脾性也好。与其跟那些剑宗不解风情的木头说话,还是虹非好商量得多。虹非不会让利,但跟态度可亲的人交谈总是更舒服的。神秀点了点头,迈步缩地成寸,瞬间消失在了花主面前。待再次出现,人已抵达流光剑宗主峰。虹非与花主,亲疏远近一目了然。神秀跟虹非交待得可就多得多了。“尊界在各个灵界开放试炼场多年,可不是简简单单就为了方便修士比试切磋的。北天各灵界试点了那么久,不断有问题出现又被解决,技术愈发成熟。此次序列战就是将这技术推广到整个北天,推向各个领域的最好时机。浮屠尊主欲要借星尘照镜将北天真正统一。从此母界不再是飘零的浮岛,不再只能依靠周围的灵界存活,而是有了自己的机会。此外,尊主带头推进之下,不论大小势力只要保持跟进都能获得巨大的利益。”简而言之,就是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那我们剑宗有师姐,有道子,再遇上这样万万载难逢的机会……”虹非的眼睛明显亮了。“哪有那么容易。”神秀摇头,“道子不会参加。而我,受人恩惠肯定是要回报的,到时也不会以\b剑宗弟子的身份参战。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饭要一口口吃,母界想要崛起,也肯定需要时间。”“嗯。”虹非点头,“只是……道子不参加有些可惜。以道子的天分,即使放在北天诸界的众多天骄中应该也不至于出不了头吧。”“他?若他参战,这序列第一还真不好说。”神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肃容道:“这次序列战,我们以沧流洲修士的身份参加。一名化神修士有十万额度,我已与花主谈妥,剑宗这边提供化神修士,相应的,多出来的那些进入星尘照镜的名额就补偿给剑宗,给北地修士。”“为什么?”虹非不解,“既然我们提供化神,又何必假托沧流洲修士名义。”“因为白石观……乃至于白石母界都是不应该‘出现’的。流光剑宗亦是同样原因。你可曾想过为何剑主道子俱是实力强横却固守剑宗没有任何飞升上界的念头?连沧流观观主都能前往灵界,而他们却从来不去。不是不能去,而是不该去。白石母界本身有着大隐秘,这隐秘连掌控北天生死的尊主都要侧目,他或许不会直接出手,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有些麻烦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为虹非着想,神秀也不会将这隐秘的具体内容告诉她。“北地修士也就罢了,不知道白石母界的存在,既然是从沧流观的入口进去,自然就被打上了沧流观的标签。可剑宗弟子化神的那几个,是宗门核心,此界来源的秘密就算不是全然知晓也是隐约知道一些的。总之,在沧流观这层保护衣下,能免去很多麻烦。”虹非叹气:“既然是师姐与道子的决定,又是为了我等好,我们也不会拖后腿。反正同属一界的时间都以万载计数了,早就不分彼此。以沧流洲修士名义出现也没什么。”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神秀轻笑,亲昵地拍了拍虹非上臂:“必不教你委屈。这次序列战的参与人数远超以往,如此庞大的人数会分区同时进行选拔。完全出自母界的化神修士有优待,可以最先进入,可以自己选择前往哪一区。”毕竟相比灵界和尊界化神的数量,母界化神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一些小小的优待也在默许范围内。“到时候你选择进入九区,不必与人相争,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我会来寻你的。”“怎样算是安全的地方呢?”“躲进屋子里相对安全。”神秀叮嘱道:“母界修士最先进入,约莫半刻钟左右就会出现一场流星雨。记住,一定要看准有金色尾巴的流星。拿到一颗就足够了,然后立即躲进附近的安全屋。”虹非菱唇微张。何等可怕的情报能力,居然清楚到连她进去后怎么做都计划好了。“我都听师姐的。”虹非郑重点头,“第一时间找到金色流星,然后躲进屋子里等师姐来找我。”神秀当然相信虹非的能力。在剑宗培养下常年磨砺自身,本身天赋不差,虽然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并不突出,可底子却很坚实。再加上提前帮虹非计划好行动路线,虹非无疑会在初选最开始就占据极大的优势。而等到大量灵界化神慢慢摸清楚规则后,虹非的优势会减弱,可那时候她怎么也应该找到虹非了。所以问题不大。“那便这般说定了,我先走了。”神秀说的走,指的是离开剑宗回到径国。可虹非却理解错了。眸中出现失落之意,张口欲言又止住了话语。虹非明白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序列战中相见,可那是在星尘照镜中,不算真实的相见。而当下,心中的舍不得才是真的。神秀只一眼便明白虹非想岔了,刚想解释却心念一动,话在嘴里拐了个弯:“到时在序列战里你见着我,别忘了提醒我一声回来看看。”“放心吧师姐。”虹非终于缓和了神色。修士记忆力惊人,哪有可能忘了还需要别人提醒。师姐这般说,就是想让她安心,让她知道自己从来没忘记剑宗,没忘记回来。“有你在,我当然放一万个心。”神秀笑看了虹非一眼,缩地成寸而去。……远在尊界浮屠塔顶层的浮屠尊主,已在玉简上写下最后一笔。他虽是分身,可施行号令、处理政务向来是由这具分身来做。寻常事务也就罢了,可星尘照镜之事却是重要无比。序列战作为全面放开的预热,如何办,必须由浮屠尊主给出思路给出意见,至于海量需要琢磨推敲的细节,向来都是交给其余尊界高层。这次也不例外。造型古朴的玉简中写满了序列战的规则,被浮屠尊主随手掷出后,瞬间融入虚空,化为十数份飞往不同的高层手中。 第二十九章 联姻 烟波庭所占据的星辰远远看去就像一颗蓝色的小水球,陆地极少,只有堪称无边无际的海洋与危险的深渊。 烟波庭成员几乎全部居住在海洋上空的浮空岛上。这些岛屿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守望相助,并且环环递进拱卫着最中心的庞大宫殿。 这座宫殿名为烟波宫,居住着如今烟波庭的掌权人子车道君与她的一众嫡系。且烟波宫也并不悬浮在高空中,反而一半下沉进海里。 以烟波宫为中心,方圆万里,只有极为平静的海面和清澈晴朗的天空。视野所及,看不到任何浮空岛的影子。 子车道君正处于宫殿底层,手中摩挲着玉简。 就在刚刚,这枚玉简从虚空中飞出,打断了然素道尊的话语。 然素道尊自觉地闭上了嘴,而子车道君已经熟练无比地将玉简接了过来,神识探入其中几乎一瞬间就读完了所有内容。 她慢慢说道:“谢玉时的好意,本尊代玥儿心领了,至于那名额还是让玄都收回去罢。” “君上?”然素道尊不解,“殿下如今心障难消,那万法碑林只是帮助参悟道本源,却对磨砺心境没什么帮助。玄都送来的名额正好能解殿下的燃眉之急,君上为何……” 为何要拒绝?又不是还不起人情。 “本尊有十四个女儿,玥儿是老幺,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被她父亲还有她姊姊们惯坏了。遇到这么点事,心性竟如此不堪一击。”子车道君神情平静。 她几个年长的女儿业已成才,她当然不会太过心急。 “这次跌个跟头反倒是好事。认清自己的潜力与底气,如果能破而后立当然最好。即使不能,烟波庭也不差多养个富贵闲人。” “殿下与大小姐当然不能相比。”然素道尊苦笑道:“只是殿下出来后便要参加序列战,这机会一生只得这么一次,即使不要玄都那人情,也还需君上提点几句,免得走了弯路。” “这是自然。”子车道君点了点头。 按理说然素道尊作为下属作为家臣不该插手子车道君的家事。但子车玥几乎是然素道尊教养着长大的,因此然素的心更多地偏向子车玥也就不奇怪了。 之前话语中提及的大小姐,是子车道君的第一个孩子,亲自带在身边。子车道君所付出的心力亦是最多。后来子车家大小姐不负众望成为了序列,可以说,成为烟波庭下一任主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因而子车道君对于后来出生的孩子便没有第一个那般上心,多是指了名师教导、供给充足的资源。 对于子车玥,子车道君没有什么大的指望,只要不是太差劲就行。毕竟在家大业大的尊界五辰眼中,序列战前十根本没什么影响力。只有序列才是取得继承人位置的重要筹码。 而子车玥能成为序列的概率极低,因此子车道君宠爱归宠爱,并没有特意看重。 子车道君瞥了然素一眼,心想然素还是关心则乱了,竟到现在都没看清这人情的关窍啊。 那所谓的砥砺道心的秘境名额根本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谢玉时这个人。 谢玉时如今还没能成序列,她能有什么权限调动等级如此高的秘境名额。 除非……她在玄都内部的地位已经被抬高了。 至于怎么抬高? 都不用细想,必定是玄都继承人的位置落到了谢玉时头上。 那个孩子……子车道君双眸微眯,回想有关谢玉时的种种。不止是谢玉时的言行举止,更是谢玉时身后的关系网。 谢玉时的未来道侣多半就是唐,而唐的妹妹其在同福商会里的地位可就远远超过唐了。兄妹二人都是孤儿出身,哥哥只不过是这一代的殿下,妹妹不擅武道却在商道大放光芒,是同福商会的继承者,要接掌同福商会至少数十代。 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羁绊深厚。谢玉时借着这层联系,与同福商会的关系不可谓不牢固。 谢玉时的姑姑嫁给原琅道君,生下原承。 谢玉时的小舅王氏入赘侍神宗,为副宗主的继室。如今二人恩爱非常,更是有了天赋奇佳的王翀,成了侍神宗这一代的殿下。 至于烟波庭这里,王谢二族倒是没有打入烟波庭嫡系内部。可谢玉时和子车玥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堪比亲姊妹。 且这份关系里,子车玥在心理上更多地依赖谢玉时。 联姻,向来是玄都的传统。可为什么谢玉时没有联姻烟波庭的念头?仅仅是烟波庭自己防得紧的缘故吗?要知道为爱上头的后辈族人可是每一代都有,根本防不住的。 “好大的野心。”子车道君轻呵。 “君上?”然素道尊疑惑。 子车道君凝望着不远处被无形结界阻隔的鲛人。北天踪迹难寻的鲛人在烟波庭有上百头。天生性恶的鲛人在长期豢养乖得像宠物一般。只见一头雄性鲛人正痴痴凝望着子车道君,忘情的歌声中带着天生的诱惑。然而道君强者根本无视这种诱惑,只单纯听那空灵的、远超人类声域极限的异族歌声。 子车道君耳中听着鲛人歌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执掌烟波庭无数岁月,要摸清谢玉时的思路不难。 谢玉时不联姻烟波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谢玉时想在她执掌玄都的时期,让玄都彻底将烟波庭踩在脚下。 尊界五辰并非没有实力先后。东临宗为首。侍神宗是老牌势力,底蕴深厚。同福商会财力雄厚,掌握尊界经济命脉。烟波庭和玄都倒是差不多,可却是吊车尾的难兄难弟。 谢玉时的目标是至少把烟波庭甩在身后。 “有野心没事,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把海底那些老家伙都叫醒,这天……”子车道君看向然素:“要变了。” 尊界高层哪个不是老狐狸,星尘照镜如此大的机遇摆在眼前,当然要撕咬下最大的一块肉。 他们嗅觉敏锐,无不察觉出这是历史长河中的关键节点。谁要是迟钝了,别说尊界五辰的排名要变上一变,恐怕就连尊界五辰的名字都会改易! 第三十章 我绝不甘心 容晴在万法碑林出的风头极大,就算青杭界距离堂承界遥远,可过去数月这消息怎么也传回青杭界了。尤其青杭界也并非闭锁之地,道主强者无不与尊界联系紧密。 余容已成化神九转! 不论凤凰城那边如何反应,青杭界绝大多数修士:上至道主下至练气,无不心中振奋。 别看试炼场中化身九转人数不少,可那是聚集了整个北天的天才。单单放到一座灵界中,成为九转的大多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即使相信余容成为化神九转没有问题,可她能在序列战开始之前就突破,无疑是给了青杭界高层一剂强心针。 钧天道主亦是非常欣慰。但目光在看向钧天塔那破损的塔尖时,瞬间就变得复杂许多。 自容晴本尊被逼进十万大山后,秦玄易便一直被他关在钧天塔顶,别说接收外界消息了,就是感悟道本源也做不到,硬生生关禁闭到了现在。 钧天道主沉吟片刻,终是于座上消失,亲自去见一见他最宠爱的师弟。 …… 被封锁的钧天塔顶,安静得过分。身材高大的老者,神情淡然地盘膝而坐,仿佛时间的流逝并不存在。即使钧天道主进入此间,亦不见他有任何变化。 唯独在这件事上—— “余容,成九转了?”他猛地抬头,目中精光划过。 “你很失望?” 秦玄易却又闭嘴不言。 “你不说我也知道。”钧天道主看着秦玄易,罕见地生出了无力感:“你心中没有一丝为你徒儿成功突破的欢喜,你只有她没死在十万大山里的失望。” 修界中是有宗门会特意培养一些弟子让老祖夺舍,可青杭界没有这样的风气。更别说当初吞天道尊的行事……不止是尊界震怒,就连青杭界这个“娘家人”都极不认同。 “突破成九转的,能确定是她吗?” “如何不能确定。”钧天道主一点一点击碎秦玄易的妄想:“她突破时尊界道君、道尊,包括那些尊界殿下们,都亲自见证余容成为九转。若她被吞天夺舍了,那劫云岂能没有半点异样?还是你认为那些道君们都是傻子瞎子不成?” “吞天已经彻底陨落。这么多年了,你做什么我都护着你。”钧天道主蹲下身,右手紧紧捏住秦玄易的肩膀:“你也该清醒了吧。” 秦玄易神情黯淡,却不愿对上钧天道主的目光。那目光太沉重。他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成王败寇罢了。”半晌,他低低笑出声,笑得眼角泛了泪:“若吞天师兄不止是道尊,他是道君,他是尊主!你们还有谁能够置喙!!” “够了!” 钧天道主猛地站起身,看着自己疼爱了无数年的小师弟,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在对方身上。 “你自己找死,不要拉我们下水。”钧天道主想不通,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天资卓绝的小师弟,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你是想让我们都活不下去吗?你是想让持正也活不下去吗?” “持正……” “尊主何等仁慈。当年也只严惩了吞天一个。不曾累及青杭界,甚至放过了持正。你怎么有脸面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 “这也算放过吗?”秦玄易冷笑:“持正的天赋绝不弱于吞天师兄,可这孩子却从小被你们所有人监视看管,但凡他有一点出头的地方就要立时剪去。这不是一年两年,是千年、万年、万万年。他的一辈子!他的一辈子都要被关在钧天宗,关到老,关到死。没有片刻自由,不能享受半点荣耀,不能娶妻生子,这就是你说的放过?这就是你们说的放过?!” 秦玄易喘着粗气,死死瞪着钧天道主:“我绝不甘心。” 原本互相扶持的师兄弟如今一站一坐,仿佛看着仇人一般瞪视对方。 良久,钧天道主才涩声道:“说到底,只剩你自己不甘心。” 秦玄易闭上双眸。 “我如今不能放你出去。十万大山那里,西子会进去将余容本尊接回来。到时我会将此事因果尽数告知于她,让余容自己决定要不要放你出来。” 秦玄易仍旧没有回答。 钧天道主如今也只剩下失望,离开钧天塔顶的背影显得毫不留恋。 “玄易,现实证明我们才是对的。” 钧天塔顶的封禁依然坚固无比,隔绝一切能量。即使头顶艳阳高照,但那温度却没有一丝能传递进来。因此塔顶这一层处处冰寒。 可秦玄易的心更寒。仿佛整个都被冰水浸透了。 “连你也背叛他。”秦玄易突然暴起一拳砸向地面,“混账!” 封禁之中,无数齑粉掀起风暴。 …… 影脉分身在观摩剑碑,太俶分身也没有仗着自己夺舍先天而躺平摆烂。容晴一直在尝试掌控这具直径以光年计算、集天地灵秀的先天身躯。 之前在劫云中阴差阳错地加深了神魂对肉身的操纵能力,她自然是乘胜追击,不断地加速这个进程直到完全掌控。 所幸进度喜人。 先天拥有自己的先天本源,按理来说不必走感悟道本源的路子。它们成长起来就能与长生主抗衡。但这不意味着先天就不能感悟道本源了,恰恰相反,它们得天道钟爱,在感悟道本源方面也有远超后天生灵的优势。 也就是说,容晴同一时间,不仅在用九转境界参悟剑碑,还在用先天之躯感悟道本源。两大得天独厚的优势加成下,道本源感悟速度之快,到了让人恐惧的程度。 容晴心道:连我自己都害怕啊。 因此在与子车玥一战中,并不畏惧施展一些自己的底牌,因为她相信即使只剩下一两年,她的实力照样能大幅度提高。 而在不断的使用先天肉身的过程中,神魂与肉身愈发契合。原本长相还有些模糊的肉身如今轮廓清晰了许多。 一颗圆滚滚的肉球。 表面弥漫着大量半透明的触须,末端更是不断变得纤细直到肉眼都无法辨别,完全隐没入黑暗之中。 “在战斗方面,可能在先天中根本排不上号吧。”天下第一有些迟疑。他对部分较活跃的先天有所了解,没一个长得这样的“无害”。 “太俶的天赋是孕育,天赋如此,也不必指望它在战斗方面有什么特长了。”容晴自己倒是没有什么遗憾失望的情绪。 有时候,劣势反而是优势。创造生命,重点在创造二字上。它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我便能拥有一具霸体分身。” 天下第一提醒道:“这一代霸体位高权重,向他下手,不容易。”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容晴脑海中浮现出一名柔弱女修的身影和她身边几乎不离身的巨蛇,“晋王卧榻之侧,早已有猛虎窥伺。” 第三十一章 逃不掉了 “你已有计划了?”天下第一挑了挑眉,颇感兴趣。 “计划称不上,只是看到了某种可能。” 晋王、季徽、应蛇三者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平静,背后似乎暗流汹涌。她既然想从这方面入手借机夺取霸体精血骨髓,那么,必要的情报便不可少。至少要摸清楚他们三者之间的矛盾所在。 这样的隐秘,除了当事人也就只有同个圈子的人能窥得一二。尊界殿下的圈子中容晴如今熟识的也唯有原承一人罢了。 原承能帮她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帮她。因此拓宽自己的交友面、积累更多人脉便势在必得。晋王可以排除,子车玥的希望也不大,剩余的…… 容晴想起突破九转时率先释放好意的谢玉时,以及与她靠得很近的唐。结交这两位殿下的可能性似乎大上许多。 当然,这也是序列战之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容晴要获取初步的情报还必须依靠原承。 将晋王三者之间的症结找出后,容晴才好接近季徽“对症下药”。 “事在人为,就算现在只是可能,有心运作之下也未必不能成。”天下第一含笑说道:“虽然你现在有了先天分身,但能借此拥有霸体,对你感悟力本源是好事。当年吞天恐怕是机缘巧合进入了这先天胞宫之内,参悟先天孕育的过程。只可惜,方向错了。吞天禁法再怎么完善也不过是拙劣的模仿,任他吞噬多少道体都是无用功,行事更是落了下乘。” “但能创造吞天禁法,”容晴轻叹:“吞天道尊确实是个天才。只可惜时运不济,命中无缘。” 任他百般努力,也无法夺舍先天,更不会知道这机缘早在纪元前便被人定下。 但容晴还是钦佩此人的天才。尽管她已夺舍太俶为分身,可吞天禁法仍对她有大用。不止是让太俶分身能够无视时空距离去驰援她的其他肉身,其禁法本身亦有无数巧思,让容晴心中浮现诸多灵感。 可以说,吞天禁法对于如今的容晴而言更像是一本指导手册,留下了许多吞天道尊的猜想与推演,而她的任务便是去实施去试验。 “不说此人了,”天下第一摇头轻嘲:“总归他就是有千万种谋划,如今也身死道消一切成空。可惜他人是死了,遗祸无穷。竟还有人敢盘算着让他复活,还把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玄易师父他……” “你还唤他师父。” 容晴从善如流地改口:“……秦玄易虽对我装模作样,可他对吞天道尊的兄弟情谊倒是令人动容。扪心自问,我与他处在同一境地,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人人生而平等,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人和人的性命又是不一样的。 “你不是想原谅他了吧?”天下第一侧目。虽说容晴进入先天胞宫是祂的计算,可秦玄易的害人之心亦是真的。他不觉得容晴能宽容到这地步。 “原不原谅,现在说了可不算。”容晴微微一笑,“待出去后,看看钧天宗的态度才能决定。” “嗯?”天下第一敏锐地抓住信息,“你要出去?” “不错。就算再迟,数月之内十万大山也必定开放,届时我跟着钧天道门的人一起出去。我要做的事情不少,可在外行走的肉身只有影脉分身一具,这不够。” 天下第一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前这巨大到以光年计算的肉球,脑海中快速搜索着适合容晴眼下情况的秘术。 但这回容晴却不需天下第一这般费心思量了。 “我之前得了一门秘术名为寄魂附身,正好不需元神便能使用,只需要一部分自己的血肉罢了。” 说到这里,容晴也有些感慨。 当年选择这门秘术纯粹是因为没到化神期,又偏生需要一具伪分身替本尊冒险。没想到兜兜转转,又遇上没有元神的境况,让人感觉有些奇妙。 “用于寄魂附身的载体已有。” 雪色外披出现在黑暗中,其上玄黑符绣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尾须几乎要探出衣裳外。在先天胞宫内吞噬了足够多的血气之后,它再也不会像当初那般脆弱。若说以前的天衣是“炼气期”,现在的它绝对称得上“化神九转”。这也是天衣的意义所在,哪怕不是本命法宝,也能随着主人的成长而成长。 “本尊遗留的血肉……也有。” 越到末端越是透明的触须猛地吐了一口“泡泡”,包裹着数滴被太俶分身炼化却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的精血钻入了外披内部。 先天胞宫内的一切营养都是朝着太俶供应,这是本能。也幸好太俶肉身内有专门储藏多余营养的地方,不然容晴还真没办法搜刮出来这最后的几滴血。不过那“储藏室”里面的宝贝,可当真不少。 容晴这般想着,做起事来却一点都不慢。直接按照步骤开始炼制法衣分身。一回生,二回熟,又比当年施展此法的自己境界更深,因此一施展便将此术发挥到了极致。法衣内部明亮无比,好像有一轮灼目的太阳正欲冉冉升起。 纯白兜帽下一颗头颅缓缓成型,袖口处的双手、裙摆下的一双赤足亦是如此。骨、肉、皮,由里至外不断完善。 仅仅是半日时间,一具与常人无异的法衣分身便炼制完成了。掩藏在法衣内部的是她强健完整的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 只见法衣分身紧闭的双眸睁开,精光流转。容晴凭空挥了挥拳,感受着这具身躯内的力量。 “化神九转。”她满意点头。 实际上本尊在先天胞宫内就达到了化神九转的强度,只是没有雷劫罢了。如今以本尊精血为基础炼制的法衣分身,自然就继承了原来的实力层次。这也是寄魂附身秘术的优秀之处。 “有人类肉身之后移动起来就方便许多。而且在先天胞宫内也可施展缩地成寸。”容晴看向天下一,“师父,你可还记得秦广王?” 天下第一讶然:“他还没死?” 可真能苟啊。 “现在,他逃不掉了。” 第三十二章 靠本事上位 如今的先天胞宫可以说是容晴的天下。任秦广王躲得如何精妙,在她眼中都是一览无余。 法衣分身携天下第一直接缩地成寸,抵达了秦广王所在坐标。 这是一处空间夹层,就连游荡在血气中的奇诡生物也很少出现在此。 但此时此刻,毫无顾忌的威压释放开来,令原本盘膝而坐的黑袍人立时站起身。 理智在脑内疯狂地咆哮让他快跑。可他的生命本能却在呼唤着他臣服—— 臣服于阶级,臣服于生命本源。 臣服于太俶,亦是臣服于容晴。 “您,夺舍了先天……”秦广王开口苦涩道。感应到容晴身上的气息,再加上难以违抗的生命本能,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凝视着对方脸上充斥着妖艳花纹的冥府面具,容晴神情平静“奉我为主,从此以后,我不朽,你不朽。” 言下之意,是根本没有放秦广王自由的可能,无情地掐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当年我完全被血气浸染之时,便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从没想到会是您。”秦广王长长地叹息。 或许是生命本能太过强大,轻易便摧毁了他的反抗之心。或许是此地日复一日的孤寂煎熬磨去了他所有的争意。秦广王以连容晴都感到惊讶的速度放弃了挣扎。 他屈膝,向容晴行跪拜大礼“成王败寇,我无怨无尤。” 容晴没有急着让他起身,反而状似好奇地问道“你原来想着会是谁?” “吞天道尊。”秦广王老实回答。“说来惭愧,老奴虚长吞天道尊十余万岁,但论实力和天资却是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便是论及武勇,也比不上吞天道尊。他敢独身闯入先天体内与先天一战。而我……没有十足把握却是万万不敢的。” “不过,”秦广王又道“君上乃天命所归,纵观诸天万界,就算是尊主又见谁成功夺舍了先天?君上之能,就是尊主都拍马莫及,区区吞天又如何能与您相比。” 容晴目露复杂之意。 她听得出秦广王对吞天道尊颇有推崇,没想到为了讨好吹捧她这个新主人,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吞天道尊甚至尊主都拿出来拉踩一番。 容晴默然叹息。若她没有这个命夺舍先天,想来也要如秦广王这般变成连自己都陌生的怪物。 丧失了独立意志,就算活着,还算是真正的活着吗? 若照目前这状况推断,实际上完全被血气浸染的那一刻,秦广王便“死”了,只不过当时的先天仍是一道混沌意志,这才“症状”不明显罢了。 “你起来罢。” “君上宽仁。”秦广王从善如流地起身,双手拢袖弓着腰侍立在容晴身侧,好似真的是大户人家中一个不起眼的家奴般。将他原本在冥府中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实力不如他的人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冥府封王。而在同一个圈子里,对他不屑冷漠的人可一点都不少。有嘲笑他胆小如鼠的,有鄙视他溜须拍马做派的,也有看不起他实力弱小的。 但在容晴眼中,这些都不重要。她只关心秦广王能给她带来哪些价值。 最直接也是最明显的,便是有一个可供驱使的封王战力。就算实力偏弱,那也是封王层次。这次法衣分身离开先天胞宫,必定要带上秦广王。 其次,便是他所掌握的知识、信息、情报。跟天下第一不一样,秦广王是这一纪元的修士,且进入先天胞宫前就已经是冥府高层了,这意味着他掌握着更多有关冥府、灵界乃至尊界的情报。正好弥补了天下第一所缺失的那部分。 容晴将心中关于冥府的疑问一个个抛给秦广王。秦广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冥府最早出现于洞湖灵界,那是第一座冥府,亦被称为总府,由泰山府君亲手建立。泰山府君是道君,在尊界也有一定地位,因此尊界高层默许府君可在其他灵界开辟分府。尽管其他灵界亦有尊界势力扶持,可泰山府君背靠侍神宗,再加上冥府功法特殊,即使一些灵界势力拼死抗争,冥府仍是扩张到了三十六座。八 冥府阶层中,泰山府君自是领首。往下是两位传递府君旨意的冥尊,至于封王数量在两百左右,像老奴这般有王印的封王则是在各个分府间轮值,执行监察之责,不会常驻于某座分府,亦不具体参与分府治理。 所谓王印,乃泰山府君打造的灵宝,妙用颇多。不仅有镇压奇效,更有极强的护身之能。当年老奴初至此地,便是靠着王印才存活下来。只是后来,王印不见了。” “不见了?”容晴挑眉。 “它是自己不见的。现在想来,应是与转轮王印一样被泰山府君召回。” 秦广王被血气浸染,打下烙印。先天意志不想让他离开,他便不能离开。但王印作为灵宝却相对而言没有受到那么大的限制,且是拥有无数妙法的道君在召回自己的灵宝。总之,王印确实被泰山府君给召回了,这也意味着泰山府君并非对此地一无所知。 容晴轻声道“泰山府君对此地应是有些想法的。至于转轮王,可能是从某处打听到了些许关于十万大山的秘密,自恃实力贸然行动。不然我想不出泰山府君派来转轮王究竟是何种用意。” 什么都没做,白白损失一名封王? 即使冥府家大业大,也没有这样玩的。 “泰山府君行事机敏,不做无用之事。而转轮王那疯子,除了在斗法上有些长处外其余不值一提。”秦广王适时补充。 逢迎讨好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秦广王以堪称冥府最弱封王的实力却能受赐王印,足见其本事。 有心之下,他已摸清容晴的喜好。因此无论容晴问什么,他都说实话少废话,不过数次问答的工夫,容晴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对秦广王颇为满意。 “你对泰山府君的了解还有多少?”容晴眼神一闪“若我以钧天宗弟子身份参加序列战,光明正大地使用冥府相术,她会作何反应?” 享尽冥府功法好处,却没有对冥府没有任何贡献。泰山府君可会暗恼? 秦广王有些迟疑地摇头“她恐怕会……非常的高兴。” 第三十三章 我的朋友 “哦?” “因为在泰山府君眼中,在这世间只要不是她的敌人,便都是她的朋友。而府君对朋友向来非常大方。” 剩下的话,秦广王不说容晴也明白。 对待敌人,那就是绝对的狠辣无情了。 如泰山府君这些尊界大权在握之人,不能用好人坏人这样简单的定义。她好起来,犹如再造之恩,可一旦被对方认定为敌人,亦能瞬间翻脸无情。 “是啊。视我为敌,于她有什么好处。”容晴含笑看向秦广王:“反倒是朋友,才可以互帮互助。” “君上英明。”秦广王立即见缝插针地拍起了马屁。 “如此一来,修习冥府相术就无需有什么顾忌了。” 冥府相术是冥府核心术法。就连转轮王这种达到封王层次的也在用,足可见威能不一般。 按照正常情况,容晴这样的普通冥官就是给冥府打一辈子工也至多习得一两道完整的相术。 可现在有秦广王,加上容晴自身又确实是冥府成员,相当于开了后门,不用考虑积攒功德、升官提阶,直接将完整的冥府十三相术尽数学会。 算是暂时弥补了高阶术法上的短板。 …… 似是序列战太过逼近的缘故,十万大山的开放显得格外平静。 各门各派天资卓越又符合进入资格的化神修士鱼贯而入,较以往少了许多争勇斗狠之心。一来,十万大山的准入资格太高,来者几乎相互熟识;二来,如今的重头戏全在凤凰道女与余容身上,真有资格与她二人争锋的也不会在十万大山临时抱佛脚。 “西子师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西子师兄,请代我家师尊向玄易长老问好。” 西子人缘不错,又算得上东道主,因此围绕在他身边之人皆是言笑晏晏。 “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这次承蒙师父看重,竟让我这等庸才也能侥幸进入十万大山。小弟自知实力低微,一会儿还请诸位哥哥姐姐们手下留情。” 西子笑眯眯地躬身一拜,大声道:“预祝诸君奇遇无尽,武运昌隆。” “玄易长老门下数你嘴最甜。”一位醉花坞的漂亮师姐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西子软乎乎的胖脸。“我可哪里舍得打你。” 说话间,她已足尖轻点,先行一步飞入十万大山深处。 其余人也含笑与西子打了声招呼,纷纷动身前往秘境内部。 他们并不奇怪西子的散漫。大家都知道西子是托了关系才拜入秦老门下,不过西子脾气好性格好,因此也无龃龉,只当他是个弟弟。 没威胁,也不需特意防范针对。 以西子如今的实力,在外围探索就足够,十万大山内部的那些“奇珍异兽”可不是西子能够抗衡的。 只见西子仰着张清秀的大脸目送他们身影逐渐消失。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水平,心里倒也没什么波澜。按照持正师兄的交待,他将目标锁定了十万大山边缘处生活的凡人。 “仙人驾临,老朽惶恐。” 瘦弱老者白发稀疏,皱纹深如树根,原本浑浊的双眼在看到西子出示的信物时瞬间迸出了激动的光芒。他颤巍巍地想要跪下,却被无形的力量止住。 “阿耶。”在老者身旁发色灰白的老妇是其长女。她牢牢扶着老者的手臂,目光却是看向西子,惊疑不定。 “是祖爷爷留下的交待。”老者拍了拍长女的手。 在父女二人引路下,西子进入民舍背后的地窖中。 “当年仙人在这里留下福泽,保佑我家世代长寿安康,无疾而终。唯一的要求,便是护住此地不让外人知晓,直到信物出现的那一天。” 地窖挖得很深,底部更是有一口深井。 传送阵法就镌刻在井上。 没有任何光芒,只有沉默的犹如死物的符号。 是持正师兄的手笔。西子一眼便认了出来。 当年持正师兄进入十万大山,居然还在凡人家的地窖里留下一方传送阵法。 若非持正亲口告诉,西子怎么也想不到通往十万大山隐秘之地的阵法就藏在这里。而这户人家更是遵守了祖上留下的约定,不曾告诉过外人。 如果进入十万大山的修士能够想到这一点,稍加手段,凡人哪里抵挡得住。但问题就是没人想到。 西子深吸一口气,跳进井里。 这口井的直径更是恰好得过分,让西子看似危险实为稳当地落到了深井底部。 “师兄,你也太过分了。”西子气呼呼地腹诽,可手上动作并不慢,直接激发了阵法铭文。 这方传送阵法一次只能将他一人传送至千万里之外。不仅没有庞大得吓人的凶兽阻挠,无形间更是躲过了不少空间障壁。 西子这次进入十万大山的任务就是接引容晴回来。哪怕容晴可以跟着其他宗门的修士在十万大山关闭之际一起离开,可有自家人来接和没自家人来接是不一样的。 正如孩子对贫富没有太大的概念,只知道有人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出现,便足够高兴了。容晴小时候没少幻想妈妈会突然有一天出现在校门口接她放学回家。 可惊喜从来没有实现过。 直到此刻从天而降。 白衣女修反应极快,瞬间出手将天上落下的重物层层卸力。纤长有力的手撑着西子的后背。 “师兄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真是好大的惊喜啊。 西子却比她更惊喜:“小师妹,你果然没死。” 雪白色法衣,纯黑色符绣——是本尊没错了。 他没忍住张开手臂就想来个抱抱,但容晴敏锐地左移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法衣分身内部只有经脉,怎么可能让他抱实了? “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你急成这样?”容晴瞅那白净脸蛋上滚落的豆大泪珠,心里纳罕。若真出了什么大事,想必原承也会告诉影脉分身,所以容晴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事能让西子哭出来。 总不至于是看到她没死,感动得哭出来了吧。 西子愣了一下,他刚还真是因为情绪激动没控制住。经容晴这么一提醒,他还真有件急事:“小师妹,不知道什么缘故当年你失踪后师父他就被师伯关在了钧天塔顶层,消息进不去也传不出来。不论我怎么求师伯,他都不肯松口告诉我原由也不肯放师父出来,更是不允我们这一脉随意离开宗门。几天前才允我来十万大山接你……为今之计也只有你去求求师伯看能不能把师父放出来了。” 原来是这件事。 容晴想了想,问道:“持正师兄怎么说?” “他教我什么也不要管,但凭师伯做主。”西子有些忿忿:“师父往日对师兄再好不过,可这回师兄居然什么也不做,师父知道了必定会伤心。” 说罢,又看向容晴目露希望。“师伯如今最看重你,你去劝说几句,师伯无论如何都会考虑几分。” 容晴沉默了几许,没想到西子师兄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不论是宗主师伯还是持正师兄都将此事背后隐情守口如瓶,半点都没透露给他。如此一来,容晴也不好对着西子多说什么了。 她换了个话题:“师兄是怎么发现此地的?” 嗯? 西子经此提醒,终于醒过神来开始观察周围。这一观察可把他吓个不轻。 两人脚下是一片巨型血池,安静深邃。周遭环境更是寂静得吓人,耸天入云的植物分明苍翠欲滴,却弥漫着无尽死气。表象是活的,但内里却早已朽烂了千千万万年。 “不是我发现的。”西子拼命摇头。“师兄当年在十万大山边缘留了个传送阵法,我哪知道会传送到这里来。” 第三十四章 找到特产 西子已经怂了,小声催促容晴“快走吧。此地不详。” 容晴“……有我在。”你怕什么。 不过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 容晴环视一圈。似乎是因为先天胞宫内部出现了大异动,周遭环境受其溢散出来的血气影响变得死气沉沉。 “怎么走?”容晴问。 西子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你,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大师兄没跟你说怎么出去吗?” 西子抽了抽嘴角“师兄只说了阵法的事,他说见到你总有办法出去的。” 倒是没说万一没见到容晴,西子该怎么回去。这么一想,师兄真的是好坑啊,西子泪目了。 “……”容晴叹了口气,“那就撞撞运气吧,此地看起来不详,但是到现在为止倒还没出现什么危险。” “我都听师妹的。”西子连忙道。 像他这样的咸鱼,师父在靠师父,师父不在靠师兄,师兄不在靠师妹。他太熟练了。 既然西子没什么意见,容晴也不再出声,闷头在前面带路。 此地空间并不稳定,与外界之间仿佛隔着一面镜子,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只有大能修士能够闯进此地。若没有天下第一指引,容晴也没办法这么轻易地找出路径离开十万大山的核心之处。 …… “我们这就出来了?”西子神情有些恍惚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浅碧色湖泊那么的安静,仿佛一块宝石。湖边扶疏掩映,就连鼻尖嗅到的风都带着花草的清香。 这景象与原先的不详之地大为迥异,却又有那么一些相像。 容晴淡定点头“出来了。距离离开十万大山还有点时间,师兄是去接着历练还是……”8柒七 “我跟着你。” 容晴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总有那么一些人意不在大道,志在躺平,容晴表示尊重理解。 “来一趟十万大山也不容易,既然如此,我们就跟别人一样,带些特产回去吧。” 容晴回想了一下哪些“特产”值钱,随即拽着西子目标明确地不停往外杀去。 草。一种植物。 但在十万大山却能特别的粗壮特别的高。西子坐在一根草上居然也能显得娇小玲珑了起来。 他仰着脖子,看着不远处上方激烈的战斗,耳边全是巨兽的尖叫声。 “这还是人么。”西子喃喃说了句“太凶残太暴力了。” 他从没想过战斗还能是这样单方面的虐杀。而且还是这群体型庞大无比的凶兽被单方面虐杀。 容晴随意的一拳,劲力直接穿透巨兽堪比钢铁的血肉打碎了头骨。龟身蛇首的巨兽发出痛苦的哀鸣,浓稠的鲜血从头部孔窍中喷洒而出,总是昂扬着的长首在倒地时让整座大地都颤了一颤。 而在容晴身后速度快成一道细线的黑影被静滞力场猛地阻止了一瞬,还没待偷袭的凶兽反应过来,原本还有段距离的白衣女修瞬间迫近,下一刻,它的视野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宽广无垠的大地越来越近…… 拳、脚、道韵、剑鞘,无所不用其极,这便是战斗。 越打,容晴就越进入状态。骨片凝成的长剑在刺穿一头巨兽后,顺势变化成一道“柔软”的鞭子,在飞回时顺畅地卷走了另一头凶兽的头颅。 近有钧天道门的武道传承,远有北辰阁御器之法和诸多控场道韵,一时间这里成了十万大山最热闹的地方。 有凶兽已经怕了,成群结队地往外围逃跑。也有悍不畏死的领主级凶兽离开自己的领地势要击杀这胆大包天的女修。 惨叫声,怒吼声,还有战斗造成的冲击波。 如此动静,自然也引来了进入十万大山的各宗门修士。 “还真的是她。”最先赶来的醉花坞女修看到前方肆意战斗的容晴,颇有些感慨。 “凝穆师姐。”西子站起来。 凝穆正是进入十万大山时掐了一把西子脸的女修。 “有余师妹在,你倒是轻松了。”凝穆打趣道。 西子干笑一声。 其实容晴没打算让他就在这坐着,等会儿处理巨兽尸体的活都包在他身上了。西子在吃这方面还有点天赋的,就连处理食材都无师自通了。十万大山的凶兽肉有不少尊界食修都在收购。皮多用于炼器、符阵,毛发则多见于一些法衣装饰。血肉又可以做炼丹炼药的材料。总之一身是宝,杀一头就赚一头。 像容晴这样杀了满地,简直赚麻了。 容晴自己也知道自己穷。只能趁这机会好好攒一笔。 诸宗门中凝穆来得最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找了过来。或是围绕在西子旁边,或是各自成群。东临剑门的孟石站在远处的一根巨树枝杈上,轻易地将战斗全貌收入眼底。 “嚯,这家伙也来了。”凝穆指的可不是孟石,而是一头人立而走的凶兽“它能从洞里出来,真是开了眼。” 容晴和凶兽哪有什么废话的,见了面就开打。 按理说下方那么多修士,凶兽不会看不到,奈何现在仇恨全挂在容晴身上,其余修士通通成了背景板。 容晴凌空而立,目光牢牢锁定着外表类猿的巨大凶兽。它比其他凶兽的体型还要大上五六倍,尤其它还是像人一样站立着的,跑过来的每一脚都将地面踩出一个巨大深坑。 跑步的姿势看似滑稽,实则压迫性十足。 “比较接近封王的道主级凶兽。”天下第一做出判断,“不错的练手对象。” 凶兽的灵智并不算高,即使是道主级凶兽也只是它们的力量层次到达了那一步罢了。论层出不穷的手段还得看修士。容晴就算杀不掉逃总是能逃掉的。 猿形凶兽张口不是咆哮,而是一声响彻十万大山锐利尖啸。无数凶兽连哀鸣都没能发出,跪倒在地,血水从头颅孔窍中源源不断涌出。距离较近的众修身上更是宝光乍现,被动激发的护身灵符等物集体施展威能,护住主人识海灵台。然而那一瞬间的啸声已经足够让他们耳朵嗡鸣暂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容晴清晰地看见那张开的巨大喉咙中一圈圈利齿交错。她面无表情地化作一道光线冲入猿形凶兽口中。 第三十五章 吃定特产 夺舍了先天后,她的神魂本质与以往有了极大不同,对于修士重若性命的识海灵台一个个“消失”,因此猿形凶兽的尖啸声对上容晴就跟叫了个寂寞一样。 骨刃追星赶月般为容晴开道,率先冲入凶兽口中。随即容晴也冲了进去,凶兽原本想阻挡她进入而闭上的嘴仿佛贴心地给容晴关上了门。 大量骨刃宛如龙卷风一般在最柔软的喉咙处高速旋转,叠加浮屠道韵后更是爆发力惊人,给四周肉壁切出无数道浅浅的伤痕。 凶兽嗓子眼本能地缩紧,四面八方的红肉带着尖锐利齿朝着容晴挤压。这本能速度快得无法想象。 但众修却表情茫然地看着猿形凶兽露出痛苦的表情,听不到它发出的呜咽。 苍冷剑意横亘在中间,将它的嗓子眼捅了个对穿。 越是本能挤压就越是疼痛。它很快想明白了这点,张大嘴巴,更是伸手往嘴里掏,想把容晴给掏出来。 它也是没想到那一声尖啸居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这才让可恶的人类钻入了它的口中。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憋屈死它了。 它不知道容晴看着这一圈圈的利齿,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越来越多的光线随着嘴巴张开涌了进来,阴影却再度出现。 静滞力场与寒雨道韵齐出,遍布绒毛的大手速度延缓了片刻可又坚决地往里探进来。 里面?白衣女修开弓搭箭。 众修神情更加茫然地看着猿形凶兽突然拔出了手,捧着自己受伤的手单膝跪地,表情好像更加痛苦了,甚至……还有点委屈? 它的掌心中了一箭。 血红长箭似乎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刺破它的血肉后仿佛什么东西钻了进来,从源头处开始溃烂扩散,奇痒难忍又奇痛无比。原本这支箭相比它的大手,小得可怜又可笑。但它完全不敢小瞧。 上面的气息它似乎隐隐有些印象。那是十万大山深处……无数凶兽所忌惮的地方。 受伤的左手被它瞬间扯下丢了出去。 而它的喉咙深处,容晴正在勤快地给它拔牙。因果道神兵真的很好用,柔韧无比的白线将一颗颗利齿拽下,跟摘果子一样。这些牙齿上面秘纹隐而不发,更有着许多天生的镂空。容晴猜测那声尖啸与这些牙齿关系极大。八七七中文网 猿形凶兽痛得在地上打滚。堂堂道主级凶兽,向来是进来历练的修士躲着走的存在,谁知有一天居然会这么憋屈,连伸手将容晴掏出也不敢。 连天下第一都沉默了。他,他明明是想容晴和凶兽正面对正面硬打一场的来着。 直到容晴把所有牙都拔完打包收好后,才收回剑意飞了出来。正要和凶兽好好比试一场。 却见猿形凶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把地面砸出了两个深深的大坑,无数尘土石砾迸溅。 它朝着容晴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把地上又砸出一个大坑后头也不回地朝外围跑了。跑得比来时还快,如此庞然大物凝穆居然只能看见它的残影。 耳边嗡鸣声更剧烈,这是她的听觉在逐渐恢复,可凝穆却顾不上这些了,她只顾得上看那凌空垂手的白衣女修,胸腔中的心脏跳得愈发的快。 【她下来了!她过来了!】 【啊啊啊她看过来了,她看到我了!呃……在看西子。】 一时间,凝穆看向西子的眼神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而西子早就机灵地冲上去拍马屁。 越来越多的修士朝着白衣女修围拢。远处树杈上的孟石耳边只有嗡鸣,即使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他也知道是同道们在恭喜容晴。他按了按心口想让它不要跳得这么快,可心脏不听他的。于是他只能又看了容晴一眼,随即朝外飞去。先离开她一会儿吧。 容晴不算长袖善舞之辈,可也不像某些绝世天才那般冰冷不近人情。她笑容温和,对于同辈们的夸赞态度谦虚,极易引人好感。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飞起朝着各处“特产”搜刮。 有容晴作为主力对付兽群中的首领,原本极为艰难的战斗都变得轻松起来,他们只要负责处理跌落的尸体就好了。 “我以为……”西子摸了摸鼻子,“你们都不想小师妹帮忙。” 他自己是摆烂习惯了。可别家精英弟子却照旧卷得厉害,越是艰难的历练,撑过去后收获便越多。怎么这回都让容晴上了? “把机会给她,赢面更大。”凝穆看着容晴的背影,“这一代的重心是余容,她的未来便是青杭界这一代的未来,这点大局我还是看得明白的。其他人想必也是明白这点,所以跟我做了一样的决定。” 小山般庞大的凶兽跌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凝穆面色如常,甩袖飞出十朵粉色小花开始切割兽身。坚硬的鳞甲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切割、分类。凶兽尸体铺满方圆千里,仿佛炼狱景象。 白衣女修负手于高空中,对地上无尽的凶兽尸体没有半分兴趣,目光落在正前方。 那是…… 西子倒吸一口凉气,猜出了容晴的想法。 “小师妹不会连它的主意也敢打吧……不,这不可能。” 如果说,那些庞大凶兽是蚂蚁的话,容晴的新目标便是巨人。 通天木。 十万大山,它占一半。而地底下深埋的根系……恐怕蔓延了整座秘境。 说来也奇怪,正常树木都是从中心朝外扩散的。可这通天木却生长得古怪,中间是空心的,且空心范围庞大得令人咋舌,直径接近万里。大家都觉得这颗树长得像个桶。 容晴现在倒是明白了原因,而且她觉得与其像个桶,不如像个巢。 “实力如何?”容晴问天下第一。 “灵智不算高,力量层次也就接近封王,就是体型大了些会有些难缠……”说到后面,天下第一盘算了下容晴手上的神兵,也不继续说了,直接道“搞快点。” 容晴微笑,明白了天下第一的意思。 无形力场轰然蔓延,自容晴成为化神九转后就没打开过的芥子域此时肆无忌惮地张开,轻易就达到了十万里,更是锁定住通天木硬生生往上拔。 第三十六章 尊界隐秘 一圈圈尘烟滚滚冒出,遮蔽视线。湍急的风流中更是传出了无数种族的私语。嘈嘈切切,诡异万分。 与秘境同生的古木从来都是无害沉默,任由秘境开启关闭、修士来来往往。那些随口的笑言、低声的谄媚,恶毒的计算,在脱口而出后经历漫长岁月的发酵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此时此刻爆发。 西子最先陷入进去。 不知他耳朵里听到了什么竟双手遮耳流下泪来。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而站在西子身侧的凝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嘴中喃喃自语仿佛在与什么人对话。 有些修为不算最高心志却尤为坚定的,虽都受影响露出了复杂神情,但到底忍耐着耳边的话语不去冲动回答。 容晴是场上唯一一个没有受影响的。即使没有夺舍,容晴拥有鲛皇耳便注定了不会被幻音所迷。 拔树的力道没有松懈。原本攀附在树上的大量长藤此刻猛地窜了起来朝空中的白衣女修攻去。看似没有章法胡乱挥舞,实际暗含本源大道,威力极大。 容晴袖中甩出剑鞘,大量骨刃呼啸着击打挥舞的长藤,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有些骨刃碰到长藤上极为坚韧的部分只是切到一半便嵌在里面,容晴凝神让自己操纵骨刃的神识强度再度提高,果然带动骨刃利索地将藤条切出巨大伤口。 “我的神魂与以往有了本质不同,即使夺舍前没能达到九层楼的境界,可夺舍之后就算没有灵台照样很轻松地就提到了九层楼。”想来神魂振幅之法亦是同理,容晴心情难免有几分激动“如果再配合神魂振幅之法,我的神识强度还能再上一个层次。” 神魂振幅之法虽然稀罕,但以她现在的地位,想找一个倒也不难。 青杭界、东临宗甚至秦广王手里,都可以得到。 “神魂振幅之法,为师倒是收藏了三份。”天下第一慢吞吞说道。 “……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起。” “你又没问。” 再说了,要是什么功法秘术都随便给,天下第一也怕把容晴养成怠惰性子,只知依赖术法而忽略了道本源感悟。因此一直以来多是分享见闻经验,很少教给她什么高阶大术。 天下第一把三种神魂振幅之法的基本信息传递给容晴,让她自己选择。 容晴一心二用也从容。通天木稀奇古怪的手段多是多,但真正让她感到有威胁的却是没有。因此一边操控着芥子域拔树,一边比较三种神魂振幅之法的优劣。 很快她便做出了选择。 “《噬魂》这个好,虽然名字俗了点……” 但效果容晴却很中意。 可以主动吞噬敌人的神魂力量为己用,更包含了搜魂、震慑、致幻之能。而最最特殊的一点,便是能将神魂凝练出一具类似分身的“小人”,开辟“经脉”,施展各种神魂妙法。 凭这一点,容晴当即就敲定修炼《噬魂》。 天下第一轻笑,丝毫不意外“有比较当然知道哪个好。但最好的也是最难练的。仅仅是入门,便需要开辟经脉。每一条经脉便需要完全吞噬一名道主的神魂。也就是说要斩杀三十七名道主使经脉全开,才堪堪算是达成了修炼的第一步。 若是战时还好些。但现在哪有那么多孤家寡人的道主让你杀?动了一个后面便连起来一串。” 难道容晴还敢灭人满门不成。 容晴双眸微眯,手中白发随意一甩,将闪电般突袭来的长藤轻易切开。 “十万大山中堪比道主的异兽不少。” “没用。”天下第一直接道“到了此时此刻,你还不明白?这些东西算什么道主?不过是些……可怜的任人取用的玩意。在力量上它们是达到了道主层次不错,可道主仅仅就是力量强大吗?” 纵使容晴进步神速,也有信心去与一些道主正面相斗。但像现在这么轻松,留有余力是不可能的。侧面映证了这些异兽的“不完全”。 天下第一又问容晴“你见识过真正的妖修吗?浮屠尊界汇聚北天无数强者英才,你找一位妖修大能出来看看。” 妖修?! 容晴心中一凛。 似乎……从未听说过什么出名的妖修。而且,她一路修行也从没遇到或听闻过什么妖修。 再强悍的妖兽也仅仅是,妖兽而已。 在容晴种种手段之下,通天木根本无力挣扎,庞大繁复的根系被硬生生带出了土。纠结的根须每一条都壮硕无比,其内还藏有诸多艳色果实,每一颗在外面都能卖出令人咋舌的高价。如今却被容晴彻底给一锅端了。 将通天木收入储物戒指,容晴并没有急着落回地面接受诸宗同辈修士的恭喜。 “北天没有妖修。我又听闻东天是妖魔的天下。难不成就因为所在地不同,便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吗?” “你猜对了。”天下第一慢悠悠说道“就是因为所在地不同。在东天,人族就跟这十万大山的妖兽一样,是妖修魔修历练的磨刀石。有些天赋血脉不错的,便收为奴仆供其驱使。也别指望那些人族能够突破桎梏,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投生在了东天,永无出头之日。”8柒七 跟通天木一样,再怎么低调,再怎么百般努力,也不过是更漂亮一些的战利品。 容晴目光落在无垠大地的深坑上。深不见底的巨洞,若是凡人来看,仅是看上一眼都会惊惧。 她的意识运算速度很快,隐隐有了猜测“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所在地之间的区别恐怕是后天才出现的吧。” “不错。因为什么呢?”天下第一又将问题抛回给她。 “……尊界。”容晴喃喃自语,“是因为尊界。我道为何开辟尊界成为尊主就能在长生主阶层中跃升一个层次。这就是成为尊主掌握一方诸天所引动的变化。尊主意志影响整个北天,浮屠尊主要让人族兴,人族便兴旺,要让妖魔二族长衰,他们便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所以当年那些长生主才争夺北天争夺得极为惨烈。” “西天无极尊界、南天雪微尊界都是老牌尊界。两位尊主俱是人族。直到东天东宸尊界开辟,妖魔二族才算有喘气的机会。但东天再大,妖魔二族要平分,自然怎么都嫌挤迫。因此当时还未开辟尊界的北天成了东宸尊主势在必得之地。” “咦?”容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已经有了一个尊界的尊主还能再开辟新的尊界?” 第三十七章 成全 “自然不能。”天下第一很快回答。“但归属于东天的长生主里面也有实力不弱的,如能在北天开辟尊界成为尊主,对于东天可是大好事。” “是么……”容晴接着问下去:“东天当年是想让谁成为尊主?” “那还用问当然是——”天下第一猛地截住话头,甚至还调转了方向:“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东天谋划了这么多最后也没得逞。不还是让浮屠尊主开辟尊界了吗。如今再谈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为师只是要告诉你,若将来诸天再度开战,万不可心慈手软。族群之争,向来是今日退一步明日便退千万步。人族能有今日地位来之不易,一旦让东天的妖魔在北天开辟了尊界,从此以后北天的人族只能世代为奴再无自由。” 所以当年尚还孱弱的北天修士便是死战到底也绝不低头。 “我明白其中道理。”容晴神情一肃。 她落至地面后,很快调整了面部表情笑意盈盈地与同辈们问好,并且主动出手帮助他们收集一些极难搜寻的特产。因此最终离开十万大山时,众修俱是收获得盆满钵盈。 大家都很满意,容晴也很满意。赚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收获了通天木。尽管可能在见惯宝物的原承眼里不值一提,可胜在唯一性,总算也能拿得出手。 拜别了各宗同辈修士后,她与西子一道回了钧天道门。 这么近的距离,西子都有些等不得了。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守门弟子面前。 溪宁抽了抽嘴角,若非师尊提前交待了不用阻拦,西子这般无礼的举动早就被她拦下了。 西子冲进殿内,确认了钧天道主正端坐在上首,二话不说直接开跪。 “回禀师伯,弟子幸不辱命,已将师妹成功接回。” 话音落下,容晴恰好迈步走进殿内,入殿之前还与溪宁溪迟打了声招呼。 关心则乱啊。容晴心中叹息。朝着上首的钧天道主躬身一拜。 “回来了?”钧天道主含笑说道。 “让师伯挂心是弟子的不是。所幸在修行上还算有所进益,不负宗门期望。” “回来就好啊。”这话颇有些一语双关,但钧天道主看了看西子,直接道:“你西子师兄应当在路上便和你说了这些年发生的事了吧,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是试探她对秦老一事的态度了。 容晴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想到我在十万大山这些年里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凤凰师姐的事迹我听说了,很是佩服。她的实力这些年愈发强劲。青杭界诸宗各脉同气连枝,有凤凰师姐在,想来名次比上届更进一步是板上钉钉了。至于师父……” 西子饱含期待的目光看过来。 “惹师伯生气想必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西子师兄也是关心则乱。” “那依你看,要如何处置玄易?” 容晴垂眸:“这世上哪有弟子处置师父的道理。于公,就算师父犯了什么错,师伯也已秉公办理;于私,我站在弟子的立场上也要向师伯为我师父求情。” 钧天道主轻哼一声:“你这个做弟子的好说话,好脾气。可玄易这个做师父的却嘴硬心冷,实在不像话。” 听到这里,西子总算嗅出不对劲的味道。越想越是震惊。师父究竟对师妹做了什么,惹得师伯如此动怒。 “你可要见见他?”钧天道主问容晴。 “当然。” 西子犹豫地想站起身来。他也想跟着去。 却被钧天道主瞥来的一眼钉在原地:“玄易又不想见你,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去找你大师兄,你去一趟秘境,他着实为你担忧。” 啊,真的吗?西子双眸微睁,真的不是因为师伯不想带他一起吗。 “师兄也替我向大师兄问好。” 西子下意识地说了声放心。却见面前二人身影化作光芒瞬间消失在了殿内。 ……用得着跑这么快么。 钧天塔顶层外部,骤然出现两道身影。这么点距离加上又是道主带她前来,瞬息间容晴和钧天道主便抵达了钧天塔。 外人并不知晓钧天塔顶层发生了什么变故又或者关押了什么人,只知这些年来钧天塔顶层已经成了一个不能言说的禁地。 “之前有西子在,本座怕你心有顾忌。现下你可直说你的想法了。想要什么结果都由你做主。”钧天道主叹了口气。 哪怕容晴甚至提及凤凰,以凤凰为例来表明她不在意此事。但钧天道主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容晴看着残破不堪的钧天塔顶层,并未看到秦老的存在。如此高明的障眼法既是道主布置便丝毫不让人意外了。 此事到了今天这地步,在容晴看来也简单。秦老的盘算已经全然落空,不论容晴要怎么报复回去,场面都很难看且意义不大。而且她看得分明,钧天道主对秦老再失望也仍想给他留那么一线生机,容晴成全了这份心意又何妨。一来,卖了个人情给钧天道主让他更加全力支持于她;二来,在或多或少知晓内情的青杭界高层那边刷一刷好感。青杭界高层间一直非常团结,日后她前往尊界发展,青杭界也会是不小的助力。 “不管是人前也好人后也好,我的想法都不曾变过。师父当年收我入门,有恩于我,这恩情我一直记得。就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现在也已受到了惩处。知道的时候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可总不能沉溺于气愤,一直抓着不放吧。”容晴深吸一口气,看向钧天道主:“我想和师父谈一谈。然后这件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他如今被我锁住了肉身和神魂,你就算单独与他交谈也没什么危险。只是你真的再无要求了?” 容晴退后一步,朝着钧天道主再次躬身一拜:“只望这件事就此翻篇,莫生龃龉。” 钧天道主默然点头,将容晴送入钧天塔顶层前仍旧忍不住说道:“你是好的。别责怪你师父,他这些年并不容易,太执着,伤人又伤己,道途也断送了,这辈子也断送了。” 第三十八章 虚伪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要想在镇魔司待下去,习惯鲜血是必备的条件。 其他人是这样,沈长青亦是如此。 “黄部见习除魔使沈长青,请求进入藏书阁!” “嗯。” 坐在阁楼前面,正在打着瞌睡的老人睁开稀松的双眼,一抹微不可查的血光,自眼眸当中一闪即逝。 那一瞬间。 沈长青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一样,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若非清楚大家都是自己人,那一瞬间他就要转身逃离。 不过。 沈长青也明白,眼前镇守藏书阁的人,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位强者。 那股给到他的本能危机,也只是对方身上的些许气息泄露。 “出示身份令牌。” “请过目!” “见习除魔使,有权进入藏书阁第一层,停留时间两个时辰,不要逾期逗留。” “多谢了!” 沈长青将令牌重新收了回去,那名老者也是闭上了眼睛,仿佛已是酣睡。 他没有理会太多,径直越过老者,正式进入藏书阁里面。 镇魔司的规矩不多。 但每一条规矩,一旦触犯了,都有殒命的可能。 而其中的一条规矩,就是不要擅自打探他人的隐私,也不会产生过分的好奇心。 历年来。 因为有的除魔使好奇心太甚,擅自打探惹怒了其他人,最终被对方斩杀的例子比比皆是。 尽管在镇魔司中,是严禁互相残杀的。 可要杀一个人,未必就需要在明面上动手。 再者说。 镇魔司的人虽然不是疯子,但也有不少冲动暴怒的人,真要怒火攻心,杀了也就杀了。 虽说沈长青来到镇魔司差不多五天里面,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例子。 可是前身来到镇魔司,已是有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里面。 前身也是听闻一些这样的案例发生。 作为继承了前身记忆的人,沈长青对此讳莫如深。 藏书阁。 是整个镇魔司收藏武学的地方。 若是想对付妖魔诡怪,凭借普通人的血肉之躯,自然是没有任何可能。 只有修炼有高深的武学,才有初步抗衡妖魔诡怪的资本。 所以,藏书阁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镇魔司的人,能够尽可能的提升自己实力。 也因为镇魔司本身,乃是护卫大秦的机构,需要培养出足够的高手。 所以参悟修炼里面的武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 只要有身份令牌。 那就能随意的进出藏书阁,而不需要收取额外的费用。 但为了防止有些人,一直沉浸在藏书阁中,以此来躲避镇魔司的任务,或者是成为一个只精通武学,但没有半点搏杀经验的废物。 镇魔司便是设立了规矩,限定每个人进入藏书阁的时间以及次数。 藏书阁一层很大。 在沈长青到来的时候,里面也是有不少人在这里逗留,翻阅着上面的书籍。 对于那些人。 他有的认识,有的则是完全的陌生。 毕竟镇魔司太大了,而且新鲜血液换的很是频繁,尽管前身待了一个月,但真正认识的人也是有限。 没有人觉察到沈长青的到来。 每个人都是在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的背下自己需要修炼的武学。 沈长青也没有理会他人的打算,他来到一个书架面前,然后在诸多摆放完整的书籍中,熟练的抽出了里面的一本书籍。 书籍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十三太保横练功! 字是大秦特有的字体,跟沈长青前世认识的文字,有很大的区别。 但有前身记忆,他看懂上面的文字,没有什么困难。 取出十三太保横练功,沈长青直接在书架旁边盘膝坐下,低头默默翻阅着书籍。 时间流逝。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沈长青将书籍放回原位,然后就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在他离开的时候。 那个坐镇于藏书阁的老者,睁开了一下稀松的眼眸,旋即又是重新闭合了上去。 那一瞬间。 沈长青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迫使他离去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没多久。 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因为一旦进入镇魔司,生是镇魔司的人,死是镇魔司的魂,根本就不存在离开的可能。 所以镇魔司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最低阶的除魔使,待遇都是非同寻常。 就好比说。 沈长青自己目前住的地方,就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中有摆放着木人、石锁以及其他的练武工具。 在回到住所以后。 他没有立刻进行修炼,而是沉下了心神—— 姓名沈长青 势力大秦镇魔司 身份见习除魔使 武学十三太保横练功(未入门,可提升) 杀戮3 “成功了!” 看到面板上面的可提升字样,沈长青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 他有底气继续留在镇魔司的原因,就是因为发现了自身金手指的缘故。 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简洁的面板。 但是沈长青却能够明白,这就是自身以后在此方世界立足的根基。 没有任何迟疑。 他直接将意念落在了十三太保横练功上面,然后默念了一句提升! 念头落下。 杀戮值减少一点,十三太保横练字样剧烈扭曲了一下,原先的未入门,直接变成了第一层。 同一时间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沈长青的身体当中升起,随后就是浑身气血翻涌,骨骼发出清脆的爆响,好像是承受某种强大的压迫一般。 不等他反应太多。 紧接着。 又是有强大的压迫,作用于五脏六腑上面。 “噗!” 沈长青张嘴吐出一口黑血,脸上的表情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已是扭曲在了一起。 痛苦的感觉消失不见,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彻底洗涤了他的身体。 “呼!” 那种舒适的感觉,让沈长青浑然忘却了方才的难受。 回过神来。 他站在原地,简单的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适应自己突破以后的身体状态。 “力量跟速度,都比以往提升了一些,增幅虽然不是很大,但要打倒突破以前的我,不会过于困难!” “但十三太保横练功真正的主要作用,是在于提升肉身的防御。” “成功提升到第一层,我的肉身防御提升幅度,应该会比力量跟速度提升的更多才是,但要想硬抗刀剑,依旧是差了许多。” 活动结束以后,沈长青捏了捏自己的皮肤,肤色没有什么变化,但韧性已是强大了不少。 如此的提升幅度,让他很是满意。 “果然,只有真正背熟了一门武学,才能开始修炼,只是中途看了一点就贸然修炼,只会是害人害己。” 想到前身因为冒冒然修炼十三太保横练功,然后被功法反噬而死,沈长青就是无奈摇头。 太冲动了! 功法都没有看会,就擅自修炼,死了也怪不了别人。 很快。 沈长青又是沉下心神,将注意力落在了面板上面。 姓名沈长青 势力大秦镇魔司 身份见习除魔使 武学十三太保横练功(第一层,可提升) 杀戮2 “将十三太保横练功提升了一层,竟然只消耗了一点杀戮值,看来武学提升的消耗,比我预想中的都要低上一些。 这么一来,我的实力短时间内,可以再次提升不少了。” 沈长青很是满意。 他也不浪费时间,继续念头一动,开始了下一轮的提升。 第三十九章 结个善缘 “师妹面色不佳,是因为师父?” 持正轻轻一笑。 容晴瞥了一眼西子,正想哄他离开,却见向来好脾气的西子也垮起了脸。 “有什么事我听不得吗?”西子语气幽怨“师伯也是,你们也是,瞒我也瞒得太久了吧。如果是有关师父的事,我难道就不能知道吗。”他直接看向持正“师兄你说吧,我受得住!” “好啊。”持正直接应下,“如今尘埃落定,告予你知也并无不妥。师父他老人家恐怕此生无法离开钧天塔了。” “什么?!”西子下意识地看向容晴。 他本以为有小师妹转圜,师父应当很快就被放出来才对。 “因为师父一直谋划着让吞天道尊夺舍重生,而这被夺舍的目标便是小师妹。若非小师妹福大命大早就命陨十万大山了。师妹既然卖了钧天宗一个面子不予追究,师伯他们不杀师父已是大恩,又怎么会将师父放出来打师妹的脸呢。” 短短数句,持正点出此中利害,西子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沉默了。 西子被保护得太好,沉默许久都不敢相信“难道师父从收师妹为徒开始,便打着这样的主意。吞天禁法……” 西子终于醒悟,猛地看向持正“师兄,你也修习了吞天禁法!” “是啊,师父第一个目标便是我。”持正敛眸,嘴角噙着似是讽刺的笑。 “可师父并没有让我修习吞天禁法。” “所以他收师兄为徒究竟是何缘故?”抱臂站在一旁的容晴忍不住好奇直接问出来。 秦玄易对西子其实挺好的,不然西子不会知道真相后还下意识地维护他。只是西子到底什么来头?让秦玄易这般不求回报地宠他? 西子倒也没有将原因遮遮掩掩。 “我能拜师父为师多亏了……咳。我们这一族本扎根于罗生尊界,后来因为种种变故,族人四散凋零。我和妹妹因为某些奇遇流落至北天,机缘巧合之下与当时外出历练的师父结识。师父看我妹妹实在太过天才并非池中之物,所以……”西子脸红了红“就收了我为徒。” 容晴“咦?怎么没有收你妹妹为徒?” “我妹妹她……大抵是看不上师父的。”西子轻咳一声,神色一肃,尽力模仿出那女子冷冰冰的模样“区区衰劫连道主都不是,也敢肖想当我师父,晚辈资质愚钝,还请秦兄打消这妄想为好。……这是她原话。” 一时之间,容晴和持正俱是神情有些微妙。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将嘲讽与礼貌融合得如此自然,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更是让人无言以对。 “师父当时大笑了几声,然后转头问我可愿做他的弟子。我跟妹妹不一样,我没她的本事,秘境之中也常拖她后腿。我想着以我的资质能拜衰劫为师已然很好,再来也不能一直成为她的累赘,因此当场便答应了。”西子叹了口气“师父是看中了我妹妹的天赋,认为她将来成为道尊也不在话下,收我为徒正是为了与她结个善缘。” “那她如今在何处,又是什么修为?”容晴颇感兴趣地问道。如果是化神九转的话,这次序列战说不定就能遇上。 “自那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也不曾联系过。至于修为……她当时刚突破至虚境,如今哪怕不是衰劫,也应该是虚境巅峰了吧。” 对于自家妹妹的天赋,西子还是很相信的。 “这样啊……”容晴若有所思,“那你们可有联系的方法?” 西子笑容不无尴尬“没有。她说北天这么大有缘总会相遇。说完就走了,头也没回。” 容晴咳了一声,掩饰笑意,“总之……现在有星尘照镜,想要寻人倒也不难。” 西子“星尘照镜?” 持正也颇为好奇。 “星尘照镜便是以整个北天为母本形成堪称无穷无尽的投影,我们修士置身其中自然也是我们本体的投影。在星尘照镜中,不必考虑乱流影响也不必考虑现实中各界的遥远距离,大大增加了修士交流切磋的机会。” “试炼场。”持正瞬间就想到类似之物“恐怕试炼场就是为了这星尘照镜做准备吧。师妹消息倒是灵通,可是因为原承殿下?” 持正含笑看她。 “是啊。”容晴点了点头,没有第一时间领会持正的意思。 如此重磅的消息尊界目前还捂得严严实实的,非得是地位极高之人才知晓。原承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分享给容晴,不可谓不信任。容晴更是因此延伸出了许多想法,若是运作得当,足以让她趁此东风收获海量财富。 可惜,消息知道归知道,这星尘照镜正式开放前的筹备阶段,她却是插不上手了。 远在东临剑宗的影脉分身此刻微微皱起眉头。感应到来人的强大威压,她迅速从参悟状态中脱离。 面对来者,原承可以神色平淡,可容晴万万不敢有所怠慢,连忙朝着原琅道君行礼。 原琅道君点了点头,也不废话“你二人在一起倒是正好,东天派了一名天骄来我北天参加序列战,尊主有令,各家派出两名弟子前去迎接。时间紧迫,你们现在便出发前往恶荒天门。” “此次是谁带队?” 像他们这样的天骄前往恶荒天门,自然会有保护他们的大能随行,原琅道君或许不会随同,但东临宗行走必定会为了原承的安全而跟在原承二人身边。 保护归保护,这次行动意义重大,谁来带队也颇为讲究,所以原承有此一问。 “七层楼的万盛道君。” 是他。原承微微一怔。 原琅道君催促道“既是尊主的意思,便是最好的安排。你们赶紧出发,若是迟了,万盛那张嘴可说不出什么好话。” 原承看了容晴一眼,在其默许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缩地成寸。 待二人身影再次出现,已是在一艘庞大无比的战舰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视觉上极为震撼。 而在不远处,则三三两两站着浮屠塔与尊界五辰的天骄,大多与容晴已有一面之缘。即使没有亲眼见过,容晴也早已在玉简中熟悉了他们的模样。 晋王、郁鱼、谢玉时、唐、子车玥、李九、王翀,这七位殿下会来并不让人意外。8柒七 容晴其实更感兴趣的是同福商会派来的另一位天骄——宋。 年纪轻轻便被定为同福商会少主,明明只是化神后期,资产却雄厚到让道尊都嫉妒无比。 面容可亲的女子感觉到了容晴不加掩饰的注目,侧首含笑看来“久闻余容殿下事迹,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宋倒是真心实意,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想。 “宋丫头这般轻易就喊人殿下,呵呵,有些为时过早吧。” 粗犷男声听着是从遥远处传来,可听在耳中每个字都极为清晰。 宋眨了眨眼,不以为忤,只是恭恭敬敬地后退半步朝来者行礼“还请万盛道君指教。” “指教倒也谈不上。”万盛道君摆手,再次打断宋的话语“本尊实话实说罢了。殿下这名头可非一般人能担当。” 第四十章 这不可能 “晚辈以为,凭余容道友展现出来的本事当得起殿下一称。” 因着子车玥也在场,宋没有细数容晴的战绩,然而正面对上道君,就算是就事论事,也足以显出其在同福商会中的地位极高,才能不惧道君带来的压力。 “更何况,有东临宗全力栽培,她的未来可以说是不可估量。” 在场的诸位殿下说白了都是一样的配置。自身的卓越天赋加上背后顶尖势力的全力支持。 所以宋唤容晴一声殿下,倒也不能算错。 “是么。”万盛道君瞧了瞧原承。清冷如霜雪的白衣青年下意识地站在容晴身前半步,仿佛下一刻他万盛就要对容晴不利。 哼。 “原琅那老匹夫惯爱做这种遮遮掩掩的表面功夫。着实让人恶心。” 全力栽培?万盛心中冷笑,真当他不知道原琅在打什么主意。东临宗家大业大,绝世天才见得不要太多,像余容这种并非从小培养的天骄原琅居然不遗余力去支持,他又不是傻的。为了防止给他人做嫁衣,余容只有嫁入东临宗这一条路可走。 这下界来的女修不知是真愚蠢还是本就抱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总归让万盛很是不喜。 原承神情冷淡,没有动怒亦没有出声驳斥,即使对方出言辱骂的对象是他的父亲。 就连站在一旁的东临宗行走都没有任何表示,容晴自然也保持住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无人搭话,万盛不得不“见好就收”。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天骄和随身保护他们的道君、道尊“此次奉尊主之令,前往恶荒天门接引东天天骄。其名为海鹫,他的来历和神通你们应该都知道,本尊也懒得说了。只一点你们须知道,我北天威名不容有失,若让那小子踩着北天的名声上位,尊主心里会如何想就要各位心里好好思量了。” 容晴“……” 万盛道君说完人就走了,丝毫不在意别人有些难看的脸色和彻底冷下来的场子。 晋王朝着万盛离开的方向飞去,而其他各方势力也暂时歇了交谈的心思,先前往各自居所安置再做打算。 原承不是头一回乘坐风神舟,这回带着容晴前去也算熟门熟路。 “风神舟曾是尊主早年所用宝物,据说源自西天无极尊界。这次前往恶荒天门尊主特意借出风神舟,意在让那些大能前辈们有所收敛,不要太过欺负我们这些晚辈。” “恶荒天门……”北天之外的事情容晴所知有限,她只知恶荒曾经是一位太上的尊名。 当然,这位名为恶荒的太上已经陨落了很久。而恶荒天门据说是其陨落之所,死后所化的无尽能量让此地成为福泽洞天。 原承解释道“天门虽说是诸天之间的狭缝,可实际领地却极为庞大,甚至能比得上一方诸天。那些没能成为尊主的长生主多是汇聚于天门。每一处天门的长生主势力少则数百多则上千,盘根错节、龙蛇混杂。我们此行说是去接引,但借道恶荒天门仍要安全为上。” 所以浮屠塔加上尊界五辰各方都派出了至少一名道君。这艘风神舟上面除了十二名化神天骄之外,还有七位道君、三十二位道尊,这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但真等进入恶荒天门后,任何一个长盛不衰的长生主势力都有此等能量甚至远远超过,北天这一行人也翻不起多大浪花。 风神舟的存在便是浮屠尊主给恶荒天门各方势力的一个警告若有不知好歹随意冒犯者,虽远必诛。 “不过道友也无需太过担心,”原承轻声道“那些长生主不敢挑衅尊主,毕竟陨落于尊主之手的长生主数量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对于现在的容晴而言,长生主们仍是一座座仰首看不到巅峰的大山,而对于浮屠尊主来说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罢了。 容晴点点头,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比较奇怪的是“我们与万盛道君有旧怨?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个人嫌狗憎的性子。 “六千万年以前,他还不是道君,我见过他一次。那时候性格差劲倒还不至于如今日这般张狂。”有些往事原承不清楚,可东临宗行走寿元悠长,却是知晓一二“他侥幸成了道君后,不知道为何得了尊主青眼,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差事。俗话说打狗也看主人,我们更多是看在尊主的面子上让他几分。万盛心知肚明,可架不住时日久了养出一副骄狂做派。” 数千万年温水煮青蛙,即使万盛心中偶尔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但无人敲打提点,他尝到甜头后愈发改不了这盛气凌人的作风。 “道君修为放在哪里都要受重视。可尊界无数岁月下累积的道君数量只会愈发的多。万盛的实力已经很久没有大的突破了,想要拉他下来的人可不少。”东临宗行走的话音中隐隐有笑意,“他得罪的人得罪的势力太多,只是当下不与他计较,事后清算罢了。” 如他之前在众多天骄、道君面前明晃晃地辱骂东临宗的掌权人、原承的父亲。早就狠狠得罪了东临宗,可不是事后一句玩笑话可以轻飘飘揭过的。类似的事不是一两次了,万盛的一言一行早就被各方记在心里,等抓住时机集体发作起来,那才可怕。 “不是说尊主颇为宠信他?”容晴好奇“甚至这一次还让他做领队。若说事后清算,那什么时候才是机会?” “现在便是机会。”原承道“此行确实应该让浮屠塔的道君做领队,但论行事周全,万盛在浮屠塔中可排不上号。浮屠塔所派的三位道君中,怀玉道君专门保护郁鱼,万盛站在晋王那一边,唯独言庐道君最是中立,行事机敏考虑周全,按理来说应该是她来带队。可偏偏尊主指了万盛来……这绝非是为了抬举他。事实上,派出我等来专门迎接一个东天的天骄甚至对方连序列都不是,本就不合常理。所以这不合常理的背后,尊主的用意便值得我们费心思量了。” “难不成,尊主是想抬举晋王?”思及这个可能,容晴的表情有些微妙“这不能吧……” 容晴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但万盛道君却深信不疑。捌柒 “此行便是殿下你的机会。”身材魁梧的大汉眉眼间甚至有些匪气,“本尊侍奉尊主千万年,对于尊主的想法也能猜测一二。尊主单单指了我来统领这次行动可不仅是因为信任我。” 万盛道君看向晋王“更是看重殿下你。尊主知道你我二人交情匪浅,所以有此安排。更是赐予我部分风神舟的指挥之能。待那东天的小妖上了风神舟,还不是任我等揉圆搓扁。” 万盛想得很美妙,甚至考虑届时举办生死赌战提前为晋王造势。 然而晋王的注意力还在上半句。 “看重我?所以指派道君你?”晋王难得地想了想,随即坦诚道“这不可能。” 第四十一章 玉简 “如何不可能?”万盛道君双眼一瞪,厉声道:“尊主要抬举谁,光从任命上便可看出端倪,历来如此。本尊清楚,按理来说言庐那婆娘才该担当领队之职,可尊主选她没有?没有!这便是明示你我二人此行可大展拳脚。我替尊主办事这么多年,这点意思还领会不得吗?” 是么?晋王有些怀疑。 浮屠尊主曾单独指点过他一次,当时尊主便明言他知道晋王是武痴,浮屠塔会重点发掘其在武道上的才能,但对晋王其他方面……则不予考虑。 如此直接的话语或许换个人听了心里还有些疙瘩,但对于晋王却是刚刚好。他一下子便接受了浮屠尊主对他的安排。 晋王只是不爱在武道之外的地方动心思,因此常常给人感觉仿佛少了根筋一般。 然而万盛道君话说得如此笃定,晋王心里不赞同的同时,却又懒得同万盛解释这段前情。 “道君要如何做?” “呵呵,接个小妖而已,没有难度。但怎么给他个下马威,由谁给,这才是关键。之前当着众人面本尊没提海鹫的来历与本事,其他各家都只能靠自己的渠道查。可他们再怎么查,能有尊主所给的玉简中记载得全么。”万盛道君大手一翻,将一枚乌色玉简掷向晋王。“这还只是第一步准备,殿下只需保持好状态到时与海鹫赌战即可,其他准备都由本尊来做。” 晋王的神识进入玉简中迅速浏览其中信息,越看,眸中战意越足。 海鹫可是纯正的东天妖修,绝非北天那些没脑子的妖兽可比。与真正妖修一战,晋王还从未经历过,就是万盛道君不提,晋王到时也忍不住会主动邀战。 “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无。殿下自去准备吧。” 万盛道君看着晋王果断离去的背影,心头不悦,可他早知晋王脾性,因此面上倒还显得挺平静。 选择晋王,也是看中晋王在浮屠塔无甚根基最好拉拢。提前下注,等晋王成了道君,再加上现在的提携之情,他在浮屠塔中也算有了左膀右臂。 浮屠塔表面平静,但内里捧高踩低勾心斗角的事情只多不少。万盛自诩受浮屠尊主信任而行事嚣张,也扶持了不少修士为其爪牙,可哪里有扶持出一位道君为其同盟更能巩固自己的势力呢。 历届殿下只要不陨落,成为道尊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成为道君的也不少。容晴没有出现前,原承和晋王一直是序列战最大的热门,晋王将来成为道君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况且,晋王脑子不好使,如此一来他能占据更多主动性。 万盛道君从袖中又取出了一枚乌色玉简,不无得意地笑了。如今他手中的这份玉简才是真的,刚刚给晋王的那份不能说假,但到底是他万盛抹去了一部分内容而制成的新玉简,只保留了关于海鹫修行上面的资料,对于海鹫是何品性根本没有提及。 而这便是他做的第二步准备。 万盛强大的神识霍得延伸出去,被赐予部分控制权能的他在施展神识方面比起其他人有更多的自由。 万盛道君目标明确地将神识触角探至某一处房门外,确认屋中人状态正常、门外禁制亦无半点触碰痕迹后这才迅速收回了神识。 …… 在万盛道君居所不远处正是言庐道君所居之处。浮屠塔之人的居所自然占据风神舟的核心位置。即使万盛道君再不喜言庐道君,也没道理将她赶至别处。 言庐道君自来到风神舟后便一直沉默寡言,除了一开始众人集合时她现身过外,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 她闭门不出,但别人还是可以上门拜访的。 最先前来拜访的是郁鱼等人,究竟谈了些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原承等人则是第二批前来的。 端坐在妆台前的女子外貌看着不过三十多岁,气质沉稳温婉。镜中照出的面庞干净秀丽,只是双眸中偶尔流露出几分沧桑之意。 若论真实年纪,她可比万盛道君大得多了。而论资历,她甚至经历过当初的北天与东天之战。只是她本人低调,脾气也好,才任万盛道君这么蹦跶。 东临宗一行人之前便送来拜帖,所以感应到门外之人的到来她并不意外。言庐道君理了理裙摆,起身出门迎接。 原承、容晴、东临宗行走还有两位东临宗的道尊。八壹中文网 两位东临宗的道尊是一对道侣,之前也曾与言庐道君共事过,所以这次特意一同前来拜访。 最开始当然是道侣二人先同言庐道君叙叙旧。言庐知他们的来意,因此没谈多久便主动将话题带到了他们一行人最关心的问题上。 “若非你们提及,这些事迹都久远得仿佛前世一般。”言庐自嘲般笑笑:“我在浮屠塔中这些年醉心修行,几乎不理事。尊主宽宏,有这等好事竟还能想得起我。我与万盛不同,没那个出风头的心思,只想着平平安安接到那后辈,再平平安安地回尊界交差便是。” “言庐,这可就是你想岔了。”东临宗行走摇头不赞同道:“尊主一言一行皆有用意,不让其他道君来单让你来,自然是看重你作风正派行事周全。这样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不也看到了万盛那副得志便猖狂的样子。大家都知道他与晋王有提携之恩,论理也不应是他主持大局。尊主让你来,就是要你来压场子的。” 言庐并不搭话,只是道:“都是为尊主办事,没必要争个高低。我就想着将尊主交待的事办好,不负尊主期望就心满意足了。” 东临宗行走立即道:“言庐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招呼我等便是。我们人虽不多,但做事利索,这两个小辈也正需历练。” 言庐笑眯眯道:“接个晚辈罢了,怎么个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这几日拜帖可就没少过。不过……”她看向容晴:“东天妖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北天修士面前了。殿下们战意高昂,我完全能理解这心情。余容殿下突破九转之时我尚在闭关,不曾亲临万法碑林,但殿下那句‘只要是同阶之修邀战便不会拒绝’可是流转甚广,我听到时亦是心绪激荡,难以忘怀。” 对上言庐含笑的目光,容晴难得羞赧道:“让道君笑话了,晚辈天赋平平,早年修行中更是败多胜少,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激励自己进步。输赢倒是无所谓。” “殿下能有这般心志便是最难得的。谁人能常胜不败。就是尊主微末之时亦是输多胜少,凭着在武道上的一腔锐气才走到如今众修臣服的尊主之位。我们北天的天骄想要邀战,那东天的天骄所想实际也相差无几。即使我们不主动邀战,他也是要挑战各位殿下的。这头一个,若我猜的不错,便是余容殿下你了。” 容晴:“欸?” “万法碑林可不止我们北天修士能去。”言庐道君好笑道:“西天、南天,一些与我们交好的天门都可派修士前来参悟道碑。而这些势力与东天也并非水火不容。因此余容殿下所言可不止流传于北天,其他地方的天骄怎么也都听说了。当然了,我猜测海鹫第一个要挑战殿下你倒也不是全然因为这句话。” 言庐道君从袖中取出一枚乌色玉简。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枚玉简上。 “万盛故意不向你们提及海鹫的信息,实际上尊主赐予我的玉简中已将海鹫的资料收集得十分齐全。从海鹫种种言行中察其品性,我这才有此判断。” 言庐道君笑了笑,将玉简轻轻抛出,悬浮在容晴面前。 第四十二章 并非违心 容晴抿唇,抬手接过面前的玉简。 一缕神识当即钻入玉简中快速浏览。 这一看,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明白了?”言庐道君笑眯眯地问。 容晴点了点头。 “既如此,两位殿下就回去好好准备吧。”言庐道君说道。 各人案上的茶壶更是自动抬起,朝杯中注入一线茶液直至满杯。 这一次拜访能得到玉简这样重要的情报,东临宗一行人便不算白来了,因此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满饮此杯。 …… 回去后,原承等人便都将乌色玉简中的内容看过一遍。 这才明白言庐道君为何会这般笃定容晴是第一个。 东临宗行走低声道“海鹫确实是个天才,也确实品性低劣,可惜了这一身的好天赋。” 他摇摇头。 据玉简中所记载,海鹫乃妖族皇级血统,全身钢筋铁骨肉身强悍至极,更有罕见的天赋神通,在战力上可谓是东天化神妖修中排名前十的存在。但同时他至淫好色,最喜有夫之妇,后宫中大半都是其掠夺而来的他人之妻。 “此妖酷爱在交战中凌辱女修,如果在场之妖中有爱慕此女修者,海鹫便愈加兴奋……”东临宗行走隐晦地瞥了原承一眼。他不知海鹫对于北天天骄了解多少,只是原承的心思恐怕在这种妖面前根本就是一览无余的程度。 不过反过来想,说不定能促成…… 容晴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转着乌色玉简,略有些不解“东宸尊主居然派出这等恶妖前来,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容晴越想越奇怪。 北天是不可能让东天天骄在序列战上出风头的,东天就是派出化神中的最强妖修或者魔修来都是一个下场。所以派出有些实力却不是顶尖的海鹫前来倒也正常。但此妖或许在战力上可圈可点,在行事上却完全不堪入目,派他来简直是制造灾难。 而北天这边……浮屠尊主指派了万盛道君为领队,似乎就是让诸位殿下以晋王为首的意思。 晋王品性虽然过得去,可处事向来我行我素、不顾他人所想。 晋王和海鹫撞到一起,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尤其郁鱼殿下亦是来此,海鹫必定暴露本性引发争端,而晋王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容晴真的怀疑两位尊主究竟想干什么?! “不管东宸尊主打什么主意。我等在没有尊主明确指令前不可轻举妄动。”东临宗行走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战胜他的同时保住他的性命,甚至不能损其道基。” 东临宗行走看向原承。 来此的十二位天骄中,他相信要做到上述要求最有把握的便是原承。只因原承在道本源感悟上远超同辈,且还是领悟的最为深奥的时空大道。 虽说到时交战会有诸多道君保护双方天骄,但是北天这方总是想看自家天骄赢得干脆利落,而非让道君出手。 原承无声颔首,明白东临宗行走的意思。 容晴心里想着若真是让我第一个与海鹫交战,我至少有七成把握第一场就将对方拿下。 然而表面上她却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向原承笑道“有殿下在,我肩头重担瞬间就消散了。” 闻言白衣青年眼睫轻颤,略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脸去“你是我东临宗的人,帮你本就是分内之事。” 容晴笑了笑。 她自然不会把原承这句话当真。 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与大佬组队,真的躺平什么都不干她还没有这么厚脸皮。若是第一战就表现得差劲,就算有原承兜底,容晴自己也觉得丢脸。 东临宗行走的目光在这一对青年男女之间游移,突然道“既然言庐道君都说了你有很大可能性会第一个出战,不如你们两个好好讨论一番,看看如何让你们二人完成第一战和第二战,抢在晋王前面彻底断绝海鹫的挑战之路。” 有趣。 一听这话,东临宗的这对道尊眷侣不由弯起嘴角。他们二人都不用多想,直接道“抢先夺得胜果,万盛到时会有怎样的表情想想都觉得万分期待。只是我们现下多想无益,还是要看两位殿下的布局安排。” “不错。”东临宗行走接口道“未免你们拘束,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闲坐着了,就去找那些老家伙们聚聚,顺便打听打听他们的安排。反正万事放心,一切有我们呢。” “是极,是极。” 容晴??? 容晴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位前辈自说自话一般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生怕她开口挽留。 至于么。商量对策她不觉得拘束啊。反倒是提供建议的三位前辈一下子走光了让她觉得压力山大。 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好看了,容晴只能看原承。 她想了想,说道“如果要让海鹫在与我一战精力耗损的情况下仍然愿意立即与殿下交战的话,只有从其性格入手,让海鹫认为我是殿下的爱慕之人。如此一来,就算殿下在交战中途换我下场,他也不会开口拒绝……反而更有兴致。” 原承似是惊讶地将脸转了回来,正对着容晴。宛若寒星的双眸倒映着她的身影。 没有外物干扰的情况下细细打量着原承的面容,容晴不得不承认,原承所拥有的美貌实在是极为张扬殊丽,轻易便教人心折。天生冷淡的性情反倒更让凡夫俗子蠢蠢欲动。 “只是如今晋王对郁鱼的亲近也不加掩饰,所以我认为言庐道君所言并非绝对。可能海鹫就选择挑战郁鱼掀起争端。每位殿下的实力相差并不算大。郁鱼殿下必然也有着打赢海鹫的把握,若她真的胜了,便是郁鱼一方拔得头筹。”容晴缓缓说道“所以要让海鹫上我们这边的钩,除非殿下与我以婚约为饵。” 原承的心猛然一跳。 可容晴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殿下的婚事是何等大事,牺牲东临宗和殿下的名声仅仅是为了一次邀战,实在荒唐。再加上违心之举就算掩饰得再好,总会有端倪,因此这个方案简直就是下下策。倒不如遇上他言辞无礼时我便率先发难,主动邀战。有了尊主所给玉简,不出意外的话我有十成把握。” 这时候,就算只有七八分那也得保证成十分。 第一个出战的压力很大,打得不好,莫说士气,东临宗最先颜面无光,尤其她还是主动邀战的那个。可容晴感到压力的同时,心底却隐隐兴奋。 上次与子车玥一战,她打得还不够尽兴,而这一次遇上的是东天妖修,别说战力惊人,其战斗方式与北天更是有着显着不同,即使玉简中提供了不少资料,但也有大量未知和危险需要容晴自己去挑战去克服。如此,她怎能不战意高昂。 别看容晴说了一大堆,实际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让我先! 容晴眼含期待地看着原承,哪知对方沉默半晌。 “殿下?”容晴疑惑。 原承美眸中似有万千话语,可他最终只是敛眸道“也好。道友武运昌隆,只是突破九转时日不长,相比于我更需要此战巩固修为。道友能胜,我并不怀疑,至于所担心的排序问题……大可放心,东临宗必定全力促成首战,平息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 看来原承认为容晴如此急迫的原因是想尽快通过战绩在东临宗站稳脚跟。 容晴也没否认,因为确实有这方面的好处。 “有殿下这句话就足够了。”容晴起身朝着原承躬身一拜。 白衣青年亦是起身还礼。 既已谈妥,容晴自觉也没什么家常好跟原承闲聊的,便借口闭关准备告辞离开。 然而就在她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被她抛在身后的白衣青年忽然开口道“只一点道友说错了。” 原承的声线清泠又如碎玉。 “并非违心之举。” 第四十三章 就一点喜欢 背对着原承的容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之前早有季徽提醒过她,容晴又不是没经历过情爱的人,纯粹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罢了。 事实上,从东临宗行走等人离开时她便心生不妙,因此后来说出的话语暗含试探之意。从提出婚约二字时,容晴便已有些后悔了。这些话实在有些唐突和冒犯对方。即使她表面装作一本正经。 若对方无意,这番试探便显得那样的下作和龌龊。 若对方有意…… 容晴心底长叹,现在轮到原承反客为主了。真是没想到。向来矜持的原承殿下居然还能这般直白的表明心意。 导致容晴落到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她没有那么多的旖旎心思,难免忧虑自己在东临宗的境况。 她无法回应原承,而原承在东临宗又是核心地位。 容晴猛然发觉此刻自己正处于一个尴尬而又危险的位置上。 东临宗对她的接纳在她看来是一个机会,但一切资源给予都太顺利太多了,尽管容晴认为自己配得上,可她还是下意识去忽略了一些细节……实际上原承从很早之前就对她处处偏心。无论是传承名额还是一次次为她保驾护航。 局外人都看出来,而容晴,当真一无所觉吗? 如今再无半点侥幸可能。容晴心里这般苦笑。 不给她时间想法子应对,原承又说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硬生生逼停了容晴的脚步。 她后背冷汗都快出来了。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密密麻麻闪过,却像风一样什么都握不住。 白衣剑修敛眸,轻声问道“你能否对我有一点喜欢?” 容晴半掩于袖中的手握紧成拳。 被问到这个份上,她已经不能当做没听见那般不回答了。 容晴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结果说出来的话却是“还请殿下容我考虑一段时间。” 原承抬眸,凝视着黑衣女修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不是笨蛋……需要时间来考虑的喜欢哪能算是喜欢。 落荒而逃的某人一脚迈入传送阵时,一道传音同时传来。 “殿下要到哪去?你们这么快便商讨出了计划?” 哪怕离开前去拜访其他同道之修,东临宗行走仍然分出部分心神关注着这里,对于容晴行色匆匆想要离开感到有些惊讶。 到哪里去?是啊,去找谁。容晴回过神来,蹙眉思考了一瞬,随即答道“我想去拜访同福商会的少主殿下宋。” “哦?你与宋有预约?” “并不曾约定,”容晴摇摇头“临时起意想着去拜访她罢了。如果她不愿见我,我便四处走走吧。” 贸然打扰是无礼的举动,好在宋也算与容晴同辈,无须过于讲究。如果是拜访言庐道君,肯定是要送上拜帖,待对方同意后才能前往拜访的。 “你直接过来吧。我等三人就在宋这。本座刚问过她了,她亲口说很想与你结识。” 东临宗行走他们居然也在。容晴心中一惊,面上神色却肉眼可见地平静了下来,不再情绪外露。 东临宗行走这一打岔,将她从慌乱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发生的已然发生,为今之计,只有稍稍改变一下策略了。 容晴暂时先将原承的事情放在一边,转而借助此次各势力殿下们齐聚的机会,目标明确地去结识值得结识的人。 她的首要目标,便是宋。 “余容你突破九转时,我恰好有事在身没能亲眼见证。不过我哥当时在场,他的道本源感悟能力可比我强得多,回来与我转述时,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宋笑着说道“他天生性子孤僻,能让他如此,可见道友是有真本事的。我一直想认识道友,奈何都没碰上好机会。没想到这次居然不拘于修为天赋,让我也能加入进来。可以说今天能够聚在一起,称得上是缘分了。” 宋举起酒盏,率先一饮而尽。 容晴随之勺起案上的酒盏浅酌一口。 “我听闻少主的道本源感悟能力并不弱,只是相较之下在经营方面的才能尤为突出,这才更多将心力放在治理商会上面。若单纯以道本源感悟能力来判定天才,岂不是一竿子打翻了所有人。说实话,少主的才能才是让我羡慕不来。”这可是容晴真心话“殿下自成为商会少主之后,疏解了小造化界与紫琼界多年龃龉,在两界之中开辟的五处界门可是为同福商会带来了不小的利润,尤其是这五处界门带动的贸易总量一年都有过去千年的总和还不止了。” 而作为一手促成此事的大功臣,宋可以取其利润十一。8 这是何等可怕的数字,什么都不用管,光是这个项目每年都能为她入账九位数的通宝。修士可不像凡人那样只有短短百年。再者,宋手中也不止这一个项目,或明或暗,她的财富达到了非常惊人的数目。就算她本人修为不高,可她身边贴身保护的都是道君道尊级别的强者。 “若我说实属运气,只怕要惹人笑话。”宋看着容晴,双眸尽是了然“我在见你之前便觉得你很好,见了你之后,我才发现你比我想的最好还要好。我很少对人有这般感觉,可我的感觉向来很准,所以我必须得遵从我内心的想法,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不是因为别的,就仅仅是因为你。” 容晴被哄得轻咳一声,压抑住想要上翘的嘴角。 “真的,我们完全可以经常聚聚,我哥他不待在这里,就算海鹫要挑战我们也轮不到我上场,我自己一个人着实无聊的很。” “这样不会太叨扰……” “完全不会。”宋眨了眨眼。“你可以先在我这住一晚嘛。” “嗯?”东临宗行走心思敏锐,眼神探究地在宋和容晴两人之间来回。 “不可以吗?”宋微睁双眸,期待地看向东临宗行走。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 “少主这是觉得我们这几个老人家无趣了。” 宋聪明地不接这个话头“反正看余容你的想法,我这边随时扫榻相迎。” 容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毕竟另一侧的东临宗行走目光灼灼。 “我想学学您经商的心得。”容晴实话实说。 “当然可以,你有空就来找我。”宋承诺道“有什么想法直接和我说好了,反正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第四十四章 长生 “本座看你颇为殷切。”东临宗行走幽幽说道。 即使离开了同福商会所居之地,容晴仍旧一副恋恋不舍意犹未尽的样子。 “赚钱的事,哪能不急。”容晴真诚地感叹。 穷学文富学武,修行虽说磨砺自身,可也耗我钱财。经济不独立,可是很要命的问题。 同福商会财力雄厚,经验充足,若能与其合作做成一个项目,哪怕容晴只占小头,也能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 靠秘境是发不了财的,容晴很清楚这一点。 “东临宗哪里短了你的?”他挑眉。 原承殿下不是恨不得把自己能有的都给你,好让你欢喜。 容晴正色道“我所考虑的计划,对于东临宗大有好处。至于具体细节先容我暂时保密。” 呵。东临宗行走明显不相信。以东临宗的体量,还能有很大好处,恐怕余容完全不知道那得是什么概念吧。 也罢,有东临宗支持,容晴的计划再怎么粗陋也不至于造成什么损失。 东临宗行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说道“你朝上看。”八七七中文网 容晴抬头。蓝天白云骤然消散,转而化为无尽誾暗,偶尔还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划过。 “风神舟是尊主所用之宝,绝非普通飞舟可比。别说是穿梭乱流了,就是穿梭两个长生天之间的时空裂隙也照样轻轻松松。再加上身处此舟内部极为安全,就算是凡人也不会出现任何异状。” 容晴点头。 进入风神舟后,就连什么时候出发的几乎都没有感觉,而那些无序乱流更是不用去考虑,没半点威胁。 “按照现在的飞行计划,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会正式脱离北天,进入恶荒天门的范围。而这个过程即使我们将风神舟的速度延缓至最慢也只持续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对于感悟道本源很有好处。” 这件事容晴早就被告知,因此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东临宗行走。 他继续道“此事还要拜托你转告我家道子一声了。” 容晴表情有些古怪“原承殿下怎么会不知道,这还是他先和我说的。” “哦?”东临宗行走挑眉“那他怎么封闭了静室好像要闭关的样子?我传了符信过去,他虽放符信进入却再无下文,我还以为他不知道此事呢。” 容晴“……” 原承已读不回,关我什么事。 “我若是找上门去,倒显得兴师动众,不如余容殿下你去转告一声。再者,道子当初领悟出缩地成寸也是在风神舟中,似乎就是因为穿梭不同长生天的缘故,才让他完成了感悟空间本源的重要一步。余容殿下也感悟空间本源,趁此机会正好和道子交流一番,若是能感悟出缩地成寸,我们东临宗的胜率可以说大大提高。” 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是非去不可了对吧。容晴无奈道“好,我这就去。” “若是道子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还望你多担待些。”东临宗行走笑着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懂怎么和女修相处。” 容晴欲言又止。 “殿下但说无妨。” “如果我没有心上人的话,我一定主动追求原承殿下。”容晴并不希望与东临宗诸位大佬翻脸,但她也做不到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与原承结为道侣,因此借着这个机会,先言明自己的想法“只是可惜这世间缘分二字最为难求,我既钟情于我心中之人,就万万不会去唐突原承殿下。” “殿下说得不错。可缘分二字谁又说得清呢。”东临宗行走面不改色继续说道“我东临宗道子的婚事必定是经过千般考量才能定下的,单道子一人的心意并不能做主,再加上序列未定,说这些都太早了。” 东临宗行走觑了一眼容晴,语中隐隐带着嘲笑“还是说余容殿下已经怕到连敲开道子房门都不敢了?” 容晴扭头就走。 离去的方向正是原承所在。东临宗行走当然知道容晴并非是被他激将而前去的,而是……不得不去! 宗门的前辈、堂堂道君都已经明示暗示到这个程度了,连借口都给容晴找好了,容晴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可惜容晴真被东临宗行走忽悠住了。她并不知道,以原承的受宠程度再加上东临宗的底气,他的婚事真的可以让他的心意做主。 黑衣女修神色凝重地在门前做了三息的心理建设,还未抬手叩门,房门就从里打开了。 原承并不如往常那样将长发束成高马尾,而是仿佛小憩一般将头发散了下来,就连外附战甲都尽数卸下,往常惯穿的白色道服也换成红衣。 容晴的目光凝视在他的腰间。玄黑腰封上绯色秘纹在缓缓游走。 “我上次来风神舟时成功感悟了缩地成寸,因此尊主赐予了天衣长生。” 容晴从善如流接口道“尊主对殿下期许不低,长生之名也只有殿下能够担得起了。只是之前不见殿下穿过。” 原承淡声解释道“有此衣护身,外出历练便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我并不常用。私下里倒是可以穿穿。” 原承让开身,让容晴进入房内。 居所布置得太过简单,跟静室也没什么两样了,至于私人物件更是一样也没见着。虽是东临宗这种豪门的道子殿下,可喜欢的风格却跟个苦修士差不多。 就连容晴都会在自己屋子里摆点喜欢的玩意,原承好像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容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经北极雪山上的某个人。她眨了眨眼,掩去心中突生的思绪。 “半个时辰后风神舟便要脱离北天了,前辈说殿下似乎就是在这个机缘下感悟出的缩地成寸?” 原承颔首“确实如此。若你还不回,我本来也是要去找你的。我观你之前参悟剑碑的状态,虽然离感悟缩地成寸也接近了,却还未到只差一线便逾越过去的距离。这并非是你能力不足,而是你进入九转的时间太短,未能完全享尽九转的好处。” 不像其余殿下们进入九转的时间很长,到如今都快要接近寿元限制了。九转境界带来的道本源感悟能力提升自然是让他们受益极深。 第四十五章 不是时候 “如何利用好那短暂的一段时间,对于你我而言还算简单。” 容晴瞬间明白了原承的意思:“延时意志?” 原承颔首。 这道韵两人都会。且还是极其罕有的时间类本源道韵。像这种脱离原本长生天进入另外宇宙而引起的感悟速度突增的情况,也就只有第一次才会出现。 这之后意志意识与神魂都已经熟悉了这种变化,因此不会受到“刺激”而产生特殊反应。 原承又道:“如今风神舟由万盛道君操控,也不知尊主到底给了他多大的权限。不过,就算有再大权限,你在我静室内施展道韵便无需担心万盛的窥探。” “欸,这又是何缘故?” “尊主曾与我说过,我这处静室与旁人不同,只有尊主亲自查探才能得知静室内发生的一切,而旁人就算权限再高也高不过风神舟主人,因此无需担忧。” “那我房里的静室……?” 原承摇头道:“这我便不清楚了。当时并未提及,我只能同你保证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容晴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相信原承不会骗她,如果只是浮屠尊主知晓她会的种种道韵,那倒没什么要紧了。毕竟浮屠尊主可是连她最大的机缘都知晓。 容晴在静室内盘膝而坐,等待风神舟正式脱离北天的那一刻。原承则是站在容晴不远处为她护法。 那句我喜欢你,在两人心照不宣下被深深埋进了心底。 不是时候。容晴心想,若原承在阿秀之前出现,恐怕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绝不产生一丝心动。 还不是时候。原承心想,怎好逼迫她太紧,现下让她明了自己心意便已足够,她们还有更长的堪称无尽的未来。 …… 脱离北天的动静极其强烈。 风神舟隔绝了大部分危险,然而那时空震荡所造成的影响并非化神以下修士可以化解。从一个时空迁入另一个时空,不一致的时空流速与空间位置而造成的参差需要修士自身去承受消化。 种种类似恶心晕眩的负面感觉如海潮般席卷而来,容晴紧紧抿着唇强行压下从神魂到肉身的不适之感。 忘掉肉身。 忘掉神魂。 唯有道本源的存在永恒! …… 恶荒天门虽说是东天与北天的“夹缝”处,可实际疆域早就不亚于原始诸天。然而因为有诸多长生主共居于恶荒天门,即使如此庞大的疆域依旧显得有些逼仄。 风神舟的来临,早已打过招呼。 在其冲破时空阻碍的瞬间,一道道强横无比的长生主意志可以说是同时到来,重重叠叠笼罩在风神舟周围。 这些长生主意志一方面关注着风神舟的动静,一边亦是彼此交流。 他们虽同居于恶荒天门,却不能算好邻居,各方势力间龃龉颇深,单就长生主本人而言,也互看不顺眼。趁着这次机会,说是交流倒不如是互相挖苦。 “颛冉,数万年过去,你还是一有风吹草动便第一个凑过去。呵呵,这份殷勤劲儿,旁人可半点学不到你的精髓。” 颛冉反唇相讥:“跑得慢就是跑得慢,每次都排在老子后面还有脸叨叨,老子不稀得理你还巴巴的凑上来,贱不贱的慌?” 没等岱峦发作,又有第三位长生主插话:“每次都你们两个先吵吵,烦不烦呐。” “关你屁事。”颛冉立刻就骂回去了。 这些长生主意志投影出一个个人形或兽形,皆是其本尊模样。 颛冉本尊是一头庞大无比的类似白狮的巨兽。鬃毛贲张,气势雄厚。 而岱峦的体型相比之下就要渺小得多,也就颛冉指甲盖那般大,外表看着就是身着宽大青袍的中年男人。 至于刚刚插话的那位长生主其意志投影却离得远远的,反而更靠近一位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慈眉善目,肤白胜雪,末端半透明的鳍耳缀着金叶,修身白裙上更是波光粼粼,折射着柔和的彩光。 她的目光聚在风神舟上,对于其他长生主间的口舌之争漠不关心。 实际上,挖苦也好,嘲讽也好,不过是些表象。长生主们的心神一直牢牢关注在北天来的这一波人上面。 近一千年前,风神舟也曾来临,不算稀奇。只这一次连容晴都察觉出的古怪,心智近妖的长生主们怎会嗅不出阴谋的味道。 浮屠尊主和东宸尊主这两位实力高绝的强者又在打什么主意?恶荒天门是否能从中获利?再不济也得独善其身…… 在长生主们的注视中,堪称庞然大物的风神舟由虚幻逐渐凝实。待到完全凝实,风神舟算是彻底地脱离了北天范围进入恶荒天门中。 万盛道君第一个从风神舟中飞出。并非不惧长生主意志,而是自信浮屠尊主的威名,这些性情各异的长生主们忌惮之下根本不敢出手。 其后数十位道君、道尊以及十二名大势力的殿下随之现身。 对长生主该有的礼节自不会少。在容晴不停观察着这些长生主投影的同时,长生主们亦是多分了一丝注意力给她。 这一代的天骄他们上一次便差不多见过了,唯独容晴还算新鲜。 白衣女子突然上前一步,这一步便是千万里的距离。 她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不如来我静海墟暂时歇歇脚?” 万盛道君还未应答,言庐道君反倒一反常态地率先答应了。 “海主盛邀,我等不敢推辞,这段时日怕是要叨扰了。” “无妨。”白默海主美眸轻弯,“海墟少有生人,如今还有北天殿下驾临,倒是能热闹一番。” 白默海主与言庐道君轻描淡写两三句话就将事情定了下来。万盛道君心中再不满也不好直接反对。 可这不满被强压在心底,愈发的气了。 怎么回事?其他长生主怎么一点都没有反对的迹象。 他却不知白默海主会直接提出邀请,正是因为她早已与各方谈妥。 而言庐道君活得久资历深,早年也与白默海主有过一面之缘,白默海主一出声,言庐道君便明白了恶荒天门这边的安排。 在哪里落脚干系不大。选择某个长生主的所在暂时停留,也不过是让恶荒天门的诸多长生主们放心罢了。言庐道君知道白默海主的品性算是很不错的了,当然不会拒绝。 “万盛道友,我等该出发了。”言庐道君面庞含笑,传音催促道。 在风神舟中,她放任万盛道君耍威风。可到了恶荒天门,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再不小心行事可就说不过去了。 第四十六章 神秘的邀请 万盛因着言庐的识相而压下心中不耐。 到底她还是明白谁才是领队,没有越了主次去。 “海主盛邀,我等却之不恭了。”言罢,在万盛甩袖间隙,庞大无比的风神舟蓦然化为流光钻入其袖口中。 万盛道君朝着各方长生主躬身行礼,率先进入巨鲸口中。 这头巨鲸可不是普通的海中鲸鱼,体型堪比一座灵界,巨口一开便有一座大陆那般宽广。若是凡人来看,便只能看到白衣鲛女身后不断膨胀的深邃至极的黑暗。 容晴也不过是在巨鲸初现的时候微微睁大双眸,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她自己的太俶分身以光年计算,这头巨鲸体型虽然庞大,可相比起太俶而言只是个可怜的小不点罢了。 尽管北天一行人是一个整体,但在进入巨鲸口中时的先后次序仍然分出了团体。万盛、言庐、晋王、郁鱼代表着浮屠塔,理所当然排在最前面进入。而东临宗作为五辰之首排在第二。 至于处于末尾的玄都和烟波庭谁愿意排在最后面,便很耐人寻味了。 谢玉时看了看子车玥,向来依赖着她的姑娘自风神舟重逢以来便沉默了许多,更不像往常那般在她身旁跟前跟后了。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对于谢玉时而言,并不难猜。 谢玉时不以为意,传音给对方,语气仍然是那样温温柔柔的:“阿玥,你们烟波庭先进去吧,” 子车玥终于回首,眼神复杂。即使是母亲大人当头棒喝让她醒悟过来,她也难以磨灭之前的亲近从此厌恶了谢玉时去。 子车玥沉默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飞入巨鲸口中。紧随其后的然素道尊亦是瞥了谢玉时一眼。 临行前,子车道君曾单独见了子车玥一面,千万年不曾闭锁的殿门在那一刻紧紧合上,就连然素也只能等在外面。子车道君到底与子车玥交待了什么不得而知,可然素猜测必定与谢玉时有关,而风神舟上子车玥对谢玉时的冷淡更是佐证了这猜测。 小姐能早早看清谢玉时的祸心,倒也算是件好事。然素心中轻叹。 而此时处于最后的玄都一众,尽皆神情淡然,似乎先后之分并不值得他们分神讲究。 膨胀的巨口看似缓慢实际合上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巨鲸便闭合了嘴巴在白默海主身后缓缓隐没于虚空。 “诸位,在下这便先行一步。”白默海主环视着周围或庞大或渺小的长生主投影。 她在长生主圈子中人缘不错,即使是脾气暴躁的颛冉对上她也软了声调。更何况与她挨得极近的那位长生主奉灯。 “浮屠尊界势大,招待这些人可得费不少心思。”奉灯虽然奇怪向来不理俗务的白默海主怎么这回主动要接待北天一行人,但他仍旧颇为殷勤地自荐道:“应付这些琐事我还算有些经验,我同你一道回海墟。” “道友好意,白默心领了。”白默海主仿若未曾听出对方话中深意那般,面不改色地拒绝:“即使道友来我也招待得,更何况是这些连长生主都不是的小家伙们。” “那是,那是。”奉灯讪讪退后一步,不死心地又说了句:“在下亦是好久不曾拜访海墟……” 远处的颛冉怪笑数声。 “道友驾临,静海墟自是蓬荜生辉。只可惜这次我有故人来访,无更多心力接待道友了。至于何时邀请道友还是容后再议罢。” “容后再议?”奉灯想了想,迟疑地回答:“……容后再议也成。” 然而佳人乃长生主意志投影,来得极为迅速,要走也可瞬间离开,不产生一丝动静。奉灯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默海主还没等他说完便收回了意志投影。 至于他的意志投影追着前往静海墟,又实在太过唐突乃至于有了侵扰领地的意味。 “一个掌灯小厮,还敢肖想皇妃。”岱峦幽幽开口。 在场长生主哪个不清楚对方的出身来历。 闻言,有不少长生主都发出笑声。 德不配位,且其原本身份地位也很是卑贱,大多数长生主都不愿与之为伍。 奉灯面不改色,轻飘飘回了句:“如今我与诸位道友同为长生主,也难为岱峦道友将某的过去记得如此清楚。让诸位不得不与某为邻,屈居在小小天门之中,对不住,呵呵,当真是对不住。” 他为掌灯小厮时,被人呵斥不过是小事,羞辱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几句挖苦之言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根本没戳中他的痛处。 “你肖想皇妃,我等可都看在眼里。”一位红衫女子远远说道:“奉灯你认是不认?” “皇妃?”奉灯面上笑意更深,然而那一双精明小眼中划过狠戾:“这世间哪还有什么皇妃,某只知如今静海墟之主是白默海主,某所仰慕的也只是白默海主。这皇妃一词,你等是只在我面前说,还是敢在海主面前说?” 红衫女子冷着脸,离去前仍挑眉不屑道:“心术不正之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 长生主之间的口角之争,即使容晴有鲛皇耳,谨慎之下也不敢去窥听。巨鲸自接了北天一行人后便先行出发前往静海墟。 白默海主后发却先至,更快巨鲸一步抵达。 誾暗无比的海墟之底,压力极强,寻常生物根本不可能到达这样的深度。就算是生活在海中的鲛人也得是有不低的修为在身,才能追随白默海主居于海墟最深处。 容晴打量着四周,当然目光也不敢放肆。 白默海主的居所说不上如何富丽,但却十足精致,甚至风格上有点淬雪庭的既视感。 是了,这些长生主存在的时间之悠久,都能追溯到纪元以前。有那时候建筑风格的影子并不稀奇。 容晴细心观察之下,果然在所经过的景色之中发现许多传送阵的端倪,至于这些传送阵分别通往何处那就不清楚了。 “此乃客舍,诸君可随意挑选。这海墟之底的景色诸君若有兴趣亦可自行前往。”巨鲸化作的老仆外表看着老实木讷,可这话若非白默海主授意他也是万万不敢说的。 万盛道君瞪大了眼睛。将他们请来,居然这么直接就不管他们了? 这就是静海墟的待客之道? 言庐道君脸上适时露出为难神色,抢在万盛道君开口前问道:“能得海主信任,我等心中实在感动。只是担心误闯机要之地。” 老仆语气平平:“不碍事,静海墟海底没什么大秘密。” 言庐:“……” 你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更让人害怕了。 第四十七章 一对 谨慎之下,北天众人还是选择先进入客舍安顿下来再说,至于是否出去便看自家是如何打算了。 郁鱼看了言庐道君一眼,似是传音问询。 言庐道君摇了摇头,率先说道:“我先出去转转。” 这个可不是普通的逛逛。言庐的意思是先替诸位探探路,虽说白默海主脾气甚好,但在那老仆颇为古怪的话语下,众人都不想冒这个风险。 万盛不咸不淡地阻拦了几句,然而脚下也没个动静。 言庐:“白默海主若有心做什么,何必众目睽睽之下将我们邀请到静海墟来?静海墟能在恶荒天门屹立不倒数个纪元,显然白默海主不是蠢人。” 她抬手虚压,止住了其他人想要劝说的话语。 而原本垂眸思考的容晴却在这时抬首说道:“晚辈也想和道君一起出去。” “是吗?”言庐道君看向容晴,直言道:“殿下安危最是要紧。” “我相信道君的判断。” 再者,现在这具身体是影脉分身,若真折了,容晴也不是损失不起。 “殿下就是这般说,我也无法保证殿下绝对安全。”言庐虽是问容晴,目光却是投向东临宗行走:“即使如此,殿下也愿意与我一道去?” “死生自负,我懂得。”容晴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话音落下,她便已行至言庐道君身侧。 原承难免面上浮现出一丝忧色,东临宗行走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容晴可不是稚童,既已说了死生自负,东临宗又怎能当着众人面强拦? “好胆识。”言庐道君淡淡说了一句,不辨喜怒。 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女子当先,黑衣女子紧随其后,在众人或担忧或漠然或探究的目光中逐渐消失了踪影。并非他们目力所不能及,而是长生主居所本就有其玄妙,就连道君也无法勘破。 …… 寂寞的海墟之底并非只有修行的鲛人,仍然还有些顽强的生命存在。 容晴微微弯腰,注视着在脚边蜿蜒流淌的金色缎带。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生物,纤细若毫毛的透明虫子,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显现出极为灿烂的金色。 绵延的宫殿散发着无尽的光芒,一是因为脚下浩瀚如聚沙的明珠,其二便是这些奇特的虫子了,频繁地游动,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去向何处。 在北天众人目光下消失的容晴和言庐二人,实际上已经走散了。 似乎就是一个恍神的功夫,容晴就来到这里,只她一人。 容晴直起腰,视野中却硬生生“挤”进来一位身姿窈窕的高挑女子。长裙波光粼粼,半透明鳍耳耳尖上缀着明灿金叶。 容晴被惊得后退半步,胸腔中心脏猛跳。然而表面上仍旧保持镇静,甚至顺势躬身一拜。 哪怕自与言庐道君分散后就猜测白默海主是否会出现,可对方出现得如此突然,容晴仍然有惊吓之感。 “吓到你了?”白默海主弯起嘴角:“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海主相邀是晚辈的荣幸,怎好拒绝。”容晴苦笑道。 如果是那巨鲸化作的老仆给容晴传音,说不准就有道君察觉出来。因此在容晴踏出巨鲸之口进入静海墟后给她传音的正是白默海主本人。 言庐道君提出要出去转转的时候,容晴也疑心对方是否同她一样接到了白默海主的传音,然而之后还没等容晴旁敲侧击,两人便被白默海主给“无情拆散”了。 “那你说说,我为何找你?” 这问题颇有诱哄之意,然而容晴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既然你要兜圈子,那我也可以兜圈子。 “海主是鲛人一族,想必对族人的去向颇为挂怀。”容晴缓缓道:“不知海主是否知晓北天有一位吞天道尊?” “区区一个道尊,我如何能知道。” 不知道好哇,容晴面不改色:“这吞天道尊品性卑劣,无恶不作,更可恶的是还诱骗了一位无知鲛女诞下孩儿。孩儿可怜,所幸天赋奇佳,不算辱没了鲛人血脉。这对母子的下落晚辈如今了解一二,可提供给海主参详。” “流落到青杭界的族人?你这般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白默海主笑意更深:“那小丫头是自找苦吃,怨不得别人。鲛人一族虽不如人族繁盛遍布诸天,可数量也不算少了。族中只我一个长生主,难道个个都要去管?离开静海墟的族人,就是为奴为婢也是他们各自的缘法,我插手不得。” 言下之意,便是那些离开静海墟的鲛人的生死,白默海主根本不会在意,更别提什么欺我族人,虽远必诛了。 她或许根本就不记得甚至不知道那么一位鲛女,但她却顺着容晴的话语说下去,道了句有些印象。 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来还是吓到你了。”白默海主笑着摇摇头,“我也不与你绕弯子,直说了吧。你手中的鲛皇耳可否拿出一观?” 果然如此。 现在是看一看,接下来就是借一借了吧?这还是表面上过得去的说法。 实际上,长生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容晴识相点就该顺势将鲛皇耳赠予白默海主。然而鲛皇耳毕竟得来不易,就连李桃道人都颇为重视将此物交予容晴。 就这么不明不白给出去,容晴也舍不得。 “只是看一看,当然可以。”容晴翻手,一只近乎完全透明的尖耳躺在掌心中,流光溢彩。“此物乃是尊主赐予,旁人并不知晓。承蒙尊主看重,认为此物对晚辈修行有大用便给了晚辈。” “旁人并不知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能察觉。” 容晴连道:“海主功参造化,且与鲛皇同族,自然能够察觉。” 白默海主的目光凝在容晴手心的鲛皇耳上,过了数息方才移开。 “你不必捧我,鲛皇耳是奇物,你不主动显露就算是长生主也没办法察觉。我能察觉,自是因为还有一枚鲛皇耳在我手中。” 白默海主从袖中取出的尖耳同样是近乎完全透明的,递至容晴身前。 两只几乎挨在一起的白皙手掌中,宛若天神造物一般的鲛皇耳正好是一对。 第四十八章 不安 “六枚鲛皇耳在纪元开辟以前便存在,无数岁月我都在找这最后一枚鲛皇耳的下落,没想到最终落到你的手中。不过浮屠尊主到底是尊主,得拥此宝也是正常。” 白默海主收回手。 容晴也随之将鲛皇耳收了回去。 这可是万古岁月前李桃道人亲自交给她的,白默海主当然找不到。容晴只是有些心虚,因为将所有的事都扣到了浮屠尊主头上。但愿白默海主不要和浮屠尊主对质此事。 “若你能将它归还与我,算我欠你一人情。” 容晴长长叹了口气:“鲛皇耳乃尊主所赐,说是赐予,可去留并非晚辈所能决定。没有尊主点头,别说是赠予了,就是借出亦是不敢的。” 容晴大约能猜测出白默海主为何长年搜寻最后一枚鲛皇耳了。 鲛皇耳,顾名思义,便是鲛皇的鳍耳。鲛皇陨落,其耳作为鲛皇的遗物,对于鲛人一族肯定有非常重大的意义。这才让白默海主不顾长生主的脸面,直接索取。 白默海主似是明白容晴所想:“鲛皇耳实际上于我的实力增长并无大用。但意义却不一般:鲛皇毕竟曾是我的夫君,他的遗物我不可能任由其流落诸天。再来我的孩儿身负鲛人皇族血脉,鲛皇耳对他的修行可以说是大有裨益。因此才厚着脸皮向小友讨要。” 柔和的目光隐含期待。 容晴眉头微蹙,故意露出些许犹豫:“既然是有这般前情……待我禀告尊主之后,尊主心中必定有所定夺,海主不必担心。” 总之,借是不可能借的。 有借有还这种事,容晴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太过相信长生主的人品。 白默海主忍不住轻笑,似乎是在笑话容晴如临大敌的模样。 “真是难得……”白默看着黑衣女修,颇有些怀念地呢喃。她的目光很轻,轻到落在容晴的面庞上又仿佛是落在了无数时光中。 “海主?”容晴面露疑惑。 白默虚虚握拳,在唇边掩饰笑意。 “好罢,我等你的好消息。只是……你不想欠我人情,只怕很难了。” 闻言,容晴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白默轻轻说道:“上了贼船,哪有那么容易下来。” 这句话似是意有所指。 难道她们一群人来到静海墟是错误的决定吗? 还是说,这贼船根本就指的风神舟。容晴根本就不该来。 “是谁要害我?” 容晴直直看向白默海主的双眸。然而浅色的眼眸宛若海珠,带出几分异族的疏离,就那般平静地回视着她。 “是某位殿下?是道君?还是道君背后的人?” “还请海主指点,稍解晚辈的疑惑。” 容晴焦虑,白默海主却是不急。 “我若是告诉你了,又怎么让你欠下人情好成全我的心愿。”白默笑眯眯地宽慰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有这么多人为殿下保驾护航,殿下又担心什么呢。” 白默抬手压下容晴还未出口的话语。 “殿下不必再问了,三日后我会将海鹫那小家伙接来,这三日静海墟任殿下来去,殿下若是想调整状态,静海墟内有一处海眼是极佳的修炼场所亦可为殿下开放。” 白默抬手朝着远处指了指,那些原本有些四散的透明虫子忽而飞起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金线,一直蜿蜒到视线尽头。尽头处,正是那海眼。 容晴收回目光,白默海主却已悄无声息地离开。 黑衣女修静静伫立在原地。 …… “白默海主,老夫有印象,不是好相与之辈。”天下第一看完影脉分身传过来的“转播”,亦是如容晴一般陷入思考。 想不明白的容晴,这时候选择场外摇人,听听天下第一的看法。 “是吗?她对我倒是十分客气。” “你有利可图,当然对你客气。”天下第一直接道:“她在纪元之前造下的杀孽可不少,纪元开辟后才一反常态收敛了许多,没听说她对谁下过什么死手。不过,哼,年轻些的道君要是因此以为她变得良善无害恐怕要倒大霉。” 天下第一坚信就算狮子偶尔吃素,那也是狮子。万万不可因为对方的一反常态持续的久些便忘了对方的本性。 “鲛人性恶,鲛人中的皇族更是善妒阴险。你可千万提防着些,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海主向我索取鲛皇耳,我却再三婉拒,”容晴苦笑:“这还不算得罪吗。” “你错了,鲛皇耳恐怕只是个添头。” 天下第一将心中猜测缓缓道来:“为了一个不能增加多少战力的奇物,白默海主再狂妄也不敢在北天和东天两大巨擘面前这样耍心机手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与某位尊主达成约定会帮你一把。在此基础上她才想着从你手中将鲛皇耳给顺过来。” “她特意找你出来暗示之后的打算,处处为你考虑,再结合她所言……她背后的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浮屠尊主。” “你若能领悟她的意思,接下来三日去她特意为你准备的海眼闭关是再好不过。” 容晴反问:“若我不能领悟……?” “那就不能领悟呗。”天下第一挑眉:“白默海主不也说了,那么多人为你保驾护航,你怕什么。” “没法不怕。”容晴低声喃喃,还是不安。 这种不安自她修行开始便埋在心底。仿佛棋子一样被人随意搬动。再被人从指缝里漏出些许仿佛恩赐般的未来。 旁人都以为她的前路光明灿烂,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丛生的阴影,无处不在。 究竟还有谁能够信任,究竟是谁她应该去信任。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那还用问。”天下第一理所当然道:“去海眼闭关,这可是浮屠尊主绕了那么个大的弯子为你特特准备好的。此举背后想要卖人情的对象你也知道。不管如何,我们先占了好处再说。更何况,三日后你当众击败海鹫展现实力,不也正合你意?” “闭关?”容晴摇摇头:“不必了。这一次我想试试当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师父,请你不要再说话了。” 我真的很怀疑是不是因为您太聪明,所以每次都准准地踩进他们的阴谋陷阱里。 第四十九章 势在必得 “只你我二人?”原承美眸微睁,似是不敢置信这邀请是从容晴口中说出。 “不错。之前探索的时候偶然发现,连言庐道君都不知道。”容晴微笑:“那海眼极为神秘,我也是阴差阳错发现的。它对修者而言好处极大,错过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类似的机缘了。” 原承眼角眉梢难得地染上欣喜:“只告诉我吗?为何是我?” “只告诉殿下一人。因为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容晴认真承诺道:“我会回报你。” 这是她为人处世的策略。 可是,容色昳丽的白衣青年垂下眼眸。 容晴安静地等着对方的回应。 悟空因领悟了菩提老祖的三记戒尺,学会了大神通。若容晴领悟了浮屠尊主的良苦用心,在海眼闭关说不定亦能习得无上妙法。biqμgètν 但她这次偏偏不。她要故作糊涂,她要借花献佛,拿尊主的美意讨好原承,如此,欠他的恩情总归现在就能还上一些。 “不妥。”原承抬眸:“言庐道君不知道,可白默海主知道。只是观望,海主或许不在意,但领受机缘她不一定同意。” 容晴缓缓答道:“如果她同意呢。” 如果她同意……这句话的分量,很重。 “如果海主同意,自无不可。”原承担心容晴贸然前往会有危险,可若是两人同去,即使白默海主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承受得起浮屠尊主的怒火。 见原承答应,容晴当即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前往海眼的道路她已走过一遍,现在在前方为原承带路不在话下。 有了言庐道君作保,其余殿下在道君的陪同下纷纷外出。静海墟中的传送阵一环套着一环,繁复无比。即使是同时出发,选择稍有不同,便可能被传送到极为遥远的两个地方。 而白默海主指给容晴的这处海眼距离客舍并不算太远。从外部来看与普通海眼没有什么不同。 玄机在其内部。 容晴抬手用白发轻易地切开高速旋转坚如磐石的水墙,打出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率先进入了海眼内部。 海眼内部安静无比,方圆不过八尺,自成一方小天地。 然而在容晴和原承面前,一柄缥缈虚幻的长剑悬浮着,宛若水中之月。 “道种。”原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低声喃喃道:“海主这是何意?” 他身为尊界殿下,上万条道本源几乎没有他没见识过的。虽然并未特意参悟过因果道,但原承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柄无法触碰的长剑正是因果道道种。 在一处普通海眼中独独放了一枚珍贵的虚本源道种,未免太过刻意了些。 容晴并未多看道种,反而是朝着原承笑盈盈说道:“东临宗所收藏的剑碑中因果道只占了三座,若你我合力能将此剑意参悟明白,这因果道剑碑便能再增加一座。” 原承颔首。 眼前的剑意所涉及的因果道很深,仅仅是看着,还未开始参悟便已感受到浓郁的道本源气息。若能领悟完全,足以凝成剑碑留给东临宗弟子参悟。 白衣青年美眸中燃起锋芒,如他这般天才,普通的挑战显然无法引动他的兴致。 而这缥缈的因果道剑意艰深,再加上容晴就在一旁与他共同参悟,原承不愿示弱,几乎是瞬间便进入了观照状态。 于是,这小小的一处海眼中,两位北天的天骄就在沉默中互相较量着感悟的速度,偶尔还会交流几句心得。 交流过后,对于彼此的进度也心知肚明。 容晴的进度明显快于原承。 一来,她的道本源感悟速度本就在当世天骄中排在第一,甚至能与古往今来无数天才较量亦是不输;二来,容晴之前就接受过秋桑传承,得到过李桃道人亲自指点乃至其道本源感悟,在因果道上早被领进了门,在此基础上,参悟剑意的进度比原承快再正常不过。 “因果道表象可概括为缘、劫、命、运四字,此四字直指因果道核心。” 轻柔和缓的声音缓缓响起。容晴回忆起李桃道人曾与她说的话,并不藏珍,大大方方地分享给原承。 “因果道内核深奥,即使是参悟其中一小部分所创造出来的道韵也堪称妙法。这道剑意更偏向斩落因果,我所学传承中的言灵一术遇上此剑恐怕就毫无办法了。” 言灵便是牵动名实之间的联系,为施术者操纵,可若这联系被剑意斩断了呢? 容晴不得不感叹浮屠尊主的良苦用心。这种克制自己术法的手段偏偏又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美妙。 这道剑意,容晴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黑衣女修右手虚握,一道明光在她虎口间缓缓成型。她在完完全全复刻因果道剑意,过程虽然缓慢却很稳定。 而原本静默在海眼中央的剑意本就缥缈不定,在此过程中更是像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其本身存在似乎都要逃匿飞去。 如此道种怎么可能没有灵性,它感受到了新生的存在…… 是遵循本能斩落还是遵循本能逃匿? 剑意选择了后者。 海眼中心的时空猛然停顿了一刹,剑意在两人目光中骤然消失。 容晴低哼一声,手中还未完全成型的明光被她掷出,融入剑意刚刚消失的所在。 这道光芒与剑意有极强的因果联系。剑意越是要斩,这联系便越强。 由它来追逐剑意再合适不过,甚至追击的过程都在加速它的成型。 无垠虚空中明光死死咬着剑意不放,靠着因果间的联系瞬息跨越了亿万光年,连容晴自己也几乎快感应不到了。但让容晴主动召回她也没有这么急。毕竟明光追逐剑意的过程是有好处的。 …… 东天与恶荒天门的接壤处距离静海墟极为遥远,白默海主倒是不惧这距离,她只是刻意早点到来这里接引东天来者罢了。 漂亮的眼睛此刻有些恹恹地垂着,独自一人时她才露出些许倦意。 偏偏有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跑到她这来避难了。 白默瞥了一眼从她身侧虚空中冲出的缥缈剑意。也不废话,抬手就是一掌将其拍了回去。而刚刚冒头的明光哪懂那么多,顺着因果联系又追着回了海眼。 海眼内的容晴都有些愣了,回来的速度跟跑的时候一样快嘛。 但到底是有了些不同。 宛若水中月的缥缈剑意旁跟着一道全然相同的剑意,仅是小了一圈,像是个小孩子。 第五十章 不忍 容晴并不急着将新生的剑意收回,而是任其待在缥缈剑意旁,供两人继续参悟用。 主要是为了原承。 黑衣女修犹有余力分神去看身边人。只见雪衣青年双眸微合,无法让人轻易窥探的神识正在快速解析着因果道本源展露出的表象。 由表及里,由浅至深,贯通玄奥,遂大道成也。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静谧的海墟之上忽然传来了极大动静。这动静层层传递,连海墟之底都掀起诸多暗涌,原承不得不从观照状态中暂时退出,而容晴却是了然。 看来白默海主将东天修士接来了。 海鹫。 容晴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兴味。如果是之前,她必定想尽办法也要第一个邀战。但如今容晴心思变了,就是让原承出手又何妨。 她的目标是序列第一,而这次与海鹫的交战虽未发生,但是或明示或暗示都在告诉容晴,这一战另有隐情,极有可能对她不利。 如果容晴应战,可能正中某些人下怀。 一旁的原承从观照状态中退出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蹙眉微微思索,随即侧首看向容晴:“我感应到东天鲲鹏的威压……是海鹫他们。” 东天鲲鹏,即为东宸尊主本体。而海鹫乃尊主直系后辈,继承到的血脉很浓。 “白默海主主动邀请我们来静海墟在先,又将东天妖修接引至此,这样看来,她必有所求。”原承嘱咐容晴道:“你我不要轻易分离。” 容晴微微点头。 东临宗对原承的保护绝对是第一位的,她一个小小化神,自然不会傻得脱离道君们的庇护。 原承抬手,欲要握住容晴手腕施展缩地成寸。然而这一动作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剑意挡住了。 只有半臂长的剑意煞是可爱。 “殿下可收下继续参悟。待参悟完毕再还我便是。”容晴含笑说道。 “若我迟迟不能参悟呢。”原承突然反问。 他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容晴,几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 容晴心想,不能参悟就不能参悟呗,只是这话从原承口中说出怎么就这么不能让人信服…… “那便看是什么原因导致殿下迟迟无法完全参悟了。”容晴认真回答:“如果是殿下自身对因果道不算亲近,那便不要执着了。如果是这道种还不足够,那我会想办法寻来其他因果道道种供殿下参详。” 若我就是想留下你所给之物,哪怕明知道只是暂时借与呢? 原承偏过头去,闷声道:“多谢你好意,剑意我收下了。” 随着话音落下,剑意蓦然化为流光飞入其袖中。 容晴心中轻轻叹气,饶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了原承话中深意。可她装糊涂也是好手,黑衣女修面上缓缓露出似得意似自嘲的笑容。 “不急着去。”她阻上一阻可不止是为了将剑意给原承,“殿下对于邀战海鹫可有想法?殿下邀战,他不敢不应。” 原承堪称北天化神第一人,若海鹫连应战都不敢,便是怕了。海鹫可是代表东天前来的,他不敢弱了东天的声势。 “你不想第一个邀战?” 容晴睁眼说瞎话:“原本想的,然而之前参悟因果道时隐隐产生不好的预感。” “参悟因果道时产生的预感?”原承无法不重视,“因果道倒映命运痕迹,虽无法如预言那般与现实分毫不差,但仅是推测祸福吉凶都准确无比。” 如此一来,确实不应该让容晴参战,甚至被邀战都要规避。 “你放心,”原承承诺道:“我会率先邀战。” …… 容晴和原承到达议事厅时,全员都已到齐。 看着两人联袂而至,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东临宗行走可谓是喜闻乐见,子车玥这段日子沉静了许多,见此也只是默默撇开眼去。 白默海主瞥了容晴一眼,低声轻哼,对着海鹫说道:“小家伙,莫要再拱起别人的火气了,如今余容和原承两位殿下都已到场,你到底什么想法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名为海鹫的东天妖修以完全人类的姿态出现,身形高大,面庞邪气俊美,一双鎏金色竖瞳慑人的很。在他身后有两位道君紧紧跟随,人身兽首,并非寻常凶兽形象,容晴对东天妖族知之甚少,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出两位妖族大能的原型。 “不急。”海鹫嘴角扯出一抹肆意的笑,摆起谱来竟然比长生主还张狂。 他抬手止住白默海主话语。 “我之前说过,你们人多,我们东天只派了我一个,邀战可以,怎么也得人齐了让我挑个先后次序。只可惜还是少了一位。” “还少了谁?”晋王此刻战意勃发,对于海鹫磨磨唧唧的做派略显不耐烦。 “十二位殿下都已来齐,小家伙可别胡说八道。”白默海主缓缓说道:“还是说你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并无十足把握,故意找借口拖延?”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容晴此刻突生不详预感。 在凡间当过一段时间教书先生,她对于遣词造句颇为敏感。 白默海主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不对劲了…… 果然,海鹫立即表示不服:“海主也太小看我们鲲鹏一脉了。察息探踪可是我们的天赋神通,我的本能告诉我此处还有一个化神修士,虽然隐藏得很深,但只要我施展神通,立即就能把她给逮出来。” 说着,海鹫忍不住舔了舔唇。 “从此人气息来看,还是个女修。” 还是个,很合他口味的女修。 海鹫的目光放肆地打量在场化神女修。他的秉性海鹫自认为北天这群人早该调查清楚了,因此眼神非常直接地落在容晴和郁鱼身上。 还有什么比女修的爱慕者同时在场更令人兴奋呢。 将她们的追求者或情人击败甚至当面虐杀,再将这些女修作为战利品收入他宽阔无比的羽翼之下。这种事即使重复无数遍,照样让他兴奋无比啊。 晋王才不管这么多,对所谓的女修也不敢兴趣。 “你要施展神通便快些。”晋王说道。手中长刀闪烁而出,庞大的应蛇身躯逐渐由虚幻凝实,三角蛇首悬于肩头,口中发出嘶嘶的威胁之音。 海鹫低声冷笑,不理会晋王的话语,自顾自地施展鲲鹏一脉的天赋神通。 他张口喷出一只乳白色的小小鲲鹏,栩栩如生。看着精致可爱,可甫一出现,便迸开了强大的音波冲击! 尖声厉啸无视防御,直接传入修士识海中。谢玉时身边的一个女修为王氏嫡系,此刻率先面色苍白,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原本就因海鹫无礼打量而神色不愉的郁鱼此刻面色更是凝重了几分。开启天赋神通时释放出的血脉威压竟如此强,不亚于封王出手! 这还是道君出手削弱过的结果,将将好把音波带来的冲击削弱到她们能承受的极限程度。 虽然从没小看过这个东天来的妖修,但他的实力仍旧超出了郁鱼的预想。 郁鱼几不可查地瞥了晋王一眼。目前还无法估计晋王的胜算。她知道晋王早已跃跃欲试忍耐不得,可两人出身浮屠塔,身上承担的压力可是高过尊界五辰的殿下。 只许胜,不许败! 若是原承或是余容最先邀战,那便最好。 郁鱼心中打算暂且不提,那乳白色鲲鹏身形并未膨胀,反而是一头扎进了虚无之中,消失之处更是绽开了大量的时空裂缝,彼此纠结缠绕形成一道巨大漩涡在众人眼前缓缓旋转。 “找到她了。”海鹫笑意更深。 影影绰绰的景象介于虚与实之间弥漫在议事厅中,而这景象北天之人并不陌生。 风神舟。 郁鱼下意识地看向万盛道君。 风神舟中居然还藏了一个陌生的化神女修。万盛道君这是要做什么?她可不信万盛对此毫不知情。 万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甚至极为镇定地看着那女修被鲲鹏叼住,强行从风神舟中扯了出来。 身着浅紫色长裙的女修根本动弹不得,硬生生被衔着扯出了漩涡。 鲲鹏甩首将其掷于地上,力道之巨让她无从卸力,只得被掼倒在地。 “你这家伙妻妾众多,最应懂得怜香惜玉才是。”白默海主训斥着海鹫,私底下却是助了紫裙女修一把,让她不至于太过狼狈。 跌坐在地的女修抬起脸来,五官秀美,眉间萦绕着怯弱之气,让人心生怜惜。然而看久了难免会生出些不耐。 此女正是季徽。 容晴原本捏诀的手缓缓放松隐于袖中。她看着季徽惶惶然地下意识寻找晋王,直到看到那高大身影时眼中迸发出欢喜的光。 此间最能也最有资格救她于水火的,除了晋王,不做他想。 海鹫张口将乳白色鲲鹏吞入腹中,深吸一口气,捕捉着季徽散出的几缕气息。 既是人妻、又为人母,当真是挠到了他的痒处。 他哈哈大笑,回应着白默海主的话:“若是我的女人,我自当怜香惜玉。待到了浮屠尊界,浮屠尊主若能成全了这桩美事,东天和北天还能结个亲家。” “小子张狂!”言庐道君厉声喝道:“竟敢对尊主言语不敬。” “北天竟规矩这般大?我刚刚所言有何处不敬?”海鹫反问道,在他身后的两位妖族大能已同时向前一步,肆无忌惮地释放着道君威压。 霎时间,针锋相对。 处于争端中心的季徽修为最低,最是难受。 此处没有道君道尊会专门来照顾她的感受,顶多不让她受重伤便是了。 爆发开的至强威压瞬间压弯了她的脊背,五腑移位,气血紊乱。她柔弱的双臂强撑在地面上,季徽低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容晴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季徽身上移开。 实际上,容晴并非此刻才知晓季徽的存在。早在风神舟上,她便察觉了。容晴没有海鹫的天赋神通,亦不如万盛道君那样有着操控风神舟的高权限。 但她有鲛皇耳。可以听到世间一切声音,包括心声。在风神舟中的一众修士里季徽的实力最差,加上曾在心中想起过余容二字,于是瞬间便被鲛皇耳捕捉到了。 容晴刚得到鲛皇耳反馈时,心中亦是震惊。 单凭季徽自己偷渡到风神舟上的概率为零。除非有人带她进来,而这个人……晋王看到季徽时展现出的诧异不可能作假,其他势力也没有明显的动机,唯有万盛道君和言庐道君最有可能做出此事做到此事。 容晴暗想如果是万盛道君,想必就是为了让晋王第一个出手,以助其声势。如果是言庐道君呢? 言庐道君感知敏锐,即使容晴没在看她,依旧眼神柔和地看向容晴的所在。 “尊主行事岂是你这小子能轻易置喙的。”看归看,言庐道君口中仍毫不客气地呵斥着海鹫,“难道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出门在外不可放肆么。” “我家长辈可是东宸尊主。”海鹫嗤笑,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心中猛然一颤,仿佛被某种大恐怖存在注视。 “我说诸位的气也发够了吧。”白默海主美眸冷了下来,环视着这些不论年纪大小都可以统称为后辈的修士。“在我静海墟吵吵嚷嚷,还有体统可言吗?” 白默海主沉下脸。 即使背后都仗着有尊主撑腰,可也没谁敢当面撂长生主面子。原本互不相让的威压终于快速收敛。 海鹫闭上了嘴。 白默海主却指着他道:“就是个邀战的小事,被你搞得这般大动干戈。你直说罢,第一战是和谁?” 海鹫扯出一抹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徽瞧:“同阶之修中,我最感兴趣的便是这小娘子了。与她打过一场再论其他。当然……若有人愿意以身相替,我也不介意。” 海鹫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季徽游移到了晋王身上。 见此,万盛几乎要大笑出声。 果然晋王战意更炽。 “找死。”他低声道。应蛇更是昂其蛇首,嘶声露出利齿。 战机一触即发。 一旁郁鱼自打季徽出现便蹙起的眉头此刻终于松了下来。 她迈出一步,这一步极为精准地阻住了晋王的势头。 “你听我一言。”郁鱼传音给晋王道:“季徽会出现在此恐怕是万盛道君所为。此行我观万盛所做所为,皆是荒唐无矩。做得愈多,错得愈多。尊主特意派出言庐道君正是为了压制万盛,待他回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难道你想踩入万盛的局中,与他绑在一起?不要忘了,你不代表万盛,而是我们浮屠塔。” 郁鱼退后一步,等待晋王的决定。 这传音几乎可以肯定会被白默海主听到,但好在传音内容中并未涉及到什么机密,而且以长生主的经验和其局外人的角度,恐怕比她更早看清这一切。 面覆金甲的男子垂首沉吟。晋王并非全然愚蠢之辈,只是很少把心思用在这些方面罢了。 但落在季徽眼中,便都不一样了。 她只看到郁鱼拦住晋王不知说了什么,成功打消了晋王出手的念头。原本勃发的战意缓缓消退。 “阿商。”季徽小心翼翼地喊着晋王的名字。 “你不该来这。”晋王简短地回答她。无论如何,一个炉鼎实在不该涉足这样的战场。她唯一的价值便是被利用,被各类修士、被各方势力,因为各种目的而毫不留情地利用。 是么。想必阿商也很为难吧。季徽看着自己夫君身旁堂堂正正站着的天之骄女,那样的光彩夺目又聪慧非常。与郁鱼相比,她本就是鱼目一样的存在,再如何狼狈都不会有人诧异。 纵使再如何伤心,亦不会有人在意。 应蛇俯身想要从晋王身上脱离,却被大手一把握住七寸。血契兽很难反抗其主,尤其是主人下达了明确的指令。 季徽低着头没有看见,她距离晋王仅有百步,却是仿若天堑的百步距离。 她站不起来。 她走不动了。 “咦,竟无人替你吗?”海鹫故作惊讶,实则看戏看到饱。“还真是个小可怜,不如直接跟了我。” 郁鱼同时传音给原承和容晴,要让东临宗打头阵,自是以浮屠塔的名义许诺了一些好处。 这些好处对于容晴而言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然而她原本并不打算出手,只能指望原承了。 原承几不可见地颔首。 然而海鹫还没说完:“……你那男人没本事,还要红颜知己帮他找外援。嗯?” 说到这,海鹫觑着容晴和原承:“让我看看。一个是原承殿下,倒不意外。这另一位,居然还是刚成九转的余容,殿下?” 一个刚成九转的女修能成什么气候。海鹫是怀疑的。可这种时候被郁鱼所指望,应当还是有点什么他不清楚的底牌。 低着头的季徽在听到原承时没甚反应,却在听到余容二字时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在气势非凡的一众修士中找到了身着黑色道服的女修。 “好罢,当真没趣。你们两个,谁来替她?” 容晴的心脏疯狂跳动了起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刹那停滞。 她对上了季徽的目光。 就好像晨曦中的巨大日轮,满怀希望下又带着无言的悲凉。 在这一刹那,容晴想到了很多。甚至猜出季徽的出现也有言庐道君的手笔。季徽与她有善缘,此事又不是什么隐秘。 言庐道君想让她出手,浮屠尊主想让她出手,甚至连白默海主都想要她出手。 我若是出手,然后会发生什么? 容晴的耳边清晰地听到心脏快速跳动的鼓噪声响。 但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想再在季徽眼中看到失望了。 像垃圾一样被随便丢掉,从希望落入失望。这样的辛酸,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容晴实在不忍。 她甚至不忍这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因为她的片刻犹豫而从季徽眼中消逝。 黑衣女修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在海鹫视野中硬生生“挤”进来的身影。那挡在季徽身前的高挑女修无比突兀地出现,却又理所当然的存在。 郁鱼藏于袖中的双手猛然攥紧,就连晋王都双瞳一缩。 “缩地成寸!”海鹫目中爆发出惊喜:“掌握此术,你有资格与我一战。” 第五十一章 初交锋 仅是有资格吗? 容晴不屑冷笑。腕间白发随着她抬手猛然刺出,穿透与海鹫之间的短短距离,刺入海鹫留在原地的残影。 “嚯,可真够吓人的。”海鹫猛然化作原型,与此同时,芥子域更是大咧咧完全释放开。 妖修的芥子域跟人族修士并不完全相同,更多倾向于种族天赋与血脉之力。 海鹫是一等一的皇族血脉,他的芥子域一铺开,所到之处相当于空间封锁,且是极强劲的空间封锁。像容晴这样初步悟出缩地成寸的遇上这样的芥子域反倒被克制。 在空间封锁中,海鹫的速度快得可怕。 但论单纯速度,容晴也不惧。一击不中又如何,道韵她也有的是。 …… 战局打响,以白默海主为首,北天的万盛、言庐道君以及东天的两位道君齐力构筑起擂台,压缩出一方颇为牢固的时空。擂台内的容晴和海鹫可以畅快使用各种大术与道韵,而擂台外的修士则能够相对独立地观战。 当然,擂台还有更重要的一层作用,那便是保证自家殿下的安全。若遇到了生命危机,构筑擂台的道君自可第一时间出手救下。 万盛道君直接挎着脸,甚至狠狠瞪了几眼晋王才罢休。他隐瞒众人,半掳半骗地将季徽带入风神舟中,就是想促成晋王和海鹫的首战。哪知晋王真的被郁鱼劝住,而海鹫又被余容截胡。这招棋算是彻底废了,万盛哪能不生气。 至于一同构成擂台的言庐道君紧抿着唇不置一词,只是专注地观察着战况,确保容晴的安全。实际上,容晴突然冲出来她亦惊讶,可再惊讶事情都成定局了。唯有尽全力去护住容晴,才不负尊主的嘱托。biqμgètν 构筑擂台的五位大能,在擂台完成后身形迅速隐没,维持着擂台的稳定。 擂台外,东临宗行走对于容晴能够领悟缩地成寸极为满意,他自是觉得原承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然而看原承神情可不是什么欢喜的模样。 容晴明明已经领悟了缩地成寸却隐藏着未曾告诉原承。人皆有隐藏底牌的本能,原承并不怪容晴。但她为何偏偏为了维护一个炉鼎而在序列战之前便展露于所有殿下面前? 只因这炉鼎曾当众对她表示亲近吗? 可再怎么想亲近,季徽也是晋王的人。 自容晴替季徽出手后,柔弱的炉鼎女修便被晋王捉住了腕子拽到身侧。与晋王高大的身形相比,季徽的身子显得愈发单薄,甚至摇摇欲坠。 她再没有看晋王一眼,只是失魂落魄地找寻着容晴出现的位置。 要捕捉到容晴现身的瞬间对于季徽而言太难了。 海鹫飞行的姿态优雅从容,找寻空间的薄弱点可谓轻轻松松。容晴依靠超强的迸发速度数次提前预判进行拦截。每次现身,便是两者的一次剧烈碰撞。 剧烈的碰撞激起时空震荡,模糊了容晴和海鹫的身影。她们出现又消失,比眨眼还要快。 季徽的反应永远要慢上许多拍,可即使如此她仍坚持要看。 晋王心中对她有不满,亦不觉得炉鼎侍妾能看懂什么斗法的妙处精华,反倒是郁鱼察觉到了季徽的心思,神识化丝探入季徽眉心。 被放慢了近千倍的战斗画面源源不断地传入季徽识海。这只是单纯的画面罢了,容晴和海鹫交手中施展出的道韵可是无法复刻的,但这些对于季徽而言已经足够。 季徽感激地看向郁鱼,然而对方却没有更多回应,极为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战斗实况。 愈看,愈心惊。 她们都是化神九转中的顶尖之辈,且为了序列战,郁鱼更占据了年长的优势,可余容呢?完全是突然出现的黑马。 成长速度快得惊人,以强悍姿态进入九转境界,更是一成为九转便在众多大能默认中得到殿下的尊称。 上一次见她,距离缩地成寸还有一段距离。这一次不过短短时间,便掌握了此等手段。缩地成寸的出现,无疑是给所有殿下敲响了警钟。 对上余容如果还敢轻视对方不全力以赴,必定会输锝极惨! …… 在又一次碰撞中,容晴终于施展了术法。 红袍巨人浮现在海鹫身后,猩红浓郁到近乎为黑,兜帽中没有面目,仅有看上一眼便令人心惊的虚无。 幽冥相,冥府相术中以攻伐见长。 “哼。” 海鹫自信能够穿梭幽冥相而无伤,但飞行的速度和姿态不得不变上一变,因此也不去冒那个险,鳞翅一振,波纹一样起伏的鳞片震开空间,斜切出一个角度就要避过幽冥相。 哪知虚无中飞出朵花儿,猩红兜帽下浮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低眉朝着海鹫微微的笑。一只大手更是自下而上将浅金色鹏鸟笼罩于掌心中。 幽冥相转为拈花相。 鹏鸟明显停顿在空中一息。竟主动去承受了拈花相。 此举,是他故意为之。 这一息,换余容相同停顿的一息! 一面古朴的圆镜浮现在容晴身后,照出她的背影。背影上,无数道交错的锁链将容晴牢牢绑缚。 容晴眸间划过厉色,猛地扯开自己与背影的联系,朝斜前方冲去。撕扯的剧痛被她强行忍住,离去的瞬间,留下一道凌厉的时空裂隙。 这只是其中一次交锋而已。之后数次交锋,无不是留下一道甚至多道时空裂隙。 海鹫战斗经验丰富,对容晴也有基础了解,哪能推测不出容晴是要借力产生许多时空裂隙好一次性了结他。 不过,仅凭这些可不够。 浅金色鹏鸟体型疯涨,左翅翅尖插入海墟之底,右翅已穿透海面直入界外太空。双翼完全展开直径足有上亿公里。一片片如山的鳞羽震开海墟之水,扬起海啸。 如此庞然大物,只是随便动一动都能搅得海墟天翻地覆。 更何况,即使体型成千上万倍膨胀,海鹫也并未出现臃肿难以移动的情况,反而是各方面的实力都在大幅上涨。速度、力量、芥子域…… 容晴要闪躲起来更加困难,索性不去闪躲。以攻代守,白发牵引着一道道时空裂隙拧绕成绳,抽打在大鹏鸟身上。 一记记抽打,威风无比。时空裂隙切割过鳞羽,海鹫却毫发无伤? 容晴心中大惊,然面上神情仍旧那般冷漠,强烈的直觉让她几乎在刀光闪现的瞬间便爆发全速去躲过。原地出现的时空裂隙贪婪地将那刀芒吞入口中。 海鹫的芥子域一片誾暗,在堪称无垠的黑暗中,笑容恣肆的男修缓缓浮现,宽肩上正扛着长刀。 海鹫的人形形态与容晴遥遥相望,相距不过一百里。两者下方,快速起伏的鳞羽一眼望不到尽头。 第五十二章 计高一筹 容晴很确定海鹫的原形和人形都是其真身,再结合玉简中所提及的妖修特殊之处,心知海鹫到了此时终于放开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妖修到了化神期,也就是它们的化形期,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割据一方的大妖。 它们修炼出的人身绝非只是为了方便行走的,而是成为它们的又一尊真身,潜力不下于原形。 这些人形真身可以修炼专门的妖族功法,在此基础上能像人修一般施展种种术法。有些天生血统低微的妖修到了化形期才算真正翻了身,苦练术法,与高高在上的皇族也有了一战之力。 而人形真身的好处还不止于此:它与本尊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妖修的生命核心可以在两者之间随时切换。 容晴刚刚使用时空断裂都打了个空,就是因为在攻击到的瞬间,海鹫的生命核心已经切换到了人形真身上。 那么此刻呢? 本尊,还是人形真身?究竟哪个才是其生命核心所在? 容晴一边思索着,一边化为流光扑近海鹫人形背后。 长刀漫不经心挥舞,却恰好阻住了背后剑光下落之势,刀锋与剑刃磨出阵阵波纹。长刀与剑意错开的瞬间,海鹫以阴手握刀斜劈,劈散剑鞘化作的片片“白鸟”,刀意不减,迫入容晴周身三尺。 看着凶险,实际上她险险躲过,正好用时空断裂吃掉这刀意。 时空断裂,海鹫奈何不得,因此容晴不退反进,手持苍冷剑意与双手持着长刀的海鹫顷刻间交击上千下。 纯粹力道的交锋,容晴这具影脉分身实际上略显颓势。但是不要紧,这颓势亦可迷惑对方一瞬间,真正的暗招是一柄短剑。 说起来还应该感谢浮屠尊主,特意让她参悟的斩缘剑意。 如此近距离中被掷出的短剑,几乎是在出现的瞬间就命中了海鹫人形。 海鹫瞪大双眸。 这柄短剑带来的伤害简直微不足道,可被刺中的瞬间,生命核心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被死死钉在了人形真身上。 两人足下的巨大鹏鸟终于发出愤怒的咆哮。 双翼一振,成千上万道浅金色鳞羽射向黑衣女修,每一片鳞羽就是一座大山。成千上万座大山铺天盖地朝容晴砸下,轨迹是那样的完美无缺,让人无法轻易闪躲。 而在芥子域的影响下,容晴甚至无法依靠缩地成寸去脱离困境。 一片巨大的鳞羽,只是无数飞射的鳞羽中微不足道的一片,却视海鹫人形为无物,轻易穿透。皆因在此之前,人形海鹫虎口间的斩缘剑意在其用力抓握后散作斑驳光点。 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果联系而言,斩缘剑意锋利无比。可对于任何化神修士来说,这剑意都太脆弱了,随手就可碾碎。 海鹫冷漠地看着女修周身泛起如银河围绕的光带,一粒粒光点重若千钧,高速迸射间不说击穿鳞羽,至少能阻碍鳞羽的速度,甚至打乱它们的方向。 无垠誾暗中燃烧起无比盛大的烟火。 被掀飞的鳞羽再度变化,变成一只只鲲鹏,每一只体型都有小山那般大,振翅间交织出诡异的音波侵袭识海。 观战的众修都有些诧异容晴仿若完全未受影响,只见她几乎同时施展了静滞力场与寒雨道韵,朝着右侧一迈步,露出了身后逐渐被时空裂隙吞噬的圆镜。 在容晴不停施展道韵的同时,海鹫也在施展道韵,这些化为鲲鹏的鳞羽不过是他施展的天赋神通罢了,遇到棘手敌人时纠缠对方所用。他自然不会傻傻地看着容晴施展道韵,等容晴把神通解决完了他再出手。 庞大无比的本尊开始疯狂凶残地攻击容晴,连带着将神通化作的小鲲鹏都拍死也无所谓。一时间容晴险象环生,使用白发这等神兵才能以攻代守维持住局面。 面对如此疯狂的本尊,此时的海鹫人形根本不需去躲避,毕竟现在对本尊而言人形真身是虚无的存在。 海鹫想过了。就是任容晴将斩缘剑意命中本尊又怎样,本尊实力强悍无匹,斩缘剑意根本带来不了任何伤害。纵是真的遇到了能让他重伤的手段,他也能瞬间解决斩缘剑意,改用人形真身袭杀容晴。 人形海鹫冷笑着,隐于芥子域的无垠誾暗中,相比起动静极大的本尊,他的这一隐匿除非有人一直有心关注着他,不然根本无从察觉。 有经验的妖修都知道要死死咬住对方的本尊和人形,可明显容晴第一次与妖修对战,现在已经分身乏术了。 就连万盛道君都有些担心此刻自顾不暇的容晴能否察觉人形海鹫消失这一关键战点。他可没给容晴玉简让她知道妖修的种种情报啊。 容晴?容晴怎么可能没察觉。 多年的战斗经验早已教会她不论到了多危急的局面都要保持冷静。失去了一次颠覆局面的机会又怎样,乱了阵脚才是必败无疑。 此战胜利的关键,已被她摸清。要么同时打败本尊和人形真身,要么就是用斩缘剑意锁定其中一个将其击败。 斩缘剑意实在太过脆弱,没有任何其他手段配合保护,只会被海鹫轻易解决。 容晴眸中厉色划过,以白发为引,牵动周身上万时空裂隙朝着海鹫本尊鞭打。都以为海鹫会瞬间切换生命核心到人形真身上,哪知他不愿人形真身位置有一丝暴露的可能,竟硬生生以本尊加上重宝、道韵等手段去抵挡时空断裂。 哼。容晴心知肚明,海鹫就是要逼她使出斩缘剑意,斩缘剑意一旦使出……想必海鹫已经想出了克制斩缘剑意的手段。 那便如他所愿。容晴漠然想着。 一记记鞭打如海中的漩涡,悄然送出的斩缘剑意就是狂风暴雨中笔直的灯塔,激得海鹫足有大陆那样庞大的眼睛更加炯炯发亮。 他主动张开巨喙,黑洞洞的嗓眼跟深渊差不多。喉咙深处爆发出巨大的吸力,将斩缘剑意主动吞吸入腹中。 “咦?”容晴眼中异色划过:“重宝……” 按理来说斩缘剑意作为道韵,消失了再施展也不打紧,就是存在着也可以再施展出第二道第三道。但被吞入海鹫本尊腹中后,竟是被封禁了,她根本无法再施展斩缘剑意。 这封禁,居然还是因果道封印! 海鹫可不像有因果道感悟的样子,是因果道重宝的可能性极大。 容晴心中贪婪之意刚刚升起,浑身毛孔猛地炸开! 刀光如雪,刀势如虹,女修渺小的身影被完全笼罩在长刀劈斩的范围之内。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人形海鹫抓住一闪即逝的时机纵身跳劈,朝着容晴当头斩下。 这一招乃东宸尊主亲自指点,融合高阶大术和道韵,以往对战过的妖修几乎全部都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生生斩断了身躯。 去死! 海鹫内心狂喜,甚至嘲笑容晴这时才“慢吞吞”地回过头来。 可容晴回头已经不算慢了。正常情况下连反应都来不及,怎么有时间让她回头。然而,开启了延时意志并使用到极限的容晴,围绕着她的整个世界都慢了。 刀变慢了。 神色骄狂的人形海鹫也变慢了。 慢到可以清晰地在他鎏金双瞳中清晰看到容晴眼中弥漫的血色。 “幻术”“杀生”“锁神”三大瞳术,齐齐使用。当年弱小时便有出其不意的奇效,而现在的容晴神魂强度早已与过去有了堪称天翻地覆的云泥之别。 海鹫要诱她的斩缘剑意出现,容晴又何尝不是要迷惑海鹫,让其人形真身出现。 如果她能瞬间击杀人形真身使其来不及切换生命核心,除了斩缘剑意还有一个最原始也有效的办法,那便是攻击他的神魂。 本尊和真身,总归是同一个意志。 化形期妖修都知道这弱点,无不把自家识海打造得铜墙铁壁。海鹫作为皇族,只会更加重视。 但是!哪怕东宸尊主都不会料到,这世上还有人类能夺舍先天,其神魂早已非人,与先天生命无二。 神魂强度强得吓人,再配合神秘白发,冲入海鹫的识海就是一阵肆意破坏。仿佛病毒感染一样,迅速侵蚀着识海碎片。 东宸尊主所赐的镇守神魂的宝物徒然地散发着光芒,根本阻挡不住,只能茫然地对着不断破裂出的识海碎片做着微不足道的修补工作。 人形海鹫与其本尊的双眸同时黯淡。 识海突遭大变,以神魂为基础的意志如何撑得下去,立时陷入晕厥。 高大男子朝着海墟之底高速下落。鲲鹏本尊的跌落则更快些,震得海底动荡不休,滚滚砂石升腾而起。 赢了! 与容晴交好的俱是面露喜色,就连看容晴不顺眼的万盛道君这时也说不出酸溜溜的话来,面色更是出奇地舒缓了些。 言庐道君看着那毫发无损便大败海鹫的黑衣女修,不由含笑颔首,心中极为满意。 只是容晴仍旧垂着头,注视着海墟之底跌落的巨大鲲鹏。 她不明白擂台外的人都在高兴什么。她只感到一阵彻骨寒意,因为某种未知的恐惧。 难道他们……那些呼风唤雨的道君们个个都看不出来,这尊庞大无比的鲲鹏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气息吗? 上一息,虽是重伤但生命气息依旧强劲的海鹫。 这一息,被吹灭了烛火死得彻彻底底。 第五十三章 万化为空 容晴表面平静,心中难免急躁。 海鹫陨落,这可是大事! 尤其还是陨落在自己手上。 不过……当真是死在我手上的吗? 容晴心有所觉,旋即向正前方躬身,极为恭敬地说道:“拜见白默海主。” 黑暗中突兀出现的白默全身散发着圣洁的微光,她微微侧首,耳尖的金叶竟发出了空灵的轻响。 “海鹫陨落,你还能保持平静,单这份心性便是难得。” “还请海主不要再打趣晚辈了。”容晴苦笑:“晚辈心中实在不安,不解……不解海鹫为何暴毙,为何妖族两位道君没有及时出手救下海鹫。” 腕间白发安静地环绕着,在确定重伤了海鹫之时,容晴便收回了白发。 只是重伤而已,并不会危及海鹫性命,谁知道他会突然陨落?! “海鹫为何陨落,那两个道君为何不救,我以为你心中有数。”白默海主慢悠悠地把问题又抛回给了容晴。 就是容晴心中都是好一阵无语。 我怎么可能知道! “恕晚辈愚钝,实在猜不出此事背后是何人操纵。”容晴知道有阴谋,但这阴谋是谁布下,又想达到什么目的,她又并非全知全能,哪里能轻而易举便找出真相。 要说心中怀疑的对象也不少,可个个是长生主、尊主这样的大人物,你怀疑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老老实实考虑怎么保全自己吧。 “海主前辈这是用了幻术?”容晴看外面那些道君们没有发现半点异样,便知是白默海主用了手段迷惑了他们:“我现在该如何做,还请海主为晚辈指点迷津。” 如果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话,白默海主应当不会害她,甚至此时此刻特意布置了幻境为的就是帮容晴躲过一劫。 白默海主莲步轻移,缓缓走近容晴。 “鲛人一族天生擅长幻术,我更是以幻入长生之境,所以才能轻易掩人耳目。”她抬手点了点北天众修,“他们所处的是第一重幻境,在这第一重幻境中,海鹫只是重伤无力再战。而这第二重幻境——” 白默海主收回手,看向某处誾暗:“是为东天的那两个道君准备的。他们虽救下海鹫,可还是靠我所给的一枚鲛珠才护住了他最后一丝神魂。还未到北天,护送的殿下便已命悬一线,他们怎么和东宸尊主交待?如此,我让他们把海鹫暂留静海墟养伤,他们不会也不敢不答应。” “至于这第三重幻境,便是此时此刻我与你的所在了。” 白默海主面上笑意渐深。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珠子。珠身晶莹通透,周身秘纹环绕。这些秘纹如同一段段锁链缠绕在珠子上,不断浮现又消失。 “这便是鲛珠。我早年凝练的本命法宝,保命只是其中一个作用罢了。所谓千变是幻,万化为空,依靠此物,你可幻化成海鹫,旁人轻易识破不得。” 白默海主将手中鲛珠掷向海墟之底的鲲鹏。 “我还不是长生主时,凭借此宝可是去过不少凶险之地。现如今对我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暂借与你倒也没什么。” 长生主手上有多玄奇的宝贝,容晴都不会感到奇怪。只是她心中仍然还有许多顾虑。 “海鹫真的陨落了?”容晴现在怀疑是幻境了。 海鹫暴毙得蹊跷,如果是因为被幻境迷惑,容晴只是以为他陨落了,实际上对方活的好好呢,这也说得通! “这是自然,我可没有在此事上对你造假。实际上你现在所见的我,是幻境造象的我,除此之外,皆是真实。” “可再怎么掩饰,东宸尊主总会知道的。” 灵界的家族子弟都会有命牌,更可况是尊界。尊主想要知道自家后辈是否陨落,手段只会更多。biqμgètν “那便一直拖延到东宸尊主就算知道也奈何不得你的时候!你这样的天才怎的如此胆小。”白默海主说得很轻松:“只要靠鲛珠一路掩饰到北天,到了北天便是天高海阔任你施展,凡事有浮屠尊主在上面顶着,你怕什么。” 能不怕吗? 容晴根本就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性子,她在做事之前总要考虑后果。 可这次实在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杀了海鹫。 容晴直直看向白默海主:“我明白海主的意思了,待到了北天,我会立即将此事禀报尊主。” 为今之计,确实如白默所言,得先拖延到回北天再说。在恶荒天门,一群道君虽有尊主在背后撑腰,可白默所为已经充分说明了长生主真想拿捏他们自然能轻易拿捏。 “这就对了。”白默颔首:“你是北天的人,依靠浮屠尊主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此刻心中肯定疑惑我为何处处帮你,除了私心之外,也是为了还他一些人情罢了。他们这些尊界之主都差不多,看重哪些后辈,没有难题也要设置难题来考验。很多你以为的大事,其实在我们眼中都不算什么。好好表现就是了,何需愁眉苦脸,露出让人可怜的模样?” “大概是在难过没有拒绝的自由吧。”容晴随口道。 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不知是否幻境的作用,还是白默海主在与她交谈中太没有架子了,竟让容晴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埋怨。 “拒绝,也是自由?”白默饶有兴趣。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然是自由。如果不想做什么便能不做什么,就更是求之不得的自由了。”容晴轻声感叹。 “这样啊……那恐怕世间还没有生灵追求到这种自由了。” 白默陷入某种回忆:“长生宴中,曾设想过尊主之上更高的境界:大逍遥境,无所待而游无穷。到了此等境界,才算是真正拥有了拒绝的自由罢。” “大逍遥境?” “于你而言,太早了些。你要是好奇回去问浮屠尊主便是,当初他可是与诸位长生主同列而坐。” 容晴沉默点头。 而在海墟之底,一道光芒冲天而起。 沉入鲲鹏尸身内复制了海鹫完整气息的鲛珠迅速上潜,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在容晴面前猛地停下。 容晴没有犹豫,神识侵入鲛珠开始认主。 耳边是白默海主最后的提醒:“鲛珠有两大弊端。一、只能复制气息,模拟形体,涉及到道韵、天赋神通这些便要靠你自己了;二是除了长生主能够看清本质外还需小心一些能够看穿虚幻的重宝奇物,尤其要小心无极尊界少主,或许不久将来你便会碰上他。 只因他的双眼堪称诸天万界第一奇物,能够看透世间一切虚妄,看穿过去现在未来。” 第五十四章 六耳 待将鲛珠暂时认主,容晴指挥着鲛珠沉入人形海鹫的尸身操纵着他行动,与此同时,巨大的鲲鹏躯体自动缩小隐没入人形真身体内。 “海鹫身上的宝物……”容晴突然迟疑了下。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但是,有白默海主在场,容晴不敢直接动手。 “你杀的海鹫,这些自然是你的战利品。”白默懒懒道:“有这些东西在还能帮你掩饰一二,反正我没兴趣。” “多谢海主。” 容晴矜持颔首,下手可利索,海鹫本尊和人形真身上的宝物都被她扒拉出来了,尤其是本尊体内的那件因果道重宝。 是一条朱红色的五爪龙。嘴中咬着剑柄,五只爪子死死扒住剑身。 “松开。”容晴冷漠说道。 硕大的龙眼中明显的闪过迷茫之色。灵智懵懂加上新成为无主之物,它竟乖乖放开了怀中的斩缘剑意。 剑意一被松开,便满腹委屈冲向容晴怀中,在接触容晴的刹那融入她体内。 容晴不敢浪费时间,开始快速地认主这些宝物,详细之处待回了北天再细细研究。 纵使有鲛珠作为后盾,容晴也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那妖族的两位道君发现端倪。以防万一,还是将宝物认主了自己收好比较保险。 免得事情败露,连宝物都捞不着那也太惨了些。 只是,还有一物,让容晴着实惊讶。 她没敢多做犹豫,而是恭恭敬敬双手捧至白默海主面前。 掌心之中是一对透明鳍耳。 “我道这小子为何连郁鱼的传音也能听到,哼,原来如此。” 容晴没有接话。 如果容晴没有记错的话,白默海主之前还说六枚鲛皇耳她只差容晴手中这一枚了。 眼下居然又出现了一对。 鲛皇耳到底有几枚?还是说白默海主并非如她所说的拥有五枚。 ……也是,之前白默海主只取出来一枚罢了。 说不定,她就是只有一枚,骗容晴来着。 容晴沉默中暗想,白默海主的信誉可太低了,到底几句真几句假还得好好斟酌。 白默盯着安静躺在手心中的鳍耳沉吟了数息,并没有接,只是道:“你帮我个忙,就当还了此次的人情罢。” “海主请讲。”容晴不置可否。 “我的孩儿在北天修行,你回北天后便将这对鲛皇耳再加上我手中的这枚转交于他,至于你那枚浮屠尊主所赐的鲛皇耳……”说到这里,白默海主似笑非笑地看向容晴:“你大可问问浮屠尊主,再决定要不要给我孩儿。” …… 黑衣女修从擂台中飞出,随即施展缩地成寸出现在了原承身边。 容晴回首望去,与那高大男修遥遥相望,目光交锋间暗流涌动。 人形海鹫面色苍白,气息急剧衰弱,就连气势都远不如一开始那般盛气凌人无法无天。 可以理解。诸位大能心中不由想道,首战便在众目睽睽下败得如此惨烈,这要还能狂得起来,着实有些厚脸皮了。 万盛道君居高临下地瞅着被两位妖族道君左右拱卫的海鹫,抚了抚袖子:“海鹫殿下此战辛苦,还请进入风神舟内好生休养,免得之后无力再与我北天殿下交战,那可就不好了。” “万盛,你!” “查笃。”在海鹫左侧的妖族道君明显更沉稳一些,喝止住了同伴。biqμgètν 四只圆圆的大眼睛注视着万盛道君,似乎在判断思索着什么,随即名为幽梦的沉稳道君闭合下方的一对眸子,只余头顶两只青灰色横眸。 “万盛道友的意思,我等明白了。能够休息一番再好不过。”幽梦慢吞吞说道:“殿下休养期间最忌有人打扰,想来北天诸位殿下不会做出这等恶事。” “你什么意思?” 万盛道君发现这句话居然还不是他说的,海鹫居然抢在了他前面。 只见人形海鹫拧着眉,神情烦躁:“这什么阴阳怪气的口气。要战便战。” 他环视着在场化神之修,经过季徽时更是多看了数眼,引得晋王气压更低……只待海鹫恢复大半,他就打到海鹫的头盖骨都被掀出来。 被海鹫怼了幽梦也丝毫不气,仿佛对海鹫的坏脾气习以为常。 “殿下养精蓄锐到了序列战再一展神威,尊主看到了也会高兴。” 幽梦搬出了东宸尊主,果然制住了海鹫,让他瞬间闭嘴。 东宸尊主直系后嗣不多,可争起宠来的激烈程度都快媲美无极尊界的阴氏一族了。这次前往北天的名额可是海鹫拼尽全力才争取到的。 只是可惜…… 幽梦心中对海鹫又是怜又是嘲。她也不怕被别人看出心思,毕竟就算她心理活动再剧烈,一颗怪兽头颅实在很难让人看出什么表情来。 海鹫眼神闪烁。的确,尊主宠信才是最重要的。开局受损不要紧,好戏,在序列战上。 北天山海序列战,届时诸天的那些大人物都会投来目光,意味着那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一战。在此之前一切胜负都没有意义。 海鹫眼神隐晦地扫过容晴、原承二人,这才冷哼一声,默认了幽梦的话。 “殿下,请吧。”言庐道君适时给出台阶。 两位妖族道君护卫着海鹫进入风神舟。完全进入之前幽梦还有礼地朝着言庐道君拱手,只是其狰狞头颅上很难看出是否带着笑意。 “恭喜道友,实力更胜以往。” 眼见着海鹫三妖离开,北天修士都感觉自在了几分。谢玉时似是算好了时间,抢在第一个向容晴道喜。 “道友谬赞了。”容晴的视线从海鹫身上收回,随即转身回礼:“也是运气好,正好克制到了他的弱点。” “不是运气。海鹫的神魂并非他的短板。相反,他的神魂之强远超化神水准,可与道主争锋。”自出现在风神舟以来便几乎一直沉默的子车玥距离容晴有些远,此刻终于忍不住道:“你能感觉克制他,不过是因为,你比他更强。” 比他更强。 这毋庸置疑! 可这样直接挑明,一时间许多殿下甚至道君们心中五味杂陈。羡慕、嫉妒、遗憾……就连谢玉时含情的微笑都僵硬了几分。 “输给你,我心服口服。”子车玥抿了抿唇,也不需容晴回应,率先飞入风神舟中。 第五十五章 分析 子车玥的这一转变,旁人看在眼里,神情皆有些微妙。 宋更是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着谢玉时的表情,在看到对方完美的笑容时颇为无趣地咂嘴。 尽管唐与谢玉时的婚事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但宋对于谢玉时很难产生什么自家人的情绪。 她是个商人,商人谈太多感情可是件麻烦的事。 想到这里,宋倒是对容晴未曾说出口的计划有些兴趣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余容殿下能带给她多少利益。 宋极快地神识传音于容晴。她的传音秘术自信不会被其他道君截取,至于白默海主知不知晓,倒也不重要。 在得到了容晴肯定的答复后,宋也不需再多说什么,带着身后保护她的道君、道尊一众回到了风神舟。 至于唐?爱跟在谢玉时后面就跟着好了。 谢玉时与容晴两人一边笑谈一边进入风神舟。谢玉时邀请容晴什么时候去玄都聚聚,容晴慢条斯理地回答着近期的打算,在完全进入风神舟前,装作不经意般最后回眸看了白默海主一眼。 一身白裙的鲛女身形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是这世间最恐怖的存在之一。 就连容晴视线中所触及到的,都无法断定是对方真实的存在,亦或是幻象? 巍峨的风神舟被豁然张开的巨嘴一口吞下,没过多久,再度出现在了原来的降临之处。几乎快要完全融入黑暗的巨鲸沉默地注视着巍峨的风神舟极快地钻入乱流。在数百次跃迁后,终于开始脱离恶荒天门,直到完全消失了踪迹。 …… “你怀疑白默海主会借由鲛珠潜入北天?” 容晴:“毕竟是她的本命法宝。不能断言没有这种可能。” “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没必要啊。”天下第一说道:“北天可是浮屠尊主的地盘。浮屠尊主掌握北天一切时空。白默海主要是敢分神来到北天,小命都相当于捏在浮屠尊主手里。就算是白默海主与浮屠尊主私下里有外人所不知的深厚情谊,但情谊再怎么深厚也不可能连一点戒心防备都没有。” “只是可惜,还是中了他们的算计。”天下第一想到容晴之前所言的在恶荒天门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叹息:“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实力悬殊,我们很难不受他们影响……有时明知前路是陷阱,还要眼睁睁看自己走过去。” 容晴没有回答。 她都已经习惯了。 还要忍,还要继续砥砺前行,直到翻盘的那一天。她很清楚,没有耐心的人,早就折戟于修行路上。 容晴深吸口气:“白默海主会不会借鲛珠进入北天此事另说。我只是觉得……临行前海主与我交待鲛珠的致命弱点,其中特意提到道韵天赋神通是无法模拟复刻的。对于旁人来说,这个弱点要克服很难,甚至需要百般掩饰。但对我来说,不难。” 闻言,天下第一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知道容晴的依仗:“你有先天太俶,又有完整的海鹫尸身,想要培育拥有鲲鹏血脉的分身根本不难。” 甚至,可以不断提纯海鹫血肉神魂,使其返祖,让培育出的分身成为与东宸尊主无二的真正鲲鹏。 “可问题就出在这解决方法上。”天下第一越想越无力:“连长生主都无法解决的致命缺陷,却被你解决了……你是怎么解决的,白默海主必然要猜测。” 容晴:“白默海主还多次提到让我有什么疑惑直接去和浮屠尊主谈一谈。她和浮屠尊主就算不是情谊深厚,至少也是关系匪浅。浮屠尊主是知道我夺舍先天的。但他并不能肯定这具先天有什么本事。这下子,通过序列战他便能验证绝大部分猜测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将此行暗藏的玄机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天下第一心里那个愁啊,但看容晴还算镇定,忍不住问她:“你现在如何打算?” “打算?”容晴想了想,问道:“东宸尊主是个什么性子?对后辈重视吗?” “如果你想破罐子破摔,也不要揽在自己头上。”天下第一呵呵了一声:“东宸尊主的脾气是相当不好。无极尊主脾气也差,但他自诩人族圣祖,骨子里还是讲礼义廉耻的,品性尚不算坏。可东宸尊主性格极端,睚眦必报。若他知道海鹫已死,恐生战端。” 而两大尊界掀起战火,无论北天是胜是负都是极其惨烈的局面。 “不管后续如何发展,你拿下序列称号,届时浮屠尊主出面保你便更有底气和保障。再加上山海碑留名,多一道保命符。如果真打起来了……有人护着也就罢了。若北天顾不及你,我们就先撤罢,避避风头。” “逃去哪?” “撤到罗生尊界,隐姓埋名低调一段时日。”天下第一觑着容晴:“亦或是雪微尊界?以归还山河图的名义,到从极殿下那里继续修行。” 容晴:“……” 大可不必如此悲观。 “我的打算嘛,说来也简单。将恶荒天门的一切见闻报告给浮屠尊主便是了。至于浮屠尊主会如何判断我现在也无法未卜先知。总之我先隐瞒着太俶的能力,一切听尊主指示。强如浮屠尊主,怎么也能想出办法的。”容晴缓缓说道:“当然,隐瞒太俶能力是前提,鲲鹏分身还是要培育的。如果运气更好一些,培育霸体分身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 她看得分明,季徽就像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积蓄了太多想要反击的力量。只季徽自己还未完全醒悟过来。 …… “没想到余容你居然一刻也等不及。是有什么好主意?可是关于星尘照镜?” 试炼场中,白衣容晴进入宋的试炼场地,并未打生打死,而是颇为安逸自在的相对而坐。漫天白沙如雪一般纷纷扬扬。 进入风神舟后没多久,容晴便以恢复状态为名进入静室闭关,实际上是在研究琢磨海鹫的那些宝物。而法衣分身则是进入试炼场,赴宋的邀约。 “赚钱的事哪能不急。”容晴笑道:“确实如你所想,关于星尘照镜。不知殿下是否同我一样想法……每回进入这里都要先进入试炼场不觉得非常麻烦吗?” 第五十六章 不死不灭 “唔,是多有不便。”宋饶有兴趣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想着,若是人人都能随时随地进入星尘照镜,而不拘于试炼场那便好了。试炼场就算建造得再多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创造能快捷进入星尘照镜的法器是大势所趋。” 容晴心里已有大致构想,也不怕宋听了她的想法后便撇开她单干。毕竟想法归想法,要真正落实还有一段距离。 “我懂你意思。”宋摸了摸下巴:“听起来跟冥府的手段有些像。可惜有冥府功法约束,不是每个修士都能享受到的。” 容晴微笑。冥府面具确实给了她灵感。 虫族。种类数量多如繁星的生物,展现出的奇特之处常常能超越的人们想象。 冥府利用阴寿虫的特殊制成面具,统御全府覆盖三十六灵界而井然有序秩序森严。容晴亦打算利用虫族的生物特性制作终端用于连接星尘照镜。 如今细细想来,冥府实在很不一般。自接触到尊界五辰以来,容晴已不再如以往那般仰望冥府了,然而冥府相对应的实境和虚境就如同一个缩小版的星尘照镜,冥府面具更是能引领修士进入虚境之中,不论修士身处何处。 所以,能创造出星尘照镜的浮屠尊主当真只能做到试炼场这一步吗?容晴心中不是没有怀疑的。 甚至冥府背后的大靠山就是浮屠尊主也说不定。 “因此才要创造出不受功法拘束的法器,让所有修士不论修为都能使用。”容晴说道。 “这法器也不是说创造就能创造的。”宋笑眯眯道:“不过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法器的创造似乎已经不成问题了?” 容晴含蓄颔首。 “我机缘巧合,收获了一巢沉睡状态的奇异虫类,似乎是纪元之前的产物。后来研究发现,这种未曾记载过的虫类有极强的传讯能力。或者说,这一巢虫类实际上只是一只虫。每一头虫子都是虫王的一部分。” 宋忍不住接话道:“也就是说,只要将虫王与试炼场连接,那么其附属虫族不论在何处都相当于连接了试炼场。修士认主了附属虫族,自然能借此直接进入星尘照镜。不过……真的能够认主吗?同时被成千上万修士认主也能成功?” “我试过了,是可行的。” 容晴当然能够保证。因为所谓因缘巧合得到的虫类正是寄生于太俶中的生物。太俶体内孕育诞生的生物太多了。 随时都有物种诞生与消亡。 这种生物,暂时就命名为不死不灭吧,本体孱弱没什么特殊,唯有生存能力强得可怕。它还没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更多的是遵从生命本能去不断分裂。然而不论它分裂出多少份,仍旧是同一个意志意识。因此,只要还有一个切片存活它就相当于不死。 而它自身的寿命,容晴还无法估算。因为它自太俶体内诞生起便凭借这一特性再未真正消亡过。 说是能够让万千修士认主。实质上认主只是让其他修士能够借此使用它罢了,这点与阴寿虫不同。 阴寿虫为了自身族群繁衍,已经放弃了自身独立的意志意识,每一个个体依靠修士进行繁殖,就算经常因为修士陨落而使族群中的个体死亡。但只要阴寿虫还存在于此世间并且稳定繁衍,那么便是整个族群的胜利。 至于不死不灭,严格来说,分裂只是它生存的手段而非繁衍的方式。它至今没有真正繁衍过,从族群的角度上讲它是极为脆弱的。 而让天下第一尝试认主不死不灭某个分裂体后,发现根本没办法成功认主。 不死不灭真正的主人,唯有太俶。这亦是太俶对自身负责的方式,凡是在其体内诞生的生物都受其生命本能的影响,对太俶绝对的服从。 容晴在研究太俶时发现不死不灭时是非常惊喜的,甚至她对于不死不灭有更高的期待——在长期浸润于星尘照镜这样复杂的环境的情况下,不死不灭能否在接受与处理海量信息时突破,进化出更复杂的思维能力。 “这一虫类的培育情况如何,能够实现短期内的大批量繁衍吗?”更关键的是,“它与星尘照镜的相性如何?修为低的那些修士也就罢了,如果修为高些,如化神,甚至道主,道君他们要使用,虫王尤其是附属虫族能否支撑高强度的神识和巨量信息流?据我所知,冥府的高阶修士所拥有的阴寿虫无不随着冥府成员实力的提升而提升,阴寿虫的上限还是很高的。可按照你之前所说将附属虫族寄宿于法器中,那么作为法器核心的附属虫族是否有这样高的上限,能够稳定承受道君的神识。”ъiqugetv 同福商会做生意,绝对不可能放过道君这样的超级大客户。如果容晴的那巢虫类没有这么高的上限的话,其价值无疑大大受损。 “能否承受道君神识,甚至同时能够承受多少,这些都是我等要尽快研究出结果的。单靠我一人可完成不了。这也是我为何要与殿下合作的原因了。”容晴含笑看向宋:“如何从无到有,同福商会应当很有经验才是。” “哈哈,道友谬赞了。”听到好话,心里哪有不高兴的,不过宋心中还是有疑问:“只是东临宗实力底蕴不仅不弱于同福商会甚至还有超过。余容殿下为何绕过他们找我……?当然,仅是我自己好奇,忍不住才问,殿下如果能满足我的好奇心,那在下当真是感激不尽了。” 这样的疑问,不止同福商会有,将来容晴还要面对各方势力同样的疑问,她心中早已布好答案。 因此容晴并未心生不愉,反而郑重道:“这是我综合考虑的结果。” 其中,对原承的考虑不必向外人明言,但是—— “道友怎么就断定我仅是制作法器就到此为止了呢。我想做的远不止这些,我只是在每个阶段寻找最合适的伙伴。” 容晴语气平淡地说着,然而绝非轻描淡写,而是凝聚无比的信心与恒心才产生的笃定。 她并不畏惧一时的失败,一旦她真的要做什么的时候。 …… “她真这么说?”赤足女子挑了挑眉。 纵使足下宽阔无比的地面纤尘不染,美艳女子一双白嫩小脚仍旧与地面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千真万确。晚辈可不敢欺瞒府君。”宋笑眯眯的。 “本君自是相信殿下为人。”泰山府君说道。 “唉,”宋笑着摇头:“没想到还真让府君给猜中了,有人上门来与我谈相同的生意。只是没想到这人竟是余容。” “不算猜中。有此想法不难,难的是实现的过程。余容敢直接和你谈生意,想来至少完成了七八成。” “或许吧。”她耸了耸肩:“在没看到送过来的成品前,晚辈可不敢下定论。我见余容言下之意还要我们同福商会帮忙,看来还是得指望府君您啊。” “哼。”泰山府君亦关注了解宋,“本君看你是想两头都吃。” 宋笑意不减,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我可不想独吞好处,赚钱嘛,大家一起赚最开心了。” 第五十七章 开启 在日头还未完全跃出时,天空中只有一丝朦朦胧胧的光亮,连绵群山宛若沉睡在黑暗中的兽,瞧不分明。 然而对于修士来说,这点光亮足以让他们看清全部了。 山间藏着一座小小的道观,蓬门大敞,迎接着此界修为最为顶尖的大人物。 “恭喜虹非道友,突破化神,实力再上一层。”花主看到虹非,眼睛一亮。 花主贺喜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在的。 母界成就化神殊为不易,纵使分属两个势力,可花主与虹非彼此往来比和剑宗那些冷冰冰的修士打交道愉快多了。再加上即将面对整个北天海量的天才和高阶修士,花主心中何尝不生出惶惶之意,只有想到剑宗才多了几分信心。 沧流洲和北地同界相处数十万载,纵使过往有什么龃龉,如今都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花主看向虹非,还有她身后的三名男修。 分别是剑宗执法长老玄骨、授业堂长老靖河以及藏书阁长老岫岚。 玄骨是虹非道侣,外表看着更年轻些。而靖河与岫岚则明显老态。 花主不敢小瞧后面这两位,他们可都是很早就成为化神了,那时的花主都还没出生。现如今这二位的修为更深,只差临门一脚便要突破到执境。 靖河看着慈眉善目,并不一味死闭关,经常下山入世修行,闲暇时亦会去授业堂指点弟子们修炼。 而岫岚则孤僻许多,常年在藏书阁研习典籍参悟剑道,几乎不出现在人前。花主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但立时就从沧流观主秘传的玉简中找出了对方的信息。 “承蒙剑主看重,予我点拨,侥幸在大限之前突破。”虹非笑容明媚,一扫以往郁气:“恰逢星尘照镜开启,能碰上此等际遇,这一生算是不虚了。” “有如此际遇更要牢牢把握住,在修行一途上愈走愈远才是。”花主随即忍不住问:“剑主要驻守剑宗是当然之理,可为何道子并未前来?” 流光剑宗三位剑主如今行踪难寻,久未露面。剑宗上下一切事务皆有道子决定。有道子头衔在,是名也正言也顺。而道子的能力亦毋庸置疑,进退有度,从未有过任何差错。 可花主对于剑宗道子修行进度的关注只多不少。 虹非那场化神雷劫凶猛至极,她远在沧流洲看得也忍不住心惊,不像是一个以往默默无闻的半步化神能够引动的。花主怀疑怕不是道子借着虹非突破的契机也顺带突破了吧。 这种事修界发生得不算少,花主怀疑的也有一定道理。 “道子他对剑宗之外的事情不太关心,总归我等五人先进入星尘照镜中探探情况,也好有所应对。道子早来晚来都没什么区别。” 靖河的语速慢吞吞的,然而不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是花主的前辈,他一发话,花主立时就住了嘴,不再试图探听道子的事情。 五名化神参与序列战,便能让五十万名母界修士不论修为进入星尘照镜中,花主心想这五十万个名额中道子必定会占去一个。如此际遇,谁能不动心? 三名不擅言谈的剑宗修士闭目调息,花主压下心中焦躁与虹非轻声谈着些许琐事,时间便过得快上几分,柔和的阳光将山林照亮,枝桠上的鸟鸣声霎时间吵闹了起来。 而在到达某个时间点时,三名男修同时睁开双眸,花主与虹非亦是极为默契地不再言语。 星尘照镜,正式开启。 两名女修对视一眼,率先迈入沧流观中。 而在同一时刻,北天大量母界化神纷纷踏入道观中,成为星尘照镜正式开放后的首批来客。 沧流观异变后,花主发觉自己即使认主了沧流观也不算完全掌控,星尘照镜正式开启前更是连她这个观主都无法进入沧流观。 进来之后,弥散的雾气将她的神识牢牢禁锢在周身五尺范围内,而与她同时进入的虹非,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很快雾气席卷着散开,露出环绕着花主的四十九条通道。每一条通道的尽头浮现出一个数字,正是从一到四十九。 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多余信息可以挖掘。 秉着取中不取极的原则,花主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三十一。 至于虹非?那根本不需要考虑。听师姐的,选九。 九为极数,亦是修界中重要的数字。 选九、四十九的母界化神居然占了大半。 “看来是不会死这个前提给了他们许多自信啊。” 外表俊朗的男修说出此话,很难让人觉得这不是在嘲讽。 “那是因为他们信任尊界,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他们当然不会贸然选择这两个区,甚至会刻意避开。”在一旁的女修神情淡淡。 他们二人俱是浮屠塔修士,承蒙祖上荫蔽,即使没有特别优秀也进入了浮屠塔三层楼,勉强接近浮屠塔核心层。 浮屠塔此刻除去闭死关以及参加序列战的,成员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到齐。 “你别小看他们,说不定就有人得到上面那些前辈的青眼,从此一飞冲天也说不定。” “哪有这般容易。”男修嗤笑。 可当真不可能吗?他们二人还有其他数千三层楼成员分属同一组,监察第九区发生的一切,如有异常直接向上一层楼汇报。 而真正核心层的大佬不需操心这些小事,他们更加关注的是有没有被遗漏的母界天才。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挖掘出来。 女修没再接话,她当然知道对方想再上一层楼却数次未能如愿故而心中忿忿。但他们本就是靠了些许关系才进来的,也没必要再不平什么。女修注视着蜂拥进入九区被随即投放在各处的母界化神修士,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感叹,不知道哪个小家伙能有好运气被大人物收入门下,那可是真的翻身了。 …… 虹非出现的地方可真是凑巧了,正好就是在一处木屋中。 屋外寒风料峭,下着冷雨,屋内倒是暖意融融,炉中木柴偶尔爆开低响。 虹非拿手背碰了碰面前茶壶,壶身微烫,似乎屋主刚离开不久。 “道友好生镇定。”坐在虹非对面的女子高鼻深目,这般形貌不似虹非以往在母界见过的任何一人。 女子自我介绍道:“在下名为李季,化神前期,来自苍阳界,不知道友是来自哪座母界?” “区区小界,不值一提。”虹非问道:“道友来这多久了?我与好友一同进入,没想到完全分开了。” “这些事再提也不迟。”李季再度问道:“道友究竟来自何处?我想知道。” 虹非没有立时回答,抚了抚袖子,在腰间储物袋一拂而过时,心中多了几分安定。 陷入沉默中,两人并不觉得尴尬。 “沧流界,道友应是没听说过的。” “确实没听说过。”李季面无表情道:“看来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说完站起身,打开木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回,倒是让虹非有些愣了,看着木门又被寒风吹了回来,死死扣在门框上。 还真是个怪人。 第五十八章 争端 那古怪女子离开后不过十息,便再度闯入一群人,足有十三人。 进入九人,另有四人堵在门口。 “你好。”领头的蒙面女修开门见山,“我等来自辉霞界。想必道友亦是母界修士,不久之后这第九区将会进入海量灵界甚至尊界的化神修士。我们母界修士想要争一番天地出来还需携手共济,不知道友可愿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外出探索?” 虹非站起身来,垂首想了一息,随即道:“多谢道友好意,只可惜在下单打独斗惯了,到时拖累道友队伍,那在下可难辞其咎。” 出尘女子虽是轻声细语,可回绝地却很坚定。 “我明白了。”蒙面女修朝虹非拱了拱手,“请恕我等打扰,就此别过。” 虹非回礼。 这一十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见虹非拒绝,也不再多说什么,十三人训练有素保持着阵型快速离去,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之中。 虹非站在窗边,暖融融的火光将她的身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透过一方小小的窗户,虹非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多倏忽出现又消失的身影,有独自一人的,也有浩浩荡荡成群结队的。 不知那集结了数十甚至上百修士的队伍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但虹非知道,刚刚那十三人的行止绝非一朝一夕磨炼而成,她一个人贸然加入这样的队伍反倒危险。 平原朔风凛冽,刺骨寒气充斥着屋外的世界,但这样的寒冷虹非并不畏惧。 这座空旷平原以虹非目力所及远看不到极限,更不知道其地貌究竟如何,只知道如她现在所身处的木屋一样的安全屋不在少数。 星星点点的光亮密布着,好像在给失路之人指引方向。 “不急着出去,再观察观察。”虹非心想。 如果没有之前神秀对她说的那番话,虹非绝对不可能淡定地呆在木屋中。因为这木屋中实在什么都没有。 大家都是奔着夺取更好名次的目标来的,自然不可能在木屋中荒废时间。越是混乱越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若是大家都冷静,不愿贸然开战,那便主动掀起争端。 总之,就是要乱! 在序列战正式开启的五分钟后,属于高阶大术的磅礴波动撕裂了寒风,传向各处。 有一位修士猛然跃至半空中,牢牢吸引住各方视线。 “是她。”虹非双眸微睁,认出了半空中的黄衫女修,便是刚刚那十三人中的领袖。 而这次她的帮手似乎不止那十二位修士。 泛着冷光的粗壮锁圈雕虎刻象,环环相扣,将身着明黄道服的蒙面女修圈于中心,成防护姿态,然而首尾两端却化作咆哮兽首朝着一名黑衣男修夹击而去。 之前的高阶大术似乎已经将男修击伤,他持剑应对虽不见狼狈,仍旧逐渐落入下风。 虹非看得专注,在看到男修抓住空当凭一剑意横空,竟穿过重围突然迫近黄衫女修时,忍不住眼睛一亮。 “好剑。” 但蒙面女修眉眼很是平静,并不为这惊艳一剑而有半分动容。 她反手抽取负于身后的长剑。乌色剑刃从剑鞘中显露时没有任何光亮。 然而此剑一出,四周狂风似乎都静默了一瞬。 下一刻,双剑交击,割出令人牙酸的尖利声响。 黄衫女修左手持剑,大开大合,力道极猛,直过了百余招将黑衣男修逼得节节败退。 男修眸中厉色划过,然而未待他出手,对面持剑之手忽而换了右手,剑走轻灵,更似鬼魅,如此近距离的猝不及防下,竟被蒙面女修一剑劈去小半身子。热血泼洒入风中。 男修催出心口热血,随着身体内泼洒出的血液结成禁制,袭向女修。 他知自己这一劫是逃不过了,但他死了,这女人也别想好过。 男修的厉喝声滚滚如雷:“你以结盟名义诱人出来,却是起得杀人夺宝的心思,卑劣之徒必遭恶果!” 黄衫女修又何需惧他。蓄势待发的两颗兽首趁势撞向男修,一路顶着他的残躯从半空钉入地下,在撞击地面的那一瞬间爆发出隆隆巨响。 两道长长锁链贯穿他的身体深深埋入冻土,黄衫女修持剑顺着锁链方向下落,直到快接近地面时才停住,脚下男修的尸身已然消失不见,唯有一枚储物袋和一柄长剑遗落于原处。 黄衫女修抬手虚招,将长剑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查探了男修的储物袋后方才挑眉轻嘲道:“宝物没有,嗓门倒挺大。” 她随手将储物袋掷于地上。 一时间,那些看向储物袋的目光又灼热了几分。 从战力来看,这黄衫女修眼光必定高一些,因此她看不上的东西不代表不是好东西…… 虽心中蠢蠢欲动,可忌惮黄衫女修还在此处,倒也没有人贸贸然就冲出来。 黄衫女修环视一圈,随即再度飞入半空中,不知是又看到了哪个目标要如此快速得追寻。biqμgètν 女修离开后,那枚遗落在原地的储物袋不出意外成了众修争夺的目标。 刚刚两人相争的过程几乎全数落在了虹非眼里。 “看来战死出局后,就连本命法器也会掉落。只是……”虹非有些不解:“她明明自己有法器,为何要拿别人的。” 在虹非理解中,应是储物袋最优先拿。而本命法器对于自己的价值最大,对于他人而言更多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虹非在踏上那条写有九的路后,一路通向了另一处藏身于雾气中的巨大空地。在那里,根据提示她将自己的本命法器再度凝练了出来,并且挑选了许多丹药、阵法以及法器。将初始的一万通宝几乎挥霍一空。 那可供挑选的宝库名单中宝物数量堪称浩瀚,品类之多之陌生,虹非都要看得头昏眼花。生怕落后于别人太多,再加上购买宝物也有时间限制,她只能赶紧将自己能用得上的宝物挑选出来。 对于一些需要花费时间精力修习的秘术、功法等等只能抱憾了。因此虹非见那男修临死之前都没能使用什么强力宝物护身,忍不住猜测对方应该是选了一些秘法。如果他能撑到后期,这些秘法必有大作用,可惜运气不好遇上那女修竟这么早就出了局。 虹非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终于第一次推开了木门,踏入了门外的世界。 寒风霎时将她额发吹起。 虹非持剑避开混乱的夺宝现场,开始朝上飞去。半空中不断爆发争斗,虹非的出现虽然醒目却算不上招摇。 但她还要继续向上。 越往上飞,便愈加寒冷,甚至透过她的芥子域让其乌黑眼睫上结了细细的霜粒。 “咦?”李季看着那道坚定地朝天心处飞去的白色身影,觉得有些疑惑。 “专心。”黄衫女修淡声说道,与这状似提醒的话语一同到来的是充满杀意危险重重的一剑。 李季亦有准备,长刀隔挡,随即以右手短刀突进。 然而下一刻,她们二人再也无法专心对战。 天心处喷发出无数星点,好似星河倾倒,盛大灿烂地投入大地的怀抱。 耳边是地面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而目光中,是瞬间淹没在璀璨光辉中的白色身影。 第五十九章 红线 虹非只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光芒铺成的海洋中。如此绚烂的光辉并不灼热反而一片冰冷。 星点朝着四面八方飞去,甚至虹非的所在距离中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她并不贪多,只要找到一个拖着金色尾巴的流星便够了。 地面上无数修士看着上空坠落的无数星点,部分人还持着谨慎态度,甚至进入木屋暂避,而虹非则是满心焦急。 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而满目流星皆是白色,只有部分散发着莹莹蓝光甚至是近乎于紫。可是,金色?她根本没看见。 她不能再等。 神识呼啸着铺散开来。百里、千里、万里……肆无忌惮地掠过无数修士。 虹非之前在宝库中花费了将近一千通宝购置了一枚丹药,在此丹药的作用下,她的修为进入化神大圆满。当然,仅限于序列战。 论修为可以说是化神期中的顶尖了。但论实力……可并非简单由修为决定。 “以为是化神大圆满便能在此猖狂了?”李季瞥了虹非一眼,随即抬手阻住一枚白色星点。与其他接住星点的修士一样,星点甫一与人体接触,便快速没入体内。 而这神秘星点带给修士的却是……道韵! 李季双眸一亮。 她得到的道韵名为聚沙,道本源感悟自然是不会有的,可却赋予了李季使用这道韵的能力。聚沙,顾名思义,便是将周身事物朝自己位置聚集。 李季抬手虚抓,远处疾行的流星便被她吸过来一枚。 因为没有任何感悟,单纯使用这能力,李季没有任何体会,甚至觉得有些无趣。使用灵力不也一样能做到吗? 身侧两颗兽首咆哮着腾挪,蜿蜒的锁链快速地替蒙面女修围住了一大批星点。星点蜂拥着朝蒙面女修涌去。 然而……“这又是何必?一个修士只能同时拥有三枚。”李季手里捏着第四枚星点,想要再融入体内,却发现完全做不到,乃规则所不允许。 蒙面女修闻言眯了眯眼,眼中有着明显的笑意,但做了这么久的对手,李季可以保证面罩之下绝对是嘲笑。 嘲笑什么?蒙面女修没有言说,反而带着这一大批星点朝远处遁走。 “……不好!” 李季到底不是笨蛋,只不过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现在想明白了心里直呼失策:“虽说修士一人只能拥有三枚,可没说不能随身携带,想要换一种道韵便更换一枚在体内便是了。” 至于每一枚星点内含什么道韵?反正只有使用者才知道,旁人如何看得出来。论起隐蔽性自然也是不差的。 事不宜迟,李季瞅中一处星点聚集得较多的方向,袖中召出一舸暗金色的小舟,借飞行宝物的速度优势追了上去。依靠道韵聚沙,她收集星点的效率只高不低。 …… 剑光泓泓如秋水,一身白衣的出尘女修性情温柔,出剑时却极为利落果断。待归剑于鞘,半空跌落的尸身还未落地。当然,也没机会落地了,尸身很快消失只余无主的储物袋被收缴。 远处的蒙面女修见到虹非收缴完储物袋,这才离开护卫着她的十余名修士来到虹非近前。 “上次一见太过匆匆,还未向道友通过姓名。”蒙面女修快速说道:“在下姓安,安斓。” 虹非回礼,告知道号后,忍不住问道:“道友这次特意找我,有何见教呢?” “见教不敢当,还是想邀请道友加入我的队伍。强强联合,有百利而无一害。”安斓耐心等待着虹非的回答,即使周身聚拢大量的星点,众修眼红之余却也不敢来夺,只因安斓以强势姿态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想要来抢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虹非拿出上一次的理由,安斓反应也很快,回答得滴水不漏。 虹非只得道:“之前那男子出局前所说话语听到的人并不少。我自是信得过道友的,然而此事到底对道友名声有暇,道友可有考虑过找个机会澄清此事?” “原来道友顾虑的是这个。”安斓平静道:“序列战本就残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历届序列战陨落的化神可是有数十亿,此届序列战却是不会有任何死伤,纵观诸天历史都可以说是无比仁慈了。在序列战中的每一息都要积蓄实力,那男修与我的打算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他输了,因为我比他更强。” 你死我活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澄清。 “你一定没杀过人。”安斓盯着虹非的眼睛:“若非确定对方不会死,你不会下死手。诚然你的剑招很凌厉,但气势却犹豫。” 安斓心中有一瞬间的杀意。 她分出一丝心力关注虹非是因为察觉了对方的古怪,尤其在远远看到虹非夺得一枚金色星点后这种古怪感觉达到巅峰。再回想之前种种,莫非此人早已知道会有这一场流星雨的出现,也知道星点中哪一种颜色所代表的道韵最珍贵。 因此目标明确,只寻找金色星点甚至毫无顾忌地展露修为。 安澜不认为金色星点只有虹非体内这唯一一个,但数量极其稀少是可以肯定的,到现在她也只发现了这一个。 每一枚星点都代表着一种道韵,稀罕到估计只有个位数的金色星点代表的该是何等强悍的道韵? 弱肉强食是自然之理。一个人修为再高,却不会杀人甚至从没杀过人,在安斓眼里都是纸糊一样不堪一击。 可若是此女背后有靠山呢?能够得到序列战如此内幕的消息,这靠山还不小才是。在序列战杀掉对方有什么用?反倒结仇。 因此安斓很快便消散了杀意。 “道友说得不错。”虹非垂眸,轻轻地笑了:“我的确没有杀过人。更关键的是,我本来就不想杀人。不想杀便不杀,这样也很好不是吗。”biqμgètν 安斓抿唇没有反驳。 “道不同,不必强求。”虹非现下只想等到容晴再做打算,当然不可能和别人一起行动。“安斓道友,我等有缘再会。” 安斓拱手回礼,沉默地看着白衣女修快速离去的背影。 那罕有的强大道韵她心中仍有忌惮,不敢轻易试探。便让其他人去试探吧,至少目前安斓不打算与虹非为敌。 …… 序列战开始一个时辰。 木屋中陆续传出动静。许许多多修士从木屋中走了出来。神色凝重地看着远方的大片虚空。虚空不可触碰,不言自明。 这是被传送到了最边缘的地界? 从木屋中走出的修士越来越多,数量很快攀升到了百亿,增长的趋势却没有丝毫减缓。但这第九区的最外围占地面积也是最大,因此仍然非常空旷,再加上许多修士并不在原地多做停留,直接朝中心方向去探索,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外围修士数量越来越少。 然而,越是后面进入序列战的修士实力便愈发强悍。 当容晴真正进入序列战时,已是开始的第二个时辰。 她推开木门,踏上坚硬的岩块。因斗法而产生的石屑纷纷扬扬好像雪花一样,天空昏暗低垂。 容晴仰望着虚空,看到了一道鲜明的红线,无边无际。 第六十章 入阵 修士感知危机并不单纯靠视觉。 这红线所蕴含的大恐怖意味,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已清楚知晓。更何况它还在缓慢朝里移动。 这不就是驱赶着修士往中心去吗? 如果不想现在就死,就必须前往内围。 容晴环顾四周,人影寥落,遥远处被她注视的修士更是惊慌着远远飞走,似是认出了她。 作为异军突起的序列战热门,母界修士不知道容晴还情有可原,但灵界化神不知道可就说不过去了。 十位殿下,被视为不可争锋要远远避开的对象。也只有各界的化神九转才能试着与他们抗衡。 在容晴之后,绵延木屋中再无第二人走出。满目皆是荒凉。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容晴心想。 纵使被随机投放进入此处,更是对目前规则一无所知。但她感受了下全身力量。神魂、肉身、道本源感悟无一不妥。 这就足够了。 神识呼啸着往前延伸,掠过广袤平原,掠过寒风凛冽的高空,掠过大量斗法的修士,直到经过一座平地而起的白色巨塔时才有所停顿。 一名身着乌兰色道服的男修正要迈步进入塔中,此时似有所察,厉声喝道:“谁?” 跟在男修身后的百来名修士反应亦是极快,迅速激发法阵想要追索那道隐秘的神识,却被男修抬手阻住。 “它已离开。” “公子?” “走吧。无需理会。” 男修摇头,带领随从进入塔中。他们好不容易一路厮杀来到白色巨塔处,这神识不知远在多少万里之外,就是追上了又有什么用。 而收回神识的容晴对那领头男修的实力已有模糊认识。 化神九转。且是九转中排名较高的那一批。看他道服上的纹饰,似乎隶属于烟波庭。 不过,容晴更感兴趣的还是那座白色巨塔。那巨塔隔绝一切神识查探,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居然引得那么多修士进进出出。 这般想着,容晴不再犹豫,化作一道光线朝着白色巨塔所在之处急速飞去。 如此大喇喇地赶路,怎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序列战开始已有两个时辰,该组队的早已组队完成。容晴的出现,他们心中自有计较,觉得打不过便只将消息传出去,远远避开便是。 若是觉得打得过…… 容晴疾驰将近三千万里,准准飞入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中。 幽蓝法光冲天而起,将昏暗天空都染上不祥之色。 原本笔直飞行的光线划出一道奇诡的弧度,随即化作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她双手握剑,稳稳截停劈下的巨斧。 上半身赤裸的男修肌肉贲张,大手挥舞着巨斧,动作完美流畅,比人还高的巨斧越劈越快,一时之间与容晴对砍居然没有落下风的样子。 但这并非体修,而是傀儡。 且不止这面前一个,云中还隐藏着一黑袍傀儡,袖袍中露出的双手晶莹剔透,结印的动作快成残影竟仍有从容的味道。 厚重的云层中忽而钻出一对犄角,随即硕大的兽瞳露出直勾勾地盯着容晴。 一握可碎山裂石的利爪,翘起坚硬鳞片的蜿蜒身躯,坚韧华美的尾巴。 倚云而生的巨龙在结印完成的瞬间,没有怒吼声,反而灵活鬼魅地朝容晴游去。手持巨斧的傀儡在巨龙靠近时便借力退开容晴近前,转而在远处瞅准机会甩斧偷袭。纵使巨斧被浮屠道韵毁成齑粉,它倒也不怕。 巨龙尾部划过云层时引动大量雷电。 傀儡抽取雷电很轻易便再度凝练出一柄巨斧。 隐藏着身形的黑袍傀儡召出巨龙还远不算结束,漂亮的右手探入左手宽袖中,取出满满一手的透明珠子。 这些珠子被它抛入云中,遇雷电而化形,在密密麻麻的电光中,变作高大魁梧的金甲兵。 撒豆成兵。 凡人传说中的仙家术法不过是此阵的其中一环罢了。 撒豆成兵之后更有巨人搬山,乾坤倒错…… 阵中风雷大作,声势浩大,而主持此阵法的修士阵容更是令人心惊。 一百名化神九转作为阵枢,修为在九转之下的两万名化神齐力压住阵脚,更有将近万名化神修士在阵法外围警戒。 作为阵眼的十三位化神九转在试炼场中的排名皆在前五百之列。 不得不说,第九区的化神修士在数量与质量上都远远超过其他区。都知道第九区占了九这个数字,必定很是艰难。但搏命之修,越是艰难越是要闯。 一名男修自远处飞来,这支团队并没有阻挡,反而为其让路,令其快速靠近阵眼。 男修朝着其中一位主持阵眼的女修拱手:“师姐,幸不辱命,我已将道韵和灵宝尽数带回。” 闻言,蓝衣女修露出笑意。 “这样一来,我们胜算便多上许多。”子车若瑜又问道,“可有殿下的消息?” “尚未打探到殿下的行踪。”男修摇头,“恐怕并不在第九区。” 他们作为烟波庭成员,来序列战除了突破自身外,更是为了助力自家殿下。 子车殿下剑指第九区,烟波庭成员包括其从属势力成员自然而然也选择第九区进入。即使是被随机投放,可只要遇上烟波庭之人便抱团行动,不过一个时辰便汇聚成了如今这等规模。 可惜子车殿下的行踪没有察探到,反倒先遇上了容晴。 “罢了,既然还没寻到殿下,那便仍按原定计划行事,困住余容再说。” 子车若瑜摆手,男修会意,飞入队伍中,与其他化神九转一同作为阵枢支撑着大阵的运转。 别看大阵与容晴打得有来有回,他们这些主持阵法之人最是清楚分摊在他们肩头的压力有多大,甚至心头一直萦绕着余容随时会打破大阵的焦虑。 子车若瑜眉心微蹙,在此等压力之下,心知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再困住余容一段时间。 她主动逼出一枚星点,将属下男修带回的紫色星点纳入体内。与此同时,将手中一团网状物掷向同为阵眼的子车若璋。 “摘星网可是难得的灵宝,若非序列战,以你我的财力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此等宝物。到时一有异动,便先行用摘星网限制住余容的行动。” 子车若瑜与子车若璋同属子车一族,虽不是嫡系,但凭借自身的天赋与努力,在这一辈中地位不低。可他们二人多年积攒的财富仍不足以购买此宝,只因摘星网在灵宝中的威力也称得上顶尖。 子车若璋说道:“谁叫尊主优待母界修士,又是让他们最先进入,又是给予他们一万通宝在宝库中大肆购买。” 序列战中一万通宝的价值远远大于外界,因为宝库中的定价实在太低。这也导致看似弱小的母界修士在强大宝物的加持下,不会那么轻易就被灵界修士淘汰出局。 但,灵界修士也不傻,更是人数众多,集合起来后身怀宝物的母界修士反而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不过也幸好有那些母界之人在,不然我们哪能这么快就买到摘星网。” 子车若璋说完便不敢再分出一丝心神,专心与容晴对抗。 姐弟二人心中都在计算着时间。 若是道韵和摘星网没能成功带回,他们至多再尝试困住余容一炷香的时间便准备撤退,他们撤退,联系好的其他势力如浮屠塔、侍神宗自会接手继续干扰余容的行动。 但既然有了道韵和灵宝的助力,那两炷香、三炷香也未尝不可…… 第六十一章 寸心 围绕在黑衣女修身边的光点高速飞射着,看似渺小的光点却个个重若山岳。每一次击打到金甲兵都能轻而易举穿透,往往击穿十数个金甲兵,其势仍旧延绵不绝。 主持阵法的化神修士无不心中骇极。都知道能被尊称为殿下的,其实力与普通化神可以说是天地之差,但当他们亲自经受了,才深深明白此言不虚。biqμgètν 撒豆成兵被破,接下来便是巨人搬山…… 庞大无比的手掌自阵法上空压下,一时间竟遮蔽了视线中的全部天空。犹如沟壑的掌纹清晰无比。 容晴冷静地看着压下的巨大手掌。即使迸发出最快速度,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脱离掌心范围,更何况在这手掌之外,更有五官皆无的头颅与健壮有力的臂膀破开云雾。巨人的全貌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到尽头…… 巨手压下与容晴抬手应对,说来慢实际极快。无数光点凝聚成光柱,星落之术久违地被容晴施展了出来。 然而就在即将轰击之时,大阵骤然变幻。 “乾坤倒错。” 天地顷刻颠倒。躺卧在大地上的巨人抬起巨掌就要将容晴握入掌中。手心炽热的光柱更是瞬间吞没了黑衣女修,以至于让她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但他们并不担心这点,毕竟她的气息一直被大阵锁定。 “她的气息仅是弱了一丝。”子车若璋神情凝重,“乾坤倒错讲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被困阵中的修士若想突破封锁怎么也得使用强力的进攻手段,在乾坤倒错作用下,往往无法承受这些手段陨落在自己手中。余容的道韵很强我们都清楚,可这次看来,她的肉身强度也不能小觑。” 子车若瑜没有反驳。她心中所想与子车若璋如出一辙,余容绝对吃下了自己的星落之术。此术展现的威力之强,在吞没了余容身影后轰击在阵法边缘竟直接将四块阵石反震成齑粉。虽然立即用替换阵石补位,可替换时的空隙却很危险……若被余容抓住机会,便是一个突破口。 子车若瑜念及此,暗道不妙。 然而现实仍旧是奔着不妙的势头去了。 余容居然不惜以损伤自己为代价也要使用星落之术强行突围。巨人搬山又如何,冥府相术她早已掌握纯熟,幽冥相仿佛信手拈来。只见通天贯地的法相与阵法巨人相抗,两尊巨人搏杀起来可谓互不相让。 而黑衣女修渺小的身躯在浓厚的云层中穿梭,仿佛永远也渡不出巨人造成的无垠阴影。 “乾坤倒错。” “乾坤倒错。” “乾坤倒错!” 数万修士配合默契,亦不敢有一丝分神,在化神九转的主持下每每险而又险地将星落之术返给容晴。 每一次都成功,但每一次都没能让容晴真正受伤。 且子车若瑜怀疑长时间地困住余容反而让对方逐渐摸清了阵法路数,现下余容出手的角度都很刁钻,乾坤倒错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不时爆裂开的各方阵石,恐怕也是余容的试探。 “资源有限,暂时先放弃与她的消耗,转给侍神宗接手吧。”子车若璋所言也正是大部分修士的想法。 大阵自激发之时起,便一直在他们操控下坚定地朝外围移动。到了此刻,极目远眺下甚至隐约能看到红线的光芒。 “不看到我们与余容两败俱伤,他们可不愿意接手。”子车若瑜摇头:“你准备好摘星网,待会儿我们让个机会给余容,等她突破时,你便用摘星网暂时延缓住她的行动,好让我等能够全员撤离。” “你是想逼迫侍神宗出手?” 子车若璋瞬间就明白了子车若瑜的打算。与余容硬拼到最后一刻可不是明智的选择,而他们烟波庭削弱了余容的战力,更是将其带至接近红线的地方,都铺垫到这个程度了,侍神宗若还慢吞吞的……不仅错失良机,恐怕还要遭人嘲笑。 不管最终侍神宗是否顺利将余容送出局,烟波庭都不会再有什么损失。 子车若瑜没有直接回答,朝着远处侍神宗领头的紫衣女子含笑拱手。这一拱手,仿佛就是“失误”的讯号。 乾坤倒错仅仅慢了一刹,便让容晴顺利地让星落之术轰击到了目标位置。 无缺阵法裂开了一道数人宽的口子。 容晴遁作光线,朝缝隙冲去。 然而一次失误也就算了,次次失误岂不是很假?你即使不用攻伐手段,我照样能用乾坤倒错针对你。 距离缝隙越近,倒错之后便离缝隙越远。 “还来这招?我都熟悉这招的空间波动了。”容晴面上浮出有些微妙的笑意。借由因果道感悟竟硬生生从乾坤倒错中脱壳而出,身后泛起密密麻麻的时空裂隙。 透过阵法上的缺口,容晴看到了阵法外的数万修士的一角,看到了不远处虎视眈眈的侍神宗修士,更是看到了天尽头鲜明的红线。 必须锁住缺口,不能让她轻易出去。 子车若璋掐诀施展摘星网。白色网状的灵宝迎风而长,根根白丝融入阵法之中,传来的牵动之力硬生生将裂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里收拢。 摘星网是自己堵上了缺口。 容晴只觉自己如陷泥潭一般,从神魂到肉身都仿佛被困在网中的小鱼,只待被渔人捞起予生予死。 黑衣女修停顿在裂口边,将将要迈出阵法的那一步却迟迟落不下去。 “摘星网有效果。师姐。”子车若璋看向身侧。 子车若瑜终于施展了压箱底的手段。 寸心。 只见容晴足下方寸之地出现了一圈极为标准的圆。这圆形黑得深邃,旁人看来便已心生惊惧,若容晴亲自低头去看,就会发现这纯黑圆形就似深渊巨口,贪婪地等待着她堕入其中。 子车若瑜隐晦地瞥了远处紫衣女子一眼。 侍神宗酷爱吸纳感悟虚本源的修士,越是罕有的越会大力招揽。给予容晴癸元三葬身的那位前辈便是侍神宗成员,见到容晴之时当即就想引荐她加入侍神宗。可惜容晴成长得太快,到了如今是万万不可能将她招之麾下与王翀争夺资源。 子车若瑜借助星点施展的道韵正是那紫衣女子所有。 紫衣女子朝着子车若瑜微微一笑,甚至饶有兴致地观察自己的道韵对上余容会有什么效果。 作为寸心的创造者,她对这道韵的了解比谁都深。 以心为囚笼,困于方寸之间。 愈是耽于情之人,愈是不可逃脱。 而这世间,又有谁能决然无情?被困的时间长短,单看余容自己是否沉溺于情爱了。 容晴直觉这道韵不好惹。事实也不出她所料,她的心绪骤然如阴雨连绵那般潮湿窒息。乌压压的爱意与恨意交织缠绕,困住她的心神不可移动半分。 心神,可是施展道韵的根本。 寸心道韵若仅仅是束缚她心神也就罢了,偏又勾动她无数痛苦、遗憾的回忆。 容晴怔怔然望着裂隙之外:那气质温婉的清秀女子正仰着面回望,温柔的眼神容晴是那样的熟悉。 那是钟秀站在一众修士之中,只瞧着她抿唇而笑。 千万人之中,我只看到你。 容晴心中大恸,竟落下泪来。 搏命之修不肯轻易示人以泪,上万修士眼睁睁看着这位殿下露出如此伤心的表情。 就连尚在看戏的紫衣女子亦轻咦一声:“竟是痴情人,难得,难得。” 话音刚落,阵法中的痴情人却强行冲破摘星网的禁锢,猛然出手了。 只有容晴才看得见,钟秀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她那般,温柔的话音在耳边萦绕:“我知先生心中所想,不必迟疑,来!” 容晴从袖中拔出玲珑剔透的小剑。 拔的是剑,斩落的是因果。 看着钟秀身影骤然湮灭,容晴冷漠着双眸,双手竟直接触碰摘星网,硬生生将快要闭拢的阵法裂隙朝外撕开。 明亮的月光透过扩大的裂隙,将阵中的一切都笼上朦朦胧胧的轻雾。 下一刻,一轮明月,撞入她怀中。 第六十二章 月光 面对第一个三段的对手,容晴不敢大意。 “静滞力场。” 起手先放一个辅助道韵,不论能锁住对方多少时间,都为她争取了一点时间加速。 鱼龙衣、寰光、钧天一拳。 等到流千翠的虚影从力场中挣脱而出的时候,容晴已经近身到她的三丈范围内。右拳更是朝着流千翠的面门直击—— 轰! 容晴:!! 一层无形隔膜牢牢包裹着流千翠。 容晴一触即退,璀璨星河在她退后的过程被释放而出,将容晴周身包裹住。 “那不是普通的防护障壁。能做到这种程度,法宝还是……道韵?” 容晴无暇去看自己鲜血淋漓同时又因为花现道韵的作用而血肉蠕动着的右拳。 “静滞力场。” “星落。” 这一退,四大道韵齐齐出现。即使是容晴这般强大的心神,想要同时承担住四个道韵亦是不小的负担。 可她不得不如此。 与一个个玄甲榜文二段的对手战斗,容晴差不多知晓自己的水准在二段顶峰左右。然而因为玄甲榜文的升段机制,导致每一段位的实力都有着较大差距。三段最弱的和二段最强的或许差不多,但一个个战斗过去,容晴怎么能白日做梦遇到的每一个三段对手实力都处于三段下游? “玄甲房的试炼者修为在七转以下的少之又少。我与他们在基础上便有着极大差距。更可况那些化神九转在道韵和本源法则上的积累就远超于我。再加上……本命法宝!” 穿着碧绿襦裙的美貌女修双手结出一个手印,一枚翡翠色圆珠在手印中缓缓浮现。 容晴本能地感觉到不安。 “那是?” 星落之术喷发出的光柱被那颗圆珠牢牢挡住,巨大的光芒不得不像被分开的潮水那般朝着流千翠身后两侧扫荡而去。 “那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静滞力场没有作用,星落之术也被挡下。”容晴眼神一闪,“如果是防御类的宝物,那也太强了些。” 能阻挡住星落之术不可怕,可是连静滞力场都影响不到对方半点,那这场战斗……恐怕要打得很艰难了。 “月缺。” 流千翠忽然打开了她的芥子域。同是风灵根,与凤凰儿满是湍流风刃的芥子域不同,流千翠的芥子域遍布阴影。芥子域一经释放,直接将整座擂台都尽数覆盖。 一弯残月投射下清澈洁净的光芒,似乎驱散了四周阴影的污秽。 “没法用‘缩地成寸’闪躲了。”容晴瞬间就判断出现在的情况。“只能用我的芥子域与她的互相抗衡,这样才能防止她来施展‘缩地成寸’。”biqμgètν 无形力场轰然打开,论范围当然不能与流千翠的相比,但护住容晴周身半径二十多里的范围便足够了。 流千翠的芥子域相当于包裹着容晴的芥子域,没有容晴芥子域干扰的那部分流千翠自然可以随意“缩地成寸”,但有容晴芥子域干扰的区域就不能。就是如此简单。 ….然而芥子域亦有强弱之分。 这强弱,除了看肉身基础之外,还要考虑到一些罕见法宝与秘术的加成作用。 容晴有那木簪法宝,略微加持了一下自己的芥子域。 “可是……不够!”她皱起眉头。此刻没有人比她感受更深了……流千翠的强大。“她的芥子域本就远超于我。虽然现在只是铺满了擂台,但实际上可能是远远超过擂台的范围。更何况,她真的没有加持芥子域的宝物吗?” 芥子域相当于肉身的辐散。 芥子域受到压迫,自然反馈到容晴的肉身上去。 全身上下,从头骨到脚趾,甚至连头发丝都感觉到无比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 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然而伤害却远不止于此。 无数污秽的阴影疯狂地朝容晴涌去,好似要将这地上星辰的光芒尽数拖曳入纯粹的黑暗中。 保护着容晴的璀璨星河在她的心神控制下开始高速地朝着四周迸射星点。 带着光热的星点一粒粒飞溅迸射。 嗤—— 嗤—— 嗤—— …… 每一粒星点都在快速地穿透着这丛生的阴影。 仿佛是在污秽中盛放的明媚烟火。 容晴下意识地边操控着星河边退至残月照耀之处。 在黑暗中人本能地寻求光明。 在这处阴影世界中这孤独清澈的月光仿佛就是最后的救赎之处。 月光照耀之地,阴影不敢靠近。 容晴在无尽阴影中化为曲折光线,只一息的时间便绕过了阴影的包围追逐冲到了月光所在之处。或者说,从她使星点四处迸射的时候便已经精确计算过了奔至月光的最佳路线。 那些会阻挡在她路线中的阴影被她强势地清扫了一遍。 月光投射在地面上的区域只有半径十丈的小小范围罢了。白衣女修一冲进来,便整个被清冷月光给笼罩住了。 “嗯?” 容晴的身体被硬生生给顿住了。 一道黑线贯穿她的鼻梁,数块鳞甲残片掉落……黑线猛地张开,鲜红之血从豁口中流淌而下,浸湿了她面孔上的鳞片。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无视了法衣的存在,无数道黑线浮现在容晴的全身各处,在这一刻齐齐睁开了眼,大量的鲜血从豁口中喷出。 顷刻间,雪白法衣被鲜血浸染。 然而肉身的伤势相比起神魂反而是次要的。这诡异的切割破坏,绝不止于肉身,在容晴的识海中无数道庞大的切口将此处生生化为废墟。大量莹润的元神之息从容晴的头部飞出。 ——原来,她的芥子域中没有弱点。 ——原来,相比起这恐怖的月光,那些阴影反而是弱点了。 立于容晴芥子域之外的绿裙女修双眸中是漠然。也对,一个虚影只是记录了原主的战斗能力与策略罢了。 对手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杀死对手、锁定胜利才是试炼场永恒不变的主题。 …… “两万四千零二十八战,两万四千零一胜。升入九段。”声音一如既往冰冷的管理者倒是少见地道了声“恭喜。” 然而绿裙女修却并没有得意。因为每一位升入玄甲榜文九段的化神天骄都会得到管理者的这一声恭喜。 “另外,你收到了一则比试邀请。” “是谁?”流千翠淡声问道。 . 犀让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十三章 白塔 白色巨塔大门洞开。 与那分布在苔原各处的木屋一样,白色巨塔的存在亦能保证修士的安全。 可即使知道安全,但在看到黑衣女修迈步进入时,众修无不警惕地后退,为其让出一条宽阔无比的通道。 即使有不知道的,被同组织的神识传音后也终于明白这相貌平平的黑衣女修在外面做了什么,骇然地将身子缩到了更后方。 在巨塔中,月光也要收敛。 悬于容晴身后的明月化作碧衫女子。流千翠微微笑着,跟在容晴身后,自然地落后半步。 巨塔中空,唯有一幅大到夸张的黑色榜文从塔顶垂落于地。 容晴在榜文最顶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任凭底端那些名字在不断变换甚至直接消失,余容二字牢牢地占据榜首。其下,便是流千翠。 “这是即时榜文,一旦修士名下通宝有任何变动,排名就会更新。”流千翠解释道:“每个修士进入第九区时,星尘照镜基于对修士的评判会给予初始通宝。像我这样的九转初始通宝在一万到十万之间,普通化神在一百到五百之间。不过,初始通宝可不落到我们自个儿手里。” 流千翠颇有些无语:“这是我们的人头钱。我进入第九区的时候,只有区区十个通宝,基本在宝库里什么都买不了。一开始的财富积累,便是靠击杀对手夺取他们的人头钱。此外他们积攒的通宝也会一比一算入我的名下。” “修士被击杀后,她的通宝数量就停留在身死之时?” “是的,所以大家心里都纠结,手上的通宝是花出去还是积攒着。大肆购买宝物的好处是可以快速增强自己的实力来赚取更多通宝。可是如果消费得太厉害,后续倒霉被人击杀了,排名反而会很低。毕竟被淘汰出局后,通宝不可能再涨了。”流千翠指了指榜文中垫底的一个名字:“肖橙我认识,八转修为实力却接近九转,进入第九区后我还和他同行过一段时间。每次进入白塔休整的时候,他都会将自己身上所有通宝挥霍一空,战力确实短时间提升了许多,可之后的事情你也猜到了,他被击杀的时候才刚出白塔没多久,最是‘贫穷’,不管先前积攒了多少通宝,榜文只计算最后的数字。” 流千翠感叹:“这个排名当然与他的实力不相称,可谁叫规则便是如此。也因此有些大团队会刻意豢养一些实力不算太强的成员,让其收获大量通宝前去白塔兑换团队所需的宝物,以保证核心成员的通宝数量不会下降,避免排名大幅降落的风险。 这是目前大家心照不宣的做法。因为通宝只能依靠击杀传递,无法赠予转让,但宝物、道韵完全不受限制。” 容晴从榜文顶端的余容二字上收回目光。 现如今,她的海量通宝全是通过击杀对手所获,即对手自身的人头钱加上他们身死之时名下的通宝数。 而他们身上遗留的宝物容晴也没放过,尽数收缴。除了自留之外,也可卖给白塔换取通宝。 对于进入第九区的修士而言,白塔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进入第九区前碍于手头窘迫无法购买宝物,而在白塔,宝库却是一直开放,无数珍稀资源应有尽有,只要……你有足够的通宝! 这也是容晴为何要来白塔一趟的原因了。 宝物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为了让其他九转也能跟殿下争锋,多制造些看头,不仅天上下道韵,还开放宝库任人购买。如此培养下,说不定到了后期,还真能喂出几个让殿下头疼的对手。 但至少不是现在。 容晴和流千翠所过之处,众修静默,让开道路。他们看着两人一路沿着楼梯走上塔顶,没有受到半点阻力。 众人眼里都有羡慕,却没有疑惑。 “我也是沾了殿下的光,能来这顶层看一看。”流千翠说道,“每一层按排名档次向修士开放。底层当然是人人都能进,可顶层,据说只有排名前百的人才不会被拒之门外。” 容晴此刻没心思打量顶层的华丽装潢,目光聚焦在呈环形的投影上。 宝库,包罗万象。 以容晴目前的财富和排名,宝库可以说是完全向她敞开,就连一些底层根本就搜索不到的宝物也大喇喇向她展示。 到了容晴这个层次,寻常宝物没什么用,而她看得上的宝物,也贵得吓人。 摘星网。流千翠瞄了眼价格……六千万通宝。为了拖延住余容,这可真能砸通宝啊,再加上价值……一亿多的道韵寸心,恐怕这两样宝物已经耗光了她们团队所有可用资金。 如果真能拖住余容,这点钱和大局比起来不算什么。 可惨的是,非但没能拖住,反而整支队伍都被连追带打消灭了个干净。 流千翠闷声偷乐,驻足在道韵星点前看得不亦乐乎。现下她跟在容晴身边十足安全,又得了一笔巨额的通宝,强势地排在了第二名。因此除了宝物和高阶秘术外,她更关心有哪些道韵还能够更好地辅助容晴。 强力道韵,宝库中有,还不少。 有不少母界修士占天时地利搜刮了一大堆道韵,将用不上的那些转手卖给白塔,换来了大量通宝武装自己。但那些终归是本身就普通的道韵,卖价也便宜。 厉害的那些,除了一开始空降,宝库自身就只保存少量的几份罢了,偏偏价格极高昂,导致目前货还挺全。 而那些最最上等的道韵自然有且仅有一份。 没有时间暂停。 容晴有些失望。她看到了缩地成寸(三千六百万亿)时空缘断(三千五百万亿)斩缘(三千四百五十万亿)花现(一千三百万亿)静滞力场(一百万亿)延时意志(一百万亿)浮屠(六十二万亿)寒雨(二万亿) 可流千翠看到都震惊了。只有来到顶层的修士才有那个权限看到这些道韵。 “这谁能买得起?”她看向容晴,“……买得起的还用不上。” 那些价格亮瞎人眼的道韵全是出自眼前这位女修。 愈是靠近,愈是敬畏。流千翠从未小瞧过容晴,可当对方的部分实力如今明码标价赤裸裸地展示给她看时,流千翠还如何能保持住平常心。 “还是少了许多。”容晴一眼看出背后问题所在,“这是第九区的宝库,仍旧不完全。而且即使我们排名在最前也不过是第九区的排名。说起来,我很奇怪。为何你们都称呼此处为第九区?” “啊?”流千翠眼露茫然,不解容晴为何要问这样简单的问题,“因为我们在一到四十九中选择了九这个数字到达了这里,这里当然是第九区。九与四十九都是极数,想着殿下与原承殿下不会错过极数,我也没多犹豫。怎么了吗?” “看来你们都有的选啊……”容晴若有所思,随即笑了笑,“我没得选,进入星尘照镜后就直接传送进了第九区最边缘地带,什么通宝都没有,完全一头雾水。之后更是陷入了他们的埋伏中,幸好有你在。” 流千翠忍不住垂眸脸红。 容晴梳理目前线索,思考着。 这一路都没见到东临宗弟子,更别说青杭界修士了。而其他尊界五辰、浮屠塔修士可不少,再加上宝库中展示的最顶级道韵都属于她自己。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十位殿下从一开始就被分散投入各个区中。而他们所属势力所派出的修士也被刻意避让了殿下所在大区。 这样的分配,导致第九区的烟波庭找不到她们殿下,而容晴找不到东临宗修士。 这亦是制衡之道。 殿下光靠自己就够无敌了,再加上一大堆同势力的拥护者那就太没意思了。这并非尊界高层想看到的结果。 听到容晴的推测,流千翠忍不住道:“看来就是知道殿下实力强,才故意将殿下送来第九区。第九区不仅修士数量众多,实力也在水准之上。等他们发现这个区只有你一个殿下时,不用多说都会彼此抱团与你抗衡。而其他殿下可就轻松多了,对手普遍较弱,屠穿一个区都不难。积攒通宝的速度恐怕要快上许多许多。” 流千翠为了总排名而忧心。 “屠穿一个区?”容晴慢慢说道,“于我而言,是在第九区也好其他区也罢,都算不上难事。最终排名大抵还是我们十个之间在争。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道韵高昂价格的背后都意味着什么?屠穿第九区后,这些道韵我确实能买得起了,可对我这个买得起的人又有何用呢?它们本来就属于我。” 除非——另一个买得起的人来到第九区。 第六十四章 有问必答 容晴踱步,在特殊宝物分类那里细细浏览。 从进入第九区以来,容晴还没有发现任何写有规则的东西。但这场竞赛,必定有它内在的规则。就算没有明言,也不妨以创造者的角度去猜一猜。 到了赛事后期,各个殿下不可能被困在一个区,必定要前往其他赛区争取更多通宝。 也就是说,第九区本身就有前往其他赛区的通道。 法宝、功法秘术、道韵、阵法符箓等容晴走马观花地看过了一遍,那些不好分类的都被塞到了特殊宝物区域。 很杂,但仔细寻找还是能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有问必答。一千万通宝一次。” 流千翠循着声走过来在容晴身边站定,忍不住说道:“抢钱啊,说是有问必答,可没说一定是真话。” 也没保证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太过简单的描述,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巨大的坑,等有缘的笨蛋往里面跳。 然而流千翠身边还真有个小笨蛋不把钱当钱,直接开口问了:“序列战的规则有哪些?请详答。” 一千万通宝说没就没。 容晴面前浮现出数排金字。 「一、尊界、灵界、母界修士分批次进入。以母界修士为先,提供一万通宝,可自行选择赛区,序列战开始即可进入一至四十九赛区。灵界修士根据自身实力提供通宝,可自行选择赛区,序列战第一个时辰起进入一至四十九赛区。尊界修士根据自身实力提供通宝,可自行选择赛区,待灵界修士全部进入后可进入一至四十九赛区。十位尊界殿下不提供通宝,不可自行选择赛区,于序列战第二个时辰随机投放至不同赛区。 是否继续支付一千万通宝,查阅第二条规则?」 流千翠心中惊叹,果然是个大坑。这一条条规则看下去,要是有个成千上万条岂不是刚赚的通宝全贴进去。 然而容晴没有犹豫,点头回答:“是。继续查看。” 一千万通宝自动扣除。浮于面前的金字再度变幻。 「二、各赛区于序列战开始半刻钟至一刻钟时间投放道韵星辰。各赛区道韵星辰完全复刻本赛区所有修士的所有道韵,以白、蓝、紫、金划分威能,白为最次,蓝紫次之,金为最强。修士体内可共存三枚道韵星辰,不限威能。道韵星辰可转让、可回收、可击杀获取。使用道韵星辰无需感悟,仅消耗心神。 是否继续支付一千万通宝,查阅第三条规则?」 随着容晴一句句“是”,流千翠的心理活动逐渐从惊讶到麻木。 序列战规则果然多得可怕。更可恶的是,一千万通宝这样的巨款还只吝啬地给看一条规则。 流千翠看着容晴的排名开始不断往下跌,心中着急又不敢开口阻止。直到排名堪堪维持到九十名时,容晴才终于停止继续问询。此时,规则已经更新到了第二十一条。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也不算完全白花钱,有些信息确实是目前各家修士还没能掌握的。 譬如,当一个赛区只剩下一千名修士存活时,这个赛区便会关闭直接进入结算阶段。而那不断收缩的红线其作用正是在最后时刻不管修士愿不愿意,强行让修士数量达到一千之数。 如果某位殿下不知道这条规则,不管不顾地屠戮整个赛区,恐怕还没等跨区去寻找其他殿下就不得不进入结算。那可就亏大发了。 容晴心中计划大致有了轮廓。 杀。 还是得继续疯狂杀戮,而且要快。将第九区修士数量下降到数万,不仅掠走大量通宝让剩下的修士就算存活也不成气候,还能让第九区的结算阶段更快到来,到时就是其他殿下想来第九区也来不了,遑论换取道韵。 自己的道韵有多强,容晴清楚得很,自然不想让其他殿下换取,平添麻烦。 “原承殿下现在在第几区?”容晴问道。 「第四十九区。 是否一次性支付二十亿通宝,订阅原承殿下行踪?」 “否。”容晴根本不带犹豫的。 跨区的代价高昂。就算是原承也不可能频繁跨区,没必要订阅。顶多她在前往第四十九区前再花一千万通宝确认便是。 “我们不再等等?”流千翠忍不住说道,“前期过快杀戮赚取的通宝太少,毕竟可以挣通宝的途径极其有限,让人头钱占了大头。而刚刚第二十条规则中写明了序列战第三日会在赛区各处投放大量灵宝,这些灵宝可是能换取通宝的,等修士换取了通宝再击杀,收益更大。” 第九区修士基数庞大,如果运作得当,容晴能够刷取的通宝会远超其他赛区。 “你说得不错。”容晴颔首,“现如今,有两个选择。其一,尽快结束第九区的赛事,前往四十九区与原承汇合。其二、守株待兔,坐等其他殿下上门。如果选择第二个的话,我们在第九区待的时间足够长,能赚取的通宝也多,到了后期再大肆杀戮也不迟。” 容晴给出了两个选择,这会儿又轮到流千翠迟疑了。 “如果其他殿下来第九区,恐怕就是冲着道韵来的。真要让她们换取了,届时战斗难度增加,且就算击杀了对方,收获的通宝数也极少极少……而要想把握时机,非得订阅其他殿下的行踪不可。” “说不定订阅了她们的行踪也收效甚微呢?”容晴看向流千翠,“她们想来也会关注规则,派个心腹来白塔换取,到时再将道韵转让给她们便是。第九区的白塔数万计,哪里能阻止得了她们换取。” “也是。”流千翠叹了口气,“而且第九区完全拒绝了东临宗弟子进入,我们少了许多帮手。如此一来,还是主动一些好。” “更何况我的那些道韵其实也无需在白塔换取,序列战最开始投放的道韵星辰中也包括了缩地成寸等道韵,从这里的兑换数量中可以看出还没有任何修士将它们卖给白塔。”容晴向流千翠承诺,“届时那些道韵可以转到你身上,增强你的生存能力。” 容晴想要做的,就是提前杀死比赛。 她本就是序列战中的战力巅峰。拖到序列战大后期,对她并无意义。就算收集再多道韵又有什么用?道韵星辰中没有道本源感悟,那便没有意义。 容晴只要保证自己的道韵不为外人所得,而原承被复制的道韵能够被她掌握,就占据了极大的主动权。 第六十五章 庇护 等容晴和流千翠离开顶层后,发现这里早已人去塔空。 不知道是因为畏惧容晴的威势,亦或是被人清场? 容晴单手凭栏,俯身看向底层那两名女修。两人彼此站得远远的,仿佛是敌对关系。 容晴没有说话。其中一位女修率先朝容晴拱手并自我介绍。 “李季?”容晴颇感兴趣,扬声,“可是尊界李府的李?” 李季瞟了一眼身旁的安斓,笑道:“不愧是殿下,轻易便看出在下来历。我确实与尊界李府有很深的亲缘关系。” “那他们怎么任由你流落于母界之中?” “这便涉及我父母的一桩秘事了。”李季敛眉,不欲详谈此事。 容晴也不愿勉强,只是笑着看向另一人:“你们是一起的吗?你背后又是什么势力?” 安斓解下面纱,露出姣好面容。 “我与李道友可不是同路人,只是顺路罢了。”顺带,联手将塔中的闲杂人等驱离出去。 安斓利落地躬身,腰肢强韧有力:“在下安斓,家师托我向您问好。” 容晴细细打量着对方,若有所思:“你的老师是……?” “师尊正是泰山府君。”安斓嘴角浮出笑意。 泰山府君四字一出,连李季都下意识后退一步,看向安斓的目光中带着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此女能够跟她斗那么久。原来对方的背景完全不弱于自己。 安斓、李季两人虽然同样出自母界,但都身负大背景,不算纯粹的母界之修。这次序列战可算是占了不小的便宜。又能最先进入,又能调度所靠势力的大部分成员。 李府行事多在明处,安斓早就知道李季的依仗。而冥府做事却神秘难寻踪迹,也是安斓刚刚自报家门,这才让李季知道她手下那批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随从是怎么来的。 “能被府君收为徒弟,实力肯定是不缺的。” 安斓摇了摇头:“在下微末实力,勉强与李道友斗上一场也就算了。真想在序列战中撑到最后,这点实力可远远不够。李道友的想法应当同我一样:希望能够追随殿下,得殿下庇护。我名下有化神大圆满一百零一人,精于战阵,擅长合击,皆可听从殿下调遣。”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真正打动容晴心思的,还是安斓传音给她的那句话:“化神大圆满不过是明面上的战力,在下已收拢第九区中冥府所有的化神九转,总计八十二人。” 八十二名化神九转,放在哪里都不算弱了。 安斓既已表示诚意,李季也不甘示弱,直言:“我手下共有一千三百二十九人,其中有六名化神九转。所收集的道韵八百余个,皆可献给殿下。此外,还有一则关于缩地成寸的情报奉上。” “缩地成寸?”容晴来了兴趣。 如果要在宝库中购买缩地成寸,那可太昂贵了。寻找道韵星点相较而言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 “那枚道韵星点如今在一母界修士体内,仗着缩地成寸,想要拦截住她并不容易。我已找了法子追踪那修士,如果殿下亲自去追,想必无需片刻便能到手。” “何至于殿下亲自追。”安斓突然笑出声,在一旁插话,“现在可是李道友你展现诚意的大好机会。不若将缩地成寸亲自寻来献给殿下,也好证明自己的本事。” 李季脸色都变了。会缩地成寸的修士哪是那么好击杀的?如果能击杀,她早就将缩地成寸据为己有,何必将情报送给余容。 “安道友只会说些风凉话。轮到你,你就能截住吗?” 安斓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事在人为。除缩地成寸外,还有一些顶级道韵,虽然掩藏得很好,到底还有痕迹显现。打它们的主意,想来成功率更高些。” 安斓看向顶层凭栏的黑衣女修。 从刚才开始容晴就一直沉默,似乎心中在盘算着什么。直到场间安静了一瞬,这才缓缓开口:“我身边非信任之人不留。李季,你要我庇护也简单。我给你三日时间,这三日内,我这一方会放过你李府之人。你若能凭三日工夫就夺得缩地成寸给我,便可得到我的庇护。反之,三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手下留情。” 李季眉头一皱,伸指指向安斓:“那她呢?” 安斓神态安然,恍若未闻。 “她要得我庇护自然也是有条件的。这点你不需操心。”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李季有些忿忿地收回手,朝着容晴躬身一拜,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容晴所给的条件苛刻,可到底让李府之人可以更为安全地渡过三日时间。而旁的势力却要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就算有化神九转又怎样,真碰上容晴又能撑多久。 此消彼长下,李府势力反倒存活得久些。关于序列战的规则,这么多势力在琢磨研究,大概也明白过来了:通宝、排名什么的都是虚的,活下去,活到最后才是真的。ъiqugetv 三日之后,她也不想死。李季眸色一厉,对着身边人道:“传令下去,将我们的纹饰都展露出来,不必隐藏了。” “是。” “追燕纹可有动静?” 身旁亲随取出罗盘。这段时日所经过的路线被实时绘制成地图投影在罗盘上。一只燕子像砂石大小伏在图中的某一处。 距离倒是不算太远,不过六万公里罢了。 一道道命令传了下去,上千名修士被化整为零拆分成近百支队伍,不断缩小包围圈来锁定那修士的位置,而那六名化神九转则是成功的关键,身负控制类道韵,强袭之下击杀那母界修士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 流千翠跟在容晴身后从顶层走下,忍不住瞧安斓。她对这位神秘的泰山府君之徒说不好奇是假的。泰山府君,高高在上的道君,冥府三十六府的真正主人。如此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居然收一个母界修士为徒。那这修士得多天才。 哪怕对方才化神六转,但肯定有不凡之处。 “庇护你的代价,府君已替你付过了。”容晴行至安斓面前,“府君很看重你,序列战前便与我提起过你。能指挥得动九转,你在冥府中官职不低吧?” 容晴对冥府的了解不少。在冥府,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是化神只要职位够高,照样能够轻松指挥道主。 “承蒙老师厚爱,如今任四品判官兼任红袍监察使。” 容晴眼睛一亮:“红袍监察使可基本都是衰劫,以你的修为能够升至红袍,看来你很会杀人。” 第六十六章 偏爱 安斓在容晴可不敢骄傲。垂下头颅,难得谦逊:“不能说很会,只是对每个目标全力以赴罢了。” 容晴微微笑道:“有你加入我们可算松了口气。”她笑着看了一眼流千翠,“只有我们两人难免有所疏漏,但有了冥府加入,我们能做的就更多。” 流千翠这时才明白,容晴并非完全依仗东临宗和青杭界。在进入序列战前,她即使有着东临宗的大助力,仍然找了外援。 也正是这一步安排,让容晴就算受序列战规则限制,照样能找到信得过的帮手。 泰山府君可是在序列战开始前便与容晴达成合作共识了。相比起中途提出追随的李府,容晴当然更信任安斓。 不过,流千翠还是有疑惑:“你知道李季说的缩地成寸是怎么回事吗?她真的掌握了那道韵的下落?” 安斓看着无形中更加靠近容晴的流千翠,点了点头。 “我与李季明争暗斗许多回了。说来,缩地成寸还是我跟她同时发现的。”安斓回忆道,“那时我和她战到激烈处,芥子域都施展到最大半径。因此那个时候芥子域内的一切动静都逃脱不了我俩的感知。有个母界女修施展道韵强行脱离芥子域。我不会感知错,绝对是缩地成寸。再后来,李季便对那位修士上了心,想要得到缩地成寸。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你便一点儿都不动心?”流千翠仔细观察着安斓的表情,“那可是缩地成寸。拥有了它,可算半个无敌了。” “说不动心是假的。可也要有命拿才是。”安斓轻声道,“我感觉,那女修身上有古怪。” 容晴问:“什么古怪?” “她应该来头不小。”安斓细细讲述了当时道韵星点爆发的场景,“居然能够提前知晓会有道韵星点出现,也知道哪种星点是最珍贵的。她背后必定有位大人物。” “比府君还要大?”流千翠挑眉。 “是,比我老师还要大。”安斓认真颔首。 “可是听你之前说的,她的实力很一般啊。” “这也是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安斓抬手在面前虚点,一道白色身影浮现而出。 白衣翩跹,气质出尘。清冷的面容上那如水双瞳反倒增添几分温柔。 “这是她的模样。殿下可看出什么线索?” 容晴看得很认真。 从女子如画的眉眼到绰约的身姿。略显宽松的白衣上没有半点纹饰。 半晌,容晴才开口:“合该我亲自追的。” “殿下的意思是?” “你在她身上也留下了追踪的道具吧。” 纵使心有忌惮,不愿主动出手。可到底对方是缩地成寸的持有者,安斓不可能一点追踪的手段都没尝试留下。 李季都能做到。 安斓自然也能。 安斓没有废话,从袖中取出枚茧子。徒手捏碎后,从茧子中飞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蛾落在安斓指尖。厚厚的白色绒毛像套上了件冬装,豆大的黑色眼睛看起来可爱无辜。但流千翠已经认出来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冥水蛾。冥府的特产,经过改造后的物种,用于追踪查探。 生怕容晴不认识,流千翠还贴心地讲解:“冥水蛾幼虫吸食目标气息后便会结茧,破茧而出后的成虫像是把目标当成母亲那样本能地去追寻。只是可惜,成虫存活时间不过短短三日。” 吸食气息? 容晴伸手将冥水蛾拢入掌心中。 确实,它身上有她的气息。 没有犹豫,容晴瞬间施展万里同息之术,强大的神识穿透无尽空间层峦叠嶂。堪称无垠的识海誾暗无比,却在某一处亮起了光芒。 捕捉到了! 容晴朝着安斓伸出手臂。 这是……?安斓愣了一下,呼吸急促了起来。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流千翠早有默契,化作明月悬浮于容晴身后。 “你握住我手臂。我们即刻出发。” …… “你这小徒弟什么时候找的?藏得可够深的啊。”来人端着酒杯,打趣泰山府君。 能以这种口气与修为高深的道君说话,来者当然实力不俗。 “数万年不见。”泰山府君姿态放松,与对方寒暄,“怎么想到来观看序列战?我记得你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 宁愿闭关,也不愿凑热闹。这就是兰芝道君。 天生带笑,与谁都能笑谈几句,实际上却不是喜欢交际的性子。 她朋友不多,倒是和泰山府君私交不错。 “谁叫这次尤其不一样呢。我也并非完全不理事。”兰芝道君在人群中指了好几位道君,那些道君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朝她颔首示意,“你瞧连他们都来了。我上一回看到人这么齐还是尊主召集我等议事的时候,那可是与东宸尊界有关!这次尊主可没有召集我们,人却基本来全了……还不是因为察觉到了这次序列战的特殊。” 兰芝道君没有深谈下去。 好歹混到了道君的地位,再不搭理世事之人也对风吹草动有着敏锐的本能察觉。 “你既然安排了小徒弟跟在余容身边,想必是做好了打算。我便拭目以待了。”言罢,兰芝道君展袖浅酌。 泰山府君自嘲般低语:“也不知未来是好是坏。纯粹赌一把运气,若是赌输了,还望道友到时可莫要笑话我。” “哪有输的可能。”兰芝道君美眸微合,“我等会在此相聚,不正是因为尊主抬举余容殿下么。” 举目望去,交好的道君道尊们各自有交流的圈子。偌大的酒吧倒也有几分泾渭分明的样子。 黑暗的零点酒吧里最猛烈的光源便是最中央的巨型直播,所直播的内容正是第九区,而观看的焦点便是此刻道君们讨论的主角:余容。 “东临宗余容殿下,现在还有哪位道友不知道的吗。尊主想要创造出一地让我等相聚轻而易举,可偏偏选了余容所创造的场地,而今更是……”兰芝道君停顿了下,“更是单独与原琅道君道侣二人会面。” 太偏爱了! 这是许多道君的心声。 尊主也太偏爱东临宗了吧。序列战可还没结束呢,这是提前告诉大家序列只会出现在原承和余容之间,左右离不了东临宗? 要知道直属于尊主的势力可是浮屠塔。浮屠塔道君在面对或明或暗的探询时,表面都云淡风轻,可实际上都生出几分尴尬。 这一辈的霸体和混沌体居然全被东临宗的天骄给超越了。这在历届序列战中都是少有的事。 浮屠塔的道君们更忧心的是,浮屠尊主是否会因此而产生不满。 在场道君都分出不少心神关注着楼上看似毫无动静的包厢。 …… 白衣青年闲庭信步间利落出剑,斩杀一名化神九转,随即再度施展缩地成寸,不仅让背后的合击落空,更是直接追上一名疾驰的九转修士,剑意轻易便绞杀了对方的肉身。 端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身着灰色道袍,眼神平静,似乎世间万物早已惊不起他心中波澜。但在看向光影中的原承时,嘴角仍然露出了笑容。 原琅道君看到自家儿子如此优秀当然心中骄傲。但此刻他更关注浮屠尊主一些,因此察觉到对方露出的笑容时,心中大定。 紧挨着原琅的嬛元女君捏了捏道侣的手,终是开口:“尊主,晚辈还有一事请您定夺。” “嗯?”浮屠尊主看向嬛元女君。, “承儿进入序列战前曾与我们表露,心中已有属意之人。我们想着,儿女之事,自然心意最为重要。承儿喜欢,那便很好了。”嬛元女君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浮屠尊主的表情,“您是看着承儿长大的,为师为父,若要办婚事届时也得由您做主方才名正言顺。” 第六十七章 风华无双 浮屠尊主笑意更深:“婚事?” 嬛元女君心中一颤,低头应是。 “余容的婚事可没那么简单。不过,若是她自己愿意那就好办了。” 余容自己愿意? 嬛元女君心中生出几分尴尬。他们大抵是知道余容不愿意的,所以想求个尊主诏令。哪知浮屠尊主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那孩子对承儿的好感可不少。终归是承儿情深,让我们心急了些。”原琅反应极快,几乎是在浮屠尊主话音落下后便接上话头。 “这是自然。身为父母哪有不急的。”浮屠尊主看向光影中的白衣青年,“他从小就是个专一性子,说喜欢那便是真喜欢。就怕强人所难到时候受磋磨的还是承儿。” “您说的是。” 都说到这份上了,原琅道君也明白了浮屠尊主的想法。 …… 白衣青年独自停留在高空的某一处。他右手戴着雪白手套,握着的血剑更是煞气逼人。 他没得选择,从一开始十位殿下便被传送到不同区,相当于种子选手。 容晴,第九区。 原承,第四十九区。 然而巧合的是,这第四十九区正是摩天大厦。 在原承前方,两条笔直的高速路彼此平行,朝左右延伸,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消失在云雾中。许多或大或小的云团在公路上追逐打闹,被风吹起晃悠悠飘远了。 原承所站的地方正是一方小小的悬浮站台,在他身侧高高竖起一个牌子,最顶端写着科创园站,下边写着一条孤零零的班次信息。 第八十一路。 路线中摩天大厦那一站更是被加粗放大。 而在原承对面亦悬浮着一模一样的站台,空无一人。 这很正常。第四十九区,谁不是躲着原承走? 但接下来进站的那批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随着欢快的音乐响起,甜美女声从站牌中发出:“第八十一路空中特快即将到站,请上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下一站:玉山新区站。” 远方响起一道嘹亮的鸣笛声。两束黄澄澄的灯光就好像妖兽的眼睛一样刺破了云雾,照亮了前路和站台。 眼尖的修士瞬间就发现了站台上的白衣青年。 “不!他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完了!” 一时间各个车厢的修士都不同程度地乱了起来。 但还有一些人急急传音:“我们别慌,等他上来后,我们找机会去别的车厢下车。趁别人缠住他的时候,我们就能成功逃出去。离开八十一路后就分散开来逃跑!” 宛若长蛇的列车缓缓减速,然而第八十一路空中特快,足足有三十六节车厢,最大载客人数可达一万零一百。它的车头都已经远远超出了站台距离这才终于停下。 停在原承面前的是第二十八号车厢,也是到站前减员人数最多的车厢。 第四十九区的安全屋,正是空中特快列车。空中特快同时在运行的一共有四辆,路线就这么一条,无非方向相反罢了。 车内和车外被设定成两个区域,彼此无法相互攻击。然而车外区域可以互相攻击杀戮,车内区域……亦是如此! 就算在空中特快内部,也并非绝对安全。 且空中特快还有一个设定,那便是人数达到最大载客数后,便无法再有乘客上车。借此设定,他们只要保持住最大载客数,那原承就是有再大本事也进不来。 但哪可能这么容易便让他们躲着活到比赛最后。空中特快到了这个方向的终点站后,可是会强制把乘客清出去。随后继续开动,直到和高速路一起完全消失。 因此有不少人选择中途下车,但这样一来,空中特快在下一站停留时会将人数最少的车厢正对着站台。 甜美的播报声在各个车厢响起。 “科创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好个人物品有序下车,注意站台空隙。下一站:玉山新区站。” 车门上的灯“滴——”的一声尽数变绿,三十六节车厢齐刷刷打开了车门。 正对原承的车门打开,一具新鲜的尸体朝原承跌落。 几乎就是在瞬间,尸体上的禁制自动触发。爆炸声卷起恐怖的音浪。 轰—— 以原承为中心,无尽火浪席卷蔓延,将天空都烧穿了一个洞。 三十六节车厢完全淹没在火焰中。 白衣青年更是在爆炸的瞬间便失去了身影。 “趁他分散了注意力,快逃。能逃一个是一个!” 列车自然毫发无损,而在远离原承的车厢,一道道身影蜂拥而出,以最大速度朝不同方向遁逃。 半分钟! 空中特快到站停留的时间是不同的,站台越小时间越短。像科创园站这种小站,早已有人计算过,停留时间不过半分钟罢了。 而怎么顺利逃离车厢也是有讲究的。 以禁制导致的大爆炸作为掩护,率先下车的数名九转修士齐齐出手,不过数息时间便构建了一座微型的空间阵法,凭此拖延时间。 他们都知道,原承可是没有办法用缩地成寸这种“不正常”的手段上车。 上下车,必须老老实实的一个个来,不得插队。 因此半分钟内,下车的人数亦是有限的。再怎么快,至多也就下车五六千人的样子。而剩下那一半修士……结局可想而知。 如今他们防的就是原承不上车,只杀下车的人,等空中特快关上车门重新出发后,便提前去下一站堵截。毕竟不管是上车还是不上车,主动权终归掌握在实力更强的那一方手中。 焰浪慢慢退去,严阵以待的九转修士并没有捕捉到任何原承的气机。 半分钟还没有到,然而透过明亮干净的窗玻璃,能够清晰地看见白衣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影。 并未出现预想中的最坏情况,原承居然直接上车了,根本不在乎卡最后一息的时间,去解决更多的人。 九转修士们都松了口气,带着部分已经出来的属下朝远处遁逃。 每一节车厢都有两个车门,一个上车用,一个下车用。原承上车的地方空荡荡的,而下车的地方却是挤满了,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在第二十八号车厢排队下车。 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下车,化神修士哪有算不出来的,只是在赌,赌原承什么时候上车,甚至不上车转而去追击那些逃跑的人。 赌自己的运气! 只可惜……“运气到头了。”一名男修喃喃苦笑,将袖中黄符取出。 那便只有一战了。 …… “第八十一路空中特快即将到站,请上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下一站:花园路站。” 提醒乘客的叮咚声才刚刚结束,穿透云气的灯光已远远地照射过来。 玉山新区站是跟科创园站差不多的小站点。孤单悬浮着的小站台上只站着两个身影。 一老一少,皆着白衣。 年老的男修肩上落只白蝶。 而年少的那位,还是少年模样,气质清朗,容貌并非一眼便让人惊艳,唯独笑起来的时候轻易就教人心折。 发出轰隆隆声响的列车在两人面前不断减速,那一节节车厢中的景象若是心志不坚的人看了恐生梦魇。 爆开的血肉糊满了车厢,车厢顶部甚至都还不断有残肢跌落。干净明亮的车窗玻璃如今各处沾满了不明液体。 第四十九区的尸体并不会被刷新,这才导致了如今噩梦般的景象。 两人神色平静地看着一节节车厢从面前经过,每一节都是完全的死寂,无任何修士幸存。 终于完全停下,绿灯变亮,上下车门集体打开,汇合成整齐的响声。 不紧不慢的足音从最末节车厢响起,原承出现得很快。面容昳丽的白衣青年身处此等惨烈景象中、尤其他更是祸首,愈发让人不敢直视。 但这一老一少又岂是一般人? 白衣少年直视着正前方的原承。 原承既然挡在这里而非下车,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不下车,而你们,敢不敢上来? 白衣少年念及此,缓缓露出笑容,那一刹,风华无双。 第六十八章 梦 看少年所着白衣上的纹饰属于东临宗支脉,那就是东临宗在各灵界发展的势力培养出的弟子了。 原承在记忆中一番思索,显然是认出了面前的白衣少年,目光沉沉。 “青杭界东临剑门,观寒。” “殿下着实好记性。长欢师叔恐怕只是给殿下看过我的玉简,这便记住了我这等无名小卒。” 你可算不上无名小卒。原承记得玉简中描述的观寒悟性虽好,实力还远远达不到九转的程度,若说依靠序列战中某些特殊物品达到这个修为,可境界上的圆融如意却是无法模拟的。 观寒确实已经达到了九转,论起速度来,似乎并不在容晴之下? “她在你们东临剑门承惠颇多,我会特意了解并不出奇。”原承让开了身子,放任观寒与那老者上车。 车内外无法互相攻击,可上了车就不一样了。若观寒想主动出手,原承并不惧。 “殿下的心意,她可知道?” 观寒与老者上车后,车门猛地紧闭。随即空中特快开始启动、加速,朝着下一站驶去。洁白云雾透过斑驳车窗变作惨淡的阴影。 若论之前车内的攻击强度,早该连这辆空中特快都灰飞烟灭了。可载具应该是有着不受伤害的设定,除了血肉脏污外倒一切正常。 三人在狭长走道中相对,平静的表象下似有无形刀剑争锋。 “自然知道。”原承并未收回手中血剑,“我会特意了解东临剑门,也不过是想知道她在剑门是否有一二好友,我可帮忙引荐。” 说是帮忙引荐,可有原承作保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句解释的话甚至有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然而对于真正的掌权者来说,早就对高高在上习以为常了。 时时关注着原承的原琅道君在看到观寒时,已直觉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青杭界东临剑门观寒。给本尊查出他的来历,包括进入剑门之前的那些。” 来自本宗的命令以极快的速度传至东临剑门。大量详尽的资料传递给原琅道君,然而进入东临剑门前的经历仿佛被人抹去般,一片空白。 即使不通过东临宗内部,而是动用外部力量去追查也很难揪出观寒的踪迹。 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踪迹呢? 就连余容,一般人打探不出她的底细,但对于尊界高层来说要知道她来自沧流界并不难,甚至绝密的沧流界往事对于这个级别的大人物来说都算不上秘密。 而在北天想要做到完全掩盖踪迹,哪个北天势力能做到?若说是其他尊界的手笔,又如何能绕过绝对掌握北天的浮屠尊主? 除非…… 除非是浮屠尊主为其掩盖踪迹! 可这是为什么?原琅道君纵使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仍是古井无波,保持着观看投影的姿势,不曾将质疑的目光落到尊主身上。 尊主他……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吗? 原琅心中开始不确定起来。 “观寒这孩子乃故人之子。”浮屠尊主轻声道,“既来我北天,我这做长辈的自当照拂着些。” “尊主恕罪,晚辈莽撞。”原琅道君立即垂首道罪。 “你何罪之有。”浮屠尊主仿佛平静的大海,沉默地包容一切,“关心北天出现的异常本就是你职责所在。” …… “殿下何必这般紧张?”观寒笑吟吟道,“我来第四十九区,并不是为了与你一决生死。” “你跨区了?” “是。”观寒捏诀清理出一排干净座位,随即从容坐下,原本尖锐的气氛陡然放松下来,“从三十六区来的,与晋王那疯子对上并不值当。总之活到最后就行,何必在意通宝多少。” “那他呢,与你一起?”原承指的是与观寒一同上车的老者。那老者一直沉默寡言,此刻更是径直往车头走去。 柔弱的白蝶在老者身边飞舞。 “你是说岫岚道友?”观寒侧首,“他从二十一区来。等车的时候碰见便闲聊了几句。沧流界修士。” 沧流界——原承反应过来。 “更巧的是,与她同宗。只可惜与她有关的往事岫岚道友不愿多说。” 不愿多说么? 老者的步伐不紧不慢。白蝶似乎更心急些,越过老者朝前飞去,仿佛在给老者指引方向。 可这样的列车哪有什么指引方向。不过是沿着过道一直走,走到尽头。 隔着驾驶室的透明大门,岫岚看到按钮众多的操控台,看到笔直延伸的轨道,看到云雾后慢慢浮现的巨兽般的轮廓。 那是摩天大厦。 越往前行进,太阳的光芒越减弱。 空中特快从白昼驶入黑夜。 摩天大厦的光芒绚丽璀璨,闪闪发光。倒映在人的眼睛里,就连眼眸也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他还记得她眼中流露的光芒。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经过都是。 窗外会落雪,会倒映落日的余晖,会在落雨的夜晚汇聚连绵的水痕,会飞过巴掌大的梧桐树叶,会刮起呼啸的风声。 更多的是闹市区车流的嘈杂声响还有八十一路持续不断的引擎声。 平坦开阔的马路被各式各样的车辆塞满,指示灯架了一排又一排。在经过这一站时,原本乘客稀少的车厢也会迅速涌进一大批人来。 她会将书包抱在怀里缩到靠窗的位置,目光仿佛不在意般在上来的乘客间流连。有疲惫的打工族,有大包小包购物结束的年轻男女,也有带小孩的父母。 但这些实际上也与她无关。 “听闻道友与余容在沧流界同属一宗,想来对余容也算熟悉?” 岫岚没有回头,而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原承殿下自出生至今可有做过梦?” “梦?”原承虽然不解,但也如实回答,“自是有过的。幼时还会,后来修为渐深便不再出现过了。” “那原承殿下认为,你在梦中的意识,算是真实的你的意志吗?” 原承沉默数息,答道:“自是算的。道友说这些,是与余容有关?” 飞舞的蝴蝶落在老者肩头,蝶翼微垂。 “我与她的回忆并不算多,若是殿下想知道……”岫岚停顿了下,接着说道,“人的梦境似乎是不被自己理解的东西。就算有时是在所谓光怪陆离、颠倒现实的梦中,人也会回忆起那些原本以为忘却的往事。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忘掉,永远不再想起。但是这列车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出发、到站、再出发。不断往复……在她的心里。” 在她的心里。 第六十九章 忘川番外:化神半步(二) “玉山新区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下一站,花园路站。” 藏蓝色校服女生左肩背着书包,顺溜地将刚哔过的公交卡揣进兜里。 玉山新区站离首发站不远,因此她每回上车时都没什么人。将书包扔进靠窗的老位置,容晴照旧装作不经意地与后排的男生寒暄:“晚饭吃了吗?” 借着这个机会,偷偷打量对方的眉眼。 容色秀美,五官精致。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休闲装衬得他漂亮极了。再加上其浑身气度绝非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容晴猜测他应该是国际学校的学生。这还是她来到新海市才知道原来国内还有这种学校。学费贵得吓人,那里的学生穿的用的动辄要五位数。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么有钱的同龄人过得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再怎么低调也该专车接送吧,但他居然真就雷打不动,每个礼拜天傍晚跟容晴坐同一班公交。容晴是返校上晚自习。而他……据他所说是向一位老教授学习书法。 “吃过了。”男生颔首,哪怕容晴已经矜持地在前排端端正正地坐好,根本就没回头。 这可不像她。 以往的容晴还拥有很多“自由”,想靠着坐就靠着坐,想侧着坐就侧着坐。反正没人,空位大把的有。 然而如今在这么漂亮的异性面前,她好久都没敢跷二郎腿了…… 晚饭吃的什么?容晴打住了自己心里想要套近乎的话,实在太没营养了些。 她在心里纠结来纠结去,直让公交过了两站,才敢开口问对方。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容晴。容是容纳的那个容,比较少见。晴是雨过天晴的晴。” “忘川。” 公交车作响的引擎声中,容晴迟疑地重复:“王川?” “对。” “你读的是uwc吗?我看你时间很自由欸。” 很长时间,容晴都没有听到后排的回应,心里后悔不该这样唐突。她甚至不敢回头,就当刚刚的事从没发生过吧。 “不是。” “喔。”她松了口气,也不敢再追问下去,“我是六中的。六中文科很不错的,就是校区离我有些远。得坐一个多小时车才能到。” “我知道。”忘川轻声道,“新海六中站,是我下车的前一站。” “也是。上车你在我前面,下车你又在我后面。要说辛苦还是你更辛苦一些。” 说完,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但这沉默她并不觉得尴尬。仿佛话说到这里就是到这里了。有要想说的话,那便到时再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容晴眺望着摩天大厦顶端的霓虹。明亮的光芒随着公交的一个转弯消失在了街角。过不了多久,它又出现。 公交车在马路上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 昏暗的晚空里,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天边是白色的月亮。 摩天大厦越来越靠近。马路更宽敞,然而道路被车辆堵得更加拥挤。 容晴低头看公交车旁边的一辆轿车,突然说道:“我应该之后不用坐公交了。” “怎么了吗?” 她忽然有了倾诉的冲动:“我坐公交那是因为家里没车,之前没摇到号。毕竟开车的话只要半个小时多点就到学校了。前天我妈刚下了单,差不多一两个月就能提车。梅赛德斯。” 容晴伸出指尖戳了戳车窗,“跟这辆车一个标,不过我家那辆是白色。我喜欢白色。” “真好。”忘川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得意,不由为她高兴,“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很难见到了吧。” 容晴也有些遗憾。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啊。可等有了车之后,妈妈就能开车送她回学校。相比起来,这点遗憾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容晴从书包里掏出草稿本和笔:“加个q?不过我只有周六才能用电脑,平时都不在线的。” 忘川摇头:“我没有这个。” “啊?”容晴小小诧异了下,随即撕了页纸写下自己的号码,“没事,到时候你开个q号加我就行。网上聊天很方便的。我家还新买了一体机,比学校的高级多了。” 忘川接过草稿纸,认真地折了三折,放入外套侧边口袋中。 “别忘了加啊。”容晴下车前还要再叮嘱一遍。 “我已经背下来了,不会忘记。” 隔着车窗,忘川目送容晴背着书包汇入人群中。 六中大门口即停的车不少。 眉眼仍然青涩的少年从车里唉声叹气地走出来,挥手和家长告别。 女生扎马尾的不少,藏蓝色校服更是一致的肥大。容晴的背影泯然于众人,很快消失在了忘川目光中。 八十一路在新海六中停的时间要长许多。车门缓缓关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公交往前继续行驶着,道路两旁的灯光却逐渐黯淡。 按理来说,不应如此。 但梦里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是吗…… 时间跳跃,空间循环往复。 容晴身陷梦境困局中。剑宗同道们一个接一个破局而出,唯独她还陷在回忆中,越是难过,越是无法出来。 心神禁地岂是寻常修士敢闯的,他们都怕伤了容晴神魂本源。唯有忘川,随着天空落下的一阵秋雨,悄然无声地融入了她的梦境之中。 古怪的陌生中,只有容晴才是他唯一的熟悉。 而现在,忘川平静地等待公交车再度搁浅在梦的边缘。 下一次出现,会有什么不同? 让她高兴的新车,他也很期待。 路灯已经完全熄灭,刺眼的车大灯也被关掉,车厢里黑暗一片。世界陷入深邃,可公交车仍然在行驶,就像是某种在无光的深海里潜行的未知生物。 直到黑暗中再度闪烁起彩光。 那是霓虹的光芒。 忘川将目光从摩天大厦上收回。 但面前的女生仍旧盯着大厦看,一副出神的模样。 “在想什么?” 容晴在发呆,容晴不想搭理他。 “我可以坐你身边吗?” 容晴:“……” 她将书包抱在怀里挪到窗边的位置上,“可以。” 忘川虽然是少年模样,但身姿修长。端正坐在容晴身旁时,强烈的存在感实在让她无法继续忽视下去。 “你是因为我快不来了,所以特意要坐我旁边?” “如果我一直坐你身旁,你能每周都来坐这班车吗?” 容晴下意识回答:“不能!” 忘川眸光略微有些黯淡,师叔说出这话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既如此,我还剩几次机会。” 容晴沉默了。 很久,她才回答:“刚刚是跟你开玩笑。回学校肯定还是坐公交更方便点……不过我家是真买了车,你要信我。” 霓虹落在容晴的脸上,变作斑驳的光影。她低着头,神情落寞。 第七十章 忘川番外:化神半步(三) “我自是相信你。你并无骗我的必要。” 容晴忽然被逗笑了。 “那可不一定。”她轻哼,“难道学校里没有女生跟你套过近乎?套近乎的时候,什么借口都有、我也可以瞎扯让你对我有好奇。” “我确实对你好奇。”忘川倒是极为认真地回答,“想多靠近你一些。” “是么。”容晴不置可否,心中却慢慢生出警惕。 忘川的出现,太古怪。她清楚自己的平庸,也清楚自己并不是立即能跟人打成一片的性子。身份对调,她自问做不到在自身条件极为优越的情况下对一个平庸的男生一见钟情。 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耍人的把戏在高中也不算少见。 容晴缓缓捏住袖口。如果这猜测是真的,那也太欺负人了。 “你不信?” “没有。”容晴摇摇头,“不过在学校里没什么人和我聊天,而且我成绩也不好。” 从县城来到大城市后,同辈之间的竞争骤然激烈了起来,她确实感受到了天赋上的限制,在学业上进步得艰难。 “那在家里呢?” “差不多。我和她们……没什么话题可聊。” 容晴神色平静,忘川却清晰地察觉了苦涩的情绪蔓延。 学校里很苦闷,家里也是如此。即使是在路上,也多是毫无意义的风景。 忘川问道:“在将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或者想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考上大学,顺利毕业,找份工作,花自己赚的钱。其他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有考虑过继续读书吗?” 容晴自嘲地轻哼一声:“上个礼拜,不是和十三中有场联合模考嘛。我查了排名:四十。全班也就四十五个人,不是我想不想读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有没有这个必要。” “我明白了。”忘川轻声回应。 他的天赋神通,是梦境……如果忘川诞生于诸天开辟的原初阶段:先天生命甚至太上都无比活跃的时期,如此鸡肋乃至于孱弱的天赋必定遭受祂们的嘲笑。 可现在一切都时移世易了,尤其是现在!在容晴的梦境中呆的越久,她心中隐秘在忘川面前越无所遁形。 忘川看出了容晴的困局。 学业和家庭,容晴在新海市跌了两个跟头,将她离开老家时的洋洋得意打了个稀碎。 于是她在坑里可怜兮兮地趴着,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躺平算了。 如果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手,她一定高高兴兴地从坑里站起来。 只可惜……忘川颇为无奈地想着,自己怎么也算不上她期盼的那只援手。 容晴瞥了一眼忘川,见他没了下文,随即将视线移到窗外的霓虹上。 八十一路公交车正在缓慢驶过新天地广场。 高奢品牌将新天地的一楼占据得满满当当。那些明亮的橱窗里展示着风格各异的最新款设计,从马路这一头连绵到另一头。 容晴所渴望的,不止是表面的美丽,更是背后所代表的财富与地位。 “以你之前的设想来看,随波逐流的生活想要达到那个层次的消费,概率很低。” “我知道。”容晴很有自知之明,“我的能力也就这样了。看看总可以吧,又不收我钱。” “如果我给你提供机会,改变你的未来。”忘川终于伸出‘援手’,“你想不想试一试,你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容晴立即回过头来,目光警惕,“钻法律空子可不是正道。” “事实就是,比你现在所想的还要出格。”忘川的话语仿佛一声宣告,“世界已经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也不允许你再随波逐流了。容晴,你是天选之人。” 你是天选之人。 与这句话同样绚烂的是划开夜幕刺破苍穹的陨星。 明亮无比、突兀地出现在新海市上空,将昏暗的天空短暂地照亮成白昼。 它耀眼得如同一轮小太阳,快速地奔向东方,将黑暗远远地抛在身后。 耳边是车厢内乘客被惊吓出的尖叫声,容晴双瞳巨震:“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这世上应该只有你最清楚才是。”忘川平静地说出真相,“正因为你被困在梦境之中,才会出现‘超现实’之物。” 忘川的话语让容晴更加难以理解。 “怎么可能是梦。”容晴不信邪地锤了前面椅背一拳,痛苦的反馈异常真实,一瞬间疼得她脸都皱了。“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她反过来质问忘川。 “那是因为潜意识中的你自己,被过去的回忆完全蒙蔽。你忘记了现在,忘记了与你一同历练的道友们。”忘川淡声解释,“我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带你离开。原是想着等你自己慢慢明悟过来,可见你沉湎于情、难以清醒,亦不忍你在此受苦,这才出手影响你的梦境让你警醒。” 容晴神色挣扎。 忘川说的话,真的有够离谱。可更离谱的事情已经在她眼前上演了。 新海市的夜空重新恢复黑暗,那颗如太阳般的陨星已经完全离开连一丝光芒都看不到,可网络上的热度却是疯狂攀升。 太稀奇了。也太引人注目! 新海市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很快,相关的帖子都被删除,盖了上千层的楼直接404。 而连手机都没有的容晴根本不知道网上掀起的风暴。她只知道,公交车到站了,而她也只是个学生,要为了自己的高考成绩而忙碌。 她看着校门口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原本熟悉无比的场景,现在看来,突然有种可怖的陌生感。 这样真实的场景,它居然不是现在,而是所谓的过去,所谓的记忆吗? 下车前忘川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如果你想离开,只需说一声我便带你走。可如果你心中还有留恋,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这承诺很重,可目前容晴无暇顾及。 她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世界其实是她的梦境这样的荒唐说法。 除非……除非这世界怪异到完全跟着她的想法走! 晚自习时间,只有笔落在纸页上的声音。偶尔会有几声咳嗽,但很快又陷入寂静中。 暑气渐生的时节,大家都还穿着校服外套,容晴已经忍不住将外套脱下拴在腰上。 很热,但更多的是痒。后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又爬又咬。 笔尖颤抖,落在纸上几乎写不成一个完整的字。 容晴终于克制不住,将手朝背后狠狠一挠。 热辣的痛感直入脑髓,她倒抽几口凉气。 那一整晚过得极为煎熬。好在她这个边缘人并不值得别人多加注意。容晴在厕所躲过了晚自习的时间,而这绝非结束。 熬到室友熟睡,容晴将自己关进了寝室卫生间。 身体中超自然的力量想要自她的背部“破壳而出”。容晴只能沉默地去忍受它。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她的未来就不会再黯淡无光了。 什么梦不梦境的,都见鬼去吧。 她所牢牢把握的,正是此时此刻。 黑暗中,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沉重的喘息。 无形的“枝桠”从她的背部破土、抽条,试探性地观察着目力无法窥视的另一重维度。 凌晨四点,容晴打开花洒,快速冲洗自己被脏汗浸透的身体。 睡在靠近卫生间位置的下铺女生打着哈欠,眯着眼睛看到容晴打开卫生间的门,嘴里忍不住抱怨:“我靠你没事吧,几点啊你洗澡。” 恍惚中,透过卫生间的灯光她甚至看到容晴的脚是悬空的。 我靠我靠!女生猛地打了个激灵。 再凝神看去,容晴却是好好地站在地面上。 头发湿漉漉的,手里抱着的洗衣盆里堆着换下来的衣服。 “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容晴小声地道歉,将卫生间的灯关掉。 “别有下次了。”下铺女生撇了撇嘴,拽着被子再度躺回床上,争取再睡一会儿。 而靠近阳台的上铺女生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吵个屁啊。”快要掉下去的被角忽然被无形力量推了回去。 容晴小心翼翼踮着脚,抱着洗衣盆走到了阳台。 不知名的鸟鸣声准时地响起,在分不清夜晚与黎明的黑暗中。 那是因为太阳快要升起。 第七十一章 忘川番外:化神半步(四) 八肢。 这是容晴对自己这一异能的称呼。 八条强韧修长的触手自背脊处生长,轻易就能撑在地上,达到让容晴悬浮的效果。 普通人自然看不到八肢的存在。容晴也只有开启了第二视觉后才能看到八肢的模样:半透明的触手流淌着异彩,触手末端可张开变成星状的手掌,也可合拢拧紧成尖刺。 至于忘川……容晴身上的异变当然瞒不过他。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而是直接带着容晴在新海市范围内开始简单的修行。 修行,当然是以锻炼八肢为主要目的。 速度、力量、灵巧度。缺一不可。修行方式虽然简陋,可容晴明显发现自己对八肢的操控有了明显进步,对其上限也有了大概的认知。 哪怕期末成绩并不理想,容晴也只是少许遗憾罢了。 从异能出现开始,她一扫之前郁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同学们虽然察觉了容晴的外在变化,但并没有成绩上的突破,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这个班级里的透明人直接拐弯到了另一个赛道上面。 …… “之前也有给大家看过我们新成员的资料,这次正式向大家介绍我们的伙伴:容晴。十七岁,异能是意念操控。天赋评级更是达到了a。” 身穿黑色西装的高挑女性揽着容晴的肩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浅栗色的披肩发束成低马尾,无框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风格干净利落。 十七岁。天赋a。 相比起年龄,在场大人们更加在意的是容晴的天赋。 陨星——是随着异能者的出现而发展起来的新兴组织。组织的发起人据说是一位神秘的大富豪,出手阔绰得惊人,不惜砸重金大力招揽异能者。对异能者每年的“补贴”跟其在组织内的评级也是挂钩的。 内部论坛里,关于补贴大家也都有八卦过。目前异能者群体中d级e级最多,陨星吸纳成员的门槛高,导致b级和c级成员不少,但a级仍是寥寥无几,据说要求很是苛刻。相应的,a级成员每年的补贴百万起步,这还是基础,如果算上任务给的报酬,年入千万不是梦。 “晴晴你好,总算看到我们的小美女了。我是‘红豆咖啡因’,本名吴菲。”她主动伸手欢迎容晴的加入。 前天容晴就被拉进她们的内部群里。红豆咖啡因是吴菲的昵称。她也单独加了容晴好友,聊了一两个小时的天。 “菲菲姐好。”容晴与吴菲握了握手。 容晴仔细地看了下吴菲的装备。对方身穿一套藏蓝色的登山装,脚踩马丁靴,长卷发扎了个高马尾,头顶同色系棒球帽,身后的大容量背包鼓鼓的,显然有备而来。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容晴,不像来出任务的,更像是来踏青。一身的奢侈品牌,就连发圈都不放过,得是带logo的那种,更别说身上除了装可爱啥也装不了的最新款包包。 一时间,就连吴菲心里都有些无语。怎么说呢,正值青春的少女这样穿更显光鲜亮丽,可莫名就让人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不过,原来a级补贴百万起步是真的啊……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刘园园,也就是组织这次任务的西装女性想起容晴拿到补贴后立即冲进新天地一楼在各大奢侈品专柜大肆消费时,也是颇为无奈。 小孩子心性,钱财得来的太容易便不懂得珍惜,也容易忽略巨额财富背后的凶险。 按理说,容晴还是未成年,本不该绕过她的父母。可异能的事密级很高,组织高层目前并没有向普通人透露相关消息的打算,因此刘园园作为容晴的引荐人也承担起了直属的责任,负责容晴的相关事宜。 陨星的出现不止新海市一例。世界范围同时出现了六百余例,光是华国境内便有十三例。诡异的是,那些陨星最后都消失了,找不到任何痕迹,仿佛是人眼的幻觉,又仿佛是一场欺骗众生的超大型魔术。但无数设备都记录下了陨星的穿行,并非幻觉。 更何况陨星事件之后,出现了异能者的存在。这可是活生生的现实。异能者的概率以陨星出现的地点为中心,朝周边辐散。新海市诞生的异能者尤其得多。 组织中的许多成员对天赋评级具体要求并不清楚,只是猜测和异能类型、强度有关。但刘园园却清楚。 是时间,是陨星出现后到人体产生异能之间的时间。时间越短,天赋就越高。 刘园园是在陨星事件后第三天觉醒的异能:鉴定师。这种异能没有攻击性,却很重要。她能够提前发现将要觉醒的异能者,并且对异能类型和天赋有个大致的判断。 组织内天赋评价的工作一直是刘园园负责,即使异能者本能地想保密,可刘园园异能等级是a,一般的异能者很难在她面前保密。 刘园园有预感,不论遇到什么危机,这个世界的未来终将是异能者的未来。而在世界性的异能者大联盟兴起前,其萌芽阶段可以说是无人的金矿,有巨利可图。 鉴定师异能既让她远离了战斗,也让她有机会提前结交天赋高的大佬们,拓展人脉。可以说,她对自己这个异能非常非常满意。 而除了吴菲和刘园园之外,还有三名成年男性。 戴着黑框眼镜的写字楼白领,孟伟良。异能:结界师。 身材高大健硕的健身房教练,王存。异能:敏锐视觉。 寸头快递小哥,王磊磊。异能:心灵感应。 此刻在三男三女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烂尾楼,痕迹斑驳,浸润在雾气中更显鬼魅。 在来的路上,刘园园就在车里和他们讲过这次任务的背景和流程。 这座烂尾楼属于恒生地产,原本是要建成度假酒店,因为种种原因搁浅至今。地处偏僻,平时也就一些博眼球的自媒体过来拍拍视频写些不入流的报导。至于闹鬼,更是无稽之谈。 可如今…… “世界早已变成了我们陌生的模样。”刘园园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看向孟伟良:“情况怎么样?” 孟伟良回道:“还行,它没有主动攻击倾向,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 孟伟良的异能是结界师,没有攻击性,防御力倒是很强。尤其他的异能等级是b。到达之后,他立即和驻守在此的两名c级结界师交接,接管了这座烂尾楼的结界工作。 陨星出现后,世界变了。人体出现了异变,产生了匪夷所思的异能。而更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建筑居然也能发生异变! 建筑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怪异存在寄生了一般产生了变异,从绝对的死物转变为某种“生命”? 而有了“生命”的建筑就仿佛培养皿一样,催发了大量或许可以称之为鬼的奇特生物。这些生物攻击倾向高又异常地难杀。也只有专攻战斗的异能者才能完成清洗。 不是不想把这些鬼楼给炸了。实在是炸了也没用。鬼楼还是会出现,也没什么规律。甚至被异能者清洗过的鬼楼过一段时间还是会复苏。像这种烂尾楼倒是好处理。可碰上居民楼就难办了,目前高层对于异能、鬼楼的存在仍然持着尽量保密的态度。 目前世界各地的异能组织,不管有无政府背景,对于鬼楼的处理流程都比较类似。先由侦查类异能者寻找发现鬼楼雏形,如果是无人居住的建筑紧急度可以往后排列。人口密度越大的建筑越是要早发现早治理。像陨星这样有大背景的组织,处理起来有政府部门配合更是滴水不漏。或许就是一次楼道消杀的功夫,异能者已经默默完成了初步的清洗。 结界师是根据紧急程度第二步就位的。无形结界对于居民生活根本就没影响,但却能阻止鬼的扩散,防止这些“生命”像病毒一样不断扩散到其他建筑上去。 最后才是等待组织对战斗型异能者的调度。目前异能者数量太少,战斗型异能者占比也就三分之一,而像容晴这样的特殊异能更是世界范围内都稀少。但恰恰就是这种意念类异能才是解决鬼怪的关键。ъiqugetv 在场的吴菲等人其实心里都差不多明白,现在这个极为豪华的2a4b队伍就是围绕容晴成型的。清洗鬼楼的主力是容晴。而吴菲战斗经验丰富,异能是空气压缩,除了辅助战斗外更重要的是保证容晴的安全。 刘园园负责后勤调度。 孟伟良是结界师,异能等级又高,能够跟着容晴去完成危险程度更高的任务。 王存的敏锐视觉能够看清鬼楼中鬼怪的出现与轨迹,起到观察战场全局的作用。 王磊磊的心灵感应则是外界与容晴、吴菲二人沟通的桥梁,能够即时将王存的发现反馈给鬼楼内部的她们。毕竟成熟形态的鬼楼……进去后什么信号都失灵了。 王磊磊作为辅助异能者很少真正进入鬼楼,但就那么几次进去的经历,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也忍不住冷汗直冒,这完完全全就是第一视角鬼片啊。 更恐怖的是,这些都是真的。不是一关电脑我不看就不存在的东西。 夭寿嘞。王磊磊看着吴菲和容晴检查好装备后就一前一后跑进烂尾楼里的背影,缩了缩脖子。 怂就怂吧,他是真的不想再踏足鬼楼了。 第七十二章 忘川番外:化神半步(五) 微黄的灯泡,仿佛被飞蛾覆盖,滋滋地闪烁着。脚手架上零星站着四个头戴安全帽的工人,围绕在一座大佛身上。 他们爬到大佛肩头,爬到头顶。 吴菲冷眼看着那些工人肆无忌惮地在脚手架上你追我打。 容晴和吴菲一前一后缓步上楼,脚下满是碎石杂物。她们走到八楼,这个高度正好能够注视大佛垂下的眼眸。 渺小的身影甚至连佛的一颗眼睛都填不满。 “太震撼了。”容晴双手插兜,忽然说道,“我从来没想到这么大的佛像居然会在一栋楼里面出现。这么诡异的地方不变成鬼楼才奇怪吧。” “是啊。”吴菲一直保持着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闻言随口附和,“搞不懂设计师怎么想的,这垃圾风水难怪烂尾。” 只见层层叠叠的脚手架搭在大佛身上,视野中它的身体早已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就连平视,吴菲也只能看到一双垂下的眼睛横亘在楼层间,漆黑。哪还有什么悲悯仁慈,除了荒凉与恶意外什么也不剩了。 容晴叹了口气:“被困在楼里。就算是佛像,恐怕心里也有怨气。” 仿佛在应和容晴的话语,随着她话音落下,其中一个工人摇摇晃晃,终是没有站稳,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佛像肩头坠落,瞬间没了身影。 沉闷的触地声让吴菲神色凝重。来了。 被吓傻的中年男子腿一软趴在佛像头顶。他绝望地喊着救命,但比他更快的是一根看不清两端的钢丝,速度极快切割出呼呼的风声。他甚至还来不及站起身跑几步,就被快速划过的钢丝直接切开了脖子,头颅更是被踹向了容晴所在的方向,骨碌碌地从她身侧滚过。 空气中传来孩童胜利的欢呼声:“喔喔,赢咯。” 软倒的无头躯体霎时间涌出粘稠腥臭的血泉,延着佛像的额头划开血色的枝桠。 它的眼底蓄满了血水,缓缓淌下鲜红的泪。 容晴双瞳收缩再放大,第二视觉开启,原本隐藏在空气中的鬼怪无所遁形。 “救命啊,救命啊。”站在佛像胸口的光头男泪水鼻涕糊了满脸,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极度的恐惧。背后传来嘻嘻笑声令他汗毛竖起。一双小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松松将他推了下去。 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楼中。 吴菲眼睁睁看着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四人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就死得连全尸都不剩了。并非她不想救,而是这些人根本就是鬼怪制造出来给她们带来心理压力的幻象罢了,亦或本身就是鬼怪。 「四楼出现鬼怪。一二楼鬼怪活动痕迹明显。」王磊磊向她们实时汇报王存的发现。 鬼怪总是能够突然出现或者突然消失。因此抓住它们出现的时间将它们消灭变得极为关键。 吴菲:「四楼鬼怪强度怎么样?」 「c级左右,小心应对。」 先去四楼。不需言明,吴菲和容晴快速往下跑。能够多消灭一些鬼怪总是好的。但是一路跑下楼梯的过程中,吴菲总觉得心里有些慌。 闷响声从头顶传来,有什么东西滚过来滚过去。 吴菲回头一看,一颗黑色头颅正从楼梯上方快速滚落。 “小心!”她猛地将容晴往自己身后拉,异能瞬间发动。远远地就有一股无形力量压住头颅,阻止它继续滚落,若是脆弱点的物品,恐怕直接就被挤压变形。 这颗黑色头颅倒是异常顽强,犯了犟脾气似的,一个劲想往下冲。 容晴拽了拽吴菲的袖子:“菲菲姐,放开它吧。没事的。” 这样还算没事?可容晴是a级,论实力比她高,容晴说的话……也不能轻易无视。吴菲半信半疑,松开了异能禁锢,身体却是更为绷紧,以应对不测。 得了自由的头颅滚得更快了! 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容晴也不客气,抬起就是一脚,把黑色头颅又给重重踹了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又长又远的弧线,飞回了楼上。 “走你。”容晴转过身,一马当先朝楼下冲。 这样也可以?!吴菲来不及吐槽,跟着容晴一路跑到了四楼。 战术手电带来的稳定光源将前方照亮。吴菲看不到鬼怪本体,但激发了异能后,她直觉能够感受到鬼怪所在的位置。而开启了第二视觉的容晴倒是看得很清楚。 穿着红夹克的小男孩双眼是全然的漆黑,他的腰间拴着一根麻绳,将他牵在柱子旁。 “阿姨。”他可怜巴巴地抱着麻绳对容晴说道,“能陪我玩游戏吗?” 容晴沉默了一下:“玩什么?足球还是跳绳?” “现在谁还玩那些啊。”他兜里掏出个红色手机,报了个时下最热门的联机游戏。 容晴转述了一遍。吴菲当即从包里取出手机递给她:“这游戏我手机里有。不过这里没信号吧……” 话还没说完,容晴已经打开游戏,和红夹克小男孩组队开局了。 “先说好,我不怎么玩游戏,水平很烂的。”容晴边说边朝男孩靠近,“……你段位好高啊,大佬带带我欸。” 吴菲默默跟在容晴身后,随意瞥了眼手机屏幕,咋舌:“他皮肤这么多。看不出来还挺有钱啊。” “买号了吧。” “那也不便宜啊。” 听见她们说悄悄话的男孩立即大声道:“谁买号了。老子有钱。” 那不还是你爸妈的钱,吴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只听见小鬼的声音,却不知道这小鬼看着也可怜,被一根麻绳拴着呢。 “看出来了,你零花钱可比我多多了。”容晴在眼花缭乱的游戏界面里随便选了个辅助角色,心不在焉地操作着。 她每个月生活费只有四百,除去食堂吃饭之外就不剩什么了。别说游戏氪金,就是攒点钱都难。 “啥零花钱。老子想充多少充多少。”男孩打起游戏就跟变了个鬼似的,变得十分的欠揍。 “你氪条多少啊?”吴菲好奇问道。ъiqugetv “也就三万多点吧,小case啦。”男孩难掩得意,甚至还翻过屏幕来让容晴欣赏下他的充值皮肤。 “怎么弄的?我都充不来。”容晴虚心求教。 “绑你老妈的卡就行了。”男孩随口说着,手里操作一刻不停,逮着一个敌方角色冲上去疯狂输出,“我砍我砍我再砍,你跑呀你跑得了么你。煞笔。你人呢?你跑那么远干嘛,给我打辅助。” 容晴喔了一声。 黑色头颅又从楼上慢吞吞滚下来停在容晴脚边。吴菲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这颗头怕是成了这群小鬼们的足球。之前突然出现钢丝那是因为小鬼们在玩跳绳。 吴菲看着低头在打游戏的容晴,只好自己动脚把头又踢回楼上。楼上立即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还有楼板上明显的跑动的脚步声。 “你老妈连密码都告诉你了?”吴菲尝试和男孩搭话,体内异能蓄势待发。 “不用密码,收短信就行。”男孩突然爆了句脏口,“****冲上去送?菜就别玩。” 这话太脏,就连吴菲听了都面色不虞。 容晴神色倒还平静,只是操作着手机强行退出了游戏。“不玩了。”她把手机还给吴菲。 男孩满脸不爽地抬起头。下一秒,胸口被一根触手贯穿。触手末端蓦地分开成爪形,拽着红夹克男孩往柱子上撞。沉闷的巨响回荡整座大楼。 惨叫声中黑气滚滚冒出随即弥于无形,只留麻绳软塌塌地垂落在地上。 「c级目标已消灭。注意二楼出现四个强度c级左右的鬼怪,开始朝你们的方位移动。五楼出现一个d级目标,暂时没有剧烈活动。」 “楼上那个归你。”容晴简单直接地分配好任务,言下之意是要直接解决完楼下出现的所有鬼怪。 “好。”吴菲持枪上楼,异能在前方替她开道。虽然是第一次和容晴合作,但容晴能秒杀c级鬼怪已经足够证明实力了。 …… “您好像并不担心。”刘园园低声问身侧少年,“大老板下周回新海,让我问问您下周有没有空一起聚聚,时间您定,他随时都可以。” 容晴还好掌握。可眼前的这个少年仿佛凭空出现一样,让人看不清来历。刘园园敢肯定对方有异能,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完全感应不出。忘川仿佛无所不能。 包括他此时站在这里,其他人却全然没看见。甚至刘园园和他之间的对话,旁人也听不到。 a级之上,是s级。那s级之上呢? 这样的强者如此重视容晴,难道容晴还有什么潜力是他们陨星没有发觉的? “学校那边,劳你们多费心了。” 刘园园笑着回答:“应该的,晴晴既然加入了陨星,后勤工作我们肯定要做到位。现在这个局势,这么重的担子压在她身上,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但是……也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您放心,晴晴这么优秀我们肯定是全力培养的。” 容晴的家庭,刘园园也费了心思去调查去观察。她和家里人都不亲近,倒是跟这个神秘少年形成了某种特殊的默契。 若说是男女朋友好像为时过早了些,还没到那程度。 “下周末晚上。我会和她一起去。” “那感情好。”刘园园立即道,“到时候菜品就按晴晴口味来。这次大老板回国还把厨子带回来了,以前是专门做国宴的。而且,更巧了他的拿手菜都很合晴晴口味。” 忘川颔首:“以容晴为先就好,我并无特殊要求。” 刘园园马上通过手机向领导报告这件事,提前和秘书订好日程。哪知道面前的烂尾楼忽然爆发出巨响,即使隔着结界照样震得耳朵发痒。 “三四五楼塌了。会不会影响到其他楼层目前我还看不出来。”王存满脸凝重,精神一刻也不敢放松。这次鬼怪的力量居然这么强,他们都没料到。 “容晴和吴菲情况?”刘园园急急问道,眼角余光中竟发现忘川神情居然很是平静。 “她们两个在一起。容晴接住吴菲了。”王存不停播报着他看到的战况。 八条强韧修长的触手轻轻松松支撑起容晴的身体,哪怕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成年女性。 纷纷扬扬的尘灰,容晴抱着吴菲在不断坠落的混凝土残块中辗转腾挪,险而又险地避过高速飞下的钢筋。 四条触手缠上尚还算稳定的柱子紧紧锁住,容晴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她脚下空荡荡的,若是往下掉,那便是直接从五六楼高的地方掉到二层楼。 两条触手抓住断成两截的钢筋充作武器,不时挥舞抵挡鬼怪们的偷袭。 容晴双手横抱着吴菲。怀里的吴菲头部渗血,目前是半昏迷的状态。背包早就在打斗过程中遗落了。 “小虎怎么你了?你害死了他!”面黄肌瘦的女鬼站在大佛头顶,咆哮。纯黑色的眼瞳仿佛要渗出黑液。 容晴也打出了火气:“他敢骂我。他嘴巴不干净他自找的。” “他骂你啥了。无缘无故他骂你干啥。再说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一般见识?” 脏话容晴还真说不出口,愤怒回答:“我没成年,那我也还是个孩子,我凭什么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一人一鬼都在气头上。容晴更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毫不犹豫主动出击。原本对这女鬼的同情早就被对方的泼妇行径给气得灰飞烟灭了。 容晴这边四条触手灵活地顺着柱子攀爬。女鬼更是猛地化作一团黑雾往容晴头顶柱子上撞击。女鬼跟那些小鬼的实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没几下就把承重的柱子撞得摇摇欲坠。 冷静。 容晴满头都是汗。越是危机,越要保持头脑冷静。八肢快速地挪移到下一个落点,随即爆发出全部力量朝着大佛身上跃去。 水平距离足有五十余米。女鬼也不砸柱子了,直接朝着半空中的容晴撞过来。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容晴双眸微睁,两条触手末端拧紧成尖刺,朝上方突袭,眨眼间洞穿了黑雾。触手末端更是极快地张开,撕扯起发出惨叫的黑气。 容晴抱着吴菲重重砸在大佛身上,直直坠落入佛像掌心中。 纵使最后有触手紧急做了缓冲,可她还是感觉体内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间猩甜。 两条触手还串着奄奄一息的女鬼。 居然还没被灭掉,容晴惊讶。不过也快了,滚滚黑气四散,女鬼的身体淡到连开启了第二视觉的容晴都几乎看不见。 这时候她才有心思问问题:“我不明白,他对你这么差劲,你为什么不生他的气?你挣点钱也不容易吧,可他是不懂你的辛苦只知道索取的混蛋啊。” 你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好。理所当然地对他好。 “我就这么一个娃,没了我还有啥盼头。”女鬼恸哭,在彻底消散前还只牵挂着自己的孩子崩溃哀嚎。 触手缓缓收回到容晴体内。她仰面瘫在佛像掌心,连动一下都艰难。眼前一片模糊。 “这是不对的。这样想是不对的。”容晴无声喃喃。 第七十三章 忘川番外:化神半步(六) “你说,如果有一天小孩变成甲方,大人们变成乙方会不会很有意思。爸爸妈妈得讨好孩子才能继续当家长。竞争上岗。如果做的不好,就会被小孩放弃,去选择实力更强资源更多的父母。” 熟悉的八十一路。容晴抱着书包坐在位子上,在她旁边的是忘川。她脑袋靠着车窗,仿佛是随口之语,但忘川知道不是的。 “当然啦,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对他们也不公平。”容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我只是想着,如果我是唯一一个,应该会被更加珍惜吧。毕竟他们失去不起。” 她笑了笑,弯起了嘴角:“真倒霉。” “从你的立场考虑,当然只有你一个是最优解。”忘川垂首注视着容晴,“如果从他们的立场看待问题,那么至少两个孩子很有必要。既可防范未知的意外风险,也能促使你们内部竞争,使资源倾斜向更优秀的一方。” 小到一个家庭,大到整个人类社会,都需要这种适度的内部竞争。 容晴是听得进去道理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暂时……不能接受。” 她还是想得到独一无二、不讲道理的爱。 哪怕她自己也同时觉得,这是不对的。 “我想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大概率g市吧,那边的菜我挺喜欢吃的。新海这边待了没意思。”还有一周就高考,真要离开新海下个月就能实现。“而且我现在有钱!有钱我哪里不能去。” 高三这一年容晴出了不少外勤,挣了很多钱。陨星对她的保护和培养在所有成员范围内绝对排得上前三。甚至容晴在世界上都小有名气,毕竟a级异能者稀少又强大,无不在各国的重点关注名单上。 忘川轻笑:“我们想去哪便去哪里。” 至于上哪所大学更是不成问题。容晴早就拥有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攒不到的财富,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上大学,然后在陨星控股的公司找份清闲工作掩人耳目就可。 谁能想到,在世界异变之前,她只是个在公交车上眼巴巴看着高奢品牌店的普通人。 蝴蝶轻轻扇了下翅膀,让梦的轨迹偏向甜蜜的一侧。 忘川不忍容晴难过。这样的不忍也可以称得上不讲道理了。 …… 容丽丽将容晴的成绩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一向对这些不做表态的。最后网上出了成绩,容丽丽也没意外,这分数属实容晴正常发挥了。 容晴上了个二本,也没有什么操办升学宴的必要。 反倒是秦艾容快中考了,怎么稳住班级前三,力争全年级前十是容丽丽目前的头等大事。秦艾容读的是重点初中,只要不失误,以她的实力升入重点高中板上钉钉。 至于容晴,这几天都是在家提前准备行李。 来到新海市后,这个房子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储物间还能腾出点地方给她放张小床。窗帘是从来不会去拉开的,谁叫窗户正对着房子外的连廊,直接就是一览无余的地步。 被子枕头、四季的衣物还有杂七杂八的,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竟也够用了。 “我先给你五千,到了那边还要再添东西。”容丽丽已经想好,“然后每个月正常就给你两千。放假了回来住。然后实习也可以先找起来,你之后找工作这些实习经历都用得上。” 容晴哦了一声,“这个我知道。就是每个月两千,那我后面要是想租房住呢?” “你主意倒是挺多的。”容丽丽淡淡点评道,“第一年学校提供宿舍。能不搬就不搬,真要住不了,那也到时候再说吧。” “哦。” “你最近晚上要出门都轻点。容容快考试了,晚上睡不好。” 现在每天晚上他们都是开车去接秦艾容回家睡,早上再送她回去上课。 “知道的。”容晴想起自己最近还有个外勤要出,顺口就说,“正好我有同学找我一起去c市旅游。我出去玩几天?” “男的女的?” “都是女的。不过我们说好aa的,来回加房费大概要七八百吧。” “我待会儿给你卡里转一千。你每天晚上酒店里都要跟我开个视频。” “知道知道。”容晴笑眯眯的,“谢谢老妈。” …… 扎着丸子头的吴菲看起来青春靓丽,视频结束后她将手机还给容晴。暧昧的眼神从容晴游移到忘川身上。 “我就不打扰你们谈正事啦。拜拜咯。”她朝容晴飞了个wink,三步迈作两步就下了楼还帮两人关了套房门。 双手为枕,容晴跷着腿躺在大床上。 “今天早上八点,老板又明里暗里问你的意向了。”容晴侧眸看向在书桌那边。 忘川正在平板上查看明天的任务内容。黑色修身衬衫微微露出他精致的锁骨,侧颜是难以描摹的好看。这样的美人,她哪能不喜欢呢。 只是秘密太多了。 “我马马虎虎敷衍过去了。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这次任务的难度明面上是s级,可是我们都知道有ss级,甚至可能达到3s级,单单陨星已经无法解决了。现在不止国内其他两家,还有a国的lfo也盯着这里,早在两月前就在做入境准备。”容晴缓缓说道,“明天我过去就是走个过场。真要我们这支小队进去那就是白给。迄今为止,全世界范围内都还没有s级异能者。至少明面上没有。所以老板在极力争取你加入,至少从保护我安全的角度上,你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么?” 去年那场神秘的陨星后,异能者诞生。越早觉醒,实力越强。 而陨星事件后三个月左右,就再也没有新的异能者出现了。但鬼楼仍然在持续出现。人手不够,是现在所有异能组织都遇到的难题。 “仅仅只是保护你的安全吗?”忘川抬头看向容晴,“上个月,澳洲一对异能者夫妻诞下了他们第三个孩子。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展露了异能天赋。而那对夫妻前两个孩子却完全没有异能。” 这件大事容晴当然知道。虽然那对夫妻都只是c级,孩子更是只有e级,但还是引起了大震动。论坛里飘着的都是关于这件事的帖子。 再联想到吴菲特意让两人单独相处。看来陨星的高层们也很期待新生力量的加入。 一个是潜力无限的a级,还有一位是高度疑似s级的神秘人物,想想就期待啊,他们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我明白了。”容晴懒洋洋地回答,“那就叫暮暮吧。” “什么?” “名字呀。”容晴直起身,“我们要是有孩子,叫暮暮怎么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暮色四合,你特别好看。” 昏暗的夜色,空旷的车厢里,姿容秀美的少年只一眼便教人心折。 “好。”忘川垂眸应了,“将来便用这个名字。现在不需与我开玩笑。” “哪里跟你开玩笑,现在不行吗?”容晴盯着他,眼中似有欲望涌动。 “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听得出。”忘川继续看那上千页的资料,滑屏的速度极快,“你心里不痛快。” 容晴在生气,忘川感觉的到也预料到。 “这是我的责任吗?”她一手撑着下颌,坐没坐相,“这应该是我的责任吗?” 生气之余,是茫然。她得到了太多财富,此刻竟开始惶恐。 陨星对异能者的思想教育从没落下过。容晴深知能力虽然是上天赐予,但维护社会稳定保护民众安全更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物质上的充实对异能者实现自我价值有了更高的要求。 容晴一直认为自己有着坚定的决心,但现在考验来了。 “还没到那个时候,何需庸人自扰。”忘川淡声宽慰容晴,“真到了需要决断的时候,你自会权衡利弊,不会犹豫。” 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容晴捏了捏眉心,干脆躺平睡了先,明天还得出任务。 灯光慢慢变暗直至完全消失。忘川隐约的轮廓完全融入了黑暗中。 第七十四章 忘川番外:化神半步(完) “她在看你喔。要和她打声招呼吗?”吴菲侧过头,笑眯眯地对容晴说道。 秦艾容视力不错,隔着很远都认出了容晴——据说每天都在兢兢业业打暑假工的某人,居然被她撞见和朋友悠哉地逛街。 她看到容晴和身侧的朋友说了几句话后就直接朝她走来。 “吃冰淇淋吗?我请你。” “蛮贵的。”秦艾容抬头确认了下招牌。这家冰淇淋好吃是好吃,装修也很网红,但价格相比同业算高的了。之前听容晴在餐桌上说过,打一天工差不多到手也就一百出头的样子。 “请你吃一次还是请得起的。”容晴淡淡说道,走进店里,“别站门口了,进来说吧。” 落座后,秦艾容环顾一圈,发现容晴那个女性朋友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朋友呢?”秦艾容忍不住问。 容晴在家里存在感很低,尤其是两人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又都住校,大半时间都碰不到一起。秦艾容与容晴之间的感情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罢了。 这会儿突然看到容晴跟别人在一起玩,反倒让秦艾容惊讶。印象中,容晴可是连个朋友都没有的。 “她有自己的事要办,我叫她不用陪。”容晴扫了桌上的码,将手机递给秦艾容,“你看看喜欢什么口味。” 容晴的手机是容丽丽淘汰下来的旧手机,只不过换了手机壳又新贴了膜后看起来也不错。 滑了会儿屏,秦艾容很快就选好了。只是三个冰淇淋球都要五百多了。 秦艾容点好后就将手机还给容晴:“我们aa吧。”她也不想占容晴便宜。 “不用,不是说好我请了?你自己钱留着花吧。” “我又不差这点钱。”秦艾容随口一说,说得倒也是真话。她的生活费不止容丽丽会给,秦建军给得更是多。尤其是她中考成绩极好,秦建军高兴之余给了她一万块让她买点自己喜欢的或者和同学出去消费。 一万块在新海市算不上什么,但买个新款手机倒是足够,剩下的就自己存着。 秦艾容实话实说,也没想着故意炫耀,更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容晴发了红包。 可发完之后,想到这五百多块钱又觉得有些肉疼,自己的小金库缩水不少,忍不住又点进家庭群里面@老爸老妈。 这个三人小群里当然是没有容晴的。秦艾容手机里有两个家庭群,有容晴的那个四人群上一笔聊天记录还是在容晴高考完的时候。 「跟姐一起吃冰淇淋。五百多,有点贵orz求支援」 秦建军直接发了个红包。 秦艾容迅速表情包跟上。点开红包一看,好耶,直接800块进账。 容丽丽拍了拍秦艾容「照片看看」 秦艾容:「马上!」 “你下单了吗?”秦艾容抬头,发现容晴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点个不停。 “下了。” 容晴看着工作大群里不停刷上去的聊天对话框,时不时还要退出去看许多人不断发给她的私聊。她今天和吴菲出现在这里可不是纯粹来玩的。 上次那个s级任务明面上已经结束,但收尾工作却非常繁琐。境外异能者更是借此机会留在这边,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苗头。 这座大楼目前也新生了鬼怪,根据观察,跟上次s级任务里的鬼怪有些联系。虽然两座楼都不在一个市,可这对于鬼楼传播和成因的研究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陨星派容晴这个s级过来是镇场的,消灭鬼怪由级别较低的异能者小队去完成。进度则实时在工作群里汇报。当然,为了保密,陨星早已专门研发app供成员使用。 冰淇淋上来得很快,秦艾容站起来又是调滤镜又是换角度将这些摆盘精致的甜品拍了好几张照发群里。不过……她有些纳闷:“你吃这么多冰的,能行吗?” “给一个不请自来的朋友点的。”容晴轻啧一声,“太没眼力见了。” 什么? 秦艾容顺着容晴的视线回头一看,落地窗外一个高鼻蓝眼的老外露出大大的笑容。 …… “嘿,晴。”安森的普通话虽然带口音,可日常表达还是很顺畅的。“这是给我的吗?谢谢你。” 安森自来熟地从隔壁空桌拉了把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吃起来。虽然商场室内空调很足,但是还有什么比炎炎夏日里大口吃冰更快乐的呢。 “不用谢。他们都在忙,你一个人偷懒?” “哦,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吃冰淇淋,新海的天气很热。而且他们都知道我想和你聊天。我可以加入吗?” 秦艾容的反应比容晴还快。 老外,这不是送上来的口语陪练吗?谁管他中文好不好啊。 秦艾容直接用英语欢迎安森的加入。 容晴默默的想,这就是学霸的自觉吗。她安静地听着两人用英语对话,许多地方她还听不懂。 安森几次想和容晴搭话,可惜说着说着又得去应付秦艾容,只能无奈地时不时瞅着容晴低头刷手机。 吴菲已经暗中观察好久了,就属她私聊发得最勤。 「安森是这次lfo里面中文最好的,可惜遇上你妹(偷笑)」 「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看不出来,就这里逛逛那里逛逛,潮牌店进得最多。已经买了好几件带中文的t恤了。」 「感觉不太好,安森我看着,其他九个密切注意。」 「收到。」 容晴抬起头时,秦艾容已经问到安森对新海市的印象了。安森对着新海市好一顿彩虹屁。容晴的糟糕水平就听出来安森在说景色不错,人也很nice。 “就我所知,晴是最厉害的人。”安森突然扭头对容晴来了一句。 容晴干巴巴地回了句:“wow,thankyou.” 秦艾容深知要聊下去就必须深挖细节,于是追问有什么例子可以分享。 安森用中文回答她:“晴的功夫很厉害。她是真正的s级。我们想过很多办法。但是战胜她很难。” 啊?秦艾容心想虽然你讲得是普通话,但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你说什么。 容晴面色逐渐变冷。 “所以,多么遗憾啊。我们和晴没有机会成为朋友,因为战争已经开始了。” 安森扭头看向容晴,深深眼眶中湛蓝的双眸像浩瀚的大海。起伏的波浪摇晃着,摇晃着神思。容晴被深深吸引了进去,在海面之下,似乎有更深邃的某样东西指引她潜入。 她的双眼失去焦点。容晴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失神的一瞬间,整栋大楼陷入了黑暗。 爆破的巨响刹那间将无数尖叫声淹没。大楼被横腰炸穿,钢筋水泥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容晴清醒过来后反应极快,八条触手顷刻伸出,形成一个牢笼保护自己。 到底只是个高级异能者而非职业杀手,刚刚那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敢暴起杀人,而是冲刺逃跑。容晴自己也说不上心里是庆幸多一点还是无语多一点。 异能爆破?瑞贝卡。她想起lfo中那个爱嚼口香糖的女生。只可惜陨星目前还没有发掘出限制异能的异能者。谁能想到外来的队伍一点都不怕,敢搞这么大动静。 如何在危机时刻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这是忘川给容晴上的第一课。容晴心里焦急也不敢轻易动弹,在她的头顶压着一块非常沉重的水泥。她用触手死死抵住,在不确定受力情况时,等待救援是最好的选择。 容晴很清楚自己在陨星中的优先级。 况且……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响起。秦艾容从半昏迷状态中醒来,一片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是被压住太久失去知觉了吗?还是被砸断了? “有人吗?救救我。”秦艾容尝试求救,却没有半点回应。她喊了几句就没力气大声喊了,更多是被绝望压倒,近乎崩溃地恸哭。 直到哭累了,化作断续的哽咽。 也是在这时,黑暗中才传来容晴平静的声音:“别哭了,保存体力等有人来的时候再喊。” “你没事吧?”秦艾容急急忙忙问。她害怕黑暗,害怕死亡,害怕上一秒还在和她对话的人下一秒就再无消息。 这样的境况,谁能平静对待?容晴就是秦艾容在黑暗中的一根救命稻草。能够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至少不要是一个人。 “我没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黑暗中容晴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们就聊聊天。之前都没能聊上几句。” 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聊、聊什么?”秦艾容现在处于大脑宕机状态。 容晴想了想,说道:“比如,聊聊冰淇淋?说起来我上一次吃冰淇淋还是高一那年暑假。你们一起去绍镇旅游,本来我也能一起的,可是学校要求补习我没办法去。所以在你们出发的前一天,妈妈请客,单独带我来吃冰淇淋。” 那时候是真的高兴,心里的委屈也没有了。 “也是这家店,当时还有学生折扣,凭学生证买指定套餐就能有优惠价。妈妈不吃冰的,就只吃了舒芙蕾,我把冰沙那些都吃干净了。贵是真的贵,但确实很好吃,特别是冰沙里的抹茶冻,我到现在都没忘记。698的套餐打完折扣只花了628,但那还不是我最高兴的事。你知道吗?负一楼电梯旁边那家卖永生花的,贵的要死,可是妈妈让我自己挑喜欢的,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容晴停顿了下:“我没有想到她居然记得我的生日,还会装作不记得那样给我惊喜。我在店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有一款绿色的要五百二,还有一款带小兔子的我更喜欢,可那就要一千多了,我知道好不容易能宰妈妈一笔,机会难得,可是就那么个造型就要一千多,会不会太破费了呢?说实在的,永生花什么的,新鲜感过去了,看腻了就没意思了。这样的话,还是买个便宜的才划算。” 容晴絮絮叨叨个没完,就这么点事还能讲出这么多细节来,秦艾容不敢打断,甚至是很仔细去听。这种时候能听到有人说话该是多么幸运。 秦艾容和容晴交集很少,容丽丽很少带容晴融入家庭活动,总得来说,也只在餐桌上混个脸熟罢了。秦艾容听着听着,熟悉的老妈在容晴嘴里又显得那么的陌生。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运气好,羡慕你聪明。羡慕到我心里总是要生气。”容晴所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知为何,能够如此平静的说出来。 明明只是去年前年的事,明明心里总觉得难过。可谈起这些的时候,又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除了忘不掉的细节之外,那些情绪都已经被时间磨得泛白,变得轻轻巧巧不值一提了。 八百年。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时间让容晴愣住,甚至没有再说话。 “喂,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没事吧?”秦艾容又哭了。 容晴没接话,在和王磊磊沟通情况。和秦艾容聊天那也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怎么从水泥块下面出来才是目前首先要解决的。 “你不要不理我,以后我生日都叫上你一起玩好不好?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我要是突然请你不是很奇怪么。姐,姐你在不在?” “我在我在。”容晴叹了口气,提醒她:“救援快到了,你省省体力。” …… 「搞什么啊?这又不是在拍电影。」王存很不能理解,不理解为什么要撒谎。但是忘川的命令他竟然身体本能地去照做,不管心里有多矛盾。 王存挠了挠头,对着匆忙赶来的容丽丽说道:“姐,我给你简单讲吧。现在你两个女儿相当于被同一块石板压着,我起这头,那头就压下去了,我起那头,这头又压下去。” 他蹲在废墟上,身后是大量的警察和消防队员在急迫地救援废墟中的生者。医生护士穿梭在各处,但大多数挖掘出来的都已经是尸体了。 “就不能两个都救吗?”她泪流满面,快五十岁的中年女性,脸上早早就有生活的痕迹,就算后来过上好日子了,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风霜。 “你说得倒轻松,就算有设备能把这块板抬起来,现在下面两个人什么情况,拖得起吗?别到时候两个都救不着。”王存一脸急色,“哎呀,你赶紧决定,想好了就跟我说。那边还缺人呢。” 容丽丽趴着,朝地下大喊:“容容,容容你听见妈妈说话了吗?” 层层阻挡,传到下面的声音虽说很微弱了,但秦艾容不可能错过。她大声喊叫着,让容丽丽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小女儿精神挺足的啊。快问问你大女儿怎么样了?”王存催促。 “容容!”容丽丽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喊:“你姐姐怎么样了?” “哎呀。”王存嫌弃,“这么点声她咋能听得见。”他在旁边帮忙往下喊。 但别人的声音秦艾容哪里听得进去,她一个劲地喊着妈妈救救我,我的脚没有了。 而黑暗中沉默的容晴看到一朵白蝶出现在她面前,散发着盈盈的光彩,好似幻想生物那样不染凡尘。 「他说战争开始了,是什么意思?」 「有意义吗?」忘川反问,「你自己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陨星是我的梦,异能是我的梦,包括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梦。都不是真实。」 有一段时间,班级里的女生们很爱一起写小说,互相传阅。那个寂寞苦闷的夏天,容晴在草稿本上写了几个设定后便将草稿纸撕碎了丢掉。 没有意义。没有人在乎她喜欢什么,在乎她想什么。因为她是这样一个无趣又平庸的人。爱是最简单的方法,让平庸的人变得特殊起来,哪怕只在一个人眼里。 可是爱又那么的难。 只有在梦里,她闪闪发光。得到她想要的虚假的一切。 就连容丽丽的选择都在她的认定之中。 “你咋还没想好。”王存不耐烦地站起身,“我得去帮别人了。” 容丽丽伸手拽住了王存,她低着头:“救妹妹。” “救小的那个?”声音太轻,王存又蹲下来再确认了一遍。 “救妹妹吧,妹妹还能说话,她还活着,救妹妹吧。” 梁上的鞋子终于掉下来。容晴得到了答案。是梦还是现实其实都不重要了,容晴心里再清楚不过,容丽丽会是怎样的选择。 「走吧。」 白蝶听话地往外飞去,那些坚硬无比的障碍随着飞行通通消失了,留下一条长长的空隙。 「现实中的我是什么样呢?」容晴松开八肢,跟着白蝶往前走,应该是要走到梦境的尽头,那些哭喊声愈来愈远愈来愈远,被抛在身后,「会比现在,更幸福一点吗?」 第七十五章 往事 老者的话语是那样的笃定,让原承无法不去相信——容晴有心障。 序列战的一切都在上位者监察之中,老者这般轻易道出容晴的软肋,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殿下似乎对我有些不满?”岫岚侧首看向原承,敏锐地察觉出了原承微妙的情绪。然而能察觉这丝情绪,显见岫岚也并非一般人。 与观寒一样,岫岚也是跨区而来,而这跨区背后所需的通宝可不是个小数字。 “我只是好意提醒殿下,你的身份贵重,未来更是光明灿烂,不需趟进浑水中。”岫岚转回头去,“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原承眉头轻皱,根本听不进去岫岚的劝告,反而凝视着老者肩膀上的白蝶:“……你似乎不是本人。能够借化神修士神识过桥,进入星尘照镜甚至进入序列战中,人族中未曾听说有此天赋神通。” 岫岚没有否认。 一人一蝶,白蝶才是本体。 “原来岫岚道友并非人族修士。”观寒左右看看隐隐对峙的双方,“早就听说过会有东天修士进入序列战,原承殿下可要出手?” 轻飘飘的话语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 若是容晴见到了,必定心中讶异观寒与其印象中的不同。在她面前从来安静自持的观寒道友,原来也有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面。 原承没再出声。冲霄而起的惊天剑意便是他的回答。 甚至根本不顾忌旁边的观寒。既然不是同路人,死便死了。 只见岫岚身体凝固,那是他的时间被“冻住”。 肩头的蝴蝶忽而双翅一振,时间再度流动,快要临体的剑意反而开始变慢…… …… 星尘照镜。 “这白蝶,可是某位先天?”原琅道君将心中猜测道出。在尊主面前,大方询问总比强忍猜疑要更合尊主胃口。 沧流界往事对于原琅道君这样的浮屠尊界高层,不算绝密。 当初太上因缘现身白石界,实力大幅跌落至道君层次,引得诸多大能合力围攻。 不乏有长生主甚至尊主投影而来,或是出手或是旁观。 浮屠尊主的态度不明,但放任长生主投影进入倒也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他的倾向。 世间所有后天生灵都想要因缘陨落。有些是活了很久很久的与因缘确有仇怨的,但大多数都指望着因缘陨落,后天生灵能够再享福泽。 毕竟诸天第一位太上山海的陨落,其留下的山海碑到现在仍给后天生灵带来了无尽好处。 而因缘虽非第一位诞生的太上,实力却最强!愿力神通更引人垂涎。如果因缘陨落,恐怕也能留下如山海碑这样的绝世至宝。 心想事成,谁能拒绝? 当时诸天仅剩因缘和除渊两位太上。除渊势必不能让因缘哪怕是遗体落在后天生灵手中。 一直驻守中天的太上除渊忽然降临北天白石界,与后天生灵中最顶尖的那一批大能争夺气息全无的因缘。 浮屠尊主全程没有出手,任其他势力的大能、自己的部分属下去与太上除渊争斗。最终太上除渊在战斗余波中带着白石母界一路撞开无数时空壁垒,撞击到北天偏远地带的沧流界上。强烈的冲击顷刻间消融了沧流界的大半界域。 白石界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座不得不“黏连”在一起的母界满目荒芜。原本的生命不论是修士还是飞鸟走兽尽数陷入大灭绝。 直到无数岁月后,才勉强恢复了些许生机。 太上除渊自此便一直分神于沧流界不曾离去。这么多年来各方势力探听到的沧流界消息寥寥,关于因缘陨落后遗留了何等福泽更是没有头绪。 原琅缓缓说道:“太上除渊从未以蝴蝶相现身过,观其神态亦不像过往记录中的祂。晚辈目前想到的可能便是这白蝶实为太上除渊麾下的一位先天生命……当然,这些全是晚辈的猜测,若有说得不对的,还请尊主斧正。” “你的猜测很准。”浮屠尊主目露赞许,神色间颇有些怀念,似乎想到了某些往事。 “太上除渊是极特殊的存在。这并非是指祂的实力,而是祂的想法。远古的那些先天生命自恃尊贵,并不将当时还弱小的我们放在眼里。无数族群甚至还未崛起兴盛便因先天的一个心意而灭绝于时间长河中。远古时期,与先天生命为奴为仆都成了各族群抢着要的前程。 太上除渊的实力在太上之中属于末尾,但祂的目光却最长远,想来也与祂的天赋神通有关。祂从未欺压过任一族群,不仅如此,如今我们还受其恩惠,譬如山海碑。若非祂引领,哪有可能让诸天各族群都能得山海碑的好处。 如今诸天之中先天生命销声匿迹,那是因为许多先天在岁月中或是陨落或是被奴役,残余的那些则是去了中天求得祂的庇护。以蝴蝶相现身的先天,之前从未见过也不曾有记载,应当是中天诞生的先天生命。” 原琅忍不住问:“既然如此,这位先天主动进入星尘照镜又是什么目的,是否代表了祂的意思?” 要知道,星尘照镜同样为沧流界开放了入口,这代表着浮屠尊主的态度。 而大量沧流界修士进入星尘照镜便代表着太上除渊的态度。 光影中原承和白蝶的交战场面并不激烈却凶险万分。时空道韵应对不当的话,轻易就能将化神撕碎。 浮屠尊主双眸微合:“祂看得到,诸天万界的未来不再属于先天。祂并非顽固不化的存在,也知道固步自封终将招致灾祸。余容这孩子运气不错,被祂选中一路牵线搭桥,将来不出意外的话也能替除渊一脉在诸天中站稳脚跟。” 听得此话,原琅道君心底的激动难以压抑。尊主的目光何尝不是放在遥远未来。对于世间仅存的太上,诸天各族虽不如远古时期那般敬畏匍匐,但也知道只要除渊境界不跌落,他们便无法奈何祂,自然对祂恭敬。如此境况下,尤其尊主还是经历过先天辉煌时期的古修士,他仍然看清未来大势所趋,怎能不让原琅心情激荡。 第七十六章 再相逢 第九区。 虹非望着窗外愈发靠近的红线,神色间难掩忧愁。 第九区外围大量分布着的木屋确实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为安全屋。只要进入了木屋内部,那么外面任你是尊界殿下也无法强行打破。 但正如第四十九区一定会驶到终点的列车那样,看似安全的木屋也有着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待在木屋内的时间有着严苛的限制,二是那条不断朝内缩紧的红线同时在摧毁着外围的木屋。 在虹非的目光中,红线所经过的区域,下方的木屋俱是无声无息的消失。红线之外的地带早已被湮灭于虚无。 该走了。 再不走,就要被规则给淘汰。但是越靠近第九区内围,木屋便越少,根本没有办法靠躲在木屋内苟到最后。 虹非很清楚,自己必须得找到容晴,越快越好。 不止是生存的压力,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那枚道韵极其珍贵,更是多次在危机中保全自己的性命。她死了,这道韵可就落在外人手里了。 “师姐,你究竟在哪里?”虹非低声喃喃。 她如今都是依仗缩地成寸,在各个方向的木屋中躲藏。第九区堪比三个青杭界那么大,它的外围之辽阔,简直让虹非完美发挥了缩地成寸这一作弊利器。 那些围堵追杀她的修士,好不容易拦截到她,虹非直接缩地成寸跑到另一个方向去了。饶是化神九转来了也得傻眼。 他们可不会缩地成寸啊。即使隐藏手段做得再好,真要跨越大半个界域去追击虹非,那被其他势力发现的概率可是百分百。就算极有决心地追到了,让虹非再度用缩地成寸给逃走了,恐怕直接气到吐血。 像李季这样的,都是极为低调地追击虹非。即使发现了踪迹,那也是暗中蛰伏,趁着虹非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击毙命。 而且李季也清楚,随着红线不断逼近,虹非的优势将愈发缩小。 “让我来看看,你会选择哪里……”李季望着悬浮在身前的巨大罗盘,脑海中快速计算着虹非下一次缩地成寸的可能位置。 想要击杀虹非,要么选择在她离开木屋开始缩地成寸的那一刻,要么选择她结束缩地成寸进入木屋前的那一刻。 李季打算……两手都做准备。 目前虹非所在的位置,李季是可以确定的,因此她带上队伍中的主力直接隐匿埋伏在木屋外,而其余的人则化整为零,提前埋伏于虹非最有可能前往的十处木屋。虹非死里逃生后状态跌落得厉害,届时即使是一个小修士都有可能将她袭杀。 李季的命令快速地在上千人队伍中传播。各个修士皆是训练有素之辈,被调去提前埋伏的修士有如雁鸟一般从快速行进的沉默队伍中不断脱离,消失了踪影。 罗盘中匍匐的燕子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李季唇边,是势在必得的笑容。 “燕子啊燕子,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巨大罗盘直接化作一抹流光飞回李季袖中。 …… “我这般躲藏,可能师姐根本无法探听到我的踪迹。” 虹非在木屋内踱步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必须我主动暴露。看在缩地成寸的面子上,师姐怎么也能得到我的消息。” 哪怕风险很大,但也只能咬牙赌一把。 而又要修士聚集又要避免处于战斗中心,虹非只剩下一个选择——白塔。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平缓而有节奏的声音,却惹得白衣女子目光惊悚地看向木门,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敲门,自然是因为知道里面有人。 可门外之人,究竟是敌是友?虹非心口鼓噪,不敢轻易做出判断。 木屋内可没法使用缩地成寸,一旦给敌人开了门,那可正中对方下怀。但虹非转念一想,不由苦笑。不论自己开不开门,时间到了还不是得离开木屋。 这回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请问阁下是?”想通这点,虹非索性让自己死得明白一些。 门外传来清朗的女声。 “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虹非愣住。 黑衣女修背悬明月,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含笑开口:“余容。” 木门霍得自内部打开。 两名女修,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刹那。交汇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彼此的容颜。 是她,没有错、虹非自进入第九区后就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抬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半空中犹豫。 虹非知道容晴向来不怎么喜欢过多的身体接触。 哪知容晴上前一步跨过门槛,直接俯身将虹非拥入怀中。 “好久不见。”容晴的下巴抵在虹非肩上,轻叹,“我好想你。” 虹非失笑,伸手回抱住容晴:“我也想你。”右手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明明序列战前才见过不是吗?虹非其实有些没明白容晴隐隐压抑着的激动。 可容晴怎么能不激动。太久了……明明百年都不到,容晴却觉得时间比在北极雪山中的八百年还要长。自离开白石界后,发生了太多事。 闯秘境,战天骄,接受封号传承,神游过去于长生主座下听道,在死生之大恐怖中夺舍先天生命。 道主、道君乃至于长生主,都不再是遥远传说中的符号,而是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强大存在。 这些都是容晴在母界完全无法想象的风景。如今骤然与白石界的宗门故人相遇,她仿佛又看到了那过去的百年间在雪山中寂寞修行的自己。 还有白石界的故人们。 “他们……”容晴开口又顿住。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自己要率先想问的是谁的消息。 如今执掌流光剑宗的忘川? 还是在凡间的嘉嘉、独孤至等人?白石观的那些弟子有照顾好她们吗? 容晴恍然发觉数十年可以对修士而言是轻飘飘的数字、仅是一次闭关的时间,可对于凡人而言它又太沉重。沉重到轻易就可以死生两隔。 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她们不闻不问呢? 或许你并非不知道,而是选择看不见。 如果独孤至还在的话,容晴恐怕就能见到轮椅上的那个人目光平静地说出伤人的话来:“修士可护凡人周全,却无法陪伴暮暮朝朝。我那父亲是如此,余先生也与他无有什么不同。不过嘛,衡量取舍,再简单再自然不过的道理。在这道理上,凡人与修士也没什么不同。余先生无需自责愧疚,人生在世,能对自己负责已是十分不易了。” 衡量。 取舍。 容晴早在当初便做了决定。如果因此流露出软弱情绪,反倒要让独孤至发笑。 轻咳声响起。 “虽说有些煞风景,还请殿下见谅。”李季脸色算不上多好看,“只是我着实不知,殿下与我之间的约定该如何分辨呢?” 虹非这才抬起头来,惊觉这段时间一直追踪她的势力终于现身,上千人或站或悬空而立,极为讲究的站位将这座木屋包围得密不透风,堵死了所有退路。 第七十七章 三人 李季在赌,赌容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做出翻脸不认人的事。 那样有失殿下的颜面,也会损伤众多尊界高层对她的观感。 面朝屋内的容晴唇角轻抿,随即翘起,变成了温和的笑容。她回身环顾众人,最终视线落在最前方的李季身上。 “我没想到缩地成寸会在故人身上。”容晴不可能让虹非置身危险之中,因此提议道,“这样吧,那约定就当没存在过便好。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在第九区中不会向你们李府修士主动出手。” 容晴有流千翠辅助,本就可以在第九区横行无忌。若要庇护某一势力令其为她所用,那么有冥府就够了。更何况容晴还能帮助安斓等人活到第九区结算阶段。这笔交易,安斓绝对是赚的。 至于跨区?代价太高,容晴只打算带走流千翠。 李季有些犹豫,她左右看看,忽而颇为为难地长长叹了口气:“殿下的好意我却之不恭。只是殿下之前的承诺着实教季欢喜……如今战线收紧,各方势力之间角逐愈发剧烈,即使殿下放过李府,李府在五辰的势力交锋中照样会被轻易碾碎。若是不能得到殿下庇护,别说活到最后了,便是靠近那座中心白塔都困难重重,大半要折在路上。” 李季看的方向正是中心白塔所在,这一路上诚如李季所说,化神九转不少,彼此抱团,数目足有十来亿,有不少势力是有那个实力将李府一行人尽数吃下的。 容晴就算单方面取消约定,也没必要对李季感到抱歉。 李季亦不需要容晴口头上的道歉,她需要一些更实在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容晴颔首,“正好我也需要去那里,你们跟在后面便好。” 李季终于露出惊喜的笑容,朝着容晴躬身一拜:“多谢殿下。” 容晴没再多说,握住虹非的手臂腾身而起,朝着中心白塔飞去。 虹非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气氛怎么就从紧张到言笑晏晏了。她原以为李季一方与容晴是敌对关系,哪知道李季服软得极快,于是就成了容晴在前头开道,李府众修紧紧跟在后头的局面。 安斓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季一眼,一边神识传音指挥着属下形成战阵。背悬明月的黑衣女修仿佛一柄尖刀,任你多少修士阻拦都被狠狠撕出一道口子,冥府修士结成的战阵就顺着这道口子快速收割着修士性命。 至于李府修士,那就更安逸了。冲锋的事情都由容晴和冥府修士干了,他们遇到的战斗一直不算太激烈。 容晴随手拍出一道拈花相,陡然崛起的巨人将容晴与虹非完全笼罩。 “有什么想问的?”容晴看虹非强忍疑惑的样子,干脆在战斗间隙中传音问她。 “就这么放她们在后面划水真的好吗?”划水这个词还是虹非跟容晴学的。虹非更担心的是容晴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会不会被李府给反咬一口。 “没关系的。”容晴宽慰虹非,“我和李府又没仇。再说,庇护和不庇护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李季并没有占什么大便宜。” 话音落下,面带慈悲笑容的巨人抬起蓦然漆黑的手掌,翻手朝着空中某处按下。 寂灭印。更是托冥府相术施展的寂灭印,较之寻常寂灭印更加霸道。 缠绕扭曲的黑气瞬间弥漫了那一区域,身上有着相同徽记的世家修士大多数神魂萎靡,更有甚者吐出元神之息,惨叫中化为虚无。 八面临敌的冥府战阵经这么一拖延,在险象环生的境地里再一次躲过致命危机。 容晴能单挑数十万化神修士,仗着缩地成寸和碧月传承杀进杀出。安斓这边就算有八十二名化神九转,那也敌不过这么多修士围攻。若非容晴每一次及时出手,只怕早早就被合击给轰杀成虚无。 至于李府修士,哪怕不想处在战斗中心亦受战斗余波牵连,没有容晴庇护的结果便是极容易一个不慎就被余波扫中,不幸炮灰。 李季面无表情,有此结果她心中早已预料到。 “她恐怕已经猜出了我想尽快结束第九区战场,因此托辞要来中心白塔。”容晴传音解释,“占据中心白塔后可攻可守,确实是我此行的目标。至于她李府修士,李季想必觉得死几个不要紧,只要能让化神九转撑到最后结算那就足够了。” 虹非默默消化容晴话语中的意思,正要继续问,却猛地被容晴一拽,两人一同朝着高速飞来的巨箭撞上去。 虹非瞳孔骤缩,在那瞬间连意识都停止了。 锋锐的箭尖却比山岳还要庞大。周身旋转起肉眼可见的湍流,刹那间穿透了万里之遥。天地为之一静,笔直宽广的箭道横挂高空,箭道行经之路有多少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身魂俱消。 巨箭快要临体的时候,容晴的胸口都感到些许刺痛。 “缩地成寸。” 两人消失之处猛地裂开时空缝隙,缝隙绽开,仿佛睁开了一只深邃漆黑的眼。庞大无比的箭矢乳燕投怀般撞入时空断裂中,寸寸融化! 容晴反应极快,下一瞬出现在安斓身后提着她的衣领便再度缩地成寸,带着安斓虹非二人冲进中心白塔。 “反应还真快啊。”早早就占据了中心白塔的宋时歆看容晴放下两人再度离开的背影,不由感叹。 塔身错落的巨大窗户让身处塔内的修士视野无比清晰。在遥远处,一名紫衣男修凌空而立。在他身后悬浮的巨弩足有万丈高,边缘利刺密密麻麻,散发着不详气息。 “他是谁?”虹非下意识询问一同被带入中心白塔的安斓。紫衣男修出场太过霸道,大咧咧地站在高空却无人敢主动出手,显见对方不好惹。容晴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是我侍神宗这一辈的殿下,王翀。”回答虹非的并非安斓,而是宋时歆。宋时歆的姿态可以说得上是很悠闲了。这悠闲倒并非是因为王翀的出现。 “能够第一时间将你们送进这里,不愧是余容殿下。”紫衣女修看向安斓,“也要提前恭喜两位道友,成功通过序列战初选。” 虹非自进入第九区以来便一直各处躲藏,并不清楚宋时歆为何这般说。还是安斓解释给她听:“通过初选有两种方式,较为容易的便是成为最后幸存的一千人之一。而要存活到最后,没有比躲在中心白塔更安全的方式了。虽然待在中心白塔的时间有着限制,但我们两个刚进来,无论如何都能比宋道友待得更久。” 闻言,宋时歆轻笑一声。 “等那些家伙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待在白塔的时间有限制,人数亦有限制。在白塔中修士数量已经满了的情况下,就算是殿下也无法强闯。那些其他势力的天骄们在外面堵截容晴,现在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宋时歆身边的红裙女童满脸认真地说道:“殿下之间的战斗何等剧烈,那些家伙再怎么躲也逃不出红线范围。再说了,殿下全力战斗,要不了多久就能分出胜负。我跟阿姊就算比你们先进来,也远没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宋时歆摸了摸亭亭的发髻:“你安斓姐姐只是开个玩笑。” 安斓不置可否。只要第九区还没有进入结算阶段,她便不会放松。 中心白塔塔顶。 黑衣女修抬手虚握,苍冷剑意浮现。深棕色双眸中战意逐渐燃烧。 “只你一人吗?似乎有些不公平。”容晴这是将流千翠也算了进来,碧月传承对容晴的帮助无疑是巨大的,将她的战力翻了数番。 “余容殿下很介意人数上的公平吗,”王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那若是我这边有三人,殿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三人? 那是…… 王翀身侧突兀出现一名面覆金甲的高大男修,手中长刀森然。淡色眼眸犹如凶兽,目光扫来足以令人胆寒战栗。 “晋王。”容晴喃喃道。 还有……她看向王翀右后方:“郁鱼殿下。” 粉黄宫装女修双足踏于巨弩之上,不言不语,双目更是紧闭,唯有身后两条一黑一白的衔尾鱼缓缓旋转,黑眼、白瞳,无情地凝视着众生。 第七十八章 疯狂 他们居然结盟了! 哪怕识海中没有传来流千翠的声音,容晴仍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流千翠隐约流露出的焦虑情绪。 流千翠会焦虑不是没有原因的。 如果光是王翀一人,容晴打赢的把握接近十成。 但现在是三人,三位战力和容晴同一层次的殿下,胜负难料啊。 “你怕不怕?”容晴平静地问流千翠。 说实话,是蛮怕的。但流千翠心理素质放在那里,身为搏命之修,即使感到压力这时候也必须正面刚了。 “不怕。”她回答得言简意赅。 “很好。”容晴得到答案,不再等待而是选择主动出手。 一步迈出,便是万里之外。现身的同时施展修罗相。红袍巨人挡在巨弩面前,站直身躯时比悬浮在半空的巨弩还要高大。 冥府相术中最擅杀伐的修罗相对于郁鱼三人而言并不陌生。但容晴施展的修罗相却与其他冥府成员大为不同:红袍巨人风帽内本该是一片虚无,可这一尊却浮现出了无比庞大的白色面具。巨人手中出现的长剑更是放大版的苍冷剑意。 巨人抬剑,朝站立在弩上的宫装女修狠狠劈下。自容晴缩地成寸到化身修罗相持剑竖劈郁鱼,说来漫长实际连半秒都不到。 郁鱼当即施展阴阳两虚,意在化去冥府相术,将容晴从红袍巨人体内“剥离”出来。 容晴身后,晋王法身拔地而起,刹那间便与红袍巨人体型相当。覆面金甲上爬满幽深的纹路,手中长刀更是划出月牙弧度。容晴要斩郁鱼,晋王便斩容晴。 “因为有,所以无。”王翀含笑看着手心的人偶,迷你的红袍巨人正面被扎满了细针,每一根针上都有字符若隐若现,“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郁鱼三人齐齐出手,目标只有一个:破开容晴身上的冥府相术。 这相术颇有古怪,与容晴合为一体时,居然能同碧月传承一起增幅她的实力。 “香火道?生灭本源?”容晴感到心口连绵不绝的刺痛。即使实力增幅到这个程度仍然让她受到影响,不得不感叹一句:“厉害。” 只不过,郁鱼想要将她从修罗相中扯出来却是不能了。 容晴在序列战前便考虑过无法与流千翠会合的境况,修罗相便是容晴用来代替碧月传承的一大底牌,亦是泰山府君送给容晴的小小礼物。 郁鱼的阴阳两虚乃混沌体天赋,确实很强,就算高阶大术碰上了也是消融的份。 可阴阳两虚并非万能。碧月传承它解不了,经泰山府君指点的冥府相术也解不了。 长剑将郁鱼劈成两半,顺道将下方的巨弩劈到报废。只见粉黄宫装女修一分为二的身体泛起波纹,随即迅速凝实。郁鱼的气息倒是稳定,至少容晴没有感觉到任何衰落的趋势。 一击不中,容晴甚至没有生出疑惑的情绪,反手将剑负于身后,以负剑姿态承受晋王长刀劈砍。 忍不住发出闷哼声,红袍巨人单膝触地,砸出纷纷扬扬的石屑。身后明月由圆转缺,堪堪避过长刀,然而刀刃陷入容晴肩部后却停滞住了。 容晴的身体太坚硬。 晋王抬脚就要踏上红袍巨人背部继续完成这一刀。力本源道韵层层叠加令长刀的重量不断增加,甚至在容晴肩部陷得更深了些。 然而这一脚却踩了个空。 缩地成寸? 晋王持刀骤然后退,躲过近在眼前的时空断裂,同时身后百步处突然出现红袍巨人的身影。晋王反应何等快,手中长刀未至,刀影已割在了红袍巨人身上。这才发现,红袍巨人的姿态颇为僵硬,头颈及四肢皆被黑色长针穿透,无形锁链拖曳着她连走了三四步。 并非是容晴想要在此处出现,而是有张“大网”将她这条“鱼”硬生生给捞了出来! 郁鱼作为混沌体在术法上面的天分极高,针对缩地成寸的时空大术竟还真让她修成了。时空大术对于时空天赋不高的修士来说也能练,只是难度非常高,有那毅力练成的寥寥无几。不难想象郁鱼练成此术是为了针对谁,但现在针对容晴也是一样。 而在郁鱼不远处的王翀则是面色惨白,心道「霸体在近身战上堪称第一,就连原承都不敢纯粹靠肉身力量与晋王正面交锋。我如此牵制余容,还有郁鱼助力,晋王必定能胜。」 郁鱼负责将容晴从缩地成寸状态中强行“捞”出来,王翀则是负责用因果、生灭、香火、七情等罕见虚本源形成的诸多道韵强行牵制容晴。从心神的耗费来看,王翀的消耗更大。 晋王、郁鱼和王翀三人的联盟还算诚心,至少不会突然反水搞内部偷袭那套。三打一虽让人不齿,可他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容晴跨区去找原承。诸位殿下都已估算过,原承和容晴两个精通时空本源且都会缩地成寸的绝世天才如果联手,太难打!变数太多,风险太高,唯有分开击破才有胜算。 在容晴原承两人的压迫下,这些分属不同势力的殿下们心照不宣地结盟了。 他们谁都没说,但他们就是这样默默地结盟了! 刀影还未落到容晴身上时,就被静滞力场和寒雨道韵给冻住。然而容晴看着劈来的长刀竟升起了焦虑紧张等诸多影响判断的情绪。 啊,若是猜得不错,是王翀在干扰我。这个念头在容晴的脑海中窜过,但应对长刀的静滞力场终究还是慢了。容晴没有被劈成两半,而是前胸被劈出巨大的伤口,随即被沉重的刀势击飞,整尊庞大身躯砸到远处的白塔上,发出隆隆巨响。 被击飞的过程亦是不断卸力的过程。在花现道韵的作用下,横贯上半身的巨大伤口蠕动着愈合,扎在脖颈与四肢上的黑色长针被容晴使用斩缘道韵将这段强加给她的因果给逼出去。 但晋王一个大跨步已经追了过来。持刀纵劈!容晴仍然要逃,缩地成寸用得纯熟无比,徒留白塔内的一众修士满目惊恐地看着顶天立地的晋王法身朝着整座白塔斩下…… 红袍巨人再度在半空中被“捞”了出来,然而这次一同出现的是她身后纵横交错的时空裂隙。容晴手中苍冷剑意蓦然消失的同时,灵力化作长鞭以极强的因果联系牵动大量的时空裂隙朝反身出刀的晋王抽去! 郁鱼神情肃然,身体仿若黑洞般不断攫取天地灵气,酝酿了许久的大术终于完成。 “黑天。”粉黄宫装女修抬手指天。身后黑鱼飞入高空,天色蓦然陷入黑暗混沌中。 “赤地。”郁鱼令下,白鱼消失的同时,原本坚硬无比的冻土变得“柔软”,仿佛流淌的岩浆。 “天地为炉。”“为情者,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威严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郁鱼和王翀抓住时机,齐齐施展轻易不会用出的底牌。 时间这这一瞬间无限接近于停止。就连延时意志也几近停滞。容晴的目光里是一帧帧跳动的画面: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仿佛在她的身体中睁开了眼睛,露出虚无的内部。 多可怕,她的五脏六腑连同经脉虚谷化作彻底的虚无。 识海中爆发了无数人的尖叫!太吵了,太吵了,容晴暴怒地想着郁鱼居然没有挖掉她的脑子吗?! 郁鱼怎么可能会不想,但容晴这颗头怎么就这么难消。红袍巨人的风帽被容晴自己烦躁地扯下,郁鱼灵动的双眸在看清面前景象时蓦然睁大。 容晴那颗坚硬无比的头颅后方又长出了一颗同样大小的头,戴着相同的冥府面具,然而面具下方俯视着郁鱼二人的眼神是极端的愤怒。 红袍巨人肋生双臂,正面持鞭,背面握剑。 纵然容晴不曾言语,但天地间仿佛都在回荡这尊双头四臂巨人的愤怒咆哮。 「继续!」 似乎太多人见识过容晴的游刃有余,但从未有人见识过她的疯狂。 第七十九章 结算 “道化乾坤。”郁鱼眼神一厉,压住心中震惊,双手间诀印变幻。 天降浊气,地浮清气,两气相叠完全笼罩了红袍巨人,将暗红色长袍灼出大片大片的焦黑污渍。溢散出的清浊二气更是在缠住附近的修士后便直接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 面朝郁鱼王翀二人的头颅已然放弃身体的使用权,任凭容晴朝着晋王飞去。在瞬间爆发的速度超过众人目力极限时更是直接施展缩地成寸。但这回郁鱼想要强行将容晴“拽”出来却是不能了。 罗浮相,冥府相术中以辅助心神及神魂见长。 容晴使用修罗相针对晋王,使用罗浮相针对郁鱼及王翀。皆是与对方的长处去拼斗,但不硬碰硬,怎么能敌得过三位尊界殿下的联手。 修罗相早已欺身而上,贴着晋王法相近身搏斗,双方拳脚相撞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罗浮相被动地跟着修罗相快速变向,黑天赤地更是在她面前颠倒旋转。 罗浮相面具下的双眸既冷静又癫狂。 苍冷剑意连连闪烁,跳跃过数道高阶大术的伏击,擦着郁鱼的肩头飞过随即在郁鱼后方消失。 郁鱼拧眉,抬指在身后一击,清浊二气凝成两幅双鱼图,将蓦然出现自己与王翀身后的苍冷剑意完全吞噬。 原本有些虚幻的肩膀迅速凝实。郁鱼刚施展了道韵将苍冷剑意引偏,又使用封号传承的力量将随着剑意而来的剑气与星落道韵化为乌有,这一次对招可以说没有受到半点损伤。 然而心中难免还是生出些许悔意。王翀心中悔意更甚。 不该如此激发余容内心深处的凶性。 常人陷入疯狂状态根本保持不了冷静,这样的修士攻势虽然猛烈,但解决起来也简单,往往拖到后期自己就倒下了。 但容晴却不按他的预想走。她对战斗的每一处细节和判断仍然是精准得可怕,即使是从未见过的道韵或是术法她也有可怕的直觉帮她预判,就算不得不硬抗,以她现在这样“亢奋”,也硬生生扛了下来。 “她的心神都没有尽头的么。”王翀不可思议地低声喃喃。论起心神消耗,王翀当属三人之最。心神是王翀一直引以为傲的优势,作为擅长虚本源的侍神宗修士,神秘奇诡的虚本源道韵想要大量使用离不开强大的心神基础。但再强大的心神,如此频繁地使用虚本源道韵也会消耗得七七八八无以为继。 但他完全看不到容晴的极限。容晴在使用道韵上面实在太过肆意。 “这究竟是什么体质。”王翀面色苍白,脑海中闪过数个可能,但没有一种可能能够符合面前的情况。 就在这时远方修罗相在战斗中擦出数道时空断裂,其中一道更是被容晴凭借空间本源感悟化作长枪送到了王翀所在之处—— 自王翀心口处蓦地冒出红线绵延连接到郁鱼身上。两人同时闷哼一声,郁鱼的身体有着一刹那的虚幻。 凭借因果道韵,王翀危机时刻拉上郁鱼平摊了时空断裂余波带来的伤害。随即两人默契无比朝着相反方向疾退,若有似无的红线即使两人距离拉远也连接着彼此。 罗浮相看着两人胸口处相连的红线生出一些兴趣,下一刻已果断无比地使用斩缘道韵将红线切断。 “余容在因果道上感悟不弱,我没办法完全锁定她。”如果不能完全锁定容晴就施展高阶大术,与容晴距离极近的晋王也有可能波及到,更麻烦的状况是容晴依靠缩地成寸能够轻而易举地脱身。这话就算郁鱼不说,王翀也能明白。 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高速飞行,浮屠道韵的星点弥散得极为广阔,每一粒星点都重若山岳,在白塔外的修士轻易便被星点发觉随之击穿。 随着外围结算用的红线一点点逼近,星点浓度都增加了许多,即使郁鱼王翀两人各有神通将星点阻隔在自身五六十里外,也挡不住远处星点会时不时聚集起来变成星落道韵偷袭。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当真是随着容晴心情出现星落之术。 王翀飞行中双手画圆,两面术法化作的圆镜主动迎上右前方与下方迸射而来的星落之术。星落之术自镜面反射轰向了另一方向。随着术法圆镜接连破碎,星落之术一道落地砸出巨坑,一道恰好轰击在了远方白塔之上。在白塔内部幸存的修士的惊恐目光中,于白塔表层炸成簇簇绚烂的烟火。 “我倒是能短暂锁定一息时间,但结果你也看见了。突破了她心防的七情道韵反倒让她更强了。”王翀也很无奈。 三打一,拖下去怎么看都是他们的胜利。没看到容晴到目前也只是与他们三人抗衡而无余力将三人击杀么。 但,他们自己都不敢这么确定。从另一个角度看,三打一都没能解决容晴,拖延下去就能成了吗? 没人敢打这个包票。 而晋王就没有这两人想得多了。在武道上,他一直很纯粹。 纯粹到很少顾及远处的王翀和郁鱼,也没那么多心思与他们打配合,他的眼里只有容晴! 击杀。撕碎。 覆甲巨手钳住修罗相手臂,力道凝而不散,竟硬生生扯下容晴右臂。断臂处肉芽蠕动,花现道韵光芒大作,圣洁包裹着污秽。与此同时修罗相左手成拳穿透腹甲,陷入晋王法相腹腔后改拳为爪朝其心脏抓去。罗浮相更是反手抓住断臂不肯相让。 晋王的反应相当迅速,抬手捏住容晴脖颈,弓腰屈膝撞击修罗相腹部。更是借此举将自身腹部肌肉绷紧,强行锁住容晴深入其腹腔的左手。 控制住了! 远处的郁鱼和王翀精神一振。事实上,一力破万法,晋王这样的武力控制反倒真的阻了容晴缩地成寸的脱身手段。 但只控制住修罗相可还不够。罗浮相仍然提防她俩很紧。回荡在天地间的暴喝声中,红袍巨人的体型再度增长,欲要借此挣脱晋王钳制。 晋王哪里肯松手。你能涨,我就不能了么。晋王低低冷笑,法相紧跟着变大。 两尊巨人更加魁梧,拉锯间陷入颓势的红袍巨人再度被掼倒在地,高耸入云的中央白塔形如尖锥,在红袍巨人倒下的瞬间,轻易穿透了胸膛。 白塔内,虹非面色苍白,惊惧交加。 只见白塔大半的窗外都挤满了容晴再生的血肉,透胸而出的部分塔面被血洗过,狰狞血腥。 宋时歆微微挑眉。看来数息之内这场战斗就要结局了。她合上双眸:殿下啊殿下,这次道韵可别再用错了。 罗浮相头颅砸入地面,如岩浆的赤地在疯狂侵蚀她的躯体。正面朝上的修罗相更是被清浊二气拽住,面对晋王一记记砸下的重拳根本躲无可躲。 不过数十下,坚硬无比的面具便被砸出许多裂隙。流千翠哪敢跟晋王硬抗,所化圆月早就躲进容晴识海内瑟瑟发抖,拼尽全身力量为容晴增幅,能挡一时是一时。 远处的王翀与宋时歆同时合上双眸。 “为情者,生可以死,死可以生。”这句话,仿佛一场叹息,吹入容晴心底。 没有人知道容晴到底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伴随着她骤然涣散的目光,痛苦喘息声回荡在天地间。 “余容殿下的生机快要耗尽了。”身为泰山府君弟子的安斓看得分明,“冥府相术中亦有向死而生之术,但她现在还有那意志去使用吗?” 七情道韵,当然要用在敌人最脆弱的时候,效果更佳。 就在这时,已落入绝对下风的红袍巨人突然暴起。那一瞬间,究竟使用了多少种道韵多少次道韵,恐怕连容晴自己都不能清醒计算。 她挣脱了一息,延时意志作用下,画面一帧帧跳动。容晴看到自己单手撑起身体,另一手握住从胸腔处脱离的中央白塔,硬生生将塔身从赤地中拔了出来。 她能清晰看见大块大块的窗户里一个个身影,像蝼蚁一样小只,可神情又那么生动。恐惧、惊讶、焦虑、担忧……这一瞬间身受七情道韵的容晴似乎与他们共情,体会到了那纷杂的情绪。但这么杂乱的情绪里,她只关心着虹非,正如虹非此刻的心情。 走! 中央白塔被容晴远远抛飞。 宋时歆看着窗外变幻的景色瞬间表情惊恐了起来。这一飞,是要撞上收缩的红线啊。 撑起上半身的红袍巨人再度被晋王法相一脚踩下。晋王手中长刀划出危险又美丽的弧度,干净利落地切断容晴脖颈。 郁鱼在不远处更是牢牢关注着那两颗连在一起的头颅,以防变故。 “别怕。”修罗相闭上双眼,不知道是在安慰谁。罗浮相直面刀光,眼中仍旧有着癫狂。 天地为之一静。 自罗浮相头颅处爆开的白光在燃起的瞬间便完全粉碎了黑天赤地,清扫一切,毁灭一切。 天空消失了,大地消失了。 残余的近百座白塔无助地漂浮在空荡荡的寂静中。 零点酒吧内大量关注着此战的道君道尊们都一时失语。 第九区……进入结算。 第八十章 剑痕 “科创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广播中甜美的女声变得断断续续,随即爆发出刺耳的杂音,“……下一站:玉山新区站。” 红灯转绿,一扇扇列车门齐齐打开。 车厢内空荡荡的,仅有一位背对着他们的白衣女修? 冲进列车内的十六名修士行止间默契十足,瞬间做出了相同的判断,法宝、道韵,一出手就是爆发式的杀招。 能活到现在的修士都是不好相与之辈,实力在同辈之修中皆是上乘。呼啸间黑火紫电重重缠绕便要扑到白衣女修身上。 可那白衣女修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刹那间笔直喷发出的光柱强势地将他们所有的攻击都推了回去,连绵的车厢内光芒一闪,直接撞击到了车尾处,辐散开的冲击波顷刻爬满了最后一节车厢厢壁。 被动触发的护身之法还没作用便被完全击溃。 这十六名修士到死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为人所杀。 “滴——”长鸣声中,绿灯尽数转红,列车门齐齐关闭。 第八十一路空中特快安静地碾过云雾,沿着纤细的轨道驶向前方的巨厦。 “好美。”车厢内虹非小声地惊叹。 这可是白石界从未见过的风景。越靠近巨厦,天色便愈暗,直到璀璨的霓虹穿透黑暗的天幕。那便是摩天大厦。 “看来大厦和列车一样,都无法被破坏。”容晴打量着大厦完整的外立面,“照这么推论,那大厦内部的争斗应该是不禁止的。” 各区之间的设定有明显不同,容晴初来乍到,也不敢肆意妄为,而是选择老老实实地乘坐空中特快前往摩天大厦。 敢主动进入空中特快的修士很少。那十六名修士是第四批,人最多,实力最糟糕,竟然连一击都挡不住。能活到现在,容晴看来,运气的成分居多。 但运气也到此为止了。 “我们一路经过了六站,遇到修士三十二名,大部分都是九转,修为最次也有七转化神。看来……原承殿下已经将第四十九区清洗过一遍了,实力较低的根本活不到现在。” 然而容晴还是有些疑惑。透过尚算干净的车窗,她能看到摩天大厦周围商铺遍地狼藉。各处还会零星爆发战斗。但总体而言还是平静了些。以原承的效率,不该到现在还剩余那么多修士。 是被哪位殿下缠住了吗? 晋王、郁鱼、王翀三人去了第九区,即使剩余的殿下都来第四十九区,动静也不可能小到她无法察觉…… 有古怪。 容晴闭了闭眼。她早就答应过原琅道君要在序列战中助力原承,此事她不会忘记。即使最后要与原承争序列之位,可在此之前,她与原承站在一边。这也是她跨区到四十九区的原因。 “师姐?!”感受到陡然暴涨的灵气浓度,虹非低头看向怀中的容晴。 从第九区逃离的容晴只剩一颗头颅,而现在,她要使用吞天禁法和花现道韵重塑自己余下的肉身。 一轮圆月自容晴识海中飞出,溶溶月光将一切都笼上了模糊不清的雾。容晴头颅从虹非怀里飞入雾中。 回想起在大爆炸中脱身的一幕幕,虹非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堪称修道以来的惊险之最。 罗浮相自爆后,修罗相头颅施展缩地成寸。同一时间,被抛飞在半空的中央白塔里,虹非亦是施展缩地成寸! 在那场撕裂一切的大爆炸中,郁鱼能截住容晴一次又如何?刚将修罗相头颅扯出来,就被虹非夺走并再度施展缩地成寸躲入白塔。 虹非可不是往中央白塔逃,随机找了一座白塔,郁鱼如何能猜到是哪座。更何况郁鱼自身难保。 距离容晴最近的晋王是最先遭殃的。 几乎是瞬间便融化在了无尽的光与热中。紧接着是王翀,他虽有护身之宝,到底防御非他擅专,即使极力挣扎仍然被消灭了肉身连元神都未能逃出。唯独郁鱼身负混沌体,肉身化虚,神魂化虚。她拼命逃到了最外围,距离红线亦是极近,抗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并非她不想进入白塔躲避,而是对于跨区来的强者,想要进入内部禁止争斗的白塔居然还有冷却时间! 感受到冲击波不断衰减,还没等郁鱼欣喜,世界瞬间凝固。 第九区居然进入结算。 白塔外的修士早就在爆炸初期便陨落。那时候是没有进入结算,可人数早就岌岌可危。之后还有部分在白塔待满时间的修士被自动踢出白塔,死于爆炸后期。 容晴名下的通宝数每一息都在疯涨。晋王身死,容晴名下通宝直接涨到三千六百万亿。 王翀陨落,通宝数突破五千万亿。 容晴等着郁鱼陨落,只是直到她带着虹非与流千翠跨区来到第四十九区,也没有上千万亿的通宝入账。 这么说来,郁鱼没死? 容晴倒没有失望。就算郁鱼没死,想要再度跨区是根本不可能了。 虹非抱着容晴头颅被随机刷新在空中疾驰的列车上。现身的那一刻,容晴抢在别人反应过来前使用道韵将整个空中特快清洗一空。这才有空观察第四十九区的外部环境。 在看到熟悉的高大建筑时,不同于虹非的惊叹,容晴微微一怔。 为了保证公平,各区场景皆是由尊主选定,包括诸位殿下被投放到哪一区,也是尊主所决定。 尊主将摩天大厦选做第四十九区,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偏心。 容晴也没有想到浮屠尊主会将对她的支持放在明面上。只待她成为序列,那么所有偏心都名正言顺。 她必须成为序列。 从雾中走出的容晴肉身完整,穿戴整齐,唯独紧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 圆月化作碧衫女子,流千翠问道:“我们要先下车吗,还是直接进入摩天大厦?” 再过一站,空中特快就直接开入大厦内部了。如果选择先外围探察情况,那么下一站直接下车是最好的选择。 虹非和流千翠都看向容晴。 从青杭界崭露头角开始,容晴由事事被人指导的普通天才逐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天骄。同辈之修对她的实力对她的天资无不信服。在遇到未知的境况时,自然而然就选择听从容晴的判断。 这就是强者无形的凝聚力。 仅是照拂便足够吸引别人飞蛾扑火般追随。 “我们不下车。”容晴眸底倒映绚烂的霓彩,“去帮原承殿下。” 在闪烁的虹光里,本就浅淡的剑痕无比黯淡。剑痕凝而不散,嵌在夜空中。 容晴对这剑痕……熟悉。 第八十一章 强运加身 容晴左手朝前方虚虚一划,只有她自己能看清内容的光屏出现。论起智能化,第四十九区远远超过第九区。不需要前往所谓的“白塔”,只要自己在系统内使用通宝兑换宝物就可。 几乎是通宝花出去的瞬间,货物就自动送达了。 容晴伸手接住凭空落下的储物袋,递给身旁虹非:“真武破道甲,正适合你。” 闻言,流千翠看向储物袋的目光不由染上些许羡慕与好奇。她向虹非解释道:“真武破道甲是真武界极为出名的宝物。相较于寻常铠甲,破道甲在攻击方面非常出色,甚至能蕴含道韵,更别说一些高阶大术了。” 流千翠没有说的是即使是在序列战中,像真武破道甲这样的宝物也只有到大后期才有天骄买得起,仅是一副便价值六十万亿。更何况在星尘照镜中,破道甲蕴含的道韵还有高阶大术都能定制,只是具体是什么也只有容晴和虹非知晓了。 “缩地成寸并非万能,”容晴叮嘱虹非,“破道甲毕竟是铠甲,能大大增加你的生存能力。” 容晴所看重的当然不是破道甲兼具的攻击之能,而是其本身的防御优势。 虹非点头表示明白,当即就从储物袋中取出大名鼎鼎的破道甲将其认主穿戴。 真武破道甲并非造型夸张庞大的巨型铠甲,相反,是包覆全身的贴身内甲,大部分被掩藏在素色法衣下。而虹非露出来的双手双足包括头部都被覆上某种银白色的坚硬材质,略有些像鸟喙般突出的面甲表面流淌着诸多秘纹。 对头颅的保护自然是重中之重。 在虹非身后,六柄长剑若隐若现,宛若光翼。 趁着虹非在熟悉破道甲的时间,容晴也没有停下在系统内点击购买的手。若说之前还心疼,还舍不得通宝,现在的容晴可以说是过了把购物瘾。自进入第四十九区便直接排行榜登顶,意味着容晴拥有着众天骄难以企及的“财富”,因此只在序列战中有价值的通宝此时不用何时用? 她大肆购买自己与同伴所需要的珍贵宝物。 因此排名在榜上跌落的速度夸张得吓人。 “殿下这是要将全部通宝花完?”流千翠自然也关注着排行榜单,看着像下饺子一般从面前掉落的储物袋,从不敢置信到麻木。 系统内置的论坛已经爆了,从讨论原承殿下、讨论神秘天骄变成了余容殿下到底买了多少宝物。一息时间就被这些幸存者们水了上万楼。 寻常宝物殿下们肯定看不上,能被殿下看上的无一不是大杀器。猜测繁多,流千翠看着他们的回帖难免窘窘有神地想,余容殿下到底购置了哪些东西,现在恐怕只有她能知道个大概了。 “这是?”流千翠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她接过储物袋,里面是一枚金色星点,耀眼无比。 “时间暂停。”容晴淡声回答,“有了它你活下去的机会大很多。” 流千翠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了:“若要增强生存能力,殿下赠我真武破道甲即可。时间暂停……实在是太贵重,对殿下而言也极为重要。” “你们活下去,我才有机会。”容晴看着面前二人,“我原先一直以为,这次序列战初选分为四十九区,连同我在内的十人被随机投放到各区中,那些没有被随机到殿下的赛区运气要好些。现在看来,是我猜错了。” 猜错了? “难道……”流千翠想到了某种可能。 “尊主自然尽力避免这种不公平。所以,”容晴轻声道出了如今的猜测,“每一赛区都应该被送入一位可以称之为殿下的天骄。” 这回,三人都已明白。 北天如今只有十位可被称为殿下的天骄,十人之下,虽说实力都不弱,但与殿下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那再找天骄还能往哪里找? 只有北天之外。 北天之外的天骄实力如何,又有怎样的特殊能力。这谁能知道?就连容晴也不过对东天妖修稍微了解些罢了。 原承殿下迟迟不现身,恐怕也是被某位北天之外的神秘天骄给拦住了。 虹非微微一笑,看向嵌于夜空的剑痕的目光渐渐有了明悟。 “如果是原承殿下在上面战斗,师姐亲自去,倒是能消弭一些误会。届时一同对抗北天外的那些天骄们,可谓十拿九稳了。” 谁知容晴摇摇头:“没有误会。如果我要帮原承殿下,那我就得先解决他。” 这个他,指的是容晴和虹非共同认识的人,也是剑痕的主人。 “当然,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一直想,和他势均力敌地战上一场。” 如今究竟谁强谁弱,刀剑下见分晓。 容晴眸底划过一丝厉色,触点光屏完成购买。通宝被消耗一空,在流千翠惊呼中,排行榜名次更是直接跌落到尾部。 这次半空中掉出的并非是储物袋而是一封明黄的“圣旨”。容晴抬手轻巧地将其捏碎……古老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是一道册封司运星官的旨意。 在系统内价值近一千五百万亿。 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运此时在容晴周身浓郁到化作粘稠的金紫光芒。 …… “福泽深厚,强运加身。”嬛元女君喃喃出声,以她的角度很难猜出容晴究竟为何如此急迫地加强自己气运。甚至不惜耗费上千万亿的通宝。 同等价位里面厉害的宝物可不少。 自容晴进入第四十九区以来,尊主明显将注意力放在容晴身上。所以原琅道君和嬛元女君就算更关心原承那边的战况也只能自个儿默默关注,此刻都陪着尊主观看容晴的实况。 “余容看来是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要花费这么多通宝来强化自身气运……想必那位殿下有着某种削弱气运的能力。”原琅道君向妻子分析,“人族中,这样的能力倒很难得,不像是体质,我更倾向于是某种罕见道术亦或是因果道道韵。” “有关气运的体质确实少见。西天倒是有出现过鸿运道体,天生气运极强,只是纪元前便销声匿迹,据说是招惹了某位前辈不喜。”浮屠尊主嘴角含笑,“他自然不是鸿运道体,余容所忌惮的,是他们澹台一族不外传的诅术。这诅术极为阴险毒辣,因此在澹台一族中几乎只有男修在继承。” 澹台从极,澹台一族的明珠,光风霁月的人物似乎不可能沾染如此阴狠的手段,但容晴见过。 第八十二章 苍冷剑意 空中特快穿过云雾、平滑地驶入摩天大厦内部,原本处处鲜妍的空中花园早在频繁的战斗中沦为废墟。 伴着整齐的车门打开声,容晴率先下车,身后跟着流千翠、虹非二人。 四周景色熟悉又陌生。 别看系统内置的论坛里热闹非凡,那都是因为有着匿名加上不会暴露位置的前提。实际上第四十九区从容晴到来前便陷入了焦灼的休战状态中。 一位位北天之外的天骄不知道什么原因都跑到第四十九区来了。那些天骄没有落地就大肆杀戮,因为不想第四十九区早早进入结算导致他们不能与感兴趣的对手酣畅一战。 所以原本在第四十九区历练的北天修士们躲藏得倒是很顺利,只要不傻乎乎地在殿下们厮杀时凑上去就好。 像容晴这样大咧咧行走在外面的,无不自恃战力高强。 容晴一行人乘坐摩天大厦外部云霄升降梯快速上升到顶楼,上升途中,每一层的内部景象透过干净玻璃清晰地倒映在容晴眸底。 虽说论坛内的消息真真假假,但是关于哪几层楼被殿下们所占据的情报倒是不假。 那些天骄的目光有如刀剑般落在容晴等人身上,然而有玻璃幕墙阻挡,她们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黑衣女修快速上升的身影。 “她就是余容?”第七十四层中,高大魁梧的男修轻慢地问道。 “正是她。”子车玥冷着脸,与谢玉时并肩而立,两人芥子域相叠加才勉强与那男修的芥子域相抗衡。 这男修来自于西天,乃这一代的西天序列。子车玥与谢玉时两人论实力都不是他的对手,斗到现在不过是他没有认真出手罢了。 他在等,等真正值得一战的对手。 “如此,北天序列战才算有些意思。”男修抱臂,扬起下巴,“不过,要她来救你们还是等她能赢过澹台再说吧。” …… 升降梯不断减速直到在顶层停下。 目光朝远处延伸,天色渐渐明亮,繁华也落幕。这世间,也只有容晴一人心中会生出淡淡的感触,为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终究是回不去也无需回去的昨日了。 容晴收回目光,缓缓迈步进入顶楼。 推开门前,她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流千翠直觉不妙,就连虹非也忍不住道:“师姐还是将流道友带上,能增添不少胜算。” 剑主威势太强,在虹非的心中甚至是个烙印,即使理智告诉虹非容晴已经有与剑主一战之力,但下意识还是认为剑主是无法逾越的高山。 “哪需要这么麻烦。”容晴抬手推开了门,“当然了,如果出来的是剑主,你们就找地方苟到结算就是了。” 容晴给虹非和流千翠购置的宝物足够她们保命了。一个会缩地成寸,一个有时间暂停,再加上真武破道甲和碧月传承,只要不去挑衅殿下,苟到结算阶段绰绰有余。 流千翠双唇微动,但看容晴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此刻也说不出什么了。听到虹非的叹气声,甚至还宽慰起对方来,更是有些许好奇:“那位剑主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引得殿下这么重视?” 流千翠当然知道沧流母界。可区区母界的势力架构怎会引起她的兴趣。容晴身处母界的师门应当不值一提吧。不过……流千翠想起那个万法碑林中曾出现过的秀美少年,与容晴同出一门,实力却强得可怕。 沧流母界中隐藏着极深的秘密。思及此,流千翠不由心神一凛。 “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虹非苦笑,“若论关系,剑主代师收徒,可算做同门师兄妹。” 毕竟棘铭剑主并未收师姐为徒,因此剑主此举,也算是在剑宗内给师姐一个名分。 …… “老规矩?”容晴平静地问道。 背对着她的白衣男修闻言,微微侧过脸,羽睫轻垂。 “好。”他轻声应道。 无形力场汹涌而至。容晴右手虚握,苍冷剑意浮现,斩断冷雨。 澹台从极回身,抬指轻点,磅礴剑影通天彻地,冷雨转作簌簌雪粒,每一粒都极重,纷纷扬扬的雪粒压迫得空间都开始摇晃。 但那又如何?容晴眸中燃烧着战意,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以她的空间本源造诣,即使在震荡的空间中,缩地成寸也能用得肆意。 战斗空间被压缩在摩天大厦顶楼,对于武道强者来说场地是有些小了,更何况澹台从极和容晴更是主动缩小了战斗范围,不去波及周遭的家具,极为考验两人的掌控能力。 这是一场武道技巧的盛宴。 澹台从极不需再收敛自己的实力,在容晴迫近眼前之时,他修长的手指已然握住剑柄,从磅礴剑影中取出自己的剑——苍冷剑意。 幼时,他于雪微尊界天心处观照寒雪得此剑意,自此他再不需铸造本命剑,只需专心打磨剑意。 从拿着木剑潜心练习剑术的幼童到天心处寂寞感悟道本源的少年,直到追随太上除渊来到北天成为无情道剑主,岁岁年年,苍冷剑意臻至圆满。 但圆满也意味着难以寸进。 苍冷剑意背后是一条贯通寒本源的坦然大路。 但凭借他的天资,仅是贯通寒本源成就终极境界实在浪费。既如此,便让它不完满。容晴作为他的合修道侣,分走他的剑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的剑意,在她的手中,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他想知道。 两道仅长度有所差异的苍冷剑意瞬间交击,迸发出的重压迫使四周的雪粒荡开层层涟漪。 容晴左手抬起按住剑身,强推之下硬生生逼得澹台从极后退一步。 “剑术我不如你,”容晴很清楚,“但在力本源造诣上,你差我太多。” 容晴怎么可能傻到纯粹和澹台从极比剑术,当然是要把对方拉入她擅长的领域。 澹台从极只后退了一步,并非他不想继续后退卸力,而是身陷静滞力场,更有六枚星落之术凝聚而成的光点瞄准他后心。 甫一照面便落入下风,澹台从极倒是镇定,直接缩地成寸,让静滞力场与星落之术失去锁定的目标。 但是,他总归是要现身的。凭借空间本源感悟加上如今浓郁到显形的气运,容晴要精准抓住他现身的位置根本不算难事。 黑衣女修亦是淡定地缩地成寸,再度出现时一记干脆利落的纵劈,剑意交错间将周身雪粒清扫一空。 数息间,频繁使用缩地成寸所消耗的心神惊人,容晴也就算了,但澹台从极亦是游刃有余的姿态,让她很难不去猜测当初夺舍先天太俶,他是否也得到了不小好处…… 何以心神如此强大,这样频繁使用道韵都不见疲态。 第八十三章 他的一切,她想知道 容晴几乎是和澹台从极同步施展缩地成寸,当两人再度现身时,或是剑意相斩或是再度缩地成寸。 仅过去三息时间,便已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施展缩地成寸三百六十二次。 无疑是巨大的浪费,对心神的消耗惊人。 容晴神情仍然平静。 她的心神一直都很强大,有太俶分身作为后盾更是无惧于这种浪费。 若说澹台从极从夺舍先天的过程中得到好处,那他的极限又在何处? 容晴心想,试一试便知道了。难得的,她在战斗中笑了,这笑意并不明显,却令澹台从极心中微微一动。 绚烂的明光从眸底绽开。星落、浮屠、静滞力场,在空气中滚动的雪粒卷入停滞的“时间”中开始静止,反射出的清透光线在半空中结出了细密的网。 在缩地成寸前,他抬指遥遥朝着容晴脖颈划出一道黑线:时空断裂。 容晴本能追逐着他的位置施展缩地成寸。 她离去的位置因为时空缘断而生出黑色巨口,将那新生的时空裂隙饕餮吞噬。吞噬之后,这被打开的时空裂隙更是不满足地吞噬着周遭时空,附近的雪粒纷纷泄入裂隙中。 若是弃之不管,待裂隙壮大起来后,顶楼就算能存在,里面的家具陈设可都保不住。 就在此时,空中蓦然出现修长手指按在了裂隙之上,指腹温柔地擦过裂口,狰狞的时空裂隙寸寸消失…… 这只温柔的手仿佛蜻蜓点水般忽然出现又消失,徒留完全现身的容晴饶有兴致地看着恢复正常的时空断裂处。 从未见识过的本源力量,澹台从极用的是什么道韵? 她注视着剑主的其中一面太久太久,如今才开始逐渐看清从极本身。他的能力,他的想法,他的一切…… 他的一切,她都很想知道。 容晴战意沸腾,此刻心中对澹台从极的感觉却复杂难言。 此战,他们斗得纯粹,盖因北极雪山上长久的默契:抛去外物,只专注于力量与技巧。所以容晴没有带上流千翠,所以她没有使用真武破道甲这样的宝物。除了为防他的诅术特意增强了气运外,容晴展现的正是她苦心修行得来的属于她自己的道本源感悟和武道成就。 而这之中,并无太多苍冷剑意的位置。寒雨道韵刚一出现便被澹台从极更深厚的寒本源感悟给直接破去。 寒本源,她明显不是澹台从极的对手,没有特意比拼的必要。容晴索性将手中剑意掷出。剑意化作浩瀚剑影与另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影相对。 澹台从极双眸微睁。 只见长刀如虹,斩断寒雪。 足有一人高的长刀气势惊人,但在容晴手中却有举重若轻的感觉。 詹氏刀,东临宗某位道君的成名兵器,序列战中的自然是其复刻版。刀身数据与原版相差无几,虽然威力被大幅度削弱,但对于化神来说却足够了。 购买此刀,花费六千万通宝,不贵。若非容晴取出,谁也猜不出她居然在系统内购买了长刀。 澹台从极注视着詹氏刀修长的刀身,略加思索,眸中逐渐有了明悟。 太俶。 容晴没有浪费海鹫尸身,既然杀都杀了,那就让太俶将其完全吞噬。这吞噬绝非粗暴的进食,而是解析鲲鹏的基因密码、力量本源。 海鹫擅长使刀,他过去所感悟的刀意在解析过程中便被太俶本能参悟。 与李桃道人所说的剥离他人感悟的法子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刀意被容晴使出,还有些浑然天成的感觉。更何况,她还有钧天九式的底子在,所用刀法走的是青杭界的路子。 冥府面具将她的全脸覆盖,在容晴挥刀劈砍时,她的身体更是拔高数寸。 冥府相术——明王相。以防御见长。 刀剑交击的瞬间,剑身上传来的巨力令澹台从极手臂隐隐作痛。而那一刀接着一刀,连绵不断的刀势,已隐隐压过他一头。他试着用缩地成寸去打破,但他使用缩地成寸何尝不在容晴的计算之中? 她紧跟着他,仿佛附骨之疽。既然势已经建立起来了,除非澹台从极爆发隐藏实力,不然可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果然,时间不过百息,澹台从极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再不强行甚至不惜代价地去破坏容晴建立起的“势”,此战他必败无疑。 他闭眸心神动,时空因此断裂。 容晴已经在时空出现裂隙的刹那纵身疾退,但还有一部分没有跟着她离开。 那是她的心,瞬间融化在了裂隙中。 没有心脏,对容晴影响不大,可澹台从极的这一道韵绝非取出她的心脏那般简单。容晴周身迷蒙着光线,然而花现道韵……却失去了作用。 吞天禁法,也失去了作用。 胸腔里虽然失去了一颗心脏,但并不“空”。 游走在容晴体内的花现道韵也茫然,明明心脏还在胸腔中,不是吗。 容晴如今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道韵和澹台从极抹去时空裂隙时所用的出自同一本源。 “生灭本源?”容晴喃喃问道。 “不对。”澹台从极又施展了一次,这一次,取走了她的肝。 随着缩地成寸再度现身的容晴眸中厉色闪过。接连被取走脏器还不足以让她重伤,若是一般化神此时早已陨落。她已不想去探寻这道韵究竟是什么了,赢下这场再复盘也不迟。 黑衣女修瞬间提速,刹那间就袭至澹台从极身前持刀纵劈。延时意志作用下,周围时空在一帧帧跳动。 刀刃下爆开黑色湍流,撕裂的时空缝隙如犬牙交错,随即张开饕餮巨口。 “时空断裂……”零点酒吧陷入安静,原琅道君更是神色复杂。 尊界中因为容晴能够施展时空缘断而推测她掌握或者说即将掌握时空断裂的大佬们有不少。原琅道君是其中一个。但当容晴真的掀开底牌主动时空断裂时,他的内心可说不上高兴。 容晴现在拥有了和原承一样的牌。 缩地成寸,时空断裂,接下来是什么?时间暂停? 这、这不可能。 但原琅道君头一次不确定起来。容晴进步的速度太过可怕,甚至到了非人的程度。感悟道本源就跟喝水一样容易?原琅道君未成大能前,也是北天最顶尖的天骄,但他化神九转时根本做不到容晴的程度。 时空断裂,原承还有来自于南天的澹台殿下都会,可他们的年纪都比容晴大,修行的岁月也更长,出生时就有无数资源培养。这样都能被容晴后来居上,谁的天赋更优秀显而易见。 不论原琅道君心里作何感想,容晴的刀势不曾停下。 澹台从极抬手按上张开的时空裂隙,裂隙果然隐隐有愈合的趋势。他刚从容晴建立的势中挣脱而出,容晴便给了他这么一刀,不是为了造势,而是……冲锋! 既然你也能肆意耗费心神使用道韵,那就看看究竟是谁能够肆无忌惮一些? 澹台从极不欲与容晴正面交锋,正要缩地成寸,突然发觉空间被封锁。两人在芥子域范围内谁也别想缩地成寸。 以澹台从极的空间本源感悟一时半会儿都拿这空间封锁没办法。 海鹫的天赋本领到底还是被容晴拿去了。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比之更快的是在澹台从极身后爆发的猛烈光柱。 力本源、光本源、因果本源……诸多本源所构建的道韵重重又叠叠。众多道韵被压缩在短暂的时间内集体爆发,乱中却有序,延时意志下,每一个道韵都有其作用和解法。 从星落之术冲出的瞬间,无处不在的寒气便凝结出一尊尊字符。每经过一尊字符光芒便黯淡数分,待落在澹台从极身上时只余微不足道的星星点点。 然而星星之火也足以燎原,每一粒星点化作浮屠道韵,皆重若山岳,从接近于零的静止中提速,轻易就能将澹台从极的肉身打成筛子。 不待浮屠道韵发挥作用,那神秘道韵再度出现,直接将剩余的星点给直接熄灭了。澹台从极更是主动时空断裂,在他身后虚无的一点中洞开时空裂隙。且这时空裂隙是一个完整的圆,本该狰狞的边缘都被束缚得极为圆融。 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了刀刃下狂躁的时空裂隙,长指更是落在炽热的刀身上。詹氏刀低鸣,刀意与剑意开始相争,纵使执剑的右手被言灵定住了刹那,可澹台从极的手段可不会局限在右手中的剑意里。 容晴也认同这点。 所以她更快地放下了手中刀。在澹台从极反应过来前短暂地撤去了空间封锁,在这样面对面的近身距离中容晴使用了缩地成寸! “砰——” 纯粹靠体重将澹台从极压至身下。瞬间断掉他的手脚,掌心间吞吐的劲力更是摧枯拉朽般破坏了他全身的经脉以及虚谷丹田。 莹白色的元神之息从口鼻间溢出,纵使脸颊染血,亦无损澹台殿下的美貌。 “我赢了。”容晴俯视着他,轻声宣告。 第八十四章 枯荣 ——我赢了。 澹台从极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随即释然地笑。他抬手,按上容晴的心口。 融融暖意自心口处生出。 “是枯荣道。”省却容晴猜测的工夫,澹台从极主动告知所用道韵的来历,“我族玉贞老祖最为擅长此道,我借他留下的道碑参悟出月阴、月晴、月圆、月缺四种枯荣道道韵。” 澹台从极之前取走容晴的心便是同时使用了时空断裂、空间挪移以及月缺道韵,更是紧接着用月阴道韵令容晴心脏所在陷入“枯萎”状态,迫使花现道韵无法发挥作用。 现在则使用月晴道韵驱散月阴带来的枯萎状态,容晴感受着体内的两处空缺开始滋生血肉,身体也变得轻快不少。 容晴站起身来,使他掌心一空,还不等澹台从极因此产生心绪,随即掌心覆上温暖…… 容晴顺势握住澹台从极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澹台从极表面上看没有什么伤势,实际上内伤极重,已无再战之力,当然了,澹台从极未尝没有类似花现的苏生类道韵,比如月圆道韵? 顶楼从冰雪世界中恢复正常,四周家具都完好如初,岛台餐桌上甚至有一壶烧好的热水。 “你烧的?”容晴有点不敢相信。 澹台从极颔首。 好吧,毕竟她在北地秘境历练时澹台从极也曾进入过她所中的幻境,与她一起经历过现代生活,会用电热水壶倒也不奇怪,就是有那么亿点点的违和感。 容晴打开身后餐柜从里面找出两个大马克杯,给自己先倒了一杯。 “那我先喝了。要喝你自己倒。”说完,开始咣咣喝水。一人高的詹氏刀在她背后悬浮,微微左右晃动。 澹台从极从柜子里找出茶具和小罐茶叶,站在岛台旁开始煮茶,趁着加热的间隙,他还替容晴去开了门。 虹非二人眼睁睁看着剑主打开大门,心跳都暂时停了一瞬。然而白衣胜雪的剑修甚至没有多看她们一眼便返回桌边继续未竟的煮茶工作。 容晴手里端着已经喝完的马克杯,看向澹台从极的目光晦暗不明。剑主体内确实在运转苏生类道韵,这也是他周身气息逐渐强盛的原因,可这苏生类道韵容晴实在太过熟悉无法忽略。 花现。 正如剑主分给她苍冷剑意那般,容晴的花现道韵也被分享了出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容晴回忆着过去种种,很快便抓住了关键点:夺舍先天之时,澹台从极曾短暂控制过她的神魂及肉身。也就是那时类似于神魂合修的状态,才让他有机会共享了花现道韵。 …… 虹非快步走了进来,行至澹台从极面前时自然地躬身一拜:“剑主。” 他们流光剑宗的人进入序列战后犹如水滴落入大海,想要相聚实在太难,也难怪虹非激动。 流千翠则走得慢些,左右看看,踱步到了容晴身旁,“目前还没有原承殿下的消息。”她在外面也不是干等着,一直在关注摩天大厦外的动静以及论坛里层出不穷的帖子。 “我们站在最高处,他会看得到的。”容晴倒是不担心。以原承的实力,一对一的情况下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怕就怕北天之外的那些天骄联手围攻他。 这也是容晴先来顶楼的原因。哪怕暂时还不清楚原承的位置,但先把那些天骄去清扫掉或者暂时牵制,总比让他们联合来得好。 其实她并非这个意思,流千翠想了想直接化为月轮悬于容晴身后,如此神识传音就不怕被人截取了。 “殿下为何不将这位剑主直接淘汰?照他现在的恢复速度,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要恢复到巅峰状态。”流千翠没忍住说出心中顾虑。 容晴之前说要帮原承就得先解决澹台,流千翠自然以为澹台从极是敌非友。 没想到容晴重伤了对方后却收手了。 “他也可以是朋友。”容晴当然知道趁现在将澹台从极直接淘汰出局是最没风险的选择。 可她心里在犹豫,因此没有直接将澹台从极灭杀。 剑主明白她的犹豫,主动使用月晴道韵替容晴疗伤便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未尝不能与她站在同一战线,即使是在序列战中。 毕竟北天之外的天骄亦分属不同大势力,本身就不是什么合作关系。如果能将剑主拉进她的队伍中,这序列战可就轻松不少了。 当然,容晴也有自己的私心在。能够以平视的角度观察澹台从极的机会可不多,借此机会也可以看看除了花现道韵,剑主还得到了什么。 “他是我在母界时的师兄,虽然不是纯正的北天之修,可在北天修行过不短的岁月,相比起那些仇视北天的天骄可好多了。多一个帮手总比淘汰他更好。总归来序列战的天骄都是想趁此机会多战斗多磨炼自己。”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容晴都这样表态了,流千翠就算担心澹台从极中途反水也没用,只好分享起刷论坛得出的最新情报,“现在战斗得最胶着的是第七十四层,那天骄的来历也被夜玹殿下分享到了论坛里,是来自西天的序列。” “序列?”就连容晴都惊讶了。论坛刷新的内容太多,又真真假假,她没花太多精力去关注。没想到谢玉时居然在论坛里实名分享有关这位西天序列的情报。 “是的。”流千翠说道,“西天和北天素来没什么交往,谁知道他们居然派来了最新选出的序列,现在子车殿下与夜玹殿下联手都还不是他的对手。” “被西天认证盖章的序列有这样的实力不足为奇。”容晴很清楚这位西天序列身上的压力有多大。 一对一,是绝不能输的。要输也得输在同等实力的天骄联手围攻下。 “可要是能单独击败西天序列,殿下的实力也毋庸置疑了。”流千翠声音中暗含期待。她随容晴一路走来,对容晴的实力极为信服。届时容晴单挑战胜了西天序列,扬名于诸天,她这个绑在容晴身上的辅助自然跟着扬名,她流氏一族的名望亦是水涨船高! 容晴察觉到流千翠激动的心情,不禁莞尔。 是啊,战胜西天序列,来都来了,不战上一场岂不可惜。 容晴放下手中的马克杯,问道:“从下面开始清理,一起吗?” 澹台从极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泡好的茶水倒入玻璃茶杯中,琥珀色茶液氤氲出柔软的热汽。 “只怕有人不愿意。”声音清冷。 “谁?”容晴还没明白过来,忽而周身泛起战栗感。这是无数场战斗练就的本能。 延时意志瞬间开启,黑衣女修侧身拔刀劈斩。只见容晴挡在澹台从极身前,干脆利落地将蓦然出现的长矢一刀两断。 居然能直接射入室内,简直无视了此地规则。容晴握刀的手紧了紧,全身戒备。 目光穿过宽大的落地窗,两名白衣男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顶楼外的高空中。 一者老年模样,肩头的一朵白蝶缓缓扇动着翅膀。 而另一位却是容色殊丽的青年,手中雪白色长弓亦是漂亮夺目,令容晴眼神一凝。 “天下第一弓。”她低声喃喃。 第八十五章 我会回来 天下第一弓……的仿制品。 正如她身后的这柄詹氏刀,原承手中所持的自然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弓,而是其仿品。不仅外观一样,在星尘照镜中也有其部分威能。 而另一人,容晴目光落在岫岚肩头的白蝶时微微一凝。容晴顿了顿,喊道:“岫岚长老。” 岫岚闻言,朝容晴微笑点了点头。 容晴内心无奈,看来还真不是岫岚。她又不是没见过真的岫岚长老。对方孤僻至极,绝不会有如此神情。 忘川,还有从极,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容晴心想恐怕就是除渊出现在这里她都不会再惊讶一些了。 白衣老者没有废话,率先飞向观光梯进入顶楼,原承也紧随其后。 一刻钟后,两人结束了观光梯内的战斗,步入顶楼时半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损伤。而就在刚刚,他们斩杀了来自天墟尊界的四名天骄。 忘川和原承在容晴来四十九区前明里暗里交锋了数场,需要联合对敌时竟还有几分默契。 …… 容晴垂着眼,朝着茶盏上飘起的热汽吹了吹随即小口啜饮。等喝完知道避无可避了,这才心里叹气抬起头来。 客厅做的是弯月形的下沉式沙发。容晴坐在中间,左边是原承、流千翠,右边是澹台从极、忘川、虹非。 一时间,客厅里很是沉默。只有茶壶中茶水咕嘟的声响。 容晴看向旁边的原承:“我在系统里没看到有天下第一弓兑换……” “是斩杀罗生尊界天骄的战利品。”原承直接将长弓取出递给容晴,“每一区可兑换的特殊物品都有些许不同。天下第一弓出自罗生尊界,那名天骄自然会耗费大量通宝兑换。我试验过,天下第一弓在序列战中的空间权限甚至超过缩地成寸。” 在第九区,缩地成寸能够自由穿梭白塔内外。但在第四十九区,缩地成寸却无法穿透摩天大厦外墙。天下第一弓能做到,足以证明在序列战中它的权限更高。 轻轻摩挲着弓身,容晴仿佛握着真正的天下第一弓。但此弓真正“活着”是因为其内的天下第一。没有天下第一,就算外观一模一样甚至威能也相同,都不能称之为天下第一弓。 容晴将长弓还给原承,向其一一介绍:“他们是我在母界的同门。我自踏上修行之途,便一直在流光剑宗接受教导。这是我师兄从极,这一位是宗门长老岫岚……”在介绍到虹非时,容晴露出笑容,“这是虹非,一直对我照顾有加。” 虹非含笑道:“照顾不敢当,师姐离开剑宗闯荡这么多年,我除了心中挂念什么忙也帮不上,多亏两位道友照看我师姐。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言罢,端起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从容晴刚刚的介绍中,原承和流千翠明白虹非在容晴心中地位不低,即使实力有限,但虹非主动示好,他们自然也有所表示。 流千翠更是道:“照看殿下可是道友抬举我了,论起来,我还得谢过余容殿下和原承殿下提携。” 容晴趁此向虹非介绍起身旁容色殊丽的白衣剑修:“这位是原承殿下,东临宗道子。若无他帮忙,我没有办法进步这般快,更别说在序列战中有一争之力。” 虹非眼睛一亮。她虽然认识流千翠在先,但看流千翠隐隐以此人马首是瞻的表现,当然明白这白衣青年的地位绝对尊崇。 “原来是道子殿下,果然非同凡俗。” 虹非再单独敬了原承一杯。 原承颔首回礼,缓缓说道:“虹非道友还请放心。余容既然选择了东临宗,东临宗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东临宗要如何不辜负?”岫岚语气平淡地说出了事实,“序列之位终归是在你们之中抉择。不论是你们谁胜出,尊主并不在意。但原琅道君也不在意吗?” 原承的出身、责任注定了就算他心悦于容晴也不能在序列之位上有半分相让。 几乎从未见过忘川针对某人。容晴有些疑惑。并不知道此前忘川曾警告过原承。 「你的身份贵重,未来更是光明灿烂,不需趟进浑水中。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什么才算是浑水?现在的原承不能明白。 “岫岚长老,说这些也太早了些。若论起约定,合该我与原承殿下将你们淘汰才是。”容晴笑眯眯地看向忘川,仿佛只是开个玩笑,“就算当不成朋友,也算不上敌人吧。与其要我和原承殿下对决,不如帮我个忙。” “解决楼下那些天骄只是小事。”忘川明白容晴的打算,“剑主也会同我一起。你放心。” 澹台从极双眸微合,默认了忘川的决定。他的气息随着花现道韵运转而愈发强盛,逐渐恢复到巅峰水准。 容晴暗道可惜。若是可能,容晴不想澹台从极离开她身边。他所展露出的花现道韵就像挠在她心口的钩子一般,勾得她忍不住探究更多…… 可现在原承和忘川仿佛水火不容,如果硬要让她选择一边,于情于理,容晴都得选择原承。 “至于虹非,序列战中还是同我们一道更好。你考虑一下。” 嗯?虹非闻言惊讶地看向岫岚。 然而容晴真的就这个提议仔细考虑了数息。让虹非跟着剑主他们,容晴当然是放心的,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西天序列,毫无疑问是难啃的硬骨头。将虹非放在对手看不到的场外,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以。”容晴答应了下来。 在场之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要不了数息便能做出决定,因此这场商议结束得也快,此时纷纷站起身来。 原承、容晴、流千翠三人前去迎战西天序列,忘川等人则是去牵制、清扫剩余的来自其他大势力的殿下们。 望着容晴离开的背影,虹非难掩惆怅。 然而黑衣女修仿佛心有灵犀般,回首无声地保证:“我会回来。” 序列战后,她会回到白石母界。 这一次,她不会纵容自己再闭上眼睛掩住耳朵逃避。 第八十六章 第一神山 随着观光梯下行,容晴突然冒出了一句:“岫岚长老为人还不错。” 身为先天,在做人方面还真没得说。 “他怎么得罪你了?”容晴侧首看向原承。 不怪容晴好奇,以她和忘川过往经历来看,忘川一向没什么攻击性。 “无妨,我并不放在心上。”原承语气淡淡,羽睫下黑眸深邃。 容晴反手握住身后刀柄:“那就好。” 叮。观光梯停留在第七十四层,金属灰色的大门朝两边缓缓打开。 “轰——”巨大火龙一头撞入观光梯厢内燃起熊熊大火。 火焰犹如海水早已塞满了整层楼。 滚滚黑黄二色的火海中,子车玥与谢玉时的芥子域被缩进到周身三丈,成了岌岌可危的孤岛。 容晴与原承一左一右,脚踏墙壁开始提速,在墙上划过一道遁光后同时缩地成寸。 正面,容晴持刀竖劈,身后原承横斩,西天序列阴无晦面露不屑。 “三丈之内,我无敌。” 这绝非大话,阴无晦抬手握住下落的刀身,指骨绷紧,接触的瞬间爆发巨大振击声。这气势汹汹的刀势对他造不成什么损伤,甚至刀刃处绽开的时空裂隙都在他收拢的虎口中逐渐战栗崩灭。 而他右手则反握呈拔剑之姿,将身后背负的重锏拔出两寸抵住剑刃,不仅如此,更是擦着剑刃将重锏完全拔出挥打到身前女修头上。 容晴反应不慢,瞬间压低下盘矮身闪躲,背身双手握刀改劈为刺。阴无晦闪避的同时借力扭身反打原承。重锏挥舞的力量大得惊人,容晴感觉比晋王都还要强一些。 晋王作为霸体展现的力量早已超越化神极限,阴无晦能更胜一筹除了本身素质外恐怕还有力量振幅之法的作用。 根据谢玉时给出的情报,这位西天序列不曾领悟空间本源,更别说缩地成寸了。但容晴和原承都不敢大意,维持着空间封锁。 时间本源——在两人合围下阴无晦每次闪避都能引动时间膨胀,擦身而过的利刃无不变得缓慢。这对于势的建立无疑是巨大的阻碍。 “我可不会什么缩地成寸,为了防着我,你们自己也用不了倒是可惜。”阴无晦犹有余力冷嘲热讽。 重锏被其拆为两截,逼得容晴两人持兵器隔挡。收回时两截重锏利索又帅气地合二为一,在容晴展开的静滞力场中,阴无晦丝毫不受影响像灵活的鱼儿突进到了容晴身前。重锏被阴无晦使得跟长棍一样甩出危险的弧度。 容晴仍然握刀隔挡,在交击的瞬间,爆发的劲力将她的双臂震碎。 力本源……还是臻至完满的力本源。 容晴一一比对着谢玉时公开在论坛里的情报。花现道韵运转下双臂快速再生。 不愧是西天序列。容晴暗道。将本源推演至极限,只要逾过那一步,便是终极境界。以化神之身突破成道主,在诸天万界中也是一桩美谈。 容晴和原承领悟的道本源也不少,但还没有达到这样的极限程度。 「三丈之内我无敌」这样的狂言依仗的是绝对的实力。没看到阴无晦光是用显露火本源造诣的芥子域就将北天众修压制得节节败退。 将自身芥子域维持在周身三丈范围内对于容晴等人而言确实是最省力气的做法。再超出,受到的压迫成倍增长,再少则也受其较大影响。 可是……这“安全距离”一旦对上阴无晦又成了悖论。你的安全距离实际上是他的无敌距离。 躲,是躲不了的。 唯有主动出击。在场之人,有这个实力的目前也只剩下容晴和原承。他们目前奈何阴无晦不得,可阴无晦也同样无法将他们压制。 现在三人只不过是你来我往试探实力罢了,没一个拿出底牌。 阴无晦轻哼一声。他也算精于战斗的搏命之修了,不会愚蠢地将底牌硬是藏着掖着到最后一刻。底牌这种东西他不缺,用的时机巧妙,也可成为杀手锏。 比如现在…… 原本正常的眼球表面绽开细碎裂纹,纵使没有人在注视着他的眼睛,但阴无晦目光所及之处,火焰翻卷露出真空地带。 阴无晦的目光落在容晴脸上。女修素白的脸颊上晕开仿佛漩涡一般的纹记。 “瞳术?”脸上的印记消失得极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运气不错。”阴无晦点评道,会有此结果他不觉意外,毕竟容晴身上的气运极为浓郁。 但原承就不一样了。 幽深黑瞳中清晰地浮现出裂纹,与阴无晦眼中的极为相似。 瞳术神通与神识连接最为紧密。纵使瞳术外显的威能如何强盛,想要破解瞳术最快最暴力的方法仍然是神识的交锋。 原承手中的剑变慢了,旁观者不太能感觉到,但战场中的容晴完全能察觉。初次交锋,阴无晦明显占上风。 只因阴无晦所修炼的瞳术极为高深,亦是神识振幅之法,这才将他的神识攻击跃迁到了近乎封王的层次。 阴无晦的强,是全方位的强大。无怪子车玥和谢玉时都对他束手无策。 容晴眼神一闪,既如此,还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久违的杀生、锁神瞳术同时用出,容晴悍然加入了这场神识的争斗。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识海让出作为战场。于是,虚幻的神识战场在火海中展开。 三人的本体仍然在近距离搏杀。 原承的神识猛然收束凝聚成雪白的凤皇,清冽的凤鸣声使闻者凛然。阴无晦则是用神识临摹了一座巍峨的大山。 此山沉默内敛,令人望之心生岁月无情之感。 “第一神山?”纵使认出了神山,原承神识所化凤皇仍旧毫不畏惧地撞了上去。 “原承殿下好眼力,我虽无缘山海碑留名,却有幸参悟山海遗蜕,让我临摹第一神山。”说到这里,阴无晦难免得意。 盖因他神识所化的第一神山并非只临摹了外形,最难得的,是那一丝神韵。 哪怕只一丝,那也是来源于太上山海! 神识冲撞迸发的力量可一点都不虚幻。弥漫的火海被冲击波切割得七零八落,子车玥与谢玉时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趁此机会撤退。这种程度的战场,强留下来对自身无益。 而容晴心下无奈,自己可没专门学过什么高深的神识秘术。约莫十三四岁的女童从她身后走出,面容稚嫩,正是缩小版的容晴。 女童朝着神山走去,越是靠近身形便涨得越大,面容愈发成熟。 直到长大成十丈高的巨人不得不在天花板下低头屈膝半跪,大手朝着半层楼高的第一神山拍去,轻描淡写。 北天障壁处,仿佛蝶蛹般吸附的胞宫鼓胀又缩紧,因太俶本体的一声“心跳”而震颤。 第八十七章 新生的玄妙 “我看到了,新生的先天境界。” 面覆素帛的黑衣男修轻声说道。 阴无极置身于无穷的黑暗中,四方宇内皆是空寂。这是特意为他打造的囚笼,只为让万物离他远去。 在他身侧是掌控西天的无极尊主。 “诸天万界中先天虽说几乎销声匿迹,可余容身上有些机缘,会出现先天境界不足为奇。”无极尊主当然还记得长生宴上的种种,“你可看出那先天境界是何种玄妙?” “……我看到新生的玄妙。” 新生这一词已是第二次从阴无极口中说出。 “原来是孕育之能。”无极尊主思索数息,缓缓说道:“只可惜与太上元始相比,仍然不入流。” 凭尊主的能耐,也只有太上的神通才能让其无比重视。如果只是寻常的先天,别说是代行者就是先天生命本身都无法撼动尊界之主。 诸天万界的历史中,被奴役被捕杀的先天生命也不在少数。 在无极尊主看来,所谓新生,类似太上元始的神通。然而太上元始的能力为造物,可称无中生有。那可比普通的孕育之能要强大太多,远不止于创造新生命。 “这就是余容如今的底牌了吗?可惜长生宴时你还未曾出生。”不然何至于要在万法碑林中苦苦结缘。 阴无极的双眼是超越一切神兵的至宝,当被他直视时,就连无极尊主都隐隐有种被看透的不悦。 “尊主境界超然,我的双眼根本无法参透。可是余容实力还低微,我在此能替祖爷爷观察她。就算她有了什么机缘,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此地对于旁人而言就是多待上片刻都要寂寞得疯掉,但对于阴无极而言却是清净之所。外界太过繁杂,他能看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他神魂能承受的上限。 “可惜你道本源感悟能力有暇。”无极尊主不免有些遗憾,“哪怕是最普通的道主也好。” “一饮一啄,祸福天定。”阴无极平静说道:“只是我有预感……我的转机出现在余容身上。” …… 巨人掌心的纹路清晰无比,说是拍也像是盖在了阴无晦神识所化的第一神山上。无声无息间,神山自上而下裂出一道巨大的豁口,在豁口边缘蛛网般蔓延的裂痕遍布内外。 原承神识所化凤皇双翼一振,再度撞上神山,竟直接撞飞了山尖,将其撞入周围火海中。 阴无晦凝神,在山尖被撞入火海后更是主动将其消散。这「第一神山」本就是其神识临摹而出,如今神山被破,对他的神魂大有损伤却还不到致命的程度。在这序列战中,阴无晦兑换了不少宝物,包括比癸元三葬身还要珍贵的化虚宝物,落在他身上的神识攻击被削弱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倒是他对容晴的兴味更浓,先天境界是比传承还有罕有的机缘,就连原承都没有,一个母界来的修士却有如此大机缘。 境界有高低深浅之分。来自于太上山海的先天境界无疑比容晴那来源神秘的先天境界更高。可如果是比深浅呢? 「第一神山」中有阴无晦当初临摹山海遗蜕的一丝神韵。 阴无晦主动施展时间暂停。在空中回旋再度撞向神山的雪白凤皇停滞了,身上燃起无比梦幻的火焰,与阴无晦芥子域中黑黄二色的火焰截然不同。 虚火。这是容晴第二次见到,上一次还是她亲身经历言氏老祖所施展的虚火。自体内爆发出的虚火灼烧神魂与肉身,经历者无不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 容晴有气运傍身,更兼之先天境界,虚火在她身上根本燃不起来。 在这静止的刹那,阴无晦能做的事情不多,点燃原承容晴二人的虚火,以及重塑第一神山。 原本消失的山尖再度出现,而那豁口虽仍然存在但感觉却完全不同。 “破而后立。”这个念头在容晴心神中犹如电光火石。通体笼罩着梦幻火焰的凤皇在时间恢复流动后继续向着神山冲撞。 而那距离已经无比接近! “陆。” 刚恢复的时间再度陷入静止。 战况不容许有任何犹豫。巨人改压为握,大手一把抓住神山。嘎吱作响,山石迸溅。容晴如今能操纵的太俶力量也只有一丝罢了。 可她和阴无晦是不同的。无论阴无晦的先天境界有多高,她的先天境界只会更深。现在反而是容晴的先天境界压制他一头。 如今容晴已施展全力。 “结束了。”浮屠尊主含笑点头。比拼到先天境界,化神期就施展道主手段,已然是极限了。 “结束了。”阴无极无奈摇头,“不过无晦力战两位不弱于他的对手,也算不上输。”在他身侧的无极尊主不置可否,宛若孩童玩闹的斗战是赢是输他并不关心。但无极尊主的位置太高太远,底下人怎么敢心存侥幸。 阴无晦作为一个精通时间本源的修士,流千翠施展的时间暂停根本无法控制他超过一息。 他就要破开停滞的时间,又陷入下一个时间暂停。 凤皇在即将撞上神山时陡然变向,翅翼上分明的翎羽锋锐如刀插入裸露在外的山石中,像切割豆腐一般随着他向上的飞行轨迹将神山彻底切开。 等这一轮时间暂停结束,阴无晦不能保持识海清明,又如何再让「第一神山」破而后立。 还需最后一击,容晴的手有些痒,想要拿出什么东西,随即手掌虚握,施展静滞力场牢牢锁定阴无晦。 她和原承的空间封锁即使到了此等地步都不愿轻易解除,更是加上静滞力场防着阴无晦身上有什么强力的空间挪移的宝物。 在容晴身后的原承引弓放箭,替她拿出了答案。 无视空间封锁的天下第一弓,这一箭穿透了阴无晦的头颅,闪烁下出现在了摩天大厦外将浓厚的云层轰开笔直的开阔通道。 但这还不算完。四面八方的光柱集体朝着阴无晦的无头肉身轰击,爆炸引发的冲击波直接将原本充盈这一层楼的火海碾灭。在阴无晦周身三丈范围内,数以亿万计的光点个个重若山岳开始高速旋转行进,论轨迹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规律。 当然,也不需规律。 这三丈,成了高温炼狱。钢筋水泥在这三丈中都要瞬间被打成齑粉,连霸体都不敢直接硬抗。可容晴对着大概率是尸体的阴无晦肉身不敢心存侥幸。 直到十息后,容晴才散去所有道韵。如此程度的清洗,这一层楼变得异常空旷干净。 是让容晴能稍微放松些的安静。 但也只是略微放松,容晴看向原承。 第八十八章 有情皆孽 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梦幻火焰渐渐熄灭。以雷霆之势解决掉阴无晦后,原承腾出手来也有自己的方法解决虚火。 阴无晦已被淘汰,在四十九区还有谁能是容晴原承两人联合的对手。 “我们去楼下将剩下的人都解决了吧。”容晴提议。 原承颔首,自是不会反对。 观光梯一层层下行,每到一层便开一次门。 入目皆是战斗过后的凌乱,原本葱郁的花木即使在战斗中幸存,身上也结起厚厚的冰霜。 “是从极殿下和那位岫岚长老联手的结果。”流千翠喜欢刷论坛收集情报,澹台从极和忘川清理其他尊界来的天骄这么大的动静,论坛里那些幸存者早就忌惮得不得了,根本不敢靠近地狱难度的摩天大厦。 谢玉时和子车玥撤出七十四层后,旁观了许多场尊界天骄的战斗,收获不菲。澹台从极他们放任她们旁观,因此论坛中也有些许战斗片段流出。 两名白衣男修如入无人之境。青年模样的那位持剑主攻,而白衣老者却从来不主动出手,唯有肩上的蝴蝶间或扇动一下翅膀,将对手凌厉的杀招消于无形。 正是他们效率高,才让容晴和原承一路下来看到的都是战斗后的破败景象。 不过……还是有漏网之鱼的。 观光梯门刚打开,容晴便已察觉到里面的陌生气息。早已准备好的星落之术朝前猛地喷发,巨大光柱顺着长长的隧道一路轰击,将原本黏在隧道内壁的血肉“清洗”干净,让狭长幽暗的隧道重新散落幽蓝的光芒。 第二十六层,海洋生物馆。 柔软的深海生物没有视力,更无从感应隧道内曾经出现过的激烈战斗,一无所觉地从容晴头顶上方流淌而过。 不需要原承帮忙,很快那倒霉进入这一层的九转修士便被容晴解决了。 原承在一处立牌前停住脚步。他抬首注视着十层楼高的藻类……纵使是十层楼高也没有什么特别。容晴从隧道深处缓缓走回他的身边。 幽暗的光芒充斥着透明隧道,四周是各种长相奇特的海洋生物,有的在缓慢游动,有的停留在原地仿佛漂浮在空气中。 “这有什么特殊吗?”安静的环境里响起原承的声音。 容晴与原承并肩而立,同样抬起头看着高高生长着的海藻。 “没有什么特殊,只是我对它印象深刻而已。”容晴笑了笑,不无感叹,“能在星尘照镜中创造出来这种感觉很不错。” “星尘照镜确是不可思议的造物,也只有尊主才有这样的能量创造。”原承侧首看向容晴,“四十九区快要进入结算阶段,如果还有想要一战的对手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总归只是在星尘照镜中死亡,不会妨碍现实。” 序列战进行到现在,唯有四十九区还在开放,其他各区都因进入结算而关闭。像容晴和原承这样板上钉钉通过预选的,趁此机会去战上一场实在是划算。 容晴沉默数息,反问道:“殿下现在想要与谁一战。” “我与岫岚的战斗还未结束。”原承缓缓说道。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容晴腹诽,还说没有放在心上。 容晴以为,只要是同一阵营的就没什么好打的。与剑主势均力敌的一战是她多年愿望,愿望达成了,她自然没兴趣缠着澹台从极打,更多是想旁观澹台从极出手。至于忘川,容晴也不想在序列战中浪费力气。 黑衣女修轻声说道:“是他的话让你不开心了吗?” 原承眼睫微垂,旁人的话他本来不需放在心上,可只在容晴身上他头一次尝到酸涩嫉妒的滋味。原来他并不是不会嫉妒,而是世间一切对他偏爱,什么好的他都唾手可得,自然不会太过在意也无所谓求而不得。 原承讨厌那些人对她的熟稔,但更让他难过的是容晴并不心悦他的事实。 容晴抬手握了握原承垂下的衣袖,“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在母界的时候,我都不乐意跟他说话。总之,殿下如果想要和岫岚继续战斗,我们现在就出发。” 容晴毕竟答应过原琅道君,在序列战中要助力原承。即使对手是忘川,又有何妨。 …… “原承殿下果然记仇,这回连余容都不得不跟着他来。”观寒听到了远在摩天大厦内的谈论,手下却不停,咔嚓一声将手中的花枝剪去一小截。 又将这段花枝调整好角度插入剑山里,退后数步细细端详刚做好的造景。 古朴的花盆被一位九转修士双手捧着。搬山也举重若轻的九转修士仿若老仆一般来捧这花盆,荒诞之下更让人惊惧。 “道友如何想,也想与原承殿下继续一战吗。”观寒含笑问道,他能听到容晴的话语却听不到忘川心中所想。 白衣老者坐在窗边,手边是傀儡侍者刚刚送上来的热茶。 对于与原承一战,忘川自然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所以观寒并不意外对方不回答。 忘川与澹台从极在摩天大厦里一路清扫,将那些北天之外的天骄几乎联手清理干净了,从摩天大厦出来后便隐匿了踪迹,也不去找其他的普通九转。 四十九区的论坛从原本的活跃到现在几乎没什么人出声,观寒可以说出力不少。 他战胜那些普通九转却不击杀,导致其排名并没有快速上升。这些九转修士被他控制,陷入幻境之中不得清醒。能做到这点,观寒在幻术一道上可以说造诣极深。 所谓东临剑门的天才剑修,不过是他在外伪装的表象。 手捧花盆的九转修士失神的双眸中涌出了泪水,顺着刚毅的脸颊滴落。在幻境中,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苦楚。 观寒眼神清明,心念通透,这些修士所历幻境他看得一清二楚。幻术于他而言是术、是手段,他自身并无故意让人受苦的无聊癖好。 他上前随手接过那躬身男修手中的花盆,似是劝解:“人世多艰苦,空持百千偈,不若吃茶去。” 手心是空了,但心中块垒不曾消。那是比神山还要重的大山,压得这男修直不起身,离不了幻境。 要放下,谈何容易。 在这远离摩天大厦的花店里,被观寒用幻境控制的化神九转有二十三人,九转以下六十一人。要突破实力更强的对手所施展的精妙幻境,并非易事。 而可怕的是,即使突破了幻境,恐怕心神中也有后遗症。 男修从幻境中恢复片刻清明,环视了一圈周遭,神情无端地萧索。幻境中出来是序列战,序列战之外还有现实。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向观寒一拜:“我欲借道友幻境磨砺自身心境。” “这么说你想再进幻境。” “是。” 嘴上是为了磨砺自身,观寒却听到截然不同的心声。 “当然可以。” 男修再拜:“多谢道友。” 观寒有心放过,男修却是自己主动要再进入幻境。所求为何,实际上再分明不过。 念及此,观寒看向坐在忘川对面闭目调息的澹台从极。 “从极殿下修炼无情道,心如镜石,应当视幻境如过眼云烟罢。” “怎会。”狭长美眸缓缓睁开,“你我实力相近,幻境滋生心障,自然会影响到我。” 观寒不也参悟无情剑碑。可惜,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第八十九章 即将结算 观寒轻呵一声,显然不信澹台从极的话语。 观寒参与这序列战是为了东临剑门,既然拜与东临剑门,遇到序列战自然不能退缩。至于北天序列的位置,他不感兴趣也……不可能得到。 “如今余容的气运极盛,她心里不想你们二人再战,只怕要心想事成了。”观寒凝神细听,无视距离远近,就算是修士之间的神识传音,就算是细微隐秘的心声都被他听去,“想要尽早进入结算阶段的殿下可不在少数啊。” 浮屠尊界的殿下们纷纷跨区而来,跨区所耗费的通宝可不是个小数字,这也导致了她们的排名并不在最前列,不仅被原承和余容远远甩在身后,甚至有的连前百都未曾进入。即使锁定了出线名额,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通宝排名在下一轮中也会有作用,因此她们当然想能够前进多少就多少。 余容和原承已经彻底站在当世天骄巅峰,不止是浮屠尊界的殿下们想避战,就连其他尊界的殿下们也不想与他们二人对上。这次序列战因为星尘照镜而在诸天万界中传播,其他尊界观看此战的无一不是大能,输了就成了余容二人扬名的垫脚石,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他们怎么会蠢到主动去送人头。 因此都在不遗余力的击杀剩余修士。 …… “如此看来,还是宋最聪明。”谢玉时苦笑摇头,手中长剑斜斜指地。 同福商会的宋殿下实力不弱,但战力真要比起来可不够看。她根本就没想着跨区。跨区所耗费的通宝远远超过可能带来的收益,宋是个商人,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她利用规则,很快就在第十五区形成了黑市,专门低买高卖,后来又搞垄断搬空了兑换区的物资。除了刚开始战斗了数场积累原始通宝之外,几乎就是在幕后坐观修士们互相争斗,而每日进账的通宝数量是个极其可怖的数字。 像宋这样一直坚持到最后才让十五区进入结算阶段的,几乎是将理论上能够薅的通宝全薅完了。 谢玉时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跨区,在四十九区亦有残存的玄都修士,且身上的通宝数量也不少。就在刚刚,那些玄都修士主动领死让谢玉时的排名往前猛窜了三十位,在第三十二名停下。 谢玉时只能指望子车玥她们也能加快速度,让人数大幅减少到进入结算。 …… 容晴“慢吞吞”地跟着原承随地成寸。万里同息之术可以锁定忘川他们的位置,但不用容晴主动去找,原承自己也会空间秘术去寻人。她只需跟在他身后就是了。 “好多人都被淘汰了。”流千翠身化碧月悬浮在容晴身后,除了为容晴全方位增幅实力外,更是时刻关注着排名、论坛以及兑换商城,“大家都急着进入结算啊。” 如今流千翠排名在第八名,虽然不是序列战的最终排名,而是初选排名,却足够让流氏一族陷入狂喜了。 前十排名!这可是连许多尊界殿下都没达到的名次。流氏老祖袖中的手都难以抑制地颤抖,连声道好。碧月传承果然是流千翠最大的机缘,不仅让她达到化神九转更是因传承的特性让她靠上了余容,此次序列战最终排名流千翠起码在前百之列。到了那时,哪怕碧月传承有弊端,可进入到尊界视线中的流千翠也会有解决之法。 “是啊,他们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容晴没有意外,甚至都怀疑原承和忘川这一战能不能打起来。 她含笑与坐在店门口长椅上的出尘女修挥手示意。远离摩天大厦的地方阳光正好,虹非整个人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下,仿佛远离了一切尘嚣。 “这一战,你无需参与。”原承手中持剑独自进入花店中。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容晴点头,从善如流地在虹非身边坐下。身后的月亮落在容晴手边,亦是在长椅上排排坐。 “好久没与师姐一起晒太阳了,果然我还是不喜欢争斗。”虹非喜欢此处的安静,尤其是在其他地方充满危机的情况下,这一方安全的小天地便更让人觉得幸福安定起来。 修界人口庞大,搏命之修终究是极少数,大部分还是称得上平凡的修士。虹非这样的想法才是主流。搏命之修所享受的顶级资源和享受也正是这些平凡的修士们所创造。 “我也不喜欢,我喜欢享受。”容晴实话实说。真想自己生来就什么都不缺。爱也好,财富也好。 “师姐偶尔也该放松一下。譬如现在就坐在这儿和我说说话。”虹非含笑看来,鬓边蓬松的发丝也被光芒照亮,“我已经感觉到幸福了。” “我明白张弛有度的道理。”容晴轻声道。原本坐在椅子上也挺直的腰背慢慢放松下来,这对于容晴来说已经很久没有过。她目光触及自己规矩并拢的双腿,想了想,将自己的右腿盖到左腿上,翘起久违的二郎腿,甚至整个人朝虹非的方向歪去,将头靠在虹非肩头。 “虹非你知道吗,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雪山上的时候,虽然修道枯燥又无聊,但我却有自己的住处,也不用为了多赚一些生活费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住的地方很高,你们也把我看得很高。但我总是没有办法满足的,虽然现在回看过去那已经是很好的生活了。”容晴闭上眼睛,“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虹非,我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即使背对着战场紧闭双眸,却丝毫不会影响容晴的心神牢牢关注着原承和忘川的交锋。磅礴的神识盘踞在周围,道韵蓄势待发,时时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并不存在什么岁月静好,但容晴会保护好虹非。 雪白蝴蝶扇动翅膀,忘川和原承之间的时间开始膨胀。时间本源的交锋,对于还差一步就能领悟时间暂停的容晴来说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盛宴。 第九十章 我需要你 她看到了时间在膨胀、收缩、跳跃、辐散。 白衣老者仍然坐在椅子上,手边的热茶氤氲而出的热汽凝结成冰。 原承在扰乱时间,而忘川每一次振翅便将时间生出的波澜消弭。 近距离旁观的澹台从极对于时间本源的感悟不多,而观寒对时间本源的悟性更差,也只有容晴能够好好观摩此战,将此战精华部分吸收。 越看越是心惊,与忘川这样精通时间本源的对手前后交战数场,原承的进步甚至比参悟道碑还要快上许多。 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原承在时间本源上的天赋比空间本源还要高。只是因为契约了凤皇这头空间本源天赋的血契兽让原承在外人看来在空间大道上速度极快。 如今时间一帧帧往回跳动,因此肉眼便能观察到时间在倒流。因为过去已经发生,所以倒流回来的画面极为精准,冰霜褪去化为袅袅水汽氤氲在茶杯上方。 错乱的时空中原承与忘川是两尊坚不可摧的磐石,十足稳定,以自身为原点辐散出庞大的坐标系,每一原本时空点被扰动都会振出无数涟漪相互影响。这背后需要的计算量庞大,但容晴知道原承是高明的棋手,在凤皇体内空间他们下过数日立体棋局,容晴根本下不过他,想来原承自小被发现时间本源天赋后便接受大能严苛又系统的训练。 有些情况根本不需要去大量计算,直接可以套公式套模型。像容晴这样硬算当然会落下风,除非容晴贯通时间本源,时间的一切变化都像呼吸一样简单。 而现在容晴不需考虑太多,只要知道怎么用就是了。不是依靠言灵之术的定身,而是使用时间暂停。 悬浮在空中的白蝶仿佛感受到了容晴的希冀,每一次振翅都掀起层层涟漪,这些涟漪交汇融合随即水面进入短暂的平静,时间进入暂停状态。 正常的时空,涟漪无处不在,时刻都在振动,必须要施加外力才能做到时间暂停,也只有精通时间本源的修士才能精准的把握如何才能时间正好陷入暂停状态。 静止只能是暂时的,能够时间暂停多少息就要考验施展者的本事了。 一息、 两息、 三息! 足足三息时间,原承陷入时间暂停的状态。这样好的机会,忘川却没有动手,因为容晴在看。 以化身九转的境界在看,也是以先天太俶的境界在看。 九转境界本就以极高的感悟效率闻名,先天生命则更是夺天地造化的存在,天生就能感悟本源,不然忘川的实力也不会如此强大了。两者叠加,再加上李桃道人剥离的感悟与忘川有意相助,容晴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眼中有了明悟。 “师姐?”虹非感受到了脖颈边热源离开。 容晴原本放松的身体再度紧绷,她直起身来。 “剑主他们可有说过你之后该往哪个方向修行?” 容晴基本确定虹非走不了搏命之修的道路。既然如此按照大多数化神那样突破前中后期然后突破到执境就行,不必费心去创造道韵,也不需要辛苦地去秘境争夺修炼资源。有容晴在,自然会给虹非足够的资源供应。 “我对木本源还算有所感应,剑主助我化神后也没说什么,只让我继续钻研木本源。”虹非知道身处星尘照镜中一切行动都逃不过尊界的监察,因此也提了句木本源没有详谈。 实际上容晴也诧异虹非居然能感悟道本源突破化神,而且还赶上序列战。毕竟虹非的道本源感悟能力很是一般,和曾经的容晴半斤八两,不然也不会困于半步化神那么久了。但是剑主出手,他的资源那么多想来是有办法帮助虹非突破的。 会是什么…… 难道是传承? 容晴心念急转,猜出了真相。 也只有封号传承能够让修士强行突破到化神。还有个例子就是身旁的流千翠,虽是天骄,可也是依靠碧月传承才能直接提升到化神九转。 封号传承可锦上添花,却不是落水者的救命稻草。像流千翠、虹非这样依靠封号传承强行突破境界的,修行到了后期都要承受传承带来的弊端。 “剑主既然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五行道法修行的人多,留下的功法典籍也是浩如烟海,不愁没有前进的方向。”不像修炼一些罕见道本源的,找个老师指点都难。 容晴心里已做好打算,要搜集一些木本源相关的修炼资源给虹非送去,助她突破执境,别的不说,光是寿元就能大大增加。 虹非含笑颔首:“我有时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你在宗内修行的那些画面就仿佛昨日,但是一转眼,就连我都化神了。”虹非轻叹,“不会是梦,这里的一切我可想象不出来。” 长椅旁边支着灯牌,彩色的花语一闪一闪。 远处有个小小的蛋型机器人在清理路面上的垃圾。这里没经历修士厮杀也没有尸块血迹之类的要清理,小机器人簸箕形状的手抄起地上的落叶装入怀里,仓门关闭时,显示屏上亮起微笑的颜文字,冒出一串爱心。 虹非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容晴,但当容晴展示出陌生的一面时也难免怅然。 “我也是离开剑宗后发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容晴到现在都没解锁几个新地图,但精彩程度远远超过白石界,“尊界辖下灵界上万,各类秘境数不胜数,而在北天之外又有诸天,族群各异,与人族文明迥然不同。越是修行越是不会疲惫,有太多的风景可以看。” 容晴隐去自己的压力,向虹非提出邀请:“有了星尘照镜后,北天各界会更加融合,这样好的机会不出来亲自看看实在可惜。更何况固守母界难以进步,化神之后必须去更广阔的天地,灵界甚至是尊界……” “师姐是想……”虹非隐隐明白容晴的想法。 “虹非,我需要你,你来帮帮我。” 容晴知道怎样说能够让虹非难以拒绝。 随着容晴离开,剑主和道子都不会去关心流光剑宗。这个传承无数岁月的古老宗门完成了它的使命。而虹非,她的任务便是照顾初来白石界的容晴,如今也与剑宗一样。若是容晴不管,虹非的道途恐怕一眼就望到了头。 虹非和容晴数百年的情分,容晴怎么能坐视这一切发生。闯到现在,容晴已有了些许底气。 第九十一章 未来身 容晴这样说,虹非自然不忍心拒绝。 她正要开口答应,却见容晴霍得站起身,直直看向店内。 不、不止是容晴,就连聚集在零点酒吧那些大能此刻都陷入可称之为不解的情绪中。 “未来身。”隶属于浮屠塔的一位道君轻声喃喃。 三息时间暂停,给了容晴莫大的造化,也逼出了原承最大的底牌。 原承白衣持剑,在他的身后站立着他的过去身,同样白衣持剑犹如镜中人,只是面庞更为稚嫩。 而在他身前…… 不曾束起的如雪长发垂落及踝,身上鲜艳的红衣是容晴熟悉的天衣长生。 红衣白发,眼前之人就是原承的未来身,被他从时间长河中召引而来的,真实存在! 天地都安静了,自他出现后整个四十九区的时间停摆。灯牌上闪烁的花语定格,小机器人大咧咧地停在马路中央,四十九区星星点点的幸存修士犹如画中人,维持着入画前的姿势,时间停摆后就连思考也停顿了。 太安静了,容晴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承的未来身反而放过花店内外的人,让容晴得以完全旁观这场战斗。 这就是未来的原承能达到的实力吗。 雪色长睫下幽深的眼眸锁定了空气中悬浮的白蝶。远远超过化神层次的强者借化神修士神识过桥参与进序列战,很不公平。而召引出来的未来身达到了什么层次恐怕连现在的原承都不知道。两者交战,反倒诡异地公平了起来。 原承的未来身手中没有原承几乎从不离身的血剑,他抬手虚握,白蝶柔软漂亮的蝶翼边缘肉眼可见地扭曲,如同被烧灼卷起的纸张那样焦黑变形。 在此之前从未有修士觉得白蝶柔弱,那些被白蝶振翅绞杀的尊界天骄无不心生畏惧。而此刻谁能想到那强横无比的白蝶虽然没有出现在对手掌心之中,却已身陷囹圄几乎与真正的蝴蝶无异。 “你等之中,唯你战力最次。” 他没有留情,利落地收紧掌心。只见白蝶化作片片灰烬迅速地湮灭在空气中,消失了存在的痕迹。澹台从极对面的白衣老者双眸同时黯淡。随着忘川分神被灭,真正的岫岚也跟着被淘汰。 没有声势浩大的对决,原承的未来身以压倒性的实力灭杀了忘川分神,如此干脆利落。而容晴面对白蝶还没有把握因此压根就没想着去邀战。 她原以为,原以为忘川会轻易击败原承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静默的观寒明白不能犹豫,应当立时让那些沉迷幻境的修士尽皆去死,直接进入结算阶段。原承的未来身甫一出现便打破了现有局面,恐怕连现在的原承都无法控制。 观寒无法听到原承和忘川的心音,而此刻他自己的心声却被对方捕捉到了。 那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 只一眼,灭杀观寒。 然而还没有结束。 他侧首看向容晴,原本就殊丽的容貌染雪后更加灼灼。容晴却从来没有见过原承这样冷漠的眼神。 原承居然会对她有这样冷漠的目光!容晴甚至生出了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愤怒。 “你要对我动手吗?”容晴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 “我已别无选择。” 什么? 他伸指,指向容晴眉心。有血从容晴眉心滑落,虽然击破了容晴的防御,但这点程度根本连小伤都算不上。 就这样?容晴眼瞳颤动,身侧的圆月快速融入体内,无论如何,她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澹台从极轻叹:“此局无解。”至少刚刚他帮不了容晴,原承未来身的出现不在他们所看到的未来中,这对容晴而言并非好事。 澹台从极没有犹豫,直接自爆离开。 自爆产生的冲击被绝对的力量挪移到了四十九区的另一端。被冲击波横扫的屋舍撞出连绵不绝的巨响,由远及近萦绕在容晴耳边。 原承的未来身要消弭从极自爆产生的影响轻而易举,可他却将其挪移到了远处。容晴既然能听到声响也就说明了时间恢复了流动……自然也有幸存修士陨落在这冲击波下。 而容晴鞭长莫及。 原承的未来身这是一定要伤了容晴才让此区进入结算。 “未来的你居然这样讨厌我。”容晴深吸了口气,压抑心中怒气,仍是对原承颇为温和道,“你现在不愿与我战上一场吗?” “现在的你与我实力相差甚远,并无一战的必要。”他缓缓走向容晴,隔着落地窗两两相望。容晴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全貌,只见耳后的长发编成细辫坠以金羽垂在胸前,原本只在玄黑腰封上游走的绯色秘纹更是张扬至肩袖。未来的原承衣饰打扮上与现在截然不同。 “你既然不愿与我一战,那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容晴抬手按了按眉心,那里的伤已经愈合了,只留指腹些许血迹。 “我封住了你的记忆。” “记忆?”容晴愣了一下。 “对于修士而言,记忆也是力量。”他淡声道,“余容,序列战还没有结束。” …… 序列战还没有结束。可是整个星尘照镜,整个浮屠尊界,甚至整个北天所有观摩序列战初选的修士都陷入狂热。 “疯了吧,我可是下了重注在余容殿下身上,赌她能成序列。原承殿下居然还有后手,谁都知道原承殿下未来成就不可估量,可是未来的原承殿下作为大修士出现在序列战中难道不是作弊吗。” “哼,敢拿出大半身家做赌,我看分明是道友你疯了吧,”立即有人不屑冷嘲,“尊主何等公允,序列战放在星尘照镜中更是杜绝了以往世家子弟凭借宝物就能凌驾普通修士的局面。原承殿下的未来身能出现在序列战中正说明了原承殿下的本事,若是余容殿下有本事,大可召引自己的未来身。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你装什么理中客啊,谁不知道你们杜家依仗原家,一天不奉承,骨子就不舒坦了是吧。” 关于序列战的讨论甚至争论从序列战开始便一直持续着,随着初选赛事逐渐白热化,一个个赛区进入结算,那些表现出色的修士无不拥有一大批崇拜者。除去原先尊界殿下就有的追随者,因为序列战的缘故而出现的粉丝分为两大阵营,一大阵营推崇的是原承殿下,而另一阵营则是推崇余容殿下。就算两位殿下最后要争夺序列又怎样。无论如何,东临宗都赢麻了,引得浮屠塔修士都嫉妒,要知道以往的序列大多数都是出自浮屠塔,何曾出现过如今要在东临宗天骄中二选一的情形。 序列战是全封闭形式,参与者与观战者双方完全不接触。母界修士碍于认知所限,对于序列战目前来说只是看个热闹,而灵界修士则能看出些许门道。尊界修士人数最多,资源也最丰富,不乏有修为平平的却是个舅舅党,对于诸位殿下的绝学如数家珍。 未来身,被浮屠塔修士认了出来,如今星尘照镜中修士们最大的讨论热点便是原承殿下的未来身以及他的未来身封住了余容殿下的记忆后,对于后续终选又有什么影响。 “干得漂亮。”原琅道君暗道。看到未来原承封住了容晴的记忆后,原琅道君一方面惊喜于自家儿子未来果然修为高绝,一方面颇为欣慰未来的他终于不那么恋爱脑。 少年情热,要逾过这一关,对于顺风顺水的原承来说可没那么容易。原琅道君不希望他输。 第九十二章 还记得吗 “我进步太快,隐隐连原承都不放在眼里。是我不对。”静室中,容晴心神已经从星尘照镜中退了出来,却没有离开静室参与钧天宗为庆祝她通过初选而举办的宴席。 序列战还没有结束。她也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抓紧复盘。 “这也不能怪你,他这一手谁能想到。”天下第一轻叹。 容晴缓缓睁开双眸,“毕竟是原承,他有后手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波澜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她容晴能够承泰山府君的绝学,使用冥府相术在序列战中大放异彩。原承出身不凡,能够接触到的绝学比她只多不少,说不定还有大能专门为他量身定制。 “未来身,究竟是个什么原理?”容晴不仅好奇,还很想学。 不知道她召引的未来自己能达到什么层次。 天下第一倒是果断摇头:“不知道。我劝你先别动这未来身的心思了,还是先考虑原承封住你记忆的事吧。你如今哪部分记忆有了缺失或者模糊?” 哪些记忆……容晴第一时间就是去翻阅自己所有关于道本源的记忆。未来的原承并没有说错,记忆也是一种力量。如果失去了记忆,仅仅是靠本能与缥缈的既视感,如何施展道韵如何继续感悟本源,难不成要从头开始? “时间暂停、缩地成寸、延时意志、斩缘……”容晴一个个施展自己的道韵并且调出了自己在序列战初选中的战斗集锦。 她虽然人不在试炼场,却能借由不死不灭与星尘照镜进行稳定的神识链接。 此刻复盘这些战斗也是为了与自己现在所记得的道韵进行比对。 “我应该,没有再留手了。”面对不同的对手有不同的战斗策略。到了与西天序列阴无晦交手时,甚至动用了太俶的力量。 天下第一细细体悟着周身的本源波动,问她:“你的光本源道韵呢?” 她施展了许多道韵,哪怕只是一闪而过,但是没有花现的痕迹。 容晴沉默了数息,方才叹了口气,老实回答:“想不起来怎么用了。” 天下第一急了:“光本源道韵除了花现之外还有星落、浮屠,这两个也用不了吗?” 光本源感悟还剩下多少很难外在表现出来,此刻天下第一想知道容晴还记得哪些光本源感悟只能靠这些道韵来判断。 容晴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如今我对光本源感悟的记忆很模糊,只剩些许闪烁的灵光。”她的神情还算平静,反过来安慰天下第一,“即使没有花现我还有吞天禁法傍身。而星落、浮屠也有冥府相术可以代替,问题不大。” “这还问题不大?!冥府相术终归是道法,哪有使用道韵来得畅快,尤其你的心神堪称用之不竭。如今尚不清楚序列战复选的形式,如果运气不好,是单独考验道本源呢?”天下第一越想越有可能,“原承的未来身可不会无缘无故封印你的记忆,必定是封印你的记忆对于现在的他有着莫大好处才选择如此。” “是吗?未来的他有什么心思这让我可怎么猜?” “你还笑!”天下第一瞪了她一眼。 “但总归对这序列战复选没什么用。”容晴歪了歪头,“因为我知道复选究竟要考验什么,与道本源无关。” “你怎么会知道?”天下第一心念急转,除非是澹台从极透露给她的,毕竟背后有太上除渊指点,想要预见个考题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惜,这次天下第一猜错了,容晴说出的答案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然是尊主他亲口告诉我的。”她回想着与浮屠尊主的对话,慢慢说道,“海鹫陨落,此事必须得让尊主做我的靠山,所以借伪装成海鹫的机会拜见尊主,将在海墟中发生的事实话实说。” “尊主是什么反应?” “正如师父所猜想,一切都在尊主掌握之中。” “这么说来,浮屠尊主心意已定。你呢?”天下第一反问,“你是如何打算?” “我自然是帮北天。”容晴理所当然道,“都到这一步了岂是我想退就能退。更何况尊主如此布局,在他心中这一战亦是十拿九稳。” 也就是说,浮屠尊主的实力又有了极大突破。也难怪除渊早在纪元前便要结下善缘。而容晴,凭她如今的实力哪能左右战局,借此提升实力倒是个好机会。 “尊主他夸赞我做得不错,应是作为奖励,便与我说了说序列战的建议。”来自主考官的建议,容晴那可不得记牢,“初选考验的是当下的综合实力,复选则与实力无关,考察心性。只有终选才考验悟性与潜力。” “考察心性?”容晴这么一说,天下第一也体悟到了浮屠尊主的用意,“也对,能通过初选的怎么说都是北天这一代的佼佼之辈。虽说现在实力有限,可未来只要不出意外,成为道主的不在少数。尊主最看重的当然是序列,可其他尊界势力亦要挑选英杰,哪怕在初选中表现不是特别出彩,至少也合那势力的脾胃。想得更深一些,在复选中的表现或许能决定在未来那一战中将担任哪一级的职位。尊主可有提及考题的范围?” “这他可没说。”容晴摇了摇头。 天下第一双目微合,细细思索半晌:“浮屠尊主既然想与东天宣战,这题怕是要落在妖魔二族身上。种族间的矛盾难以调和,更何况北天与东天有着血海深仇。不论你如何选择,你的立场可不能糊涂。” 这就跟写作文一样,不论文笔如何,离题了就救不回来了。 容晴若有所思,随即轻咦一声。 “怎么?” “复选要开始了,居然这么快就开始。” 这一次,并非前往星尘照镜,而是现实中的浮屠尊界。容晴的影脉分身在东临宗,此时也被来自浮屠塔的道主请了出来。 他满脸笑容,态度极好:“余容殿下,序列战复选即将开启,还请随我前往浮屠塔。”他甚至还主动说了:“按理说,我等也该接引原承殿下,可原琅道君亦是浮屠塔成员,因此便由原琅道君带领原承殿下前往。” 这还是容晴第一次亲身进入浮屠塔,哪怕只是第一层楼。 原本密密麻麻的书柜被收走,形成了无比宽阔的广场。脚下的地面无比坚硬远胜磐石。容晴知道,这是先天生命的皮肤。沉默的巨人背负浮屠塔,庞大的身躯隔绝了天与地。 容晴不是来得最早的,在她之后,不断有道主或是缩地成寸或是通过阵法进入这里。浮屠塔在初选结束后立即派出大量道主将每一位通过初选的修士专程送到此地。不过一炷香时间,五万余名化神聚集完毕,仿佛是画纸上的小小墨点。 他们只能看到彼此,哪怕是二层楼的存在也无法探知。无形的压力压在每一名修士肩头。之前在星尘照镜中虽然也是封闭考核,可感觉还不算太明显。但此时在现实中齐聚,不知道有多少位大能在楼上默默观察他们,那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容晴在人群中找到原承朝他走去。所过之处,众修无不主动退让。 “接下来考什么,殿下可有消息?”容晴直接略过原承未来身伤她那一节,仿佛无事发生。 原承同样神识传音:“应是与东天有关。” 这么看来,原琅道君和天下第一押的都是同一题嘛。 容晴盯着原承侧脸看,心想也不知道原琅道君给原承抓了什么重点。据说原琅道君很得尊主重视,想必对浮屠尊主也算了解,知道尊主喜欢什么样的后辈。 浮屠尊主想要看到什么呢,这当真很重要啊。 白玉似的耳尖染了些许绯色,原承侧首无奈道:“你看我做什么?” “因为殿下总是不看我啊,”容晴更加无奈,“难道殿下还记挂着初选中的事?我看起来这么计较么,这在序列战中根本不算什么。” 序列战中搞人心态的事情不要太多,难道还要每件都去计较嘛。像观寒那样施展幻境戳人痛处的,序列战中也不止他一个。 容晴扫视了一圈,指了指某位化神九转:“就比如说他,受幻境影响到现在状态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不还是得继续参加序列战。再说尊主既然不等我们休息足够时间就让我们集合,也说明了这些并不怎么影响复选,殿下就更不必挂心了。” “你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记忆吗?” “我当然知道。只是有些模糊而已,问题不大。” “那……”原承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你还记得初选中烟波庭对你使用过七情道韵吗?那道韵名为寸心,通过引动爱恨来困住你的心神。你当时看到的让你落泪的人,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容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柔软干燥,“就是有点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哭了。” 第九十三章 未来的可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让原承心里微微恐惧。 在召引自己未来身的时候,现在的原承与未来的原承之间并非没有交流。 只是没有那个实力去阻止未来身。 “我封住了她的执念,掩盖了她的记忆。”白发仿佛空寂的雪覆盖在他的肩背上,雪睫下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尚还青涩的自己,“她曾对师叔说过,若没有心上人必定会主动追求我。她既然如此说便是允诺了我们一种可能,你不想试试看吗?” 让余容忘掉自己的心上人然后趁虚而入,何等卑劣! “未来的我怎会如此,你究竟是谁?”原承拧起秀气的眉,沉声质问。 “我是未来的你。”红衣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若你知道我为何白头,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执意如此。余容,她的执念会害死她自己。” “你说她未来会死,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要杀她?” 然而未来身本就是遥远时光的一刹,原承的追问终究只有面前的虚空沉默以对。 原承的怔神被容晴看了出来。 “怎么?殿下看起来比我还在意。” 原承低声道:“既然想不明白,便不要在想了。” 他可耻地为未来身所说的那种可能而心动,可他更在意的是未来的自己为何会说余容的执念会害死自己,如果能改变她不详的未来,即使被她记恨远离他也心甘情愿。 “好。”容晴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是真的忘了。原承余光看到不远处挽着手臂的两女,只当未曾看见。他与容晴轻声说着话,牵扯着她的注意力。 …… 流千翠亲密地挽上虹非的手臂:“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现实中见到道友。也不知道待会儿复选是个什么形式,居然让我们尽皆聚集在浮屠塔内。” 如此一来,虹非不得不转过头来看向流千翠:“道友来自灵界,怎么也比我消息更灵通些。若是道友都不知道,我就更一头雾水了。” 闻言,流千翠不由轻笑:“光是灵界数量便有上万,在尊界尤其是在这浮屠塔内实在微不足道。浮屠塔辖内道主数量不可知,每一位来接引我等的前辈可都是道主。更别说能被浮屠塔吸纳的道主在同境界中实力都是排在上等。居于我玄封界的道主不过百数,寻常想见一位都难,我也是乘了序列战的东风才有被道主接引的待遇。” 虹非深有同感。若无序列战,若无星尘照镜,她根本没有机会来到这北天的中心。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有师姐在,只是师姐此刻不知道与那位原承殿下商谈什么,竟半点也不顾及剑主,竟是看都不看剑主一眼。 而身边的这位道友……虹非又不是傻子,知道流千翠这是故意让她不能靠近师姐好给原承留有私人谈话的空间,尽管只是复选前这短短一段时间。 虹非自然是帮着剑主,但流千翠更亲近原承这位出身高贵的殿下也是事实。 师姐要选谁呢?难不成要兼而有之? 虹非猛地一惊,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那道灼热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正是虹非最心虚的时候。 “谁?”流千翠一声低喝,谁让她直觉极为敏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略有些轻佻的目光。 身材高大的男修由远及近,每一次迈步便是百丈距离却不显突兀,显然是缩地成寸。鎏金双眸,深邃的面庞,五官俊美却有种说不出的恣肆。 此人从未见过,应该不在通过初选的名单内。可他又是怎么进来的?流千翠眼神微闪,不,也许根本不是人呢。 与人修截然不同的感觉,隐隐有猜测呼之欲出。 “你可有道侣?”流千翠忽然问道。 话题转变之快,虹非抿唇嗯了一声。 果然如此,流千翠果断朝前迈了一步将虹非掩于身后,边传音:“他并非觊觎你,而是觊觎你的身份。此妖淫邪慕色,最喜抢夺他人道侣。”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不久前还败于余容殿下之手,他不敢造次。” 流千翠掩护着虹非朝容晴靠近。理论上,海鹫根本不敢在这浮屠塔内造次,可他如附骨之疽的眼神实在让人不虞。 海鹫直白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一直跟随在虹非和流千翠两人身上,哪怕她们二人已经与原承他们汇合。也不知道传音说了什么,容晴朝他看了一眼。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眼,却是警告。 海鹫轻啧一声,不以为意地撇过头去。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地扫视在场之人,尤其是在女修身上更是要多流连数息。有些修士碍于他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有些跃跃欲试却不敢在浮屠塔内诉诸武力哪怕是以切磋名义。 虽然有不少其他尊界的殿下要继续参加复选,但他们代表的尊界跟浮屠尊界可还没有那么多前仇旧恨。但西天不一样,妖魔二族与人族的血仇太深,延绵至今。海鹫一个正统的西天妖修,又属于东宸尊主一脉,拉到的仇恨之多……如果尊主同意,在场众修都要群起攻之。 这招摇的打量在落到澹台从极身上时,微微顿了顿。随即移开,直直看向晋王。 晋王还没来找他,他倒要先找晋王。 “有好戏看了。”阴无晦传音给澹台从极。 澹台从极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海鹫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大步走向人群中的晋王,在外围的修士纷纷让开了道路。他们也想看看这西天来的妖修敢如何造次。而紧跟在晋王身边的无不是晋王的拥趸:“海鹫,你这般气势汹汹是要做甚?” “滚。”海鹫不耐斥道。他毫不客气地盯着并未出声的晋王:“你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倒不像是我曾经听闻的那样。” 面甲下浅色瞳仁缓缓缩紧,晋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可惜还是不解风情,小娘子跟了你着实可怜,不如将她让与我。我那春深宫搜集西天奇珍无数,别说是化神就是成就道主的秘宝也有,必不叫她玉减香消。” 第九十四章 缘由 冲天刀气如雷霆枝丫,海鹫不屑冷笑中缩地成寸闪至晋王身后,手中长刀与晋王旋身劈来的阔刀在刹那间交击,在这庞然空间中撞出隆隆巨响。 反震之力尽皆被双方强横的肉身消解。如此近的距离晋王凭借霸体的能力冲刺抢在海鹫缩地成寸前再接一刀。海鹫高大的身躯则是在空中灵活地扭身,刀身上振出的刀意被晋王这一劈化作齑粉。 电光火石间一人一妖已过了三招,还待继续时,一声厉喝自楼顶炸响。 “肃静!” 无形之力同时击打晋王与海鹫,将二者朝相反方向撞至浮屠塔最边缘处。 海鹫从地上起来的时候,猛喷出一口血雾,感受着体内的伤势浑不在意地咧了咧嘴。而遥远的另一边,晋王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许,面甲的阻挡下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 威严无比的女声传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没有点名道姓,可感受到那浩瀚磅礴的威压,聚集在一楼的一众小辈无不低头战战兢兢。原承更是心惊,他的父亲可是道君之尊,这陌生威压竟然还要胜过原琅道君。 被当众处罚的晋王此时还盯着远处的海鹫看。不是想继续斗,而是疑惑。这海鹫总给他一种又古怪又熟悉的感觉。但为何会有这种疑惑,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第九层楼。 高大女子全身被坚实战甲包裹,面甲下的双眸是少见的幽蓝色。她回头看了眼浮屠尊主,在对方点头后,这才继续道:“此次序列战复选以肉身前往,无有性命之忧。”语气平和了许多,“进入小世界后,心神将被隔绝,无法与外界沟通。” 米粒大小的明光自她指尖飞出朝着下方坠落。坠至一楼时,明光猛地炸开,化作高速旋转的漩涡,黑色的海水虽没有传出声音仍然让观者心头发紧。 “你等可以进去了。” 海鹫揩去唇边血迹,提着刀竟是第一个进入。黑海瞬间将其身影吞噬。 “隔绝心神,这位前辈竟是长生主……”原承传音给容晴快速道,“本尊与分身是同一心神,理论上说分身所历种种本尊无一不晓。可若是本尊与分身一个在北天一个在南天,那心神便被完全隔绝了,长此以往,甚至会产生不同意志。她既说这小世界有隔绝心神之能,意味着这根本不是所谓的小世界而是一个小宇宙。” “如此大费周章,竟然只是为了隔绝我们的心神吗?” “至少在复选之中,只能完全靠我们自己了。” 原承位于东临宗的分身此时朝着身旁的原琅道君无奈摇头。 隔绝心神,果真是隔绝心神。第一个飞进去的海鹫实则是容晴的分身,她根本感应不到海鹫在经历什么。既如此,容晴也没必要多等。 碧月悄然浮现在她身后,容晴一把握住虹非的手冲入漩涡,原承亦是紧随其后。 “复选倒是没我们什么事。”阴无晦看着数万化神修士浩浩荡荡地飞进庞然漩涡中,化为黑点消失不见。 他们这些来自于其他尊界的天骄除了海鹫外都是借助星尘照镜分神来此,即使陨落,也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倒是海鹫,居然敢本尊前来,若是陨落在北天,纵使在东天留有分身那实力也一落千丈。 “序列战前两轮我等只需参加其一便可。”澹台从极神情淡漠,对于搭话的阴无晦算不上热情,“海鹫没参加第一轮,这第二轮他必然要去。” “说来也奇怪,他居然不去参加第一轮,倒是没机会与他对上一场。”阴无晦摸了摸下巴。西天以人族为尊,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东天妖魔二族可谓深恶痛绝。本来听说西天妖修来了北天还兴致勃勃想在星尘照镜中痛快斗上一场,哪知道海鹫根本没出现,让阴无晦好生遗憾。 “未必没有机会。”迎上阴无晦略有些讶异的目光,澹台从极说道:“你不会以为他能在第二轮中坚持很久吧。” 澹台从极说完此话不过半刻钟,漩涡中落下黑点,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我去!”海鹫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肩膀。心中罕见生出了一丝委屈:我话都还没说完呢。 为了保持人设她容易么她。 “你这猜得也太准了。”阴无晦见此跃跃欲试。 “别在浮屠塔内。” “知道。”晋王与海鹫的前车之鉴,阴无晦不会傻到在塔内动手,白白挨打。 第一个被淘汰的海鹫已经被浮屠塔道主接引离开,阴无晦见状也操作星尘照镜中的系统申请离开浮屠塔。 “从极殿下,你不去邀战吗?”不远处的女修来自天墟尊界,脸颊上淡金色的图腾若隐若现。 澹台从极摇了摇头:“我不善斗法。” 女修闻言道:“也对,倒是我失言了,殿下莫怪。”澹台一族的男修天性不好争斗,反倒是在阵法丹药等技艺上更负盛名。哪怕澹台从极这样道本源悟性极佳的男修,在斗法上也还是比不上女修擅长啊。 “也不知道这复选究竟是何内容。刚刚殿下猜得极准,这次也不妨猜猜谁能第一个顺利通过?” “当然是余容殿下。” “哦?”女修微微变色,“殿下倒是很笃定嘛。可有缘由?” “不需缘由。” “那我也可以说原承殿下胜算更大些。” 女修身旁的同伴扯了扯她的袖子:“都说是猜的,你让从极殿下如何说出缘由。”随即又对澹台从极说道:“晏晏就是个急躁脾气,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澹台从极说着“无妨”,一迈步却是近万里之外。 淮晏撇了撇嘴,瞪着澹台从极的背影:“我哪知道他这么经不起逗,说几句就拉着个脸。他不会以为我看上他了吧?” “看上啊……”淮渺沉吟数息,“也不是不行。据说澹台从极还未订下婚事,虽说澹台家的公子很少外嫁,但你努努力请尊主为你去提亲,说不定雪微尊主还高看你一眼。” “算了吧。他一看就很难搞,长得再好看也没用。”淮晏传音道:“我府里还有四个郎君呢,我可舍不得都送走。万一澹台从极生气,把他们都咒死了可怎么办。” 这回连淮渺都不好辩驳。澹台一族男修是有些疯的。为女生妒,因爱成恨,并非没有先例。澹台家有位以男子之身成少主的,何等惊才绝艳。最后却毫无消息了听说是为情所困,只留了些许阴狠诅术给族中男修。 这让不少慕色的风流女修都得心里掂量掂量。娶这么个不容人的,要搞得家宅不宁才罢休。 “不过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余容了?”淮晏还记着澹台从极之前所言。 “难说。”淮渺有些无语,“听说他还修无情道,说不定这辈子都孤身守道,你既然没那意思就别乱撩拨了。” “害,这不难得碰上澹台家男修嘛。”淮晏摆了摆手,“可是看他这么笃定,要说没有缘由我还真不信。” 这复选隔绝心神防止作弊,可是她们这些天骄无不是精挑细选而出,经历得多便明了每一场考验都有其窍门在。就看谁能抢先一步找准关窍了。 第九十五章 锚点 修长白皙的手微微探出,接过数滴从晦暗空中坠落的黑灰色雨滴。 雨水将她的手掌打湿了。 容晴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边缘慢慢融化,墨色汁水滴滴答答落下。直到整只左手都化成墨汁在地板上氤氲成一小团即将干涸的墨渍。 “对不起……我应该听您的。”她向着船舱深处的灰袍人道歉,“有办法将手恢复过来吗?” 灰袍女人抬手招了招,仿佛在招呼一条落水小狗。 容晴走近,在灰袍女人对面坐下,细细观察着女人提笔在泛黄的纸上作画。 她在画一只手。无所谓女人的手或者是男人的手,因为笔画简陋到只有手的雏形罢了。 “就是这样吗?”容晴若有所思,将残缺的手腕靠近纸张边缘。 数息后,容晴挑了挑眉。惊奇,更多的是兴趣。 她尝试动弹几下手指,只见一根根手指从纸面上轻轻抬起,像连续扬起的帆。接下来……宽大的手掌平地起,唯余纸面空空如也。 “多谢前辈。”容晴露出感激的笑容。 虽然这不是合适的左手,不论是大小还是形状。但如今人在船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前辈,敢问我们是到哪里去?” “去北天。”灰袍女人轻轻说着。 北天?容晴眼中闪过奇异之色。这么说,这无边无际的大海是在北天之外? 不过,也不能尽信。她在北天都没去过多少界域,此刻自然是灰袍女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那这里又是哪里呢?”容晴缓缓问道,就像是寻常聊天那般。 “这里?”灰袍女人似乎短促地笑了声,“这里是苦海,是北天之外。” 容晴很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诸天有这么个地方。当然,她的见识浅薄,可能也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而此地心神隔绝,她也没法找天下第一这样的外援。啊,可恶。 “前辈在这苦海中有多久了?北天应该就快到了吧。” “你很着急吗?”灰袍女人歪着头看容晴,“……不用担心,我只会比你更着急。” 容晴不由敛眉苦笑。 “我观前辈意态安然,应当是有把握渡过苦海。可我,前辈也看见了,若无此船遮蔽只怕顷刻间便要消解,实在忍不住心生焦虑。” 无边无际的苦海中,这一艘小舟不过是芥子。茫茫的雨汽笼罩了天与海,带来无尽的阴郁。而更让容晴恐惧的是,她失去了力量。 ……恐怕连个练气小修都不如。 神识弱小无法外放,五感不再敏锐,视力模糊到百米外的景物都看不清晰。而神识所居的这具肉身,被水一沾便融化,还算的上是她的肉身吗? 纵使这艘小舟隔绝了大部分风雨,但苦海并不平静。每一场波浪的起伏,就是一次巨大的颠簸。容晴尽力保持自己跪坐的姿势端正,可仍然被左右晃动着不得不扶住固定在舱内的桌案。她现在就跟一张纸一样轻,所幸力本源感悟还不曾忘,勉强稳定住了身形。 这也是容晴底牌,只要道本源感悟的记忆还在,她便还有一争之力。 女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灰袍下,稳如磐石,再大的晃动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波澜。 小舟随浪侧翻了近乎一个直角,就在快要落入海中时,又被另一个浪头打了回来朝着反方向倾覆。 “这船上可有阵法能帮助稳定平衡?”容晴双手用力扣住桌案边沿。 海上情况复杂多变,飓风,海眼,海啸……容晴如今的身体素质跟凡人差不多,她不怀疑对面的灰袍女人就算掉进海里也不会死,可她不行啊。 “没有阵法。”灰袍女人抬眼看向容晴,“渡过苦海不需阵法。此舟也只是普通木材所制。” 直视时,容晴才发现对方的双眼边缘带着些许幽蓝色。 “自打你来了才颠簸动荡。你要是静不下来,不如自己跳下去,还我们一片清静。” 自打我来了才有这番动荡?容晴体悟到了对方话中含义,立即闭眸默念道经,尽力摒弃心中杂念。 托举着小舟的狂浪这才略微冷静下来。纵使还是颠簸不休,可总比之前好上许多。 “多谢前辈指点。”容晴一垂眼,发现灌进船舱内的海水已经默默浸湿了她的裙角。抬头,她露出祈求的目光。 女人曲起指节敲了敲桌案:“拿纸擦擦,坐到我身边来吧。” “好啊好啊,多谢前辈。”容晴捻了案上几张泛黄的纸拭去裙角的水迹,这一擦,顺带将裙角擦没了。 她也不在意,连忙绕过桌案乖巧地坐在女人身边。 “前辈您刚刚说这艘船用料普通,也就是说并非修士所用法器,因此也没有阵法镌刻是吗?” “怎么,你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作为修士居然变得如此虚弱,而此舟普普通通却能在如此危险之地漂流。” “能够修行很了不起吗?”灰袍女人终于侧首看向容晴,嘴角含着嘲弄,“你七情缠身欲孽深重,单凭你自己可渡不过苦海。这艘船无爱无怖无恨亦无忧,你远远比不过。” “晚辈受教了。”容晴垂首。 也就是说,要在这苦海中生存,必须要抛去七情六欲,甚至要变得跟个木头差不多。这怎么可能呢,容晴持怀疑态度。 当务之急,还是摸清灰袍女人的目的。 容晴沉吟数息,这才试探问道:“如何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移,晚辈恳请前辈指点。” 哪知灰袍女人露出笑容:“你终于问了。” 什么? “性子急的早就直接问了,你算是少部分慢吞吞的,到现在才试探于我。” “……晚辈真心求教。”容晴一脸无辜。 “答案说出来实在简单。你只需在心中设定一个锚点,苦海就会把你送去想到达的地方。” 灰袍女人谈及此,神情终于变得生动了起来,五官仍旧普通,可注视着她或被她注视时却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魅力。 “万一苦海觉得太执着……” “人怎么可以没有七情六欲,我这分明是不忘初心。”灰袍女人一手支颌,“只不过我知道我要去哪里,你呢?” “我?我当然是陪着前辈啊。”容晴赔笑。 你想去北天,我也顺路去。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敢问前辈尊名,说不定还与晚辈师门有些渊源呢。” “尊名你无需知道,你只需知道我从何处来。”她一字一字慢慢说着,盯着容晴的脸,“我来自西天。” 容晴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倒是晚辈唐突了。” 这确实是“过命”的渊源。青杭界当初损失惨重,青杭界修士无不对西天深恶痛绝。即使是钧天宗在北天与西天之战中也近乎灭宗,只余数名道主幸存。封王甚至道尊尽皆陨落在了那残酷的战场上。 “你现在还想陪着我去北天吗?”灰袍女人也不需要容晴回答是或否,“不管你心里想去哪里,都收起念头。你要是敢阻拦我,我就杀了你。” 容晴沉默数息。真的很想反问你能如何杀了我。 序列战复选考验心性。就连最容易陨落的初选都变成了不真正伤人的比试,复选会死人是绝对不可能的。要知道,许多修士都还没有完全状态恢复就被带过来参加复选了,正说明,复选只是单纯考验心性。 顶多淘汰,怎么可能会陨落。 只是,都参加复选了当然是能避免淘汰就尽力避免。 再联想到灰袍女人说自己来自东天,容晴不由感叹,大佬们押题就是精准。 第九十六章 鱼饵 不应该让这女人顺利前往北天。如此神秘又实力莫测的女人,真让她进入北天谁知道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只是与她虚与委蛇又能坚持多久呢。当她直言自己是西天之修时,留给容晴可选的路就不多了。一旦这艘船发生偏航,就证明容晴在“阻拦”,灰袍女人想必会立即出手将容晴淘汰。 不过……此事,也许有第三个解法。容晴心中暗自盘算将身旁这女人灭杀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能成功,就能在这艘船的庇护下安然进入北天。 “雨要停了。”正如灰袍女人所说,船外原本如瀑的雨丝逐渐变得稀疏。 “雨过天晴,这是好事啊。”容晴接话,掩过之前僵硬的气氛。 “雨停,不代表天晴。”灰袍女人慵懒地抬眸,“你出去一看便知,若运气好,说不定还有番机缘。” 容晴快速思考了下,没有犹豫直接起身离开船舱。除了道本源感悟外,她还捏着一样底牌,有此保底,倒是可以探索一些较为冒险的选项。 黑色雨丝果然消失了,只是天空还是笼罩在一片晦涩中。 有模糊的黑影从远处浮现,好像是一座岛屿,容晴眯起眼睛,尽力想看清。 原本茫茫苦海中,船只行进了多远根本无从判断。可现在有了参照物,她这才惊觉岛屿逼近的速度极快。 越来越近!即使是衰退成普通人的视力也让容晴看清那座“岛屿”的真面目:一轮燃烧着虚白火焰的巨大太阳。 太阳表面庞大的焰浪出现在天空在海面在海里,席卷了苦海的全部。容晴的存在渺小再渺小,瞬间融化消失在了焰浪之中。 有人进入过太阳的内部吗? 经过那庞大的焰浪,火焰飞速地从身后离开,涌动的白色中闪烁着深色的斑块直到这些斑块慢慢膨胀相融,将一切变得阴暗。置身这阴暗,容晴只觉心情压抑时间漫长无比,大概一刻钟左右,阴暗才慢慢褪去,收缩成斑块。 然而从进入阴暗到退出,实际只过了一息! 容晴回头看着飞速远去的太阳。在太阳周围出现了三头异兽,数十公里长的身躯想比太阳也只是小不点罢了。其中形状古怪较为像蛇的异兽张口仿佛咆哮,让焰浪都短暂地陷入静止。 实力强大的异兽依靠强悍的肉身缠斗,看着像是争抢什么。但异兽连同太阳都很快消失了,容晴也无从判断。 是因为雨停了,苦海才有这番变化,还是说因为即将发生这变化所以雨停了? 容晴默默计算着时间。实际上,异象其实一直没有停止,只是没有刚开始那个太阳那么夸张。容晴注视着海面上闪烁的星辰倒影。所谓“满船清梦压星河”,雨停后原本张狂的海浪都平静了,甚至安静得有如宝石镜面。 这些星辰倒影究竟是从哪里投影出来的? 容晴站在船头,大脑高速思考。从一开始仿佛是要撞上来的太阳到此刻不断变化着的星河,再结合灰袍女人之前所言,有数个猜测在心中隐隐出现。 还需要一些佐证来进一步确定。 没让容晴等太久,异象又出现了大变化。只见远处一截塔尖猛地刺破海面,以可怕的速度节节攀升,无数巍峨的建筑群从海底浮现不断上升……大量修士从海底飞起…… 这些修士衣着装饰非容晴寻常所见,其中大部分修士脸上有着玄妙图腾,感觉极像那些来自于天墟尊界的天骄们。 修士之间也并非团结一致,而是有着争斗。与修士们一同飞出的还有海底堆积无数岁月的宝物。那些宝物自有灵性,躲避着修士的追捕。 容晴忽然抬手,使用静滞力场拽住了百米外飞过的粉帕。不止是后面追逐的两名男修诧异,就连帕子自己也有些楞,被连拖带拽朝容晴飞来。 藕粉色香帕正正方方,绣有一株黄梅。 容晴抬手触摸粉帕……能触碰,没有穿透过去!这来自于苦海的宝物容晴能触碰,而不属于苦海的太阳、建筑、包括这些修士包括修士斗法产生的余波,容晴只是与它们相遇,并不相交。 “此宝是我最先发现,你我同出一门,何必为宝物伤了和气。”瘦脸男修急急说道。 “呸,宝物能者得之,同出一门你怎么不让我?”高壮男修冷哼。 但此刻,有一女修却是离得更近,并没有直接上手,反而双手掐诀,御使瓷白宝瓶,瓶口迸发吸力想将粉帕收入瓶内。 容晴眼神微闪,伸出两指夹住粉帕一角。 女修不死心,还要再试,却见远处掠过师门长辈的身影,冰冷女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你等与此宝无缘,莫要再浪费时间。” “是!”女修放下不甘心的情绪,立即转身追随师门长辈。她如今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尝试了无用,便不值得在此做无用功。 粉帕被揉入容晴掌心,如同寻常的帕子被拿捏。但值得被这些修士疯狂争抢,这怎么可能是寻常帕子。这是即使在尊界也算得上珍贵的本源法宝。 【苦海搁浅当真是祸患,可惜凭我一人根本无法撼动尊者们的心思。】 容晴眼睛一亮。能听见。 甫一使用鲛皇耳,无数心声源源不断钻入她的耳朵中。 鲛皇耳乃奇物,从纪元前带来,即使是长生主所造小宇宙照样能发挥作用。刚刚灰袍女人的心声她听不见,可这里有如此大量的修士,就算有部分修士特殊,剩下能让容晴听到的心声也有很多很多了。 【终于到手一本源法宝,还是颇为适合我的金本源。哈哈,这第一站来得值当,不枉我耗费大半家财。】 【可恶,这边人也太多了,那边人数少,却尽是衰劫。可恶可恶,又要拼气运,真是要我的命!】 【柳师兄,柳师兄你在干嘛啊柳师兄,现在可不是争宠的时候啊。】 海量杂乱的心声中,要找到关键信息不算易事,容晴只能尽力去捕捉之前一闪而过的那位女修的心声。那女修已达终极境界,在宗门里也算个人物,心中所想并非简单的夺宝之事。 【虽说福祸相依,可为了本源法宝却要死那么多弟子,到了最后能留在宗门内的又能有几个。幸好烟儿自小心志坚定,刚才争夺法宝时也没有迷失在欲孽中。】 女修若是路过自家宗门的后辈,基本会厉喝一声,提醒弟子们莫要执迷。 可哪有那么容易,在这苦海搁浅的时候,原本理智自持的人都开始变得贪婪,恶念缠身。修士们追求搁浅时遗留的宝物,苦海何尝不是借此机会吸收新一轮养分呢。 【这还只是第一站……尊者们还要追着苦海夺宝,可千万别——烟儿!!】 “快松手!”恒丹抬手隔着百丈距离虚握寒水烟的右臂,想强行将她扯回来。即使是道主也不敢让自己的肉身沾染上半点苦海淌出的不详黑液。 寒水烟手中紧紧握着缩小的令牌模样宝物,手心内雷电缭绕,却有黑色的液体不断从手背顺着手臂向上流淌。 “师叔祖,这可是雷本源道碑。我们正好缺这座道碑,有了它,我们这一脉就能压过恒阳一脉!您放心,我已认主此宝。他们都不是我等对手。”说着说着,原本姣好的脸庞变得狰狞。 “好孩子,你的功劳我与你师尊都记在心里。你快快松手,让本座来认主。” 寒水烟猛地瞪向恒丹:“师叔祖,我已认主到一半就要成功了,不牢师叔祖费心。您放心,认主成功后,我定当上交给师尊绝不藏私。” 周围已有不少修士注意到这里,神情看似平静却难掩蠢蠢欲动。 黑液流淌的速度极快,两句话的功夫,就已包裹了寒水烟修长的脖颈,爬过下颌在白皙的脸庞上画出诡异的花纹。 “召:玄天之雷。”恒丹不再尝试劝说,直接动手。 玄雷化作粗壮锁链只一击便直接击穿寒水烟肉身,再度分出两端朝相反方向一路呼啸击穿无数修士肉身,搭建出的雷场随着锁链飞驰而不断扩张。那些道主以下的修士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触之即灰飞烟灭。这些修士的元神根本连遁逃都来不及便被直接灭杀。即使有衰劫运气好的逃了出来,但没有肉身阻挡,元神刚出现就被苦海吸收了进去。 容晴看向四方萦绕着黑液的元神,有些半空中就彻底化作黑雨落下。有些坠入苦海中短短挣扎数息就被海水中扬起的细丝样触手给拉扯着破碎。那些凝聚了修士无数心血的神魂之宝默默沉入海底,等待不知多久以后的搁浅才能重现世间。 唯有第一个被击碎肉身的寒水烟其元神被恒丹及时收入袖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以往,恒丹还会安慰寒水烟一番,可此刻就连她自己气息中也隐隐染上凶戾。她这里不是第一个爆发的区域。原本还能隐忍的道主之流,都开始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混战再度升级。每一息都有数万修士陨落。 【跟苦海接触越久,受影响越深。尊者他们为何还不将界域脱离?】 跟道主比,这些密密麻麻的修士都是蝼蚁都是炮灰。但跟高高在上的尊者们相比,道主也不过是个头稍大些的蝼蚁罢了。 “恒阳,你此次做得不错,本尊记你一功。” 单看外表,在手心中缓缓沉浮的画卷是那样的普通。但为了此宝,填了太多修士的性命。 “都是尊者指挥有方,属下不敢居功”身材精瘦的男修露出谄媚笑容。恒阳并不亲自去抢夺宝物,他这一脉弟子众多,有足够的人命去填。有幸运的弟子最终能成功认主将宝物从苦海中取出,可那时神智早已被苦海污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本尊记得,你座下大弟子刚成为道主吧。” “那小子去岁刚突破,至今还在闭关,属下有心培养他可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恒阳恭敬无比,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牺牲了那么多弟子,可不想因为尊者一个随意的想法就被舍弃。 “那你说说,需要多久?” “不论是稳固境界还是培养声望,这,这少说也要万年。” 尊者低笑出声:“可惜啊,对本尊而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恒阳将头埋得更低。 “本尊记得凡间有句俗话:风浪越大鱼越贵。这风浪是有了,却没能钓上大鱼,看来是鱼饵还不够肥美啊。”尊者随手将手中画卷甩至恒阳身前,“此物于本尊无甚大用,赏你了。” “是!”恒阳浑身一哆嗦,双手捧起画卷举过头顶,“多谢尊者厚赐,属下就是搭上这条命也将鱼引来。” 尊者负手,不置可否。 第九十七章 殊途 容晴听到恒阳心中剧烈的不忿与怨怼,不由好奇那位尊者是何许人也。只是有限的视力和受限的实力让她无法找到尊者的所在。 她干脆闭上双眸,以听觉代替视觉,来感知战场中发生的一切。 鲛皇耳可听清世间的一切声响。 苦海上空又开始“下雨”,无数死去修士的元神被吸入苦海后化作连绵不绝的黑雨,濒死前的尖叫与挣扎杂糅成不断震颤的噪音盘旋环绕。 这时候才陨落的修士修为无不高绝,生前呼风唤雨,死后不过是一碗水的容量。不论是挚爱亲朋还是灭族仇人落入这苦海中也已不分彼此。随着他们身陨,那些温养培育了长久岁月的神魂之宝坠海后犹如鱼儿般消失了踪影。 【就算献祭了恒丹恒阳之流,恐怕也只是稍稍吸引那宝物……无妨,我本就不指望第一站就能成。】 非常轻的声音倏忽而过。 容晴有心想再听听,可那心声随着神秘尊者心情平静而彻底消失。相比起来,恒丹与恒阳争斗的动静明显更大。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恒丹冷哼,怒喝一声“滚”。 “我是来救你,真是不识好歹。”恒阳急急道,“苦海停留的时间太长,快要超过我等能够承受的极限。但是尊者不松手,你以为你能走得掉?” 恒阳将画卷抛至恒丹面前,仿佛烫手山芋。 黑色粘液已包裹住了恒丹大半身躯,尽管消融了她的护身法衣却成了另一种保护她的盔甲,让旁人根本不敢近身。苦海贪恋修士的元神,亦贪婪元神滋养而成的宝物。 堆叠在恒丹腰部的粘液猛地探出大手想要抓住画卷却被恒丹抢先一步抓在手心里。 “你我共事万年,平时虽有龃龉,但两脉之争利益攸关也由不得我。事已至此,不如趁着肉身还未完全消融主动进入苦海去争那一线生机!”恒阳难掩焦急,裸露的手背上爬上了深灰色的鳞片。他也想逃,可有诸多尊者压场,他根本逃路无门。 恒丹看着送入她手中的画卷,大笑数声,连声道好。唇角凝出嘲笑,“我这一劫是逃不过了,你说得不错,我们共事时日不短,小妹实在不忍见你独留此世寂寞,不如结伴而行。” “疯子!”恒阳恨恨道,身后飞出九柄雷电缭绕的长剑,每一柄剑都是雷本源化身,承载着完全的本源大道。即使隔着苦海内外,即使容晴紧闭双眸,那精妙绝伦的雷本源依然传递到了她的心神中。 她能“看到”! 不止这一处的雷本源,还有许许多多的实本源、虚本源。随着道主一个个爆发实力,亮起的本源犹如繁星。或是遁逃或是厮杀,那些本源大道混乱地穿行在这方越来越荒芜的天地中。 但容晴却沉迷于这荒芜中无数盛放的花朵,是那样的美丽。 “果然是万法皆通。”舱内的灰袍女人轻轻逸叹。 恒丹亦是雷本源成的道主,论起雷法来说与恒阳不相上下,温养数亿年的神魂之宝乃是细长的锁链模样,内封道主级别的蛇灵,首尾相衔将九柄雷电长剑锁在雷圈正中心。 恒阳没再多言语,知道是恒丹临死前的反扑因此格外凶猛。与恒丹的雷法不同,他所修雷法更为中正平和。别看九柄雷电长剑都被锁住,可另一种角度看,何尝不是将恒丹的雷电锁链给反困住了? 恒丹想拆解他的雷电长剑可没那么容易,在那之前早就被苦海吞噬了。 两大雷本源强者的交锋,在容晴眼里是同种却不同模样的花朵,各有所长。只是这美景持续时间并不长。巨镰虚影横贯千万里,一路经过无数道主强者的肉身。 原本蔓延在肉身上的不详黑液仿佛都在欢呼,转瞬间吞没了道主们的肉身,不停地收缩直到消失在半空。随着道主肉身崩解,原本储藏在体内的大量财富被爆了出来。可惜这些财富都在苦海之外。 只有最为珍贵的神魂之宝从天而降。容晴也忍不住施展道韵将附近的神魂之宝给捞了过来,包括恒丹的锁链、恒阳的九柄长剑还有那神秘画卷。 那些元神所化的雨丝一开始便试探过了,对她这纸做的身体有着损伤。可这些本源法宝倒是无碍,此时在容晴脚边围了一圈。 “禀尊者,道主级三万六千零二十一人已尽数杀灭。”巨镰虚影迅速凝聚成影影绰绰的高大人形,它单膝下跪,在紫衣尊者前恭敬垂首。 “做得不错。”紫衣尊者脸庞俊美,眉眼间略带阴柔,他好心情地夸奖着。 原本繁华的界域充斥着不详。被苦海搁浅超过十息,这方界域不消百年便会自行崩解。然而高高在上的尊者们根本不会在意,这还只是第一站罢了。 “蝼蚁太多了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他悠悠说道:“父尊太过仁慈,如今苦海搁浅有本座主持,借此机会本座倒要好好肃清一番。” “澹台少主如今在尊界做客,尊主的意思是……” “哼,本座知道分寸不需你来提醒。”紫衣尊者收敛了笑容。他那父尊什么都好,就是心慈手软。不过灭杀些蝼蚁,动辄就要因此训斥他。 此次他转世重生,父尊终于心疼他这幼子不再多说什么,更是委以重任让他来把控苦海搁浅的一切事宜。黑影未竟的话语想想也知道,必定是父尊让他收敛着些,别在客人面前丢脸。 哼,面子面子。不过是外人,难道天墟尊界就要低雪微尊界一头吗,他可是天墟尊主亲子,在这归墟天,除了尊主之外便是他最大。雪微尊界的少主能让他重视却无法让他忌惮,更别说是退让了。 “此界已无价值,去下一站。” 黑影松了口气:“是。” 以三光年为距,环绕着此界的众多尊者们放开了对这方界域的束缚。界域上浮,苦海下沉,两者迅速分离。 缩地成寸,对于紫衣尊者就跟走路一样自然,可就在迈步之前,他忽然顿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容晴的所在。只一眼,令她顿生窒息之感。 哪怕下一刻,苦海已经带着她远远驶离。 “你不该在舱外呆太久,他已发现了你。”灰袍女人的声音传来,语气平静。即使那紫衣尊者发现了容晴又怎样,他并不敢进入苦海。 容晴也是如此认为。若能从苦海全身而退,他早就进来了。 那紫衣尊者的品性看似恶劣,可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听他话语,他的后台更是了不起。他能发现容晴倒也不意外。毕竟容晴一直在注视着苦海之外。 “前辈,我想我明白苦海搁浅究竟是什么了。” “哦?那你说说看。”船舱内,灰袍女人仰身半靠在身后的矮柜上,舱顶悬挂的明珠照映出她的脸庞明灭不定。 “我原以为我们在这苦海上漂流,也是他们称呼搁浅这才提醒了我……是苦海在无尽时空中漂流,我们不过是在苦海之中身不由己罢了。” 苦海就是一辆看不清头尾的列车在不停地行驶。九成九经过的时空都没有生灵存在,毕竟宇宙是那样浩瀚。但苦海也偶尔正好遇上有人的站台,这时候会有大能做好准备让这辆高速行进的列车慢下来,让它与现世有短暂地相融,称之为“搁浅”。 “刚刚只是第一站,看那些前辈的架势,应该是连苦海接下来会在哪里搁浅都算得一清二楚,早早做了准备。” “不错,苦海现下正在归墟天内穿行,离开归墟天后便是北天。”灰袍女人仿佛是在暗示容晴可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是啊,得尽快做出决定。 她缓缓展开手中的画卷,画中是位女子侧身站在窗边。 “晚辈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疑惑:当真是我们心里有着锚点,苦海就会带我们去吗?还是这苦海本身就有自己的来路去向,根本不容转圜,我们也不过是顺水的浮萍。” “当然是心里……” “既然如此,为何要经过归墟天。”容晴打断了灰袍女人的话语,她将画卷收入袖中,隔着船舱朝灰袍女人躬身一拜,“以前辈之能,以前辈的思念之情,恐怕北天须臾便至。” “你已知道本尊是谁。” “……是,还请前辈宽恕晚辈不能同行了。”容晴原本是想解决掉灰袍女人,可当对方真的是魔族长公主阮陶,她又如何敢动手。甚至阮陶长公主会出现在序列战复选中都是值得思量的问题。 “看来你有更好的同行者了。”阮陶声音淡淡,不辨喜怒。 “只是暂时合作罢了,终究还是要回到北天的。”容晴的姿态更加恭敬。 “既是你自己说的殊途同归,本尊便信你这一回。” 船舸轻晃,原来是轻轻撞上了大小相仿的船。 略带沙哑的女声自容晴身后响起:“尊者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必将余容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本尊自是信你。”阮陶叹了口气,“去吧。” “多谢前辈。”容晴用道韵将脚边的那些战利品悬浮至身边,随着她一同登上身后的船。 短暂交会的两艘船再度分离。 …… 身着战甲的高大女子向浮屠尊主禀报着苦海中发生的一切:“现下余容被澹台玉秀接走,我已无法察觉她二人的动向。” “余容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浮屠尊主更加关心的是,“承儿那边如何了。” 战甲女子向来严肃的面庞上难得露出笑意:“我观殿下行事与我等预想相符,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全部记起。” 这次复选恐怕连容晴都没想到,是为了原承而准备。 第九十八章 背负 轻舸在苦海中随波逐流,无尽的晦暗中,唯有船头跪坐着的白衣人是世间唯一的亮色。 “要落雨了。”阮陶掀帘自舱内走出,她打开黑伞笼罩在原承头顶。这是一把很大的黑伞,遮盖住二人绰绰有余。 果然如阮陶所言,几乎是在下一息就有“雨丝”落下。不止是修士因为苦海陨落时会下雨,平时苦海内部运转时亦会水汽蒸腾凝聚成雨云,当汇聚到了一定量时便又化为水归于海中。 阮陶手中的大黑伞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来的神魂之宝,在雨中坚固无比,粘稠的黑色雨水顺着伞面汇聚成串串水注在阮陶和原承周身落下。 那些黑色液体本该淹没原承雪白的衣物吞噬他的躯体,却仿佛有了神智般挣扎着逃离,竟在原承周围形成了诡异的真空地带。 即使没有阮陶为他撑伞,这些黑雨也无法伤他半分。这也是为何原承敢独自走出船舱,甚至他隐隐有预感自己在这苦海中能够通行无忌。 既如此,该去找余容了。 仿佛猜到原承心中所想,阮陶说道:“苦海现如今经过归墟天,你若是想与她会合怕不是好时机。” 她垂眸看向原承的目光很是温柔。 “归墟天与北天不同,在此生存的先天生命数量并不算少,有些先天生命甚至还开辟了道统,座下弟子无数。因着苦海搁浅,下到化神,上至道尊,无不想借此磨砺自身,甚至夺得至宝鱼跃龙门也未可知。原本还是一潭静水,被搅浑了后,什么泥沙都翻上来了。不过诸多道统争锋,倒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你那心上人机缘颇多,此刻想来野心勃勃要大展一番拳脚,恐怕并不盼着你出现啊。” “我知前辈是为晚辈考虑,只是……”原承站起身来,抬头注视着阮陶。她实在是很高,即使原承的体型在男子中也是高挑修长,可他仍要仰视着对方。“如此陌生境地,又是本尊肉身来此,晚辈实在不放心她单打独斗,至于机缘落在缘之一字上,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亦不强求。” “缘?”阮陶重复这个字,似乎觉得很有趣般轻轻笑了,“既然这么说的话,你随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完,便收了伞弯腰走入船舱内。 原承神色微凝。灰袍女人身份古怪,他甚至都推测出对方为东天魔族,可不知为何,他竟没有多少强烈的忌惮情绪。而这正是最可怕的一点。他想离开这艘船,不只是容晴的原因,未尝没有远离阮陶的心思。 原承凝视着深蓝色的布帘。一块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布帘隔绝了船内船外,隔绝出了一方小而又小的隐秘天地来。当他掀开帘子的时候或许就像井外的人凝视着幽深的井口,凝视一个在黑暗中藏了许久的秘密。 这是对的吗?这是能够见到光亮的秘密吗? 原承想起幼时一些碎片般的记忆:他看不到光亮也看不到黑暗,所拥有的只有无尽的虚无和孤独。有男人温柔的声音在与他说话,可那些话是什么却早已模糊到连只言片语都消失了。他只觉得自己对那男人万分的熟悉与依恋。 可是他找不到那个人,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真实存在。 直到他逐渐长大,这些仿佛是虚幻的记忆沉没在他心神最深处,对谁也不曾言说。 原承对此并非没有猜测,假如他是某位大能的转世,是否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是很重要的存在,他还在等着原承回去。 原承不知道旁人遇到此事会如何选择,但他此生可谓一路顺风顺水,不仅身份贵重天赋异禀,还深受北天恩泽,他又何必去追寻自己的前世,承受那前世的因果! “原承,你不敢进来是吗?”隔着布帘传来阮陶平静的声音,“你可有想过,你家尊主为何让你我相遇。” 这次复选有浮屠尊主坐镇,能让东天魔族混进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除非这本就是尊主的手笔。 浮屠尊主的意志,谁又敢违逆,谁又能违逆。 深蓝色布帘被掀开又放下。 “你看看她,可有几分熟悉?” 矮柜中的抽屉被拉开,露出里面的锦绣堆,与被包裹在绸缎内的瘦小女婴。 原承眉头轻蹙:“它是谁?” 看到女婴的第一眼,原承便有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感觉。甚至看到女婴躺在抽屉里,他那沉没的模糊记忆都渐渐浮了上来,仿佛前世他也有这样相似的经历。 “这孩子是你的同类。”阮陶抬手轻轻触碰女婴的小脸,一触即分,因她知道女婴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我分身游历之时偶尔遇见了她,她的生父待她不好,我便杀了那畜生将她抢了过来。” “它并非先天生命那样的天生异种,而是人与魔的产物,”原承垂眸,随即注视着阮陶,“既为魔族不容,也为人族所憎。” 这由不得女婴选择,却是她生来就要背负的。 “你说得很对。苍雪界之战你应当不陌生,她的母亲便是苍雪界修士。” 若说在北天其他小界的争端只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苍雪界之战才是真正拉开了北天与东天两大长生天混战的序幕。光是道尊,人族便陨落了两位。而此战的爆发地苍雪界早就被大能战斗的余波震成虚无,原本所在的位置如今空间坍缩成了绝地。 战争一旦开始,没人能让它轻易停下。有许多长生主、道君对这无主的长生天虎视眈眈,道君以下都不过是卷入其中身不由己的蝼蚁。除非,像当年的浮屠尊主那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破,力压诸多长生主成就尊主之位。成名已久的长生主一一败退甚至陨落,东宸尊主都被逼得退回东天。 “她快要死了,唯一的心愿只是想见见她的母亲。”阮陶叹了口气,“我不忍她伤心,因此送她一程。” 原承心想她的母亲难道就愿意见她吗?见到她难道就不痛恨吗? “苍雪界早已不存,原本的修士尽皆罹难,她的母亲究竟是谁?” 不仅存活了下来,还能活这么久,熬死了好几位太上。想必不是藉藉无名之辈。 “一个三衰的小修士罢了。我们去见的也并非她本人,而是她机缘巧合留在秘境中的一缕分神。哼,若非你家尊主完全掌控北天,谁能知晓她居然还有分神留存于世。” “前辈,已逝之人恐怕不想再管尘世事了。”原承在认真地阻拦这位说一不二行事霸道的魔族长公主,但阮陶只是笑。 “我要圆这孩子的心愿,就是长明都不能阻我。更何况,”阮陶笑意加深,“你以为你在阻拦一件未发生的事情吗,我早已将这孩子送去过北天。原承,我们是在去北天的路上,不是现在而是……第二纪元的北天。” …… “她是谁?”容晴展开手中画卷,画卷中女子的侧颜安然恬静。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澹台玉秀歪了歪头,“还是你信不过我?” 澹台玉秀宁愿相信这是容晴的试探,也不会相信容晴是真忘了钟秀。 不信她却敢上她的船,有意思。 “我应该相信你吗?”容晴反问道。 眼前之人身着柔软宽松的玄锦衣袍,裸露出的皮肤都被素色绷带包裹,头戴宽大的簪羽兜帽,帽檐垂坠着细纱与明珠。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容晴一开始觉得古怪。原本只是想听战场上那些修士的心声,却没成想听到了自遥远彼方传来的话语。略沙哑的女声让容晴打开画卷,若是想要知道复活画中女子的方法便上她的船。 画中女子的模样,让容晴既陌生又熟悉。但再与阮陶同乘一船容晴也不愿,换条船似乎是破局的一个机会。 “当然得信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你跟我说的,要快速取信于你就直接说钟秀的事。”澹台玉秀摸了摸下巴,指腹处的绷带微微发黑还有崩开的毛边。 “你说复活钟秀的方法……” “那是假的。”澹台玉秀直截了当地打断容晴话语,“我没找到方法,你也没有。我可不敢跑到阮陶的船上抢你,只好出此下策让你自愿来我这里。” 容晴没说话,将画卷默默卷起收入袖中。 “哎呀,你可别难过啊,”澹台玉秀单手叉腰俯下身子,“我不是故意提起钟秀的,谁叫你现在是第一次见到我。可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是多久?” “这可好难算得清楚。大概得从太上无始陨落算起,到世界末日那么久吧。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我叫什么。我复姓澹台,家中排玉字辈,名唤玉秀。” “澹台玉秀。”容晴喃喃道。 “正是在下。” 第九十九章 疯狂 容晴很少遇到像澹台玉秀这样的人。 这样……肆意的人?纵然实力超绝能够不惧苦海或明或暗的危险,但这里也不是什么让人感到愉悦的环境吧,为何还能保持着高涨的兴致,连容晴都忍不住放松些许紧绷的心弦。 “你有什么问题,大可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容晴抿了抿唇:“我需想想。” “好啊。你慢慢想,不急。”澹台玉秀趁着雨停,干脆席地而坐,一手支着下颌,对着茫茫烟波轻轻哼着容晴熟悉的小调。 太过熟悉,以至于容晴双瞳骤然收缩。 哼着哼着,澹台玉秀仿佛幼稚园老师一般满怀期待地看向容晴,好像在说:接啊,你快接着唱啊。 “什么魔法狠毒,自有招数神奇,八十一难拦路,七十二变制敌。”容晴深吸口气,安详地闭上眼睛,我居然真的跟着唱了。 “……师徒四个斩妖斗魔同心合力,邪恶打不过正义,”澹台玉秀忍不住笑,“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被我拿捏住了吧。” “我跟你说,想那么多干什么,根本不用想。”她摆了摆手,“我们之间那都是发自内心的相处。” “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容晴捂脸。 “不会是天下第一那货吧?” “这你都知道。我去,我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容晴无奈地发现她们熟悉起来居然只要一首歌的时间。“好吧,我现在确实有疑问:阮陶是怎么回事?她能来必定是浮屠尊主授意。” “因为你们这次复选完全出自浮屠尊主的私心。他只是想成就你们中的某个人而已,其余人都是添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只是觉得意外。”容晴慢慢说道:“虽说与浮屠尊主相处不多,但他总不像是肆意妄为之人。” “那你可就太不了解他啦。与魔族相恋生子,如此离经叛道违逆天理,正是长明所作所为。无极尊主当年还痛心呢,认为是阮陶拐带了他那涉世不深的弟子。依我看,分明是她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臭味相投。” 容晴无奈了:“好歹是尊界之主,你这么说就不怕被他听到。” “他难道还能进来打我不成。” “所以苦海究竟是如何出现的?归属于哪位大能?”容晴正色道,“还有我的肉身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样脆弱不堪,像一张遇水即化的纸。 “苦海即是太上无始之遗蜕。”澹台玉秀直起上身,双手置于膝上,“太上山海陨落,余山海碑,自此纪元开辟,为第一纪元。而太上无始陨落,其身化为苦海,为第二纪元。 纵使苦海只是遗蜕而非真正的太上无始,仍然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苦海自第二纪元开始不断穿行于诸天,经历第三纪元、第四纪元……直至终末之日,然后再度逆流而上,回到过去。”澹台玉秀凝视着容晴,“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你既这么说,是不是我们现在身处的归墟天并非我那个时间的归墟天?” “苦海正在经过第二纪元的归墟天。这个时间,阮陶确实来过北天。” “那我们这些参加序列战的化神修士怎么能进入这里,浮屠尊主已经能掌控苦海到这种地步了?想送后辈进来就能送进来。” “当然靠的不是浮屠尊主的能力,”澹台玉秀摇了摇头,“浮屠尊主麾下有一位和我一样的摆渡人。我自愿进入苦海,永不离开,以此获得在苦海内自由通行的权限。当然,不是什么人自愿留在苦海就都能留下的,亦是苦海认可了我。你刚在阮陶船上,船内就有那位摆渡人。” “!我竟一点也没察觉。” “毕竟是她的地盘。她身量那样小,说不定就是被阮陶放在橱柜里。我不知道那位摆渡人名姓,一直以来都叫她小魔仙。” “小魔仙?” “是的。她是人与魔的产物。战争太过残忍,她与她的母亲都极其不幸。我曾经有一次跟在她那艘船后,因此看到了这段旧事。你可知,真正的战争是如何模样。” 容晴没有回话。距离她最近的一次,是青杭界与玄封界之战,她虽未参与,事后也曾观看过些许记录下来的片段。与星尘照镜中的死亡不同,现实中死去便是真的死了。人死如灯灭,再无挽回的机会。 “人是不能算人的。一个两个,还是成千上万,还是亿万万,都变成了数字。甚至连数字都不存在意义。人、魔、妖,生命陷入了巨大的疯狂,无论曾经多么璀璨绚烂的界域,崩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所谓死去的某个人也是别人的挚友亲朋,这句话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因为全家、全族、全世界都死绝了。这不是一个界域的惨事,是数十万界域。连拥有道尊的界域都会灭绝,更别说连修士都没有的普通母界,跟海面上转瞬即逝的浮沫无有不同。” 隐藏在绷带下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若只是速死也就,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连死也只会毫无尊严地死去。魔族身带魔气,而魔气的可怕之处在于能够侵蚀人族的神智与肉身。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被感染魔气的人族修士变得无比疯狂,抛却了所有礼法秩序道德,前一息还是那样好的同伴,下一息就变得面目全非。” 澹台玉秀从袖中取出一枚符箓递给容晴。 这是一枚普通的留影符。不知为何,容晴接过的手微微发颤。 神识探入其中,便能看到其中留存的影像。 奢靡的大殿内,有着大量身披战甲的魔族。相较于人族而言魔族身形明显更为高大,俯视着大殿中央被聚集在一起的人族修士。魔族男女戏谑地注视这些被扒去衣物的修士,就像看着只会咩咩叫的小羊。 某种界限彻底不存在了。 无处不在的魔气几乎是瞬间就能完成感染。原本忍住羞耻站得挺直的修士喊得声嘶力竭的话语停顿了……不断放大的瞳仁挤走眼白,头颅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地转弯,无情绪的漆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护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同伴。脸庞浮现出令人恐惧的狂热,热气蒸腾。他俯身抱住同伴,接二连三,火星变成了燎原的大火。 克制不住的还有难以忍受的食欲,撕咬着彼此的血肉。即使是待宰的羔羊也有强弱之分。满嘴鲜血的女修吐出口中断肢,有力的大手随意拖来身边人,打开他的头颅,与周身同样强壮的修士用尽各种方法欺凌更弱小的存在。不够强壮的早已死亡,敞开着空荡荡的腹腔。 他们一边施虐一边狂笑。围观的魔族男女衣冠整齐也在狂笑。 容晴只看了开头,就已经丧失了勇气几乎逃离般神识瞬间脱离了留影符。 她从未见识过真正的疯狂,当一切秩序都不存在,虐杀、取乐,在战争中所有底线一退再退,施虐者越来越高的快感阈值,让疯狂比火焰还要炽热。 疯狂后的大灭绝,整个宇宙空荡荡。 “人族对上魔族有天生弱势,几乎每个魔族都把我们当成牲畜。所以,不用考虑,遇到魔族就要杀。当年长明的事情一出,何止无极尊主震怒。只要长明不愿意,自有大把的人族大能为他出头。呵,结果你也看到了,真是狗屎一样的爱情。”面对容晴,澹台玉秀说的都是真心话,对于阮陶的表面客气早就荡然无存。 北天曾经遭受的屈辱,容晴曾在青杭界听到过几次,感受从没有此刻这般鲜明。时间过去太久了,万亿年。侥幸残存的青杭界也恢复了生机,而那些活下来的修士永远带着这根本无法复原的伤痕。 “当年魔族远征军以苍雪界为锚点,闯入北天。小魔仙的生母便是苍雪界的一个普通修士。人与魔之间血脉无法相融,但是战争中什么事都会发生。再后来,苍雪界崩灭,其上所有生灵都不复存在。小魔仙也被她的生父带回东天魔族据地。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女婴,一个人与魔违背天理的产物她在东天是何处境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澹台玉秀不知道人魔混血还要时时刻刻忍受着血脉侵蚀的痛苦,就算知道她也根本无法改变第二纪元前发生的事情,无法让不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所幸后来阮陶杀灭了小魔仙的生父,将其收养膝下。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小魔仙获得了苦海认可,阮陶也因此借道苦海前往北天。除了见一见长明外,还因为长明找到了小魔仙生母幸存的分神。” “分神?” “是的。”澹台玉秀点头。苦海是个循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已尽知,“小魔仙生母名为柳绾,早年外出历练时曾在一秘境中失去了她的本命法宝,那法宝中有一缕她祭炼出的分神。如今秘境现世才得以被人发现。小魔仙很想念柳绾,可真正的柳绾未必如此想。更别说,只是一缕分神了。” “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只是日子苦闷孤寂些。”澹台玉秀深吸了口气,“可让她知晓这一切,除了让她崩溃之外什么用也没有。” 柳绾大声地咒骂着,而阮陶怀中女婴爆发出凄厉的哭声。 第一百章 螺旋 “这个故事我已看过许多遍,每次循环她都让阮陶将她带去北天,可结局都是一样的。” 结局都是一样的?容晴若有所思。 “这么说,我们只能看到过去每一时辰每一息地在发生,严丝合缝,无从改易?” 澹台玉秀投来赞赏的目光:“自然不是。既然诸天能够影响到苦海,苦海当然也能影响诸天。小魔仙能让你们进来,我也能让你出去。” “你是说离开这里,进入第二纪元的归墟天……”说到这里,连容晴都觉得口干舌燥不可思议。 澹台玉秀颔首。 “可我要是做了什么,未来改变了呢?能改,还是天道不允许我改?” 这个问题很关键。容晴也看过不少小说,一个人就算回到了过去,总有种种不可违的因素拨乱反正,仿佛时间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让一切都回归到应有的故事线。又或者,昨日做的种种改变,正好成就了明日的果。 “想改,自然就改得。”澹台玉秀说着这句话时,隐隐有霸道之势,“苦海的循环从来不是一成不变,或者按你的说法,是螺旋上升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容晴的目光移向无边无际的苦海,“这意味着诸天也在同样循环,螺旋向前。” 澹台玉秀也看向宽阔的海面:“正是如此。” 两人没再说话,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容晴的心里很乱。她以为自己越强大修为越高深便能掌控许多事情,可方才澹台玉秀所言,不啻于当头棒喝。实力越强,所遇“故人”便越多,而这世界的真相不过才揭开一角,便已让她心生震撼。她当真能在这诸天在这岁月长河中,在这无尽的乱局里走出自己的路吗? 敛目而后再度睁开,容晴双眸中只余坚定。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成王败寇还未可知。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晓?诸天尊主应当都知道吧。” “嗯,大能们即使无法进入苦海,但要推测出此事不难。南天有我在苦海中,浮屠尊主和阮陶长公主有小魔仙。其他尊主应当各有手段……譬如西天阴无极,他那双眼睛得尊主保护,不像鲛皇耳那样分散,应当是能看到苦海的。” “好像有点不对,”容晴突然想到一点:“苦海如果是跟着诸天一同循环的,那么我怎么会在第二纪元。苦海难道在同一个循环里要滞后六个纪元吗?” “何止滞后,甚至可能不在同一个循环里。”澹台玉秀指尖轻点自己的下巴,指腹处绷带边缘崩开的细线在风中颤抖,“我在苦海中待了太久太久……时间于我而言几乎没有意义。苦海循环开始时,我将自己的心脏投入诸天。我见证了终末之日整整三十二次,只看到自己心脏所开出的花二十六次。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是否缺失了,可我还记得在不属于这个循环的终末之日前看到了属于另一个循环的花朵。” 她将手指蜷入掌心中,平静说道:“我并非掌控全局的执棋者,不过是苦海中漂泊的一叶罢了。纵使如此,也还是要做些什么,不然与那些浑浑噩噩的痴愚凡人有何不同。” “你想怎么做?”站在澹台玉秀身后,容晴缓缓问道。 “哈,别担心,我见过你太多次了。虽然是第八纪元的人,可你的身影却在岁月长河中无处不在。此次不过是再来一遍罢了。”不曾被绷带覆盖的双眸弯起,想来澹台玉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也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吞噬先天!第二纪元归墟天的先天数量还没有第八纪元那样的少啊。” “这居然是我的想法?”容晴忍不住也像澹台玉秀那样摸了摸下巴,我可真是个小天才啊。第二纪元的先天太俶都还没发育呢,就想着吃“人”了? “大鱼吃小鱼嘛,先天之间也算常有的事,吃不了完整的,喝点汤也行。”澹台玉秀提醒道,“别忘了,你还有先天境界。先天之间的争斗与修士之间的斗法截然不同。‘若是无法布局至终末,就连太上也必死无疑’,这是你当初留给我的话,我再转述给你,虽然我不是很理解,想必你自己能有所体悟。” 这竟然是我自己留下的话么……按照澹台玉秀的意思,我吞噬先天生命这件事至少成功过一次。容晴细细回忆之前使用的唯一一次先天境界,那是被西天序列阴无晦压迫到极限才翻出的底牌。 先天境界不同于功法秘术,依仗着先天生命的本能而用出,也没有什么理论指导。当然这也跟先天生命数量太少,各自为政有关。每一尊先天生命都独立存在,算不上同一个族群,更没有什么团结的意义。真要团结,那也是到了后面几个纪元实力普遍不如后天生命的时候。 而且,先天生命有着自己独有的先天本源,不拘于参悟道本源,光是研究自身的先天本源就足够了。 可先天境界乃至先天本源该如何用于战斗呢,和阴无晦那一次实在太野蛮了,与真正成熟的先天生命战斗容晴现下这点先天境界可完全不够看啊。 “有没有快要被消灭的先天生命?” 强大的那些容晴招惹不起,也就只能欺负些弱小的。 “有的。姻缘。”澹台玉秀对上容晴猛地瞪大的眼眸立即解释道,“不是那位太上因缘,是阴阳合和之姻缘。一字之差,实力天渊之别。祂弱得……嗯,和封王差不多。” 这点实力,实在不够看。 “快到了。”澹台玉秀一把抓住容晴的手臂,“待会儿苦海再次搁浅的时候我送你出去,我阿弟会来接应你。他名为玉贞,为我族少主,第二纪元修为已至道尊级别。你在归墟天只有三日时间,不论做什么都要抓紧。” 天空中浮现出巨大的星球倒影,那是一座发展成熟的灵界,容晴能看到环绕在星辰外围的诸多大阵法,还有极为强横的气息随着苦海搁浅让容晴都有所察觉。先前搁浅,只是热身,这回,才是诸多大能齐聚。甚至,就连先天生命都参与……那庞大无比,直径在三光年的人形生命远远缀在星球之后。原本庞大的星球与其相比不过是掌心的一枚小珠子罢了。 漂浮在容晴身旁的画卷霍得一下全部展开,澹台玉秀抬手将容晴甩进了画卷之中:“走!” 容晴现在的躯体跟水墨差不多,因此进入画卷倒是非常合适。待容晴完全进入,画卷收拢被澹台玉秀掷出。 第一百零一章 吉祥物 苦海撞上灵界,受诸多大能影响,开始与现世交叠。海量神魂之宝从苦海中飞出。许多稀罕的宝物更是来自于其他长生天。苦海中更高等级的譬如奇物譬如神兵也有,就看在场修士有没有那机缘了。 紫衣尊者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尺,斜眼看向身旁的男修:“澹台少主倒是好耐心,见到神兵也不心动。只是苦海搁浅的时间极短,错过了可惜。” 就连他自己,见到神兵也忍不住出手抢夺。原本还防范着澹台玉贞抢夺,没想到对方没有半点反应。 然而这时,一直静默的男修突然动了。 又是神兵现世! 不是玉尺,而是一柄长剑。 澹台玉贞惯用的兵器便是剑。 紫衣尊者眸底闪过暗色,看着众多尊者齐齐出手与澹台玉贞抢夺这把神兵的归属。宝物,有能者得之。就算澹台少主来者是客也断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只要不是他亲自出手抢夺,父尊便没有理由来训斥他。 至于澹台玉贞?得不到才好呢。六名道尊阻拦澹台玉贞一人,纵使澹台玉贞也是道尊修为也没有那么容易突围。毕竟身在归墟天,那些大杀招紫衣尊者自信澹台玉贞不敢用出。 而战场上果然如紫衣尊者所料,那神兵有灵,见澹台玉贞被阻,果断趁此机会远远逃遁,要飞回苦海中。澹台玉贞当即用苍冷剑意去追,剑意之形还未追上,寒意已经默默覆盖了神兵表面。 距离神兵更近的道尊见状立即以因果道法抹去寒意,更是用本命法宝锁住神兵强行往自己这边拉扯。 澹台玉贞神情淡淡,自他身后突兀出现一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分身随即又回归本体消失不见。 没抢神兵?那分身出现又消失得太快,也只有一直关注着他的尊者们发现了端倪。都在防他抢神兵,尊者大多都围绕着神兵,没想到澹台玉贞用分身抢了一枚画卷后就回来了,显然对其他宝物也不关心。 那画卷不是他之前随手给了一个小道主吗。紫衣尊者面色颇为古怪,随着那道主陨落又回归了苦海,没想到这次搁浅又出现了,还被澹台玉贞抢到,宁愿放弃了争夺神兵。 是给他们归墟天一个面子,还是那画卷有什么特殊的? 不会,他应该不至于走眼。紫衣尊者心里立即否决了后者,他身为尊主亲子,什么宝物没见过,众修趋之若鹜的神兵他出生就有了,举世只有一件的奇物也不过是他居所内把玩的摆设。那画卷是道尊级别的神魂之宝不假,但他还真看不上,不然不会随手给了一个道主。 “澹台少主,承让了。”老者笑呵呵地将神兵收入袖中。 “道友实力卓绝,也只有神兵方可相配。”澹台玉贞声线清冷,虽是客气的话语但由他说来倒是分外让人信服。 澹台玉贞一身白衣,装束与其姊极为相似,浅色兜帽边缘缀以明黄色的绒羽与珍珠垂落装饰着衣衫,浅金色符绣环绕着他紧窄的腰身,于衣摆处盛放。下半张脸被素纱所覆,但仅凭那露出的凤眸便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容貌极美。 大袖下伸出的手被手套包裹得严实,修长的手指微弯,苍冷剑意闪烁着突破了三名道尊的禁锢回归到了澹台玉贞手中。 “唉,看来少主的机缘应是在尊界了。”紫衣尊者故作可惜,“父尊为少主备下了宴席,恰好最后一次苦海也是在尊界,必不叫少主空手而归。” 只是这仿佛施舍一般将宝物赠予,反倒要让人笑话澹台少主实力竟然如此不济。 “那玉贞便先谢过尊主好意了。”澹台玉贞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紫衣尊者的阴阳怪气,语气极为平静。 紫衣尊者心中冷笑。 …… 澹台玉贞自有雪微尊主为其所造的飞舟,长生主以下没人能突破此舟防御探查舟内隐秘。因此他放心地将分身放了出来。 实际上,这并非是他的分身,而是澹台玉秀早年所制融合其部分血肉的傀儡。澹台玉贞操纵傀儡抢到画卷后便将其收入芥子域中。 确保紫衣尊者不会窥视后,澹台玉贞才有机会看看傀儡中到底是谁的意识。 紧闭的双眸睁开,这眼神…… “在下澹台玉贞,敢问道友名姓?” 容晴侧首看向身前的白衣美人,简单地回答:“余容。” 她握拳又松开,感受了下体内充沛的力量与实在的肉身触感。神识也是标准的道主强度。至于与太俶的感应虽然隐隐约约但还是存在的。就是此时的太俶还在发育中,比被容晴夺舍之时还要柔弱。 澹台玉贞一直安静耐心地等待着容晴适应这具傀儡之身。 “余道友应该是来自后世吧。” “第八纪元,北天浮屠尊界。” “原来如此。”澹台玉贞倒是不意外第八纪元的出现,毕竟太上陨落已是大势所趋。“她可还好?”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澹台玉秀。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应当过得还行。”容晴没有褪去脸上的绷带,只是用了自己的声音,“她和你说起过我?” “是提到过几句。” 容晴有点好奇:“她怎么说我的?” “她说你天生多情,叫我离你远些。” “哦?你是剑修?” “我确实擅长用剑。” 容晴主动后退一步。 说起来,澹台玉贞还是澹台从极的血缘长辈,以道友相称还真不合适。 “前辈,你可知道先天姻缘。我来此就是为了祂的下落。” 时间有限,可容晴对于如何吞噬先天生命还没有头绪,更别说把握了。 澹台玉贞虽有些奇怪容晴明显要保持距离的动作,但也只当没看到:“先天姻缘在这归墟天中名气极大,而且你很快就能见到祂了。” 这么顺利?容晴觉得有些古怪。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了。 “归墟尊主将设宴席款待我等一行人,宴席上会有姻缘献舞。” 澹台玉贞说的每一个字容晴都听到了,可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先天生命这么早就沦落到……如此境地了?” 澹台玉秀说姻缘实力菜,但容晴没想到能混得这么惨,还成了招待来宾的保留节目。 “其他先天生命不会有意见吗?” 澹台玉贞只是道:“此处乃归墟天,到底矮了一头。确实有不少先天生命离开归墟天自寻出路,而不走的那些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届时宴会还请前辈带上我,我只待在芥子域中见见姻缘便好。” “可以。”澹台玉贞颔首,“这方静室你可随意使用,我便不打扰你了。” “是晚辈叨扰了。”容晴连忙躬身一拜,待直起身时,澹台玉贞已经离开了。 与我想得很不一样啊,容晴暗想。南天可是以女子为尊的,澹台玉贞凭男子之身成了少主,容晴还以为他是个很强势的人,没想到是温柔体贴的性子,看来还是她刻板印象了。 只是没想到姻缘倒是成了归墟尊界的吉祥物。虽然实力弱小,但是归墟尊主会关注祂,容晴可不敢在尊主的眼皮底下去吞噬。只能徐徐图之…… 第一百零二章 先天联盟 徐徐图之个鬼啊!总共就三天时间,我能布局个啥? 而且她一偷渡的,论安全还得在澹台玉贞的保护之下。可澹台玉贞周围明里暗里的监视可不少。最难办的就是来自归墟尊主的监视。 压力山大啊,容晴在心里长长地叹气,神情凝重地盘膝坐下。 附身在傀儡上还是堪比道主的顶级傀儡,这体验她从未有过,因此操纵着灵力在体内经脉各处运转。能量中枢处于脊柱当中,其中还温养了一柄神兵。 容晴垂首,反手从脊柱中抽出兵器,好好端详了一番。是长钎,这种兵器倒不多见。不过搏命之修嘛,什么兵器的使用之法都要略懂一点啊。 她手持长钎朝前刺去,轻松地在空中戳出一个黑点。飞舟内的时空极为稳固,就这样还被戳出个黑点,神兵的威能果真非同一般。只可惜没有灵智,显得蠢笨。 神识探入长钎内部,别有洞天。 “老身宣衡居士,历时三千四百万年终铸成此神兵,特留下功法一卷,秘术十二卷供后来者参考。神兵尚缺一器灵,有缘人可作为本命法宝温养亦可驯服妖灵填补此缺。” 这神兵倒是铸造之初就为了福泽后人。容晴猜想这位宣衡居士应当是澹台家族的大能修士,为家族后辈制造兵器呢。澹台玉秀身为家族全力栽培的后辈也是富有得可怕,连傀儡之身都能配把神兵。 来都来了,顺手就把功法和秘术学了,不说有多精通,但求个囫囵吞枣,将就着用吧。 只是刚刚在感应太俶的时候,与那灵界后方的先天生命相互锁定了一瞬。祂“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祂。 很强。容晴现在对上祂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所幸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反倒是…… 【小家伙,归墟天很久没有外面来的先天了,你的尊名是什么?】 容晴沉默了数息,还是告知了祂。 【太俶……以往没听说过。你来归墟天什么目的?】 【我是来找姻缘的。】 【你是想吞噬祂吧。虽然祂寿元将近,可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吞噬得了的。】 【谁说一定要吞噬,前辈,我只是想见识见识自己的同类,毕竟在我那里先天生命已经销声匿迹了。】 【哼哼,心口不一的小家伙,怎么跟人族一个德性。别叫我前辈,吾名守衡。等到了天墟尊界,你想见先天生命,你可以看个够。】 容晴一时无话。但她知道先天守衡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尽管澹台玉贞的飞舟一直在前往天墟尊界如今已经距离那座灵界有万亿光年之遥。可她与祂之间相链接的频道还是那样的稳定。这种奇特的链接令容晴渐渐有了明悟……诸天道本源上万,分为虚本源、实本源、长生本源,而道本源无处不在。先天生命的核心实际为道本源,因此这种链接亦是无处不在,不会因距离而断联。 因为先天境界相互接触而建立的链接除非某一方拒绝或陨落,不然便永续存在。 先天守衡主动找上自己,绝非打个招呼这么简单。 【那可真的太好了。我才出生不久,四方寰宇只我一个先天实在太过无聊。况且还有人族觊觎。我成长起来自然不怕他们,可我需要时间。守衡,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位先天,如何增强实力,你能否指点我一二?】 【我的路与你的路不一样,我能指点你什么。我们即为道本源,只需参悟自身便可,一切都是本能。你非要像人族那样求个说法,就用他们说的先天境界吧。参悟自身越透彻,先天境界就越深。犹如人族参悟道本源越深,修为便越强。我认识个同类,召集了不少信徒参悟祂的本源,祂反过来借此参悟自身。你或许可以试试祂的方法。】 容晴若有所思。 守衡提出的这个方法貌似还有点道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先天召集的信徒如为道尊一流,以他们的智慧说不定还真能有所突破。现成的例子就是吞天道尊,他参悟太俶而创造出的吞天禁法,容晴用了表示真的很好用! 【我有机会会去试试的。只是,守衡,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先天之间何不组建个联盟。纪元以前,诸天属于我们先天。自纪元开启,我等在后天生命面前步步退让,到如今这个境地便是生存都不易。我等是该学学人族,抱团取暖了。】 【抱团取暖?你果然年轻。纪元以前,我等几乎都有追随的太上,自山海陨落,那些追随山海的先天们都道消了。现在更没有先天敢追随太上,可若没有太上庇护,在这诸天内无论哪里都没有区别。东西南北四大长生天,跟归墟天又有何不同。】 简而言之,就是后天生命已经全面占据了诸天,先天生命跑哪里都是死,现在不过是用漫长的生命慢慢熬着罢了。太俶作为刚出生的先天其实力根本无法令其他先天信服追随。 【值得追随的太上,在你们眼里真的一个都没有吗?】容晴眼神一闪,缓缓说道【太上除渊如何?】 先天守衡那边沉寂了下去。但容晴能感受到祂的存在。祂在考虑,亦或是,在商量……容晴知道她不是祂唯一链接的先天生命。这些身处归墟天的先天生命即使再孤僻也是存在着交流的。 许久,先天守衡那边终于传来话语。 【你敢提祂的尊名,你与祂是什么关系?】 【我的出生便是祂一手引导,你说我与祂什么关系。】容晴不知道答案,但可以把问题反抛给对方,至于事实如何就随祂们去猜。 【你既与祂关系匪浅,组建联盟也是祂的意思?你不必急着回答,想好再告诉我。】 这个我,恐怕也是我们。 容晴知道自己的回答必须要坚定祂们的信念。 【除渊的神通是预见未来,在祂眼中未来恒定而过去可变……】容晴说道【我既是祂所引导诞生的,我做的一切便都是祂要的未来。】 但仅仅是这样说还不够。祂们还在犹豫、还在迟疑。 【我来自北天,并非第二纪元的北天而是第八纪元,诸天最后一位太上正是除渊。】 【这不可能,连元始都……】后半句话守衡犹豫之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问【你如何证明自己来自第八纪元,又怎么证明你为太上除渊所庇护?】 是时候以退为进了,容晴干脆说道【我证明不了。反正我们先天联盟需要锐意进取的成员,如果入盟之心不坚定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吸纳的必要了。我离开归墟天前你都可以好好考虑,不用急着回我。当然了,我们先天联盟广纳诸天英才,你可以替我们宣传一下,入盟早的话升迁机会更多,如果谁能带至少三个先天进盟,本盟主优先考虑给祂长老的位置。】 啊?守衡罕见地愣住了。 组建先天联盟原来只是太俶一句话的功夫么。这可突然把祂整不会了,尤其是先天境界中传递过来大量意识流,那些旁听的先天生命实在吵得慌。守衡不想理祂们,只是再怎么与太俶说话都仿佛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似乎是真的在等祂亦或是祂们好好考虑。 第一百零三章 天下无敌 若要布局,所谓先天联盟也不过是其中一子罢了。澹台玉秀所言,容晴不敢尽信,还是要自己亲自试验一番。天墟尊界、先天联盟……要干就干票大的。动静大些,才能在这岁月中留痕。 又是苦海搁浅又是南天来客,尊主重视之下天墟尊界的大修士们无不出关共同筹备这盛事。 “上境先天三十二尊、中境先天一百零四尊、下境先天三百九十六尊尽皆应邀,小五你可放心了。”说话之人是位锦衣男修,所着法衣极为华美,他含笑看向坐于下首的幺弟,天生凉薄的双目带着些许讥讽。 坐于下首的男修正是之前的紫衣尊者。 “上境先天之中我唯一重视的只有破灭!大哥,你知道我修行雷法,先天破灭正好与我天赋相合。” 淮旭懒洋洋说道:“归墟天修士大多擅长雷法,尤其是古修士对于破灭极为尊崇。即使小五你心意已定,父亲也未必肯。” “所以才要大哥你想办法啊。”淮英急道。别看他在外面说一不二,可在自家大哥面前他不敢造次。“我已陨落过一回不能再陨落了,想来想去,只能将实力提升到道君层次才安全一些。要选道本源自然得选最合适的,先天之中只有破灭啊!” “好了。”淮旭抬手止住他的话语,“我知道你心急,可此等大事,你急也是不成的。父亲心疼你,当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但话要与你提前说定,这么多先天,不论是哪一尊予你都是你的大机缘,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如今还有七位太上不曾出世,父亲为了你肩头压力也不轻,小五你须体谅父亲。” “这、这我当然知晓。”淮英清楚自己这张扬跋扈的一生全靠了他的尊主父亲,大哥搬出父亲来他哪里还敢反对,“全凭父亲做主,只是届时我该如何做,总得给个章程给我透透底吧?” “你可知晓先天守衡。” “这我当然知道,我还记得二哥与祂有些交情。祂算是先天中颇为亲近后天生灵的那一派。”淮英眼神一闪,“父亲不会是想……” “你也知道祂亲近后天生灵,”淮旭轻笑一声,“尤其与我人族亲近,如何权衡利弊祂再明白不过。你且看到时祂出卖哪位同类。” …… 星辰海。这便是天墟尊界。 在飞舟再一次通过界门完成空间挪移后,容晴和澹台玉贞终于抵达了天墟尊界界外太空。 尊界本身便是庞大的代名词。浮屠尊界直接以先天之躯为基,纵横上万光年,又有尊主坐镇无比稳固。而天墟尊界则是无数星辰汇聚而成,每一颗星球不过是海洋中微不足道的一滴。 星辰之间自有其运行的规律,容晴能看到连绵的“海浪”起伏。 “盘踞于天墟尊界的先天生命数量众多,往往一尊先天就会占去上万星辰,也就是一个大星区的范围。除了先天躯体浩瀚之外,更是因为不少先天会开辟道场,追随信奉祂们的道众也可居住在祂们所辖的星区之中。”澹台玉贞站在容晴身侧,不知是有意无意,靠后半个身位。 “你想好了,要在天墟尊主面前现身?” 容晴答道:“躲在你的芥子域中,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天墟尊主难免会发现,但他也可选择视而不见。只要他不说,旁的人就不知晓,也无从针对你我了。” “那前辈究竟为何而来?”容晴话题一转,“苦海搁浅虽然是罕见的奇遇,但也不足以吸引堂堂尊界少主远道而来,除非还有更大的机缘。” 就连澹台玉秀都能给傀儡配备神兵,澹台玉贞身为尊界少主难道还眼馋一些道君道尊的神魂之宝吗。除非他所求利益甚巨,足以抵消跑到另一尊主所辖地盘的风险。 “我此行,一是受人所托,二是受人所邀。”澹台玉贞美眸微弯,“阿姊托我来此接应你,我莫敢不从。至于邀请是天墟尊主发下请帖,我族尊主也应允了。” 霍,那可真了不得。容晴颇有兴味,双手环胸,“那我就更不能躲着了,这种盛事不亲眼看看,当真会抱憾终身的。” 感受着容晴跃跃欲试的情绪,澹台玉贞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来迎接澹台玉贞的正是天墟尊主第一子淮旭,论身份地位,论脾性阅历,也只有他最适合了。 “这位是?”淮旭笑眯眯地看向容晴。傀儡之身,不知道其内是谁的意志意识。 “是我族天骄,得尊主看重,特让她一同来此。” “尊主看重之人,自当不凡。”淮旭笑道,“且随我来,父尊已等候多时了。” 淮旭身侧是其家臣下属,数量上百,修为最低也是道尊。一行人或是香车或是异兽,在无法使用缩地成寸的前提下,仿佛炫耀般带着容晴澹台玉贞二人前往宴席所在。 容晴盘坐在一头巨大狐狸上面,双手拢袖,绷带遮掩住她微微上翘的嘴角。众多或霸气威武或优雅高贵的异兽坐骑里,她毫不犹豫地选了这头雪白的异兽狐狸,无他,喜欢而已。 百层楼高的异兽踏空而行,快得肉眼难辨,容晴坐在脊背上却感受不到半点颠簸。无数星辰随着浪潮袭来,下一刻又再度远去。她们行进的路线是从最外围直线行进到中心区域。有些较为遥远的星区几乎是一闪而逝。 “那里是秘境吗?”不怪容晴有此问,横跨一整个星区的雷霆,即使遥远也轻易被容晴发觉。 淮旭站在金龙头顶:“也算是秘境罢,那是先天破灭的地盘。祂并不开辟道场,不过我天墟尊界的修士要进去历练祂倒也不拒绝。” “先天破灭……祂的本源是雷霆?”容晴很难不联想到万法碑林中的大破灭雷。她是带走了部分大破灭雷霆,只不过用掉多少就没掉多少,对现在的她而言基本也没什么用,不如道韵使用得畅快自在,也不如持续可以使用的法宝。 “祂以雷霆相现身世间,本源可不是雷本源而是破灭本源。”淮旭解释道:“我界修士虽然善使雷法,对先天破灭也极为崇敬,可能领悟破灭真意的屈指可数。再加上先天破灭不愿开辟道场,因此真正修行祂破灭本源的很少很少,也没有几个能大成的。” “如此说来,祂的实力应当非常强悍,能在天墟尊界中占据如此大的地盘。” “是,父尊也对祂的实力很是钦佩。”淮旭言谈间对容晴颇为客气。因他现在还没看透此人来历,偏偏父尊也没有警示他什么…… “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可有道号?” “折煞晚辈了,晚辈修为尚浅,我族尊主还未赐予道号,且不允我轻易留下名字免得惹人笑话。” 淮旭哂笑:“雪微尊主当真是看重你,天墟尊界若是也有似你这般的天骄那便好了。” 淮旭朝澹台玉贞瞥了一眼,对方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宴席上先天破灭也会来吗?”容晴将自己好奇莽撞的天骄人设贯彻到底。 “何止先天破灭。”淮旭朗声笑道,不无得意,“先天生命五百余尊尽皆受邀而来,此等盛事,即使放眼诸天,也堪称绝顶。你看那里,那是先天无漏的道场,祂的信众遍及归墟天,为我尊界培养了不少强者。” 容晴根据淮旭所指看去,能看到翻腾的雪白触手,每一肢腕在星辰间仿佛丝线一样串联起来,柔软的腕足像捧着明珠一样掌控着一颗颗星球。看得更仔细些,可以看到星球上方悬浮的连绵宫廷楼阁,其间穿行大量的人族修士。还有数道强悍的气息毫不客气地显露在外……淮旭所言不虚。 淮旭自然得意,他指了好几个先天生命的道场,对于归墟天治下的先天生命他是如数家珍。 最后,他意犹未尽道:“除却几尊实在不爱交际的,其他尽数到场。为澹台少主接风洗尘,我等可是颇费心思,必定不负少主远道而来。” 哦,容晴内心吐槽,这是又有大阴谋了。 “我听闻先天姻缘会在此宴上献舞,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我可要大开眼界了。” “是真非假,你看了便知。”淮旭将异兽收入袖中,领着容晴等人步行进入门中。 星辰海中心矗立着八十一座狭长大门,容晴等人进入的是其中一座,与其他门从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容晴看着门中自己的倒影,绷带下的面容模糊。 “父尊设立此门只是方便来客正其衣冠,不会伤人。”淮旭当先进入。 “走罢。”澹台玉贞朝容晴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走入门中,竟是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坐席上。容晴回头看,只见自己入门前的虚影渐渐消散。 “尘影不必留恋。”澹台玉贞说道。 容晴无声颔首。随即与澹台玉贞并排跪坐在长案后。 很空。四方寰宇空旷极了。天墟尊主圈了这么大的地举办宴席却并未多做布置。是为了…… 哦,是为了先天生命入场。 容晴看向下方无尽深渊中逐渐蔓延的黑水,如云朵般舒卷的雪白触手忽隐忽现。这就是先天无漏么。 数光年高的人形先天生命没走几步就远远地坐下了。因身躯太过庞大,先天守衡身上的衣物即使是一点褶皱也成了深深的沟壑。 轰隆巨响由远及近。血骨苍影,熟悉的大破灭雷霆,是先天破灭。容晴眼睛一亮。 彼此呼应的不规则石阵、高耸的巨树虚影、玫瑰粉的烟霞、熊熊燃烧的日轮…… 越来越多的先天生命入场。与之相比,人族修士渺小如尘埃,纵使人族以法相现身,也远远不及先天身躯的体量。容晴的法相高达五万里。次序在她之下的修士法相分别是三万里和一万里。 天墟尊主的五子坐在容晴和澹台玉贞的正对面,彼此遥遥相望。 淮旭举杯朝她俩示意。淮英撇了撇嘴。 容晴含笑抬手,满饮一杯。 长生宴中与她同列而坐的至少都是长生主,更遑论太上都出现。仅是现在这场面还不足以震慑她。 这么多先天生命,有几个是想离开归墟天的,又有几个是能跟着她离开归墟天的……容晴垂手置于腿上,安静地观察来客。 一道人影从门中走出。峨冠博带,举手投足意态风流。 “他是谁?”容晴喃喃问道。 澹台玉贞循着目光望去,答道:“罗生尊界新晋的序列,天下无敌。” 第一百零四章 猫猫仙人 “天下无敌……听起来有些熟悉,天下第一?”容晴凝视着模样熟悉的男修,在第二纪元他的面容年轻许多,更显意气风发。 “他正是天下第一的后辈子孙。”澹台玉贞说道,“天下一族乃是罗生尊界世家,这一族族人甚少,个个都天资过人。即便如此,能夺得序列之位,足见他本事。” 容晴心头泛起寒意。 原来天下第一并非是师父的真名。那他究竟应该是谁?还是说,守在天下第一弓内的必须是“天下第一”? “要成序列,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能有这样的后辈,其老祖必定欢喜。”容晴淡淡说道,听不出情绪。 澹台玉贞心知容晴对于一些往事不甚了解,因此娓娓道来:“不错。可那位道君何等惊才绝艳,纵使天下无敌能成序列,但今生能有其一半成就便已是了不得了。诸天第一个封号传承便是天下第一……也不知天下无敌将来是能依靠自己成就道君还是承袭先辈封号保天下一族长盛不衰。” 他会承袭天下第一的封号,容晴已知晓结局。 但是师父的族人呢,师父又为何失去肉身困守天下第一弓。或许其中有种种曲折,流落北天应不是他所愿。容晴还记得当初她曾许诺师父将来会给他炼铸新的肉身,却被他直言并非他所想要的。 容晴看向天下无敌的目光太过直白,引得天下无敌也侧首注视上方那神秘的黑袍修士。别说绷带隐藏了面容,就是正常情况下高阶修士不想露出面容都可以做到让见到的人转瞬即忘。天下无敌暗想此人与澹台少主同席而坐,虽不知其具体身份,但怎么也应该是澹台一族极受重视的族人。 我应当与澹台一族修士不曾有过交情罢。天下无敌有些不解,也不知那神秘修士为何这样关注他。 很快,容晴也收回了目光,现在还不是主动接触师父的时候。 更何况,归墟尊界之主现身!! “父尊!”对面的五子尽皆神色激动。这就是他们的父亲,站在诸天万界巅峰之人。古往今来,成就尊主之位的不超过十指之数,任何一尊都是后天生灵绝对的荣耀。整个归墟天生灵灭绝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众多先天生命即使天生不凡又如何,还不是要在归墟天听父亲命令行事。 高至十万里的法相端坐在御座之上,巨大的头颅微垂,双眸犹如大海般深邃,一切魑魅魍魉在其面前无所遁形。他沉默地看着御座之下过百万名修士行礼。像澹台玉贞这样的其他长生天修士只需躬身一拜即可,而那些归墟天治下的本土修士将归墟尊主视为绝对的神明,无不跪伏。 “起身。”淮旭的声音传遍此间。他躬身向着归墟尊主说道:“禀父尊,先天五百三十二尊、诸天少主与序列已尽皆到场。” 即使寿命悠长实力高绝,可在归墟尊主面前,淮旭仍旧像希望获得父亲认可的孩子那般。父亲的一声认可,于他而言远远超过实力进境。 “嗯,吾儿费心了。诸君远道而来,不必拘束,在此暂歇片刻稍时共赏苦海搁浅之奇景。” 归墟尊主都如此发话了,淮旭特意安排的诸多道君道尊开始活跃起气氛。 法相大小是明显的分水岭,将人分到泾渭严明的圈子中。过百万修士的修士法相大小也就是一万里,他们之间彼此交谈自然少了拘束。而天下无敌等序列法相大小为三万里,人数明显少了许多,不过百来人。而容晴等法相五万里的只有三十四人。 唯一法相十万里的归墟尊主沉默的在御座之上,即使不主动言语仍有无尽威势。在座的与他实力都不在同一层次,实在也没什么话好讲。 众多化作人形的貌美狡兽穿行在坐席中奉上美酒灵果。 容晴捻着指尖形似碧果的丹药,随口问澹台玉贞:“不是说先天姻缘会献舞吗,此间先天中哪一位才是?” 闻言,对面的淮旭抬首笑了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将手从狡兽柔软的头顶移开,而那头狡兽还在用毛茸茸的双爪捧着碧丹。 嚼嚼嚼。 头顶立起的双耳抖了抖,将搭在耳际的白色发丝抖开。 一旁的淮英单手撑颌很是不屑地轻嗤,很是轻蔑。 生而不凡的先天生命沦落到人类修士的席位上讨吃的,在先天生命中也属实是个异类了。 容晴心里想的是这丹药有这么好吃吗,灵气倒是非常浓郁。可惜她现在所用的傀儡之身精于战斗,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她干脆拿过装着丹药的葫芦,将一粒粒丹药抛向先天姻缘所在。 姻缘抬起一张干净漂亮的脸,圆圆的紫瞳灵动万分。祂看到丹药忍不住哇了一声,起身就要朝容晴跑去,却被淮旭一手抓住了柔软的长尾巴。 “之前怎么和你说的,忘记了吗?” 姻缘看看淮旭又看看容晴,本来就不多的智商彻底宕机。 淮旭松开手,姻缘原本上扬的尾巴茫然地垂下。 直到一队狡兽簇拥着姻缘飞到中央,姻缘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起舞。 雪白的先天生命身着素色襦裙,旋转的裙摆仿佛淤泥中长出的莲花。鼓点、乐音。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容,雪色长睫垂下便是悲悯,一抬眼就是芳华。 姻缘并非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起舞,可让先天生命为他们跳舞实在满足了不少人族修士隐秘的欲望,多少次都看不腻。 【你可别告诉我姻缘起舞是为了取悦祂自己。】容晴忍不住讥诮质问守衡。 【祂天生弱小,灵智有缺,投身归墟尊主麾下至少性命无忧。】守衡单手搭在曲起的膝上,【更何况寿元无多,若能助尊主之子进境道君,归墟尊主必定出手为其延长寿元……你生气了?可是失望于姻缘的弱小。】 【即使强大如你,不也看尊界眼色行事,我又有什么好失望的。】容晴神情冷淡地注视着姻缘举着舞铃旋转,【延长寿元是怎么回事?我等寿元本就漫长除非兵解,这才第二纪元。】 【祂本来就是残次品,早该消亡。天道会让祂的本源重新诞生新的意志,只是新的意志几乎不会像现在的姻缘好拿捏,归墟尊主要延长祂的寿元反倒是逆天行事。不过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人族修士逆天之事可没少干。】 【归墟尊主如何延长姻缘的寿命,有这本事还不能助自己儿子成就道君之位吗。】 【哼,淮英已是道尊,下一个大境界就是长生主,若长生主那般好扶持,淮旭为何不成长生主,是他们不想吗?以淮英的能力此生凭自己成就道君的希望太过渺茫,还不如靠着归墟尊主奴役个先天,暂列道君之位。至于延长姻缘寿命的法子,你来归墟尊界时那漫天的道场还没看够吗?】 道场? 难道……【你们不离开归墟天,就是为了吸食人族香火。】 第一百零五章 争夺 【开辟道场展示本源力量供人族修士参悟,为归墟尊界培养道尊、封王数以万计。我等的作用远超道碑。人族修士反馈信力,也就是你说的香火,本就是天道平衡。此举正合天命。再者,人族虽个体孱弱,可潜力确实不凡,每隔万年便能诞生些天才,由他们参悟本源竟对我等也有启发。】 容晴深以为然。吞天道尊便是例子,参悟太俶竟能创造出吞天禁法,须知那时太俶都还未成形。甚至吞天道尊那时还处于胞宫这样危险之地。若是容晴为太俶开辟道场,吸引诸天悟性极佳的修士,必定能借助修士的才气创出诸多妙法。 【这样看来我也得划个地盘开辟道场了。不过,好像没感应到姻缘的存在……】容晴的先天境界直接联系上了在座五百余尊先天生命。反正来都来了,都加个好友。 对于容晴的主动接触,有些反应很高冷,只是建立了联系并未言语,有些则是饶有兴趣主动回应。 【你就是太俶?听守衡说你在这个时候还没完全出生。第八纪元,听起来有些意思,世上只余除渊一尊太上了吗?论实力,连元始、连因缘都不得幸存……】先天无漏的声线成熟低沉。能在归墟尊界开辟偌大道场,足见祂心思活泛,并非不知变通。 这也是容晴在归墟天遇到的第二位提及太上元始的先天生命。 【第八纪元确实只余太上除渊,且先天生命寥寥。这也是我为何组建先天联盟。在这归墟天开辟道场未免太过憋屈。岂不是事事都要低人族一头,都得听归墟尊主号令。何谈自在!我等大可寻一方净土,引领后天生灵为吾所用。】 【诸天之中,不剩什么净土啦。】先天无漏说道【东西南北四天皆有尊主坐镇,各大天门更是盘踞了太多长生主。说来不怕你笑话,不是没有争夺过天门,终究落了下风。更何况那些长生主研究出了奴役先天之法,借此让门人突破至道君。这般诱惑,就连原本待在天门的先天都离开了。来这归墟天,虽说不甚自由,可归墟尊主表面功夫还是做的。】 【是啊,小火慢炖,都在锅里了。】容晴不无嘲讽地回答【先天姻缘的下场就在眼前。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想救还是不能救。】 【你莫要气了,来这归墟天一半是时事所迫,一半则是太上的命令。】 【太上?】 【太上元始。我等听从祂的指引前来归墟天暂居。你若有魄力,可以引领我等离开。】 先天姻缘一舞既毕,伴舞的狡兽纷纷离去。姻缘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头发,下意识地要飞往淮旭所在。下一刻,被先天守衡定在了原地。 “小姻缘,知道你心急,可也别这么急。”守衡的声音如惊雷,轰隆隆传遍。“总归如今诸天年轻人都在,还有尊主坐镇,正好做个见证。是吧,淮旭道君?” 被点名的淮旭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确实有件喜事须禀明父尊,也让诸天同道做个见证。我欲为小弟聘先天姻缘为妻,以三千灵界为礼。成婚后,姻缘还可在小弟封地开辟道场,潜心修行。” 啥?此话一出,宴席上不论是其他长生天还是归墟天的修士都震惊了。 天下无敌一口酒喷了出来。真是活的久了什么事都会发生。不是,还有跟先天结婚这种操作啊。啊?今天他不会就要见证历史了吧。 两个当事人,先天姻缘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让人不忍苛责,淮英则是脸色都变了,霍得站起身。 说好的奴役先天呢,怎么就给他选了实力最弱跟封王差不多的姻缘,而且还要娶祂,开什么玩笑! “小五,你高兴归高兴,可别在诸天同道面前失了分寸。”淮旭回首含笑,看向淮英的眼神却很是森然。他将此事架到如此地步,可不是让淮英当众拒绝的。 “确是大喜之事。小五,你可愿意?”归墟尊主话语不多,至此不过是第二句。他虽是问淮英,但并不会因为淮英的意愿而改变主意。 “我、我,”淮英依旧一袭紫衣,与前两次苦海搁浅时无有不同,可与当时的高高在上不同,此刻的他要低头。他咬咬牙,露出高兴的表情:“我实在是太欢喜了这才一时失态,还请父尊见谅。” “好,这是你头次大婚。你不是喜欢你大哥封地旁的厄兰星区,为父赐予你作为贺礼,婚后同姻缘一道勤加修炼,早日突破道君。”归墟尊主真就如老父亲一般谆谆教诲。 是啊,道君。虽说姻缘实力极差,可怎么说也是先天生命,有道本源助力,道君修为便是他囊中之物。想明白过来,淮英登时看姻缘顺眼许多,将其视作掌中之物。甚至还想到姻缘平日里都黏在淮旭身边。淮旭摸头摸尾巴的动作可没少做。哼,他的好大哥可是至今未娶啊。 “不小心”听到淮英心声的容晴绷带之下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与祂成婚,与奴役祂有何区别。 容晴抖了抖葫芦,里头空空如也,一粒丹药都倒不出来。她将葫芦放回原位,发出碰的一声。惹得澹台玉贞看来,美眸中颇有些关切。 “与先天成婚,从未有过之事。先天姻缘你可愿意?”温和的女声传遍宴席,但不难让人听出其中隐含的怒意。 姻缘茫然地甩了甩尾巴,祂大概是知晓周围的人在谈论祂,但祂不知人性幽微,因此无法理解。这或许也是祂实力如此孱弱的原因了,祂连自身本源都不曾参悟。 “小姻缘还没能开窍呢,你问祂岂能有结果。”守衡站起来甚至俯下那巨人身躯,“淮英道尊乃尊主亲子,在这归墟天不失为一个好归宿。更何况他以三千灵界作为聘礼,不得不说诚意十足。” “可我也甚是喜爱先天姻缘,淮英道尊可以求娶,我自然也可以。不然,是否有些不公平了?” “不公?哈哈,我守衡最恶不公不平之事。”先天守衡甚至抢在淮旭之前说道,“有吾在此,你不必怕不公正,就怕你没那本事。” 坐在下首的天下无敌喝了口美酒压压惊,心道这回真要见证历史了。不过,这南天来的神秘女子究竟是谁,敢在归墟尊主眼皮子底下跟他儿子争夺先天,这么勇的嘛。 容晴没有立即回答守衡,反而是朝着上方端坐的归墟尊主躬身一拜:“我受尊主所邀实在感激不尽,只是我对姻缘一见倾心仿佛有前世宿命,还请归墟尊主谅解晚辈的情不自禁,允晚辈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淮旭站在对面,双眸微眯。目光在澹台玉贞和容晴两人之间游移。 只要开了姻缘这么一道口子,有此先例,之后人族便能借此名义霸占先天生命。诸天序列受邀便是为此事做个见证。先天生命跌落神坛之后,还不任人族瓜分。澹台玉贞如今修为也是道尊,能够拥有一个先天生命,不管未来修为几何,保底就是道君。他以男子之身成为雪微尊界少主,自是明白实力的重要性。但是!他怎么可以这样不按章程,不清楚主次之分。 归墟尊主沉默数息,方才缓缓说道:“前世宿命……你们小辈的事情本尊不欲插手,正如先天守衡所言,有本事,姻缘归了你又何妨。” 父亲!淮英简直不敢置信,这里可是归墟天,父亲这样说搞得像他们怕了南天一样。 就连淮旭都疑惑,这不像是父亲的作风。 “好好好,”先天守衡大笑,“尊主既然发话了,你二人大可放开手脚,让诸天瞧瞧你们的本事。须知先天可不是什么三瓜两枣就能哄骗了去的。” 守衡大袖一甩,一柄长约十万里的黑尺悬于中央。尺面上黑气氤氲甚至有不少生灵气息化作其生前面目想要突破黑尺束缚。 “此乃规天尺,纪元以前随吾征战。你二人都要求娶姻缘,不如展现出你们的诚意,也让诸天看看,究竟孰轻、孰重?” 第一百零六章 永远 “我自然是真心实意。只是这聘礼是否皆归姻缘所有,亦或是与诸位先天均分?”容晴索性站在澹台玉贞前方,向先天守衡缓缓问道。 “先天生命无父无母天生地养,聘礼当然是归小姻缘所有。有吾在此见证,你二人所做承诺无法虚假无法违背,”守衡大笑道,“若是怕了,现在大可放弃。不然,道途断绝永堕无间的后果便是雪微尊主来了也难救。” “那我就放心了。”容晴拍了拍手,一副张狂做派,“淮英道尊既然以三千灵界为聘礼,我就出五千灵界!并且每座灵界至少有千亿开智生灵为姻缘道众。” 话音落下,规天尺朝着容晴所在的方向倾斜,仿佛有无形之物压下。 竟是,竟是有效! 这不仅意味着容晴所言不虚,更是在守衡神通威慑之下跟道誓一般决不能违背。 “厉害啊。”天下无敌不由咋舌。愈发好奇此人是谁,背后靠山又是谁竟能如此败家。脑海中滚过诸多长生主乃至尊主的名号,又无从确定。灵界,不同于母界,即使是归墟天治下不过堪堪接近两万罢了。毕竟打造出一座灵界很不容易,既有先天的基础又要后天的造化,这才能让灵界出生的生命天生便能修行。 正是因为淮英乃归墟尊主亲子,归墟天才能出三千灵界为聘礼。这神秘女子究竟是雪微尊主什么人,能拿出五千灵界,怕是雪微尊主自己娶姻缘都不愿给出这般大的代价。 淮旭收敛了笑意、俊颜冰冷,而淮英更是又惊又怒。 若是退缩了,丢的面子可大了去了。可若是不退缩,那、那说出去的话就真不能反悔了。不然道途断绝永堕无间……淮英不禁怨恨起淮旭来,如果不搞这一出,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境地么。 “淮英道尊,承让了。”神秘女修不仅头戴兜帽更是用绷带遮掩了面容,不欲让任何人窥探。但那含笑的话语实在让人气得牙痒痒。 只见容晴缩地成寸,一步迈至姻缘身侧,拍了拍祂的肩头:“你以后便跟着我,保管比这归墟天有意思。” 不待姻缘作何反应,淮旭已然冷冷道:“一万灵界。” 全场哗然。 淮旭大手一把按下欲要站起的淮英。 三千灵界是淮英所有,可不是他淮旭的全部。除了归墟尊界直属归墟尊主,大部分灵界早已分封五子。而淮旭作为最受尊主看重的长子,不论是势力、封地还是声望都远超其弟。 【有意思,这才有意思。】先天无漏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雪白的触须飞舞、搅弄星辰。 狰狞的雷霆、绚丽的云霞更加弥散,呼吸间膨胀了数万光年。 原本朝着容晴方向倾斜的规天尺众目睽睽之下颤抖起来。左端升起,右端沉下。 规天尺衡量之下,归墟天的一万灵界其价值超过容晴所承诺的五千灵界。 淮旭盯着容晴,倒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激怒的话语。 一万灵界,还在他们五子的承受范围内,可他希望这神秘女修——不管她是谁,总之,不要再加价了。仅仅是一个下境先天,何至于此。 有如此深厚背景的修士怎的目光如此短浅,如此愚蠢! 容晴的手停在姻缘肩头,甚至收紧扣住。似是在考虑。 是呀,是该好好考虑,莫作意气之争。天下无敌看戏也看饱了,不由幸灾乐祸起这女修回去后不知道要被尊主怎样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败家是真败家啊。 容晴一直沉默,反倒是淮英嘴角扯起不屑地笑:知道差距了?她还能出价吗,她还敢出价吗。淮英现在反倒要感谢容晴,若非她加价至五千灵界,大哥又怎会赔上自己的封地。妙啊,待此间事了,不仅能收下姻缘还能顺势收下大哥的七千灵界。大妙。 然而,容晴忽然轻笑一声,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般轻飘飘说道:“对不住,我也出价灵界……一万。” 也是一万?这不就打平了吗?众修不出意外看到规天尺再度震颤。原本沉下的左端抬升,直到与右端持平。 不!还在倾斜。那弧度从微小变得极为明显,明明白白地昭告众修纵使同样一万灵界,容晴所出的价值更高! 嘶——诸天来的天骄无不内心倒吸一口凉气。这,明晃晃的打脸了。 她,究竟是谁!天下无敌把一个个序列看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他们都是一脸茫然带惊叹。哼,说不定就是装的。天下无敌腹诽。她是南天之修的可能性近乎十成,更别说那澹台少主看她的眼神中异彩连连,怕不是雪微尊主精心培养的下任少主。 果然,不出我所料。 容晴干脆松开了手,朝着归墟尊主再度躬身一拜:“晚辈甚是中意先天姻缘,不得已行此下策实非我所愿,还请尊主勿怪晚辈轻狂之举。” 她在此时说出这般话语,无非是给个台阶,亦带着些许得胜后的大度。 这如何不让淮旭气恼。 从来没有人,敢在归墟尊界将他们欺辱到这个份上。 “父尊!”淮旭这回是一定要抢在前面,“以我归墟天之力未尝不能奉养出一尊上境先天。如此,诸尊先天亦可明白我等对姻缘的重视。” 淮旭看着规天尺朝着左侧倾斜而去,目光沉沉。上境先天,这可不是再增加一万灵界能轻易撼动的。 然而,位于顶端的归墟尊主难得感到心累。多久了,纪元以来,在这归墟天他便是绝对的掌控者。但只要太上没有死绝,这些先天生命无论如何都还有一丝生机…… 这女修张狂,若背后只是雪微尊主,她怎么敢。 容晴施施然直起身,并不将淮旭之言放在心上。她环顾四方寰宇,归墟天无数大能,诸多长生天的天之骄子,还有数百尊生而尊贵的先天生命。他们都在等着容晴——是就此放弃,还是继续争上一争? 温和的女声传遍此间。 “我,于此向诸天承诺,我及我所在势力永不奴役先天姻缘。我会为祂开启灵智,而祂将永远自由!” 此言铿锵有力,在场先天生命无不心神中掀起风暴! 【我的承诺,亦是对诸君永远有效。】 永远啊……修者越是强大越学会敬畏,谁敢轻言永远,可偏偏容晴发下这样的誓言。 她不朽,此誓言便不朽。 无数修士见证,原本左右摇摆的规天尺这回彻底不摆了,朝着容晴的方向倾倒,仿若叩首。 淮旭闭上双目,他根本无法在容晴的基础上加价。若是不能奴役姻缘,那些灵界那倾归墟天之力奉养至上境先天的承诺就都成了白送。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他不得不接受神秘女修愚蠢的事实。只他心中块垒难消,修道至今从未有此郁气却无法发泄。 不对!淮旭忽的睁开双眸。 若此女根本不是人呢?不是妖、不是魔、不是任何一种后天生灵,而是、而是先天!唯有她是先天生命才能解释她为何能彻底背弃后天生灵。 被诓了。淮旭看向澹台玉贞,看向先天守衡,看向这漫天的庞然大物。这是一个局,原本是他们归墟天做给姻缘的,现在反而是归墟天被套牢了。 若要破局、若要破局那就只能…… 归墟尊主感受到淮旭热烈的目光,内心暗叹,这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身为尊主,他与其他尊主一样几乎从不在人前表露喜怒,纵容下属代其行事,正如他对于淮旭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般。太上之尊,在诸天中无处不在,归墟尊主纵容淮旭行事,难免存了试探的心思。 但这次试探,当真惊动了太上。 太上元始。 归墟尊主感应到了祂的存在,而下首众修却无知无觉。若他不点破,只怕此次宴会传出去,归墟天的面子会很不好看。 “此次,是我儿输了,”归墟尊主倒也认得痛快,“小友少年英才,既得诸天见证又有元始太上见证,先天姻缘跟了你也是有了个好归宿。我儿与先天姻缘虽有缘无分,但相识万万年,本尊有一宝相赠,也算全了两者多年的情谊。” 通体漆黑的飞舟,造型古朴,其上更有明显的战斗痕迹。看着不过航空母舰的大小,可是跟储物袋类似,内部空间异常庞大。究竟有多大就要看制造者的本事了。 “此乃随影舟,早年随本尊游历诸天砥砺修行。当年本尊不过区区一道尊声名不显,却有幸聆听元始太上教诲,与先天无漏、先天破灭坐而论道。后来有幸成就尊主之位,统领归墟天,更得数百尊先天生命青眼愿意迁居此地……往事历历犹在眼前,但世间之事本就潮起潮落缘聚缘散,本尊心中不舍却决计不会做那强留之举。随影舟,今日便赠予先天姻缘做个纪念罢。” 随影舟极具灵性,恋恋不舍绕着归墟尊主飞了一圈,这才朝着先天姻缘飞来。姻缘不通礼教,只知道是给祂的东西,因此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了塞进袖中。 “晚辈代姻缘多谢尊主厚赐。”容晴躬身一拜。 随影舟本身就是珍贵的宝物更何况又有尊主旧物的加持,价值更大。可惜容晴无福消受,她要是敢用,岂不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容晴想起浮屠尊主的风神舟,这些飞舟虽然对于尊主早就无用,可是赠予或借给晚辈出行倒是极好的大旗。甚至于,这尊主之物与尊主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 她将心中疑虑暂且按下,只因归墟天最后一次苦海搁浅已然降临。 此时不润,更待何时。 第一百零七章 改变 未来 一粒粒黑雨从下方飞速射入,而在众修头顶,宽阔无垠的苦海将一切笼罩。 这最后一次搁浅竟是彼此相反,天地颠倒。 有尊主亲自坐镇,苦海搁浅的危险性大大降低。天下无敌一步迈出,使用缩地成寸与其他修士争夺神魂之宝。更甚者,他还能依仗天下第一弓抢夺至宝。一箭射出,逼退争夺者再缩地成寸将宝物拿下,效率不可谓不高。 “他有尊主所赠至宝,专门用于守护心神。”澹台玉贞见容晴频频看向天下无敌,开口说道:“守护心神的至宝很是稀罕,天下无敌虽是成了序列才得尊主赐予,可说到底还是罗生尊主对其重视。” 仗着至宝护住心神,天下无敌才敢长时间接触苦海边缘,抢神魂之宝抢本源法宝抢得很是嚣张。 不仅是其他长生天的天骄在争夺,更多的是归墟天本地修士的疯狂。之前便已说过,归墟天因先天生命众多,道统林立,即使同为人族同为归墟天修士也不见得有多团结,反倒是争锋相对得厉害。 容晴单手搂着姻缘的肩膀,抬头注视着黑压压的海水。忽然伸手隔着法衣抓住澹台玉贞手腕,缩地成寸! 肉眼不可见的空间寸寸凝固,淮旭拧眉直觉不妥,心神一动就要强行将容晴从缩地成寸中拘出。 至于强拘后的借口都已找好,无非就是见容晴冲入苦海之中怕她遭遇不测而下意识出手相救,又或者是担心作为客人的澹台少主被她劫持。 道君心念已定,作用于空间上便是容晴所经过的空间尽皆被震成虚无。 原本引弓欲放的天下无敌身形陡转,离那湮灭的空间越远越好。诸天天骄皆是机敏之辈,本就实力弗如在场诸多大能,此时感受到空间异变哪能不惜命,无不逃得远远的。 淮旭面无表情地从空间夹层中收回手,宽大的袖摆下空荡一片。 归墟尊主宽慰自己的长子:“那是太上的力量,你该庆幸祂没有灭杀你的想法。不然……”他摊开自己的手心,其上一道深深的刻痕就是铁律,即使是长生主也无法磨灭,“就不是断你一臂这般简单了。”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 容晴的离去成了信号,破灭与无漏两尊最早来到归墟天也是最强的先天生命亦是下定决心冲入苦海。粘稠深邃的黑水掀起海啸仿佛是极欢喜,将两尊庞大的先天生命完全吞吃入腹。 这如何不让人震惊。两大道统培养出的道君道尊们无不目眦欲裂! 不,还没结束…… 先天守衡长笑中收回规天尺,主动飞入苦海。玫瑰粉色的绚丽烟霞、永恒燃烧的日轮紧随其后。一尊尊先天生命冲天飞起升入那无尽苦海中,消失了踪迹。 苦海内部,即使是尊主也无法看穿。本来苦海作为太上遗蜕就有其不可视不可知的特性,若非搁浅,后天生灵又怎有际遇一窥其表象。 有反应快的道尊已经趁着混乱一同冲入苦海了。若是还留在归墟天,既失去了参悟的源头又无先天照拂,那下场岂不凄惨,还不如咬咬牙主动跟随先天博个未来。 淮旭冷眼瞧着诸天罕见的奇景。即使在归墟天深耕亿万年,这些先天生命要走的时候也该舍就舍,没有半分留恋。当真是养不熟的东西。还有那些修士,目光短浅,竟为了眼前之利背弃人族。此等败类不要也罢。 还有……淮旭面色阴沉看向远处在空间乱流中灵活穿梭的天下无敌,只见对方手中不断收集的丝丝缕缕破灭雷力缠绕成箭矢,顺手还捞了一把云彩。 好好好,来捡漏了是吧。 “不是我们的,强留不住。”太上元始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是一种威胁,归墟尊主也有自己的考量,“纵然先天生命的存在为我等培养了如此多英才,可另一方面也将尊界四分五裂,道统之间纷争不休。长远来看,人族发展反倒受其掣肘,只要道本源不灭,先天本源不是必需之物。” 身为尊界之主,他要考虑得长远许多。像西天、南天这样底蕴深厚的长生天可没有那么多的先天生命,然而天才辈出,为何?因为道法自然。依靠先天开辟道场顶多是取巧,可此消彼长,专注于修行道本源的到底少了。归墟尊主也担心后继无力的情况。 …… 松开双手,容晴不出意外看到站在船头高大修长的黑衣人影,她抿了抿唇,朝其躬身。傀儡身进入苦海后便自动脱落,容晴将其放进画卷中。 姻缘灵智未醒,依据着本能朝太上跪伏。澹台玉贞余光瞥过澹台玉秀,压下话语走至她身旁与她一同单膝跪地,帽沿上垂坠的明珠碰撞出空灵的声响。 船舸四周环绕上百尊先天生命,祂们大多生性张狂不可一世,可现在都乖顺无比,俱是沉默等候。 “启禀太上,晚辈幸不辱命。”容晴敛目恭敬说道。腕间白发微微发烫,看似柔软然而就在数息前断淮旭一臂、于尊主手心刻痕。这是容晴的神魂之宝,亦是她在苦海中自保的依仗。 谁叫第二纪元的太上除渊实力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好一个幸不辱命,除渊,你这徒儿倒是机敏。”太上元始没有以任何形象出现,然而在场生灵无不感应到祂的降临,就在太上除渊身侧。 除渊微微侧首,羽睫轻垂,及踝的白色长发滑凉如水,“不过是些小聪明。” “年纪轻轻就敢想敢干,这可不是小聪明而是大勇气。太俶,你之前与守衡所说先天联盟吾倒是有些兴趣,可否为吾细细讲解一番?” 机会来了! 容晴抬首,心念急转组织语言,说出时不疾不徐:“回元始太上,晚辈意欲创立先天联盟有三大理由。其一、确立先天生灵的至尊地位。我等数量稀少无法形成族群,但生而不凡,更有先天本源傍身,此乃后天生灵永远无法比拟的优势。之前淮英求娶姻缘除了想伺机奴役先天之外更是想借此损毁先天生命的特殊,以引发诸天各族的贪念。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若不能独立自主,何谈逍遥世间。 其二,给独属于自己的族群开辟道场,不受那些后天生灵的掣肘。我的天赋之能正是新生、孕育。我可以引导出全新的种族,自生命本源便完全忠诚于我等。当然,要创造出最适合诸位先天的族群,离不开诸君的引领。 第三……” 容晴的目光在澹台玉秀澹台玉贞二人身上一扫而过。 “若无法布局至终末,就连太上也必死无疑。苦海循环不休,至我诞生已是第八纪元,第八纪元之后还有终末之日,强盛如人族尚苟且偷生,我等虽自诩天命,但还要争上一争。先天姻缘最是柔弱,都说我会吞噬姻缘增益自身,可我若偏偏不呢? 过去的循环早已证明了单凭尊主长生主的力量并没能阻止终末之日的到来。先天联盟是从未走过的道路。我会带领先天联盟改变太上逐渐凋零的未来!” “改变……未来。”苦海间响起叹息,“元始陨落而第三纪元开启,这是除渊看到的未来。澹台家小孩,你在苦海中随波逐流也不下数十回了,你看到的可有什么不同?” 澹台玉秀谨慎答道:“回禀元始太上,晚辈所经历循环中第三纪元开辟的原因从未改易。” “这便是了,未来不变而过去可改。”叹息间,元始竟逐渐显化,一道道扭曲的线条凭空生出,勾勒出祂的形体,“生,非我所愿,死,亦无憾。只是听太俶这么一讲,吾倒是有些舍不得死了。” “狂妄之言而已。”除渊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注视着容晴的金眸清澈到近乎空无。他的声音淡漠清冷,却也掩不住暴戾恣肆的本性。 容晴不以为意,直起身,温和笑道:“可正是狂妄到想改变未来的人改变这无希望的未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七彩 “这些先天虽暂时存在于苦海中,终究无法长久,出去后还是要找寻一合适之处落脚。”太上元始感受到苦海愈发明显的排斥,欲要甩脱祂们。毕竟只是无始遗蜕,要负担两尊太上的存在实在太过勉强,原本奔流的海水都开始凝滞。“除渊,吾认为你所居住的中天就很不错。中天快要演变成型,其中刚繁衍的后天生灵也不成气候,免去了清扫的功夫。” 容晴沉默观察着除渊的反应。 太上元始与太上除渊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她暂时无法判断,只是听太上元始轻描淡写的语气来推测,太上除渊的实力确实在太上之中属于最弱的。也难怪除渊依仗着预见未来的能力早早布局,终是胜过其他太上活到了最后一个纪元。强如元始,神通更是堪称无中生有的造物,不也倒在了第三纪元。 预见未来这神通鸡肋吗?如此来看实在强的可怕。 “自无不可。”太上除渊缓缓说道,“诸天本就是有能者居之,纵使是你要长居中天,也不需来征询吾的意见。” “哈哈,吾逍遥于世间,无处不在。若长期显化居于某地,于吾而言反倒成了束缚。”太上元始此次降临显化不过是为了这上百先天生命,如今为祂们找了个去处,祂也算了却一桩事。未来如何,太上元始可没有闲心去管。“只是太俶第八纪元才真正诞生,洄游时间长河多少有些不便。” 数根线条飞出,在容晴面前慢慢融化如墨汁一样消散褪色,渐渐的,有斑斑点点的荧光出现。 “你这般耗费力量,可不像舍不得死的模样。”除渊语气凉薄。 “除渊你在担心吾吗?”太上元始带着笑意,“人族常说有舍才有得。不过分出些许力量而已……之前的循环里吾力量完整不也没躲过陨落。倒是太俶有大勇气,吾自该帮上一帮,你这个做师尊的也该有点表示吧。” 除渊冷着一张脸,依然美得不可思议。祂抬手虚握,将这些荧光凝聚出模糊的形体:“先天七彩,供你驭使,可在现世与苦海中通行无忌。” 单膝跪地的澹台玉秀内心巨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走向。这次出现的容晴变得不同了,但澹台玉秀从来没想到会引发如此巨大的变化。明明之前数十次循环容晴都是去吞噬先天的,最厉害的时候能吞噬五十六个,不乏上境先天。太上元始也从未降临。 可偏偏就是容晴提出先天联盟后,太上元始降临,太上除渊降临。 甚至,太上元始动用自己造物的神通,生生造出一尊先天生命! 太上除渊赐予了这尊先天生命尊名,给先天七彩拴上了“缰绳”,等同于奴役。 也就是说,容晴已不再需要她这个摆渡人的帮助,依靠先天七彩就可进出苦海——澹台玉秀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或许这次容晴真的能打破循环,结束终末之日。 可她更多的是怅然,之前循环中与她生死之交的容晴也再不复存在了。 “至于你等,现在随吾离开。”太上除渊指的是这些追随而来的先天生命。先天联盟是容晴提出的,可安置却要祂来管,除渊难得感到烦躁。 在苦海发飙之前,祂带着这些先天与太上元始一前一后离去。 近乎凝滞的海水开始逐渐恢复正常速度流动。苦海前进的方向没有改易,即将进入北天范围。 容晴看看左边的姻缘,看看右边的七彩。这是要带俩小孩? 哼,就算是小孩,来了我这也得打工。先天联盟不养闲人。 澹台玉秀先起身,再将澹台玉贞扶起。两人装束相似,并肩而立时当真是天骄风范。 “你之前和我说的小魔仙的故事,我要改一改。”容晴主动开口。 “喔,”澹台玉秀颔首,“这回,还真有点希望。你一来一回被苦海搁浅拖延了行程,现下必须抢在阮陶她们前面。” “那就让七彩带我们抄个近道。”容晴忍不住揉捏了下虚幻的色彩,有种细腻的湍流触感。 先天七彩的身体猛然涨大,不仅不狰狞,反而异常绚丽,瞬间就笼罩包围了澹台玉秀的小船。祂腹内包裹着舟船直接朝着海水深处弹射,缱绻柔软的尾带一路破开深黑色海水。 像水母,也像彗星。 “我身为摆渡人不能离开苦海。”就在先天七彩即将搁浅的时候,澹台玉秀摇了摇头,“你们进入现世吧。” 澹台玉秀有些遗憾,可她既选择了摆渡人这条道路,就再不能回头。 “阿姊。”澹台玉贞伸手牵住她的衣袖。 “你就跟着余容去北天,我不能走,你代我去现世看看。”澹台玉秀安慰般轻拍澹台玉贞的肩头。 “放心吧。”纵使澹台玉秀没有言明,容晴也明白她的用意。澹台玉秀这是不想断了与容晴的交集。“我必定将少主全须全尾送回。姻缘就暂时拜托你看护了。” “好。”澹台玉秀又道:“若事有不谐,速速回归苦海。” …… 相比苦海声势浩大的搁浅,七彩的降临相对低调许多。 “陨星?看着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有古怪——”白发老妇背负重剑,手中掐诀运算,对这莫名出现在秘境内的陨星有些不解。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此方秘境中从未出现过陨星。秘境好不容易能够现世让我等到你,你该做的是远离,不要过分好奇。” 这柄有着深深裂痕的粗犷重剑里传出轻灵女声,她平缓又坚定的声音令人不由自主信服。 白发老妇显然也是谨慎之辈,闻言立即换了个方向,绕过陨星降落的方位。 “前辈,您指示我接下来去哪里。”本来以白发老妇执境的修为,速度不会慢得如此离谱,奈何这方秘境里魔气横生,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道。 柳寒山寿元将近,这才进入秘境搏一搏。风险大,可收益也大。 至少,收获了大量法宝、丹药、功法。最大的宝贝便是她身后这柄重剑了。这重剑竟然是二衰强者的本命法宝,里面还残存着那位前辈的分神! 一位二衰修士的见识经验足以当柳寒山的老师。这对于散修来说可是大造化。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带着重剑离开这魔气丛生的秘境。 柳寒山当然答应。 柳绾说道:“我记得离此不远曾爆发过一场衰劫之间的生死战。不知道他们的遗物还在不在原处。” 清晰的地图在柳寒山识海中展开。柳绾所说的不远也在三万里开外了,过去这么多年,那些遗物是否被当做战利品尽数收缴了还未可知。 但就此放弃,柳寒山总有些不甘。 “我们去瞧一瞧,不管收获如何,之后就一直躲到秘境出口出现。” 柳绾轻嗯一声后再没有动静。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出现得莫名,仿佛宿命。 第一百零九章 柳绾 因着澹台玉贞坚持,容晴也不好再唤他前辈,只是仍称少主:“晚辈才疏学浅,一时不知用什么法子找到柳绾。少主可有方法?” 小魔仙与柳绾之间的血缘联系是世间最难消解的羁绊,再加上循环数十次,不论柳绾身处秘境何处,小魔仙都能迅速找到她。可容晴连带有柳绾气息的旧物都没有,想施展万里同息术都施展不了。 若是等小魔仙来了再跟过去,那就被动了。 当然,容晴亦有私心,想看看这位以男子之身成南天少主的玉贞少主的本事。 澹台玉贞想了想,回道:“此地魔气横生,经历万万年不曾化去,虽说极度危险,但柳绾被困此处经年对魔气的分布早已熟记在心。我有一空间类重宝,专门针对魔气,除炼化外也可将魔气驱散归集至某一处。或许可以借此能力逼柳绾现身。你以为如何?” 澹台玉贞居然问容晴的意见,倒是让容晴没想到。看到澹台玉贞至今不曾解下的面纱,她有些明白过来了。 虽然觉得有些太张扬,可转念一想,张不张扬,不都在浮屠尊主眼皮子底下么。倒不如把场面闹大,赌那一丝可能。 “这个方法好,”容晴连道:“不论是当年来此历练的柳绾还是现今进入秘境的修士修为都在衰劫左右,纵使聚集起来也在我们控制之下。少主认为将他们驱赶至哪里合适?” 澹台玉贞从袖中取出玉白短笛,遥遥指着此方秘境中最为高耸的山峰:“那处山峰俯瞰全局,你我便去山顶静观变化。” 玉白短笛脱手而出,几个闪现消失在了空气中,只留下风声穿过笛孔而吹出的袅袅余音。 …… “怎么回事,变天了?”柳寒山难掩惊色,根本无法与识海中的地图重叠起来。 大地震颤,整座秘境空间都在颤抖。一根根黑线冲天而起,纵横交错,织成了缓缓移动的重叠大网。每一根黑线直径最少也有二十公里,穿地而出的时候将大地表面击出一个个豁口。本就荒芜的秘境此刻遍地疮痍。 “魔气暴动……”柳绾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且是很不寻常的魔气暴动。逃!快逃!” 识海中的地图被推翻重新绘制,数条逃跑路线被柳绾根据多年经验勾勒而出。 魔气凝聚成线已经是浓度极高了。更多的是丝丝缕缕的形态,甚至淡一些的肉眼都看不见。而神识,哼,可没有人族修士敢自恃本事用神识去靠近魔气。毕竟用神识观察魔气的同时,魔气亦在观察修士的识海,留下深深烙印。 柳寒山既然冒险进入秘境自然准备了不少防护法宝。可要真正与魔气对上,这些防护又跟纸一样脆弱,仅仅在低浓度的魔气下有些用处。 她只敢躲着魔气走。哪想到如此倒霉遇到魔气暴动的大危机! 好在她聪明,在逃跑路线不变的情况下,跟在其他逃跑的修士身后,还能蹭到别人防护法宝的些许威能。柳绾为其勾勒的逃跑路线并非一成不变,随时根据魔气的移动情况而变化。 白发老妇原本高速前进的身躯一扭,朝下方冲撞,视线中的地面快速放大。在她身后,重剑顶天立地化作纯粹剑意,左有斧钺虚影,右有长枪枪意,合力一击以攻代守逼退最先追逐上来的魔气冲击波。 “哈哈,痛快,没想到你修为平平,剑意倒是大开大合,颇有我钧天道的风范。” 柳寒山在即将触地时瞬间拔升,与前方的飞舟愈发靠近。 “多谢道友相助。”柳寒山问道:“道友出身钧天道,可是青杭界修士?” “不错,不如你来我这里,比你单独在外要安全多了。”飞舟内的声音说道。 柳寒山提到青杭界,正是因为有好友拜入青杭界醉花坞,打算套套近乎。没想到飞舟主人居然直接邀请她进入。 柳寒山刚想答应,却被柳绾制止了。“魔气暴动出现得莫名,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还未可知,莫要大意。” 是啊。到底萍水之交,对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危机时刻哪能就轻易上了对方的船。 “多谢道友好意,在下能与您同道而行便是万幸,不敢再做叨扰。” “无妨,我知道友心中有所顾虑。”飞舟主人亦不强求,“你在我这飞舟十里范围内都可不受魔气侵扰,放心便是。” 柳寒山连忙道谢:“还不知道友道号,在下该如何称呼?” “我没有道号,你直呼我的名字青凰就好。”沉稳女声中有着不容忽视的自信与骄傲。 青凰……柳绾心中咀嚼这两字,确认自己应当与此修没有什么交集可言。 “抗击魔气,本就是吾辈修士应尽之义。道友无需多想。前方最高的那座山峰便是我的目的地。”不断有虹光从各处聚集,目标直指最高峰,“看来也有许多同道亦做如此想。” 青凰那句应尽之义极为熨帖,柳绾心中难免对其亲近几分。 识海中的逃跑路线在数度变更后,最终指向最高峰。柳寒山索性就缀在青凰飞舟之后,当个小尾巴。 就在即将赶到最高峰时,忽然峰顶升起一把巨伞,越过众多修士布置的阵法,直接撑开,覆盖整座山峰。伞骨尽头悬下金铃,无风自动,传出阵阵铃音。闻者,心神为之清明。 “好厉害的灵宝。这伞主人必定不凡。” “直接进去吗?”柳寒山见前方的飞舟已经进入大伞覆盖的范围,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也有四面八方的虹光飞到山顶,也没事。 柳绾迅速做出判断:“跟上!” 站在峰顶最中央的是两名修士,似乎是最先来也是最强大的。其他修士都在距离这两名修士不远不近处待着,渐渐汇聚成大圈子。 飞舟中走出身穿铠甲外披道袍的青凰。她抬手一招将飞舟收入袖中。 所谓观衣识人。北天如此浩瀚,修者更是多如繁星不可胜数。外在的衣着打扮也算是快速认识一个修士的捷径了。 不似是北天之修啊。青凰看众人迟疑,怕也是因为这个。 白衣男修衣饰华美,轻纱覆面,遮掩了面容。而旁边的黑衣修士更是没有任何裸露出的肌肤,用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 能有如此灵宝的,身份、实力缺一不可。也没有人敢粗暴地去神识查探二人底细。 柳寒山背负重剑,朝青凰执同辈礼,随即便在其身边站定,静观事态发展。青凰说得没错,她的实力不过执境,都快是众人里修为垫底的存在。这点实力,最怕牵扯进什么当个炮灰可就冤枉了。 “诸位道友,”澹台玉贞环视一圈,率先说道,“这魔气暴动来得突然,所幸家中长辈赐予此宝可暂护己身安宁,只是碍于某修为所限,无法展现其全部威能。可有道友愿意助力,事成之后亦有丹药相赠。” 青凰的反应最快,当即爽快道:“道友大义愿意托庇我等,我等助力灵宝施展威能也是应该的。”她躬身一拜,“若还要收道友丹药,反倒让我等羞愧了。” 有青凰带头,众修也纷纷响应。不仅关系到自身安危,还有机会接触到稀罕的灵宝,再犹豫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一枚枚玉简飞至众人面前。“时间紧急,道友可将此伞看做大阵,玉简内是灵气运转和些许操纵之法。最好是两人一一组,相互交替为其持续提供灵力。” 在澹台玉贞吸引众人注意的时候,容晴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些修士。目光在触及青凰的时候顿了顿,随即落到了白发老妇——她身后的重剑上。 不会错,这就是柳绾的本命法宝。 若是自己去找,谁知道重剑是跟在哪个修士旁边还是躲在某个角落。澹台玉贞这招倒着实有效,逼迫重剑不得不现身。 以澹台玉贞道尊实力加上专门克制魔气的重宝,这些魔气当然轻松拿捏。看似凶险,可都在在场之修能抗衡的程度。 容晴担心的是,天外有天。 对于小魔仙的事,浮屠尊主可是一直知情,也从未制止过啊。 第一百一十章 她! “我二人来此,算是误入。”白衣男修与身旁黑衣修士对视一眼,只见那黑衣修士点了点头,白衣男修才接着道,“先前一直追击一名魔族修士,追到这里后失去了她的踪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魔修!第二纪元居然还有魔修! 这刚现世的古老秘境里面有残存魔气并不意外,可是魔修?尊主令下,就连最难杀的心魔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了。 巨伞灵宝之外是黑压压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魔气,但大伞覆盖下的区域在众修的支持下,很是安宁。青凰甚至有余力询问澹台玉贞的来处。 没想到爆出这等大新闻。 “那魔修是何模样,实力如何?”青凰连忙问道。 澹台玉贞垂眸,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这下你一句我一句都来了,“怎么会不知道?这叫我们如何防备。” 在场修士的修为从执境到衰劫,都能称得上一句年轻。对于魔修的印象无不是残忍邪恶,但真正与魔修交战过的也就是师门长辈这样的存在,从纪元前就活下来的大能前辈。 光是魔气就这样难缠了,更何况还有个活生生的魔修。 众修无不在脑海里搜刮起关于魔修的各种资料。魔族内部也有不同分支。论奇诡,当属心魔。论正面强攻,当属巨魔族,还有将魅惑本能发挥到极致的魅魔一族,林林总总。 这白衣男修语焉不详,说出这个消息除了引起众人恐慌外,似乎没有任何帮助。青凰第一个开口发问也是第一个冷静下来思考的人。她的实力已至五衰,来此秘境夺宝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历练。搏命之修,遇上生死危机反倒激起了凶性。 “前辈可有什么布置?我等虽不才,也愿倾尽全力抗击魔修。” 青凰心想能让两位看不清实力深浅的大修士如此追寻,这魔修实力恐怕更加深不可测。就连这秘境中蔓延的魔气应该也是因为这魔修而暴动。她们这些连道主都不是的晚辈乖乖听令便是。 只是不知,外面那些监管此秘境的执事行动可还迅速,能否发现此地之险情、险情之危急? 澹台玉贞继续说道:“那魔修千变万化,应是千眼魔影,为魔族中比较少见的一支。不擅强攻,生性狡诈,喜食人欲。怕就怕她已变化成人族修士隐匿在我等之中。” 此话一出,就连镇定如青凰也心中一惊! 众修眼神游移,你看我,我看你。 刚刚还想同心协力的众人忍不住怀疑身边的这些修士究竟哪一个正是那魔修假扮! “诸位道友现下可不是猜疑的时候,”一直无话的黑衣修士突然开口,“还请助力灵宝先抵抗住魔气。别说那魔修不一定就在此处,就算在此处,使用灵力的时候总与人族修士不同,我二人能分辨得出。” 是这么个道理。青凰率先分出部分灵力根据玉简的指引输送到灵宝之中。有她带头,剩下的修士纷纷跟上,生怕晚了平白遭受别人的猜忌。 柳寒山倒是被青凰照拂,与她一组。执境的修为太过低微,输送进灵宝之中如泥牛入海,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 “前辈?前辈?” 对于柳寒山的传音,重剑悬在其背后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你这重剑不错,是在这座秘境中所得?”神秘的黑衣修士突然出现在柳寒山身边,侧首看向她。 柳寒山忍不住绷紧身子,慎重答道:“晚辈侥幸得此机缘……” 兜帽下传出闷闷的笑声:“放心,我没有平白夺人机缘的爱好。只是我须得提醒你,那魔修来者不善,正是为此重剑而来。” 容晴的话音,就连青凰都无法听闻。只柳寒山与重剑中的柳绾得知。 “或者说,正是为你柳绾而来。” 都已被点名道姓,柳绾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重剑中传出轻灵女声:“前辈为何如此笃定?我生前修为不过是区区二衰。莫非是我本尊有了大突破,修为已至终极所以在战场中与那魔修结下深仇?我与本尊失去联系已久,现下是越来越疑惑了,若前辈愿意解惑,柳绾感激不尽。” 不远处,澹台玉贞美眸看向容晴,安静地等待着容晴的回答。 山峰外暴动猖狂的魔气,涤荡神魂的铃音,驱邪避祸的金芒,仿佛能让人看见数亿年前道魔之争的残影。无数战争兵器覆盖了界外空间。仅仅是一丝魔气就能轻易毁灭一座母界。凡人需得听信命数。 修士,也不得不信命数。 柳绾安静地等待着容晴的回答,仿佛听一场迟来的宣判。 但她又有什么错呢? 容晴说道:“确实是深仇大恨。那魔修于苍雪界大肆屠戮,你全宗上下尽皆战死才得以诛杀此獠。你本尊……亦是其中一员。如今那魔修之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渡进入北天,没有苍雪界可以让他撒气,因此找你索仇来了。” “魔族倒是一脉相承的猖狂疯癫。”柳绾冷哼。 在这秘境中沉寂了如此久的岁月也不见本尊来救,柳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容晴提及本尊战死她并没有太过意外。只是全宗上下尽皆战死,太过惨烈。 “老子都死了,那小子既然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柳绾说道,“既然前辈说他是来找我寻仇,我愿以身为饵助前辈诛杀此魔。” “苍雪界已然不存,你算得上是为数不多幸存的苍雪界修士了,我无论如何不能置你于险境、”容晴认真道,“你若信得过我,便进入我芥子域中让我能及时护住你。” “好,”柳绾快速权衡利弊后一口应下,“这孩子与我有一丝血脉联系,前辈能否将她也一并带入芥子域中?” 柳寒山大吃一惊,难怪柳绾一眼就相中她,原来是有着血缘关系,哪怕已经很远了。 “小事一桩。”容晴看柳寒山满头白发面容衰老,干脆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瓶,“这枚延寿丹赠你,服下后可延长少许寿元。” 柳寒山大喜过望。而重剑中的柳绾亦是动容。 若是,若是本尊还在,能够遇见这样一位贵人,说不定便能扭转命运…… 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容晴的芥子域是无形的力场。无数星点在柳寒山周身沉浮,这些足够小又足够重的星点仅仅是流转便引动光线扭曲。让众修眼中的柳寒山影影绰绰,似乎不在同一个时空。 修为最不入流的,却受到了大能重视,甚至被其主动庇护至羽翼之下。很多人又嫉又羡。 柳寒山忍不住给柳绾传音:“前辈,大机缘啊,这位大能前辈对您很不一般,说不定离开秘境后她有办法能够延长您的寿元。” 柳绾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柳寒山还记得她的寿元之事。她作为本尊分神诞生之初就是为了蕴养本命法宝,就算本尊陨落,也能作为法宝之灵存活很长一段时间。但寿命终有尽时,想要延长寿命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法宝认主。可是,认主之后再也不能算独立的人格了,这样活下去又有何意义。 她消散之前的愿望也不过是让柳寒山带她离开这座秘境,回到苍雪界看一看。 狐死必首丘,她只是想回家。 “别想那么多。大修士一丝垂青已足够我们受用。而且就算苍雪界已经不在了,离开这里后我还是想去看一眼,此后便……”柳绾顿了顿,问柳寒山,“你可愿认我为老师?虽然我生前修为不算高,可也有一些修炼的心得想要传承下去。” 容晴之前的话点醒了她,既然有大修士愿意为苍雪界留下香火,她身为苍雪界幸存的修士更不能什么都不做。哪怕生命已经在倒计时,她也要将师门的功法秘术最重要的是信念传承下去! 这样她也对得起从小养育她的师门了。 “我必尽心尽力教导于你。”柳绾承诺。 柳寒山心情激荡。就在此时,秘境上方豁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紫金二色交错的巨型葫芦就卡在豁口之中,洞开的葫芦嘴仿佛龙吸水将滚滚魔气吸入腹中。 “她来了。”容晴抬首,看着豁口缝隙中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地之时发出猛烈的炸响,大地震颤。 她的重量极其惊人。人形之中蕴藏九山九海。即使不动,周身时空也因其存在而扭曲。 来者相貌美艳,紧身黑衣包裹住的躯体紧实有力,仅仅是看到便本能畏惧。 她,不是人。 “力本源道碑……”容晴将芥子域收起,不让对方窥视柳绾的存在。更是全身肌肉绷紧,进入备战状态。 若要战,此战将是容晴所经历的最艰难的战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同心 力本源道碑……不,现在应该说是阮陶直接一个踏步瞬间冲到容晴面前将容晴一拳打飞出去。 轰! 轰! 轰! 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容晴一连贯穿三座大山,其势还未止住就被紧紧追击的阮陶一脚踹倒在地。 这一幕对于容晴来说何其相似。当年在万法碑林她正是如此被力本源道碑狠狠“教育”。 “你这傀儡之身不错,还挺抗揍啊。”阮陶语带笑意,下手却分毫不留情。相当恐怖的体重牢牢压住容晴,一拳接着一拳砸落在容晴头上。数千万亿吨的体重,配上完整力本源加持的完美发力,每一拳蕴含的力道就是霸体看了都要傻眼。 这具傀儡也确实强,这样都没被砸坏,容晴心神急速运转在想破解之法。 阮陶无疑精于战斗,更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一来就直接时空封锁,容晴那是想缩地成寸都不行。瞬间迸发速度更是远远不及阮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打倒在地了。 阮陶是要杀了容晴吗?目前看似是猫抓耗子那样玩闹,但最后玩着玩着一爪子就拍死才是常态。 魔族重欲,阮陶这样的皇族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欲。在杀掉敌人前玩耍一番也是很有趣的体验啊。 “长明重视你,不敢动你,可我看你本事也不大嘛。连道主都不是就敢什么事都乱掺和。”待在苦海中即使有小魔仙庇护阮陶也憋屈得不行,现在是用了浮屠尊主的分身降临北天,终于能够好好发泄一下了。 这具以阮陶本尊为蓝本打造的分身与她无比契合,使用起来亦是得心应手。 反观容晴连道本源都没有完全悟透,傀儡再强也发挥不出其千万分之一的力量。那傀儡自带的神兵容晴根本没有机会拿出! 一记记重拳交叠之下拳势大涨,阮陶却忽而翻身松开了对容晴的压制,闪身间离开将近一公里的距离呈防卫姿态。 失去了软陶的压制后,绷带下的“肌肉”缓缓蠕动恢复成正常。制作傀儡的特殊材料在诸天中都是极为珍贵的,自动修复只是其中的一个特性罢了。 阮陶看着那根柔软的白发环绕着容晴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圆,但她万万不敢再上前。 现在是第二纪元,太上除渊的力量仍旧震慑诸天万界,祂,无处不在! 当容晴展露出白发,便是搬出了自己的大靠山,即使是长生主也不敢对太上有半分不敬的。 画地为牢,容晴也不出去,双臂一撑帮助自己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没什么灰尘的衣摆。即使就在刚刚被暴打了一顿,她的心态还很稳定,甚至冷静地朝着这具浮屠尊主分身躬身一拜。 “尊主在碑林中的指点之恩,余容感激不尽。只是这序列战复选该如何通过,还请尊主再指点晚辈。”容晴记得浮屠尊主曾暗示她次选考察的是心性,于是天下第一把题押在种族之争上。 但,浮屠尊主自己的立场当真就这般坚定吗?人族与魔族的血海深仇纪元以前便存在了,浮屠尊主与阮陶仍然育有一子。这是斩不断的因果。 那些仇恨,能否改变浮屠尊主的心意促使他不顾阮陶也要将东天魔族赶尽杀绝? 还是说,主动掀起与东天的战争并非是为了复仇与掠夺,浮屠尊主有更深远的用意。 容晴余光瞥过四周,那些原本来探索秘境的修士早就被阮陶一开始的疯狂吓到,无不躲得远远的。没有魔气阻碍后,一个赛一个遛得快。而慢了阮陶一步的原承也被澹台玉贞堵在远处。 原承神情冰冷,不知为何对澹台玉贞很是排斥。 澹台玉贞察觉到容晴的目光,回首朝容晴点了点头,双眸微弯,似乎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指点?”这回说话的终于是浮屠尊主了,“你若想问本尊如何评判,那便是没有标准。” 没有标准?那才是您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吧。要猜中尊主的心思,难。要猜中尊主的心思又不违逆他,难上加难。 “世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有太多不得已之事,难以分辨是非对错。或者说,何必分辨是非对错。本尊于凡间感悟世情,也曾听闻他们感叹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凡人之间是如此,我们修界又何曾高贵半分。未成长生主前,本尊被师门驱逐,受诸天排挤,不得不托庇于李桃道人门下。可这些前尘往事待本尊突破后又有多少人有资格记得,又有多少人敢在本尊面前言说。” 浮屠尊主的眼神平静如广阔浩瀚的大海,与阮陶时不时的癫狂形成鲜明对比,即使共用一具分身也能让人轻易分辨。 容晴沉默了。 “不管你做出何种选择,从心即可。听从你本心,这世间谁也不能说你错了。若是为了顺从大义而做出违心之举,本尊反倒瞧你不起。” 浮屠尊主忽然微笑,颇有些无奈地摇头:“你可愿将柳绾放出芥子域?本尊受人所托想与她谈谈。” 容晴绷紧了身体,迟迟没有回答,已是用沉默来拒绝。 “你与柳绾非亲非故,余容,莫要多管闲事。”阮陶冷冷说道。 “这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呢。”容晴反驳。 浮屠尊主曲指轻轻敲了敲眉心,似是在安抚:“好了,好了,莫要动气。难得相聚,就坐下来好好商量便是。” 方圆十里都被阮陶打成深渊,浮屠尊主干脆放出一座大型楼阁。原本在深渊上空悬浮而立的四人眨眼间已经置身于精美楼阁之中。 “坐会儿吧。”浮屠尊主已率先在主位上端坐。“承儿,你靠近我一些。”他温声说道。 原承应声,主动握住容晴手腕。尽管碰到容晴的那只手极为冰冷。容晴沉默间再度朝浮屠尊主躬身一拜,这才跟随原承跪坐在主位下首第一处案几后。 浮屠尊主心知容晴的固执,不以为意,看向澹台玉贞:“现在应当是本尊第一次在现世中见你,果然头角峥嵘,不让英娥。雪微尊主近来仍是在闭关吗?” “我族尊主业已出关,闲暇时亦会指点晚辈。”澹台玉贞恭敬答道,在容晴对面坐下。 容晴看着面前案几上摆放的灵食,即使灵蕴再浓她都没有一丝胃口。 浮屠尊主他……和善得可怕。 这样的大人物居然态度如此和善,不论是真是假,都足以化作无形的压力压在容晴肩头。 主座上的美艳女修眉眼锋利,眼睫微垂时更有让人不可直视的威势。 “余容,你既然不愿放柳绾出来,便说说不愿的理由。” 容晴要是再沉默,可就说不过去了。 “晚辈觉得世事既已循环往复,而结果,尊主、前辈还有她早已知晓,又有何重复的必要?不过是徒增另一个人的痛苦与悲伤。” “你这是在怨怪本尊,怪本尊只给她机会,却没给柳绾选择的机会?” “尊主……”容晴猛地抬头。 浮屠尊主抬手虚按,止住容晴的话语。 “本尊一开始帮她,确实有本尊的私心。只是余容,你要知道无论父母如何,孩儿何其无辜,也不曾是孩儿自己愿意来这世间苦苦煎熬。这一点,想必你也有体会。你只顾着柳绾,为何不愿替那孩子想一想。你不必急着反驳本尊。”浮屠尊主缓缓道:“若非本尊这点私心,大多罪人之后、异族子女都是不能活的。” 容晴原本坚定的心意有了些许动摇。她想到了持正师兄。 吞天道尊之子、人族与鲛人的产物……若非浮屠尊主庇护,光是吞天道尊那一堆仇家,持正哪还能在钧天宗内好好活着。持正的名字也正是浮屠尊主所赐。 “本尊为她取了一个名,平安的平。她唤自己柳平。即使她的出生是罪过,但这罪过也不是她造成的。要恨就恨这世道为何有强弱之分,恨这人族无义、魔族失德、天道不仁。”浮屠尊主看着容晴,也不算是只看着容晴,“不是自己的错,就要放下。避不过的苦难要学会逾过去。柳绾不该随苍雪界死去,这也是为何我们次次都要来此找柳绾。” “凭您的力量,总能让柳绾活下去。没有必要再告诉她这些。” “她心存死志,若只让她活下去,怕是不肯。更何况要瞒她一辈子,良心何安。” 容晴怔怔地看着主座上的美艳女修。是长明也是阮陶,她们一体同心,说来说去,也都是自己的私心。如同疼爱自己的儿子一般,也疼爱着同样是人魔产物的柳平。 容晴真的差一点,就要被浮屠尊主给说动了。任谁遇到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这样诚恳的劝说都难免动摇甚至怀疑起自己。 “晚辈小的时候也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多年来心里爱她也恨她。只是现在也渐渐明白过来了,她是她,我是我。缘深,则聚;缘浅,随去。既然重复了那么多次还是同一个结果,柳平还要执着,那就不是爱而是恨了。柳绾……也有不知情的权利。” 容晴反手握住原承的手腕。原承颤抖了一瞬,却没有抽出手。容晴即使用的是傀儡之身,但她的手心仍是暖的,仿佛拥有血肉。 “柳平虽然在苦海里循环,但算算时间活得也够久了。当了这么久的孩子,总该长大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遵从本心 “不是自己的错,就要放下。避不过的苦难要学会逾过去。”容晴轻声重复了一遍浮屠尊主的话语,她扯了扯嘴角似是嘲讽,“我不信柳平在您的教诲下这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 浮屠尊主冷冷地看着容晴,容晴也半分不肯退让地直视他。 逐渐冷凝的气氛让原承都忍不住下一刻就要出声为容晴转圜,却听到浮屠尊主笑叹:“胆子真大……就连承儿都不敢这么当面反驳本尊。你这般想也没有错。你选择了你的立场,而本尊与阮陶也有我等的立场。所以余容你听好,本尊给你两个选择。” 正如浮屠尊主之前所说,要坐下来商量,他给容晴的选择正是“商量”的方式。 容晴根本无法反抗,只能选择。 “浮屠塔分为上九层与下九层。上九层矗立在霸天背脊之上,而下九层却是牢狱,羁押罪孽深重之修。他们在浮屠狱中彼此厮杀,如今还活着的修为最次也是封王。本尊给你的第一个选择就是在浮屠狱第一层存活十日。” 闻此,就连澹台玉贞都惊讶了。诸天万界中知道浮屠狱的人不多,但澹台玉贞身为南天少主还是知道的。被关押在浮屠狱中的修士个个罪孽深重不假,可战力也个个出众。没来得及逃走的魔修,珍稀强悍的道体,以杀证道的大修士,如吞天道尊那样的癫狂之人……在浮屠狱中比比皆是。这么长时间炼蛊下来,还存活着的哪怕是个封王也绝非外界普通封王可比。 容晴再怎么天才也只是化神,化神之上还有执虚二境、执虚之上还有天人五衰,突破五衰也才成道主修为。上万道主也才有一个能封王的精英。 容晴进入浮屠狱别说存活十日,恐怕一炷香时间都难。 “太上归一曾许诺太上不会降临浮屠狱。所以就算浮屠狱中关押了先天生命也不会有太上降临来救。”浮屠尊主补充道。 这是绝了容晴借助太上力量的可能。 “至于第二个选择,本尊有一绝学名为起死回生,可以复活北天生灵。如果你不插手柳绾之事,本尊可传授你起死回生的绝学。” “两个选择,你选择其一。” 说完,浮屠尊主闭上双目也隔绝了阮陶看向容晴轻蔑嘲讽的目光。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浮屠尊主给容晴的第二个选择很妙,毕竟起死回生的绝学诱惑力极大,纵使容晴畏惧了也可以此挽回脸面。 绝世天才的自尊心向来是很强的。当然容晴也可以咬死了就是去浮屠狱中历练自己也不低头。 只是那后果就要她自己承受了。毕竟尊主也说了,太上都不能降临。之前在归墟天无非仰仗的太上除渊的力量,如果没有太上的加持,容晴尚还微末的先天境界在这群当世顶尖强者眼里还远远不够看。 第一个选择,容晴不会去选。 而第二个选择当真就那么好吗?为何是起死回生,浮屠尊主似乎大有用意。他以为容晴想救谁,他知道容晴想救谁? 容晴想露出疑惑的表情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的面部被绷带所阻挡,相信浮屠尊主还是能看得出吧,她道:“晚辈不曾有故旧早早陨落,虽然心喜尊主绝学但因柳绾之事而获此绝学实在受之有愧。柳绾师门尽皆战死,不知起死回生能否挽回他们性命?” 容晴叹了口气:“这也是柳绾的想法。” 蛮横地让柳绾不听不看,与浮屠尊主的做法也没有区别。容晴确实无法隐瞒柳绾永永远远,只能用鲛皇耳浅浅地听她一丝心声。若是柳绾还想知道更多,便让她能听到自己与浮屠尊主之间的对话。 若柳绾不愿再听下去,容晴自会让她在这具傀儡之身中的禁制空间里得到一份独处的清静。 浮屠尊主所说的起死回生燃起了柳绾心中的希望。 “虽说起死回生有着诸多限制,还要付出极大代价,但这代价……柳平甘愿领受。”浮屠尊主缓缓道,“她在苦海中不断搜寻苍雪界故人遗物,借此施展起死回生这门因果道绝学,不断洄游时空长河,柳绾一脉四百三十六人柳平已起死回生一百零四人。其余的无法通过这方式复活。” 容晴:“那还有其他……” “还有太上因缘的愿力可以轻松起死回生,但是想请动太上因缘出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容晴没有说话。 “柳平所付出的代价就算不能赎清她的罪过,便是连见一面都不能吗?”阮陶站起身,走到容晴面前微微俯身。仅是俯身,极强的压迫感仿佛山海将倾。 “柳绾不愿意。”容晴咬牙道,“不愿意就是不能。” 容晴扛着无形压力艰难地站起身,甚至用宽大的袖摆将身旁的原承勉强挡住。哪怕一点作用也没有,却是无声的态度。 白衣青年抬眸默默地注视着半挡在他身前的女修,他不知道那位柳绾前辈此时是何神态是何感受,想必如同现在的他一样,在冰冷的命运中感到暖意。即使余容修为尚浅,可当她在你身前,你就是相信她能为你遮挡所有风雨。 修长的手指顺着绷带缠住她的手掌,带着试探不敢用力。容晴直接紧紧握住了原承的手,是让他安心的承诺。 阮陶挑了挑眉,倒是没放什么“你不怕我杀了你”之类的狠话。袖摆下交握的双手也不过引得她嗤笑一声。 “看来你是要选第一个了。只是进了浮屠狱你自身难保,遑论柳绾,她这分神也没多少时日了罢。” 沉默了许久的澹台玉贞说道:“不如让晚辈将柳绾姑娘送去南天。南天风土人情与北天大为迥异,说不得柳绾姑娘能另有一番机缘。至于柳平,若能放下,日后未必没有相见的缘分。” 容晴眼睛一亮,立马接口:“柳绾愿意去南天。” 这可不是假话,柳绾确实是如此想的。 尊主没有必要撒谎,能复活的师门故人已经复活了,而不能复活的也非人力所能及。再去一趟苍雪界遗址也没有更多意义了。柳绾心中怅然。她已隐隐明白柳平是谁,只是哪怕柳平付出了极大代价,她也仍然无法接受柳平。 若相见生恨,又何必相见。 如果没有容晴横插一手,骤然得知此事柳绾必定悲愤难消。前有柳平这无法抹去的存在,后有浮屠尊主这样执掌北天的主宰,命运将柳绾玩得团团转。 躲不开,逃不掉。 可偏偏容晴要蹚进这浑水中,明明没有任何好处,可她还是来了。她在乎。 “谢谢你。”柳绾道,“我无以为报,也只有这声谢了。” “这就足够了。” 美艳女修锋利的气息很快便褪去转而变为平和。现在是浮屠尊主微微笑着:“既然你已做出选择,本尊也说到做到。浮屠狱,你便序列战结束后再去。至于柳绾,她想去南天当然可以,终究是北天欠了她。”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匣:“这是苍雪界入冬时山巅的一捧新雪,便留给她做个念想。” 这是……道本源?容晴接过玉匣,如此浓厚的本源气息,与道碑也相差无几了,对于柳绾也是极有用之物,相当于随身携带道碑可以时时参悟。这道本源容晴陌生,可对于柳绾而言却是熟悉,禁制空间内剑身震颤。 “是,多谢尊主。”容晴躬身。 浮屠尊主拊掌笑道:“如此也算皆大欢喜。这第二纪元你们后世之人久待到底不妥。承儿,可想回去了?” 原承默然点头,又问:“余容同我一起吗?” “余容自有她的门路,不送柳绾一程又怎么安心。不过她总会回来的不是吗,虽是殊途,亦是同归。”浮屠尊主对待原承很是温和。 而原承也习惯如此,不觉有什么不妥。 容晴见此,记在心里。 原承心想尊主说得确实不错,余容总归是要回到现世的北天。序列战还没有结束。不论这次复选排名如何,还有终选。她是他倾慕的人,也是他最重视的对手。 更何况,观尊主神情,不像是把余容的小小反抗放在心上。正如尊主之前所言,遵从本心、无有对错。如果容晴屈服了,违逆了自己的本心,反倒让浮屠尊主瞧她不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 “复选排名已出!”淮晏抬头看着那个高悬如太阳的名字。无数金芒织就的名字浮现在最顶端,辉煌无比。 余容。 这两个字以不可当的姿态横扫一切。 随后浮现的原承二字都要黯淡许多,更是缩小了一半。 一个个名字被金芒勾勒,快速浮现,须臾就已将全部排名展现完毕。 浮屠塔中央轰鸣的漩涡中浮现出一道身影,在她迈步走出后,这漩涡迅速缩小凝为一个深邃的点飞向上方消失不见。 无数道犹如实质的目光凝聚在那女修身上。 不论是骄傲的绝世天才还是实力莫测的大能修士,此刻,只凝视着从漩涡中走出的最后一人,也是此次序列战复选的第一人! 黑衣窄袖,血红色的纹样正是青杭界钧天宗的标记。女修身姿修长,躯体中蕴含惊人的力量,单单其存在便让普通修士摄于其气场不敢轻易靠近。 “还真让澹台从极言中了。”淮晏看着万众瞩目的容晴,想起澹台从极之前的笃定,愈发觉得容晴此人很是神秘。 随着容晴强势崛起,尊界的大人物都对她很重视,关于她的来历自然是仔仔细细梳篦了数遍,深怕遗漏了什么细节。她们这些来自于其他尊界的天骄亦是重视。淮晏听说容晴出身的母界正是那不可言说之地,能有这惊人成就看来是身负大机缘,也不知道这机缘是福是祸,容晴又能活多久。 容晴管不了别人如何想,当下只是抬头看悬浮在白塔中央的榜单。 对于第一,她不意外。哪怕尊主说了从心而已,恐怕也没多少人敢真的这么从心。不仅顺利抵达第二纪元的北天,还正面拒绝两位大佬,她不第一谁第一。 第二名容晴略过,第三名反倒让她意外,安斓,泰山府君的小徒。 能够排到第三,说明安斓也基本上摸清了故事的大概。只是不知道她能留下几分记忆。 第四名,观寒。 第五名,宋。 …… 第十名,谢玉时。 第三十五名,流千翠。 第二百四十二名,虹非。 其他一些容晴认识的修士,排名或高或低,低的都跑到五万余名去了。 哦,当然低也低不过当仁不让的垫底存在——海鹫。 第一名是我,最后一名也是我,容晴都要忍不住为自己鼓掌了。 在影脉分身进入苦海试炼的时候,人形海鹫那里也被阴无晦找上门名为切磋实为暴打了一番。挨揍的地点就在晋王宫,容晴暗暗瞥了眼想走又不能走的晋王忍不住幸灾乐祸。 看来晋王已收到消息,妖族海鹫就在他晋王宫里吃吃喝喝,顺带指点他的儿子。没有晋王回来主持大局,晋王宫里的仆从还真拿海鹫没有办法。 五万余名化神天骄聚集在一起,殿下们正站在最前列,容晴直接走到了原承身侧。流千翠眼睛亮亮的,忍不住握住容晴的手。容晴亦是回握,示意她放心。 “复选排名为本尊综合评定之结果,诸位可有异议?”浮屠尊主象征性地等待了数息,随即道,“根据初选的表现与复选的排名,此次序列战终选入围百名天骄,以下是名单。” 浮屠塔中央的悬浮榜单再度变化,不再将名字排序,而是悬浮展示,如长明灯一般在空中略微上下浮动。 虹非站在容晴身后,抬首仔细地寻找自己的名字。随即无奈摇头,能够走到复选的五万余名天骄无不是自己那一界的佼佼者,可当数量骤然缩减到一百,那难度飙升,就连青杭界的凤凰道女也不在其中。 进入终选的一百人,浮屠尊界的化神修士占了大半,这并不意外。其他尊界的天骄如澹台从极、淮晏、淮渺、阴无晦也赫然在列。 浮屠尊主俯瞰着这些天骄们,这些小家伙们的所思所想在他面前几乎是一览无余的程度。 他缓缓说道:“此次序列战终选仍然与以往不同。三日后,本尊将直接送你们前往山海碑之所在,能否得到山海碑的认可,便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此话一出,即使向来淡定的淮渺都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都说山海碑名额浮屠尊界是最多的,但……像这样准备了一百个名额的行为当真是财大气粗。甚至不用去争抢第一,只要有本事,大可自己在山海碑上留名。 那可是多一条命啊。 “我都要嫉妒这些小家伙们了。”兰芝道君深吸一口气,哗然的可不止底下那些化神,谁都没料到尊主这次居然如此大方。 山海碑留名,她们这些道君道尊何尝不眼馋…… “甭说你了,我都忍不住想和我那小徒换上一换。”泰山府君无奈摇头,她也没有山海碑留名,但现在安斓却是那百人之一,有了这个机会。 “你别安慰我了,只要尊主还执掌北天,你不出北天便是绝对安全。山海碑留名对你的吸引力可没那么大。”兰芝道君直言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苦修亿万年,还没怎么收过徒,之前的那些或战死或寿元终尽,这次倒是可以挑个山海碑留名的收做弟子好好教导一番。” 兰芝道君还算好的,有些道君是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杯盏,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能够在六层楼七层楼的都是浮屠塔的核心成员,心中愤懑可谁又敢直言。真惹恼了浮屠尊主,一条命还是两条命都没区别。 浮屠尊主说道:“环绕山海碑有九山九海,山海证道最多者即为我浮屠尊界序列。其他尊界的天骄若有心,也可亲身前往万法碑林,与我北天天骄同去中天,证道山海。” 浮屠尊主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名额我给得起,就看你们这些小家伙们敢不敢去。 不去也好,正好给北天省了名额。 阴无晦眸中厉色划过。去,当然得去。无极尊界已确立少主,即使他陨落了也还有许多序列,根本不打紧。而且无极尊界自纪元前就开辟,到现在第八纪元剩下的名额少之又少,至少他还没有那资格留名山海碑。阴无晦这次来参加北天的序列战就是为了留名山海碑的机会! 淮渺与淮晏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哪位他界天骄退缩的。她们也相信,以浮屠尊主的身份更不会做出对小辈出手这种丢分的事情。 因此一个个都退出星尘照镜,回到现实请示长辈,即刻动身前往万法碑林。 最底层不断有浮屠塔道主接引北天天骄们离开。尤其是进入终选的天骄,更是有家族老祖亲自来接的。 就连子车道君都亲自来领子车玥离开,态度和缓,更是少见地勉励子车玥几句,让少受母亲重视的子车玥难掩激动。 那些尊界殿下们离开前都与容晴打了声招呼,或是邀请她序列战后小聚一番。尊界殿下们都不傻,经过初选和复选,容晴已经证明了她的实力与潜力,即使不能成好友也不能轻易得罪。 倒是晋王谁也没理,沉着一张脸快速离去。 不过晋王一贯如此,大家都没在意。 容晴也只是看着晋王离开,神情淡淡。 “承儿,余容,你们两个都做得很好。”原琅道君可谓是春风得意,没看到那些浮屠塔的同道们明着恭喜心里都酸溜溜的么,此次序列战东临宗可是独占鳌首。 原琅笑意盈盈看着这两个孩子,是越看越满意。先前还担心最后的序列之位,但是这次尊主难得大方,届时原承能够山海碑留名也算是让他放下了一半的心。 “山海碑那里有尊主保驾护航,倒不需操心安危,这三日你们好好休整,调整到最佳状态。”原琅道君问她们两个,“你们是想去静室还是去哪里,我送你们。” 原承无所谓去哪里,自苦海回来后他便很沉默,即使他一直是清冷的性子,这状态也让原琅道君敏锐地察觉出了些许不对。 承儿心里似乎是压了什么事情,会与余容有关吗? “我……没什么好调整的,不过是想凑凑热闹。”容晴慢慢说道。 “哦?”原琅道君笑意不减,“哪里的热闹你说便是了。” 以道君实力,什么热闹不能去凑一个。 “譬如晋王府,现下就很是热闹。” “你的消息……”原琅道君挑了挑眉,“倒是灵通。”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热闹 晋王宫现下一改以往的清静。 原琅道君带领容晴原承二人来到时,许多大修士都笑眯眯地朝他们打招呼。浮屠塔、尊界五辰、冥府……容晴大多还不认识,只能靠这些大修士的衣着来判断其势力归属。 “承儿,来这边,这边位置好。” 容晴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水榭中一身着黑色战甲的男修抱臂而立,外披织金黑缎。外披上的纹样似乎是浮屠塔。 原琅道:“你也来晋王宫,倒是稀奇。” “难得。好久没见东天鲲鹏,虽然是头小鲲鹏,但天赋神通也还值得一看。” 走近后,原承率先喊道:“十九叔。” 男修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捏了一把原承的脸颊,“上次见你还是三百余年前,现在都化神九转了。” “承儿修为还浅,自然进境快。”原琅道君替容晴介绍,“这是我十九弟原玦道君,也是序列之一,被尊主收为亲传弟子。” “见过道君。”容晴躬身行礼。 原玦伸手托了一把容晴的手臂:“我知道你。我想,现在除了那些闭关不出的老家伙们恐怕无人不识余容殿下。你就站我旁边,瞧瞧热闹。” “是。”容晴乖巧地站在原玦身侧垂手而立。 这里滞留的大修士数量之多,若说真是单纯的凑热闹他们还没有这么闲,自然是嗅到了些许不寻常。 妖族海鹫,初选不参加,复选也是一进入就失败,刚刚还被西天序列阴无晦压着打,他的北天之行仿佛一场笑话。若他回到东天,必定被东宸尊主狠狠责罚,就这样了,居然还不改其好色本性,跑来调戏晋王的炉鼎。 是真的蠢,还是别有所图? 容晴平静地观战,而她的部分心神正操纵着海鹫之身在湖面上辗转腾挪。 晋王宫中有湖纵横百里,这点距离对于交战可大可小。与当时容晴的静海墟之战相比太小了些,但交战双方仅仅将战场控制在百里之内则又绰绰有余。 海鹫化身一头小小鲲鹏,翼翅划过空间流泻出轻描淡写的白痕如烟云般飘散,姿态优美写意。而晋王血契兽应蛇紧紧追击其后,弹射扑杀之势犹如雷电。 晋王与海鹫之间彼此牵制的力场凝而不散,只因对手只有一个,根本不会将多余的力道分散出去,即使是阴无晦也不敢轻易闯进这场战斗中。 “哈哈,”海鹫忍不住嘲笑,“都说晋王殿下是武痴,好不容易如你所愿斗上一场,你怎的如此不济。” 说话间,再度与应蛇擦身而过。他以闪躲为主,进攻倒是不多。但这闪躲的身法同阶之修少有能及的。 晋王浅淡如狼的眼眸中少有的凝重与疑惑。疑惑的不是海鹫为何跑到晋王宫招惹季徽,也不是浮屠塔的大修士为何袖手旁观不来制止这闹剧,而是一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与他交战的海鹫真的是海鹫吗? 晋王心中蓦然跳出这个念头,随即生根发芽,愈发茁壮。应蛇粗壮的蛇身蜿蜒出危险的弧度,将鲲鹏的退路尽数挡住,晋王自负实力,根本不需去考虑是否为海鹫故意留出的空当,直接近身,长刀刀影划过天空,一重重刀影朝着鲲鹏愈来愈快砸下。海鹫尽数接下,身下的湖面波澜不兴。 “这点力度,是给我挠痒吗?” 晋王身后,亦是刀光长河袭落,爆出金戈鸣声。 海鹫深谙背后偷袭的要义,一击即退并不乘胜追击。 “你也不过如此。”晋王扭了扭被砍中的脖颈,冷声道。 晋王,乃是罕见的霸体。海鹫,身为鲲鹏皇族,肉身绝对能与霸体一拼。之前说是被阴无晦暴揍,那也是阴无晦对力本源感悟只差最后一步这才能压着海鹫打,实际上海鹫连轻伤都没有。 “不过如此?哼哼。”话音刚落,海鹫突然爆发! 鳞翅一振,上千万道重若大山的鳞羽射向晋王,湖上如此小的空间,这些鳞羽直接聚集成一堵墙朝晋王推进。晋王可不会缩地成寸,即使会,在海鹫相当于空间封锁的芥子域中也没有用。 不仅如此,人形海鹫更是持刀扑杀晋王本尊,放任宛若巨人一般的晋王法身去一拳拳轰砸聚集起来的鳞羽。 人形海鹫与晋王双刀交错,仅仅接了对方一刀,便直接转换了生命核心,让晋王这一刀威力再大也失去了用处。趁着晋王招式变老,再度交换生命核心。 刀光如雪,刀势如虹。人形海鹫纵身跳劈,朝着晋王当头斩下! 宛若光线急射而来的应蛇挡在了晋王身前,被刀锋从头至尾剖开,发出痛苦的尖啸。大团大团的血液砸落入湖水中,令湖面炸开水雾与烟气。 亭台上身着单薄白衣的季徽双手猛地抓住栏杆:“不要!” 只是这呼声太微弱,容晴微微侧首,心想也不知道季徽是为谁而忧心,也或许两者都有。 “这一招,你觉得如何?”人形海鹫再度融入誾暗中。晋王当然应该感到熟悉,这是静海墟中海鹫对容晴施展过的最强一刀,融合了高阶大术与道韵。 晋王根本懒得再想面前这个海鹫的不对劲之处。外表、能力、道韵、甚至气息,都是海鹫。那就杀! “总算爆发了。也算有点看头。”原玦道君颔首,终于有了些许兴味。他的主战武器是横刀,在刀法上早已是宗师级别,俯瞰两个小辈的对决并不能带给他什么特殊感悟。人形海鹫那一刀经过东宸尊主指点颇为惊艳,那也只是对于化神小修而言。唯有生死之战,不论强弱,方能引动他的兴趣。 “这是要拼个生死啊。晋王这小家伙太过胡闹,现实不比星尘照镜,若是损伤了道基也够他受的。”原琅道君无奈地看向原玦,“好歹也是浮屠塔天骄,就算你修习杀道,也不必这样看他好戏。” “在生死一线间的大恐惧中求得突破,身为搏命之修,必须有此觉悟。我哪里是看晋王的好戏,我是在看他的潜力。” “道君以为,晋王潜力如何?”容晴出声问道,惹得原玦垂首。他想了想,回道:“霸体固然很好,但诸天万界古往今来也不止晋王一个霸体,与他前辈们相比,他是远远不如的。至于武道上,尽管一些道友夸赞他武痴,但再怎么痴迷,他在武道上的进境并不算快。论起来,阴无晦虽不以武痴着称,但在武道上走在了晋王前面,起码有三步。” “那我的潜力与晋王相较呢?”容晴抬头,正对上原玦狭长凤眸。原氏一族多出美人,即使原玦道君下半张脸被漆黑面甲覆盖,显露在容晴视线中的眉眼仍然漂亮得不可思议。 大修士若不想自己的面容被低阶修士看到,或是让低阶修士转瞬即忘,又或是在低阶修士眼中如云雾笼罩看不真切。但原玦道君自一开始便显露真容,又和原琅道君一样在容晴面前以我自称。不得不说,是因为原承倾慕容晴的缘故所以将容晴看做半个自家人。 “你是想我夸赞你吗?” “真的吗?” 原玦道君眸中染上笑意:“你的潜力自然远胜晋王,甚至能与诸天历史上的那些天骄相争。我的那些同道推测不出你的极限。我,也看不清你。” 容晴满脸不相信。 “我与阴无晦相比还有一两步差距。”对方只差一点就可完满力本源,而容晴在力本源上面只是开了头。如果不靠白发的力量,容晴基本上无法与贯通道本源的道主抗衡。 “可阴无晦在化神阶段已经走到了尽头。你与承儿在伯仲之间,还没有走到极限。尊主将终选定在中天山海碑,于你们而言实在是了不得的造化。” 第一百一十五章 颠倒的未来 “是……”容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更多心神放在与晋王交战的战场中。 即使容晴将自身的潜力展示到这个地步了,原玦仍然认为原承的实力和她的实力在伯仲之间,除了对于自家人的信心,恐怕还有其他的考量。 总之,序列战终选见分晓吧。 湖面上海鹫两大真身身量相仿辗转腾挪,与晋王应蛇或捉对交战或合力围杀。两大真身是同一意识,使用起来圆融无比。而应蛇自出生以来便是晋王血契兽,上千年共同修行战斗,默契自不多说。哪怕被海鹫一刀劈开了身体,也在晋王掩护下不过短短数息便吞服丹药勉强恢复了战力。 其中也有数次惊险,几乎就要分出生死。 “海鹫,似乎变强了。”原琅道君传音给原玦道君,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若他在静海墟一战中没有留手,按照他此时表现,确实进步不小。他之前有四次机会可以分出胜负,但他都当做没有发现而放过了,这不像他以往的性子。” “或许这小家伙的真实性格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原琅见过的天才多了去了,像这种表面轻浮实际心眼颇多的天才历史上也是很多的,“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海鹫当真表里不一,尊主也不会说他性子急躁。” 尊主是不会出错的。北天修士对这位主宰有着绝对的信任。因此结论也被他们兄弟二人推导出来了。 原玦:“静海墟之战,海鹫命不该绝。今日之战,他是必定要陨落了。至于晋王这孩子……未来如何便看他的机缘。” 当原玦原琅二人看清其中关窍后,不过三息战场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海鹫妖身扑至晋王身上,根本不惧应蛇的缠绕,利爪深深陷入晋王腰腹中,尖锐鸟喙扎穿了他的心口。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季徽睁大双眸,只觉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杂音在嗡嗡作响。她一个字也说不出,眼睁睁看着利喙啄出那扑扑跳动散发着热气的鲜活心脏。 阿商。季徽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她看着应蛇哀鸣中卷住晋王残躯跌落湖中,她看着湖面上取而代之的高大身影,那人甲胄齐全,面甲下是熟悉的淡色狼眸。 察觉到不对劲的海鹫双翅一振就要远远避开,却躲不过对方轻描淡写地一抓一握。 “竖子尔敢!”季徽茫茫然间听到一声怒喝爆发,却没有见到那怒吼之人的身影。只见原先威风凛凛的大鹏鸟此刻就像一只可怜的鸡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一捏之下直接断却生机。这还没完,披甲男子随手劈开海鹫人形真身的头颅,即使手中无刀,但仅仅是一挥手便是极为精纯的刀意。 两者实力间的巨大差距,让海鹫连反抗都来不及便陨落当场。 断裂的头颅落入湖中,被盘绕在湖底的应蛇一口吞入腹中。海鹫啄去晋王心脏,应蛇吞吃海鹫头颅,如此也算礼尚往来。 以雷霆之势击杀海鹫后,这披甲男子并未离开,而是迈步来到季徽面前。 他伸手抬起季徽下颌,冰凉的甲片沁出她尖俏下巴上的雪色和温度。 “别怕。”他低声说道。冷淡的声线中藏不住在意。 季徽不得不仰头看着那面甲下熟悉的眼眸:“阿商?”她迟疑了。面前的男人很熟悉也很陌生。 “是我。”与此同时,他的袖口处滑出一条头生双角的小蛇想要顺着手掌凑近季徽。 虽然长了角,但的确是应蛇。季徽此刻终于确定面前之人就是晋王,可他刚刚不是…… 她心中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就见晋王直接捏住应蛇七寸将其远远扔开,似是很不愿意应蛇亲近季徽。 “我是未来身,”晋王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随即道:“你可以放心,现在的我死不了。序列战后,你我成婚,再无旁人。” 什么?季徽的表情仍然是那样的茫然与怀疑,迟来的承诺并未让她欢喜反而让她困惑。 原本捏住她下巴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庞,可晋王的身影却在消散。 “阿商,你别走。”季徽如梦初醒般连忙握紧对方的手,可眼前人心上人犹如初雪般快速消融了。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他低声道,却连同好不容易爬上季徽肩头想要舔舐她脸颊的应蛇一起彻底消散在这世间。 未来身,本就是未来的一刹那。 …… “原玦道君这是何意?”廊桥内兽首人身的妖族大修士强迫自己冷静。当然,她也不得不冷静。谁叫她的同事现在成了原玦手中的一只鸡,想捏死就捏死。 原玦眼眸微弯:“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希望查笃道友能够冷静下来。” 如果不能,就让他代为强制冷静。 幽梦四只圆圆的大眼睛此刻尽皆睁开,齐齐盯着面前这位杀名颇盛的道君,在北天与浮屠塔修士起冲突绝对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前车之鉴就是可怜的海鹫殿下,被对手用未来身这一浮屠塔绝学给逆风翻盘。 浮屠尊主是尊主,掌控北天时空与气运,他要人族兴盛,人族便兴盛,要异族衰落,妖族就永无出头之日。像应蛇、凤皇都身负妖族高贵血脉,也不过是人族修士手里的兵器罢了,自出生起便再无自由。 浮屠塔有许多秘传绝学实际上依靠的便是浮屠尊主的道。 脱胎于浮屠尊主长生本源的诸多绝学里有一门主杀伐的绝学,名气与威力极大……思及此,幽梦平静地吞了吞口水。 “屠字书我已尽数练成。”似乎明白幽梦心中所想,原玦淡声说道:“若要在北天与我交战,对道友而言算不上公平。” 幽梦心中冷哼,四只青灰色横眸几乎要眯成危险的细线。 “公平与否可不由你我决定。若非你阻拦,我等还是来得及救下海鹫殿下的。事已至此,不需旁的,只要晋王项上人头随我回东天向尊主请罪。” 海鹫说到底是被东宸尊主指派而来参与序列战,更是派了幽梦和查笃随行保护,重视之意不言而喻。没死在序列战战场上,死在了为炉鼎争风吃醋的男女之事中,简直是可以传遍诸天的笑话。幽梦完全能想象得到她将面对东宸尊主怎样的怒火…… 原玦轻笑出声,似乎是嘲笑更多一些:“晋王既已成功召出未来身,浮屠塔中他可再上一层楼,想要他的人头仅凭幽梦道君你一句话可远远不够。” 似是为了佐证原玦所言,幽梦感受到数十道强横威压迫近,围绕在她周身三丈。这些来晋王宫看热闹的北天道君们对有着深仇旧恨的妖族可不会像对待西天的人族道君那样宽容。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开 季徽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刺激让她甚至想不到站起身来,直到有人在她身边蹲下。 “晋王是浮屠塔天骄,在尊界地盘上,想死可不是件容易之事。况且……”容晴温和说道,“能成功召出未来身,说明他前途无量,这可是更上一层楼的大喜事。” “……”季徽看着一位女性道君将晋王身躯连同应蛇从湖里捞起,喂了枚丹药助其药力化开,随即垂手而立,默默观察着晋王的恢复情况。 身体的恢复情况是肉眼可见的,那神魂呢,心神呢? “我,我已不想再管这些事了。”季徽垂下头去。 “哦?”容晴并不在乎自身形象,就着蹲下的姿势还一手撑着下巴,“可刚刚我听晋王说从此以后只你一人,虽然是未来身所说的承诺,但我想晋王醒来后也不会背弃。” “即使阿商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如何,我已经累了。我好累,从他说……开始,” 从他说他属意郁鱼殿下入主晋王宫开始,季徽的世界,脆弱的世界天崩地裂。 封号传承、万法碑林这些寻常修士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机缘被晋王不容拒绝地赠予。季徽没有说不的权利。一个孱弱的炉鼎,是浮萍一般的命运。因此,高高在上的万盛道君只把她当做刺激晋王与海鹫一战的工具。 她到现在还记得阿商说“你不该来此”,是啊,这样潦草的结局正说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是错误。 阿商会知道她在晋王宫中被轻视被排挤有多么的害怕孤独吗。 阿商会知道她有孕时抚摸隆起的腹部心里有多么期待未来吗。 阿商会知道,她见他第一眼时,女子心中隐秘的欢喜吗。 季徽从来没有怨怪过阿商,那个在上百女子中只挑选了她一人的阿商,带她脱离泥沼的阿商。 但最后,阿商是阿商,晋王是晋王,季徽,也要做自己的季徽了。 “跟晋王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累才不正常。”容晴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你能忍他那么多年,完全是你心善啊。既然累了,离开这里好好休息也不错,我想你心中已有打算。” “是的。我……” “不用告诉我。”容晴摆了摆手,“你要是想走,趁这个时候就走。要变天了……我祝你一路顺遂,无忧无怖。” 季徽也是接受过秋桑传承的人,自然知道容晴这句祝语暗含言灵之术,为她施加了些许气运。 她忽然倾身紧紧抱住了容晴。怀中的躯体坚实有力但又那么温暖,是余容殿下无言的温柔。 “我季徽承蒙殿下数次援手,无以为报,余生愿为殿下供奉长生牌位,祝殿下能够所愿皆所得,所求皆可期。” 容晴回抱住她,应了声好。 …… “殿下倒是对季徽那小姑娘格外不同。”言庐道君侧首朝着容晴莞尔道。 在场这么多大修士,季徽那点小动作可瞒不过她们。塞入容晴袖中的玉簪里究竟有什么宝物,倒是让这些道君们无法探知。如果只是普通的储物袋,道君强大的神识扫过就直接明了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那玉簪中究竟装了何物也只有神识认主的容晴才能够知晓了。 “说来也是在风神舟结下的缘分。”容晴恭敬回道:“此一别,千里万里,她也只是想表达一些心意,晚辈若推拒,反倒令她伤心。” “是啦,以她的本事也送不起多么贵重的宝物,到底是心意最重要。”言庐道君似乎意有所指,也似乎只是随口一谈,“人生难得一真心朋友,殿下以真心换真心,如此才两不相负。” “前辈……”容晴抿了抿唇,“我观晋王殿下肉身无虞,倒是神魂波动极为剧烈,有外强中干之兆。不知晋王殿下能否赶得上终选。” “嗯……若赶不上便说明没那缘分。”言庐道君冷不丁开了个玩笑,随即她笑道:“不过,就算他仍在昏迷,也必定会被送去山海碑,也只有那里东宸尊主不敢造次。唉,当真是没想到晋王未来身能有这般战力,我等竟也援救不及。” 容晴无言以对。就算晋王未来身是道君战力,在场有那么多道君肯定能轻松压制住晋王。更何况,海鹫还有两位妖族道君保驾护航,要不是北天道君们阻拦,妖族道君能来不及救? 容晴相信有一部分道君并不清楚浮屠尊主的计划,因此变故突生时选择按兵不动。可也有一部分道君或是身在局中,或是参透尊主之意,只是容晴修为还是不足,因此无法察觉究竟是哪些道君横插一手。 言庐道君会是其中之一吗?毕竟恶荒天门之行浮屠尊主可是特意指了言庐道君。浮屠塔诸多道君也只有言庐道君一人守护在晋王身侧,关注着晋王与应蛇的安危。 而万盛道君,容晴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威压,不知是根本没来还是故意隐匿了气息不想让人察觉。到底晋王之前所为令万盛道君很是不愉。 昏迷中的应蛇其蜿蜒的蛇躯忽然一耸一抽,挣扎得厉害。 “啊,应是海鹫的头颅,此时它太过虚弱难以吸收,若在应蛇腹中反倒有害。”言庐道君一眼看出其中关窍。若应蛇神智清醒,自是可以慢慢炼化,只是年岁很长罢了。可现在应蛇处于昏迷状态,身体面对无法吸收的东西自然就开始催吐了。 “我倒是可以帮它。”容晴忽然道。 言庐道君笑意更盛:“殿下请便。” 容晴点了点头,带好手套,干脆利落地一脚踩在应蛇下颚,一手撑起上颚,豁开的蛇嘴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吞入腹中。不断蠕动的肌肉群在推动着身体内的异物,而容晴使用重力道韵主动牵引海鹫头颅。 这过程很快,不到十息完好的海鹫头颅便被她取出。与此同时,应蛇的身体不断缩小蜷曲直到变成拳头大小才落入晋王空荡的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渐渐响起。 容晴一手拎着头颅,看向言庐道君,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天边隐约划过的飞舟痕迹。 浮屠尊界通往北天各大灵界的航线如蛛网一般,而班次更是极多,季徽这回是真的离开了。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中,尊界每天外出的飞舟有上千万,而一艘飞舟中亦可轻松承载上万修士。季徽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尽管孑然一身,但心中块垒尽消,带着友人的祝福面对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回想风神舟中那胆怯的小姑娘,不知为何,本尊如今觉得很是高兴。其实像她这样不宜修行的炉鼎体质,有强者庇护才能不受侵扰,纵使晋王不善言辞,可那头小应蛇却很喜爱她。若是由应蛇来庇护她,也很不错,余容殿下你觉得呢?” 言庐道君看向容晴的目光很柔和,但仿佛看穿了容晴所行所想一般,有着长辈纵容晚辈胡闹的宽容。 “曾经我也这样以为,但还是季徽点醒了我,她明明就可以两个都不选。”容晴平静回答道,“是我小看了她。无论如何,她已遵从本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样的勇气,我亦远远不如。” 至于晋王与应蛇,同命不同心,契主与血契兽谁又敢说是绝对的呢。容晴想起入梦墟中骑着战兽的人形幻境,那不甘心的感觉,缠绕在季徽身上的应蛇与其也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