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卷之就说受伤的男人不能捡》 第1章 他这算不算是出门没看黄历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绝对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也确实是在杀人中！ 沈珏听着距离自己不远处正在混战的火热声响颇为心累。 这是他回半月封的必经之路。 半月封是一处山谷，只有一条入谷的小路隐匿于山中，但是每十五天就会有一次毒瘴封山，无法出入，因此才叫半月封。 今天是能进谷的最后一天，错过，就要等半个月。 沈珏，是个算命先生，八年前突然出现在半月封附近的小村子里，后来就在半月封住了下来。 村子里都说这位沈先生是有些道行的，不然怎么敢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半月封住的下去呦！ 不识毒瘴的村里人一直觉得是有妖魔占了山谷，才能杀人于无形，对这位来住进去的神秘先生更是崇敬得很。 反正，沈珏是踏踏实实地在这住了八年。 像现在这样被拦在半路上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想到这，沈珏又叹了口气。 听着前面的打斗声不但没有停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了。 啧，也怨自己，早点从镇上动身就好了，镇上李员外家的小孙子，一病不起，看遍了大夫也不见好，有人说是中了邪祟，这才请了沈珏过去除邪。 沈珏过去，三两下就让小孙子生龙活虎起来，李员外一家大喜，奉沈珏为仙人，谢宴上，沈珏贪念好酒，这才出来得晚了一些，没想到就正好赶上这档子事。 从外边进入半月封就这一条路，要走，就必须从正在混战的这群人中穿过去。 哦，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路，北边还有一处断崖，眼一闭跳下去，瞬间就能到半月封底，说不定还能见到阎王呢！ “别做困兽之斗了，今天你是插翅也难飞了乖乖受死吧！”前边战场上似乎传来了新一轮的放狠话环节。 听得沈珏想笑，哥们啊！这话半个时辰前你就说过了，就没点新鲜的词了吗！ “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个全尸！”另一个人的声音。 倒是一直没听到对面的人说话！该不是个哑巴吧！ “不识好歹的小杂种……”得，开始辱骂了！ 看样子是一群人围攻一个，这半天都没杀掉，有点废物啊！沈珏摸着下巴想。 一群草包围攻一个哑巴！啧啧，长见识了！ 看看时辰，唉，看来没时间了！ 沈珏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硬着头皮往前方走过去！ 六七个黑衣人，一个白衣人，对峙着。 双方都有损伤，地上更是横七竖八地倒着五六个，黑衣跟夜色融在一起，若不是眼力非比寻常，根本看不清。 沈珏人还没走近，冲鼻子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他快速打量了一下双方，很好，都不是他熟悉的门派。 对峙的两拨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什么人？？”黑衣人在沈珏距离他们还有二十步之遥的时候厉喝出声。 他们奉命行事，今夜必须杀了眼前这个小子，早就知道这人武功极高，不好对付，谁曾想这般难缠，他们四十几人，一路追杀到此，只剩下他们这六七个人还活着了，还个个都带伤，不过对方也是强弩之末了。 这盛阳山首徒，唐倦，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对方这时候再来帮手的话…… 唐倦的白衣裳已经快被鲜血染透了，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 屏气凝神地看着现在的局势，尤其是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自己之前一点都没察觉这附近竟然还有人！ 他不认识这人，现在的情势，恐怕是敌非友。 三方都很紧张。形势一触即发。 “咳～”沈珏清了下嗓子，“那，那个，我就是路过～”你们信吗！沈珏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说话。 “我，我就是想借个过，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他一边讨好地向两边抱拳微笑示意，一边快速地挪着小碎步，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在江湖行走第一要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黑衣人表面上按兵不动，实际上已经想好了怎么杀人灭口，笑死，如果你在追杀途中，被人撞见，你会放人走？ 这倒霉蛋也不能留，要怪就怪他命不好了！ 黑衣人一个眼神，在后面的兄弟已经悄悄朝着沈珏摸了过去。 就等着他走出这个范围，好剁了他，最喜欢剁这种不会武功的人了，一刀一个，顺滑又舒爽。 “呼～”远离了剑拔弩张的两伙人，沈珏终于松了口气， 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头也不回地赶紧溜走。 身后，好像又打在了一处，兵刃相交的声音很刺耳。 哎，成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的，好好过日子不好嘛！ 拐到熟悉的小路上，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他的住处了，谷底三间小草房，虽是简陋也能遮风挡雨。他很满足。 初秋的夜，还是有点凉的，沈珏裹紧了身上的单衣，琢磨着该给自己添置厚衣裳了，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刚才被围攻的白衣人。 人长什么样他没怎么在意，主要是那身衣服，那料子是真好啊！一看就是出自天扇堂的海云锦，这料子浸水不湿，遇火不焚，丈余便价值万金，而且还是有钱也难买到的，真是稀有，看来那人非富即贵啊！ 就是可惜喽，今夜过后，那人多半是个死人喽！ 沈珏摇摇头表示惋惜，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衣裳！ 弥漫的毒瘴渐渐笼罩了他身后走过的地方。 已经走到了谷底，再往前一刻钟就到家了，沈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念家里的床了，回去睡个好觉！ 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啪’的一声，落在沈珏身前不远的地上。 ！！！什么东西！ 沈珏一个激灵！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动！ 那白影摔在地上就不动了。 这白色有点眼熟…… 好像是他刚才一直心心念念的衣服…… 是那个被围攻的哑巴…… 这是什么孽缘…… 沈珏叹气，看来是不敌那伙黑衣人，就是不知道是被打落下来的，还是走投无路自己跳下来的。 可怜见的，唉！ 不重要，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沈珏在心里默念着，直接从哑巴身上跨过去，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实在不想惹麻烦。 这人一看就是一身的麻烦。 离远点保平安，保平安！ 就是可惜这身衣服了！沈珏小碎步走出很远了，心里还是很痒痒，那可是海云锦啊。 实在可惜，太可惜了。 想了又想的沈珏一咬牙，掉头又跑了回去。 看来还没死！ 搭了下脉，好家伙，不死也快了！ 沈珏吹亮火折子，哑巴看上去年纪不大，脸长得不错，端端正正的青年，除了这满脸血有碍观瞻，基本算是个俊俏的郎君。 身上的刀伤很多，大都不致命，肩膀脱臼了，应该是摔的！ 看来这防火防水的海云锦，不防摔啊！ 要命的是伤口有毒，泛着青紫色。 这毒还挺烈，已经深入筋脉。 沈珏的医术，怎么说呢，半吊子的半吊子，给狗看病，估计狗都嫌的水平！ 他研究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人估计死定了，现在他犹豫的事是，现在就扒了这哑巴的衣服占为己有，还是再等等，等人咽了气，再来捡便宜，反正这里现在已经封了，也没人来！ 算了算了，现在就扒吧，不然明天还得跑过来，麻烦！ 想着沈珏就动了手。 啧啧，看看这料子这手感，真不愧是海云锦啊！ “看在你贡献这么好的衣服的份上，一会定给你找个风水宝地埋了你。”他一边嘀咕一边很速度地解开了对方的衣服。 ‘当。’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沈珏一愣。 扒衣服的手顿住了！ 这玩意，怎么有点眼熟！ 第2章 作孽呦 唐倦一直都没有失去意识，毒入奇经八脉的瞬间，他就立刻封住了自己的经脉，从崖上跳了下来，借着手中的秋裳剑缓冲了一部分力道，落地时还是摔蒙了。 等他逐渐有了意识，就感觉有人在他身上动手动脚摸来摸去，接着就是扒他衣服！ ！！还絮絮叨叨地说要给他找块风水宝地…… 他这是遇上流氓了？还挺好心地要给他埋了？ 如果不是不允许，唐倦都要气笑了！ 这流氓声音还有点耳熟，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把眼皮撑开，他伤得太重了，唐倦迷迷糊糊地想，不会真的被这流氓给埋了吧！那也太窝囊了…… 接着就被人粗暴地拖起来。 我还没死……唐倦绝望地想，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真冤枉！ 唐倦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睁开眼，入目的是裸露的房梁，上面还挂着两串红彤彤的果子。 他身边没有人。 看来是没被埋。 感受了下，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包扎好，除了有些疼其他都还好，内力还是滞涩难行，中的毒被压制在丹田处，好在不再乱窜。 想撑着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使不上。 反而挣动的伤口更加疼。 唐倦是个剑客，受伤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般的伤在他这里真的算不上疼。 但他明显感觉伤口处有种火辣辣到快要冒烟的灼烧感，像是马上要着了！ 是因为伤他的刀上有毒吗？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疼醒的。 “呦！醒了啊！”一个明亮的声音传过来。 这声音唐倦认得，是昨天那人！ 他抬头看过去，果然是那书生。 沈珏换了一袭青衫，头发简单地挽起来，他本就长得斯文，看上去像个读书人，手中端着个冒热气的碗，笑眯眯地看着他。 “是你，救了我？”唐倦艰难地出声。 “唉？你不是哑巴啊！”沈珏还挺惊讶。 唐倦更惊讶，他哪里像个哑巴！ “不是就太好了，赶紧来，把这碗药喝了！”沈珏单手把人扶起来一点，药碗直接怼到人嘴边。 一股子辛辣中带着苦酸发酵的味道直冲脑门，呛得唐倦忍不住想咳嗽，刚一张嘴，端着碗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把药灌进去，生怕晚了他就要跑一样。 嘴里还碎碎念着，“你别看它闻着不太好，喝进去就好了！” 没法反抗无法拒绝的唐倦被这么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灌得想吐。 ……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这下好了，他不是哑巴都快被毒哑了。 “咳咳…咳…”咳得停不下来，一股子甜腥气压不住地往外涌。 喝下去的药像在胃里开了锅，终于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人也倒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怎么回事，我开错药了？沈珏又把手搭在对方的脉门上。 脑中仔细回忆着开药的全过程，大概，应该，没问题的吧！ 他自己也拿不准了！ 完了完了！摸着唐倦越来越微弱的脉搏，不会真让自己给治死了吧！ 死在路上是一回事，死在自己手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喂！唐倦～”沈珏拍了几下他的脸，一点反应都无了！ 作孽啊！沈珏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唐倦再次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桌子上燃着烛火，映得屋子里昏昏黄黄，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这次力气恢复了很多，内力流转，竟无晦涩凝滞的感觉了。 毒解了？！ 他起身的动作不大，还是惊醒了趴在床边的沈珏。 沈珏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感觉怎么样？”说着就去抓唐倦的手腕，准备再号个脉。 清醒状态下的习武之人是不会轻易地把脉门送到不信任的手中的。 唐倦手腕一翻轻易地就躲开了。 “好多了！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唐倦微微低头，看上去彬彬有礼，“在下唐倦，敢问先生如何称呼，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沈珏眉峰微挑，这个小鬼，警惕之心还挺高。 “不敢当，鄙人沈珏。”他随手把桌子上的碗拿过来！ 唐倦一看见这个碗，就有点紧张，他可还记得昏睡之前的那碗药的味道有多可怕！ 好在这次的碗里放的不是药，是一碗粥！ “粗茶淡饭，跟你们盛阳山没法比，唐公子别嫌弃！” “已经很麻烦先生了！” “先生知道我？”唐倦有些意外，因为沈珏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像个江湖人！他难道已经有名到这种程度了吗！ “盛阳山首徒，胡掌门的亲传弟子，唐家公子的名字谁人不知！” 看上去不但知道，还知道得很详细！ “快吃吧！吃完了好喝药！”沈珏目光慈爱地看着他。 ！！！唐倦表面淡定点头，内心疯狂地想逃跑。 “先生，是郎中？”真的不是他疑心大，就那玩意的口感真的不像是正常的药，如果不是他现在真的好起来了，都怀疑那东西是毒！ 沈珏抬头望天地想了想，“也算是吧！” ！！！屁！这不确定的样子想骗谁啊！ “先生既然解了我中的毒，想必定然是妙手回春的！” “那倒也不是，主要是你运气好！”沈珏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忽而像是想起什么来，“唉，你刚才说你毒解了？我摸摸……”说着又把手伸过来去摸脉。 “！！……”他是真的运气好吧！竟然没被这半吊子郎中给毒死。 “你，沈先生不是寻常郎中，那是做什么的！”寻常两个字，唐倦几乎是用牙咬出来的！ “喏，我是个半仙！”他指了指立在墙角的平金帆，上面招摇的大字，沈半仙！ “所以说你运气好啊，遇上了我，要是救不过来，还可以给你招个魂。” …… 看来是个神棍。 唐倦从来不信这些。 “那真是，多谢沈先生了！”他一仰头，把粥当药一样的直接干了。 然后看着沈珏，“能再来一碗吗？” 他真的有点饿了，从被追杀到现在，两天了，滴水未进，只灌了一碗汤药。 “行，等着，我去给你盛。”沈珏麻溜地接过碗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唐倦。 “这是从唐公子你身上掉下来的，现在物归原主。” 烛火下，祥云样的玉佩除了幽绿的光泽外还透着一丝暗红的血色，一看就是上等的翠中雪，美中不足的是这玉似乎破损过，中间有一道无法忽视的修补痕迹。 唐倦的眼神从看到玉佩的那个瞬间变得无限温和，他双手接过玉佩，小心珍视地用手擦去灰尘，“谢谢先生。”这话谢谢说得诚恳又郑重。 看得出这东西对他而言的重要程度。 沈珏站在原地略带无奈地看着他动作，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余一声轻叹，转身去盛粥。 第3章 旧伤起疑 趁着沈珏不在，唐倦打量起这间小屋。 屋子不大，一张他身下的床，一方四方桌，上面燃着半截红烛，角落里放着平金跟书篓，墙上挂了幅五行八卦图，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虽不能说家徒四壁，也好不到哪去！ 窗台上倒是放着两盆植物，都已经深秋了仍绿得很盎然，一个很精致的竹编风铃挂在窗口！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 主人或许不富裕，但还是爱生活的人。 看上去真的就像个做着市井营生的平常人。 可是，平常人遇见他这种被追杀的，第一反应都是避开，怕惹麻烦。就像沈珏第一次在小树林里那样。 当时他仿佛怕极了畏畏缩缩的样子，唐倦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迷糊中听到的那句想把自己埋了也绝对不是幻觉，还有扒自己衣服这件事。 是什么让这个沈半仙改了主意，把自己拖回来救治。 唐倦疑惑的眼光转到自己的玉佩上！ 或许，是因为这玉吗！ “粥来喽～”沈珏端着两个碗，很愉悦地进来，把其中一个递给唐倦，“来，多喝点，管够！” “多谢！” “沈先生为什么会救我呢？不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唐倦很直接地问。 对方有恩于他，唐倦不想用怀疑把对方想成坏人。 “怕啊！我都怕死了。”沈珏心有余悸地说，“只不过，这做人呢，总得有底线，当时见你身受重伤，倒在我面前，真的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啊！” “我是个善良的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就这么死，哪怕因为你被牵连，我的良心不允许啊。” “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实不相瞒啊，我从第一眼见到唐公子，就看出唐公子不是一般人，我俩之间有些前世未了的因果啊……” 越来越扯了，唐倦很难忍得住抽动的嘴角，很好，现在越看越不像好人了！ “先生，确实是个好人！”不管怎么说，救了自己是事实。 沈珏很满意，把手里的另一个碗也递了过去，“把药喝了，早点休息吧！” …… 唐倦接过药的手都有点抖，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屏住呼吸灌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这次一点都不难喝，还带着点清甜。 他疑惑地看向沈珏。 沈珏微笑不语，他才不会说上一次是自己开错了药呢！ “行了，早点睡吧，好好睡觉才能好得快！”沈珏跟哄小孩似的，收走了碗，还给唐倦掖了下被角。 唐倦不知道他去哪睡了，等第二天天明了，才发现这里只有这一间睡房，沈珏在旁边的小厨房对付了一宿。 已经能起来走动的唐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沈珏看出他的在意，边煮粥边逗他，“别想多了，你是病号，休息好是应该的！” “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我就不再多叨扰了，今日我就回去了，先生的救命之恩，等我回到盛阳山处理好这件事后续之后，一定会再来道谢的。”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如今，追杀他的人还没查清楚，更不能留在这连累无辜之人。 “啊！那就不必了！”沈珏连忙摆手，“而且，唐少侠啊，你还真走不了！” “先生何意？”唐倦心生警惕。 “毒瘴已经封山了，唐少侠想走，也得半个月以后了！”沈珏笑眯眯地看着他。 了解完半月封独特的地理特性之后，唐倦只能无奈地住下来。 好在他出不去，追杀他的人也进不来，还算安全。 只不过他实在也不好意思，在霸占着唯一的床位。 在他的坚持下，沈珏勉强答应，给他在小厨房搭一个临时的简易床。 屋顶该修了！唐倦躺在小床上，正好能看见从屋顶漏下来的点点月光，这沈先生也真的是挺拮据的，自己也不能在这白吃白住，他醒来时没在身上找到自己的钱袋子，想必是躲避追杀的时候掉了，现在身无长物，那就出点力吧！ 明早就把这屋顶给修了！ 现在的天气不太冷，再加上唐倦行走江湖再差的环境也都住过，也不太在意，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半夜突然响起一声闷响，惊醒了唐倦。 他一下子从小床上蹿起来，起得太猛，扯得身上的伤口疼。 响声是从沈珏的屋子里传来的，只有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唐倦的耳力很好，他竖着耳朵凝神听了半天，除了周围有两只秋虫在叫，就没别的声音了，包括沈珏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难道出事了？’唐倦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不怪他太警觉，作为一个刚被追杀死里逃生的人，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这样想。 轻轻地推门出去，外边一片漆黑，沈珏房里也是一片漆黑，在外面能听见沈珏几不可闻的喘息声。 唐倦先是敲了敲门，“沈先生，你还好吧？” 没人回答他。 唐倦再不迟疑，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沈珏已经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双手还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看上去人快呼吸不了了！ 唐倦一惊，赶忙上前把人扶起来，一上手才知道沈珏的衣服几乎已经被汗湿透了，整个人像溺水了一般，呼吸微弱，人也不清醒。 “沈先生？沈珏？”唐倦大声呼喊，沈珏的脉象浮浮沉沉，时有时无。 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陈疾，也不敢妄动。 只能先把人抱上床，塞进被子里。 “沈珏？沈珏？”唐倦不断地喊他的名字，仍旧没有反应不说，连脉搏都更加微弱了。 这可如何是好！ 唐倦不懂医术，习武之人最基本的还是知道的，这种情况，要不是旧疾发作，要不就是中毒了！ 他不知道沈珏是不是有药或者有别的办法，但眼下看着是越来越不好了。 唐倦心里一横，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唐倦自幼学的是唐家的独门内功，清风诀，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润物无声，既能强大到包揽万物，又能温和到让人如沐春风。 抓起沈珏的脉门，一股精纯的内力缓缓送进沈珏的经脉之中。 同时，他也发现了奇异之处。 沈珏的经脉遭受过重创，已经枯萎得如杂草一样，以至于像清风诀这种温和的内力都在他体内流转得很艰难。 而且在他丹田之中好像有着什么，纠结成一团，还在不断地吸收经脉之中的养分，就连唐倦输进去的大部分内力，也是被这团东西给吸进去了。 不过效果也是有的，至少呼吸没那么微弱了，紧皱的眉头也缓和了很多。 看着人平稳了一些，唐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额上都是细汗。 他也才从重伤中清醒，这般给人疗伤还是有点勉强。 想想又挺有意思的，昨天还是他躺在这，今天就换做对方躺在这，他给人疗伤了！ 不过这么看来，声称一点武功都不会的算命先生，这身旧伤是在哪受的呢！ 第4章 黑楼的覆灭 外边起风了，听见植物被风吹的沙沙声。 想起刚才他抱沈珏时被汗湿透的衣服，这天气，这么睡一夜非得生病不可，想着就去角落的箱子里翻翻捡捡，找出一套干净的里衣，回头给人换上。 反正这么折腾一回，自己也睡不着了！ 话虽这么说，但脱人衣服这事，他还真是第一次干。 还真有点紧张怎么回事…… 唐倦自己跟自己说，都是男人，没什么冒犯的，没什么冒犯的。 床上躺着的人，虽是个男人，却明显比大多数男人白很多，睡觉时本就穿着薄薄一层的里衣，唐倦小心翼翼地解开人腰间的衣带，露出常年不见天日比手跟脸还白的胸膛。 唐倦心下却是一顿！ 沈珏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他还诧异了一下，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怎么记着昨夜他好像看见唐倦进来了。 动动手脚，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已经换过的衣裳。 动用内力给唐倦疗伤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定会发作起来，没想到这么快，他已经很多年不动用内力了，以至于都快忘了这东西发作起来的滋味。 没办法，谁叫他下错了药导致唐倦本就危在旦夕的身体雪上加霜。 总不能不管吧！ 沈珏苦笑，也是老天爷不长眼，竟然让他再次遇上唐倦。 既然撞见了，看来他要先想好说辞了，如果骗不过…，那就听天由命呗。 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外边已经天光大亮。 转了一圈，唐倦竟然不在！ 难道走了？不应该啊！再说这山谷现在也出不去啊！除非长了翅膀从唐倦摔下来的地方飞上去！ ‘奇怪，人呢？’沈珏又找了一圈。 依然没有。 半月封谷底挺大的，再往里面走，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沈珏闲来无事的时候，进去玩过，结果差点迷路在里面，转了两三天才转出来。 ‘不会跑进树林里去了吧！’沈珏摸着下巴想。 那完了，进去找起来可费时间了。 沈珏想了又想，决定先做饭，吃饱了再说，反正解了毒的唐倦一时半会在那林子里也不会有危险。 这么想着就起锅烧水，准备煮粥，真不怪他一直喝粥，谷里屯粮食都是按照他自己的食量囤够半个月的，谁知道现在多出了一张嘴啊！ 还挺能吃，沈珏笑着摇摇头，看来得去打点山鸡野兔啥的了，他记得里面的树林里还有其他的动物来着，回头让唐倦去打猎吧！ 顺便看看有没有狐狸什么的，冬天快到了，可以做个狐狸围脖。 沈珏边天马行空地想着边往锅里放米，嘴里还哼着不知道哪里的小调，颇为愉悦！ 正准备再去拿点柴，一转身，冰冷的剑柄正好抵到他咽喉上！ ！！ “呦！”沈珏吓得赶紧往后，差点跌倒锅里，慌忙扑腾着站稳，“你，你吓死我了！”他惊魂未定地看着一脸冷峻的唐倦！ “干什么啊！”看着用剑柄对着自己却不说话的唐倦，沈珏不满地嘟囔，“一大早地不见人，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中邪啦？”说着还在他眼前挥了挥。 “唐少侠？！还认识我不？” 唐倦一把抓住他胡乱晃的爪子，冷声问，“我是不是中邪，沈先生不知道吗？” 沈珏眨眨眼，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唐倦嗤笑一声，不知道这人是装傻还是真傻！ 剑柄沿着咽喉的位置往下滑，在胸口处停住。 沈珏愣住了！ “沈先生说说这是什么？”剑柄在胸口的位置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沈珏低下眼眉，看不见眼里的情绪。 “一定要这样么，唐少侠，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命不是吗！”声音不复往常的清亮温暖，低沉到有点阴沉沉。 “所以，你真的是黑楼的人！” “如果是，你会杀了我吗？”沈珏抬眼看他，眼眸里像是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情绪。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唐倦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像是能透过他朴素的书生皮囊看见一个藏着无边力量的怪物！ 风呼呼地吹进小厨房，没有新柴的加入，灶台里的火苗明明暗暗地跳动几下，熄灭了！ “会！”唐倦说得很坦荡，他本就是个很坦荡的人。 “但你救了我，我一命抵一命地还给你。” 他不会轻易地放过黑楼的任何一个人。 “那岂不是，我俩都要死！”沈珏笑笑，说的仿佛不是性命，而是一会儿吃什么这样的家常话题。 “所以，你是吗？” 黑楼，一个在江湖中臭名昭着的组织。 要说具体是干什么的！ 一句话，给钱什么都干！ 杀人，刺探情报，娼馆赌坊，没有他们不擅长的。 他们有最好的杀手，最烈的毒药，最美的姑娘。 他们不在乎道义，不在乎人性，更不在意公平正义。 这样的组织，势必会遭到武林正派人士的唾弃追缴。 五十年间，黑楼跟武林各个门派之间发生过数不清的战斗。 更是被八大派联手打击三次，每次都是两败俱伤，双方死伤无数，停火休养之后，卷土再来。 以至于正派联盟攻打黑楼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打的武林盟主都换了三届，黑楼楼主也换了人。 黑楼行事诡异，不知残害正派人士，魔教邪教也不放过，更有没事就上门挑衅的行为，甚至直接灭了江湖上一个刚刚兴起的魔教组织。 你以为黑楼改邪归正了！当然不是，人家转头又朝着正派杀过来。 反正他们干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黑楼的覆灭来自各种综合作用下。 先是楼里出了叛徒，此人掌握着很多楼里的重要情报。 正道在新任盟主胡渊鹏跟各个魔教的联盟暂时联合，与楼里的叛徒下毒里应外合，这才一举歼灭了黑楼。 楼主知道再无逃脱的可能，干脆放了一把火，自焚于楼里。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从那以后，江湖武林再无黑楼。 这个作恶多端的组织，终于消失了。 还有一些楼里的众徒，四处逃散于江湖，有的隐姓埋名，有的转头加入了其余魔教。 唐倦的母亲死于黑楼之手，这些年，也在不遗余力地抓这些黑楼的余孽。 第5章 不想说还是没编好 昨夜他给沈珏换衣服的时候，明确地看到了沈珏的胸口，有着黑楼才专有的刺青印记。 这种刺青很独特，是用黑楼的药堂染料刺出来的，不知秘方的人是模仿不出来的。 所以，沈珏必是黑楼余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唐倦冷冷地瞧着他。 沈珏摇摇头。 “我是，如果唐少侠觉得我该死，那就杀了我吧！” “不过我是不用唐少侠一命抵一命的，我的命，本就不值钱。” “现在活的每一天，都是赚得了！”沈珏想开了一般，不再隐藏，笑得如沐春风。 “什么意思？”唐倦从小受正统的武林世家教育，对正邪之分有着自己的见解，他不会放过每一个作恶之人，也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不然昨晚，他看见那个印记的时候，就会动手。 “你在黑楼里是担任什么职责的？”唐倦的剑柄在沈珏胸口戳了一下，不重，稍微有点疼。 “我？”沈珏惨然一笑，拢了拢被有点凌乱的衣服，“我是被黑楼抓去的药人。”他淡淡地说。 “先是我的姐姐，再是我。”沈珏回想了下那遥远的过去，他都以为自己快要忘光了那段时光。 “我们家本来住在小山村，爹娘都以种地为生，连着三年收成不好，家里没饭吃了，只能把姐姐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以求吃一口饱饭。” “谁曾想……” “人牙子骗了我们，把姐姐卖到了黑楼里。”沈珏的声音有些苦涩，一个姑娘被卖到那种地方，只能流落风尘。 “等我们发现不对的时候，早就没了姐姐的踪影，爹娘因为这个抑郁难解，先是我爹病倒了，请不起郎中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故去，我娘，我娘实在无法接受，也随着我爹去了。” 沈珏哽咽了下，飞快地看了唐倦一眼。 唐倦也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是这样的，世道艰难，老百姓都过得不容易。 “那你，怎么又落到黑楼去的。”唐倦收回手里的剑，也收了满身的杀气。 “我娘死之前，一直念叨着对不起我姐姐，让我无论如何，要把姐姐找回来！”为了母亲的临终遗愿，沈珏踏上了找姐姐的道路。 可过去这么多年，想找一个已经被卖了好几年的人宛如大海捞针。 走投无路的沈珏，去找了黑楼，全部的身家压上想要买姐姐的消息。 “没想到，他们就是一群吃人的恶鬼！”沈珏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他们明明知道我姐姐就在他们手里，还拿走了我全部的钱财，然后连我都没能逃脱。” “他们本想把我也卖到小倌馆里去的，是我说我会一点医术。他们就把我送去了药堂。”他的医术也仅限于认识一些草药，知道它们大概是干什么用的而已。 “这个印记，就是那时候印上去的！” “我为了自保，不得已只能助纣为虐。”沈珏稍稍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你要杀 就杀吧！左右，姐姐也不在了，而我也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这种自揭伤疤的行为，让沈珏觉得自己很丑陋。 他笑着，那笑容疲惫苦涩得看不见底，一点都不像唐倦昨天以前见到的那个算命的沈先生！ 唐倦又不是个杀人魔。 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动手，“如果你没有说谎，我自然不会杀你。” “你不信的话可以等出去之后，详细查查，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若有一句虚言，要杀要剐别无二话！” 等你出去，那都半个月以后了，再说了，等你调查完，还能找到我，那算我倒霉！沈珏的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 这半个月忽悠个小傻子，还不容易！ 面上却笑得很真诚，“既然如此，那咱们也算是说清楚了啊！”他摊摊手，“看看，这粥都没得吃了！” 灶膛里的火，早就灭了，这锅粥煮的，水是水，米是米，就像他跟唐倦的关系，半生不熟。 唐倦虽在江湖上很有名气，但大多是因为盛阳山树大，再加上他的武功在年轻一辈里确实是一骑绝尘。 真正的江湖经验几乎没多少，只有几次下山来抓黑楼余孽，还是跟着大师兄一起。 这次算是他第一次独自下山。 “哎哟，我这老腰啊！”沈珏费力地躬下身去摆弄灶膛里的火，“唉，你还别说啊，刚才唐少侠真是快吓死我了，我这手啊，现在还在抖呢！”说着抬起他那双爪子给唐倦看。 真的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唐倦是有些愧疚的，这件事是他有些急了，每次遇上有关黑楼的事，他总是容易冲动。 “要不，我来弄吧！”他有些心虚。 不怪他没底气，作为盛阳山的首徒，他是真的没烧过饭，跟着大师兄的时候就算再差的环境，也没让他动手烧过饭。 就等着他这句话的沈珏心里乐开了花，“那就麻烦唐少侠了啊！正好我歇歇。” 昨晚发作起来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现在可不是还有点乏力呢！ 沈珏取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乐呵呵地看着盛阳山首徒手忙脚乱地做饭，时不时地还要来点场外指导。 “哎～火不要烧得太猛了，一会该煳锅了…” “把勺子伸进去搅搅啊！唐少侠，不然塌底啊！” “油还没热呢，等等再放菜啊……” …… 盛阳山首徒被沈珏指使的在这巴掌大的小厨房团团转，就差用轻功起飞了。 忙活了半天，才把饭菜端上桌。 “真是辛苦唐少侠了！”沈珏笑眯眯地点头，表示很满意。 唐倦第一次感受到，做饭也是个挺难的活。 “你的伤是在黑楼的时候弄的吗？”吃饭的时候，唐倦很突然地问。 “嗯。” “怎么伤的？”很奇怪，沈珏的症状不像一般的内伤难愈，又不像是单纯的中毒。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珏咽下去一大口粥，还不忘给自己就上几口菜，“唐少侠这菜做得真不错。” “嗯，你教得好！” “慢慢说，反正也出不去，有的是时间。”说着把自己的剑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别以为他看不出沈珏规避这个话题的意思。 一般人不想说的事情，要么真的是伤心事，不想再提。 要么就是还没编好。 不是他心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沈珏的一面之词，谁知道真的假的。 所以他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第6章 沈先生是个有趣的人 沈珏的眼神，在剑跟唐倦之间来回转了几个来回。 最后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是中毒，不过不是寻常的毒。” 当年他入了药堂，很快就被药堂长老习药药发现他的医术就是个半吊子，打个下手都费劲，于是便把他扔去做药人了，给他新做各种药跟毒做实验，来观察中这些毒药的反应。 习药药是个毒痴，医术也很绝，他给沈珏下药，又给他治疗。 就这么过了两年，虽说每次都保住了沈珏的命，但中过毒的身体哪能一丝痕迹都没有，长期各种毒毒药药不断，残留各种毒性掺杂在一起，变成一种谁也没见过的毒，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时不时地发作起来，生不如死。 “实不相瞒，唐少侠，在下以前的身体也是壮得很，不说跟你们习武之人相比，一拳打死一头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本想着，等找到姐姐，带她回家，我就回来娶了小翠，然后种上几亩地，再养上几个娃，爹娘的在天之灵也算是可以放心了！” “哪像现在，连挑水劈柴都成了体力活！更别说，娶人家了，养家糊口都是问题，姐姐，也再也回不来了！”沈珏落寞地叹口气，低垂着眼眸，尽力掩饰眼里的泪花，苦笑着仿佛在嫌弃自己的没用。 唐倦张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才好一点，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 “没有办法解了吗？”唐倦问。 沈珏默然摇头，“都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毒，如何解！” “嗐，还能保住这条命，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沈珏强颜欢笑地抬头看他，“比起那些被毒死的人，已经算是天命眷顾了。” 这确实是，习药药这个人，一手绝顶医术，平生却从不救人，就算救了，过后也要再下毒将人毒死，他的药堂里，能活着走出来的人，可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么看，沈珏确实是幸运。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黑楼这种地方只许进不许出，除非是尸体。 “习长老，给我吃它新制的毒，毒发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制作解药，我就死了！” “那个毒，并没有真的毒死我，只是让我进入了一种假死状态，等我醒过来，已经在乱葬岗了，应该是他们看我死了，就把我丢出来了。” 还真是只有尸体才能出得了黑楼的门。 “虽然死里逃生，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天大地大，我不知道该去哪！”沈珏回忆着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日子，“我没有胆量给姐姐报仇，更害怕黑楼知道我没死，只能一边乞讨边跑路。” “后来，遇到了我的师父！” “你还有师父？”唐倦震惊，“教你什么的师父？” “五行算术啊！”沈珏摊手，不然自己怎么会变成个替人算命的先生。 行吧！这行业是你要拜师学的，不然哪能骗得到人啊！唐倦心想。 “可惜，我头天刚拜了师，隔日，我师父就暴毙身亡了！”沈珏平静地说。 ……这人什么命啊！ “可能是收了我，太高兴了，喝多了酒，掉进湖里淹死了！” ……唐倦更震惊了！ 这位高人，就没抽个空给自己算个命吗，也好避一避灾祸啥的！ “那你，现在算卦是？”怎么学来的，唐倦表示怀疑。 “自学啊！”沈珏自信地边说边给自己添碗粥，“我师父虽然仙去，但他撰写的堪舆之术还是流传了下来的。”虽然他也看得七懂八不懂，但是没有关系，那些找他算卦的也不懂，总之还是很好忽悠的。 “嗯…”你师父也真是何其有幸，才能收到你这样的徒弟。 “没办法啊！我也是要吃饭的，我现在这个身体，只能指着这个糊口了！”别的营生也没法干啊！ “唐少侠，我虽然算命看卦是敷衍了一点，可是从来没害过人啊！”他看唐倦那不赞同的眼神，赶紧澄清，别回头再把他当成坑蒙拐骗的给收拾了！ “我知道，你没拿你那见不得人的医术去给人看病，已经是积德了！”他可还记得那碗让他喝了直接两眼一黑的神药，这辈子都忘不了。 呵呵，沈珏敷衍地笑了一下，心想，您真会说话。 “话不是这么说啊！唐少侠，你的伤还是我给你治的。”虽说用的不是药吧，那也是我治好的啊！ 唐倦噎住了，这个没法反驳。 “等出去了，我带你回盛阳山让师父给你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解毒的办法。”也算作为他对救了自己的报答。 “不用麻烦了，生死天命，不必强求。”沈珏说得很洒脱，对他而言，解毒早就不抱有希望，只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平静地过日子就好了。 唐倦也不想跟他多说，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把人绑去。 “唐少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就去山里打一些猎物吧！不然我怕我们还没等到出去，就先饿死了！”沈珏笑着说。 “没问题。”唐倦对打猎这件事的信心可比做饭强多了。 往后的几天两人相处得还是颇为和谐的，一般情况都是唐倦出去打猎，沈珏在家烧饭。 有了那天晚上沈珏毒发的情况，唐倦还是很不放心了，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凉了，那个小厨房也不避风，沈珏干脆把他的床搬进了屋，搭在原有的大床旁边。 晚上的时候，沈珏睡里边，唐倦睡外边。 反正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半月封里的秋景很美。 欣赏了很多年的沈珏不觉得，唐倦却觉得很好。 他下山的时候不多，每次都是有事情要办，来去匆匆。 这次真是难得有这么长的休息时间，除了打猎，练功，剩下的时间就在谷里闲逛，日子平淡，倒也安好。 而且，他发现，沈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可能是经历的坎坷比较多，现在又身中不明的毒，导致他每天都有一种得过且过稀里糊涂的思想。 经常看他无所事事地摊在房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 一晒一整天，然后再懒洋洋地起身去做饭，吃饱了就回屋去睡觉。 有兴致的时候，会去山谷深处检点他认识的药材，拿回来晒干。 做这些的时候，也不是为了这些药材有什么用，就是闲着很无聊，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晒得好不好也无所谓。 唐倦就经常看他把一些杂草也一道捡回来晒。 有一次，他好心提醒，沈珏满不在意地说，拿都拿回来了，就一并晒了呗！ 唐倦不解，这晒了有什么用途吗！ 沈珏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唐少侠，只是你觉得没用，不代表真的没用啊！ 好吧！唐倦闭嘴，然后就看着沈珏把这堆杂草翻来覆去晒了好几天，等终于都干透了之后，在院子前面挖了个小坑，然后埋了！ …… 这就是你说的有用？ “嗯，做肥料不也是用途嘛！”沈珏一本正经地说。 我信了你的鬼。唐倦不再理他。 第7章 沈珏养的宠物很特别 半月封明天就解封了！ 唐倦罕见地失眠了。 一想到，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唐倦就睡不着，他也不知道是欣喜终于能回盛阳了，还是担忧那伙追杀自己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找他，而且，一旦发现半月封可以进了，会不会来找沈珏的麻烦。 他感受了下身体，内力已经恢复如初了，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就算对上那群人，也有一战之力，但沈珏就不一样了，说不好要被他牵连的。 万一，等那群人找到这，他又走了，那岂不是只剩沈珏任人宰割。 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沈珏身上了，不然就带着他一起走吧，先护住他回盛阳山，等解决了这事，再送他回来，正好可以让师父给他看看。 就是怕这人不同意去，经过这些天，他也算了解了一些沈珏的性格，他对外边的世界很抵触，很依赖这里，几次谈到带他回盛阳，沈珏从来都不会正面回答，总是悄然地把话题带过去。 实在不行就把他迷晕，带回去再说。 反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吊子大夫，自己还是有办法的。 沈珏在他旁边睡得很熟，丝毫不知道唐倦已经把主意打到要迷晕他了。 夜风习习，山谷里安静得连秋虫都不叫了。 却突然有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也赶走了唐倦刚刚凝聚起来的睡意。 估计又是那几只兔子跑出来了，唐倦心说。 前两天他在树林里抓了一窝兔子，大的小的都有。 一家子都被他端了，沈珏看了于心不忍，大手一挥，留下了这几只兔宝宝，说是要养养，养大了再吃。 没有笼子，只能先找个竹筐养起来，盖得不严实，兔宝宝们经常会越狱四处逃窜，这时候就需要唐倦眼疾手快地把他们捞回来。 这大半夜的，唐倦看了一眼依旧睡得很熟的沈珏，叹息一声，认命地爬起来去捞兔宝宝们。 穿好衣服的唐倦在外面转了一圈，竟然一点没找见兔子们的踪影。 奇了怪了！ 唐倦看看空空如也的竹筐，唐倦只能吹亮火折子，仔细查看小兔子们留下的痕迹。 一路跟着痕迹来到厨房后面的废井旁。 痕迹消失不见了。 沈珏说这口废井是他刚到此地的时候，嫌弃小溪的距离太远了，企图在这里打一口井，结果搞了大半年，挖了那么深，也没看见水。 他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挑水的日子，就放弃了，当然他也懒得再填回去，就这么扔在这了，唐倦往下看过，就是口废井。 难不成这兔子跳进去了？ 唐倦看看破败的井沿，还真说不准，不过要是真从这跳下去，这小兔子估计变成小死兔子了，这么高，就算兔子的弹跳力再好，也会摔死的。 漆黑的井口，火折子的光亮只能照到那么一小块地方。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从井下传来一声咕噜的声响。 唐倦一惊，立刻顿在原地，警惕地看着井下。 他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从井下传出来的，更不是兔子会发出的声音。 也不像是人的声音。 难不成，这井下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艺高人胆大的唐倦吹灭了火折了，纵身一跃，跳进废井里。 都知道唐倦的武功是这一辈的翘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轻功比他的剑法更出色。 所以，那日，他才敢从悬崖上跳下来。 一口井的高度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这井的高度还是比他想象的要高，也不知道这沈珏这个当时是怎么挖的。 井壁很整齐，看上去手法很好。 唐倦脚踏实地的瞬间，一股他从来没闻过的味道散了出来。 很淡，又不似花香。 井底比上面看要大很多，一个正常人展开双臂，几乎碰不到两边的井壁。 唐倦跳下来正对面井壁上开着一个半人高的小门，里面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 沈珏一介身无长物的落魄算命的，在这挖个密室干什么！ 又是一声刚才他听见的奇怪声音，看来就是从这个密室里传出来的了。 唐倦再次吹亮火折子，弯腰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有小厨房那么大，摆着张桌子，上面有蜡烛，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角落里放着些杂七杂八的书籍。 还有一个笼子，大小能装进去一只大狗，门是开着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唐倦蹲下去查看，笼子里生肉还很新鲜，看样子应该是放进去没多久。 沈珏在这里养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唐倦的目光扫过那些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唐倦打开一个，一股子粉末状的东西飘散出来，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像是放药的，难不成这病秧子在这研制什么药物。 把蜡烛点上，明亮的火光让这小密室一览无余。 终于看清了从笼子跑出去的东西，一只如猫大小的黑色鹰，正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盯着他看。 这鹰与常见的鹰不太相同，羽毛长一些，黄色的喙占据了大半张脸，仔细看头上还长着两只小小的白色犄角。 看上去有点蠢。 这东西除了喙跟那对白色的角，其他地方都是黑色的，所以白色的兔毛在他黑色的羽毛上显得格外明显。 破案了，就是这玩意抓走了从竹筐里蹦出去的兔子，估计是给吃了。 唐倦从来没见过头上长角的鹰，他好奇地试探着往前走一步。 看他过来，鹰动了，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腿上扯断了的链子。 唐倦抬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笼子，剩下的半条链子拴在笼子上呢，确实是沈珏养的无疑了。 唐倦看它胆子不大的样子，就又往前踏了一步。 谁知道，这东西歪了歪了，像是在考虑唐倦的目的。 良久，缓缓转过身，留给唐倦一个黑黢黢的背影。 唐倦乐了，“怎么还面壁了呢！” “你是个什么啊，怎么还长着犄角啊！”唐倦彻底放松了警惕，看它不为所动，伸出手去轻轻撸了一把它的尾羽。 几乎瞬间，这只鹰就炸毛了。 黑色的羽毛统统炸开，极其迅速地掉头冲着唐倦的门面扑来。 爪子张开竟然生出很多闪着蓝光的倒刺，这些倒刺锋利得很，唐倦身形向后，微微贴向地面，一个侧身，轻巧地滑了过去。 他跟黑鹰，瞬间换了个位置。 黑鹰一击不中，也不再继续，而是径直朝着小门飞过去。 唐倦这才发现，展开翅膀的黑鹰比他想得大得多，而且飞起来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玩意是沈珏养的，千万不能给丢了。 唐倦想都没想，提着剑就追了上去。 他的本意是想把鹰拦回来。 却忽略了动物对各种气息都是很敏感的。 黑鹰感受到他的敌意，空中一个盘旋，又对着他的脸袭了过来。 唐倦用剑往上一镗，鹰爪正抓在剑身上。 “当”一声，这鹰爪竟坚硬如铁，跟剑身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黑鹰的力气也超乎唐倦的想象，多亏是他，这要是换成个不会功夫的，这会儿估计都让这扁毛畜牲给撕碎了。 沈珏个弱不禁风的人怎么养这么凶的畜生。 黑鹰凶猛，唐倦更凶，一个转身躲开黑鹰的攻击后，‘唰’的秋裳剑出鞘，寒光一闪，逼人的剑气喷涌而出。 黑鹰彻底炸了毛，阵阵长啸，剑气震掉了它不少黑色的翎羽。 确认了眼前人的厉害，它不再进攻，只想摆脱这人的纠缠，一次次不死心地朝着小门冲去。 沈珏就算是个聋子，也该被这鹰鸣长啸给吵醒了，何况他又不聋。 黑鹰发出第一声长鸣的时候，他就醒了，急匆匆地往出跑，不等他到井口的时候，已经是阵阵叫声伴着剑鸣音。 完蛋了！ 现在谷里就他跟唐倦两个人，想也知道是唐倦下去了！ 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出这样的乱子，沈珏叫苦不迭。 ‘咻咻’长声口哨在山谷的夜里格外的悠长响亮。 密室里的一人一鹰听到口哨的刹那都冷静了一下。 黑鹰听到主人的召唤，跃跃欲试地再次往出口飞，这场人鹰大战中它吃了亏，现在急不可待地去找主人诉苦。 唐倦知是沈珏在外边，也没有拦着它。只是用眼神注视着看它‘嗖的一下，’飞出去。 密室里已经一片狼藉了，装药的瓶子东倒西歪地碎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药丸滚落在各处。 唐倦虽说武功好，但这地方小，很难施展，饶是他轻功过人，还是被那只鹰爪子上的倒刺划到了，主要的问题是他也不能真的一剑把扁毛畜牲砍了，毕竟是沈珏养的。 黑鹰循着哨声准确地落到沈珏的肩上。 本来威风凛凛的它现在羽毛杂乱不堪，甚至有些地方直接被剑气崩地露出了有些粉嫩的皮肤，秃了一块又一块，活脱脱一只落魄的山鸡。 把头伸过去在沈珏的脸上贴贴，好似撒娇一般，它现在就是委屈，十分委屈。 沈珏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它靠过来的头上，有些无奈地道：“打架打输了，还卖惨，你能有点出息吗！” 边说边用手指头在它头上戳戳。 本就委屈的黑鹰更加心酸了，蔫头耷脑地静静立在肩头，不吱声！ 第8章 沈珏的爱好是骗人 沈珏在井口等了半天，没见唐倦上来！ 不会出事了吧！ 沈珏扶额，甩下软梯，沿着井壁爬下去。 “唐少侠？”他的声音飘荡在井里。 唐倦没回应。 “不会真出事了吧！”沈珏加快了速度，唐少侠打不过一只鹰，他是不信的。 沈珏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么大一只鹰还一直在他肩膀上，坚决不下去。 驮着只大鸟爬梯子，他在快能快到哪去！ 等他到底，已经过了好一会。 这期间唐倦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等沈珏焦急的钻进密室，就看见唐倦正蹲在那堆瓶子前，挑挑拣拣，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 “干什么呢？唐倦，喊你那么多声没听见吗！”沈珏有点生气，害他白着急。 “沈先生在黑楼的两年是当药人了是吧！”唐倦的声音冷冷的。 “呃…嗯。”不怪沈珏回答的不坚定，主要是唐倦回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神很比秋裳剑都凌厉。 “怎么了？”沈珏笑，肩上的黑鹰也跟着探个头，马上又缩了回去，它还是很忌惮唐倦。 “那这个是什么？”唐倦冷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抛给他。 一个瓷瓶。 沈珏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瓷瓶在唐倦手里握了半天，此刻还带着唐倦的体温。 沈珏此刻却一点都温暖不起来，他微微眯着眼睛，等着唐倦下面的话。 “浮梁散，一种黑楼独有的顶级散功药，据说只要沾上一点就能武功尽失，是习药药的独门配方，因为此药炼制及其困难，所以也格外珍贵，习药药轻易是不用的，更不曾赠与别人。”唐倦每句话都说的很轻，心里比谁都难受，枉他被骗这么久，之前还一直想着带他去师门看病，谁想到这人简直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唐少侠，这是想说我就是习药药吗！”沈珏无所谓的笑笑。 “那你的浮梁散是哪来的！”唐倦的秋裳已出鞘，剑尖微微争鸣。 沈珏无奈的摇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我说…我去！” 他还没说出什么，被秋裳剑发出的剑气所吓的黑鹰突然暴起的冲向唐倦，把沈珏也吓了一跳。 唐倦眼疾手快的反手一挥秋裳，剑气立刻在黑鹰的翅膀上划出一道伤口。 这次唐倦没在手下留情。 “雪鸣~”沈珏急唤，“唐倦，住手。” 无奈两个谁也不听他的。 又是一剑斩在黑鹰的头上，贴着头皮的羽毛都被剃了个干净，连带着那对白色的犄角，要不是黑鹰灵敏，掉的就不止是羽毛，还有它的脑袋。 受了惊的黑鹰，变得更加暴躁，黑色的眼睛爬上一层血红，丝毫不躲避，一声长鸣又冲了过来，简直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找死！”唐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横剑当胸，准备给先送这个畜生上路。 “不行！”沈珏大喝一声，直接冲上去。 一片混乱！ 唐倦想笑，就算是习药药，真当他怕吗，既然想死就一起吧！剑鞘向上一挑挥开黑鹰，剑锋向前，奔着沈珏的咽喉刺了过去。 沈珏双脚一错，身体微微一侧，踩了个非常丝滑的诡异步伐，从他剑锋底下完美的滑了过去。 唐倦心下微顿，这个步法他没见过。 沈珏错开他，直接奔着黑鹰过去，“雪鸣，雪鸣。”他喊了两声，黑鹰丝毫没有反应，身后唐倦已经攻了过来。 ……他大爷的！ 沈珏在心里骂街。 唐倦的内力凝成的剑意直冲过来，沈珏可不敢硬抗，他是真的扛不住，只能开溜。 “哎哎哎~唐少侠，你先冷静行不行。”他的八卦步胜在轻盈灵活，不是轻功，不需要内力支撑，只是躲避，还是够用的。 “你听我跟你好好解释~”沈珏在窄小的密室里比唐倦要有优势。 交手两个回合，唐倦的剑连沈珏的衣角都没碰到。 “说什么？习长老想好怎么编了吗！”他在上当就是傻子。 “等我先砍了你，然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编。”说着内力灌注于秋裳之上，再次刺了过去。 “不是，你~”白眼都来不及翻，只能先逃命要紧。 八卦步滑溜，但剑气纵横，整个密室都没处躲，被碰上，非死即伤，沈珏掂量了下自己硬抗这一击的后果，惨不忍睹。 他只是想平静的过日子，不是想直接投胎过下辈子。 况且，以他的‘丰功伟绩’，下辈子大概是当不成人的。 所以，这辈子还是很珍贵的！ 唐倦啊！对不起了！ 他手一挥，手中的药瓶子朝着唐倦飞过去。 碰到剑气，瓶子当即炸开，白色的粉末劈头盖脸的撒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唐倦断断续续的咳嗽，挥挥手驱赶眼前的撒了漫天的药粉。 被呛的还有离他很近的黑鹰，它扑腾了两下，找了个离唐倦最远的地方停下来，不段呼扇着惨烈的翅膀。 沈珏也好不到哪去，频繁的使用八卦步，耗费了他太多体力，此刻正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呼~现在，冷静了吧~”沈珏咽了口口水，干脆靠着墙坐下，可真是累死他的了！ 冷静！唐倦冷笑。 刚才打破的瓶子里装的就是浮梁散，唐倦感受了下自己的内力，平静的犹如一摊死水，一点波澜都没有了！ 沈珏看他冷笑，就知道他误会了，“浮梁是有解药的，马上就给你解了，别担心。” “你是在威胁我？”唐倦有点不屑，也未免太小看他了，“你打错算盘了，习长老，难道没听说过我们盛阳山的人都是不惧威胁的吗！”他们盛阳山可以死，不可能轻易妥协。 ……“别别别，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盛阳的光荣传统！”就他们胡家那群神经病没有一个神经正常的。 “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真的我不是习药药。” “嗤，你觉得我像三岁小孩吗！”你说什么都信。 “浮梁散是雪鸣偷来的。”沈珏叹气，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就那只鸟。”他指着离唐倦八丈远的黑鹰说。 唐倦不在意的撇了一眼已经变成秃鹰的雪鸣。 表示不信。 雪鸣见他看过来，又谨慎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珏对它的怂已经快没眼看了。 “雪鸣原本是只白鹰！”沈珏说。 哈？唐倦又看了一眼这满地的黑羽，“所以，你给它染色了？”简直荒谬。 沈珏翻了个白眼，这小孩现在怎么还学会讽刺人了，“我有那么闲吗？” 从你捡杂草回来晒干埋了的行为来说，挺闲的也。 “习长老用它试药，毛都掉光了，本来准备丢掉的，我看它还没死，就捡回来养着，后来在长出来的羽毛就蜕变成了黑色，不然他为什么叫雪鸣，本来就是白色的。” “我们俩个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我死了被丢出去之后，它找到了我，这瓶浮梁就是那时候它带来的。” “你说可笑不，唐少侠，这世间，唯一一个在乎我死活的，竟然是这么一只鸟，我没死，自然要带着它，后来遇上师父，他说，这鸟跟我或许早前世有过一段因果。” 唐倦皱眉，这话他怎么听着耳熟… 沈珏苦笑，“唐少侠，我要真的是习长老，早就一把毒药送走了你，还就你们盛阳山的人干什么！” “谁知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唐倦一个字都不打算信。 “啧啧，我说唐少侠，本来就是没有证据的事，你就靠着感觉笃定啊？你们这些武林正派都是这么做事的吗？”沈珏佯装很不解，阴阳怪气的叨叨。 唐倦上前拎着沈珏的衣领，把人揪起来，恶狠狠的说：“你说的对，那就跟我回盛阳吧，任何事情，只要想查就一定查的明白，如果是我冤枉了你，我亲自给你道歉，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你的意。” “不去。”沈珏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你说怎样就怎样啊，你们盛阳山这么霸道吗！” “再说了，我杀你干什么，反正明早你就能出去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盛阳山那种地方，谁爱去谁去。 “赶紧放手啊！”沈珏去拍抓着他衣领的爪子，“成何体统。” “刚才躲我剑锋的功夫，精妙异常，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你怎会运用的如此娴熟。” “作为一个普通算命先生，又为什么会在井下，挖个密室来研究这些毒药。”他刚才可是都看过了，这些里面大多是毒药，“别说你要给自己看病。”唐倦见他要狡辩，先一步打断他，“看病可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真是麻烦！ 沈珏不耐烦的撇他一眼，眼神落在抓着自己的手上，那上面有道很浅的血痕。 “你先放手。” 唐倦不为所动。 “啧，你手被雪鸣抓伤了，它爪子有毒，你先放手，我给你看看。” 有毒？ 唐倦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痕迹很浅，不严重，颜色也是正常受伤的颜色。 感受下体内，除了内力被封住了，其他的没什么不舒服。 该不会是这货又想骗自己吧！ “真没骗你！”沈珏仿佛有了读心术一般，眼神示意他松手。 行吧！ 唐倦有些迟疑的松开手。 沈珏看的想笑，“就算你没了内力，我也打不过你，你怕什么！” 那可不一定！ 唐倦警惕的盯着他。 哈哈哈，沈珏觉得唐倦这一脸严肃又警惕的模样真的，就挺好玩的。 “其实就是你骗你的！雪鸣没毒！”沈珏坏心眼的说。 第9章 药引子 在唐倦拔剑发火前，沈珏赶紧收了，“逗你玩，逗你玩！” 好玩吗！唐倦不解。 “雪鸣确实是没有毒的，但你还中了浮梁……”沈珏欲言又止。 唐倦懒得听他卖关子，“说。” “浮梁是有解药的，但沾到雪鸣造成的伤口上，就会缩短解毒的最佳时间。”这次他真的没瞎说。 “正常中了浮梁的人，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只要有解药，都能恢复武功。” “如果加上了雪鸣，最多三天，没有解药，以后就别想再恢复武功，且，终生不能打开经脉，从头修习都不行，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唐倦承认他被吓到了！他可以死，可以从头再练，但不能成为一个废人。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沈珏摊手，“确实没法证实，你也可以等三天后，赌一赌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唐倦不敢赌，他知道自己问出这话就已经输了，“解药，怎么才能给我。” 嗯，知道妥协，还不算死脑筋。刚才怎么没有这个灵活劲，沈珏在心里笑。 “好说，第一，明早立刻走。” “第二，我不会跟你走。” “第三，不许跟任何人说起我。” “我相信，唐少侠应该是个信守诺言的人。”沈珏笑吟吟地等着他答应。 唐倦不得不答应，除非他想以后做个动不了武的平凡人。 “好。” “爽快！”沈珏就差激动地拍大腿了。 “来来来，现在就给你解了。”沈珏急不可待地冲到那堆瓶子面前，从里面挑出浮梁的解药，马上就天亮了，赶紧解了毒，好送他走。 然后自己就可以清静了。 有这么愉悦吗！唐倦不痛快地看着沈珏忙活，这么怕跟自己回盛阳，没鬼才怪。 “特殊的毒，得有特殊的解法。”沈珏拿着个棕色的木质小瓶走过来，“在吃它之前，还得吃另外一个药引。”他的手指向缩在角落里的雪鸣。 ……唐倦难以置信，“你让我吃了它？” “想什么呢！需要它的一滴血，作药引，这滴血才是最重要的。” 沈珏话音刚落，唐倦已经提着剑朝雪鸣走过去了。 沈珏：“等一下！” 根本等不了！ 雪鸣也等不了，它本来好好地站在角落里，眼见着唐倦提着剑就过来了，刚刚才顺下去剩下那不多的羽毛再次炸了开。 这人是没完了是吧，雪鸣内心在咆哮，黑亮的眼睛转了转，它能感觉到这人跟主人是认识的，应该没有恶意，只是对自己有杀气是吧。 它干脆在空中虚晃一下，转了个漂亮的弯，一声长鸣，朝着井口飞过去。 沈珏心中一惊， “雪鸣～” 两人赶忙去追。 唐倦此刻没了内力，轻功施展不了，只能快速地沿着井壁的软梯子爬上去，沈珏紧随其后。 二人爬至中途，还能听见黑鹰在空中长鸣声。 等到了井上。 还哪里有黑鹰的影子。 “雪鸣…咻咻…” 任他再怎么呼唤，四周仍旧静悄悄的。 连根黑鹰的羽毛都看不见。 完了。 雪鸣跑了！ 唐倦心凉了一半，找不回雪鸣的话，他的内力…他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刚才叫你等一下等一下，你不听，雪鸣受到了你的惊吓，见你提着剑过去，不跑才有鬼，现在好了！”沈珏一边滔滔不绝地数落起唐倦，一边摸着黑往树林里走，“唐少侠，你不相信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要有点脑子吧！” “我要是想害你，直接找个借口拖延过这三日不就好了，还跟你明说干什么！” “是不是缺心眼，还少侠呢，现在的少侠都不长脑子的吗！” “现在你用不出轻功，我没有武功，我们两个废物要是追不回雪鸣，看你怎么办！”沈珏越说越生气，最后甚至咬牙切齿，急切的心情再明显不过了。 唐倦在后面跟着他暗暗觉得好笑，中毒的又不是他，怎么他比自己还着急。 沈珏说了半天，后面连一句话都没说，他一转头，正好看到唐倦一言不发低着头跟着自己的样子，心下一软。 好多年前的唐倦也曾这么乖乖地跟着自己身后过。 沈珏别过眼去，暗自长叹一口气，终还是放轻了声音，“先在四周找找吧！实在不行，”他顿了顿，“再想别的办法。” 他这突然的情绪变化没逃过唐倦的感知。 他这是想起了什么？唐倦疑惑却没有问出口，这人目前几乎没有说过实话，满嘴的谎言，来历更是成谜，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把人哄到盛阳去，但看眼下，恐怕有变。 如果自己武功不能恢复，那就只能先出谷去，联系盛阳山找人来接，他被追杀是为什么还没有查出来，就这么明晃晃出去简直就是送死的靶子。 两人一直找到天将明，也没有黑鹰的影子。 沈珏在谷里转了大半宿，早就筋疲力尽。 唐倦倒是还好，虽然没了内力的支撑，这点路还是不觉得怎么样的。 二人狼狈地回到小屋。 “现在怎么办？！”唐倦问过沈珏。 沈珏也不回答他，慢悠悠地走到小厨房，添水烧火。 一改刚开始的焦急。 “你在干嘛？” “烧水泡个茶！跑了一夜，口都干了。”说完刚还抬头看了一眼唐倦，“你不渴吗？唐少侠？” 唐倦无语，“喝茶叶解不了毒，我就不喝了。” 哼，知道着急了啊？！沈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吃饱喝足怎么去找解药！”沈珏怼了他一句，手里麻利地将烧好的水舀出去，美滋滋地给自己泡茶去了。 唐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提了提嘴角，然后压下刚要萌发的笑意。 不是他不急，昨夜听到沈珏那句再想别的办法，他就知道，还是有救的。 “所以，其他的办法是什么？”待沈珏喝好了茶，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之后，唐倦才凑上去问。 沈珏抬头看他，少年人也期待地看着他。 “当然是找雪鸣。”想要解唐倦身上的毒只有这一个办法。 第10章 沈珏的祖传秘方 可天地茫茫，上哪去找一只飞走了的鸟。 而且，唐倦只有三天。 “一定要这只吗？”唐倦另辟蹊径地想，“不如先生告知雪鸣的品种，我叫人去寻。”以盛阳山的人脉去找，没准可以在三天之内找到。 沈珏摇摇头，“找不到的。” “雪鸣的样子你也看见了，可曾见过一样的黑鹰？” 那还真没有，毕竟长得这么另类的玩意，见过一定会记得的，唐倦心道。 “雪鸣，是各种药物毒物喂养出来的，早就不是普通的黑鹰了，天地间只此一只！” 唐倦无奈地笑笑，“那能不能找到真的就只能看我的造化了，沈先生也不必太挂怀了！” 沈珏又翻了个白眼，哼笑一声，“我也不是很挂怀，唐少侠误会了，我想解了你的毒，也不过是想要你们盛阳山别记恨，别来找我麻烦，还我一个清静。” 唐倦眯了下眼睛，所以昨晚那么急是因为这个吗？他有点不信。 “别这么看着我！”沈珏端着茶杯转了半个圈，避开唐倦那种想要把他看透的目光。 “我有一份祖传秘方，可以帮你延长浮梁解毒的期限。”沈珏信誓旦旦地说。 唐倦差点笑出来，他是不是忘了给自己说过自己家是种地的普通农户来着，姑且先这么听着吧。 唐倦摇摇头问道，“然后呢？” “一服药可以延长七天，可以让我们有时间去找雪鸣。” 唐倦听到了关键字，“我们？” “嗯，我们。”沈珏点头肯定地说。 “我知道雪鸣是先生爱宠，我保证不会让人去伤害它，还是让我们盛阳去找吧！人多的话会快一些。” “不行，除了我谁也找不到它。”沈珏笑得很神秘，“唐少侠知道日出骨蝶吗？” 唐倦皱紧双眉，“半蛊半蝶，是，启风寨独有的一种蛊虫，形似蝴蝶，生命力极强，能产生剧毒，沾染片刻即会死亡。”这东西他太熟悉了。 沈珏点点头，“唐少侠果然博学多闻。” 唐倦粲然一笑，他这么熟悉，当然不只是博学多闻，他的母家就是启风寨，顶多算家学渊源吧！ 不过这东西不是已经随着启风寨灭绝了吗，跟雪鸣有什么关系。 “纵使相隔千里，日出骨蝶也能闻到雪鸣的气味！”沈珏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无视掉唐倦惊讶的表情，“雪鸣身体里有骨蝶的毒素，骨蝶又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性，但凡沾染过它的人，不管多远，它都能找到，只要我们放出它，再跟着它就行了。” 既然有这个骨蝶，那为什么昨晚不放出来，唐倦心中疑惑。 像是听见了唐倦心中所想，“唐少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为什么它叫日出骨蝶。” 唐倦思索一下，“难不成，它只能在白天活动？”这是根据名字的字面意思瞎想的。 沈珏笑了下，“我就说唐少侠聪明，果然，日出骨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别说，这玩意生活习惯还真健康。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用它了吗？”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嗯，沈珏点点头，示意他喝茶，“正好也能出谷了，再不走，追杀你的人该找来了！” “……”那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呢！ “走之前，当然要先吃饱啊！不然怎么赶路！” 唐倦：你说得真有道理！ 他就这么看着沈珏慢条斯理地喝了茶，又吃了早饭。 “唐少侠不吃点吗？一会儿赶路饿了可没地方吃饭啊！”沈珏热情地招呼着。 唐倦摇头，这次是真的吃不下。 日出骨碟是启风寨独有的，而且这东西认主，需要自己的血去喂养。 且不说启风寨多年前就已经全部覆灭，这东西早已绝迹，沈珏一个被囚禁在黑楼的药奴，是没有可能拿到这种东西的。 “沈先生，这日出骨蝶。” “第四，不允许问我日出骨蝶的来历。”还没等唐倦话说完，沈珏就快速地打断他。 他帮唐倦解毒，是提出过三个要求的，如今又加上了第四个。 唐倦被封得哑口无言。 这人真是算准了他的心思，算了，就算问了，也不会听到实话。 “沈先生，这要求到底有多少条！不会是想加随时加吧！”唐倦换了个凉飕飕的语气。 沈珏扑哧一乐，“就算我说是，唐少侠能怎样，难不成还一拍大腿，不解了？”他笑嘻嘻地看着唐倦，一双好看的狐狸眼轻轻眯着，像是在等待猎物跳进自己的陷阱里。 第11章 追杀 唐倦现在就像是掉入陷阱的猎物。 “沈先生说得对。”他果断闭了嘴。 太阳已经悄悄地升起了，半月封的毒瘴已经渐渐散去。 一群身穿黑衣的人，悄声进入通往半月封的密林中。 为首的正是那天追杀唐倦的人。 那日他们追杀唐倦至悬崖边，唐倦重伤不敌，跌落悬崖。 他们欲到崖下确认唐倦的死活，没想到被封在了山谷之外，打头阵进去的两个兄弟，一入树林就立刻死亡。 打听了以后，才知道了半月封的规律。 既然山谷封了，那落到山谷里的唐倦就算不死也一样出不来。 他们已经在这守株待兔了半个月了。 赶在毒瘴散去的第一时间进入山林，还不忘留了两个弟兄守在林子前，如果看见有人出来格杀勿论。 还没等看见他们要找的人，倒是先找到了他们同伴的尸体。 正是那天被派出去解决沈珏的人。 经过十五天，这人的尸体竟然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看上去还很新鲜。 如果不是这人消失了十五天，说是刚死的都有人信。 “老大，这，是毒瘴所致吗？” 首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上前随意翻动了一下尸体，脸色并没有中毒后的发青或者七窍流血，只有嘴角有一点已经干涸的血迹。 “应该是，这毒瘴挺厉害啊，多亏咱们没提前进入。” 一群人心有余悸地继续向前前行。 没有仔细查看首领自然也就没有看见，死的黑衣人胸前的黑衣上也是沾有一点点轻微的血迹的。 如果他能解开衣服查看，就会看见这人的胸前有道细如丝线的伤口，贯穿胸口，真正地一击致命，可胸前的衣服却完好如初。 等他们摸到山谷里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了。 逢山镇，一如往常的热闹。 沈珏大摇大摆地带着唐倦在镇上挑马。 唐倦心急，也没有去催他，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沈珏，看着笑眯眯的温和得很，实则一身反骨，你越催他越慢。 沈珏还很惊奇，早上还很心急的人，这会却跟他一样老神在在地慢悠悠地看。 “咳咳，唐少侠，你看什么呢？” “看你，选马啊！”唐倦摊手。 行吧，沈珏斜了他一眼，“那唐少侠看上哪匹了？” “都行，只要不用我腿着去，都可以。” 看着唐倦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沈珏无趣地扭过头，随意选了两匹。 付钱的时候，才知道唐倦为什么这么无所谓。 因为他没钱。 沈珏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堂堂盛阳山首席大弟子，竟然没钱。 唐倦也没办法，他的钱袋子在被追杀的时候，掉了。 最后还是沈珏肉痛地付了钱。 “你不会这一路都打算吃我的喝我的吧！”沈珏没好气地说。 “放心，再往前下个镇子有我们盛阳山的联系点，到时候拿了银子一定双倍还给沈先生。”唐倦也是稍微有点尴尬，毕竟他长这么大，还没缺过银子。 这还差不多。 沈珏眯了下眼睛，“走吧！唐少侠。” 二人翻身上马，放出骨蝶，朝着指引的西边，疾驰而去。 跑出去沈珏才反应过来，刚才唐倦说的那个镇子在东边，这不是越来越远了吗！ …… 跟着骨蝶跑了两个时辰，骨蝶飞累了，马匹也跑累了。 沈珏估计了一下，他们已经跑出两百多里地了。 看见路边有野茶馆，沈珏提议休息一下。 唐倦点头同意，他身上的外伤经过了半个月的修养，虽然都收口得差不多了，但用力的时候，还是有些疼，现在更是没有了内力，一个常年习武的人突然使了内力，干什么都使不上力气。 两人下马在茶馆坐下，正好也让马儿休息下，吃点草。 沈珏把装骨蝶的盒子放在手里把玩，骨蝶就在他周围飞来飞去，看上去甚是亲密。 “沈先生这蝶养得真好。”唐倦盯着这蝶，以前他母亲也有一只，也是这样飞来飞去的不离身。 沈珏挑眉看他，有些唏嘘地道：“唐少侠不愧是出身启风寨，现在认识这玩意的人都不多了，更别谈看出好赖了。”他这话一点也不假，自从启风寨被灭，一些蛊虫蛊毒都渐渐没落了。 唐倦低头不语。 很少有人这么直言不讳地在他面前提起启风寨。 他娘，是启风寨的寨主。 全江湖都知道他娘姜如水，痴恋他爹唐家家主唐谦。 那时唐谦已经娶妻生子，对姜如水更是没有一点心思，且唐谦自认是江湖名门，武林正派，启风寨乃是邪教余孽，正邪不两立。 姜如水苦苦追求他三年，见他还是冷酷无情地要杀她，为武林除害，没有一点动容的意思。 姜如水生气又伤心。 秉承着得不到你的心就要得到你的人的先进思想。 姜如水把人掳到了启风寨，加以蛊虫控制，让唐谦爱上自己。 假的就是假的，蛊虫的效果就算能保持一辈子，那人也多半废了，姜如水也舍不得，在得知自己有了唐谦的骨肉之后，她知道，这场梦该结束了。 她把人身上的蛊虫解了，又把人平安地送了回去。 十月怀胎，姜如水诞下一名男婴，就是唐倦。 等到孩子长到三岁的时候，姜如水发觉这孩子是有练武的天赋的，可惜启风寨的功夫更讲究阴柔狠辣，配以蛊毒，才算是天下无敌，不适合唐倦。 于是她送了唐倦回唐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唐谦的妻子黄彩儿绝对不允许这个私生子进唐门，闹得轰轰烈烈，最后没办法，唐谦只能把年仅三岁的唐倦送到盛阳山去，盛阳山掌门胡渊鹏是唐谦多年好友，不但接收了唐倦，还收为亲传弟子，对唐倦犹如亲子，宠爱非常。 陈年旧事，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 没想到沈珏不但知道，看样子还门清。 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唐倦不说话，沈珏欠欠的探头过去，“生气啦？”他眯着眼睛笑，小孩子就是容易生气。 “先生说的是事实，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感叹先生才是真的博学，知道得真多。”唐倦看向沈珏，眼里的探究一点都没掩饰。 “嗐，这有什么，屈指一算的事。”沈珏大咧咧地摆手。 “哦？这么有本事，不如算算，咱俩现在上马跑路，能不能甩掉这帮追杀的。” “这么快追上来了？”沈珏眨眼，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 “嗯，你再多坐一会，马上就能看见他们人了！”唐倦说着已经把一旁吃草的马儿牵过来了。 行叭，沈珏朝着唐倦比了个大拇指，没了内力还有这种敏锐的感知力。 第12章 朱雀令牌 两人的马是街上随处可见最普通的马。 又跑了大半天，脚力有所下降。 就连沈珏都感觉到来自身后无形的杀气将至。 “我说，唐少侠，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啊！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还不放过你。”沈珏一边快马加鞭，还不忘跟唐倦啰唆几句。 “你有力气说话就在跑快点，别在这废话了。” “少侠，是它跑不动了，我有力气没用啊！”还指望着我驮着马跑吗！ 唐倦懒得跟他贫嘴。 回头望了一下，身后的黑衣人已出现在视野中了。 被追上也就是马上的事。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只有这一条路，左边是林子，右边是一望无际的田地。 “进林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沈珏冲着唐倦喊。 唐倦无语，“你这么大声，是怕后边的人听不到吗？” 轮到沈珏无语了，“少侠啊！他们就算听不到也能看见咱俩往林子里钻好吗！”他们又不瞎的。 ……说得真有道理！ 黑衣人首领更无语，你俩是把老子当傻子看是吗，今天要不解决了这两个人，真是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两人弃马闪身扑进了林子。 一刻不敢停地往里走。 野林子很密实，越往里走，就越荒草丛生，比较容易躲藏。 黑衣人们紧随其后跟进来，已经失去两人的身影。 首领在心里骂街，他知道这么点时间，人肯定跑不远。 一挥手，十多人默契地散开来，慢慢朝着里面的方向包围过去。 殊不知，看上去拼命往里跑的二人，其实就躲在刚进林子的草丛下。 沈珏一个急刹车转过身捂住唐倦的嘴，利落地趴在草丛里的瞬间，唐倦差点条件反射地给他一剑。 沈珏一只手捂着唐倦的嘴，一只手搂着他的肩，两人屏住呼吸，身体紧紧伏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唐倦早就发现，沈珏身上有股幽幽的香味，很淡很轻，是他没有闻过的味道，此刻靠得这么近，这股味道又细细飘进他的脑子里，说来也奇怪，他也就没见这人用过什么香囊香粉的，这股味道是哪里来的呢。 想着眼睛就不断地往身边人身上瞟。 别说这个角度，不再懒懒散散的沈珏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还就，挺好看的。 难为他这么紧张的时刻，心里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沈珏感受到他的视线，以为他有话说，捂着嘴的手又紧了点。 …… 黑衣人压根没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们眼前。 手持单刀，在首领的带领下悄声向里面进发。 其中一个黑衣人正好经过沈珏他们藏匿的草丛前，黑衣人腰间悬挂着的赤色令牌一下子引起唐倦的注意。 这是，他们盛阳山的密令。 这个发现让他瞬间一身冷汗，脑子都不会转了。只能直直地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沈珏明显地感觉到手下的身体突然间僵硬起来，甚至在微微颤抖。 怕成这样吗？沈珏心想，还贴心地在他肩膀处轻轻拍了拍，表示安慰。 唐倦就像被冻住了一样。脸色苍白，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咋地，黑衣人他认识？ 这震惊的模样不说还以为是看到了媳妇的出轨现场。 沈珏满心好奇，可惜不是问话的时候。 直到黑衣人走远了，才微微回过神来。 沈珏看他正常一点了，也不来及管他是怎么回事，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跑。 拽着人出了林子，林子边上那群黑衣人的马还系在树上。 沈珏毫不犹豫地解开了缰绳，招呼着唐倦赶紧走。 还不忘把剩下的马匹放走，这样就算他们反应过来，这荒郊野岭的，没有马，一时也难以追得上。 唐倦沉默地跟着他，连一句话都没说。 明明已经暂时摆脱追杀，唐倦却情绪低沉得吓人。 沈珏看着坐在对面眉头都快系在一起的人，都愁得慌，这到底是怎么了，从小树林里就开始不对劲，都过去大半天的，这天都快黑了，这人还是这副模样，你要仔细看地看，会发现这会眼神里还有点阴沉，时不时还有些慌乱。 沈珏眯着眼睛给自己换了壶热茶。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了，唐倦一口没动，沈珏凑合着吃了几口，不是他不饿，对着唐倦这个模样，他实在是很难欢快地吃下去。 干脆陪着他在这呆坐着。 摆脱了黑衣人他们随着骨碟一口气跑到日落。 找了附近的客栈休息，从进门到现在唐倦只说过一句话，‘沈先生决定就好。’之后就没了声音。 沈珏嗤笑，小孩子还有了心事了。 又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个时辰，沈珏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又伸个懒腰，敲敲唐倦前面的桌子，“我说，差不多了吧！” 唐倦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珏却在那双眼里看见了，伤心。 本来想好的说辞一瞬间卡了壳。 他摸摸鼻子，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才叹息一声，颇为认真地坐在对面。 “到底怎么了？”沈珏问得随意，“当然，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是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在逃命。”言下之意，他这个状态是会影响他们活着的。 “如果你信任我，也可以说与我听听，就算我帮不了你至少可以做个倾听者，总好过你一个人憋在心里。” “我发誓，今天说过的话，绝对不会传出去一个字，否则我沈珏天打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他就这么看着唐倦，笑吟吟地发誓。 沉默许久的唐倦，试图咧开嘴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是我不对。”半天没说话没喝水，一开口嗓子又痒又疼。 沈珏适时地给他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放在他面前。 示意他喝点水再说。 唐倦一口气干了，自嘲地笑笑。 “是我不对。”他第二次重复这句话，说得很认真，“我，我发现了一件很可能跟这次追杀有关的事。”他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应该与你说的，因为现在也关系着你的性命。”追杀的不是他一个人，他不应该就这么小孩闹脾气般的任性。 沈珏笑得很温柔，“没关系，我相信唐少侠的为人，就算不告诉我，也不会在关键的时候丢下我。” 唐倦一怔，看着这个人坚定温柔的目光，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人，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人。 第13章 被背刺的倒霉蛋 “我在黑衣人里，看见了他挂在腰间属于我们盛阳山的朱雀令。”唐倦尽量表现得很平静，紧绷的身体跟声音还是透露着他现在的紧张。 对面的沈珏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心里早就隐隐有一个猜测。 “沈先生，一点都不吃惊。”唐倦很意外他的反应。 “你在半月封的时候说过，你是下山来送信的？” “是。”唐倦不解，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唐少侠是给谁送信，又都有谁知道？” 沈珏一句话问到了致命的点上。 “你是，什么意思？”唐倦脑子里疯狂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嘴里的话说得磕磕绊绊。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就是什么意思。”沈珏善解人意地看着他，“当然，你也可以不告诉我。” “唐少侠是个聪明人。”沈珏说。 唐倦当然是聪明人，在他被追杀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盛阳山有人卖了它，只不过他不想怀疑自己朝夕相处的同门，更不愿意怀疑陪自己长大的师兄弟们。 直到看见那枚朱雀令牌，那是盛阳山密令，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有权使用，包括他。 “有些事实就算你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沈珏轻声说，眼神像是掠过他看向很远的地方，只一瞬间的出神，立刻就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 唐倦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放松了紧绷的躯体，有些萎靡地塌下肩膀，脸上的落寞藏都藏不住。 “我是奉了大师兄的命，去给晏家庄庄主的晏双刀送一封密信。” “胡尚年？”沈珏问。 “恩。” 胡尚年是胡渊鹏的侄子，也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虽说武功一般，品行极佳，样貌上乘，盛阳山很多时候事务都是由他来处理的。 “师兄说，这件事是机密，又很紧急，师父闭关，他走不开，师门里他最信任的是我，所以才让我去。”唐倦想起胡尚年跟他交代此事时，神情自然又诚恳，看不出丝毫异样。 “你有没有，向盛阳山求援过。”沈珏问。 “没有。”唐倦说得很坚决。 沈珏玩味地看着他，“为什么呢，唐少侠，你遇到我之前已经被追杀了两天两夜，为什么不求援盛阳山呢！” “因为你第一时间就怀疑你的大师兄。”沈珏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 是啊！ 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不回师门求助，甚至想借着雪鸣逃走的这个机会发消息给盛阳山。 如果不是沈珏今天突然点出来，他甚至还要想怎么自欺欺人下去。 唐倦是个重情义的人，也是个能及时清醒的人，至少比沈珏想得要清醒得多。 有些谎言是不足以用情义能弥补的。 既已经说破，就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这就是那封信。”唐倦从怀里掏出一个见方的扁盒子，盒子极薄，上面花纹繁复，很精致。 沈珏曾在给唐倦治伤时见过这个。 他知道这是盛阳山的密匣，刀剑不侵，水火不溶。每个人有自己专属密匣，需要盛阳山的秘法才能打开，这个秘法每个人又都不同，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这么神秘！”什么信件需要密匣来保管。 唐倦点点头，“我没有打开过。”大师兄说是密信，他就听话地没有打开。 现在他终于可以怀疑这一切都是个阴谋，包括这封所谓的密信。 现在想想，他为了这封可能是张白纸的东西拼命，就显得挺可笑的，就像这么多年他对大师兄的尊重。 “打开看看吧！”沈珏手指轻抚在密匣上。“也许我们的猜测都是错的，他们追杀你，只是想要这份密匣里的东西呢！ 这种可能虽然很小，但也不是没有的，沈珏笑看着他。 唐倦木然摇摇头，他想他不需要这种安慰。 三下五除二地打开匣子。 沈珏看着他，并没有避开自己，暗自笑了笑。 匣子里空无一物。 没有密信，什么也没有。 唐倦还是有些震惊的。 沈珏却没有，他甚至会意地笑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他是亲眼看着大师兄亲手把信件放进去又交到自己手上的，之后一直贴身放着，就算他重伤昏迷，也不可能有外人能打开这个匣子。 那么，密匣里的信哪去了！ 沈珏伸出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把匣子拎出来，翻来覆去地瞧，又放到鼻子下闻，“唐少侠这个匣子用过熏香吗？” “没有。”他自己都不用，为什么要给匣子用这玩意。 “你闻闻。”他把匣子递给对方。 一股子异味冲进唐倦鼻腔。 “这味道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闻过了。 沈珏微微点头，笑得像只狐狸，“唐少侠可知道佛难渡？” “像纸又不是纸，连续密封二十个时辰以上，就会溶解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粉末都留不下，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痕迹，佛祖来了都复原不了。” “这世上真的有佛难渡！”这东西一直有传说，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唐倦一度觉得只是个传说。 “当然有，唐少侠不是觉得这味道熟悉吗！”沈珏叹息一声，“这东西最开始就来自启风寨。” 唐倦茫然中又觉得有点合理，启风寨这样的地方，弄出什么稀奇的东西他都不觉得奇怪。 “这股味道就是佛难渡融了之后的味道，因为你这个匣子密封得太严实，才没散干净，不然早就一丝痕迹都留不下了。”那就是真正的毫无痕迹，就算唐倦平安到达晏家庄，也拿不出密信。 显然是早有谋划，趁着胡渊鹏闭关，想唐倦死，再不济也要寻个错处。 为什么这么做。 唐倦不懂。 “大师兄一直待我很好。” 沈珏慢悠悠给自己续了杯茶，把盒子扣好还给唐倦，轻声问，“真的吗？” 唐倦要是真的这么认为，早在第一时间就会直接去质问胡尚年了，而不是在这苦思冥想。 真正的好是可以换来无限的信任的。就像曾经的他，当然，他也是个挺失败的例子，沈珏在心里苦笑。 都是被欺骗的倒霉蛋！ 第14章 深夜谈心 “我小时候，很多功夫都是大师兄手把手教我的。” 唐倦很突然地开口。他知道沈珏没睡着。 他们正挤在一张床上，沈珏只要了一间房。 本来唐倦说睡地上就好的，现在的情况，他还真有点不忍心，只能拉着他上了床，反正又不是没睡过。 “嗯。”沈珏等着他的下文。 “他教我礼仪，教我读书，教我尊师重道，教我，做人要坦荡！” “刚上山时年龄小，其他师兄们会欺负我，他就帮我教训回去，我闯了祸，他一边教训我一边替我在师父面前遮掩。” “因为我母亲的身份，总有人说些闲言碎语，我起初，很在意，也是他告诉我，我是我，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她姜如水的儿子不假，但也是他胡尚年的小师弟，盛阳山的人，有他在，没人能诋毁我。”从小到大的维护之情，他是相信师兄曾经也是真情实意地待他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兄看他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 他渐渐武功越来越好，渐渐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年年比武都是榜首，掌门升他为首徒，渐渐没人提他母亲，而是盛阳山首徒。 再也不用师兄护着。 师兄也再不护着他。 他是能感觉到的，师兄的疏远，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争这盛阳山的位置。”他在黑暗中的声音终于染上了哽咽。 沈珏轻轻拍拍他放在身侧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有些东西，不是你一句我不争我不要，就可以让那些觊觎的人放弃伤害你的。 他相信唐倦明白这个道理。 情谊之所以难得，就是因为它经过名利人性的考验，胡尚年对唐倦的情谊很显然没能过得了名利这一关。 {我有个对我天下第一好的师兄，我想给他去祁个福，保佑他一直平平安安！}沈珏想起七岁的唐倦说这话时闪亮的大眼睛。 “你只是遗憾可惜而已，并不恨他，尽管他要杀你。”沈珏清清凉凉的声音传来，“唐倦，你是个很好的人。” “不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徒弟，你都是个很好的人。”沈珏说的话很郑重。 “谢谢。”唐倦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一时没忍住，跟这人说了这么多，可能是自己真的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人了吧！没想到平时不正经的沈珏能安慰自己。 或许，沈珏也是个还不错的坏人。 “所以，你还在盛阳山的联系站拿到钱吗？”沈珏的声音里带着担心拿不到钱的小幽怨。 唐倦：“……” “看来是不行了，唉，以后要节衣缩食了，唐少侠啊！你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去当当啊！” “没有。” “唉，我看那块玉不错，虽然残破，也能值些钱。” “想都别想。”唐倦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翻了个身，再不理他。 “哎，怎么还生气了，这玉这么重要啊，谁送你的啊！”沈珏继续贫嘴，看唐倦真的不理他了才幽幽地叹气道，“唉，大不了有钱了再赎回来嘛！” “行不行嘛，我跟你说，没钱的话，明天我们就得露宿街头了啊！而且我的祖传秘方还有药要配，唐少侠你不想解毒了？” 看唐倦还是不理他，干脆也转过去，伸手一下一下地戳着唐倦的后背，“啧，想想办法嘛。” “这玉是什么人送的啊？这么重要？” “那怎么还破损了啊！”沈珏像是故意的，问一句就戳一下他的后背。 唐倦忍无可忍，一下子转过来。 沈珏正准备伸出去的爪子差点戳在他胸口上。 两个人在黑暗中突然地面对面，距离近的唐倦都感受到沈珏呼出的气息了。 他慌忙地向后躲了一下，差点掉床下去，慌里慌张地正好抓住沈珏伸过来拽他的手。 沈珏的手有点凉，很细腻，像上好的瓷器，跟他这种常年拿剑带有薄茧的手不同。 唐倦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扑哧，沈珏没忍住笑出了声，“唐少侠，你这要是掉下去，盛阳山首徒的面子还要不要。” 唐倦稳住身体，往里挪挪，平复这被吓乱套的心跳，有点失笑，这也能吓一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都怪你，大半夜地不睡觉，瞎折腾。”唐倦没好气地说。 哈，到底是哪个小孩子先不睡觉的，还这么要面子。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哄着人，“是是是，怪我怪我，唐少侠是个好人，就原谅我吧！” 听人这么说，唐倦也不好意思胡搅蛮缠，佯装严厉地道：“闭嘴睡觉。” 沈珏晃晃自己还被抓着的手，“唐少侠这是还没摸够吗！” 听着对面人笑意难掩的声音，唐倦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呢。 脸腾地就红了，幸好是在黑夜里，这要是白天指不定被这人怎么嘲笑呢！他颇为恼怒地把沈珏的爪子塞回去，自己翻了个身，烦躁地闭上眼睛，装死。 好在沈珏也没有打算继续打趣他，还听话地闭上了嘴。 早上沈珏醒的时候，唐倦已经不在床上了。 沈珏摸摸冰凉的另一半床，看来人已经起来有一阵子了。 他睡眠一直不怎么好，这些天跟着唐倦一起，难得安稳了几分。 睡得舒服了，沈珏开始思索现下的情况。 现在他们两个都是半残的状态，可惜两个半残拼不成一个有用人。 后有追杀，虽说那拨人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背后可能还有胡尚年的阴谋。 随时要应对有可能来的杀招，这种情况下，要尽快找到雪鸣。 唐倦只要恢复武功，他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而且，他也担心雪鸣那傻鸟，别再给人炖了。 据他所知，胡尚年此人，跟外界的评价颇为不一样。 第15章 黑历史 15 唐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珏抱着被子呆滞地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回来还朝他露出个眉眼弯弯的笑来。 就莫名的有点乖巧。 “过来吃早饭，然后我们好赶路。”唐倦把买回来的吃食放在桌上。 “你去买早饭了？”沈珏看他一身寒凉，倒像是外出了良久。 唐倦给了他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坐下准备吃自己那份。 “骨蝶只能在白日活动，你那个雪鸣可不是，我们这样真的能追上它吗？”唐倦把自己的担忧说给身后洗漱的沈珏听。 “那怎么办，晚上我们也没有方向啊！难不成靠猜的？这要是跑错了方向，到时候还得往回跑，岂不是白费力气。”沈珏胡乱抹了把脸。 “再说了，雪鸣也不是天天玩命地飞，它又不傻。” “你确定？”那傻鸟还不傻？嗤。 “先这么着吧！万一不行再说。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计划赶不上变化，沈珏深有体会。 “赶紧吃，赶紧吃，吃完出发。” 沈珏吃饭很斯文，又快又轻，没有声音，偶尔脸颊有点鼓，小幅度地嚼嚼，然后就咽下去了，唐倦早就发现了，如果吃到嘴的是喜欢的，沈珏就会小小地翘下嘴角，如果是不喜欢吃的，他也不会说出来，默默地咽下去，面无表情。 “看我干什么，拿我下饭呐？”别以为他没发现，唐倦时不时地就偷偷看过来。 “那我就该吃不下了，也挺好，省粮食。”唐倦面不改色地说。 嘿，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沈珏翻了个白眼。 “这个拿好！”唐倦把一沓银票放在沈珏面前。 “你这…”沈珏放下筷子看了看，足足五百两。 “这钱哪来的？”沈珏扬声问道。 他怕唐倦真的冒险去盛阳山联系点拿钱。 那他们很可能再次暴露行踪给胡尚年，现在胡渊鹏闭关，盛阳山是胡尚年当家，他们就更危险了。 唐倦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大反应，以为我去打劫了啊？” 去打劫就好了，沈珏瞪他一眼，“还不如去打劫了呢！”可他知道唐倦就算去要饭也不会去打劫。 “不是你说的让我去当东西吗？现在又在闹什么！”他实在是猜不透这个算命的沈先生一天天地到底在想什么。 “你，把那块玉给当了啊！”沈珏想起昨晚自己开玩笑说的话，他当时胡说八道扯皮捣蛋也不过是想转移唐倦的注意力。 没想到还真的把玉给当了，沈珏失笑，也挺好的。 “这回终于有钱了。”沈珏朝着他笑。 明明是笑着的，唐倦就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他很难过。 “心疼我的玉啊！”他想不出别的原因。唐倦跟到有些奇怪，都没见你心疼过人，怎么还为一个物件难过了呢！ “你不是说那玉对你很重要吗？”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卖了的。 “嗯，很重要，所以我把海云锦卖了啊！不过这小镇子认识的人还真没几个，卖不上什么价，除了给你的这五百两，我身上还有五百，还换了一些碎银子，应该能支撑我们找到雪鸣。”唐倦喝干净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等我恢复了内力，就好了！” 沈珏怔怔地看着他。 唐倦看过来的时候，他又心虚地低下头，错开眼神，他知道自己刚才很失态。 “嗯，规划得挺好。”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我一直很想问先生。”唐倦看着他，不想错过沈珏的每一个表情，沈珏这个人看着随和，很健谈，真真假假的话拿起来就说，每种情绪都给得很生动，很准确。 问题就是太准确了，从他中毒发生意外，到雪鸣飞丢，再到被追杀，这些都是意外，是突然事件，可沈珏的情绪却没有一点意外吗，就像演练了很多遍的一样，该急的时候急，该冷静的时候冷静，实在不行就插科打诨地混过去。 就像陪他演着一出戏，坚决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反应。 就在刚刚，以为他当了那块玉的时候，他真的在那张表演恰到好处的脸上看到了不该有的难过。 所以他想试试，试试能不能扒下沈珏的伪装。 “先生，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认识我。”这个很久以前，不是指半个月前，是说在他成为盛阳山首徒前，他还只是唐倦。 唐倦有一双装着星河的眼睛，当他认真地望着你的时候，那双眼里的满天星河都印在你的眼前，让你不忍拒绝。 沈珏放下碗，抬头，也认真地看着他，有些事就是这样，注定躲不过去。 “是。” 唐倦心神俱振，原来一直觉得沈珏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不是他的错觉。 “那时候你还很小。”沈珏笑着用手比量个到他大腿的距离。 “我那年十二岁，正是午时，太阳毒辣的时候，我在地里干活，不知从哪突然跑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沈珏回忆着脑海里的情景。 “小孩子跟侍女走散了，口渴了，想喝水。” “我就把他抱回家了，想着这么小的孩子别一会儿给晒坏了。”沈珏笑着，脑子里浮现的是唐倦小时候的模样，“那孩子长得真好看，唇红齿白，粉粉嫩嫩的，我父母喜欢得不得了，那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爹爹开玩笑说，如果没人来找，我们就先养着。” “小不点在我家待了两天，他家侍女找了过来，说他们是唐家的人，赶路途中遇到了贼人，这才跟小公子跑散了。” “那个小孩就是你，唐倦。” 唐倦是隐隐约约记得这件事的，他四岁的时候，曾经在唐家走丢过，但更多的细节他不记得，此刻听沈珏提起，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总感觉有点不对。 “唐少侠是不是都不太记得了。”沈珏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那两天都是我带着你，抱过你，给你换过衣服洗过澡。” ……他每说一句唐倦都觉得自己脸上热度上升一度。 “还帮你上过厕所。” 别说了！！唐倦已经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唐少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半月封的时候救了你吗？” “你认出了我？”唐倦不可思议。只有十八年前见过，竟然还能认出自己吗！ 沈珏点头，眼神在他腰间了流连，“实不相瞒，我本来是看你衣着不凡，又重伤，想着把你身上的衣物拿去典当换些钱，再把你好好安葬了的！” 唐倦在心里冷笑，他就说他当时迷迷糊糊没有听错，这货果然是要把他拖去埋了。 “却在脱你衣服的时候看见你腰上的那个疤。” 唐倦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疤痕的位置。 “那个疤，是我留下的，当时，你哭着要出去玩，我没办法，只好带你去土地庙玩。” “你调皮得很，非要拿人家上的香，不给你你就哭。” “实在没法子，我只能给你点了一小根，结果你又不要了，闹人得很。” “后来，那只香就在抱你的时候，不小心烫在你腰间。” “你还哭得尿了裤子！” ……？！！ 唐倦脸上热得快冒火了！ 他一把抓住沈珏的手腕，“打住，小时候的事别再提了！” “哦。”沈珏顺从地点头答应，就是眼里的笑意不减。 看得唐倦浑身汗毛都快炸开了。 “沈先生，赶紧赶路吧！”外边都天光大亮了。再不走什么时候才能追上雪鸣。 第16章 神仙饮一 蒙对了的沈珏 沈珏凭着小时候无意间在他腰间留下的香疤认出了他，这才改变主意救了他。 他的熟悉感也是因为小时候相处过两天的原因。 听上去合情合理。 而且他腰间的疤痕也确实是这么来，他记得这件事还是因为香疤实在太疼了，至于当年的那户人家，他真的记不清了，如果沈珏说的是假的，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说不通。 连他师父都不知道他这个香疤怎么来的，沈珏更不可能听说，只有他就是当时的那家人这一个可能。 但唐倦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看着前面策马的背影，心里的违和感又冒了上来。 而且，沈珏对这块玉的感情很明显不一样。 现在也是顾不上很多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跟着骨蝶快马加鞭又跑了两天。 已经到了青云镇，这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二十年前出了个一鸣惊人之后名满天下的酿酒师，方天成。 方天成的千饮坊原来是一家很普通的酿酒坊，方家世代酿酒。 不知道方天成遇到了什么奇遇。 他酿的酒突然如有神助，有如天上琼浆，人间少有，更绝的是他有一张独门秘方，神仙饮。 神仙饮是酒非酒，味道嘛，喝过的人形容说是就像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子，时而妩媚时而端庄时而火辣，让人流连忘返此生难忘。 更绝的神仙饮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是夸大了，容光焕发那是妥妥的，让习武之人内力更上一层楼，甚至能吊住重伤之人的性命。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治不了的。 无所不能，才取名神仙饮，只有神仙才能酿出来的仙酒。 这么逆天的东西当然也不会多得像街头上的大力丸。 每年只有两壶，已经不是供不应求，而是要去抢才行。 千饮坊声名大噪，每天都有慕名前来求酒的。 方天成更是一跃成为各大人物的座上宾。 连带着这青云镇也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下午的时候，骨碟出现了很奇怪的行为，它在镇子里一户人家前徘徊不定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又不飞进去。 “什么情况？”唐倦看着它迷茫地飞来飞去，“是雪鸣在里面吗？” “如果是雪鸣在里面，它早就毫不犹豫地飞进去了。”沈珏也拿不准现在是什么状况。 “那怎么办？进去看看？”唐倦打量着这个小院子，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围墙不高，翻过去不成问题，大门上着锁，显然主人不在家。 被沈珏唤回的骨蝶乖乖地立在手指上。 他们两个这么明显的生面孔，站在这门口半天，已经有左邻右舍朝着他们看过来了，眼神里还带着八卦跟探究。 唐倦很不习惯，他低声询问：“要不我们先回去，天黑了再来！” 沈珏狐疑地看他一眼，“唐少侠，我们是来找东西，又不是偷东西，干嘛等三更半夜。” 唐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反驳道：“说得对，所以现在是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墙进去？” 沈珏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个傻子。 他收起骨蝶，笑容满面地朝着隔壁半开着大门在门里探头探脑的老汉走过去。 “叔，劳驾，向您打听点事，您知道这家的兄妹去哪了吗？”沈珏长得不差，面上带笑的时候显得很温润。 本来看他们走过来想关门的老汉，对沈珏的印象还不错，“你们，认识大力？” 沈珏真诚地点头，顺杆儿爬地笑道：“有过一面之缘，大力这孩子人挺不错的，很久之前帮过我的忙，我南下正好路过这，想着来看看他，没想到人还没在家。”沈珏说得诚恳，见老汉已经放松了几分，只是眼神还一个劲地往他身后的唐倦手上拿着的秋裳剑上瞟。 “哦，在下沈珏，这位是在下的看家护院，我是个生意人，长途跋涉的，带个会功夫的安全些。” 看家护院的唐倦…… 老汉听了终于放下了警惕，“唉，大力这两天啊，摊上事了～” 沈珏跟唐倦对视一眼，“怎么了？” “他家小穗丢了！”老汉唉声叹气地道：“报了官也没人管，半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知道大力在哪听见的说是他妹子在千饮坊呢。大力就去问，结果人家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大力也是死犟死犟的，就非说是千饮坊给他妹子藏起来了。”老汉边说边摇头，似乎是很不赞同武大力的做法，“方老爷是个心善之人，不与他计较，谁知这孩子就跟中了邪一样，硬是三番两次地去要人，谁也劝不得你说这！” “后来呢！” “这方老爷心善，不计较，可想着讨好方老爷的贵人可多了去了，这事不知道被哪个贵人知道了，把大力告到衙门去了！” 沈珏皱眉，脸上担忧的情绪刚刚好，“衙门怎么说。” 提起这事，老汉就更叹气：“你说这衙门，人家妹子丢了他们不管找，这贵人的事管得那是可快了，大力现在还关在县衙大牢呢！” “小穗是怎么丢的？”一直没说话的唐倦突然开口问。 “半年前吧。”老汉搜刮着脑袋里为数不多的记忆，“这怎么丢的，我还真不知道，就听见大伙嚷嚷着说武家姑娘一晚上没回来。” “叔，多谢了，有机会我去衙门打听打听大力的事。” “哎，那感情好。”老汉不断拱手感谢。 离开小巷子。 唐倦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那院子里住的是一对兄妹？”他也仔细观察过，不知道沈珏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蒙的！”沈珏漫不经心地回道，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那个装有骨蝶的盒子。 “不知道你就说？”唐倦不信。 啧，“你傻啊！我随便说个什么人住在这，说错了他们自然会纠正我，会说住在这儿的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只要接下去一口咬定不可能，他们为了反驳我，肯定就会说出真正住在这儿的是一家什么人，这信息不就套到手了吗！” “只不过我没想到竟然蒙对了！”沈珏耸耸肩。 唐倦目瞪口呆地听完，突然觉得他说的也是个办法，好像还挺对的。 “走吧，我们去武大力家看看，骨蝶不会无缘无故地停留在这。”沈珏拍拍他肩，朝巷子后面走去。 唐倦左右看看，不会真的要在这青天白日的翻人家墙头吧！ 第17章 神仙饮二 荷花酥 17 “你是真的傻啊？”沈珏突然回过身来盯着他看。 “我这叫真诚！”唐倦不同意。 “呵！”沈珏不予置评。 他们已经绕到巷子后面，沈珏指着武家同样不高的后墙说，“咱们从这进去看看。” 唐倦点头。 二人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翻过去，没敢去撬正门的锁，沈珏用唐倦的秋裳剑熟练地拨开窗闩，脚步轻盈地跳了进去。 唐倦左右望望，也跟着跳进去。 武家房子不大，正屋三间，东西归置得很整齐，几天没人住，落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灰。 沈珏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悠闲自在地在屋里逛了一圈。 唐倦抱剑站在屋子中央，看他。 “看出什么来了！”沈珏问他。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自从进入青云镇，沈珏就明显地表现出疲惫。他没忘，沈珏还是个身中奇毒的病人。 沈珏一愣，无奈地看他，“唐倦，我是让你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不是看我。”经过这几天的相互拌嘴争执外加阴阳怪气，已经成功让彼此抛弃了维持面子用的尊称。 唐倦摇头，“看不出来。”唐倦摊手，“毕竟我傻，你现在是在指望着一个傻子能做什么！”托沈珏的福，唐倦觉得自己损人的功力得到了很大的锻炼。 沈珏冷笑，“那傻子就不用解毒了啊！就这么傻下去挺好的。” ……“沈珏你歧视傻子吗？”唐倦质问。 “啊对，怎么，你要报官吗？” 唐倦不说话了。 无聊，沈珏在心里暗骂自己，他比唐倦大了八岁，却乐此不疲地爱跟人斗嘴，这是什么越活越回去的德行。 唐傻子指望不上，还得是自己来。 此时还是白天，沈珏放出骨蝶，灵动的蝴蝶在沈珏身边小小地转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着厨房飞去。 然后停在半块吃剩的荷花酥上不动了。 “呃，你这个蝴蝶，它饿了？”唐倦不解，不过他还真没见过这骨蝶吃东西的说。 ……沈珏也很莫名其妙，骨蝶是不吃这些的。 这糕点是几天前的了，已经变得坚硬无比，还落了一层灰，沈珏闻了闻，已经坏掉了。 “闻出什么来了？”唐倦也收起玩笑的心思，走过去。 “‘生前’应该挺好吃的。”沈珏放下糕点，拍拍手上的残留渣屑。 “可是武大力家为什么会有荷花酥，还是半块？”唐倦皱眉思考。 “嗯，而且还是半块。”沈珏补充道，“这糕点一看就不是这个家的收入能去买的。”武大力是靠卖苦力为生的，收入微薄，更何况，妹妹还丢了，一个没什么钱还焦头烂额找妹妹的人哪有心思买这么精致的糕点。 唐倦点头表示同意，“还只吃了半块。还有骨蝶为什么停在上面。”难道说，这糕点上有雪鸣的痕迹？他突然瞪大了双眼，看向那半块荷花酥，该不是那傻鸟被人做成了废物点心吧！ “没有铺子的印记，应该也不是街上卖的。”旁边还放着一张用过的油纸，应该是包裹荷花酥的，已经落满了尘土。 沈珏抖了抖，满屋子尘土飘扬。 “咳咳咳。”先把自己呛得咳嗽连连。 “没事吧你！”唐倦拍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没，没事。”沈珏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眼泪汪汪地把那张罪魁祸首的油纸递给唐倦。手指还在一个位置上点了点。 唐倦顺着他手指着的油纸一角看过去，在灰尘抖落后，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印记，千饮坊。 糕点来自千饮坊。 看来他们要去一趟这个千饮坊了。 除了这块突兀的糕点，屋子里再没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两人搜罗一圈后，又从原路返了回去。 那张油纸也被沈珏带了出来。 “接下来我们要夜探千饮坊吗？”唐倦颇有兴致的样子。 看得沈珏想笑，“谁去？”他们一个不会武功，一个内力尽失。 “谁说夜探就一定要飞檐走壁。混进去不就行了！”唐倦得意地说。 “哦？那怎么混进去，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咱俩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就等着被做成荷花酥吧！”沈珏没好气地反驳他，这孩子最近怎么老是出一些又蠢又傻的主意。 不是说盛阳山首徒是个聪明睿智的人吗！ “那怎么办嘛！” “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拜访，好吗，少侠。”还怎么办，凉拌吧！沈珏心累。 “哦，人家可未必接待我们哦，方天成此人挺善良的，发达了以后，给乡亲们修桥铺路，布粥，还经常给各个济堂筹捐善款，就是不爱待客，找他买酒的人也只能到他专门设置的接待庄园去，而他自己一般都是不露面的，都是他们大管家方文接待传达。” 据说这是千饮坊的规矩，常年沾染俗事会让人的周身气质发生改变，这样酿出的神仙饮品质是会发生改变的，所以，除却每年开坛的时候，其他时间，千饮坊是极少接待外人的，方天成更是闭门不出。 就算他打着盛阳山的名号去拜见，也不见得能进到千饮坊。 沈珏频频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心不在焉地点头敷衍着唐倦，在街上留意着他想找的东西。 唐倦看他左顾右盼的，“你找什么呢？”听他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找点能让我们进千饮坊的东西。”沈珏说完就进了一家卖玉石的珠宝铺子。 唐倦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他进去的背影。 一改刚才傻里傻气的德行，目光深邃地盯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内。 第18章 神仙饮三 玉牌 沈珏在珠宝铺子挑挑拣拣之后，买了一小块有点瑕疵的玉石片。 还是边角料，看着还挺薄的。 唐倦震惊地看着他，用下巴指指他手中的玉石片，“你不会告诉我，这个破石头能让我们进千饮坊吧！” “说对了，你就别管了。”沈珏笑道。 之后两天，唐倦就看着沈珏除了吃饭就是用一把小刻刀马不停蹄地给这块玉石雕花。 他没细问，也没打扰，也没空打扰，因为沈珏给他安排了任务，去街上打听一切有关方天成千饮坊的消息，什么都行。 唐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想知道，还只是找个理由打发他出去，单纯地嫌他烦。 反正他听话地去了。 每天都打探一堆有的没的小道消息，各种八卦，市井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沈珏每次都很满意的样子，让唐倦更加怀疑，他只是给自己找个差事做，省得他捣乱。 对，就是捣乱，他发现沈珏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童，就是一种懒得跟自己计较的态度，让他很难受。 有心提出来问问吧，又显得自己很矫情。 想想还是算了吧！ 这天傍晚回到客栈，沈珏竟然不在，问了伙计说是刚刚出去的。 桌子上还放着刚刻好的玉石，是一块令牌。 样式很奇怪，像一片树叶的形状，还得是枫叶，这种令牌唐倦没见过。 上面雕得像一只鹰，这鹰，怎么看都有点像雪鸣呢！ 最巧的是这玉石在雄鹰图的头上有两个自带的白点，还很均匀地分布在雄鹰脑袋的两边，看上去就像这鹰长了犄角一样。 让他想起雪鸣头上的两只白色的犄角。 令牌在唐倦手指间翻转，沈珏这手艺还真不错，虽然细节比较潦草，但这雄鹰的姿态很是那么回事，只不过雕这个真的能有用？ 而且这边角料也太次了，上手就知道是比较低等的玉。 他正琢磨着，沈珏已经推门进来了。 看见他乐呵呵地招呼，“今天回来得还挺早。” “你去哪了？”唐倦放下令牌。 “给你买药啊！”沈珏提着手里的药包给他看。 今天已经是他中了浮梁的第七天了，要是没有解药，过了今天，他就只能是当个武功尽失的人。 沈珏看他发呆，觉得好笑，挥挥手在他眼前，“你不会忘了吧！我们找雪鸣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唐倦当然知道！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沈珏，沈珏就已经把药买回来了。 “没，多谢沈先生。” 好几天没听见这个称呼了，沈珏一愣，随即笑笑，“客气什么，毕竟是你自己的银子买的，我去给你煎上啊！”说着要往厨房走。 走了两步回头招呼唐倦，“一块吧！还能给我看个火。顺便给我说说，今天都打听到什么了。” 唐倦点头跟上。 距离青云镇八百公里外。 一群黑衣人在树林里席地而坐。 “我说我们是不是追错方向了啊，这都几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不能吧！不是有人看见他们了吗？” 他们那天在小树林没找到唐倦的踪迹，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马匹早已不知所踪。 人没找到，马还丢了，一群人只能腿着去往最近的镇上。 这一步落后就步步落后，他们追着唐倦的消息，但是永远慢一步。 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小五，让你保存的东西呢！”首领冷声问。 叫小五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朱雀令，恭恭敬敬地递给首领。 “老大，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让用这东西吗？” “现在就还不够万不得已吗？”首领怒吼，“多少天了，别说把人杀了，现在连人都找不着了，你们这帮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找不到人，只能通过骂骂手下这帮废物顺顺气。 转过头又恶狠狠地看向小五，给小五吓一哆嗦。 “咋，咋了老大！” “这令牌，你没给别人看到吧！”首领看他的眼神凉飕飕的。 “那不能够。”小五拍着胸脯保证，“自从把它揣到怀里，我连睡觉都没拿出来过。”完全忘了几天前还把它挂在腰上的事。 “你最好是。”首领指指他，再次警告道：“再跟你们说一遍，这是盛阳山胡大侠给的，不到紧急时刻，绝对不能启用，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跟胡大侠有关。” “都听见了吗！”首领站在中间，手持令牌，震声高呼。 “听见了！”众人齐声响应。 “好，如果日后走漏了风声，那就为你们是问。”他话音刚落，一个下属就拎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老大，抓到个偷听的！” “抓来给我干什么，就地解决不就行了！”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大，这人身上有我们的腰牌。” “什么玩意？”首领一怔，随后怒目而视地环顾四周的兄弟们，“说，是你们谁把腰牌给了外人。”他们这个组织虽然不大，纪律性还是很严明的，腰牌每人一个，牌子在命在，人没了牌子销毁。 “赶紧自己站出来，不然一会儿让我逮出来，可别怪我手黑。”首领见这群人一个个犹如鹌鹑样地往后缩，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群窝囊废，一点担当都没有。 “老，老大，这腰牌好像是，你的！”拎着人的下属鼓起不怕死的勇气颤颤巍巍地说。 偌大的林子，瞬间更安静了！大家面面相觑，把头更低了些。 “我，我的？”首领的眼睛瞪得宛如铜铃。 青云镇客栈的小厨房里。 沈珏很有耐心地把买来的药一样一样地添到小药罐里，唐倦在一旁看着，这林林总总有个十几样，有些唐倦根本就不认识。 药熬上了，沈珏就拿个小蒲扇守着，看着火。 “说吧！都有什么消息。” “嗯，挺多的，就像你说的，这个方天成不只是经营着千饮坊，粮行，药铺，布庄，当铺都有涉猎，家产数不胜数。” “方天成只有一个妻子，两人恩爱非常，方天成曾经发誓这辈子不纳妾，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岁了。” “嗯。”沈珏一边给药罐子山风一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着呢！ “百姓们都很羡慕他们二人的感情，姑娘们都说嫁人应嫁方大善人这样的。”唐倦想起说这话的是位三四十岁的妇人，提起此事还是一脸的艳羡。 “还有什么？” “武大力的事也在街上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好像很少有站在武大力这边的，一致觉得方天成不可能藏匿他家妹子，这武大力肯定是让人忽悠了。” “这个镇子上常有丢失的姑娘，因为有一伙匪人，就在前边不远的小黄山上驻扎，经常下来打家劫舍，抢劫过路的行人，有时候就会拐走镇上的姑娘，糟蹋了之后再丢弃。” 还有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八卦小事，唐倦事无巨细地都说了。 沈珏频频点头，除此就再没别的表示了。 “说完了吧！”沈珏看他。 唐倦乖乖点头。 “嗯，说完就出去吧！”沈珏打开了药罐子。 “药好了？”唐倦也伸长了脖子往黑乎乎的药罐子里看。 “没呢，还差一味药材。” “别看了，出去吧！”沈珏见他还站在这不走。 “为什么不能看？” “祖传秘方，给你看了以后我吃什么？”沈珏理直气壮地怼他，这孩子真不懂事！ 屁的祖传秘方，你这秘方除了给我用，这辈子都不见得有第二个人能用上了，还祖传！唐倦无语，一点也不想跟他争辩，扭头就回房了！ 只剩下沈珏自己哼着曲继续熬他罐子里的药。 第19章 神仙饮四 一万两 唐倦前脚刚回到客栈，后脚沈珏就端着碗进来了。 唐倦被黑乎乎的药汁弄得很警觉，真不是他怕喝药，他只是怕喝这个半吊子大夫的药，那一次，终生难忘。 “哎，我说你那什么表情啊！”沈珏不爽地把药碗哐地一放，怕我给你下毒吗？ 这家伙，喝个药跟为难他了！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 唐倦赶紧改换一个笑脸，“没有的事，你别误会。”实际上他是很感激沈珏的，但也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他俩之间的第一碗药埋下了阴影，那也太丢人了吧！ 干脆也不解释了，端上药碗豪迈地一饮而尽。 浓郁的药汤一下子灌下去，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入口除了药味还有一点微微的甜，咽下去才会反上来一股腥气。 唐倦咂咂嘴，眨眨眼睛，这味道还新奇。 沈珏看他还咂嘴，“怎么，这是没喝够？没事，七天后还有。” 唉，真是可惜了这么多的药材。沈珏望天叹气。 喝完了药，唐倦还认真地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内力还是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没什么不同。 沈珏看着桌上的玉牌微微失神，有些很久之前的陈年往事他已经记不清了，也是特意不去回想，谁知道现在又有用得上的时候呢，不得不逼自己去回想。 沈珏在心里苦笑，还真是造化弄人，莫不是，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等他回过神来，才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喝着茶问，“哎，让你打听的方家的当铺都打听好了？” 唐倦就这么看着他表演变脸，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深究下去，“恩，就在前面那条街上，算是这镇上最大的当铺之一，价格还算公道，每天上午，方家管家会来看看，坐一会儿就走，方天成几乎没有来过。” 沈珏点头，把刻好的玉牌交给唐倦，“吃过饭，等到夜色降临，你就去把这块牌子送去当铺，要求当一万两银子。” “多少？”唐倦惊讶的声音都高了不少，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东西，要人家一万两？ 你就是讹人加诈骗，也搞不来这么多吧！ “沈珏，要不咱们直接打劫会不会快一点！”能当给他除非方天成是个傻子。 沈珏也不反驳，胸有成竹地笑道，“你就放心大胆地去，什么都不用说，如果问你这东西的来源，你就说你家主子的贴身之物，其他的无可奉告。就行了” 行个六饼啊，然后就会被赶出来吧！ 唐倦毫不怀疑。 沈珏也不理他，只是笑得像只狐狸。 唐倦就是再不情愿，也还是按照沈珏的命令乖乖地出了门。 这个时间还不是太晚，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摆摊的，出来逛的，酒楼的饭菜香跟青楼的胭脂香混在一起，小小的镇子显得灯红酒绿，很是繁华。 方家的当铺就在这条最热闹的街上。 唐倦看着这么多人，这要是一会被赶出来，就有乐子瞧了，就是可惜这个乐子就是自己，唉。 估计明天自己在方家当铺闹事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呵呵。 沈珏不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等他闹事，然后方家来人，趁机混进去？ 怎么想这计划都有点蠢。 唐倦在当铺门口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咬着牙踏进铺子里。 铺子里倒是没什么人。 挺清净。 唐倦稍微松口气。 “先生有什么要典当？”不同于大部分当铺伙计的趾高气扬，方家伙计还算是很客气的。 想起沈珏在他出门时提醒，一定要高冷一些，神秘一些。 唐倦冷着一张脸，一句话没说，只是把玉牌递过去。 伙计很专业地查看了好一阵子，才和蔼可亲地问，“先生打算当多少钱？” 唐倦都快把自己的秋裳剑柄捏碎了。 这一万两真的说不出口。 伙计看他有口难言的样子，也理解，开慰道，“先生不必在意，买卖而已，先生只管说出心中理想的数来，成与不成都好商量。” 伙计越这么说，唐倦越难以启齿。 几番下定决心之后，硬着头皮冷声道，“一万两！” …… 伙计的笑僵在了脸上。 “先生，您，能再说一遍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就说前几日的高烧没好透，看看这都幻听了。 “一万两！”唐倦坚定地说。 果然有些事情，只是开头难，第二次说就顺畅了很多，而且很坚定。 …… 伙计石化了。 半晌才顶着僵硬的笑容，客气地道：“先生稍等。”说完就走到柜台里边，把手里的玉牌凑到明亮的烛火旁，仔仔细细地又看一遍。 这也没错啊，就是块不太好的下等玉石，五两那都得是他家亲戚来了才能开的价格，一万两，他怎么敢的。 伙计一会儿看看玉牌，一会儿看看唐倦。 看得唐倦都想跑路，顶着巨大的毅力才能把自己定在原地不要动。 再看也没什么稀奇的，伙计心下有了决断，他给在那站直得像根棍的唐倦一个稍候的眼神，转身就进了里间，声音一点都没压着地说，掌柜的，有人来闹事了！ 唐倦：……他就说吧！ 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响起，谁这么大胆子！ 伙计的声音压低了些，但也瞒不住从小习武的唐倦，就听伙计绘声绘色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掌柜的之所以是掌柜的，就是比伙计稳得住。 问伙计要了玉牌查看。 然后，就没了动静。 唐倦不死心地侧耳去听，除了两道呼吸声证明两人活着呢之外，再无声响。 前几天被追杀的时候都没有现在忐忑紧张，唐倦手心都微微出汗了。 到底怎么个情况？！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伙计才满脸带笑地从里间出来，一路小跑地来到他面前， 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抱歉地道：“先生包涵，一万两的银票还需要账房特批，请先生到里间稍坐片刻。” 这回轮到唐倦僵住了！ 第20章 神仙饮五 来接你的 唐倦坐在当铺里间的上座，旁边小桌上放着上好的碧螺春，新鲜的瓜果，蜜饯。 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怀疑是不是打算把他骗进去，然后瓮中捉鳖。 但，等他真的拿到结结实实的一万两银票的时候，真的感觉有点魔幻了。 真的，给了他，一万两。 唐倦不理解。 掌柜的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留着一缕山羊胡，看上去一脸憨厚。 “先生见谅，底下人眼拙，怠慢之处，还望海涵。”说完还特真挚地给唐倦深深鞠了一躬。 唐倦差点原地跳起来。 假装高深地略微点点头。 “小老儿，斗胆问一句先生，此玉牌是从何处得来？无礼之处，还望海涵。” 没事，一点都不无礼，就等着你问这句呢！唐倦心说。 “这是家主的贴身之物。其他的请恕在下无可奉告。”又让沈珏说准了，还真的问了。 “告辞了！”唐倦说完转身就走，生怕下一秒人家就后悔了一样。 大街上还是很热闹。 街边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充满了袅袅的烟火气。 坐着吃馄饨的一家三口，四五岁的小男孩调皮地把碗里他不爱吃的青菜偷偷扔掉，被爹娘发现，爹爹数落他糟蹋粮食，娘亲又气又心疼地念叨着这般挑食对身体不好。 好像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 连日的紧张疲惫感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爬上来。唐倦有一点恍惚的迷茫。 这次下山，从被追杀，再到遇上沈珏，这些天跟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会不会等他哪天突然梦醒了，这一切其实都没发生。 他还是那个在盛阳山习武的小师弟。 有大师兄疼，有师父宠，跟其他师兄弟偶有摩擦，有赏有罚，厨房经常有他爱吃的菜，偶尔有他不爱吃的菜，他就会偷偷倒掉，如果被大师兄发现，就会批评他浪费粮食，絮絮叨叨之后会给他开小灶做他爱吃的，在絮叨一顿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如果被师父发现就罚他去打扫厨房。 就像是真的在家里过日子，简单快乐。 他百分百地信任大师兄跟师父，信任他长大的盛阳山。 怎么出来一趟，什么都变了！ 就算他能当作一场梦，若无其事地回到盛阳，还能回到以前简单快乐的日子吗！ 毋庸置疑，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唐倦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没有家了！ 回不去的盛阳山，回不去的唐家，回不去的启风寨！ 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貌似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馄饨摊前怔怔地发呆。 突然一盏狐狸灯笼打到面前，唤回了他的神经。 抬头，就看见沈珏那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灯笼后面。 温暖的灯火衬着沈珏如玉的脸，笑得很好看。 这好看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就像印进了唐倦的心里。 让他也忍不住想要跟着这样的笑意，笑了一下。 “大老远地就看见你站在街中央发呆，想什么呢！”沈珏说话声音轻轻的。 “你怎么来了！”唐倦没回答他的问题。 “来接你啊！”沈珏微凉的手牵住他的手腕，“人这么多，我怕你迷路了！” 怎么可能呢！唐倦心说，他都多大的个人了。 “客栈我还是认识的！”唐倦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心虚。轻微挣了挣捏着他手腕的手。 “恩。”沈珏没放开他，“只要知道自己想去的地方在哪里，就不会迷路了！”沈珏笑眯眯地回头看着他。 唐倦怔住。停下脚步，借着街边的灯火看眼前这个半个身影都隐在夜色里的人。 “不知道去哪里也没关系！”沈珏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也许你就知道了！” 沿途的风景，遇上的人，遭遇的事，都会慢慢告诉你，你最终会走到哪里，应该去向何方。 唐倦感受着手腕上微凉的手指。 跟沈珏这个人很像。 微冷透着刀枪不入的坚韧。 他拉着唐倦从灯火通明的街头走到微暗的小街然后回到温暖的客栈。 “你说得对！”唐倦在跨进客栈门口的时候，突然说道。 沈珏只回头笑笑，什么都没说。 他说谎了，本来不是去接唐倦的，不过无所谓，他说的谎也不止这一个。 看见他孤零零地站在街上迷茫地看着小馄饨摊的一家三口。 心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看着他脚下的黑暗，想都没想地就去买了盏灯笼，忍不住地走过去把他从黑暗里带出来。他知道唐倦的难过是什么。 他曾经，也这样难过。 明亮的室内驱散了唐倦心里的那些阴霾。 刚才那种沉重渐渐飘远，取而代之的眼前熟悉的人，熟悉的轻佻语气，一切又都被拉了回来。 “很顺利。”唐倦把银票放在桌子上。 然后看着沈珏，期待他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珏挑眉，“那就好。”然后就走过去铺床了。 “没了？”唐倦不甘心地追过去，“你就不应该说点什么吗？”比如为什么你雕个破玉牌转手就能当一万两。 “没了！”沈珏头都懒得回，专心致志地铺床，“早点休息，半夜还有得折腾呢！”说着就企图钻进被窝去。 被唐倦一把捞了回来，“你等下，什么叫半夜还有的折腾，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好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怎么说也是同一条船的人，虽然现在看起来可能是条贼船。 “不是我不跟你说，是这件事解释起来，他就很复杂。一时半会又说不清楚。”沈珏打着哈哈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丝滑无比地滑进被子里，舒服地感叹一声，“睡吧睡吧啊！年轻人，不要心思这么重！”说完闭上了眼睛，是真的打算睡了，还贴心地给唐倦留出了半个床位。 “你！”唐倦气结，你敢不敢敷衍得再明显一点。 躺着的人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绪，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副不想理你的姿态。 真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夜，渐深。 四周慢慢静了下来，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唐倦，疲惫地合上眼，渐渐睡去。 躺在身旁的沈珏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眼神清明看着他，睡熟的样子，只有这样的时候，沈珏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露出一丝苦笑。 他开解唐倦说只要知道自己想去的方向，就不会迷路。 实际上呢，最不知道该去哪的人就是他自己。 咚咚咚，突然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即使敲门的人已经放轻的力道。 第21章 神仙饮六 别名大黄 敲门声让唐倦一下子惊醒。 往床里扫了一眼，沈珏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谁？”唐倦跳下床，走到门边轻声问。 门外的人声音也放得很轻。 “公子，在下是千饮坊的管家方文，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接两位贵人，入宅小聚。”话说得很客气。 但若是真的客气，就不会再大半夜地来打扰。 唐倦危险地眯下眼睛，他有种危险的预感。 看着睡得浑然不知的沈珏，他一闪身推门出去，反手把门关好。 门外站着的除了自称管家的，还有两个下人。 唐倦打量着管家方文，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貌清秀，气质温和，姿态恭敬。 “家主已经休息，明日再说吧！”唐倦冷着脸，显得不太高兴。 方文很理解，任谁睡得正香被打扰也不会乐意的。 “打扰公子休息，抱歉，实在是我家老爷想念故人的紧，所以才急不可待地派在下前来，公子可否前去通报一声。”方文半躬着的腰更低了。 “听不懂吗？家主睡了，有什么…”唐倦不耐烦的语气被屋里一个有些软的声音打断。 “发生什么事了？”声音的主人似是很困倦，语气含糊中带着点气声。 方文一下子抬起身来，急切地上前一步，试图直接跟屋里的人对话，被唐倦一只手臂拦在门口。 “在下方文，是千饮坊的方老爷叫在下来接公子的。”这次的声音洪亮又焦急。 屋里没了动静。 好一会，门吱嘎一声打开，沈珏披了件外袍出现在他面前。 被打断睡眠的人，脸色看上去很苍白，身体单薄，气色也不是很好，“失礼了，我身体不好，睡得比较早，方管家别在意。” “不敢不敢。”方文连忙表态。 “方天成跟你说了我是谁吗？”沈珏是一点都没客气。 “这个不曾告诉小人，只吩咐小人来接公子。” “现在就要去吗？”沈珏歪着头问，睡迷糊的眼睛水汪汪的，配着这个动作有些天真不谙世事。 一旁的唐倦看得啧啧称奇，心叹，这种人真没人能猜透他心里的想法，刚才那种危险的直觉淡了下来，踏实了一些。 方文用哄小孩的语气商量道，“公子，咱们现在走，很快就到了，还能睡个好觉，千饮坊给公子备好了上房。” 沈珏撇撇嘴，有点不情愿，勉勉强强地道：“好吧！” 冲着站着当背景板的唐倦道：“大黄，收拾东西。” 又朝着方管家笑道：“进来坐吧！” ……唐倦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是叫我吗？ 大黄什么鬼？ 就没好点的名字吗，这听着像狗。 唐倦眼神控诉地瞪了一眼沈珏。 沈珏无辜地看他，在方文看不见的地方得意地朝他眨眨眼。 嘴里还嘟囔着，“你快点啊，大黄，我好困！” 唐倦想吐血。 你等着，沈珏，这事没完。 千饮坊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一行人恭敬地等着沈珏上车。 沈珏在唐倦的搀扶下慢慢往车上挪。 对，就是搀扶，从客房走到走廊，沈珏就开始喘，人也摇摇欲坠，唐倦赶紧一把扶住他。 唐倦是知道他在装，心里早就骂过沈珏千百遍了，怎么就不能提前跟他对一下戏呢，现在搞得他手忙脚乱，心里七上八下。 沈珏装得很像，那种喘不上气导致的胸口发出轻微的喘鸣声都有。 吓得唐倦悄悄把手搭在他的脉门上，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或者给自己下药了。 沈珏没让他探，给了他一个别闹的眼神，还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把。 唐倦这才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才上了车，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方文不动声色地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公子的身体也真是不太行，好在平安地接上了人。 又想起方天成在他临走时的嘱咐，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把人完好地带过来。 马车平稳，沈珏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车里车外都鸦雀无声，只有车轮子行驶在路上的声音。 唐倦刚想开口，音还没发出来呢，就被沈珏一个倾身捂了嘴，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点冷的手贴在他的嘴上，唐倦反而感到有点热。 沈珏盯着他，直到他点头表明自己明白了，沈珏才松开手靠回去。 看他听话地闭了嘴，沈珏又恢复了昏昏欲睡的半昏迷状态。 可唐倦刚才发现了，沈珏倾身靠近他的时候，马车基本没有变化！ 人在做这种突然间的大动作时，中心跟着转移，那么同在车上的人就会感觉到，可是刚才沈珏突然凑近他，他却一点没感觉到。 唐倦回想着沈珏当时的动作，整个人只有那双脚在原地没有动，如果沈珏不是个鬼魂没有重量的话，就只能是双脚平衡住了动作瞬间产生的力量。 这需要强大又精准的控制力，能做到的人基本就能踏雪无痕，踏水无波。 唐倦自问是做不到的。 他又想到在密室里，沈珏躲他的剑使出那身滑不溜手的步伐，当时场面混乱，他在气头上，现在回想，那套步伐身法，诡异得很，他闻所未闻。 沈珏，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客栈距离千饮坊的还是有一段路的，马车走得也不快，半个时辰后才到达千饮坊的门口。 马车停下，方文凑到马车前，“公子，我们到啦！” “嗯。”回他的是唐倦。 沈珏倚在角落里，安静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唐倦过去拍拍他，刚想喊沈珏，想了下外面四周都是千饮坊的人，临到嘴边改了称呼，“家主，下车了！”他说话声音很轻，拍的那两下还挺重的。 沈珏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疲累地哼唧了声，然后又不动了。 …… 唐倦不知道这是要演哪一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家主，我们到了！” 外边人在黑夜里静静地等着，也不催促。 里边沈珏坚决不睁开眼睛。 正当唐倦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沈珏突然从车座上掉下来，唐倦下意识地把人接了个满怀。 “抱我进去。”沈珏小小声地在唐倦耳边说，温热的呼吸擦着唐倦的耳朵过去，还有入怀的香气。 唐卷的脑子轰的一声，干烧了一样，烧得脸通红。 脑子宕机的结果就是手臂比木头桩子还僵直，明明是打横抱着个人，莫名像端着一盘菜。 沈珏忍笑忍得差点破功装不下去，只能把头埋进唐倦的胸前。 这下不光手臂了，连两条腿都有木了。 他甚至不敢低头看沈珏，眼神带点慌乱地看向方文等人，磕磕绊绊地说，“家主，家主过于疲累，我，我抱他进去，就好。” 您这抱的姿势过于惊悚了。 方文点头，给他们带路。 第22章 神仙饮七 夜探 千饮坊在整个青云镇的最西边，再往西就是一大片竹林。它距离最近的百姓居住区也有一段距离，巨大的宅院在漆黑的夜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唐倦打量了下这座宅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外面看过去，隐隐地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是因为天黑的原因吗？ 唐倦觉着不对，却又苦于无法言说。 千饮坊很大，唐倦端着沈珏跟着方文走了几近一炷香的时间，穿过各种廊桥才到达千饮坊的位于后面的小院子。 说是小院子也不小了，至少比武大力他们家大得多。 房间早就收拾妥当，放了炭，还点着熏香。温暖干净。 “舍下简陋，还请公子海涵。”方文恭敬地拱手致歉。 唐倦为了维持高冷的人设，只能不说话，冷淡地点了个头。 另一个沈珏还装睡在他怀里呢。 没有得到回应的方文，一点都不尴尬，“那小人就下去了，有什么需要公子尽管吩咐。”随后弯着腰退出去，贴心地把门关上。 唐倦等他走远，才真的松了口气。 “不累吗？放我下来吧！”他怀里‘睡熟了’的人小声地说。 还真不累，他心说，这人也没多沉。 唐倦一直僵硬的双臂终于慢慢找回了知觉，他走了几步，把人轻轻放在床铺上。温热的躯体骤然离开，唐倦瞬间觉得有点凉，这屋子不是点了炭么，怎么还有些凉。 “怎么了？”沈珏见他一脸不高兴。 “没。”唐倦回避着他看过来的眼神。 怎么奇奇怪怪的。 沈珏没空理他，从包裹里掏出两条色方巾，把其中一块丢给唐倦，“蒙上，走。” ……干什么去，唐倦拿着方巾，无措地看着他。 “夜探千饮坊啊！”沈珏已经麻溜地把方巾系好了，只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现在去？不危险吗？”千饮坊里养了很多高手护院，有两个在江湖上还有些声名，他们这么贸然地去，不会有问题吗！ “就现在才安全，这会应该是这宅子里头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沈珏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我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唐倦怎么都觉得不靠谱呢。 他狐疑地看了几眼沈珏，只能把脸蒙好。 跟着沈珏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还不忘把屋里的灯火熄了。 成功地避开巡夜的守卫。 沈珏带着唐倦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大宅子里穿行。 走着走着唐倦就觉得不对，面前的沈珏对千饮坊的路极其熟悉的样子，七弯八拐地毫不迟疑。 他们出了自己的小院子就一直往后走，穿过两扇月亮门，再绕过下人们居住的院子，最后面是一座花园，假山流水，廊桥凉亭，人还没靠近，淡淡的菊花香就飘出来。 深夜的花园没有一丝光亮，没人居住在这，巡夜的每晚会过来两趟看看，平时也没什么可看的，除非有贼人闯入什么的，容易躲在这，话又说回来了，真有能闯进千饮坊的贼人，那大概率也不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能对付的。 唐倦紧跟着沈珏，两人蹲着身子，躲在花园假山后面，等着正好在花园巡夜的人过去。 灯笼微弱的亮光终于走远。 唐倦刚想站起身，就被沈珏一把薅下去。 ？唐倦感受了一下，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他询问的眼神看向沈珏。 沈珏可能是笑了一下， 因为有方巾挡着，看不大出来，只能看到他眼睛微微弯了一下。 唐倦对他这笑容有点警惕，因为沈珏这个人每当要干点什么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笑来，像极了出手前麻痹猎物的伪装！ 果不其然。 沈珏的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扣了一下。 机关转动的声音都没听到，他们二人脚下的台阶突然消失，还没反应过来的唐倦一下子急速下坠。 慌乱中下意识地就想强提内力施展轻功。 意料之中的丹田空空。 这种无法把控的感觉很不好。 也不知道这陷阱有多高，希望别被摔死吧！唐倦绝望地想。 最重要的是沈珏，自己皮糙肉厚的摔一下还好，沈珏怎么办，身上还有奇毒。 “闭气！”沈珏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还没等唐倦照做，身体突然落入清凉中。 四周瞬间涌来的水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子口腔里，想咳却没有空气了。 黑暗的水里，一只手拉住他的袖子，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他往上浮去。 是沈珏。 沈珏成功地把人拖上岸。 二人浑身湿透地摊在岸边的石块上，唐倦呛了两口水，此刻剧烈地咳嗽，他又很怕会引来巡夜，只能用手死死地压着口鼻。 “没事，不会有人来的。” 沈珏倒是没什么事，坐在他身边不时地给他拍拍背。 他是真没想到，唐倦不会水。 “我说这么多年，你还没学会游水啊！”看着人不争气地咳了个惊天动地，生理性泪水激得眼睛都红了，沈珏没忍住地吐槽道。 说者无意，唐倦有心啊！ 还！他是知道我很久以前就不会游水啊！唐倦不动声色地快速看了沈珏一眼，对方没发觉有什么不妥。 “咳咳，咳，没事。”唐倦摆手，只是呛了口水。 “小时候被淹过，之后就一直不敢下水，到现在也没学会。”唐倦感觉好些了，抬头看他，“你怎么样？” 沈珏只是没呛水，狼狈程度一点都不比他少，头发湿答答的还在滴水，衣服皱巴巴的粘在身上，这里竟然还有微风吹过，深秋时节，刚泡完冷水，风一吹，真不是一般的冷。 沈珏苍白着一张脸，在风吹过的时候肉眼可见地直打哆嗦。 但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一点都感受不到。 那个清冷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笑意。 “我没事啊！好的很！” 第23章 神仙饮八 曾经来过啊! 唐倦甩甩头上的水，对沈珏的态度有点生气，冻得直哆嗦，哪里好！ “这是哪？” 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一个长长的地道，除了一条河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条地下河道。” 我还不知道这是地下河，唐倦无奈地看他。 “所以，我们俩说好的夜探千饮坊，为什么会来这！” 沈珏笑笑，“拉我一把，站不起来了！”他把手冻得青白的手递给唐倦。 沈珏的手冷得像冰，冻得发僵，唐倦拧着眉，把人拽起来，担心地看着他，这样下去非得冻出毛病来。 “走吧！”沈珏借着唐倦的力道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就跟没事人一样朝着他招呼着。 “去哪？要不先回去换一身干衣服！” “你冷啊？”沈珏回过头眼神带点鄙视地看过来，仿佛在说年轻人你不行啊！ ……冻死你活该，唐倦气得闭了嘴。 “带你去真正的千饮坊！”沈珏整理了下皱巴巴黏答答的衣服。 唐倦震惊地抬头看他，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是说，这里不是千饮坊。”他的语气震惊又带着兴奋。 “准确来说，不是酿造出神仙饮的千饮坊。”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唐倦呆呆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人。 沈珏冷冷地哼笑了声，“我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 “你知道，所谓的神仙饮，是什么吗？” “一种神药？神酒？”唐倦不知道怎么形容。 “是一种毒！”沈珏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荡出清冷的回音。 唐倦差点惊掉下巴。 脚步顿了一下后又快步走上前去，拉住沈珏湿冷的衣袖。 “怎么可能！”这酒出名了二十年，江湖这么大，如果是毒，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是不是觉着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沈珏就是有一种随时能猜透他心思的能力。 “如果再加上蛊呢！”越往前走，风越大了，沈珏单薄的身体迎着风口，“一种能吃掉你身体中毒痕迹的蛊。” 风把沈珏的声音刮得很远，在水道内飘飘荡荡。 “唐倦，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丹妙药，任何不符合常识的好处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如果一杯酒就能让人得到这么多好处，那其他勤学苦练的，精心保养的岂不是要哭死。 就像武功。 瞬间能让人功力大增的药物办法很多很多，但只有日复一日脚踏实地练出来的功力永远属于你，剩下的旁门左道，最后都只有一条路，就是死。 唐倦出了一身冷汗。 本来就湿着的衣服又叠加了层冷汗，更难受了。 “二十年来，真正喝过这酒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呢？”沈珏的声音很轻，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 神仙饮这东西第一次露面是在二十年，第一个喝它的人是西域的一个刀客，叫裘任黄，武功一般，因为些恩怨，跟当时风头无两的水墨派掌门相约决战，以裘任黄的武功，这一战必死无疑。 结果却让人惊掉下巴。 只一招，水墨派掌门毙命在刀下。 裘任黄功力一夜之间涨了十倍不止。 西域人豪爽万分，得意之余也没藏着，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是因为喝了神丹妙酒的原因。 神仙饮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 后来不断有人证实，这酒确实是神乎其神。 要说裘任黄最后怎么样，唐倦记着是三年后，死在了跟少林高僧慧言的手中。 后来的人，唐倦努力回想，好像，大部分不是失踪了，还真就是死了。还真就也有活过五年的。 近两年求得此酒的，倒是还健在。 越想脸色就越不好看。 难道沈珏说得是真的。 “身亡的人虽然很多，但都是有原因的。”唐倦还在挣扎，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个人还活着，“柳叶门的霍意霍门主，多年前求得神仙饮，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他激动得就差大声喊出来了。 沈珏叹口气，“霍门主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喝那酒。” “你怎么知道，他费尽心思求来，为什么不喝。” “因为那东西是准备留给他的好友的，他好友身患顽疾，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了，他才用全数家产去换得此酒，可惜。”沈珏想起霍意绝望的眼神，心里也是无限惋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来得及，他好友就去了！”从那以后，霍意也是闭门不出，柳叶门也就此凋零，空剩下个八大门派的名头。 “你认识他？”这哀伤惋惜的神情，是他第一次在沈珏脸上看见。 “嗯，他找我给他好友看病来着。”说完才发觉不对，“不是，驱邪！”这下对口了！ 唐倦抽了抽嘴角，你就胡说八道吧！ “不信啊！”沈珏也不恼，“没关系，一会到了地方你就不得不信了。”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能到真正的千饮坊，难道方天成也请你驱过邪！” “那还真没有，方天成这个人，自己就够邪了！”沈珏摸着下巴思考，“从霍意那研究了下这种酒，发现大有问题，就想混进来看看，这条水道就是那时候发现的。” “那你真有本事！”唐倦讽刺道，一个什么拳脚都不会的半吊子大夫竟然也能这么轻易地混进来，这么看，这千饮坊也没什么特殊的。 “不是我厉害，是霍意厉害，当年是霍意带我来的！”沈珏给自己找补。 “既然以前就来过，你就不怕明天方天成认出你。” “应该不会吧！”沈珏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毕竟，当时我乔装成个姑娘，他应该认不出来！” ……“你，还真是！”唐倦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了！脑子里却不自主地给沈珏换了个女装形象。 眼神更是在前面这人腰间流连。 沈珏长得挺好看的，身形又单薄，如果穿上女装的话，应该也是很好看。 “少年，往哪看呢？”沈珏敏感地感知到了唐倦放肆的眼神。 “咳。”唐倦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看哪！” 沈珏也懒得拆穿他。 深夜里全靠手里的火折子发出的明明暗暗的光，还好火折子还能用，不然就得摸黑走了。 随着冷风越来越大，他们终于走到了隧道的尽头，地下河冲出地下，化为细细的涓流向前继续蜿蜒。 眼前的开阔地界让唐倦有点恍惚，他们这是到了哪？ 头上明亮的月光，温柔静谧地照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个树林？”唐倦吹灭了火折子。 “嗯。”沈珏没空理他，仔细观察着周遭地形，他还是十年前来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火折子别吹，马上还得用。” 第24章 神仙饮九 鬼蔓 刚刚见了天的唐倦还没看够月亮呢，就又被沈珏带着钻到了地下。 唐倦觉着自己像只老鼠。 这回得钻的地方都不能叫地道，那得叫地洞。 半人高，弯着腰还不够，得爬着走。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匍匐前进经历的唐倦有四肢发麻。 唐倦还年轻，还是有一些没用的包袱的。 沈珏就不会，他爬得很从容，还不忘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头，“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唐倦感叹，要是走，他肯定快。 “这怎么会有个这样的，通道。”唐倦停顿下给它找了个合适的词。 “霍意当年挖的，你快点吧，一会天亮了。” 唉！唐倦蔫头耷脑地钻进洞去。 两人的刚泡过水的衣服现在在地上滚，唐倦在心里扶额，这衣服不能要了，一会回去怎么说。 不过现在还真没什么时间考虑这个。 这个洞越爬越深越往下。 前后都是黑的，有直不起腰，看不见尽头在哪，连时间都开始模糊了，唐倦都感觉不出爬了多久了。 “沈珏，还要多久。” “小点声。”沈珏轻声喝道，“那你得去问霍门主了！” 等唐倦觉得时间都快凝固了的时候，他们终于爬到头了！ 洞口还没看见，远远地就看见光亮了！ 有烛光，说明有人。 果然，靠近洞口就传来了隐隐说话声。 唐倦眼神询问，‘怎么过去’。 沈珏指指脸上蒙着的黑巾，然后，从怀里拿出个白色小瓶子，轻手轻脚地打开，里面飞出一只小指甲盖大小的虫子。 洞里太黑，看不清这虫子的面貌。 不同于其他虫子的嗡嗡声，这只飞起来简直是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虫子朝着有亮光的地方就冲了出去。 唐倦眼睁睁地看着它刚出洞口，就一下子炸开，身体几乎碎成了粉末，飘散在空气中，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直冲脑门。 隔着面巾，唐倦都被这味道呛得想咳嗽。 洞外的人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 但也都没了动静。 沈珏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挥手，带着唐倦大摇大摆地钻了出去，外面已经倒着四五个人了。 看穿着应该是站岗放哨的。 沈珏弯腰把每个守卫扒拉来翻过去，摸到有用的就揣怀里，一副打家劫舍的模样，“面巾千万别摘下来啊！上面有药，摘下来你就得跟他们一起躺在这了！”还不忘嘱咐唐倦。 怪不得要系上这个面巾呢，唐倦还说呢，这一路他们就没见过几个人，弄了条黑色面巾，他俩倒是穿了一身白，在黑夜里这个扎眼啊！也不知道蒙上脸干什么，敢情是为了这个！ 他也闲不住地帮着沈珏翻动这些个倒霉蛋。 沈珏抬头瞅了他一眼，欣慰地笑了下，手上终于翻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找到了！” 唐倦也凑过去看，是一串钥匙！ “走吧，唐少侠，带你长长见识去！”沈珏站起来看着左边幽长的通道。 “待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激动，必须听我的！”沈珏很严肃地说。 这么正经，唐倦心里打鼓，有可能让他激动的事，他想象不出。 “行！”先答应再说吧！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找雪鸣，其他的，都不重要。”沈珏给足他心理准备。 “我知道！”唐倦有点不开心，他是个什么很不稳重的人吗！ 沈珏不再多说，希望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枝繁叶茂的紫色藤蔓爬满了整个空间，交缠错乱扭在一起的深紫色植物，密密麻麻的褐色小花，占据所见的全部视野。 在这片全是植物的空间里，还伴着低声抽泣的呻吟声。 循着声音找过去，在藤蔓的根部，横躺着几个妙龄少女。 她们手脚被锁在地上，只能躺着，那些妖异的藤蔓就是从她们的腹部长出来的，越接近根部，藤蔓的颜色越鲜艳，叶子甚至都泛着光亮，仿佛里面有能流动的液体，光彩夺目。 “这是…这，这是…”唐倦在巨大的震惊与愤怒中，根本组织不出语言。拳头紧紧地攥在身侧。 这已经不是丧心病狂了！ 这是用活生生的人来当肥料养这些见鬼的东西。 “这东西，叫鬼蔓，是用来做神仙饮的主要原料。”沈珏的声音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挑选着合适的地方下脚，打算走进这片鬼蔓。 “这东西只能用活人来养，以芳华二八的少女为佳，先让她们把鬼蔓的种子吃下去，两个时辰后，鬼蔓会在肚子里发芽，这时候人就会腹痛难忍，要吃生肉才能止痛，三天后，鬼蔓就会破腹而出，不过放心，人不会死。”沈珏已经走到其中一株前面。 唐倦也要跟着他过来。 沈珏也没阻止，转身丢给他一瓶药粉，“洒在自己身上，不然，这东西会把你卷进去，然后吃掉！” 唐倦脚步及时顿住，好险，多亏沈珏说得及时，不然自己就走进去了。 “鬼蔓…”真的是魔鬼。 涂好药，唐倦走到沈珏身边。 沈珏面前这株鬼蔓的根茎在一个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姑娘身上，姑娘脸上的血肉已经快被吸干了，只剩一层干枯的满是褶皱的皮附在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上方鲜亮欲滴的枝叶，柔软的枝条从腹部延伸出来，明明没有一滴血，却让人感到无比的血腥残忍，那是一个人的生命别被一点点抽干的血腥，残忍的事它在你的生命上盛开出自己的生机勃勃。 第25章 神仙饮十 唐倦的善良 “她们，还能…” “不能！”沈珏知道他要问什么，干脆地打断了他。 “被种上这种东西，就没有了生路。”不止如此，或者每一天，都是生不如死。 “鬼蔓通过控制人去吃生肉鲜血，人做了它的器皿就不再是人了，看着自己与野兽无异，再慢慢被它把养分吸干，自己慢慢死亡，这个过程要半年之久。”若是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偏偏清醒得很。 唐倦知道就算救她们下来，也活不下去了，可心里就是有一种压不住的冲动。 秋裳剑出鞘，一道寒光奔着妖异的鬼蔓刺了过去。 就算没有内力相助，也是锐气难当，削铁如泥。 岂料鬼蔓只是晃动了下，连一点皮都没破。 不信邪的唐倦又是一剑挥过去，鬼蔓后面的石壁都被剑气划出深深的痕迹，鬼蔓却丝毫无损，甚至还晃了晃叶子，好像嘲笑唐倦的无能。 隐隐被激怒的唐倦，抬手就要再来。 一只冰凉的手轻搭在他手腕上。 沈珏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 “没用的！”实话才是最伤人的。 唐倦抬眸看他，眼神倔强地看着他，“没用，我们就这么，不管了吗！”他做不到，他从小读的书，明的理，在盛阳山师父的教导，都告诉他，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你的内力不想要了！”沈珏拉着他的袖子，“找雪鸣要紧！” “可是！”唐倦扫视一圈，她们本应该是风华正茂明艳动人的生命，那都是无辜的生命啊！ 他又想起找妹妹的武大力，她们也有家人，或许她们家人正心急如焚地在找，正悲痛欲绝地被迫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沈珏，如果当年一开始就知道你姐姐被抓到黑楼了，你会放弃找她吗！”唐倦那双带着细碎情绪的眼睛执着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沈珏曾经说的那些是真是假。 现在就寄希望于能打动沈珏，哪怕一下。 唐倦放松了手臂，秋裳垂了下来，无尽悲伤地低声说：“我只是想带她们回家去也好。”不要尸骨无存，不要暴尸荒野，能够安葬，下辈子投个好胎。 “我答应你，先做我们要做的，然后一定会给她们安葬。”沈珏第一次不忍心。 【你放心，等我学好了武功，我帮你报仇，我会帮所有被欺负的人主持公道。】沈珏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来自十五年前那个孩童幼稚的豪言壮语，过了这么多年，小朋友已经长大了，长成了心地良善的青年。 就很好。 为了很多年前的一句话，沈珏很愿意陪他任性一回。 沈珏的保证在唐倦这应该是没有什么信誉的，这次唐倦却很愿意相信他说的绝对会做到。 “你认识，武大力吗？”沈珏停在被鬼蔓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姑娘面前，温柔地问。 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姑娘毫无生气地眼珠转动，费力地看向问话的人。 有反应就好，“你是武家小穗？”沈珏温和地给她整理了下唯一看上去还正常的头发。 小穗努力张了张全是裂痕的唇，她的牙齿已经腐化，黑紫色的舌头发出难闻的气味。 “嗬，嗬嗬。”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声音，却发不出字节。 突然，她身上的鬼蔓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抖动起来，连带着扎根在小穗肚子里的根，小穗整个人也跟着不断地抽搐痉挛，绿褐色的液体从她身下渗出来。 “怎么回事！”唐倦‘刷’地抽出了秋裳，这是他的下意识反应。 问题是秋裳也不管用啊！ 一旁的沈珏迅速地把手贴上了秋裳，剑锋利无比，手上立刻划出了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喷洒的血液落到枝叶上，疯狂的鬼蔓好似被施了定身术，立刻不动了。 小穗也安静下来。 沈珏这动作非常快，快到唐倦都没反应过来，血已经流了满手了，“你的手！”他丢下剑一把抓住沈珏受伤的手腕。 “鬼蔓控制她，不叫她言语，我的血有剧毒，可以短暂地制住鬼蔓。”沈珏给他解释，还不忘叮嘱，“你也别碰，到时候中毒了我也不会解。”说着就要把手抽回来。 唐倦不让，“你别说话了。”少吓唬他，大不了就跟沈珏一样呗他怕什么！他想撕下一节衣摆简单地给沈珏把伤口包扎一下，怎奈他俩的衣服像在泥地里刚滚完一圈似的，脏得不能看。 沈珏不在意地笑笑，“不用包，还有用。”他举着受伤的手走到小穗身边，把鲜血滴到小穗嘴里。 唐倦：不是说有剧毒吗？ 不让我碰，却给别人喝！ 唐倦心里有点不愿意，他深知这个档口他不应该有这种情绪，但他有点控制不住。 沈珏的血仿佛是神丹妙药，小穗浑浊的眼睛都有了些许神采。 “哥，哥哥。”小穗干涩的喉咙终于能发出动静了。 “是，我知道你的哥哥，他正在到处找你。”沈珏温声说。 眼泪慢慢从小穗的眼睛里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滑落在干瘪的脸颊。 “你，你别哭了。”唐倦不会安慰人，他也不敢说我们会救你出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见过一只有点秃的大鸟吗？”沈珏直奔主题地问。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血的效果时间有限，他没有那个时间在这陪着他们悲伤。 小穗想了一下，费力地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现在那只鸟呢！”沈珏迫不及待地都不像个好人了！ “五天前，方，方天成来的时候，带进来的。”小穗没有体力，说话都觉得累得不行，但还是坚持说，“方，方天成很，得意，他说，有了这只鹰，他，他就能实现自己所想了！”趁着能说话，小穗一口气撑着要把想说的说完，“大侠，求你，求你告诉我哥，别，别再找我了，他倔，我怕，怕他会被我，牵连。” “好，我答应你。”沈珏痛快地说，“你知道那只鸟后来被带去哪里了吗？”沈珏有点急，他万万没想到，雪鸣，落在了方天成手里。 小穗摇摇头，“听说好像是，是跑了。”她喘息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方，天成，想用它的血，来喂养这鬼东西，可惜，刚刚喂了一次，就，跑了。方天成气的，已经好几天没，过来了！” “小穗姑娘，那只鸟是不是跟你接触过。”沈珏盯着她枯木一样的手臂问。 “你，你怎么知道。”小穗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嘶鸣声。 第26章 神仙饮十一 我背你 因为小穗手臂上有个很明显的伤口，是雪鸣留下来的。 沈珏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鸟，抓了我一下。”小穗说着却笑了，她已经很久没做这个表情了，有点生疏，“不过，我一点也不疼。” 这倒不是瞎话，鬼蔓会分泌出麻痹人的汁水，让人感受不到疼。 “那鸟真可爱。”小穗回想着。 沈珏血液的效果快过去了，小穗已经感觉到身体的掌控权逐渐沦丧。 连沈珏都不忍再看。 唐倦更是痛苦地闭上眼睛。 良久，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偶尔的呻吟声。 “沈珏。”唐倦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沈珏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平静如水。 “先离开这里吧！外边的药效也快过了。”沈珏用没受伤的手捡起了秋裳，递给唐倦。 “外面那些人。” “被我用迷藤迷晕了，醒来也什么都不会记得，放心吧！”他在心里算了下时辰，“天快亮了。” 唐倦把剑还鞘，跟着沈珏往出口走。 爬回那个狗洞，唐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来的时候是从千饮坊花园的机关掉下来的，现在回去怎么爬上去。 沈珏没好气地嘲笑他，“现在才想起来吗！” “河道边上有之前留下的绳梯，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还能不能用。”沈珏寻摸着，应该也不会坏得太离谱吧！ 行吧！有安排就好，唐倦心大地想。 “现在雪鸣跑了，骨蝶又失灵了！”唐倦愁眉不展，又碰上方天成这档子事，肯定是不能放任不管的，神仙饮这种祸害人的东西，绝不能让它继续留在这世上。 “骨蝶没有失灵！”沈珏说，“雪鸣在小穗胳膊上留下了伤口，记住了小穗的气味，逃走的时候从千饮坊偷走了荷花酥，它想藏起来，就躲进了有熟悉气味的武大力家里。这就是武大力家里那半块荷花酥的由来。” “你家雪鸣，怎么这么爱偷东西！”唐倦不理解，浮梁也是它偷的，一只鹰，不偷肉偷荷花酥，这合理吗！ “它应该，不止偷了荷花酥。”沈珏说，“他偷糕点应该是想给我吃，武大力发现了家里的荷花酥，又看到了包糕点的油纸来自千饮坊，找妹妹心切的他，误会了这是有人再给他偷偷通风报信，这才找来了千饮坊。”结合现在知道的各种线索，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武大力的鲁莽，没有引起千饮坊的重视已经是万幸了，不然估计也得被灭口，也算救了他一条小命。 “所以，骨蝶是发觉了糕点上有雪鸣的气息，才跑过去的！”唐倦服了，“那么半块糕点能残留多少气味，它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雪鸣。”这虫子就是虫子，判断力真的不行。 “因为雪鸣受了伤，荷花酥上应该沾了它的血。”沈珏就不喜欢有人说他的这些小可爱的不好，“骨蝶有个习性，气味浓度差不多的前提下，它会优先去往距离近的。”这种蝶被养出来就是用来追踪的，相关习性都是经过千万次的培养。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场乌龙，倒是让他们亲眼所见了一场宛如人间地狱的景象。 黎明前都是最黑暗的，也是最冷的。 相比来时，回程两人都心思沉重，这条路倒是显得不那么长了。 爬出狗洞，穿过树林，又来到河道。 沈珏很想靠着岩壁休息一下，他现在一动有点头晕。 手上的伤口早就不流血了，就是冷，寒风一吹，他就打哆嗦，失血加上落水，等回去非要生病不可，沈珏感叹着，真是不如往昔。 看看天色，又有些耽误不起，他们得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沉重的步子拖得沈珏喉咙发甜，隐隐有股血腥气，太累了，这个外面的江湖果然不适合他，还是他的半月封好。 突然，宽厚的背出现在他面前。 “上来，我背你。”青年弯着腰，半蹲在他面前。 走在前面的唐倦就察觉到他越走越慢，猜想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不。”用字还没说出来，唐倦的大手直接绕到他身后托了他一把，轻巧地把他托到自己背上。 “不什么不，我背着你走得快。”又不沉，唐倦心道。 沈珏也就老实地趴在他背上。 年轻健康的青年就是比他强，沈珏觉着自己都快冻成实心的了，唐倦的身体却透着微微的热气，湿了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他的还潮乎乎的。 他自嘲地笑笑，今年自己也就三十，这差距真的让人悲伤。 也不知道这副破败的身子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不说话，唐倦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你还好吗？”走了一段路，后背上的沈珏呼吸越来越重，刚开始还冰凉的身体这会已经开始烫了。 “嗯，还行。”沈珏闷闷地说。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回去了。”千饮坊至少屋子是暖和的。 “没事的。”沈珏用手指拍拍唐倦的背，安抚地说道。 都快烧成碳了，还没事。唐倦咬着牙，加快步伐往前走。 “别慌！”察觉到唐倦的情绪，沈珏轻声哄他。 他自己觉着倒是还好，顶多就是着了凉，折腾着没休息好，回去捂着发点汗没准就好了。 唐倦这么着急倒是出乎沈珏的意料。 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神仙饮是个上古流传下来的方子，是一个小部族的至宝，确实可以延年益寿，增加习武之人的功力，甚至医死人肉白骨。”沈珏趴在唐倦背上开始徐徐地讲起神仙饮，他得说点什么，不然怕自己会睡过去，唐倦会更慌。 “那为什么喝过方天成神仙饮的人都短命了呢！”唐倦好奇地问，他现在乐意听沈珏说话，胡说都行，人说话醒着神，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因为那些人必须死，不然神仙饮是假的秘密就要暴露狂了！”沈珏哼笑着说。 第27章 神仙饮十二 回程 这一会真的一会假的，唐倦没发烧都有点迷糊了，他严重怀疑是不是沈珏开始说胡话了！ 不过不重要，能说话就行。 “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胡话！”沈珏气息渐弱。 别的不论，就猜他心思这一块，唐倦对沈珏是服气的，也不知道是沈珏太聪明，还是自己太单纯。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唐倦都没发现他此刻的口吻跟哄小孩没区别。 “……”我需要你哄吗！沈珏默默翻个白眼。“那些服用了神仙饮的，他们的死亡都是经过了设计的。”沈珏的双手没什么力气地搭在唐倦的脖子上，声音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黑楼，曾经就接过这样的单子。” 唐倦的步子停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又继续往前走了。 “方天成手里的神仙饮方子，是他骗来的，只有半部分，他祸害了这么多人，制出来的东西却只是半成品。”沈珏不屑地笑笑，“或许他最开始也没想到这半成品也有这么大的威力，在他把神仙饮给裘任黄之前，恐怕已经试验了好几年。发现无论如何都配不出正确的方子，又急于求名求利，才想出了这种让人死得合理的这种做法。”人生在世本来意外就很多，更何况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的，死了也不奇怪。 只不过方天成真的有这么深的城府吗，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酿酒坊老板怎么就突然有了这样大的野心。 “你再想想，裘任黄在服用神仙饮之前，跟方天成是毫无关系且不认识的。”他们的朋友之间都没有一点关联。 “神仙饮也不曾在江湖上露面，甚至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样一种东西，来拿黑楼里都没有找到任何一点资料记载，裘任黄是怎么找到方天成还知道他手里有神仙饮的呢！” 唐倦无言以对，现在回过头来想，确实经不起推敲，他隐隐觉着这件事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放，唐倦心里还有另外想知道的事。 “方天成为什么看了那块玉佩就来接你。”这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还抓了雪鸣，要用雪鸣来养鬼蔓。”雪鸣的来历恐怕跟他这个不着调的主人一样，神秘又大有来头。 沈珏在他背上调整了下姿势，他一动，唐倦以为他要下来，颇有点无奈地把他往上颠了颠，“老实点！” 沈珏僵了一瞬，然后果然不动了。 “因为那个被他骗了方子的人，就带着很像雪鸣的一只鹰。那人的腰间就佩戴这样的一块玉佩，还曾经无意间透露过，神仙饮的制作离不开那只鹰。方天成一直在打听这人的下落，甚至高价来找黑楼，可惜黑楼也没查到。这些都是他当时找人时提供的资料。”没想到今天被他用上了。 “所以，当方天成的得知玉佩的出现，马不停蹄地赶来接人。”唐倦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对沈珏特别尊重，只要还想着从沈珏身上套出剩下的秘方，自然就不能翻脸，只能先当祖宗供起来。 “话说你们黑楼，也有搞不定的事吗？”听见黑楼也没查到，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这不是很正常，黑楼里的也是人。”沈珏闭着眼睛，任由自己滚烫的呼吸扑在唐倦背上，“是人，就有办不到的事。”他嘟囔着，觉着自己脑袋里像是裹了一层浆糊，浑浑噩噩的感受都不清楚了！ “沈珏？沈珏？”过热的气息让唐倦有些不安。 “嗯。”沈珏没力气，只回答他一个字，表示自己还醒着。 唐倦心急如焚儿地加快了步伐。 沈珏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在一个陌生且并不是百分百安全的环境里，除非打晕他，不然他不会放任自己晕厥。 只不过，能感受到的意识也跟蒙了一层雾一样，不真实。 他知道唐倦一直急切地叫他，他是想回应的，也用尽力气大声回了，但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声了。 想笑，笑不出来。 沈珏在心里嫌弃呸了自己一口。 唐倦背着自己在爬高，使劲地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沈珏才得出这个结论。 他的反应明显慢很多，苦思冥想，为什么要爬高，还背着自己，掉下来怎么办。 这是要把我背去哪？ 沈珏愣愣地伸手去抓绳梯，手上刺痛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唐倦又开始叫他，声音在耳边嗡嗡响，带着他那搅成一锅粥的脑子一起嗡嗡！ 沈珏不高兴地噘嘴，他听不清，讨厌！委屈地撇嘴，手好疼啊！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有点娇的语气是说出声了的。 唐倦被他撒娇一样地吓得手一软，差点从绳梯上掉下来。 沈珏还喃喃地嘟囔着什么，滚烫的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然后窝在那不动了。 从小到大都没跟人这么亲密过的唐倦，神经都快炸开了。 这人是被夺了舍吧！ 小五心不在焉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姑娘。 前两天，这个姑娘突然带着他们老大的腰牌，出现在他们队伍里。 他们‘纪律森严’的队伍怎么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事。 后来才知道，这是首领的妹妹。 首领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兄妹俩很早就没了父母，相依为命长大，首领疼妹妹像老父亲疼女儿。 妹妹本来应该叫谢媛媛，谁知家里哥哥识字有限，媛媛两个字愣是给认成了缓缓，于是，妹妹就正式地叫了谢缓缓，时至今日，谢缓缓对自己的名字还是很费解，缓缓？缓什么呢？ 哥哥说是让她缓缓长大，永远做个开心的小姑娘。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她还是相信哥哥的。 谢缓缓是个活泼的姑娘，对哥哥能行走江湖表达了羡慕崇拜以及无限的赞美，然后表示她也要去。 去是不可能让她去的。 光明正大行不通行不通，谢缓缓就开始了乔装跟踪这条不归路。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她哥给逮了押送回去。 更过分的是她这次还偷偷拿了他哥的腰牌。 哥哥一气之下在众手下面前，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这会谢缓缓还没缓过来，还在气呼呼呢！ 生气中谢家小妹。众人可不敢去惹，所以这送谢小妹回家的任务，就落到了刚入伙不到半年的小五身上。 小五表达了不想去，但是没用。 “五哥，咱们这条路走得对吗？”谢缓缓在前面大声喊他。 “嗯，你说对就对！”小五敷衍得很明显。 谢缓缓打马掉头向他跑过来。 “可是我怎么觉着半天前，我们就路过这了啊！”恢复了女装的谢缓缓歪着头看小五，等着他回答。 “哦，那可能是我们迷路了吧！”小五平和地笑笑。 谢缓缓：……你可真淡定！ 第28章 神仙饮十三 方天成死了? 天还没亮啊！ 沈珏醒来看着屋子里的烛火有点意外。 身上不难受了，轻松了很多，衣服干爽温暖，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地照顾过的结果。 受伤的手已经包扎好了，就是包扎的‘大夫’手艺应该不怎么样，快把他的手包成粽子了！ 嘴里还残留着药汤子的苦涩。 床旁边放着矮凳，上面放着茶壶，触手还是温的。 给自己倒杯茶润了喉咙，这才觉着是真活过来了。 好久没病成这样了，也是好久没有在生病之后醒来不难受的，别说，身边有个人是真好。 沈珏伸个懒腰，下了床，屋里没有看见唐倦的身影。 这小子，跑哪去了？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唐倦拎着食盒走进来，看见他醒了眼睛亮了一下，嘴角马上上扬，还没等笑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憋了回去，不咸不淡地看了沈珏一眼，把食盒放桌上，“醒了就吃饭。” ……小孩子怎么还学人家装深沉，沈珏无语。 不过这么一说他还真饿了，又想起唐倦一路把他背回来，忍不住笑道：“你吃了没！”边说边动手打开食盒。 “嗯。”唐倦回答得很简洁。 “回来的时候还顺利吧！”软糯的清粥温度刚刚好，还有一碟清炒笋片，一碟清炒蘑菇，都挺清淡的，还挺合沈珏的口味的。 唐倦点头。 这回简洁得连‘嗯’都没了。 沈珏挑眉看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这孩子在故意冷着他。 “你怎么了？”沈珏嘴里还嚼着笋片，腮帮子鼓鼓地看着他。 “没！”依旧没有要多说几句的意思。 那看来是真有事了！ 沈珏瞥了他一眼，安心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脑子里却开始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唐倦突然变得高冷了！ 唐倦就这么站在一边看他吃饭，也不说话也不动。 看得沈珏发毛。 吃过了饭，沈珏先清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是不是我烧迷糊时，跟你说什么了？或者干什么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他高烧迷糊的时候，有可能会说胡话。 果然，唐倦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不说话了。 …… 看来是真的，“呃，唐少侠啊！这个人在病中，可能呢，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啊，你别在意啊！” 别在意吗！唐倦抬眸看他，眼眸里的情绪复杂到沈珏都有点看不懂，他甚至看出了唐倦的委屈还有，幽怨。 他是疯了吧！ …… “要不，我给你道个歉吧！”沈珏咽了口口水，讪讪地笑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什么了，给这孩子整成这样。 “不用了！”唐倦收起眼神，淡淡地问，“人在病中会说谎吗？” “什么？”沈珏没懂什么意思。 “没什么！”唐倦瞬间恢复淡漠。 “呃，那你在别扭什么？”都说姑娘的心思的百变难以捉摸，怎么唐倦也这样。 “因为你管我叫姐姐！”唐倦是会放冷箭的。 “噗。”刚喝到嘴的茶水好悬喷到唐倦身上，多亏唐倦灵活，退得快。 “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唐倦面无表情地说。 …… “还叫我姐姐！” …… “还说很想我！” ……别说了，沈珏连忙摆手，纵使脸皮很厚，也有点遭不住，最重要的是唐倦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他的目光有点意味深长。 唐倦看他有点慌的样子，忍不住挑了下嘴角，趁着他看不见偷偷笑了下，不过等沈珏抬头，就赶紧绷起脸。 他要冷着沈珏几天，用来惩罚这个骗子。 还不知道唐倦偷偷打的算盘，沈珏只知道自己好像丢了个大人。 无奈地叹气，“我那是烧糊涂了，千万别在意啊！” “嗯。”唐倦扬扬下巴，表示他没在意。 嗯就嗯呗，得意什么！沈珏真的不懂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什么时辰了，快天亮了吧！”想想天亮之后还要应对方天成。 “刚黑，天亮还早着呢！”唐倦依旧面无表情。 什么！！ 沈珏噌地一下站起来，有点不敢相信。 “你睡了一天了！没发觉？” 瞪大眼睛的沈珏摇头表示没发现。 他就发个热，怎么就昏过去一整天。 “你给我下药？？”真不是他小人之心，谁懂发个热晕一天，自己竟然还一点都没觉得，他深刻地怀疑，唐倦在骗他。 唐倦无话可说地看着他。 “那，方天成呢！”他病成这样，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死了！” ！！！沈珏僵硬地转动脖子，“谁死了？” “方天成。”唐倦也认真地给他确认。 “你杀了他？”沈珏脱口而出，唐倦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意气风发侠肝义胆的少侠，杀他一个作恶多端，残害无辜弱小的十恶不赦的人，很合理吧！ 唐倦没说话，给了他一个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不可能。”没等唐倦反驳，沈珏自己就先否认了，唐倦现在没有武功，没有可能突破方天成那层层保护，直接灭了他。 “怎么死的。”沈珏问。 “不知道。”唐倦摇头，“我带你回来的时候，前院已经乱成一团了。你病得严重，我忙着给你找大夫，照顾你。” “等你稳定了，我才知道，方天成死了，就死在自己的卧房，是他的大丫鬟发现的。”唐倦是觉得死得太容易了，便宜他了。不过这时候死了也好，不然他们俩夜探千饮坊的事还真够呛能瞒住。 沈珏刚刚退烧的脑子疯狂运转，千饮坊戒备森严，更是有好几名武林好手看顾，而且，他那天进来之前，偷偷观察过，这个宅邸修得相当玄妙，布局设计上隐约蕴含着五行八卦的阵法，就连园中的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些置景都隐藏着阵法，想从外部潜进来，简直难如登天，不然就凭着身怀神仙饮这个宝藏，千饮坊早就被人踏平了。 这种情况下，能让方天成死得悄无声息，凶手若不是个断层绝顶高手，就只能是这千饮坊里的自家人！ 第29章 神仙饮十四 计划有变 “江湖上要有热闹看喽！”沈珏看起来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不见得，现在方天成的死讯还没传出去，应该是方家特意压着。” “这种事，瞒不住的！”沈珏可太知道了。 严格来说，方天成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江湖人。 架不住跟他来往的都是武林中人，更有着神仙饮这样的宝贝，听闻他的死讯，赶来的人绝对不会少。 还有已经重金向千饮坊预定了神仙饮的人，必定都会露面的，花了这么大代价，也一定会时时盯着千饮坊这边的风吹草动的。 神仙饮这种逆天又作孽的产物，一年就只有两壶，想要利用它达成各种想法的人却多得犹如过江之鲫，简直是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才能求得一壶，据说现下神仙饮已经预约到了五年后。 不过也有好处，成功预定了的，这段时间都会保持着一个 不惹事，不闹事，不挑事，连各种约战都不约了的乖宝宝人设，毕竟要谨防人死了酒没喝着的悲剧发生。 “要不是还有事要办，真想留下来凑热闹。”沈珏伸个懒腰，吃饱喝足，他又开始有点犯困了，可惜不能睡了，真遗憾。 “咱们还真走不了。”唐倦一点都不想凑热闹，但不凑不行。 沈珏玩味地看着他，稍微一合计就能明白了，“方家怀疑我们？”主人死了，还是在他们这对奇怪的主仆刚住进来的时候，是个人都免不了要怀疑他们。 “只说了抓到杀人者之前，我们不能离开。”唐倦心想要是真找到凶手，他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他，真是为武林除害了。 沈珏皱着眉，有点难办，这下不知道要耽误几天，雪鸣这一下子不知道又跑到哪去了！ “现在查到什么了？”既然走不了，就只能求这个事尽快了结。 唐倦摇头，“还不能确定人是怎么死的，”就挺废物的。 “当地府衙还没得到消息？”沈珏问，不单纯地属于江湖仇杀，府衙应该会过问的。 唐倦摇头。 “也有可能是方家已经跟府衙通过气了！”沈珏分析着，看来方家是打算自己查了，那恐怕真要猴年马月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沈珏站起身，准备去穿衣服。 唐倦欲言又止地看他，最终也没有说出真正想问的，而是岔开了话题，“方天成死了，那密室里的那些，会怎么办！”想到那些被鬼蔓折磨的姑娘，唐倦就抑制不住地愤怒。 “那要看，唐少侠准备让他们怎么办了！”沈珏回过身，笑得很明亮，好似阴云密布的天一下子就阳光明媚了一样。 “之前，我说让你先不要管，是因为我们有更紧急的事要做，不是真的就袖手旁观了，现在既然走不了，那就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让冤死的那些生命重见天日。”沈珏目光灼灼地看他。 唐倦好像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多年前一闪而过的自己。 “好。” “首先，我们先要知道，方天成是怎么死的！”至于好戏，自然要等观众都到齐了，才能开场。 此刻已经亥时｛晚上十一点｝，往常已经熄烛的千饮坊，现在灯火通明。 他们住的院子比较靠后，方文之派了人守在大门口，不让他们随意出去。 “跟你们方管家说，我有要事相商，或许能解他的急。”沈珏言之凿凿，不像是开玩笑，再加上他们之前是老爷请来的贵客，看守之人不敢怠慢。 一炷香的时间，方文已经气喘吁吁地赶来，跟上一次见面时的从容不一样，方文此刻满脸汗渍，衣衫染尘，步履凌乱，焦急又狼狈，他进来跟沈珏对视一眼后，屏退了下人。 “公子说能解我千饮坊之急，还请公子示下。大恩之处，方家上下不尽感恩。”方文深深地给站在院中的沈珏施了一礼。 “方管家，客气了，那要看方管家现下的燃眉之急是什么了！” 方文霎时不知如何作答，他的燃眉之急还是，千饮坊的燃眉之急。 他心里在天人交战。 沈珏也不催他，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方管家不必惊讶，我亦没有恶意，不如，先让我找出方老爷的死因。” 唐倦站在沈珏身侧，方文的微小反应尽收眼底，在沈珏问他所急是什么的时候，他看得清楚，方文垂在身侧的右手瞬间出现一枚钢针，寸许长，那瞬间，这个人动了杀意。 不过马上就收回去了。 唐倦不动声色地往沈珏身边挪了两步，刚才的距离，如果方文出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下沈珏。 沈珏依旧不动如风，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方文的小动作，不过唐倦发现，褪去了平时不正经跟嬉皮笑脸，板起来脸认真的沈珏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度，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模仿得出来的。 还就，挺吸引人的。 比平时那个张口就胡编的德行，好多了！ “那就，有劳公子了！”方文摆出一副恭敬又谦卑的模样，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珏笑笑，从容地跟着他，一路往前院走。 千饮坊已经闭门谢客，所有人不许进不许出。 下人们除了保证日常打扫做饭的以外，都集中关在一起，不得擅自外出。 方天成的尸体停放前院正堂，派了很多人把守，沈珏唐倦跟着方文穿过层层守卫，才见到已经穿戴整齐躺进了棺材的千饮坊坊主。 第30章 神仙饮十五 中毒 平心而论，方天成长得不丑。 身材修长，保养得当，就算是现在已经死了，看上去也还挺人模狗样的。 灵堂上只是低调简单地布置了一下，跟他这千饮坊的主人身份很不匹配。 棺旁站着个一身素白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轻轻抽泣着。 这是方天成那个传闻中很恩爱的妻子，叶安安。 见他们进来，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眸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手指用力地搅着手绢，连手臂都微微抖着。 方文给大家简单地介绍了下。 说沈珏他们是姥爷生前请来的贵客，现在来祭拜下姥爷。 叶安安有些不解，眼神询问方文。看样子对沈珏他们，一点都不知情。 方文上前低声跟她说着什么，叶安安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 随后没说什么，朝着沈珏他们福了福礼，就被搀扶出去。 沈珏回以点头，他总觉得这位方夫人有些奇怪，哭得很厉害，可一点都不悲伤，更多的是紧张跟害怕。 而她出去时的步伐轻盈，不似普通人那般踏实，沈珏在脑子里回忆在黑楼看过的资料，没有记录过这位叶安安是个会功夫的。 有意思。 灵堂里就剩下沈珏唐倦跟方文三人。 方文谨慎地把门都关上了，“二位，请吧！” 验尸这个事，唐倦不会，沈珏也不会，好在，沈珏见过的死人比较多，经验还是有一些的。 他先把方天成从头到尾摸了个遍，确认不是外伤外力所致。 方天成死得很安详，一般死者的面目狰狞他一点都没有，面部祥和，脸色红润，闭着双目，跟睡着没区别。 “这看着也没什么异常啊！这脸色看着比你都健康。”唐倦凑过来小声说。 沈珏白了他一眼，我真是谢谢你。 “一个死人就应该有死人的样子，你觉着他这个脸色正常吗！” “你是说中毒？”不应该啊！“中毒的不都是脸色青紫，七窍流血吗！”唐倦故作天真地问他。 “那就不是普通的毒呗！” 方文忍不住提醒道，“我们用银针验过了，没有中毒的迹象。”他有点后悔刚才的决定了，因为这两个人看上去，相当不靠谱。 “啧，都说了不是普通的毒，普通的银针怎么可能验得出呢！”唐倦是装蠢，这个管家也说不准了。 “去弄一盆开水，要沸腾的那种。”沈珏吩咐方文。 方文疑惑归疑惑，还是照办了。 冒着热气的开水被装在铜盆里，热气腾腾地端到沈珏面前。 沈珏没有伸手的意思，唐倦很有眼色地接过来。 沈珏退后一步，平静地冲着棺材说，“泼上去。” 唐倦：…… 方文：…… 已死的方天成…… 由于该行为过于离谱，唐倦有点不确认地看着沈珏，“泼他身上？？” 废话，不然泼我身上，沈珏没好气地催促他，“你快点，对准脸，一会凉了就没用了！” “沈公子，这恐怕不妥吧，老爷的遗体。” “你不想知道你家老爷的死因了？”沈珏懒得听他废话。 一个眼神给到唐倦，后者一咬牙，一盆滚烫的开水直接对准尸体的脸，结结实实地泼了上去。 诡异的肉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想象中的面目全非却没有出现。 那盆开水像是泼在了石头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如果不是散出的味道，还以为没泼上。 唐倦跟方文都目瞪口呆。 方文几步走到尸体前，试图用手去触碰方天成的脸。 被沈珏一把拽回来，“别碰。” 方文猛地缩回手，“这，这怎么回事！” 沈珏一脸意料之中，“去找个活物，当然，要是有不想活的人也行。” 方文还处在震惊中，忙不迭地转身就去。 不一会儿，一条大黑狗吐着舌头，被带了进来，乖巧地坐在地上等着下一个指令。 沈珏上前摸摸它的头。 狗狗瞅了一眼方文，也没反抗，反而亲昵地把脑袋在沈珏的手上蹭蹭。 可惜了，一条好狗。 “也扔进去吧！”他说。 方文张口结舌啥也没说出来，俯身把狗抱起来丢进了棺材。 一声呜咽都没来得及发出，无数的细如蚕丝的金色丝线从方天成的尸体中窜出，瞬间缠住了被扔下去的大黑狗。 金线深入狗的皮肉，瞬间狗就倒下了。 “嗯！”沈珏抱着手臂，歪着头探到棺材上方看了一眼。“春思，应该都听说过吧！” 方文一阵后怕，刚才要不是沈珏拽了他一把，他就跟这条狗一样。 春思，不是虫子，是一种毒药，这毒有个很有意思的中法。 这毒需要种在嘴巴里，平时不会毒发，也没有味道，可以在嘴巴里存在个数十年，只有在一男一女两个人接吻的时候，才会激发出毒素，让人毫发无伤地突然暴毙。 毒发速度极快，且没有解药。 死者面如春潮，很是好看。 一缕春思送西归，半晌佳人魂不回。 中毒者死亡后，这种毒会保留在体内休眠，银针试不出。 不过也不是就全无痕迹，如果破开方天成的腹部，就会发现这种金色的丝线已经缠满了他的腹腔到咽喉。 用热水能再次激发，这种事，还真没人听说过。 “方管家，死亡原因我已经帮你找出来了！”沈珏淡淡地说，“是谁下的毒，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跟我们两个没什么关系。” 方文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郑重地朝着沈珏行了个礼，“感谢公子解惑。”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唐倦知道这不是沈珏真的想走，这人才刚刚说过，要唱一出好戏，多半是用来钓方文上钩的。 果然，方文撩起衣袍，双膝跪地，“沈公子，老爷生前曾吩咐，待您要如同待他的亲兄弟姐妹一般，老爷新丧，凶手还没找到，请您看在老爷一直心心念念地念着您的份上，助我等早日找到凶手，以慰老爷的在天之灵。方某承诺，抓到凶手那日，千饮坊的家业任您处置。”言语诚恳，甚至还在说完之后，给沈珏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唐倦在心里是佩服方文的，真豁得出去，把千饮坊都送人了，话说他说话算吗！ 再看沈珏，抱着手臂就这么一脸无聊地看着他，仿佛已经很不愿意管这个闲事了。不过那句待如亲生兄弟姐妹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呢！这真是方天成说过的？还是这管家在这在创作呢！唐倦在心里嘀咕，脸上尽量绷着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他现在还是沈珏的高冷护卫，大黄来着，人设可别崩了！ 第31章 神仙饮十六 叶安安 灵堂里有些许的诡异，跪着不起的方文，冷眼旁观的唐倦，高深莫测的沈珏，棺材里还躺着个面带微笑的死人，尸体上还趴着一只死狗。 “唉。”沈珏叹气，画风真清奇。 长跪不起的方文再次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表示他的诚心。 “方管家，不必如此。”沈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端的就是一个话没说死，我什么也没答应。 还不等方文再劝，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女子的呵斥声。 “放肆，谁教你的，到底是谁教你的。” 在灵堂外吵闹，成何体统。 方文肉眼可见的面色难看。 本想着不理会，结果那声音越来越厉，不得已，三人只能出去看看。 院中，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正冷漠地看着叶安安。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尖锐的匕首，不知道为什么，沈珏第一眼看见这个男孩，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很少有这种不舒服的感受。 唐倦也差不多，他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像是看到了阴森让人发寒的事物，这种不好的观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身上。 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这场合有些话也不适合说。 发出呵斥的正是叶安安，她气得通红的眼睛，还在控制不住地流着泪，明明是愤怒的模样，眼睛里却盛满泪水，看着格外的割裂。 沈珏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很小，但唐倦听到了。 在这种气氛下，就别笑了吧！这合适吗！ “夫人，发生了什么事？”方文夫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叶安安气得浑身发抖，看见方文试图把这种愤怒藏起来，因为她的目光看到了沈珏。 “让沈公子看笑话了。”她尽量地保持风度，“这是小儿方成儒，实在有些顽劣，还望沈公子不要怪罪。”现在她的表情终于调整到跟眼泪匹配的程度了，看上去楚楚可怜，像是多了两分伤心。 “成儒，快过来见过沈公子。”叶安安招呼着。 方成儒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母亲的话，眼睛紧紧地盯着沈珏看。 “成儒。”叶安安的声音明显严厉了几分。 这孩子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两步，离沈珏近了一些，“见过，沈公子。”说完还阴恻恻地笑了一下，看得人毛骨悚然。他的声音不太像孩童，更多的介于孩子跟青年之间，一双有点深邃的眼睛，单拎出来看还是很好看的，不知为何子啊这张脸上就显得，有些怨毒，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怨毒到哪去呢1 “长得真，可爱。”沈珏笑得如沐春风，夸得那叫一个真诚。 “是吧，大黄！”完了还转过头来问唐倦。 唐倦的白眼在心里已经翻上了天。 “公子说是就是。”面子依然给得足足的。 方成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他可爱的，一张脸都快皱到一起了。不屑地瞄了一眼沈珏，然后站在一旁，装作乖巧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手上的匕首尖。 “夫人也是操办丧事，太过劳累，这里有我就好，夫人快带少爷去休息吧！”方文嘴里说着恭敬的话，手上对待方成儒可没有一点尊重的意思，强行把他拉过来，塞到叶安安身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叶安安再次行礼，跟沈珏他们告退，然后带着极度不情愿的方成儒走了。 全程在旁观看的沈珏除了微笑，其他反应都无。 直到叶安安母子俩走远，方文才松了一口气，他目送她们的眼神不舍中又带点怨恨。 等他再转过来面对沈珏，就又换上了一副恭敬又谨慎的模样。 “沈公子，莫见怪，老爷就这么一个独子，难免娇惯了些。” “哦，无妨。”沈珏一点也不在乎地摆摆手。 “那依沈公子看，这下一步，我们该从哪查起呢！”方文小心地征求沈珏的意见。 “你家老爷何时中的毒，或许不好查，但何时毒发你应该知道吧！” 方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绞尽脑汁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几次欲开口，一看见沈珏那个一切他都了然的表情，就又咽了回去。 最后才豁出去般地跺跺脚，道：“唉，我们老爷的确是，是有些过于爱红颜了。” 春思，毒发即身亡，又只有接吻才能毒发，方天成死的时候，叶安安可没跟他同在一室。 他身边是那个大丫鬟，那么当时跟谁接的吻，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一旦开口，就变得很容易了。 原来方天成早就对叶安安没了兴趣，自从神仙饮出世之后，他名声大噪，求着他崇拜他的人可太多了，巴结着送礼的人也太多了。 给一个男人，送美女这可太正常了。 送来的女子大多经过调教，会得很多，渐渐得了趣的方天成就对叶安安淡了很多，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不过是上头有老母亲压着，不敢太过。 神仙饮号称只有仙界才有的神品，那他作为能酿出神仙饮的人，就不可能是个贪财好色之徒，所以一定要维护好自己夫妻恩爱的形象，还要大力出钱出物，建桥修路。 外人都赞叹，方天成乃是仙人之姿，更是仙人之品性，殊不知，背地里他比谁玩的都花，贪的都狠。 就像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神仙饮，都是表面光鲜实则有毒的东西。 方文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交代了一堆，包括他怎么助纣为虐地替方天成强抢美女，玩过之后，为了防止泄漏机密，在杀死。 这周边常有山匪出没，抢夺财物，姑娘，实际都是他们千饮坊所养，钱财他们不要，只要姑娘，出了问题，就推给山匪流寇。实在不行，就杀人灭口，还能宣扬是千饮坊为了大家剿匪，博得一片好名声。 真够千刀万剐的，要不是碍着情形不合适，唐倦都想骂街来着，他知道方天成作恶多端，亲耳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他。 沈珏倒是好脾气地一直听完了方文的讲述，然后冷漠地摇摇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得这么详细的，你家老爷在倒数第二个睡的姑娘是谁？在哪一天？” 第32章 神仙饮十七 老夫人 这个问题特别好回答。 “就是，就是出事这天的，上上半夜。”方文说得有些磕磕绊绊，老爷最近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这身后的声誉是保不住了。 好家伙，沈珏摇摇头感叹，方天成可真不让人失望啊！ “是哪个姑娘！” “不，不是个姑娘，是个小馆。”方文的头更低了。 还是个男女不忌的，沈珏都快给方天成竖个大拇指了。 “那你问问他，有没有跟你家老爷接过吻。”沈珏面不改色地说，如果有，详细一点，怎么吻的。 沈珏的用意，方文知道，春思接吻速发，如果跟小馆有，就说明那时还没有中毒，那毒就是在之后下的，凶手犯案的时间一下子就缩小了很多，如果没有，那就只能再找前一个行房的人去问了。 方文匆匆离开，只剩下唐倦跟沈珏了。 沈珏伸个大大的懒腰，神态放松地道：“唉，动过脑子就饿了，走，找点东西吃去。” “嗯。”唐倦小声地回应。 沈珏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唐倦就一直没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是干嘛呢？”沈珏快走两步，转过身，跟他面对面，正好截住想逃开的唐倦。 唐倦依旧不抬头，沈珏就更好奇了，直接伸手捧住唐倦的脸。 唐倦的脸有点烫，还有点可疑的红，沈珏一下子就明白了。 “看不出啊，唐少侠，你还挺纯情的。”沈珏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眯着眼睛开始调侃他，“没有过心仪的姑娘？说说嘛！” 唐倦有点恼羞成怒地扒拉开放在他脸上的那双爪子，“你烦不烦，没正事了是吧！” “哈哈，别害羞呗。”沈珏欠欠的又把爪子伸过去，捏了捏唐倦的脸蛋，“看来是有。”他假装认真地思考着，然后凑过去人家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句什么。 唐倦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起来，“你，你，你你有病！”然后拔腿就走。 哈哈哈哈，身后沈珏放肆的笑声，让他的脸更烫了，没个正经，耳边好像还残留着沈珏呼出的气息跟那句荤话，唐倦平复着如雷的心跳，也只能再次骂一句，没个正经的老混蛋。 你了半天也只能骂一句有病，简直太好玩了，沈珏笑得停不下来。年轻人就是脸皮薄。 挺好玩还。 成功把人气跑了的沈珏心情却好了不少，他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地去厨房找吃的，睡了一天，就喝了一碗粥，不饿才怪。 多年前他曾经来过这千饮坊，看上去这里的格局并没有改变多少，凭着记忆，摸到了厨房，现在已经是夜里，更何况又出了事，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沈珏心满意足地在现有吃食里挑选着自己爱吃的，还不忘琢磨着给唐倦带回去一些。他正吃得欢呢，脚步声传来，沈珏不悦地啧了声，快速地拿了两块点心，隐在角落的柴垛后面。 “我刚才看见方总管了，正在拷问邱公子呢，说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个挎着篮子的小丫鬟说。 “我也听见了，吓死我了，方总管说了，要是他再不承认，就要把人丢到南风馆去。” “要是把邱公子送走，我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也讨不了好。”小丫鬟垂头丧气地担忧自己的未来，“当初要是听你的，去伺候老夫人就好了，哪有这么多的糟心事。” “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另一个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人才低声说，“老爷没了，老夫人一点都不伤心，该礼佛礼佛，该吃饭吃饭，一眼都没去看过，就连方总管去通知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都只有一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话，这也冷漠得太奇怪了吧！” “虽然平时也不亲厚，但没想到着死了看不都看一眼，够心狠的，这可是亲娘啊！”小丫鬟强烈表示赞同。 “唉，咱们啊，也别操这个心了，赶紧想出路吧！” “也是。” 两人在厨房拿了些吃食，就赶紧走了。 全程偷听的沈珏已经把手里的糕点吃得差不多了，拍拍手上的残屑，又拿了几块，大大方方地推门出去了。 这个老夫人，挺有意思的。 自己的儿子过世，一点都不伤心吗！ 沈珏不信，他溜达着又转回到后院去，在到达他们住的小院之前，有一条小岔路，顺着那走到头，就是方老夫人的住处，一进的大院子，厨房，小佛堂，应有尽有，十年前，她就住在这了，是她自己要求的。 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清醇温和，沁人心脾的沉香味，让人不自主地觉得宁静。 门口的丫鬟正是刚才去厨房取东西的那一个。 “公子请留步，这里不招待客人。”小丫头福了福身，彬彬有礼。 “哦，我找你们老夫人。”沈珏笑眯眯地说。 “老夫人有话，谁也不见，公子请回吧！”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也没去问过你家老夫人，怎么就知道一定不会见我呢！”强词夺理这一块，沈珏的水平是可以登峰造极的。 好像，有道理。小丫鬟有点动摇，她眨了眨眼睛，思索了好一会才退一步说，“那，你在这等着，我去通报老夫人一声。”说完又行了个礼，转身把院门关紧。 沈珏笑笑，小丫头就是单纯。 想到单纯就想到被他气跑的唐倦，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脑子胡思乱想，手上一点都不耽误，三下五除二就把门撬开了。 等小丫鬟回来，门口早已不见了某人。 她气得狠狠跺了几下脚，就知道被人给耍了，白白挨了一顿训斥，果然好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算他跑得快，不然抓花他的脸。小丫鬟恨恨地关上门。 偷偷溜进来的沈珏一点没有藏着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在院子里溜达，正房里没有人，连呼吸声都没有。 正房前面种着两棵山楂树，红彤彤的果子把枝头都压弯了，看得人口舌生津，沈珏也不例外，随手扯下来一把，然后边吃边悠哉地往小佛堂走。 看来这里只有一个伺候的小丫头了。 小佛堂幽暗，沉香混着茶香，方老夫人手持念珠静坐，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沈珏直接推门而入，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对面，手上还拿着半串果子。 第33章 神仙饮十八 方老夫人2 方老夫人年约六旬，收拾得整齐素雅，并没有她这个身份应该有的穿金戴银，仆人环绕，她就平静地坐在那，一点也没有刚失去唯一的儿子的悲伤。 对突然进来个陌生人，没奇怪，也不惊讶，连表情都没变过。 这份坦然是很多武功高绝的人都缺乏的。 “老身见过你。”方老夫人半睁着眼睛，念珠不停。 “老夫人，好记性。”沈珏大咧咧地坐下，就着矮桌给自己倒了杯茶，“您这门前的山楂可够酸的！”酸得他直倒牙。 “山楂本就是酸的，你吃之前就应该是知道的。”老夫人对他的无理一点也不介意。 这是常识。 “吃糖葫芦的时候就挺甜的啊！”沈珏无辜地说，一口气闷了杯中茶。 “那是因为糖裹得 够多，而且”她放下念珠，向窗外望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那两棵山楂树的树，红灿灿的，煞是好看。 “就算是再多的糖，你吃的时候不还是一样能吃出山楂果的酸。”只不过那一点甜让你接受了之后的酸罢了。 就像人一样！ “也是。”沈珏也跟着老夫人的目光去看那棵山楂树。 “你的孙子喜欢吃糖葫芦吗？”沈珏突然问。 面对沈珏如炬的目光，方老夫人下意识地回避了下，“我，不是经常见那孩子，不太清楚。” “不过小孩子吗，大抵是喜欢的吧！”她端茶的手细细地抖动导致了茶杯跟盖子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地放下了手。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沈珏了然地笑笑，有些人真的是十年如一日。 “真的是一点都不伤心吗？老夫人。”沈珏很好奇，作为一个母亲，真的能一点波澜都没有。 “人，总归是要死的。”方老夫人又给沈珏倒了杯茶，“不管是好人，恶人，都会有这一天的，没什么好悲伤的。”也不过是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好坏最后都归于尘土。 也没错，沈珏点点头，虽然这话他不太赞同。 “话是如此，但大家还是希望能活着的。”想想自己，想想自己遇到那些人，“要知道，有些人想要活着，就要靠杀死别人才行。”这个江湖里，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杀人，或为了报仇杀一人，或为了证明自己是最强的而杀那些挡在自己前面的人，亦或为了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钱财，更美的姑娘，仿佛在这些面前，命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若是没了命，一切还有意义吗？ 沈珏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人能明白地告诉他。 他的问题，方老夫人也回答不出。 不过她还是有别的话能对沈珏说的。 “十年间，先生可曾后悔过，为这事守口如瓶。”她曾经以为，千饮坊的秘密会很快在外面传开，甚至已经做好了方家多年清白毁于一旦的准备。 可是十年都过去了，千饮坊日益鼎盛，她怀疑，那位十年前闯进来窥见这一切罪孽的人，可能已经死了。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 沈珏踏进来的一瞬间，她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这人跟十年的变化不大。 她很好奇，是什么让这人跟着守着这个地狱的秘密十年。 沈珏淡淡地说，“那不如问问老夫人，你后悔吗！儿子作孽，你不敢阻止，也不敢揭发，只能缩在这个小佛堂里，日日诵经。”他露出个不屑的笑容，“我就好奇啊，你这诵经的目的是那些冤死的亡魂超度，还是为你拿满身罪孽的儿子赎罪呢！” “他给方家带来了无尽的荣华富贵，也带来了永远翻不了身的罪孽，你有没有后悔生过他。”沈珏是懂得怎么扎人心的，“老夫人啊，你说你要是在他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掐死他，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了。”沈珏轻轻柔柔地说。 简直慌缪，方老夫人都觉得气血一阵上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气到极致连面容都跟着微微地颤，但还要强制保持镇定，“先生的伶牙俐齿可不输当年那身俊俏的功夫。” “比不过老夫人的玲珑心思。”沈珏冷笑着看她，目光如刃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满头银丝的老人，“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是个见死不救的恶人，我本来也是，那些冤死的鬼魂也可以在投胎之前在阎王那，好好地告我一状，但你，没有资格。” 就算我是恶人，那跟你的罪孽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老夫人避开沈珏的目光，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再也维持不住那份平静。 “想通过给别人戴上镣铐来解了自己手上的这幅，这可不是菩萨会教的。”沈珏手指在老夫人的手腕处虚虚地点了两下。 沈珏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准备走了，他来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 走之前又看看不远处慈眉善目的佛像，还有闭着眼睛不再言语的方家老夫人，冷笑道：“您还是别念佛了，念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心里的生长的阴暗。”就像再多的糖也改变不了山楂的本质是酸。 “不用送了！”他拎起矮桌上没吃完的串山楂，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见他从小佛堂出来，小丫鬟一脸的愤怒跟惊慌，“你这个小贼怎么又进来了，还打扰老夫人礼佛……” 沈珏笑笑，把手里的山楂给了她，轻声说，“小点声，当心佛祖他老人家怪罪。”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过头来指着她手里的红果叮嘱，“少吃点，酸得倒牙。” 莫名其妙的小丫鬟半晌才反应过来吗，这小贼竟然还敢偷山楂，沈珏已经飘然而去了。 沈珏回到他们住的小院里，正好在门口碰到刚回来的唐倦。 “你去哪玩了？”沈珏倒打一耙地问，然后把怀里揣着的糕点捏出来，“饿不饿？吃点！” “出事了，已经有人知道了方天成去世的事，打着要来拜祭的幌子上门来了。”他刚从前厅看热闹回来，乌泱泱的一群人，闹腾得很，这还都是距离比较近的门派。一些路远的估计还没到。 “你吃不吃？”沈珏就没有接茬的意思，把糕点递到他面前，“味道还不错。” 唐倦气结，“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吃。”说好的要找出杀人凶手，要揭开方天成的面目呢！ 啧，“小孩就是爱着急！”沈珏点评道，然后安然地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水，这糕点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干了。 “行侠仗义，也要先吃饱饭的。快吃一口。”沈珏极力推荐，大有一种不吃会后悔的感觉。 第34章 神仙饮十九 私情 行吧！唐倦拧不过他，狼吞虎咽地啃着糕点，你别说，原本一点都不觉得饿的，怎么还越吃越饿了！ “都有哪些人找来了？”沈珏笑眯眯地把水递给他，以防他噎着。 金刀门的葛春生葛大侠，屠戮教的张天师，青雀台的杨长老，梨花派的朱掌门…… “你说梨花派？”沈珏打断了他。 “嗯。”唐倦说话间隙努力嚼几口嘴里的糕点，赶紧咽下去，“怎么了？”他看沈珏眉心紧锁赶紧问。 “其他人的门派都是在这附近的，梨花派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也来得这么快？” “说是朱掌门外出办事，正好在这附近。”唐倦也觉得有点奇怪，未免也太正好了。 “这样啊！还确实挺热闹的，方大总管怎么样，有没有焦头烂额了！”沈珏的语气相当轻快，很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唐倦或是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不正经的态度，也懒得理他，“已经快哭了！现在要求就方天成怎么死的，给个说法。” “呵，要说法是假，想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弄到神仙饮才是真的吧！”沈珏凉凉地道。 唐倦没否认，也不想承认，但他知道，沈珏说得对。 “还没问你呢，你去哪了？”自己说了个遍，人家一点都没说。 沈珏托着腮笑眼看他，“我啊！去厨房拿吃食了啊！” “不然你吃的哪来的，树上长的吗？” “然后呢？还干什么了？”他才不信，这货会真的只拿了吃的。 “嗯，去找了方天成的娘聊了聊。”沈珏没打算瞒着人。 “方老夫人？她知道些什么吗？”关于这个方老夫人他知道得特别少，只知道很少露面，潜心礼佛的一个老太太。 “她呀！知道得可多了！” 怎么听着还阴阳怪气的呢！唐倦心说。 “她知道方天成的神仙饮，是怎么来的，更知道是怎么酿的，还知道凶手是谁！” “什么！”唐倦腾地站起来，惊得把半块糕直接吞了下去，“那为什么她不说…” “死的是她亲儿子，难道她不想报仇吗？”唐倦喊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不是他太激动，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想要包庇害死他儿子的凶手。 “因为，对她来说，那个凶手比他儿子更重要吧！”沈珏有点悲伤，人心总有偏重，就算是血缘也是一样的。 会有人比自己亲生儿子更重要吗！唐倦怔住了，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爹，又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故友。 人心本来就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但又是最容易掌控的东西。 “我们会把凶手找出来，对吗！” “当然。”沈珏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有点想笑。“方老太想保护他，自然也就有人恨他，人活着的关系本来就是一环衔着一环地搅在一起。” “方夫人吗？”死的是她夫君，可是依照方天成的风流成性，还真说不好，叶安安现在是高兴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沈珏摇头，“如果死的是方文，没准咱们这位方夫人还能有那么点伤心。” 方文？唐倦一脸不相信，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自己想得那样吧！“你是说，他，他跟叶安安是” “他们有私情，应该有很多年了吧！”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明明都在现场，人都是一起见的，怎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叶安安身上的胭脂味都快把方文给腌透了，你没闻见？”那就不是普通接触能沾染程度。 唐倦还真就没注意，他现在想想的确在见到叶安安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得她身上的胭脂香陌生，那是因为已经在方文那闻习惯了，再加上身处灵堂，注意力都在尸体上。 “那，方天成知道吗？” “大概知道也不会在乎吧！”沈珏望天，他才不会说，他十年前就撞见过叶安安私会方文的现场呢，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两人竟然还没散，而方天成也没有朝着他们二人动手。 唐倦无法理解，这对夫妻，名声在外的恩爱，实际上各玩各的，还挺相安无事的，至少表面看上去是相安无事的，接着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盘旋。 “你说，方天成多年风流，叶安安又跟方文暗通款曲，会不会” “你是说方文跟叶安安合伙杀了方天成？”沈珏摇摇头，“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况且，叶安安跟方天成还有个孩子，就看在方成儒的面子上，叶安安都不会这么做，至于方文，咱们这位方大管家，就凭着他能在方天成眼皮子底下偷人家媳妇还能继续坐着第一管家的位置，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这样的人，除非是他拿到神仙饮的配方，不然是不会轻易杀了方天成的。” 唐倦听得连连点头，这话没错。 “现在方天成死了，千饮坊一定是他的儿子来继承，以方成儒的秉性，没什么方文的好果子吃。”沈珏分析，所以方文才不会希望方天成早死。 帮你管着家，还能睡着你的人，就等着伺机弄到你的配方，方文这个人，挺狠的。 唐倦脑袋里回想着方文那张恭敬又谨慎的脸，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又看向沈珏，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跟炙热，越看越觉得很像他那个早就应该不在人世了的故友。 人的相貌是会随着年龄变化的，或许脾气秉性也会，但那天，沈珏烧晕了的时候，在他耳边喊得明明就是他给自己取的小名。 这个小名只用了短短的三个月，只为一人取得，那人不在了，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被提起，那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唐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珏出神。 第35章 神仙饮二十 各有心思 “呆住了？”沈珏在他眼前挥挥手，看他回过神才说，“你困不困？” 唐倦无语，吃完了就睡，当他是猪吗！ “你困了？”唐倦惊讶。 “我困什么，睡了一天了，我这不是怕你困吗？”沈珏翻了个白眼，没良心的小朋友。 “既然不想睡，我们就去前厅看方文的热闹去。”沈珏眯着眼，像只狡猾的狐狸。 唐倦觉着他笑得不怀好意，但是没有证据。 去前院之前，沈珏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鬼面具，黑黝黝的，还剪去了下半边，递给唐倦，示意他带上。 “干什么？”上次是面巾，这次又弄个丑不拉几的面具。 “你傻啊！没人认识我很正常，但你盛阳山首徒，正道第一少侠，没几个人不认识吧！”沈珏扬了扬手，唐倦下意识去接，面具稳稳地落在手中。 手里的面具突然变得格外的有重量，这两天事情太多，他都快不记得了，盛阳山刺杀事件，还没有结果呢，那些追杀他的黑衣人，还有大师兄，那封迷信，这一切都还是一团迷雾。 “谢了！”他声音晦涩地说。 “客气什么！”沈珏不在意地摆摆手，大步流星地朝着前厅去了。 前厅此时已经炸开了锅。 葛春生葛大侠架着他那口金刀虎视眈眈地看着方文，也警惕着周围剩下的两伙人。 屠戮教的张天师奇瘦无比的枯瘦不忿地甩了一把拂尘，冷哼着鼻孔朝天，根本不拿正眼看人。 青雀台的杨长老倒是笑呵呵的模样，如果不是手上拿着淬了毒的鸳鸯匕首，就信了他是个好人。 只有梨花派的朱掌门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场面。 方文已经满头冷汗了，这些人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嘴里说着拜祭坊主，进来后却大打出手，抢夺的不是别的，是给方天成报仇申冤的机会。 说得好听，无非是看方天成一死，这千饮坊只剩下叶安安这个新晋寡妇跟方成儒这个小崽子，给方天成报了仇，这千饮坊自然要对他们感恩戴德，那时候拿捏这母子俩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有着司马昭之心的人可不止一个，相比起已经没了说话之权的方家，其他的人才是最碍事的绊脚石。 唐倦跟在沈珏后面，无比庆幸自己戴了面具，这屋里的熟人还真不少，青雀台的几个弟子，跟他的交情不浅。 沈珏站在朱掌门的对角上，默默不言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剑拔弩张的几个人身上，他俩倒没什么存在感。 “各位，各位！”方文提高了音量，“感谢各位大侠，有各位的相助，我家老爷的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他夸张得伤心欲泣，“我家老爷突发意外，夫人伤心，无暇顾及，只好把这件事委托给了一位朋友。”他的眼睛已经瞄到了站在门边的沈珏，继续高声道：“这位朋友已经查明了老爷的死因，而且，找到了嫌疑人。” 此言一出，哗然一片。 “哼，什么人先出来给大伙看看，别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把方管家你给蒙蔽了。”葛大侠不屑地扫了一圈。 “就是，老葛说得对。”张天师帮腔，尖细的嗓音刮在空气中，听的人耳朵直冒火星子，“方管家，这江湖人上啊，什么人可都有，你可不是江湖人，别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方文低头听着，心里已经骂翻了天，脸上还保持着悲伤中不失礼貌的微笑。 “就是就是。方小哥还是要当心一些，我们几把老骨头好就好在成名已久，知根知底，跟你家坊主也相识多年，还是可靠的。”杨长老语重心长地嘱咐，“要不，你把坊主的朋友请出来，我们见见。” 他们倒是想看看，谁能比他们还快地打上这千饮坊的主意。 要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哼，就别怪他们手狠心黑了。 一直没出声的朱掌门突然开了口，“这千饮坊，就算是方天成死了，方家人不是还活着呢，怎么说这事也应该是人家自己做主吧！” 这听上去真是一番明白话。 “这是什么话，现在方家只剩下方夫人一个弱质女流带个幼子，难不成要我们看着他们孤儿寡母，无人可依吗！”葛春生不悦地反驳，振振有词又一脸正义。 “就是就是。”张天师附和着，“我说朱掌门啊！你不想管这事，还来这干什么。”打的什么歪心思当他不知道吗！ 这话让朱掌门很是不爽，她从角落里走出来，欲上前与张天师争辩。 方文赶紧制止，不然又要吵起来了，“各位稍安稍安，这天都快亮了，各位大侠一路奔波，不如这样，先安排各位大侠休息片刻，天亮了我们请了老爷的那位朋友，在一起从长计议，如何。” 他头都快痛死了，这群杀千刀的江湖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恭敬地弯着腰，没人看到他眼里的带着恨意的精光。 哼，葛春生冷哼一声，倒是没提出意见。 有了他同意，张天师也一甩拂尘，勉强同意了。 方文赶紧安排人，把这些祖宗送到客房，好吃好喝的供起来。 终于能长出一口气，一回神，沈珏还斜靠在门旁，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沈公子，让你见笑了！”方文拱手，压低声音凑过来说，“我已经盘问过环翠之前跟姥爷一起的人了。”环翠就是方天成死的时候，在身旁的那个丫鬟，也是触发了春思的人。 “我听说了！严刑逼供，可有结果了！”沈珏语气不是很好。 方文愣了一下，怨毒的目光一闪而过，却没有逃过沈珏的眼睛。 “沈公子不知，这贱人很有几分傲气，轻易是不肯说实话的，只有这皮肉受了苦，才能吐出几句真心话。” “哦？”沈珏拍拍他肩膀，“那你继续努力，看看把他打死，能不能让他说出你想听的真心话。” 方文凛然一震，沈珏聪明，他是知道的，他以为聪明人说话会点到为止，没想到沈珏直接说出来他想用邱公子顶罪了事的心思毫无遮掩地说出来了，而且这人有几分深不可测的见识，方天成生前的意思，他多少知道一些，这个沈珏跟神仙饮的配方有着一定的关系，详细的他就不清楚了。 他在千饮坊这些年，跟叶安安明里暗里地不知道翻了多少遍，别说神仙饮的方子，就连制作神仙饮的痕迹都没找到。方天成死了，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沈珏了。 所以他不能让沈珏走，他要把沈珏推到这风口浪尖上。 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沈珏身上，知道他跟配方表有关的就只有自己，他要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帮他把沈珏扒个底朝天。 第36章 神仙饮二十一 长得一般 现在的方文还不知道这将是他这一生做得最错误的决定。 “沈公子，要不您跟我去看看。” “好啊！这大半夜的，正是审人的好时间。”沈珏笑。“带路吧！” 方文拿不准这人是什么意思。 一直跟在身后的唐倦也猜不到沈珏所想，但他现在学乖了，也不会问，大概率问了也不会听到实话，只能是被东拉西扯地搪塞一堆有的没的。 人是要学会成长的。 邱公子被关在柴房里，画面有点惨。 满身的血污，像一块破布一样地被丢在地上，要不是胸口处还有微弱的起伏，还真看不出这人还活着。 沈珏进来才发现，邱公子的十根手指已经被砸烂了，就算是没死，这手也是半废了。 唐倦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就算是府衙问话，也不应该如此重刑，更何况只是问话。 方文招呼下人把人弄醒，下人端着盆水哗啦地泼上去，躺着人的没有一点反应。 “该不会死了吧！”方文急急忙忙地要过去查看。 沈珏伸手拦住了他，“没死，伤太重了。”他给了唐倦一个眼色，唐倦心领神会地上前准备把方文请出去。 “我家公子问询期间，请你回避。”唐倦戴着个丑不拉几的面具，说话又冷，手上还拿着秋裳剑，看上去还真的挺唬人。 “这，这不好吧！事情虽说委托给沈公子了，在下还是这千饮坊的人的。” “不止，严格来说，方总管也是杀死方天成的嫌疑人之一，回避不是应该的。”沈珏收起开玩笑的调调，冷冰冰地看着他。 方文被眼神定在原地，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确认方文确实走远了，沈珏吩咐唐倦把门关好。 “起来吧！别装了！”沈珏站在邱公子身前不远的地方盯着他。 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唐倦：…… 这人装的？唐倦真的心累，这两天真是时时刻刻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没有一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有种自己可能是个傻子的感悟。 “你再不起来，我就把浮梁撒在你身上。” 中了浮梁还没解的唐倦：……不是说这药很珍贵吗，就一瓶还是雪鸣偷得吗！ 躺着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唐倦都快怀疑是沈珏搞错了的时候，沈珏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 “还真是沉得住气！”瓶子‘啵’的一声被打开，在看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利落地起身往旁一闪，顺道用满是血渍的衣袖捂住口鼻，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点看不出重伤的痕迹。 沈珏笑意盈盈地拎着小药瓶，挑衅地看着他，“有本事继续躺着啊！” 唐倦不着痕迹地往前几步，这个距离如果有变故，他还来得及顾上沈珏。就从刚才邱公子这起来的身法，这人的功夫可是一点都不差。 “呵呵，我当是谁呢！”邱公子发出嘲讽的笑声，眼神警惕地盯着沈珏手里的小瓶子。 认识？唐倦竖起耳朵，不想错过一点。 沈珏瓶身稍稍倾斜一点，邱公子立刻双手张开，表示投降，“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啊！别动不动就把这些破玩意拿出来吓唬人！也不嫌丢人。”邱公子鄙视得恨不能当场啐上一口，但他现在不想把沈珏给惹毛了，他浑身的伤痛得要死。 哼，沈珏冷笑，“有用的招数，什么时候都不丢人。”晃晃手里的药瓶，威胁之意明显，“秋无意，说说吧，你在这干什么？” “这还用问！”秋无意摊手，“找神仙饮喽，难不成真的给方天成做小老婆啊！” 沈珏看着他那血刺呼啦的手，眉心突突地跳，“那真是可惜了，抱月公子的手废了，琵琶以后是弹不上了！” 艳名在外的抱月公子琵琶是一绝，人长得更是一绝。 唐倦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秋无意的长相，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抱月公子？是血糊得太厚了，他怎么觉着也就这样呢，这哪里长得一绝了，还没有他身边的沈珏长得好看呢！ 秋无意无奈地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爪子，一点也不可惜，“反正也没几个人喜欢我的琵琶，他们是垂涎我的人而已。” 嗤，简直是想吐，沈珏疯狂地翻白眼，“你跟方天成有没有接吻！” 您问得真直接。 秋无意眼睛滴溜溜地看向他身边的唐倦，笑嘻嘻地道：“你这么说好吗，别教坏了小朋友！” “少废话！”沈珏生气了，瓶子又倾斜了一点，“老实回答你的问题。”他最烦这种若有似无的试探。 “没有。”秋无意没好气地说，“我卖艺不卖身，没事亲什么嘴啊！” 他说没有就是没有，这点信用还是有的，至少在沈珏这还是有的。 小瓶子还没等收回来，一阵微风吹过，血腥味瞬间飘过来，人影一闪，沈珏手里的瓶子已经易主。 秋无意的速度极快，站在沈珏身边的唐倦也只比他慢一点，秋裳铮鸣一声，出鞘，挡在沈珏身前，得亏剑伤不带内力，得亏秋无意退得快，不然这双爪子就会被锋利的秋裳削掉，险险避开的秋无意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小朋友，好凶啊！ 不过东西拿到了！他得意地摩挲着手里的小瓶子。 浮梁啊！鬼知道他想要这玩意都多少年了。 而且，他发现了，整个过程中，沈珏一点反应都没做出来，有意思了！ 第36章 神仙饮 二十二 又死了两个 形势反转。秋无意握着浮梁，顿时连身上的伤都不疼了。 “现在，换我问你了哦！”他笑得很明艳，又满脸的血，怎么看怎么诡异又有点变态。 “那你别问了，我不准备回答！”沈珏才不会惯着他的毛病。 显然，秋无意也没想到，“那我可倒了啊！”小瓶子半横着，里面的药粉差一点点就洒出来。 “那你撒呗！”沈珏还没说话，唐倦倒是先开口了。 反正自己也不会再中一次毒了，唐倦心想，他还是在生气刚才那一下，他要是能再快点，浮梁就不会被抢，最重要的是，如果刚才秋无意想要沈珏的命，那他一点阻止的办法都没有，这个认知让他无比心慌，现在像个一点就能炸的火药桶。 沈珏看着炸毛的唐倦，心情复杂。 秋无意目光紧紧盯在唐倦的面具上，他不认识唐倦，但认识他手里的秋裳剑，有意思，这首徒怎么跟沈珏搞在一起了。 “小朋友，你好护食啊！”秋无意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珏。 这是什么鬼话，沈珏抽了抽嘴角，这货越来越不正常了。 三人僵持着，门外渐渐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珏一个眼神过去，唐倦收剑在他身后乖巧站好。 秋无意迅速回到原点倒下去，安详地闭上眼睛。 就像从来没起来过一样，姿势完美复刻，装着浮梁的小瓶子被他悄悄藏在袖子里。 方文进来的时候，这屋里安静得都有点诡异，明明有三个活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跟他离开时没有一点区别。 …… 沈珏在心里扶额，这两个憨憨在干嘛！ “咳，方总管！”没办法，现在一个装死中，一个是他的大黄，能说话的只有他。 “呃，沈公子问完话了？”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躺着的那个分明没醒过的样子。 “嗯，完事了。”沈珏游刃有余地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多余的话一句不说，转身留给方文一个冷漠的背影，唐倦心有灵犀地跟上。 留下凌乱的方文看着晕在地上的秋无意。 “小五啊！我们是不是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啊！”谢缓缓坐在路边看着前面夜色里隐约的轮廓，一边捶打着自己僵硬的两条腿，一边观察着周围。 “嗯，应该是吧！”小五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马儿吃草，有点心不在焉。 “你说我们去了千饮坊，人家能让我们进去吗？”谢缓缓还是有些担心，这件事还得从他们迷路开始说。 两个不认路的路痴一起行动的最终结果，注定是要迷路的，在原地打转了大半天之后，终于遇到了路过的人，那些人快马加鞭，行色匆匆，身带利刃，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正正经经的江湖人。 谢缓缓当即表示追上去，跟着他们就能转出去了，而且说不定还能有乐子看。 小五是不同意的，但是他说了不算。 在前面的一群人很快就发现有两个小尾巴跟着他们，派人来询问，谢缓缓装作老江湖的模样非说自己跟他们是去同一个地方的，不是跟着他们。 派过来的人也是个不长脑子的，非常自然地就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要去千饮坊帮着被人害死的方坊主讨回公道。 千饮坊的大名如雷贯耳，谢缓缓眼睛都亮了，这种热闹她怎么能错过，当即表示，相遇就是有缘，一起结伴上路吧！ 在他身后的小五一句话都没插上，就被拐到了大部队，奔赴千饮坊，距离他把谢缓缓平安送回家的任务线越来越远了。 现在他们在这整修一下，一会接着赶路。 “进不去的话，就直接回家呗！”小五说。 切，谢缓缓嫌弃地扭过头，这个榆木疙瘩就知道回家回家，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才不要呢，她要行走江湖，做个女侠。 说起千饮坊，小五出神地望着那座他们马上要翻越的山，沈珏跟唐倦应该也在那吧！ 不管晚上发生了多少好事坏事，天，总是要亮的。 沈珏只休息了一个时辰，被唐倦拽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大病初愈，又一堆费神的事，沈珏起来的时候，头都是晕的，哪哪都跟着转，跟喝多了似的。 他抓着唐倦的手，虚弱无力地道：“等等，等等，让我缓缓。” 唐倦小心地扶他重新坐回去，沈珏的脸色难看得要命，整个人都透着苍白。 “你怎么样？药已经熬好了，一会儿晾晾就能喝了，不过你得先吃口东西，空腹喝药怕你一会更难受。” 外面天刚蒙蒙亮，沈珏看着冒热气的药碗跟粥，又看看满眼通红的唐倦。 “你一直没休息？” “我不困。”唐倦笑笑说，他真的不困，各种事情接踵而来，躺着也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顺便理理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 “不困也是要休息的，我吃饭喝药，你现在赶紧躺一会。”沈珏缓了下，站起来，把床让给唐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唐倦从他烧晕再醒来之后，就变得有点温柔。 唐倦自问两天没怎么睡，看上去却比沈珏健康多了，而且，现在想睡也睡不了了，“出事了。” 沈珏诧然。 “朱掌门跟张天师死了！”唐倦面无表情地说。 他脸上还戴着那个黑色的面具。 “怎么回事？”沈珏就睡了一个时辰，怎么就又死了两个人，“找到凶手了吗？” 唐倦摇头，眼神里有些许的无措，“他们，死的有点奇怪。” 沈珏一头雾水，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什么叫有点奇怪。 “你先吃饭，吃完去看看你就知道了！”唐倦也不说了，他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场面。 这孩子怎么说话还吞吞吐吐的，沈珏气结，“那跟你不睡觉有什么关系，赶紧躺那，在我没吃完之前，不许起来。”沈珏凶他。 出乎意料这回唐倦没顶嘴，乖乖地钻进沈珏睡过的被窝，里面还残留着特属于沈珏的气味。 让他很安心。 等沈珏慢吞吞地吃完了粥，唐倦已经均匀地打着小呼噜了。 还说不困，沈珏笑。 梨花派的掌门来得本就很蹊跷，现在又死了，估计现在已经有更多的人赶来千饮坊了。 看来他们短时间还真走不了了。 第38章 神仙饮二十三 选择题 喝过了药，沈珏也没有叫醒唐倦。一个人溜达着往前边去了。 都不用打听，就顺着人群聚集的地方找，就知道案发现场一定不一般。相比前两天的噤若寒蝉，现在几乎是一种看热闹的架势，大家窃窃私语，低声议论，时不时地还发出一声惊呼，搞得沈珏都好奇了，这到底是怎么死的。 朱掌门的房门口人就更多了，大多都是梨花派的弟子，个个悲伤中带着明显的怒气，杀气腾腾地看着站在对面屠戮教的三个门徒。 屠戮教别看只有三人，人数上不占优，气势不能输，怒目而视中还带着轻蔑。 急得团团转的是站在中间的方文，他满头大汗地不断说着什么，可惜没人听，一转头看见沈珏晃荡着过来了，眼睛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拉上沈珏就往里走，“哎呀，我的沈公子啊，你可算来了！” 沈珏差点吐血，这语气像极了催着姑娘接客的青楼老鸨…… 穿过两方剑拔弩张的弟子，沈珏被他直接拽到房间里。 沈珏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外面乱成这样，敢情这二人死在了一起！ 还是以一种十分不体面的方式。 朱掌门身无寸缕地躺在张天师的怀里，安详地闭着眼睛，脸上还带着一抹可疑的潮红。 张天师的半个身体藏在被子底下，露在外面的部分也是光溜溜的，死得同样很安详，嘴角还残留着微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了什么美梦呢！ 这两人的死法，倒是跟方天成很相似。 只不过这深更半夜的，这两人是怎么滚到一起去的，还是这么个状态，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人有交集。 而且，这张天师，是有家室的。妻子极其凶悍，曾因为张天师逛青楼，他妻子一怒之下派出教内众教徒追捕张天师长达半年，并扬言，谁能找到躲起来的张天师赏金百两，最后，张天师被成功地找回来，并打断了腿，这件事，江湖几乎无人不知。 “沈公子，你看这是不是春思！”方文不敢声张，这可是要接吻才能激发的毒，要真的是，这两人…… “你不是知道怎么测出春思吗，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公子有所不知，现在梨花派跟屠戮教的人都觉着是对方掌门强迫自家掌门，我也不敢说这春思的事啊！”方文愁眉不展地看着沈珏，他是真愁。 这两家都憋着同样的心思，人已经死了，如果是对方的错，那自家就是被害者，本着能少丢人就少丢点的原则，现在就只能咬死是对方色心起，意图不轨，毕竟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 “这就是你没想明白了，思春的特性是什么！是激发的那个人不会中毒的，你看看环翠，什么事都没有，可现在张天师跟朱掌门可是都死了啊！这是为什么呢？”沈珏循循善诱地引导着方文。 对啊！方文犹如醍醐灌顶，这两个人都死了，那就是有人同时给这两个人都下了毒，那就可以一致对外寻找凶手。 “话说。”沈珏盯着床上的尸体，音调有点低沉地问，“杀了他们俩的跟杀了方天成的，是同一个人吗？”他转过身，目光几乎把方文看穿。 方文头上的冷汗比刚才还多。 沈珏笑笑，笑容不达眼底。 明明是同一种罕见毒药，第一个想到的就应该是凶手再次动手杀人，为什么方文一点都不怀疑是同一个人呢！ 只有一种可能，他早就知道杀死方天成的是谁！ 所以他确定，这人不可能杀死朱掌门跟张天师。 但是，他真的确定吗？ 沈珏审视地看着他。 方文也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能确定吗。 他不知道，他这么怀疑的时候，就已经是不确定了。 沈珏就这么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 “沈，沈公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珏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缓缓走到方文身边站定，幽幽地说，“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方天成的神仙饮是从我手里骗走的，就可以了！”沈珏说完满意地看着对方眼睛瞪大了一圈。 “不用这么惊讶，你不是早就在心里这么猜测的吗！”沈珏笑吟吟地，“现在轮到你选择了！是要保你心爱的人的孩子。还是要你梦寐以求的方子。” 沈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把他架在火上烤，他喜欢叶安安，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他愿意为这个女人做很多，包括包庇那个不是自己的孩子，方成儒。 可神仙饮，是他入千饮坊的目标，也是他的毕生追求。 他抬头直直地看着沈珏，想从那张布满笑意的脸上看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没关系的，方总管，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沈珏善解人意地提醒他，“也可以试着去查查看，我的话是真是假。”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先搞定他们。”说着指指外边还在对峙的两方人。 死人看过了，沈珏就离开了，现在就等着看方文怎么选择了，有时候，有些人，你不逼他一把，他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沿着这排客房一直走到尽头，一堵花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花墙的那边就是方家少爷方成儒的院子。 方成儒正在院中看书。 也没察觉有人在看他，看书看得专心致志。 这么远距离地看着这孩子，还挺可爱的，可惜了，干的事注定跟可爱不沾边。 沈珏在第一次见到方成儒的时候，就确定，就是这孩子亲手下毒杀了自己的父亲。 春思呈白色粉末状，没有味道，平时徒手触碰也不会中招，除了头发，就算沾上一点，也会使沾染的地方立刻变成透明，宛若隐形了，会持续十二个时辰，那天方成儒站跟叶安安发生争执的时候沈珏一眼就看到了，方成儒变质的头发。 所以他后来才去了小佛堂，试探方老夫人。 沈珏轻巧地翻过花墙，落地的声音引起了方成儒的注意。 小孩眼珠死死地盯着他，警惕又怨毒，像只受到威胁的孤狼，看不见一点孩子的童真。 沈珏倒是笑眯眯的，坐到桌子前，跟他平对而视。 随手翻了下方成儒手上的书，是一本医经。 看得还挺深奥，沈珏心说。 “方成儒？”沈珏托着腮看他，笑眼弯弯，整个人放松得真的像是百无聊赖才来逗他玩的。 方成儒想了想才缓慢地点点头，“叔叔，有事？” 沈珏瞬间放大了笑容，显得亲和又好看，“告诉叔叔，你的春思，是哪来的？” 第39章 神仙饮二十四 毒错了人的凶手 秋风习习，孤零零的树枝上仅剩的几片叶子也坚持不住，被冷风吹落，正好飘到方成儒的桌子上。 方成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落叶看，仿佛没听到沈珏的问话。 “小孩儿，大人有没有教过你，别人问话要好好回答！”沈珏被无视了！ “大人还说人不可以说谎！”方成儒突然抬头对上沈珏的眼眸！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孩童的眼中盛满恨意。 他最讨厌这些虚伪又恶心的大人了。自己龌龊事做尽，转过头来还要教育他要善良，要真诚，不能说谎，这样才是好孩子，才能长成一个优秀的大人，这些品质这么好，这么有用，那些大人为什么不做呢！ “这跟亲手给你父亲下毒有关系吗？”沈珏才不想陪小孩子在这感叹这种问题，他心想，自己大概就是小孩子特别讨厌的那种大人吧！ “这跟你有关系吗？叔叔。”方成儒仰着天真的小脸问他。 “当然有，我也特别讨厌他，所以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好好谢谢这个凶手，替我除掉了一个我好讨厌的人呢！”沈珏故意模仿着小孩子的口吻，听上去让人忍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你还真是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就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情。方天成这个人渣啊！死得真好，真是谢谢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你”有人跟他站在同样的立场，方成儒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相反，我成拳头的手不可抑制地在桌下轻轻颤抖。 “你为什么，也恨我爹爹。”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野兽般的低语。 沈珏没察觉方成儒的情绪，还在自顾自地掰着手指细数方天成的缺点，什么虚伪啊，贪财好色啊，心性残暴啊……简直数不完，没注意到他每说完一句，方成儒的脸色就阴郁一分，盯着沈珏的眼神恨不能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你不高兴？”沈珏像是说累了，才发觉小孩的情绪不太对，紧绷着阴沉的小脸，连呼吸都沉重得宛如长途奔跑过一样。 “我的说完了，说说你的，你为什么讨厌他？”沈珏丝毫不顾方成儒的怒气，伸出手去还捏捏他软乎的小脸。 “谁说，我讨厌他。”方成儒如同一把绷紧的弓，但他毕竟是个小孩，威慑人的能力实在可以忽略不计，至少在沈珏这，他可以完全当作看不见。 “既然不讨厌，为什么要杀他。” “我从来没想杀他，我要杀的是叶安安那个贱人。” 终于，说出来了。 两个人都长出了口气。 沈珏笑了 ！还以为要很久才能套出实话，他高估方成儒了，也说明，方成儒还是有孩子的特性的。 方成儒是觉得痛快，终于骂出声来了，好几年了，他一直想这么痛快地骂几句，今天终于，如释重负。 “你是来抓我的？”方成儒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沈珏摇摇头。 “我就是要杀了叶安安方文这对奸夫淫妇。”此刻方成儒的脸上没有一丝孩童的表情，阴狠加上恨意让孩子的脸变得狰狞无比，“他们背叛了我父亲，甚至想要夺走我父亲的千饮坊。”他双眼通红，宛如刚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他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也是乖巧可爱，在父母的疼爱下性格还有些顽劣。 直到他发现在他面前的父母恩爱都是伪装，都是假的，他的父亲夜夜笙歌，他的母亲背地里跟疼爱他的管家搞在一起。甚至在被他发现后，露出了真面目，想要毒杀他灭口，多亏有好心人相助，他才逃过一劫。 绝望的方成儒逃到父亲身边，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方天成讲了一遍，哪知方天成一个字都不信，这种话再让他听见一次吗，就打断他的腿，还让他好好听母亲的话，别整天调皮捣蛋的。 方成儒很绝望。 他在被方文叶安安弄死的恐惧里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天，想到了让自己发烧然后装成烧失忆了苟活在这个家里。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叶安安他们就不会想要杀了自己了吧！ 事实果然如此，直到他烧坏了脑子，失了记忆，性情大变，叶安安不仅没有再朝他下手，反而对他呵护备至，疼爱有加。 可他最清楚，这个女人骨子里的狠毒。 “都说虎毒不食子，是她先动手的。”那就不怪我了。方成儒平静地说。 沈珏到现在都很难想象，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产生这么大的恨意，“你要下毒杀了叶安安，那为什么死的是方天成？” “我不知道。”方成儒垂下眼，他也不知道，听见死的是方天成的时候，他也蒙了。 “我把春思下到叶安安的安神茶里，我知道她那天晚上约了方文，我不知道为什么死的是父亲。”他是看着方文进了叶安安的房间才放心地离开了。他就要以这种难看的死法去羞辱她。 回自己的房间等了很久才等到外面乱起来，可看见叶安安或者出现在他视线里时，还以为叶安安没喝那杯茶，可看见父亲的死状，就知道完了。 至于为什么，他真的不知道，也不敢妄动。 沈珏在心里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在狠毒心智也没那么周全。 “这样吧，你告诉我，谁给你的春思，我就告诉你，你的药为什么毒错了人，怎么样，公平吧！”沈珏弯着眉眼，一副哄骗小孩的口吻！ 第40章 神仙饮二十五 熊孩子跟欠叔叔 方成儒眼里露出狡黠的精光，“好啊！那叔叔你先说。” 小孩子的心思真是一眼看穿，沈珏无所谓地表示可以，“只有一个可能，小朋友，就是你这幼稚的手段被人发现了呗！” 这么不严谨的作案手段，不被发现才有鬼呢！ “不会，我很注意的，而且”他下话顿住了。 沈珏好奇地看着他，“而且什么？” 方成儒却不说了。 “方文发现了你的企图，他没揭发你，顺手把你下毒的那杯茶转送去了方天成那里。还是借用你娘身边的丫鬟环翠的手，因为他知道，环翠跟你父亲的不清白。”沈珏讲故事一样缓缓地说，“我猜，他应该是故意在环翠的面前说，这茶是姥爷惯爱喝的，怎么送到这儿来了，环翠想要讨好你爹好爬上来做姨娘，自然会把茶换了送去给你爹。” 方成儒听着沈珏给他复原这场刻意做成阴差阳错的阴谋，脑子里浮现的，是他母亲那张在灵堂前以泪洗面却并不悲伤的脸。 他才不愿意相信面前这人的鬼话。 方成儒倔强地看着沈珏，“叔叔你可能不知道，方文那个窝囊废是不会杀我爹的，他还指望着从我们家弄到神仙饮的方子，在那之前，我爹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会真以为他爱上叶安安那个贱人了吧！” “你说得也有道理。”沈珏先是赞同他的想法，“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可悲喽。”沈珏略带同情地看向方成儒，“知道春思的，不是你也不是你母亲跟方文，那就只有给你毒药的人喽。” 方成儒一下子站起来，急切地想反驳，却张不开口，他恐惧地发现这种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沈珏嘴角的笑就一直没有放下过，“有人给了你春思，告诉你可以用这个杀了你恨的人，在你动手之后暗中调包了你的茶，因为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方天成。” “你从一开始，就被人利用了，我猜，你还告诉了这个人，什么时间动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对不对！” 看着方成儒逐渐面无血色的脸，沈珏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我该说的说完了，现在该你说了！”沈珏换了个姿势坐着。 “叔叔，打算让我说什么！”方成儒小手一背，装傻。 “唉？小孩子不能耍赖皮啊！”沈珏怒了。 “呵呵呵。”方成儒有点得意地怪笑了几声，“叔叔你一定没有孩子！” ……怎么个意思！ “耍赖本来就是小孩子会做的呀！”他天真地歪歪头，心情终于愉悦了一点。 沈珏气笑了，“小朋友，不要试图惹怒大人，不然是会被打屁股的！”他生气了，沉下脸来看着方成儒。 “叔叔，做大人的，不要太看不起小孩子。”方成儒默默退后两步，白皙的小手轻轻拍了两下。 人影一闪，两个人鬼魅般地出现在沈珏十步以外。 沈珏倒是不慌，“方小公子，这是打算杀人灭口吗！” “不然叔叔以为我为什么都跟你和盘托出，下辈子叔叔一定要记着，也不要试图惹怒小朋友！” 嚯，下辈子都给安排了！ 沈珏无奈地叹口气。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翘了一眼突然出现的这二位仁兄，他好像认识，用流星锤的张表跟用判官笔的张岩，人称二张，擅长打家劫舍，后来听说金盆洗手去当了护院了，没想到是在千饮坊当护院。 “那在我死前，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是谁给你的春思，以及，你为什么要杀朱掌门跟张天师。也让我当个明白鬼！” “不能！”方成儒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是不是觉着你都要死了，我应该满足你的要求，我偏偏不，哼！”他傲娇地抬着下巴，让沈珏都能幻想出这孩子成年后小人得志的表情， “杀了他！”方成儒一挥手，杀个人对他来说跟捏只蚂蚁一样没有任何负罪感。 “哎哎哎！等一下！”沈珏大喝一声，“我还有话说！总不能遗言也不让说吧！”他哭笑不得。 方成儒虎着脸，眼睛紧紧盯着沈珏，心里盘算着这个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本来已经举起兵刃准备开杀的二张也等着小老板下最后的命令。 “你杀朱掌门，是因为你娘出身梨花派没错吧！”沈珏不怕死地继续分析，“十几年前，梨花派垂涎神仙饮，把叶安安安排进了千饮坊当丫鬟，想让她当个内应。” 叶安安貌美，被方天成强行占为己有后又百般诱哄，加之后来发现怀了方成儒，叶安安松口嫁给了方天成。婚后生下方成儒，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和美，叶安安也就断了跟梨花派的联系。 安排内应这件事是梨花派理亏在先，自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叶安安麻烦，倒也相安无事。 “你杀了朱掌门，是因为你发现，你母亲偷偷地跟梨花派联系！”沈珏的长篇大论说得方成儒开始害怕。 如果一个人能准确说出你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跟自己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要比用刀逼在你脖子上更让人害怕。 “杀了他！杀了他！”如果刚才还有那么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现在方成儒已经不想再听，他大声叫喊着，要马上立刻把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 二张早就摩拳擦掌了，他们最喜欢这种不会武功只会耍嘴皮子的读书人了，杀起来吱哇乱叫的，听着就很美妙。 这么一想，人都兴奋了！ 方成儒一声令下，二张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了！ 流星锤带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朝着沈珏的天灵盖砸了过去，看似笨重，速度却奇快。 没想到沈珏更快，身体轻轻一动，擦着流星锤的风声侧出了一步，腰身一晃，从判官笔的横扫范围下溜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二连击全部击空。 二张愣了一下，愤怒瞬间被激起来。欺身在攻。 沈珏还真就没把他俩放在眼里，即使是现在，避开再次砸过来的流星锤，顺手在张岩持笔的腕子上轻轻一点。 张岩只觉得手腕酸了一下，接着是手肘，判官笔不受控制转了个弯，正好扫在流星锤上。 巨大的兵刃相击声带着摩擦出的火花。 “呵，真响！”沈珏掏了掏耳朵微笑着说。 妈的，被羞辱了！今天必须弄死他！ 二人分别从两边，挥舞着兵器再上，真气灌入兵器，发出嗡嗡的声音，眨眼间判官笔已至眼前，流星锤从身后抡了过来。 沈珏不躲不闪，就这么站在两把兵刃的夹击之下，无论被哪个挨上，非死即伤。 突然，一柄薄纸扇凭空而来，巧妙地隔开了笔锋，扇子回旋精准地打击在流星锤上，无声无息，力量大得出奇。 随后一人衣袂飘飘地从天而降，带着血的手稳稳地接住乖乖飞回来的扇子！还顺带把沈珏往后拽了拽！ 第41章 神仙饮二十六 你家小朋友 “你再晚一会，就可以给我收尸了！”沈珏没好气地说。 秋无意转动着手里的扇子，乐乐呵呵地笑道：“怎会，祸害活千年，你哪那么容易死。” 沈珏白了他一眼，他知道秋无意早就来了，就是单纯地想看自己笑话。 “少废话了，那个小孩，抓活的！”沈珏指着对面的方成儒说，让他嚣张。 对沈珏的指挥，秋无意咂咂嘴，我又不是你的小朋友，不愿意归不愿意，还是要去的。 “我去抓人，你别被那两个蠢货打死了啊！”说罢手中扇子一展，顷刻间已来到方成儒面前。 见势不妙的方成儒转身就跑。 人跑不过轻功，这是常识！ 二张被秋无意一招逼退，觉得甚是丢脸，现见这人冲着小少爷去了，赶忙去拦。打不过秋无意他们是知道的，虽然不认识这人，但一交手就知道，差距不小。 那也得硬着头皮去。 还没等杀过去，两只手温柔地伸到二张的身后，勾住后腰的腰带，指尖轻轻一划，腰带瞬间落下。 二张全程背身所以没看见，刚才沈珏追至他们身后用的诡异身法，真的就如同鬼魅一般，快到肉眼几乎看不见。 就趁着这个腰带落下二人发愣的瞬间，沈珏转身八卦步踏至身前，以手为刀，重重击打在颈侧，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就在眨眼之间，刚才还打算去帮方成儒的两人哼都没哼就倒下了！ 沈珏甩甩发麻的手，用现成的腰带把二人捆了个结实。 他还没捆完，秋无意就拎着方成儒回来了！ 绑了双手的小孩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不停地踢腿来挣扎，被点了哑穴，声音是发不出来了，光看着一脸愤恨的表情，沈珏猜这孩子在骂街。 秋无意满不在意，他粗暴地把孩子往旁边一扔，“搞定！”他带着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珏。 “干嘛？”沈珏又不瞎，这么盯着他看，还能不知道。 “好奇啊！你这武功是真的没有了？”别人没看到，他刚才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个瞬间欺身的步子，没有内力是使不出来的。 “我要是能用，还用得着找你吗！”沈珏叹口气，刚才那一下，他已经是倾尽全力了，现在的丹田处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那倒是！”巅峰时期的沈珏能打他十个。 “哎，这小王八真的杀了他爹啊！”秋无意观察了一下方成儒，除了眼神偶尔凶狠了点，其他倒是还好！ “嗯，也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毕竟还是孩子，那人估计是知道他家的一些细节。”沈珏分析着，“就是为了利用他杀了方天成，事后就算被追究，也有这个小崽子挡着。” 秋无意遗憾地摇摇头，“哎，这个罪过哦，背一辈子吧！就算是出家当和尚都赎不了喽！以后就是没爹的孩子喽！” 方成儒听着他俩的对话，突然想起不久前，方天成摸着他的头说，等着今年为父去西南配药的时候，带上你，带你去看那万里戈壁。 本该在灵前落的眼泪终于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虽然已经迟了！ “这俩蠢货怎么处理？”秋无意指着二张问。 沈珏撑着桌子坐回到刚才方成儒看书的地方，他脸色很难看，气息也不太稳。 “一会儿交给方文吧！” “喂！你不要紧吧！”他还真没见过沈珏这个弱柳扶风的样子，一时有点反不过味来，总觉得别扭。 沈珏摇头。 秋无意左右看看，突然想起来问，“你那个小朋友呢？” 他指的是唐倦吧！沈珏心想，“没叫他。”丹田处越来越疼，疼得他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 “呦呦呦！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地勾搭了个这么年轻有为的！”秋无意八卦的兴致上来了，是真的什么都敢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别胡说八道吗，你不知道！” 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秋无意心想，“唐倦，谁不知道啊！盛阳山首徒，以后盛阳山的掌门估计也是他的，我说你抓紧啊，这以后就发达了啊！” 越说越离谱了，沈珏疼得不想说话， 简略地跟秋无意说了一遍唐倦的事，隐去了很多他跟唐倦的过往。 听了半天，才算搞明白了一些的秋无意摸着下巴说出了一句让沈珏吐血的话，“雪鸣那只蠢鸟终于丢了啊！”他可真是太高兴了！ …… 沈珏也是不含糊，说吐血是真的吐。 一大口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咙，他根本来不及压下去，正好吐在秋无意的衣摆上。 已经是个血葫芦样的秋无意简直没脾气。 “赔给你！”沈珏用钱及时地堵上了他的嘴。 这口血吐出去，感觉倒是好多了。 “你家小朋友来了！”秋无意的听力还是不错的，捕捉到唐倦的脚步声。 他话音未落，唐倦已经出现在花墙外，一个借力，飞身越过花墙，一眼就看见在桌边的沈珏。 还有沈珏挂着血迹的嘴角。 这人明显受伤了！ “你怎么了？”唐倦快步跑过来，蹲在他身前，仔细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想要确认伤在什么地方了。 “伤到哪了？”唐倦心急如焚，受寒引发的高热都没好利落，现在又伤着了，更别提他身上那奇奇怪怪的毒，他能不担心吗！ 他就不该睡觉的，如果他没睡的话，就不会让沈珏受伤的。 “我没事！”沈珏安慰他，确实是比刚才好多了，这话他可不敢说，他感觉面前的唐倦快哭出来了！ “没事能吐血吗！”唐倦突然的高声，把沈珏吓了一跳。 沈珏被吼愣了，唐倦也发觉自己的失态，“我，我是担心你，我的浮梁还没解呢！”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越急越词不达意。 沈珏释然地笑笑，“我知道，真没事放心吧！” 一旁的秋无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就一口血，能有多大的事，看看他这满身行刑过后的血迹斑斑，怎么不问问他呢！这沈珏还说他们没特殊关系。哼！ 没人注意的方成儒，正利用花池岩壁的棱角处，快速又小幅度地摩擦着绳子，绳子越磨越细，紧张得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终于，啪的一声，绳子断开，方成儒紧绷地看向沈珏等人，好在他们没发觉。 他悄悄地站起来，小孩子的身高不惹人注意，眼睛紧紧地盯着沈珏他们，借着花草的掩护一步步地向后退去，很快就退到院门处。 老天也在帮他，院门是半开着的，他这个身材，正好挤出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方成儒就消失在院子里。 他走后片刻，沈珏才把视线转过来，“走了？” “嗯。”秋无意笑，“他不会真的以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吧！”想想都好笑，如果不是沈珏故意放她走，他得在这院子里蹲一辈子。 孩子啊！就是天真！ 第42章 神仙饮二十七 撒谎都没点诚意! “老沈，你真是作孽呦，这么小的孩子你都骗。”秋无意佯装不忍心。 “不骗他，怎么能把指使小孩做坏事的人找出来呢！”沈珏才不会有这种没用的负担。 “也对，所以到底是谁把那杯加了料的茶送到方天成房里的。”他刚才趴在墙角可都听到了，害得他被牵连，白白过了一遍刑。 “谁想让你招了，就是谁呗！”秋无意哪样都好，就是不怎么长脑子！ “你还不快去，一会人跑丢了！”沈珏催促着他。 秋无意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想聊会八卦，“你老急什么，一个小娃娃，我还能跟丢了啊！”话是这么说，他人还是磨磨蹭蹭地闪身出去了。 “你让他去跟踪方成儒了？”唐倦把听到的整合分析了下，大概知道沈珏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嗯。”沈珏垂眸看他，笑道，“我说我真的是看不透你，说你聪明吧，有时候净犯傻，说你傻吧，有时候还挺机灵的！唐少侠，你倒是傻还是聪明啊！” 就是说我装得不够傻呗，唐倦心说，面上讨好地笑笑，“还是傻点好，傻人有傻福！” “现在回去吗？我找个大夫给你瞧瞧。”吐血真的不是小事。 沈珏感受了下丹田处蠢蠢欲动的血气，已经没什么了。“找什么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你忘了！” 不说这个唐倦真的快忘了沈大夫开的那些歹毒的药，一想起来嘴里就泛苦。 唐倦虽然没说话，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出卖了他。 沈珏不满地敲了下他的头，“你这什么表情啊，你还是我治好的呢！”说起他的医术，他是真的不服，明明还是很好的，至少治好了沈珏。 “是是是，沈先生妙手回春，真乃当世华佗。”估计华佗他老人家听了连夜来找他不死不休。 唐倦一边哄他一边把他从椅子上扶起来。 沈珏想说我能自己走。 想想还是算了！ 秋无意跟二张打斗声还是不小的，可到现在一个过来看看究竟的人都没有，就很奇怪。 唐倦扶着沈珏以一种遛弯的速度慢悠悠地晃荡到前院的时候，刚才还因为死了人吵闹不堪的院子，现在死寂一样，人影全无，一点声音都没有。 唐倦跟沈珏对视一眼，唐倦的手摸摸按到秋裳上，不对劲。 两人警惕地来到尸体都在的房间，尸身还如同早上，倒在床上。 这奇了怪了啊！掌门尸体还在这，他们人呢，就算是商量对策也应该有弟子在这把守才对。 除非，出事了！ “去别的地方看看。”沈珏也顾不上身体疼不疼了， 其他地方都正常，丫鬟正常出入，只是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乱看，沈珏拦住一个小丫鬟，对方跟受到惊吓一下，问什么都直摇头，再问就抖着身子当场给沈珏跪下，沈珏只能让她走。 “去找方文。”现在能让这些人吓成这样的也只有这位方大管家了。 方文正在屋里等着他们呢！ 看着沈珏唐倦推门进来，一改平时的恭敬，“两位可让方某好等啊！” 沈珏跟唐倦交换了下目光，都感受到了方文的不对劲。 “等我们？”沈珏丝毫不见外地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地跟在自己房间一样，他挑着眼皮，上下扫视了一圈方文这个人。 “沈公子坦荡。”方文看他自在地喝茶试探道，“就不怕在下是小人，在这茶里也放上些春思吗！” 沈珏自己没怎么，唐倦瞬间紧张了，他担忧地看向沈珏。 “不打紧，我又不亲嘴，不怕。”沈珏淡定地摆摆手又继续喝了一口，这茶还不错地说。 “方总管，这是不打算装了？”唐倦冷着脸问。 “我在这千饮坊也很多年了！”方文要笑不笑地感慨，“这面具我也戴得太久了些！” “梨花派跟那些弟子人呢！”沈珏表情阴沉，他最讨厌的就是方文这种人，没有之一。 “沈公子不必焦虑，他们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了？”沈珏属实被气笑了。 “当然是回自己的门派去了！” “哈哈，这么着急回去吗？急到连掌门的尸首都不顾了！”说谎连点诚意都没有吗！沈珏很生气，这是准备拿他当傻子了！ “沈公子啊！你没有门派你不明白，掌门已死，比起找到凶手，谁能当下一任掌门才是最重要的。”方文负手而立，高深莫测地看着这两人。“他们忙着回去争夺掌门之位，至于上一任掌门的尸首，我们千饮坊会着人护送回去的，当然，这路上发生一些别的事，就不在我的控制之内了。” 明晃晃地告诉你，人被我扣下了，但你没有证据又能奈我何。 “等其他人到了，你也准备这么跟大家交代吗？”沈珏不懂一向谨慎小心的方文怎么突然这么大胆。 “那不重要。”方文胸有成竹地表示，“只要我手里拿着神仙饮的方子，我说的他们当然会信。”就算知道是假的又怎样。 “够无耻！”沈珏夸他。一点都不开玩笑。 “可你哪来的神仙饮呢！”沈珏摊手，“不会是打算指望我吧！”他乐了，方文不会蠢到以为给自己也过一遍大刑，他就能吐出来配方吧！ 方文的目光如同毒蛇一样盯着沈珏，“沈公子，我相信你会愿意说的！” “哦？那你试试呗！”能威胁他的人还真不多见了，沈珏突然来了兴致，他还真想看看这个方文想怎么威胁他。 第43章 神仙饮二十八 威胁这个事也是风水轮流转的 沈珏自认为这些年已经修炼到不会再因为别人而动怒了！ 看来是没遇上特别蠢的。 比如方文！ 跟他一比，秋无意都显得聪明伶俐得多！ 蠢还不自知！ “方总管啊！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重新说！”沈珏眯着眼睛，笑得脸颊处酒窝若隐若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心情不错。 除了唐倦，他觉得沈珏生气了！ 刚才，方文说已经在千饮坊周围埋了整整一圈的火药，只要他一个信号放出去，他养的死士就会引爆，到时候整个青云镇都会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方文自己！ 除非，沈珏现在就拿出神仙饮的秘方！来换所有人活命！ 这简直就是疯了！ “这关镇子上无辜的老百姓什么事！”唐倦火大，他怒视着方文，恨不能现在直接把人宰了！ 现实却是他越生气，方文越高兴，他有点癫狂地咧开嘴放声大笑，“没办法，大黄，谁让你的家主不肯救他们呢！将来要是下了地府，那也是找你家家主讨公道！”方文越说越得意！ 强词夺理，唐倦快气冒烟了！ 沈珏坐在那不仅无动于衷，反而因为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就让方文很不爽了，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沈公子，相信作为善良的人，你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尤其善良两个字，方文说得极重，好似意有所指！ “哦！”沈珏懒懒地说了一个字，还拉了特别长的尾音，听上去莫名地嘲讽！ “谁跟你说的，我是个善良的人啊！”沈珏又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有点困了！“那人要么是不了解我，要么是想害你啊！” “你不怕死？”方文不信。 “你怕吗？”沈珏反问。 “方总管，你别忘了你也逃不出青云镇的，到最后都是个死！”唐倦从心理上不愿意相信方文真的敢这么干，可他又怕，万一真的是个疯子，那整个镇子就要完了！ “那就一起死吧！”方文一点惧意都没有，还很兴奋一样，“反正这么多人陪着我，你死了，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神仙饮的秘方了，四舍五入也算是着神仙饮给我陪葬了，我也不吃亏！”他就不信沈珏真的会放弃这么多人的生命，就为了一张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一张药方。 唐倦也不信，但他也不信沈珏会受这个威胁。 他担忧地看向沈珏，那人就这么悠闲地跷着二郎腿，身子歪进椅子里，手边还放着一杯茶，眼睛里噙着笑意，就是脸色还很苍白，最近太累了，刚刚还吐了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还难受。 唐倦漫无目的地想着，完全没注意到方文又在发疯似的说些什么。 “唉。”沈珏颇有耐心地听他发完疯，才幽幽地叹口气，“既然方总管这么想一起死，那就成全你吧！” “什么！”方文后退了两步，因为他感知到沈珏眼神里释放的杀意，“你想干什么！” “你怕什么！”沈珏嘲讽地扫了他一眼，站起身抖抖坐皱了的衣服，然后把目光放在这屋子里，“你这个人啊，不够聪明！但很多疑。” 唐倦见他起身，立刻站到他身边一步远的位置，以便出了什么突发状况，他能及时出手，内力虽然没了，万一有什么人发疯，用自己挡一挡还是能做到的。 方文浑身紧绷，注意力拉到最高警惕地盯着沈珏。 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逗笑了沈珏。 “多疑呢，就很难相信其他人，哪怕是自己养的死士。”沈珏朝着他身边的陈列架走过去，陈列架上放着很多瓷器摆件，沈珏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难为他还有心情欣赏，“方总管，品位还是不错的。”他夸赞道。 方文现在不想对他说谢谢，没这个心情，他全神贯注地用眼神盯着沈珏。 手紧紧地握住藏在袖子里短刃。 除了方文，唐倦也紧张地留意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有沈珏一人跟逛菜市场似的，走走停停，看了一圈，又回到那个陈列架旁边，转头对唐倦说，“这样的人呢，是不会把掌控权放到别人手里的。”他话音未落，突然发难，抓住架子猛地用力一推，木质的架子很容易就倒了，瓷器摆件瞬间碎了一地。 唐倦还是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沈珏说到掌控权的时候，朝他眨了下眼睛，他以为方文要有所行动了，所以在变故发生的一瞬一个箭步上前，准备控制住方文。 他成功了，一只手卡住方文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他握着短刃的手腕，短刃啪地落地，不过在如爆竹般瓷器碎裂的声音里这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等硝烟散尽才发现，刚才发难的好像不是方文。 沈珏此刻正不慌不忙地查看陈列架倒下后，原本与墙壁的连接处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洞，里面装着一个拉坏，沈珏手刚放上去，就听见方文声嘶力竭地大喊，“别动。” 沈珏笑了，他就知道，从刚开始，只要他靠近这个架子，方文的神情就会格外的紧张，他敲敲打打地摸过了很多东西，最后猜测，这引爆炸药的机关可能被安置在架子里面，肾蕨就想着赌一把，没想到他赌对了！ “我就说吧！这家伙是不可能真的全指望着他手下听信号的。”沈珏得意地朝着方文扬了扬下巴，不过这还真多亏了唐倦第一时间控制了方文。 沈珏是个不吝啬夸奖的人，他朝着唐倦点了个大拇指，“真默契我们俩！” ……唐倦：默契吗？他怎么没觉得呢！ 没觉得也不能说，他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收到，别闹，他现在还是高冷护卫大黄呢！ “来吧！”沈珏搬了把椅子，径直坐在了拉手旁，“方总管啊！现在该我威胁你了哦！” 第44章 神仙饮二十九 意想不到的幕后之人 方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地想要破口大骂。 沈珏笑嘻嘻地抬手指着他，提醒道：“慎言，方总管，你要是那句话说得我不高兴了的话，可能就。”他双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嘭～”说完沈珏自己都笑了，他现在的心情是真的不错，“你要想好了说，毕竟你不怕死是装的，我呢，可能是真的！” 沈珏说话半真半假，唐倦是知道的，可不知为何，听他说自己可能真的不怕死，他心里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难过，捏着方文的手都不自主地使了大力气，疼的方文龇牙咧嘴。 “沈公子，我承认，我小看了你，你说吧，你要什么！”他被唐倦卡着，呼吸都有点困难，说话更是断断续续。气势也一下子弱了下去，他自己装的东西他自己知道，只要把手一拉，所有人都得死，任你多高的武功，在炸药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要什么啊。”沈珏支着下巴，思考道，“我还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刚才我很不开心，要不还是同归于尽算了！”说着就要去拉那个拉手。 “等等，等等！”方文一瞬间拼了命地喊叫跟挣扎，“等等。”他喘着粗气，“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行不行，或者，你慢慢想，什么都好商量！”他是真的害怕，两条腿都在不停地发抖。 “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装这种东西呢！”沈珏的语气有点苍凉，所以说这些人蠢啊！他把手放下，“行，给你个机会，另一个可以引爆的点在哪？” “在，在青云镇的后山。” “怎么找你的人？” “有，有令牌，在，在我腰上！”方文现在听话知无不言。 沈珏点点头，还算满意吧！ 唐倦这次同他很有默契，没用吩咐就在方文腰间摸到了一枚令牌，“是这个？”他冷冷地问。 方文忙不迭地点头。 “大黄，你去，找两个人，把引爆点拆了去！”沈珏吩咐他。 唐倦有点犹豫，他不放心把沈珏跟方文放在千饮坊。 沈珏知他担忧，站起来，往方文嘴里塞了个东西，然后掐着他的脖子强迫他咽下去，“穿肠毒药，两天后发作，你要是乖乖听话，就留你一条狗命，不然就可以下去伺候被你戴了绿帽子的方天成了！” 方文惊恐地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啧，“你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啊！”沈珏不耐烦地问。 “咳咳！”唐倦出声提醒他，还掐着人家脖子呢，叫人家怎么说话。 行叭！沈珏嫌弃地松开手，示意唐倦放开他吧！ 唐倦放手，方文颓废地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呐！”沈珏蹲下身，扬起一个笑脸，“方总管啊，这是给你上了一课，以后记着，别拿自己都怕的东西来要挟别人，注定是不会成功的，记着了！” 说完招呼唐倦，“走吧，我跟你一块去！” 唐倦瞅瞅他苍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要不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实在怕他倒在路上。 “小事，赶紧走吧！”沈珏拉着他刚出了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我们回来之前，方总管，把你扣押的那些人，放出来哦！” 方文再不愿意，也要点头答应。 唐倦带着沈珏从千饮坊弄了辆马车，从着到后山还是有段距离的，这方文也是够机警的，这么远，恐怕不是一两日就能布置好的，只是不知道最开始这个机关是打算用来干什么的。 唐倦赶着马车，刚转出千饮坊的门，迎面就看见失魂落魄的秋无意。 秋无意见他要出去的样子，也是愣了一下，“你们这是？要私奔？” 沈珏叹气，“秋无意，但凡你说话过遍脑子呢！”算了，他就没有那玩意。 沈珏气结，“上车！”与其跟他在外边丢人，还是让他上车好一点，而且，秋无意现在是他们三个里唯一一个能动武的，带上他，说不定有用呢！ 秋无意屁颠颠地上了车，唐倦贴心地给他丢了件衣服，让他把那身满是血迹的行头换下来，他都纳闷了，光天化日的，他就这么穿着浑身是血的衣服满街跑，真的没有人报官吗！ “你怎么回来了？”沈珏靠在车璧上养神，闭着眼睛问他，也是为了避嫌。 “我跟丢了！”说来惭愧，他秋无意也是江湖里轻功排得上号的人物，怎么跟踪个小孩子还能跟丢呢！ 沈珏无奈地叹息，光轻功好有什么用，脑子也得好啊！ “你怎么都不意外……”秋无意看这位除了摇了个头以外，一点表示都没有，他倒是开始好奇了！ “不意外啊！你做出什么来我都不意外，哪天有传言说你吃饭噎死了，洗脸淹死了，我大概也是会信的！”沈珏认真地说。 ……“老沈，你是不是在骂我！” 你说呢！沈珏懒得跟他贫嘴，“你穿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秋无意系好最后一个带子，嘟囔着“瞎讲究，又不是没看过！” 沈珏武功没了，听力依旧很好。 “我听到了，跟以前能一样吗！”他没好气地无奈叹息，只要跟秋无意在一块，他叹息的次数就格外地多。 “我跟你说，真不是我不行，方成儒 这个小崽子背后绝对有高手，我跟他到巷口，一眨眼人就不见了。”秋无意说起就气，他在周围都找遍了，连根毛都没找到。 “嗯，不算高人，是个蠢货。”沈珏评价道。 ……秋无意心说，你这么说不是显得我更蠢。 不对唉！“你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他才反应过来。 “嗯！”沈珏是佩服他的，这个脑子跟反应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还活蹦乱跳的，也真是运气好。 “谁呀？”秋无意低下声音贴过去，意思是悄悄说。 这马车上还有别人吗，沈珏嫌弃地看他。 “说呀！”他还着急了！ “方文！”一个从来没在秋无意脑子里想过的名字从沈珏嘴里吐出来。 怎么会，秋无意回想方文的一举一动，“你，确定？”说完一时道自己说了句废话，老沈这人还是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靠谱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说说，我也学学。”秋无意摆出一个虚心求教的姿态。 “他自己说漏了嘴！”沈珏掀开马车透气窗上的布帘，临近傍晚，外面开始热闹了。 人在得意或者紧张的时候都容易失去该有的冷静跟警惕心，方文也是，在他说出沈珏不怕他在茶里也放点春思的时候，沈珏就知道了，给了方成儒春思的就是他。 第45章 神仙饮三十 沈珏骗人真的炉火纯青 “方文指使方成儒杀害自己的亲娘，自己躲在背后伺机出手，弄死方天成，成功嫁祸给方成儒！”秋无意很努力地在理清这段关系了，“我说得对吧！” “大体上是对的！” 这回轮到秋无意无语了，“杀个人而已，用的着这么麻烦吗！”绕这么一大圈，跟直接冲进去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你是个做杀手的好料子。”沈珏杵着腮，随着马车轻轻晃动，不去想那么多，直接上就完了，多爽快！自己当年的眼光真好，沈珏忍不住感叹！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我呢！秋无意心里犯琢磨。 “你给方文下的什么药，该不会我们还没回去，他就找人解开了吧！”不怪他怀疑啊，老沈在医药这块，还真是没什么天赋，偏偏他还很感兴趣，让人头大。 “放心，绝对查不出来了！”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在外面赶马车的唐倦，听着这话有点不祥的预感，沈珏最擅长的还真不是毒药医术，应该是骗人，他不会是把方文给骗了吧！ 要真是，那就太扯淡了，也只能说沈珏胆子大，只要方文怀疑一点，这事就太好揭穿了。 方文还真是一点都没怀疑。他现在正焦急地又期待地看着年迈的老大夫给自己诊脉。 这已经是青云镇最好的郎中了，江湖上有名的圣手他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只是时间上来不及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位身上了。 老大夫诊完了左手诊右手，沉思良久，捋着已然不多的山羊胡，慢吞吞地道，“方总管，您这身体康健，没什么大问题啊，稍微有一点上火，吃点清淡的就好了！” “不可能，江郎中，您再给好好看看，我这是身中剧毒之向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方文急促地喘着。 江郎中很为难，已经诊了两回了，真的是没什么毛病，“我说，您先别急，先别急，先喝口水。”他就说是上火吧，这么火急火燎的，能不上火吗，“照您所说，您的症状，真的就是急火攻心所致，我给您写个方子，您吃两副，下下火就好了。”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去拿纸跟笔，方文一把抓住江郎中的手，眼睛通红，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想让我死，老东西，今天拿不出解药来，别怪我不客气。” 江郎中什么时候见过温和的方总管这个样子，吓得手脚乱抖，话都说不利落了，好悬没一口气背过去。 嗓子里越来越火烧般的疼痛，方文急不可耐地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清凉的茶水缓解了他嗓子的痛感还有快崩溃的心态。 江郎中早就趁机跑了出去，七十多的老头平生第一次跑这么快，诊金都不要了，直到出了千饮坊，才敢松口气，“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他扶着墙慢慢往前蹭，有人看见热情地打招呼，“江大夫啊！这是去看诊了？” “这哪是看诊啊！”江郎中左右看看没有人，悄声说，“大事不好了，方家总管啊！他中邪啦……” “所以真的没毒？”秋无意高呼，不止唐倦，连路过马车的人都听到了！ 沈珏头疼，“你小点声！”他揉揉自己的耳朵，“十全大补丸，补得很！”沈珏笑。 马车外的唐倦抽动嘴角，他说什么来着，沈珏胆子就是很大吧！ “那，那万一他发现了不就……” “应该，不会吧！等他发现，就晚了！”沈珏笑道。 “……你别这么笑。”秋无意往角落里躲了躲，他最熟悉沈珏这种准备算计人的笑容了，想起在黑楼被沈珏支配的恐惧，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你怎么跟雪鸣越来越像。”怂得没眼看。 ……“雪鸣真丢了啊？”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沈珏故意地在套路外面的唐倦。 “不然呢！”沈珏想起这事就头疼，要不是为了追雪鸣也不会从半月封出来，结果现在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不知道什么才是个头啊！ “唉，你说它不会被人烤了吧！养得还挺肥的。”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他就不止一次产生过这样的想法，没敢实施而已。 “你让人烤了，它都不会。”沈珏都懒得看他了。 马车就在他们俩的拌嘴中到了目的地，唐倦听了一路还挺有趣的，这么一对比，沈珏平时跟自己说话，真的算是客气的。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风渐渐凉了起来，他们停车的地方是青云镇唯一一座小山丘前。 唐倦瞅着逐渐发暗的天，建议道，“要不你就别去了，留下来看马车吧！车里还暖和一些。” 秋无意玩味地看着这两个人，“不用，老沈不怕冷！” “谁说我不怕冷！”都已经走出马车的沈珏听了这话，都没用唐倦再劝，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又钻了回去。 秋无意挑眉得意地看向唐倦，看着没，这人得反向劝才有用。 唐倦哭笑不得，这两人在一块，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三岁，一个比一个幼稚。 “走吧，首徒。”秋无意率先往山丘上走去。 “注意安全啊！”沈珏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叮嘱完又快速地退了回去。 “好。”唐倦笑着看他缩回马车里。 方天成死得突然，也死得神秘，各种传说版本应有尽有，大家也喜爱在茶余饭后用它做谈资，娱乐一下本就贫瘠的生活。 青云镇算是所有流言的发祥地了。 热闹到已经开始有先生用方天成的事迹说书了。 谢缓缓被这热闹迷得走不动路，坚持一定要听完再走，这书讲得太精彩了。 小五是个听话的下属，谢缓缓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全程无反驳。 谢缓缓对他非常满意。 这会儿倒是有点焦急，“一定要听完吗？” “昂！”谢缓缓点头。 行，小五看她聚精会神的模样，一时半会应该出不了岔子，便慢慢退出了书馆。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青云镇最长的一条街，华灯初上，这繁荣的小镇子也不差，不管是什么有名堂的人死，也不能耽误大家开门做生意，除非是皇上。 小五沿着街边一路往整个镇上最大的茶楼走去，那里有人在等他。 第46章 神仙饮三十一 秋无意真是个大聪明 百茗香的大堂，小五一眼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挥手屏退了伙计，朝那人走去。 是个长得好看的青年，一身竹色外衣衬得人脸色有些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个暖色茶杯，正缓缓喝着茶。 他抬眼正好看见走过来的小五，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染上了眉眼，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长话短说，我还要回去。”青年的嗓子清润，跟人一样。 “楼主！”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跟哽咽。 “早就没有楼主了！”青年浅浅的笑意慢慢地消失殆尽，“沈不然，已经死了很久了！”声音很轻，淹没在喧嚣的茶楼里。 小五说不出话来，只用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看得他头疼。 青年正是因为冷留在马车里取暖的沈珏。 在唐倦走后，驾着马车顺来到这间茶楼。 “你留了暗号就是为了站在这看着我？”沈珏揉揉眉心。 “楼”小五说了一个字又闭上了嘴，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现在的沈不然。 “你可以跟着秋无意叫我老沈。”沈珏笑。 你是楼主的时候，秋无意也叫你老沈，小五在心里腹诽。 他喊了二十年的楼主，时过境迁，连个称呼都没留下，小五有点唏嘘地低下头，默默转移了话题！ “公子见到无意了？”小五最终还是找了个相对尊敬的称呼，倒不是他真的把沈珏当成主子，只是习惯了。 事实上，他跟秋无意从来没把他当正经的一楼之主，更像个相熟多年的老相识，老朋友！ “嗯，就在青云镇。”沈珏看他。 小五目光里带着些异样，不过也没再提起他，“公子为什么会卷进唐倦这件事里。” 他在半月封追杀唐倦时，意外碰见了沈珏，当时他站在最外面，天色昏暗，沈珏应该没注意到他，他却一眼认出了沈珏。 唐倦被他们逼下悬崖，他就怕会被沈珏遇上，发生牵扯，半月封已经无法进入了，心急也无济于事，只能耐心等待能进山的日子。 他们到山谷里沈珏的小木屋，早已人去屋空，小五从房间里的痕迹猜测，沈珏应该是跟唐倦一起走了。 唐倦被追杀的前因后果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见不到沈珏，只能趁着在树林的时候，把朱雀令挂在腰间，借此提醒二人多加防范，随后他成功地给大家指了一条背道而驰的路线去追，这就导致他们离沈珏越来越远。 谢缓缓非要去凑热闹，在路上，他发现了骨蝶留下的痕迹，这才推断出沈珏可能要去千饮坊，途中他多次发出暗号，一直无人回应，直到刚才。 小五把袖子里的骨蝶放出来，蝴蝶重获自由，径直飞回到沈珏的手边，缩进盒子里不动了，它早就该睡觉了，要不是小五用药吊着，它才不加班呢！ “卷进此事，实非我所愿，不过已经管了，就管到底吧！”沈珏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小五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沈珏了，相比他们分开时，沈珏看着平和了很多，不像刚刚出事那会，生无可恋地求死又不甘心地想要活，拧巴着折磨自己。 “你的伤，怎样了？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摸沈珏的脉。 沈珏手腕一翻，避开了。小五的手顿在半空中！ “没什么事，还是那个样子！” “没事，你躲什么！”小五太了解他了！ 沈珏把茶杯往他身边推了推，“喝茶！” “你别转移话题，让我看看，没准还能想想办法！”对付沈珏，千万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不然一会儿就把你绕进去！你要比他还犟还倔并且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坚持下去，只要没被沈珏弄死，那他基本上也就听你的了！ 这是小五跟沈珏相处了二十年摸索出来的经验！ 要是有办法的话，还用等到现在么！沈珏在心里苦笑。 “下次吧！我得赶紧回去了！”他是偷偷来的，秋无意走的时候他给了个眼色过去，意思是想让他拖住唐倦，还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也不知道那蠢货能理解多少！ 让秋无意干这事，小五都沉默了。 “那你回去吧！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们的情况，等我找个机会跟你们会合！” 沈珏想说不用，看着小五那期待的目光，终究没能说出口，或许是他这几年变得心软了吧！ “那你小心点！” “好。”见沈珏答应，小五整个人都轻快起来。时隔多年，终于又能跟楼主一块了，这才是他熟悉的江湖，没了黑楼以后，小五时常觉得自己像飘在外边的孤魂野鬼，没有个安身之处。 事情说好了，沈珏就打算起身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异样的感觉，强烈的被注视感。 沈珏的感受灵敏，近乎动物，他猛地回头，对上一双有些委屈还有些愤怒的眼睛。 是唐倦！ …… 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唐倦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无声控诉着沈珏的恶行。 他就觉得奇怪，一向不听人劝的沈珏怎么会乖乖答应留在马车里，还好秋无意一路上跟狗撵兔子一样火急火燎地催促他，快点，再快点！ 看守引爆点的死士武功算是还可以，但人数不多，十多个人还不够秋无意坎的。 毁了引爆装置，秋无意就直接用轻功拖着他迅速回到原地，结果，马车跟人都不见了。 又是秋无意，告诉他别急，他有办法，顺着特殊的暗记一路追到这。 这次真得好好谢谢他才行，唐倦心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跟沈珏坐在一起的人之后，秋无意就一个转身，连句交代都没有，直接跃过街边的房屋，走了！ 唐倦心急沈珏的安危，也顾不上问他，反正他有功夫在身上，应该出不了大问题。 进了茶楼才发现，他想多了，人家沈珏跟这个小白脸聊得风生水起，笑意炎炎。简直是乐不思蜀了。 唐倦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无数的委屈就这么没来由地冒了出来，他一直盯着沈珏的背影，越看越心酸，沈珏给那人倒茶，闲聊之中透露出来的松弛温和，是对着他从来没有的，这个发现让他心情更低落了。 沈珏回头看见唐倦，又没见秋无意跟着，心里就明白了，应该是秋无意会错了意，以为临行前的那个眼色是让他尽快把唐倦带过来。 就说他是个蠢货吧！ 沈珏头疼，现在这个蠢货见到自己跟小五坐一起，发现闯了祸，逃之夭夭了！ 等我逮到你的，沈珏暗暗咬牙。 在那之前，先得把面前这人哄弄过去。 第47章 神仙饮三十二 比大聪明还大聪明 热闹的茶楼里，沈珏三人这一角，气氛格格不入。 “唐少侠啊。”沈珏一开口，就把人得罪了。 听听这陌生的称呼，唐倦心里的怨气直接顶了上来，你拿人家当朋友，当久别重逢的旧人，人家连身份都不愿承认，你担心安危，人家快活得很。 唐倦都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怨气，他就是抑制不住地生气，心里酸溜溜的，也不想听他解释了，转头就走，还丢下一句，“不打扰了！” “我错了，我错了！”沈珏赶忙拉住他，低声跟他道歉，“我这不是看到个熟人吗。就临时起意的叙个旧，没跟你们说一声，是我的不对啊！” 临时起意？唐倦心里冷笑，你再编。 他把气鼓鼓的唐倦拉到桌边坐下，亲自给倒了杯茶，“大黄，快别生气了！” 坐着吃瓜的小五差点惊掉下巴！ 有生之年他竟然听见沈楼主道歉了！要知道，沈珏小时候，为了让他道歉，老楼主生生把鸡毛掸子就抽断了，也没听见他服个软。 我滴乖乖，这唐倦什么时候跟他们楼主这么要好了！ 唐倦正襟危坐，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了一眼笑得很讨好的沈珏，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不太敢吱声的小五。 三个人坐着都不说话，有点尴尬。 “哦，我给你介绍一下。”沈珏指着小五连犹豫都没有，“这是我的老邻居，小五，碰巧看见他，就一起聊几句！” “这位是我的好友，大黄！” 沈珏说起瞎话来真的是瞎得很！一桌三个人凑不出一个真名。 小五头都不想抬，但是没办法，沈珏说都说了，他得负责配合。 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黄，小哥，好。”谁来救救他，他快结巴了！ …… …… “怎么都不说话！”沈珏看他俩诡异地沉默，自己则淡定地喝了茶 说什么？怎么说！ “秋无意呢？”沈珏小小地咬了下牙。 “说有急事，先走一步。”唐倦回想秋无意当时古怪的模样。 小五左顾右盼半天也没想好要说点什么，只能搓搓手，“那个，要不，我也先走一步！我也有点急事！”谢缓缓还在书馆呢！而且，他想要去找秋无意。 想到秋无意，小五有点紧张。他跟秋无意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去吧去吧！”沈珏嫌弃地摆手，心说你快走吧！没你哪有这么多事。 小五拔腿就走，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传来了唐倦的声音，“五哥，办完了急事，记着回 来 啊 ！”找个机会汇合什么的，当他没听见吗！ 小五差点摔个趔趄，回头看沈珏。 沈珏现在只能假笑着，“嗯！我们等你。”心里已经在骂街了，小五如果你敢回来就死定了！ 小五不是秋无意，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可惜，光有眼色没用，还得运气好。 小五都没走到门口，一个小姑娘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姑娘年纪不大，圆圆的脸颊，杏仁眼，头上插着一只银制的蝴蝶发簪，垂下来的流苏随着姑娘的脚步，一荡一荡的。 她在门口张望了下，目光很快锁定了小五。 小五也看见了她。 谢缓缓，她怎么来了，沈珏跟唐倦还在身后，小五只能拼了命地朝着缓缓眨眼睛，内心祈求，姑奶奶千万千万不要说话。 “小五，你可让本姑娘好找！”谢缓缓声音清亮，带着少女特有的张扬劲，动听又悦耳。 在大堂的茶客们都听见了，包括沈珏跟唐倦。 唐倦打量过了谢缓缓，耐人寻味地瞅一眼沈珏。 “不知道这位姑娘又是你的哪个邻居啊！”就你住的那个山谷，方圆二十里地都没有一个活人，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出口是邻居的！ ……沈珏立刻举手发誓，“这次我是真的不认识！”看那姑娘认识小五，他大概猜的到是谁。 唐倦音量不高，谢缓缓却捕捉到了！她好奇地探过头去，小五赶紧上前企图拉走她，“我进来喝杯茶，走吧我们。” 谢缓缓却对唐倦产生了兴趣，“不着急，这个人，好眼熟啊！”她说着迈步走了过去。 “哎！”小五从来没这么无助过，倒不是怕谢缓缓知道些什么，这姑娘天生神经大，没什么可防的，他是怕给沈珏添麻烦。 往往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谢缓缓岂是她能拦得住的。 “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呢！”小姑娘凑到唐倦身前，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看。 唐倦也不生气，任她打量，温和地笑笑，指着沈珏说道，“你应该眼熟他才对啊！” 谢缓缓又转过去看沈珏，摇头说，“不认识，但你我肯定见过。”说着自来熟地坐下来，托着腮对着唐倦认认真真地看，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五一个头两个大，“呃，大黄小哥，舍妹无礼，你别在意。” “不在意，令妹很真诚。”不像有些满口胡编的人。 这话说得小五没法接。 谢缓缓睁大眼睛疑惑地看他，她什么时候成小五的妹妹了，之前不是还叫小姐呢么！ 不过说起妹妹，她就想起她哥哥了，想起她哥哥，脑中一闪，突然记起来了，指着唐倦脱口而出，“哦，你是我哥哥要追杀的那人，我见过你的画像！” “噗！”沈珏一口茶水喷在地上。 这小姑娘，真是！奇才啊！ …… …… 唐倦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迷茫地望向沈珏，仿佛在问，她说什么呢！ 沈珏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别怀疑，你听到的绝对是她亲口说的。 那唐倦就不得不问问小五了，他没记错的话，刚才小五说是她哥哥来着！ 小五已经放弃替解释了，只能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妄想逃避这一切。 只有谢缓缓不以为意，还在大大咧咧地继续，“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你比那画上可好看多了！” “真是多谢姑娘的谬赞。”沈珏笑眯眯地说，“姑娘的兄长是？” “哦，我叫谢缓缓，我哥叫谢天天。”小姑娘豪爽得很，大方地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还回过头来招呼：“伙计呢，有没有什么吃的啊！我饿了！” 扑哧，沈珏没忍住笑出声，这姑娘真是天真可爱得紧，“缓缓姑娘，不如我请你去酒楼吃酒好不好。可以顺便聊聊你兄长。” 唐倦不赞成地在桌下拉拉沈珏的衣角，他不知道这姑娘是真的天真，还是装得可爱，她在这的话，是不是他哥也在这。 沈珏暗中拍拍他的手，表示没事的。 “你认识我哥哥？”谢缓缓惊喜，他哥哥有人认识了，看来在江湖上快要闯出名堂了！ “也算是认识！”他追杀过我，我还干掉了他一个手下，应该也算吧！沈珏笑眯眯地，“走吧！请你吃好的！” 看着谢缓缓欢天喜地地跟在沈珏身后的模样，唐倦必须得承认他刚才多虑了，就这姑娘的心智，估计沈珏都不稀罕算计她！ 第48章 神仙饮三十三 会长不高 唐倦说对了，谢缓缓这顿饭才吃了两刻钟，就已经把家底交代得干干净净，包括她哥七岁还尿床的事都说了。 对沈珏那叫一个喜欢，尤其知道沈珏刚从千饮坊出来，准备去江湖游历，顿时眼睛都亮了，要不是唐倦跟小五拉着，当场就要跟沈珏磕头拜把子了，一口一个沈大哥，小五是谁，她早就不记得了。 最后两人约定好，等沈珏在上路的时候带上她跟小五，才罢休。 这顿饭吃完，已经是月上中天。 “今日十五啊！”沈珏看着挂在头顶的大玉盘。 “嗯！”唐倦跟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抱着秋裳，不紧不慢地晃荡。 小五负责把喝高了的谢缓缓安顿到客栈去。 从人多的地方走到人烟罕至。 “马车还停在茶楼呢！”沈珏突然想起来。 “这很重要？”唐倦不懂，“你憋一路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唐倦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沈珏站定，面对面地看着唐倦，有些无奈，他不知道怎么跟唐倦说清楚这些不重要的事，“唐少侠啊！做人呢，有什么不必这么较真。” “我是谁，我想干什么，这些都不重要。”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跟唐倦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我只要按照约定，找回雪鸣，帮你解了浮梁，就可以了。” “至于解毒以后，桥归桥也好，你觉着我是黑楼余孽也罢，都跟你现在做的事，没有关系了。”到时候他就第一时间跑路，只要唐倦恢复武功，这江湖，他没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经过这次师兄的算计，这孩子应该成长了。 “你要跟我桥归桥路归路？”唐倦的眼睛里闪烁着沈珏看不懂的情绪，像关不住的猛兽，在摇摇欲坠的栅栏边缘。 “喂！”沈珏怕了他这个样子，调笑道：“虽然你中了浮梁有我很大的责任，那也不用就此赖上我吧！” “不行！”唐倦急了，一把捏住沈珏的肩，上了手，对上沈珏错愕的眼神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反正不行！”唐倦把心一横，开始耍无赖。 “行行行。”沈珏看他大有把这个耍赖的本事发扬下去的趋势，赶紧打住，他是真的不懂现在的小朋友们，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最开始还天天怀疑他来着，现在怎么还发展成粘着他了！ 又是拿他当小孩哄，唐倦更气了，敷衍得不能再明显了。 “哎，秋无意呢？跑哪去了？”怎么越哄还越气鼓鼓了呢！沈珏纳闷。 “说去盯着方文！”明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一看见他浅笑的眉眼弯弯，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说正事啊！方总管是不会真的坐以待毙地等着我给她送解药的。” “他也不敢真的破釜沉舟，同归于尽。”唐倦拉回心思，暂时按下自己那颗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你不是说给他吃的不是毒药吗？”他可是听见了沈珏在马车里跟秋无意说的话。 “没错，那只是十全大补丸，顶多上点火。”沈珏回想自己做那东西时都放了什么，应该确实只是颗补药吧！ “毒药在茶水里。”唐倦突然想到沈珏在跟方文聊天时，是一直在喝茶的，几次碰了茶壶跟茶杯。 “聪明。”他最后一次倒茶时，把药涂在了茶壶嘴上。 “为什么？”这跟给他直接吃有什么区别。 “防止他吐出来呀！” “哈？”唐倦瞠目结舌，还有这种操作。 “如果有人给你喂了毒药，然后就走了，你会怎么办？” 唐倦很认真地想了想，“试着用内力逼出来，或者吐出来。”除了一部分见血封喉特殊毒，多少是能减轻毒性的。 “所以啊！我们一走，方文就会迫不及待地把吞下去的大补丸吐出来，不止，也许还会装模作样地找个郎中声称自己中了毒，再发个脾气什么的，最好能迅速宣扬出去，让我们放松警惕，现在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在偷偷地收拾贵重物品，准备骗完我们的解药就跑路了吧！” 唐倦发誓，沈珏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从来没想过。 自己跟沈珏好像不在同一个江湖，又想起刚刚说过的桥归桥路归路，他无力地垂下头，所以真的是自己想要赖着他。 唐倦又想到从相遇到现在，虽说他认为这是重逢，不可否认的是，一直是沈珏在解决各种问题，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又凭什么说不行呢！又凭什么怪沈珏不跟他相认呢！ “你怎么了？”沈珏眼看着对面的人情绪突然低落，耷拉着脑袋，特别像条没人要的大狗。 ‘大狗’摇摇头，“我们接下来呢！”说完就后悔了，什么都要问，怎么办也要问，唐倦啊唐倦，你是没断奶吗！自己不会想吗！ “方文不会放弃神仙饮的配方，被放弃的只有千饮坊跟叶安安罢了！”唐倦试图分析思考。如果自己是方文，接下来应该会干什么。 “他能用火药威胁我们，还敢明目张胆地扣押了梨花派的人，说明他已经准备好撕破脸了。”为何突然不伪装了呢！ “因为他找到了鬼蔓呗！”沈珏适时地提醒他。 “我们的那条通道吗？”唐倦记得他背着沈珏出来时很认真地关好了机关，“所以不是我们走的那条路，而是他找到了方天成进出的正门。” “他看见鬼蔓，也许还截取了鬼蔓的枝丫，拿得到你的秘方最好，真的拿不到他也不在乎。反正手里已经有了个低质量的，只要杀了我们，没有真的神仙饮，那他的就是真的。” “到时候千饮坊包括青云镇都炸得一干二净，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可以重开张另起鼓。” 沈珏点头，跟他想得一样，沈珏伸手摸摸唐倦的头，“我们唐少侠真聪明！” 唐倦抬眼看他，那只手明明只是落在他头顶上，心里为什么也泛起一阵酥痒！这感受他没有过，唐倦惊慌护住头顶后退一步，“别摸，会长不高。” 第49章 神仙饮三十四 发疯的怪物 “不会！”沈珏笑开来，顺道在心里比量了下唐倦的身高，比他还高一点，小时候也经常这样摸，这不是长得挺高的吗！ “今夜找家客栈吧！”沈珏提议，现在去休息还能睡两个时辰。 唐倦点头同意。 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连走了四家客栈，都是没有空房间的状态。不只是上等客房没有，最普通的都住满了。 青云镇这个地方，热闹不假，也没热闹到满员的地步。 唐倦看沈珏脸色倦怠，忍不住跟老板说可以出高价能不能让其他人空出一间给他们，老板看着银钱很心动，有很有顾虑地表示为难，因为住进来的这些人，不是带刀就是带剑的，他不敢啊！ 沈珏观察了下已经丑时还满是人的大堂，拉着唐倦的衣袖从客栈退了出来，“是一些武林中人到了，千饮坊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坐不住了，这里面不乏很多想要浑水摸鱼的。”大堂里坐的都是一些江湖客，唐倦现在没戴面具，认识他这个盛阳山首徒的人可不少，还是先走比较好。 唐倦撇嘴，吐槽道：“要说脸熟，自从半月封以来，还真没遇上几个认识我的，倒是你！”不是这个邻居就是那个故人的。 啧，沈珏抬手佯装要摸他的脑袋，“长不高不是摸头摸得，是你话太多。” 唐倦侧身躲开，反而伸手在沈珏头上蹭了下，眼神得意，“我比你高。” 没大没小的。沈珏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 摸过沈珏头顶的手指在袖子里缱绻着，刚才发顶的触感让他蠢蠢欲动，想再摸一下！ “走吧，找个地方对付一晚，等天亮了再说！”回千饮坊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时刻绷紧神经，也休息不好，二人干脆回了马车。 沈珏不是个讲究的人，有个地方遮风挡雨还能让他窝一会儿就可以了。 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把车停好，唐倦掀帘子进去，沈珏已经窝在角落里睡着了。 真的是窝在那，把头埋在膝盖上，清瘦的身体团在一起。 也不嫌窝的喘不上来气，唐倦心道，他坐在这一团旁边，慢慢迷糊过去。 深秋的风越夜越冷，马车抗风能力有限，沈珏又怕冷，本能往热乎的地方钻。 唐倦没敢睡实，意识蒙眬中有个‘东西’欺到自己怀里，软乎乎的还有点凉，偶尔还抖一下。 眼皮欠个缝，是沈珏啊！他勾了下嘴角，心想，这是你自己钻过来的，不怪我。想着把人往自己怀里团了团，就又迷糊过去了。 再困倦也不会赖床，唐倦已然习惯了。 他醒来天刚微微亮，怀里空空的，没有人，唐倦一惊，两下跳出马车，“沈珏？”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连喊了几声，人影都没见，远处的山里倒是惊起一群早起的鸟儿。 人不会跑了吧！唐倦心都凉了。 “叫魂呢？”沈珏从不远处的树林里钻出来，手上拿着个通红的果子，抛给唐倦，“尝尝，可甜了。” 看见人安然无恙，唐倦提起的心落下去一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沈珏看上去还是很疲惫，眼下乌青明显。 怎么多睡一会儿？ 任谁醒来发现自己缩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还能睡得着。更惊悚的是他不但没反感，反而对这个怀抱有点恋恋不舍，沈珏成功地把自己吓精神了！ “不困了！”去树林溜达一圈，小冷风一吹，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赶紧吃，这就是你的早饭了。吃完了我们回千饮坊。”沈珏说着爬回马车上，他快冻僵了。 唐倦三两口啃完了果子，别说，是挺甜的，赶着马车掉头往回走，“这么着急是方文有动静了？” 马车里的人没回答，唐倦撩帘一瞅，已经睡了…… 还说不困！ 沈珏也没有真的睡着，单纯是不想说话，对自己早上的反常，他有点不安。闭目养神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唐倦早上的那张脸，得把这件事从心里赶出去，他开始想些别的，早上秋无意传回消息，方文已经秘密地把地下那些鬼蔓运上来，想来还有后手。 要不他说方文蠢呢，鬼蔓这样吃人的东西，见到了还不跑，还想从中获益。哼，真看得起自己。 方天成把鬼蔓放在地下养除了避人耳目之外，还有个原因，这东西不能见阳光，否则会发疯的。 发疯的鬼蔓是什么样，没人见过，也没有记载。 沈珏心里担忧，敲敲车璧吩咐唐倦，“快点。” 唐倦抿着唇，扬鞭加快速度。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马车停在千饮坊门口时，天色已亮，门口有三两个惊魂未定的丫鬟小厮，瑟瑟发抖地半倒在地上，惊恐让他们连话都说不利落，满口只有杀人了，有怪物，杀人了…… 沈珏拎起一个面无人色的小厮，打算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打听出点什么，还没开口，千饮坊内一声惨叫，吓得小厮当场晕倒在沈珏手上。 ……沈珏叹气，起身就想往里走。 “你干什么！”被唐倦一把拽回来，“你疯了！”没有武功里面情况不明，进去送死么。 “秋无意，可能在里面。”沈珏盯着紧闭的大门，早上秋无意跟他在小树林说过话后就返了回来，如果他是继续盯着方文的话，现在应该在千饮坊里。 “别急。”唐倦安慰他，“你有没有跟他联系特有的信号，先联系他试试。” “我没急。”沈珏看上去很镇定，但也只是看上去，他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死去了。 这种恐惧伴随着他八年，他怕。 “这么大动静，镇上住着的各路人马一定会知道的。”说不定马上就到了，冲着千饮坊来的，不可能不派人盯着。 沈珏深深地吸口气在慢慢吐出去，随手燃放了信烟，这是他的私有信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这烟已经有八年没燃过了。 趁这个空当，从怀里翻出唐倦戴的那半张黑乎乎的丑面具。 “一会人多，你遮一下！” 唐倦勾了下唇角，接过来，谁说沈珏只想着跟他划清关系，这时候还能想到自己，是不是说明，他比自己想得要重要那么一点点。 第50章 神仙饮三十五 不会武功的两个人进去了? 镇上到千饮坊的距离是远是近，那要看是谁来走，对轻功尚可的江湖客来说，也就是一刻钟的事。 唐倦面具刚戴好，这些武林好汉就像雨后春笋般突然冒了出来。 人一多就说什么的都有，吵吵嚷嚷，有几个仗着艺高人胆大的，直接纵身飞过大门，去查探情况，然后就听见几声长短各异的惨叫声，就没有了，这下子，彻底没人敢进去了。 这期间，里面又传出几次惊恐叫声，沈珏耐着性子终于从几个抖如筛糠的下人口中拼凑出里面的情形。 天才刚刚亮，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有东西从他们身边无声无息地把人拽走了，速度快到看不清，等到了院中看清了，魂都吓没了，一株巨大的植物从方管家的屋里‘长’出来。张牙舞爪的枝丫仿佛是活的，会精准地洞穿周围的人，像穿糖葫芦一样把人串起来，被钉上的人，一滴血都没有，就被那株怪物给吸干了。 这时候就已经乱套了，没人管这是什么了，只剩一个念头，跑。 那植物越长越大，慢慢塞满庭院，挡住大门，有些胆小的人只能躲起来，有些运气好的逃出来也被吓软了脚。 现在那疯狂的东西还在里面搜刮剩下的活人，那些惨叫声就是那些人发出来的。 外面围着差不多上百号人，心里都没底，谁也不敢上前，七嘴八舌的意见倒是不少。 “要我说，干脆一起进去，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不怕，您老走第一个呗！”阴阳怪气的年轻人不屑地道。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啊！各位，大家是来干什么的都心知肚明啊！所谓富贵险中求啊！” “那你去呗，又没人拦着。” “嘿，你少打老子主意，想让老子给你们趟道，门都没有。” …… 唐倦听得头大，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年打黑楼打了那么多次了，乱得跟菜市口似的。 小五带着谢缓缓也到了，他是看见信烟来的，一路提心吊胆以为是沈珏出了事，看见人好好的，松了口气。 谢缓缓心惊胆战连滚带爬地跟着，她今天才知道，小五的轻功好得不得了啊！ “老大！”沈珏不许他喊楼主，小五想了半夜，终于想到了个合适又不会让沈珏不自在的称呼。 这句老大一喊，三个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谢缓缓：他不是我哥的手下吗，为啥喊别人老大。 唐倦：就知道有问题，可惜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沈珏：为什么他今天才发现，身边的人没一个有脑子的，怪不得黑楼时运不济。 好在现在乱哄哄的，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个奇怪的小团体，都以为是那个不知名的小门派来凑热闹的。 “无意可能在里面。”小五都赶过来了，按道理说距离更近的秋无意不可能没看到，只能是出了事，或者被绊住了。 沈珏沉思片刻，抬步往里走。 “不行！”这会阻止他的还有小五。 唐倦担忧地拉着他手腕，“我去帮你找！”他还有锋利的秋裳防身，再不济也比沈珏赤手空拳强得多。 “我去吧！老大，我轻功还可以。”小五说着就要往里冲，一把被沈珏抓回来。 他看向唐倦，“你知道的，鬼蔓奈何不得我。” 他指的是上次在地下的时候，他的血能克制鬼蔓。 “那也不行！”唐倦很坚决，血的作用是有时间限制的，你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沈珏很意外。 “除非你带上我。”唐倦紧紧拉着他，好像一松手他就能飞了一样。 “行吧！”沈珏泄了劲，带上就带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五张了张嘴，阻止的话没说出口。看沈珏的眼睛他就知道，已经决定好了，他说了也没用。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唐倦跟沈珏先是把马车赶过去，然后跳上马车，爬上墙，翻了进去…… 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武林高手。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一群人在这争来吵去，结果两个不会武功的进去了…… “各位，不觉得脸上发烫吗！”一位老者急得直用拐杖戳地，痛心疾首，“我们舍内武林人士，汗颜啊！” “是啊是啊！”有人跟着附和，“我建议，大家一起，龙潭虎穴也不妨闯一闯……” 附和者渐多。 谢缓缓看得热血沸腾，回头一看小五不屑一顾地在一旁撇嘴，“哎，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看看人家多振奋人心啊！” “呵，不过是怕去晚了，好处被捷足先登罢了，这副嘴脸。”呸，八年前他就见识过了，这都八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是这样吗？谢缓缓疑惑着看向人群，又看看小五。她分辨不出。 沈珏从墙上落下的一瞬，手掌的伤口就被他用蛮力扯开，鲜血滴落在鬼蔓的枝叶上，叶子小幅度地颤抖两下，不动了。 唐倦盯着那伤口，心脏一阵微缩。 “走！”沈珏不知道疼一样，带着唐倦往院落深处走去。 鬼蔓见到太阳会瞬间暴涨数十倍，变得嗜血，攻击活人，现在的鬼蔓已经由一株吃人的鬼植变成了一只巨蛊。 “你说它现在是蛊？”唐倦惊呼，他小心地绕过如同树枝一般粗细的藤叶，尽量不碰到它，跟挂在他枝头的干尸。 “嗯。”沈珏一点也没有避让的意思，甚至用秋裳砍下来一段比较粗的茎秆，用来当拐棍。方便他走路。 “你。”唐倦不敢拦，他对这东西的认知远远没有沈珏来得透彻。 “鬼蔓原本就是蛊，只不过一直是以藤蔓的姿态休眠罢了，见了阳光，就能激活他身为蛊虫的特性，活了过来。”鬼蔓已经变得相当大，把整个庭院都占满了，现在的千饮坊内，宛如一座小树林。 “你们总觉得蛊虫一定就是小小的，长得很恶心的虫子，其实不然，它们可以很巨大，甚至能超乎你的想象。”沈珏平静的声音说着让唐倦震惊的事实。 今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天都格外蓝上几分，微风拂过很凉爽，不过吹不进被鬼蔓枝条遮得严严实实的深处，倒是吹得那些挂在枝条上的干尸一晃一晃的，尸体已经干得跟纸一样，一晃就发出清脆的声音，好似风铃！ 第51章 神仙饮三十六 炸了吧 是草还是虫子对唐倦来说没区别，都是害人的东西。 “怎么能杀死它。”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什么是真的无敌的。 “嗯～”沈珏眉心紧皱，他是真的不知道。只能怪自己小时候没有认真学，现在一点有用的都有回忆不起来。 “要不，你用火试试？” “能行吗！”不怪唐倦怀疑，沈珏自己说得都一点信心没有。 “试试呗！反正也不会更坏了！”沈珏无所谓地说。 也是，唐倦取出火折子，点燃，凑近到鬼蔓的枝条上。 事实证明，是可以更坏的！ 鬼蔓在接触到灼热的瞬间，奇异地抖动了一下，随后安静的藤条相互缠绕着都往火源这块涌，唐倦手持火折子，想要后退，又能退去哪呢，四周都是这玩意，谁知，鬼蔓并没有攻击唐倦，而是卷走了他手上的火折子，鲜嫩的枝叶包裹着火折子退向了更深处。 片刻的安静。 沈珏轻叹，“看来是不行！” ……唐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敢情还真是试试啊！ 安静也没有持续多久，先是四周零散的枝叶试探着向一些房屋石块缠绕包裹，被包裹的东西很快就消失在各种叶子间。 “不好。”沈珏见势不对，“鬼蔓在吃这些建筑。” ……“它，它怎么。” “赶紧先找到秋无意。”沈珏急匆匆地又在手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如注，洋洋洒洒地滴落在周围。 顾不得别的，俩人一路朝后院走。 鬼蔓除了吃人，还能吃各种死物建筑！唐倦觉着有点魔幻了，它是真的不挑食啊！ “也不能算是吃，是它分泌的黏液把东西腐蚀掉了。我们快点。” 盘根错节的藤蔓造成各种狭小的空隙，沈珏灵活地在里面穿梭。 外面的人群在沈珏唐倦进去后，激情洋溢地喊了一阵子，发觉里面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 看来也没有什么危险，各怀心思的人终于暂时地达成一致，一块进去看看。 小五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口，沈珏的血能撑多久他不知道，他们已经进去两刻钟了，要是万一有什么！小五不敢想。 那边各位大侠已经准备好，强行开门而入，比起轻功翻墙，没有踏实的着力点，还是走门比较靠谱。 小五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身边谢缓缓倒是激动得很，“小五小五，我们不去吗？” 去干什么？送死吗！对着女孩子小五还是不忍心说得太生硬，只摇了摇头，“我们在这里负责接应。” “哦！原来我们是负责望风的。”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这兄妹俩以前还干过打家劫舍的营生。 “秋无意……”沈珏的声音不高，在浓密的鬼蔓里能听到的范围不大，他俩一路摸索到后院，这边空隙越来越小，越发难行。 唐倦一手拽着沈珏的胳膊，一手拎着秋裳开路。 鬼蔓在沈珏血的压制下，偶尔抖抖叶子，倒也没别的大动作了。 忽然，左前方传来不甚清晰的咚咚声。很急促。 沈珏停下来仔细辨别方向，“秋无意？是你吗？” 又是两声咚咚声。 唐倦跟他对视一眼，“秋无意？如果是你，就再敲一下！” 咚！ 沈珏心下一喜，能发出动静，就说明人还活着。 两人快速朝着左前方爬过去。 这地方应该是厨房，门窗已经被藤条挤变形了，唐倦用秋裳劈开一个勉强能进去的入口，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鬼蔓的枝叶，蛇一样的堆缠在一起。 放眼看去，没有一点人影，沈珏有些烦躁，又喊了声，咚咚声从一个角落传来，还有轻微的呼吸声。 “老沈？是老沈吗！”一个虚弱又熟悉的声音从身边那一大摊鬼蔓下面传来。 沈珏松了口气，人活着就好，“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能来救你。” 空间小，唐倦秋裳的长度挥舞起来很艰难。 “快，快救我出去，这他妈的都是什么鬼东西。”直到自己有救了，秋无意嗓门瞬间大了起来。 “喊什么喊！”沈珏没好气地说，手下却一点不敢耽搁，他手上有血，鬼蔓在他手里很听话地被拆来拆去。 “我说秋无意，让你盯着人，你倒好，把自己盯到锅里了是吧！”会这么说，是因为沈珏拆完了鬼蔓发现，这下面就是一口做饭的大锅，秋无意应该是躲到了锅里，还贴心地给自己盖上了锅盖，然后被大堆大堆的鬼蔓压住了，就这么困在了锅里。 这是他愿意的吗！秋无意不服，“老子要不是躲在锅里，早就被这树苗子穿成串了，你还能见到我啊！” 唐倦把锅盖打开。 脏得不成样子的秋无意带着一身炖肉的香气从锅里跳出来，还是五香味哒。 “可憋死我了！”抬眼就是满目的鬼蔓，秋无意错愕不已地喃喃道：“我的乖乖，这是什么鬼东西。”他躲起来时鬼蔓还没发展成这么骇人。 “别贫了，快走。”沈珏扫了一眼，没受伤，招呼大家赶紧出去。 外面有些地方的鬼蔓已经开始缓慢地抖动，结束休眠了。 “走走走！”秋无意对这玩意相当忌惮，一刻都不想多待。 三人前脚刚爬出厨房，地面就一阵震动。 唐倦的一条腿还在窗台上，“地震了？” 沈珏神色紧张，仔细观察着四周。 紧接着，惨叫声，叫骂声，从前面大门口处传来。 “不是，是鬼蔓动了！”沈珏心里一紧，有人进来刺激了它们。 三人拼命往外走。 门口已经乱成一锅粥，他们破门而入，见里面只是绿植丛生，可爱的绿色嫩叶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并没什么可怕的，莫不是之前的人看错了！ 一群人刀剑齐用，准备砍光这些东西， 变故就在一瞬间。 鬼蔓突然活了过来，人的身体在它面前，松软得像是豆腐块。 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变成了嘎嘣脆的脱水版，震撼程度让人心底发凉。 但好在有了例子，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于是鬼蔓在攻击过来的时候，大家知道反抗跟跑了，虽说作用不大，但好歹也为武林人士挽回了几分薄面。 吸食了更多人的鬼蔓开始越过大门，向千饮坊外蔓延去。 原本逃出来的下人们，一窝蜂地向镇子逃去，只剩下小五跟缓缓。 “小，小五。”谢缓缓已经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鬼蔓控制不住了，那沈珏呢！ “这周围有火药吧！炸了吧！”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小五的身后响起来。 第52章 神仙饮三十七 劫后余生 说这话的人三十上下，利落的玄色劲装，剑眉星目，眼神微冷，手上捏着两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小五回头，“霍门主！” 柳叶门的霍意，也是多年前跟沈珏一起来千饮坊的人。 霍意似对他的称呼不满，瞥了他一眼。 “沈珏在里面？”霍意也不等他回答，手中寒光一闪，小刀如疾驰的箭，瞬间插入鬼蔓最先伸出来的两根枝条上，枝条吃痛，往回缩了下。 “是，进去了半个时辰。”小五有点急，又不敢催促霍意去救沈珏他们。 霍意点点头，纵身几个起落纵跃，如同一片羽毛，脚尖轻点在鬼蔓的藤叶上，借助这一点力道，稳稳地立在半空。 谢缓缓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只鸡蛋，“我的天，这也太厉害了。” 这有什么，我们楼主轻功比他好得多，小五在心里腹诽。 霍意俯瞰整个千饮坊，已被鬼蔓占据，大门口还有零星几个活口，运功用内力把声音送出去，“火药方位，燃信烟。” 沈珏等人已经挣扎到大门口了。 他把秋裳还给唐倦，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快走！” 唐倦被推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大门口。 “你不厚道，老沈。”秋无意抗议，怎么只管他不管我。 沈珏没时间理他，他明白霍意的意图。方文的书房有火药，按照之前他的估算，数量应该不是很多，昨天秋无意切断了这里跟镇子周围火药的连接，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应该只会炸掉千饮坊，当然，不走运的话，就得拉上整个镇子的人一起陪葬了。 反正鬼蔓放出去也是个死。 沈珏是个胆子很大的，赌徒。 他敢赌，唐倦不敢。 唐倦被推到兵荒马乱的门口，他看着沈珏转身又往里去，又急又气，“沈！”话都没说完，就被秋无意拎着后衣领拖了出去。 “妈的，老沈这个混账。”他骂人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沈珏竟然招来了霍意。 唐倦挣扎，他快被秋无意勒死了。 小五老远就看见唐倦被拖着，上来接应，这才换了唐倦一口气。 “沈珏去干什么了！啊！”唐倦大吼，霍意的话他听得清楚，要沈珏去指出火药的位置，然后呢？引爆吗？ “沈珏怎么办？他怎么出来？”他不顾形象地朝着秋无意质问，进去之前戴的面具已经半损坏地歪在脸上，狼狈中又带点心酸。 “你急什么。”秋无意不在意地掏掏被唐倦震得发麻的耳朵，“老沈什么人，还能死在这种地方！瞎操心。” “不管他是什么人，也只是个人！”唐倦愤怒，再厉害的人都扛不过火药，再厉害的人受伤了也会疼，有本事就不需要别人的担心吗！他不理解，他也不服，他更不愿意，把沈珏一个人留在里面。 眼看着唐倦要发疯，秋无意也无法，沈珏交代过，看好唐倦。只能吩咐小五，“看住他啊！”这什么破孩子，跟老沈年轻的时候一样，死犟。 小五见到秋无意还是有些激动的，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压抑着，上前拉住唐倦，“放心，霍门主跟老大都在呢！”眼神却偷偷瞟向秋无意。 “你不担心，你就待在这，不要拦着我。”唐倦甩开他刚向前走了两步。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剧烈震颤，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其他声音都听不到，灰尘蒸腾，眼前尘土飞扬，烧焦味夹杂着青草味在烟尘的裹挟心爱冲进鼻腔，呼吸都变得艰难，想咳也咳不出来。 炸了！唐倦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就是沈珏在哪呢！ 烟尘渐渐散开，尘埃落定。 运气好的人捡回了一条小命，呆滞地望着已经炸成废墟的千饮坊，心中空空荡荡。 唐倦感受不到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抖落满身的尘土，摇摇晃晃地朝着废墟走过去。 赫赫有名的千饮坊彻底夷为平地，满眼的藤蔓像是一场幻觉，风一吹，烟消云散，幸存的人开始找回了听觉，来时那种即将得到至宝的喜悦还犹在眼前，现在只剩下满目疮痍，更有很多人尸体都没留下。 “沈 珏 ”唐倦的耳鸣声逐渐消散，他噙动着颤抖的唇，嗓子被堵上了一样，用尽力气喊不出沈珏的名字。 沈珏，死了吗！ 这个恐怖的认知开始在唐倦心里塌方，心脏激烈地跳动来表达他不相信，他不信。 谢缓缓直接被炸懵了，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小五也步履蹒跚地往废墟走去。 只有秋无意晃着被炸蒙圈的脑袋，骂街，“沈珏你个王八蛋，说炸就炸，提前说一声会死吗！”差点把老子给炸傻了！ “又不是我炸的，你少骂我！”沈珏的声音带着点喘，有气无力的，但在唐倦的听来如同天籁，他猛地回头，看见被霍意扶着的沈珏，正看着他笑。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受。 唐倦飞扑过去，想要把人抓进怀里的冲动一闪而逝。 他克制地在沈珏面前一个急停，“你，你受伤了吗？”眼睛已经快速地把沈珏从头到脚扫了八遍。 人还好，胳膊腿都健在，尘土很多，没见到什么血迹，唐倦的心放下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伤。 这是吓着了？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沈珏纳闷。抬手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没事，没伤着！” 这种亲昵的动作，成功安抚了唐倦那颗已经跳累了的心脏，神经放松下来，腿都有点发软。 一直扶着沈珏的霍意本来想把人交给唐倦的，见此，只能把推出去的人又拽回来。他动作挺明显的，唐倦都看出来了，更何况被他推开拽去的沈珏。 “我没事了，松开吧！”沈珏在心里暗骂，重色轻友的东西。 唐倦懂事地过去扶他。 沈珏也没推辞，他刚才真的差点挂在里面，找到火药引爆点所在的书房很顺利，信烟发射的一瞬，沈珏把丹田里的那团东西压制到极致，蓬勃的内力一下子充盈全身枯萎的筋脉。 以指为剑，剑气刹那间迸发至周围，鬼蔓全碎，沈珏人瞬间至霍意的身边，他这套动作快得就在眨眼间，若是不会武功的人见了，定以为是活见了鬼。 霍意是熟知沈珏功夫的，就算这样，每次见到沈珏将内力运用到这种境界，还是会惊叹，天妒英才。 沈珏将至，霍意毫不犹豫地用飞刀将火药引爆，之后就是地动山摇。 第53章 神仙饮三十八 打赢我我就跟你走 沈珏感觉到了，唐倦扶着他的手细细地颤抖。 “真吓着了？”沈珏好笑地看着他，唐倦胆子这么小吗？ 快被你吓死了！这话唐倦现在还不敢说出口，只敢用后怕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真的给孩子吓着了。 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沈珏失笑，任由他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 八大派之一的霍意到了，沈珏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隐身，之前的那些小鱼小虾好似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表示这方天成偷偷养这种东西真是坏了心肝云云，义愤填膺的模样真的好像是来为大家主持公道的。 霍意冷着脸，场面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他的余光一直跟着秋无意移动。 秋无意那满身的五香味还没散尽，嫌弃自己的同时还不准其他人嫌弃他，站在他身边的小五就是受害者之一。 “五香味怎么了，不香吗？吃的时候你们怎么没嫌弃！”秋无意扯着嗓门对小五狂喷。 不嫌弃你自己为什么还要捂鼻子！小五敢怒不敢言。 “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嫂子？！ 小五绝杀。 一个称呼，差点封印了秋无意。他悄悄瞄一眼不远处正在跟其他人说话的霍意，很好，没注意到这边。 他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杀气，看得小五毛骨悚然，小五小心地赔着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霍意听见了，那句嫂子极大地取悦了他，暗自勾了下唇角，表示他的愉快心情。 竖着耳朵听这个惊天大瓜的唐倦差点被瓜噎死，他悄悄地碰了碰沈珏，“那个，小五他大哥是？”他直觉不是沈珏，但拿不准，沈珏跟小五更像一种上下级的关系，怎么看也不是兄弟的那种。 “霍意。”沈珏嘴里说出一个他没想过的名字。 “霍门主？”是小五的大哥，小五管秋无意叫嫂子，那么，秋无意跟霍门主就是…… 唐倦眼睛瞪得老大，“秋无意是霍意的媳妇？”原本他跟沈珏贴在一起耳语，一下子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这回大家都听见了！ 沈珏扶额，拍拍他，语重心长地叮嘱，“咱俩现在跑路吧！还来得及！” 真不怪唐倦冒失，主要是这事超过了他的认知，霍意他是知道的，柳叶门门主，为人有些冷漠，好在正直。 秋无意是最近几年名头正兴的红人，以长得好看出名，一手琵琶据说天上有地上无，听说弹琵琶的邱公子身姿可赛天下美人，迷得人神魂颠倒！ 唐倦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杀气腾腾还冒着五香味的身姿，只能说，江湖传言不可尽信。 这样两个人从来没听说有交集，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不过现在他没时间考虑这种问题了，秋无意的杀气腾腾已经从对着小五转移到对着唐倦。 “呃。”唐少侠卡壳了！他该怎么说。“这，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小朋友童言无忌，你就放过他吧！”沈珏笑着解围，还不忘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小朋友？”秋无意漂亮的眸子波光流转，“你见过长得这么人高马大的小朋友？”他一股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人家霍大门主是什么人啊！我是什么东西，配得上吗？再说了人家霍门主可是有心肝的，你家小朋友可当心祸从口出！人家霍门主可是要计较的！” 说完还嫌不过瘾，又转向小五，“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管谁叫嫂子呢！我看你嘴也不想要了！”说完就要拂袖而去，还不忘冷哼一声，“没一个好东西！” 沈珏被他怼了一顿也没生气，这两人之间的这点破事他是最清楚的，眼看着秋无意要溜走，不轻不重地朝着霍意那个方向轻咳了一声，“有人要走了哦！霍门主！” ……“沈珏，你个王八蛋！”秋无意骂音未落，人已经飘至两丈开外。 凭良心说，秋无意的轻功已经很不错，霍意比他更快，身形一动，在他想要借势而行的时候，截住了他。 “上哪去？”霍意拦在他身前。 不说话还好，这货一说话秋无意火就大。 他恶狠狠地道：“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啊！霍门主！” 秋无意声音清亮，高声说话时更引人瞩目，周围很多人都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霍意刚才是在听幸存者跟他汇报请示的情况，听见沈珏的提醒才发觉秋无意要跑，情急之下直接过来拦人。 现在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俩。 秋无意看向他的目光得意有点带哀伤，他是知道霍意最讨厌什么的，把感情这种拉扯不清的事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一刻，恐怕就要转身而去，秋无意在心里唾弃自己，赶紧滚蛋，走了清净。 “我是你什么人？”霍意不高兴地皱着眉，目光阴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混账，“我是睡过你的人！” 周围一片抽气声，吃瓜吃到真的了！ 连沈珏都对霍意刮目相看了，几年没见，老霍有长进啊！ “你有病啊！”秋无意感受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现在能跟我走了吗？”霍意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走你大爷！秋无意心底的委屈一下子冒出来，你说让老子滚老子就得滚，现在又说让老子跟你走，凭什么！ 委屈积攒得太久就变成了愤怒，“跟你走，等我死了吧！” 纸扇唰地打开，带着劲风冲着霍意的面门甩了过去。 霍意顿了一下，微微错身避开，好不容易才见到人，他不想跟秋无意动手。 “别闹了！”显然这三个字不适合用来劝秋无意这样的人！ “我闹？”行啊！我就闹了，嫌我闹还来惹我干什么！气疯了的秋无意扇子一挥，招招致命地朝霍意攻过去。 霍意的武功在秋无意之上，想要毫发无伤地制住秋无意也并非易事。 动手拆了几招之后，霍意只守不攻的态度更是激怒了秋无意。 “姓霍的，你不是要我跟你走吗？”秋无意讽刺地抬抬下巴，“打赢老子，老子就跟你走！” 第54章 神仙饮三十九 过期的浮梁 一般正常人听见自己的伴侣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是不会当真的，可惜霍意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没有老婆这种事真的活该。 这是沈珏有回喝了酒之后，评价霍意的！ 很一针见血。 “你俩差不多行了！”见这两人没有停手的意思，沈珏忍不住去劝，在这废墟之上，还有很多事等着霍意去处理，这时候，你俩在这‘打情骂俏’合适吗！ 自己说还不算，他给小五使眼色，你哥你嫂子都打起来了，就别看热闹了！ 小五是不敢去的，霍意或者秋无意他都不敢惹，但沈珏示意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走到战场边缘还没开口，秋无意的扇子已经朝着他飞过来。 “怎么，上阵亲兄弟啊！”秋无意眼神冰冷地看着小五。 小五大气都不敢喘。 “差不多了，秋老二！”秋老二是秋无意以前的绰号，他在家排行老二，沈珏经常这么叫他。 “沈珏，你是哪边的？”秋无意已经理智全无，怎么一个两个地都来劝他，是他的错吗？还有眼前这人，怎么就可着他一个欺负，总不能因为自己喜欢过他，就活该吧！ “霍意，算计你是我的不对，但我已经还够了！你到底还要怎样！”他哑着嗓子，拼命压抑声音里的颤抖。 “跟我回去！”霍意看他的眼神依旧冰冷。 “跟你回去干什么？你就异地昂要逼我是吗！”秋无意眼眶发红。 “跟我回去！”霍意不为所动。 ……旁观的沈珏无语，这是什么令人头大的对话，“老霍，你俩有什么慢慢说，你怎么想的说清楚。”光跟你回去有用吗！笨死得了。 “呵！”秋无意后退两步，反正他是不会跟姓霍的回去，除非他死了，他发过誓，再回头就是狗。 “霍意啊霍意！”秋无意的手在折扇的遮掩下，悄悄伸进袖口里，他袖子里还藏着一样秘密武器。 从沈珏那抢来的浮梁。 论武功打不过你，要是没有了内力，哼，秋无意脸上露出一点控制不住的微笑，论扇大嘴巴子老子还是没输过的！ 沈珏早就把浮梁这事给忘得差不多了，直到看见秋无意作死般的笑容，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 “秋无意，你先等一下！” 等是等不了的！一刻也等不了！ 同归于尽吧！秋无意在心中呐喊。 他先将扇子甩出去发难，等霍意出手相抗的时候，瓶子一扬，紫色的粉末顷刻而出，飘飘洒洒地从半空散落下来。 还带着一股子异香！ 沈珏叹息地揉揉发痛的额角，朗声道：“秋老二，我可是阻止过你的，是你不听，可别回头在怪我！” “老沈，没你的事，闪一边去！” “咳咳！”霍意是一点都没防备，扑了满脸，呛得他咳得停不下来！ 秋无意自己也呛得慌，他想好了，没了内力，他就可以跟霍意把这些年的烂账算个清楚，然后再打个痛快，反正有沈珏在，还能没了解药。 “什么东西？”好容易止住了咳，霍意终于能开口了，不过他直觉秋无意撒出来的应该不是好玩意。 秋无意勾起唇角，赏了霍意一个神秘的微笑，“浮梁！”只张嘴，不出声，霍意还是凭借着口型认出了这两个字。 浮梁，最厉害的散功药。 秋无意怎么会有浮梁，霍意不解地回头去看沈珏！ 难得的，沈珏回避了！ 沈珏表示，他现在不想解释，只想睡觉，他累了！ 霍意又看向唐倦，寄希望于唐倦能给出个解释。 “怎么回事？” 唐倦看看这周围不远不近围观的人，其中还有柳叶门的弟子，他现在要怎么说，说你们师娘以小馆的身份潜进千饮坊企图搞到神仙饮？这合适吗！ 唐倦只能含糊地说，“这事说来话长，不太好讲！”主要是不太好现在讲！ 也不知道霍意听懂了没！ 不过也不重要了，他倒不是不害怕浮梁，沈珏在，小五也在，还能解不了不成。 他比较怕再让秋无意给跑了。 霍意深呼吸，坦然地等着体内的功力被散去。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不止霍意，秋无意自己也觉察不对劲了，自己的功力好像没什么变化。 “沈珏。”他瞅了眼一直在往后退的沈珏，“你这玩意是不是放太久失效了！” “没有。”回答他的是唐倦，肯定没有，他试过。 “那什么…”说到一半秋无意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沈 珏 你敢骗老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根本就不是浮梁，他叫沈珏给忽悠了！ 就知道你得怪我，沈珏啧啧嘴，“不是劝过你了，你不听啊！” “我听你个头！”在霍意面前丢了个大人的秋老二彻底发飙了，扇子先出，在空中打着转地直奔沈珏，秋无意紧随其后，并指为掌，排向沈珏前胸。 他是带着火的，内息催动的掌风阵阵。 现在的沈珏大概是接不下这一掌的。 小五离得太远，有心无力够不到！ 霍意够得到，但他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唐倦倒是近，可惜他现在武力值为零，他已经做好了自己冲上去替沈珏挡下这一击的准备！ 关键时刻，被沈珏轻轻拽住了，“闭气！” 沈珏的话大部分都是骗人的，但有一些你一定要听！这是唐倦总结归纳出来的经验！ 他听话地屏住呼吸！ 一大团白色药粉结结实实地排在秋无意脸上！一点都没浪费。 秋无意连咳嗽都没来得及，就软倒在地，正好被疾步而来的霍意接到怀里！ 闭上眼睛前的秋无意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骂一句，沈珏，你大爷的！就进入了无边的昏暗。 沈珏察觉到霍意投来担忧的目光，解释道：“普通迷药，起效还挺快的！” 霍意点点头，“多谢！” 沈珏摇头，“客气了，不过你自己的事还是要想清楚才行！” 霍意点头，把昏迷的人抱上马车，吩咐人看好！ 最闹腾的被放倒了！世界清净多了。剩下的就是善后了！有霍门主主持大局，沈珏就打算带着唐倦悄悄溜走！ 第55章 神仙饮四十 选择埋藏的真相 霍意遣人来通知他们跟秋无意一起去先去客栈落脚。 也是为了能让沈珏帮他看着秋无意，省得他醒了再作妖。 沈珏不想去的，唐倦却想，沈珏的状态也不好，这几天不是伤就是病，刚才又在火药里滚一圈，他自己能笑着说得轻松，唐倦可一句都不信，他现在需要沈珏去休息。 看着唐倦几次拽他胳膊不撒手的姿态，沈珏最后无奈地跟随着柳叶门的人去了客栈。 等他舒服地洗好了澡，换了衣服，唐倦已经在他房间等了很久了！ “有事？”沈珏打着哈欠问，泡了澡就是容易困，霍门主直接包下了青云镇最好的客栈跟酒楼，柳叶门虽说不比以前在江湖上的地位，但霍意出门的牌面还是一点都不少，反正他也不缺钱。 见他出来，唐倦拽着他的胳膊坐到床上。 “我来看看你的手。”为了放血，沈珏你的手三天内连着划开几次，伤口好了又伤，已经撕裂的很严重了，这样的伤不好愈合不说，沈珏你刚才洗澡的时候还在水里泡了泡，深可见骨的不规则的创面泡的发白肿起，看着特别凄惨。 所以沈珏伸出手的时候，唐倦气得发了飙，“你不知道着伤不能沾水吗？”尤其是当事人还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哦，没什么大事！”沈珏抬起爪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敷点药两天就好了！” 唐倦细致给他包上伤口，小心翼翼地怕弄疼了，闷声说道，“别再碰水了，也不要活动，有什么事就叫我。”他情绪低落的沈珏都不忍心笑话他。 “好好好，知道了，你是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了吗！放心吧！”沈珏用另一只手拍着自己胸脯保证，“我心里有数。” “你是什么正经大夫吗？”唐倦抬眼盯着他笑眯眯的眸子问，你才不是大夫，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沈珏眼底的笑意却更胜了，他使坏地贴近了唐倦，轻声说，“我正不正经，唐少侠怎么知道的？”他话说得暧昧不明，刚洗完澡的水汽夹杂着沈珏说话的气息全扑在唐倦的脸颊，又热又带点清香！ 唐倦猛地起身往回撤，差点撞到床边的小茶桌。 看他红着脸兵荒马乱的模样，沈珏坏心眼地笑起来。 唐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沈珏就是在拿他找乐，想回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咬咬牙，深呼吸，先记着这笔账，看他以后报复回来，哼。 看着青年被他逗得面红耳赤又回不了嘴的样子，他就特别开心。 笑得差不多了，沈珏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都则真的把人惹急了，还能哄！ “我开玩笑呢，莫气莫气啊！”自从发现唐倦这个容易脸红害羞的小毛病后，沈珏就恶劣地想要去逗人，但又不能把人惹毛了，控制在一个不会生他气，又可以让他下次继续调戏的范围，真是太有意思了！ 唐倦把给他治伤的药端到一旁去，自己也坐到椅子上灌了口茶，“我没生气！”他就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嗯，那现在伤也看好了，还有事？”没事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他是真困了。 “你休息吧！我再去千饮坊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唐倦也看出他确实是累了。 “那我劝你不要去。”沈珏也把他当外人，脱了鞋子钻进被子里。 “为什么？” “霍门主应该不需要你的帮忙，你若被人认出来了，还会是很麻烦的事。”沈珏又一个哈欠。 “我们都不去，霍门主准备怎么说，鬼蔓跟无数少女的性命，朱掌门跟张天师的死，还有神仙饮的真相。”他是参与了整件事的人，他怎么能不去。 “不会有什么真相的。” 沈珏打断他，“这件事大概就是方天成养蛊害人多行不义，爱妻叶安安看不过去，替天行道大义灭亲，管家方文得知了此事，企图用这件事要挟叶安安交出方家秘宝，结果被朱掌门跟张天师撞见，方文痛下杀手，灭了口，叶安安走投无路，只能放出方天成养的蛊，同归于尽！” “可惜了，哎，从此神仙饮怕是再难寻踪迹了，所有知道神仙饮秘方的人，都死了！”沈珏哀叹得极其真诚，像是这件事就真的是这样似的。 唐倦不是傻子，仔细一琢磨就知道，就知道沈珏为什么会这么说，霍门主为什么会这么做。 但他还是不甘心，那些死去的姑娘，那些生命，就这么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没有真相，没有公道，她们的家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死之前被怎样的对待，甚至，没有一个葬身之地。 唐倦心难安，这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江湖。 “很难接受？”沈珏见他眼神中的痛苦之色，干脆坐了起来，把被子裹在身上，他是理解唐倦的。 从小就被教导，武林中人，当以锄强扶弱为己任，侠之大义，为国为民。 可现实的江湖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江湖，更是残忍不公的江湖，唐倦对世界的必将被瓦解，这只是个痛苦的开始。 “我知道。”唐倦苦笑，他只是想当然，也不是蠢得不懂变通。 神仙饮不能公之于众，鬼蔓的真正用途更是不能为人知，这才是对其他潜在被害人的保护。 一旦大家知道用少女跟鬼蔓能种出神仙饮，哪怕是个半成品，也会有很利欲熏心的人去尝试。 知道的人越多，到时候死的少女就会越多，当很多人这么干的时候，谁又能去保护那些处在任人宰割的无力反抗的人呢！ 所以神仙饮的真相，注定要无人知晓！ 唐倦长长地深呼吸，用来平静心里的悲哀，对这个江湖的悲哀，对人性的悲哀，还有对自己的。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沈珏拍拍身边的床榻，“过来躺会，这天下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唐倦苦笑，他想说他没有心情睡觉，也睡不着。 “就当陪我躺一会！”沈珏说。 这句话对唐倦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致命吸引力。 他听话地去洗了手，和衣躺在沈珏身边。 心里的不平静好像好了一些。 “有些事呢，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与其纠结那些不可逆的过往，不如去看看能为活着的其他人做些什么。”沈珏合上双眼，轻声说。 唐倦也闭上眼，沈珏身上的气息蔓延过来，让他鼻尖发酸。 “能这么想的人没几个。”唐倦嘟囔着。 青云镇外的官道上，叶安安一身普通农妇打扮，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她的好气色，身侧背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足够他们娘俩这辈子吃喝的细软。 方成儒跟在她身后，手紧紧拉着她的衣袖，亲昵的姿态跟在千饮坊的时候判若两人。 “成儒，你累吗？累的话我们歇歇。”他们二人没有骑马。 方成儒摇摇头，擦擦脸上的汗水，“娘亲，你累了吗？” 叶安安回头笑道，“没有，等离这里远一些，我们就雇辆马车。”现在她不敢，总觉得马车目标太大，到了江南，恐怕他们也要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了，这样想着，她反手攥住儿子的手，“以后跟着娘亲，肯呢过要吃苦了。”她是有些愧疚的，千饮坊那样的锦衣玉食她是给不了孩子的，而且还亲手给毁了，她怕成儒长大了会恨她。 “不怕，等我长大了，我挣钱养娘亲，挣干干净净的钱。”小孩仰起头，骄傲地冲着叶安安笑。 第56章 卖身?我没打算给钱! “睡什么睡……我是猪吗？”超级大的声音在半夜响彻整个客栈。 沈珏叹气地转个身，正好对上同样被吵醒的唐倦。 唐倦已经醒了好一会了，看沈珏还在睡，就没动，怕吵醒他。 “叫姓霍的来见我，不然等我出去了，踏平你们柳叶门……”秋无意还在继续。 沈珏感叹，嗓子真好，喊了多久了，还这么清亮，这要是送去唱曲，没准能红。 唐倦看他困倦得很，又被吵得不得安宁，忍不住说，“要不，我去劝劝。” “没用的，越劝越来劲。”沈珏又翻了个身，“你也回房睡吧！”他留唐倦在这是因为看他情绪太低落，才想着开导安慰几句。 不是你叫我陪你躺的吗。怎么用完就撇呢！唐倦不想走，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想回去自己睡。 但他也没有继续赖在这儿的理由，只能装死不说话。 忽地又想起在马车上的那一晚，沈珏窝在他怀里的样子，乖乖巧巧的，靠着他，这么一想手就有点痒痒的， …… 身后的人，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盯着自己后背的眼神还越来越有存在感了，沈珏转过去，人又把眼睛闭上了，也不说话，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 不远处，秋无意的骂街还在继续，且有没完没了的意思，身后这个还赖在他这不打算走，这一个两个的，沈珏心累地叹息，千饮坊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可雪鸣还没有下落，这么一想，真是前路漫漫，更累了。 唐倦以为他被吵得烦躁，贴心地用手搭在沈珏的头上，替他捂好耳朵，“睡吧！”你看，这不就找到了他留下来的理由。 ……更睡不着了！这孩子都跟谁学的。 霍意回客栈的时候，正值黎明前夕，最安静的时候，流浪猫都睡了。 客栈静悄悄的，这倒是出乎霍意的意料。 他直接来到秋无意住的房门前，门口两个站岗的弟子倒还精神抖擞。见了他行礼道，“门主好。” “这么安静？”他冲着里面抬了下下巴，“没骂街？”这不像秋无意啊！ “回门主，骂过了！”弟子老实地回答，“沈先生过来说太吵，进去把人嘴给堵了！” ……怪不得！霍意了然，推门进去还不忘吩咐二人可以下去了。 房间里昏暗得不行，霍意点了灯，回头就看见被绑在床上的人，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那眼神，霍意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绑着，现在已经杀上来了。 还好他捆得结实。 他坐到秋无意的床边，“我现在给你的嘴巴放开，但你不能喊，听到了吗？” 秋无意翻个白眼给他，不情愿地点点头。 “饿了吗？”霍意把堵在嘴上的布取下来，问他。 “饿你个头，识相的赶紧给我解开，不然有你好果子吃。”他骂了太久，嗓子疼得不行，说话声都带着沙哑。 让霍意无端想起某个晚上某件事后，也是这个声音，有点勾人。 “我不爱吃果子。”，秋无意是被仰面双手分开绑在床柱上的，只不过他自己挣扎蛄蛹的一片狼藉，现在拧巴着身体，轻蔑地瞪着霍意。 霍意往他身边坐了坐，随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下，“现在是你求我放开你，求人不是应该说点好听的。” “想听好听的啊？”秋无意不咸不淡地笑笑，“行啊！给老子伺候好了，赏你个好脸色，想见我的人多了，真金白银各种好听地哄着我，我还不一定见他们呢！你算是个老几。”秋无意扭脸过去，“霍门主这三个字，现在我不稀罕了！”秋无意心想，我当成宝的时候，你不给，现在我不要了，你就滚远点吧！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口怨气是从哪来的，明明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现在又觉得委屈。 烦死了。 霍意听他一口气嘚吧完，也不恼，端着茶杯到他嘴边，“喝吗？”嗓子都成这样了，还能说个没完，也不嫌累。 喝。有水不喝是傻子。秋无意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就着霍门主的手，把水喝了个干净，“我饿了，你解开我。” “那不行，万一你跑了呢！”霍门主干脆地回答。 “我肯定不跑。” “哎，这话以前还能信上几分，现在嘛！”霍意摇摇头，“谁信谁是傻子。”以前挺诚实个人，现在满嘴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沈珏学的，不学好。 “你大爷的，霍意，咱俩早就两清了！你凭什么绑着我。”秋无意炸毛了。 “清不了！”霍意情绪平稳，秋无意怎么折腾他都一个样子，表情都没变过，“我不是还睡了你么，怎么也得负责到底吧！” 我艹，秋无意彻底炸了，从霍意你个不要脸地骂到霍意你以后生孩子没屁眼……破锣嗓子发挥着它最后的一丝功力，终于也是宣告息鼓了。 霍意就这么坐在一旁任他骂，时不时地喝口茶，不知道还以为骂的不是他呢。 这动不动就炸的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他记着秋无意的父母都是很温和的人，霍门主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瞪着没声了才凑过去问，“骂够了没！” “够了！”秋无意彻底没力气了！ 霍意点点头，那就行，说着上手去解秋无意的衣服。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秋无意无处可退，手还绑着，慌成了个结巴。 “脱衣服啊！”霍意抬眼看他。 “大白天的，脱脱脱什么，衣服。” 霍意回头看看窗外还乌漆嘛黑的天色，挺好，秋无意终于被他气的失了智！ “秋公子艳名满天下了都，不知道脱衣服干什么？”说起这事霍意就心梗，他这五年找这人都快找疯了，结果人家在外胡作非为，他愣是一点都没想过这邱公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放屁！”秋无意心里堵得慌，“老子卖艺不卖身！” “卖身？”霍意冷笑，手上的动作不停，“你想多了，我没打算给你钱！” 第57章 借日发作 生气是可以气傻的吗？霍意看着秋无意挣脱不开绳索，气得浑身发抖后一口咬在枕头上，陷入了沉思。 解衣带的手停下来，霍意把绑着的人解开，绳子粗糙，手腕处已经磨破了皮，先前没注意，现在借着灯火，秋无意的一双手血迹斑斑，指尖处随意绑着布条，渗出来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深褐色，还沾了灰尘泥土，看着好凄惨。 “你手怎么了？”秋无意最宝贝这双手，平时都舍不得干点重活，怎么伤成这样的。 “不用你管。”恢复自由的秋无意，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 他瞪着霍意，“撒手！” 霍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小心地拆开指尖的棉布，血肉模糊的伤暴露在眼前，看得霍意眉头紧锁，秋无意的手指尖明显是被钝器活生生砸碎的，指尖骨头已经碎成粉末跟同样的砸烂的肉泥混在一起。 “你不知道疼吗？”伤成这样还到处跑，明明心里疼成一团，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不耐烦的情绪，霍意自己也后悔，可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跟秋无意就是没办法好好说话。 果然，秋无意刚刚平息的火气又要蹿上来。 “不要动了！”捧着他手的人再开口，声音低了很多，还带着点恳求的口吻，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手不想要了吗！” 霍门主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么温柔的话吧！惊得秋无意当场傻了眼，霍意亲了他，虽然是手背。真的不是幻觉吗？秋无意觉着自己大概是中毒了，产生了幻觉。 他眨巴着眼睛，用力地看眼前这人，真的是霍意吗？ 霍意没空跟他大眼瞪小眼，不过人不再闹了，他是挺惊喜的，看来沈珏说得对，秋无意吃软不吃硬，光说是没用的，他得改变策略。 “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些药。”他的手再不处理，真的会废掉。霍意压着火，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等我回来！” 谁等你谁是狗，秋无意在心想。 “我，找了你很久，你知道吗？”从他们那晚之后，有五年了。 秋无意豁然抬头看他，没想过霍意还能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装作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现在找到了，打算怎么办。”秋无意放松地斜靠在床头，一副你要杀要剐随意吧的神态。 只是眼底的难过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五年前，我是有话对你说的。”霍意想起五年前乱七八糟的那个晚上就头疼，他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是睡过的关系，但也只有那么一次，还是在秋无意的算计之下。 “秋岩，虽说已经过了五年，那我还是想把那天想说的话说完，所以，你等我回来好吗？”霍意半蹲下来，与秋无意平视，双眸透着恳求，就这么看着他。 “嗯。”秋无意唾弃自己的心软，但又忍不住。 霍意出去后，秋无意果真没想着跑，他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脑子里都是五年前的不欢而散。 秋无意的指尖骨已经碎裂，想要重生，基本不可能，霍意手头上有几种药，但都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想到了沈珏。 于是，在天还没亮狗都没醒的这个时间，霍门主敲上了沈珏的房门，到门口的时候，他就觉着不对，这屋里怎么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霍意怔住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正当他犹豫时里面响起一个微喘的声音：“进，进来。”听声音是沈珏。 呃，合适吗！霍意心说。 “咳，那我进来了！”霍意推门而入。 房里没有烛火，只有沈珏压抑痛苦的呻吟声。 霍意两步跨到床榻前，沈珏睡在里面，外侧躺着唐倦，已经睡得不省人事，沈珏抱着自己的臂膀缩成一团，粗重的呼吸彰显着这人此刻的痛苦。 “我怎么帮你。”他知道如果不是真的需要帮忙，沈珏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这个样子的，就算是朋友也不行。 “带，带他出去。”沈珏牙齿打颤得厉害，浑身的肌肉都因为要对抗丹田的痛楚紧绷到痉挛。 霍意看一眼睡得香甜的唐倦，只能先把人扛出去，大概是沈珏给他下了药，霍意把人扔到隔壁的空屋子，人也没醒。 沈珏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唐倦不在，他终于不用分出精神来担心把唐倦弄醒。 霍意把唐倦送走，自己又转了回来。 沈珏也没有赶他走，霍大门主就自己找个地方坐着，等着沈珏挨过这一阵，没办法，他帮不上忙，这是沈珏白天动用内力要付出的代价。 沈珏中的蛊，名曰借日，没有解法，就算是习药药来了，也没辙。 此蛊不害人性命，只吞噬内力。中蛊者的一身功力都存在蛊虫里，蛊虫就寄居在丹田处，用这些内力给自己造一个窝，安眠。 借日分子母，子蛊会吞掉种蛊者的全部内力，然后等待着成熟的那天，听从母蛊的召唤，把吸收到的功力全部转移给母蛊，拥有母蛊的那个人，就可以把子蛊的内力占为己有，这种不劳而获的练功方式，听上去很诱人，但禁忌也相当多，就比如，能种子母蛊的必须是有血缘的亲人才行。 沈珏的借日，伴生已久，平日里他内力全无，跟普通人无异，只不过如有危险时刻，还是可以经脉逆转，强行压制蛊虫，迫使它把吞掉的内力吐出来，暂时为自己所用，但是有个弊端，强行运功过后必遭反噬，借日会以为自己受到威胁，疯狂吸收体力散落的内力以及分泌出毒素，让人生不如死。 就像沈珏现在这样。 白天在千饮坊强行运功，现在就是遭报复的时候了。 沈珏忍过一波又一波噬心挫骨的疼，真的疼啊，每一寸筋脉都被生生撕开的疼，疼到极致他甚至恍惚着看到了那天黑楼里吞噬了一切的大火。 霍意起身想要去叫醒唐倦，随后才想起沈珏说过的，唐倦也武功尽失。 他叹气，这真是没办法了，只能靠着沈珏自己扛过去。 等天光发白的时候，沈珏终是好了一些，那种蚀骨的疼痛消退了很多，只余下筋脉被毒素侵蚀后损伤造成的隐隐的痛，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不至于让他起不了身。 “谢了啊！”沈珏抹了把额上的汗，他知道霍意没走，是怕他出现什么意外。 “不用。”霍意就是霍意，冷冷淡淡的。 沈珏用力撑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来，调侃道，“你这个德行，还指望着能追回秋无意？”别被人再踹一次就是好的。 提到秋无意，霍意往外走的步子停了下来。 “他的手，谁弄的！”十指连心，当时得有多疼，霍意不敢想。 “方文吧！”沈珏从床上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旁，他现在手脚发软，嗓子渴得冒烟，这个霍门主是真的不会来事，要是唐倦在，现在已经把茶杯放到他手里了。 “话说你这么晚找我干什么？”勉强给自己倒了杯水的沈珏问。 第58章 踹下床 “他的手，问题很大，我来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正好赶上沈珏蛊毒发作。“据我所知，唐倦修习的清风决，可以缓解你发作时的症状。” “我知道，但他现在帮不上我。”沈珏懒散散地歪靠在椅子上，突然坐直了，“等下，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这个才跟他扯在一起的吧！”难怪刚才霍意看他的眼神意有所指。 “这跟我没有关系。”霍意不在意地说。 冤枉好不好，沈珏摇摇头，懒得争辩，霍意这人，忒没劲，除了秋老二没人估计没人看得上。 “有没有？”霍意没忘自己来的目的。 “什么？”沈珏被他问得一愣，稍后自己也反应过来，“哦，秋老二的爪子啊！”他在怀里翻翻找找，不确定带了没有。 目光戏谑地看向这位霍门主。 霍意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说什么就说！” “没有。”沈珏把一包药粉扔在桌上，“喏，外敷。” “我听说一个消息。”霍意不客气地把药收起来，“盛阳山上好像出了变故，貌似，跟唐倦有关，具体的，我就打探不到了。”江湖上还没有一点风声，霍意能打听到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嗯。”沈珏猜到了，胡尚年秘密追杀唐倦到现在没有结果，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霍意看他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一个疑虑在心头笼起，“不是你做的？” “啊？”沈珏不敢置信这话是从老友嘴里说出来的。 “先斩断唐倦的后路，让他跟盛阳离心，然后再跟他共患难，培养情谊，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为你所用。”霍意一步步分析，最后还加了一句，“这都是你擅长的！” 他真是这么想过。霍意很诚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少绕弯子，除了对上秋老二。 沈珏真的想吐血，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觉得霍意说的，很可信，如果不是当事人的自己确实没做过的话吗，他都快要信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给霍意竖个大拇指，你赢了！ 看着沈珏这个生无可恋的德行，霍意领会了，“看来不是你。”他跟沈珏能交上朋友，最大的原因是沈珏在他面前，从不说谎。 那就是盛阳山真的出问题了。 “你打算怎么办？护着他，取得信任，然后为你所用？”霍意接着分析。 沈珏心累，看都懒得看他，用手指着门口，“滚吧。”活该你这辈子单身。 霍意也不生气，干脆地起身走人。 到门口还不忘提醒一句，“别小看了盛阳山，要帮忙的话跟我说。”毕竟现在的沈珏不比当年了。 沈珏眼皮都没抬，摆摆手让他赶快滚。 沈珏给的药相当好，敷上之后，断骨的手指一点痛感都没有了。 秋无意看着重新包扎稳妥的手指，心里五味杂陈。 “老沈给的药也就你敢用。”就那半吊子医术早晚给自己治归西了。 “这应该是习药药留下来的，沈珏的医术一向只祸害他自己。”霍意又恢复了之前的冷脸。 “也是，没把自己折腾死也算他命大。”秋无意感慨。 “行了，我伤也治了，霍门主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他就要撤了。 霍意不说话地看着他，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脑子里在飞速运转，他得有把人留下来的理由。 “还是说，霍门主不打算放我走了。”秋无意笑着问他。 他跟霍意之间有笔永远也算不清的糊涂账。 他也不想再算了，怪累人的。 “还没吃饭。”霍意憋了半天，憋出一个秋无意无法拒绝的理由。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唐倦早起头痛欲裂，跟喝了假酒一样，看着陌生的房间，头更疼了。 他怎么睡这了。 爬起来一推门就看见沈珏坐在他房间的门廊前，一脸笑意地好似专门在等着他。 “终于醒啦！”沈珏的语调欢快，给人感觉心情很好。 “嗯。”唐倦甩甩头，让自己清明一点，“你怎么在这，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唐倦打量他，休息了一夜，沈珏的脸色还没之前好看，青白中透着疲惫，一点活人色都没有，喜爱真乃换身行头扔到乱葬岗躺下，绝对没人能认出这是个活的。 “这还不是怪你。”沈珏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唐少侠，你睡觉也太不老实了，两次把我踹下床，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给你换个屋子睡。害得我这一宿都没休息好。” ……我睡姿这么差？唐倦怀疑，鉴于他之前也没跟人一起睡过，还真说不准，“可在半月封我也睡得挺好的啊！”也没发生过这种事啊！ “可能是因为，昨天你心情不好吧！”沈珏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为了那些无辜的姑娘难过，半夜里还听见你迷迷糊糊地说胡话，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是容易发生一些不正常现象的，有些严重时偶有梦游，也是存在的。”他目光怜惜地看着唐倦。 唐倦还真的有点分不出真假。 “别多想了，收拾收拾，咱们也该上路了！”沈珏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言辞恳切。 唐倦点点还是很疼的头。 确实，他们该出发去找雪鸣了。 跟着沈珏往客栈大堂走，准备去吃早饭，唐倦忽地想起来，不对啊，昨天他不是睡在床的外侧吗？那他是怎么把睡在里面的沈珏踹下床的！ 第59章 无意的意是霍意的意 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沈珏在客栈外望着湛蓝的天。 青云镇依旧热闹，茶馆酒楼时常有人小声议论着昨天千饮坊发生的爆炸，大家猜什么的都有，大都是很惋惜，方老爷那么好的一个人，唉，现在这一家子都遭了难，真是可怜啊！ 唐倦挺愤愤不平的，方天成这样的人，也配在众人口中说一句好人吗？ 沈珏笑他到底是小孩。 “众人评价得好与不好，有什么重要的。你既不当官又不要留名青史，为什么要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呢！年纪轻轻的，别被这种没用的东西所累。”反正死之后，好与不好，都已经听不到了！ “还是要在乎的吧！”不然为什么做坏事的小人还要装成君子呢，本质上他们自己也知道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噗，沈珏笑弯了腰，他回手在唐倦脸上掐了一把，“当然是因为装成好人才能成功地骗到人啊！唐少侠。” 傻子，沈珏心道。 唐倦不作声，他不想承认沈珏说得是对的。 “别想了，傻小子，走吧！”这天气这么好，多适合骨蝶出来干活啊！ 唐倦赶忙跟上。 出镇的必经之路上，小五跟谢缓缓牵着马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远远看见沈珏走过来，赶紧迎上前去，“老大！”小五热情地把唐倦身上的包裹往自己身上挂。 “你要跟着我们？”沈珏不确定地问。 小五狂点头，好不容易逮到沈珏，他可不是要跟紧。 唐倦好奇地凑过来看着谢缓缓，小五说要跟他倒是可以理解，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小五曾经在沈珏手下做过事，这个缓缓姑娘也一脸向往地要跟着是怎么回事。 “我要跟你们浪迹江湖，惩恶扬善！”小姑娘一脸兴奋，那天在千饮坊外边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沈珏跟霍门主是至交，唐倦更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少侠，她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沈珏用老父亲的慈爱目光看着她，“缓缓姑娘啊，你说的这两样呢我们都不干。” 谢缓缓愣了一下，然后用炙热的眼神看着沈珏，“那我们去做什么。” 怎么看着你更兴奋了呢！唐倦缩回脑袋，这姑娘热络得可怕。 “我们啊！去追一个走失的朋友。”沈珏温柔地说。 谢缓缓歪着头思考了一小会儿，“那不能带上我一块吗？”她回身眨着无辜的眼睛望向小五。 应该送她回家的，小五心想，怎么说也答应了她哥哥，可他又怕送完了缓缓姑娘，他又找不见沈珏了，一时陷入了两难。 “呃，缓缓姑娘啊！你哥哥不是还要追杀唐倦吗！” “嗯。” “带上你是不是就不合适了！”沈珏循循善诱地问她，“万一，你要是给你哥哥通风报信怎么办，我是说万一啊！当然缓缓姑娘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笑眯眯地，“所以你看，我相信你，但是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误会，对不对。” 谢缓缓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两根眉毛皱得死紧，“你说得有道理。”一下秒，又豁然开朗，自来熟地拍着沈珏的肩膀，“要不你们劫持我吧！这样我就能跟你们一起去浪迹江湖了，还能避免我哥伤害你们，如果他敢追上来，你们就用我的命要挟他，一举两得，好不好。” 三人无语地看着这姑娘兴致勃勃手舞足蹈地连比划带说。 良久，沈珏放弃挣扎般摆摆手，算了，带上吧！“小五，你照看好缓缓姑娘。” “好嘞！”小五答应得爽快。 一行两人变成四人，跟着骨蝶去找那个飞丢了的雪鸣。 秋无意已经在客栈吃完了早餐，午餐，眼看着要吃晚餐了。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他没形象地坐在宽大的茶椅上，不耐烦地抖着腿，“吃了晚餐是不是还要吃了明早的早餐才能走。”说不准又要吃午餐了，霍意不会觉着这么轮回下去就能把自己留在这吧！ “吃了晚餐该休息了！”霍门主一本正经地说。 ……真行。 “不陪你玩了啊！”秋无意站起身，他要离开了，再不走，他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霍意抬头认真地看着他，“要去哪？可以告诉我吗？”沈珏临走前，给他留了锦囊，只写了三句话。 一、不要勉强对方做不愿意做的事。包括床上某些事。 二、心里的想法请用嘴说出来。嘴这种东西不要只用来吃饭，该说的话要及时说。 三、请学会死缠烂打，切忌出现让你滚你就滚的情况发生。 沈珏说按照他说的做，追回秋无意问题不大，作为交换，他要帮沈珏留意着盛阳山的动静。 “不行也没关系。”霍意见秋无意不答，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他发现这好像也不难。 秋无意有点懵，“你发烧了？”他说着把手贴在对方额头上，也没有啊！ 霍意一动不动地任他折腾。 “呐，话是你自己说的啊！那我走了啊！”秋无意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试探着看向霍意。 霍门主被他模样逗笑，点头示意他可以走。 ……不对劲。秋无意在心里揣测，这货不会是被调包了吧！还对着他笑了。这万年冰山脸他都快看习惯了。 “咳咳，你，真没事吧？”秋无意撇撇嘴，又转了回来，真不是他犯贱，是这霍意实在是透着怪异。 “没。” 嗯，回答还是这么言简意赅，看样子问题不大。 秋无意叹气，狠狠心，又坐了回去，“咱俩聊聊呗。” “你说。”霍意很认真地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 这双眼睛看得秋无意差点卡了壳。 “知道我为什么从秋岩改名为秋无意吗？” 霍意摇头，他不知道，但觉得应该跟自己有关。 “无意的意，是霍意的意。”秋无意苦笑，“我的生命中，注定不会有你了！”这是他五年前告诫自己的，他放任自己在霍意身边打转了七年，在霍意为了一个死去的人用刀指着他的时候，终于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他给自己改名叫秋无意，希望自己再也不要记得他了！ 第60章 失忆的小五 秋无意目光莹莹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自己当时的心境，好似真的一点触动都没有了！ 平静无波澜。 “我不在意了，希望你也别在意了！”可以吗？ “好。”霍意点头答应，眼神一刻不离地跟着他的身影，直到看不见！ 人消失在视线里，刚才平和的目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呼之欲出的占有欲。 沈珏一行人跑了两天，来到了渡州，这里临江，水路的贸易颇多，人也多，江湖人更多，消息灵通，也鱼龙混杂。 “这里好热闹啊！”谢缓缓看花了眼。 “嗯，今晚就在这住下。”眼见着天已经不早了，趁着城门没关，他们还能找个客栈去。 自从有了小五，沈珏就再也不用操心住哪吃啥，小五都会妥帖地办好。 唐倦看着忙碌的小屋，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对你这么言听计从。”经过这两天观察，他觉得就算沈珏说让小五去死，大概小五也不会说什么，转身就去。 “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我。”沈珏目送着小五跟谢缓缓有说有笑的背影，小声地说。 “他做什么了？”唐倦好奇，而且沈珏并没有流露出怪罪他的意思。 “说来话长。”沈珏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头，“小五这里出了问题，失了忆。” 唐倦睁大了眼睛，看看走远的小五，又看看沈珏，不太相信，他跟小五也闲聊过，完全没有失忆的样子，对自己的出身，家世都清清楚楚的。 “或者说，他的记忆被人篡改了。”沈珏淡淡地说，言语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悲伤。 “人的记忆还能篡改？”唐倦惊呼。 “当然可以。” “谁啊！”篡改别人的记忆，这么缺德的事也干。 “他自己。” 沈珏的声音轻到站在身边的唐倦勉强听见。 他觉得沈珏很伤心，内心觉得自己不该问下去。 沈珏很快地调整了状态，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关系。” 唐倦却看得出，这笑容里装着不同往日的东西。 “小五曾经在无意中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他承受不了这个结果，所以尝试用药物洗掉自己的记忆，后来出了岔子，记忆是洗掉了，也开始混乱了，多了一些凭空出现的记忆片段，很多都是他不可能经历的。”沈珏依旧笑得很温和，语气不疾不徐，“我后来想，那些多出来的虚假经历也许是他一直都梦寐以求的，想过的生活吧！” “也挺好的，不是吗！”活在自己编织的幻象里，并且信以为真。 跟他并排慢慢溜达的唐倦忽地转过身，抱住了他！ 人来人往地街上，唐倦就这样把沈珏拥在怀里。 他没思考为什么这样做，只在沈珏平静的语气里感知，沈珏很难过，他很想这么安慰他，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先行动了！ 唐倦的怀抱跟他的人一样，温厚有安全感。 他在大街上，很突然地，拥有了一个唐倦的拥抱。 这个想法让沈珏心底很愉悦。 没多想的唐倦现在得多想了，这要怎么收场，该怎么解释自己这很突兀的行为，要不装晕吧！眼睛一闭不管了，不行，他要是晕了，沈珏还得给他拖回去，他也挺沉的，沈珏这身体估计拖不动。 刹那间，唐倦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杂七杂八的念头。 沈珏扑哧地笑出声，抬手环抱着拍拍他的背，“喂，这是要抱多久啊！” 唐倦慌忙退开，抱的时候很冲动，现在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在沈珏也没有要打趣他的意思。 唐倦狠狠松了口气的时候，沈珏伸手在他头顶上拍拍，“谢谢唐少侠借我靠的怀抱。” 沈珏的话音轻轻柔柔地，落到唐倦的心头，那种想做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做的冲动再次涌上来，让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等他回过神来，沈珏已经晃悠悠地走远了。 小五选的客栈很不多，不是最繁华的，大堂里坐着歇脚的人也络绎不绝，看穿着，还是江湖人居多。 沈珏一行人打扮得更像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带着仆从丫头，他们进店也没太多人注意。 他们坐的位置在角落里，倒是把大堂所有人的动向都尽收眼底。 小五要了壶好茶给沈珏慢慢喝着，菜色也简单合沈珏的胃口，看得唐倦在心里暗暗记着沈珏的喜好习惯。 江湖人多的地方，消息也多，跟大家一样，也热爱谈论各种捕风捉影的八卦，什么哪个掌门的媳妇跟弟子跑了，哪个门派的弟子内讧了，等等等等，图的就是个热闹。 最近热议最多的除了千饮坊炸了，就是盛阳山首徒唐倦，被妖人蛊惑，先后打伤了胡渊鹏跟阻挡他的胡尚年，逃下山了。 但这只是传闻。 盛阳山的人没出来辟谣，当然也没承认。 “听说那唐倦是被一个邪教的小妖女给骗了，这才出手伤人，那小妖女可好看得紧。” “什么啊！才不是，告诉你们，是因为唐倦其实是女的，他女扮男装潜伏在盛阳山，被发现了才伤人逃走……” “真的假的，唐倦是女的？” “这是内部消息，我二舅姥爷天天往盛阳山送菜，绝对假不了！” “看不出来啊！兄弟，你有这人脉，咱二舅姥爷还有什么消息……” “那可多了，说这个唐倦啊长得特别好看，换上女装就更是倾国倾城……” 唐倦呆若木鸡，端到嘴边的茶都不会喝了。 沈珏倒是听得挺乐呵，目光探过去仔细地在唐倦脸上流连了一会，啧啧嘴点评道，“确实是生的好看。” 哑口无言的唐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沈珏调侃的，好半晌才顺过来这口气，这还能再离谱一点吗？他师父在他下山之前就闭关了，哪来的伤，他下山的时候，大师兄还亲自送他到山门前，他什么时候叛逃盛阳了，简直是一派胡言。 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就直接拍飞这几个说瞎话的，让他看看唐倦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冷静冷静！”沈珏顺着他后背给他顺着气，这孩子看起来快要气炸了。 “你不如想想，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珏眯着眼睛回想着他刚才听到的八卦。 第61章 连夜启程 是有人故意放出这种传言吗？唐倦也觉得有点奇怪，盛阳的风评一向很好，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很少涉及他们。 “也或许是我想多了。”沈珏微微笑了一下，“闲着没事干的人很多，瞎编出来用作吹牛也有可能。”他安慰着唐倦。 “小五，你说呢？” 唐倦隐隐有些担心。 “别担心啦，这一看就是假的呀！”谢缓缓吃得欢快，“你一看就是个男的，要说沈珏是个女的，没准还有人信。” 沈珏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饭。” 小五低头忍着笑，老大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女气了。 沈珏长得斯文秀气，白净文弱，眉眼又生得精致，年轻时还经常有人不怕死地调戏他，弄得烦不胜烦。 现在年纪大了，再加上他总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倒是书生气更多了些。 “要想知道传言怎么回事，打听打听盛阳山的近况不就知道了。”沈珏寻思着，这种谣言只要胡尚年出来转一圈就不攻自破了，除非，他就是散播流言的人，目的也很简单，追杀唐倦的进展一再耽搁，他坐不住了，想要在唐倦赶回山之前，先下手败坏他的名声。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更何况现在辟谣的关键可能还在造谣者的身上。 “小五，一会吃完饭，你去打听打听。”沈珏琢磨着，还是稳妥点比较好，尤其是之前霍意就曾提醒过他盛阳恐怕要出变故。 “好。” “我也去。”有热闹不凑就不是谢缓缓了。 沈珏上了心，更让唐倦心里打鼓，他有些担心师父。 “别担心。胡渊鹏还是有些本事的，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拿捏。”沈珏肯定的态度让唐倦安心一些。 他师父的功夫非一般人可敌，当年并不在黑楼楼主沈不然之下，沈不然虽说作恶多端，但武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 硬碰硬，他并不担心胡渊鹏，就怕，算计来自最信任的人。想到大师兄，唐倦心里就蒙上一层阴霾。 “多思无益。”沈珏给他倒了杯茶，“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找到雪鸣，恢复功力，不然真的出了意外，也是有心无力。” “你说得对。”唐倦心下稍定。 小五带着缓缓出去打探消息，沈珏转了一圈，决定回房睡觉，骑了一天马也是怪累人的。 “走啊！陪我躺一会！”沈珏笑眯眯地。 唐倦心思还在盛阳山上，根本就没听沈珏说了什么就被拽上楼了。 在他们离座后，一直在另一个角落里注视着他们的老人，也起身悄然离开。 唐倦被沈珏拉回房才反应过来，看看外边还没黑透的天，“现在就要睡了？”多少有点早吧！ “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早睡早起，身体好。”沈珏忍着困倦把自己洗吧洗吧，真的就准备躺下了。 说得好像比我大多少似的，唐倦在心里嘟囔。 “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我是能听见的。”已经闭上眼的沈珏突然说。 唐倦吓一跳，他也没出声啊，这人是会读心术吧！ “盯着我干嘛？”沈珏冷不防地睁开眼，正好跟盯着他看的唐倦对视。 “我，我在想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唐倦继续盯着他的眼睛看。 屋里点着灯火。 沈珏的双眸在烛火的照映下闪着细碎的光，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对唐倦来说，像是装了个钩子，严丝合缝地钩在他心上。 “说明我是个好人，能想你之所想。”沈珏又合上眼睛，真的准备睡觉了。 信你才有鬼，唐倦心道，好人是不说谎的。 当一个人闭上眼睛的时候，你的视线重心就会从眼睛转移到嘴巴上，沈珏的唇很有意思，薄而丰盈，唇瓣泛着苍白，又很有弹性的样子，平时总喜欢抿成一条线，高兴的时候两边的唇角会轻轻翘起来。 人的唇瓣是什么味道的呢！唐倦走神得厉害。 “别盯着我看了，躺会，没准等小五回来会有得忙呢！”沈珏翻了个身，留给唐倦一个单薄的背影。 以前唐倦特别不喜欢沈珏这华总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现在好像也是习惯了。 而且，也习惯了跟他躺在一起。 沈珏并没有睡，闭目养神顺道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霍意没有发来任何再次示警的消息，也不排除他的信息来源滞后了。 现在就看小五会带回怎样的消息了，他的预感并不乐观。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这个时节的雨水伴着寒气，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沈珏在心里哀叹，他挺讨厌冬天的，冷不说，任何生命都没有活力的样子，除了雪鸣。那傻鸟一到雪天就兴奋地在雪地里扎猛子，越发傻了，也不知道今年冬天之前他们还能不能回到半月封。 “冷吗？”唐倦悄声问。 说着还往他身边凑了凑，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 “还行！”沈珏模模糊糊地说，感受到唐倦年轻人特有的热烘烘的体温靠过来。 雨声催眠，有节奏地拍打在窗子上，让人昏昏欲睡。 小五回来的时候，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被一路护着的缓缓倒是还挺干爽的。 “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谢缓缓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除了哥哥外，这还是第一次有其他人愿意这么主动地护着她。 “我给老大说完再去洗。”事情紧急，不宜耽搁。 缓缓心里不赞同，也没说什么。 小五踏进沈珏的房间时，身上还在滴水，沈珏看得直皱眉。 “衣服不错，挺吸水的！”这话比外面的寒气还凉。 小五怔在原地。 “去换过衣服，再来说。”沈珏说这话时是笑着说的，却不是那种眉眼弯弯的笑，莫名地有压迫感，像一个久居上位的人，多少带了点不悦。 这种感觉一闪即过，宛若错觉。 小五在缓缓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去换衣服。 唐倦若有所思地回想那个一闪而过的沈珏，有点熟悉，又不是他以为的那种熟悉。 “去要一辆马车，干粮，跟老板结账，我们连夜上路。”沈珏打断他的思路并给他派发了任务。 “现在就走？”外面的雨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 “嗯。”沈珏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会路上就很难有热水喝了。 “小五这么急地赶过来，恐怕不是好消息，先离开这再说。”沈珏思量着。 “那我们奔哪个方向？”没有骨蝶的引路，如果跑反了就得不偿失了。 “别管了，你先去。”他也是有意地支开唐倦。心下预感，不会是好消息。 第62章 侮辱 八大门派之一的衡山派有分堂在此。 “他们刚刚接到掌门的通知，盛阳山已将唐倦除名。现在除名帖应该已经下发到各大门派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五绷着一张脸。 “原因？”沈珏的脸更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背叛师门，忤逆犯上。” “他们说唐少侠与歹人勾结，企图夜袭盛阳，被识破后打伤掌门逃跑，盛阳山遍寻无果，经商议将唐少侠逐出师门。”谢缓缓补充道，“还说，如果有各位侠士遇见，可以，可以。”谢缓缓看着沈珏越来越黑的脸色，不敢说下面的话。 “格杀勿论是吗！”这几个字仿佛带着冰碴，随着他满身的弑杀气息喷涌而来，低气压吓得谢缓缓往后站了站，不敢说话。 沈珏闭了闭眼睛，窗外的雨声吵得他烦躁，心里却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在几个呼吸间把那种想要踏平盛阳山的情绪压下去。 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的那瞬间，已经换回那个带点冷淡笑意的沈先生，“除名贴是胡尚年发的？” “是胡渊鹏。”小五顶着压力道。 不是胡尚年。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胡尚年设局骗了胡掌门，或者，胡渊鹏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当然也有第三种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撒谎的是唐倦。 沈珏眯着眼睛托着下巴思考着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唐家呢？没有接到帖子吗？” 小五摇摇头，时间太短了，现在还没听说。 沈珏冷笑，唐谦这个废物，除了一副皮囊真的是一无是处。 “把催动骨蝶的药拿出来。”沈珏把装着骨蝶的盒子交给小五，“准备马上走，胡渊鹏的消息先不要跟唐倦说。”不过他估计也瞒不了多久，这种事很快就会传播开来。 重要的是此帖一出，唐倦从正道名门的首徒一夜之间成为人人可杀的叛徒，没有恢复功力之前，要避免跟任何人正面冲突。 沈珏猜想得没错，顷刻之间，唐倦被盛阳除名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传得沸沸扬扬，这次不再是偷偷八卦的小道消息，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谈论猜测。 正在一楼打包了吃食的唐倦已经差不多听全了除名帖的内容。 “客官，客官？”掌柜地叫了他好几次，唐倦才勉强地回过神来。 “您的东西，已经好了！”掌柜的四十来岁，长得瘦小精干，两撇八字胡更显得人很精明。 “加上房钱，一共一两二钱。”掌柜的标志性地假笑着看唐倦，希望这位看上去穿得不错的公子，不要试图赖账，怎么说他也是曾经在江湖边缘混过的角色，可不是好惹的。 “不用找了。”唐倦有些心不在焉，扔给他二两。 满脑子都是那张除名帖，他被师门除名了，简直可笑。 他在盛阳山十多年，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张颠倒黑白的除名帖吗，他，师兄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唐倦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更不会坐以待毙。 死他不怕，但不能背着这样的骂名稀里糊涂地去死，他现在跟沈珏在一起，背着这么个名声，遇上江湖朋友，少不得要有危险，当务之急安全地找到雪鸣。 而且，不能把沈珏带入危险之中。 这么一想，在看着大堂里坐着的大部分江湖人士，唐倦有一种没穿衣服的紧迫感，他快步往楼上走，正好撞见下楼的沈珏。 “收拾好了？”沈珏笑得温和，跟刚才在屋里的狠厉判若两人。 唐倦低声嗯了一声，低调地转身往外走。 “不急，坐一会儿，小五他们还要等一会。”唤醒沉睡的骨蝶需要时间。 唐倦想悄悄地把听到的告诉沈珏，无奈这不是说话的场合，他还没想好怎么隐晦地提醒沈珏走，沈珏已经拽着他的手腕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唐倦只能垂下头装鹌鹑。 沈珏抛出粒碎银子丢给小二，要了壶好茶。 回头就看见装鹌鹑的唐倦。 “相信我，你还没出名到看见这张脸就能叫出你的名字。”沈珏凑到他近前接着说，“这个时候，鬼鬼祟祟地才比较显眼。”越大方坦荡，反而越不会引起怀疑。 他知道了，应该是小五打探消息回来了。唐倦抬头正对上沈珏的笑眼，跟以前没有分别。 “热茶来了！”小二热情地给沈珏唐倦斟上。 酉时将过，雨声渐大，还留在大堂里的人也不多了。 掌柜的也不忙，坐在朋友的桌前喝酒闲聊，跟他坐一起的是三个中年男人，其中两个断山门弟子，另一个绰号江七，善用银枪。 掌柜的跟江七似是旧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另外两人倒是不太说话。 喝得有些多，就开始说起自己年轻时的艳遇。 本来是掌柜的在说他弄到手的一个姑娘，腰间刺着蝶，动起来如何如何，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语哄得几个大老爷们跟着起哄。 当然也有听不下去翻着白眼上楼去的。 后来这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唐倦身上。 “唉，你说这好好的盛阳首徒，一夜之间就沦落到过街老鼠了？人的命哦！”江七干了一杯上好的梨花白，咂着嘴说。 “这有什么的，这唐倦不是唐家的私生子吗，他母亲叫姜如水知道吧！”掌柜的捋着自己的八字胡，露出猥琐的眼神，“那可是个大美人啊！” 江七笑嘻嘻地凑过来，一脸的淫欲，“兄弟，你是见过还是吃过啊！说说。” “这个嘛，还真是见过，当年啊，这个姜如水也是住到我这个店里的，那模样，那身段，哎，就这么说，是个男的，他就不可能把持得住。”掌柜的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年轻的姜如水有多诱人，手上的动作也越发下流起来。 “我跟你说啊，这要是能让我也尝上一宿，嘿，死了也甘愿。” 酒劲上头，江七调笑着跟着起哄，“这么个尤物死了可惜了，不过听说那唐倦也是生得好看啊，随了他那个风骚老娘。”这话平时他是不敢说的，今日不同往日，早就看不惯这么个兔崽子了。 “就是不知道这唐首徒在床上的功夫是不是也跟他那身武功那么好啊，哈哈哈。”江七的嘴脸已经笑到扭曲。自己倒是觉得痛快。 旁人有劝道，“这话还是慎重啊，唐倦别的不说，那身功夫可是你我都比不过的，这要是让他听见。”下话很明显，唐倦要是杀他们还不是跟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呸！”上头的江七可听不得这个，他现在就是要把唐倦踩到泥里才痛快，“怕个球球，有种的他就来找老子，看老子在床上怎么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妈的，到时候也给大伙玩玩尝尝鲜啊！”下流话就着烈酒，真痛快。 众人嬉笑。 从听到姜如水的名字开始，唐倦在桌下的拳头就没放开过，无数个瞬间他都想冲出去用秋裳剁碎了这两个杂种，可是不能，现在还不能。 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声传到大脑，在叫嚣着走过去撕了他们。 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抠得鲜血直流。 在他快要压抑不住自己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拳头上。 沈珏的手冷而稳。 带着他这个人特有的韧劲。 “喝茶。”沈珏拍拍他的拳头，无声地安慰。 这时小五叶终于准备好了。 离开时，正好经过掌柜的那桌，掌柜的对沈珏还是有印象的，热情地招呼着再来啊！ 沈珏回以礼貌的微笑。 “一定会再来的！” 第63章 准备杀人的沈珏 马车在大雨的夜晚里疾驰。 这场雨下了半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雨点打在马车上发出很闷的声响。 沈珏单手撑着头微阖着眼，看似松弛地靠在车壁上。 谢缓缓趴在一旁已经睡得昏天黑地，唐倦坐在最门口的位置，他微微侧过身，为沈珏遮挡了一半的寒风。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珏，心里空荡荡的，只有这么看着才能有一些真实感。 唐倦知道不能沉溺在悲伤愤怒的情绪里。 他只敢放任自己这么一小会儿。 小五在外边驾车，一盏昏黄的灯笼随着车架摇晃，小五的赶车技术很好，就算是雨天难行，车依然很稳。 骨蝶煽动着小翅膀在密集的大雨灵活地穿梭，它太小了，偶尔会被大雨滴拍中，扑向地面，在坠地之前发力歪歪斜斜地飞回来。 “老大，骨蝶飞不动了。”小五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沈珏睁开眼，撩开帘，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四周的雨声夹杂着浓重的水汽。 骨蝶拍打着翅膀半死不活地停在小五的指尖。蔫哒哒地不动弹。 沈珏眯着眼睛，视线在他的可视范围扫荡过去，“前面，好像有个破庙，我们暂时去避避雨。” 小五看不见，只能按着沈珏说的方位，驾车赶过去。 果真有个破败的建筑，不过不是庙，是座道观。 大门已经因为年久失修破损严重，挂不住了，只剩半扇门板勉强支撑。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这吧！休整下，等天亮再走。”沈珏拍板，四人下了车。 道观虽破，也总比在外面淋雨要好得多。 小五转了一圈，这里没有别的人，找了间不漏雨的屋子，看起来应该是柴房，还堆放着几根没拿走的劈柴。 正好就地生了火，有了热源，总算是好起来了。 缓缓坐在火边搓着手取暖，“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睡得迷迷糊糊被薅下车，现在还蒙着。 “子时已过了。”沈珏抱臂靠在墙边，眼神凝视着外面的雨幕。 他们至少跑出了八十里。 “缓缓姑娘，我们接下来路大概率不太好走，更可能危险重重，让小五送你回去吧！”唐倦叹了口气，以前只是躲着大师兄肯呢过会派出的暗中杀手，现在首徒变叛徒，他要躲着的是所有人，妥妥的逃亡之路。 说不定什么时候，遇上什么人，他们会死。 他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如果不是需要骨蝶引路，他早就一个人走了。 现在，他愧疚地看看沈珏，恐怕要牵连沈珏了。 “我才不走，我还没有被追杀过，我想试试。”应该也挺刺激的。 谢缓缓打着哈欠，晃晃头，她还是很困。 …… 沈珏没忍住笑了出来，“嗯，挺好的，勇于尝试。” 唐倦不赞成地看他一眼，这人怎么还起哄啊，这尝试会要了他的小命。 “安心，哪那么容易就挂了，我们小心点，再说，小五会保护我们的。”沈珏笑笑朝着小五抬了抬下巴，“是吧！” 小五郑重点头，“我一定保护好大家。” 唐倦苦笑，小五的功夫他见过，说不上不好，大概跟秋无意打个平手，如果真的遇见危险，大概跑路生存的机会会大些。 “这烧的是什么柴啊，还挺香的。”谢缓缓距离火堆最近，鼻尖处萦绕着一股香味，很淡很淡，又有外面的水腥气，一开始闻不出来，烧的时间长了，越发明显。 “大概是沾染了道观的香火味吧！”沈珏淡淡地说。 唐倦警惕地环顾四周，明显已经荒废多年，还能有香火味，不过他倒是没闻到谢缓缓说的这种味道。 雨天赶路，本就疲乏，温暖的火源更是放大了这种疲惫，唐倦的眼皮开始打架。 “困了就歇歇，明早还要赶路呢！”有只手在他背上轻拍，沈珏的声音忽远忽近，眼皮沉得能有千斤重，终抵不住困意，彻底睡了过去。 柴房里的火光映着沈珏温和的容颜，他用一根柴闲适地拨弄了几下火堆，让火更旺一些，随后站起身，懒懒散散地走到门口，拎起立在门边的伞，一点不犹豫地抬脚走进了大雨里。 “看好他们。”他对屋里唯一还清醒的小五说。 不知何时起了大风，裹挟着雨拍在窗户上哗哗作响。 这个天气这个时间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了，客栈掌柜的喝得晃晃悠悠准备关门打烊，门还没关上，一只瘦白的手挡在他眼前。 是一个打着伞的书生，这种天气就算有伞作用也不大，书生的衣服也几乎湿透了。 掌柜的瞪着喝直了的双眼仔细地瞧了半天，才认出这人不是他店里刚走没多久的那个有钱书生吗。 “公子，这这是落了什么东西？”他脚下不稳，说话间还打了个酒嗝，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沈珏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收了伞，越过掌柜走进大堂。 大堂里已经没人了，小二收拾好了卫生也回去睡了，只剩掌柜的那桌还留着残酒剩菜，同桌的那三个人也不在桌上了。 “也不算吧！”沈珏施施然走到掌柜的那张桌子，坐下后给自己找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酒，“不知道能不能在老板这讨杯酒喝，顺便，很想听老板讲故事。”他托着腮，半笑不笑地看着呆立在门口的掌柜。 灯下看美人，掌柜的眼睛都亮了，他抹抹快流出来的口水，期待地搓搓手，“好哇，公子你想听什么，听什么我给你讲什么。”他之前只注意到这书生长得好看，却没有发现，这人一颦一笑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后来掌柜的知道了，这种他说不上来的气质才危险。 “怎么不见你那个朋友？”沈珏给老板斟了杯酒，眼神示意他坐下。 “江七啊，他早上去睡了，他那点酒量跟我可比不了！” 沈珏听后脸上的表情很遗憾。 遗憾不能一次解决两个，一会还得上楼一趟，麻烦。 “这个公子想听什么，我详细讲给你听听。”掌柜的一口干了杯中酒，猥琐的目光在沈珏身上游走。 “就说说，那个腰上刺着蝴蝶的姑娘吧！”沈珏轻笑道。 “那姑娘啊！那还是姜如水掳来的……” 掌柜说得兴起，丝毫没注意沈珏看他的眼神笑中带着比冬三九还冷的杀意。 第64章 下辈子管好自己的嘴 喝多了的人，总是废话了连篇，掌柜的啰啰嗦嗦颠三倒四的车轱辘话说个不停。 坐在对面的沈珏一点没有不耐烦，面带微笑耐心听着，连插话都没有，一直到掌柜的讲完。 “说完了？”沈珏的目光从掌柜那张通红的脸上移开，望着外面的雨幕。 掌柜打着酒嗝，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小，小兄弟，你，你不懂，这种滋味。”他醉眼迷离地看向沈珏，也许是满脑子都是个销魂的漂亮姑娘，连看沈珏的脸都有几分神似那个姑娘。 “你说你这人，也，也真奇怪，大雨天的，还，还特意来听，听这种故事。” “这雨下得真大。”沈珏站起身。 “大就大呗！”掌柜的烂醉地摇晃着酒壶，还想再来一壶，“这天气就适合喝，喝个痛快！” “适合喝酒。”沈珏笑得没有一点温度，“也适合杀人！” “更适合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掌柜的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沈珏从他身侧飘然而过，带起一阵微风，接着一股凉意直奔胸口，穿心而过。 他诧异地低头去看自己胸口，什么都没有。 可好像喘不上气来了，他木讷地转头去看沈珏。 只能看见一个侧影，张嘴还想问什么，却什么都来不及问出口了，气绝身亡，尸体趴倒在桌上。后心的位置微微有一点血迹渗出。 沈珏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只淡淡地道：“死得便宜了。”提步往柜台走去。 掌柜的死了，整个大堂安静得只有雨声，沈珏也不急，慢慢翻看着客栈的入住记录，江七的名字映入眼帘。 二楼，天字号上房。 江七的成名绝技叫什么来着，沈珏边上楼边回想以往黑楼里的记载，时间太久，好多他都想不起来了。 也只能说这人出名得很有限，不然他是不会想得这么费劲的，能认出江七这张脸，还是因为江七不怕死地调戏过秋无意，秋无意把他的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并且追杀了大半年。 后来怎么着了，他就不太记得。 沈珏步子很轻盈，不用特意放轻也几乎没有声音。 又有雨声的遮掩，所以他到江七门前，里面的人一点都没发觉。 “咚，咚咚。”敲门声惊醒了酒后睡着的江七。 “谁？”这么晚了来敲门，作为江湖人士，江七警觉地一骨碌爬起来，银枪就在他手边。 “来杀你的！”门外的人声音平缓，还挺好听。 “想杀我的多了，不过你是最有礼貌的。”江七不屑地笑着抄起手边的银枪，心说，也是最蠢的，这么开门见山，是觉得我很好杀吗。 门应声而开，人未至枪风先到，对着外面人的门面一个挑刺。 门外空无一人。 江七急忙回头，一袭青衫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屋里。 他一点都没看见这人是怎么过去的，这个认知让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握着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江七也是个老江湖了，这种情况下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先下手为强。 枪身一横斜着朝沈珏拍了过去。 一股劲风，利刃破空的声音，手上的力道一松，银枪从中间断成两截，甚至没有兵器相碰的声音。 江七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盯着截面整齐的断口，对方没有兵刃，是直接用内力化为气刃断开银枪的。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整个武林唯一一个能做到如此的人，江七浑身颤抖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是沈…” 剩下的话被迫吞了回去，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两道气刃同时打进双臂的关节处，手上的断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胳膊已经废了。 接着是腿，江七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的。膝盖处一凉，双腿膝盖以下已经失去知觉。 江七惊恐地瞪大双眼，咽喉处的手还在不断收紧，借着门口的光终于看清沈珏隐藏在阴影里的脸。 是这个人，江七在心里呐喊，呼吸困难的脸涨得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自己。 临死之前，沈珏掐住他脖子的手往回带了带，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下辈子记得管好自己的嘴。” 江七只能听清这一句话，却来不及想他到底说错了什么话了。 沈珏手上用力，咔嗒一声，江七脖子一歪，颈骨被折断，死了。 松了手，尸体软倒在门边。 只杀了他们两个会不会有点明显，沈珏在心里琢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暂时就这样吧！看看时辰，他得往回走了。 从这到他们栖身的道观，单程八十里，往返一百六，怕赶不上让江七跑了，沈珏是踏着轻功而来，回去可以骑马了，他的浮云八卦步可以飞得很高很快，就是太耗费内力了。 轻声下楼的沈珏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要几个时辰能回去。 大堂里灯仍然燃着，掌柜的尸体还趴在桌上。 半天前沈珏曾在唐倦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劝住了他，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也知道现在不是杀人的好时机。 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呢！ 沈珏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在马车上，唐倦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那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也或许是之后唐倦默不作声压下那些愤怒佯装已经不在意的神情，他自己说不清，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就这么杀上盛阳山，把胡渊鹏那个老混蛋拉出来揍一顿，会不会出了心口这口恶气。 杀了这两个口出恶言的人之后，沈珏发现不会，那种堵在心口的酸疼依旧扯着他的呼吸。 他想杀了这世界上所有伤害唐倦的人。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心疼一个人能产生的情绪，而是一种保护欲，他看不得唐倦受委屈，他把唐倦划到自己的生命范围里了。 从小到大，这种情感他只用在一个人身上过，就是姐姐。 他的朋友很多，狐朋狗友，莫逆之交，损友，都没有过对唐倦这种复杂的感觉。 他好像已经不是单纯地把唐倦当朋友了。 沈珏的骑术很精湛，在大雨里马儿也很听话，他奔驰在大雨里，从里到外淋了个透心凉，可怎么也浇不灭心头的那团火，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沈珏烦躁地抿着唇。 临近道观附近，远远地看见前方一点灯火在雨里孤独地亮着。 应该是小五在门口接他了。 沈珏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闷，跳下马，随手松开马的缰绳，沉声道：“不是让你在屋里守着吗！”他语气有些急躁。 “我不放心你。”撑着伞的人走近他，露出伞下的那张脸，是唐倦。 第65章 姐姐 沈珏怔愣在大雨里，头一次有点不知所措。 “你怎么”沈珏的声音不大，几乎都淹没在了大雨里。 唐倦却听得清，他快步上前，把伞遮在沈珏的头上。 沈珏早就湿透了，全身上下跟泡在水里没有差别，伞遮住了头上的雨水，沈珏身上还在滴滴答答。 唐倦看得心脏发疼，更多的是无法说出口的难受。 “快去马车上换身衣服，然后进去烤火。”唐倦声音打着颤。 沈珏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他承认自己在看见唐倦的一刹那，刚才的烦躁不耐都归为平静，乖乖地上车换衣服，马车里，叠得整齐的整套衣服放好在一旁，不用说也知道是唐倦准备的。 唐倦举着伞就站在车外，守着车里的人。 漫天的雨好像专门为他们织就了一个世界，只有他跟沈珏，这个想法让他在酸涩之余有了一丝窃喜。 如果，如果以后把所有事都解决，跟着沈珏回半月封是不是也很好。想到这个可能，唐倦都没发现自己微微翘起来的嘴角。 “你怎么会来？”沈珏脱下湿淋淋的衣服，旁边还准备了干巾。 “小五说你去杀江七了。”唐倦在车外说。 沈珏穿衣服的手一顿，等着唐倦的下文。 “有受伤吗？”车外的人声线温柔。 沈珏下意识摇摇头，反应过来才发觉唐倦在外面根本看不见。 “没有。” “那就好。”唐倦温柔的声线抖了一下，很像哽咽。 十五年前，在他觉得父母都抛弃他的时候，是沈珏拉住了他。 现在，在他即将众叛亲离的时候，沈珏雨夜长途奔袭杀人，也是为了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知道沈珏是为了他才回去杀人，他知道沈珏有很多秘密，也知道沈珏就是年少时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三个月的那个人。 他确定，沈珏从那块曾经赠予自己的玉佩认出了自己。 可为什么，他不跟自己相认。 为什么有人拿着半块玉佩来跟他说，玉的主人已经死了。 这些年，你又经历了什么。 唐倦不知道，但他愿意等，等着沈珏跟自己坦白的那一天。 车内的沈珏整理好衣服，却没有出去。 千饮坊那晚他从地下河回来发烧之后，唐倦对他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暗暗怀疑他是黑楼的人，到无条件地信任，甚至，对他温柔以待。 沈珏不是傻子，一定是自己在烧迷糊时说了什么，他跟唐倦之间，只一件有羁绊的事，他无意间说出了让唐倦确认他身份的话。 大概率是名字吧！ 沈珏自嘲地靠在车璧笑笑，只有这个，是他跟唐倦之间唯一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七岁的唐倦长得圆圆的，脸上挂着婴儿肥，偏要学大人把头发都挽在头顶上，沈珏嘲笑他像个包子，于是叫他糖包子。 小唐倦从抵抗到后来习惯了，还打趣说，这是冉宇哥哥的专属称呼，谁也不告诉，只能冉宇哥哥一个人叫。 沈珏曾经在十五岁的时候化名冉宇，与七岁的糖包子，从南到北，走过三个月。 唐倦就这么站在车外，不知道是在等沈珏，还是在等沈珏的答案。 车里半晌没有声响，只有沈珏轻轻的呼吸声。 “你，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的朋友很像。”沈珏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什么？”唐倦来不及细想，沈珏就蹦跶着从车上下来了。 “快进去吧！真冷。”所有的情绪就像留在了马车里，就像十五岁的冉宇永远地留在了十五岁，剩下的是黑楼的沈不然，也是活下来的沈珏。 柴房的火还没熄灭，小五见他俩进来，也是松了口气，他有些不敢看沈珏的眼神，不知道老大会不会怪罪他将杀江七的消息私自告诉给唐倦。 沈珏又恢复了那个笑眯眯的温和模样，懒洋洋地坐在火堆边上，伸着手烤火。 “冷死了！”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唐倦，说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杀人并不是为了你。 看着唐倦复杂的目光，沈珏呼呼自己烤得发痒的手。 “还记得掌柜的说的那个腰上刺着蝴蝶的女子吗？”沈珏敛去笑意，“那个是姐姐。” 他眉目哀伤地看着唐倦。 唐倦震惊中又有些不敢相信。 “我小时候淘气，不小心把开水溅到姐姐的腰上，留下了疤痕，姐姐长大后，母亲在有疤痕的地方刺了只蝴蝶。”沈珏看着火光的眼神很难过，“我回去哄骗掌柜的说出全部的细节，很确认，那个姑娘就是姐姐。”他苦笑着，这辈子他都不会放过那些害了他姐姐的混蛋。 “所以，我是为了我姐姐报仇，跟你没什么关系呦。”沈珏勉强地笑了下，试图调侃道，“唐少侠啊，这自作多情可是要不得哦！” 唐倦一个字都不信，他用受伤的目光看着沈珏，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沈珏很不喜欢唐倦的这种眼神，跟十五年前糖包子跟他撒娇时没有区别，容易让他心软。 他就奇怪，怎么会有人把一种目光保存十几年，还一成不变的呢。 他不知道的是，唐倦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专属神情。 第66章 遇袭 “你是想说，杀江七也是为了你自己么？” “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下毒的时候，顺手的事。”沈珏油盐不进。 唐倦放弃地点点头，他努力地想笑一个证明自己很好，可惜笑不出来。算了吧，不想说就不说吧，唐倦想，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你不想我知道，我就可以装作不知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不想争辩，今晚本就是他一时激动，在外面看见沈珏向他策马而来的时候，甚至想就这么把话挑明了说。 现在想多亏没冲动，不然该怎么收场啊！唐倦苦笑着摇摇头，他还是太缺乏经验了，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为人。 沈珏观察着坐在对面的人脸色几经变幻，只能在心里说对不起了，有些事就像一根线头，扯开之后，就是整件衣服的破裂。他自私地不想这么做。 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剩下小五蹲在一旁默默装不存在。 缓缓睡得香甜，沈珏在火堆刚燃的时候往里丢了一小点安神香粉，黑楼特产，对他跟小五这种在楼里练过的体质没用，按理说，唐倦应该睡着了才对。 沈珏难得地被勾起了好奇心，最主要的是，他得知道这是为什么，避免下次用的时候失手。 在心里琢磨好几遍还是抬头去问唐倦。 “你这么聪明，自己想。”多不容易啊，他终于也有个让沈珏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唐倦现在还不知道他要为这句话付出多大的代价。 沈珏蹙眉，行啊，这孩子现在长本事了啊，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沉睡的谢缓缓陷入了沉思。 缓缓姑娘睡得很熟，所以出问题的不是药，那就是人。 要么是唐倦的体质问题，可前几天在客栈他借日发作用的也是这种香，很管用，那就是唐倦有所察觉所以装作睡着了？ 以唐倦的性格，要是这样，在自己踏出这里第一步的时候，就会出声拦着他了。 “你过来？”沈珏朝着唐倦勾勾手指。 ？唐倦也没起身，拖着屁股下坐着的木块蹭了过去，坐到了沈珏的身边。 沈珏被冷风冷雨吹了半夜，烤了这么半天也没怎么暖和，靠近就能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要是能抱着就好了，肯定能暖得更快，唐倦感受着沈珏摸在他脉门上的手心思不受控制地想东想西。 这脉象也挺正常的，沈珏纳闷中，他决定再试试。 唐倦看着沈珏微笑的眼睛，突如其来地觉得危险，还没撤离就被沈珏一把粉末拍在脸上，手法跟拍秋无意时一样，量大管饱。 唐倦眼前一黑，直接跌在沈珏冰凉的怀里。 “这也挺管用啊。”沈珏疑惑嘟囔着。 小五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缓缓说有味道的时候，唐倦察觉了，只吸入了一点点，你走之后一个时辰，他就醒了。” ……对哦。沈珏一拍自己的脑袋瓜，他这是被大雨浇傻了吧！ “你刚才怎么不说。”他就不会把唐倦迷晕了。 “你也没问我啊！”小五理直气壮地反驳。 沈珏气结，怪不得黑楼会被消灭，看看他这些得力手下，真是没一个靠谱。 天快亮的时候，整夜的大雨终于停了。 雨水洗过的天空蓝得清新，经过这场雨，空气中的冷意又厚了一层。 唐倦是被沈珏抱上车的。 他还没醒，这把迷香真是实打实的一点没糟蹋。 不知情的谢缓缓为此还嘲笑了一番，原来你们行走江湖的大侠也赖床吗，就挺亲民的。 这样也挺好，沈珏想，至少一会儿他借日发作的时候，不用找借口。 太阳挂上来的时候，骨蝶经过半夜的休整，也缓过来了。 小五驾车，在骨蝶的引路下，出发。 谢缓缓嫌车里闷，跑到外面去跟小五一起。 沈珏抱着唐倦坐在车里，丹田处已经开始隐隐地疼。 动用内力赶路杀人，能撑到现在才发作，也是到极限了，沈珏放松身体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痛苦。 丝丝缕缕的疼痛慢慢变成在筋脉里搅动的拉扯，沈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唐倦身上，找回雪鸣，唐倦恢复了功力之后，他会怎么做，回盛阳山对峙吗。 胡渊鹏这个人愚蠢，对唐倦的栽培也不是假的，还有唐谦的交情在，为什么会突然发那样的除名帖，看来在找到雪鸣之后，有必要去一趟盛阳山了，有些事情怕是要见到胡渊鹏才能知道。 借日的威力开始在展现，吐出的毒素在经脉里游走，所到之处如烈火灼烧般疼痛，冷汗渐渐沁满额头，沈珏不敢动，动一下都如疼的如刀绞，只能放缓呼吸。 他一只手攥紧唐倦的衣袖，用力到颤抖来抵御疼痛，另一只握着唐倦的手却只轻轻握了一下。 肆虐的疼痛搅得人脑子发蒙，车外的小五听到里面的呼吸声不对，停了车，他失忆不假，万幸医人的本事没一起忘掉。 但这个脉象他竟然判断不出，他茫然地看向痛苦的沈珏。 “老大，我。”他诊不出。 沈珏想把手抽回来，但他动不了，没有一点力气，忍着疼挤出一丝微笑。 小五诊不出借日很正常，因为他这就是他最想遗忘的那段记忆。 谢缓缓也跟着小五慌了手脚，“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能帮上什么忙。” 沈珏深呼吸压下疼痛带来的呕吐感，抬眼看见小五茫然的神情，只能用气声吩咐谢缓缓，“带，带他走。”他跌在沉睡的唐倦身上，再也撑不住，破碎的呻吟从唇齿间溜出来。 “哦，好好。” 没了主意的谢缓缓，慌里慌张地把失神的小五拽出去。 沈珏放了心，他怕借日会刺激小五想起什么，现在这样的小五就很好，有些事也不必再想起来。 沈珏很少跟人这么亲密，除了唐倦，他现在倒在唐倦的身上，不是他不想起来，是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就安心这么一小会吧，沈珏自暴自弃地想，看在他今天这么疼的份上。 小五在出去了一会之后，缓过神来，清醒后看见的就是缓缓焦急的眼神，小姑娘眼圈都急红了，见他眼里有了神采，眼泪掉了下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谢缓缓一下子扑到他身上。 小五兵荒马乱地把人抱稳，“我这是怎么了！” “你傻了，吓死人了！” 小五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想要进去看看老大的情况。 对，老大，小五推开缓缓掀车帘想要进去，被缓缓一把拽住，“你家老大说了，不许你进去。” 小五顿住了。 果然放下手，只用担忧的眼神盯着那帘子。 他的担忧还没持续多久，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有人，还不少。 小五警觉地把马车停在路边。 声音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 这不是路过，更像在包围他们。 缓缓被他这紧张的阵势弄得也万分紧张。 车里的沈珏也听到了动静。 他勉强撑起身体，下一刻又一下子跌下去，不过这次没倒在唐倦怀里。 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唐倦醒了。 第67章 沈珏迎战 “有人来了。”唐倦把人扶稳，才发现沈珏满头的冷汗，身体也在抖，像是克制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苍白的唇上都是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你怎么了？”唐倦惊得顾不上什么礼仪，伸手在沈珏身上摸来摸去。 沈珏抓着他手腕，“我，肚子疼。估计，吃坏了吧。” 撒谎能不能稍微靠点谱，我也不是傻子，唐倦瞪他一眼，给你个机会重新编。 …… “你是吃了个孙悟空么，疼成这样。”唐倦没好气地把人扥过来，靠着自己。 “好吧！我的毒发作了。”沈珏平静地说，“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就过去了。” 唐倦不太敢相信，什么毒发作之后自己还能好。 “你看我说实话，你，又不信。”沈珏轻声跟他争辩。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外面的人，恐怕来者不善。” 唐倦也知道。 九成是奔着他来的，他不是个莽夫，也不是个懦夫。 唐倦抱着沈珏的手不停地在他肩膀处揉揉搓搓，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没事的。”唐倦安慰着沈珏，也是安慰自己。 “你有没有什么能够暂时恢复我武功的办法，哪怕只有片刻也行。”唐倦抱着一丝希望询问，他知道黑楼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他也愿意。 “别想了，没有。”沈珏想也不想地回答，有也不会给你，这种有着虎狼效果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货。 外面戒备的小五跟谢缓缓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那阵响动之后，就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对方在等着他们自乱阵脚。 “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小五朗声高喝。 “哈哈哈，朋友，我们要找的也不是你。”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提着根红色的拐杖从天而降，落到马车前方，一身破烂的碎布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丐帮来的。 “赤杖白翁老前辈也算是赫赫有名，怎么还干这伏击的勾当呢！”沈珏从马车里钻出来，身后跟着唐倦。 老爷子看见唐倦时眼睛一亮，“唐家小儿，就知道是你。”他在渡州客栈就看见了唐倦，当时没动手，一是当场人太多，人多，变数就多，二是他没把握能一个人干掉唐倦。 盛阳山首徒的武功，他也是见过的。 “还带不少人啊！”沈珏感受了周围的气息。 唐倦讥讽道，“白翁前辈也真是看得起晚辈哈。” 老头被人这么说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说这些废话没用没用，唐家小子，你今天就算是到头了，老头子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盛阳山要的是你一条命，让其他闲杂人等退开，我不伤及无辜。” “还挺善良。”沈珏笑。 唐倦抿唇不答，余光偷偷看身边的人，思索片刻大声道，“白翁前辈说话算话。” “当然。”老头一拍胸脯，“我用名声担保，只要你不反抗，我绝不动他们。” “我不同意。”沈珏悠闲地靠在马车上，当着他的面安排他，这要是听了，他得多没面子啊，“不管他反不反抗，今天你都走不了了。” 对沈珏反而威胁他的大话，白翁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这个俊俏书生他不认识，想必不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有意思，年轻人，上赶着送死就别怪老夫以大欺小了。”白翁运功至红杖随便往地上一杵，脚下的地都微微颤抖。 得了信号，埋伏在周围的人纷纷现身。 三十几号人，蒙着脸，看穿着，五花八门，看来什么人都有。 这种情况注定讨不到好了。 唐倦稍稍往前站一步，悄声对沈珏说，“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所以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珏轻笑，“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让我快走别管我之类的。”还好没说。 “冉宇是你吗？”唐倦杜绝了沈珏想要带歪话题的可能性。“如果今天我们死在这，这就是我问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不想这辈子最后的时间，你还在骗我。” 啧，沈珏在心里骂娘，长大的孩子都这么难缠吗！这该怎么编。 这么紧张的时刻，是给你们在那说话聊天讨论问题的？赤杖白翁早就不耐烦了，“两个小娃娃，再拖延下去也不会有人敢来救你们的。” “这不是给你点时间，交代遗言吗，这么不领情啊，老头。”沈珏手指在虚空中点点老头，“不厚道啊！” 赤杖白翁真的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么狂妄的话了。 “找死的小娃娃。”话音落，人已到沈珏面前，红色的拐杖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赤杖白翁一动手，他带来的人也抄起家伙，群起攻之。 沈珏身形一晃，斜着擦过老头的拐杖，还有时间朝旁边推一把唐倦，笑道，“别担心，咱们死不了。”所以，你问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沈珏避开老头的拐杖，身形一下子飘出了两丈开外。 赤杖白翁显然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书生，能避开他这八成功力的一击。 而且，这种飘忽的身法，他没见过。 “你是什么人？”有这么身俊俏的轻功，不可能没有名号。 “老头，你还是别知道得好，我怕我说出来吓死你。”沈珏笑眯眯地看着他。 “年轻人，不要不识抬举。” 沈珏的笑意更大了，他恭恭敬敬地给老头作了个揖，“等老爷子您百年之后，定当在您坟前言明身份，好叫您做个明白鬼，如何。” 等你死了我就在你坟头前告诉你。 明明白白的嘲讽。 “狂妄小儿。”赤杖白翁胡子都快气飞了，拐杖舞得虎虎生风，十成十的功力运到拐杖上，力求碰上一下，就让你粉身碎骨。 唐倦内功没有，招式还是在的，而且秋裳是百年难得的利器，只要不硬碰硬，应付一下还是可以的。 小五跟缓缓在他不远处，打斗中可以相互照顾，小五身上藏着不少药粉，这会儿见机就撒，五花八门什么症状都有，有的粘上痒得不行，有的干脆直接看不见了。 这三十多人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这三人。 眼前的人他不担心，让他提心吊胆的是沈珏，赤杖白翁不是无名之辈，功力不可小觑，沈珏的那轻身功夫他见过，知道很玄妙。 可这老头练的是硬功夫，只靠闪避是不可能赢的，而一旦力竭，就是死期，更别提沈珏才刚刚毒发过。 唐倦一面牵扯一面不动声色地关注着沈珏那头。 “年轻人，只躲是没用的。”显然赤杖白翁也是看出来了，这人的轻功玄妙至极，逃跑还行，打架，那就不中用了。 “急什么。”沈珏又一次从拐杖底下极限划过去。他也想一招毙命，赤杖白翁毕竟不是江七，而他受借日刚刚发作过的影响，能调动的内力不足两成，想一击即中，需要一个好时机。 他也没办法等太久，轻功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缠斗的越久对沈珏越不利，唐倦心知这一点，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忙，这时候的无力感让他分外憎恨雪鸣这只傻鸟，等他找回功夫，第一件事就要把这傻鸟炖了，心急如焚的情况下又分心，难免会出纰漏，一不留神，侧面的一只冷镖擦着他的脖颈而过，他堪堪避开，还是在侧颈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涌出来。 险之又险，差一点，他就命丧当场。 沈珏当然注意到唐倦脖子上的那抹红。 找死！ 他咬牙看向朝他袭来的赤杖白翁，嘴边还带着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浑身迸发的杀气。 第68章 黑楼余孽 脖子上的疼痛让唐倦感知更加敏锐，生死关头人这总能激发更大的潜力，秋裳寒光闪过，直奔身后人咽喉。 细小的微风蹭着他的脸颊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不用他的剑，身后的人已经倒下。 还不止一个。 顷刻之间，场上三十多人，无一例外地齐齐倒地，就连之前中了小五药粉的都不哀嚎了。 一夕之间，全部死亡。 “这，这”缓缓惊得说不出话来，小五默默放下手里的兵器。 谢缓缓武功造诣低，看不出来，唐倦清楚地看见，打入这些人咽喉的气刃，来自沈珏。 沈珏神态闲适地站在距离他三丈开外，好似刚才动手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唐倦怔愣愣地看着他。 唐倦没见识，赤杖白翁还是有的。 “你是沈不然的什么人？”这一手气刃跟黑楼楼主沈不然同出一辙，他当年有幸曾远远观望过沈不然使用这招。 能同时打出三十六道气刃，今天自己恐怕要栽在这了。 “唐倦，原来你早就勾结了黑楼余孽。”赤杖白翁转向怒斥，“你可对得起胡盟主的教诲。”显得痛心疾首。 得，这下罪名坐实了，唐倦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个，他甚至笑了出来，他现在有了一种随他去吧的洒脱感，还能更荒谬吗。 看他笑得莫名其妙，老头更生气了，“孽障，现在乖乖跟我回盛阳山，给胡盟主磕头谢罪。” 唐倦都懒得搭理老爷子，眼睛里只有沈珏。 他等着沈珏承认，或者否认。 “刚才不是打算把我们赶尽杀绝的吗。这么快就改口了？”沈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目光宛若看着一个死人。 “老前辈也这么怂吗？”小五见缝插针地补刀。 “人，应该是没有不怕死的。”沈珏向前踏出一步。 赤杖白翁全身戒备，“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配知道。 身影如鬼魅般地突至身前，赤杖白翁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目。 他只来得及抬起拐杖，气刃已经穿过他的咽喉，微凉的清风中飘着沈珏的声音，“说了你今天走不了的。” 这是唐倦第一次清楚地看见沈珏的功夫。 干脆，狠辣，一击致命，这是纯粹的杀招，没有周旋的余地。 这个平时病病歪歪的人，在这瞬间爆出的强大力量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样的人身上，没有他熟悉的故友影子，他有点恍惚，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错了。 沈珏的武功到底有多强大，没有人能回答上来。 没人见过黑楼楼主尽全力一战，他没败过，只有跟胡渊鹏在天雾峰决斗，打了个平手，前提是他三天没睡，连续挑了两个门派，屠了个西域而来的邪教，打断人家教主的一条腿。 也有人说这是借口，为了挽回他没赢的面子，沈珏听后嗤之以鼻，放言称，再听到这样的传言就去约胡渊鹏再打一次。 然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胡渊鹏怕他，这让沈珏相当满意。 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沈珏，杀一个赤杖白翁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赫赫有名的赤杖白翁，实际上枯萎的经脉已经快承受不住从借日里催出来的澎湃内力，刚才那一下，险些失控内力爆体而亡。 不过他们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次截杀。 唐倦在第一时间急急忙忙地朝着他奔过来，却堪堪停在他身前几步的距离。 沈珏就这么看着他，脖子上的血迹让沈珏无悲无喜的目光染上几分担忧。 “先把伤口包扎下。”他柔声道，跟刚才的杀伐凌厉判若两人。 “我来了！”远远地有声音传来，还没看见人影，一把纸扇已经先到了，在空中独自转了一大圈之后回到了紧随其后的人手里。 来人落地之后，发出惊叹的声音。 “咦~”这一地不见血的尸体，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老沈，你这是大开杀戒啊！”来人正是秋无意，他潇洒地把扇子一合，还朝着沈珏抛了个媚眼，“我这是来晚了？” 沈珏在知道唐倦被逐出盛阳的时候，就给了秋无意信号，让他速来会合。 谁知道他现在才到。 沈珏翻了个白眼给他，“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废物点心。”要你有什么用。 “嘿，老沈你有没有良心。”被骂的秋无意跳脚，他接到消息已经日夜兼程地赶过来了好不。 不过话说回来，看着一地的横七竖八，秋无意咋舌，“我说你这也太凶残了，功力不减当年啊！”说着还用肩膀轻碰了沈珏一下，大开杀戒的沈珏，他可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分外怀念啊！ 谁知他这轻轻一碰，沈珏竟然不受控制地朝一旁栽了下去。 秋无意情急之下伸手去捞已经晚了，沈珏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鲜红的血液从嘴角蜿蜒而出。 秋无意瞳孔地震，我艹，沈珏你碰瓷。 第69章 能救沈珏的人 沈珏倒得毫无预兆，以至于唐倦很怀疑是不是秋无意做了什么。 秋无意被他盯得发毛，“我就碰了他一下。”他也很冤枉好不好。 倒地的沈珏被唐倦温柔小心地护在怀里，他记得沈珏说过，小五是很厉害的郎中。 不要唐倦喊小五要过来诊脉，谢缓缓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你忘了你老大说的，不让你给他治病。” 小五犹疑了。 这件事唐倦不知道，见小五迟疑，急地呵斥道，“他快死了，你还管他说过什么。”他自己对医术一点都不懂，胡乱去探沈珏的脉，只知道脉象一塌糊涂。 谢缓缓被唐倦吓得一缩，小五急忙赶过来。 可他的的确确诊不出沈珏的情况，沈珏的脉象在他脑子里像是被屏蔽隔绝离开一般，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无助地看向唐倦，“我，我不行。” 唐倦已经没时间去问他为什么不行，沈珏嘴角的血越流越多，他擦都擦不干，慌了手脚的他只能求助般地看向秋无意。 “带他去找大夫，你用轻功比我们驾车快。”怀里的人状态越来越不好，连呼吸都渐渐微弱。 秋无意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别慌，老沈属猫的，有九条命，死不了。”他把扇子别在腰间，“扶他起来。” 唐倦轻柔地把沈珏扶起来坐好，昏迷的人没有一点支撑力，只能把人靠在自己怀里，低头的瞬间看见自己止不住发抖的手，原来自己怕成这个样子吗！ 秋无意抬手连续点在沈珏胸前几个大穴上，最后在玉堂的位置停住，把自身的真气缓慢地渡到沈珏体内。 唐倦比两个当事人还紧张，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怀里的人。 秋无意的真气有如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一点动静，反而是他自己渐渐力不从心。 “你到底行不行。”唐倦急了。 “我不行你来。”秋无意也急。他都满头大汗了。 真气输了大半，一点用都没有，不应该啊！他也头大。 就不该相信这个不靠谱的，唐倦后悔得不行，“小五，驾车，我们去找大夫。”打横抱起沈珏就准备走。 “等等。”秋无意薅住他，转头大喊，“还不出来，老沈要死球了。”声音被内力送出去，响彻云霄。 一个黑色人影在秋无意话音未落就从天而降。 唐倦认识，是霍意。 秋无意就知道这人一路跟着他，见他现身，立刻让开了位置，“老沈快不行了，经脉断了三成。” 现在也顾不得他俩的那点破事了，救人要紧。 唐倦听闻差点跌坐在地上，还好还念着怀里的人，稳住身形，“霍门主。”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 霍意的内功路子跟沈珏差得太多，基本上水火不相容。 分出一股真气探入沈珏的体内，“这身体被他糟蹋得差不多了。”霍意平静地下结论。 “那怎么办？”唐倦压着想要愤怒的情绪。 “我救不了，但是你能。”霍门主转头看着唐倦。 “我？”唐倦差点被这信息砸蒙圈，“我怎么做。”只要能救沈珏，他做什么都行。 “你的清风决，正好对症能修复他受损的经脉。” “大哥，我现在用不了啊！”情急之下他就快口不择言了，唐倦急啊，这不是死胡同了吗。 “小五，你不是暂时恢复人武功的法子吗！”霍意叫来神游的小五。 提到医人，小五精神了一些，他看看唐倦，犹豫道，“有是有，不过。” “没有不过，快点给我用。”唐倦不想听其他，其他都不重要。“药呢，拿来！”唐倦伸出手毫不迟疑。 “不是药，是一套针法，但是这个针有个后遗症”小五有些吞吞吐吐，“而且，只能恢复一刻钟的时间。” “现在就扎，快点。”唐倦在这么急的时候还不忘让秋无意扶好沈珏，整个人窜到小五面前，“扎哪？” “后背。”小五见霍意没有阻拦的意思，只能吩咐唐倦转过去，把后背露出来，然后喊霍意，“需要你的帮忙。” “好。” 这套针有点复杂，还要有个内功高强的人在每根针刺入的时候注入大量的真气，用来打通穴位之间的通路。 要是不难的话，在他们被追杀的时候，小五就给唐倦用了。 秋无意一手揽着呼吸越发微弱的沈珏，一边看着他们三个忙活，他轻轻地在沈珏耳边自言自语，“你家小朋友刚才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啊！”这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一股浓浓的酸味，他自嘲地笑笑，“羡慕你啊，老沈。”这时的秋无意褪下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臭德行，平静的面容下笑得有些无奈跟心酸。 “好了！”小五起了针看向唐倦，“感受一下，是不是可以用内力了。” 唐倦试着转动内息，惊喜地点点头，这种内力充盈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你只有一刻钟，尽量压制住沈珏经脉中的毒素，切记，绕过他的丹田。”霍意叮嘱道。 “知道。”唐倦重重点头。 清风决是盛阳山的至高武学，能修炼此决的却只有唐倦一人，清风决这门心法极其的挑人，对天赋，经脉宽度这些先天条件要求极高，唐倦是盛阳山开山以来第三位能修炼此功法的人，就连胡渊鹏也没有办法修习清风决。 这也是当年胡渊鹏愿意收下唐倦的原因之一。 清风决纯净温和，就如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风，柔如清风，能滋养万物，强如飓风，风沙走石毁天灭地。 唐倦的清风诀进入沈珏的体内，意外地跟沈珏受损的经脉极其契合，像一汪春水滋润了干涸裂开的土地。 柔和温暖的内息，是沈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了。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唐倦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背景是湛蓝的天。 思绪回笼，他想起来了，他刚才好像是跟人打架来着。 沈珏半躺在唐倦怀里，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没死真好。 第70章 没有话要问我? 看来自己够命大的。 沈珏感受了下身体状况，七经八脉顺畅了很多，这两次强制运功的损伤虽没完全修复，也好得七七八八，而且很明显地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内力，他目光在身边的三个人身上扫一圈。 “唐倦！”秋无意跟霍门主都不适合给自己疗伤，只能是唐倦，让唐倦恢复武功，他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简直胡闹。 沈珏明显生气了。 “哎，老沈你冷静点，别再给气晕了，好不容易救过来你。”秋无意还在火上浇油。 “你刚才的情况不好，小五的针辅我的内力，出不了事。”霍意简单解释道。 沈珏转头对上唐倦担心的目光，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灭下去了。 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沈珏责备的话没法说出口，“以后，做事别那么莽撞。” 嗯嗯嗯，唐倦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只要沈珏醒了，他什么都答应得了。 秋无意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这老沈啊，怕是要栽跟头喽。 “你没事就好了。”唐倦手上用力，想把沈珏扶起来。 刚好一点的沈珏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试着站起来，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扑倒在唐倦怀里。 再次不省人事。 唐倦手忙脚乱地把人抱住。 “喂，真气晕了？老沈什么时候这么大气性了！”秋无意赶上来查看。 “没事，就是睡着了。”霍门主探了下脉，“让他睡吧，身体也需要休养。” 唐倦悬起来的一颗心放下了些。 如果再出问题，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恢复一次武功了。 小五的法子，只能用一次。 怀里的人呼吸均匀，脸色不再是那种濒死的青白，体温也正常了，唐倦的手正好搂在沈珏的腰上，沈珏的腰很瘦，却一点也不像习武之人，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腰肢柔软。 唐倦没有摸过别人的腰，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腰都是这样的手感，只知道自己很喜欢，不想撒手。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抱着他？”秋无意眼神不善地看着唐倦，别以为他看不出这个小子那眼睛里装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唐倦恋恋不舍地把人安置在马车上。 “老大的身体还需要吃药调养，我去附近的镇上抓。”小五急匆匆翻出纸笔写了个方子。 “我也去。”谢缓缓化身小五的小尾巴。 “我”守着沈珏的唐倦脱口而出一个字，剩下的却不知道怎么说了。 “怎么了？”小五诧异地回头看着他。 “没什么，注意安全。”半晌，唐倦释然地笑了一下嘱咐他。 小五点头表示好的。 等小五回来，熬好了药，天已经擦黑了。 期间沈珏一直没有醒来过，唐倦就这么守在他身边发呆。 秋无意打发了霍门主去收拾外面那一地的尸体。 本想刺激一下霍意，让他哪来的回哪去，没想到霍意压根就没有走的意思，他慢悠悠地把尸体拖去附近的河边，埋了。 还给赤杖白翁立了个牌子，秋无意说他有病。 他说好歹也是有名号的前辈，还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秋无意看着那木牌上刻的赤杖白翁之墓，于十月十九败于不知名小辈之手。 你确定你这是给人家前辈面子？ 希望老头的鬼魂别大半夜地来找你算账就好。 对此，霍门主一点也不在意，他淡淡地说，“要算账也得去找沈珏，不过我猜，他不敢。” 秋无意忍不住抽动嘴角，嫌弃地转身走人。 眼见着霍门主又不远不近地跟上来，秋无意心烦得很，他都下定决心以后就当霍意已经死了，死了的人藏在心里也好，埋在土里也好，反正再也见不到了。 现在这倒霉玩意又成天在他面前晃悠。 诈尸啊。 赶又赶不走，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又不说，如果秋无意急了，霍意就躲起来，他武功比秋无意高一大截，隐匿起气息，秋无意根本就察觉不到。 简直是毫无办法。 药已经热了一遍了，沈珏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还在呼吸体温都正常，唐倦在他身边，一会摸摸手，一会摸摸脸，生怕有什么不妥。 “我说首徒，你这是占人便宜呢？”秋无意倚在马车上，要笑不笑地调侃唐倦，他自己心烦，看见这小子，更糟心，正道教出来的果然都是道貌岸然的玩意。 唐倦不知道秋无意哪来的无名火，眼神都懒得给。 “又不是占你便宜。” 嘿，他就说吧，看着老实的盛阳山首徒，实际上滑头得很。 “赶紧把他叫起来喝药吧，就算不吃药饭总要吃吧，不然再饿晕了。”秋无意没好气地说。 唐倦沉了口气，也是。 “沈珏！”他用手轻轻拍睡得香甜的人肩膀，这样比较不容易被吓着。 这要是能叫醒他才怪呢，看不下去的秋无意直接拽开唐倦，直接揪着沈珏的领子把人薅起来，使劲摇晃，“老沈，醒醒，再不醒你家小朋友要被抓走了。”他吼得很大声，在一旁的唐倦都觉得震耳朵。 他更担心这么粗暴地再把沈珏晃出问题来，急忙抢上前把人护下来。 “怕什么，他又不是纸糊的。”秋无意不以为意。 “你，吵死了。”沈珏就算是个死人也被秋无意吵活了。 “你醒了？”唐倦惊喜地看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吵你怎么醒！”秋无意摊手。 缓了一下，沈珏彻底清醒过来。 喝药对沈珏来说，犹如家常便饭，他连问都不问，在唐倦担忧的目光里，一口干掉了碗里散发着难闻气味黑黝黝的药汤，看的秋无意嘴里泛苦。 “你怎么还不走。”他抬头问秋无意。 “你叫老子来老子就来，你叫老子走，老子偏不走。”一个个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狗吗。秋无意很委屈。 “我是说，你怎么不出去吃饭。”沈珏无语，这秋老二怎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刚才霍意买了吃的，小五来叫他，他才不想出去，就赖在这不想走。 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的秋老二坚决不服气，梗着脖子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少管我。”说完一撩帘子跳下马车。 车上就剩下唐倦跟沈珏。 “没有话要问我？”沈珏又恢复了那个笑眯眯的模样。 第71章 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了 当然有，还有很多。 可现在他什么也不想问，只想这么静静地待一会。所以他摇摇头，反问问沈珏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挺可乐的。 “你想好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再问我也不告诉你。” 说得跟现在你说的就是实话一样，唐倦撇嘴。 “不重要了。”唐倦目光灼灼地看他，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剩下的都不重要。 沈珏叹气，“当然重要，去拿个碗来。” “你要吃什么，霍门主特意给你买了粥。” “我不爱喝粥，空碗就行，去吧。”沈珏说完，又斜靠回座位上，闭上眼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唐倦只能无奈地跳下车。 今晚天气格外好，夜空中群星璀璨，唐倦抬头正好看见大半块的月亮挂在空中，十九的月亮比上次他在青云镇看见的少了一小半。 唐倦以前是个不相信命运的人，直到遇见沈珏。 秋无意正跟小五抬杠，一回头就看见唐倦拿着个空碗看着天空发呆。 “呦，首徒这是准备跟月亮讨个饭？” 唐倦回神，“沈珏让我拿个碗。” 秋无意伸头瞅了一眼，颇有兴致地也跟着去看看老沈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马车空间并不大，蹲了三个大男人显得有些拥挤，秋无意蹲在门口，这热闹说什么他也要凑，坚决不走。 不走就不走吧，沈珏神色淡淡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直接给自己的手腕上来了一刀，血瞬间涌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流进碗里。 吓得唐倦眼皮一跳。 一把捏住沈珏的手，“你干什么！” “给你喝的。”沈珏转头朝他笑笑，顺便拨开他的手。 唐倦眉头深锁，眼里都是不解跟担忧。 “哦，我知道了。”秋无意恍然大悟，“我说这傻小子怎么可以无限延长那傻鸟的毒害。” 沈珏的血才是能延长雪鸣毒素的解药。 突然想起上次沈珏煞有介事地给他熬了一大碗药汤，还骗他是祖传秘方，唐倦心里闷闷地痛，这疼蔓延到咽喉，堵得他说不出话，喘不进气。 “你才傻！”沈珏反驳秋无意，说谁家孩子傻呢！用余光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唐倦，“不过你也是，服药的日子也不记得，要是我也忘记，唐少侠，你以后就真得弃武从文了！”沈珏语气轻松，调侃着唐倦，就是不想让人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当初不告诉唐倦就是因为这个，祖传秘方好接受，生喝人血可就不一定了，况且，还要欠下好大的一个人情。 今天是迫不得已，时间上来不及了，他也没有精力再去折腾那些障眼法。 他说了半天，唐倦低着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沈珏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这人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手腕上。 沈珏心笑，突然把手腕直接伸到唐倦面前，坏心眼地接着调侃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要不你直接喝。” 唐倦一直是半跪在沈珏身前的，带着血的手腕突然出现在眼前。 伤口并不深，血流得也不快，手腕很白，鲜红的血也蜿蜒在白皙的肌肤上。 唐倦转不动的脑子终于抽风了，指挥着他的行为大于思考。 一口叼住沈珏流血的手腕。 温热的血腥味立刻充满口腔，也冲昏了唐倦那罢工的大脑。 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他想把这个人一起吃掉的恐怖冲动。 沈珏也懵了。 天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唐倦的唇舌贴住的地方，有些痒，带着一点酥麻，沈珏觉着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没有生出一点厌恶感。 他想抽回手，又怕刺激了唐倦，说点什么吧，脑子里疯狂搜刮着适合现在说的闲话。 找不出来的沈珏，把目光放到蹲在门口的秋无意身上。 求求你，说点什么吧！ 秋无意莫名接收到沈珏的目光，寻思着，我是不是应该出去！ 然后，转身离开，还贴心地把马车帘子给撂好。 ……我真是谢谢你。沈珏扶额。 他跟秋老二这辈子就没有过默契。 温热的水滴突然掉落在手腕上，一滴接着一滴。 沈珏叹气，不得不把目光拉回到还叼着自己手腕的唐倦身上。 “明明是你咬我，你怎么还哭了！”他轻笑着，摸摸唐倦的头。 唐倦哭得更严重了，上气不接下气中还带着小小声地呜咽。 唉，沈珏只能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脑袋，安抚他，他是理解的，突然之间，一直疼爱的师兄追杀，又被敬爱的师门除名，武功尽失，于盛阳山，他是弃徒，于唐家，他是弃子。这天地间仿佛没了他的容身之地，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平日里不说，沈珏也知道他心里背负的压力跟委屈，借着这个时机发泄出来也好，至少心里可以轻松一些。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唐倦的抽泣声逐渐变小，“我说，差不多了啊！我的手都酸了。”沈珏笑着轻轻挣了挣在唐倦口中的手腕。 唐倦这才松了口。 脑子回归的唐倦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这一丢人的事迹。 他一个大男人，咬着人家的手腕哭。这个人还是沈珏。唐倦有瞬间产生了不想活了的冲动。 根本不敢抬头的人，慌忙地给沈珏手腕找药涂。 已经不流血的伤口周围微微泛着白，唐倦咬着唇，暗骂自己，轻轻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敷上药粉。 “疼不疼。”唐倦哑着嗓子问。 沈珏摇头，又想起低头忙活的人看不见，笑道，“一点都不，这点小事换未来的天下第一的一身功夫，还是我赚了好不好。”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以唐倦的天赋，假以时日，天下第一什么的，可以预见。 唐倦却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半蹲着的人正好把头埋在他的腰间。 沈珏一僵，不敢动。 “我不要什么第一。”唐倦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嘶哑，那些东西远没有他真正在意的东西珍贵，“沈珏，对我来说，你比那个虚名重要得多。”刚才沈珏逗他说如果没有武功，他就要弃武从文了，他一点也没觉得可怕。 最初武功尽失的时候，他宁愿死了也不想当个废人，现在，如果能放他平静地离开，跟沈珏找个地方隐居种田，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个江湖，有什么好。 “我这么重要吗？”沈珏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轻轻地，“是因为我重要，还是因为你觉得我跟你小时候遇上的冉宇是同一个人的原因。” 唐倦心神一颤，这是他第一次从沈珏的口中听到冉宇两个字。 他抬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沈珏的半张脸，看上去很冷硬。 “我生命里在意的人不多。”现在还在我身边的就只剩你了，所以，“你可以不要再骗我了吗？”唐倦就这么仰着头，苦笑着说，他真的分不清沈珏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好。” 沈珏低下头，收起脸上的笑意，郑重地说。 第72章 其实，我是我哥哥! 这句好的深深的扎根在唐倦的心里，他终于等来了跟沈珏的真诚相待。 “出去说吧，正好秋无意霍门主都在，他们能证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沈珏无奈地笑笑，他怕他说了真话，唐倦也不会信。 唐倦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祥预感。 他俩出去的时候，小五正在试图拦住拎着铁锹的秋无意，吵吵嚷嚷的，正热闹。 “这是在干嘛？”唐倦把沈珏扶下车，转头问霍门主，这堆人里面目前只有霍意才相对正常点。 “他准备去挖坟，小五不让。”霍意不知道从哪弄了张桌子，正坐在那看着他们闹。 “谁的坟？”唐倦不解。 “白翁的。” 不是刚埋上吗！唐倦震惊中。 “小五说白翁的拐杖是一种特殊的木料制作的，世间罕有，能入药，还是做浮梁的一味药材。”霍意不等唐倦再问，给他解释他。 这个唐倦倒是听说过，“拐杖跟人一块埋了？” 霍意点头。 怪不得，这回这赤杖白翁真的只剩下白翁了。 “你要早说这东西能做浮梁，我能让你埋吗！”秋无意挣脱小五，拎着铁锹就往外冲，被沈珏一把揪住衣领。 “等会儿再去，埋坟里又跑不了。”沈珏把人拽回来，“大晚上的挖人家坟，你也不怕损阴德。天亮了再去。” 秋无意不服气，天亮了就不缺德吗！ 说起这老头，霍意就忍不住询问，“你们当时应该放他一条生路的，让他把话带出去，唐少侠你没有叛逃盛阳山，这一切你根本不知情。”霍意听小五说完了全部经过。 “当时并没有到一定要你死我活的地步，为什么你们不先澄清反驳给自己解释。” “你直接杀了他，这件事传扬开，就是你默认，盛阳山对你的处置。”霍意盯着唐倦，这确实不符合他们正派人士的做法，“现在，你算是你坐实了你的罪名。” “盛阳山只是将你逐出师门，并没有下追杀令，说的是有武林人士，可以路见不平格杀勿论，你不应该第一时间就自动站到武林正道人士的对立面。”霍意严谨地分析下局势，并意有所指地看向沈珏。 ……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唐倦想想还真有点道理，没办法啊，这种事他第一次经历，实在没经验。 “这事赖我！”沈珏叹口气，坐到桌子边。 他就没想过霍意说的这些，谁叫他就不是个武林正道，作为邪门歪道这么多年，他真的很难一下子转换视角，以前遇到这种事，有什么好聊的，杀就完了。 也不是他就嗜杀，而是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他们解释的，而且，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这个江湖的正道人士，正在洗白的路上狂奔，所有挡他路的人，都是不怀好意。 这种惯性，在这么多年的隐居生活之后，还在影响他。 你想不到，身边的人就没有能提醒的吗，霍意心想，扫视一圈，一个混不吝的秋无意，一个失忆的小五，还有一个只知道吃的小丫头，行吧，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苛刻了。 “这事，也不能怪你。”还能怎么说，这支队伍，唐少侠真的可以坐实了勾结歹人的罪名，看看有一个好人吗。 唐倦倒是不在意，翻出一件披风给沈珏，然后坐到他旁边，“也没什么，就算解释了也不一定会听，不过盛阳山，我早晚是要回去一趟的，就算是真的被逐出师门，也要当面把话说清楚。”他可以离开盛阳，离开这个江湖都可以，但不能背着这样的名声。 沈珏，也不是勾结他的歹人。 这点很重要。 “这个以后再说吧！”沈珏的目光看向秋无意。 干什么！秋无意后背发凉，默默地坐好。 “我跟唐倦，相遇至今，他有很多困惑疑虑，今天正好是个好时机，我们就说清楚，正好无意跟霍门主做个见证。”沈珏笑得很温和，细看在眼里还有一丝苦涩。 秋无意拍拍心口，吓死他了，第一句一出来，他还以为老沈要跟首徒宣布厮混到一起了呢！ 霍意抬头看看天上的半月，周围的更深露重，他们这露宿荒郊野外的既视感，这时机好吗？沈珏要不再考虑一下。 唐倦有点紧张。 他很少这么紧张，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掌心的汗湿得他不停地摩挲。 他心里是有个迷糊的答案的，沈珏的身手，不知名的毒，对黑楼的了解程度，那些黑楼里常人拿到的秘药，无一不昭示着沈珏的身份。 尤其是刚刚那一战，那手冠绝武林的气刃。 他早就想过千万遍，沈不然又如何，那也是自己曾经的挚友，冉宇，也是自己惦念了十几年的知己。身份说到底就是表象。 黑楼已被剿灭，沈珏欠下的罪孽他来还，以后有他。 “我，的的确确是黑楼的前任楼主沈不然。” 唐倦收紧的心突然放下了。 “同父异母的哥哥，沈珏。”沈珏面不改色地接话说道。 秋无意一口水憋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差点憋死在沈珏后面一句话里。 霍门主倒是很淡定，如果忽略他那微微抽搐的嘴角的话。 唐倦：呵！ 第73章 他是为你报仇 空气都变得安静了。 鸦雀无声。 “沈不然跟我虽是亲兄弟，见面的次数却不多，我从小跟母亲长大，也是长大之后，才知道我还有弟弟，父亲一直希望弟弟能改邪归正，遣散黑楼，可惜，还没来得及。”语气里满是遗憾。 “唐少侠，总是觉得我像你的故友，冉宇，你的感觉没错，不过这是有原因的。”沈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冉宇是，死于黑楼楼主之手，这事你应该知道。”这就涉及唐倦的母家启风寨的灭亡。 沈不然屠了启风寨，当时唐倦也在场，他亲眼看见沈不然腰间别着他送给冉宇的信物，半块玉佩，沈不然告诉七岁的唐倦，玉佩的主人已经死在他手里。 唐倦后来抢回了玉佩，却也恢复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实际上，冉宇重伤没死。”沈珏笑了下。 刚才还一点不相信沈珏的话，却在沈珏说冉宇没死的时候，开始动摇了。 “只是当时没死而已，他被沈不然打成重伤，我本是追着沈不然的，意外救了他，所以他在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间，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 一句天堂，一句地狱，只有唐倦一个人还留在人间。 他已经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了。 “他说他有个至交好友，叫唐倦，绰号糖包子。” “他说糖包子第一爱吃大师兄做的红烧鱼，现在最爱吃他做的半生的烤鱼。” “他说糖包子腰上有个疤，是小时候迷路了，在农户家里被一个小哥哥用香烫的。” “他说，糖包子以后要成为天下第一。” “他说，他们约好了，以后一起去滇南，看万里云海。” “他说” “你别说了！”唐倦一只手按住沈珏放在桌子上的手腕。 “求你，别说了！”带着颤音的祈求，让沈珏心如刀绞。 那些都是唐倦跟他曾经的约定。 漫长的沉默，沈珏不说话。 秋无意死命掐住自己让自己忍住不说话，也别笑。 霍门主一脸从容，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沉默了良久，沈珏才轻声道：“抱歉，让你误会了，但是我，不能无耻地占据一个已故的人在你心里的地位。” 噗，秋无意没忍住。 貌似你现在就挺无耻的。 他抱歉地看着沈珏，“不是，我，老沈道歉比较少见我没忍住，对不起。”他真的不想，实在是沈珏太缺德，他忍不住，哪有这么骗孩子的。 沈珏真想把秋老二拉出去跟赤杖白翁埋在一个坑里。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正好，这件事，秋无意最清楚，因为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跟他提过。”沈珏把话头直接抛给看乐子的秋无意。 一个眼神刀过去，让你笑，现在该你编了。 秋无意忍到内伤，他求救地看向霍意，真的，他可以调情，真的不会编瞎话。 唉，霍意叹气，为了解救秋无意，霍门主只能摆出个一脸正气的样子，“别问他了，唐少侠。这件事，我清楚。” 唐倦心说这种情况，他要是再相信就是傻子。 他挑眉看着霍意，你确定你清楚吗，霍门主。 霍意这辈子没这么心虚过，好歹也是一派之主，咬着后槽牙撒谎这种事，真的会是第一次。 “沈珏真的不是沈不然，不然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与黑楼的楼主交好。” “你的好友，就是我跟沈珏，亲手埋的。”霍门主豁出去地说。 真行。 唐倦点点头，“所以，冉宇是真的死了吗？”他定定地看着沈珏的眼睛，像是要从眼里看到沈珏的心里。 “是。”沈珏答得从容，又带了一些悲伤，他没回避唐倦的目光，坦然地任他看，没有说谎的心虚跟歉疚，也没有骗人成功的喜悦跟得意。 如果没有秋无意的破功，自己应该是会相信的吧！唐倦绝望地想。 这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破绽。 唐倦自嘲地笑出了声。 “多谢，沈先生，当年，葬故友之情。”唐倦站起身，给沈珏深深地施了一礼。说完这几个字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唐少侠客气了！”沈珏回道。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问了。”关于冉宇，关于沈不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珏默然摇头。 唐倦示意自己明白了，拿上自己的秋裳，转身回了马车，他现在需要安静，才能让自己不崩溃。 或许是唐倦转身的背影太过悲凉，秋无意有些看不下去。 他用胳膊捅捅沈珏，“老沈，有这个必要吗！”他实在是弄不懂老沈，他对沈珏明明在意得很。 说谎也是很耗费人的精力的。 沈珏疲惫到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得，我就多余问，我去看看首徒啊，别再刺激大了想不开。”秋无意晃悠着去马车上找唐倦搭话。 “有时候，我也觉得你想多了！”霍意忍不住说，“而且，你觉得唐倦信你说的吗！” “他信不信的，不重要。”沈珏苦笑一下，“总不能真的承认，杀他母亲的，跟他挚友是同一个人。”母亲的仇，挚友的仇，都系在沈不然的身上就很好，最重要一点，他没有办法跟唐倦开口说明，他杀姜如水的原因。 他只能作为沈珏，才能面对唐倦，虽然，他从没后悔杀了姜如水。 沈不然不能活着，同样的冉宇也不能。 至于沈珏，大概也只能陪伴着他走过这段黑暗的时光。 一个注定不会留在唐倦生命里的角色。 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也许唐倦就没想过要给他母亲报仇呢！”霍意提出一个沈珏从来不敢想的假设。 “杀母之仇，霍门主你是在跟我说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你是不知道，剿灭黑楼的时候，唐倦有多卖力。”恨不能生剥了沈不然的皮。 黑楼的每一个人，在唐少侠眼里，就只有死这一个归宿，想起在半月封的时候，唐倦可以选择先杀了沈珏，再杀了自己跟沈珏恩怨两消，就觉得好笑。 黑楼都没了八年了，唐倦对沈不然对黑楼的恨意，只增不减。 霍意心道，真的是当局者迷啊！ “沈珏，你有没有想过，唐少侠这般执着地追着黑楼杀，是为了给死去的冉宇，也就是你，报仇呢！” 第74章 唐倦的猜测 唐倦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脑子里全是沈珏刚才的话。 这个人真的是个混蛋，可以放血给他喝，却又绝情到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差一点，刚才就差一点，他就真的信了那些鬼话。 这么看来，从第一次他落下半月封，沈珏就应该从玉佩上认出了他，什么黑楼的药奴，什么找姐姐，都是信口胡诌，越想他越气，若不是因为雪鸣，直到他离开半月封，沈珏多一个字都不会跟他说。 他就这么错过了跟沈珏重逢的机会。 想到这种可能心底一阵难过。 这个心狠的混蛋，他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吗，可刚才那些他们曾经随口说过的话，沈珏都记得清楚。 就在昨天，还冒雨赶回去杀了江七给自己出气，刚才也是因为自己受伤，沈珏才开了杀戒，才把自己伤成这样，如果不是霍门主及时赶到，沈珏差点救不回来。 为自己做到这步，却连自己是谁都不肯承认。 唐倦正气得脑袋嗡嗡响时，秋无意爬了进来。 一眼就看见在角落里装蘑菇的人，乐道“首徒，你气死了没有？” 本来没有的，现在不好说了。 唐倦坐起来，眼睛稍微有点红，说起来还真要谢谢秋无意，要不是他，没准就真的给沈珏忽悠过去了。 不过这秋无意也是，这么给沈珏掉链子，他这谢谢两个字真的说不出口。 “干嘛这么看我？”秋无意感受到唐倦释放出来的怨念。 “沈珏的伤到底怎么来的？”唐倦开门见山地问。 秋无意很意外，他以为会看见一个哭唧唧的首徒，没想到这小朋友聪明起来了啊。 “以为你很伤心呢，还想着来安慰你。”秋无意觉得没意思，他是想看乐子来着。 呵，唐倦冷笑，“我有什么可伤心的，你别转移话题。”他最在意的人好好地活在世上，他为什么要伤心。 咳咳，秋无意承认小看了盛阳山首徒。 “这个我不能说啊，说了老沈得把我剐了。”秋无意怂怂地抬眼向外面看了一眼。 “这么怕他，刚才还敢笑出来拆他的台。” 我这不是没忍住么！秋无意翻了个白眼。 “你不能说，我自己猜总行吧！”唐倦用手指掀开一点点车帘，偷看外面坐着的沈珏，确保他听不到。 “黑楼倾覆的时候，沈不然放了一把火自焚，事后我们在废墟里找到一具带着黑楼楼主令牌的烧焦尸体，尸身左臂上有那年跟我师父比武时留下的断骨痕迹。”唐倦回想着半月封有次沈珏半夜毒伤发作，他给人换衣服的时候，只看见了黑楼的刺青，并没有烧伤的痕迹，说明在大火之前沈珏就逃走了。 就算当时的黑楼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作为武功第一的沈不然也没有必要自焚寻死，再联想到半月封地下室里各种奇奇怪怪的药。 “楼里有人背叛了他。”唐倦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嘁，不是有人跟你们里应外合吗，要不就凭你们这几头蒜，能成什么气候。”秋无意嫌弃地说，叛徒什么的，最讨厌了。 八大派打上黑楼的时候，内应关闭了所有的机关大阵，导致敌人如入无人之境，楼里的人，更是提前在水里下了毒，楼里的人，死在八大派手里一半，死在自己人手里一半，就这样，还打了三天三夜，说一句你们八大派都是废物，有意见吗。 唐倦不赞同地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人。”他在场，沈不然根本就没到走投无路的那步，是很突然地放弃了厮杀，细细想来，不对劲的地方太多。 沈不然这个人，武功跟脾气成正比，性格还傲，做事很极端，前一刻还放言跟他们不死不休，下一刻就放弃了，酣战途中，忽然逃回主楼，打开了主楼的防护机制，两个时辰后，自焚于主楼。 只能是有个他特别在意的人或者事的崩塌导致了他这反常的行为。 “他丹田里有团很奇怪的东西，他这武功时而能用时而不能用的症状，是不是就跟那团东西有关。” 秋无意聪明地选择了把嘴闭紧，他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就怕抽丝剥茧地琢磨。 “这么诡秘的东西，恐怕不是普通的毒，是蛊。”他给沈珏疗伤时，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伤，如果是蛊就说得通了。 乖乖，秋无意现在有点想跑，这个小朋友不得了啊，这一点都不傻啊！ “我还有点事，首徒，回头再聊啊！”秋无意火速跑路。 他这行为正好证实了唐倦的猜测都是对的，唐倦看着秋无意仓皇逃窜的背影失笑。 他当然不傻，他只是愿意相信沈珏说的话，从那句迷迷糊糊的糖包子，他愿意等着沈珏敞开心扉。 给你机会你不要，非要等着我自己去挖出来，行啊，那就试试呗。真当他唐倦是个棒槌呢！ 沈珏还沉浸在霍门主的惊人之语中。 简直可笑，怎么可能呢，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不恨才怪。 “老沈，你是个聪明人，只有在这件事上，奉劝你一句，不要作死。”秋无意从车里钻出来，路过沈珏身边轻飘飘地丢下这句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又拎起铁锹，准备去挖坟。 出息了啊，还能奉劝我，沈珏都懒得理他，要不是这货憋不住，没准唐倦已经给他哄过去了，想起这事，沈珏就恨得牙痒痒。 “沈珏，唐倦跟姜如水的事，或许你应该再调查一下。”霍意还是真诚地给出建议。 “怎么说？” 霍意摇头，“我在私下里撞见过唐倦提起姜如水的情形。”霍意不知道怎么形容，很淡漠，跟公开场合提到这件事的态度，判若两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觉着唐少侠想要为母报仇的心，并没有那么强烈。 “管它呢。”沈珏才不想这些，“姜如水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弄不好都已经投胎去了，我查他干什么。”至于唐倦，他早就想好了，解了毒，他们就不会再见了。 什么恨啊，仇啊，认识有见面之情的动物，只要离得远，什么都白扯！ 作为多年好友，霍意太知道沈珏打的什么算盘了，不过这次估计他要失算了，这盛阳山首徒恐怕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他偷笑着抿了口茶，沈珏或许没发现，唐倦的眼睛看向沈珏的时候，有着一种占有欲，就跟他现在看秋无意的时候一样。 第75章 唐倦不正常了 唐倦出来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看上去就是眼睛有点红，其他都挺正常的。 霍意识趣地把空间让给他俩，自己带着小五跟缓缓去看秋无意挖坟了。 “去车里休息吧！夜深了，别着了凉。” 还会关心自己，沈珏在心里笑，还以为这会一气之下不理自己了。 “没事，也不冷。”再说车里也没暖和到哪去。 唐倦也不勉强，在他身边坐下，“真的要谢谢你，不管是对冉宇临终的照顾，还是对我现在的照顾。” “不用这么客气。”看他这么平静地提起冉宇，沈珏稍稍放下了心，他倒是不觉得唐倦就百分之百地相信他说的话，至少表面上能接受就好。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或者想去做的事。”唐倦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问。 “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是要还的，不然我，于心不安。” 沈珏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也，不着急吧！等我想想的？”他总觉着唐倦有点怪怪的。 “还是着急的！”唐倦苦笑，“还要跟沈先生你道个歉才行。”唐倦说得真的很真诚。 “我差点把你当成黑楼的余孽。” “后来又怀疑你就是冉宇，甚至怀疑你是沈不然。” “现在想想，我也是挺天真的，你要是冉宇的话。怎么会不认我呢，是不是。”唐倦带着些委屈心碎的目光跟沈珏的视线一触即离。 这眼神让沈珏第一次产生了自己很过分的感受。 “沈先生你能原谅我吗？” 通红的眼睛还带着点水汽，在月色下，就这么看着你，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能原谅他。 沈珏能说什么，他只能在心里跟唐倦说抱歉，嘴上打着哈哈，“就算是为了替沈不然赎罪，我也不可能怪你的呀！” “沈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个很差劲的人。” “从小娘亲就不要我，父亲也不喜我，我唯一的朋友也离开人世了，师兄想我死，师父现在将我逐出师门。”唐倦眼巴巴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在意我的人了。” 唐倦语气中的悲凉让沈珏难过。 “当然，我现在也没有在意的人了。”唐倦笑着说。 沈珏心里一疼，他不知道接受冉宇的死会让唐倦这么难过，或许自己选择这样的时机真的是不合适，看着蔫头耷脑的人，沈珏想要张嘴劝，都没有立场。 “不说了，害得你也跟着心情不好。”唐倦故作轻松地笑笑，“我扶你回车里休息，你的脸色还是很不好。” 唐倦这会儿说的这么多话，只有最后一句是发自真心的，沈珏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虚弱，他其实还有很多捅沈珏心窝子的话，留着以后慢慢说，他就不信，沈珏真的这么狠心。 “我真的还好，没那么容易死，放心。”他现在比较担心唐倦的状态。 “天亮，我们还要出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雪鸣。”唐倦也没勉强他，帮他把披风拢了拢。 “这次霍门主会跟我们一起出发。”安全上至少能多保证一些，“你也别急，总会找到的，雪鸣机灵，不会出问题的。” “我也不能总靠你的血来延长毒发。”他的眼睛瞄向沈珏的手腕，伤口还没好，还能看见布条上浅浅的血迹。 “老沈，老沈，你看我抓到什么了！”秋无意拎着一个长条状物体，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霍意跟在他身后。 抓到，沈珏敏感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看来是活的。 走近才发现是一条青紫色的小蛇，秋无意两只手捏着它的七寸。 小拇指粗细，嘶嘶的吐着殷红的信子，绿油油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众人， “翡翠银环？”沈珏讶异。 唐倦也有点惊讶，这地方也能遇见这种蛇，“哪来的？” “想不到吧！那老头坟里挖出来了。”秋无意喜出望外，这种蛇很稀有，它分泌的毒素是个宝贝，秋无意曾经高价悬赏想要一条，半年之久，也没人找到，想不到今天在这遇上了。 沈珏伸手去接翡翠银环，唐倦吓一跳，“当心点，这蛇很毒。” “放心，没有什么比老沈还毒了！”秋无意说着把蛇给沈珏递过去。 唐倦心中一凛，说者无意，沈珏身上的问题不只是他猜测的那个蛊。 沈珏浑然不知，有人已经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他捏着滑腻腻的小蛇，“找个容器把这东西养起来。” 唐倦偷偷翘起嘴角，他发现沈珏真的很爱养东西，从雪鸣到半月封的小兔子，现在又要养蛇。 有点可爱。 在霍意跟秋老二的护送下，他们总算平安地离开了渡洲的范围。 骨蝶在出了渡洲的地界之后，一直朝前走，在两天之后，突然一个大转弯，飞向无人的山脉。 因为可能要进入荒郊野岭，杳无人烟的地界，在中午的时候，沈珏他们在最后一个能落脚的镇子短暂地休整。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唐倦果然再也没有提起冉宇黑楼沈不然这些问题，他像是真的接受了沈珏那个荒谬的说辞。 可沈珏一点都不开心。 原因是，他发现唐倦开始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怕他担忧亦或者是刻意疏远，有几次他看见唐倦面无表情地一个人发呆，等他走过去这人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睛里的悲伤跟落寞。 这种伪装的笑容，沈珏怎么看怎么刺眼。 又没有立场劝说什么。 唐倦倒是对他很客气，嘘寒问暖的照顾是一点都没落下。 但沈珏就是觉得很难受，说不出的别扭。 这也导致他这两天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加。 愁啊！ 谢缓缓倒是永远没心没肺地开心得不行，拉着小五满镇子地闲逛，买了一堆吃的用的，一行人收拾妥当，趁着天还没黑，放出骨蝶，朝着荒无人烟的山脉出发。 第76章 轮回城一 即将失明的唐倦 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村子也有八十里，这一带的山都是名副其实的野荒山，连名字都没有，据偶然迷路路过的人说，这山里能听见野兽嚎叫，还有鬼音，尤其是晚上，听到的人往往回去就会吓出毛病，惊厥高热，痴言呓语，久而久之，人们更是避着这里，也就更荒芜了。 “怎么都觉着不靠谱啊。”秋无意站在山脚下，看着山上的茂密树林，深秋已至，按理说应该已经开始落叶，这里的树木不知为何大多保持着翠绿，还绿得很鲜嫩，不知道该以为是盛夏时节。 “这叫冬雪青，越冷越翠，等到下雪，就是它最鲜翠欲滴的时候，皑皑白雪落在上面，特别好看。”沈珏怀念地看着这些树，他的黑楼后面也有几棵，还掺杂着几棵红梅，到了冬日，他们会在树下赏雪，饮酒，现在想想，遥远的好像在上辈子。 “懂得真多。”秋无意撇嘴。 马车只能停在这里，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骨蝶最后的引路方向是山里，现在进山，今天势必要在山里过夜。 唐倦有点犹豫，山里会更冷，剩下的人倒是还好，都有武功傍身，他自己武功尽失但仗着皮糙肉厚，他不知道沈珏那时灵时不灵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要是在以往，可能就选择就地休息了，也不怕耽搁这一夜。 现在唐倦心急如焚，恨不能下一刻就找到雪鸣，恢复武功。不然在五天之后，沈珏还要放血给他。 收拾好了进山的东西，六人踏着夕阳的余晖，进了山。 刚进山里没一会，温度就明显地降下来了，没有武功的唐倦跟沈珏明显地觉着冷了一个度。 林子里比他们在外面感受到的要安静很多。 冬日青长得高大茂密，遮天蔽日，隔绝了天光夜隔绝了声音，静谧得诡异。 “我们往哪边走，这林子怎么阴森森的。”秋无意有点不适应。 霍意特意快走两步，离他近一些。 沈珏笑他，“你连坟都敢挖，还怕阴森？” 我敢挖坟跟我怕鬼有关系吗？秋无意白眼翻上天。 霍意偷笑，又离他近一些，秋无意罕见地没有怼他，默许了他的行为。 秋无意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毛病，他怕鬼，准确来说，他怕一切这种恐怖灵异氛围的地方。 至于敢半夜去挖坟，那是基于他自己那一套强大的逻辑，刚死的人是不会变成鬼的，至少要在三天以后，对这句话，秋无意深信不疑。所有新鲜死亡的尸体都不可怕，这也是为什么秋无意宁愿半夜去也不愿意等到第二天，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对他来说。 知道他这个毛病的，只有霍意跟沈珏。 唐倦也有意无意地往沈珏身边蹭，越来越近，刚开始沈珏还没在意，后来都快贴他身上了。 ？ 沈珏用眼神询问唐倦这一莫名的行为。 唐倦不敢抬头，靠近沈珏的耳边，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沈珏有些听不清。 他把头更贴近唐倦，唐倦脸一红，有点羞愤地小小声，“真的不会有鬼吗！” “没有鬼。”沈珏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的声音不大，但大家也都听到了。 前边的秋无意瞬间炸毛。还以为沈珏说的是他，回头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沈珏，“老沈你这揭人短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招人烦。” 沈珏弯了弯嘴角，懒懒散散地说，“年纪大了，改不了，你忍忍吧！” 手却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地伸出去握住了唐倦的手腕。 无声地安慰，仿佛在说，别怕。 沈珏的手枯瘦冰凉，却像一阵暖流，直接流进唐倦的心脏，心脏像是受到了鼓舞，一颗心跳得兵荒马乱，咚咚咚的心跳声直接冲进唐倦的耳膜里，刺激着他的脑子，让他产生一种想把人扯进怀里的冲动。 但是他不敢，他连笑出来都不敢，只能拼命压抑住想要翘起的嘴角。 因为他根本就不怕鬼，他只是看见霍门主的举动，才灵机一动。 沈珏对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是心软，他早就看出来了。 与其去逼迫沈珏承认些什么，不如迂回一些，先想办法把人绑在身边，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想过，反正沈珏不能走。 霍门主搂腰拦住了想要回身去找沈珏拼命的秋无意。 余下的路就在秋无意的骂骂咧咧的中度过。 夜晚走在山里本就容易迷路，再加上这里树木太高，不易辨别方向，秋无意几次轻功跳上树梢，想要利用站的高望的远的优势判断方向，无奈天色太暗。 “不行了，暂时别走了，容易兜圈子。”秋无意又一次从树上跳下来摊着手说。 沈珏点头赞同，他们已经走了至少两个时辰，“原地休息一下。” 小五跟缓缓点了火堆，用来取暖跟驱赶野兽。 “怎么感觉这么暗呢！”唐倦几乎贴着沈珏坐，他总觉得火堆的颜色怪怪的，貌似没有以前的亮堂，就连周围的夜色都黑得比较有浓度。 “有吗？”谢缓缓看看火堆，又看看大家，她没感觉出来。 “不是火光暗了。”沈珏用略带疼惜的眼神看向唐倦，“是你要失明了。” 什么叫他要失明了？唐倦不懂。 “还记得小五给你扎的那套针吗？”沈珏叹口气，那针是有后遗症的，会在施针后三天内丧失五感中的一感，持续时间或三天或七天，每个人的体质武功路数不同，丧失哪种感觉也不一定。 “所以不用担心，最多七天，就会恢复。”小五解释安慰唐倦。 唐倦却要疯了，他现在身处山林中，失明意味着他避不开危险，还要人来照看。 沈珏也有点担忧，若是失去味觉之类的，影响是最小的，听觉视觉才是最重要的，看来剩下的时间他要看好唐倦才行。 “我们这么多人，顾好你还是可以的，或者我们可以先退出去，等你好了再进山，没准那时候，雪鸣都自己飞回来了呢！”沈珏看得出唐倦的紧张，一个正常人突然即将变成个瞎子，怎么可能不慌神。 沈珏也不是特别着急，左右是多放一次血的事。 “不。”唐倦拒绝得很干脆，他情愿冒点险，也不要沈珏再放血给他喝。 “我，可以，只不过要麻烦大家了。”看不见就需要别人的指引跟照顾。 “不用这么客气，首徒。”秋无意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我跟霍门主还在呢，肯定护你们平平安安。”唐倦当时为了救沈珏毫不犹豫的样子，他是看见的，就凭这个，他秋无意就会高看唐倦一眼。 唐倦苦笑着说谢谢，“我会尽量顾好自己，不给你们拖后腿。”至少不能连累沈珏。 “别胡说。”沈珏不轻不重地在他头上拍打了一下。 一点也不疼，唐倦心想。 视线越来越暗，连火光都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黑雾，趁着还能看见，他要把这个人的样貌神情刻在心里，在看不见的日子里拿出来回味，唐倦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直到沈珏的脸消失在浓重的黑幕里。 第77章 轮回城二 半夜偷袭的傻鸟 “我看不见了。”唐倦平静地说。 即使有心理准备，当世界全部陷入无边的黑暗还是恐惧的心慌了一下。 沈珏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不要紧，三天就好了。他也只是话说得轻松，眼神透着担忧。” 希望这三天平安度过吧！ 小五严肃地给唐倦检查了一下，除了眼睛没其他的问题。 秋无意手里盘着那条翡翠银环，他把蛇带了进来，听说这东西能辟邪。 谢缓缓比较怕蛇，自从秋无意弄了这条蛇之后，就拽着小五离他远远地。 作为目前唯一一个武功智商都正常还很靠谱的人，霍门主自发担当起守夜的职责，让其他人休息，这种环境下想要睡得踏实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是闭目养下精神。 唐倦贴在沈珏身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寻求一丝安全感。 沈珏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拒绝他的。 很快唐倦就发现，这眼睛瞎得一点都不亏。 摸索着刚烤好的干粮时烫了手，也没多严重，但剩下的干粮是沈珏掰开吹温了递给他的。 连水都是他就着沈珏的手，一口一口地喂给他的，他喝水时甚至能感受到沈珏手上特有一点清香，瞬间，没有味道的河水都喝出了甘醇的茶香。 沈珏有耐心地帮他把系错了的衣带解开，重新绑好，唐倦的眼前一片漆黑，鼻尖却总萦绕着沈珏身上那种淡淡的味道，让他安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失明之后，沈珏身上那种味道更容易被他捕捉了，存在感极强。 原来自己也是有贪念的，唐倦用无法聚焦的眼睛去看眼前的一片虚无，他知道视线尽头有一根木棍正攥紧在自己手里，木棍的另一头在沈珏手里，他靠着沈珏的牵引行走。 这都是拜秋无意所赐，本意想要沈珏牵着他的手，所以唐倦在‘不经意间’摔倒在沈珏面前两次。 “是不是很难习惯。”沈珏把他拉起来，查看有没有摔伤。 唐倦小幅度地戳着手里充当盲杖的棍子，无奈地苦笑，“好好，我很快就习惯了。” 沈珏看他不自然的笑意跟紧抿的唇，只能在心里叹气，伸手去牵他的手。 抱臂站在一旁的秋无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盛阳山教唐倦的不是武功是茶艺吧！ 他恶劣地上前拍开唐倦的手，笑嘻嘻地道，“多大的人了啊！出门还要哥哥牵手啊！”语气里的嘲笑听得唐倦耳朵发麻，“乖啊！你就牵好拐杖就行，哥哥保证你跌不了。”说完把棍子的另一端塞到沈珏手里，抬眼就看到沈珏无奈又带点指责的眼神。 啧啧啧，老沈你是失了智吧！ 秋无意撇嘴，我行我素地走在了这根棍子旁边，像个随时准备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唐倦磨牙，他看不见都觉着现在的秋无意无比碍眼。 也是这个瞬间，他意识到因为没能拉到手，他对秋无意产生了怨念。 甚至有一些些恨意。 唐倦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这样的人了。 只是源于想要跟沈珏亲近这件事吗！ 唐倦逼着自己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对沈珏这么在意。 本就看不见，注意力又不在脚下，即便有沈珏指引他，还是不留神被树枝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这次是真的摔了。 秋无意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原地跳开。 沈珏摇摇头，埋怨地瞪了秋无意一眼后，把摔倒的人扶起来。 “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属于沈珏的味道飘过来，沁入唐倦的鼻尖。 沈珏没犹豫地扔了棍子。 唐倦感受着牵着自己的那只微凉却有力量的手，身边萦绕着沈珏的气味，耳朵里听着沈珏温和的声音，一下子就身心舒畅了，眼前的黑雾好似都有了色彩，就算看不见也低着头把虚无的视线投映在那双交握的手上。 一旁的秋无意简直嗤之以鼻。 唐倦好像听到了他的不服气，精准地转头给了秋无意一个挑衅的微笑。 靠。 秋无意炸毛，这孙子全是装的，他就说，好歹练了这么多年武，就算现在没有内力，练出来的五感敏锐度还能丢？ 他站在原地磨牙，老沈是不是脑子也被借日吃了，这都看不出来。 霍意看他被气得鼓鼓的，忍不住道，“少管闲事。”有空你多看看我。 可惜霍门主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后半句不出声。 “老子愿意，你也少管我的闲事。”正愁没地方撒火呢，秋无意像是开了火的机关枪，冲着霍门主一顿突突。 “他俩怎么又吵起来了。”唐倦贴近沈珏问。 有点太近了，看不见就没有‘分寸感’，沈珏躲了一下，唐倦都快亲上他了。 “秋老二就这个德行，人不坏，就是有点蠢。”沈珏客观地评价。 唐倦点头，是有点蠢。 跟着骨蝶在山里兜兜转转地又走了一天。 他们已经走到了山的最深处。 “这东西是不是也迷路了啊！”缓缓看着进入休息状态的骨蝶，想要伸手去摸摸它的翅膀，一旁的小五拦住了她，“别碰，这东西是有毒的，认主，不熟的人是沾不得的。” 缓缓瞪圆了双眼，“这么神奇吗？怪不得它天天这么在树林里飞，也没见有鸟啊什么的来吃它。” “说起鸟”秋无意打量着周围除了树就是树，“你们有没有在这山里看见什么动物啊！”说完还不忘讽刺一下唐倦，“首徒别多心啊，我可没问你，知道你看 不 见 。” 唐倦才不跟他生气，沈珏的手还在他手里握着，冰凉的手指已经被他捂得温热。 “村民说这山里经常有野兽的嚎叫。”他们已经在山里一天两夜了，什么都没听到过，除了他们几个，连个活物都没见过。 “大家都警惕点，可能有问题。”沈珏沉思片刻嘱咐。 夜风吹过，火焰跳动几下，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什么都没有。 心里有根紧绷的弦，就睡得更不踏实了。 除了秋无意跟谢缓缓。 秋无意嘴上天天逮着机会就怼霍意几句，实际上，霍意对他来说，是为数不多的能放心的存在，再有就是沈珏，有这两个人在，他睡得格外沉，甚至连装着翡翠银环的袋子被蛇拱开了都不知道。 蛇吐着信子探头探脑地从袋子里钻出来。 为了视野更好一些，霍意此刻正蹲在冬日青的树梢上。 他耳朵敏感地动了动，敏锐地注意到秋无意的蛇爬出来。黑夜里蛇也注意到了树上的人。 蛇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尤其是这种毒蛇，它扬起头，摆出攻击的姿态，不断地发出嘶嘶嘶的警告声，试图吓退树上的霍意。 突然，一道黑影快速无声地从树梢掠过，一个起落，稳准狠地抓住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蛇，没发出一点声音，可所过之处带起的微风还是惊动了沈珏跟瞎了之后更加敏感的唐倦。 第78章 轮回城三 想跑做梦! “你别动。”沈珏安慰般地按住想要起身的唐倦。 “是什么东西？”应该是什么动物。 黑影速度很快，又是在夜色中，偷袭了就走，肉眼很难看清。 霍意从树上跳下来，拍醒了还在做美梦的秋无意。 睁眼刚要开骂，就看霍意指指他的袋子。 “大爷的，谁把我蛇偷走了！”秋无意抖落这空空如也的袋子心痛不已。 “好像是，雪鸣。”沈珏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羽毛，是刚才那黑影掉落的。看上去很像雪鸣的羽毛。 “老沈，你家那傻鸟有病吧，吃我的蛇干什么！”秋无意炸毛中。 沈珏耸耸肩，“鹰吃蛇不是很正常吗！”自然界的规律，他可干涉不了。 “现在呢？飞哪去了？”霍意抬头环顾四周。 黑漆漆的，真是不好找。 沈珏揉了揉眉心，雪鸣跟他多年，从来没这样看见了他还会飞走，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他看了眼坐在树下的唐倦。 或许，问题真的是出在唐倦身上。 “霍门主，你得帮我一个忙。”沈珏跟霍意耳语两句。 霍意有些诧异，还是点点头地走过去，带着唐倦，往更深处走去。 “几个意思？”秋无意抬着下巴问。 沈珏没回答，长长的口哨声响彻云霄。 黑影果然又快速地出现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又隐入黑夜里。 果然是雪鸣。 沈珏又吹了声口哨，只不过这次哨声响到一半戛然而止。 吹口哨的人一下子倒在秋无意身上，晕了过去。 秋无意：咱就是说，你演戏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就该让沈珏这个老混蛋摔在地上，磕死他算了。 小五见沈珏晕倒赶紧过来查看，被秋无意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不敢动，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记忆里的嫂子他总是有些怕怕的。 沈珏知道他家傻鸟一定在这附近的某棵树上看着他，拼耐力，人的轻功再好也飞不过鹰，而且在晚上，只要它不动根本找不到它，但只要它有一点动静，绝对能抓到它，看看能不能引诱它动弹动弹吧，他自己心里也没谱。 在他们北方的冬日青上，雪鸣喙里叼着那条可怜的小银环，它还没吞，黑黝黝的眼睛正盯着它那晕倒的倒霉主人。 它这倒霉主人总出事，经常自己给自己喂药吃，然后就会这样突然倒在地上，半死不活。 这次好像也是，但是没看到他吃药啊，不确定再看看，它转动黑溜溜的眼睛，小范围地移动着步子。 就这一小点动静，成功地被秋无意捕捉。 “北面的树上。”秋无意丢下这句话跟怀里的沈珏，一个飞身就上了树。 沈珏轻松自己站稳，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土。 傻鸟就是傻鸟。 眨眼的工夫，秋无意从树梢上蹦下来，雪鸣的两只脚倒吊着被他抓在手里，整个鹰的翅膀扑棱着，看上去有点凄惨。 “让你跑，给老子抓到了吧！”秋无意得意洋洋地把它提到沈珏面前，另一只手去扯它口中软趴趴的小蛇，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雪鸣不给。 秋无意硬要拽，就算是死了那也是翡翠银环啊，药用价值还是在的。 一个不撒手，一个不撒嘴。 雪鸣小眼神气鼓鼓地瞪着沈珏，瞪着瞪着还有点委屈，自家倒霉主人合伙外人坑鹰啊！ 沈珏屈指敲在它的小脑袋上，“你还委屈？为了找你，我小命都丢了几回了。”这一路上闹腾的。它还敢闹情绪了，“快点，撒嘴。” 不服气的雪鸣微微松了口。 “哎，这就对了嘛！”秋无意刚想把蛇扥回来，雪鸣已经抢先一步，一口吞了。 …… 也不是全吃完了，嘴边还剩一点尾巴尖，秋无意都赶不及哀嚎，那点尾巴尖也被吞进去了！ 嗝～饱了。 雪鸣拍拍翅膀，无辜地瞪着秋无意。 “沈珏，我要把你家傻鸟炖了！！” 躲出去老远的唐倦转头笑着问霍意，“他没事吧！” 霍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准确地定位到不出声的自己，摇摇头，“出不了大事，大概是雪鸣找到了。” 秋无意跟雪鸣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唐少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回盛阳山？” 雪鸣找到了，浮梁的解药不成问题，三天一过，唐倦的眼睛也差不多恢复了。 夜色很好地掩盖了唐倦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他没回答。 霍意也不追问，“沈珏这个人不是你赖在他身边，就能打动他的。”认识这么多年，他看得出唐倦对沈珏很重要。 沈珏可以为了救唐倦去死，却不会把人留在身边。 他也看得出，这个唐少侠要的可不是跟沈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千秋义气。 唐倦茫然的目光跟脸上锋利的表情很违和。 “我知道，可我目前只能先这么做。”不然等人跑了，天大地大，他真是没处寻去，“就像对秋公子。”你不也只能选择先当个跟屁虫。 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 霍意招呼唐倦回去，也没等他，自己走在前面，他相信，就算没有他，唐倦也能精准安全地自己找回去，毕竟沈珏现在又看不见他，还装什么。 “这什么时候能好啊！”秋无意的大嗓门，刚往回走几步就听到了，唐倦在心里笑。 “很快就好了。”沈珏正抱着雪鸣指挥小五在它翅膀上取血。 “等解药要了，我看首徒还用什么理由跟着你。”秋无意扯着雪鸣的翅膀磨牙道。 “他就是个小孩子，赖着我也是因为那几分从前，很快就过去了。”沈珏笑，“你以前也没这么看不惯他啊！”他还记着刚见到唐倦时，秋无意还见天的调侃他找了个年轻的小朋友。 怎么突然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哼！” 涉及自己，唐倦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我就是看不惯这小子在你面前装可怜的德行，跟那个人没什么区别。”秋无意别过脸来，一句话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 唉，沈珏深深地叹气。 “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秋无意恨铁不成钢地鄙视他，“咋地，你也瞎了！” 沈珏想反驳他，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自嘲地笑笑。 他鲜少有这样哑口无言的时候，可算是让秋无意给逮着了。 “不是我说你，被这样的人坑了一次还不够？沈珏，你别不长记性啊，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有几条命出来折腾。” 沈珏知道，秋无意说得对。 “放心吧，这浮梁的解药也有了，等他眼睛好了，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沈珏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地心不在焉。 “嘁！”秋无意拍打了一下手里不老实的雪鸣，“你猜我信不信，老沈，你自己信吗。别说小崽子愿不愿意，就问你自己。” 沈珏不敢问自己。 “我跟你打赌，到时候你就舍不得你的小朋友了！” “我不会。”更不能，沈珏恢复了之前温和中带些冷漠的笑容，“你说的我都知道，这几日之所以纵着他，也是因为这个，能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很多，就当我跟他道歉吧！”算是还了之前骗他的种种。 “行，你说的，你要是做不到，就把这傻鸟输给我……” 不远的地方，唐倦静静地站着听他们的对话。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拿我当成小朋友哄。握在身侧的双手快要把自己手心给抠烂了。 唐倦讽刺地笑笑，堵在心口的呼吸像是要把他憋死在这。 想跑，你做梦。 第79章 轮回城四 恢复武功 唐倦回来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甚至还因为找到雪鸣看上去很高兴。 他略带歉意地对沈珏说，连累沈先生跟着奔波真的是很过意不去，如果以后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他一定义不容辞。 真假不知道，反正沈珏一副他相信的样子。 秋无意在一旁冷嘲热讽的一点都没落下，唐倦也不生气，也不回嘴，很好欺负的样子让秋无意更生气。 这人耍起无赖来跟沈珏有一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雪鸣本来蔫头耷脑地蹲在沈珏肩膀上，看见唐倦的一瞬间，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浑身的翎羽先炸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个两脚兽，他的犄角才被砍掉了，现在还没长出来。 看着警戒起来的雪鸣，沈珏颇为无语，这也是为什么他要霍意把唐倦带走。 雪鸣很记仇，有唐倦在，恐怕很难露面。 沈珏用修长的手指给雪鸣顺毛安抚它，“正好，血已经取好了，现在给你服下，然后再服用浮梁的解药，你的武功就可以恢复了。” 然后你就可以把我扔下一走了之了是吧，唐倦在心里咬牙。 嘴上却笑着说，“好，有劳了。” 作为药引子的血，也就一小滴，唐倦还没尝到血腥味，已经顺着咽喉消失了，让他又想起上次叼着沈珏的手腕，那满嘴的血腥气。 沈珏把浮梁的解药轻轻放在他手里。 唐倦看不见这解药是什么样的，只能感受到一股草药的清苦，入口即溶。 药入血液，平静地内息慢慢恢复了生机，这种感受就像一个渴了很久的人，突然有冷冽的甘泉缓缓滋养了身体，舒服而有安全感。 沈珏坐在火堆边，看着唐倦的面色都变得红润健康起来，心里终是松了口气。 总算是没有出意外。 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人，反正唐倦看不见，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再有两天，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见了，这么想着他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感觉到有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唐倦歪着头冲着视线的方向，笑了笑。 笑容温暖，沈珏不自觉地也跟着笑笑。 也挺好的。 “既然首徒功力也恢复了，那我们就下山吧！”秋无意提议道，这阴森森的地方，早离开早好。而且他的小蛇也没了，想起这个就火大，沈珏跟那傻鸟就是他的克星，每次遇上都没有好事，现在又加上傻狗，呵，以后有多远离他们多远。 也好，沈珏也同意。 不愿意的只有唐倦，就这么着急要甩掉我吗！他有点伤心地‘望’向沈珏，“这么急吗，夜色难行，还是明早下山安全一些。” “怕什么，有事不是还有你吗，盛阳山首徒。” 沈珏扶额，这两人又要开始了。 “走吧！”最后出来一锤定音的还是霍意。 取了一根木柴当火把，霍意带路，沈珏一手牵着唐倦，一手拎着雪鸣，不知为何，雪鸣一直挣扎着想要飞走，刚才还趁沈珏一个不留神，想要腾空而去。 幸亏秋无意反应快，顺利把它抓了回来，还问沈珏，他这个鸟是不是生了反心，要背叛他这个主人了。 沈珏没理会秋无意的明嘲暗讽，他也觉得雪鸣有点反常。 等出了山，再看看吧！ “缓缓？走了！”小五推推还坐在原地的谢缓缓。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一直在唐倦沈珏身上，没注意谢缓缓，这姑娘从开始就一直坐在这了。 小五叫了她，她也没反应，还是呆呆地坐着。 “缓缓？”小五觉着不对了。 “怎么了？”秋无意晃荡过来问。 “缓缓，谢缓缓？”小五伸手去拉她。 谢缓缓终于有了反应，她缓慢地抬起头，一双闪烁着绿色的妖异双瞳吓得小五往后倒退好几步。 怎么回事！ 秋无意也吓一跳。 “谢缓缓！”他厉声喝道。 谢缓缓听而不闻，绿色的眸子从小五身上移动到秋无意身上，她咧开嘴，像是笑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秋无意皱眉，这人是怎么了，他没敢贸然上前，警惕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谢缓缓却在这刹那暴起，双手成爪状，冲着秋无意的喉咙抓过去。 秋无意一个转身闪过，借着旁边的树木一踏之力，想要绕到她身后，先把人敲晕。 扑空了，谢缓缓身形快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她应该有的水平。 谢缓缓的武功平平，也就是个扔在江湖里找不出特别的普通水平。 没想到这一爪之力出乎秋无意的想象，他闪过的地方，地上都被震出一个坑，石崩地裂。 秋无意心惊，要不是他闪得快，这会都可以直接埋了。 谢缓缓比他快得多，眨眼间已经到他面前，这次是奔着胸前。 霍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前，稳稳架住谢缓缓的手腕。 “你怎么样？”他回头问秋无意。 秋无意摇摇头，表示没事，却看见谢缓缓眼中的绿光更甚，就像，夜里的野兽。 “小心！”秋无意提醒。 霍意是个谨慎的人，饶是这样，还是被这姑娘突然间迸发的力量惊到，他都快把人的手腕捏断了。 谢缓缓却像不知道疼一样，硬生生从他手上挣脱开。 她半匍匐在地上，比起人更像野兽，绿油油的眼睛转动，随后一跃而起，这次冲着站在稍远处的沈珏。 沈珏旁边站的是刚恢复武功还瞎着的唐倦。 “老沈！”秋无意惊声提醒。 沈珏一直观察着谢缓缓的招式，这不是中原武林的武功路数，更确切地说这不是人类的武功形态。 更像是动物。 沈珏的八卦步轻松地躲开谢缓缓的攻击，还顺势把唐倦推向霍意，意思是让霍意看好他。 唐倦只听到一阵风声，自己被沈珏推了一把，随后被霍意扶住，他失了神采的眸子担忧地‘看’像跟谢缓缓缠斗的沈珏。 “不用担心，凭她还伤不了老沈。”秋无意抱着双臂，悠闲地看热闹，“嚯，这姑娘这是突然地疯了吗，这力气真大…” 黑楼楼主的强大他当然知道，唐倦不动声色地握紧双手，可这跟他担心有什么关系，难道武功高就真的万无一失了，更何况现在的沈珏。 他看得出沈珏的功力受到了某些禁制，才使得武功时有时无，这种情况下，动武岂能不付出代价，就像上次。 他担心得要死，沈珏其实闪避得很轻松，他的轻身功夫有一部分是不需要借助内力的，这部分基本就够他跑赢大多数武林中人。 但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 第80章 轮回城五 谢缓缓的目的 一声长鸣在夜空中炸然响起。 像是某种动物的悲鸣，或者人类的尖细哭叫，听得人汗毛竖立。 更可怕的是在场的五人竟然听不出这声音对的方位，更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谢缓缓听到这声音先是愣了一下，之后短暂地迷茫地看向沈珏。 “缓缓姑娘？”沈珏见她眼中的绿色逐渐褪去，试探地叫她的名字。 “沈”谢缓缓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沈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是我，缓缓姑娘，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谢缓缓也想知道，她僵硬地看向自己半趴在地上的姿势，有点不解。 她想要爬起来，又好像控制不了身体。 沈珏又上前一步，在她面前伸出手，“要起来吗！”看似简单的动作，实际上全身都是戒备，进可攻退可守。 可就在沈珏这种全神贯注的戒备下，变故突生。 谢缓缓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想要抓住沈珏的手。 沈珏又往前一点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谢缓缓没站稳，踉跄着往沈珏身上栽去。 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沈珏的小腹间。 出自谢缓缓的手，快到沈珏一点都没察觉到。 刚刚好钉进沈珏的命门，针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进入沈珏的身体仿佛活了一般，像鱼一样顺着枯萎的经脉游了出去。 沈珏心道不好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这种招数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还得是非常熟悉了解他的人。 这世界上知道他命门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那么是谁。沈珏眯着眼睛看眼前的谢缓缓。 谢缓缓眼里绿光爆裂，她还靠在沈珏身前，保持着那个快要跌倒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就像沈珏扶着他。 沈珏一点都动不了，疼痛从体内爆发开来，冷汗一下子爬满了整个额头，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下去。 “老沈？”秋无意感觉不对。 唐倦看不到，但秋无意这语气明显不对，他竖着耳朵，除了几个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沈珏话都说不出来。 谢缓缓掐住沈珏胳膊，也分辨不出她是不是笑了一下，身形一转，向高处掠去。 速度之快，跟秋无意不相上下。 我艹，秋无意傻眼，赶紧提气去追。老沈就这么听话地被这个疯子带走了？ “在这等着！”霍意丢下这句话，也随着秋无意而去。 唐倦怎么可能等得下去。 施展轻功的风吹准确地被他捕捉到耳朵里。这瞬间他已经把听风辨物的本领发挥到极致。 可已然失去了沈珏等人的踪影。 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树上。 沈珏不可能就这么被乖乖地被带走，要么是他发现了什么故意的，要么就是他那个疯婆娘制住了，如果是后者，沈珏一定会受伤，再加上他那时有时无的武功。 担心使得唐倦有些慌乱。 他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秋裳剑，想着从这挥剑一路杀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这样虽然不能找到沈珏，没准能吸引那个疯婆子的注意力，或者震慑一下她。 就在他慌到打算实施这个蠢想法的时候，一个黑影无声地落到他肩上。 唐倦只觉得一边肩膀一沉，一个东西轻轻碰了下他的脸。 是雪鸣。 雪鸣在他肩上站了一下之后，腾空而起。 忽闪着翅膀轻声鸣叫。 唐倦侧头聆听，“你，是要给我带路吗？” 雪鸣长鸣一声：废话，愚蠢的玩意，没看见我倒霉主人被人带走了吗！ 雪鸣盘旋着，等着唐倦跟上来。 凛冽的夜风吹得沈珏手脚发冷，他被谢缓缓挟持着来到山上的一处断崖边，谢缓缓好似知道他跑不了，丢垃圾一样地把他丢在地上，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珏其实不害怕，一个拿捏住你命门的人，却没有当场杀了你，只能说明，在她没有达成目的之前，不会杀你。 他活动一下软弱无力的身体，动一下，体内的疼痛就加剧一分。 “带我，到这吹山风吗？”沈珏有点狼狈地放弃了想要站起来的想法，任凭自己跌在地上。 谢缓缓又开始歪着头看他，伴随着绿光的褪去，又出现那种迷茫的神情。 就像是有人在操控着她，间歇地改变形态，现在更像切换形态之间的空隙，谢缓缓能找回一点自己。 他不相信谢缓缓平时是装出来的，在他跟秋无意面前，能骗过去的不多。 果然在片刻之后，迷茫之色褪去，谢缓缓僵硬地朝着沈珏勾了下唇，“沈 不 然 。”声音粗糙嘶哑，语句不熟练一样。 表情倒是很兴奋。 看来真是认识我啊！沈珏心想。 “是被千年未出土的女鬼附身了？话都说不利落。”沈珏嫌弃地摇摇头，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 这场景要是让秋无意看见，就算是在半空中都能转个方向立刻逃跑，沈珏想想就笑了出来。 谢缓缓见人不但不害怕，还笑出声了。 简直就是侮辱人，她怨毒的目光停留在沈珏身上。 不过沈珏一向擅长侮辱人。 沈珏调整了个姿势歪在地上，实在疼得他有点坐不住，得想办法把那根奇怪的针弄出来。 “说吧，把我弄这来想干什么？”总不能跟神鬼传说那样，荒郊野外地抓他来成亲吧！ “我要，借 日。”谢缓缓转动不灵活的眼珠，向着他又近了一步。 借日。沈珏心惊，这到底是谁。 面上波澜不惊，笑看着他，“有本事来拿吧！”有本事就生剖了我，借日就是你的。 谢缓缓眼中绿光又现，双手成爪，原地弹起，朝着沈珏腰腹抓了过来。 沈珏就地一滚，躲开，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他所有的体力，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的那根针顺着经脉往心脏游去。 谢缓缓一击不中，转手又是一击，被他双爪抓过的地方，如被什么东西腐蚀一般，沙沙作响。 沈珏半眯着眼睛，看来手上有毒。 爪风凌厉如刀，眼见就要抓到沈珏的咽喉。 霎时，沈珏手腕发力双指为剑，气刃从指尖迸发，近距离地直奔谢缓缓双眼。 沈珏几乎在瞬间调动了他全部能催发的内力，距离又近在咫尺，这要是不中，沈珏就可以收拾收拾真的回去当个算命先生了。 后果就是这一击之后，那枚针一下子随着内力窜到心脏近前，刚聚起来的内力消散殆尽，疼痛成倍地席卷而来。 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整个人有些发抖跌下去，想撑起来都动不了。 好消息是沈珏的这记气刃正中谢缓缓的眼睛。 坏消息是几乎没有对谢缓缓造成伤害。 谢缓缓被打了个趔趄，向后仰倒。 随后一点一点地起来，闪着绿光的双眼，看沈珏像看一个死物。 沈珏的冷汗一下子将衣服都打湿。 这是什么怪物，他那记气刃开石都没有问题，谢缓缓竟然连点皮毛都没伤到。 缓过来的谢缓缓再次起身袭来。 沈珏勾了下嘴角，忍着体内翻天覆地的疼，把手伸向了腰侧，捏住了一冷硬的物体。 危急时刻一声熟悉的长鸣由远而近。 是雪鸣。 一柄长剑险险地架住谢缓缓抓向沈珏的手。 唐倦到了，他喘着粗气，一路疾驰，终于还算，没来晚。 第81章 轮回城六 原来我喜欢你 “唐倦。”沈珏叫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雪鸣俯冲下来，落在沈珏的手边，拿脑袋去蹭沈珏汗津津的手背。 唐倦没空去想沈珏的情绪是什么，谢缓缓已经六亲不认的卷土重来了。 看不见的弊端导致他剑锋的准确性相当差，只能说刚才那一剑没偏没刺伤沈珏真的是有运气的成分在。 恢复内力的盛阳山首徒，就算瞎了也还是能招架住谢缓缓的，准确性虽说差点，但威力大，秋裳横扫之处，剑气纵横，飞沙走石。 场面并没有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发生。 谢缓缓被唐倦缠住，几次想冲着沈珏攻过去，都被唐倦及时地挡住。 奇怪的是，唐倦的剑气极其容易地就在谢缓缓身上划出伤口，流出殷红的鲜血。 沈珏不解，为什么他的气刃无法伤到谢缓缓。 无法摆脱唐倦的谢缓缓耐心逐渐告尽，攻势又急又凶，最后更是拼着被唐倦劈成两半也要奔着沈珏去。 沈珏尝试了几次还是动不了，他也无奈了，大概是自己前半生真的太不是东西，仗势欺人太多，现在终于遭报应了。 谢缓缓就是这个时候袭来的，唐倦的剑已经刺入谢缓缓的后心，自后向前，贯穿而出。 依旧阻止不了谢缓缓的招式，她的手已经扯到沈珏的肩膀，指尖锋利如刃，轻松刺入沈珏皮肉。 唐倦听见了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确认不是他的剑造成的。 “沈珏！”慌张中的唐倦用力将秋裳一抽，正好给了谢缓缓向前的机会，她整个人朝着沈珏扑过去，沈珏后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沈珏只觉得肩膀一痛，谢缓缓的鲜血已经洒了他一身，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谢缓缓带着他朝悬崖跌去。 身体急速下坠产生的错觉让人分不清是再向上还是向下，只知道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声跟谢缓缓僵硬嘶哑的奸笑，还有那句，“又 能 一起死了，我亲爱的，弟弟！” 这个语气，这个称呼，沈不语。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一样，无法呼吸。 沈珏当机立断地从腰间抽出一件东西，黑色的物体在夜色的掩饰下，看不清形态，这东西在他手里一甩，奋力朝身旁插去。 物体相当锋利且寒气逼人，一下子没入崖壁三寸之多，沈珏下坠的身形顿时停住，一只手抓着谢缓缓，堪堪地挂在半空中。 下落的巨大力量快要把他撕扯开了，沈珏疼得眼前发黑，“你，到底是谁！”刚才那句话绝对不是他的幻觉。 全靠他扯着才没掉下去的谢缓缓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起来，“城南东，有棵树，树上有个金豆豆…” “为什么，要扔下我呢！”她语气期期艾艾又疯疯癫癫，说话倒是顺畅了很多。 “你到底是谁！”沈珏大声厉喝。 谢缓缓充耳不闻，她抬头去看上面的沈珏，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另一只手也攀上沈珏的抓着她的胳膊，“一起，死吧！”她怨毒地笑着，指甲深深刺入沈珏的手腕。 肩膀上的血滴滴答答顺着手臂流到谢缓缓的手上，疼到麻木的手真的快坚持不了，脚下黑乎乎全是空荡荡的风声，也不知道有多深。 抬头望去，也看不见他们距离上面有多高。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谢缓缓还在用力地扯着沈珏的胳膊，两个人的体重加上挣扎的力量，支撑着他俩的物体开始支撑不住，插口稀稀疏疏的泥土掉落，终于，物体脱出崖壁，瞬间两人往下坠。 沈珏苦笑，也许他这条命真的就到今天为止了。 就在他下坠的瞬间，一个白影从上面翩然而下。 在漆黑的半空中，带着温热的体温准确地抱住了他。 唐倦。 沈珏已经，抬头对上一双没有聚焦的双眼。 唐倦在搂住人的时候终于敢松口气，颤抖着把人死死抱在怀里。 我终于抓住你了！他甚至有点想哭。 失明的唐倦在发觉沈珏被谢缓缓带下悬崖的时候，肝胆俱裂。 摸索到悬崖边，他的呼喊声被风带出去很远，听不到一点沈珏的动静。 这时秋无意跟霍门主兜了个大圈子之后呢，终于找到了这里。 只看到唐倦绝望地趴在崖边，还来不及了解情况， 崖壁上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声响，就是这声响动让唐倦看到了希望，他连犹豫都没有，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只留崖上秋无意急地直接骂街。 天空终于露出鱼肚白，黑夜终于过去了。 沈珏先是感受一阵晨风轻轻拂过，有点凉。 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鸣那个长了一点毛的脑袋，正轻轻地拱他。 “醒了！”身后传来唐倦的声音。 他整个人靠坐在唐倦的怀里，唐倦亲密地用胳膊环着他，声音中透着疲惫跟担忧。 对，昨夜掉下崖，唐倦跟着他跳下来，甚至，是唐倦护着他一路跌向崖底，给他当了人肉垫子。 多亏他们是落到了水里，不然唐倦绝对会被摔成泥。 沈珏心惊地想要站起来，想要看看人伤哪了！ 却被唐倦用力地搂住，“你先别动。”他说话有点喘。 “你怎么样？”沈珏不敢再动。 “没事，就是有点累，让我靠一会！”唐倦从后面拥着他，把下巴担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别担心，马上就好。” 沈珏沉下脸，“唐倦，你伤哪了？”沈珏强行转过身去看唐倦。 我伤心了，还差点被你吓死，但是不能说。 唐倦仰起脸，没有聚焦的双眼微眯，“没事，就是皮外伤。” 真的不说谎，伤都在后背上，从崖上掉下来，后背砸进水里，直接跟这条不够深的河底来了个亲密接触。 沈珏不相信地去掀他的衣服，整个后背都是瘀青，他手下轻轻按了两下，没发现骨折的痕迹，稍微放下心。 他俩还能捡条命，也算是运气很好了。 看完了唐倦，沈珏才有时间检查自己。 肩头手腕上的伤已经被唐倦妥帖地包扎好了，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旁边有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更重要的是他的体内，那种蚀骨的疼痛已经消失，就连那根要命的针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经脉中还残留着清风决的痕迹，清风决温和地包裹他受伤的经脉慢慢滋养，温柔跟刚才唐倦的那个笑一样。 “你，谢谢！”本来是想训他跟着跳下来的，可这话饶是沈珏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 “不客气。”唐倦翘起的嘴角见证着他的好心情。 他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他纵身随沈珏而去的时候。 他喜欢沈珏。 不是小时候那种想要一个这样大哥哥的喜欢，也不是想要结伴同闯江湖的那种情谊，更不是对冉宇那份遗憾转移到沈珏身上那份弥补。 他想要沈珏一直跟他在一起，想要沈珏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要自己在沈珏心里最重要，抱住沈珏的那刻，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地说，他还想要更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青云镇上，沈珏提着灯笼来接自己的时候，又或者是雨夜里，他在漫天大雨里等着沈珏的时候，又或者荒山外，那个把满是血的手腕放到他嘴边的时候。 不重要了。 原来他喜欢沈珏，想要把他拖上床融为一体的那种喜欢。 得出这个结论，唐倦一点都不担心，还如释重负地笑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要霸占着沈珏了，也知道了那天在树林里他对霍意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恐怕自己的心意在外人的眼里早就昭然若揭了，自己还傻傻的以为是出于儿时的情谊。 他用了半夜的时间，消化了这个事实，还为自己可能会无比艰难的追人之路做好了全盘部署！ 第82章 轮回城七 这鸟不能要了 沈珏还以为他是真的受伤惊吓之后的真的疲累，也没敢催促。 殊不知现在的唐倦完全是半夜兴奋过度之后的结果。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今天是第三天，按道理说应该能看见了。 唐倦抬起对不上焦的双眸，凭着声音‘看向他’，无奈又泄气地摇摇头，“还是不行，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这个时候的失明真的是很不方便，他自己也很懊恼。 “没事的！”沈珏看他失落，“看不见不是也找到我了！”他笑笑，要不是唐倦，没准他真的就摔死了也说不定。 “话说沈先生，这个月已经是我第二次掉下悬崖了，要不你给我算算，我这以后是不是就离这种悬崖啊，高楼啊什么的远一点啊！”他说得还挺认真，一点没有调侃的意思。 沈珏差点笑出来，“不是说不信这个吗？”看人还有心思开玩笑，沈珏微微放下心。 他站起来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 “我们这是在哪？”四周青山绿水的，脚下的小河欢快地流淌着，四周青草野花无数，跟他们掉下来的山上明显不是一个季节。 “不知道，但是有点怪，这里的气候明显不正常。”除非他们掉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不然怎么说也该是深秋，这里像是春天。 沈珏向远处眺望，“那边好像有人烟。”只要有人，就好办。 “山上跟这里的落差有点多，也许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半月封的气候跟山上有时也会有很大的差别。”沈珏试图找个合理地解释。 “你掉下来的时候，注意到谢缓缓掉哪了吗？”沈珏眯着眸子边往远处的建筑眺望，边问。 想起昨夜的惊心，他心里总是不安，尤其是那句一起死吧弟弟！ 沈不语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就在他面前，不可能再活过来。 所以昨天的到底是谁？ 能这么详细的知道他跟沈不语之间的点点滴滴，还有谢缓缓唱的那首童谣，也是只有他俩小时候才唱的。 “我当时只顾着救你，哪还有空管别人。”唐倦笑，他是真的没顾得上。 不外乎跟他们掉在同一条河里了吧！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发疯，还那么大的力气。”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唐倦拍着自己的胸脯，“吓死了！” 他说得自然又流畅。 沈珏把想着沈不语的思绪转到唐倦身上，心里叹气。 刚出江湖就遇上这些不靠谱的事，唐倦也是糟心得很。 “别怕！左右都是有人捣鬼罢了！”沈珏安慰他，唐倦顺势抓住他的手，还摇了摇，“嗯，我没怕！”我是被你吓的，唐倦心说。 “秋无意他们应该很快会找过来，我们给他留个记号，就去前面有人的地方看看。”他俩现在的状态需要休整，唐倦还在失明中，也需要吃些东西。 唐倦没有异议，乖巧地把手伸过去让沈珏牵着。 沈珏也没有觉着不对，环境陌生，路况也不熟悉，对一个失明的人是需要多些照顾，而且他这两天也照顾习惯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人跟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唐倦忍不住地翘起嘴角，像个偷吃糖的孩子。 两人都有伤在身，唐倦又是个瞎子，走得自然也不快。 看着挺近的地方，走过去花了一个时辰。 离的近了才看清， 这是一座小城。 斑驳老旧的城门表示这里存在的时间不短了，城墙的各种痕迹展示了它的沧桑。 沈珏看着城门上方模糊不清的字体，这是个什么？车回城？ “怎么了？”唐倦发觉前面的沈珏停下不走了。 “没什么，发现个很有创意的城镇名字。”看这城墙的老化程度都不像本朝的风格，而且，沈珏回头看他们来时的方向，远处的四周群山环绕。 他们是意外掉下悬崖才来到这里的，那么正常的话，应该正常进入这座城的路，在哪呢？ 要知道，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这个车回城的正门了！ “叫什么？”唐倦歪着头，似乎一直在等着沈珏的回答。 同样歪着头看他的还有雪鸣。 它正站在唐倦的肩膀上，学着唐倦的样子看沈珏。 说来好笑，自从跳下悬崖之后，雪鸣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以前看见唐倦就炸毛。 现在是带点嫌弃的黏糊，偶尔也会亲昵地在唐倦身上蹭蹭贴贴。 这让唐倦欣喜不已。 “叫什么车回？”沈珏不太确定，城头上的字真的是太难忍了。 噗，唐倦差点笑出来，沈珏瞪他一眼，瞪完才想起他也看不见。 “这是什么名字，还不如叫轮回呢！”唐倦吐槽。 雪鸣扇了两下翅膀，从唐倦的一边肩膀换到另一边。 “话说，这傻鸟怎么突然跟我这么好了。”唐倦茫然的眼神转向雪鸣。 雪鸣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不客气地呼扇着一边翅膀，啪的一下打在唐倦的脸上，你才傻鸟！ 唐倦：这鸟不能要了，炖了吧！ 说起这个，沈珏就忍俊不禁。 “哦，这个啊！”沈珏看看二脸乖巧的一人一鸟。 “大概就是你喝了它的血，它把你当成亲人了！”沈珏笑着解释道。 “啊？”唐倦没明白，什么叫把自己当成亲人。 “嗯，就是，他把你当它的崽。”沈珏憋不住坏笑。 唐倦石化中…… “哈哈哈！”沈珏发出愉悦的笑声。 喜提老父亲的唐倦，感受着雪鸣又鬼鬼祟祟地在他脸上蹭了下，真是哭笑不得！ 怪不得他刚才在雪鸣的那巴掌里感受到了一种老父亲的嫌弃与慈爱。 等一下，唐倦随着沈珏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发觉了不对劲，雪鸣把他当成崽子，沈珏是雪鸣的主人，那四舍五入一下，岂不是也算自己的主人，唐倦顿时脸红成了猪肝色，隐隐发烫。 “嗯，其实，我也是把雪鸣当成孩子养的！” …… 唐倦不想活了！ 第83章 轮回城八 装大尾巴狼的唐倦 沈珏当然是逗他的，看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就知道这孩子这会说不定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就忍不住想捉弄他。 “这以后要好好对我，怎么说也算你的长辈！”沈珏坏心眼地继续道，“唉？你这脸怎么这么红，生病啦？” 明知故问！唐倦顶着张红透了的脸用失焦眼神去找沈珏的方向。 还挺可爱的！ 沈珏这瞬间真的有种老父亲的心情了。 闹了一下沈珏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谢缓缓带来的沉闷一扫而空。 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再死一次，沈珏乐观地想。 黑楼已散，自己除了这身时有时无的武功，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担心的。 人就是这样，想通了就豁然开朗。 “不逗你了，走吧！这不是也挺好的，至少雪鸣跟你好了很多！”沈珏在心里琢磨，或许有一天，自己可以把雪鸣托付给他，到时候就真的了无牵挂了。 “我挺喜欢你逗我的！”唐倦第一次说这样有点亲密的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说出口也，感觉有点飘飘然，像喝醉了，他更想说的是我挺喜欢你，但是还不敢。 沈珏没发觉他的异样情绪，他牵着唐倦的手，“走吧，长辈带你进城去。” 跟城门口的冷清相比，城里可谓是另一番天地，热闹非凡，正是一天清晨，出摊叫卖的，出工干活的，街上的人还挺多的。 唐倦跟沈珏这两个一看就是外地人一下子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种关注怎么说呢，像是突然来了什么稀罕东西，热闹的大街上，突然静默，所有人齐齐看向你，瞬间又恢复正常，去忙活手里的事，但还是有意无意地会偷偷把视线投放在你身上。 诡异地让沈珏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看不见的人格外没有安全感，十指紧扣的手紧了一下，显示着唐倦的不安。 “没事，可能是我们这身太狼狈了，这里的居民被吓一跳。”沈珏沉稳的捏捏他的手。 看得出这里很闭塞，突然来了两个逃难一样的陌生人，受到关注也不奇怪。 同样不安的还有雪鸣。 他躁动地跳来跳去，后来直接飞上半空，不紧不慢地跟着沈珏他们。 “先找个酒楼，吃点东西。”一夜过去，早已经饥肠辘辘。 “额，落在河里的身后，银票都湿透了！”唐倦无奈地表示，他俩好像没什么有钱的命。 不都说破财免灾吗！怎么他俩丢了钱，还多灾多难的。 “丢了就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沈珏不在意，从怀里摸出点碎银子。掂在手里，“嗯，应该够住店了，就是没什么挑剔环境的余地了啊！走吧，委屈唐少侠了！”偶尔调侃唐倦是沈珏现在唯一的乐趣了。 “能跟你住一起，住哪都行！” 沈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左脚绊右脚，他讶异地回头，唐倦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怎么不走了！”唐倦无神的眸子对着他。 “看你长本事了，学会调侃我了！”沈珏没好气地说，牵着他又往前去。 沈珏清瘦的背影在前面，身形松弛，不再像昨晚那样疼得肌肉紧绷，蜷缩成一团发抖。应该是没有那么不舒服了，唐倦偷偷抿了下唇。 他的眼睛在落水之后，恢复了视觉。 不然他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把已经昏迷的沈珏拖上岸。 “这城里是有什么喜事吗？”沈珏自言自语的，然后又解释给唐倦听，“好多商铺都挂着红绸，红灯笼，有的还贴了喜字。”有一家两家的办喜事不稀奇，大家集中一起办就有点奇怪了，只能说有什么让整个城都要庆祝的大事。 唐倦看得见，还要假装问，“热闹吗？要不我们去问问。” 嗯，沈珏不走心地回了一声，带着他朝一家看上去还可以的酒楼走去。 楼里的个人不多，小二正在堂前忙碌着打扫，见他们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脸喜乐的笑容，“二位客官里面请！” 沈珏不自觉地皱眉，他没错过刚才店小二那一瞬间的怔愣，更是从那个眼神里看出了慌乱，虽然他立刻恢复了热络的表情。 “有什么吃的，热乎的，上一些。”沈珏照顾唐倦在桌子旁坐下。 “好嘞。”小二把毛巾一搭，忙不迭地朝后厨去吩咐。 沈珏暗中在大堂扫视一圈，三桌客人，一桌两男子正在喝酒，说话声音很小，像是在议论今年的气候不行，担忧庄稼的收成。 另一桌有个年轻的小娘子，带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大人一脸慈爱，正在喂年幼的孩子吃面，孩子不慎听话，左摇右摆地企图出去玩。 最后一桌是三个男人，看穿着像是做生意的，低声说着话，偶尔发出几声笑来，仔细听是在谈论昨晚醉颜红的姑娘真是好本事… 看上去一切正常。 沈珏不动声色地把手按在唐倦的手上。 怎么了！ 唐倦回眸，失去神采的眼睛无声地询问着唐倦。 沈珏倾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俩都这么奇装异服了，按理说，怎么也该多看我们两眼吧！”就像他们出现在城门口时。 酒楼里的这几桌人自从他们进来，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俩，这就多少有点奇怪了。 唐倦现在还是个看不见的人，“那我们，是不是要保持警惕。”唐倦盲目地转头往沈珏身边凑，沈珏本就在他耳边轻语，他这一转头，微热的唇刚好擦过沈珏凉凉的下巴。 沈珏愣住了。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沈珏的目光不自主地聚焦在唐倦的唇上，唐倦的唇很薄，年轻人特有的健康血色。 发觉自己的目光很没有礼貌，沈珏甩了甩头，自己在干什么，盯着人家孩子的嘴唇看，像个流氓。 咳咳，沈珏清了下嗓子，刚才唐倦跟他说什么来着。 他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个也先不用太担心。” 唐倦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自然。 如果沈珏不是有些心慌，就会发现，唐倦藏在桌子下的另一只手，紧张地发抖。 他亲到了，唐倦心里在开花。 那个凉凉软软的口感，他真的是快把自己手心掐烂了才克制住吻上去。 其实他是冲着唇瓣去的，但是没敢，临阵歪了一下，不过看样子沈珏没察觉。 他悄咪咪地咬着自己的唇瓣，回味刚才的感觉。 感觉到沈珏的目光盯过来，若无其事微笑，“饿了，你饿吗！” 正说着，小二就端着热粥热汤面走过来了！ 第84章 轮回城九 世外桃源? 盛阳山上，由于前几日的除名贴事件，整个山上气氛都很压抑，平日里和煦如春风的大师兄这几日几乎闭门不出，掌门只在盛阳大会那天出来说了将唐倦逐出盛阳的决定，之后这几日也是见不到人，连日常吃饭都是在自己卧房，对外说是在养伤，只有贴身伺候的弟子知道，掌门压根就没受伤。 此刻已经中午，默默练完武德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往饭堂走，现在议论唐倦都得是私下小声的，让人听见报到大师兄那，可是不得了，昨天就有弟子因为议论此事被责打了二十鞭。 唐倦成了盛阳山的禁忌。 胡渊鹏住的云居正好面对着唐倦的住处，从窗户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唐倦的卧室，安排唐倦住得这么近，也是为了方便照顾他，他记着当时还引起了其他弟子的不满，现在看着空空的屋子，胡渊鹏只能叹气摇头。 远处小弟子急匆匆地跑过来，恭敬跟他施礼，“掌门，大师兄伤势又反复了。” 胡渊鹏急忙往胡尚年的屋子里赶。 跟唐倦比，胡尚年住的地方有些偏远，跟他这个大师兄的身份颇为不符。 屋子里，胡尚年仰躺在榻上，人已经昏迷了，脸色因为高热烧得通红，满屋子的血腥味加上药的清苦。 师姐担忧地在榻前抹泪，见师父来了赶紧闪到一旁，“师父，您可一定要救救师兄。”说着，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胡渊鹏脸色阴沉，揭开盖在胡尚年身上的被子，前胸被包扎的地方又渗出了血迹，那是被秋裳刺出来的独特伤口。 剑上淬了毒，导致伤口反反复复地流血。 “师父，这样下去，大师兄会死的。”师姐哭得梨花带雨。 胡渊鹏也跟着叹气，这毒太古怪，以他的见识，也看不出这毒的来历，“已经让人去留意唐倦的消息了，尽量把他带回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毒是他下的，也只能问他。 “也找了南堂先生，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自从习药药死后，南堂就是这江湖上的医术第一人。所幸他与南堂还有几分交情，希望他能找到这毒的解法。 给胡尚年输了些内力护住心脉之后，胡渊鹏回到云居。 思索良久，吩咐下去，把唐倦的那间屋子，拆了吧！ 这孩子啊，还是难逃启风寨的血脉，或许真的生来就不是良善之辈啊！只是终究有负好友唐谦的托付啊！ 沈珏想着唐倦不方便，就把粥给了他，自己吃汤面。 看着唐倦第三次把粥舀到碗外面，沈珏扶额叹气。 唐倦像做错了事一样把勺子放下，歉意地笑笑，“嗯，也不是很饿，一会儿跟小二要个馒头就好。” 他活动着那个刚才拿勺子的手，手腕上明显的淤青，是在河底的时候磕出来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喝粥。”唐倦说着抿了下唇，一副不想给人添麻烦的样子，配上无神茫然的目光，有点可怜。 “张嘴。”沈珏轻声道。 把粥吹凉，喂到唐倦的嘴边。 张口咬住勺子，热乎乎的粥顺着咽喉一路到胃，妥帖地安抚了一整夜担惊受怕的器官。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瓷勺，在自己眼前，沈珏的手比瓷勺还白，唐倦压制住上扬的嘴角，尽量保持着有点愧疚又有点过意不去的可怜表情。 “这粥真好喝！”唐倦实在忍不住笑笑。 “有吃的也堵不住唐少侠的嘴吗。” 只有嘴巴说得狠而已，唐倦偷偷看沈珏专注给他吹粥的眼神。 伺候唐少侠吃过饭，结账的时候，沈珏叫住了小二。 “我跟弟弟遇上了山匪，不知道怎么从山上掉下来，就到了城外，这出城的路往哪个方向走啊！” 这话一出，酒楼里瞬间安静了一瞬，立刻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着各自手里的事。 沈珏锁眉，就是这种感觉，跟刚才在城门口一样。 小二面露难色，冷汗已经悄悄爬上他的额头，“这，这个，客官实在对不住，我也是刚来的，还真不知道出城的路，要不，您再问问别人。” …… 一个来自酒楼的伙计支支吾吾地说他不知道出城的方向。 这简直就像个笑话。 沈珏在心里冷笑，这有鬼两个字就差刻在脸上了。 他换了个更温和的笑容，“这样啊，没关系，不行我跟弟弟就先住下再说，这一夜实在是吓得够呛，这附近可有干净点又不贵的客栈啊！” 小二长出一口气，又把热络的笑挂回脸上，“拐角那家就成，实惠还干净。”他看沈珏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又带着个眼盲的弟弟，两人浑身是伤，看来说得不像是假话。 “那就多谢了。”沈珏抱拳，刚准备离去，又返回好奇地问道，“我看着城中到处都红绸彩缎的，是有什么喜事吗？”他在大堂坐了一顿饭的时间，都没听到这三桌客人有提及有关的话题。 “哦，再有两天就是我们城主的大婚了。”小二喜气洋洋地说。 城主？ 这是前朝特有的称呼，本朝伊始，大部分的城都改制融合为州县，也就没了城主这一称呼。 但这里的人好似对这个称呼并没有觉得不妥，难道他们来到了个多年不与外界关联的世外桃源。 沈珏面带微笑地致谢，带着唐倦离开。 太阳升起，阳光照下来，驱散了不多的寒气，也让这座城看上去，正常了很多， 那种诡异的奇怪感消去不少。 “雪鸣呢！”唐倦突然想起来，好久没听见这傻鸟的动静了。 “估计飞出去玩了。”沈珏有点心不在焉。 “不会又不回来了吧！”唐倦笑道，要不是为了找它，他也不会与沈珏有这么多接触的机会，看在这个的份上，他决定以后对雪鸣好一点。 “没事，反正又不用它解毒了。”沈珏倒是不担心，雪鸣经常自己跑出去玩，一走好几天也是有的。 “是不是觉得刚才的小二有问题。”唐倦也觉察出来了。 “他言语中不肯透露这出城的道路，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一个出城的路，他不说别人也会说。”唐倦不解地念叨着。 沈珏却是突然变了脸色，停住脚步。 没注意的唐倦差点撞在他背上。 “要是大家都不说呢！”沈珏的声音很冷。 这怎么可能，唐倦笑着道，“那我们就自己找呗。一条路还能藏起来不成。” 沈珏脸色大变，牵着唐倦的手一紧，“不对劲，走，先出去。” 他拽着唐倦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找不到出路的话，就从哪来回哪去，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先出去，或许城外更安全。 城里就这一条大路直通城门口，顺着路一直走，他们就走到了原本应该是城门口的地方。 现在赫然是砌得严丝合缝的城墙。 城门不见了！ 第85章 轮回城十 我不喜欢姑娘 好好的城墙怎么会消失呢？ 沈珏一身冷汗地站在烈日下。 “看来这里的人还挺热情啊！不想让我们走了！”沈珏看着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看不出任何异常。 城墙也并不高。 沈珏沿着城墙一路走，找到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唐少侠，得麻烦你带我上去了。”他仰着头沉声道。 唐倦有些犹豫，他想说他已经能看见你，自己上去就行。 沈珏却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改变主意就在一瞬间，说谎这件事的愧疚立刻被腰上人的触感冲散，如果能一直这么抱着他的话，瞎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沈珏在他耳边说了大概高度， 唐倦准确地落到城墙上。 城墙外面是一片翠绿的竹林。 他们来时的那条路那条小河都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俩人身上的伤疼得真实， 多半会觉得昨夜是一场梦 。 “下去吧！”沈珏的声音透着寒意 。 唐倦安全地把人带下来 。 也不催促安静地等着沈珏思考 。 “你怎么想 。 ”沈珏把看到的跟唐倦描述了一遍 。 “城门肯定是在的 ，不然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只不过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唐倦思索着这个有点离奇的情况 。 嗯 ，沈珏点头，“东西在 ，但是看不见有很多的可能，比如你现在 ，眼盲使得你失去了视觉所有东西你都看不见 ，原因在你 ，或者东西被遮住了，大部分人都看不见 ，俗称障眼法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昨夜真的是大梦一场 。 看来是有人遮住了他们来时的路 。 为什么要这么做 ， 把他们困在这里？ 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暂时还想不到 。 “先去找到小二说的那家客栈，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沈珏熟练地牵起唐倦的手 ，一改刚才的匆忙 ，慢悠悠地往回走 。 “沈珏！”唐倦在他身后突然叫他 。 “嗯？ ”沈珏应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唐倦在说话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唐倦垂着脑袋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 “怎么了？ ”沈珏手欠地抬起爪子胡噜一把唐倦的头顶 。“唐少侠也学会有心事了？这伤春悲秋的小模样，啧啧 ，说说 ，骗了多少姑娘的心啊！” “谁稀罕姑娘！”唐倦嘴比脑子还快地反驳道 。 嗯？ 沈珏心里警惕了一下，什么意思？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下唐倦 。 唐倦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是，我是说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也该想想了，唐少侠今年二十二了吧！”沈珏眯着眸子懒懒散散地继续往前走！ “嗯，也就比你小八岁，所以别老拿我当小孩子！”唐倦早就想说了，得改掉沈珏这个固有印象，不然怎么搞对象！ “好好好！”沈珏敷衍得很敷衍！ 唐倦撇嘴，一看就是没把这话放心上！ 小二说的那家客栈，就在街上拐角的位置，看上去干净整洁不甚繁华，客人也不是很多！ 客栈老板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面容姣好，说起话来又有着不输男人的爽利 “这两天呢，赶上城主大婚，所以呀，这城里是难得一见的热闹，两位既然来了，一定要看看才行！”她热情地引着沈珏唐倦上楼去。 “我们是被山匪追赶才至此的，家人还在到处寻我们，估计也是在这待不了两天的 ！”沈珏一直暗中盯着老板娘的表情。并没有看见她情绪上的变化 。 “那真是可惜了，城主大婚这样的喜事，可不是轻易能碰上的 。”老板娘一脸的惋惜 。 “这出城的路在哪个方向啊？刚才我们出去的时候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唐倦睁着茫然的眼睛，语气有些焦急 。 怎料老板娘就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 充耳不闻地继续介绍着城主跟夫人是多么般配 ，这样的喜事就应该普天同庆才对 。 唐倦紧锁眉心 ，提高了声音把话又说了一遍 。 真的就是没听见 ， 老板娘自动屏蔽了这句话 。 沈珏牵着他的手轻轻动了下 ，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 微笑着朝老板娘致谢之后 ，领着唐倦进了门 。 客栈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 ，沈珏转了一圈 ，没有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 ，微微放了心 。 “看来出城这件事 ，在这里是个禁忌话题 。”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假装听不见 ，这个地方有点意思 。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等着 。” “唐少侠变聪明了啊！”沈珏夸奖道 ，把我们困在这 ，总不能是真的为了参加城主的婚礼吧！ 不管是为了什么 ，他们只要等着，目的总会上门的 。 “休息一会 ，我去找找雪鸣，我们出不去 ，长了翅膀的鸟他们可就困不住了！”雪鸣虽然好吃懒做了点 ，当个信鸽跑个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 很快沈珏就被打了脸 ，看着飞了几次又飞回来的雪鸣， 还是有些意外的 。 “看来雪鸣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唐倦随手撸撸雪鸣逐渐丰满的羽翼。 一个能困住鸟儿的城 ，沈珏来了兴趣 。 “走 ，再出去转转 。”反正现在也不着急了 ，唐倦的毒已解 ，盛阳山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那就把眼下这件事研究明白了再说 。 城里的夜晚，比渡州还要热闹些 。 街上人来人往，城中心有一大片空旷的地盘 ，此时正点着篝火 ，一群人载歌载舞 ，为庆祝城主即将到来的大婚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心的祝福 。 沈珏从老板娘口中得知 ，城主大婚当日 ，会举行游街 ，城主带着新婚夫人坐着白龙车从南到北接受所有民众的祝福 ，随后到天仲池进行祭祀 ，行额拜礼 。 这个婚仪跟他们的果然不同 。 额拜礼，即跪拜时将双手置于头顶之上 ，以额头触地 ，这不是中原的礼节 ，而是来自一个叫达隆的边塞小族，他们的王就是以城主自居 ，不过沈珏知道 ，这个小族在很多年前已经被全数剿灭了！ 况且城里的人穿着打扮语言都与普通的中原人无异 ，看上去也不像是达隆的后代 。 这也是沈珏要弄清楚的原因之一 ，因为当年杀光达隆一族的正是黑楼 。 十二年前 ，黑楼出动半数人马 ，远赴边塞 ，一夜之间 ，屠尽了达隆老小一共一千三百人 ，就地掩埋，这也是盛传的达隆消失之谜的真正答案 。 第86章 轮回城十一唐倦那破灭的谎言 达隆没有活口 ，沈珏很肯定 。 “想什么呢？”唐倦摇晃了下牵着的手 ，莫名有点像撒娇的小孩子 。 “在想这些奇怪的事 ，现在雪鸣也飞不出去了 ，也不知道秋无意什么时候能找到这 。”这要是等个一年半载的 ，黄花菜都凉了 ！ 唐倦一点焦急感都没有，能跟沈珏一起就行，在哪也不太重要， ，此刻他正偷偷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 突然一个有点跛脚的中年男人进入他的视线 。 这人 ，有点眼熟。 一时想不起叫什么 ，但他一定在哪见过 ，只是 印象没那么深刻 。 唐倦眯着眼睛 ，苦思冥想中也就没注意沈珏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 顺着他的视线 ，沈珏也看见那个男人 。 他记得这个人 ，曾经参与过八大派围攻黑楼的行动 。 好多年前的事了 。 他牵着唐倦直接走上前去 ，拦着那人 ，热络地拍了那人一下 ，“老严？” 那人一震，随后迷茫地看着奇怪的二人 ，“你认错人了。”跛脚汉子急急忙摆手。 “怎么可能 ，你就是老严 ，你是不是不记着我了，我是老沈啊！”沈珏指着自己的鼻子 ，一脸的不高兴 。 “你不够意思啊！当初八大派围攻黑楼的时候 ，我可还替你挡过暗箭，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沈珏不乐意地沉下脸 。 提到八大派男人不自在地偷瞄了眼周围的人 ，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明显松了口气 。 “你认错人了 ，在下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士 ，这辈子还没出过城 。”男人有点不耐烦地想要摆脱沈珏的纠缠 。 “严青石！”沈珏突然大喝 ，眼神中带着愤怒跟伤心 ，男人吓了一跳。 “不就是睡了你媳妇吗 ，你至于这么记仇还不认我吗？大不了我媳妇让你睡回来 。”沈珏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兄弟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 ！看在好歹救过你一命的份上 ，你就原谅我可好 ！” 他说得真诚至极，连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歉疚跟恼怒都演绎得恰到好处，看得唐倦目瞪口呆，失明都能当场治好了 。 人类共同的一个特征是什么！答，凑热闹 ，看八卦 。 尤其是谁睡了谁家媳妇这种话题 ，只要一出现 ，绝对是最受关注的存在 。 不过这个地方有些奇怪 ，沈珏都把话题编得这么引人入胜了 ，大家就跟没听见一样 ，如果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人们都在继续进行手里的事 ，但是偷偷在注视着沈珏这边 。 怎么 ，城里不准看热闹？ 有个正在篝火边跳舞的姑娘 ，好奇的光芒已经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仍旧死死压抑着自己要专注跳舞 。 看上去好笑又割裂 。 有意思 。 沈珏偷偷勾起唇角 。 跛脚的汉子已经是面红耳赤了 ，甚至连言语都结巴上了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 我不认识你 ！”他越发焦急中染上了恐惧 ，却站在原地不敢走，看向沈珏的眼神里带着哀求，“我真的 ，真的 ，不认识你 ，你快走吧 ！” 他快哭出来了 。 “你怎么就不是严青石了 ，那你是谁？怎么会长得跟青石一模一样 。”沈珏开始了不依不饶。 “我叫张世 ，不是什么严青石 。”跛脚汉子实在忍无可忍 ，认错人就算了 ，话语奥造谣他被绿了。 唐倦扯了下沈珏的手 ，沈珏满脸歉意，“实在对不住 ，喝多了 ，认错了人 ，你跟我那个弟兄长得真像 。” “没，没事 。”跛脚汉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长出一口气 。 乌龙一场 ，沈珏歉意地提出请他喝酒 ，跛脚汉子坚决不去 ，无法 ，沈珏只能再次表示抱歉 ，然后告辞 。 “他确实是张世！”唐倦说 。 “你认得他？”沈珏没什么目的在街上闲逛。 “嗯 ，微山派的弟子 ，有次攻打黑楼 ，他给我们盛阳山送过信。那次之后 ，就没再见过，听说是死在了那场大战里 ，给微山派发遗孀津贴的时候 ，见过他的名字 。”唐倦还在回想当时的记忆 ，丝毫没注意他说漏了什么 ！ 沈珏假装随意的瞟过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幽幽地长出一口气 。 “嗯 ，这么看来是没死 ，就是不知道怎么到这来了 ，而且看他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否认的样子 ，你猜他是自己不想回去呢 ，还是回不去呢 ？”沈珏拎起摊上的一盏狐狸花灯 ，这个跟他在青云镇买的那个倒是有些像 。 想要跟老板问个价 ，结果老板有些爱搭不理的 ，甚至有些装作看不见他 。 沈珏也没介意 ，毕竟这个城里的情况诡异之处太多 。 “照目前的情况看 ，恐怕不是不想回去 。”唐倦想起张世那略带恐惧的眼神 。 “我看也是 。”沈珏点头附和 。 “而且 ，我看他在这生活得也不是很好 ，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沈珏摇摇头表示物是人非啊 ，“要不然我也不能去诈他 。” 唐倦笑笑 ，“这倒是，变化挺大的！” 沈珏突然松开牵着他的手 ，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另一只手里还提着狐狸灯 。 唐倦一怔，突然明白了 ，沈珏在不经意间套他的话 。 看不见的他是怎么认出张世的 ！ 霎时 ，无数的借口涌上唐倦的心头 ，最完美的就是他也可以装作是刚刚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才反应过来 ，这样沈珏也不会怪他什么 。 或者干脆否认 ，打死不认账的话 ，沈珏也不会真的把他打死 。 一时间 ，唐倦的脑子乱成一抹烟花 。 沈珏也不催促 ，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有着足够的耐心等着他编一个圆满的借口 。 “对不起 ！”唐倦都不知道自己挣扎犹豫了多久 ，还是低下头承认了自己骗人的行径，他不敢抬头看沈珏的眼睛 。 他想过无数个借口 ，可是最终还是选择道歉 ，沈珏这么聪明的人 ，都已经看穿了他，就不会容忍他的继续欺骗 ，这会让沈珏看起来像个傻子 。 “在我们掉下来的时候好的？”这件事稍微一回想就能看出端倪 ，沈珏没发现也只不过是事出突然 ，他无暇顾及 ，最重要的一点 ，唐倦在他这里能信任的程度要比秋无意都多得多 。 唐倦点头 ，像个犯了错等着被罚的熊孩子 。 “为什么这么做？”沈珏板着脸表情像冬天的寒霜 第87章 轮回城十二心软的沈珏 要说吗？ 唐倦犹豫了 ，他怕他说完自己所想 ，沈珏会把他当成变态手起刀落的解决了 。 沈珏无聊地转动着手里的灯 ，小狐狸在他手里滴溜溜地转圈圈 ，他挑眉看向唐倦 ，“如果你不想说 ，可以 明确地告诉我 ，但是 ，不要被我发现你骗我 。”所以要说谎就请编得好一点 。 如果秋无意在这 ，大概会骂他不是个东西 ，满口谎言把唐倦骗得团团转的明明是他 ，却要求人家不能骗他 ，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 可惜秋无意不在 。 面对唐倦的不知所措 ，沈珏也逼人 ，转身扔给摊主一粒碎银子 ，拎着灯笼走了 。 完蛋了 ，唐倦有点慌 。 紧赶几步默默走在沈珏身后 ，像条无声的小尾巴 ！ 如果不是因为出不去 ，沈珏大概会直接丢下他就走 。 这样的可能让唐倦藏在心里的冲动不断翻涌 ，就这么看着沈珏的背影 ，盘算如果自己动手有多大可能性能留下沈珏 。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了 ，沈珏突然转过身来 。 唐倦眼中的偏执一下子烟消云散 ，清澈的双眼带点委屈看着他 。 “我说 ，是你骗我好吗？怎么你还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沈珏被气得想笑 ，唐倦就像个没人要的小狗，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敢保证 ，这个德行的盛阳山首徒一定没人见过 。 唐倦伸手去拽他的衣袖 ，表情期期艾艾的 ，活脱脱一个要被抛弃的模样 ，看得沈珏额上青筋直跳 。 “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沈珏故意嫌弃地挥开他 。 受伤的狗子珉着唇把爪子收回去 。 沈珏转身就走 ，看上真的生气了 。 “我是怕你不要我了！”唐倦心一横 ，大声喊道 。 这是在大街上 ，不过好在这儿的人不爱凑热闹 。 “哈？什么叫我不要你了？”沈珏不理解 ，他这么大个人了 ，还得别人要他 ？这是什么逻辑 。 “武功恢复了 ，眼睛也好了 ，你就该丢下我了是不是 ！”甚至会一走了之。 沈珏张着嘴愣了好一会 。 随后缓和了下脸上的表情 ，“你就为了这个？” 这事还不严重吗 。唐倦莫名就很气 ，愤然点头 。 噗 ，沈珏晃荡着手里的花灯走过来，合着就为了这么个理由 ，就装瞎 ，他用花灯捅了两下唐倦的腰 ，“你说你粘着我干什么 ，我也不是你师父 ，跟你也没什么交集 ，顶多算是机缘之下相处过一段时间 ，怎么还赖上我了！” “你会突然地抛下我一走了之吗 ？”唐倦任他动作 ，也不反抗 ，只认真地问他 。 哟，这是偷听我跟秋无意说话了 。 沈珏上下打量着唐倦 ，“行啊，唐少侠出息了 ，学会听人墙角了 ，不止 ，还学会撒谎了 。” “你会吗 ？”唐倦歪着头执着地问他 ，“就像师兄跟师父一样 。”还有冉宇 。 嬉笑怒骂的沈珏一时有点哑口无言 。 唉 ，沈珏在心里叹息之后又暗骂胡渊鹏这个老东西不做人， 好好的孩子都弄出心理阴影了 。 不会两个字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骗人家孩子跟胡渊鹏有什么区别 。 “没关系 ，但是你能别悄悄地走吗 ，至少告诉我你去了哪 ，你是我在这个江湖唯一的朋友了 。 ” 沈珏别过头去嗯了一声 。 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啊 ，是唐倦说谎被他拆穿了 ，现在怎么弄得他对不起唐倦一样 。 “瞎了也挺好的 。”唐倦落寞地笑了下 ，“至少你能牵着我。” 沈珏懒得搭理他这古怪的奇葩要求 ，扭头就走 ，还要人牵着 ，是三岁没断奶吗 ？ “小时候 ，大师兄也是这样地牵着我的 ！” 刚走出两步 ，沈珏身后传来个幽幽的声音 。 “冉宇哥哥以前也总牵着我 。” “以后再也没人牵我的手了！” 行吧行吧 ！沈珏烦躁地停住脚步 ，把那只闲着的手朝后递过去 。 牵着牵着 ，把嘴闭上行了吧！ 就当牵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了！ 话说两个大男人在街上牵着手走就不奇怪吗 ？ 唐倦美滋滋把沈珏冰凉的手笼进自己掌心 。 这是意外惊喜 ，他本来只是想在沈珏那赚点同情分的 。 现在看来 ，沈珏对他是不是要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心软 ，唐倦握着沈珏的手开始想入非非，要是他再过分一点 ，沈珏是不是也会心软地原谅他 。 唐倦低头弯了弯唇，对他心软就是他最大的机会 。 走在前面的沈珏还不知道身后的崽子在盘算些什么 。 就是觉得唐倦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 ，会不会太没有安全感了些 。 这么一想又恨上了胡渊鹏这个老东西 ，还有唐谦这个废物 。 回到客栈已经是很晚了 ，雪鸣不知道什么时候 ，回来了 ，安静地站在桌角上 ，梳理自己参差不齐的羽毛 。 “好了 ，撒开吧！”沈珏晃晃牵在一起的手 。 烫卷恋恋不舍地松开沈珏 ，像个没吃够糖的小孩 。 沈珏都头大了 ，他现在更怀念以前那个跟他顶嘴想把他抓回盛阳山的唐倦 ，但一想到盛阳山将他除名 ，得 ，又扎心了 。 咚咚咚 ，有人敲门，唐倦瞬间警惕 ，秋裳微微出鞘，移步到门边 ，轻声问 ，“谁？” 门外一个女声 ，“客官您可回来了 。”客栈老板娘 。 唐倦跟沈珏对视了一眼 ，收起剑 ，开门把人迎进来 。 “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吗 ？”沈珏坐在椅子上笑着问 。 老板娘一身红装 ，打扮得娇艳欲滴，走动之间 ，香粉味飘散 ，这味道挺特别的 ，勾人心魄的香味 。 “客官有所不知 ，我们这啊 ，常年都没有陌生人 ，这不是正赶上城主大婚 ，既然你们来了那就是缘分 ，今晚你们刚出去 ，城主府就送来了请帖 。”老板娘说着揭开手上的托盘 ，上面是一张通红的请帖 。 “城主邀请你们参加他的大婚 。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老板娘眉眼的都笑开了 。 沈珏盯着烫金的请帖 ，双手交互着拢在袖子里 ，“这城主的消息 ，也是够灵通的 。” “那是 ，这城里啊 ，就没有城主府不知道的事 。”老板娘仔细地把请帖放到沈珏面前 。“所以您啊 ，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城主的一片好心啊！” 沈珏浅笑了下 ，连声称好 。 看人答应了 ，老板娘满意地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去 。 整个过程都没有看唐倦一眼 。 人走了 ，唐倦才把目光聚焦到请帖之上 。刚才他一直装瞎来着 ，不然这本来瞎着的人突然就好了 ，也太惹人怀疑了 。 “这城主什么意思 ？”唐倦不解地翻开请帖 ，瞬间怔住了 ，他愣了一会才会心地朝着沈珏笑道 ，“你猜猜这请帖上写的要邀请的人是谁 ？” 沈珏摇头表示这个他猜不到 。 唐倦反手把请帖亮给他看 ，通红的内页上赫然写着 ，恭请沈不然沈楼主 。 第88章 轮回城十三消失的沈珏 这几个红纸黑字让唐倦格外不舒服 。 可惜没有触动一点沈珏 ，他掀开眼皮瞅了一眼 ，笑道 ，“看来不是请我们的 。” 黑楼早就不复存在了 。哪来的沈楼主 。 “你还有心思笑 ？”唐倦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 “难不成我还得哭啊 。”沈珏没好气地说 ，手里拨弄着买回来的灯 ，当真是对这个称呼没一点的兴致 。 “他为什么叫你沈楼主 ？”还公开地发请帖 。 “因为张世在街上认出了我 。”沈珏想想不对 ，呸了一口 。 “因为张世以为我是沈不然呗 。”沈珏改口道 。 真是光明正大地糊弄人 。 唐倦都没心思吐槽他这一行径 。 “好 ，就当张世真的认错了人 ，这么快就连请帖都写好了 ？”这城主府做事的效率也太高了 。 沈珏捻了下请帖的纸张 ，给唐倦展示 还没干的墨渍。 “张世事怎么认出你的 ？”唐倦总觉着这事不对劲 ，谁不知沈不然银色面具覆面 ，真正见过沈不然的人没几个 。他一个跟着大部队的小角色 ，是怎么认出沈珏的 。 关键是唐倦都没见过当楼主时期的沈珏 。 他唯一一次跟沈不然打交道还是沈不然夜闯盛阳山 ，跟胡渊鹏缠斗 ，惊动了其他的弟子 对其围攻 ，沈不然脱身途中，藏进了唐倦住的屋子 ，他当时就觉得这人真是挺聪明的 ，就藏在他师父的眼皮子底下 。 沈不然戴着一副银色面具遮住全脸 ，身材修长， 施施然地在他屋子里喝茶 ，而他们翻天覆地地在外面找他 。 他被点了穴 ，动弹不得地在床上瞪眼睛 。 沈楼主甚至学他的声音打发走了来找人的师兄师姐 。 那年他才十岁 。 他当时还惊奇，沈不然竟然没杀他。 现在想想 ，那时候距离他们分开 也才三年 ，沈不然一早认出了他 ，又怎么会杀他呢 。 他不知道的是 ，那次沈不然夜闯盛阳山 ，只是为了想要见见他而已 。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沈珏放下手里的灯 ，他们住的客栈跟刚才遇见张世的地方没有太远 ，现在回去也许人还在 。 唐倦不赞同 。 这么明目张胆地回去找人 ，肯定会引起注意 ，如果真的是因为张世认出了沈珏 ，那这个人一定是时时刻刻地监视着他们 。 而且刚才老板娘也说了 ，这城里就没有城主府不知道的事 。 “就是要他们知道 。知道了他们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打草才能惊蛇 ，应对的事情越多才会暴露越多的信息 。 沈珏喝光了手里的茶 ，牵着唐倦出了门 。 唐倦看着牵在一起的手心想 ，只要沈珏一直在 ，带他去哪他都是愿意的 。 还会很开心 。 沈珏余光扫到后边傻乐的人 ，在心里默默摇头 ，他是真老了 ，也是真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一天天地都在想什么 。 他们二人前脚刚出门 ，后脚老板娘也离开了客栈 。 沈珏他们却没有找到张世 ，跟周围的人打听了下 ，竟然没人知道 。 沈珏皱眉沉思一会 ，换了一种说法 ，打听刚才跟他发生过争吵的跛脚男人，这次有人热心地给他指了条去张世家的路 。 “这就有意思了啊，看来张世在这没用真名？”可分明当时跟他们坦白姓名时也没有隐瞒 。 “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珏朝着指路的方向走去 。 路越走越黑 ，人也是越来越少 ，张世住的地方相当偏僻 。 进了小胡同 ，唐倦义无反顾地走在前面 ，把沈珏护在身后 。 沈珏微微垂下发暗的眼眸 ，他看得出来 ，唐倦在保护他 ，在知道他可能就是沈不然之后 ，他当然也看得出来 ，那个他是沈不然哥哥的谎言唐倦是不相信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这样黏着自己 ，真的不准备给姜如水报仇了 。 脑海中突然想起 ，霍意曾经说过的话 ，难不成那话是有几分真的 。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我 。”沈珏看他在前面如临大敌就想笑 ，“鲜少有人能在我面前占到便宜的 。”就算他现在处于受制借日的状态下 。 唐倦点头表示知道 ，他也知道 ，每次沈珏动武之后，免不了的痛苦折磨 ，他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不愿意沈珏再去经历那些 。 “这点小事 ，就不劳驾你出手了 ，沈楼主的哥哥，他们还不配你来料理 ，等我打不过再说 。”唐倦说得认真 ，听得沈珏想笑 。 哄小孩啊 ，不过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 没人不喜欢被放在心上哄着 ，沈楼主也不能免俗 。 张世住的是一间带个小院子的三间小房子 ，一看条件就不是很好 ，院子周围连墙都没有，只围了一圈栅栏 ，木质的栅栏门基本上什么都阻挡不了 。 唐倦直接跨过栅栏 ，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直接靠近了有灯光的那间屋子 。 张世会武 ，唐倦不敢怠慢 ，屏住呼吸 ，尽量放轻脚步 ，捅开窗户纸 ，朝里望去 。 屋里的人正在吃饭 ，不止张世一人 ，还有一个女子跟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 一家人坐在桌子旁 ，没有普通家人那样的其乐融融，看上去死气沉沉 。 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 ，连眼神交流也没有 。 形似一家子 ，神似陌生人 。 唐倦想找沈珏商量一下子 ，一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 沈珏不见了 。 唐倦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快速扫视四周 ，在他彻底慌了之前 ，一片小巧的树叶轻飘飘地划过他脸颊 。 这力道控制得刚刚好，不会划伤他的脸还能清楚地知道是有人提醒他 。 唐倦抬头 ，就见沈珏像只灵动轻巧的猫 ，正伏在房顶上冲着他笑 。 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紧接着又提起来，沈珏什么时候上去的 ，他一点都没发觉。 沈珏的肩膀上还有伤，昨夜给他包扎时看到深可见骨 ，这会儿又上房去干什么 。 他想喊沈珏下来 ，谁知道沈珏朝他笑了一下之后 ，就没再看他了 ，他专注地看向一个方向 ，身体又低了一些 ，完全贴在了房顶上 。 还没等唐倦反应过来 ，沈珏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掠出去了 ，眨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 第89章 轮回城十四 城主府 傻了眼的唐倦飞身跟上去已经晚了 。 他朝着沈珏的方向追出去没走两步 ，看见了雪鸣 。 雪鸣飞回到张世家院子里的一棵树上 ，不动了 。 是回来给他报信的吗？ 唐倦拿不准 。 雪鸣见他还停留在房顶上 ，颇为不解 ，灵活的小脑袋左歪歪右歪歪 ，最后无奈地在自己站的树杈子上挪出一小块地方 ，示意唐倦 ，别在那杵着了 ，站上来吧 ！ …真是谢谢你 。 唐倦没理它 ，倒是听话地跳下来 ，重新蹲到张世家的窗户前 ，听墙角 。 既然沈珏让雪鸣给他报信 ，那他就再等等 。 屋里的张世一家子已经吃完饭，女子默默无言的收拾桌子 ，连那个小孩子都不吵不闹的 ，可怕的是他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行尸走肉般 ，一家人的诡异的像幅无声画。 唐倦一直看着这一家人 ，上床熄了灯 ，屋子里彻底只剩下呼吸声 。 看得唐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沈珏不远不近地追着一道快如闪电的影子 。 他在屋顶的时候 ，这道影子如风般快速地在他面前闪过 。 沈珏闻到了客栈老板娘身上的那股香粉味 。 想都没想他就追上去了 ，只能半路让雪鸣回去给唐倦提个醒 ，不然唐倦会以为他跑路了，他怕孩子会哭 。 对于唐倦过于依赖自己这件事 ，沈珏想得很好 ，等把盛阳山的事情了结了 ，有朋友师兄弟围在身边 ，自然也就好了 。 他一边在脑子里琢磨唐倦 ，一边提气跟着前面的影子 ，丝毫不费力气 ，还真得感谢唐倦把那根要命的针从经脉里弄出去 。 想起那根针 ，沈珏又想起跟他一起掉下来的谢缓缓 ，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那句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上 ，等出去了 ，还是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珏叹气 ，看来一时半会还真回不去半月封了 。 屏退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 ，前面人影一闪 ，消失在那片灯火璀璨金碧辉煌的建筑里 。 沈珏沿着周边没有灯火痕迹的地方 ，溜了下去 。 城主府 。 三个大字在灯火下很难分辨颜色 ，门前并没有站岗的侍卫 。 沈珏打量这三个大字 ，不是错觉 ，跟当年达隆一族城主府的门匾一模一样 ，连上面的细小划痕都如出一辙 。 他跃上半空 ，俯瞰整个城主府 。 沈珏眼神暗了暗 ，有人在这里复刻达隆的城主府 。 沈珏蹲在城主府的墙头上 ，刚才那道影子进了城主府就没了踪迹 。 沈珏稍微活动了下受伤的肩膀 ，还有点疼 ，如果打起来应该也不影响 ，在叫唐倦跟自己去之间衡量了一会 ，果断跳下了墙 。 “你就说 ，你还能干点什么 ，找个人一整天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 。”秋无意数落霍意正数落得起劲，接过霍意递给他的水囊 ，灌了几口 ，有了水的滋润喉咙又恢复了舒畅 ，“我看你这门主也别当了 ，伺候人伺候得多好 ，比当门主有前途多了 。”只要有机会 ，秋无意就要抓紧嘴两句 。 霍意也不生气 ，这次再见面 ，秋无意发现霍意对他的耐心包容多了很多 ，所以他不断地试探 ，看什么时候什么程度 ，霍意会直接甩手而去 。 到目前为止 ，还没有找到霍意容忍他的底线 。 秋无意看着他面前认真给他烤吃的男人 ，眼神微冷 。 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好一些呢 。 秋无意苦笑 。 霍意搞不懂秋无意看他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悲伤 。 他把烤好的兔子递过去 ，“别担心了 ，吃完我们再去找 。” 他们带着小五已经在崖底找了一整天 ，能翻的地方都翻得差不多了 ，没有找到沈珏他们 ，活的死的都没有 。秋无意也越来越急躁 。 霍意推测是不是他们醒来往别的地方去了 ，打算派小五回去叫上门中人 ，扩大搜索面积 ，那么大的三个活人掉下来还能消失了不成 ，又不是人参果 。 正想着跟秋无意说 ，小五回来了 ，远远地看过去 ，他怀里抱着个人 。 那人身形娇小 ，不是唐倦也不是沈珏 。 谢缓缓 。 秋无意半眯着眼睛 ，像一只准备发怒的猫科动物 。 “在那边小河边找到的 。”小五把昏迷不醒的人放在地上 。 谢缓缓脸色苍白 ，紧闭双目，胸前的伤口被小五敷了药 ，至少不会死了 。 秋无意眼神扫过小五 ，“你还挺好心的 。” “我 ，我怕她死了 。”小五结结巴巴地说 ，眼神里的痛苦一闪而过 。 “把她弄醒 。”秋无意背着手 ，指挥霍意 。 霍意上前查看了下 ，连着点了谢缓缓几个穴位 。 谢缓缓悠悠转醒 。 她先看见的是满是星星的天空 ，然后是小五憔悴的脸 。 “小五 ，你怎么了？”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一股铁锈味 ，血止不住地向往出呕 。 自己怎么了 ，谢缓缓一脸茫然 ，想要坐起来 ，一动全身都跟着疼 ，尤其是前胸 ，疼得像是被人刺了一剑 。 见她动作 ，秋无意的折扇已经展开 ，正对着她 ，只要她一出现伤人的企图 ，就一扇子拍过去 。 “我 ”谢缓缓懵了 ，“我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四周 ，这已经不是她之前待的树林了 ，揉了揉剧痛的头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要趁着夜色下山 ，现在这是已经下山了吗？ 自己这是受伤了？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 秋无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别装 ，沈珏呢？ ” 啊？谢缓缓没听懂 ，身上的伤倒是疼得她龇牙咧嘴 ，为什么问她沈珏在哪，秋无意为什么这么凶 ，她有点害怕地想去抓小五 ，小五麻利地向后一闪 ，她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 看着一脸受伤的谢缓缓 ，霍意也纳闷 ，这演技都快赶上沈珏了啊 。 “你不记得了？”他冷声问 ，“你要杀我们来着 ，还把沈珏拽下了山崖 。” 啊？谢缓缓瞪大眼睛 ，就差拍案而起了“你血口喷人 。” 秋无意跟霍意交换了下眼神 ，看样子不对劲啊！ 第90章 轮回城 十五 崩溃的城主 城主府占地相当大 ，且没有足够的守卫 ，沈珏现在像是逛花园一样在里面闲逛 。 他没找到那个疑似老板娘的影子 ，倒是把这个地界转了个七七八八 ，从外面看气势磅礴的城主府实际上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子 。 多数房间里都是空的 ，灯火倒是管够 ，亮堂堂的 ，到处绑着红绸 ，贴着喜庆的字画 ，只要不往屋子里看 ，看不出端倪 。 沈珏逛了半天 ，都没看见一个守卫 ，他再次掠上一棵还算高大的树木 ，他现在处于城主府的后段位置 ，看上去只有位于中心地方偶有人影闪过 。 艺高人胆大的沈珏一点都没犹豫 ，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 果然这里人是最多的 ，沈珏隐在树上看着地下交叉巡逻的守卫 。 这些人都有点怪怪的 ，沈珏观察一刻钟后得出结论 ，跟吃饭的张世很像 ，不像灵动的活人 ，更像没有表情的提线木偶 。 想要近距离查看的沈珏无声无息地跳下树 ，打算打晕一个拖过来的他还没出手 ，烛火通明的正殿里发出了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 。 “沈楼主来了 ，怎么还藏头露尾的 。” 话音未落 ，茶杯已经冲破窗子转到沈珏的面前 。 “来了就喝杯茶吧 ！” 沈珏双指轻点 ，在杯身上一带 ，已经稳稳立在他的手掌之中 ，杯子里的茶汤一滴未洒 ，掀开茶盖 ，上好的碧螺春 ，茶香四溢 。 “可惜了 ，我不爱喝碧螺春 。”沈珏手指轻轻一弹 ，茶杯又稳稳当当地飞了回去 。 屋里的人轻笑 ，“沈楼主清入内一见 。” 沈珏勾起嘴角 ，这番对话倒是有些耳熟 。 正殿铺着厚厚的红地毯 ，张灯结彩的喜庆氛围 ，各种珍稀的各代摆件 ，金玉器皿 ，奢华得跟外面那些空屋仿佛不在同一时空 。 果然是一比一还原 ，沈珏心说 。 这跟他去过的达隆城主府正殿几乎一模一样 。 唯一不同的是坐在王座上的人 。 达隆当时的城主叫思克日 ，翻译过来就是太阳 。 现在坐在王座的人是个看上去五十左右的男人 ，一道横跨了整张脸的伤疤让他看上去格外凶悍 。 莹绿色的眼睛让沈珏想起昨夜的谢缓缓 。 “城主？”沈珏试探着问 。 这人跟他记忆里的思克日有些相像 ，但又不同 ，年龄也不同 。思克日如果活着的话 ，现在应该跟沈珏差不多的年纪 ，不可能这般苍老 。 “自然 。”王座上的男人抬高了头颅 。 客栈的老板娘端坐在男人身边 ，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 。 能坐在城主身边 ，看来身份非比寻常 ，沈珏知道思克日是没有成婚就被他杀死了的 。 “早闻沈楼主一手气刃冠绝江湖 ，今日深夜到访 ，定要叫本王好好见识一下 。” 沈珏挑眉 ，这是要跟他比武？ 这里消息已经闭塞成这样了吗 ，没人通知他们一声 ，沈不然已经死了很久了吗 ？ “城主，好雅兴啊 ！”沈珏笑 ，“还不知城主怎么称呼。” 询问一城之主的姓名 ，听上去很失礼 ，好在沈珏也不是个多有礼貌的人 。 男人没生气 ，老板娘倒是面露不快 ，“放肆 ，王上的姓名岂是你一介草民能知晓的 。” 不管怎么说 ，这口气拉得很足 。 沈珏不耐烦地挠挠鬓角 ，眼皮都懒得抬 ，“看不出来老板娘还身兼数职 ，忙得很 。” “还是说 ，你们王上的名字 ，有些说不出口啊 ！”沈珏嘲讽地看着这一男一女 ，用口型描述着三个字 ，冒 牌 货 。 老板娘一怒之下就要起身发作 。 男人伸手拦住了她 ，站起来 ，做了友好的达隆手势 ，“本王思克日 ，也是刚登位不久 ，这天下人还不认识本王 ，也算正常 。” 沈珏这才发现 ，男人身上的服饰是年轻的达隆王者才会穿的样式 。 “城主一看便知是不凡之辈 ，想必以后定能大展宏图 ，不知城主贵庚。”问完了姓名问年龄 ，沈珏现在看起来像个相中眼前人打算给他保媒的红娘 。 “本王 ，今年二十有二 。”思克日面带微笑 ，说得认真严肃 。 这肯定不是个玩笑 。 沈珏忍不住抽搐嘴角看向这个头发都有些花白满脸皱褶的老男人 ，他说他跟唐倦同岁 。 简直疯癫 。 “怎么 ，本王看上去很老吗？”城主见沈珏面色有异 。 “没有 ，城主你看上去挺好 。”沈珏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是见城主英俊异常 ，实乃天下少见 ，可惜马上就要大婚 ，不知碎了多少闺中少女的心啊！” “能娶到小九 ，是本王的福气 ，是吧 ，九儿 。”思克日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 老板娘却别过头去 ，不让城主看见眼睛里的泪光 。 小九 ，一个中原姑娘 ，沈珏记得 ，那是达隆灭族那日 ，沈珏唯一放过的人 。 她长得有五分像年少的唐倦 ， 又是个不会武功的中原人 ，他把小九带出达隆才知晓 ，她是被父母卖到大户人家当丫头的 ，谁承想 ，人牙子骗了他们 ，把她卖到这个边塞小族来 ，又被达隆新上任的王看上 ，要娶她 。 沈珏肯定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绝对不是小九 。 坐在王座的也不是思克日 。 “那就恭喜城主 ，抱得美人归了 。”沈珏不走心地祝福让思克日格外高兴 ，他牵着老板娘的手 ，苍老的脸上那珍惜的神情很青涩 。 割裂得很恐怖 。 “沈楼主还没答应与本王切磋呢 。”思克日跃跃欲试地看着沈珏 。 “还不知道城主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 这个问题好像难住了思克日 ，他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 ，他是怎么认出沈不然的 ，他想不出来 ，自己怎么会认出沈不然呢 ，他痛苦无助地抱住头 ，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认出来的 ，怎么认出来的…” 一旁的老板娘赶忙按住他的手 ，“王上 ，王上 ，看着我 ！”她焦急又心疼地抱住苍老的男人 。 思克日还沉浸在那个无解的问题中 ，浑浊的双眼里全是恍然 ，甚至闪过一丝血红色的狠厉 ，很快又消失 。 “不要逼自己了 ，王上 。”老板娘声泪俱下地抱着他 。 “怎么认出的 ，怎么认出的 …”还在疯魔不停歇地纠缠这个问题。 沈珏抱臂站在堂下笑看着被他一个问题问崩溃的城主 ，基本无视老板娘带着恨意的眼神 。 “怎么认出的 …认不出 ，我应该认不出 。”开始胡言乱语的思克日终于在混乱中找到了一条合乎他逻辑的路 。 对 ，他不应该认识沈不然 。 于是他突然地顿住所有表情 ，平静地看着沈珏 ，道 ，“何人如此大胆 ，竟敢擅闯城主府 。” 这世界上能震惊沈珏的事不多 ，这绝对算一件 。 沈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好样的 ！ 第91章 轮回城十六 过渡 思克日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一瞬间翻脸 。 沈珏半眯着眼睛 ，凉飕飕地看着王座上的人 ，“不是城主叫我来的吗 。”他从怀里摸出那张通红的请帖 ，手腕用力一甩 ，请帖牢牢地钉在王座旁边的立柱上 。 城主的思维已经混乱了 。 僵硬的手接过老板娘从立柱上取下的请帖 ，他想不起来会请沈珏来参加婚礼的原因 。 一旁的老板娘心有不忍地拉住他的手，“王上 ，您不是说 ，有笔很重要的生意要在婚礼后 ，跟沈楼主商谈吗 ？”老板娘的语言循循善诱 ，一点点地把思克日的想法拉出牛角尖 。 沈珏默不作声地看着 ，心里琢磨 ，要是现在他再问一次这个假城主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会不会再崩溃一次 。 这么想着就挺有意思的 ，这人的思维好像在一个圈子里 ，超出圈子的范围 ，他就解答不了了 。 伴随着思克日的频频点头 ，他良好地接受了老板娘的说辞 。 “沈楼主 ，既然如此 ，就等到婚礼后 ，再来详谈 ，相信到时候一定不会让沈楼主失望的 。”思克日胸有成竹地说 ，似乎又找到了城主的威严 ，跟刚才抱着头痛苦地判若两人 。 老板娘只能勉力维持着微笑 ，手却一直没离开思克日的手 。 “城主 ，让我送沈楼主出去可好 。”老板娘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 “去吧 ！”他是舍不得让女人跟一个陌生男人单独相处的 ，但一想到这个男人跟他的女人一样都是中原人 ，女人以后都回不去中原了 ，只能以此来缓解一下思乡之情了吧 ！他叹息着 ，只能是以后自己加倍地对她好 ，让她做达隆最尊贵的女人 。 “沈楼主 ，勿见怪 ，王上他患有脑疾 ，所以有时候会有些言语无状 。”老板娘婷婷袅袅地走在沈珏身边 ，若有若无的香味，不停地往沈珏鼻子里钻 。 “老板娘真客气 。”沈珏轻笑一声 ，默默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 出了正殿 ，空空荡荡的城主府开始显现它的落魄 。 “建造这里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沈珏打量着周遭刻意做旧的建筑 。 老板娘坦然一笑 ，“果然是瞒不过沈楼主 。”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沈珏停下脚步问她 ，他对这个女人毫无印象 。 老板娘神秘地一笑 ，“多年前有幸见过沈楼主一面 ，不过那时沈楼主应该没注意到我 。 。” “是吗？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么漂亮的美人在我面前 ，我却视而不见 。”沈珏佯装惭愧地摇头 。 “参加完这场婚礼 ，我能带我朋友离开这里吗 ？”沈珏突然转变了脸色 ，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 从刚才看来 ，这座城真正的掌控者应该就是这位老板娘了 。 消失的城门 ，看不到尽头的竹林 ，都是这位老板娘的手笔了 。 “当然 。”老板娘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保证 ，只要婚礼结束 ，就让沈楼主跟您的朋友安全离开 。” 沈珏敏感地察觉到这句话里的陷阱 ，但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难不成婚礼还能结束不了吗 。 在敌方不明朗的情况下 ，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直接杀出去也不是不行 ，但他现在的情况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地护住唐倦 毫发无伤。 沈珏内心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他也开始这么筹谋着瞻前顾后了，这要是以前的自己 ，老板娘这会估计已经去投胎了 。 老板娘似乎也感受到沈珏不经意间弥漫的杀气 ，本能的恐惧让她止住了脚步 ，脸上的笑意几乎挂不住 ，“沈楼主 ，就送你到这儿吧 ，希望婚礼那日你能早点来 。”简单施了个礼之后 ，逃似的飞奔而去 。 沈珏看看还有很远的正门 ，干脆地翻墙而出 。 也就错过了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的唐倦 。 唐倦在张世一家彻底没了动静之后就带着雪鸣回了客栈 ，沈珏没回来 。 越等越心急 的唐倦只能跟雪鸣商量 ，让雪鸣带条路 。 在给这傻鸟买了半斤的肉之后 ，雪鸣成功地把唐倦带到了城主府大门口 。 唐倦隐在暗处 ，心里两个小人不断地在打架 。 一个说直接进去找到人再说 ，万一沈珏有个危险他还能帮把手 。 另一个说 ，别闹了 ，沈珏的功夫要是能遇到危险 ，他去了也是白给 ，况且要是打草惊蛇坏了沈珏的计划 ，他会生气的 。 你拍着良心说沈珏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武功好就没危险吗 ，想想谢缓缓 。 ……想起掉在山崖的沈珏 ，唐倦呼吸一滞。 先进去再说 。 雪鸣站在他肩上 ，目光犀利 ，“雪鸣 ，一会跟我一起 ，进去先找到你主人 ，然后给我报信 ，听懂了吗 ？” 雪鸣乖巧地蹭了蹭他 。 做好了准备的唐倦提气纵身一跃 ，一只脚踏上了城主府的墙 ，肩上的雪鸣也展翅而起 ，头也不回地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飞去 。 唐倦差点摔下墙 ，这年头 ，鸟都能当叛徒了吗 。 不管了 ，先进去再说 ，刚要往下跳 ，一个身影风一样地掠过他跟前 ，拎着他的后衣领 ，瞬间把他带离城主府 。 人影靠近的一瞬间 ，他就知道是沈珏 。 沈珏拎着他起纵在屋顶之间 ，不费吹灰之力 。 回到客栈才放下他 。 “刚才不抓着你 ，准备去干什么？ ”沈珏神情不悦地看着他 ，“胆子挺大 ，什么地方都敢闯 。” “你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跟人动手 。”唐倦根本就不理会沈珏说的 ，着急地拉过沈珏上下查看 。 “哎哎哎，你瞎摸什么呢！”沈珏扒拉开狗爪子 ，抬手揪住唐倦的耳朵 ，教育道 ：“没听见我说的话是吧 ，不是让你在张世家等着吗 。” 要不是他在回程时看见了雪鸣，就真的错过唐倦了 ，一旦唐倦进了城主府 ，就凭着刚才掷杯子的那手功夫 ，唐倦还真不一定是那个冒牌货的对手 。 耳朵被揪住的唐倦，不敢动了 ，“我担心你 ，万一再碰上谢缓缓那样的，可怎么办 。”只要想起那个画面，唐倦的心就揪着疼 ，比现在的耳朵可疼多了 。 “要是那么容易就碰上谢缓缓 ，我早就死翘翘了 ，哪还能活到现在 。”沈珏虽是这么说 ，还是放开了唐倦已经被揪红的耳朵 。 说到底 ，可能真的是自己这几次的遭遇把他吓坏了 。沈珏微微叹息 。 “那你跟人动手了吗 ？”唐倦边揉着耳朵 ，边不怕死地继续说 。 第92章 轮回城十七 自家产业 “放心 ，没打输 。”沈珏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问题 。 谁要管你打没打赢 ，唐倦气愤地把人拽过来 ，按到床上坐好 。 手摸上沈珏的脉 ，一脸凝重得像个老郎中 。 噗 ，沈珏没忍住笑出声 ，脚尖轻轻踢了下唐倦结实的小腿 ，调侃道：“摸得准吗？唐少侠 。” 还真摸不准 ，唐倦真是一点岐黄之术都不懂 ，还不如沈珏这个半吊子 。 但还是摸得出脉象是不是平稳 ，现在看上去还挺正常 ，应该没有难受之类的 。 “有不舒服吗？ ”沈珏脸色还好 ，带了点疲惫 ，不过这人一向能装 ，他判断不出 。 沈珏心中一暖 ，随后摇头 ，把手收回来 ，“不用担心我 。”不是他不领情 ，他一个人惯了 ，太久没人这么事无巨细地关心他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 。 唐倦不眨眼地看着他 ，像是要从他脸上瞧出点什么一样 。 “行了 ，别这么看着我 ，要是不舒服我喊你还不行吗 。”沈珏最终败在唐倦那种担忧又心疼的眼神下 。 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这么看着 ，他真有点遭不住 。 听到想听的 ，唐倦稍微放下点心 。 “你就不想知道我去城主府都看见什么了啊？”沈珏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 “嗯 ，什么呀 ？”唐倦配合地捧场 。心里在偷笑 ， 自从他明白了自己对沈珏的感情 ，再看沈珏的一些行为 ，不自觉地带上一层滤镜 ，以前的老奸巨猾都变成了可爱 。 真是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他放个屁都是香的 ，唐倦突然想起在盛阳山时师姐跟他说的这句话 。 当时他嗤之以鼻 ，现在看看还真是有道理的不行 ，没有爱过人是很难理解的 。 沈珏已经很努力忽略唐倦这不正常的眼神了 。 无奈它存在感太强了 ，忍无可忍只能动手 ，朝着唐倦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跟你说话呢 ，能不能专心听 。” “哦 。”唐倦垂下眼帘 ，乖顺地听着沈珏说话 。 “也就是说 ，这座城都可能是假的 ？”听完了沈珏的分析 ，唐倦有点难以置信 。“这么大费周章为什么？”要知道建造一座城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个小数目 。 而什么人才有这个力量 ，建造一座城 。 沈珏又拨弄起他的那盏狐狸灯 ，“这个问题就要问这座客栈的老板娘了 。以那个冒牌货的精神状态，是没有可能做这件事的 。” “知道当年达隆为什么被灭吗 ？” “不是寻仇就是夺宝呗 。”江湖上的恩怨大多都是因为这个 。 “聪明 ，给黑楼下单子的人是花了大价钱的 ，只有一个要求 ，在思克日大婚之前动手 ，一个活口不能留 。”沈珏思量着 ，当时他以为是跟达隆有仇的其他外族所雇 ，边塞几个小族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常年战乱 ，这也不足为奇。 “现在看来 ，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 ”沈珏回忆着他在动手之前着人调查的达隆资料 。 “那就是 ，情杀 ？”唐倦努力猜想 ，正好这也要举行婚礼 。 “那个老板娘 ”沈珏想着她身上不寻常的香气 ，皱眉沉思 。 “嗯 ？”唐倦抬眼看着他 ，警惕地等着他说下去 ，结果人家不说了 。 “是挺好看的哈 。”半晌，唐倦才酸溜溜地说一句 。 可惜沈珏这个人精一点都没听出这冒酸水的语气 ，这也算好看吗？他在心里问 ，这孩子的审美不怎么样 ，但还是要顺着说 ，不能打击人孩子 ，“嗯 ，还行 。” 唐倦不吱声了 。 第一次感到这种抓心挠肝又有口难言的情绪，只能拼命压在心里。 心酸得唐倦都快滴出酸水来了。 “思克日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是个边塞部落首领的女儿，从小送到达隆来，没多久，那个部落就被吞并了，那个姑娘就留在了达隆，有过传闻说那个部落有一个秘密宝库，里面有数不清的财宝。”这部分资料真假不明，也就没有写进资料里。 “你是怀疑老板娘是那个姑娘。” “那个部落以制香闻名，老板娘身上的香味，就是出自那个部落。”这种味道他们中原没有，很名贵，沈珏第一次闻见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熟悉，他们曾经在爱达隆找到一些这种残香，查询之后才知道的。 “当日达隆被灭，确实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所以才以为是情报不准。现在看来也许当年的剿灭也跟这个女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你这么一说，确实可疑，不过看不出来你对黑楼的机密资料这么了解，沈不然很信任你吗？”相比那个异族女人，唐倦对沈珏无意识中表达出来的过往更感兴趣。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知道沈珏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会去了黑楼，还当了楼主，又是怎么弄成现在这样的。 “自己家的产业嘛，那还是了解一些的，毕竟也算我亲弟弟。”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沈珏还是笑眯眯地顺着他说。 “你可真是” “什么？”沈珏认真地看着他。 沈珏这个撒谎脸都不红的本事，唐倦是真服气，他要是有这人脸皮一半厚，没准这会都把人拐到手了。 “算了。”唐倦聪明地不跟他继续掰扯，自己不是这种老狐狸的对手，“所以现在我们要在这等着婚礼结束吗？”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直接从城墙出去，竹林再大，总有尽头，硬趟的话也是能出去的。”只不过诡异的地方难保不会有危险，相比硬闯静观其变也许相对安全一些。 唐倦也同意，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话说这客栈安全吗？”毕竟是老板娘的地盘。 “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沈珏伸了个懒腰，“收拾收拾睡觉吧，就是敌人的地盘才安全呢。”老板娘既然在他面前表明了身份之后没动手，那就是说至少现在没有必须杀了他们的必要。 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沈珏躺在床上，舒服叹息一声。 一旁刚洗漱完的唐倦忍不住想笑他，他发现沈珏特别容易满足，吃点好的，睡得舒服点，都能让他高兴，跟传闻中那个凶残成性的黑楼楼主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睡觉在那偷偷傻乐什么呢？”别以为他没看见。 “我说沈先生，乐还不允许啊。”一个黑色的东西随着唐倦的话音落在地上，原本应该在唐倦的怀里放着了，脱外衣的时候，自然就掉了出来。 唐倦愣了一下，他都差点忘了这东西了。 第93章 轮回城十八 闭嘴的最好方式 唐倦把东西捡起来，一团黑色说不上什么材质的东西，二指宽，很柔软，还很有光泽。 “是你的吧！”唐倦把东西送到沈珏面前，他曾经给沈珏换衣服的时候见过，系在沈珏里衣的腰上，“在山崖下捡到的。”这东西像是跟沈珏一起沉到了河里，唐倦下手捞的时候发现还挺沉，上岸烤干了之后倒是轻飘飘的，又回到布料的手感。 沈珏看向这东西的目光沉甸甸地难过，只是一瞬，然后就很好地隐藏了情绪，要不是唐倦一直盯着他，根本就发现不了。 “谢谢，还以为找不到了。”沈珏从唐倦手里把东西取走，欣慰地朝着他笑笑。 唐倦有点担忧地坐在他身边，沈珏大多数时候都在装蒜，高不高兴，很少能让人窥视出真正的情绪，只有刚才，唐倦感受到了他真的很难过。 “这是什么材质的啊，挺特别的，掉水里之后还挺沉。”像金属一样。 “教你变个魔术。”沈珏得意地把腰带一样的东西又递给唐倦。 腰带头上有一段特别的花纹，摸上去像是雕刻上去的，很有质感。 “握住有花纹的一端，用你的内力灌注它。” 唐倦的内力充满的瞬间，刚才还轻盈柔软的一片布，瞬间绷直，发出‘铮’的一声嗡鸣，这是金属才会发出的声音。 唐倦惊讶地看向沈珏。 手中的腰带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闪着寒光，坚不可摧，双刃锋利异常。 已经成了一柄杀人利器。 也是一件神器。 “它是一柄剑，叫做天久。”沈珏的手指缓缓地拂过剑身，声音里带着一种寂寞。 天久剑。 唐倦没有听过。 也没有听过大名鼎鼎的黑楼楼主有佩剑，更没有听过沈不然会使剑。 “我也是会使剑的。只是不太精。”沈珏笑着让他撤回内力，当然现在可能有些困难，天久上手就需要内力支持。 唐倦把重新变柔软的天久剑交还给沈珏，现在他知道了，沈珏能活下来可能多亏了这把剑在空中撑住的那一下，“那你快收好，别随便说出去。”一个不为人知的杀招，能在关键时刻救你的命。 “你又不是外人。”沈珏不在意地把腰带松垮垮地系在腰间。 这句话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唐倦。 这是不是说自己在沈珏手心里也是不一样的。 “秋无意也知道吗？”唐倦装作不经意地问。 “什么？”沈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知道什么，随即马上明白了，问的是这把剑啊，“不知道。” “那你别告诉他们。”唐倦有点小孩气地说。 “不告诉，见过天久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 唐倦：我现在还应该高兴吗！ 沈珏抿唇微不可察地笑了下，逗小朋友真好玩。 山崖下，秋无意三人围着受伤的谢缓缓，经过了漫长反复的问话，谢缓缓还是那句，她真的不知道，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树林里，再有意识就是刚才醒过来了。 表情之真，让秋无意跟霍门主这两个老江湖都难分真假。 “管她真的假的，先砍了再说。”秋无意深得沈不然的真传，事无所谓，有问题的人先杀了再说。 这次挡在他身前的是小五，“要不，我们等老大回来看一眼再说。”他有点底气不足，但是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谢缓缓，他狠不下心。 虽然谢缓缓的说辞匪夷所思，他还是想要相信一些的，天大地大，说不准就有能控制人思想或者身体的毒或蛊呢，唐谦当年不还被蛊虫控制爱上了姜如水吗，说不定谢缓缓就是被控制了呢。 虽然，他并没有在她的脉象中摸出特殊来。 “你小子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啊？嗯？”秋无意提高音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五，这人啊，怕不是要在同样的问题上栽两次。 “我没有。”小五急忙表忠心，“我只是，不想这么不清不楚的就杀人。” “呦呵，可以啊，你还发起慈悲心了是不是，别以为失忆了就可以把以前做得一笔勾销啊！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霍意一只手捂着嘴，拉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吩咐小五，先把谢缓缓绑了，然后再议。 即便被捂了嘴秋无意也要坚持骂骂咧咧。 小五默不作声地取了绳子来，“你，先忍忍。”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好。 “小五哥，你相信我吗？”谢缓缓眼泪都快哭干了，嗓子都哑了，好看的脸蛋沾着眼泪跟血，可怜死了。 小五叹气，他是很想相信她的，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劝阻他，好像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一样。 “等老大回来，你再跟老大说，现在我只能先把你绑起来。”小五扭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嗯，我知道。”谢缓缓乖乖地伸出两只疼到颤抖的手给他绑，“如果不是小五哥，秋公子可能已经把我杀了。”想到秋无意的她害怕地抖了抖，一动伤口的血又渗出来了。 小五一言不发地给她上药，包扎。 “你拽我干什么！”嘴巴重新获得自由的秋无意怒气冲冲地甩开霍门主。 “不拽着你，你就说完了，等沈珏回来，扒了你的皮。”霍意无奈地抓着他的两只手，以防他突然动手打人。 “嘁，我怕他啊？”话虽如此说，底气明显地不足。 “你不怕他，我怕行了吧。”霍意见他冷静下来，松开了他。 “我是为了小五好，如果因为轻信了这丫头，回头再伤了老沈，小五怎么办，再失忆一次吗。”秋无意想起来就生气，抬眼却看霍意一脸的愧疚，他都差点忘了，有些事不止不能在小五面前说，也不能在霍意面前说。 可惜，他秋无意偏要说。 “也是，你霍门主也是为了同一个人倾心所付的，笑死，解决你们这些高手哪用得着练什么武功啊，长得好看，蔑视在你们面前哭一哭，你们就听话地给人家当狗了不是吗。”越想越生气的秋无意开始了口无遮拦。 霍意脸色微变，不是生气，是心疼，心疼秋无意那么多年把一腔心思花在他这个又聋又瞎的人身上。 “别不张口啊，霍大门主，你不说话还以为你心虚呢！”秋无意抱着双臂，口气凉凉的。 有心疼，有愧疚，就是从来不心虚，看着眼前人小嘴一张一合地说个不停，霍意突然上前一把扣住对面人的后颈，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让一个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亲他。 这话是沈珏告诉他的。 第94章 轮回城十九 偷亲 经过几次生死之间的惊心动魄，唐倦已经疲乏得不行，睡前更是被沈珏亲自盖章不是外人，还收获了他跟沈珏第一个共同的秘密，心情好得不行。 躺下的瞬间就进入梦乡，做美梦去了。 沈珏瞧着秒睡的人，不由失笑，到底是年轻，这心情变得真快，一会一个样。 他还没察觉，唐倦的喜怒哀乐基本是跟着他走，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唐倦开心，一句话也能让唐倦沮丧。 深夜，睡得正香的唐倦突然被身边的异响吵醒，习武之人，睡得再熟有响声也还是会惊醒。 蒙了瞬间之后意识到自己是在客栈里，身边躺着沈珏。 此刻的沈珏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力衔着自己的指关节才能抑制住喉咙里的声音，就算这样，颤抖的呼吸声还是清晰可闻地传进唐倦的耳朵里。 沈珏身体里那个不知道是毒还是蛊的玩意发作了。唐倦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不断地叫着沈珏的名字，把人扶起来。 疼出一身薄汗的人肌肉也僵硬得无法展开。 “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啊。”唐倦也不知道是说给沈珏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抓着沈珏的手腕，清风诀缓缓进入沈珏的身体，一点点滋润着脆弱不堪的经脉。 唐倦很嫌弃这个缓慢的过程，又不敢加大内力的输入，怕这千疮百孔的经脉承受不住，不好拿捏的度让他小心翼翼无比紧张。 片刻间，他额头上的汗比沈珏的还要多。 好在沈珏终于有所缓解。 身体不再发抖了，呼吸渐渐平稳。 唐倦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恢复了武功，不然沈珏又要自己熬过去，改天一定要给雪鸣买肉吃，感谢它。 唐倦的手碰上他的时候，沈珏是知道的，私心里，他不愿意唐倦看见他这个有点狼狈的样子。 可唐倦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的时候，他真的很贪恋这种温暖。 有人帮你度过你最痛苦的时期，真的比自己扛要好很多很多倍，所以才是感情动物。 沈珏发觉自己真的不是个东西，虽然他本来也不是好人，现在边享受着唐倦带给他的温暖，一边欺骗他，连当年的真相都不敢告诉他。 他苦笑着，放纵似的把头靠在唐倦肩上，哑着嗓子跟唐倦说，“你会恨我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沈珏就后悔了，自己大概是把脑子疼糊涂了，撤回已经是不可能了，除了苦笑，沈珏做不出其他表情。 “不会。”唐倦很坚定地说，“不管你做了什么，肯定有你的理由，我都不会恨你。”他喃喃地在沈珏耳边说。 靠在他怀里的人，心里有着过不去的顾虑，他是知道的，关于自己的母亲死于沈不然之手。 看似无解的仇恨背后却隐藏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他在等沈珏的坦白，希望不要让他等太久吧。 唐倦把昏睡过去的人往怀里团了团。 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抱着这人呢，发疯的占有欲鼓动着唐倦做点什么，内心又有个声音让他要慎重，要尊重沈珏，现在的行径是小人行径，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最终，唐倦还是做了小人。 他反复确认沈珏真的睡过去了，才鬼鬼祟祟地在人的额头上偷了个清浅的吻。 一触即离，跟上次擦过脸颊的时候一样美好。 唐倦飘飘然地脸色暴红。 三下五除二地把沈珏塞进被子里，自己侧躺在一旁，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 真是哪哪都好看，脸颊也好亲，额头也好亲，唐倦把目光锁定在沈珏还有些苍白的唇上。 要是能…… 不能再往下想了，唐倦神色微暗，在心里骂自己禽兽。 重新熄了灯，躺下的唐倦几次深呼吸压下自己欲望。 不过明天还是要好好地跟沈珏聊聊，今晚要不是他醒过来，沈珏根本就没打算叫自己，之前说好的不舒服了会说呢，说好了自己不是外人呢！ 真是沈珏的一张嘴，把唐倦气成鬼。 这次说什么也要改改他这个臭毛病。 第95章 轮回城二十 活着的姜如水 早起的沈珏敏锐地发现小朋友生气了。 具体表现为，不拿正眼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大早上把早饭拿到房里人就出去了到房门口当门神去了，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 幼稚又有点可爱。 沈珏也不在意，小孩子嘛，闹闹脾气就好了。 这脾气一闹就一直到晚上，给沈珏送晚餐的唐倦被一把抓住按到桌子旁，“什么时候改行去当侍卫了？” 唐倦唉声叹气地回嘴，“就当提前适应了，等盛阳山的事了了，总得找个差事吧，毕竟也没地方要我。” 沈珏头疼的捏捏眉心，“这是什么话。是不是我昨晚做了什么？”不然为什么睡觉之前还好好的，醒来就翻脸了，只能是半夜自己发作时说了什么，又刺激这孩子了。 唐倦就是故意的，原本还指望这人能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 一天了，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这很挫败，让唐倦感觉自己一点也不重要。 “唉”沈珏叹气，“唐倦，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跟我说，不然我是想不出的。”因为他前三十年的生活中，除了特定的两个人，大部分时间他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说的话都是对的。 “我想不出，那么下次遇到同样的状况我是不会改的。”沈珏诚恳地说，这也是黑楼倒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不讲道理，不过也没打算改。 “我说了，你就会改吗？”唐倦抬眼期待地看着他。 就，行叭。 沈珏勉强地道，“我会试试看。” 要是秋无意在这一定会惊掉下巴，能让沈珏破例试试的人，几乎没有。 看在沈珏这诚恳的态度上，唐倦决定给他个机会。 “哈哈哈。”听完唐少侠话，沈珏笑得不能自已。 “你就是为了这个不高兴的？”沈珏不能理解，“嗯，我只是习惯了，不是不把你当朋友的意思。”沈珏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免得这孩子多想，话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唐倦情绪这么敏感。 还是要怪胡渊鹏那个老东西，沈珏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心里骂胡掌门了，还有唐谦那个废物。 唐倦更生气了，这很好笑吗？再说我也没想跟你当朋友。 “你嘟囔什么呢？”沈珏失笑，伸手摸摸唐倦的头，“好了啊，我以后注意，赶紧吃饭吧！” 唐倦一点都没高兴，闷闷不乐地坐到饭桌上，偶尔抬头与沈珏的目光碰上，也是马上躲开。 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唐倦心里弥漫着疼，沈珏那句习惯了，让他心疼得味如嚼蜡。他不敢去想，一个人怎么才能在伤痛时养成自己扛的习惯。 沈不然的强大也是枷锁，困住了沈不然，就算现在的沈珏，也没能摘掉。 “别愁眉苦脸的，影响食欲啊，唐少侠。”沈珏扫了一眼还在郁闷中的唐倦，头疼，真难哄。 唐家独立在八大派之外，却有着不输八大派的实力，没人敢小觑，现在的家主唐谦更是名声在外，不过最有名的应该是多年前的那段桃色传说。 唐谦的妻子黄彩儿已年过五十，保养得当仍是风韵犹存。此刻正坐在正厅中听着手下人汇报。 “你是说，人彻底失踪了？”她语调很高，透着尖锐。 “是，盛阳山已经派出全部人去找了，胡掌门发了江湖通缉令，悬赏找，也没有找到。”手下人恭敬地回禀。 “这就有意思了，这么大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黄彩儿拿着帕子娇柔地在嘴角点点，“家主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家主按照惯例，今天去了清润阁。”手下人不敢抬头看上位人。 捏着手帕的手用力到快变形，又是那个人。 知道唐谦每个月都会去一次，越是知道心里越是难受。 找人盯着唐谦已经成了她骨子里的习惯，她要知道唐谦的所有行程，所有细节，只是她也不敢直接出手干预，她只是想知道唐谦的所有。 唐谦也知晓她背后的这些动作，底线就是她不出手干预，他也就不计较，双方这些年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唐家的本宅是座百年前修建的老宅子，内设不输黑楼的机关大阵，即便上万部队来袭，一时之间也很难攻破。 清润阁就藏在这座老宅的最后面，再往后就是悬崖峭壁了，三面环水，想进去需要唐家独门的秘法过阵，不然定会死在门前，这过阵的秘法只有唐谦一人知道。 清润阁住的是什么人，没人知道，也没人敢说。 反正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跟坐牢无异。 站在阁内，一片潇肃，跟外面的雕梁画栋一点也不一样。 整个院落里掉满了厚厚的落叶，没有一丝人气，像个荒芜没人住的地方。 沉重的大门在唐谦的开启下，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他拎着个包袱，悄声穿过满是落叶的院子，走进屋里。 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坐在屋里的秋千上，秋千是特制的，上头拴在横梁上，女子穿着一袭白衣，外罩着黄色薄纱，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婀娜的身姿，衣角上绑着彩色的铃铛，随着女子的晃动发出悦耳的响声。 “如水，我来看你了。”唐谦微笑着把包袱放下。 女子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来，她有着一张跟唐倦七分相似的脸。 如果不是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的话，大概还会更像的。 毕竟唐倦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蝴蝶一般地扑进唐谦的怀里，“我想你了。”娇嗔的模样像个少女。 唐谦顺势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女子头顶亲了亲，“乖，我们去屋里。”还不等到屋里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撕扯着姜如水的衣服，他早就等不及了。 在女子的娇呼声中把人抱起来丢上床。 在清润阁里唯一的下人，弯着腰的老婆婆麻利地收好唐谦带来的包袱，这里面的东西可是她们这一个月里唯一的补给。 然后替屋里云雨间的两人关好门。 唐家家主每个月来一次，每次不干别的，只做这事。老婆婆叹息着离开，她伺候着姜如水也有十五年了，这女子就像失了智，孩童般的性子，每天就是坐在秋千上盼着唐谦的到来。 可怜又可悲。 第96章 轮回城二十一 城主大婚 城主举行婚礼的这天，老天爷似乎特别给面子，下了一夜的小雨，在早上突然地停了。 阳光洒下来配着洗净的湛蓝天空，让人心情舒畅。 唐倦终于结束了他那幼稚的赌气行为。 换上了属于唐少侠的成熟风。 让沈珏有种一夜之间孩子就长大了的错觉。 他感叹着难怪人家都说养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又想到十五岁跟唐倦相遇的时候，小豆丁人不大，却像大人一样成熟懂事，又看看身边这个时不时转换性格的高大男子，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怎么还越长越回去了呢。 从未搞过对象的沈珏猜不到唐倦的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 唐倦只是突然反过味来了，想要跟沈珏搞对象，第一步就是要让沈珏看见自己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能给他依靠，可以让他信赖的男人，不是个孩子。 所以抽风的唐倦一早就改变了模式，成功地让沈楼主蒙了圈。 “沈珏，等出去了，你跟我回一趟唐家吧！”唐倦陪沈珏在街上看热闹，从早上开始，各种达隆特有的表演游行就开始了，都是一些城众自发组织的，热闹非凡。 “回唐家？”沈珏转头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又抽什么风。“你不怕唐家主跟我打起来啊。”沈珏笑笑，唐谦应该是认不出他的，但是他认识唐谦啊，叫他见到人，少不了要揍他一顿。 “不会的，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要回唐家才能说？” 唐倦点头。 “好。”这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他已经想揍唐谦很久了。 对客栈老板娘这么重要的日子，客栈确是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沈珏他们也没走太远，就在客栈门口的街上，街上的人来人往跟客栈里的进进出出，让沈珏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你说，这座城这么封闭，这些住客栈的人是从哪来的？”既然住客栈，就说明不是本地居民，他观察了下，这些人也不焦急出去，一脸安逸，就像是他们的目的就是来住客栈的。 “而且，我们为什么能进来。”他清楚地记得，他们进城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唐倦也回想，当时是在黑夜里，他清楚地看见这座城的轮廓隐在黑暗里，像一头没苏醒的巨兽。 想到这他想起不对劲的地方了，“灯光。” “什么？” “我当时并没有看见这城里有光亮，所以还在心里想着，这里是不是废弃了。”唐倦激动地一把抓住沈珏的胳膊，当时太心慌，再加上满心满眼都是沈珏的伤势，无暇顾及，现在想想就跟诡异，就凭他们这两天看见城主府的灯火通明，就不可能在黑夜里一点都看不见。 除非，唐倦那天晚上看见的根本就不是这座城。 这个想法一出来，唐倦立刻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哪，这些人又是哪来的，再想想张世一家的奇怪举动，硬生生地让人在大太阳的脊背发凉。 周围的热闹还在继续，人群中不时地发出喝彩声，烟火气十足。 如果仔细观察每个人脸上的笑意，会惊恐地发现，每张笑脸上的那双眼睛，带着空洞跟死气。 万众瞩目中，城主的婚车终于缓缓地行驶到这条街了。 艳丽的红色包裹着整个婚车，城主思克日一身达隆特有的黑色喜服端坐在婚车里，黑色的王冠戴着半截黑纱，覆盖在他皱纹横生的脸上，异常割裂，他紧紧牵着新娘的手，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在表达着他的喜悦。 今日的老板娘十分娇俏，同样的黑色礼服在她身上少了严肃庄重，多了一丝诱人，貌美青春的新娘跟行将就木的新郎，极度不般配的一对，在臣民的欢呼跟跪拜中，接受达隆特有的祝福仪式，城众会把自己手里准备好的桑烟花丢到新人身上。 桑烟花紫色，开花时气味芬芳，花香浓郁，这香味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福气，是达隆的图腾之一，是喜庆的场合必备之一。 沈珏冷漠地站在人群里，看上去就特别显眼。 婚车驶过沈珏面前，新娘子似有若无地看了眼沈珏。 唐倦一瞬间抓住沈珏的手，他有点心慌。 沈珏从老板娘的那一眼中看出了警告的味道，他微微挑着眉峰，一个虚假的王，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新娘，荒谬地想要复制达隆的婚礼。 谁给他们的胆子来警告他。 唐倦感受到了沈珏身上弥漫出来的危险气息。 “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不能瞒着我。”这是唐倦唯一的要求。 沈珏笑着捏了下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坏笑着说“今晚，带你闹洞房去。” 温热的气息带着洞房两个字钻进他的耳朵，好听的唐倦脸腾地就红了。 “哎，想什么呢唐少侠，脸红成这样，别听到洞房就想些不正经的啊！”沈珏坏心眼地调戏人。 唐倦瞥他一眼，谁不正经啊，揉揉发红的耳朵，扭过去不看他。 换来沈珏低低的一声轻笑。 唐倦咽了口口水，真要命这人。 婚礼并没有沈珏想象的那么宏大壮观，甚至有种草草结束的滑稽感，沈珏拿着那封请他参加婚礼的请帖，带着唐倦来到城主府的时候简直大跌眼镜。 往日空旷的城主府，现在依旧空旷，晚风吹过，四周的红绸随风飘荡，满满闹鬼的既视感。 “这，确定有婚宴？”沈珏有点不相信，他可是空着肚子来的，别没有饭吃。 唐倦默默摇头，“看着不像要结婚。”他虽然没成过亲，但是也参加过婚礼。 “进去再说吧！”沈珏淡定地叹息，看来今天这喜酒不好喝啊。 城主府内，这次有两个侍卫，早早地等在门内，看见沈珏他们主动地迎上来行礼，带路，全程一言不发。 整个城主府既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宾客满棚，冷清得沈珏都有点不自在。 “敢问小哥，这喜宴在何处啊！”实在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沈珏没话找话地开始瞎打听。 “正殿，请。”侍卫木讷又死板地给沈珏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别扭的姿势让沈珏怀疑该不是个假人吧！ 第97章 轮回城二十二 被调换的新娘 手欠的沈珏在路过侍卫的时候，抬爪子掀掉人家戴在头上的帽子。 帽子连着面纱，露出小侍卫的真实面貌，一个看上去还不大的少年。 少年一脸惊恐，立刻跪在地上，弯成弓形的脊背抖得厉害。 看来是活人。 沈珏有些尴尬地想把帽子还给他，对方却连头都不敢抬。 没听说这摘掉帽子是什么大罪过啊，沈珏在心里回忆着达隆的资料。 一旁的唐倦无奈又有点好笑地把小侍卫拉起来，“抱歉，他没有恶意的，喜欢闹着玩而已。” 沈珏也赶紧把手上的帽子交还给人家。 少年还是瑟瑟发抖，一张脸吓得跟死人无异。 颤颤巍巍地接过帽子，连礼仪都顾不上就往外逃去，活像后边有追他的鬼。 “看来这帽子很重要啊。”沈珏咂着嘴，回想着少年害怕的模样，“先进去，一会找机会问问。” 沈珏从没有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结婚现场，喜气洋洋又冷冷清清。 空旷的大殿上只摆了两桌宴席，很明显是给沈珏唐倦准备的。 王座上坐着思克日跟他新婚夫人。 “欢迎你的到来，我的朋友们。”城主显然很高兴。 沈珏撇嘴，就两个人，哪有他们，再说他们也不是朋友。 “恭喜城主，恭喜夫人。”沈珏微微欠身，面带微笑。 “沈楼主能来是我的荣幸，快请就座。”城主开怀大笑地牵着夫人的手，走下王座。 两桌婚宴并排摆在一边，剩下的地方则放了很多桌子，只有桌子，没有吃食，也没有人。 思克日却带着新娘，郑重地来到每张座子前，敬酒，给大家介绍自己的新娘，等着人给他献上祝福，那些虚无的地方仿佛真的站满了来道贺的臣民，朋友。 偌大的正殿里只有四个人，安静吃饭的唐倦跟沈珏。 一脸喜气忙着喝酒的城主夫妇。 城主的寒暄声，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殿里飘飘荡荡，像极了无处安放的幽魂。 好在饭菜还算可口，沈珏埋头快速干完了饭，旁边的唐倦吃相很斯文，看沈珏吃完了，也跟着放下筷子，然后凑过来，小声说，“这城主，是不是疯了？” “反正不正常。”沈珏把他凑近的脑袋推回去，“吃你的。不然一会饿了可没地方给你找吃的。” 听懂了，一会他俩会有行动，而且，沈珏很关心他，怕他饿肚子，唐倦心情不错地又坐回去打算再吃几口。 走了一圈的城主终于来到了沈珏的面前，端起酒杯，咧开嘴笑得很得意，“沈楼主啊，今晚一定要留下来，带你看看我们达隆的不夜城。这可是只有在本王成亲的晚上才能看见的美景，不容错过啊。”拍着沈珏肩膀的城主突然凑过来，小声地说，“沈楼主也不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身边人一个名分啊！”说着还往唐倦身上瞟了两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刚开始还笑着调侃怎么还催上婚了的沈珏彻底笑不出来了，这都哪跟哪啊，又不好跟这个疯子较真，只能饱含歉意地望一眼唐倦。 哪知，听到他们低语的唐倦正一脸笑意地回望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也等着这一天呢，甚至脸上还泛着可疑的微红。 沈珏脑子里突然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闪过去了，再去回想却怎么也抓不住了。 心里有些乱七八糟，沈珏浅笑着敷衍思克日，眼光转到今晚一直没说话的老板娘身上的时候，却发现不对劲。 这人，好像不是老板娘。 身段气质都很像，因为喜服上的黑纱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画着浓重的胭脂，不仔细查看的话看不出差别。 沈珏能注意到还因为香味，这人身上只有胭脂味。 他很确定，婚车游行时，坐在车里的还是老板娘本人。 为什么会换了新娘，谁换的，老板娘又去了哪呢。 沈珏在心里打了一连串的问号，回身隐蔽地给了还在傻乐的唐倦一脚。 这缺心眼的孩子还笑。 待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警惕性，怎么在江湖上行走的。 被一脚踹蒙了的唐倦对上沈珏提醒的眼神，也是出了一身汗，自己在干嘛，敌方不明情况，自己在人家的老巢里发花痴呢。 唐倦羞愧地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转了脸色地低下头，狠狠掐在自己的大腿上，疼痛让人清醒，恢复警惕心的唐倦开始留心周围的变化，很快注意到老板娘的奇怪之处。 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下眼神。 这边敬完酒的城主终于牵着他的新娘回到了王座上。 婚仪的一个流程，新郎官要揭开新娘的半片面纱，亲手给新娘的额间画上他们达隆的图腾。 跟思克日对面而立的新娘，此刻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 面纱被轻轻撩开，年迈的王笑意僵在脸上，他愤怒地一把卡住新娘的脖颈，“你是谁！” 他认出了新娘不是老板娘。 新娘被掐得喘不过气，稚嫩的双手紧紧扣着箍着她脖颈的手臂，想挣扎却使不上力，脸色变得涨红。施暴的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打算。 思克日的眼睛变得猩红，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骗自己，手下柔暖的触感让他身体内的暴虐肆意生长。 唐倦一瞬间就想起身去解救那个女子，被沈珏一把拽住，“再看看。”不是他心狠，情况不明，还是要小心一些，尤其是在这个随处都透着诡异的地方。 唐倦也知道自己有点冲动，源自他从小受的教导，很难袖手旁观，不过他还是决定听沈珏的。 就在女子快要被掐死的时候，桌上的茶杯被沈珏随手掷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思克日的手臂上。 力道不大，只是敲中的地方恰巧是能让人手臂发麻的穴道上。 思克日泄了力，他手里的女子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不断地咳嗽。 被人打断的城主像一头暴怒的野兽，目光紧紧锁定在沈珏身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喊，一个黑虎掏心冲着沈珏就杀了过来。 没有兵器？沈珏很诧异，没等他使出八卦步，唐倦已经抓着他的胳膊，带他离开了原地，秋裳剑寒芒一闪，出鞘，架在城主的双手之间。 沈珏无奈地耸耸肩，退后到一边。 城主的武功他试过，不是唐倦的对手，于是他放心地把人交给唐倦处理，自己溜溜达达地来到那女子身边。 “姑娘，没事吧？”沈珏半蹲在女子身前不远不近的地方，笑眯眯地问她。 第98章 轮回城23章 藏在城中的乱葬岗 女子黑色喜服已经在挣扎中香肩半露，白皙的肌肤在黑色衣服下，看着格外的魅惑，让人很有扒开去探索这衣服下躯体的欲望。 她惊恐地抬头，眼里的泪一颗颗地滑下来，梨花带雨的美人想要起身，纤细的手臂却不足以支撑，看着可怜又美丽。 可惜沈珏的字典里并没有怜香惜玉这几个字。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对面的姑娘，态度倒是温和得很，笑得眉眼弯弯，“有没有受伤啊？” 你说呢，姑娘已经在心里骂街了。 “多谢公子关心。”女子勉强地笑了下，苍白的小脸慢慢低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啊。”沈珏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在有打斗的情况下，也很清晰地传到女杯子耳中。 这是在声音中带着内力的。 女子瞬间抬头，显然她听到了，如果只是个不会功夫的普通人，大概只能听到一片模糊的声音。 沈珏很满意，“回答我。”他脸上带着笑，声音却冷得像万年化不开的冰雪。 女子有些发抖。 “江湖中消失已久的夜牡丹，原来是跑到这来当城主夫人了啊！”沈珏的声音充满讽刺，夜牡丹是十年前活跃在江湖上的采花贼。 说采花贼并不准确，她是个姑娘，美的像朵牡丹，擅长媚术，最喜欢年轻的小公子，上门去勾搭的人家与她春风一度后又飘然离去，惹得跟她有过露水情缘的公子们念念不忘又寻觅不到佳人的身影，更有甚者为她自寻短见。 十年前，这人突然销声匿迹，很多人都觉得是玩弄感情太多，终于遭报应了。 “你真的是沈不然？”女子收起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态，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沈珏也不回答她，站起身看着殿中打在一起的二人，唐倦占尽了上风，他才放心地回过头，“关你什么事。这十年你一直在城里？” “没用的，就算你是沈不然，也是出不去的。”女子不屑地笑笑，“这座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看来你在这过得挺好啊，一点没有想走的意思。” “沈楼主，很快呢，你也会安心地在这过下去了。”夜牡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刚才就应该让你被掐死。”沈珏凉凉地说。 说起这个，夜牡丹颇为不愿意地瞪了沈珏一眼，“本来就应该如此的，谁让你偏要多管闲事。”说完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朝着正在打斗的两人扑过去，“王上，不要再打了。”这声音娇媚异常，沈珏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在酣战的城主脚下一软，被唐倦一剑抽在后背，直接倒地。 夜牡丹发出一声惊恐中带着甜腻的尖叫，被打倒在地的城主愤怒地起身再次掐住女人的脖子。 这次没有沈珏跟唐倦的出手阻挠，城主顺利地将女子掐死。夜牡丹闭眼前露出欣慰地笑，她可终于死了。 看着软倒在地的尸体，城主眼中一片荒芜，他颓然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王座，口中念念有词地，都死了，都死光了… 对唐倦也失去了攻击性，杀了新娘就像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一样，之后就端坐在王座上，目视前方，什么动作都没有了。 沈珏摸着下巴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他检查过了，确实是死了，死得透透的。 夜牡丹死前跟他的对话可以得知，她是早知道自己会被城主杀掉的，也甘愿这么做，并且，她好像确定这城是出不去的。 张世，夜牡丹，都是曾经在江湖上的，保不齐这城里还有其他江湖人士，是什么的力量让这些人都甘愿留在这不反抗呢。 看着沈珏沉思，唐倦也不敢扰他，只在他身边警戒，以防出什么变故。 良久，沈珏才拍拍他，“走了。” 燃着喜烛的大殿，飘荡的红绸，木然坐在王位上的人，跟地上带着笑意的尸体，城主的婚仪，结束了。 出了正殿，夜风一吹，沈珏长叹着吐出一口浊气，“先把这里摸一遍，看看老板娘躲在哪了。” 这城里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老板娘身上。 “分开找吧，有消息发信号。”沈珏把手里的信号烟递给唐倦。 唐倦不接，踌躇地背过手，“我们一起吧。你别动用内力了。”小心地藏起眼里的心疼，唐倦讨好地望着他。 在沈珏嗯了一声答应后，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唐倦胆子大得直接上手揽住沈珏的腰，轻轻一带，跃上屋顶。 唐倦的怀抱永远是温热的，带着温柔的气息迅速包裹着沈珏。 让他下意识地想躲。 看似松弛的手臂，实际上搂得相当紧，沈珏一动，唐倦低沉的声音立刻响起在他耳边，“别动。”这两个字如同敲在沈珏的心上一样，让他没来由地紧张一下。 其实他想说，你抓我胳膊就行，他还真是不太习惯这么亲密。 转头看唐倦在眼前绷紧的下颌线，算了吧，别打扰小朋友了吧。 小朋友唐倦此刻正压抑着在心上人腰上摸两下的冲动，尽量保持着目视前方，不要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我们，先去哪个方向？”唐倦询问怀里人的意见。 “东北角。”唐倦想也不想地说。 “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唐倦朝那个方向张望之后，发现了不同，“整个城主府只有那边没有灯火。” 沈珏欣慰地点点头，“如果不是城主府的蜡烛不够用了话，那个地方就一定有问题。” 这个地方并不大，大概只占城主府的十分之一不到，如果不在高空中俯瞰，一点也不明显，其他三个角落都灯火通明的情况下，对称的它就乌漆嘛黑的很特别。 越靠近角落，一股怪味就越浓郁，说香不香，说臭不臭，酸不啦叽的有点反胃。 落地之后，发现整个角落都被种满了桑烟花。整整一圈，把角落团团围住，桑烟花这种植物长成后一人多高，着实把这个角落遮得严严实实。 浓郁的香气直冲天灵盖，熏得人恍惚。 沈珏有种不好的预感，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唐倦，“小心点。”随手点燃了火折子。 “嗯，”唐倦秋裳横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不高的竹门，在不明亮的火光下，映出桑烟花背后的东西。 那是一个大坑，一个宛如乱葬岗的尸坑。 不知道有多深的坑里层层叠叠地堆了很多不同时期的尸体，半腐化的尸体压着下层的白骨发出浓重的臭味跟空气中的花香混在一起，成为那种让人作呕的酸味。 作为最新鲜的尸体，那个被沈珏掀了帽子的小侍卫的脸赫然出现在最上面。 第99章 轮回城二十四 接着办婚礼 小侍卫稚嫩的脸上最后的表情是扭曲的恐惧，在夜晚的火光下看得格外瘆人。 脖子上三个指头粗细的洞，鲜血还没干透。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一眨眼就凉了，唐倦抿着唇，心里不是滋味。 “肯定不是城主杀的。”沈珏的情绪倒是很稳定，“城主的武功路数也不是达隆一脉。” 沈珏把火折子交给唐倦，回手不知道从哪掏出根棍子，在尸体上这敲敲那戳戳，“没有其他伤，除了脖子，一招致命，相当狠辣，这种功夫倒是没见过，跟谢缓缓攻击我时用的武功很相像。” 说到谢缓缓唐倦就心惊肉跳，沈珏那次太险了，让唐倦每每想起都后怕得一身冷汗。 除了小侍卫另外一具新鲜的尸体也是老熟人，张世。 武功还凑合的张世也被一击杀死，脖子上的三个血洞大小粗细都跟小侍卫一个样。 “有意思了，唐少侠，看看死的两人都跟我们有过接触。” 唐倦也发现了，“而且不是普通的接触，是都与他们打过交道，出现过意料之外的变故。”张世是在街上认出了他，小侍卫则是被沈珏扯掉了帽子。 “看来这座城真正的主人非常憎恨意外地发生啊！”沈珏感叹着。 这种要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人，不是变态，就是大变态。 沈珏站起身，扔了棍子，拍拍手上的尘土，“走吧，去看看洞房在哪。” 唐倦再次搂上沈珏的腰，这回沈珏已经习惯了，乖乖地任他抱。 城主府这几个侍卫的武功是无法发现飞檐走壁的唐倦的。 两人顺利地来到正殿后面的寝殿，高高的红烛，微微跳跃的火苗，大红的喜被，以及铺在喜被上的枣生桂子，窗棱上贴着的喜字，怎么看都是中原特色的婚房。 意料之中的，洞房里空无一人。 “新婚之夜啊！这新郎新娘可真是够忙的。”忙到没时间洞房。 城主府除了那个堪比乱葬岗的尸坑，再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沈珏跟唐倦从城主府出来的时候，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又马不停蹄地到张世家。 沈珏很想知道，张世已经死了，他是会被直接抹掉当作不存在呢，还是会找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圆过去。 结果都不是。 张世家里妻子孩子都在，还有另外的一个男人。 男人顶替了张世的位置，他现在是这家里的一家之主。 沈珏神色不明地看着男人在院子里洗漱，女人在厨房忙活早饭。 现在想想，他们从来没听到过其他人叫张世的名字，那不过是沈珏的纠缠下不得不承认，还记得他承认时一闪而过的恐惧。 他在这真的叫张世吗？ 或许叫张三，还不是唯一的张三，死了一个张三，还可以换个顶上来，那冷漠的妻儿，又是换了几个人了呢！ 唐倦打了个冷战。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走吧！”沈珏拉了他一下。他也不敢再贸然上前搭话了，这个行为可能已经导致了两个人丧命。 这次沈珏没有让唐倦带着他，而是选择慢慢走回客栈。 唐倦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或许都觉得沈不然是个冷血嗜杀的魔头，只有唐倦见过十五岁的沈不然有着一颗怎样柔软的心。 神秘的老板娘客串了一把新娘子之后就消失了，沈珏两人把客栈也翻了一遍，也没见到踪影。 “所以才说婚礼后才放我们出城，感情婚礼后她就跑了啊！”唐倦愤然地咕嘟咕嘟喝着茶水，跑了一晚上，口都快冒烟了。 “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把秋裳架到她脖子上，让她带不带我们出去。”情急之下的唐少侠终于想到最省事的方法了。 小孩脾气，沈珏在心里笑。 “放心吧，她一定会再次出现的，能在我们接触小侍卫之后立刻杀了他，怎么会放任我们这两个破坏城里平衡的人就这么安生地待在这儿呢！”与其翻天覆地地去找她，还不如等着她来找我们。 “你休息会儿吧。”唐倦殷勤地给沈珏收拾好床铺，“我守着你。”他心疼沈珏劳心劳力又一夜没睡。 “这人既然这么讨厌横生枝节的意外，你说，要是我们把死了的张世葬了会怎么样？”它会气得把尸体挖出来再丢回尸坑吗？ 沈珏跃跃欲试地看着唐倦，“趁着天还没彻底亮，正好是埋人的好时候。”婚礼办完了，也该轮到葬礼了。 想要人入土为安就直说，拐这么大个弯子。 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这么伪装，唐倦心说。 天彻底亮起来之前，两座新立的坟茔，出现在晨光里。 无碑也无牌，光秃秃的，有点冷清。 沈珏却是相当满意，偷来的铁锹被他丢在一边，围着坟茔转了好几圈，连连点头，“等我死了，要是有这样一座孤坟，也算是安心了。”口气中竟是掩饰不住的羡慕之情。 听得唐倦鼻子一酸，看着这人单薄的身影在温暖的晨曦中虚虚实实的，孤单得像要随着光消散，他脱口而出，“别担心，你还有我陪着你。”他蹲在坟前，郑重地看着晨光里的沈珏。 突然涌上来的一种冲动，只要沈珏问他，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就如实相告，喜欢你，想跟你一起过下半辈子的喜欢。 “胡闹，唐少侠是打算给我看坟吗？我可不要你，吵得慌。”说罢笑着掸掸身上的灰尘，“走吧，回去睡觉。”就等着鱼儿自己找上门来了。 唐倦有些失望的同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悄悄地把铁锹还回去，两人迎着晨光，晃悠悠地往回走。 随着天亮，街上的人开始变多了，很多人手上拿着红绸，也不知道又要拿去干什么。 等沈珏他们回到客栈，才发现昨夜刚刚拆下来的红绸这会已经再次高高地挂上去了。 唐倦拦住脚步匆忙的店小二，指着随风的红绸问：“这是？” 小二一脸诧异，“客官不知吗？喜事啊！我们城主啊，要成婚了！” “谁？” “你说谁？” 沈珏跟唐倦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城主啊，这么大的喜事你们不知道，再有两天，就是我们城主的大婚之日了！”小二喜气洋洋地说。 第100章 轮回城二十五 情景再现? 呆若木鸡这四个字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给唐倦量身定做的。 沈珏半眯着狐狸眼，要笑不笑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最好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位客官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天大的喜事还能逗闷子啊！” “你们有几个城主？不是刚办过大婚仪式吗？怎么又要娶亲？”唐倦一句都不相信，气势汹汹地反驳。 小二抖落两下手里的布巾，用看疯子的不屑目光瞅了两眼唐倦，转身离去，口中还嘀咕着，看着挺正常的，怎么是个疯子。 身后人们已经兴高采烈地开始装点自家铺子，红绸彩缎挂上去，人群也渐渐喜气洋溢的发出笑声。 “他刚才说，城主要大婚了？沈珏。”唐倦有点不确定地询问，难不成昨天以前的经历都是梦一场，下意识地抓住沈珏的手，真实的触感让他冷静一些。 沈珏眉眼淡淡笑了下，“看，刚刚埋了人粘的泥土还没洗干净。”抬起牵在一起的手，葱白细瘦的指头上点点泥土提醒着唐倦，才挖完坑埋完土。 随着太阳高高升起，整座城焕然一新地跟沈珏第一天到这的时候分毫不差。 “我们是见鬼了吗？”唐倦第一次碰上这么棘手又没什么头绪的诡异事件。 “哪有这么无聊的鬼，圈进来一城的人，来陪它演戏。”沈珏冷冷哼笑，拽着唐倦往城门的方向走。 “我们去哪？”感觉到沈珏此刻并不美丽的心情，唐倦试探着问。 “去你曾经演过戏的地方看看，会不会安排两个全新的我和你。”沈珏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被怼了。唐倦不敢回嘴，只敢从后面偷偷看沈珏的侧脸。 脸上挂着一抹玩味地笑，浑身的气压却低得吓人。 这是唐倦第一次感觉到，沈珏在压抑着怒火。 他们回到第一次进城吃饭的那个酒楼。 还是那个小二，这次见到他们没有了第一次的慌乱，像是熟悉的老顾客，热情地招呼着，“二位来了，里面请。” 沈珏迈步进去，大堂跟那日一样，三桌客人，一桌两男子正在喝酒，唉声叹气地忧愁着气候问题。 不听话的幼童，满脸慈爱的年轻娘子。 三个做生意昨夜宿在醉颜红的男人。 沈珏视线转了一周，桌上的吃食，客人身上的衣服，仔细听，连说过的话都跟那日一样。 那日他们坐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他们吃的热粥跟面。 两名男子坐在桌上，其中一个目光虚无，是个瞎子，正一脸笑意地接受着另一人的投喂。 模仿的正是那天的沈珏跟唐倦。 呵。 沈珏轻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个瞎子的脸上。 找些个什么歪瓜裂枣来滥竽充数，我们家唐少侠有这么丑么。 被沈珏盯住的人一瞬间脊背僵直，冷汗遍布全身，还要强颜欢笑地张嘴去喝粥。 真是有碍观瞻，好说歹说在江湖上也混了些年头，敢这么耍着他玩，还活着的，几乎没有。 沈珏已经准备好将丹田的借日唤醒，别的不论，先把这个假扮唐倦的揪出去，看看是真瞎还是假瞎再说。 沈珏有心地善良的一面，那要看是对谁，霍意曾经说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掏心掏肺地好，哪怕明知道这人在做错事，也肯陪着一条路走到黑。 要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就真得靠运气了，赶上沈珏心情好，就是如沐春风，赶上他心情不好，那就准备投胎，说白了这人骨子里更多的是随心所欲，做人做事好恶不定。 所以当年才能搅动的正派邪教统统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唐倦心里的沈珏永远都是嘴硬心软的哥哥，现在更是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一身伤病招人疼的心上人。 唐倦敏锐地感知着身边人的情绪波动，他是想劝的，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直到有种预感，沈珏要动手。 等等。 唐倦先一步把秋裳拎了出来，心里也是揣着一股气的，谁允许他们假扮沈珏的，简直是找死。 “我来就好。”一步跨到前面，把沈珏挡在身后。 秋裳发出的寒光明晃晃的刺眼，屋里的这些人却像看不见一样，小孩子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也要坚持着表现出不想吃饭要出去玩的模样。 堪称敬业。 “我去，盛阳山首徒光天化日下行凶啊！”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有些熟悉。 唐倦回身。 果然是秋无意，身后还有个脸上带着好大一个巴掌印的霍门主。 第101章 轮回城二十六 羡慕 沈珏身上强大的威压瞬时收敛了些，“怎么进来的？”目光里的冷意还没收干净，秋无意吓了一跳，这周围也没什么危险啊，老沈怎么发这么大火。 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啊。秋无意小小地后退一步，嬉皮笑脸道：“走进来的呗，这话问的。” 他这一步正好退到霍意怀里，以为他要跌倒的霍门主伸手扶住他的腰。 “滚。”秋无意反手一巴掌拍在腰间那双手上。声音出乎意料地响亮。 “呦！”沈珏挑眉看着这两人，状态不对啊，指着霍意的脸幸灾乐祸道，“霍门主这是怎么了？”他就是故意的。 唐倦当然也发现了，眼神在霍门主的脸上，以及秋无意脖子上外露的吻痕来回流连。 “霍门主摔了一跤。”秋无意大言不惭地撒谎，笑话，他们黑楼的人睁着眼睛说瞎话都是跟老沈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摔你手上了是吧？”沈珏嘁了声。 其间，霍门主安安静静地作为背景板，一句话没说。 这有点反常。 沈珏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眼神询问，你又犯什么混了？ 霍门主悄悄摇摇头，意思让他不要问。 沈珏翻了个白眼，当他爱管闲事？ 四个人这么让人瞩目的行为，没有在酒楼里引起一点关注。 沈珏已经见怪不怪了，“先出去。”抬脚就往外走。 “不是，老沈，我还没吃饭呢，去哪啊！”秋无意慢腾腾地跟着挪了出去。 “什么叫出不去了？”听完沈珏说了这几天的经历，秋无意不信邪地转身就要去看看。 被霍意一把按住，“沈珏说出不去，那就一定是出不去了。”霍门主对沈珏的判断力绝对认可。 “那就杀出去呗。杀这帮人还不跟切菜砍瓜一样。”秋无意拍案而起，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除了在霍意那。 唐倦忍不住看一眼他，怎么感觉秋无意比沈珏还像黑楼的，尤其这次，人怎么还变得暴躁了。 秋无意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激动，“我这不是，想着快点出去让首徒回盛阳吗。”说完还拍拍唐倦，笑嘻嘻地道：“我是怕你着急。” “谢谢，我不急。”唐倦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心里是有点恼怒的，这两人的到来影响了他跟沈珏单独相处的时间。 怎么感觉这首徒对自己有点怨气呢，秋无意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沈珏又一次地问。 不知为何，对这个问题，秋无意跟霍门主都默契地不想提及。 沈珏叹气，这两王八蛋之间的事他真是管不了一点，“只说跟正事有关的就行，你俩的破事就不必了。” 什么叫我俩的破事？秋无意不服地噘着嘴，“就是那什么，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 “什么时辰？”沈珏又看向唐倦，“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有座城的。” 秋无意苦思冥想，他真的记不起来了，当时他正忙。 沈珏嫌弃地看着他一脸难言之隐的德行就不解，这很难启齿吗？ 都怨霍意，他哪里顾得上什么时辰，生气的秋无意一脚踹在霍门主的凳子上，“问你呢。” “天明之前，你哭着说不要了的”话没说完，就被秋无意一个杀人的眼神瞪了回去。 “哦～”沈珏一脸我懂了的笑容让秋无意火更大了。 “啧啧，幕天席地的，真是好雅兴。”沈珏托着腮手上转着茶杯闲闲的戏谑道。 唐倦：羡慕。 霍门主一脸无辜地看着炸毛的秋无意，怎么又生气了，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秋无意生无可恋地摆摆手，“老沈，为了出去把这些人杀光吧。”他不想见人了。 沈珏目光在他跟霍意之间来回巡视，“我该说恭喜吗，正好可以赶上跟这儿的城主一块把婚仪办了。”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赶不上也没关系，反正再等三天，他还接着结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谢谢。”霍意礼貌地点头道谢，很认真。 “霍意，你给我滚出去。”秋无意发飙了。 噗，看着乖乖站到门口的霍门主，沈珏忍不住笑出声。 “笑死你得了。”秋无意翻个白眼。 “不笑不笑。”沈珏一秒收敛笑容，示意不闹了，“一会儿你跟霍门主可以出去逛逛，霍意对五行八卦阵法术数了解得比我多，没准你们能找到什么破绽。” “这么谦虚？这可不像你。”沈珏对一些阵法机关也是很有研究的，黑楼的大阵就是他上任时加以改造的，不说固若金汤，也是很难攻破。 “我确实看不出，这方面家学有限，还得靠霍意，我刚才问你们时辰，依稀记得有个古阵，进阵的通道要靠着特殊的时辰开启的，就是天明时分，不过此阵残缺，具体的我也知道的不多。” “没说怎么出去？”秋无意很不甘心，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阵法什么的一点兴趣没有。 “说是，有进无出，此阵为死阵。”沈珏不慌不忙地说。 “嗯，那挺好，可以埋一块了，是吧，首徒。”秋无意挑衅地扫了一眼唐倦。刚才沈珏调侃他，他总想着扳回一城。 唐倦又不是霍意，“也不尽然，我还是想跟你埋得远点。” …… 秋无意气鼓鼓地指着他，被沈珏敲了下，愤愤不平地放下手，“老沈，你见色忘义。” “我什么时候有过义气？”沈珏疑惑道，眼中的笑意确实藏不住。 行，一个人搞不过他们俩，秋无意扭头就走，路过霍意还不忘说一声，跟上。 看着两人真的出去逛了，沈珏大大打个哈欠。 “日上三竿，适合睡觉，困死了。”沈珏半闭着眼睛，就往床铺走。 唐倦不赞同地看着他，这作息太不健康了，“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睡。” “你不困？”沈珏摆手拒绝，现在睡觉最重要。 唐倦摇头，“我再去找找老板娘。”从婚车游行到现在，他们一直没见过老板娘再出现，唐倦心里总有些担忧。 “你猜成婚那天她会不会出现。”沈珏已经躺在床上了。 “如果她不出现是不是就说明她也只是被替换的一员，说不定已经死了。” “不会。”沈珏斩钉截铁地说道，随后又眯起眸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你要不睡就去吧，小心着点。”沈珏困倦地彻底闭上眼睛。 唐倦有点后悔，眼睛粘着睡在床上的沈珏，他也想过去一块躺着，脑子里又想到刚才秋无意跟霍门主。 羡慕！ 第102章 轮回城二十七 唐倦的发现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也不好收回来，唐倦只能依依不舍地关门出去。 出了客栈，秋无意他们已经不知道转到哪去了，一整天不见的雪鸣倒是出现在对面的树枝上。 “正好，今天你跟我就个伴吧。”他试着伸开胳膊，雪鸣绕着他飞了两圈之后，另辟蹊径地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态，停在了他的头顶上。 唐倦感受着头顶上的重量跟被踩歪了的发冠，深深地叹息，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你要是不嫌弃一只爪站着累，就这么待着吧，掉下来可别回去告状。”唐倦絮絮叨叨地往前走去。 雪鸣：老子会飞！ 模样姣好的青年，头上顶着一只秃了吧唧的奇怪大鸟，在街上闲逛，放哪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沈珏在客栈的楼上，从窗子的缝隙里看他顶着雪鸣走远，突然就有种很孤单的感觉，转而又自嘲地笑笑，也挺好，雪鸣也终于找到了愿意亲近的人。 “你主人说老板娘身上的香味很特别，你能闻出来吗？”唐倦才走没两条街，脑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想沈珏。 雪鸣：我长得像狗吗？你去找扑棱蛾子玩吧。 被叨叨得不耐烦的雪鸣展开翅膀，飞走了。 唐倦摸着下巴，它这是在给我带路？还是在嫌弃我。 想明白之前，身体已经快一步地追上去了。 人当然是飞不过鸟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唐倦就追丢了，就在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他闻到一丝那种熟悉的香味。 他正蹲在一座临街二层小楼的屋顶上，这股味道就是从小楼里传出来的。 唐倦精神一阵，再次默默决定一定要给雪鸣买肉吃。 小楼布置得很精致，二楼搭起的围栏边上，养着很多粉嫩嫩的小花。唐倦猫一样轻巧地翻进栏杆。 二楼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呼吸声都没有。 唐倦轻轻推开花窗，朝里看去。 一股香气直扑过来，唐倦下意识地闭气，真的是老板娘的香料味。 花窗正对着内室的床榻，垂着幔帐，床上的情形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有个人影。 唐倦紧锁眉头，他没听到呼吸声，这人或许已经死了。 眼神逐渐深沉的唐倦快速观察了下周边，确认无人注意，闪身跳进屋里。 屋里除了老板娘残留的香味还伴着一股说不上膻腥味，再配上乱扔了一地的衣裤，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跑到这洞房了吗？唐倦用秋裳把幔帐稍微撩起来一点。 果然是个死人。 年纪不大的男子赤身裸体，尸身仰面倒在床榻上，脖子上的血洞表明杀他的跟杀张世的是一个人。 尸体还没彻底凉，看来死了没多久。 这张脸，唐倦好似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差不多跟张世一样，某个门派的普通弟子。 在整个屋里翻翻找找，这地方看上去精美，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几乎没有日常生活的痕迹。 看来这只是老板娘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客栈才是老板娘的窝。 想起客栈，唐倦忽地僵住了，随后一阵风样的破窗而出，消失在街道上。 轻功被运用到极致，唐倦风风火火地往客栈赶。 连敲门都等不及。 推门而入的声响成功吵醒了睡觉的沈珏。 现在，沈珏正半抱着被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你最好是有事。 唐倦有点艰难地挤出个微笑，把刚才所见的说了一遍。 “所以呢？”沈珏黑着脸问，“你别说是被裸着的男尸吓得。”跟被狗撵了似的，丢人。 “我怕老板娘会回客栈，你还在睡觉，万一”唐倦的声音越来越小，当时脑子一热，万一老板娘回了客栈对沈珏动手怎么办，实际上，就算真动手，看上去也是老板娘比较危险。 可他当时就是担心，一路狂奔回来。 唐倦有点羞愧，看着气不顺的沈珏，他好像办了件蠢事。 “对不起。”唐倦道歉，准备挨骂。 “知道对不起，还不过来赔罪。”沈珏敲了下床铺边侧的，木质的，发出咚的一声。 唐倦突然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干，干什么。”咚的一声，唐倦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哄我睡觉呗，没人在身边，睡不着。”沈珏重新倒下，侧过身，把消瘦的脊背对着唐倦。 “快点。”床上的人不悦地催促。 唐倦嗯了声，有些磨蹭地把秋裳放在一旁，走到床边，准备伸手解外衣。 他这么磨蹭，当然不是不愿意，他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地解衣带的手都有点抖，自己这是怎么了。 床上的人却是失去了耐性一般，伸手抓住唐倦那来不及解开的衣带，往床上一拽。 唐倦就跌在沈珏身上了。 下意识里撑起手臂，怕压着沈珏，就变成他半伏在沈珏身上，双手撑在两侧，正好把沈珏圈在自己眼前。 刹那间，唐倦觉着全身的血液都奔着一个地方涌过去，周围的空气都沸腾起来，眼前的人，眉眼温柔地看着他，双唇微张，无声地引诱着他俯下身去，只要一点点，他就能尝到那滋味。 大脑一片空白的唐倦，全世界都只剩一个声音，让他俯下身去，亲吻面前的人。 第103章 轮回城二十八 幻觉 粗重的呼吸，克制不住的冲动，如置身欲海之中，体内有把叫沈珏的火，把他从头到脚烧成了灰。 唐倦的理智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滚烫的部位贴在沈珏只着单薄里衣的腹部，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身下人的微微凉意，只想要占有更多。 身下的沈珏微微挪动下身体，轻微摩擦带来的快感一下子冲上天灵盖。唐倦整个人都快炸了。 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了自己是着了不入流得到了，在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之前，他得离开这，意识一阵阵不清晰，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只有沈珏淡淡笑着的脸是清晰的。 骨子里原始的欲望跟逼到极致的理智在唐倦心里极致拉扯。 牙都快要碎了的唐倦抬手迅速给了自己一巴掌，短暂的疼痛让他清明一刻，趁着这瞬间努力地把自己从沈珏身上撕下来。 脑子计划得还算清晰，身体纹丝动不了。 不怪他，沈珏的一只手臂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衣带移开，搂上了他的腰。 唐倦快疯了。 先松开我，沈珏，求求你了！ 身下的人无视他的呐喊，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脸，平时总半眯着的狐狸眼此刻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他。 沈珏。 唐倦痛苦地闭上眼，滚烫的呼吸渐渐扑到沈珏冰凉的手上。 “你不喜欢我吗？”沈珏懒懒的声音出现在脑海。 喜欢，我想跟你永远不分开。 腰上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些，“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察觉到唐倦的抗拒，沈珏不悦地噘嘴。 为什么要走。 唐倦空白了一下。 当的一声，很轻微的响声，被唐倦捕捉到了，好像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唐倦僵直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是他挂在腰间的玉佩无意间撞上了什么。 那块碎成两半又被拼在一起的玉佩。 唐倦怔住了，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味立马在口腔中散开。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再睁眼时突然暴起从床榻上翻下来，跌落在地上。 嗡，兵器的铮鸣声，一柄黑色的长剑出现在唐倦的手中。 沈珏的天久。 舌尖的疼痛跟血腥味冲淡了一直萦绕在周围的奇怪香气。 “这是怎么了？”他熟悉的声音冲进耳朵，是沈珏。 又来，唐倦立刻闭上眼睛，用牙齿去咬已经破烂不堪的舌尖，沈珏不是真的，他告诉自己，他不知道是他的幻觉，还是有人在假扮沈珏，但他知道他现在所听所看都是陷阱。 他是怎么发现的，全靠早上他离开客栈时，沈珏不放心地把自己的天久剑系在了他的腰间。 你带着吧，秋裳虽利，总有局限性，如若遗失，就手无寸铁了。 他本想拒绝的，但沈珏亲手给他系在腰上，他舍不得拿下来，刚才看到玉佩的一瞬间，他没看见黑色的天久。 一下子他就惊醒了。 没想到真的被沈珏给说中了，唐倦坐在地上苦笑，他不敢睁眼，怕又看见沈珏在面前晃，会再次陷入幻觉拔不出来。 “问你话呢？”沈珏踢了踢他。 “中药了？”见他如入定般，脸上情欲的潮红还没退下去，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唐少侠？”沈珏再次喊他的名字，还拍拍他的脸。 清晰的触感从脸颊传来，这次好真实，唐倦不动如钟，心里警惕地嘀咕，手紧紧握着天久剑，狠心地想，要是再来撩拨他，他就一剑砍过去。 啧啧，沈珏蹲下，去摸他的脉门，想看看这是中了什么药。 哪曾想唐倦突然手腕一翻，天久斜着向上刺过来，带着劲风，直奔面门。 盛阳山的剑法？ 沈珏在唐倦肩上撑了一下，借着力道灵巧地滑到窗边。 “唐倦？”他试着喊人。 唐倦不搭理他，双目紧闭，循着他的声音提剑攻了过来。 啧，看着凌厉的剑风，这是真的动了杀气啊，这是什么迷惑心智的药，沈珏有点担心，看来要速战速决。 丹田内真气运转，把借日压制住，磅礴的内力立刻冲刷进奇经八脉，运至指尖，双指微并，气刃极轻极快地在天久剑身上弹了一下，天久很韧，被气刃打中后一点痕迹都没有，反而弹得气刃转了个向，打在唐倦的手腕上。 不疼，有点嘛。 手一松，天久就脱了手，正好落到沈珏的手里，同时，沈珏的另一只手已经快速地在唐倦胸前连点七大穴，封住了唐倦的内力，也定住了唐倦的行动。 盛阳山首徒在他手下只走了一招。 刚才还点在他胸前的手指在他唇上抹了下，一股腥甜的味道顺着唇缝流进嘴里，跟口腔里的血腥气混成一团。 沈珏的血，唐倦心中一凛，沈珏的血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兰花味，曾经他以为是他的错觉，血怎么会有花香呢，这次跟自己的血混在一起，他很确定，就是兰花味。 “睁眼！”沈珏命令道。 唐倦缓缓睁开双眼，沈珏好看的眼睛出现在他视线里。 染了血的手指也在视线里。 “沈珏。”唐倦嗓子沙哑，满身的狼狈，眼睛里是沈珏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醒了？”沈珏笑了笑，没当回事地抬手解了他的穴道。 手在脉门上摸了摸，很正常了，眼神也清明了。 “嗯，看上去没事了。”沈珏拍拍他的脑袋，又想起他提着剑朝自己砍过来的情形，“你这是中了幻觉？看见什么了都？”杀气这么大。连我都砍。 额…这还怎么说，唐倦脸红地低下头。 哦，空气中还弥漫了老板娘身上的那种香料味，再看看窗外的小粉花，沈珏了然，大概是这两种气味引发了情动跟致幻效果，你就会在幻觉里看见自己的欲望，沉迷其中。 再看看快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的唐倦。 孩子大了，这是有喜欢的人了，沈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偷瞄了眼在床榻边上看死尸的沈珏，唐倦悄悄松口气，要是被沈珏知道自己的心思，会是什么反应。 唐倦不太敢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他假装在屋里翻翻看看，视线却一直跟着沈珏的身影。 “唐少侠，偷看是一种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知道吗？”沈珏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准确地抓了他个现行。 咳咳，唐倦掩饰着咳了两声。 然后还盯着他看。 沈珏正对着屋里的衣柜沉思，身后飘来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了，让他无法不注意，无奈地转过身，“我又不收钱，让你一次看个够。” 唐倦只是有点心有余悸，总想确认身边的沈珏是不是真的。 “沈珏。”唐倦抿着唇，“我刚才差点伤了你。”自己竟然拿着天久朝沈珏刺过去，想想都有点后怕。 “你高估自己了，我的唐少侠。”沈珏懒洋洋地勾了下嘴角，“闭着眼睛让你杀，你都杀不到。”把柜门关好，这衣柜不错，大小正适合藏人。 第104章 轮回城二十九教你一套心法 沈珏说得一点没夸张。 唐倦服气，现在确实打不过。 “我以后会好好用功的。”等我比你强的时候，就可以保护你了。 沈珏一愣，这人还跟小时候一样，在武学上认真又执着。 “好，正好，教你一门功夫。”沈珏笑着说。 唐倦眼睛都亮了一下，沈珏要教他武功。 期待的表情让沈珏很是愉悦，“回去说。” 这次终于真正的出了这幢二层小楼。 唐倦回头，雅致的建筑静静矗立在街道边，丝毫看不出是个能吃人的地方。 “我们还没去一楼看看呢。”唐倦突然想起来，他脑子里还有点混乱，记忆不是很清晰，他好像没有看见有通向一楼的楼梯。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学会了我教你的功夫，再来看。”沈珏背着手，在前边走得飞快。 “话说，你怎么找到我的？”唐倦突然想起来，多亏沈珏来得及时，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在那个幻境里挣扎多久。 “因为动用了天久，一定的范围内，我是能知道的。”沈珏淡淡地说，吹了声口哨，雪鸣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了，扑腾两下翅膀后乖乖在沈珏肩膀上站好。 怪不得要把天久剑给自己带上，还是不放心自己吧，这个人啊！ 唐倦望着沈珏的背影出神。 雪鸣不知道去哪玩了，滚了一身的土，企图在沈珏脸上蹭蹭，被沈珏嫌弃地一把薅下来，手指点着它的鸟头道：“你不是跟着唐少侠，人出事了也不见你回来报信，嗯？” 雪鸣被它抓着翅膀，怂得小脑袋一下一下往后缩。 沈珏见它这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鸟自从跟了秋老二一段时间之后，养了一身的臭毛病。 被沈珏数落的雪鸣黑溜溜的小圆眼求助地瞟向唐倦。 “要不算了吧，它又不懂这些。”唐倦忍不住帮着求情，只不过没啥底气。 谁知，沈珏冷哼一声，真的撒了手。 被蹂躏得惨兮兮的雪鸣嗖地一下飞到唐倦的肩膀上，缩着脖子整理自己被主人撸炸了的羽毛。 倒是会找靠山，沈珏在心里笑，脸上冷冷地瞪了眼唐倦。 一瞬间，人跟鸟都不敢动了。 两个小怂货。 两人一鸟回到客栈的时候，遍寻不见的老板娘扭动着柳枝一般的腰婷婷袅袅地从楼上往下走，看见沈珏，眼里的笑意荡漾开来。 “沈楼主这是去哪了。”一阵香风伴着人来到跟前。 老板娘穿着身粉蓝色外衫，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沈珏哀伤地叹口气，“这不是被老板娘骗得伤了心，出去遛弯了。” “沈楼主真会说笑，我可不敢骗你。”她咯咯地掩嘴笑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算数的。”她笑得得意又畅快，能把沈不然捏在手里的话，光想想就要开心得睡不着了。 老板娘靠近沈珏，红唇带着香气悄声道，“我知道沈楼主有朋友一起进来了，只要，你留下，我答应你放他们走好不好。” 沈珏也笑了，温和地摇头，“一点也不好，老板娘还是找别人玩吧。”稍微退后一步，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有点嫌弃地说，“少擦点香，怪呛的。”说罢错开老板娘悠闲地上了楼。 唐倦在后面跟着，眼见着老板娘从笑语嫣然变成咬牙切齿。 怼完老板娘，沈珏沉闷的心情好了很多。 “饿了吗？”他问唐倦，“等秋老二回来，我们一块去吃饭。” 唐倦点头答应，他现在是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刚才那顿折腾，现在舌尖还在痛。 “从小楼的尸体上看，杀人的大概就是老板娘，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呢。”唐倦不理解，他跟沈珏这样明摆着的刺头，为什么不先除掉。 “她不敢。”沈珏净了手，又找了块帕子，打湿了，把雪鸣拽过来，擦它满是泥土的羽毛。 “不只是武功上的不敢。”沈珏补充道。 “她的背后还有人？” “就凭这我都看不懂的阵法，就不是她可能搞定的。”而且他不信，老板娘曾经见过他，沈珏自认以真面示人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不然他怎么敢这么大摇大摆地盯着这张脸在外面跑。 只可能是老板娘的幕后之人认出了他，而且让他更在意的是那晚的谢缓缓，秋无意说谢缓缓完全不记得了，沈珏没见到人，不好判断，但肯定跟这城有关系。 他还记得谢缓缓跟他挂在崖壁上那首童谣，还涉及了沈不语，还有前段时间的千饮坊，当年也是因为沈不语而起，千丝万缕，最后好像都跟沈不语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想什么呢？”唐倦大力地摇了下他。 他喊了沈珏好几声沈珏都没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珏这样发呆到失去警醒。 “哦，没什么，想着一会吃什么。”沈珏回神，继续撸雪鸣。 一听就是不走心的随口敷衍。 “正好这会没事，教你功夫。”沈珏笑眯眯地道。 “好。”唐倦拎起秋裳就准备出去。 “回来，你去哪？” 被沈珏一嗓子给喊回来的唐倦不明所以，“不是要学功夫吗？” “不用出去，这是个心法。”沈珏神秘地笑笑。 心法？怎么感觉沈珏笑的有点奇怪。 “嗯，心法。”沈珏从屋里翻出笔墨，开始默写，“这套心法，练成之后，可以隐匿气息。” 这还需要练吗？沈珏仿佛是在逗他。他现在也能屏气。 抬头果不其然看见唐倦疑惑的眼神，沈珏笑笑道，“两个时辰。” 唐倦讶异。 “就算武功在你之上的人，也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不只是人，就连狗都闻不到你的气味。”这简直是藏匿追踪最佳心法。 “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法。”唐倦感叹，练会了这个不就可以闭气在水里两个时辰不用换气了，他就不用逼着自己去学游水了。 已经看穿唐倦想法的人幽幽地道，“唐少侠，游术还是要靠自己学的，这套功法顶多保你两个时辰不会淹死，该游不走还是游不走的。” 呃！ 唐倦汗颜，他真的学不会游水。 “嗯，好了。”沈珏把手里的纸吹吹干，递给唐倦，“自个练去吧。” 唐倦认真地看了一遍，倒是不难。 “这心法是哪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唐倦念叨着。 “我自创的。”沈珏休闲地歪在椅子上喝茶，准备好了看唐倦练功。 唐倦眼睛一亮，沈珏自创的心法，瞬间对手里这张纸都多了几分感情。 不过沈珏没事自创这么一套心法干什么？ “无聊弄着玩的，主要是为了偷听墙角方便。”沈珏勾唇轻笑，隐去眼中的不明情愫。 也是为了某个不敢下水学游术的小朋友别被淹死。 第105章 轮回城三十 计划 盛阳山首徒就是首徒，武学上的天赋不是说着玩的。 等秋无意回来时，唐倦已经能很好地掌控这套心法了。 秋无意进来之前就丝毫没有察觉到唐倦的存在。 沈珏甚为满意，比他想象得还快，或许他应该尝试着教他些别的。 “没事练这个干什么？”秋无意十分不解，翻看着那几张纸，被唐倦一把抢走。 秋无意无语，“嘁，我又不抢，这玩意有什么好稀罕的，老沈你也是，也不教人家首徒点好的。”这破玩意有什么稀罕的。 “我已经被盛阳逐出门了，别再这么叫我了。”唐倦把这几张纸仔细地叠好，宝贝似的揣进怀里，也不是稀罕这套心法，这上面的字是沈珏亲手写的，这还是沈珏第一次送他东西，当然要妥帖地收好。 “那我叫你叛徒不太好吧！”秋无意摊着手征求唐倦的意见。 “好好地叫名字会死吗你。”沈珏向着唐倦。 “嘿！”沈珏你个王八蛋，这时候装好人，忘了你骗人家的时候了，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声，只敢在心里骂，目光转向唐倦，想要接茬斗嘴，却看见唐倦脸上也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他可找到新乐子了，目光在唐倦的脸跟沈珏的唇之间跑得都快冒火星子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嘲讽，“呦，你这巴掌是因为强吻谁挨的打啊？” 可惜功夫不到家。 唐倦哄得一下脸都红透了，更可怕的是他说中了一半，虽说在幻觉里他也不算强吻。 “我，我出去给你们要饭。”慌得口不择言，唐倦火速跑路。 “你才要饭…”秋无意冲着唐倦的背影狂喊，“你全家都去要饭！”没礼貌。 “看来霍门主是因为嘴欠强吻了你才挨的打！”沈珏口吻凉凉地怼他。 就算秋无意脸皮真的厚，也架不住沈珏的嘴。 “老沈，你真是”你就护着吧，哼，等你那天被这小子拐了去，“你等吧，有你哭的那天。”秋无意冷哼。 “哭也不找你，不想某些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自己辛酸感情史。”沈珏抬眼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取过笔墨，继续写写画画。 “我去。”秋无意特别想暴起跟沈珏同归于尽，顺道再穿越回去杀了当年那个半夜不睡觉喝完酒抱着沈珏痛哭的自己。 “留神点霍意。”沈珏已经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什么意思，霍意要叛变？”秋无意拍案而起，表情都凝重了。 …… 沈珏心累地叹口气，顺便白了他一眼，秋老二你屁股跟脑袋装反了吧，“是让你留心他的安全，老板娘可能会对他下手。”沈珏摇摇头，不想跟这废物点心一般见识。 “为什么？”秋无意再次拍案而起，“要杀也是先杀你，你们先来的。”怎么这地方还欺负新来的嘛。 “她今天想对付唐倦，失败了。”沈珏执笔认真地写着什么，偶尔还停下来想想，再接着写，严谨认真，跟平时懒洋洋的一点不一样。 秋无意知道，在黑楼的沈珏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 “那怎么办？”秋无意脸上的担心心急骗不了人。他焦急地看着沈珏竟然还笑了笑。 “她想收了唐倦做下个倒霉蛋，关键时刻唐倦没上当，看看你家霍门主有没有这个运气了。”沈珏不以为然地喝了口茶。 “沈珏，你还有心情胡闹。”这次是真的拍案而起了，秋无意有些生气了。 沈珏挑眉看他，胆子大了啊，还敢连名带姓地喊他了。 秋无意的气势瞬间崩塌，“老沈，你知道我” “知道，所以我们准备先下手为强。”不是要跟他计较，只是想知道霍意在这废物点心的心里还有几分在意。 看来还是挺在意的，沈珏在心里笑。 “这座城的背后或许还有一个人，一个知道沈不语的人，这人还知道黑楼，知道我，知道借日，甚至更多。”沈珏声调平稳，音色却冷得很。 “不可能。”说到沈不语的时候，秋无意浑身止不住地抖了下，有很多以前的旧事他都不是很清楚，“不可能有人比你知道的还多。” “当然有，就比如沈不语。”没人比沈不语更清楚以前的事，毕竟作为姐姐，她比沈珏要大上很多，记事也要早很多。 “更不可能了，她已经死了。”秋无意接受不了她还活着。 “在大家的认知里，我也是死了的。”沈珏看向他的目光如冰，冻人心魄。 秋无意浑身冰凉，沈不语，要是她还活着，“老沈，霍意” “我也只是猜测，跟你说，也是让你心里有个数。”沈珏放下笔，“霍意这个人我了解，就像我也了解你，他不是那种因为觉得对你有愧疚就回头来找你的人。” “他会直接送钱送珍宝给你，但不会这样死皮赖脸地跟着你。” 送钱送物，秋无意苦笑，霍意以前对他可不就是这样吗。 沈珏语重心长地笑道，“他找了你五年，不是因为沈不语死了，才找的你，这点霍门主还是分得清的。有些人就是失去了才发现原本很重要。” “老沈呐。”秋无意有些木然地跌坐回椅子上，粲然一笑，“可我的心已经空了。” “我觉得还能填一填，你要不再给霍门主一个机会，反正最差的结果你都已经接受了，还能差到哪去呢！”沈珏劝他。 秋无意一脸愁容，沈珏的话让他不知所措。 “你先慢慢想，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这里的事。”情爱果然让人失去理智，沈珏摇头叹气，秋老二这么傻的人都会为感情发愁，可见这是种多可怕的东西。 “我去保护霍意？”秋无意试探着问。 沈珏啧了一声，“霍门主不行的时候，你觉得你有什么用。”真就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回头你跟霍门主把情况说明，让他多留心就好，你要帮他留意的就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不然你的霍门主要是真成了人家的入幕之宾，看你到时候怎么办。”想想今日小楼里的那具裸体男尸，沈珏也有点后背发冷，差一点，唐倦就着了道。 “这城里三日一成婚，我就在想为什么是三日，你们进来之后，我猜可能是跟这座大阵有关，三日一轮回，阵门开启，只进不出，城里的人都在老板娘跟城主的掌控之下，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各自为营还是狼狈为奸了。”沈珏的脑子里也乱得很，线索零零碎碎，掺杂了太多很久以前的信息，让他头疼。 “先吃饭吧！”唐倦提着食盒上来，正好在门口碰上霍门主，帮着他一起提上来。 前一秒还冷意摄人的沈珏见唐倦回来瞬间收敛了浑身的气场，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打趣道，“嗯，要饭的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第106章 轮回城三十一 暴躁的秋无意 见沈珏也打趣自己唐倦无奈了，他给了沈珏一个拿你没办法的眼神。 沈珏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秋无意已经白眼翻上天了，用得着这么腻歪吗。 再看看准备吃饭的沈珏，真是一点都没察觉这眼神暧昧地过了头吗？ “老沈，回头找小五看看眼睛吧！”还不如个瞎子，连霍意都看得出首徒的心怀不轨。 “我眼睛怎么了？”沈珏看着唐倦问。 “长得很好看，我喜欢。”唐倦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听听，这正常吗？秋无意等着沈珏反击回去。 岂料沈珏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淡定地继续吃饭。 他自己也觉得全身上下眼睛最好看，像他的母亲。 秋无意觉得这世界变了，以前他敢调戏一句沈珏，下一刻气刃就指不定从哪个方向飞过来。 现在竟然对唐倦的没有一点反抗，这还有天理吗。 霍门主头疼地瞅着秋无意不吃饭，对着唐倦嗖嗖地丢眼刀子，“快吃，吃完还有事。”手不停地往秋无意碗里夹菜。 都是他爱吃的，秋无意低头看着碗，原来是能记住自己喜欢的口味的，只不过是以前不想用心罢了。 “什么…事啊。”秋无意把嘴巴塞得满当当，口齿含糊地问。 “我在城里见到一个人，应该是你认识的人，我不敢确定，想让你跟我去看看。”霍门主贴心地盛了碗汤，默默放在他面前。 我认识的。秋无意心里有点犯嘀咕，并不是很想去，他认识的能有什么好人啊。 “秋老二，见到人切忌打草惊蛇，不然容易害人丢了性命。”沈珏已经吃好了，慢条斯理地擦擦嘴，“需要我跟你一块去吗？” 那还是不用了，秋无意摆摆手，继续狼吞虎咽。 “再吃点吧，你这吃得也太少了。”唐倦用担忧的眼神盯着他，这食量还不如自己的一半。 “好吧。”已经吃饱的人，在唐倦的注视下又喝了碗汤。 秋无意简直目瞪口呆，嘴里的饭突然就有点腻了。 抹了把嘴，催着霍门主出门去。 实在看不了这样的老沈，怪吓人的。秋无意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跟霍门主发着牢骚。 “沈珏，有个伴也很好，况且，唐倦的心法对他有益，正合适。”霍意不明白为什么秋无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知道。”秋无意看着夜幕的城里，喃喃地说，“老沈这人看似洒脱，实则很重感情，唐倦人我不了解，可他出自盛阳山，跟我们终究不是一条路的人，总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会脱离正道，脱离盛阳山吧，到那时候，老沈怎么办。” 沈珏的人生还能经得起再一次的离别吗。 “没到那一天，你怎么知道唐倦不会为了沈珏，放弃那些所谓的正途呢。”霍意不明白秋无意这根深蒂固的悲观是哪来的，一点都不像他。 “沈珏是个三十岁的人，不是十三岁，你不需要担心。”霍意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你不如多想想我们。” “我们没什么好想的，桥归桥路归路呗。”一提到这个话题，秋无意就想炸毛，脑子里想起沈珏说过的话，狠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了，深呼吸了几次，最后还是泄了气，“你这几天小心点。” 霍意一愣，什么意思，是因为在城外的事，要准备报复自己了吗。 他先是不解地看向秋无意，随后又释然，报复总好过再没有关系，只要人能留在身边，什么代价他都付得起。 “我知道了，谢谢你还提醒我。”霍意快走几步，贴在秋无意身边。 秋无意现在一见他就烦得慌，“伸手在他胳膊上使劲地掐了一把。”以他的力度，淤青是跑不了的。 他就这样，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掐人，如果实在没有别人，掐自己也是可以的。 有点疼，霍门主悄悄揉揉被掐的地方，怕他不解气，换了个方向，把另一只胳膊挨在秋无意身边，“还要吗？” 秋无意磨牙，更烦躁了。 “你的心法练得怎么样了？”沈珏还在写写画画，突然出声问坐在一旁发呆的唐倦。 “啊！”唐倦正沉溺在心上人灯下的容颜里，被问得一怔，“练好了，这又不难。” “是吗？”沈珏笑。 真好看，简直笑到唐倦心坎里了。 爱人的笑就是有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染性，唐倦都没意识到自己也在跟着笑。 “尽量练得再熟一些，新婚之夜我们去蹲点。”沈珏笑得神秘。 色令智昏这句话是对的，唐倦想，他都没反应过来沈珏说了什么，就稀里糊涂地点头应了。 半晌才想起来反问，“去城主府吗？” “去小楼。”沈珏轻声说。 秋无意跟霍门主在子时刚过的时候才回来。 沈珏倒是也没睡，虽说他已经很困倦了。 “就是南青山。”秋无意叹口气，声音很失落，“我不会认错他的，他老婆前两年还曾经求到我，让我再帮着找找。”南青山已经失踪了五年了。 刚才秋无意一眼就认出了人，现在的南青山已经在这里有了新的妻子跟女儿，经营着一家面馆，看上去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想到前两年他发妻来找秋无意的模样，形容枯槁，像是一把烧透了的柴火，只余灰烬，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散。 南青山在江湖上武功一般，名声却也不小，为了他的发妻，一夜之间杀了自己门派一百七十余人，让他在江湖上，遗臭万年的同时也收获了很多人的佩服。 第107章 轮回城三十二 部署 南青山的妻子过门之前，曾去他的门派探望，刚巧南青山不在，几个喝醉的掌门弟子见来人很有几分美貌，就起了歹心。 等南青山回来，只来得及救下被欺辱后寻死的未婚妻。 南青山不服，去找掌门做主。 南青山为人老实，又身份低微，知晓那日情形的人竟无一人出来作证，就连掌门最后都劝他息事宁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 被逼走投无路的南青山又在门派忍了半年，一把毒药投到井里，把全派上下一起送上了天。 又风风光光地把未婚妻娶进了门，还发誓这辈子都不再纳妾，只有妻子一人。 “他曾经对几度寻死的妻子说，如果你真的不想留在这世间了，就等着我报了仇，我陪着你一起走，我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秋无意惋惜着叹气，“或许是这句话感动了他妻子，终于是放下了轻生的念头，这样一个人，却在五年前突然失踪了。” “他失踪过，他妻子遍寻无果，又不敢自尽，就怕有朝一日南青山回来看不见她。”这对苦命的夫妻，真是多灾多难。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唐倦好奇，秋无意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跟南青山产生交集。 “因为他投毒的那包药就是我给他的。”秋无意得意地笑道，“他找到我，问我有什么方法能让他报仇，我就教给他了呗。” 唐倦哑然，随后笑笑，这确实很像秋无意能办出来的事。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求到我吗？”秋无意的目光闪着狡黠。 “秋无意。”霍意想要打断他，没来得及。 “因为我们黑楼做的就是这样的人命生意。”秋无意的声音发冷，眼神狠辣辣地盯着唐倦，“唐少侠可别把我们想象得过于美好了。” 唐倦再傻也听出来这话意有所指了，但具体指什么他还真猜不到。 “霍门主，也加入黑楼了？”不是他想问，谁知道秋无意这一口一个我们我们的，说的是谁。 呵呵，还装傻，秋无意气结。 “我记得张世也有个心爱的姑娘，叫什么来着。”沈珏食指关节在额上轻敲。黑楼里的资料很全，他能记住的有限。 “好像是吧。”秋无意也不确定。 霍意眉头紧锁，“是，还没过门，张世就失踪了。”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座城很有意思。”沈珏揉揉发胀的眉心，“这里没有单独的一个人。” 什么意思？ 唐倦跟秋无意都一头雾水，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霍意也看向他。 “城里的每户人家里都至少有两个人，夫妻，母子，父女，就连城主府那夜死的小侍卫，他在城西的家里也是有妻子在等他的。”沈珏的大脑飞速转动，把他觉得有用的线索串联到一起。“唯一能单独生活的只有城主跟老板娘。” “这里更像是设置好只有三天的时空，有几个家庭，做什么营生，甚至说什么话，都是一成不变的，所有活着的人都要按照设置好的去演，出了意外，就杀掉，换一个人进来演，只不过永远在演城主大婚的这三天。” “这么费劲地弄这么大个局，为什么？”秋无意不理解，吃饱了撑的吗。 “这些人都是从哪弄来的，又凭什么会这么听话，用毒控制吗？还是蛊？”霍意提出一连串疑问，如果沈珏说得成立，那么这些都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就算是如日中天的黑楼，估计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想知道还不好办，抓一个进来问问不就都清楚了。”秋无意撸胳膊挽袖子的就想出去动手，正好是半夜，多合适啊。 “没用的，这些人不会说的。”唐倦想起张世，他不可能没认出自己，要是能说，或多或少都应该会给一些暗示，可什么都没有。 就算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张世都没透露一个字，这说明，死或许不是最可怕的。 “那就找会说的人。” 会说真话的人？唐倦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脱口而出，“城主。” 沈珏投来赞赏的目光，“聪明，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人，才不会说谎。” 想起婚仪上行为诡异的城主，确实够得上疯疯癫癫这四个字。 “好，那我去把他抓来。”秋无意抬脚就要走。 被沈珏一个眼神定在那，“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新婚之夜。” “你要在大婚的时候，绑人家新郎？”秋无意一拍大腿，“这事刺激啊！老沈。”秋无意兴致勃勃的德行让沈珏再次感叹，自己都能找了一群什么样的玩意当手下。 “我不管啊，抓人这事一定得让我去。”秋无意兴奋地搓着手，他还没抓过城主呢。 “我陪着他。”霍意说道，还给了沈珏一个放心的眼神，意思是他会看好秋无意。 “恐怕还真不行，秋老二去抓人，帮你试探过了，城主的武功你可以对付，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秋无意机灵，问题应该不大，“霍门主，到时候，你恐怕走不了。” 霍意抬头看向沈珏。 “老板娘的新婚之夜，是真的洞房之夜，我猜，她下个主意已经打到你身上了。我们需要你拖住她。” 秋无意担忧的神情几乎快掩饰不住，他是听到了沈珏说过唐倦差点中招的。 “不用担心，我跟唐倦会负责保护你。”这也是为什么他让秋无意去抓人。 霍意想说他不担心，也不用保护，还不如分个人去帮秋无意。 “好。”秋无意已经替他拍了板。 霍意叹口气，只能先按下这事。 事情定了个大概，沈珏筹措着，“现在还差最后一件事，把人抓来，先要藏起来，得是个老板娘一时半会找不到的地方。”这个地方还要便于问话。 这城里也不大，霍意他们也快逛遍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那个乱葬岗如何。”唐倦突然想起那个城主府的一角。 隐蔽还有桑烟花的遮挡，距离客栈跟小楼都不近，又在城主府内，除了环境恶劣点，其他都挺合适。 四人都觉得合适，暂时就这么定下来。 剩下的，就是明天休息好，等待着婚仪的开始。 第108章 轮回城三十三 行动前夕 一大早，沈珏还没起，霍意就找上门了，还把唐倦给支了出去。 你有病吧。 沈珏绝望地跟站在床前的霍门主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急吗，不能等我起个床先？ 站在这还不说话，都什么毛病。沈珏揉揉眼睛，特别不耐烦，“秋老二又怎么了？”除了秋无意，霍门主是没什么可能性为了其他事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的。 “明天你跟着无意。”霍意干巴巴地说。 啧，沈珏托着腮半闭着眼睛，“嗯，用不用我提醒你，霍门主，中了药这种事在你身上发生多少回了。”霍门主也不是警惕心不强的人，偏偏对这种事，那真是百试百灵，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那就你自己去抓人。”让秋无意一个人去，他总是不放心。 “嗯，那就可以让秋无意蹲在房顶上看着你跟老板娘调情，啧啧，真刺激。”沈珏看热闹不嫌弃事大。 …… “让唐倦跟着无意。”霍意不死心。 “你就不怕人没抓到，他俩自己先打起来。”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让唐倦自己去抓人，无意留在客栈看家。”霍意咬牙。 沈珏眉头一挑，“我说，你舍不得秋无意去冒险，就舍得让我家小孩去冒险？” 这回轮到霍意笑了，“我跟秋无意什么关系，你跟唐倦能一样？” “重要程度是一样的。”沈珏认真地说。 “唐倦也这么想吗？”霍意带着笑意问。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沈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自从爬出半月封，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家秋老二也不是纸糊的，没有你的日子，他一个人也浪的挺安全的。”说罢直接往被子里钻，摆摆手，让霍大门主赶紧闪人，一大早的。 霍意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临到门口时还不忘提醒一句，“沈珏，有时候对方想什么还是很重要的。” 一出门正好看见唐倦蹲在房檐上，聚精会神地偷听，被霍意撞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怎么样，霍门主，又察觉到我的存在吗？”他刚才就用了沈珏教他的那套心法隐匿自己的气息。 “练得不错。”霍意见他跳下来，“都听见了？” 唐倦点头。 霍意拍拍他肩膀，“那你抓紧时间。”说完要走。 “什么意思？”唐倦连忙跟上去，他对沈珏的那点意图这位霍门主早就门清，这句抓紧说的肯定不是眼前这城里的事。 “从这里出去，沈珏就会走，你自己打算。”霍意制止了他继续跟下去的意图，“跟着我没用。” 唐倦待在原地，这几天城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都快忘了那天沈珏在树林里说过的话了，如果不是发生了谢缓缓这个意外，沈珏早就甩开他走了吧。 一种强烈的危机意识迫使他起身跑回屋里。 刚送走霍意准备睡个回笼觉的沈珏刚躺下，就听见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唐倦一路小跑来到他床前站定，然后没了。 “怎么了？”沈珏只得再度爬起来，望向一脸焦急不安的人。 头脑一热就跑进来的唐倦，盯着沈珏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就，你饿了吗，早，早饭你想吃什么。” 这结结巴巴不安心虚的神情让沈珏觉着这货是不是要往他早饭里下药。 沈珏很想说，你要是没事干就去练功吧，学无止境。 或者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 可看人这左右飘忽的眼神，又想也许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话，只能内心叹息，换上笑意，“行，下去吃吧！” 咬牙起床的沈珏一直等到都快吃中午饭了，都没等到唐倦的难言之隐，眼瞅着日落西山，沈珏的耐心耗尽，“你确定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经过冷静，唐倦已经恢复了心情。 有时候冲动可以给人无限大的勇气，当你恢复了平静，有些话你就不敢说了。 或许现在就不是个好时机，等现在这事过去，大家都安全了，找个安静安心的场合。 “嗯，等从这出去，我有话对你说。”憋了一天，唐倦之憋出这一句话。 “不能现在说？你说话还要选个良辰吉日？”沈珏开始不耐烦了，这孩子跟谁学的这堆毛病。 当然不是，唐倦在心里说，但是跟你表白心意，需要选个好时候。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在我想好之前，你这能不能先不要不辞而别。”唐倦想的是先把人稳住，不至于什么都没说呢，人先跑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沈珏不解，自己的信用有这么差吗，“我不是还答应了你跟你去唐家吗？”一天天地都在瞎想什么。 “反正你得答应我。”唐倦没忘，不过沈珏在他这，真的没几句话能信。 行吧，左右不过是想让自己坦白身份这些，沈珏大概猜得到。 “行行行，我答应你。”沈珏这次很认真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行了吧。” 见人答应了，唐倦才放了心。 “不容易啊，这都一天了，可算有个笑模样，”沈珏逗他，看了一天的苦瓜脸了。 唐倦殷勤地给他倒水。 秋无意刚回来就看见唐倦笑得一脸荡漾，怎么看怎么碍眼。 “老沈答应他什么了？”秋无意磨牙。 “谁知道。”霍意无辜地说，他才不承认是故意给唐倦压力的呢。 “你就别操心了，管好自己。”尤其是明天。 “霍门主也管好你自己，别多管闲事。”秋无意无视霍意眼中的担忧，径直上了楼。 日更月替，不管发生什么，时间都是一样匀速地前进。 就像这座城里，不管出了什么样的意外，都不能耽误城主的大婚仪式。 花车还是那辆花车，思克日依旧苍老，老板娘依旧貌美，连天都格外的晴。 沈珏这次没出去，站在客栈二楼的窗旁，看着下面的山呼海啸般的祝福，心中只有无尽的寒意。 唐倦在身侧陪着他。 “秋无意呢？”沈珏在人群中看见了霍意，只有他自己。 “刚才看见随着花车过去了，他没问题吧？”唐倦总有一种秋无意很靠不住的感觉。 沈珏低声道：“放心，比你还靠谱。” 唐倦有点受伤。 “逗你玩的。”沈珏不再看热闹，进屋收拾了东西，把天久取了出来。 “过来。”命令式的口吻。 唐倦乖乖地站过去，看着沈珏把天久缠在自己腰上。 天蓝色的衣服跟黑色的天久很相配。 唐倦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两个时辰前，他趴在屋顶上练习沈珏教给他的那套心法，正好听到沈珏跟秋无意的对话。 秋无意：“你准备怎么办，就让他一直这么黏着你，过不了多久，以前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沈珏：“我知道，所以出去我会直接走，他就交给你们了。” 秋无意：“这还差不多，放心吧，我肯定会让他无暇找你。” 沈珏：“嗯，别刺激他，委婉点，等他反应过来，我早就离开了，天地苍茫，哪那么容易再遇上。” 沈珏：“不过走之前，还有样东西得留给他。” 秋无意：“用我帮你转交吗？” 沈珏轻笑了下，“不用了，还是要亲手给他才行，我会悄悄地，不让他察觉。” 后面说的什么，唐倦已经不记得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沈珏那句从这出去就会甩开自己，直接消失。 昨天还发誓，绝对不会突然扔下自己。 原来都是哄自己的，霍意说得对，自己还是不了解他，当时还真就信了他的话。 “今天怎么这么严肃？”沈珏见他沉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有点像刚到半月封的时候。 唐倦反问道：“为什么把天久给我用。”他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眼前人。 第109章 轮回城三十四 小楼 “啊？”沈珏系腰带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用它还要调动内力，你也知道的，我这内力轻易不动，放我这也用不太上。” “是吗。”唐倦低头地掩饰眼里的失落。 “好了。”沈珏亲昵地拍拍他的腰。 这种小动作在往常肯定会让唐倦心花怒放，现在只剩满嘴的苦涩。 “别紧张，小事情。”沈珏还以为孩子是担心晚上的事，贴心地给倒了杯茶，“喝完我们就出发。” 唐倦沉默地接过茶杯，放在桌上，“走吧。”几次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他不能在这种时刻拖沈珏的后腿。 花车游行过去没多久，沈珏带着唐倦，从后窗子出去。 他还没想明白，这幕后之人是怎么监视了所有人的，仿佛这城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在弄清之前，还是小心点。 当然，对他来说，稍微背着点人，已经叫做小心了。 秋无意随着花车走，如果察觉到新娘换了人，会让雪鸣来通知他们。 在那之前，沈珏他们先来到了那天的二层小楼。 “不是说想去一楼看看吗？”沈珏还记着唐倦那天说的话。 唐倦围着这栋楼转了一圈，惊奇地发现这栋楼没有入口。 上次他是直接从二楼跳进去的，那是因为他为了追雪鸣从屋顶而过。 “这要怎么进去？”整个一楼的位置，像是垫高的地基，并不是作为房屋使用的，墙壁严丝合缝，唐倦沿途敲过去，里面倒是发出空心的声音。 只是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上次从哪来的，就从哪进呗。”干嘛要纠结它有没有门。 唐倦张张嘴刚想说，二楼貌似也没看见通往一层的通路。 沈珏已经轻身一跳，上了二楼了。 他也只能跟着跳上去再说。 二楼跟那天的陈设没有区别，只是没了床上的死人。 卧房外面还有间书房，布置得精细考究，说是书房，整间屋子里找不出一张带字的纸，文房四宝倒是一应俱全，靠在墙上两个大书架上摆满了白纸做成的无字书。 “这是在做什么法？”唐倦翻看之后，实在好奇，一个字都没有的书房，用来干什么。 “肯定不是用来读书写字的。”沈珏看着窗边的书案沉思，坐在这向外看去，是能看见城墙外的那一大片竹林的。 “找到下一楼的通道了吗？” 沈珏转了一圈，确实没有，整间书房只有一扇门，连着的是卧房。 奇怪，唐倦敲敲打打，总不能下面是个砌死了的空间吧。 “也许机关不在这，在卧房。”沈珏看着那张铺满了桑烟花的大床，如果说机关入口这种东西放在哪最安心的话，九成的人都会选择床底下。 仿佛这样最安全。 老板娘还没回来，他俩也不敢大肆翻找，沈珏的手一寸一寸地从床头检查到床尾。 床下面的空间是密封的，沈珏心思一动，敲上去，听不出是不是空的，只能说这要不是实心的，只能说床板的厚度惊人。 沈珏打量四周，恐怕不止床板，这座小楼的所有墙体都比正常建筑厚得多。 “看来就是从这下去了。”床板的缝隙处夹杂着半片桑烟花已经枯萎的枝叶，一看就是开启床板时夹住的。 还没找到开启机关，雪鸣已经一声不响地飞进来，落在沈珏跟前，乌溜溜的眼睛转动着，看主人有没有注意到它。 沈珏屈指在它头上敲了下，“下次报信要出声，知不知道。” 唐倦突然发现，沈珏敲雪鸣跟敲他的手法是一样的，怪不得总觉得这动作做得这么熟练呢，他苦笑，想起沈珏跟秋无意的话，心里一阵酸疼。 “看来老板娘开始动手了啊，就是不知道这次代替老板娘的是谁。”想起上次求死的夜牡丹，沈珏也有些唏嘘，话说夜牡丹当年有个情郎来着，就是记不清叫什么了。 “先躲起来吧，咱俩。”沈珏拽着唐倦一闪身就进了墙边的衣柜里。 上次他来的时候就觉得这柜子特别适合藏人，躲进来发现，确实合适，站他们两个刚刚好，就是不能轻易挪动位置了。 这柜子里也没个隔断，也没放几件衣物，一股陈年发霉的味道。 “雪鸣，还在外面。”唐倦提醒。 “没事，它会自己藏起来。”沈珏肯定地说。 “你，确定它不会被发现吗？”唐倦指着外面说。 雪鸣落在窗台旁边一个花架上，一动不动地当自己是个装饰物，兢兢业业地连眼睛都不转动了。 沈珏扶额，这傻鸟在干什么。 他打算出去把这傻鸟赶走，刚跨出衣柜，远处街道上，老板娘清脆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 这么快？沈珏皱眉，一把把雪鸣薅进柜子，关好门。 漆黑的狭小空间里，两个人一只鸟，全都屏住呼吸，不动了。 本就不多的空间，加了雪鸣之后，更加捉襟见肘，唐倦几乎贴到了沈珏身上，呼吸交融到一起，不大的空间热度瞬间上升。 “闭气。”沈珏有点热，撒手把手里一团毛乎乎的雪鸣放到衣柜上角，雪鸣就像蝙蝠一样把自己倒挂在角上。 唐倦还来不及被雪鸣这惭怍惊艳到，嘴里就被沈珏塞了颗药，小小的一颗，冰冰凉，在嘴里迅速化开，凉意随之扩散，直冲大脑，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想问沈珏是什么，外边已经很清晰地听到老板娘的声音，只能把话咽回去。 沈珏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随时知道他所想。 除了他对沈珏的感情，其他的几乎没有能瞒过沈珏的。 黑暗中，沈珏突然抓住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用微凉的手指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地写字。 让你保持清醒的药，没有副作用。 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受就会无限放大，尤其是在这么亲近的相处范围内，唐倦感觉那根手指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触摸在他的心脏上。 一下一下，随着沈珏的手，他的心不安分地在胸腔里跳跃，随时准备冲出喉咙。 真的清醒不了一点。 第110章 轮回城 三十五老板娘的勾引 霍意从没怀疑过沈珏的分析，所以他从花车进了城主府后，就回了客栈的房间等着。 鉴于他那遇上情药必中的神奇体质，沈珏走之前已经给他灌了一堆可以提前吃的解药。 老板娘进来的之前，飘进来的一阵烟气并没有让霍意觉得有多意乱情迷。 老板娘穿的仍是在花车里的那身黑色喜服，半遮住面容的面纱反而给人添了几分神秘与妖娆。 “霍门主，这是在等我吗？”她轻移莲步，凑近了一点，纤纤玉指点在霍意的额头上，顺着高挺的鼻子往下滑。 如果她勾引你，你就先假装中招顺着她，看看她要干什么，顺从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把握。 沈珏是这么说的吧，霍意在心里回忆，现在他就像翻脸了。 眼前这个女人柔弱无骨的小手已经沿着他衣服的领子探了进去。 霍意暗自调整呼吸，再忍忍，现在大概还不能动手。 男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出她的掌心的，感受着手下这具男性力量爆棚的身体加重了喘息，老板娘莞尔一笑，把自己整个身躯贴了上去，柔软的女性紧紧抱住霍意，气吐如兰地趴在他耳边，“我带你去个特别快乐的地方可好。”娇娇的声音有着无穷的魔力，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 男人眼里慢慢变得只有自己了，美中不足的她没有在这双眼睛里看见情欲，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以前她从不怀疑自己的药会失手，上次那个姓唐的小子是个意外，为了保险起见，她抱住霍意的时候，伸到后腰的手摸出一根银针，对着尾椎上方的位置，将针打了进去。 霍意只觉得轻微的一痛，针已经顺着经脉游了进去，内息运转不了，功力被封住了。 试了一下，感受得到针的位置，想要逼出来恐怕是要外力帮忙了。 封住武功，这人也没有什么反应，老板娘才放下心，看来药没失灵，她用一条黑色的丝帕绑住霍意的眼睛，满意地笑笑，手抚上霍意的脸庞，“长得是真不错，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玩死了也不可惜。 暧昧露骨的话极尽挑逗地在霍门主耳边萦绕。 霍意什么反应都没有地任由女人带着走。 有机关开启的声音，然后他们应该是进入了一个地道一样的环境，明显感觉脚下的路不平坦，周遭都是寒气逼人。 这段路不长，中途转了两次弯，根据路程判断，大概是从客栈到沈珏带他踩点的那间小楼。 伴着再一次的机关开启，寒气渐渐散去，他们好像重返地面了，浓郁的香味熏得霍意向打喷嚏，他现在分外怀念秋无意身上干净的气息。 解开丝帕。 果然是这里，霍意不动声色快速地打量一圈周遭，目光落到显眼的衣柜上。 柜门的缝隙里还露着半根黑灰色的羽毛。 雪鸣的。 沈珏你就不能躲得走心点吗。 仿佛感应到霍意的目光，半根羽毛嗖地一下，缩回了衣柜里。 霍意…… 沈珏也不是故意的，他薅雪鸣的时候，不小心把羽毛夹在门缝了，要不是霍意的眼神存在感太强，他还真没发现。 唐倦吓出一身冷汗。 沈珏悄悄地替他擦擦手心的汗，再次写道，别紧张，大不了就杀出去，最后还在掌心正中间画了个微笑的表情。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一下，唐倦控制不住地想要握住那只手，然后，雪鸣的那根羽毛就被沈珏塞到他手里。 他不想要这玩意。 还以为带过来会被直接推上床的霍意，这会正在跟老板娘对坐饮酒。 女人笑意嫣然的给他夹菜，殷勤的给他倒酒，软声细语的劝他多吃一点。 “喝吧，现在我就是你心里最想的那个人，逢春一度，霍门主，这也算是最快乐的死法了。”老板娘一饮而尽。 “你怎么不说话。”往常中了药的人都会产生幻觉，把他当成心里最想得到的那个人，说尽甜言蜜语，山盟海誓。 她爱听。 今天怎么一声不吭。 “难不成你心中并无想得到之人？”老板娘来了兴趣，探究地盯着霍意。 霍意：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装，现在怎么办，要把她当成秋无意吗。 这好像做不到啊，霍门主遇到此生一大难题，他演技不过关。 沈珏在里面也是捏了把汗，霍门主啊，你可千万争点气。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无欲无求的人。”老板娘的声音充满了兴奋，没什么比让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爱上自己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霍哥哥，你看看我。”她放低姿态依附在他腿边，抬头渴望地看着男人，手灵活地顺着男人的小腿一点点摸上去。 霍意现在很想踩死她。 “真是个倔强的男人。”老板娘瞄了眼外边的天色，已经快黑了。 她起身点上屋里的蜡烛，红色的蜡烛足足有婴儿手臂粗，点燃的瞬间，淡紫色的烟雾缓缓升空，伴着香甜的味道。 沈珏浅浅吸了一口，皱眉，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蚀骨深情，习药药的得意之作，专供情骗财骗色吃完就跑的负心郎，只对男子起作用，是当年启风寨姜如水的情蛊升级版，中者全身发麻，经脉肿胀，疼痛难忍，只有欢好才能缓解，一旦开始鱼水之欢就停不下来，不死不休。 也就是中了这玩意的，想要活命就去当和尚，还要一辈子忍受着无边的痛楚，要想不痛苦就只能死，别无他法。 习药药的恶趣味。 香甜的气息快速地飘满了整间屋子。 霍意眨眨眼，完了，这药他不认得，怎么装。 “小哥哥，你热不热啊！”老板娘的手轻轻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雪白的肌肤，“王妾好热啊…”说着去抓霍意的手往自己身上引。 霍门主的内心毫无波动，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什么时候能拍飞这个女人，他快受不了了。 她就不信这个男人不为所动，老板娘软着身子连带着霍意，倒在柔软的床上。 “你怎么这么冷漠呢！”她不满地侧躺在霍意身旁，柔声撒娇。 “我不喜欢女人。”霍门主冷冷地说。 …… 第111章 轮回城 一个吻引发的社死 沈珏都快被霍意逗笑了，不过这话也不全对，最起码以前霍门主还是喜欢过姑娘的。 他突然想起身边的唐倦以前好像也说过这话的。 该不会… 黑暗里，沈珏眯起眼睛，想要看看唐倦此刻的表情。 唐倦敏锐地察觉到沈珏在看他，总算让他找到机会在唐倦手里写字了。 【怎么了？】指尖轻轻划过掌心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激动地战栗。 有微弱的烛光透过衣柜木板之间的缝隙散进来，零零散散地落在沈珏身上，让人看起来如梦似幻。 【真好看。】 唐倦在沈珏的掌心写道。 这孩子的审美真的有待提高，老板娘真的好看吗？沈珏疑惑，他看不出来。 别最后没诱惑到霍意，把唐倦的魂给勾走了，沈珏不禁有些担心。 沈珏在心里寻思，按照上次唐倦中招的情形，这小子心里绝对有喜欢的人。 是男是女就不好说了。 外面老板娘还没放弃地把整个人都伏在霍意身上，“我怎么没听说大名鼎鼎的霍门主有断袖之癖呢。” “那你知道大名鼎鼎的沈楼主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霍意的眼神清醒，一点中药的神态都没有。 老板娘僵了一下。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这沈楼主不是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呢，可见传言不可信。”她身子贴得越发紧，用脸去蹭躺在身下的男人，“所以，管什么男女呢，霍门主，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才是真的。”她笑得艳丽，像朵开放到极致的花。 【霍意还能撑多久？】唐倦问沈珏。 也不知道秋老二那边好了没有。 【应该快了，别急。】 沈珏耐心地在他手上写写画画。 【你上次在幻觉里看见是哪个姑娘？】 唐倦心脏不争气地颠了一下，要不是有闭气的功法，他都快窒息了。 见人不答，沈珏心道，还挺害羞的。 【男子汉，要主动点。】 这人也太紧张了，他俩的距离跟床上的老板娘与霍意有一拼，感受到身边人如雷的心跳，沈珏在心里叹气，果然还是要多出来历练。 想着分散他点注意力，才跟他扯这些的，反正外面自己会听着动静，也不怕出问题。 【姑娘长得好看吗？】 【好看。】只不过不是姑娘。 这次唐倦倒是慢吞吞地回应了，不是他不想回答沈珏，而是他不敢动，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贴着自己，外面还有一对在调情，各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声声入耳。 他真的怕自己会把持不住，耽误了正事，只好忍着不动，心中默念清心咒。 【打算什么时候跟人家说。】 沈珏捏着他的手，他好像看见沈珏笑了。 【很快。】 【等从这出去。】 沈珏倍感欣慰，他看好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霍门主，你躲什么呀。”老板娘死死缠住霍意，笑容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杀意，今晚如果不能得到这个男人，那就要尽快杀了他，去找下一个，她没那么多时间在这耗着。 “说了我不喜欢女人。”霍意尽力躲开，被老板娘强制捏着下巴转过来，“你看着我，我难道不好看吗？” “不好看。”霍门主说得理直气壮。 【霍意这个嘴真讨厌。】沈珏在黑暗里弯了下唇。 门缝里的光正好打在沈珏的唇角。 从唐倦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无声地邀请。 哈哈哈哈。 “那你觉得谁好看。”突然变得阴恻恻的老板娘，死死地盯着霍意，“谁人不知霍门主有个藏在心里的人，可从来没人见过。” 老板娘从霍意身上退下来，“不知道那人的腰有我细吗，有我白吗。”她说一句，身上的衣物就剥落一件。 霍意只能把目光放在天花板上。 【搂过人家的腰吗？】沈珏坏笑着，也许是觉着捏着手腕太麻烦，沈珏随意地在唐倦肩膀处划拉着，也不管人家能不能感受得懂他这狂草的风格。 “她的唇有我的好亲吗？”女人把唇凑到霍意下巴处，身上仅穿着一件黑色的肚兜。 “比你好亲。” 哈哈哈，“霍门主，你真可爱，你还没试过我的呢，怎么知道她比我好。”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刺激到沈珏了。 他突然手痒地在唐倦的唇角点了一下，继而顺手在胸口的位置划拉起来。 【有没有亲过人家】赤裸裸地调戏。 手指时轻时重地在心口的位置戳来戳去，仿佛在唐倦的心脏上跳舞。 【别闹了。】唐倦用力地掐住沈珏的手腕。 呦呵，他怎么觉着有点恼羞成怒了呢。 越是这么说，沈珏就越是手痒。 沈珏蹬鼻子上脸地还往前凑了点，本就没有空间的柜子，他一动，两人就离得更近了。 【问你呢，亲过吗？】 人的勇气就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有时候喝多了就能解决不敢的问题，就是俗话说的酒壮怂人胆。 唐倦现在的状态就像喝多了酒，想到这人跟秋无意说的话，心里就满是酸楚，现在对他的撩拨加上外面的气氛烘托，满心满眼都是只想亲你。 然后他就亲上去了！ 在特别小的衣柜里，角上还挂着雪鸣，外面是还在周旋的敌人。 沈珏的唇跟他的人一样，微凉而柔软。 唐倦则是火热的。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唐倦的手不知何时搂住了沈珏腰，滋生的欲望促使他想把人糅进骨子里。 眼里心里都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想要得太久，真的得到时巨大的不真实感跟灭顶的战栗在脑海里层层翻滚。 中个药算什么，他都快把自己烧掉了。 沈珏的人生中还真没出现过什么让他特别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的事情。 眼下有了。 脑子着实是空白了好一会才接上。 在自己中了招产生幻觉跟对方中了药所以冲动之间沈珏迷茫了好一会。 唇上火热真实的触觉腰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热度的手，明白地提醒他，就是真的。 唐倦对他，产生了男女之情。 大脑宕机的沈珏，做不出反应。 给了唐倦变本加厉的机会，怀里人的顺从能让人勇气加倍。 柔软的舌尖快速地在沈珏唇缝间扫过。 大胆而热烈。 脑子嗡的一声，沈珏触电般地用力推开某个作乱的人。 他本就背靠着柜门，慌乱之下的用力也没顾及，咚的一声，在两人如鼓的心跳声中突兀又明显。 床上的老板娘正上手扒霍门主的衣服呢，衣柜里的响声让她一个激灵，利落地翻身而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衣柜。 “什么人？滚出来。”她厉声呵斥。 唐倦下意识地想去把沈珏拽到怀里。 可惜刚被耍了流氓的沈珏处在一个对动作高度敏感的状态，反手就是一推。 一个去拽一个去推，拉扯中终于咣当一声，齐齐摔出了柜子。 与此同时。 “动老子的人，还敢骂老子。”一个清脆带着喘息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飘然而下。 秋无意顺利地绑了在大殿上敬酒的思克日，藏在乱葬岗之后，心绪不宁，他还是放心不下霍意。 撇撇嘴，唾弃自己之后，还是赶来潜伏在屋顶，还没等他揭开网片观察呢，老板娘的淫言浪语就已经冲进耳朵了。 他在接着忍还是冲下去之间犹豫了一小会，就听见老板娘的厉喝滚出来。 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秋无意顺势就杀下去了。 他刚落地，就看见柜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唐倦跟沈珏抱成一团从柜子里摔出来。 摔出来还不算，唐倦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转了个方向，把自己当成肉垫，垫在沈珏身下。 沈珏结结实实地砸在唐倦怀里，好巧不巧，他的唇碰在了唐倦的唇上。 小楼里，衣衫不整的老板娘，床上半敞着怀的霍门主，刚从屋顶翻下来气势汹汹的秋无意，以及，摔在地上还在抱着亲的唐倦沈珏。 半开的柜子里，雪鸣无声无息地从角上下来，张开翅膀默默地捂住乌溜溜的眼睛，没眼看，人类真的没眼看。 诡异的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这辈子的人都在这一次丢完了，沈珏崩溃地想，都杀了算了，简直活不起了。 第112章 轮回城三十七 哪怕是胡说八道 敌我双方都不知道说点什么。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沈珏很想立刻爬起来，结果起得太猛，他的衣带跟唐倦腰间的天久缠在了一起，又把他扯了回去，再次砸在唐倦的身上。 吓得唐倦赶紧用手护住人。 不过这次没亲上。 沈珏已经无力吐槽了，这辈子造过什么孽这下估计都还清了。 “看不出来，沈楼主还有这种癖好啊。”老板娘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 没办法，场子是她的，她总得说点什么吧。 “关你什么事。” 出乎意料出来怼他的竟然是唐倦。 沈珏在忙着解缠在一起的衣带… “呵，唐公子，这是我的衣柜，还是在我家。”躲在我家衣柜里偷偷亲嘴，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可气的是她都没亲到，不只是今天的霍意，还有那天的唐倦，也没到手。 就很气。 “你该不会以为我俩在这，是为了接个吻吧。”沈珏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她，手下没了耐心，唰的一声，衣带被气刃割断。 属实有点大材小用了，秋无意不赞同地摇摇头。 下一记攻击奔着老板娘的肩胛处。 老板娘没想到沈珏说翻脸就翻脸。 仓皇间，身子一拧，就往床上扑去，她想法很简单，霍意的武功被她压制了，是个做人质的最佳选择。 她是没有信心跟沈楼主一战的。 手还没挨到霍意，折扇已经飞至眼前，沿着她的脖颈险险擦过去。 “你当我是死的吗？”秋无意恨恨地说。 床上的霍意偷偷勾了下唇角，很快就放下。 老板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秋无意一眼，她没时间想别的，沈珏的第二记气刃已经到了后心。 轻功已经算是她武功里最好的了，柔韧度发挥到极致，这击还是打在了她胳膊上。 气刃一下子击穿了上臂，鲜血瞬间涌出来。 痛感还没传到大脑，下一记已经攻到了，打在脚踝。 老板娘瞬间跌倒在地。 秋无意冷笑着上前，准备把人提起来。 “当心！” 沈珏的提醒已经晚了。 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在屋里炸开，刺鼻的气味跟白烟一下子铺满整间屋子。 白烟不止气味刺鼻，还辣眼睛。 看来是逃跑专用。 沈珏心里杀意骤起。 突然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轻轻一拉。 唐倦。 沈珏被唐倦扣着后脑按在自己怀里。 唐倦的心跳声猝不及防地通过胸膛传砸到他脸上。 “闭眼睛。”唐倦说话的时候，带起胸腔的震动混合着心跳呼吸快把人包围了。 沈珏突然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不规则。 咳咳…咳咳。那边不知道秋无意是怎么呛到了，引起阵阵咳嗽声。 不知道谁说的先出去。 腰身被揽住，身体一轻，沈珏被唐倦带离小楼，轻飘飘地落到外面地上，唐倦礼貌而克制地放开他。 沈珏这口气不知道该往哪发，咽又咽不下去，不上不下地卡得他火气噌噌往上升。 看一眼唐倦，青年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漆黑的眸子沉静地跟着他打转。 这满眼都是他的模样让沈珏心里一跳，有些想要糊弄过去的话就没法张开口。 使劲深呼吸，沈珏回头看着小楼二层。 “秋无意，你是死里面了吗。”没处发的火气终于找了个出口。 下一刻，秋无意拎着霍门主跳了出来。 “磨蹭什么呢，跟我走。”沈珏一脸的我不痛快，少跟我顶嘴的气质。 秋无意也不生气，把霍意扔下转身就走，霍门主想伸手拉他，都没来得及。 唐倦也要跟上。 被沈珏喝住。 “你留下，帮霍门主。”沈珏声音有点冷。 唐倦瞬间止住步子，受伤的表情一点都掩饰不住，再抬头，只剩沈珏快消失的背影。 这是那个吻之后，沈珏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能感觉到，沈珏不是单纯地生气，反而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有些刻意想要避开他的意思。 “别看了，已经走远了。”霍门主从地上爬起来。 为什么他从霍意的语气中听出了嘲笑的意思。 “别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霍意话是这么说，态度却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又不是你情敌，没准，我们还能合作啊一把。” 唐倦只能把心里脑子里的沈珏暂时都收起来，回头看着这位霍门主，“沈珏让我帮你，帮你什么。” “我经脉里有根针，帮我弄出来。” 唐倦一下子就想起沈珏曾经也中过。 这种往人经脉里打针的手法以前闻所未闻，现在怎么就一下子碰上两个。 一刻钟后，唐倦看着手上的两枚银针，表情凝重。 一根是他刚才从霍意身上取出来的，另外一根是沈珏身上的。 两根针一模一样，发丝细的银针，针尾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孔，肉眼难见。 这种带着孔的银针，他是第一次见。 “看上去，不像是中原之物。”霍意叹口气，看来这平静的江湖恐怕要起波澜了，他突然想起沈珏在黑楼覆灭前说过的话。 纵使黑楼没了，也并不能彻底解决武林的混乱，除非有一天，这江湖里的人都死光了，不然啊，是不会有他们期许那种平和的。 霍意再次叹气，“收起来吧，回头让沈珏看看。”毕竟这江湖上资讯最全的地方就是黑楼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前楼主还能记得住多少了。 唐倦忧心忡忡的把霍意的那根针挑出来，随意的扔进口袋里，剩下的那根仔细的用手帕包好，贴身藏进怀里。 他有病吧，一根针还贴身放，也不怕被扎，霍意在一旁看着，心想，这么不正常的人，跟沈珏多配啊。 “好了，我走了。”霍意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他还要去找沈珏。 “急什么。” 看他这个火急火燎的样子霍意失笑道，“在这他又跑不了。” “霍门主还有事？”唐倦稍微安定了下心。 最主要的是在城里沈珏跑不了。 咳，霍意清清嗓子，左右瞧瞧没人，拉近了一点距离，才开口，“帮我一个忙。” 唐倦疑惑且警惕地看他。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跟霍意也没有很熟，最主要的是，霍门主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好事。 “我可以回答一个关于沈珏的秘密，任何只有我知道的。”霍意抛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目光灼灼地瞅着唐倦。 “你先说帮你干什么？” 咳咳，“帮我撒个谎，就说我体内的针出了岔子，取出来了我的内力暂时也用不了。”霍意有点不好意思。他很少骗人，还不是很熟练。 “为了秋无意？”唐倦脱口而出，随后笑笑，“行，我答应你，但是沈珏那我不帮你隐瞒。” 看他答应得痛快，霍意松了口气，“沈珏那我也没打算瞒。”也瞒不过。 “答应你的，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霍意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就看唐倦会不会把握这个机会了。 “不用了。”唐倦释然地笑笑，“他的事情，我还是愿意听他自己跟我说。” “哪怕是胡说八道？”霍意有点意外。 “嗯，哪怕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沈珏，也挺好的。 “不过还是要多谢你，霍门主。”他看得出霍意是想帮他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提醒他沈珏可能会一走了之，也是他不太理解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霍意本来不太想说，也不太想说谎。 “没关系，不想说就算了。”除了沈珏，唐倦的人生中，很少有执着的事。 “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霍意有点感叹，一想到老友还是想说清楚，“沈珏过得很不容易，作为朋友，我希望以后能有人陪在他身边。”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实在太委婉了，何止是不易，沈珏太孤单了。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是不是真诚，人的眼睛很难骗过人。 这是唐倦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有关沈珏的正面评价。 “谢谢。”唐倦郑重地再次道谢，他会一直陪着沈珏的，不管沈珏怎么想。 第113章 轮回城三十八 迟钝 “霍意说，地道的另一端可能在客栈。”秋无意跟在沈珏身后提醒道。 客栈，沈珏强行让自己的脑子用在正事上，把其他的都先抛在一边。 刚才一阵迷魂烟，老板娘消失在原地，应该是顺着床板下面的通道跑了，很快她就会发现思克日不见了，身上带伤，又走不远，也许现在回客栈能逮到人。 “客栈等你。”话音未落，沈珏已经没影了。 秋无意撇嘴，沈珏认真起来，他尽全力也追不上。 讨厌轻功比他好的人。 客栈一如往常地来来往往，目前还看不出刚发生的事对城里的影响。 沈珏集中注意力把事情复盘了一遍。 霍意是在自己房间被带走的，他的感知力不错，他说没有出房间，就一定没有出。 沈珏在霍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包括床上床下都检查了一遍。 都没发现。 这地道口还能飞不成？ 沈珏的眼神在房里扫来扫去。 机关的出入口能开的地方就这么几个，都没有。 沈珏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天花板上。 不会吧！他心里嘀咕着，一个纵身，跳到了横梁上。 这座客栈的建筑方式跟小楼差不多，二层往上，好像还带个阁楼，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真的没看到过通往阁楼的门，也没看见过谁出现在阁楼。 沈珏在天花板上细致地摸摸索索，没有发现。 “有动静吗？”秋无意气喘吁吁地赶到。 很久没跑这么快了。 也好久没见过沈珏跑这么快了。 盯着在天花板上不言语的人，秋无意恍然大悟地懂了，老沈那个绝顶轻功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老沈” “闭嘴。”秋无意刚开口就被沈珏冷冷地打断。 “啧，我还没说话呢啊，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秋无意不满道。 还用听完吗，一张口地调调沈珏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说真的呢，首徒这人吧” 砰的一声巨响。 把秋无意吓一哆嗦。 沈珏一个气刃飞过去，天花板已经被打出一大洞。 大力出奇迹，找不到门就自己创造一个。 向上开的洞口一片漆黑。 一股淡淡的霉味散发出来，还伴着一点点微风。 “能把嘴，闭上吗？”沈珏蹲在房梁上，目光如刃地瞪了他一眼。 秋无意狠狠点头，老沈生气了哈。 他倒是不怕，只不过沈楼主的霉头，还是不要轻易去触得好。 “我去看看，你留在这。”沈珏说完就往洞里钻。 啊？“你等下…”已经晚了，话没说完，人又一次没影了，“你好歹带个火折子啊。”秋无意无奈地道。 阁楼上的空间不大，勉强能直起身。 黑暗里视线受阻，凭借着微风吹过来的方向，沈珏找到了在墙体上狭小入口，说是入口都抬举它了，只是个能容纳一人的开在墙体里的缝隙，手放在正上方，微风就是从这里吹上来的，根据墙体的厚度跟结构来看，估计是直上直下的设计。 沈珏用手在入口四周摸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机关之后，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这个距离比想象的长，阁楼的位置相当于三楼，直上直下的洞沿着墙体到一楼，再往下就是真正的地下通道，相当四层楼的高度。 实际上不止，至少有七八层。 看来这地方的入口不止一个，一落地，就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发生了变化，而且霍意没有说他下来的地方很狭小，一直是老板娘带着他走，但是刚才他进来的那个洞可是没办法同时走两个人的。 沈珏揉揉发胀的眉心，眼前有两条隧道，看方向应该有一条是通向小楼的，另外一条，沈珏在身上摸半天，也没找到个能点亮的东西。 烦躁地缓了口气，沈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往另一条未知方向的道路走过去。 他知道自己烦躁的原因并非眼下的状况，是唐倦。 更准确的是唐倦的那个吻。 让他不想面对。 没人知道，对外心狠手辣的沈楼主是个遇事不决就想跑的人，如果跑不了，那就努力当它没发生。 再不行就哄弄过去，就像他自己的身份。 他当然知道自己编的谎言，唐倦一个字都不信，那不重要，只要有个借口能维持在他自己舒适的范围里，就可以了。 说白了就是自己骗自己，就像当初跟姐姐一样。 沈珏苦笑，这么多年过去，他真是一点都没长进啊，遇事还是这个德行。 可这事跟以前不一样，不能完全当它没发生，沈珏头痛地又长叹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去回想。 唐倦到底是怎么喜欢上自己了。 惑于年少时跟冉宇的那段时光，还是重新遇到之后。 回想前段时间唐倦又是装瞎，又是装傻的，沈珏都快气笑了，自己真是够迟钝的，这都看不出来。 第114章 轮回城三十九 再亲一次 沈珏现在走的这条通道上，开着很多手臂粗的小洞，很像养了什么东西留下的出入口。 数量非常多，几乎每隔上一段就有一个，小洞蜿蜒向上，沈珏随手打个气刃出去，力道很轻，顷刻就听到气刃撞到物体上的轻响， 木质的东西，声音不大，说明东西不厚重，板子吗？ 沈珏的眼神盯着那个小洞出神，试图穿过地道看见上面的事物。 手指仔细抚摸着洞口边缘，看得出这些洞的时间很长了，却没有什么磨损的痕迹，并没有什么东西经常在洞里穿梭，这就排除了他之前想的养了什么动物，再看看相隔长短不一的距离。 或许，它们连接的另一端是地上的每家每户吗？ 沈珏一直想不通，老板娘跟城主是怎么控制这么多居民的，或许就跟这些小洞有关。 再往前走出现了更多的分岔路，这里面复杂得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如果沈珏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下面的隧道跟地面上的街道应该差不多。 脑子里回忆着街道的走势，顺着去找，果然。 沈珏唇角微勾，这城主两口子是属老鼠的吗，建一个城还不够，还要再建一个地下通道。 现在无比想念要是有个火折子就好了。 沈珏正叹气，一束光亮出现在他身后。 气刃瞬间奔着那个方向打出去。 沈珏出了一身冷汗，他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个人。 背后的身影，在狭小的隧道里灵活地避开。 “嘎！”随着一声怪叫，好几片羽毛散落空中。 是雪鸣。 雪鸣在不大的空间里愣是转了好几圈，委屈地看着被主人的气刃刮掉的那几根羽毛，它刚刚长出来的。 沈珏头疼。 这鸟给秋无意养过一段时间，秋无意家里还养了一只大白鹅，雪鸣跟它混久了，竟然学着嘎嘎叫，气得沈珏纠正了很多次，作用都不大，偶尔还是会叫上两声。 雪鸣来了，不用问，跟过来的一定是沈珏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 唐倦。 怪不得自己没察觉，没事教他什么心法，沈珏在心里骂自己，欠得慌。 视线上移，果然是一脸笑意的唐少侠，火折子的光让周围的事物变得清晰起来。 沈珏一时无言，调整了老半天，才找回自然的声音跟语气，“你怎么来了。” “秋无意说你没拿火折子就下来了。”唐倦说着把手里的火折子往他跟前送。 秋老二，你真是皮痒了。沈珏咬牙，脸上送给唐倦一个礼貌又有点疏离的笑容，“谢谢。”伸手去拿，唐倦却一下子撤回去。 怎么感觉在调戏他，沈珏再次咬牙。 不解地抬头笑着看他。 “我帮你拿着吧。”唐倦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烫。” 嗤，沈珏差点笑出来，这是火折子吧，又不是蜡烛。 不过他看出来了，唐倦也紧张，突然一下子，他就轻松了很多。 人就这样，你发现有人跟你一样紧张，瞬间就舒缓很多。 沈珏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前走去。 唐倦笑着紧走几步，跟在他身后，嘴角的笑意几乎掩盖不住。 “这是干什么用的？”他轻声问，语气中的笑意盖都盖不住。 沈珏快步在前面走，看似镇定，但已经想不起唐倦出现前他在想什么来着。 “这里面这么多岔路吗？”唐倦紧跟着沈珏，“你慢点，我们这是往哪去？” “闭嘴，你是秋老二吗，话这么多。”沈珏不耐烦地吼了句。 唐倦闭嘴了。 只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珏的背影看。 这眼神跟黏在他身上一样，能感觉不到吗。 沈珏泄气了，冷不防地转身过来。 唐倦把火折子举高一点，乖巧地看着他笑。 “唐倦。” “嗯，我在。” 真挚的眼神在跳动的火光下，明亮得让沈珏不忍心开口。 良久，沈珏才找到一个语气轻快的音调，“小楼里的蜡烛里燃了东西，容易让人情迷意乱，我给你的药不能完全抵消这东西的作用。”他动作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小药丸，“喏，吃了就好了。” 唐倦的目光盯着伸到面前的白净掌心。 沈珏还是把那个吻归结于在药物的影响下，给唐倦的行为披上了合理的外衣。 吃了这颗药，就揭过去这件事了。 你自己说的你自己信吗？唐倦很想问问他。 这粉饰太平的态度，唐倦怀疑这人以前是不是也是这么过的，才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 行，你高兴就好。 唐倦从善如流地低头叼走了他手上的药。 温热的触感在手心上，稍纵即逝。 让沈珏想起以前投喂过的小动物。蜷缩一下的手指，迅速地收回来。 唐倦悄咪咪地观察着这人的小举动，他现在明白了心软软是什么样的体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药的味道跟他在柜子里的那颗一样。 唐倦绷不住想乐。 “我吃了，现在好了吗？”他问，还把手伸出去，“要不你再给我切个脉。” 唐倦看似顺着他的逻辑走，但眼神流露出来的侵略性让他有种很不安全的预感。 沈珏嗯了声，转身就要走，被唐倦拽住了袖口。“要不你再诊诊吧，我怕有药效残留。” “不用诊了，好了。”只是抓着他的袖子，沈珏却觉得整条手臂都麻了。 “你确定？”唐倦不死心地问。 “嗯。”沈珏用力甩了下，甩开了唐倦的手。 还没等沈珏松口气，就被唐倦掐着腰怼到洞壁上。 灼热的呼吸迅速贴近，柔软的唇严密地封住他的口舌。 沈珏没接过吻，昨天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来自同一个人。 他不知道亲吻是不是都像唐倦这样的，有种要把他吞了的狠厉。 腰间的双手掐得他发疼，力气大到他没挣脱开。 “唔～”刚才还笑颜相对的人，现在发狠地用唇齿碾磨自己的双唇，沈珏有点喘不上来气，手上的火折子什么时候被扔的都不知道。 在被憋死之前，唐倦大发善心地放开了他。 火折子在地上顽强地亮着，微弱的火光能勉强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我很清醒，心悦你，想要以后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听清楚了吗？”青年眼睛亮亮的，动情的声音配着微喘的气息，“如果你没听清，我可以再说一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天说给你听。” 第115章 轮回城四十 我只是宣告一下 沈珏有多久没感受过这样炽热的情感了。 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眼前的青年眼里真挚的光芒点燃着他冰冷黑暗很久的内心。 年轻真好，唐倦也很好。 可惜，“我没法答应你。”沈珏的声音清冷且无情。 沈珏静静地看着青年，等着他问为什么。 出乎意料的，唐倦没有问，甚至没有被拒绝后的受伤神情。 “我喜欢你，没说要征得你的同意。”唐倦笑眯眯地倾身往前。 沈珏这次反应很快地侧过头去。 惹得唐倦轻声一笑，特别自然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沈珏抿着唇，所以脸颊上的肉肉就显得弹性十足，唐倦特别想咬一口，但是没敢。 算了，以后肯定有机会。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总拿我当小孩子。”唐倦就是这么想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前提是沈珏得拿他当个男人看。 “如果我的举动让你特别不舒服的话，你可以用气刃砍了我，天久也行。”唐倦诚恳地说。 沈珏回头瞪他，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坏的，现在是仗着他不会，开始肆无忌惮了么。 做完‘恶’的人，现在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舒适地舔着毛。 沈珏凝视着前面背影都愉悦的人，一时有点搞不清自己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看似他掌握着主动权可以拒绝唐倦。 可人家也没说一定要跟他怎么样，只是单方面地宣布了下对你的喜欢，你的拒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波澜，然后还告诉你，不爽可以直接打他。 就连秋无意都知道沈珏不可能对唐倦动手。 沈珏怎么觉着自己进了个圈套呢，进退不能，唯一的道路好像只剩下一走了之！ “怎么了？不舒服吗？”唐倦停下来看他不停掐着自己的眉心，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沈珏压住想要发火的欲望，心说，你离我远点我就不会不舒服。 唐倦像是读懂了他心声一般，向后退了一小步，把火折子递到他面前，“要是你不想看见我，我就走远点。”他唇角向下，锋利的唇形抿成一条直线，诉说着主人不敢表露的委屈。 就算这样，眼睛也是弯着的，他不想沈珏看出他的难过。 唉！ “没有，走吧！”沈珏除了叹息，还能怎么办呢。 十四岁入江湖的沈珏，第一次明白了棘手两个字是什么感觉。 没有被赶走，唐倦高兴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步伐轻松地抓起一旁的雪鸣，照着人家的脑袋狠狠蹭了两下，惹得雪鸣不满地想要抓花他的脸。 沈珏没察觉自己压不住的唇角，是因为看着前面的一人一鸟打闹。 两人顺着最粗的隧道，一直往前，两侧洞壁上的小洞也没有断过，直到一个特别大的洞出现在上方，大概能容纳一个人的宽度，一看就是向上的出口。 “差不多了。”沈珏估摸着距离。 “到哪？” “你闻闻味道。”沈珏笑道。 “那我当小狗么。”唐倦佯装生气地嘟囔，还是动动鼻子，仔细在周围嗅来嗅去。 “是那种桑烟花。” “狗鼻子这不是挺灵的。”沈珏下意识地调侃他，看不出有丝毫隔阂。 “上去看看。”唐倦把火折子交给沈珏，自己一马当先地向上爬去。 唐倦上去后，沈珏身边一下子冷清下来。 没人了，沈珏终于卸下那身淡定的伪装。 他闭着眼，脸色阴沉地靠在洞壁上。 散出来丝丝低气压，吓得雪鸣乖乖站在一旁，整个头都插进背部的羽毛里，大气不敢喘。 他不能这么拖着唐倦的人生，自从十五年前，杀光了启风寨的人之后，他就知道，这辈子不能再进入到唐倦的生命里。 所以他抹掉了一切在唐倦生命里的痕迹。 谁知道命运弄人，十五年后，他们又会再次相遇，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早就把唐倦送出了半月封。 想到这，就看见罪魁祸首，雪鸣。 要不是这傻鸟，会发生这么多事吗。 沈珏眯着眼睛看向雪鸣。 “嘎。”雪鸣感受到杀意，迈着小短脚悄悄向后挪了一步。 “哼。”沈珏冷哼一声，所以都说，不要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小孩子也不能乱养。 “好了，沈珏，快上来。”唐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随后清新带着桑烟花香的气流从洞口传进来。 看来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挡住了出口。 听到唐倦声音的瞬间，沈珏就散开了身上发出的威压，一秒恢复自然懒散的模样。 甚至不忘回头警告地瞪一眼快缩到角落里的雪鸣。 雪鸣：您真了不起！ 从洞口出去，上面果然就是城主府的那片乱葬岗。 “秋老二跟你说了吗？他把人藏在哪了？”沈珏活动了下在洞里一直不得舒展的筋骨。 “说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唐倦现在是光明正大地随时随地夸奖自己的心上人。 主打一个小嘴抹了蜜似的甜。 秋无意这人藏人还是靠谱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藏了五年，愣是没让霍门主找到。 不过等沈珏他们到了说好的地方一看，傻了眼。 说好的把城主绑来，怎么这绑了两个人？ 第116章 轮回城四十一 死而复生 秋无意不知从哪找来两个麻袋，把人捆了给塞进去。 看身形，一男一女。 “秋老二把新娘子也绑来了？”沈珏想不到其他可能。 唐倦也一头雾水，秋无意也没说啊。 “先把人弄回去。”藏人的地方在乱葬岗最东边，秋无意在地上挖了个浅坑，把人丢进去，再盖上一些土跟树枝，只要人不醒不动，基本上那个看不出异常，这里也不太有人来。 不用沈珏上手，唐倦一手一个拎起麻袋，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回客栈吗？”人都走出去二里地了，才想起来回头问。 “嗯，先回去。”沈珏从容地走在他身后，跟刚逛完菜市场似的，溜达着往回走。 没走出两步，唐倦扛着麻袋又回头问，“我们走地上还是地下？” 沈珏叹气，“上。”没事钻地洞干什么，跟秋无意玩久了果然会变蠢。 唐倦一点也不觉得沈珏嫌弃他的眼神刺眼，乐呵呵地扛着两个大活人还健步如飞。 客栈里，秋无意气鼓鼓地瞪着霍意。 “到底怎么回事？内力怎么就会没了？”秋无意臭着脸语气焦急。 “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应该就恢复了。”霍意淡定地喝口水，他发现说谎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 “不用着急，不会有事的。”看秋无意急得焦头烂额，霍门主心里小小地愧疚一下， “什么叫不会有事？你怎么知道，没内力这期间怎么办，遇到危险怎么办。”脱口而出的担忧，让秋无意自己都怔了一下，找补道，“我是怕你这种状态拖我们后腿怎么办？” 霍意显得有些难过，微微低头，“不会的，真有危险，不用管我。” 说得轻巧，怎么不管你，秋无意压下火，又去摸霍意的脉，皱着眉，这也正常啊，怎么就会没了内力呢，“等老沈回来，让他看看。”虽然沈珏也是个半吊子，但还是比自己好一些的。 “是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导致的，还有沈珏给你提前吃的那些，会不会相克了。”秋无意毫无章法地分析着。 “算了，唐倦都说没事了。而且，你看沈珏这么多年不用内力不也过得不错。”霍意不想麻烦沈珏，主要是怕沈珏那张嘴给他带来麻烦。 “不行。”秋无意态度强硬，不容拒绝，“怎么，霍门主也要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躲起来吗。”霍意的仇家不算多，也还是有的，要是让人知道他用不出内力了，还不分分钟找过来寻仇。 “也不是不行啊，如果你愿意陪我的话。”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理会这些纷争，安静地过日子。 “做梦吧。”秋无意没好气地说，“等你死了，我可以给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 “也可以，能被你亲手埋了的话。”那不就是自己的未亡人，霍意想着竟然笑出了声。 “做梦吧！”秋无意恶狠狠地看了眼这人。 沈珏跟唐倦带着两个大麻袋肆无忌惮地走在大街上，这时候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你说这城里，明早起来会不会乱套啊。”城主跟老板娘都失踪。 “那就看我们这位老板娘的背后的人，有多大本事了。”沈珏道。 “那人会不会现在就在城里看着我们。”唐倦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目光之类的。 “不会的。”沈珏肯定地道。 有本事的人都不会亲自出头的，更何况，沈珏有种预感，这人恐怕不只是跟这座城有关系。 想这么多也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回到客栈，还没等沈珏坐下，就被秋无意拽到之前霍意的那个房间去了。 留下唐倦只能无奈地看着这两个麻袋。 “没什么大问题，心情愉悦地养几天就好了。”沈珏装模作样地给霍意切完脉，还专业地擦擦手，“我这有滋养筋脉的药，一日服三次，一次一颗。” 说着递给秋无意一个绿色的小药瓶。 药瓶子仿佛烫手，秋无意片刻就扔给霍意，“给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吃。你这玩意靠不靠谱啊，老沈。” “比你靠谱多了，不信就还给我。”沈珏说着要去拿。 被秋无意挡了回来，“给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沈珏，你是不是人啊。” 霍意收好小瓶子，准备揣怀里，沈珏手快得不行，一把抢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霍门主吃药，没人看着是不行的，就他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吃药方式，还是别浪费我的药了。” “行了，给我吧。”秋无意不情不愿地接过药瓶。 霍意趁着空隙朝沈珏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沈珏也不是要帮他撒谎，是他们确实需要一个能黏在一起的契机，剩下的就看霍意自己的了。 “话说，除了城主，你还把谁绑了？”想起那两个麻袋，沈珏就头疼。 “新娘子啊，我敲晕城主，她非要上来纠缠，就只能把她一块敲晕了呗。”秋无意理直气壮，“再说你也没说不能把她逮回来啊。” 沈珏无话可说，说得真对，秋老二这种，大概只能霍意是真的觉得他可爱吧。 “不过这个新娘子也是老熟人啊。”秋无意一点也不在意沈珏无奈的表情，“老沈你应该也认识。” “谁啊？”沈珏有了点兴趣。 “夜牡丹啊。”秋无意道。 “你说谁？”沈珏这么淡定的人都提高了音调，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秋无意吓了一跳，“夜，夜牡丹啊。”这么激动干什么，还以为是你走失多年的亲戚，秋无意在心里吐槽。 这怎么可能。 沈珏呆愣了片刻，夜牡丹死在他眼前，在三天前的婚宴上。 他亲自查验的。 “我去看看。”留下这一句话后，沈珏人就没影了。 秋无意劫后余生般地拍着胸口，“吓死老子，还以为他会问关于首徒的事呢。” 霍意被他这小动作可爱到了，“怕他干什么，他又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况且，你不是早就脱离黑楼了，怎么还这么怕。”霍意笑着帮他整理了下，两鬓的头发。 是啊，秋无意的眼睛里满是悲伤，他已经脱离黑楼很久了！ 甚至没能在沈珏蒙难的时候赶回去。 霍意知他想起来那些不愉快的事。 “对不起。”秋无意脱离黑楼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对此，霍意无比愧疚，也无比庆幸，如果不是离开了，估计秋无意也就跟黑楼一起付之一炬了吧。 “走吧，看看沈珏他们审出什么来了。”霍意提议。 “你说，首徒要是看到老沈的另外一面，还会不会” “会。”霍意很肯定地说。 “你怎么这么确定，首徒可是在盛阳山长大的，骨子里那些所谓正义公平是不会轻易就抹去的。”这也是秋无意一直不愿意看见他们在一起的原因，“我们终究是活在地狱里的人，还是不要轻易地见阳光了。”这世间很美好，可不适合他们这样的恶鬼。 “要不要打个赌。”霍意笑着问他。 “赌什么？”秋无意冷眼瞪他。 “赌你担忧的事不会发生，唐倦，比你想得要有担当，而且他对沈珏的感情也比你想得深得多。”霍意看人的眼光一向不行。 “好，跟你赌，如果你输了怎么办。”秋无意对这点还是很自信的。 “我不会输的。”霍意确实经常看走眼，不过他赌运一直不错，“如果我真的输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果我赢了呢。”霍意的目光盯着秋无意的时候，像狼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你想怎样？”秋无意被他看得不舒服。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无条件地答应我一个要求。”霍意收回目光，“当然只限于我俩之间，绝对不会牵扯到别人。” “成交。”秋无意爽快地道。 第117章 轮回城四十二 刑讯逼供 唐倦正悠闲地看着这两个麻袋，反正也不会跑。 脑子里想的全是沈珏，他真的亲了沈珏，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赖在他身边了，一想到这个，嘴角就压不下去，而且，沈珏对他的态度要比他想得好上太多，没拿气刃砍他，没给他下毒，也没不理他。 他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之前早就该说清楚，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之后就要让沈珏知道自己不是闹着玩，要习惯自己在身边，他要走温水煮青蛙的路线。 正畅想未来的时候，沈珏一阵风似的飞奔进来。 唐倦都没来得及问出了什么事，沈珏已经一把扯开了套着两个人的麻袋。 正如秋无意所说，一个是思克日，另一个赫然是夜牡丹。 “她，不是死了吗。”唐倦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沈珏沉着下来，看着昏迷不醒的两人，伸手探过夜牡丹的脉息，活的。上次也是他亲手验的，活人死人他还是分得清的。 手指划过女人的脸与脖颈的交界处，如果易容，这个位置是最容易暴露的。 没有，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夜牡丹。 沈珏揣着手，不言语。 “是本人？”得到沈珏点头后，唐倦夜百思不得其解，“那那天的那个。” “应该也是本人。”沈珏仔细回忆那天的细节，唯一一个吊诡之处就是夜牡丹好似很着急地去寻死，他就得最后一眼看见她的尸体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把人弄醒。”沈珏冷着脸坐在一旁心安理得指使着唐倦。 一盆冷水均匀地泼在两个人脸上。 只是敲晕了，冷水一泼，城主很快醒了过来。 眼睛上蒙着黑手帕，他先是茫然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绑住了，用力地挣扎了两下，绳子死紧，想开口，嘴里也堵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声。 唐倦提着他后颈，把他扔在沈珏脚边。 沈珏安逸地坐在桌旁喝茶，滚烫的茶水依旧暖不起沈珏的声音。 “你蒙眼睛的这块手帕，是你的九儿姑娘的。”原本用来给霍意用了，被秋无意从小楼捡回来的。 城主听后全身一震，他使劲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沈珏淡淡的叹息声飘进他耳中。 “你猜她现在在哪？”语调慢悠悠的，跟闲聊没什么区别，“她的肩膀脚踝各中了我一记气刃，估计已经打透了吧！”沈珏带着笑意说。 城主没什么表示，不过过度起伏的胸膛，还是出卖了他现在拼命压抑的愤怒。 “我跟你们，并没有仇怨，误入此地而已，如果你能带我们出去，我也没什么兴趣扒出你们之前的事情。”沈珏和颜悦色地跟人打商量，“如果你同意，就点个头。” 被绑成粽子的人，迅速点点头。 沈珏跟唐倦对视一眼，一个眼神，唐倦过去解开了他嘴里的布。 “沈楼主，并不是我不愿意放你们走，是真的出不去。”城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堵死了所有人的希望。 “你们把九儿还给我，或许合我们二人之力，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城主言辞恳切，“我们本来就没想过要出去，怎么会留着出去的路呢。” 呵呵，沈珏冷笑，“城主怎么知道是我。”眼睛又看不见，猜得这么准。 “除了你们，这城里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把我给绑了。”城主老实地回答，“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帮我把九儿找回来，我们给你想办法。我也不想你们留在这。” “哦？”沈珏失望地摇摇头，“真遗憾啊，城主大人，你应该继续装下去的。”可惜了。 城主恳切的脸迅速变得冷漠。 “从装疯到装傻，您可真是一点都不老实啊。”沈珏慢条斯理地道。 这人的疯竟是装的吗，唐倦心惊。 不说话的城主，隔着黑色手帕朝着沈珏的方向‘张望’过去。 “是不是在想，此刻应该承认了自己是装的，来跟我们谈条件，还是硬着头皮装到底，反正我们也拿你没辙，对吧！”沈珏站在他的角度上沉思了一会，“我要是你，我就把知道的都说了，毕竟沈不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应该没有人想知道沈不然疯起来会做什么吧！” “可惜你不是我。”城主的声音恢复得跟脸色一样冷。 哈哈哈，沈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是很久没遇见这么蠢的人了。” 他从衣袖间摸出一把很窄的柳叶刀，这是从霍意身上摸来的。 沈珏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前拽了一步。 嘎吱的声响，吓得思克日抖了一下。 “你大概不清楚，我们黑楼呢，也是有刑堂的。”沈珏活动了下手指，锋利的柳叶刀在他灵活的手指间不停地穿梭，“可是刑堂的师傅们手艺不行，往往这刑罚还没结束呢，人就死了。”沈珏遗憾地摇摇头，“后来我就亲自上任，你猜怎么着，整套的刑罚从我手底下走两遍，就算这个人变成一摊烂肉，那也得清醒地喘着气。” 他说话的语气凉凉的，缓缓的，娓娓道来，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喜悦跟兴奋，听得城主忍不住地发抖，浑身冷汗直冒。 沈珏假装不经意地去瞄一旁的唐倦，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有没有信了自己说的这番话。 “别害怕啊，我这手呢，有数得很，你肯定不会死。” 门外传来两声附和的笑声，秋无意到了，他推门而入，“你放心，老沈说不会死，那就一定不会死啊。”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路过思克日带起来的风吓得思克日连连蠕动好几下。 “嘁，胆小鬼。”秋无意嘲笑得很大声。 霍意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不喜欢太过血腥的画面，只是瞥了一眼沈珏手里的刀，“用完了记得洗干净。” 嗯呢，沈珏不走心地点点头。 “城主啊，你看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怎么也得留下个真名吧。”沈珏微笑着问。 “思克日，你不是知道，啊～”话没说完，就忍不住惨叫出声。 沈珏利落地捏住他被绑的手指，锋利的刀刃从食指侧面切进去，正好卡在第二关节的地方。 切个口没什么可嚎叫的，可怕的是刀尖不断地在皮肉里剜找，顺着指关节的缝隙，用巧劲一翘，皮肉里的关节就被卸下来了。 这种痛，大概没经历的人是真的体会不了的。 沈珏的速度很快，手很轻巧，还专心，城主的嚎叫声丝毫不影响他的专注程度，很快第二节指骨就被完整地拆了出来。 思克日已经因为疼痛在沈珏手底下扭成了麻花，绳子快勒进了肉里，他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地被人捏住，逃脱不了。 “我说城主啊，你这骨质可不太好啊，平时还得多锻炼啊。”沈珏笑得如沐春风，把那一小块指骨放到思克日面前。 “人的手呢，有二十七块骨头，两只就是五十四块，等我拆完，可以数数看，有没有拆丢了。”沈珏饶有兴趣地看着食指已经塌下去的皮肤，“不过先说好啊，拆下去我可是装不上的。” “所以城主到底叫什么啊！”沈珏笑眯眯地边问边动手，这次整根食指上的骨头都拆下来了。 秋无意蹲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眼神还时不时地给到唐倦。 唐倦看得眉头直皱，几次想张口都咽了回去。 秋无意的嫌弃之情早就在心底蔓延了，这才哪到哪啊，就看不下去了。 他冷哼一声，“首徒你看不下去可以出去跟霍意做伴，别搞得这副逼良为娼的模样。” 唐倦的注意力都在沈珏手上，听着思克日的惨叫声，会觉得这得是多血腥的画面，实际上完全不会，血出得并不多，甚至还有点赏心悦目，沈珏现在倒是像个专注的大夫了，眼神心思都在手里的活上。 偶尔还柔声细语地说着，别乱动之类的话。 “我们呢，不像你们正道人士，都是劝人向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好人，我们啊只会刑讯逼供，怎么样，吓着了吧！”秋无意就是故意挖苦他的，“受不了赶紧走啊，没人拦着你。” “嗯，确实看不下去。”唐倦长叹一口气，不理会秋无意的挖苦，起身走向门外。 “呵，霍门主，看见了吧！”秋无意得意地一挑眉，就这样的，还说心悦老沈，一边玩去吧。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唐倦就转回来了，手上提着个小罐子。 “你干吗？”秋无意冷眼看他。 “刑讯逼供啊。”唐倦说得面无表情，凑过去蹲在沈珏身旁，从罐子里捏出几粒盐来，挑开思克日塌掉的手指，就倒了上去。 啊～思克日的惨叫声瞬间提高一个度。 沈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动作，表情上看不出悲喜。 “把骨头剃干净，再用盐腌一下，就能炖出特别好吃的脱骨凤爪。”唐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珏。 “冉宇以前炖给我吃过，他剔骨的手法跟你一样专业。”唐倦歪着头，手一抖，又撒了几粒盐上去。 这特么能一样吗？秋无意在心里呐喊。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唐倦还有当变态的潜质的。 第118章 轮回城四十三 城规 一只手没拆完，人已经疼晕过去两次了。 沈珏失望地靠坐回椅子里，染了血的刀尖隔空在还昏着的夜牡丹身上比量着，“再醒不过来，就只能亲自上手给你醒醒神了。”手腕用力，刀将要飞出的瞬间，装昏的夜牡丹陡然睁开眼睛。 “沈楼主就不能放我一马吗。”她叹气把目光从思克日的手上移开，“我知道不多，都告诉你，只求能活一条命。”落到沈不然这个活阎王手里，留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那得看看，你能吐出几根象牙来了。”沈珏凉薄的眼神把她上下看个遍，“你这种假死的功夫是从哪学的。” 夜牡丹垂下头，很小声地说，“跟你学的。”眼看着沈珏冷了脸，连忙补充，“我，我偷学的。” “就十几年前，我跟踪你，在盛阳山后的崖洞口，你不是放了几张内功心法吗，我就，就拿走了。”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几页纸写的竟然是这么个没什么大用的闭气心法，还以为是沈楼主的绝世武功呢。 唐倦敏锐地捕捉到了盛阳山几个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珏，内心的欣喜已经快控制不住了，沈珏曾经去过盛阳山，听夜牡丹的意思，还是在后山崖洞。 探究的眼神在沈珏身上瞄来瞄去，他去那干什么，还放心法在那，难不成，他是去偷偷看自己的，唐倦觉得真相了，他不放心，不知道自己回到盛阳过得好不好，偷偷去看过自己，那么那次在自己房间里的沈不然，是不是，也是去看自己的，这么一想，嘴角无限向上翘。 沈珏原来这么在乎自己的么，为什么现在他才发现。 任他怎么用眼神骚扰，沈珏依旧八风不动的模样，一点波澜都不起。 唐倦猜得一点都没错，那年沈珏自创了这套心法之后，就苦思冥想怎么才能顺其自然地交到唐倦手上。 看了大多话本的沈楼主最终想到一个绝妙的计划，把心法写下来，做旧，然后放到盛阳山的隐秘处，再引导唐倦去找出来，还特意在开头写上了赠与有缘人。 等他放好后，还亲自演示了一遍，结果再回到崖洞，发现心法不见了，还以为是被这盛阳山的弟子捡走了。 现在想想真也是够无聊，沈珏不想承认自己干过这种事，“说说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偏偏有人不长眼，“我说老沈，你没事去盛阳山干啥？” “去给你找块风水宝地。”沈珏不快地冷哼道。 秋无意麻利闭嘴，再看看笑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的唐倦，他反过味来了，去盛阳山能干嘛，看唐倦呗，老沈你个不值钱的玩意。 “我跟薛郎被梨花派的掌门追杀，中途我不慎受伤，被围攻，有人说只要我们答应他一个条件，就可以救我们。” “条件是要入城。”沈珏大概猜到了。 “是。”夜牡丹惨笑一下，“我们得救了，却告诉我们，我们俩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跟他走，而且永远都不能再回来。” “救你们的是谁？”沈珏问。 夜牡丹摇头，“我不知道，她蒙着面，只知道是个女人，她应该有很多的钱财，手下有很多高手，梨花派掌门不是她的对手。声音很苍老。” 江湖上，貌似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唐倦在心里盘算。 “之后呢？你就乖乖地待在城里了？”这也不太符合夜牡丹的性格啊。 “我进了城，当然不愿意就这么待在这，可是我的薛郎还在他们手上，如果我不听话，他们就会杀了他，如果我企图逃跑，他们就会打断他的腿，如果我寻死，他们就会把薛郎也送下来陪我。”夜牡丹也不是个轻易就会被威胁的人。 “跟我同一时间来的小姑娘，头天晚上逃跑被抓了，第二天就送来了她爹娘的，两双腿。”夜牡丹无法形容那一瞬间她的胆寒，只能悄悄地按捺住想要逃走的心思，静观其变。 “这里的人，都是有所求或者有重要的人在外面，一些人是为了钱，一些人是为了命。”夜牡丹苦笑，“一般的威胁是告诉你，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杀了你，这里的威胁是，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收回你最在意的东西。”什么最可怕，得到之后又失去。 他给了你最想要的，然后把你控制在他的股掌之中。 “我的前半辈子，只有一个在乎的人，为了他，我愿意在这扮演一个在新婚之夜的新娘。更何况，没有威胁，靠她自己大概也是走不出这里的。”她三天就拥有一个成婚仪式，却永远也见不到心爱之人了。 “其实还要感谢沈楼主的那套心法。”如果没有这个装死的本事，她大概要跟其他人一样，被安排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假装去过规定好的日子，不能有一句多余的话，不能有一个多余的眼神，不然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世界上。 第119章 轮回城四十四 城规二 “在这城里，控制你们的到底是城主，还是这客栈的老板娘？”唐倦一直不解这个问题。 “管我们的，是老板娘，我从没在婚仪以外的场合见过城主。”她转头看了眼还在昏迷的人，“今天是第一次。” “他们是怎么辨别谁违反了城里的规定？”沈珏想起地下的那些孔洞。 “沈楼主发现了吗，这城里没有单独的一个人，都是看上去温馨又和谐的一家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监视彼此的存在。”老板娘真的很懂得怎么操控人。 “如果你能发现跟你朝夕相处的人做了什么违反城规的行为，就举报他，如果你举报成功够了一定的次数，就可以跟老板娘兑换一条你最在意的人的消息。”很诱人吧，也很可怕。 “每家每户的屋子里都有一个可以投递信笺的小孔，发现你身边有人违规，就写上去，在黄昏之前投进去就好。” 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只有不断地抓到别人的错处，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一点东西，当然，你也可以不愿意，最多也就是个死，顺道连累着你最在乎的人一起去死。 不要说你孑然一身，没有在意的人，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成为他们的目标，并且入城的。 可以想象，如果有人站在即将饿死的一家人面前，说，你跟我走并且听我的话，我会让你的妻子孩子一辈子吃得饱穿得暖，有钱花，你会不会同意，你会，就被套入这个无限循环的城中。 如果你选择不会， 他们就会杀掉你跟你身边的人，来保证他们的信息不被泄露。 屋里静悄悄的，很久，秋无意才唾骂一句，真够阴险的，比他们黑楼还不要脸。 沈珏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指关节，“唐倦，你可在江湖上听到过有关这种事的风闻？” 唐倦摇头，如果有他不会不记得。 “那就奇怪了。”沈珏沉思着。 想要做这样的事，从筛选人，到去实施，都需要大量的人手跟财力支持，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现在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都没传出来，只能说这不是个人能做到的。 “有什么样的门派或者组织能做到吗？”沈珏问唐倦跟霍意，他不在江湖许久，对这些新起的势力都不清楚。 唐倦跟门口的霍意都默默摇头。 “要是黑楼还在，以你的本事，或许可以一试。”霍意面色严峻地说，半晌才想起来以前撒过得谎，“哦，是以你弟弟的本事，抱歉。”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惹得秋无意控制不住地想笑，要不是沈珏飞过来的眼刀，他就笑出声了。 沈珏暗自叹气，他就没有一个不添乱的朋友吗？一个都没有吗？ “黑楼不在了？”夜牡丹难以置信地望向沈珏。 “嗯，不在了，沈不然已经死了。”沈珏面无表情。 夜牡丹颤抖着手指着他说，“那你是？” 呵，沈珏冷笑，“我是他哥哥，双胞胎。” “不是同父异母吗？”唐倦提醒道。 …… 哈哈哈哈哈，秋无意发出无情爆笑。 沈珏不是故意的，他的话大多是想起来什么说什么，不走心也不走脑子。 眼看着沈珏眼神越来越阴沉，唐倦只能自己找补，“哦，那我记错了，抱歉。” 这还怎么继续。 沈珏木着一张脸，“还有什么？”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角色，知道得有限。”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还不是三天一次的婚仪，是七天，后来发生了一场暴动，有一些人联合在一起想要杀了城主跟老板娘以图逃出这里，那天，这城里大半的人都被杀光了，我也差点被杀，还是装死逃过一劫，本来已经被丢到乱葬岗里了，结果我爬出来的时候，被老板娘逮到了，她发现了我会这种独特的心法，就把我抓去专门做她的替身，婚仪也从七天改成了三天一次。” “你住的地方在哪？”沈珏问，依照她所说，那也应该有个监视她的人才对。 “我没有住的地方。”夜牡丹苦笑，“我‘死’了之后，会被老板娘拖回到城主府的地下室，锁起来，一直到三天后再次需要我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 就是因为没人监视，她上次才跟沈珏说话。 “除了城门口酒楼的店小二，还有谁是老板娘的帮手？”要做这么多工作，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忙得过来的，城主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帮她干活的角色。 “我只知道这一个，就是城门口那家酒楼的小二。”夜牡丹因为自己知道的信息已经被沈珏点破而懊恼。 唐倦却醍醐灌顶，是他啊，怪不得，就是这个小二给他们指引的这家客栈。 只知道一个，看来还有别人啊。 “城主知道得更多，你可以从他口中撬出来。”夜牡丹扫一眼手已经废掉了的城主，“如果你们能找出出路的话，能不能把我也带出去。”她已经十年没见到她的薛郎了，“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老板娘叫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她就在经营这家客栈了，我们都叫她老板娘，城主喊她小九。” 第120章 轮回城四十五 到底谁是疯子 漆黑的隧道宛如没有尽头，一个娇小的女子靠坐在地上，略显粗重的呼吸，周身散落的血迹，都表示她受伤不轻。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执着地望着视线里隧道的转弯处。 “姑娘。”酒楼小二，还是那一身跑堂的装扮，从隧道的转弯处快速跑了过来。 坐着的女子正是被沈珏打伤逃跑的老板娘，她寄予希望地去看小二的双手。 两手空空。 眼睛里带着希望的火光慢慢退尽，只剩与这隧道不相上下的黑暗。 “是不是快要天亮了。”她声音沙哑，唇上染着干涸的血液。 “马上就天亮了，姑娘，我们要早做决策。”小二眼睛闪过一丝心疼，更多的是慌张跟焦急。 老板娘吃力地扶着洞壁站起来，她一动，脚踝肩膀上被气刃穿透的地方就有血涌上来，失血过多使她脸色更加苍白。 小二想伸手去扶一把，又不敢。 甚至还默默地退后一步。 “怕什么，大不了就都困死在这个城里，大家都跑不了，哈哈哈哈。”老板娘绝望的脸上闪过阴狠，“就算是死，也要先把那几个讨人厌的苍蝇送下去。” “我们再等等，姑娘，万一是神君大人有事耽搁了呢。”小二劝说着，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已经三个时辰了，没消息的意思，就是我们被她放弃了，你不懂吗。”想把她当成弃子，想得真简单。她冷眼看向小二，这男人一副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样子，真让她反感。 不过现下能用的人也只有他了。 老板娘艰难地朝着小二走一步，“荣光。”她嘶哑的声音带着魅惑，这个女人特别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我需要你，你帮帮我吧。”她轻微地喘着气，把身体慢慢贴近男人。 她还记得我的名字，叫荣光的男人，只觉得这两个字里带着苦涩。 不允许他多想，带着血腥味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一触即发的干柴烈火，能瞬间燃成灰烬。 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响彻黎明前夕。 这声音，别说住在客栈里， 方圆二里之内，没有听不见的。 “着嗓子，真能喊，应该送去学戏。”沈珏还有闲情逸致评价人家的嗓音，手里倒是没闲着，拆完了左手拆右手，拆完了左腿准备拆右腿。 “你别侮辱唱戏的。”秋无意不干了，“他这样的真还没人愿意要，太丑。”你当人家什么玩意都收啊。 “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懂不懂。”两人准备开始抬杠。 “我…我说，求求你们。”城主有气无力地哀求，看着已经只剩下空空皮囊的小腿，恐惧慢慢爬上心头，他的手已经没有了，这个谈笑风生的男人摆弄着手里的柳叶刀，准备对另外一条腿动手。被拆下来的骨头依照沈珏之前说的，在他面前拼成原来的样子。 他被这么折磨，除了疼得昏过去，竟然没有一点濒死的感觉，连血都没流多少。 沈珏在这方面，的确是技艺娴熟。 “你说什么啊？”沈珏无辜地看着他笑，“我都没问呢，你想说什么？” “都说，都说。”鼻涕眼泪还有血糊了一脸的城主，忙不迭地点头，他真的受不了，沈珏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在他左边脸颊上戳了个洞，用一小节骨头把上下牙钉在了一起，导致他现在牙齿根本合不严，想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内力早就被秋无意给封住了。 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沈珏勾了下唇，大发慈悲地把刀扔给秋无意，“行吧，想好了再说，不然我就不想听了。”他没骨头似的窝回椅子上。 “我…我叫雅格桑。”城主低下头口中念着这个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名字。 “思克日的叔叔？”沈珏知道这个名字，“怪不得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因为城主的位置？这么说起来的话，很多年前委托黑楼灭了达隆的，就是你吧。”他还记得那个雇主付银票的时候，手上戴着个桑字的戒指。 雅格桑想要挪动一下，手脚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颤抖，“我，达隆城主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十几年过去了，他终于能说出这句话了。 “坐不上城主之位就把全族人都杀了？”沈珏挑眉，凉薄地看着他，“你可比我狠多了，雅格城主。” 想起这些往事，雅格桑的心中就想有一团怎么也烧不完的复仇之火，“是思克日使诡计把本该是我的王位抢走了，而那些口口声声说拥护我的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临阵倒戈，死何足惜。”他咆哮着，口出的血沫喷出好远。 沈珏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没兴趣知道你们那些陈年恩怨，你的九儿姑娘是个什么东西？” “她是思克日的未婚妻，闵闵，思克日抛弃了她。”雅格桑低声说，“因为他看上了中原的小九姑娘，这种连未婚妻都能抛弃的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所以你们两个一拍即合，要杀了所有的达隆人报复？”唐倦忍不住出声，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那是你们不知道我们遭遇了什么，思克日为了赶走我，赶走闵闵，污蔑我们私通。而那些人，明知道闵闵跟我是冤枉的，竟无一人替我们说话。”雅格桑想起这些仇恨，仿佛手上的伤都不疼了。 “我跟闵闵成了罪人。”在达隆，私通是要被处以火刑的。 “可是思克日这个混账还想着闵闵身上藏着的宝库，之前他拉拢民众，跟你们的朝廷建交，用的钱财都是闵闵出的。他想要钱财，又不肯娶闵闵。干脆毁了她。” “我跟闵闵拼死逃出来，为了躲避追杀，才来到中原，闵闵取出了宝库里的财宝，我们才去找了黑楼，来报仇。” “我并没有真的想要达隆灭亡，当年我逃出来，也是有一些人跟着的，于是我找了现在的这个地方，重建达隆，休养生息，我相信很多年后，我们达隆一脉，一定会在此繁荣昌盛的。而且这些都是达隆最善良的血脉，我们的后代也会是良善充满爱的。”雅格桑的神情有些痴迷，这本来是他理想中的乐土。 “可我没想到，闵闵她疯了。” 亲眼见过雅格桑疯癫画面的沈珏皱着眉听他讲故事，“你说她疯了？” “她开始分不清时日跟真假，时间在她的世界里是错乱的。”面露悲伤的雅格桑显现出低低的哭腔。 “她先是杀了我带来的那些人，没杀我是因为她把我当成思克日，沉浸在思克日即将要迎娶她的梦境里。”雅格桑悲伤地看着自己只剩软皮的两只手，“如果不顺着她，她就会发狂杀人，她执着于跟思克日成婚这件事，这座城也从我想象的世外桃源变成了地狱。”说着说着，忍不住涕泪横流。 “我，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啊！”他们都是因为相信他，能带着大家创造新家园才跟着来的，“可我没办法苛责闵闵，她也是个可怜人。” 号啕大哭的雅格桑，连一点沈珏的同情都没换来。 “这城里的阵法是很奇门遁甲之术。”沈珏淡淡地说，“从哪学来的？” 雅格桑还在鼻涕眼泪横飞地痛哭，余光中看见沈珏不耐烦地拾起那把柳叶刀，立马恢复了能好好说话的状态。 “是，是一位仙女姐姐送给我的。” 看着他这张脸，腼腆地说出神仙姐姐几个字，秋无意都快忍不住吐了，“什么神仙姐姐，你特么好好说。” “十几年前了，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小姑娘，用这阵法图跟我换了很多桑烟花的种子。”他支支吾吾地说，桑烟花在达隆开得到处都是，种子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雅格桑为何这么心虚。 “要的是金色桑烟花的种子。”十万支桑烟花里才出一支金色的。 沈珏目光微冷，“这姑娘长什么样子？” “已经，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十几年了。 “只记得她好漂亮，腰上，她腰上好像纹着一只蝴蝶。”雅格桑激动地说，达隆姑娘的衣服火辣大胆，那姑娘入乡随俗地穿着一件他们当地的衣裳，披风下若隐若现的后腰上，纹着一只张开翅膀的漂亮蝴蝶。 第121章 轮回城四十六 老板娘是男的? 沈珏仿佛入定了一般，半天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唐倦悄悄拽一下沈珏的袖子，蹲下来去看沈珏的表情。 他对这个后腰有蝴蝶纹身的女子有印象，上次在客栈时，被沈珏杀掉的客栈老板就提起过这样的一个姑娘。 所以，这女子沈珏一定认识。 沈珏笑着摇头表示没事。 “雅格城主说老板娘才是疯子，那你为何装疯卖傻呢。”沈珏收拾好那一点泄露出来的失态，又把柳叶刀拎起来了。 “别，别动手。”雅格桑吓得浑身颤抖，眼睛一直盯着沈珏手上的刀，“她要我假扮思克日，跟她成婚，却在新婚之夜发疯。” 雅格桑回忆着他第一次跟闵闵大婚之后的样子，女人突然跟你疯了一样地想要掐死他，迫不得已开始反击，当他也掐住闵闵的脖子时，女人笑了，她得意且满足地露出笑容，她说，对，掐死我，就应该掐死我，这样就不会跟闵闵抢城主哥哥了。 从那之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女人开始执着结婚的游戏，对于反对她的人，就地格杀，城主府后面那片地的尸体也越积越多。 她一边假装自己是小九姑娘，沉浸在跟心爱的人成婚的幸福里，又想看他爱的人亲手杀死小九，痛快又解恨。 城里的姑娘几乎都被她抓来当作替身，死在她的成婚夜，渐渐地，没有人来维持这场荒谬游戏的恐慌感让她更加疯狂。 终于在所有人死光之前，她想起了一个或许能帮她的人。 雅格桑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从那天起，总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城里，闵闵终于可以大显身手地演排出她最想看到的场面。 与之同时，雅格桑也逐渐沦落成一个这场戏里的‘特殊演员’，他在城里彻底失去了决策权，只有在平时端坐在那张他梦寐以求的王座上时，才会觉得开心，尽管，他从来都不曾是达隆的王。 “之前被思克日囚禁，为了逃出来，闵闵练了他们部落的禁术，她疯了以后，这门邪功更是走火入魔，刚开始每七天就需要与一名精壮男子交合，来平息走火入魔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之后，就变成了三天，每次与之交合的男子，都会，都会死去。” 雅格桑痛心不已，那个曾经那么美丽善良的姑娘，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可我不能阻止她，我不能看着她因为走火入魔而死。”人总是亲疏有别的，跟闵闵相比，那些人的性命他无法顾及。 “嘁。这么说，你还是被逼无奈的好人了呗。”秋无意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沈珏把玩着手上的刀，抬抬下巴，问缩在一旁当鹌鹑的夜牡丹，“给你个机会，他说的是真的吗？” 夜牡丹缩着脖子，“我，我不知道。” “那你觉着，他跟老板娘，谁更像疯子？”沈珏眯着眼睛，危险地注视着她。 夜牡丹被沈珏释放出来的威压震慑得不敢说话，这么看起来，你比较像疯子，不过这话她是啊万万不敢说的。 “我，看不出来。” 沈珏不满意地摇摇头，“看不出来眼睛就别要了。”说着手里的刀冷不防地直取夜牡丹的眼睛，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别说夜牡丹了，连唐倦都没反应过来。 “啊！”惊声尖叫。 “老板娘是个男的，城主是知道的。”夜牡丹这辈子语速没这么快过。 刀锋堪堪停在夜牡丹的眼皮上，夜牡丹已经感受到了刀锋散发出来的寒意。 沈珏的手很稳，夜牡丹鲜嫩的皮肤连一点皮都没破。 “逗你玩的。”沈珏满意地笑笑，好听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在夜牡丹耳边响起。 玩你个头！夜牡丹大气不敢喘，吓得都不敢发抖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沈珏坐回去，悠闲地喝了口茶。 “老板娘，根本就是个男的。”夜牡丹无视雅格桑投过来想要杀死她的眼神，“有次我偷听到，城主跟老板娘说话，那声音，根本就是个男的，还有，老板娘每次行房之后，都会把人杀掉，就是不想让这个秘密被人知道。” 夜牡丹也不管了，现在先保住眼睛要紧，“我用薛郎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她举着手，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 第122章 轮回城四十七 沉睡的城 妩媚妖娆散发着女性魅力的老板娘，竟然是个男人。 沈珏唐倦跟秋无意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霍门主。 霍意：“干嘛？” 这里唯一跟老板娘有亲密接触的，就是霍门主了，不问你问谁。 “我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但我没在他的脖子上看到喉结。” “我真没撒谎。”夜牡丹继续发誓。 沈珏转头看向雅格桑，“雅格城主怎么说。” “闵闵。”雅格桑只是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抓到扒光看看不就行了。”秋无意的想法简单粗暴。 “不行。”霍意第一个反对，谁家好人扒人家姑娘衣服啊，就算是男的也不行。 “闵闵，她，也算不得男子了。”雅格桑难过地闭上眼睛。 什么叫也算不得，也就是说老板娘以前确实是男子，沈珏思量着这句话。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雅格桑看沈珏已经拿刀过来了，急急忙的喊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小时候到达隆的时候就是以女子的身份，我是真的不知道…” 什么人会从小就掩盖性别，送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 这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沈珏捏着发胀的眉心，转头看向外面。 “天亮了。”唐倦轻声说。 “有些不对劲。”霍意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往常这个时候，客栈里街上早就开始人来人往，虽说现在知道了这些人都是按照固定情形走的提线木偶，今天却安静得连木偶都没了。 整个客栈静悄悄的，街上空无一人，阳光照在空荡荡的街上，宛如一座死城。 “人都哪去了？”秋无意最先跑到楼下去查探。 沈珏看向缩在地上的两个人，夜牡丹把头摇成拨浪鼓，她真的不知道，这些年除了陪着城主演戏就是被锁在地下，她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沈珏笑笑，没理她，转头问雅格桑，“雅格城主这眼神，想必肯定是清楚的。” “闵闵，闵闵马上就回来了。”他眼底突然涌出一种疯狂，“沈楼主，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哈哈哈哈。”雅格桑癫狂地笑道，“我就知道，闵闵不会放过你们的。” 沈珏现在看见他就牙疼，“杀了我们又能怎么样，你也已经是废人了啊，以后的城主梦恐怕是没人陪你演了。” 果然这话，成功让雅格桑破防，他瞪着已经残废的两只手 ，“沈不然，不得好死。”他怨毒的眼睛快要滴出血来。 呵呵，沈珏轻笑，弯下腰嘴唇轻启：“沈不然是被烧死的，确实也算不上好死。”他笑靥如花，好像说的事真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身后的唐倦心忽然就疼了起来，黑楼起火时，他就在现场，火大到人根本无法靠近，他不敢想沈珏在火海里挣扎着活下来的画面。这个人啊，当时是不是也绝望过，有没有人去救他，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看得沈珏脊背发紧，他都忘了还有这孩子这档子事呢。 也不知道到底抽的什么疯，现在是没空顾得上他。 “我出去看看，你看好这两人。”沈珏路过唐倦的时候嘱咐道。 嗯，唐倦重重点头，眼神一直跟着沈珏直到看不见，才转头盯着屋里这两个。 “唐少侠。”夜牡丹讨好地笑笑，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四人里唐倦是最好说话的，“唐少侠可是唐家的小公子，盛阳山的胡渊鹏可是你的师父？” 唐倦心里惦记着沈珏，没空理她。 “唐小哥哥，我跟盛阳山可是有一些渊源的。”夜牡丹继续凑近乎。 “把嘴闭上，不然割了你舌头。”唐倦把手里的秋裳在她面前晃了晃。 刚才你可没这么凶神恶煞，夜牡丹不解，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再说了，她也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问问江湖上有没有她的薛郎的消息。 客栈除了他们一行人，还住着不少‘客人’。沈珏随意撬开旁边的一个房间。 屋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从呼吸声判断有两个人，沈珏把柳叶刀当成匕首握在手里，摸了进去。 两个人都在，仰面躺在床榻上，面容平静，睡得香甜。 沈珏静立于房间中央，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劲。 放缓脚步，沈珏查探了两人的呼吸，也都正常。 换了个房间，也是如此。 客栈的人都还在熟睡中，看看外面大亮的天光，有意思了。 沈珏转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回来的秋无意跟霍门主。 “所有人都还在睡觉。” “现在这座城，除了我们，估计都没起来。”整座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是醒不来，还是不敢醒来。”沈珏玩味地笑道，“我探他们鼻息时，呼吸，心跳，脉搏都在变化，说明他们清楚地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并因此而紧张。” 能感知外界，那就说明没睡着，那就是沈珏说的第二条，不敢醒过来，或者没接到起床的命令。 “老沈，你有什么想法？”秋无意有点兴奋，“要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先杀光了这些人，就不怕出变故了。 “我没意见啊，你问问霍门主同意吗？”沈珏无所谓地摊手，显然霍意是不可能同意的。 “再说了，秋老二你的善良人设呢，崩塌啦？”他嘲笑地看着秋无意。 这人曾经就为了在霍意面前表现的善良有同情心，非要从黑楼退出，也真是认认真真地当了几年好人，眼盲心瞎的看不懂一个人不爱你跟你是不是个好人没有关系。 秋无意冷笑，“老子就这德行，看不惯就滚呗。” 霍意站在一旁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听你们的。” 呦呵，转性了啊！沈珏笑眯眯地瞅一眼秋无意，“算了吧，少造杀孽，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沈珏凉凉地说，“现在先带着屋里那两根棒槌，换个地方。” 客栈这里人太多，发生什么变故也不好杀出去。 “去哪？”霍意把这城里的地形在脑子里过一遍，也没想出合适的地方。 “走之前还有个人估计要带上。”沈珏笑得神秘，对着空气喊道，“再不出来，我们就只能放弃带上你了。” 第123章 轮回城四十八 兵分两路 这里还有人？ 秋无意跟霍门主对望一眼，他俩一点都没察觉。 “沈楼主，好本事。”一人从旁边的房间里钻出来。 正是刚才沈珏探查过的某个房间里沉睡的人。 这人秋无意还很熟，南青山。 “你怎么？”秋无意很震惊，他跟霍意找过去的时候，这人多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们，就跟不认识一样，“在这儿？”不是说他们不能私自走动。 沈珏悠闲地靠着门框，“他是今早来的，我猜是因为你们都没接到可以清醒的指令，你觉得应该是跟我们这几个人有关，你认为这是个机会，所以你偷偷跑出来想要探听一下，对吧！”沈珏一想就大概明白南青山是怎么想的了。 秋无意去确认他身份的时候，他就认出了秋老二，保险起见，他装作看不见。 出了变故说明秋无意这边有了行动，他才敢出来打探，也不敢贸然地出现，他躲在沈珏审讯的隔壁，装成还没醒的客人。 “沈楼主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客栈的人。”他自认为装得挺好的。 “这不是挺明显的，整间客栈里就你是自己一个人。”沈珏叹气，他到底是怎么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的。 南青山失笑，自作聪明了啊。 “沈楼主，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愿意提供我知道的一切，只求有机会的话，把我带出去。”他话是对着沈珏说的，眼神却一直瞄向秋无意。 秋无意曾经跟他有过接触，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放心，你妻子还活着，还曾经求过我，让我帮忙找找你。”秋无意没忍心说出他妻子因为找他悲痛憔悴的模样。 听到秋无意的话，五大三粗的汉子险些流下泪来，他最惦记的就是妻子，“活着就好。活着就能有再见面的时候。” 有了能重新团聚的盼望，就有了无限的动力。 “以每场婚仪的晚上为界限，子夜时分，城门会开启，只能进不能出。” “如果硬是要出去呢，会发生什么？”沈珏很好奇，既然有门，难道没人试过。 “会死，抓紧机会从城门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地都会在隔天被杀死，人头被挂在城中的旗杆上，无一例外，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敢尝试了。” 为什么只有头？整个尸体分成几块挂上去不是更有震慑力吗。沈珏不解。 除非，尸体上有不能曝光的死因。 “今天为什么你们都在装睡，不敢起来？” “我们每家每户都有一个气孔，气孔口的位置有颗铃铛，每当城门开启这天，太阳升起之前，听到铃声响起，才能开始下一个轮回，准备下一场婚礼，擅自起床行动者，死。”南青山脸色铁青地说。 他就是擅自起床出来的，如果之后铃声正常响起来，他在这里的‘老婆’就可以举报他，从而获得她特别想知道的消息。 秋无意紧皱眉头，“为什么我们住的房间里，没找到这样的铃铛。” “因为你们都是新来的，而且是不请自来的，这种人都是要先留下观察的，如果是老板娘从外边弄进来的，则会直接放到居民区去生活。” 听上去很有组织，很严密。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南青山问，他现在也很紧张，这关系到他能不能脱离这个鬼地方。 “今天不是应该开城门吗？”沈珏笑道，“霍门主带着青山跟夜牡丹先到城外，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吃人的地方。还有唐倦，把他也带走。”沈珏预估，城外应该比接下来的城里安全。 “那我呢？”秋无意问道，“而且，首徒肯走？” “那就由不得他了，你跟我留下，带着我们的好城主恭候他的新娘子。”沈珏眼角划过一抹狠戾。 行吧，秋无意点头。 “霍门主，请务必小心一些。”沈珏又忍不住叮嘱一遍。 霍意有点无奈了，“放心，我肯定会看好唐倦。”霍门主就没有什么话都说出口的习惯，只是深深地望了秋无意一眼。 秋无意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本不想理他，但架不住人家就这么瞪着双‘牛眼’一直看着你啊，只能不耐地摆手道“知道知道，老子命大着呢，肯定不会死你前边。”说完扭头就走，准备去提半残的城主。 回到房间，唐倦看着多出来的一人，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等沈珏跟他说完了安排，“我不同意。”唐倦委屈地看着沈珏。 为什么不让他留下，他的武功比秋无意好，天久剑还在他腰上，他能更好地照应沈珏，“我不会拖你们后腿。” “不是这个原因，你在这，我会分心。”沈珏敲敲自己的额角。 “霍门主那也需要一个人帮把手。”沈珏拽了下唐倦的衣服，把人薅到自己跟前，耳语道，“霍意要专注研究奇门遁甲的破解之法，你要替我看住夜牡丹。” 唐倦心思动了一下，立刻想要去看夜牡丹，还好迅速反应过来忍住了，询问的目光看向沈珏，也想看出是不是沈珏想要支走他儿编的谎言。 不过看也没用，沈珏的谎话，他很少能识破。 想到这又有点气馁。 “没框你。”沈珏先一步道，“而且，我答应你，一定会小心的。”温柔的人总能让人更快相信他。 记吃不记打的唐倦就是这样，只要沈珏温温柔柔跟他说，九成他都是晕乎乎的就信了。 “那，霍门主一破解阵法我就发信号给你，你就赶紧出来。”唐倦攥紧沈珏的手腕。 沈珏垂眸瞅了一眼手腕上的爪子，低笑一声，答应了他。 商量好了一些细节，霍意带着人准备离开。 秋无意提着雅格桑来到南青山说那个旗杆，“哎呀，雅格城主啊，这回得辛苦你了。”说着就把人挂在了旗杆顶端。 今天的太阳特别好，还有微风吹过，雅格就这么飘飘荡荡地挂在这城里最高的地方，他浑浊的眼睛无神地看着远处，两只手都只剩下皮肉，软趴趴地垂在身侧。 他不想承认，最终是他亲手毁了他的家乡。 沈珏站在客栈的屋顶，注视着霍意一行人走向城门口。 唐倦一步三回头，走得很慢，就等着沈珏改变主意，一声呼唤，他就立马撒腿跑回来，可惜，一直到城门口，沈珏都只是在远处看着他。 “行了，别跟望夫石似的。”秋无意挂完人，溜达回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顺了一块饼，掰了一半递给沈珏，“吃不？” “也不怕毒死你。”沈珏吐槽，还是接过来咬了两口，接着吐槽，“真难吃。” 啧，事真多。秋无意瞪他。 “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早就看出来唐倦的心思了，怎么不跟我说。”沈珏想起秋无意几次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 “我说了你会信？”秋无意在他旁边蹲下啃饼子。 “不会。”沈珏否定得那叫一个干脆。 秋无意这个气啊，“那我说来干什么？” “我信不信，跟你说不说有什么关系。”沈珏理直气壮地质问他。 秋无意吐血，真特么的有道理。 唐倦的背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沈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别看了，人都没影了。”秋无意终于啃完了饼，拍拍手起身，“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他知道，把唐倦跟霍意支走是沈珏故意的。 即便霍意唐倦一点也不排斥沈珏这个邪魔歪道的身份，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当着这些正义之士的面去做。 “那就看看这个藏头露尾的老板娘，准备怎么办了。杀光他们，我也不是很介意的。”沈珏笑得残忍，仿佛之前说少造杀孽的不是他似的。 秋无意无语至极，咆哮道，“我特么说的是你准备跟唐倦怎么办！”谁问你那个倒霉老板娘了。 番外之千饮坊篇一 （这是发生在十年前的故事） 初春的河岸，冰冻刚刚开始化开一点点，春风吹起来并没有觉得很暖和，沈不然穿着单薄的嫩青色衣裳，蹲在河边，狠狠地喝了几口河水。 喝完抹了把嘴，在附近随便找了棵树窜上去睡觉。 这时候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枝条，绿色还没发出来，沈不然在树上倚着，就特别明显。 他是故意的。 在等人。 吹着冷风在树上睡了一个时辰，远处才姗姗来迟一个身影。 “你怎么才来啊，老霍。”沈不然从树上跳下来。 霍意顿了下脚步，自己还离着老远呢，这人真的敏锐。 “我得避开人。”霍意有点不耐烦，他这个门主当了几年，还是不能很好地适应这种干什么都有人跟着的感受。 不像沈不然，面具一摘，想去哪去哪。 “嘁，认识我是多见不得人，还得躲躲藏藏的。”沈不然不满地嘟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跟门里的人说他去跟黑楼楼主出去玩吧，那他们柳叶门就不用混了。 看霍意一脸为难，沈不然更不爽了，“就这样，还敢肖想我姐姐，就算我姐姐同意，到时候你敢娶吗？”说起这事沈不然就心烦。这人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姐姐，他沈不然的姐夫，可不是好当的。 “又没有人知道你沈不然有个姐姐，再说，到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把门主之位交给别人了，愿意娶谁就娶谁。”霍意振振有词，不语还没答应他呢，也不着急，“还是先把神仙饮搞到手吧，等不语的身体好了再说。” 沈不语体弱，是早年遭了一系列的罪留下的毛病，这些年，沈不然搜罗各种天材地宝让习药药给她养着，还是治好了这样那样又犯了，按下葫芦浮起瓢，整日病病恹恹，也不见好。 听说神仙饮能百病全消。 就是太难买，黑楼楼主加上柳叶门门主，黑白两道都凑齐了，也没搞来。 心疼姐姐的沈不然，一拍大腿，决定去偷。 去千饮坊偷东西的多了，大都铩羽而归，听说那边机关重重，沈不然就想起很懂机关也有可能帮他忙的霍意了。 两人都是年轻气盛敢想敢干的年纪，一拍即合，这才在这碰面商量下部署。 “你这怀里是什么？”霍意早就看见沈不然怀里鼓鼓囊囊的，刚想伸手去碰，那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霍意吓得手一缩。 “瞧你那怂样。”沈不然嘲笑他。 这怪他吗，谁知道你揣个活物在怀里啊。 “什么东西？”霍意好奇地张望。 一个黄呼呼的小脑袋从衣襟里探出头来。 霍意惊呼，“沈不然你养鸡？还揣怀里？” …… “这特么的是只鹰，你见过谁把鸡养在怀里的。”脑子怕是不好。 “我也没见过把鹰养在怀里的。”霍意伸手去只有巴掌大的小东西，嫩黄嫩黄的绒毛，两颗灰色的眼睛圆溜溜的，怎么看跟鹰这种猛禽都不沾边。 “你确定这不是鸡崽？”霍意伸出两个指头把它从沈不然的怀里扥出来。 “啾啾”鹰崽发出超大的叫声。 “这就是鸡崽吧，沈不然，哪有鹰这么叫的。” “啧啧啧，没见识。”沈不然把这一团黄抢回来，“这是罕见的雪鸮跟鹰的后代，等这身绒毛褪了，就会变得威风凛凛。”这是他在习药药那偷来的，习药药这个死变态，竟然用这么小的鹰做实验，简直没人性。 霍意不以为然，“嗯，没准还能打鸣。” “打一架吧！”沈不然把鹰崽往怀里一揣，对着霍意说。 “打不过你，我认输，说正事。”霍意老实地认输，他跟沈不然的相识就是因为一场啼笑皆非的决战。 “一会儿等天黑了咱们就过去，你负责把机关破了，我都蹲守好了，这神仙饮的制作地大概是在千饮坊的地下，路线图我画好了，你看看。”沈不然甩给霍意一张纸，自己到一边摆弄宠物去了。 霍意展开图详细端详着，遇到没看懂的就问沈不然。 沈不然一般都回答得相当敷衍，眼神基本没离开过手里的鹰崽。 “养个小崽子还不够，你还要养这个鹰吗？”霍意理解不了，怎么这么喜欢养这些小东西。 “啧啧，这叫什么话，唐倦可不是我养的。”沈不然翻个白眼。 “不是吗？不是你偷偷给人送东西的时候了，话说你那套心法呢，送出去了没？”他是知道的，沈不然有个很记挂的小朋友在盛阳山。 “嗐，别提了。”一说起这事他就郁闷，“我转个身的功夫，那心法就丢了，你说气人不。”沈不然愤愤不平。 “这还能丢？”霍意笑，“重新写一个呗。”这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黑楼穷得买不起纸墨了。” “怎么写，万一是被他们盛阳山的弟子给捡走了呢，然后我再写一本，这话我都没法编。”沈不然烦躁地直挠头。 “这么惦念，干脆绑过来自己养呗。”省得天天忧心。霍意看不懂他。 “你懂什么，人家是好人家的小孩，跟着我，以后当个魔头啊。”沈不然用鄙视的眼神瞪着霍意，“我跟你说，我跟唐倦的关系，一定不能说出去，人家小孩以后是要当盛阳山掌门的，统领武林，主持正义。”沈不然还挺自豪。 “嗯，然后打败你这个邪门歪道。”这很值得你骄傲吗？霍意挖苦他。 “懒得跟你说，活该你追不到我姐姐。”沈不然拿出杀手锏。 行吧，看在他是未来小舅子的面子上，霍意大度地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就负责解机关？”霍意大概看懂了这幅鬼画图。 “嗯，还有打洞。”沈不然继续逗弄小鹰。 “说多少次了，那叫土行之术！”还打洞，当我是耗子吗，霍意不满。 “都一样都一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沈不然大手一挥，“走，先去喝酒，等天黑。”说完施展轻功眨眼就不见了。 留下霍意原地叹气，他倒是不怕找不到沈不然，这小子喝酒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好找得很。就是为晚上的行动忧愁，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还真怕出个变故，沈不然一个忍不住，再把人千饮坊屠了。上次那个什么教的，不就是去偷药不成被发现，结果只能杀人夺宝。 沈不然这人啊，太年轻气盛，太容易冲动了。 霍意又叹息，看在不语的面子上，还是要多管管才行，可不能让不语跟着操心了。 叹够了气，霍意才抬脚去追沈不然。 第124章 轮回城四十九 谁在说谎 “关你什么事？”沈珏背着手，直接跳下屋顶，去欣赏飘舞在风中的‘旗杆’了。 嘿，“还是不是朋友了，我的事可没有瞒着你的时候啊。” 秋无意在他身后跳脚。 沈珏其实自己也没想好，对唐倦，他是在意的，可以说是现在生命里最在意的人了，要说喜欢，他当然是喜欢的，但也不是那种要滚到一张床去的喜欢。 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他跟唐倦好像一直就住在一张床上。 沈珏有点混乱了，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爱过什么人的原因。 虽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光看着猪跑有什么用，该不知道滋味还是不知道。 沈珏有点烦。 看见喋喋不休追过来的秋无意就更烦，早知道就应该把他也扔到城外去。 日头渐渐升高，秋无意嫌晒已经躲到阴凉的地方蹲着了。沈珏不知从哪拖过来一把椅子正好放在旗杆下，他就摊在椅子上，闭目晒太阳。 时不时还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没什么比这么晒着太阳更惬意的事情了，是不是啊，雅格城主。” 雅格桑现在骂人都没有力气，火辣辣的太阳跟风已经快把他吹干了，划开的伤口边缘已经快被风干，疼已经不算什么了，痛加上痒，还没有手去缓解，生不如死。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沈珏换了个姿势，“这都半天了，你的新娘子也不说来看看你，我说城主啊，你这人缘，跟我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这天也挺晒的，中饭也都没吃呢，这样吧！”沈珏坐直身子，可算是睁开双眼，望了望旗杆顶上的人，“再等两刻钟，你的新娘子再不来，我就每隔一刻钟，卸掉你身上一个物件。卸哪样，你自己选怎么样。”沈珏大方地准备参考受刑者本人的意见。 雅格桑奄奄一息地勉强动动嘴。 “你说什么呢？”沈珏侧着耳朵，“大点声，没吃饭吗。” ……真没吃，雅格桑在心里骂人。 “沈楼主，看来是在等我吗？”好听的女声从远处飘来，一身黑衣的老板娘随着声音，落在沈珏不远处。 身上的伤看上去好了一些，至少不流血了，血迹干巴巴的贴在身上，发饰已经掉了很多在路上，大婚的装扮现在显得格外狼狈。 脸色却还好，看来这半天恢复了很多精气神。 沈珏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打量了一眼，懒洋洋地说，“没换衣服，老板娘昨晚没回家啊！” 对沈珏的调侃，老板娘无动于衷，她眼睛紧紧盯着旗杆顶端呜咽出声的雅格桑，流露出的哀伤让秋无意看不懂。 “疯了的人也会难过吗？” 沈珏嫌弃地啧了声，“疯，只是一种病，不代表人家就不能难过伤心了啊。” 再说，谁是疯子还真不一定呢。 老板娘对他俩的对话充耳不闻，她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突然就笑了，她这一生从出生到遇见思克日再到现在，都在被抛弃。 不管她怎么挣扎抗争，都一直在失去。 所求皆不得，像一个笑话。 现在连她最后一块能生存的地方都要毁于一旦了。 怨毒的目光看向沈珏，“沈不然，我与你并无仇怨，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不再刻意捏着嗓子的老板娘，声音果真恢复了中性的清冷。 “别说得你跟受害人似的啊。”沈珏漫不经心地站起来，“你在小楼，银针入体封人经脉的手法，跟谁学的。”断崖之上，他也中过这一招，要不是唐倦及时救下他，没准现在已经去投胎了。 怎么又想起唐倦，沈珏烦躁地把唐倦从脑子里赶出去。 “想知道吗？问阎王去吧。”老板娘笑得疯狂又得意。 她手里拎着一支刻着荷花的笛子，翠绿翠绿的，看不出材质。 秋无意全身戒备站在沈珏身后，时刻关注着她，仿佛只要她一有动作，就杀过去。 “你的部落要是知道当年送出去的是这样一匹狼，应该会后悔吧。要是你能留在部落，以你的手段，应该不至于灭亡。” 哈哈哈…老板娘仰天长啸，“你错了，沈楼主。”她讽刺地看着沈珏，“就是因为他们把我送出来，才会走向灭亡哈哈哈，没想到吧。” “所以果然是你，煽动其他部落杀光了自己的族人，你跟雅格桑还真是绝配，都喜欢先把自己人杀干净。” “你胡说，他不是雅格，他是我的思克日哥哥，是我们尊贵的城主。”老板娘疯狂地尖叫着反驳。 噗，沈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手指往上点了两下，“就这个模样？你说你什么审美，就算是找人装也找个靠谱的。”这你也下得去手？ “你胡说，你胡说，他怎么可能是雅格桑那个废物。”她歇斯底里地看向挂在旗杆上的人，“你是谁，你快说你是谁！” 真是疯癫了，沈珏露出失望的笑容，“可惜了，你俩的美好家园这下全毁了。” 说起这个，老板娘就一脸愤恨，“你就跟那些人一样，都该死，等你们死了，我跟思克日哥哥还会重新建造个新的达隆，我们是不会灭亡的。”只要这些人都死了，只要这些人都死干净。 “你说你还要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给你当城主？”秋无意一个纵身把雅格桑摘下来，扔在沈珏脚前，“这个德行了，还惦记着你呢，看来是真爱。” 没了手跟小腿的雅格桑，无法站立，只能趴在地上，沈珏在他脸上戳的那个大洞，让他更加可怖，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就是不知道她爱的是想象里的思克日还是你装扮出来的这个半疯城主了。” 老板娘无法接受亲爱的人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眼泪混着血缓缓流下来，转而怒瞪着沈珏，她不懂，思克日已经这么惨了，为什么，上天还要这么对他们。 “那就一起下地狱去吧。”她阴凄凄地惨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吹响了笛子。 “不～不要。”没想到第一个出声阻止她的竟是趴在地上的人，恐惧爬满雅格桑的脸，可惜已经晚了。 笛子发出类似动物悲鸣，在内力的推送下，响彻整个城，甚至更远。 这声音，沈珏听过，在树林里，谢缓缓攻击他的那晚。 他警惕地拽着秋无意后退一步。 街上突然刮起风，吹得衣袂飘动，正当空的烈日好似也不想窥见这场血腥的厮杀，悄悄躲进云里。 周遭悄悄有了一些动静。 第125章 轮回城五十 悲凉的骗局 陆陆续续地有起床的居民从家里爬出来。 四肢并用，无神采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绿光，像野兽一般无二。 秋无意汗毛一竖，想起了谢缓缓。 “老沈。”他去看沈珏。 沈珏嗤笑一声，手里一甩，缠在他手腕上的白色丝带顺滑地飞出去，把脚下的雅格桑捆个结实，他往后一拽，雅格桑被他拖到近前。 “放开他。”老板娘大呼。 “同样的招式，一次有效，两次就不好用了。”勒紧手里的丝带，“给你个机会，交代我想知道的，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板娘上前一步，沈珏手起刀落。 思克日只觉得耳朵一凉，然后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沈珏割掉了他一只耳朵。 思克日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沈珏卸掉了下巴，柳叶刀抵上了他的舌头，“多喊一声，就割了你的舌头。” 老板娘看着沈珏手里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爱人，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沈不然。”她咬牙切齿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那个在背后支持你的人，是谁？” 老板娘稍一思忖。 沈珏已经把另一只耳朵也割了。 现在思克日就剩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有点滑稽。 “老夫人，我们都叫她老夫人。”终于是绷不住的老板娘泪如雨下，“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很有钱，有很多高手都秘密听她的。” 这倒是跟夜牡丹说得对上了，“她为什么帮你。” 老板娘咽下眼泪，崩溃地大喊，“她要桑烟花，她要很多很多的桑烟花。”这花只有达隆族人才知道怎么栽培，所以找上了她。 “我都说了，我都说了，你放了他吧，他身中剧毒，已经，很可怜了。”老板娘细细地呜咽着，颓废地坐在地上。 怔怔地看着成了一团烂肉的男人。 “中毒？”秋无意惊了，嫌弃地踢踢这坨肉，看这血液的颜色。红的比老沈都健康，哪里像是中毒。 “中了什么毒？”沈珏也好奇。 地上的人则是拼命地想要阻止再说下去，可惜沈珏的刀牢牢地在他嘴边，纹丝不动。 “一种来自逍遥山的奇毒，能够使人改变容貌，谁下毒，就会变成谁的样子，没错吧。”沈珏一字一句剖析，连毒药的出处都知道。 老板娘惊愕得连痛哭都停止了，“你怎么，知道。”这是思克日跟她的秘密。 她这么多年守着这个秘密，守着变成了雅格桑的思克日，守着这座城，今日被沈珏一句不差地说了出来。 匍匐在沈珏脚下的男人，瑟瑟发抖。 呵，沈珏笑得很难过。 “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相信，这世界上存在这种毒。” 什么！老板娘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我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毒，就算是被称为海外仙山的逍遥，也没有。”沈珏的声音有些冷漠，他有些同情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狼狈女人，“你被骗了。” 秋无意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他一直觉得沈珏是世界上最会骗人的人，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他踢了踢脚下那坨烂肉，“心够狠的，把一个人骗成这样。” 老板娘茫然地看向男人，“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又笑又哭地望向沈珏，“你说谎，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 沈珏悲哀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因为这种毒，是我在很多年前，跟一位故人随口闲聊的时编出来逗她玩的。” “那人呢，叫她出来，我要见她。”老板娘疯狂地向前扑了几步。 “很遗憾，她已经死了。”沈珏露出遗憾又有些释然的表情。 “那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老板娘又爬了几步，来到男人身前，颤抖着手去碰触男人的脸，“你说，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她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哄着对方回答，“只要，只要你告诉我，他们在骗我，我就帮你杀光他们，城主哥哥。” 沈珏并没有阻止。 可惜，男人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看。 答案好像不言而喻。 老板娘的手划过男人苍老的肌肤。 “为什么？” “你说中了毒，雅格桑用逍遥山秘药让你变成了他的样子，夺走了你的一切，敬爱你的族人们不相信你，你什么都没有了，全世界能相信你的只有我了。” “你说你知道错了，只有我才是爱你的。” “你说要我帮你报仇，之后就跟我找个地方隐居。” “我们会有很多可爱的孩子，会慢慢有爱我们的，自己的族人。” 她回想着过去数年，为了这个男人，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一个无法回头的境地，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后悔过，只要看着坐在王座的男人，露出满足的笑容，她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就因为部落里需要一个女孩送去达隆，他就要效仿中原皇宫里的太监，受刑，变成个姑娘，到达隆为质子，思克日是第一个向他表达友善的人，他记住了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孩子。 他们一起长大，并没有因为自己所在的部落被灭而薄待自己，说好的娶他当夫人。 就因为发现了他的身份，就因为他不是女人，他们那些一起长大的岁月就都不作数了。 他万念俱灰，看着思克日即将要娶妻。 天赐良机，思克日回到了他身边，以另一副面孔。 雅格桑跟思克日的城主之争，早就分出了胜负，没想到雅格桑竟然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更没想到的是那个中原来的小九，才是雅格桑的帮凶。 他原本是不相信的，没想到眼前的人不仅知道他身份的秘密，更是知道他跟思克日那些过往的所有细节，连他身上的胎记位置都一清二楚。这些都是他跟思克日的秘密。 看着眼前换了面孔的心爱之人，他心如刀绞。 自认为知道了真相的他，再去看王位上的那个思克日，怎么看怎么觉得陌生。 这时候，被抓到跟雅格桑私下见面的他被冠以私通的罪名，要处以极刑。 这些看着他长大的族人，没有一个替他们求情，反而高举火把支持烧死他们。 这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要复仇，为了爱人，也为了自己。 不惜修炼禁术，逃出生天的他，启用了部落里最后那批宝藏，他的部落因为这批宝藏而被灭，现在他要用这批宝藏获得新生。 先是找上了黑楼，灭了达隆。 思克日跟他说，他手上有一个神秘的阵法，要建造一座世外桃源。 他们来了这里，带着所剩不多的人。 疯狂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的，或许是从那座神秘的阵法。 刚开始还能出去，接上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渐渐地，他发现，思克日谁也不相信，除了他。 稍对任何人有怀疑，就会痛下杀手。 他知道，思克日是沉浸在恐慌里，为了满足爱人，他开始走向了不归路，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思克日已疯，他只沉浸在婚礼的那三天里，那三天好像成了一个魔咒。 没关系，思克日还在，那就是值得的。 等他钱财散尽，无以为继，他遇见了能帮他的夫人。 用守护着达隆的桑烟花，换取了用不尽的资源，杀不光的人，还有他的爱人，终于可以在城里做他的王，这里所有的生命，规则，都由他们说了算。 他泣不成声地一字一泪地质问。 换不出男人的只言片语。 沈珏跟秋无意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这两人之间奇怪且畸形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秋无意啧啧称奇又很不解，“他怎么会知道老板娘跟那个思克日那么多的秘密。”不然也不可能让老板娘轻易就相信了他，就像现在有个人过来跟他说自己是霍意，他是不可能相信的，怎么听着怎么荒谬。 秋无意的声音并没有特意压低。 “很简单啊，思克日告诉他的呗。”一个人不可能知道另一个人的全部，除非当事人亲自说明。 “为什么？”这次秋无意发出跟老板娘一样的疑问。 “他想娶小九姑娘，硬生生地解除了与老板娘的婚约，作为一城之主，这种行为妥当吗。”沈珏很残忍地笑笑，“为了消除族人对他这种做法的不满，就要给老板娘找一个错处，这时候。”沈珏打个响指，“雅格桑就出场了，他虽然在城主之争中败北，但并不甘心，他想出了个好主意，假装自己中了有换颜功能的毒，去骗老板娘上当。” “对啊！”秋无意恍然大悟，“这不就一拍即合了吗，说不准这个老东西啊，还从思克日那要了不少好处呢。” “不止，没准雅格桑还承诺了，等骗出了老板娘的宝藏分他一份呢。”沈珏雪上加霜地分析着。 这种方法真的是缺德带冒烟。 连沈珏都觉得无耻。 “只不过思克日做梦都想不到，他这位叔叔可是个打算全场通吃的玩家。”沈珏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两人。 “老板娘啊，只能说，你那位真正的城主哥哥，也从来没有爱过你，但凡他念着你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哪怕一分，都不会与人合谋，把你送入虎口。” 只能说，情之一字，迷了老板娘的心窍。 ; 第126章 轮回城五十一杀戮开始 在荒唐的真相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沈珏想起师父生前总念叨着的这句话。 可知道了又如何，有些真相会让你的人生没了继续下去的盼头跟意义。 又是何苦呢，活在泡影里，或许也是挺幸福的。 老板娘的泡沫已碎，他的人生成了一场虚无。 “都是，骗子。”他痴笑一声。 抬头望向沈珏，“如果有人这么骗你，你会怎么办？” 秋无意也回头看向沈珏，他讨厌老板娘这个问题。 “杀了他。”沈珏冷冷地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秋无意想安慰他，不知从何下手，在他的印象里，沈珏从来不需要被人安慰，黑楼没了之后，秋无意第一次见到沈珏时，他伤还没完全好，坐在椅子上看书晒太阳，看见他过来，只欠欠的说了句，听说你这废物点心最后还是放弃了霍门主啊，就跟你说少造孽，看，姻缘造没了吧！ 一句话点燃了秋无意的怒火，也把他搜肠刮肚想了一路的安慰人的话堵了个干净。 那天他俩斗嘴骂了八百回合。 最后秋无意差点气冒烟，扬长而去，一走好几年。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安慰，就算他感觉老沈现在很难过。 很明显，老板娘不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说得对！”他木然地垂眸，“是谁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无心无情的人。” 你既已无心，那还留着它干什么呢。老板娘猩红的瞳孔一闪，提起摊在地上的人拥进怀里。 “我是多么的舍不得，跟城主哥哥一起的日子啊！”语气悲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雅格桑的衣领里。 雅格桑只觉得胸口剧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拉扯，接着一空，他陡然睁大双眼，透露着不甘心，喉咙里发出半声痛呼，头重重地垂在老板娘肩膀上。 猩红的心脏在老板娘手上停止了跳动。 把伏在身上的人，毫无留恋地丢弃在地上。 至于剩下的人，他转身，盯着沈珏跟秋无意，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世界，他宁愿从未来过。 笛声再次响起。 居民重新攻向沈珏等人。 有了谢缓缓的前车之鉴，沈珏本以为这些人会很难杀，因为他的气刃对谢缓缓就没有一点作用，谁想，完全不同，好杀得出乎意料。 即使受控，这些人的攻击值并不高，招式全然没有谢缓缓的诡异之处，沈珏的气刃甩出去，一下一个。 秋无意的扇子飞一圈，能杀倒一大片。 “我去，怎么没什么还手之力啊，搞得我感觉自己在虐杀一样。” 沈珏没心思管秋无意地大呼小叫。这些被控制的人明显是不会武功的，跟谢缓缓那种杀伤力上没法比。 这城里应该网罗了不少江湖人士，沈珏拍飞一个企图用锄头砸他的老人，快速地扫了一眼现在的场面，这里面一个会武功的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 “老沈，还有人。”秋无意看到有人悄悄地在街边屋子里往外张望。 沈珏瞄了一眼，“那个是清醒的。”眼睛颜色行为都很正常。 那就是老板娘并不能控制所有的人。 “他控制不住会功夫的。”沈珏观察一圈，发现好几个在暗处偷偷观察的人。 他们在等，看谁能占据上风，再看看要不要出手，别管在这里多少年，还是想要出去的。 “哼，这些人在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呢。”秋无意戏谑地说。 沈珏眼神暗了暗，一脚把挥着刀靠过来的小孩踢出去，想要收他的利，那得看看有那么硬的命吗？ 老板娘微笑着站在街道中央，他知道这些人是无法伤到这两人的，他也不在意。 “杀光我们也没用的，你还是出不去的，沈楼主。”老板娘疯狂地大笑，反正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别听这个疯子的。”秋无意杀人的间隙，还不忘争取一下其他人的支持。 “杀出去就自由了！” 哈哈哈，老板娘一点都不慌地环视一周，“自由，别做梦了。” “你们用自己给最在意的人换取了最在意的事，现在，你们猜，那些心愿达成的人，还想不想让你们回去，用那些实际的好处来换你们的自由。” “外面的世界，真的还需要你们吗？”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 哈哈哈，老板娘得意地朝着秋无意喊话，“看见了吗，他们自己很清楚，他们在那些人眼里，只剩下了留在这儿的价值。” 早就回不去了。 那些能回去的人，压根就不会来这种地方。 老板娘笑得凄然，笑别人也是笑自己，“认命吧，这里就是你们唯一的归宿了 。不想连这个最后的栖身之所都没有的话”她染着血的手指，指着沈珏，“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能永远留在这里。”这个‘思克日’死了，那就再找一个，男人不有的是，城主而已。 哈哈哈，他看着自己的手，笑得癫狂，“谁要是，能杀了他们，以后就是这里的新城主。” 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变得蠢蠢欲动。 “老沈，这群蠢货要是真听他的怎么办。”秋无意一眼望去，还有两个眼熟的人，大概是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杀了。”沈珏冷笑，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哎哟，大开杀戒，这要让你家小朋友知道，不得了。”秋无意手上没闲着，嘴上也不闲着地调侃沈珏。 “就是要让他知道。”沈珏说完这话，脚下一个八卦步，从街的这端行云流水地到了那端，所过之处，无一活口。 目及之处，对面只剩下老板娘。 秋无意收了扇子，闲闲地敲在手上。 沈珏淡定地收拢双手在袖子里，眼神轻蔑地看向四周，“谁还要来，或者你们可以一起上。”他倒要看看杀光这些人，能不能出去。 第127章 轮回城五十二 不出城者死，出城者也死 老板娘铁青着脸，“沈楼主名不虚传。” “过奖了！”沈珏敷衍地笑了下，他的功力确实跟以前比不了。 “那又如何，任你有三头六臂，也是出不去的。” “那是因为你笨。”沈珏哼笑一声，凉薄的唇微启，大声地喊道，“城门还没关，想要走的现在出城去，霍门主会接应你们，” “一炷香之后，没走的，都得死。” 老板娘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些清醒的人没一个敢走，城外那片竹林对他们来说，更是噩梦。 “要不，我们走吧！”一个大胡子小声跟周围人商议，沈不然这种人，说得出做得到，他可打不过这个大魔头。 “往哪走，那竹林你忘了，去过的人没一个活口，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怪物。”小个子反驳他。 “不是说有霍门主接应吗？”有人燃起一丝希望。 “拉倒吧，这你也信，人家霍门主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跟这魔头混在一起。”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我看啊，八成是忽悠咱们的，怕我们一拥而上，他沈不然就算是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啊！” 秋无意撇着嘴，不耐烦地听着这些人在背后议论，没见识的东西，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不要，哼哼。 “时间到！”沈珏宣布道。 “胡说。”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我家里有燃香的，根本就没到一炷香。”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小丫头找死呢。 沈珏回头，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裙的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不害怕地看着沈珏。 “好吧，我就是随着心情胡说的，因为我说了算，你有意见吗？”沈珏蹲下来，摸了摸小孩的脸，笑得很热情，像个脾气极好的大哥哥。 “当然有，我腿短，时间不够我跑出城了！”小姑娘认真地指着城门的方向。 众人都在等着，等着沈珏下一刻拧掉小姑娘的头。 “所以哥哥，你能再等一会吗？”小姑娘忍不住恳求。 “为什么要出去？”沈珏指着那些还在观望的人，“他们都不出去，你不怕吗？” “啊？哥哥不是说留下来会死吗？你是骗我的吗？”小姑娘歪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沈珏笑着摇头，“我从来不骗小孩子。” 秋无意轻轻嘁了声，这句话就是骗人的。 “那可以吗？”她还没忘了是来干什么的。 “可以。”沈珏放开她，“下次，要叫叔叔。”他这个年纪，叫哥哥有点不合适了。 “好，谢谢叔叔。”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朝城门口奔去，无视所有活着的人跟死了满地的尸体。 “嚯，这丫头不得了啊，以后是个人才。”秋无意看着小家伙一蹦一跳的背影，评价道。 沈珏不在意地笑笑，转过身来，“我们成年人的勇气有时候还真不如一个孩子。”话音刚起，手一伸一抓，一人破窗而出，被沈珏掐住脖颈，手指用力，那人头颅一歪，咽了气。 “现在开始吧！”沈珏扔了手里的尸体，“秋老二，打个赌，看看我们谁杀的人多。” 残忍的赌博。 “没人性！”秋无意淡淡地评价。 看见沈珏真的开始动手杀人，众人才开始慌不择路地躲避。 “跑什么！”老板娘厉喝，“一起上杀了他们。” 跑是跑不掉了，一起杀过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搞笑呢，秋无意在心里吐槽，不是真觉得人多就能打赢吧。 煽动他们出来抵抗的老板娘反而渐渐往后退。 厮杀声，倒下的人，惨叫声，满地的尸体，一片混乱。 沈珏杀人一直很干净，很少见血，气刃的速度很快，肉眼几乎看不见，伤口很薄，出血量几乎没有，眨眼间，人就已经倒下了。 秋无意看着自己手里已经染红了的扇子，很羡慕。 这扇子回头还得洗，真麻烦。 江湖上的人很多，不知名的更多。 这城里的人，大多是在江湖上寂寂无闻的，功夫也就那样，沈珏一下一个都嫌慢。 转瞬即逝。 人已死的七七八八。 “沈楼主，杀孽太重，是会遭报应的。”老板娘站在为数不多还算干净的地上，阴沉着脸，剩下还活着的人也聚集在他身后，不敢上前。 “你才遭报应。”秋无意冷笑着，“不然怎么会无一人爱你，只配被人利用。” 沈珏微笑，秋老二是会聊天的。 “好。”老板娘拍手称快，脸上的表情已经要裂开，“你说得对，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今天是死是活，他都赚了，死有这么多人垫背，他恨的，爱的，都已经不在了。 “现在。”沈珏望着围在老板娘身边瑟瑟发抖的人，“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一炷香的时间，出城去，我不杀你们。” 沈珏的声音在街道上，格外响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也不敢妄动。 经过一轮厮杀，深知，不是沈珏的对手，很多人都有了想要走的心思。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 是个小个子的青年，哆哆嗦嗦地朝着城门方向撒腿狂奔，没注意身后老板娘怨毒的目光。 还没跑到门口，清风拂过，后心一痛，一只手洞穿了他的心脏。 老板娘阴郁的声音是他最后的意识。 进了这城，除了死，谁也走不了。 沈珏这次看清了他这所谓的禁术武功。 根本就不像边塞部落的风格，倒是更像中原的邪功。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秋无意靠到他身边，悄声说。 沈珏唇角一勾，“没有。” 那你鬼笑个什么劲，秋无意白了他一眼。 “谁还敢走。”老板娘站在城门口，看着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边是沈不然不走就死，一边是老板娘的敢走也是死。 谁能来管管他们啊！ 番外之千饮坊二 进入千饮坊的过程比沈不然想得顺利多了。 沈不然如入无人之境，跟回自己家后院一样，准确地摸到了指定挖洞地点。 “我说，你这打洞的技术也太好了。”沈不然看着霍意挖出来的隧道很快连接上了地下河。 霍意忙得上下纷飞，没空跟他扯皮。 “你放心，你这挖出来的每一锹土，都是靠近神仙饮的一大步。”沈不然开启鼓励式监工，“再快点，一会天亮了，拿不到岂不是白来了。” “沈不然，你有空贫嘴就不能帮忙吗！”霍意回头怒视扛着铁锹坐在一边看热闹的某人。 “我又不会，怕拖你后腿，你努力，未来姐夫。”沈不然笑嘻嘻地打哈哈。 霍意沉了口气，真想拿铁锹拍他。 可惜愿望终未成真。 沈珏跟霍意站在成片的鬼蔓面前，望着被当成器皿的少女奄奄一息，陈年的白骨诉说着无尽的冤枉，纵使沈不然这般被人称为魔头的人，也知道神仙饮这样的东西，是不该存在在这世间的。 “方天成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霍意的怒气值已经飙升到顶。 “杀了他。”沈不然解决事情的方法就是这么简单，不服就打，打到服，再不行就杀了。 “那不是便宜他了。”霍意声音都在抖，他在愤怒中，也就没发现沈不然的表情有些异样。 “我要揭开他的真面目，在大家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神仙饮，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霍意气愤地一拍旁边的墙壁，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手掌印。 “先不要急。”沈不然冷静吸口气，“先调查清楚，不然你也没有证据，总不能把大家都带到这来，当心他反咬一口。”单是一个你大半夜的为什么在人家后花园里打地洞，霍意就解释不清，所以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霍意有点意外，“你今天怎么了，刚才还说要杀了他。” “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去悄无声息做了他，但是如果你打算揭发，让他身败名裂，那就要好好规划。”沈不然很少这么语重心长地劝人。 霍意稀奇地看了他两眼，不得不承认，沈不然说得对。 “你要是信任我，就别管了，我查清楚，通知你。”沈不然道。 这倒也正常，黑楼的查事情能调用的手段，比他们克多多了，交给沈不然确实会更靠谱。 只是可惜了，不语的病，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了，想起整日缠绵病榻的沈不语，霍意就一阵心痛。 满脑子都是沈不语的霍意自然也没留意到沈不然在他身后，偷偷地把那个掌印抹了平。 空手而归的霍意心情低落，说好了改天去黑楼探望不语，沈不然站在千饮坊的门口同他告别。 等人走后，沈不然鬼魅一般地重新潜入千饮坊。 此刻他心脏不受控制得快要跳出来，刚才要不是霍意心烦意乱，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异样。 他是见过鬼蔓这种东西的，小时候在他的故乡，有个不允许进入的山洞，他不是个老实的小孩，曾经偷偷跑进去过，见到的就是这种可怕的植物，当时它种植在一些动物的身体上，小小的一株，远没有今天看见的这么大的规模。 母亲说过，那是守护着家乡的植物，外面世界是没有的。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蔓呢，还被用来制作神仙饮。 沈不然头疼地在千饮坊里乱转，为了偷东西，他早就踩好了点，每个地方干什么的，心里大概有数。 可现在他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要不把方天成绑了，严刑拷问吧！沈不然用力敲敲头。 正头疼不已的时候，耳力灵敏的沈不然听见远处传来纠缠在一起的脚步声。 是方天成的妻子叶安安被一名男子拥在怀里，这男子，明显不是方天成。 沈不然心下了然，这方天成恐怕是绿了。 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无限的温存和爱意，遮都遮不住。走到近前，沈不然才发现，这个男的竟然是千饮坊的管家，方文。 家贼难防。 更有意思的是远处，一直注视着这二人的目光。 方家老太太。 方老太太熟练地屏退了要走过来的下人，看样子就不是今天才发现这儿媳妇偷吃呀。 沈不然看不懂了。 老婆婆给偷情的儿媳妇望风？ 这真是天下奇闻。 正想着，那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沈不然栖身的树冠上。 “年轻人，非礼勿视啊！”老人的声音不大，沈不然却听见了，说的是自己不该偷看人家儿媳妇偷情… 虽然这话怪怪的。 这老太太真是好眼力，怎么发现他藏在这儿的。 被发现了也就不藏了，沈不然从树上跳下来，眨眼间，来到方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安。”沈不然彬彬有礼地给老人问了好，虽说他有礼貌的时候不多。 “小先生，好俊俏的功夫，竟能在这千饮坊来去自由。”老夫人不慌不忙，也没有叫人的意思。 “谬赞了，这不是被老夫人给逮到了吗？”沈不然谦和有礼地拱手，“敢问老夫人是如何发现我的。” 方老夫人拨了拨手里的佛珠，“我没有发现你，是你怀里藏了东西。” 沈不然恍然大悟，他都快忘了，鹰崽还在他怀里。 “老身的嗅觉格外灵敏，这样的小东西有着独特的气味，不久前，刚好见到过一只，所以才认出了小先生。”老夫人慢悠悠地打量着沈不然。 前不久，鹰崽出生也没多久。 能见到它的人，就更屈指可数了。 “老夫人您” “小先生的疑惑，老身知道，但是无法给您解答。” 知道自己是谁，恐怕还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沈不然那种心脏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来了。 他想问又不敢开口。 “我知晓，您已去过地下，所以老身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小先生能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老夫人深深施了一礼。 “不可能。”沈不然想也不想地回答，他倒不是有多善良，只是一想到这东西的来处，他就不可能不管，放着它留在这世间。 “这藤蔓的跟神仙饮的配方来自一个跟你很有渊源的人，那是一个腰间纹着蝴蝶的姑娘。” 番外之千饮坊三 老身偶然救下过一个小姑娘，险些被人欺凌，甚是可怜，姑娘无以为报，才把这神秘配方跟藤蔓赠与我，我曾经发誓，绝对不将这东西的来处告诉外人。 不过想来，小先生也不是外人。 东西被我儿子拿来作恶，这时我们的因果，自有我们担着，小先生要把此事揭告天下，得来的因果也只能您自己担着。 怎样取舍，都在小先生自己。 沈不然回去的路上，方老夫人说过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打转。 他必须确定，东西到底是不是沈不语给出去的，如果真的如对方所说，介于相救之情，那这件事真的不能被人知道。 一来关系他们姐弟俩的来处，二来会牵扯到沈不语这么多年的过往，无异于把姐姐送上风口浪尖。 江湖上都知他沈不然，除了几个至交好友，没人知道沈不语的存在，就连楼里的大部分人都以为他金屋藏娇了个美人，宝贝得很，还不让外人见，就是不想让她的过去被人翻出来。 那些过往的折磨已经把沈不语变得犹如惊弓之鸟了，他这个亲弟弟接触起来也要注意分寸，不然会引起她下意识地排斥跟害怕。 他不能不顾及姐姐的感受，这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一路脑子里乱七八糟，翻来覆去地想。 回到黑楼时，面具已经遮住了所有表情。 下属见老大一身低气压，浑身散发着心情不好，扰我者死的气息。 纷纷大气不敢喘。 沈不然把怀里的鹰崽交给下人去喂食。 “楼主，姑娘她又病了。”下人战战兢兢地禀报。 沈不然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去了后楼。 接了沈不语回来之后，她不愿意见人，于是在后面给她重新盖了个院子，按照她的喜好建了新楼，再后面就没有路了，想要进去沈不语的院子，必须经过他这里，安全上有保障。 后楼修缮得温馨惬意，跟前面的黑楼风格天差地别。 这个时节，院子里种着不常见的花花草草，有些已经含苞待放，一进院子，花香就扑面而来。 还有个小小的池塘，里面养着胖乎乎的锦鲤，池塘边系着个粉色的秋千，沈不然亲手做的，还在秋千上绑了个巨大的蝴蝶结，怎么看怎么可爱。 小楼里传来一阵阵轻咳。 “不然来了！”声音轻柔得宛如夏天的微风。 沈不然抬头，沈不语就坐在二楼的窗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一路各种混乱的想法，见到姐姐的时候，就突然平静了。 “病了还在这吹风。”沈不然跟她说话永远都是这样轻柔，生怕吓着她。 “屋里太闷了。”沈不语抬眼看他，伸出手，帮他把面具摘下来，“来这里还戴着它，不闷吗？”她笑着给弟弟整理被面具弄乱的头发。 “姐，我”沈不然比姐姐高了很多，沈不语看他的时候需要稍微仰着头，她用眼神询问说到一半的弟弟，怎么了？ 沈不然就突然哑口。 “神仙饮，没拿到。”沈不然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沈不语嫣然一笑，“早就说了，不要白费力气，我这样跟以前比就很好了。”她站起来，沈不然想上手去扶她，却在犹豫之后，黯然收了回来。 姐姐不喜欢别人碰她。 沈不语没瞧见他这微小的动作，她坐在床头，主动拽过弟弟的手，“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你要学会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不要浪费在我身上。”她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能苟延残喘地活着就已经很知足了，“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姐姐希望你能过得快乐。”她有些哽咽，抑制不住的咳嗽让她整个身体都跟着抖。 “姐。”沈不然捂着她手腕，输了些真气过去，让她能好受一些，然后叫人去喊习药药来，让他调理姐姐的身体，怎么越调理越糟。 “不要紧。”沈不语费力地喘息，熬过这阵心悸。 “已经好了很多了。”沈不语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弟弟。 沈不然扶着人躺下，“你好不好，我不知道吗？” 真气能够短暂地帮助沈不语梳理郁结的心脉，确实看上去好了很多。 “姐，你还记得，小时候见过鬼蔓吗？”在等着习药药过来的时候，沈不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不语一怔，点点头，“记得。”她拧着眉沉思了片刻，脸色突然大变。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激动之下，好不容易平息了的咳嗽卷土重来。 “是不是，咳咳…出了什么事，咳咳…”咳得停不下来，娇小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没。你别激动。”沈不然吓出一身汗，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过这口气。 好半天，人才缓过来，沈不然已经不敢再问。 “很多年前，我”沈不语好了些，还惦记着弟弟的问话，她苦涩地笑了下，鼓足勇气重新道，“很多年前，有个婆婆，把我从，从想要欺辱我的人手里救下来。”她语言有些磕绊，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对，“我当时想躲在那个酿酒坊，就把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小节鬼蔓当作信物送给了她，想着以后，如果以后你能找到我，再用钱财买回来。” 沈不语的声音轻轻地颤抖，“可是后来，她儿子，总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沈不语快哭出来了，那段她到处躲到处藏的日子，让她不敢回想。“我就悄悄地逃走了，跑得太匆忙，还丢了母亲留给我的那支素簪。”那张簪子里藏着半张古方。 那便是神仙饮的方子，这天地间只有半张。 沈不然心疼得无以复加，“不说了，不说了姐。”都过去了，他就不该问。 “没关系。”沈不语擦掉眼角的泪花，“都过去了，你现在问起，不然，是不是那家人用鬼蔓做了坏事。” 沈不然望着姐姐病中紧蹙的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姐姐，现在的鬼蔓已经变成夺取无数少女性命的吃人利器。 “你说话啊！”沈不语急了，她抓着弟弟的手，“要是真的有人用它做坏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要把他揭露出来，不用顾及我。”沈不语咬着唇， 轻微起伏的胸口表示着她此刻的心里的紧张，下定决心般的，“真的不用管我，不然，我可以出去说清楚，那东西本就不是他的。” “沈不然，你说话啊。”沈不语很少这么急言令色。 “没有。”各种想法做法在沈不然脑子里转了个遍，最后还是选择了瞒下来这件事。 他笑了一下，“没有，是我昨晚梦到了这个，想着跟姐姐说来着。”他尽量笑得很自然。 沈不语长长地松了口气，放松下来又是一阵呛咳，“吓死我了，要是因为我，害了人，那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不然心里一痛，想起姐姐刚回来时安慰他，还好是她流落在外，而不是弟弟，只要弟弟没受委屈她就都还好。 “姐，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他轻柔地给沈不语盖好被子。 心情起伏也很耗费体力，沈不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沈不然脚步沉重地走出后楼，吩咐等姐姐醒了再让习药药去。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股陌生的气息出现在他屋子里。 不用问也知道是霍意，除了他，没人能悄无声息地上来黑楼。 倒不是霍意武功高到这个地步，是沈不然把独特的避开机关的方式告诉了他。 “来干嘛？”沈不然没心情闲聊。 霍意一脸凝重，拿出了手里的帖子。 神仙醉的资格帖，就在他刚回到门里，帖子已经送到，明年的神仙醉有他一壶。 之前他无数次求购，都被拒绝，现在。 霍意很犹豫，知道了神仙饮的制作方法，他无法假装不知道地接受这东西，可是，沈不语的病很需要这东西。 “霍门主，神仙饮不要了。”沈不然淡淡地说，“很感谢你为我姐姐做的。”这句话是真诚的。 “我们认识这么久，霍门主，我没求过你，今天有件事，可能要求你帮忙。”沈不然痛苦地说。 “你说。”霍意站起身严阵以待，能让沈不然用上求的事情，估计不简单。 “千饮坊的事情，请你一个字都不要外传。”沈不然的声音冰冷。 “你是不是疯了，沈不然。”霍意一下子炸刺。昨晚才看见的那些无辜的少女是怎样悲惨地一点点死亡的，他还记得沈不然当时的义愤填膺，还感慨自己这个朋友没有交错。 沈不然背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任他骂。 这件事不能说，至少在他想到法子把姐姐那部分隐去之前，不能捅出去。 他绝不能看着姐姐那些疮疤再次被揭开，她会活不下去的。 有什么罪孽他一人担着，下地狱而已，他怕什么，从小吃那么多苦不就为了以后好好保护姐姐吗？ “骂完了吗？”等霍意说烦了，沈不然淡淡地说，“我记得，霍门主是欠了我个人情的。” “你真是疯了，沈不然。”简直是不可理喻，霍意甩手而去，“人情还你，从此互不相欠。” 人生总有取舍。沈不然想，对他来说，姐姐就是最重要的。 后楼里，一脸凝重的少年正在给沈不语诊脉。 “怎么样了，你这样皱着眉我害怕。”沈不语看上去倒是没有害怕的表情，弯着小小的唇角。 “还是不大好，你要少激动些，不语姐。”少年忧愁地说道。 噗，沈不语被他逗笑，“我知道，跟着不然难免会操心，我会注意的。” “还是要谢谢你，不管是哪件事，都是要谢谢你的。”沈不语柔声说。 少年紧紧抿着唇，“是我自己愿意这么做，只要不语姐你能好起来就好。” 外面的微风吹进去，吹动了沈不语床幔上的蝴蝶铃，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第128章 轮回城五十三 豆沙了 进退两难的这几个人，像是被人驱赶的家禽，偎在一起，等着两边的人看谁先落下命运的镰刀。 “秋无意，你也走吧！”沈珏道。 “啊？”秋无意转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老沈吗，他俩之间的友情终于到了有事让他先跑的这个程度了吗？ 还是有点感动的，虽说经常叫他废物点心。 “走吧！”沈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秋无意从这一眼中读到了很多信息，嫌弃以及出去别乱说话。 额，“你自己小心。”说完秋无意就一溜烟，闪人了。 老板娘目光盯着秋无意，一直到最后，秋无意消失在城门口，也没出手阻止。 畏畏缩缩的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跟着秋无意的步伐快速掠向城门。 还没等看见门外的风景，就被老板娘一击毙命。 “他也就算了，你们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他笑了下，回头看着沈珏，“看来沈楼主是知道这阵的破解方法了。” “我不知道。”沈珏背着手，一点也不急，“这城门马上就要消失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喽。”他抬头看看阴沉的天，声音比天上飘的乌云都黑。 众人难道不想走吗，大家相互看看，这两边杵着的两尊大佛，他们谁也杀不过。 “走了又怎样，不过是换个地方困死而已。”老板娘擦擦自己染血的手，“死在哪，有什么不同。” “那你 何必又拦着他们呢！”沈珏笑问，“因为你知道，少一个人在城里，破城的希望就渺茫一些。” 此阵名曰入笼。 “当第一个人踏进阵中，此阵便被激活，只能进无法出，入笼分内外两层，入内阵，才算彻底打开了它，阵中的活人越多，阵势越强，越难出去。”所以他要人都到城外，霍意说，这阵的内外分界就是这道城墙。 “阵中的人越多，外阵的幻觉感越强，入笼可以唤醒你生命中最惧怕的心魔，偷跑的人往往被困于幻觉，吓死在城外，人在害怕的时候，就会更倾向于往自己相对熟悉的地方跑。”所以老板娘可以轻易地在城墙外找到那些偷跑者，砍下他们的头颅，用于震慑剩下的人。 “已知，这阵是靠活人的人气来锁住阵眼，制造幻觉的，所以”沈珏笑眯眯地拉长声音，“只要我把你们都杀了，没了活人，此阵自然会破。” 众人本就瑟瑟发抖的身姿更是抖如筛糠。 “你”老板娘的脸色几度变幻，最后黑如锅底，“沈楼主真是一张好嘴，刚才还声称不知道，现在却又如数家珍。” 沈珏恍然大悟的道：“本来不知道得，这不掐指一算，还真让我算对了！”他笑的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气的人牙痒痒。 “你知道了又如何，杀了我们又怎么样，你还能杀了你自己吗？”老板娘放声大笑，“只要还有一个活人在这，此阵不开。沈不然，别挣扎了，你的命运跟我一样，从你踏进来开始，就注定了只能困死在这里。”或者自己杀了自己，或许死后的灵魂会获得自由的吧！ 沈珏点头表示赞同，“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毕竟你也看不见了。” 狂风骤雨急起，冰凉的雨砸到身上，让人混沌的情绪为之一震。 老板娘不用武器，之前用来控制人的笛子早就不知扔去哪了，运气至双手，他这双手就是刀枪不入的最好利器。 爪风刮过沈珏衣襟，狠厉中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不求杀了沈珏，只求同归于尽。 从昨日到现在，频繁地使用内力，已经让沈珏体内的借日开始不断地释放毒素，沿着他的经脉游走于全身，肺腑之中传来的隐隐疼痛不断提醒沈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老板娘不是沈珏的对手。 沈珏几次有机会杀了他，却没动手，只是轻飘飘闪过对方的杀招，“告诉我，跟你换桑烟花的人是谁？”如果可以，他还是想把这人带出去的，他身上有很多的谜团没解开，比如那晚的谢缓缓到底是受了谁的影响。 老板娘得意地看着他，沈不然，你这辈子也想不到的。 爪子狠厉地抓向沈珏脖颈，身上空门全开， 沈珏的气刃连续在他手肘膝盖的关节处穿过。 鲜血洒了一地。 众人见老板娘在沈珏手上瞬间落败，反应了过来。 趁现在，还不跑等什么。 姓沈的说了只要人死光了，没准真的能走出这个鬼地方，他们先出城，万一这两人两败俱伤一块死了呢。 想法是美好的，可惜，城门已关，出去的路彻底被堵死。 有不信邪的跃上城墙，打算翻墙而出。 落地就传来惨叫声，吓得剩下的人不知所措。 “哈哈哈。”关节已废的老板娘发出嘲讽的笑声，“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凭你们那蠢样，哈哈。”他笑得开心，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受损的受伤部位，感受不到明显的疼痛。 很满意，如果现在给他一个男人，补补，让他把禁术发挥到极致，谁说一定打不过沈不然的。 心情舒畅了老板娘转身又向沈珏抓过来。 沈珏倒不意外，脚步一错，绕过了攻击，转到人的身后，手指带着内劲，点在对方的后肩上。 老板娘没躲过，后肩上的手牢牢地黏住了他，动弹不得，沈珏的内力通过手指横冲直撞地冲进他的身体，狠厉霸道，犹如一支强健的军队，摧枯拉朽之势震断了他的经脉。 这次感到了刺骨的疼痛，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翻墙不成的众人，回头看到这一幕。 其中还算有些武功造诣的人看出了几分门道，提议道，“趁现在，姓沈的无瑕分身，杀了他，不然之后为了破阵，他也一定会杀了我们。” 有人还有些胆怯，踌躇着不敢下手。 “别犹豫了，不杀了这两个人，我们都死定了。” 这话一字不漏地传进沈珏的耳中，他现在确实不方便分心，但也不代表能被你们趁人之危吧，想什么呢。 点在老板娘肩膀的手，加大了内力的输出，他都没回头，另一只手瞬间打出三道气刃，正中三人眉心。 除了一点白色的脑浆溢出，连血都没有 ，人就直接倒下了。 被镇住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后退一步保平安。 可惜沈珏没打算放过他们。 气刃跟不要钱一样随手丢出来，一下一个小朋友，为了保命，大家只能四处逃窜，准备先躲进房子里，有个遮掩怎么也好些吧！ 后来发现没什么用。 一个高手把感官开到极致时，在一定的范围内，光靠呼吸声就能判断你的位置，别管你躲在附近的哪间屋子里，沈珏的气刃都能精准地找到并杀死你。 左右不过一炷香，附近的小可爱都杀光！ 第129章 轮回城五十四 险些被沈珏打死的唐倦 “怎么感觉这竹林的颜色在慢慢变淡。”唐倦心焦地来来回回走动，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 夜牡丹被点了穴，扔在一边。 南青山看着她。 霍意被唐倦转来转去搞得心烦。 就在这时候，秋无意直接冲了出来。 比霍意更先一步冲上去的是唐倦，明显没有在秋无意身后看见沈珏出来。 “沈珏呢？”他抓着秋无意的肩膀大声问。 “里面呗。”秋无意嫌弃地摆脱他。 唐倦转头就要往里冲，被秋无意眼疾手快地给扥住。 “干什么，没看我都出来了，你进去添什么乱。”没眼力见，秋无意冷哼一声。 霍意的眼神一直跟着秋无意转，确认他没受伤，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唐倦望眼欲穿地看着城门就这样缓缓合上，一颗心已经七零八落的了。 “不用担心，他自己有分寸。”霍意开口劝道。 他有什么分寸，唐倦在心里反驳，你们是怎么看出来他有分寸的，是只要人没死，就叫有分寸吗？ 唐倦看着不高的城墙，很想跳进去看看。 他们出城之后，按照霍意的指示，闭着眼睛，在霍意的带领下走了很久，停下来的时候就在这处了，南青山还说，这不就是城门口吗。 唐倦依稀辨认得出，他们走的步子是有规律的。 霍意给他们在城墙下划了一个范围，活动只限定于圈内。 唐倦一直以为出了这个范围会有危险，可秋无意直接就从城门飞奔而来。 他不解地询问霍意。 “应该是里面的活人，不多了。”霍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城里那根旗杆。“你刚才不是说，竹林的颜色都变淡了吗，这说明，阵快破了。” 听完霍意的讲解，唐倦更担心了，“什么叫没有活人才能开，那沈珏怎么办，他不是活人吗？”这让他想起在千饮坊的时候，爆炸之前也是沈珏一个人在里面，那时候他还不懂自己的心意，现在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地等着。 “你别激动。”霍意抓着唐倦的手已经用力到变形了，他很肯定要是没有一个能让这小子安心地解释，下一秒，估计就要拔剑了。 “沈珏不是会那套假死的心法吗。只要阵里没有活人的气息，自然就开了。”感觉到手下抗争的力量变小了，霍意松了口气。 “那套心法我也会，我去找他。”唐倦趁着霍意松手这个功夫，一个纵身就窜上了城墙。 “等下”说什么都晚了，唐倦已经消失了踪影。 “担心什么，他那么大人了，还能出事啊，再说老沈还在呢。”秋无意大咧咧地坐在南青山身边，“出去了之后，去找你老婆吗？” 高大的汉子说起这个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这么些年没见了，真想她啊。” 秋无意想起他老婆在外边为了他茶饭不思，在心里感慨，这才真的是感情深厚，“放心，她也想你。” 南青山羞怯地低下头，终于快熬出来了，“秋大哥，真是谢谢你，等我跟娘子团聚了，以后我就跟着你，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南青山是个朴实的人，说哪是哪的汉子。 秋无意嗤笑，稀罕啊，还有人管他叫好人，这话真该叫老沈听听，哼，让他汗颜。 秋无意眼珠一转，“那就不必了，等会儿老沈出来了，你就把这话再说一遍，就算是报答我了！” 啊？南青山虽说一头雾水，但秋无意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倾盆大雨无差别地淋湿着街道上的一切。 老板娘瘫坐在地上，嘴角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很快被雨水冲淡，他全身经脉全断，武功邪功禁术都没用了。 他现在手都提不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沈不然这个人的可怕，一只手废了自己，另一只手杀光了周围所有活着的人。 呵呵呵，他也快要死了吧！ 沈珏并没有他想得那么轻松，翻腾的血腥气刚被他压下去，大雨里就传来新的脚步声。 还有人，沈珏心想，找死的这么多吗，也好省得他全城去搜了。 想也不想地一个气刃甩过去。 出手才发觉这脚步声有点耳熟，也怪他有些脱力没仔细去辨别。 这好像是唐倦的声音。 唐倦刚跳下城墙还没跑几步呢，一股劲风奔着他的眉心袭过来。 微微闪身，以为躲过去了，谁曾想气刃的力道分为两段，一段打向眉心，唐倦闪躲的方向正是第二段力道攻击的方向。 猝不及防的唐倦心里一惊，急忙朝后翻去，擦着咽喉堪堪躲过。 好家伙，要不是他反应快，就被沈珏打死了。 第130章 轮回城五十五 尘归尘土归土 沈珏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无比庆幸唐倦的武功不错。 惊吓过去就是怒吼，“找死吗！”沈珏的声音在大雨里传到唐倦耳中，动听得宛如仙乐。 他哒哒哒地一路小跑到沈珏跟前，一把把人拥在怀里。 “你没事太好了。”声音闷在沈珏肩头。 我能有什么事，沈珏在心里说。 抱着不撒手的唐倦最终还是被沈珏从怀里扯了出来。 “还没抱够吗。”沈珏故意板着脸。 “没有。”唐倦是个很诚实的人。 沈珏气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唐倦张着手臂就打算往沈珏怀里扎，被沈珏一只手架住。 这什么习惯，以前也没见唐倦有这种黏黏糊糊的毛病啊，怎么把话说开之后，人也放开了呢。 “你站好。”沈珏严厉地吼道。 唐倦委屈地勉强站好，“霍意说的那套心法，我也会，你应该让我留下来才对。”找秋无意干什么，他又不会。 沈珏被他突如其来的架势给弄得有点蒙，这会冷静下来，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唐倦，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你留下来，也帮不上忙。”沈珏冰冷的眼神定住了唐倦打算上前的脚步。 “怎么”话都没说完，沈珏气刃擦过他的发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打进了他身后一个人的眉心。 那人立即倒地身亡。 唐倦回头，还有两人跟死的那个一起的，见此情况，撒丫子就朝着城墙边跑去。 他们注定是跑不过沈珏的气刃的。 一个正中后心。 一个刚爬上城墙，被气刃射中后脑，大头朝下地栽了下去，结局不言而喻。 “唐倦，这种滥杀无辜的活，你干得了吗？”沈珏闲闲地笑道，仿佛生命这种东西，在他眼里最不值一提。 我就可以。沈珏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好看，在朦胧的雨中格外动人。 唐倦麻木地抹了把脸上的水，他想说沈珏不是这样的人，张口落入口中的是冰凉的雨水。 沈珏已经不带一点感情地返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剩一口气的老板娘，“你猜猜，这城里还有多少活着的人。” 老板娘仰面躺在雨血混流的地上，任由身体里的力气流走，刚才他听到唐倦跟沈珏的对话，一下子就懂了，或许沈楼主真的能走出这个地方，他吃力地笑了下，“你赢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让我，也知道。”他涣散地看着虚无的天空，想要伸手去抓住什么，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手臂了。 他也，很多年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啊。 沈珏面无表情地蹲下身，“你从没相信过有人能走出这里罢了。”最终困住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真可笑啊，他这一生。 老板娘倾尽浑身力气一把抓住沈珏的衣服。 沈珏没动，唐倦的秋裳已经伸了过来，剑尖散发着寒意。 老板娘想笑笑不出，他抓着沈珏衣服的手微微颤抖，“老夫人，不，不会放过你的。” 摊开这只手，掌心里有一只蝴蝶铃。“我，唯一，知道的。”这是唯一一个跟那位神秘的老夫人有关的东西。 沈珏瞳孔微缩，一股血气涌上喉咙，他强制自己咽下这口血，不动声色地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求，把我葬在，外面。”他再也不想困在这方城里了。 “好。”沈珏答应了。 老板娘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那束光一点点消散。 沈珏无悲无喜地望着这张满是水痕的脸，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一如她这短暂混沌的半生，如梦似幻。 沈珏捡起了那枚蝴蝶铃。 唐倦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不等出声就被打断。 “闭气。”沈珏命令式的口吻，唐倦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做。 整个城除了雨声，再无一点声响。 阵没开。 唐倦望了一眼沈珏。 沈珏站在雨中，大雨冲刷得他整个人苍白无比。 “还有活着的人。”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天久。”沈珏朝唐倦伸出手。 唐倦犹豫了下，才把腰间的黑色腰带递过去。 “沈珏。”望着转身就走的人，唐倦忍不住喊出声，紧走几步追上去。 前面的人充耳不闻，只留给唐倦一个背影。 天久在沈珏手中发出名器才有的嗡鸣声，大雨也止不住它弥漫出来的杀气。 杀神一样的沈珏，敏锐地搜查着这城里的漏网之鱼。 这是唐倦第一次见到‘滥杀无辜’的沈珏。 没有理由，不问原因，见人就一剑刺过去，剩下的人都是会一些功夫的，有些企图挣扎一下，这点力道只能说，能证明沈珏砍的是个活人。 唐倦沉默地跟在身后，看着血花飞溅，染红了沈珏的衣服，再被大雨冲刷，再染红。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天久杀人的经过比气刃血腥得多。 剑出必红，血腥味跟雨中的土腥味混合成了一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二十三人，在沈珏的手起剑落下，转瞬即逝。 沈珏杀完最后一个人，这里终于变成了一座死城，只剩下沈珏跟唐倦这两个不会喘气的活人。 轰隆一声巨响。 好像打雷了。唐倦仰头望着天。 随着这声巨响，雨也慢慢停歇。 沈珏疲惫地撤回灌注在天久上的内力。 砍人，它也是力气活，沈珏自嘲地笑笑，迈开腿往外走的时候，脚下一软，踉跄着差点摔倒。 唐倦下意识地去扶，沈珏已经扒着门框站好了，他的衣袖从唐倦的手上划过，留下一手黏腻的猩红。 他们现在的位置跟城门正好是个对角。沈珏拎着变软了的天久，慢悠悠地走过去。 唐倦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路上到处能看见横七竖八的尸体，尤其是通往城门的这条主街，几乎都快被尸体给堆满了，城里的人几乎全部死光了，说句尸山血海也不为过。 两人一路沉默着，沈珏在路中央，扒拉出老板娘的尸体，敷衍又嫌弃地拽住衣服的一角，把尸体向城外拖去。 唐倦想要上前帮手，被沈珏凉凉地嗤笑道，“他又叫你帮忙吗？”淡漠的模样让唐倦的手僵在半空中。 雨过天晴。 城门已开。 满目疮痍的古老城门，有着数不尽的岁月斑斑，他们今天在这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笔。 城外等待的秋无意大老远地就开始挥手。 “出来了啊。”秋无意大嗓门地喊，随后看见沈珏手里的尸身，“啧，走就走呗，还带啥东西啊，这多不好意思。” 沈珏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秋无意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把尸体往前一扔，“埋了吧！”多一步他都拖不动了。沈珏闭了闭眼睛，等待这阵眩晕跟疼痛过去。 他冷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真的会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提剑砍过来。 城外的竹林已经消失不见，这里就是沈珏从断崖掉下来的那条小河。 河水依旧欢腾。 可谁也没有欣赏的心情，秋无意贼头贼脑地向城里张望。 “这要是再进去一个活人，会不会又重新启动这个愚蠢的大阵啊！” “会。”霍意道，“进去的人会被困住，直到死亡，阵自然就解开了。” “那，这情况，有误入的人也太正常了，怎么才能毁了它。”南青山担忧地问。 “有时间，我让人回来烧了它。”霍意叹气。 这害人的东西，还是别留着了，不然不知道哪天又会惹出新的祸端。 第131章 谁说三观不同就不能谈恋爱(唐倦咬牙中) 秋无意敏锐地发现唐倦跟沈珏之间奇怪的气氛。 他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又不知从哪开始问合适，急得抓耳挠腮。 倒是霍意几次看过来，想让他安分一点，他这求乐子的眼神有点过于明显了。 他正酝酿着怎么下口问呢，沈珏突然出声吓他一跳。 “你跟我过来。”沈珏路过唐倦跟前说了这句，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直地顺着小河往上游走去。 唐倦迟钝了一下，随后跟上沈珏的步子。 走了不是很远，沈珏突然出声问，“现在的我，你还喜欢吗？” “什么！”唐倦愣愣地看向前面的背影。 沈珏转过来，笑容温和，跟在城里持剑杀人的不像一个人。 “你不是见到了吗？”目光期许地看着唐倦，笑意里带着纵容。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杀人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挥手的事，人命对我的意义就是好杀与否以及我想杀与否。” “你说你喜欢我，想要跟我过完后半辈子。”见过了杀人如麻，屠城不过是须臾之间的沈珏。 “现在呢？你还喜欢我吗？” “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我，唐倦。” “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你喜欢的是那个在你心里，用各种碎片拼凑起来的一个形象，那不是沈珏，是你的想象。”那只是小时候对已死之人无处寄托的感情，被释放了出来，大概隔得太久，让人心生迷乱罢了。 唐倦的大脑已经在打结了，他还没从城里那个陌生的沈珏中回过味来，就被沈珏的语言砸蒙了，就算如此，听到对方说，自己的喜欢可能只是一种错觉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反驳。 “我确定我喜欢你。”唐倦哀伤地看着他，试探地问，“是我让你讨厌了么？” “我要是讨厌你，早就一剑杀了你了！”沈珏笑笑，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敷衍又冰冷。 “唐倦，你的人生还很长，你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也许到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想要生生世世地厮守。”他一个半死不活的祸害，就不跟年轻人慢慢掺和这种情感问题了。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认定我不懂的情爱，不懂得喜欢，”唐倦终于反应过来了，闹了半天，亲也白亲了，说也白说了，还是把自己当成小孩了是吧！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刚才在城里就不会袖手旁观。因为你认可不了我的做法。”沈珏依旧是淡淡的，冷静理智的模样。 唐倦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真是无话可说。 在城里根本就轮不到他出手，他想帮忙的意图刚冒出来，人都已经死完了，沈珏跟洞悉了他脑子里所有想法一样，他的秋裳都没有出鞘的机会。 现在沈珏却拿这个来说事，他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找了个说的过去的理由来打发他，让他说不出话来而已。 这会确实说不了话了。 沈珏点了他的穴道，这手法他还没见过，这会不但说不了话还动不了。 “话我都已经说尽了，唐少侠，你好自为之。”见人被制住，沈珏满意地笑笑，无视了唐倦快要喷血的目光。 “这个点穴手法呢，我自己研究的，你也不用挣扎了，解不开的，四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的。”要不是他内劲不足，这时间还能很长。 “啊，解开之后呢，多去跟漂亮姑娘走动走动，别看见棵歪脖子树就往上吊。”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久了也就忘了自己这档子事了，沈珏乐观地想。 “秋无意！”沈珏对扯着脖子往这边瞄的秋老二喊了声。 “啊？”叫他干嘛，难不成八卦也不行吗？ “你留在这，保护唐少侠的安全，等他自由了，想去哪去哪！”沈珏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点不舍都没有。 “得嘞！”秋无意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你放心，老沈，就算他能动了，我也保证他找不到你。”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都懒得掩饰。 沈珏，沈珏，唐倦已经快把这两个字嚼碎了，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沈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种再也见不到这人的恐惧让他奋力地用内力冲刷着封锁的穴道。 可惜这穴道定得比沈珏的心还硬，一点能动的迹象都没有。 “霍门主，我们先走吧，带上夜牡丹。” 他听见沈珏的声音，跟霍意的附和，然后慢慢没了动静。 心急如焚的唐倦，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秋无意，祈求秋无意帮帮他。 秋无意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果子，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坐在离他不远的石头上，一边啃一边扎心，“别这么看着我，我只管你安全与否，其他的就死心吧！” 南青山也留了下来，他执意要跟着秋无意。 顾不上想哭的心酸，唐倦只能专心致志地冲开穴道，此刻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武功再高一些，内力再强一点，或者再机灵一点，都不会轻易着了沈珏的道。 只能祈求苍天，希望他解开的时候，还能追上那人。 内力一遍遍的冲刺让经脉隐隐作痛。 “哎？你别折腾了啊。”秋无意觉得不太对，“别说你个首徒了，就是你师父，也未必能解得开，回头再被反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受伤了，老沈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你说你也是，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秋无意扔了果子，语重心长地劝说，“你跟老沈不合适，都不说年龄上的差距，就说武功，模样，江湖地位，是吧。”秋无意侃侃而谈，“你有哪一样配得上老沈。除了你比较年轻之外。” 一旁的南青山憋笑，他是个实在的人，刚把那个倒霉又愚蠢的城主给埋了，看秋无意在这嘲讽唐倦，忍不住劝道，“别听秋大哥胡说，唐少侠，这喜欢一个人啊，跟他说的那些都没什么关系，你看一眼就喜欢，之后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些外人评价衡量你们的标准罢了，不用在意。” 就像他跟他娘子，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说过这样一个已经不清白的女子配不上他，更有甚者觉得，遭遇了这种事还有什么脸面苟活着，为了名声，也该一死了之。 简直一派胡言，南青山一想到这些就想把这些人的嘴撕烂，他娘子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承受这些人闲言碎语的压迫。 他当然也这么做了，但凡敢说他娘子的人，他都打回去，狠狠敲断他们的腿，在南青山看来，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娘子更好的人了。 秋无意都服了，他的任务是打击一下首徒，让他放弃老沈，怎么这还鼓励上了，“你可赶快拉倒吧！”回头你这一锅鸡汤下去，更来劲了怎么办，“还有啊，别叫我大哥，你长那么老。”怎么好意思的。秋无意白眼翻上天。 “首徒，你跟老沈不一样。你们不是一路人。”自古正邪不两立，再喜欢都没用，“你能为了他舍了盛阳山，舍了唐家，舍弃你的出身，朋友，父母。但你能为了他放弃你一直所坚持的道吗，就像今天，你无法对那些对你没有攻击的人下手，也不能就因为他们挡了你出城的路，就痛下杀手。” 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大家做人的方法不同，怎么谈恋爱。 “这件事交给你办，你大概会从长计议，想个万全之策以保住更多人的性命。”秋无意收起不正经，认真跟唐倦对视，“我们不会，我们会选择最简单的方法，杀了他们。”并且不觉得愧疚。 “你懂了吗？”就算你能容忍两人一时的差异，久了呢。不要妄图自己会改变另一个人，这是做不到的。 与其到时候相看两厌，还不如现在就别扯这个蛋。 秋无意的絮絮叨叨，长篇大论跟念经一样，唐倦在心里唾弃加不齿，说来说去就是觉着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因为沈珏的行事作风产生隔阂呗，试都没试过就先未雨绸缪地打起退堂鼓了，他们这些所谓的邪魔歪道在感情上都这么胆小吗？ 唐倦支起眼皮看了眼孩子爱激情说教的秋无意，自己的感情还一塌糊涂呢，还敢说教我。 闭上眼继续心无旁骛地解穴。 沈珏的点穴手法确实奇特，试了几种方法都不行，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焦急让他铤而走险，心一横，唐倦集中所有能用的内力硬生生地冲开禁制。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艹。”秋无意吓得直接蹦起来，“你有病吧！” 可惜只冲开了哑穴，能恢复说话的唐倦第一句就是求助秋无意。 “求求你帮我解开，剩下的。”他说话还有些喘，硬刚的代价就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把秋无意求蒙了，“我，求我也没用，首徒，你就死心吧。”他可不是个轻易就动摇的人。 唐倦努力把气喘匀，“秋无意，沈珏白天用了那么久的内力，他那个要命的毒一定会发作的，我求求你，先解开我。” 第132章 沈珏的借日 “那个毒，不会要命的。”秋无意安慰唐倦，心里却是动摇的，这臭小子对老沈还是挺好的。 “不要命难道不疼吗？”唐倦几乎是吼出来的，难不成就因为不会死，就可以不用管了吗，一想起沈珏发作时疼得缩成一团的样子，唐倦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帮我解开，求你了。”这不知道是他今天说出口的第几次求秋无意了。 啧，秋无意叹气加摊手，“不是我不帮你，老沈这个点穴手法，我也解不开。”他早就吐槽过，谁家点个穴用这么复杂的手法啊，让他怀疑这锁住的不是穴道，是沈珏的财宝库。 唐倦陷入一阵绝望，天色渐暗，不知道沈珏现在在哪。 被人惦记的沈珏一点担忧都没有，甩开了唐倦，又恢复到没心没肺没骨头的德行，沿着霍意他们从崖上下来的路，又爬上去之后，就地找了棵舒服一点的树，懒懒散散地往地上一坐，就不动了。 霍意知他已经累极，把夜牡丹拍醒，告诉她可以滚蛋了。 夜牡丹跟二人千恩万谢了一番，告辞独自下山。 霍意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通知了人，跟着她。你确定她有问题？” “呵，这个女人隐瞒得可太多了，先跟着吧，总会有收获的。”沈珏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他靠坐着喘息。 “你怎么样，坚持一下，下山找家客栈休息。”霍意也知道撑到现在恐怕再也压制不住他身体里那个诡异的蛊了。 环顾四周，这是他们进来时的那片树林。危险倒是不危险，就是不太适合休息。 “不必了。”沈珏叹息一声，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我们还有客人呢。”简单休息了下，看上去好多了。 霍意瞬间警醒。 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裳的小姑娘。瞬间出现在霍意十步开外，以霍意的眼力竟然没看清她是怎么来的。 如果秋无意在的话，定会惊叹，这不是在城里说自己腿短的那个小丫头吗。 “你真的是很敏锐。”小姑娘只到沈珏腰那么高，说话的时候确实一副大人口吻。 沈珏微微笑着恭敬地给她施了一礼，“之前眼拙，冒犯前辈了。” 小姑娘咯咯笑着，手指灵活地绕着自己衣服上的飘带，大眼睛上下左右地把沈珏审视个遍，“你是说让我叫你叔叔的事吗？” “玩笑话而已。”沈珏乖乖回答。 霍意不明所以，但能让沈珏恭敬的人还真的不多。 “所以，你在城里就认出了我。”小姑娘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沈珏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道，“小五在山下的客栈里，前辈可要带他走。” 霍意一愣，这世界若还有谁有资格带小五走的，就只能是小五的师父了，妙手回春的医圣前辈了。 传闻医圣因为中毒不自医，退隐多年，现在看来，多半是被困在了城里，没准就是那不自医的毒让堂堂医圣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霍意在心里天马行空地分析对了九成。 说起这唯一的徒儿，小姑娘露出了愁苦的表情，跟她这张稚嫩的脸格格不入。 “我不找他，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扛着。”想起这个倒霉徒弟，她真是一点都不想管，小姑娘朝沈珏招招手，沈珏乖顺地走过去。 “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是你身上的蛊我解不了，你可以提一个别的要求，我尽量满足你。”小姑娘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暂时还真的想不到有什么要求，医圣前辈，不然先把这个机会留着，没准以后用得着呢。”压下丹田处借日的躁动，刚刚休息回来的一点脸色又瞬间苍白了下去。 唉，医圣叹息一声，沈珏身体里这蛊多少也是跟自己有些关系的，“让它发出来，一味地压制，它积攒的毒素只能越来越强，一并发出来你会更难挨。” “或许，你可以找找盛阳山，清风诀可以缓解你的症状。”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虽说，以这人的身份，应该是求不到清风诀了。 沈珏苦笑，他现在躲着躲着清风诀还来不及呢，“多谢前辈。” 医圣也怪不好意思的，说到底这个蛊还是自己徒弟搞出来的，“你放心，有生之年，我定会找到医治你的办法。” “那倒是也不必，我现在，也挺好的。”沈珏双手揣在一起，玩笑道，“前辈有空不如给自己想想办法。”顶着个小娃娃的脸，应该也不是很方便吧。 嘿，这小子，真是什么人都敢开涮。 医圣皱起小脸，看着还挺可爱。 “也没指望你领情，在我找到方法之前，你可别死了。”说完利落地走人，“别跟那小子说见过我。”临走时还不忘特意叮嘱了下沈珏。 说了他大概，也不会记得了吧，沈珏心想。 这回是真的没人了，心气一松，翻江倒海的疼，从丹田瞬间蔓延到所有经脉所过之处。那口压了很久的血一下子吐出来，带起来的呛咳让沈珏弯下了腰。 “你怎么样？”霍意的声音传过来，让沈珏止不住地想，这木头是不是就会说这一句话，难怪当年追不到沈不语，现在也追不到秋无意。 想着自己还有空琢磨这些，也真是够了。 好在唐倦不在，不然定会大呼小叫的吧。 没了压制的借日终于肆无忌惮起来。 沈珏有种身体从内部开始溶解的恐怖疼痛感，连急促的喘息都不敢，他甚至不敢直起身来，不会是要死了吧。 真的是，好疼啊！ 终于疼到发昏，沈珏乐观地想，昏过去就不疼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旁栽倒。 是不是摔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了，最后的意识里，他好像看见了唐倦。 他想看清楚，可惜眼皮有千斤重，只能任由黑暗吞噬了他。 第133章 自己要是个年貌相当的姑娘，大概是会心动的吧 沈珏的意识断断续续的，熟悉的怀抱，有人抱着他，在他耳边不停地在呼喊什么。 这肯定不是秋无意，秋无意只会用扛的。 能让他靠在怀里的，只有唐倦。 他感受到了在体内流转的清风诀，温柔妥帖地包裹着他那残破不堪的经脉。 唐倦回来了啊，他怎么挣脱的，沈珏心里嘀咕着，就知道秋老二不靠谱。都等不及他撩开眼皮看一眼，就再次失去意识。 他太累了。 “沈珏？沈珏…”清风诀不要钱一样地往沈珏身体里输，唐倦不计自身后果输进去的内力终于起了作用，这次人不是疼晕了，是睡着了。 他软磨硬泡地才说动秋无意帮他，二人合力终于冲开了最后一层穴道。 还好霍意一路走，一路给秋无意留下记号，不然他要到哪去找人。 刚见到人，立刻吐血晕倒给你看。 唐倦命都快吓没了。 轻功落地的瞬间，接住倒下的人，他若是没来，沈珏要怎么办，指望霍门主那个除了秋无意谁都不在意的木头吗。 一口血哽在咽喉处，唐倦什么都说不出来，怀里的人即使晕过去了还会疼到无意识地发抖。 无比感谢自己从小修习了清风诀，这要是能穿越回过去，高低得给自己磕一个。 “没事了，让他睡会。”霍意观察了下。 “放松点，首徒，没你的时候，老沈一个人不也过了。”秋无意也不是要泼冷水。 他就是不放心，即使唐倦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他还是要下意识地想要再试探试探，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唐倦用猩红的眼睛狠狠瞪了下秋无意，他没有不满秋无意的试探，相反他还很感激，很感激能有这样真心对沈珏的人，只不过现在真的听不得，不拿沈珏的痛苦当回事的话。 秋无意缩缩脖子，心道，妈呀真凶。 “咱们先下山，找个客栈休整下。”南青山提议道，这有本事的大侠们，是有多喜欢在这潮乎乎的树林里蹲着。 “行，秋无意第一个同意，他这一天，都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了。”说着就想去接手唐倦手里的沈珏。 “不用。”唐倦稳了下心神，把沈珏抱起来紧紧护在怀里。 短时间大量的内力流失，再加上之前硬冲穴道受了内伤，让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上去摇摇欲坠的。 “不是，你再把老沈给摔了。”秋无意属实不放心。 霍意拽了下秋无意，不至于的，就算真摔了也摔不死，问题不大。 “你怎这么愿意帮着他。”秋无意不懂。 霍意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也知道八年前的那场骗局，把他跟沈珏下半生的信任几乎都骗没了，“我是在帮沈珏，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唐倦对沈珏的感情有多坚定。” 霍意伸手，拽得秋无意离他近一点，抬手随意地给他整理了下乱七八糟的衣服，“你啊，就是千方百计地想要证明，唐倦靠不住，那你有没有想过，沈珏跟唐倦在一起，根本就没想过要依靠他。” 沈珏这样的人，纵使有天唐倦背叛他，他也不会因此活不下去的，霍意从不怀疑。 “不是我要怎么想，老沈自己也是拒绝的啊！”秋无意摊手，但凡沈珏自己说声他愿意，他也懒得干涉，顶多在日后唐倦真的背叛时，去嘲笑一嘴，然后杀了姓唐的出口恶气。 霍意摇摇头，“沈珏不是不同意，是这事太突然了，他从来没想过，给他点时间。” 嘁，秋无意才不信，夺回霍意手里自己的衣袖，转身就走，少来忽悠我了，他可没忘，自己还跟这人打着赌呢。 把人抱怀里还不忘时刻用内力温养着，唐倦把人往上颠了颠，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 有清风诀的相助，借日带来的疼痛终于鸣金息鼓。 暂时安生的沈珏蜷缩在唐倦怀里睡得香甜。 小五早就带着谢缓缓回到山下的小镇子里等着了，包下了客栈后面的小院子，不然等秋无意他们大半夜地住进来，还真就没这么多客房。 沈珏被唐倦安置在最里面的屋子。 看着自己老大被唐倦抱进来，小五差点哭出来，“老大，这是怎么了。” 秋无意是真的不习惯他这个德行，没好气地数落，“没死呢，好着呢，你哭什么哭。”随后就瞄到了小五跟谢缓缓绑在一起的手。 “你就是这么看着人的？”秋无意语气不善地指了指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小五触电一样地急忙撒开，他这几天牵手牵习惯了。 这几天在小五的照料下，她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现在正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以啊，小五，几天不见就把小姑娘勾搭到手了。”秋无意阴阳怪气地嘲讽着这两人。 “没有。”小五否认，脸红得跟什么一样，不断地去偷看里屋躺着的沈珏。 呵，当他秋无意的眼睛是摆设吗，还要再说的，就被屋里的唐倦给制止了。 “要说教出去说，别吵着沈珏。”说完啪的一声地把门关上了。 …… 不是你站在河边动不了，求到老子头上的时候了是吧。秋无意当场就要暴起，直接被霍意拽走，顺道把两个做错事一样的人也带了出去。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唐倦提心吊胆的那颗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他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睡着的人，真好。 原来真的有只要留在你身边就能让你开怀的人。 为了这一刻之前的兵荒马乱都值得了，唐倦也有点累，但他不敢睡，半个身子趴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人。 沈珏的身上还是在城里的衣服，淋了雨又干了，早就皱巴巴的，借日发作又疼出一身汗，穿着一定也不舒服。 唐倦勤快地去翻出来之前在马车里的衣服，又打来热水，细细地给人擦了脸跟手，睡熟的人听话得很，乖乖地任他摆弄。 擦洗干净了，才准备给人换衣服。 唐倦给他擦手的时候，沈珏就醒了。 不用睁眼都知道是唐倦在身边，这么温柔又小心翼翼对待他的只有唐倦。 感受着小朋友细心地照顾。 唉，沈珏只能在心里哀叹，他家小朋友多好啊，要是不惦记着跟他长相厮守就更好了。 还以为在城里的杀戮能把他劝退呢，这才怎么一会儿啊，就又粘上来了。 无奈又好笑的沈珏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他选择闭着眼睛，挺尸装死。 在装睡这件事上从没翻过车的沈珏，在唐倦动手解他衣服的时候呼吸差点停了。 这小子要干什么！！ 他倒是不信唐倦真的敢对他做点什么。 再说了他一个男的，也是不怕看，只不过吗，明知道对方存了什么心思，现在的境况就有点尴尬。 话说回来，他现在要是醒过来，四目相对，会不会更尴尬。 早知道他就应该醒了就睁开眼睛的。 沈珏第一次体验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装睡这事，一旦开始，仿佛就没了尽头。 唐倦的手很温热，还带一点皂角的香味，轻柔地把他从那件战损的衣服里剥出来。 两下就解开了他里衣的带子，有股凉的空气一下子涌到裸露的肌肤上。 ……要不还是他醒过来吧！ 扒光了上衣的沈珏‘乖巧’地靠在唐倦温暖的怀抱里，隔着被子他听见青年如雷的心跳，声音大得二里地外都能听见。 沈珏心想，没出息，什么都没做呢，瞎跳个什么劲。他都能想出此刻对方那无处安放的眼神。 年轻人的情感悸动，真诚又热烈。 沈珏心想，他要是个年貌相当的姑娘，大概是会动心的吧。 第134章 再亲一下吗 心跳得再狠，手上还是很规矩的。 唐倦快速地用热帕子给沈珏擦了身，穿好里衣，塞进被子里。 自己已经是一身的汗。 拿出了毕生的忍耐，让自己不能产生邪念，金刚经在心里已经不知道念了多少遍，欲哭无泪地发现什么用都没有。 他又不是和尚，念经有什么用。 那股想要把眼前人狠狠揉进身体里的冲动不断地挑战他脆弱的神经，剩下的裤子有什么他也不敢换了。 唐倦几次深呼吸，调节自己的心绪。 无意中瞥到沈珏快速弯了下嘴角。 ？不是他眼花了吧，唐倦定睛仔细去看，躺着的人睡得很熟，均匀的呼吸平缓悠长。 不像是装的。 沈珏真不是故意的，他听见青年在他床边不断地平复呼吸，甚至念念有词地嘀咕着金刚经就想乐。 他只小小地提了下嘴角，就一小下，然后就听见青年呼吸顿了下。 额，被发现了？沈珏心想，这么敏锐吗。 只能怪唐倦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打量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沈珏心想，这时候自己要是一个暴起，会不会把这孩子吓炸毛，没准被自己这么一吓，喜欢自己这毛病就被吓过来了，正当他还在徘徊要不要这么干的时候，他感受到唐倦的气息突然靠近。 青年双臂撑在他两侧，把他圈进了自己的领地，撑在他上方的人，呼吸跟发梢一起扑在他脸上，又麻又痒。 沈珏一动不敢动，这种不知道对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的感觉，成功让他心跳开始跟着上升，跟那个‘罪魁祸首’渐渐同一个频率。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因为唐倦不动了，沈珏很肯定，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破釜沉舟的沈珏，还没睁开眼，就被堵了嘴。 柔软的唇毫无征兆地欺压下来。 沈珏的脑子轰的一下，跟呼吸一起乱了套。 身上的人似乎不满足就这么轻轻碰触，凶狠地在他唇瓣上研磨，舌尖灵巧地企图撬开他的唇缝，去更深入的地方看风景。 被亲蒙了一瞬的沈楼主终于舍得睁开眼，自己起身的得同时把身上的人推开，只不过力道并不大，唐倦也没跟他抵抗，他轻轻一推，对方就起开了，还顺势捞了他一下，让他不费力地坐好，温柔的不像话，跟那个戛然而止的霸道亲吻，相差巨大。 “原来亲一下，才能醒啊！”唐倦的声音带着满足的笑意。 “你，你…”沈珏你了半天，没你出下文，只能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下嘴，沈珏不相信，自己竟然也有词穷的一天。 倒是唐倦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被沈珏推开就半坐在地上，两只手杵着床沿，含笑的眼睛带着点宠溺地看着他，耐心地等着沈珏‘你’出个所以然来。 还耐心地顺顺沈珏的后背，“慢慢说，要不要喝点水。” …… 忽悠起人来侃侃而谈的沈楼主，终于吃了瘪，他开始怀疑，作恶半生，上天终于派了个克星来收拾他了。 但凡换个人敢这么对他，现在都够去投胎了。 他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把唐倦放在心里的，或许是那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也或者是他屠了启风寨的时候，知道打不过也逃不了的小小少年，看见他腰上露出的半块玉佩之后疯狂地反扑，那是少年跟他分开之前送给他的。 七岁大的孩子，本已平静等死，却突然操起匕首，疯狂地向他刺过来，大声地质问这半块玉佩的主人去哪了。 这是他在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十年里，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意，不带任何利益瓜葛的在意。 而自己刚刚杀了这个孩子的母亲，十五岁的沈不然第一次产生了愧疚。 但他不后悔。 从那之后，唐倦那晚的眼神就经常出现在他梦中，让他忍不住总去在意这孩子过得怎么样了。 直到，黑楼彻底倾塌，他最后一次看见唐倦是在那场大战里，这孩子站在对面的人群中，眼神冰冷带着愤恨地看着自己。 这孩子终于长成了自己期待的模样，正直，有道义，还有一身好武功，他也终于不用再记挂了。 谁想到八年后，还有今天呢，真是天道好轮回。 见人一脸无可奈何，唐倦忽地笑出声。 “还要再亲一下吗？”唐倦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第135章 一年之约 敬谢不敏。 沈珏直接往后退了一点。 这人是怎么把这么亲密的事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唐倦也就是逗逗他。 不过刚才，口感真好。沈珏的唇看着很薄，亲上去却很饱满，跟这个人一样，看着冷漠，实则心很软。 他不知道的是，沈珏只对他一个人冷硬不起来。 “饿了吗？”唐倦把被子给他稍微往上拉了拉，脸色还是灰白的，亲吻之后，唇色倒是好看了些。 床上坐着的人不答话，有点无奈地看着他，“唐倦” 沈珏一张口，唐倦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先吃饭，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说，好吗？”祈求的目光对上沈珏的眼睛。 唉，沈珏觉着借日的疼都不比他现在的头疼。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唐倦转身就走，坚决不给沈珏再开口的机会。 人走了，屋里彻底清静了。 沈珏绝望地倒在床上，手指轻碰到自己的唇。 他已经被这小子堵着亲几次了？ 不清不楚的，便宜先占够了。 这小混蛋。 沈珏刚烦躁地翻了个身，身后的门就被推开了。 “呦，老沈，我刚才可看见了啊，这啃的…”秋无意的这个大嗓门，恨不能全客栈都听见了。 “滚！”沈珏回头，眼神带着杀气，随手抓了个手边的东西朝着秋无意扔过去。 “哎。”秋无意转身就跑，开玩笑，他可不想跟老沈打架，尤其是现在，被他家小朋友见到那就二打一，还能不能好了。 在院里等他的霍意无奈地摇头，他也不懂秋无意这种打不过还天天撩闲的乐趣在哪里。反正每次都看着他乐此不疲的。 “明天我要回一趟门里，你”霍意本想问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对上秋无意的眼睛，话就说不出口了。“你自己小心一点。”他不在，沈珏的情况也不太好，要不是门里实在催得急，他真的不放心。 “嗯”秋无意闷闷地嗯了声。 “那早点回去休息。”霍意不舍地注视他。 “嗯”秋无意心情突然就不好了，走就走呗，自己这五年不也挺好的。 “我会尽早赶回来。”霍意对进屋即将关门的人说。 “好。”秋无意轻声应答。 霍意突然就笑开了，原本定好的明早启程，为了这句好，连夜叫了人，出发回柳叶门。 “你做的？”沈珏望着唐倦端进来的热气腾腾的面问。 清汤面，放着几颗蔬菜，还有个漂亮的鸡蛋。 “这个时间，店家都睡了，你先凑合吃一口。”唐倦献宝似的把面给他挑出来一些，放放凉，又倒了点汤，递给床上坐着的人。 “你尝尝，要是不行，我再去做。” 沈珏低头笑，有什么不行的，“我又不是什么娇惯的少爷公子，有什么不行的。”接过唐倦的碗，一口热汤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 唐倦做的汤很清淡，面条煮得恰到好处，沈珏把小碗里的吃了个干净，递还给他，“你这煮面的手艺真不错，回头盛阳山不收你，开个面馆吧。” 唐倦又给他挑出来一些，“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煮好不好。”他声音带着点试探的诱惑，期待地看着沈珏。 “你吃了吗？”沈珏问。 唐倦点头，“在厨房的时候吃过了。” 唉，沈珏叹息着笑笑，把碗里的吃完，在唐倦还要给他盛的时候，表示自己饱了， 然后就看着说吃过了的人，把剩下的面跟汤全都倒进自己的肚子里。 倒是真不嫌弃他，沈珏心想。 等人吃饱，才平静地说，“咱俩聊聊吧。” 距离上一次在河边聊聊，还不过一天。 把碗放在一边，又给沈珏泡了杯热茶，然后像个听学的学生一样坐好，眼巴巴地等着沈珏的‘聊聊’。 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唐倦这般照顾他，沈珏大概会很欣慰，现在，只想苦笑。 “唐倦，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看，没有其他的意思。”沈珏手指无意识地转动茶杯，他有很多说法可以搪塞哄弄过去，想来想去都不妥当，他看得出唐倦对他这份感情，不是开玩笑，他不能用忽悠的方式对待孩子的感情。 “我很喜欢你。”沈珏认真地说，“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一个人共度余生这件事，更没想过这个人是你，你知道吗。”他是真的没想过，甚至连以后的生活都没什么规划，如果不是碰上了唐倦，也许还在半月封晒草药呢。 唐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他说。 “唐倦，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沈珏真是弄不懂，他一个土埋半截的人，又没钱，也没漂亮的脸蛋，除了一张嘴整天胡说八道之外，简直看不到优点，这傻孩子到底看上他啥了。 唐倦自己也苦笑，他也不知道。 “我说不出来。”他欲哭无泪地抿着唇，“我不想离开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想到如果有一天你不在，我就很伤心，我看见你受伤，会心疼。” 唐倦的目光深得像藏着一潭湖水，能把人溺在里面。 “你或许只是把我当成了你生命里某些重要的人，这种情感没错，也可以好好珍惜，对长辈，父母，朋友，都可以是这种感情。”沈珏头又开始疼，烦躁地揉揉眉心，语重心长耐着性子继续劝。 “我想亲你，只想亲你。”唐倦一句话堵得沈珏哑口无言。 “沈珏，我只对你有这种感觉。” 呵，耐心耗尽。沈珏收起温和慈爱的面容，“我不想。” “我不管你是什么感情，什么想法，唐倦，收起那些心思，我不同意。”沈珏用冷硬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唐倦深情的眼睛。 “尤其是今天这样的事，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客气。”动不动就亲一下，还得了，没感情都得亲出感情来。 他之前不想把人伤了，不敢说太重的话，现在看来根本就不行，只能狠心下重药。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还可以跟在你身边。”唐倦欣喜得眼睛都亮了，不准有下次的意思不就是还会留他在身边吗，不然哪来的下一次。 …… 感情我说了半天，你就听见了这个是吧？沈珏差点气吐血。 “是吧是吧，沈珏你说话要算话。”唐倦一下子扑到他跟前，一双狗爪子抓住沈珏的手臂，还轻轻晃了下，一双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 ……问题是这话他说了吗？沈珏甩开他，“唐倦你多大了，还做这种小孩子家家的动作。”撒娇有用的话还练什么武功啊。 “想留在我身边，也行，我有个条件。”沈珏眼睛一转，喝了口茶，淡淡地说。 “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摘星星摘月亮，只要你说。 “一年之内，如果你能打得过我，就可以留下来。”沈珏老神在在地说。 …… 沈珏你作弊。 这根直接赶我走，就差了一个中间的缓冲期呗。 唐倦充满怨念地看着他，对面的人不为所动。 “觉得难么？”沈珏笑眯眯地，“如果你放弃的话，我让秋老二明天护送你回盛阳山，处理把你逐出师门的事。然后你就可以安心地留在盛阳山，或者想去别的地方也行。”他只是不同意跟唐倦共度余生，又不是真的不管他了，盛阳山欺负他的人，这事没完。 所以说就是让他要么答应一年之后走，要么现在滚蛋呗。 “行”唐倦咬牙答应。 “哦？那个行？”沈珏笑看着他，得意的神情一点都不隐藏。 “一年之后，我跟你比一场。”唐倦认真地又往前一步，直直地看进沈珏的眼里，“要是我赢了，你就再也不能赶我走。” “你可以不跟我好”唐倦委屈地看着他，张了两次嘴才说出来，“甚至，你可以喜欢别人，但是不能赶我走。”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这么有信心，还提上要求了。”沈珏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头，“放心，我没喜欢的人。”遇上你一个还不够么，他可折腾不起。 第136章 否不否认的没什么意思 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先说好啊，这一年，不许动手动脚的。”沈珏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唐倦默不作声，心里在盘算着，怎么用一年的时间打败黑楼楼主。 这难于登天的任务，简直吓人。 要知道当年他师父也是刚刚跟沈不然打个平手。 “比武可以，但不能动内力。”唐倦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呵，你不会觉得不用内力，我的气刃用不出来，你就能赢了吧。”还挺会钻空子的。 “我是不想因为这种事，牵动你的毒再发作。”今天都快吓死他了，那次杀红杖白翁也是，几乎命悬一线。 “就算不用内力，我再练个几年，也不够沈楼主打的，不是吗。”唐倦自嘲地笑笑。 “知道你还答应。”沈珏又敲了他一下，也不知道一天天的，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答应了，至少还能跟你相处一年。”唐倦落寞地说，他本就是半跪在沈珏床边的，这会干脆坐在地上，蔫头耷脑的。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重新凑到沈珏面前。 “干什么？”给沈珏吓一跳，这玩意怎么一惊一乍的。 “你这次怎么不否认了。”刚才他叫沈珏沈楼主，沈珏罕见地没反驳。之前在外人面前的不算。 沈珏放松地往后靠了靠，舒适地倚在床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否不否认的没什么意思。”他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茶杯。 在那次他胡诌自己是沈不然的哥哥时，因为秋无意的绷不住当场就翻了车的，他也不是傻子，唐倦只是好脾气地陪他接着演罢了。 他这沈不然的身份在唐倦这基本是透明的。 所以他就更不懂了，他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毒是怎么回事吗？”唐倦又半跪在床边，微微仰着头，笑着也遮掩不住脸上担忧的神情。 让沈珏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七岁的少年拿匕首的样子。 他往里挪一点，拍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上来吧。” 唐倦的笑容的嘴角快扩大到后脑勺了。 跳上床的唐倦懂事地只占用一小点被子，还不忘给沈珏盖好。 “我身体里有只蛊，名曰借日……”沈珏清润的声音徐徐道来。 “真的没有办法把它取出来吗？”听完沈珏说的借日之后，唐倦简直心如刀剜，为什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东西。 沈珏摇摇头，“如果硬要取出来的话，我大概会死。”他笑笑。 “你别笑了，我心疼。”唐倦突然转身抱住他。 “喂！”刚说好的不会动手动脚呢，想把人从身上拽下来，刚抬起手，却发现身上的人在细细地颤抖。 “求你，让我抱一会吧！”连声音都发着抖。 沈珏的手顿在唐倦的后背处，轻轻拍了两下，哼笑道，“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 此话一出，身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心像被带刺的针穿透了一样，尖锐的疼让唐倦的整颗心都缩成一团，连带着胸腔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心疼到窒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唐倦想。 “喂，还没抱够啊！”沈珏调笑着把人扒下来。“我看看哭了没。”他没正形地低头去找唐倦的目光。 “沈珏，给你下蛊的是谁？”知道他不想看见自己这么难过，唐倦强制自己收拾心情。 “她已经死了。”母蛊也已经死了，所以他现在才能活得好好地。 沈珏脸上哀伤的神情让唐倦心下一惊，他是不是问错了话，他从没看见沈珏流露过这种神情，这个下蛊的人，应该是个对沈珏很重要的人。 “对不起。”早知道他就不问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医治借日的方法，这世界上万物相生相克，一定有能克制它的方法。”他就不信了，这江湖上名医这么多，他一个个去求，总能找到方法的。 沈珏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惦记着我这点小问题。” “放心吧，我现在能跑能跳，能吃能睡，真的不用担心。”八年都这么过来了，当初没死在黑楼里，已经算是赚了。 况且，沈珏看了眼唐倦，还能再见到唐倦，他真是一点都不亏。 “我倒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沈楼主最擅长竟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唐倦不悦地回嘴，刚才还吐血晕倒的人，还敢说自己很好。 上坟烧报纸，真是哄弄鬼呢。 “我擅长的东西多着呢，你慢慢学吧！”沈珏卷着被子躺下，“行了啊，赶紧睡觉，不嫌累。” 唐倦惊喜地发现，他没赶我出去！瞄了眼沈珏，对方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 抱着被子的一角，唐倦美滋滋地占了床的边缘。他就说，沈珏是最心软的人。 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珏弯了下嘴角，他只是不想小朋友一直那么难过。 这下应该开心了点吧，沈珏闭上眼睛，刚睡醒他也不困，就是乏得很。 身后的唐倦一天一夜睡了，太多的信息砸在脑子里，更是睡不着了。一会开心至少这一年不用担心沈珏会甩开自己，一会又担忧沈珏身体里的蛊，最主要的是下蛊的人，什么人能在黑楼楼主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这种黑手，一定是沈珏极其信任的。 这人却背叛了沈珏。 唐倦咬牙切齿地想，千万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非把他坟挖出来不可。 “不睡觉就滚出去。”沈珏幽幽地说。 唐倦不敢再情绪激动地乱琢磨，他家沈珏这脾气啊，就也挺可爱的，想着想着就慢慢睡过去。 哈哈哈…… 知道了沈珏跟唐倦要在一年后比武的消息，秋无意笑得直不起腰，“年轻人，有胆量，我看好你。” “我给你出个主意。”秋无意一脸坏笑靠到唐倦耳边，“你还不如直接豁出命去，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机会还比你去比武大一些。”哈哈哈，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唐倦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有这么好笑吗。 “哎，要不然你豁出这张脸去，直接往他面前一跪，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了，看看老沈会不会心软，不管怎么说，都比你去比武机会大得多。” 唐倦：他武功有这么差劲吗？这不还有一年呢，至于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要不，以死相逼吧，看看他会不会动容。”秋无意直接笑出了眼泪，“要是还不行，那你就放弃吧！”连你生死都不在意，说明对方真是一点都喜欢你。 唐倦眉头都快打成死结了，……这都什么作死的主意，就没有正常人能用的招数吗？ 沈珏在一旁淡定地喝粥，他脸色还是很不好，整个人都病恹恹的，精神头也差，懒得理他们，结果秋老二越说越离谱了。 “我说”沈珏拿手里的筷子敲了下唐倦的碗，“老实吃饭。”转头云淡风轻地对秋无意说，“不要把你用过的招数都教给他，我又不是霍意。” …… 秋无意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哦吼，唐倦好奇地看着秋无意，还有这出，要不你详细说说。 秋无意埋头喝粥，唐倦还在看他。 “看什么看，吃饭。”说完幽怨地白了一眼沈珏，他秋无意就不要脸面的吗。 沈珏察觉到他的小眼神，“你要是不甘心，可以让霍门主也都给你来一遍，反正现在你说什么他都会听。” ……那还是算了，秋无意想了下霍意那张脸，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谁稀罕，哼。”他装着不在意的模样，一口喝完了碗里的粥，“我干了，你们随意吧！”长腿一迈，麻溜走人。 “他是不是还很在意霍门主啊。”唐倦见他走了，才小声地问沈珏，刚才他在秋无意的眼睛里捕捉到一闪而逝的难过。 嗯，沈珏慢吞吞地就着小菜喝粥，“连你都看出来了，那肯定就是啊。”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啊。”唐倦不理会沈珏对他的逗弄。 霍意有个神秘的心上人，这个事江湖上早有传言，后来也有人说是知己好友，当事人从来没亲自说过。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他喜欢她，他又喜欢他，她又不爱他，他又不爱他的事呗。”沈珏细嚼慢咽地把小咸菜咬得咯吱咯吱响。 “等会儿。”唐倦被绕蒙了，这是几个人的感情纷争，怎么这么乱呢。 沈珏心情愉悦地弯起唇角，“看吧，就说感情这回事麻烦，所以，安心练功，匡扶江湖正义才是你的王道，少整这些小情小爱的麻烦事。” ……唐倦怎么感觉沈珏在点他呢！ 第137章 茶楼截杀 秋无意嘲笑唐倦反倒让沈珏给挤兑了，不甘心又说不过也打不过，拉着南青山出来溜达。 “这老沈，真够护犊子的。”秋无意在街上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的瞎转悠。 “这么看着，沈楼主对唐少侠也不是全然无意。”南青山跟个看家护院似的跟在秋无意身后。 秋无意冷哼一声，“要真是无意，唐倦现在早就死八百回了。”秋无意背着手边走边给南青山科普，“以前楼里有个姑娘，对老沈情根深种，违反楼里的规矩，就是为了偷偷见他一面，结果，你猜怎么着？” 南青山猜不到。 “按照规矩照罚不误。”秋无意停在个卖首饰的摊子上，挑挑拣拣。 老板殷勤热络地吆喝，“公子可真有眼光，这几支银簪都是娘子们最爱的花样。” “也是应该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南青山的目光也被簪子吸引了去，确实做得不错。 “这家没完呢，那姑娘被刑罚遭不住坦白了，是对老沈有心思，这下好了，本来就是一顿鞭子的事，老沈知道了，直接把人给废了。”秋无意不理解地耸耸肩，那时候他就知道了，谁看上这么个木头谁倒霉。 南青山瞪大了眼睛表示可怕，不过这么听来，沈珏终于有点邪道该有的样子了，这几天接触下来，沈珏哪有一点坏人的影子，分明就是个脾气不错还爱说笑的老好人，忽略他能从那个见鬼的城里杀出来的话。 “这么说，对唐少侠还真是不太一样。”南青山感慨着。 离开小摊子的时候，两人各买了一支发簪。 “送你娘子？”秋无意看着他摩挲着银簪子。 嗯，南青山重重地点头，脑子里想着妻子带上它的模样，止不住眼里的笑意。 秋无意也跟着笑了一下，瞅着手里的簪子忍不住叹息，自己也跟着凑热闹买它干嘛，还是个姑娘家戴的。 他也无人可送，看南青山专注给喜欢的人挑款式的时候，手就痒，心里想的是谁只有他自己知道。 秋无意一边唾弃自己贱得慌，一边珍重地把发簪收好。 “下午我们就出发，明天你就能见到你娘子了。”秋无意道，已经拜托柳叶门的人去给他娘子送信了，两边一起出发，明天应该没问题，秋无意在心里规划着路线。 南青山沉浸在即将要见到娘子的喜悦里。 真羡慕啊，秋无意有点酸地想。 “哥哥，哥哥，前程茶楼换东家了，哥哥来给捧个场吧。可以免费喝茶。”破衣烂衫的小乞丐揪住了南青山的衣角。 “你看哥哥的样子，像是没有钱喝茶的吗。”秋无意戏谑地逗他道。 六七岁的孩子，脏兮兮的小脸，已经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的。骨瘦如柴的身躯顶着个大脑袋，正期盼地看着他，“哥哥，求求你了。” 南青山为难地挠挠头，“茶楼我就不去了，要不，我给你点钱买吃的吧。” 小乞丐失望地低下头，“谢谢哥哥，要是我能给茶楼带去一百位客人，东家就让我留在后厨打杂。”所以他才这么卖力地去拉人，以至于说给钱都不能让他开心了。 南青山跟秋无意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秋无意好笑地看着他，“那你距离一百人还差多少啊。” “两个。”小乞丐脆声声地答道。 正好他们是两人，秋无意看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彩，道，“行吧，你带路吧！” 今天心情不好，就当一回好人，膈应膈应自己吧。 茶楼倒是不远，一路上小乞丐高兴得忍不住跟两人说话，他有几个小伙伴，平时都去哪乞讨，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喜欢孩子啊。”秋无意看南青山眼里慈爱的眼光。 “要是我不异想天开地去求什么神药，我跟娘子现在应该也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现在也不晚，回去了还能生，真有了到时候记得通知我喝喜酒啊。” “那是自然，秋大哥。” 特么的，都说别叫我大哥，秋无意瞪他。 这个时间的茶楼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 这免费二字就是吸引力大，秋无意感叹着，迈步进了茶楼。 掌柜的是个女子，手持团扇，笑得很是喜庆，嘴里说着多谢捧场，让人带着秋无意二人往楼上走。 “这免费的，还能给个包间吗？”秋无意被人领到包间门前，疑惑地问。 “这不是客人太多了，楼下没位置了，包间闲着也是闲着，二位里面请。”小二点头哈腰地解释道。 秋无意看了南青山一眼，脚步顿在包间门口，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两位客官，小店的茶那都是精心挑选的上品，您只要喝过一口，保管再也找不出这么好的茶来，铭鼎糕也是一绝，两位一定要尝尝。”小二的笑容都快僵在脸上了。 不对劲。 秋无意看着打开门的包厢，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有时候人的直觉就是最靠谱的东西，尤其是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 “走。”秋无意只说了一个字，拽着南青山就往楼下去。 为时已晚。 身后传来清脆的茶碗碎裂声，楼下的门窗齐刷刷地关闭，堂食的顾客纷纷拔刀而起，把秋无意跟南青山围在了当中。 “我说唐少侠，差不多了。”沈珏坐在窗台边上看着院子里练剑的人喊。 从早饭之后练到现在了，他不累的吗。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快被他摧残完了，剑锋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罕见的唐倦没理他。 他现在只能抓紧一切时间，提高武功，任何人都不能乱他练剑的心，沈珏也不行。 啧，这么认真啊。 沈珏摸着下巴，抓了一把桌子上的花生，剥了壳扔嘴里一粒，嗯，挺香的。 唐倦手里的剑正斜刺而出，小小的风声从侧面而来，‘叮’地击在他的秋裳上，剑尖偏了少许。 唐倦皱眉地凝视着地上躺着的那粒花生米。 没用内力，只是巧劲。 坐在窗后的人淡淡地笑着看他。 嗖的一声，又一颗夹着风而来，速度奇快，打向他的下盘。 唐倦灵巧地闪身，虽说没打中，唐倦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身，沈珏瞄准的位置太要命了，他要是躲得晚点，就能送进宫当太监了。 扑哧，窗后传来那人的轻笑。 唐倦咬牙，这人真是，让人牙痒痒，心也痒痒。 不等他出声，第三颗花生也打过来了，贴着唐倦的腰侧过去。 “灵活有余，沉稳不足，剑太飘了。”沈珏嘴里咬着花生，含糊不清地道。 唐倦疑惑地看着手里的剑，“那怎么办？”他的剑法大都是跟师兄学的，直到师兄没什么可教他的了，胡渊鹏才会时不时地指导他。 “这个啊，好办。”沈珏从窗子跳出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办法呢，空中突然传出一声炸响。 白日的天空看不出信烟的颜色。 但在此地能燃信烟的，不作他想。 “秋无意，出事了。”沈珏提气一下子翻上屋顶，奔着信烟的地方掠走。 第138章 南青山之死 茶楼已经变坟头，横着的，竖着的，躺了一地。剩下的人丝毫没有惧意，但这些人就跟不要死一样，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秋大哥，像是死士。”南青山跟秋无意背靠背地站在包围圈里，逮着个空跟他说。 “还不是一般的死士。”秋无意冷冷地观察着，这批人的武功高于一般死士杀手，很擅长伪装，至少他刚进店的时候，没察觉到一点，连杀死都没有。 倒是那个店小二，气息不稳，漏了底，此刻他正站在二楼，目光冷硬地看着被围的两人。 “那怎么办？”南青山赤手空拳击飞一人，他是有些担忧的，这些人难缠得很，他们想要脱身恐怕不易。 “我已经通知了老沈。”秋无意的扇子已经染满了血，他头疼地想，才刚刚洗干净没多久的。 麻木的杀手，踩着同伴的尸身，一波一波地杀上来。 南青山已经挂了彩，手臂，后腰各中了一刀，虽不致命，血也是止不住地流，他武功本就不济，“秋大哥，你先走吧！”他也看出来了，如果不是顾着他，秋无意一个人跑路还是问题不大的。 “少废话，你不想见你娘子了。”秋无意的扇子甩出去，沿着南青山周围人的脖子划过去，倒下一片。 “坚持，老沈快来了。”唐倦肯定会跟着，解决这几只，也就是顷刻之间的事。 想到娘子，南青山咬牙坚持。 楼上的小二，把一切都尽收眼底，包括刚才那枚信烟。 老夫人说过，暂时不能正面跟姓沈的起冲突，得在沈不然到来之前解决问题。 他提起手里的弓，瞄准着楼下移动的人。 三箭齐发。 带着呼啸的劲风，一支贴着秋无意的脸颊，狠狠地钉在身后墙板上，一支被秋无意丢出去的扇子挡住。 剩下一支正中南青山后心，箭的力道很大，直接从后心贯穿而出，在南青山胸前留下个血窟窿。 “你大爷！”秋无意瞬间红了眼，顺着冷箭来的方向瞄到了楼上的小二。 小二得手转身就走。 秋无意无法扔下南青山去追，只能先护着南青山往角落里退，他挡在南青山前面，架住砍过来的刀，没防住另外的方向，刀在他腰侧划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疼能让人格外清醒。 秋无意咬着牙一脚把人踹飞，扇子被丢出去抹了两个人的脖子之后，被刀拦下。 危急时刻，秋裳带着蓬勃的剑气破门而入，穿越人群，钉到秋无意身前的地上，颤抖的剑身发出嗡鸣声。 唐倦随之而来，一挥手，秋裳乖乖回到他手中。 他的武功在沈珏看来不太能入眼，对付这些人，还是足够了。 沈珏跟在唐倦身后进来，悄无声息，毫不起眼。 “南青山？南青山？”秋无意半扶着倒地的人，不断喊他的名字。 沈珏半蹲着手指搭在南青山的手腕上，眼睛瞄过胸前的伤口时，就知道多半没救了。 抬眼正对上秋无意求救的目光，也只能遗憾地摇摇头。 伤得太狠了，直接刺穿了心脏，谁也没辙。 沈珏划伤自己的手，血顺着手指滴到南青山的口中，暂且让他苏醒。 秋无意只能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你，还有什么”他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这是世界上第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 南青山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流失，眼前模糊地辨认出秋无意，“秋，大哥” “我在”秋无意让自己靠近些，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娘子…我娘子。”南青山无神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屋顶，真遗憾啊，明天，就能见到娘子了，他脑子不听使唤地想着，真的好想她啊。 “放心，我一定替你照看她。”秋无意看着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认真郑重地说。 “不要…不要告诉她，我死…死了”得不到他的消息，大概就会一直找下去吧，也挺好的，总比没有希望地活着要好吧。 秋无意不忍再看，只能点头答应。 唐倦几乎杀光了剩下的死士。 最后的两三人见已无路可逃，咬破牙齿中的毒药，自杀而死。 等他处理完回到沈珏身边，南青山已经永远地闭上眼睛，临死之前另一只手中还抓着那支刚买的银簪，可惜已经鲜血染得通红。 三个人都沉默了许久。 就连唐倦给秋无意包扎腰上的伤口时，都一言不发，这要放在往常，非得调侃他两句不可。 秋无意腰上的伤不轻，需要上药，他手边唐倦询问沈珏的意见。 沈珏此刻正在研究杀死南青山的箭。 感觉到唐倦看过来，扭头正好跟唐倦的视线对上。 “你来看看。”他把箭递过去。 唐倦纳闷，为什么给他看。 箭上的血迹还没干，跟普通的箭没什么区别，无论在样式上还是重量上，几乎一抓一大把。 “箭头，是可拆卸的。”沈珏沉思着，提示唐倦。 唐倦用手轻轻一压，咔嗒一声响，箭头果然从箭杆上脱落下来。 这是，他们唐家的独门铸箭方法。 唐倦两手各握着箭的一部分，呆愣愣地望着沈珏，一阵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们唐家的箭，怎么会出现在这。 而且，他急慌慌地在箭头机簧的地方翻找，什么都没有。 “这，没有编号。”唐倦怔怔地道。 “什么意思？”秋无意捂着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唐家的东西，都会在机簧里刻上独有的数字，出了问题，可以根据数字追查到出自谁的手。”沈珏解释过后，又把箭头翻来覆去看了遍，真的没有。 “所以，这不是你们唐家的？”秋无意弄不懂。 “这技术，做工来看，就是出自唐家，而且是祖传的手艺。”他基本上没怎么回过家，但家里的东西他还是认识的。 “那看来，你们家有人，起了别的心思了。”沈珏的眼神不自主地看向外面，最近的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像是有张看不见的网，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过来。 “先回去吧。”沈珏看着南青山的尸身，叹息道：“先把人葬了。” 不见阳光的阴暗房间里，白天也要点着烛火，布置得倒是清新雅致，小巧的香炉里升起袅袅烟雾，弥漫的香气，干爽清甜，让人如醉春风。 刚才还是店小二打扮的人，现在一身黑色劲装，恭敬地微微欠着身，等待着上座的老夫人发号施令。 “人，确定死了吗？”老夫人双目微闭，不停地捻动手里的佛珠。 “是，一箭穿心，必死无疑。”男人又把腰压低了些。 “嗯，你做得很好。”老夫人挥挥手。 男人恭敬地退出门外。 等男人彻底离开，老夫人指指自己太阳穴，“给我揉揉，多事之秋，就是容易头疼。” “是。”一旁的小丫头手法轻柔地给她按摩着，“老夫人，我们今天还走吗？”这里不是他们常驻地，只是临时落脚。 “走，这狗啊，鼻子灵得很，一会儿就闻着味地赶过来了。”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慢起身，她一动，环佩叮当中响起悦耳的铃声。 这声音来自禁步上的小小蝴蝶铃。 打开房门，阳光温暖地照在老夫人的脸上，赫然是方天成的母亲，方老夫人。 她嫌恶地躲进身边丫鬟撑起的伞下，突然问道，“那母子俩，有消息了吗？” “没有呢，老夫人。都快找遍了。”小丫鬟苦恼地回答。 “那就接茬找，两个大活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消失的。”方老夫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门外的走廊上，不远处刚才还被老夫人夸奖做得很好的男人，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第139章 好人跟好人是不一样的 秋无意全程沉默地葬了南青山。 拖着腰间的伤口，亲自挖了坑。 沈珏没帮一下手，也不叫唐倦帮忙。 “他这是怎么了？”唐倦有点不理解，秋无意一向洒脱，这次怎么走不出来的感觉。 沈珏抱臂目不转睛地看着忙着挖坑的人。 “谁都有，过不去的坎。”秋无意也一样。 “秋无意的坎，不应该是霍门主吗？”唐倦好奇地问，光知道他跟霍意之间纠缠来纠缠去的。 沈珏悄声道，“霍门主也是会过去的，有些事是一辈子，到你闭上眼睛的那天，也过不去的。” 唐倦又把目光转到秋无意忙碌的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喊他秋老二吗？”沈珏笑着问。 “他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唐倦思考了一下回答。 沈珏点头，“秋老二小时父母就死了，跟哥哥在街上乞讨。” 小孩子无依无靠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活着，乞讨也是讲究地盘的，他们兄弟俩为了能继续在这地界讨生活，只能祈求占了地盘的乞丐头子收留。 小孩子还是比大人好要饭的，那人收留了一票小孩子帮他掏钱，规定了每人每天必须交出一定份额，不然就要挨打。 这种事情各地都有，没什么新鲜的。 “他呢，小时候贪玩，那天还差两文钱，就跑去看热闹了，晚上回去交不了差，自然少不了一顿打，挨了打的兄弟俩，还要出来接着讨这两文钱。”沈珏苦涩地笑笑，“没想到，因为讨这两文钱，得罪了喝多酒的员外老爷，他哥就这样被打死了。” “那年秋无意六岁，他哥七岁。”沈珏看着奋力刨坑的人喃喃地说。 一个六岁的乞儿，死了个七岁的哥哥，无声无息，无人在意。 到现在，这件事都埋在秋无意的心底里，他一直觉得是自己贪玩，不然哥哥也不会死，早些年喝多了还会胡言乱语，说自己现在孑然一身了，再也不用怕连累任何人了。 唐倦眉头紧锁，他真的看不出，平时浪荡的秋无意的童年是这样的。 “希望他不要把南青山的死，也怪在自己的头上吧。”唐倦轻声感叹。 沈珏笑着摇头，“不会的，他这人啊，心小，能放下的事不多，南青山，或许是因为，第一个觉得他是好人的人吧。” 秋无意就算不靠谱，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多坏的人吧。 除了没什么正经的，有点欠之外，没什么不好的，至于艳名在外的抱月公子，出门在外，谁还没个身份呢。 唐倦一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沈珏只能轻叹一口气，幽幽地说，“听说过黑楼坐下的碎龙鞭吗？” 唐倦瞪大了眼睛，猛地点头，随着沈珏的眼神示意，不可置信地看向挖坑的某人。 “他？碎龙鞭？”唐倦瞳孔地震，怎么可能。 “秋无意是第三代执掌碎龙鞭的人。”沈珏淡淡地说，目光放到很远的地方。 黑楼有众多杀手，最好的杀手，就是碎龙鞭的持有者，沈珏还没接手黑楼的时候，秋无意就已经是碎龙鞭的主人了。 换言之，他就是当时黑楼最好的杀手。 黑楼最好的杀手，也就是这江湖上最好的杀手。 是不是很难相信，沈珏问唐倦。 唐倦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那他的武功”唐倦没好意思说出口，秋无意的武功实在算不上上乘，除了轻功很不错，也就是个二流水平。 还要依赖那把神奇的扇子，他还真没见过秋无意用过其他的武器。 “黑楼覆灭的前一年，他用九成内力换了霍意的一条命回来。”沈珏冷冷地说。 唐倦更震惊了，“那霍门主” “霍意他瞎。”沈珏一想起这事就很气，说到底这里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唐倦噤了声，看出来沈珏不是很想提这件事。 没想到刚说完的人，转眼就到了。 秋无意刚葬了南青山。 霍意夹杂着一身血污策马而来。 “你怎么回事？”沈珏见他这一身分明是经过激烈的打斗的。 “遇到伏击了，待会说。” 霍意连气都没喘匀，直奔秋无意，“你还好吗？” 这会已经平静下来的秋无意除了眼睛有些红，血跟土糊了一身，有点狼狈，其他倒是还好。 看见霍意，他愣了下，“你不是会柳叶门了吗？”提了下嘴角，给了霍意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霍意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别这样，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秋无意扑哧笑出来，“我有什么难受的。”他把霍意拉开，“我跟他非亲非故的，要难过也轮不到我啊！” 霍意心疼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 他看见了秋无意放出来的信烟，就赶紧掉头往回赶，结果在镇外遇到截杀他的死士。 心急如焚的霍意也顾不上留不留活口，几乎把他们杀光了才得以脱身的。 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路打听着，找到这。 “无意，要是我不走就好了。”就不会让秋无意独自带着南青山外出。 秋无意抬眼带着悲凉的笑意看他，“霍门主，又死了一个对我好的人。”这世间对他秋无意好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现在又少了一个。 “以后我对你好。”霍意再度把被风吹得冰凉的人抱进怀里。 秋无意那滴在心里淌了很久的泪，终于滑落在霍意的肩头。 你是真觉得我是好人啊，还是因为我帮了你，恭维我啊。 秋无意手持着通红的碎龙鞭，居高临下地看着墙下五大三粗的南青山。 都是，因为你帮了我，我真心觉得你是好人。 哈哈哈，墙上的秋无意被逗得哈哈大笑，碎龙鞭持有者是个好人，这怕是真的要笑掉大牙吧！ 当时肯帮我报仇，给我帮助的才是好人，而不是那些满口教我要做个好人，却袖手旁观的伪善者，更不是教我要顾全大局，原谅那些伤害我妻子的人。 对我来说，你就是好人。 活了这么多年的秋无意，第一次发现，原来好人跟好人，也是有分别的。 第140章 秋无意的簪子 “老沈说，江湖上没有无辜的人，不管你是为了情谊，为了公道，亦或为了名利，只要你入了这江湖，杀人，被人杀死，也是早晚的事，在某一天，因为一个你没想过的原因，死在一个你从没想过的地方，也是正常的。”秋无意立在南青山坟前，手里攥着那支血迹已经发黑的簪子。 “你当然也可以报仇，也可以选择忍了，但就是没有资格抱怨，江湖向来如此。”在踏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把命放在交出去了，什么时间被取走，没人知晓，也没人能决定。 如果怕，那就不要来，世界上的营生千千万，摆个面摊，种个田，找个码头卖力气，很苦，却也踏实。 沈不然跟他说这话时，拎着个酒坛子，坐在黑楼的楼顶上，喝酒，那是他跟沈不然最后一次在黑楼喝酒。 第二天，他毅然决然地要脱离黑楼，要去救霍意，黑楼的刑罚他担了一半，沈不然替他扛了另外一半。 他是唯一一个活着从黑楼走出来的人。 之后黑楼在无碎龙鞭执掌人。 霍意站在他身后，默默陪着他。 “无意，生死有命。”他不会劝人，只能干巴巴地陪着他。 秋无意没忍住，压了下嘴角，自己当初到底是看上霍意什么了，话不会说，天不会聊，还不喜欢自己，看来自己也是眼瞎。 他忘了，刚认识你他的霍门主也是口若悬河，言辞犀利的。 他叹口气，把银簪收进怀里时，碰到了自己买的那支。 身在江湖，生死不由己，搞对象这事，自己还是说了算的。 人活着，还有得谈，不然死后，就得等阎王安排了，那可难了，秋无意心想。 “所以，你要活得久一点，知道吗。”秋无意把小小的手帕包扔给霍意，自己扭头就走。 手帕包在空中划出一条好看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霍意手上。 打开，是一支银簪子。 这是，秋无意送他的？ 霍意被巨大的惊喜砸了个懵，再回头，秋无意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无意，你慢点。”霍门主追过去扶住他，腰上还有伤呢。 客栈里，沈珏早在霍意到了的时候，就带着唐倦回来了。 唐倦一直沉默不语，利落地给沈珏划伤的手指包了个结实。 满脑子都是那个唐家的箭头。 沈珏看着粗了一大圈的手指头，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伤的多重呢。 抬眼却看唐倦在发呆，上手就在头使劲敲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唐倦回神，借机捏住沈珏的手，“别乱动。”倒了杯热茶塞他手里，“我在想唐家。”唐倦没有隐瞒。 “这箭头，是唐家的手艺不假，没有编号，也就是有人私下偷偷做的，我拿不准这人是谁。”手艺娴熟制作精良，不是年轻一辈能做出来的。 “应该是你大哥的管的涿州分堂。”沈珏把擦干净的箭头拿在手里来回摆弄。 唐和风，唐倦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位他不熟的大哥，他也是好多年没见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也是汗颜，自家的东西他真的是一点不了解。 沈珏把箭头连接箭杆的接口处指给唐倦看，“这儿，比正常唐家生产的薄而韧，这是老唐家的手艺，就是你爹接手之前的师傅们做活的习惯，后来因为你爹跟黄彩儿分家之争，这批老师傅都被黄彩儿收买，安置到涿州，后来就归你大哥管了。” 唐倦不置可否，因为这段往事他真的不知道，对于唐家，他知之甚少。 “唐和风，好像也有两三年不怎么管事了。”回忆着唐家寄到盛阳山的信，好像是说过一嘴，唐和风三年前突患了恶疾，正在休养。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沈珏笑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再说，他看了眼唐倦，他早就想揍唐谦一顿了，想起来就手痒痒。 “你要去唐家？”唐倦差点蹦起来，他早就想带着沈珏回唐家一趟了。 “你这么兴奋干什么？”沈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着急带你去见家里人呗。”说风凉话的秋无意施施然地从门外晃悠着进来。 换了衣服，包扎了伤口的秋老二，看上去又像个人了。 对此沈珏颇感欣慰，果然傻子的伤心难过持续不了太久。 霍意跟在他身后，眉心皱成川字形，“你要去唐家？”口气满是不赞成。 沈珏没回答他，眼睛反倒盯着霍意的头上，“你这，头上戴着的是什么玩意？” “怎么了？”霍意不明所以。 霍意头上戴了支银簪，簪头上还挂着寸许的流苏，流苏下坠着两朵可爱的黄色小花。 很明显是姑娘家的款式。 “你这审美”沈珏疑惑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言难尽。 “好看吧，无意送的。”霍门主的表情要是用四个字形容的话，就是春风得意。 …… 怪不得，沈珏了然，他说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态了呢。 唐倦尽量憋住不笑出来，心里已经盘算着，他是不是该送点什么给沈珏。 “挺好看的。”沈珏阴阳怪气的那个劲又来了，“你就戴着它回柳叶门，定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铁汉柔情。”还有你们的大傻子门主。 “别说，霍门主这簪子戴上，还真是平易近人了许多。”看上去跟一般的智障区别不大了。沈珏眯眯笑地看着他。 霍意：不好看吗，他怎么觉着沈珏说得不像是好话呢。 秋无意偷笑到绷不住，他也就是逗着玩的，谁知道这人真的戴在头上了，还招摇过市的。 “行了，不闹了。”秋无意伸手，把霍门主头上的簪子，拔下来。 霍意向要拿回来，被秋无意狠狠瞪了一眼，颇有些委屈，不是送给他了吗，怎么还往回要。 三下五除二，秋无意把流苏拆了下来，随手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他左耳上有个耳洞，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银环，这下又多了根流苏。 还挺好看，沈珏端详地看着秋无意又把拆了流苏的簪子插回到霍意头上，这两人，这是和好了？腻歪得让他牙疼。 “腻歪完了没，完了说正事啊！”沈珏不耐烦地敲敲桌子。 唐倦收回羡慕的眼神，正襟危坐地等着沈珏议论正事，心里还萦绕在给沈珏送个什么东西的问题上。 第141章 沈珏曾经去过唐家? “你刚才说你要去唐家？”霍意又想起在门外听到的话。 沈珏嗯了声，扬着眉毛，仿佛在问，怎么不行吗？ 霍意没说什么，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唐倦求知欲从来没有这么旺盛过，怎么感觉霍门主特别不想让沈珏去唐家呢。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奈何谁也没有想回答他的意思。 “我们去涿州，碰不上唐谦。”沈珏幽幽地喝了口茶。 这下秋无意也好奇了，“不是，唐谦怎么了？”他说完又看了眼唐倦，发现对方也一脸懵。 “你自己问他。”他这话是跟唐倦说的。 唐倦转头眼巴巴地去看沈珏。 沈珏不为所动，笑话，他要怎么说，因为想给唐倦出口气，所以伙同霍意，大半夜地去套唐谦的麻袋，把人胖揍一顿，这种事能说吗。 他沈珏不要面子的吗。 “小孩子，少打听这些没用的。”沈珏故作严肃地教育眼巴巴的人。 “说回你哥哥。”沈珏把话题拉回去，“那个放冷箭的目标明显是南青山。”射中南青山之后就撤退了。 “南青山被灭口的原因只能是那座城。”沈珏揣测。 “因为不想让那座城的秘密被人知晓？那光杀一个南青山没用啊，我们都还活着呢。”秋无意想不明白，“夜牡丹呢？”从那城里出来的人，除了夜牡丹都在这了。 “这你得问霍门主。”一直是霍意找人看着夜牡丹的。 “没有异常，她从这走了之后，就去打听她的薛郎了，除了正常吃饭赶路，没见接触什么人。”霍意的手下，四个时辰一报。 “也没有人追杀她。”沈珏意味深长地笑笑。 “你的意思是，她跟那个幕后之人，是一伙的。”唐倦揉揉眼眶，本以为从城里出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这幕后还有更复杂的势力，更可能牵扯到唐家。 “在客栈我问她话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对劲。”夜牡丹确实有个刻骨铭心的情郎，是个教书先生，姓范。 这个薛郎又是哪来的，她怕不是情郎太多，记不得了。 “第一次新婚之夜，她倒在地上跟我说话，那套喜服的领口上，用银丝掐了一朵牡丹。”所以沈珏肯定那件喜服不是老板娘的。 唐倦懂了，“一个连活着都费劲的阶下之囚还能在自己衣服上做装饰，除非” “她在说谎。”沈珏肯定地说，“我们最后一次审讯城主，她明明就在一旁，你们去想城主的反应，对她简直是不理不睬，连一句威胁她不要乱说话都没有。” 还真是，唐倦不住地点头，他当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我们现在把她抓回来，再审？”秋无意跃跃欲试。 沈珏摇头，“有些东西是问不出来的，现在就看看霍门主的人靠不靠谱了。”如果如他所想，夜牡丹这人绝对不简单，霍意找的人能不能跟住她，还不被发现，就是个问题了。 “放心，她绝对没问题。”霍意打包票。 本来的计划因为南青山的死，彻底被打乱。 “那我们现在启程去唐家？”唐倦问。 沈珏没表态，而是看向秋无意。 南青山的娘子还在等着呢，怎么也要跟人有个交代。 秋无意一脸肃杀，“我要先杀了那个店小二。”不然怎么去见南青山娘子。 霍意叹气，“我去给你把他找出来，你要答应我，让我跟你一起去。” “嘁，觉得我现在连个无名小卒都杀不了了？”秋无意自嘲地扬起头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意盯着对方耳垂上晃悠的小黄花，“你腰上还有伤，我担心你。”霍意吞吞吐吐地说。 呦呵，稀奇啊！沈珏眼睛亮亮地望向老友，话只擅长说一半的霍门主，竟然长嘴了。 秋无意也有点意外，“哦。”他讪讪地哦了声，转头凶神恶煞地瞪着沈珏，“把那个店小二的行踪给我。” 唐倦震惊地看向沈珏，沈珏什么时候有的线索，他俩一直在一起，他怎么都没注意过。 秋无意一看就知道唐倦在震惊什么，“你们赶去的时候，应该正好碰见那个店小二走，打那群小喽啰，老沈一个人就够了，竟然没让你去追，只能说，他早就动了手脚。”沈珏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毕竟也给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手下。 “等，雪鸣回来带路。”沈珏淡定地喝了口茶。 唐倦突然想起来，从城里出来他就没见过这鸟了，跑哪去疯玩了。 说起雪鸣，沈珏就头疼，咬牙切齿地说，“它去搞对象了。”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雪鸣就开始躁动，往年在山谷里还好，这回可算是天高任鸟飞了，飞出去就不舍得回来。 额，唐倦还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也正常，小动物嘛，繁衍是它的本能，“话说，雪鸣是公雄鸟还是雌鸟？”他还真没问过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秋无意先在一旁笑开了，笑得唐倦莫名其妙，“都不是！哈哈哈！” 唐倦看着快笑趴了的秋无意不解地把目光转向沈珏，等一个解答。 “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沈珏没好气地说，顺便狠狠地瞟了一眼秋无意， 我不是小孩子了，唐倦怒，他真的很想一怒之下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 但他不敢。 雪鸣飞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吃午饭，一桌人只有沈珏一个人胃口还不错，秋无意腰上的伤痛得龇牙咧嘴，霍门主担忧他，唐倦满脑子都是唐家的那个箭头。 只有沈珏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认真吃饭。 唐倦不时地给他添几口筷子菜。 沈珏惊奇地发现，唐倦给他夹的都是他爱吃的。 这不是可以观察得很细致吗，怎么其他事就注意不到呢，就比如盛阳山的问题。 唐倦还不知道沈珏已经在默默地打算好了找机会让他长点记性。 行走江湖，还是要打起十二分小心的。 看见雪鸣回来，秋无意立刻就想去找人，撂下碗筷等沈珏给他家傻鸟发号施令。 怎料雪鸣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在沈珏肩膀上蹭个没完，甚至放弃了一只鸟的尊严，直接往沈珏怀里扎。 看得唐倦羡慕又嫉妒。 第142章 蛊虫冰语 秋无意急得不行，抓着雪鸣的爪子，打算往外拔，“老沈，你家傻鸟怎么了？”本来就蠢，现在看着更蠢，他就不明白了，人家的鹰都是翱翔天空，威风凛凛，老沈的这只动不动就回家告状，还怂，真不知道怎么养的。 沈珏腾出一只手，给它顺顺羽毛。 “我跟唐倦到茶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店小二拿着弓鬼鬼祟祟的。我就把雌鹰的气味弹到他身上了，想着正好让雪鸣去追。”沈珏笑，“它大概以为追的是个漂亮老婆吧。” 唐倦都有点怜爱了，好好的媳妇变成了个两脚兽，看把孩子委屈的。 哈哈哈哈哈，惹得秋无意笑的伤口好疼，他毫不客气地把雪鸣拔出来，嘲笑道，“给你个媳妇有什么用，赶快干活去。” 雪鸣最讨厌的绝对是秋无意，没有之一。 “霍门主，当心点，雪鸣的爪子上有血迹。”沈珏对急忙跟出去的霍意说。 霍意一顿，表示自己知道了。 “难道出事了？”唐倦看沈珏没有挪窝的意思，“咱们不跟去看看？” “可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吃饱的沈珏有点犯困，他打了个哈欠，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他们二人就够了，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跟着一块去。” 唐倦摇头，“我留下来陪着你。”他只是想多跟沈珏在一起。 啧，现在真的是肆无忌惮了，沈珏头疼，“闲着也是闲着，去把小五跟那姑娘叫来。”让他研究研究这个谢缓缓是怎么回事。 谢缓缓不安地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沈珏用一种打量物品的眼神盯着她。 不是很凶，也没有杀气，就是让人很不舒服。你能很清楚地感知到他没把你当成人看。 让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谢缓缓笑都笑不出来。 小五坐在一旁，比她还紧张，大气不敢喘。 沈珏让唐倦用真气在谢缓缓体内运行一周，结束后唐倦朝着沈珏微微摇头，除了武功稀烂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什么痕迹都没有，那那天晚上，发疯一样的谢缓缓是怎么回事，真的像突然被人夺了舍。 沈珏用手杵着下巴，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看着小五，“我房间里，有张纸，在桌子上，去拿来。” 小五点头，不舍地看一眼谢缓缓，转身去了。 “谢姑娘”沈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掌心大，打开里面躺着一条几乎全透明的小虫子，像蚕，只是小很多，胖乎乎的。 “这是一种蛊，叫冰语，中了之后，可以帮你还原你丢失的记忆，只不过有点痛苦。”沈珏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笑意，“前提是你真的失去了记忆，不然就会五脏绞痛，七天内血溶而亡。” 谢缓缓好奇地打量着盒子里的小虫子，突然小虫子扭了两下，憨憨的，谢缓缓伸出手指去碰它，肉乎乎的手感，“来吧，中吧。”她张开双手，眨巴着大眼睛，想看看这小东西要怎么种进她的体内。 还不会让她吃进去吧！谢缓缓想了下，属实有点恶心了。 唐倦也好奇，他还真没参观过下蛊现场。 沈珏两根手指捏住虫子，命令道，“张嘴。” ……真要吃啊！ 谢缓缓为难地看一眼唐倦，唐倦抿着唇，也有点不忍直视，“那个，缓缓姑娘，为了治病。”唐倦硬着头皮鼓励道。 行叭！谢缓缓心一横，眼睛一闭，冰凉凉的物体嗖地一下子滑进她的喉咙，都没尝出什么味。 “好了！”沈珏清冷的声音响起。 谢缓缓睁开眼睛，咽了口唾液，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俩。 沈珏笑了下，“不用紧张，谢姑娘，这蛊发作得一刻钟。” “我，我没紧张啊！”谢缓缓低下头抠手。 唐倦亲眼看着那么大个的虫子直接从嘴巴里进去，现在还处在一个不太好的情绪里。 只能说，眼不见为净。 “老大，是这个吗？”小五满头是汗地跑下来，手里还拎着一张纸。 老大说纸放在桌子上，可没告诉他桌上全是纸啊，各种书籍的誊抄还有药方，他翻了半天才找到夹杂其中的这首童谣。 恭敬地递给沈珏，沈珏点了下下巴，示意他放桌上。 纸上是沈珏的字迹，城南东，有棵树，树上有个金豆豆，豆豆开花结果果，果果熟了去换肉，换肉都给弟弟吃，弟弟吃完埋进土。 唐倦瞅了一眼，可怕的童谣。 “谢姑娘，看看眼熟吗？”沈珏抬手敲敲桌子。 谢缓缓探头去看桌上的纸，看了半天，一脸纠结地抬头求助，“有，有些字不认识。”她羞愧地低下头。 …… “哪些不认识，我念给你听。”小五耐心地询问。 沈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一刻钟还没到，谢缓缓就感觉到肚子一阵绞痛，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珏，“沈大哥，我，我真的没说谎，这”疼痛一波强过一波，很快她就疼得跌倒在地，“沈，沈大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她没失忆才会五脏绞痛吗，可她真的不记得了呀。 沈珏冷漠地看着在地上疼到打滚的谢缓缓跟焦急的小五。 小五颤抖的手，不敢去探谢缓缓的脉搏，停留在半空无助地看着沈珏，他知道一定是沈珏给她吃了什么，沈珏没发话可以给她诊断，他就不敢。 谢缓缓已经疼得满地打滚，惨叫声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掺杂着痛呼，听声音简直惨无人道。 沈珏实在是嫌吵，一抬手，把人打晕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老大，她这是怎么了？”不敢擅自做主的小五泪眼婆娑地望着沈珏。 “没什么事，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睡一觉就好了。”沈珏淡定地说，“这么担心，我要是杀了她，你会恨我吗？”沈珏意有所指地问。 小五愣了下，随即把头摇成拨浪鼓，“小五永远不会恨老大你。” 沈珏笑，眼底闪过一丝愁苦，“说着玩的，把她带走吧！” 到现在要是还看不出沈珏是在诈谢缓缓，唐倦眼睛就白长了。 “你给她吃的那个到底是什么？”见小五带着人进屋去了，唐倦才忍不住地问，那么大只虫子，看着还是你怪唬人的。 “那个啊！”沈珏心不在焉地答，“雪鸣的零食。” 唐倦：“……”怪不得吃了肚子痛。 第143章 沈珏的话一句不能信 “那这么看来谢缓缓应该是真的失忆了？”唐倦自言自语地思考道。 沈珏歪靠着，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着，带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唐倦，“要不，你再想想。” 啊？不对吗，唐倦陷入沉思，根据沈珏给出的已知条件，失忆的人会恢复记忆，没失忆的人是腹痛难忍而死。 谢缓缓腹痛难忍，却坚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不就刚好符合最真实情况，虫子没有任何效果。 除非，唐倦看了眼沈珏的神情，众所周知，沈珏的话，信一句都嫌多，所以， “雪鸣的零食没毒，那么”唐倦试图重新想，“也不应该有肚子疼的症状！” “聪明。”沈珏满意地夸了一句。 她用手指去碰虫子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不是蛊，猜不到是什么，但想到了我是想试探她，就自作聪明地演了出戏。 “事实上，这虫子吃了也不会有任何症状。”唐倦明白了。 “她特意演这一出戏，是为了打消我们的疑虑，好方便以后再对我们动手？”唐倦疑惑，岂不说他们信不信，经过这件事，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他们都不会再把人带在身边的。 所以演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呢。 “也不见得，她什么都记得，但一定隐瞒了什么秘密。”沈珏把整件事在脑子里复盘一遍，头疼地揉揉眉心，哎，有什么问题出来打一架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最重要的是最后还不一定能得逞，还不如直接打一架，干脆利落的。 “别想了，歇歇吧。”唐倦抬手抚上沈珏的额头，轻柔地替他按揉着。 沈珏叹息一声，闭上眼睛，身后的人，手指温热，按在他头上的力道正正好好，很舒服。 要是能一直这么相处就好了，为什么这人就对他起了心思呢，一想起这事，沈珏就觉得头更疼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这眉头越柔皱得越紧了呢。 “挺舒服的。”沈珏不动声色地起身躲开头上的爪子，“我在想把她怎么办。”对谢缓缓他还是好奇的。 “让她走，派人看着她。”看他跟谁接触。 沈珏摇头，他更感兴趣这姑娘接下来会怎么演。 “你要把人放身边？”唐倦不赞同，“要是她突然动什么手脚怎么办。”想起上次突然发疯，就不寒而栗。 沈珏一点都不担心，“我们都有了防范意识，要是还能让她得了手，就只能说活该了。” 唐倦张张嘴，还想劝。 “年轻人，要敢于冒险，做事情不要只求稳。”年纪轻轻的，一股子老学究的味，沈珏摇摇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不是胡渊鹏就是唐谦，这两个老东西。 行吧，唐倦闭嘴。 “秋老二怎么还不回来。”沈珏看看天色，真磨叽。 “会不会出了变故？”唐倦有点担心。 “不会的，多半会看见人去楼空，或者那个杀人凶手被灭了口，能变故到哪去。”一天到晚也就这些本事了，这么多年，就没点新鲜的。 唐倦很好奇，“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那要看目的是什么了。”这也是他迷惑的地方，除掉南青山，有什么好处是他没想到的。 “如果只是要不动声色地杀个人的话，那这人死得越合理越好。”最好是一些自然又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这么大张旗鼓地截杀又小心翼翼地灭口，只能说，这个背后之人很怕暴露，或者说很怕沈珏会查到他头上。 那或许这个人，他是认识的。 沈珏低笑，他都这么久不出江湖了，竟然还能有老熟人惦记着，‘人缘真好’。 果真如沈珏所说，秋无意扑了个空。 骂骂咧咧一道的秋无意快气成包子了。 “被人利落地抹了脖子，最普通的刀，最普通的手法，什么都查不出。”霍意言简意赅地说一遍。 沈珏点头表示猜到了，“盯紧夜牡丹，我们马上启程去涿州，你呢？”他记得霍意之前是因为有急事要回柳叶门来着，“你那个门里的急事还急吗？”他边说眼神若无其事地扫过竖着耳朵偷听的秋无意。 霍意点头，他必须得回去一趟。 “那你把秋无意一块带上吧，之后来涿州找我。” “我为什么跟他走？”秋无意跳脚，声音震耳欲聋。 沈珏嫌弃地揉揉耳朵，“南青山的妻子还在霍门主手下等着，怎么说，都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提起南青山，秋无意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他说，不想我告诉他娘子。” “他已经死了，怎么做，你自己衡量。”沈珏声音清冷地说，死了的人的感受，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活着的人，还是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的。 秋无意艰难地抬眼看他，沈珏一直都是这样，你说他不近人情吧，他真的能在朋友最需要的时候，扛下所有甚至豁出性命地成全你。 说他是个性情中人吧，什么同理心同情心天下大义这些带感情的词跟他又不沾边，活人死人在他眼中都一个样，淡漠得你都怀疑，他压根没把你当人看。 真是搞不懂他。 现在更搞不懂唐倦了，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喜欢这样的人，啧啧。秋无意摇摇头，惋惜地叹口气，果然感情都是盲目的。 “那就暂时这么定。”霍意很满意这个安排。 “涿州见。” 霍意率先带着秋无意离开，他门里的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剩下沈珏，也不急，慢悠悠地喂雪鸣，指挥的唐倦忙得像个陀螺里里外外的收拾东西。 第144章 启程唐家 小五看着忙来忙去的唐倦，自己一点都插不上手，自从有了唐少侠，老大就不再需要他了。他记忆里以前不是这样的。 “到涿州差不多要三四天，要不带上点厚衣服，这会儿涿州已经开始冷了。”唐倦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沈珏，梅花糕跟芙蓉糕你要吃哪个？” 两个食盒举到沈珏面前，等着他做选择。 “唐少侠，我们是赶路，不是去踏青。”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马车够大，就都带上呗。”这样沈珏路上也能舒服点。 “跟搬家似的，你快点。” “马上就好。”干脆两盒都带上，换着吃。 沈珏懒得理他，提溜着雪鸣，上车等他。 “小五哥，我们不走吗？”跟小五默默站在一旁的谢缓缓悄声问。 “走。”小五有点心不在焉，“你觉不觉得，我来有点多余。”他不确定地问谢缓缓。 啊？谢缓缓回给他一个无辜的表情，想了想摇头，“为什么这么问啊，怎么会多余呢，沈大哥唐哥哥对我们都很好啊！” 好吗？小五望着还在围着沈珏转的唐倦，迷惑了。 “话说，那个梅花糕我可以吃吗？”她眼睛亮亮地一脸期待地看着小五。 小五总觉着这双眼睛很熟悉，又想不起来，记忆里好像应该有这样一个人的。 “可以，吧！”小五犹疑着答道。 小姑娘一脸雀跃，她就说跟着沈大哥准没错，她这段时间的见识可比以前加起来都多。 秋无意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南青山的娘子静静地聆听完这个结果，一句话没说，她这两天是有预感的，自从柳叶门的人跟他说她丈夫有消息了开始，她就悬着一颗心，戏中不是常演吗，马上就要见面的爱侣，最终还是遗憾地错过。 找了他那么多年，这总算也是有了个，确切的消息，终于是踏实了。 她拿了秋无意带回来的银簪，拒绝了柳叶门的照顾，一个人走了，南青山以前总说想回老家看看，也没来得及。 秋无意跟她保证，一定会为南青山报仇。 那些江湖事，她一句没有问，南青山已经死了，其他的事早就不重要了。 她走后，秋无意一个人枯坐了好久好久。 “别难过了。”霍意处理完门中的事，来看他时，他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干坐着。 “我不难过，只是感慨，这辈子有个惦记的人好像也不错。”他低眉浅笑。 霍意难得地从他的眉眼中捕捉到一点温柔，秋无意总是风风火火，热烈张扬，这样的人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总让人格外心动。 “你也有，”所以不用羡慕别人，霍意深情地看着低头的人。 “你是说，我死了你也会一直记得我么？”秋无意扬起脸，笑得灿烂，又是那个熟悉的模样。 霍门主没忍住，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我才不会让你死。 到涿州这一路，沈珏充分体验了唐倦到底能有多黏人。 时时刻刻地凑在你眼前，能贴一起坐最好，不能的话，就悄咪咪地一点点往你身边挪。 无数次被沈珏拎出去跟小五一起赶车，不到两刻钟一定会找好新的借口溜回来，然后继续腻歪在沈珏身边。 被沈珏禁锢的雪鸣都看不下去了，挣扎着飞出去，跟小五坐一起。 第三天的时候，以没眼力见着称的谢缓缓，终于也熬不住了，坚决不进车里，跟着小五坐在外面逗弄雪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鸣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点比翼。 “小五哥，唐哥哥是喜欢沈大哥吗？”她倔强地去摸雪鸣翅膀，雪鸣灵活地走开一点，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她。 谢缓缓吓得手一缩，这鸟真凶。 不容易啊，你终于看出来了，小五忍着乐，“嗯，就像霍大哥喜欢无意一样。” “你为什么管霍门主叫哥啊，你们也不是一个姓，”她记得还管秋无意叫过嫂子。 这个问题问住小五了，“他就是我大哥啊。” “一个娘生的？”谢缓缓不信，这两人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小五拧着眉头，在脑子里使劲地想，“应该，是吧！我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有些事记不清了。” “哦，这样啊！”谢缓缓也没有往下问了，她娇笑着挨近一点小五，“我想吃哪个梅花糕，小五哥哥。” “那等到前面的镇子上我给你买。”小五的心思还停留在他跟霍意的关系上。 正说着，一只手从车子里伸出来，手上托着油纸包，“拿去吃吧！”沈珏的声音隔着车帘子听上去有点闷。 “谢谢老大。” “谢谢沈大哥。” “我怎么记得霍老门主就霍意一个儿子？”唐倦坐在沈珏身边，一只手拨弄着沈珏衣服上垂下来的带子，玩得不亦乐乎。 “嗯，小五跟霍意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他失忆后，认知出了问题，霍意也就不跟他计较，随他怎么叫。”沈珏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别看书了，马车一晃一晃的，伤眼。”唐倦企图把他手里的书抢下来。 沈珏把书一合，躲开他的爪子，“不看书看你么？” 他突然转过头，认真地注视着唐倦。 沈珏认真地看人时，那双眼睛就显得很深情。 被喜欢的人这么猝不及防地注视着，唐倦的心跳直线式地飙升，“看，看风景啊，外边空气好，风景好，对眼睛也好。”手忙脚乱地掀开车窗上的帘子。 外面正好是一大片坟茔，墓碑林立，应该是附近镇子的坟场。 沈珏挑眉看他，眼神不言而喻。 这叫风景好？ 唐倦的唇懊恼地蹦成一条直线，怎么感觉自己有点蠢。 车里总算安静了，沈珏撑着额头，翻了两页书，身边的人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又过了一会，还真是安静的有点不习惯。 快速瞄了一眼，唐倦坐在车子角落里偷看他，正好被逮了个正着。 沈珏突然就在心里笑开了，到底是年轻，这眼神一点都不打算遮掩吗？自己以前竟然没发现。 他换了个姿势看书，“想好了到涿州怎么说吗？”他冷不丁地出声，唐倦没反应过来。 “问你呢？怎么跟你大哥说盛阳山的事。”唐倦被逐出师门闹得满城皆知，唐家肯定也是知道的，没有任何表态，也不曾派人出来寻人。 “我，他们一向不过问我的事。”唐倦敷衍地提了下嘴角，他上盛阳山这些年，也没见他这个爹问过几回，更别提这个没见几次的大哥了，在街上碰到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吧。 “那是以前，现在还真不一定了。”沈珏合上书，“霍意说，我们被困在城里那几天，盛阳山广而告之，你勾结外人打伤掌门的事，存疑，正在加派人手，满江湖地捞你，回去跟他们对峙。” 第145章 劫匪 “怪不得这一路上这么平静。”唐倦苦笑，从盛阳山首徒到叛徒到现在又有新的争议，他人都没怎么露过面，流程都快自动走完了。 师门对他的信任就像个笑话。 “也不尽然，霍门主已经放出风声，说在滇南一带发现了你的行踪，大概现在好多人都在往那边赶。”这还是沈珏的主意，当然没有明说，真真假假地提供一些线索，自然就有人去琢磨。 江湖上捕风捉影的事这么多，就是因为爱琢磨的人太多了。 “替我谢谢霍门主，也谢谢你。”这本来是他自己的事，拖沈珏下水还能安慰自己他们以后是注定要在一起的，霍门主肯帮忙真的是纯粹看在沈珏的面子上。 沈珏勾了下唇角，“这会又这么见外了。”按着他就上嘴那会怎么不这么客气呢。 “霍意那边你自己去谢，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沈珏想了想还是交代了一下，“带壶好酒，你就会发现，他比你想得好接触得多。” 唐倦重重点头，沈珏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以后争取对秋无意也宽容一点。 “到了涿州，我们先去你大哥家还是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沈珏问，依着他的想法，还是要先在客栈落脚的。 “听你的。”这种事，当然听沈珏的，他的江湖经验跟沈珏一比，什么都不是。 “那好，我先让小五去附近打听一下唐家的情况，然后再做定夺。”谨慎起见，而且他对唐家大公子唐和风这个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唐和风是唐谦跟黄彩儿唯一的儿子，长相更像唐谦，性格跟黄彩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擅妒，心机深沉，且心狠手辣，这样的人突生怪病，在涿州这种地方一窝就是三年，怎么像都觉得有鬼。 二人正商量进城之后的事宜，马车突然间停了。 从远处传来呼救声，惨叫声，一时间乱哄哄的。 “怎么回事？”沈珏本来就懒散地靠坐在车壁上，急停让他差点撞到唐倦怀里去，急忙稳住身形问小五。 差点丢人，沈珏摸着鼻子想。 唐倦则有点遗憾，他都做好接人的准备了，唉。 “老大，前面好像有人在打架！”小吴伸着脖子往前张望。 沈珏跟唐倦对视一眼，在这个地方打架？ 这里马上就进涿州城了，距离城门也就二十里。 “去看看。”沈珏先一步下了车。 唐倦立马跟着一起下去了。 吩咐了小五在此等候，沈珏带着唐倦往前面人声嘈杂的地方走过去。 不过他二人这不慌不忙的架势一点也不像去看热闹的。 果然是打架了，一伙手持长刀的男人，把一群女子围在中间，不断地调戏跟恐吓，嬉笑声跟叫骂声混成一团，听得人烦躁。 女子大概有个五六人，瑟瑟发抖的蹲在中间，哭的喊的都有，最中间还有一个人，看身形还真辨不出男女，蹲在几个女子中间，一把折扇遮着脸，抖成了筛子。 一辆看上去就奢华的马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一边，车轮已经丢了一个，马匹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显然刚才这几个姑娘是坐在马车上的。 “劫匪？”沈珏打量着几个持刀大汉。 唐倦不确定，“天还没黑呢，城门外，劫道，这也胆子太大了。” 沈珏点头，确实胆大包天。 “妈的，到底还能不能拿来钱了。”一个劫匪扯着嗓子喊，手里的刀哐的一声砍在旁边的石头上，几个姑娘吓得猛地一抖，呜呜地哭出声。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有的，几位好汉爷爷，饶命，钱我们给，千万可别杀我们。”正是那个在中间分不出男女的人，不过他这一说话，听着倒是男子的声音。 “妈的，磨磨唧唧的。”其中一个失了耐心，上前一把抓住男子还在发抖的手腕，把人给揪了出来。 “钱在哪？再他妈的说让我们去唐家拿，老子就剁了你的爪子。” 男子像小鸡仔一样被大汉抓在手里，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话都不是人动静了，“都，都说了这姑娘都是给唐家的，你去找唐家要，指定能给呜呜呜。”太害怕了，男子呜咽着哭起来。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去唐家要，爷爷我还能回来吗，耍你爷爷我是”话没说完，只觉得咽喉一凉，突然就吸不进去气了呢。 他就保持着抓着男子的姿势倒了下去。 咽喉处一点点血慢慢渗透出来。 众人一惊。 那边沈珏闲适地吹吹手指上的灰，看着众人慈善地笑笑，“各位好啊！” 拿刀的快速聚到一起，警惕地看着沈珏二人，他们刚才都没看见这二人出手，他们就死了一个兄弟。 要么是高手，要么是神仙。 姑娘们都是第一次真的见到死人，没惊声尖叫是因为被吓傻了。 场上一时安静了。 沈珏本来是想看热闹的，结果听到了唐家两个字。 没等唐倦张口跟他打个商量，就已经出手了。 唐倦责备地等着他，杀个劫匪而已，为什么不让他出手，明知道自己用了内力会牵动借日，还这么轻易地就动手。 “怎么都不说话？”沈珏微笑着问。 手腕还在死人手里抓着的男子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说，“大，大侠，您想听什么！”一边说眼泪一边哗哗地流。 沈珏往他身边走了两步。 几个大汉横刀在身前，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别，别别过来啊。” 沈珏嗤笑，就这么点胆量是怎么敢大白天就出来劫道的。 “你们，哪个山头的？” “你你你管得着吗。”还是刚才那个人壮着胆子大声喊道，如果不是手里的刀抖得哗哗响的话，还挺有气势的。 沈珏扑哧一声笑出声，“你你你是结巴吗？” 他是在侮辱我吗？汉子快哭出来了，又不知道怎么回嘴。 “刚入这行没多久吧。”沈珏打量着这帮拿刀的，“业务一看就不熟练。” “今天头头头一单，咋咋地？”另外一个个子稍微小点的男子说。 怪不得，沈珏笑笑没说话。 沈珏哼笑，“说实话，谁雇的你们来当劫匪。”沈珏转了半个身，看着抱在一起吓得发抖的姑娘们，“不然，就把你们都杀了。” 这回不等沈珏展示，唐倦秋裳出鞘，一剑劈在刚才的石头上，石头听话地应声而裂。 几个持刀劫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扑通一声，扔了刀，跪了一地。 第146章 劫匪的爱情保卫战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不是劫匪，我们就是跟着二牛来凑个数演戏的。” “我们只是想抢回他媳妇。” “大侠饶了我们吧。” 当大家都跪下的时候，这群人里唯一一个站着的就特别显眼。 一个黑瘦的青年站在最后面，一脸悲愤不屈。 沈珏点头，看来这个就是二牛了。 “主意是我出的，要杀要剐要送官随便，就一样，别连累其他人。”二牛也不跪，他也不怕，就是不服气，差一点就成功了。 “已经连累一个了。”唐倦用眼神示意已经死了的那个。 “那个是恶霸，死不足惜。”二牛说，“我花钱雇来给我们壮胆的。” 沈珏乐了，他转过头向着唐倦炫耀，“盲杀，竟然杀对了！”不可思议，看来自己这段时间运气不错。 唐倦脸都快黑了，等一会你借日发作的时候，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看上去是个挺简单的故事，姑娘里有个叫慧儿的，跟二牛是青梅竹马，慧儿他爹赌钱输了，把她拿去抵了债，又被这个转卖到这个江宁手里。 江宁就是那个还被死人抓着手腕的男子。 江宁是专门给有钱人家调教漂亮姑娘的，准备把慧儿送出去，得知消息的二牛在家憋了好几天，想出了这个铤而走险的办法，装作山匪劫了他们，按照计划，一会他们就会指定慧儿假装去跟他们到唐家要钱，到时候就让二牛带着慧儿远走高飞。 沈珏听完了只觉得这是什么馊主意！ 他对爱情故事不感兴趣，“你说，这些姑娘是送去唐家的？”沈珏用脚尖踢了下江宁。 江宁讨好地笑笑，嘴上说着是是是，一边暗自使劲想把手从死人手里拽出来，奈何纹丝不动。 “大侠，大侠，救救我，我是正经生意人啊，这姑娘，都是我正常给银子买来的啊。”他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不是棒打鸳鸯的那个棒子。 “送到哪个唐家？”唐倦觉着这事怎么不太对呢。 “哎哟，这涿州有几个唐家啊，您是外地的吧，您可能不知道，这唐家啊就是” “我知道。”唐倦冷冷地说，“唐家要这么多姑娘干嘛？” “啧，这还用问啊，姑娘能拿来干嘛。”江宁暧昧的眼神在唐倦身上打转。“您看您还是不知道，这唐家大公子啊，他就可喜欢这漂亮姑娘了。” “你说谁？”唐倦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家大公子，唐和风啊。”江宁看唐倦的打扮就不是本地人，“这唐家就一个公子，不过还有个私生子在盛阳山学艺呢，不过听说，前段日子被人赶出来了，好像是因为行为不检点，据说他觊觎他师父。” 噗，唐倦差点吐血，秋裳剑打着颤就点上了江宁的咽喉，“你，你说什么玩意？” 这真是他此生听过最离谱的谣言，没有之一。 哎哟喂，江宁吓得连滚带爬，屁滚尿流，不过手倒是成功地拽出来了。 “我我我我也是听说，听说！”他大声哭喊着，这也太吓人了，怎么还急眼了呢！ “听谁说的？”唐倦的剑尖又往前些许。 “我记不住了，就喝花酒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江宁心都跟着颤了颤，差点尿出来。 沈珏压下他持剑的手，“哪个姑娘是慧儿？” “就那个。”江宁一骨碌爬起来冲进姑娘堆里，扯出一个唱得白白净净的姑娘就往沈珏面前推，“就这个。” 慧儿一脸懵又胆怯，缩着头不敢看人。 二牛的目光紧紧跟着慧儿。 “你情郎来救你了，你要跟他走吗？”沈珏揣着手，看着慧儿问。 “我们走，我们走。”二牛喜出望外，碰上好人了，大侠这是打算放我们一马。两步跑到沈珏面前，拉着慧儿就要给沈珏跪下。 “谢谢大侠，大侠的恩德二牛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报答您。”庄稼汉子磕头和实诚，咚咚作响。 沈珏笑而不语，只看着叫慧儿的姑娘，“回答我，你说走我就放你们走。” 慧儿羞怯地抿着唇，不忍心去看磕头的二牛。 “我不走。”她声音虽小，却很清晰。 什么？二牛呆住了。 “慧儿”他看着姑娘，蠕动了几下的唇说不出其他话语来。 “我，我不走了，能去唐家也很好。”她鼓足勇气看向二牛，她不想再跟着种庄稼的男人到另一个地方了，去了也是受穷，没什么不一样，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小慧儿，之前不是你说想要逃跑”他不懂，怎么才这么几天就变了。 “那是因为他们要把我卖到青楼，现在不一样了。”慧儿索性把话摊开了说，去了唐家也是一样没名没分，但至少是吃穿不愁，跟着他逃走，就只能吃糠咽菜了，更重要的是，万一哪天走到绝路了，她还是难逃被卖掉的命运。 她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对不起。”辜负了二牛的这份心，慧儿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只能怪她们太穷了。 二牛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这姑娘也太势利眼了，奈何在场有两个大神，谁也不敢开口辱骂。 江宁在后面得意地偷笑，他很想说两句，可惜也不敢，唐倦的剑尖还明晃晃地垂在他身前呢。 “现在她不想走，你怎么说。”沈珏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我可以帮你杀了她。” 慧儿下地一抖，险些站不住。 二牛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沈珏，抹了一把眼睛，“不用了。”庄家汉子又给沈珏磕了几个头，他能理解，谁愿意过苦日子，说到底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没办法让慧儿过上好日子，没什么好怨的，“多谢大侠，还望大侠告知尊姓大名，以后好有机会报答。” “我叫霍意，是柳叶门的门主。” 唐倦：“……”险些没拿住剑。 二牛重重地点点头，起身拾起刀，带着那帮朋友走了，村子估计回不去了，江宁以后定会找他们麻烦，怕是要重新找个地方落脚了，他一眼都没再看过那个让他奋不顾身的姑娘。 见人走了，江宁稍稍松口气，他讨好地看向沈珏，“原来是霍门主，小的跟您门下的几位堂主都很熟的，都是一家人。” “哦？”沈珏点头，看来霍意的门下该管管了。“哪几个堂主啊，说出来我听听。” 江宁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说错话了，赶紧装模作样地扇自己两个巴掌，“瞧我这张臭嘴，记错了记错了，是其他门派。” “霍门主，您看，我这些姑娘也都是自愿的，这就是一场误会，我是不是，就能走了。”江宁哈着腰脸上堆着笑。 “行啊，正好顺路，一起走吧！”唐倦收起秋裳，笑着说。 “少侠您跟霍门主也去唐家？”没听说霍门主跟唐家有什么交情啊，不过这江湖人来来往往也正常。 唐倦不在意地嗯了声，刚才沈珏用气刃杀了人，他现在担心借日发作，着急回去给这人用清风诀舒缓一下。 “那敢情好，一起走。”江宁乐呵呵地去折腾掉了个轮子的马车，“还不知道少侠怎么称呼，这次去唐家是做什么啊！”江宁放松了些，开始唠家常。 “我叫唐倦，我回家。”唐倦冲着他笑笑。 江宁手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里哀嚎，完了。 第147章 唐和风的脸 给人送姑娘的现场正好遇上正主弟弟，还造谣人家跟师父有一腿，他今天的脑袋大概得搬家。 “唐小公子。”江宁苦着往前爬了几步，抓住唐倦的裤腿开始嚎，“您别听我胡说八道，我就是，我有病，真的。”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认真地看着唐倦，“我真有病，小时候被人敲破了头，我这是后遗症，控制不住地胡说八道。” 唐倦也没生气，他压根就懒得理这种传言。 “别废话了，赶快走。”唐倦不耐烦的打发了他，回头就小尾巴一样地跟上沈珏，还贴心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气场。 看得江宁目瞪口呆，我的乖乖，这唐家小公子还有两张面孔呢。 再看着唐小公子对霍门主这殷勤的架势，该不会，人家才是一对吧，江宁觉得自己真相了。 “刚才，如果二牛说要杀了那个姑娘，你会动手吗？”回到马车上，唐倦好奇地问。 “会。”沈珏干脆地回答，他故意凶狠地瞪向唐倦，恶狠狠地说，“我会把他们都杀光，怕了没，唐少侠。” 唐倦配合地点点头，“真可爱，不是！真可怕。”说漏嘴了。 “为什么冒充人家霍门主啊。”而且看上去很熟练，唐倦合理怀疑沈珏是不是经常用这招。 “这不是方便吗？做好事，就留霍意的名字呗，方正他也不亏。” “那要是麻烦事呢？”唐倦笑，他现在真的要怀疑霍门主这好名声有多少是沈珏给他赚来的了。 “那就用秋老二的呗。”沈珏说得理所应当。 他就知道，心疼秋无意一小会儿，唐倦哭笑不得。 “老大，有个叫江宁的说车收拾好了，问是不是现在就出发。”车外传来小五的声音。 沈珏浅浅地嗯了声，就靠在车璧山闭目养神了。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唐倦担忧地坐过去，手搭在这人的脉上，仔细感受着手指下的跳动。 沈珏的脉象发沉，微弱且粘，以前唐倦一直以为是哪个毒的缘故，现在看，也许并不全是，借日不发作的时候，沈珏也是这副没精神的样子，回想在半月封的时候，也经常是在外面躺椅上一躺就一天。 那场大战不知道都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隐疾暗伤，这人打定主意不说的话，唐倦是铁定问不出来的。 看来得想个办法，唐倦心思都在这个上，没注意到沈珏都掀开眼皮瞅他好几回了。 “唐大夫，你这是摸出什么来了！”沈珏闭着眼睛调侃他。 “你这身体，怎么回事？”唐倦还是决定先光明正大地问一波，不行再说。 沈珏睁开眼，把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年轻时，不爱惜身体，喝酒，熬夜，多思，这些不好的生活习惯导致的。” 唐倦：他就知道，呵呵。 “没办法啊，黑楼的事太多。” “所以你要吸取教训，要好好过日子。” “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 “尤其是感情问题，最容易伤心伤情。” “情之一字，伤心伤身啊，唐少侠！”沈珏语重心长地规劝，让唐倦以为自己是误入歧途了！ “行了。”唐倦打了个停的手势，他不问了。 “唉，唐少侠这是嫌我烦了吗？”沈珏戏谑地看着他，“还说喜欢我？看吧，这才几天，你就嫌烦了。”沈珏装出一副无奈又伤心的模样。 唐倦咬牙，“我错了，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唉，已经开始敷衍我了。” 唐倦据理力争，“我没有，真的，你说什么我都爱听，我只是不想你用那些胡话来哄弄我。” “那不还是，不想听我说话。”沈珏摊手质问他，“说好的，说什么都喜欢听呢。” 唐倦真的错了，他为什么要跟沈珏掰扯这个问题。 只能深深地叹气，“对不起，我错了。”这次真的发自肺腑，“我保证，以后你的每句话都认真听。”不就是瞎扯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全当跟自己交流感情了。 “那算了，不想说了。”沈珏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又靠回去闭目养神了。 唐倦也不敢打扰他，半天突然想起来，不对啊，自己刚开始问他什么来着…… 日落时分，马车晃悠着进了城。 本来的计划是先找家客栈落脚，现在遇上了江宁，自然就一起到唐家去。 唐倦还真的没来过唐家涿州的宅子，没有江宁带路的话，还真得打听一下才行。 江宁一看就是经常来，轻车熟路地拐到侧门。 “我们，平时也不走正门，小唐公子，您看您跟我们一起进去还是？”他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对瘟神呢，被这两人押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客气什么，走吧！”沈珏还是让小五带着谢缓缓去找了家客栈，只有他跟唐倦跟着江宁的马车，一块进入了唐家。 江宁敲开侧门，老管家早就在门内等着了。 “今天怎么这么迟啊。”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在这等了老半天。 “嗐，这不是路上车坏了吗。”江宁热络地上前偷偷地给老管家手里塞了点银子，“您多担待啊，唐少主等急了吧。”他一边说一边裹挟着老管家往里走。 “那可不，都骂过好几回了，说是上次那几个姑娘啊，早就腻了。”老管家光顾着跟江宁抱怨，丝毫没注意姑娘们身后还有两个男人。 从侧门进去穿过小花园是五间正房，唐和风住在这，当作了寝室，实际上以前这里是师傅们做活计的地方，唐和风看上这主要是因为宽敞。 这个时间，唐和风正在吃饭。 各种山珍海味堆叠在一起，唐和风左拥右抱地坐在中间，美人手持美酒，嗲声嗲气地赞美恭维着，屋子里，酒气脂粉气跟饭菜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上头。 脸都喝红了的唐和风，随着他大笑，脸上几道蚯蚓般的疤痕都活了过来，像在脸上蠕动。 唐倦有瞬间的陌生感，唐和风什么时候伤了脸。 第148章 傻了的唐大少爷 酒意正盛的唐和风，看见江宁更是高兴地一口干了手边的大半壶，歪歪斜斜地攀着江宁的肩膀，“老弟啊，你是真慢啊！” “有什么新鲜的货色，给我瞧瞧…”唐和风说着说着还打个酒嗝，眼睛不住地瞟向这几个姑娘，浓烈的酒气喷到江宁脸上，江宁一点嫌弃不敢有。 “这，这看着一般啊。”他摸着下巴迷离的眼神一个一个地扫过去，最后停留在沈珏脸上。 “哎，这次竟然有男子啊。”唐和风扒拉开扶着他的江宁，歪歪扭扭地朝着沈珏就去了。 沈珏站在原地，手偷偷拉住唐倦示意他别动，眼里噙着笑，等着这醉鬼走过来。 “呦，还是两个。”唐和风醉眼迷离，脚下绊蒜，差点扑到沈珏身上，被唐倦一只手给拽住了。 “谢谢啊！”唐和风晃悠着自己站稳，咧嘴朝着唐倦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憨笑。 “别说啊，江宁，这批还还行，长得还不错，嘿嘿。”尤其是这两个男的，这身材匀称，劲瘦修长，挺带劲的。 脸也不错，好看，想着就要伸手去摸唐倦的脸。 江宁在一旁脸都吓青了，这是个什么走向。 唐和风没认出唐倦来。 唐家还是有人认识唐倦的。 老管家唐田刚把江宁领进来就去给大少爷安排今晚要用的东西，妥了之后回到正堂，吓出一身冷汗，他是老眼昏花了吗，怎么看见大少爷在调戏小少爷… 小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一点不知道。 “小少爷！”他恭敬地给人行礼。 震惊了一屋子人，除了江宁。 唐田是唐谦的心腹，唐家跟盛阳山来往信件都是他来送的，所以跟唐倦也算是熟悉，至少隔那么一年两年的能见一次。 “您，您怎么回来了？”他惊讶地看着唐倦，自从出了事之后，他就一直惦记着，也不知道小少爷怎么样，这么看着，人倒是还好。 “嗯，有点事找大哥，就回来看看。”谁知道看到这么荒唐的一幕。 沈珏抱臂一声都没吭，眼神一直在唐和风身上打转，有意思，心机深沉的唐家大公子怎么变成了这副德行。 唐田头疼地扶住还在闹酒疯的唐和风，大声地吼道，“大少爷，这是您弟弟，唐倦。”可不是江宁送来的那些玩物，你睁开眼睛看清楚啊。 “啊！”迷糊的唐和风只听到弟弟两个字，再看看面前一脸严肃的青年。 “您是他哥哥呦。”唐田喊得声嘶力竭。 “啊！”迷糊的唐和风只听到哥哥弟弟几个字，再看看面前一脸严肃的青年唐和风脑子慢慢转过弯来，推开管家，晃悠两下才站稳。 唐倦警惕地看着他这个便宜大哥，以防他突然发疯干出什么事来。 “大哥好！”唐和风干脆地跪下，咚的一声，给唐倦磕了个头。 …… 他跪着的高度正好看见沈珏衣袖下抓着唐倦的手，脑子瞬间清醒了，哦，原来如此，转头又给沈珏来了一个，恭恭敬敬，“大嫂好。” 哼，他就是最有礼貌的人！ …… 哎哟，唐田满头的汗，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跟着大少爷早晚被吓死，赶紧再次把人拽起来，尴尬不失礼貌地朝着唐倦笑，“小少爷，您别介意，大少爷喝多了。” “你是哥哥。”他压低嗓子在唐和风耳边说。 “啊？”唐和风一脸迷茫地看向唐倦。 唐倦也很无语，他被沈珏抓着的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了。 “你是我哥哥。”他看着唐和风的眼睛，尽力心平气和。 唐和风这次明白了，随后就扑过去，大力地拥抱了唐倦，还在他后背用力地拍了两下，“弟弟。” 谢谢，并不想这么亲密的唐倦差点吐血。他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和风随后把目光转向沈珏。 沈珏心里想的是，要是唐和风敢上来抱他，就把他那双爪子给剁了。 “弟妹好。”唐和风声音带着醉酒后特有的洪亮。 要不还是把他做掉吧，沈珏眯着眼睛想。 唐田心累啊，看着周围暗自窃窃私语的姑娘们，真不知道回头会有多少闲话传出去。 唐倦倒是没有不高兴，唐和风的那声弟妹取悦了他，不过他不敢表现出一点愉悦的神情，沈珏会直接不理他，偷偷打量沈珏的脸色，还好，应该是，没生气吧！ 只有江宁吃得一手好瓜，唐家小公子跟霍门主的事定了，唐家大公子亲口承认的，这可是第一手消息啊，说出去绝对惊呆众人。 把姑娘都安排着去休息之后，正堂里只剩下唐倦沈珏跟老管家，还有一个酒劲上来了趴在桌上说什么也不走的唐和风。 让人撤下了残席，唐田又给换上了新的饭菜，“小少爷是不是还没吃，赶紧来吃饭吧。”唐倦很小的时候在唐家待过一段时间，都是唐田照顾的，对这孩子一直都很有感情。 “这位”唐田看着沈珏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总不能跟着大少爷胡闹吧。 “我叫沈珏，是唐少侠朋友。”沈珏微笑着报上名字，没胡说八道，他看得出唐倦对老管家很尊重。 “哎，沈公子啊，快请坐。”唐田很开心，这还是唐倦第一次带朋友回唐家。 小少爷也有至交好友了。 “大哥他是怎么回事。”唐倦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唉，提起这件事，唐田就叹气，浑浊的眼睛惋惜地看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唐和风。 三年前，唐和风出了趟门，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药石枉然，黄彩儿急得四处寻医问药，都没什么用，最后死马当成活马医地找了个法力高强的道士，他说大少爷这是撞了邪祟。 你别说，这除了邪祟之后，少爷确实是醒过来了，就是时常疯疯癫癫的。对家里的生意是一点都不管，武也不练了，整天就知道喝酒，喝多了就发疯，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把他送到这边来，对外就只能说是来养病。 他们接到黄彩儿的命令，随便唐和风怎么闹腾，只一样，不许踏出唐家老宅。 这不是就是变相的软禁吗。唐倦跟沈珏对视一眼。 “他的脸是怎么回事？”沈珏想起唐和风脸上那一道道伤疤。 “那，那是少爷他自己抓的。”唐田想起来那场景就觉得毛骨悚然，他一度觉得少爷是不是已经彻底疯了。 第149章 画画的大哥 这也是为什么黄彩儿最后要去找人驱邪。 实在是太过诡异。 昏迷不醒的唐和风，稍微有了些意识，却像疯魔一般地扣抓自己的脸，伺候的丫鬟惊吓之余前来阻止，险些被唐和风打死。 闻声赶来的黄彩儿也吓得花容失色，等喊来人控制住唐和风的时候，一张脸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找来名医，生肌的药粉不知开了多少，唐大少爷一点也不肯用，到底还是留了一脸的疤。 “他为什么这么做？”唐倦一边问一边挑挑拣拣地往沈珏碗里夹菜，每一筷子都精准戳中沈珏的喜好。 唐家的厨子不错，沈珏心说，饭菜都相当合口。 老管家悄悄观察着这二人自然的动作，难不成真如大少爷说的，这是，小少爷的心仪之人，再看唐倦那眼睛都快长到沈珏身上的架势，八成是了。 小少爷找了个男子，老管家心想，要不要给老爷通知一声。 “田叔叔？”唐倦见人走神，出声提醒。 “哦，那什么，大少爷自己也说不清，他彻底醒了之后，就对那段时间的事情不太记得了。”唐和风性情大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唐倦笑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那，以前的那些老师傅，现在都还在涿州吗？”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找出那个箭头的制作者。 “在呢在呢，一直都在这，就是也没什么活了，小少爷您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现在的分堂几乎是他在管着了，唐和风几乎不过问。 “是这样的，唐伯伯”沈珏放下筷子，温和地笑道：“我想打造一支箭，工艺比较复杂，正好小唐说他家里可以做，我们就来看看。” 唐倦不喜欢小唐这个称呼，像在叫晚辈。 “您看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老师傅的手艺。”沈珏面对老管家的时候，彬彬有礼的像是换了个人。 让唐倦梦回半月封见到的沈珏。 “小少爷的朋友，没什么不方便的。”唐田点头应着，“明天就给沈公子寻来，只要师傅以前做好的就可以？”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把师傅们都叫来，让这位沈公子选。 唐倦点头嗯了声，“不用麻烦师傅们了，我们也就先看看，还没决定好呢，田叔叔先不要出去说。”省得打草惊蛇。 “哦，好好好。”唐田满口答应。 唐和风这一觉睡到了沈珏他们都吃好了，才清醒了一点。 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姑娘，嘴里美人长美人短地嚷嚷着，这还有外人在呢，唐田生怕他给小少爷丢了人，略微尴尬地对着沈珏抱歉，“这大少爷喝多了，行为难免有些，您多担待。”实际上清醒的唐和风只会更过分。 赶紧把人扶下去，再让人把唐倦沈珏带去休息的地方。 唐家这宅子占地非常大，房子也多，老管家知道唐倦从小就喜欢桂花，就把他们安排在有桂花的院子里。 正好院子里的桂花开了，淡黄色的小花带着浓郁的芬芳，让人一进院子就心旷神怡。 可是唐倦仍然不高兴。 因为唐田让人给他们准备的是两个房间。 他现在还没想出借口跟理由去蹭沈珏的床。 两个时辰前，以借日会发作为由，想挤进去，被沈珏驳回了。 坐在屋里的唐倦，怎么看这屋子怎么空旷，怎么不顺眼。 正当他郁闷的时候，咚咚两声，有人在敲他的窗子。 沈珏吗？ 唐倦兴奋地推开窗，看见了雪鸣正用喙咚咚咚地啄他的窗棂。 “你是个鹰，不是啄木鸟。”唐倦无奈又有点失望地把它拎起来。 已经跟唐倦混得很熟很熟了，雪鸣也不反抗，不轻不重地在唐倦手上啄了一口。 嘿，这傻鸟是饿了吗？去厨房给它找点肉吃，唐倦拎着雪鸣，刚踏出房门，破风声迎面而来，有暗器？ 唐倦灵活地一闪身，躲了过去，手里的雪鸣却冲了出去，在低空中无声息地飞了一圈，叼住了那个‘暗器’。 一粒花生。 看着雪鸣直接吞了，唐倦心里震惊，鹰，还吃素？真扯淡。 花生是从对面屋顶上打下来的，唐倦向对面看去。沈珏正坐在对面屋顶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倦无奈，不好好休息跑去屋顶上吹冷风。 回屋取了件披风，唐倦也跃上屋顶。 这时间正好，月上中天，在四周洒下一层银色的光亮，再配上院子里淡淡的桂花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把披风搭在沈珏身上，沈珏愣了一下，随后笑开了，“我不怕冷。”他有这么娇弱吗，怎么说也是个习武之人。 唐倦撇嘴，是谁落个水就差点烧成了傻子。 他知道沈不然有身可以睥睨天下的武功，可就是没办法把那个黑楼楼主跟这个坐在他面前的沈珏联系在一起，尽管他们是一个人。 “还说不冷。”唐倦在他手上捏了下，冰凉。 沈珏笑，“不是说了不要趁机占我便宜。” “我没有。”唐倦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看看沈珏的手凉不凉。 想了想又在沈珏的手背上蹭了下，“给你摸回来行了吧！” 沈珏低声哼笑，幼稚。 “你是睡不着吗？”唐倦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沈珏仰头看月亮。 “睡不着的话我可以陪你。”陪你干什么都行。 “没有啊，我刚从你大哥那回来。”沈珏毫不留情地拒绝。 “去找我大哥了？找他干嘛？”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找我一块去。 “我见他搂着两个姑娘回屋了，怕有什么不太好看的画面，就没叫你。”沈珏贴心地说。 …… “我二十二了，沈珏，你能不能正视下我的年龄。”如果不是大半夜的话，唐倦一定会咆哮着喊出来，他就不理解，怎么就总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呢。 这要是在普通人家的话，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沈珏一点都没有当回事，顺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行行，下次会记得的，乖啊。” 谁信你谁是傻子。 恐怕是怕唐和风私下有什么鬼，他一时接受不了吧。 沈珏这个人，真的是，唉。唐倦无力地叹气，“那你看见什么了？” “你知道你大哥，会画画吗？”沈珏认真地问他。 第150章 小嘴叭叭的唐倦 “画画？”唐倦话说出口才发现他声音高了一点，急忙看向周围，还好没什么人。 沈珏点头。 唐和风在画那两个姑娘，还画得很认真。 沈珏回想自己看到的情景，两个姑娘穿得极少，摆出妖娆的姿态，供唐和风参赏。 唐倦木然摇头，“我对他知之甚少，但确实没听说，他有这个爱好。” “你可以去问问唐田。”沈珏琢磨着，作为伺候在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唐和风这种爱好的时间长短。 “所以他找各种姑娘是为了画画？”唐倦哭笑不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或许是。”沈珏表情淡淡的，但唐和风种种怪异的表现都让他觉着，这里面也许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涉及唐家，沈珏悄悄看一眼唐倦，他尽可能地谨慎一些。 “也许真的中了邪吧！”沈珏扯了下嘴角，一个人突然的性情大变，肯定是有原因的。 “那不是正好跟你对口，沈半仙。”唐倦调侃他，还记得刚开始沈珏就是这么忽悠自己的。 啧，这小孩怎么总翻旧账呢，“我真的是，不信你去半月封附近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的大名。”沈珏狡黠地看着他。 呵，他才不跟这人抬杠呢，没什么好处。 “行吧，那你露两手呗，要是能给我哥看好了，唐家估计能把你供起来。”黄彩儿最是宝贝这个儿子，要不是不得已，才不会把儿子圈在这不让出呢。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唐少侠。”沈珏往后靠了靠，就这半躺在屋顶，睁眼就是半空中的月亮跟浩瀚星空，看着心旷神怡。 “别躺，凉得很。”唐倦上手去拽人。 “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婆婆妈妈的，快来，躺下看星空。”沈珏不耐烦地躲开他，一点都不像年轻人。 唐倦无奈，又迫于沈珏邀请一起躺下的诱惑，再三思量，想了个好办法拍拍自己的腿，“你躺我这吧，至少不凉。” ……沈珏看看唐倦的修长的双腿。 稍微有点暧昧了啊。 “你怕什么，一张床都躺过了。”唐倦感知他所想，又拍拍自己的腿，“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唐倦上手把人往自己腿上按。 碰到沈珏才发现不对，这人的肌肉僵硬得像是块石头。 “你怎么了？”唐倦一把抓住他，摸到手腕的位置，内息混乱，他那枯草般的经脉正承受借日翻涌的毒素。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傍晚在城门前杀那个人时，用气刃导致的。 “你可真能忍。”唐倦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疼到浑身僵硬都不愿意对自己说吗，明明知道自己的清风诀可以缓解。 就这么不愿意要自己的帮助吗。 搭在手腕上的手捏得生疼，温暖的内息如同溪流涓涓而来，滋养这具枯败的身体，恼人的疼渐渐平息。 看着青年紧绷着的严肃表情，沈珏有点心虚，“也没多疼，忍忍就过去。”如果不是唐倦非要上手扒拉他，就瞒过去了。 唐倦没吱声，手里的手腕上都是一层湿冷的汗，悄悄摸了下沈珏披风下的衣服，满是潮气，明显是被冷汗浸的。 都疼成这样了，还跟自己在这瞎扯，唐倦的心一阵酸疼。 “喂喂喂，你不会要哭吧。”沈珏故意去逗垂头不语的人。 “我哭有用吗？”唐倦哽咽着抬眼看他，眸子里的水雾到底没滴下来，只是偏执地印着沈珏的面容。 冷风忽地吹过来，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吹动着沈珏的发丝轻轻拂过唐倦的脸上，微痒。 唐倦颓败地塌下肩膀，低头去看手心里皓白的腕子，“你能不能稍微也心疼一下自己。”轻语随着桂花味的风在沈珏心尖上荡了一下又飘走了。 沈珏一时语塞，调节气氛的浑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对自己好一些。”好半天沈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发誓，要是说话不算话，就罚雪鸣这辈子找不到对象。” …… 唐倦那种无力的心情，被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气愤，这个人根本就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什么人喜欢他，恨他心疼他，他自己全都无所谓，能敷衍过去就敷衍，不行就装死，这个人简直是坏透了。 什么都不在乎，却还保留着那一点人情味单独留给他，让他控制不住的泥足深陷。 “你就是个老狐狸成了精，成天的说话不着调，一肚子算计，答应我的事还要拖一只鸟下水。让我猜一下啊，该不是雪鸣本来就找不了对象吧，弄不好是你们给人家喂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把人家好好一只鸟给药残了，现在拿来哄弄我。”唐倦心里话说不出来，憋屈地一顿数落。 沈珏好笑地看着青年小嘴叭叭叭地狂说，也不回嘴，嘴角一直向上弯着，等着他说完。 “发泄好了？”等人住了嘴，沈珏才道。 “没有！”唐倦看他这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隐隐又有想要长篇大论的趋势。 沈珏适时地打个哈欠，“没有的话，留到明天再说吧！我好困。” 扛着借日的发作，也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他真的倦了。 唐倦怫然不悦地闭了嘴，你就仗着我会心疼是不是。 “走，回去。”他先站起身，把沈珏拽起来。 坐得太久，沈珏一起神，眼前一片发花，不觉就顿了一下，唐倦立马紧张从后背揽住他，“怎么回事，还是疼吗？” 不等人回答，干脆直接搂着腰轻轻一跃，把人带下屋顶。 沈珏其实站一下就好了，只不过看他担忧又生气的模样，心里还挺难过的，就由着他折腾吧，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心情好点。 回了沈珏的房间，唐倦这回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万一你半夜不舒服怎么办，万一你那个蛊又发作了呢，这不得有个人在身边看着你啊。”唐倦振振有词理由正当。 “你要是不放心，我打地铺也成。”还会以退为进了。 沈珏笑，“随你吧！” 如愿以偿的唐倦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兴冲冲地给沈珏铺好床，打好水，让人洗漱。等人躺在床上了，他再以惊人的速度洗漱干净，爬上床。 一瞬间，世界终于安静了，唐家盛阳山他行为奇怪的大哥都变得虚无缥缈，那些纷纷扰扰的俗事全都不重要了，他满心满眼都是身边这个人。 躺在沈珏身边，感受着这份宁静，唐倦心满意足地想，原来这就是他想要的。 第151章 你弟妹 沈珏发现唐倦总是比自己醒得早。 他起身的时候，唐少侠已经在院子里练完了剑，自从那天他说唐倦的剑法太飘，指导他过之后，这孩子练剑的时间都比往常长了许多。 沈珏现在有点后悔跟他打那个赌了。 练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急功近利是最容易出岔子的。 唉。 早起先叹气，沈珏都觉得晦气。 穿好衣服走出来，扫了眼唐倦练剑的情形，还行吧，没他担忧得那么浮躁，也就没打扰，晃悠着出了院子。 昨天他们来的时候是夜里，白天看过来，这宅子真不错，景致真不错，也不奢华，以舒适为宜，布局合理，最妙的是不会迷路，哪怕你第一次来，沿着路走，到什么地方也是清晰明了。 沈珏转出院子，对面正碰上唐和风走过来，脚步是宿醉后特有的虚浮，眼下乌青，一身没散去的酒气。 沈珏心道，挺能装的，昨晚他看见这人在屋里作画，一笔一画，全然没有喝多的架势，清醒得很。 唐和风见到他也愣了一下，跟卡壳了似的敲敲脑袋，“你，你是？”他好像记得昨天见过这人，有点记不清了。 “唐少爷不记得我了？”沈珏惊讶状。 唐和风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这个喝的有点多，见谅见谅啊。” “没关系。”沈珏大度微笑着摆手，表示不在意，“唐大少经常喝多吗？”这么问就有点不礼貌了。 不过沈珏的礼貌本来就不多。 “啊，这个，偶尔偶尔。”唐和风憨笑着，一点没有世家公子的气势，倒像个经常讨好，身份地位不高的人。 “额，所以您是？”他还是没想起来。 “你弟妹。”沈珏淡定地说。 啊？唐和风怔了下，换上个了然的笑容，“对对对，弟妹，弟妹，想起来了，我弟弟呢。”他热络且有点尴尬地拍着自己的手。 练剑的唐倦听见有动静，就从墙里直接跳出来，吓得唐和风一哆嗦，径直往后躲去，只不过动作到一半就收住了。 沈珏眯着眼睛看他，这是一个挨打的下意识防御动作，瞬间这么反应的人，只能说长期在一个挨打的环境里。 有意思。 唐和风顿住的动作同样没逃过唐倦的眼睛。 “额，这位是？”唐和风尴尬地看着唐倦。 好嘛，都不记得了！ 唐倦面无表情地说，“你弟弟。” …… 哈哈，哈哈。唐和风尬笑，“这么早，这是准备去吃早饭吗？” 话题转得真生硬，沈珏心说。 “不是，我是来找唐大少你的。”沈珏露出他标准的笑容。 “找找我啊？”唐和风求助的眼神四下观看，“那，边走边说，正好去吃饭。” “好啊！”沈珏给了唐倦一个眼色，三人顺着小路往正厅方向去。 “不知道弟妹找我有什么事啊？”唐和风问。 这声弟妹叫得真好听，唐倦心想，就怎么听怎么顺耳，叫出来也顺口，比什么沈公子沈珏的好听太多了。 他神游天外，一点都不耽误留出个耳朵听沈珏说话。 “哦，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唐大少。” “不用这客气，都是一家人，叫哥就行。”唐和风亲昵地说。 ……占我便宜是吧！沈珏心梗了一下，都怪自己非要嘴欠那么一下。 “什么问题啊？”见沈珏有点僵硬，唐和风以为他是害羞不好意思，还特意朝身后的唐倦挤了下眼睛。 唐倦：我哥是真的疯了吧，是吧。 “江湖上有个善于作画的疯子号称神笔仙人，你听过吗？”沈珏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唐和风脚下绊了下，多亏唐倦在他身后拽了下，才没摔个狗吃屎。 “我，这么有名的人物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唐和风讪笑着。 “所以你是怎么看这个爱画如命的疯子的。”沈珏好奇地望着他，“哦对，他有幅很有名的美人图，记得还是唐大少你给收藏了。” 这怎么看，唐和风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 “这么说不出口吗？”沈珏笑，“那就算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唐和风心说我怎么没看出来是随口，拢着袖子擦擦额上的冷汗，暗自松口气，这弟妹看着他的时候，压迫感也太强了，吓人。 “哈哈，快去吃饭吃饭，这喝完酒啊，胃里就是不舒服。”唐和风快步在前面带路。 唐倦看着他哥的脚步怎么有种仓皇逃走的感觉。 “神笔仙人是谁啊？”他怎么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不知道。”沈珏坦然地说，“我随口编的。” “你在试探他。”唐倦瞬间知道了沈珏的恶意图，“你怀疑他不是唐和风。” “你不怀疑吗？”沈珏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唐倦默默摇头，“要是说我认不出真假还有可能，田叔是看着唐和风长大的，不会认错。”你从小带到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分不出真假。 除非。 “这件事唐田师知晓的，而且还帮着打掩护。”沈珏笃定地说。 “他为什么这么做。”唐田在唐家做了一辈子管家了，背叛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不知道你大哥跟他在谋划着什么了。”沈珏也想不出，“先去吃饭，然后还有正事要办。”一会唐田会把现有的样品都拿来，那支箭到底出自谁手，很快就知道了。 至于唐和风的事，毕竟跟他没有直接关系，要是唐倦打算管的话，他就帮把手，不然他们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天天地，麻烦事越来越多。 沈珏都这么说了，唐倦也只能先压下心里的疑惑。 “沈公子啊，涿州会做箭的师傅们所有样品都在这了，您看看，有没有您相得中的。”各种箭摆了一桌子。 沈珏很有耐心地一支支看过去，跟他脑海里的那支作对比。 唐倦也帮着看，但他总分出一股心神去观察唐田，早上沈珏说过之后他就一直留心观察，并没有发现唐田有什么不妥。 沈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 他望了一眼唐倦，转头笑道，“唐伯伯，所有的都在这了吗？” “嗯，都在了，沈公子可是，没有满意的？”唐家的兵器已经是最好的了，师傅当然也是最好的，这都不满意，唐田不知道沈珏到底是要打造什么样的箭。 “没有，师傅们的手艺都太好了，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让我跟小唐商量一下。”沈珏笑得温温和和，脸上还带着一点犹豫不决。 “好好，不着急，正好小少爷也好久不回来了，你们就多住些日子。” 都收拾下去了，就剩下唐倦跟沈珏。 “为什么会没有。”唐倦眉头紧锁。 “也正常，没准做那支箭的人，已经不在唐家了，又或者，已经死了。”沈珏思索着。 “那好办，我们去库房看看，那里堆放了很多不要的兵器跟半成品，就算这人已经死了，或者离开了，总会有东西留下的。”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 也是个办法。 不过这是个大工程，光靠他们两个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也不知道霍门主什么时候才到。”多两个人总是要快些的。 第152章 铃铛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的秋无意跟霍门主刚走到半路，到涿州恐怕还得一整天。 “我说你就不能快点吗？”秋无意都跑出去好远了，回头才发现霍意没跟上来。 只能打马往回走。 “急什么。”好不容易能单独待在一起几天，结果秋无意火急火燎地拼命赶路，沈珏又不需要他，非要上赶着当电灯泡不可。 “能不急吗，万一老沈在我们到之前就找到人去下一站了怎么办。” “你是怕去晚了，赶不上乐子吧！”霍意无情地拆穿他。 额，这么明显吗，秋无意才不承认，“我是担心老沈。”万一被首徒骗走了怎么办。 “放心吧，不管论脑子还是武功，没谁能坑得了他。”霍意一点都不担心，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沈珏明显属于后者，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那他是怎么沦落到今天的。”堂堂黑楼楼主，说出去也是让人忌惮三分的，如今呢。 这一直是秋无意的意难平，他有时候总想，要是当年自己没为了感情离开黑楼，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霍意冷哼一声，“那是他自己找的，现在挺好的，是他自己想要过的日子，你就别瞎想了。”沈珏若是不愿，有千万种法子东山再起。 说起东山再起，秋无意突然想到，“话说黑楼倒了之后，你们是不是把老沈的家产都分了，你都拿什么了？” 黑楼倒台，财产被没收，有功之人按劳分派或由武林盟主监管留作他用，这是他们正道的流程。 沈不然的家当不说是富可敌国也是不差的。 “什么都没有。”霍意摇摇头。 啊？秋无意吃惊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就算是黑楼烧了，银子金子也烧没了不成。” “我还能骗你不成，当时他们兴冲冲地去清理黑楼的废墟，瓷器摆件字画都已经不能要了，真金白银一点都没找到。”霍意还记得那些人气地在废墟里咒骂着沈不然，甚至在找到沈不然的‘尸体’后，鞭尸来消怒气。 “那不对啊！”秋无意小脑袋瓜转了又转，“那老沈的钱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看看沈珏现在的生活，也不像有钱的样子，他把钱弄哪去了。 “这你就要问他自己了。” 沈珏跟唐倦在满是灰尘的库房里翻了一整天，什么结果都没有。 “咳咳”沈珏扫了扫灰尘，从最底下扒拉出一张看着就很有年头的旧弓，翻来覆去地摆弄了一会，问：“这是谁做的？” 唐倦从另一个角落里探出头来，“那是唐和风小时候自己做着玩的。”他还记得做出这把弓的时候，唐谦高兴地特意召集了家里所有人来观赏，说是以唐和风的天赋，以后必定大有成就。 “有问题？”唐倦三两步跳过来，凑到沈珏身边看他手里的弓。“是他吗？” “不是。” “但是手法很像。”沈珏狐疑地摆弄着旧弓。 很像？唐倦心里有点打鼓，唐和风的手艺是唐谦亲手教的，那或许，那支箭出自唐谦的手吗。 见他脸色凝重，沈珏用弓在他肩头戳了下，“想什么呢？一脑门官司。” 唐倦抿着唇，“如果是，唐谦”他失望地盯着这张旧弓。他该怎么办。 “是就是呗。”沈珏轻松地拍拍他，“先别想这么多，要真的是他，正好我就可以用你人质，威胁他跟我说实话。” 沈珏眨眨眼，接着道，“不行就再加上唐和风，两个儿子都在我手里，那还不是我问什么他答什么。” 唐倦苦笑，“你这是跟谢缓缓学的吗。”知道沈珏是在逗他开心，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管用。 “走吧，先出去。”沈珏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离开库房。 院里的桂花开得真好，沈珏在树下仰头看，“这么好的桂花不拿去酿酒可惜了。”他感叹着。 “也不是不行，摘一点，我记得田叔是会酿酒的。埋起来，等明年我们回来喝。”唐倦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那还是算了吧！”沈珏心道，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回来呢。 清风吹过，树上发出一声很小的铃铛声。 沈珏灵敏地固定了发出声响的位置，桂花开得茂密，几乎遮住了树干，也遮住了铃铛。 “我上去看看。”话没说完，人已经踏在树干上，借着这一踏之力，沈珏轻巧地翻上树。 桂花被他折腾得扑簌簌地落了一地，金灿灿的。 “是什么？”唐倦在地上张望着沈珏白色的身影。 “真的是个铃铛。”沈珏奇道，“昨晚怎么没听见这铃铛响。”他站在树上往其他院落看去，正好看见唐和风在正厅前面的院子里喝茶。 跟早上的懒散不同，他坐得端正，手里端着茶杯，与沈珏遥遥相望，甚至举杯在空中朝着沈珏碰了一下。 明明也是满脸的伤疤，却与早上的唐和风判若两人。 “发现什么了？”唐倦在底下焦急地喊他，怎么人突然没动静了。 “没什么。”沈珏跳下来，手里拎着个款式古老的铃铛。 铃铛个头不大，样式淳朴，保养得很好，看样子至少有十多年了，一点锈迹没有，轻轻晃动，还能听见清脆的响声。 “这铃铛…”唐倦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跟那支箭的手法一样。”沈珏用蛮力拆开，铃铛上面有个小小窝片，类似花朵上的花托，是许多很小的铜片连在一起的。铜片衔接的手法跟那支箭所用的一模一样。 “你知道这是谁做的？”沈珏没错过唐倦脸上的错愕。 “这是，唐夫人做的。”他想起来了，这东西曾经挂在唐谦书房门口。后来不知为何不挂了，他小时候还觉得挺好听的。 唐夫人。 出乎沈珏的意料。他翻开被分尸的铃铛片，果然在最里面的铜片上，有着小小的三个撇，这是黄彩儿彩字的右半部分。 手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符号，会悄悄刻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作记号，黄彩儿虽不是正宗的手艺人，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沈珏又猛地想起，刚才在前院喝茶的唐和风那个意味深长的碰杯。 他把铃铛往唐倦手里一扔，瞬间窜上了树。 再往前院看去，唐和风已经不见了，徒留那冒着热气的茶在桌上。 第153章 霍门主跟唐倦的花边绯闻 “沈珏，你看什么呢！”没等唐倦也跳上去看看。 沈珏已经下来了。 “走，去找唐和风。” 唐倦紧跟着他，“怎么回事到底。” “昨晚那么大的风，为什么没听到铃铛响。” 唐倦立刻明白了，“因为是今天才挂上去的。”有人知道他们在查这件事，所以特意给我们提供线索。 “那为什么是，唐和风。”唐倦想不通，黄彩儿是他母亲。 “那就得亲自问问你这位大哥搞什么鬼了。”沈珏说着已经到了前院。 桌子上的茶杯还摆在那，院子里没人，身后的屋子里也没人。 “找找看。”沈珏的手指敲了下桌上的茶杯。 唐和风在出现的时候，是被人从酒窖里扶出来，两个小厮架着他，歪歪斜斜去休息。 唐田在旁边跟着忙前忙后地照料着。 “田叔。”唐倦上前打招呼，“我哥这是怎么了。” “大少爷这是喝多了，可能是见到小少爷太高兴了，这一高兴，就喝多了。”唐田笑着替唐和风遮掩。 那边唐和风醉眼蒙眬地看着沈珏，“哎嘿，弟，弟妹啊！”他无力地扑腾着手，“弟妹。长得真不错…” 一说话，那浓烈的酒气更甚。 看样子醉得不轻。 唐田赶紧吩咐人把大少爷送进去休息，“沈公子见谅，少爷他喝多了。” 沈珏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唐倦沉沉地压下一口气，他在意，怎么不问问他。 唐和风在酒窖喝了一天，那他刚才看见的是谁！ 沈珏勾唇，看来这唐家大少爷秘密真够多的。 入夜，沈珏头疼地看着占了自己半张床的人，“至少你得说个理由吧。”简直是拿自己的床当他的。 唐倦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困死了，半夜不是还要出去，赶紧睡赶紧睡。”然后开始装死。 啧，沈珏一屁股坐在床边上，沉思，自己到底是哪里走偏了，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肆无忌惮又死皮赖脸地耗上他了。 沈珏的前半生，从不反省自己。 直到他又遇到了唐倦。 “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半夜会出去。”沈珏对着某人的后背问。 唐倦装死中。 啧，现在是越来越会猜他的心思了。 “不说话把你扔出去啊。”沈珏威胁得很敷衍。 唐倦默默地抓紧了床柱，继续装死，反正他不走。 这是什么小孩子脾气，沈珏想笑。 “那你总得给我腾个位置吧！”沈珏用手指头捅他的背。 装死的人有了动静，蜷缩起两条大长腿，给沈珏留了个能爬进去的空当。 呵，真绝的我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 “行吧，那唐少侠就在这睡吧。”说完了抬腿就走。 “你去哪？”唐倦一下子坐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找个清净的地方睡觉去。” “我可以不说话，不呼吸也行。”还不够清净吗？ 沈珏用一种‘你说呢’的眼神看着他。 “哦。”唐倦蔫头耷脑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沮丧的唐少侠最终还是出去了，没等来沈珏的心软。 沈珏长出一口气。 或许就是他总放任着唐倦的亲近，慢慢地才生出一些奇怪的心思。 自己躺在床上，被子里还残留着唐倦的体温。沈珏失眠了，这床真大，他心想，还挺凉的，烦躁地翻个身，强迫自己闭目养神。 习惯这个东西，真可怕，沈珏心里叹息。 霍门主跟秋无意在天彻底黑之前进了城。 “别说啊，这涿州就是热闹。”这段时间总往小镇子跑，都快忘了他也是在灯红酒绿里待了好几年的。 “先去吃饭，还是先找住的地方。”霍意征求他的意见。 “吃饭吧！”秋无意轻车熟路地带着霍门主在城里绕来绕去，他在涿州也是待过两年的，对这里还算是熟悉。 挑了个打听消息比较方便的酒楼，两人安心地坐下，不赶路了，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听说了没，盛阳山的那个弃徒，找了个相好，是个男的。” 唐倦？秋无意端起的茶杯顿住了，不是吧，他才走了几天，老沈就妥协了。 “这事我知道，听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你捉着江湖人还真是不拘小节哈，两根俺的也行…” “你小声点，万一被听见了，当心半夜来暗杀你。” “怕什么，要杀也是先杀江宁，这事是他传出来的。”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说。 “这是好事，杀我干什么！”说曹操曹操到的江宁，穿着一身骚包的绯色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在外边就听见这群人在这瞎议论了。 “还得是江老板，看看人家这胆色。” 传个八卦也能叫有胆色了？秋无意表示看不懂。 “哎～不是江某有胆色，霍门主是个大度之人，不会怪罪的。”江宁得意地摇头晃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秋无意茶都顾不上喝了。 霍意也不清楚，他茫然地摇头。 “哎，这谈论唐倦，跟霍门主有什么关系？”不懂就要问，秋无意高声喊道。 “这唐倦的爱侣就是柳叶门的霍门主啊，你说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回答他的人发出嘲笑。 ……霍门主石化了。 什么玩意？秋无意腾地站起来，“你再说一遍。”他眼神里透着惊奇不相信跟一丝幸灾乐祸。 江宁一下子来了兴趣，“这两位公子，外地来的吧！”他自来熟地坐在秋无意的桌旁，“一看就是刚到涿州。” 霍意压下想要动手的欲望，老实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炷香，江宁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亲眼目睹的，霍门主跟盛阳山唐倦的爱情故事。 精彩程度听得秋无意嘴巴就没合上过。 听得霍意杀心噌噌往上升，好家伙，要不是他一直跟秋无意在一块，这还真是解释不清楚了。 “怎么样，长见识了吧！”江宁天花乱坠地说完，渴得连喝了两杯茶。 秋无意点点头，夸张地给他竖大拇指，“长见识了，江老板真是人脉广得很，不知道在哪发财啊！” “你要说这个，兄弟，难得遇知音，走，上我那坐坐去。”江宁豪迈地拍着胸脯。 行啊！秋无意暗中跟霍意对了下眼色，两人表面愉快地跟着江宁走了。 等江宁在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天香阁门口停住时，霍意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跟秋无意来青楼。 可他现在走的话，就等于让秋无意一个人跟着江宁进去，那更不行。 进退两难的霍意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哎，沈兄怎么不走？”江宁都跟秋无意进门了才发现霍意没跟上来，赶紧回头问。 刚才在问二位尊姓大名时，为了报复沈珏，霍意就报了沈珏的名字。 这会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江宁这是在叫他呢。 “他不喜欢姑娘！” 不等他说话，秋无意就替他回答了，还冲着霍意眨眨眼。 霍意：…… 嗐！江宁大力一拍霍意，“这不叫事。”他凑近霍意压低了声音，“这漂亮的男子，我这也是有的，包君满意。” 第154章 真正的唐和风 子时一到，沈珏准时地睁开眼睛。 他真是一点都没睡着，在心里叹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清醒了下，准备去唐和风房间好好搜搜。 一打开门，收获一只抱着剑靠在墙上打瞌睡的小跟班。 “你，一直在这？”沈珏出了一身冷汗，他真的没感觉到有人在外面，如果唐倦是来杀他的话，他早就下地府跟阎王喝茶去了。 唐倦猛点头，“是不是没察觉到我，我用了你教给我的那套心法。”他献宝似的等夸奖，枯守半宿，反而看上去还很开心。 …… 沈珏咬牙，他就说小孩子不能什么都学。 我教你武功就是让你站在我门口听我墙角的吗！沈珏见他还很得意的样子就头疼。 “心法是这么用的吗？”实在气不过的沈珏，开口教育人。 “那怎么用？”唐倦一脸无辜，他就不信沈珏能说出什么冠冕堂皇正义凛然的用法。 “懒得说你。”沈珏背着手，抬脚就走。 唐倦立马跟上，“我们去我大哥的书房吗？还是卧室。” 啧，这是要去探你家，怎么感觉你这么兴奋呢！ 沈珏看了眼有些兴奋过度的唐倦，有点一言难尽。 深夜的风裹着凉意吹得人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之前喝得烂醉如泥，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唐和风丝毫没察觉自己房间里进了两个人。 这睡得也太香了，唐倦心说，这种警惕性一个晚上够死好几回。 沈珏像回了自己屋一样，这翻翻那看看，这屋里大多是画，各种风格的都有，人物山水花鸟，应有尽有。 其中以美人最多。 有些画作上海写有诗句。 沈珏打个手势让唐倦过来，想让他辨认一下这是不是唐和风的字迹。 唐倦凑着夜明珠发出的光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他并不熟悉唐和风的字迹，他们之间几乎不通书信。 只能勉强分辨，有些像吧，记忆里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沈珏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房间里就再无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等于白走了一趟的唐倦有点失望。 沈珏靠在桌子上盯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唐和风出神。 如果这个不是唐和风，那帮他遮掩的必有唐田，在联系到今天悄然出现的铃铛，这主仆二人的目的是让他拿着这线索查下去，线索的指向是唐夫人，唐和风必然是知道的，那么他自己不出手，却要借唐倦的手，甚至连真身都藏起来了，很明显，他防备跟要对付的是自己的母亲，唐夫人。 “好，好酒，我还能，还能喝。”唐和风突然诈尸般地举高了双手，给唐倦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只是梦话。 两人悄悄退出去。 “酒窖在哪？”沈珏轻声问。 唐倦想了想，他还真没去过，不过应该挺好找的。 兜兜转转了一圈终于在花园的假山前找到了酒窖的入口。 “奇怪，这门是开的？”唐倦都准备好让沈珏撬锁了，结果发现根本就没上锁。 不止，连一个看守值夜的人都没有，沈珏环顾一下四周。 “难不成是田叔晚上出去时忘了锁门？”唐倦说完自己都不信。 “也没准是给我们留的门呢！”沈珏笑着说，等唐倦推开门，就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唐家的酒窖还是很大的，里面珍藏着唐家这么多年的从各处收集的佳酿，一进去，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酒香。 “真是个好地方，在这的话，待多久应该也不会腻的吧！”沈珏好似自言自语地问。 并没有人回答他。 唐倦诧异地停住脚步，他感觉到了，里面有个人，悠长的呼吸声，还是个武功不低的人。 沈珏却像没发觉一样朝前走去，高声问道：“我说的是吧，唐大少。” 视线跟着转弯处过去，果真站着一个身穿锦服的人，微笑着看着沈珏，就像专门在等着他们一样。 “哥！”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真的在这见到又一个唐和风的时候，唐倦心里还是小小地震惊一下的。 没别的，跟那个冒牌的唐和风一比，这气质简直是天差地别。 真正的唐和风往那一站，就知道是个大家出来的有钱公子，气质清冷，彬彬有礼，看人的眼神里带着礼貌的客气疏离，就算这张脸已经伤得看不出本来的容颜，你也知道，这一定不是个丑陋的人。 “恭候多时了，沈先生。”他的声音跟外面那个倒是很像。 只是说话的语气完全不是一回事。 “看来在树上挂铃铛的果然是你。”沈珏抬手把铃铛扔回给唐和风。 唐倦不解地望向他这个大哥，纵使很好奇他到底在干什么，也没有出声过问，好像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可以张口问的程度上，同样的，唐和风也从来不过问他的事情。 细数起来，他跟这个大哥，好像也没有什么矛盾。 只是疏离罢了，也没什么深交的必要。 “什么都瞒不过沈先生。”唐和风手里摩挲着已经四分五裂的铃铛，“今天在这儿等你们，也是知道必定瞒不过去沈先生的七窍玲珑心，不如坦诚相待。” 他让出身后的桌子，“给沈先生准备了好茶，我们可以边说边聊。” “在满是酒的地方，却喝茶，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沈珏笑笑，晃荡着走过去施施然地坐下，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在酒香扑鼻的地方显得味道都不一样了。 沈珏动动鼻子，“嗯，唐大少的茶果然是好茶。” 唐和风见他满意，自己也挺满意地笑笑，指着沈珏旁边的座位对唐倦说，“你也坐吧！” 唐倦怎么感觉自己不是很受欢迎的样子。 “不知道沈先生会带你一起来，所以你自便。”唐和风指了指桌上的茶具。 四方桌上就两杯倒好的茶水。 唐倦现在感觉自己像是那个买主菜往外赠送的小菜，没有拉到，有也行！ 他有点郁闷地看向沈珏。 沈珏正低头品茶，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就说他是赠品吧。 唐倦任劳任怨给两位喝茶的大佬续上杯，然后再给自己倒好，正襟危坐地等着两个心眼加一起能当筛子使的人谈话。 第155章 交谈 两人对面而坐，谁也不主动说话。 唐倦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不是，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两位倒是说话啊！ 最后还是唐和风先开了口，“我猜沈先生想知道的事，我无能为力，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包括令堂跟那个铃铛？”沈珏微笑着问他。 唐和风点头。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如果有，那你所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唐和风满意地露出笑容，他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我需要沈先生帮我找出一样东西。” 沈珏挑眉看他，直觉告诉他这样东西不简单。 “现在还不能说，等我处理好了唐家的事，如果还活着，再去找先生兑换。”唐和风的说辞还真是挺新鲜。 看着沈珏笑而不语地看着他，唐和风保证道，“我想要的东西必然是沈先生你能给得起的，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沈珏还没说话呢，唐倦先开口了。 他就没听过要求还能这么提，“这要怎么界定，你觉得能给得起的，人家未必不在意，未必愿意给，不如大哥你说出来听听，沈珏也好做决定。”再说他怎么不知道唐家有什么事需要唐和风，狸猫换太子地去解决。 “况且，这也太不公平。”唐倦迎上自家大哥的目光，毫无惧意。 唐和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还没怎么着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我可以答应你，三年为限，过了三年就自动失效喽。”出乎意料地，沈珏看上去答应得一点都不勉强，“我相信，唐大少是个重诺的人。” “当然。”唐和风重重点头，这件事对他很重要，重要程度甚至超过唐家，有了沈珏的这个承诺，一直藏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唐倦在桌子下面拉拉沈珏的衣角，担心又不好明说。 沈珏故意装作不知道，感受着桌下的拽他的力道越来越大。 “一言为定，现在能说了吧！”沈珏抬手给唐和风倒了杯茶。 “五年前，我偶然察觉，江湖上有一股隐藏得很深的势力。”唐和风声音沉沉的，“我想追根查底的时候，所有线索都被抹去了。” “我有线想要继续追查，无奈断了所有可能，只能暂且搁下，三年前，我外出谈一批武器的制作问题，才发现，当年我知道的线索之所以被那么快抹去，是因为唐家。”他眼中闪过犹疑痛苦，那段时间他很煎熬，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自己发现的事实。 “准确地说，是因为我母亲，跟那个势力有很大的牵扯。”这也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所以你就装疯？”唐倦想起唐和风养病就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我这是装病！”唐和风纠正道。 唐倦想起那个冒牌唐大少各种奇葩行为，很难不怀疑，这人是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 唐和风也知道唐倦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头疼地叹气，“没办法，能找到跟我长得这么像的人真的不多。”所以哪怕有点瑕疵，他也认了。 沈珏回想起外面的唐和风，再观察了下坐在眼前的，除了气质不同之外，眉眼真的一模一样，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你的脸是因为这个才伤的？”真的找一个百分之百一样的人，难度可想而知，只能说能找个眉眼这么像的已经是运气了，剩下的部分，只能用毁容遮掩过去。 唐和风也是够狠的，对自己的脸也真下得去手。 “这没什么，想要做成什么，必定要付出些什么，皮囊而已，没什么可在意的。”他说得很从容，唐倦却没忽略他眼里划过的一丝遗憾。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呢，只是舍不舍得下罢了。 “我现在所知道的他们的领头人是一个年纪不小的女人。” 年纪不小的女人？沈珏沉思，他真的离开江湖太久了，脑海里一时能想到符合的人物几乎都是已经死了的。 “嗯，他们叫老夫人，还有两个神君，一个负责在武林生事，另一个负责事后清扫痕迹。这两人应该都是女子，其中一个武功很诡异，看不出来历，是我没见过的一种功夫。”唐和风尽量想说得细致一些，“她的招式内力都不像中原的功夫。” “据我所知，很多门派背后都被她们伸过手，她们做事很隐秘，有些有察觉到的，都被抹杀了。”所以这三年，唐和风只能小心在小心地，生怕露出马脚。 “唐夫人跟她们的关系是？”如果唐夫人跟这些人是一伙的，那唐和风也没必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来暗中行事，如果不是，那唐夫人做的箭为什么会在那些人手里，而现在还在使用。 自从唐和风成年，唐夫人就再也没亲手做过兵器。 唐和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旁边的唐倦。 唐倦福至心灵地开口，“怎么？要我回避一下？”唐家的破事，他还真是没什么兴趣听。 “那倒也不用，只是希望你对今天听到的保密就行。”唐和风大度地说。 那他还是出去吧，否则怕哪天自己睡觉的时候说梦话给你说漏嘴了。唐倦轻轻白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 被沈珏一把按在座椅上，“你看不出你哥在跟你开玩笑吗？” 抱歉啊，真没看出来，他瞅了一眼唐和风那张满是伤疤的脸，算了，懒得计较。 “唐倦的存在，一直是我母亲心中的一根刺。”唐和风轻声说，目光有些不忍地扫过唐倦的眼睛。 虽说这对唐倦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沈珏面前提起来，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不是唐倦的错。”沈珏放下杯子，按在唐倦肩上的手，力道轻了些。“当然也不是唐夫人的错。” 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对错的。 唐倦抬头去看他，只能看见沈珏的侧脸。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跟唐夫人的事情上，有人说不是他的错。 他听到最多的就是说因为他才导致的唐家夫妻不和，他的到来给唐家带来的除了争端，没有任何好处。 这也是唐和风第一次听到外人说在唐倦的事情上，他母亲也是没有错的。 简直可笑，一个人为什么要包容另一个女人为自己的丈夫生的孩子，才叫做贤惠。 纵使身在江湖，也逃脱不出对女子的审判。 第156章 毁人神智的药 “我母亲虽讨厌唐倦，但也从没觉得唐家基业会落到他手中，对他，一直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所以才会把唐倦送去盛阳山习武，几年都不曾回来。 “直到她发现，姜如水没死，还被秘密地接回了唐家。”唐和风神情哀伤，从那个时候起，他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 唐倦听到姜如水没死的时候，想阻止他哥说下去，已经是来不及了，立刻去看沈珏。 沈珏端着茶杯的手只是轻微在空中顿了下，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这本来是他想带着沈珏回唐家的原因，唐倦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沈珏看。 “沈先生，听到姜如水没死，难道不惊讶吗？”细心如唐和风，怎么会错过自家弟弟那一瞬间的错愕。 “没什么可惊讶，曾经这么猜想过。”沈珏苦笑，在霍意跟他诉说唐倦在对他母亲报仇这件事上，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态度上，他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得不承认，这只是他拿来拒绝唐倦说服自己的一个特别好处的借口。 “沈先生果真如传言的那般，心思缜密。”唐和风不断地用余光去看唐倦。 唐倦微微低着头，看不见他眼睛，但能感受到他极度沮丧的情绪。 小孩子嘛，受点打击也没什么不好，唐和风心想。 “这件事刺激了我母亲，也是对我父亲彻底失望了，她想把唐家攥在手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那个势力，或者是他们找到的她。”唐和风叹气，这或许就是唐家劫难的开始，“我母亲利用那些人的势力很快在不知不觉中架空了我父亲。” “等我父亲发觉时，已经晚了，唐家已被我母亲捏在手里了。”外人看来唐谦是因为当年姜如水一事对黄彩儿颇感愧疚，不断放权补偿，实际上不过一场无声的博弈。 这些沈珏是知道一些的，包括这些唐家的老师傅会来涿州也是因为那场纷争，但内里还有另一股势力推波助澜，他真的是一无所知。 “我母亲在得手之后，想要从中脱身，但又谈何容易呢！”唐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不管是对方有什么样的目的，兵器永远是重中之重，不会有人傻到放弃唐家这种肥肉。 沈珏眯着眼睛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本来脱不了身的唐夫人发现你察觉到了这件事，这才是她最恐惧的事情。” 说白了，唐夫人做的这一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唐和风，当然出口恶气也是一部分原因。 她自己深陷泥潭，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卷进来。 甚至出手抹掉对方的痕迹，企图在唐和风这瞒天过海。 可惜，唐和风要是个那么容易就被骗过去的人，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察觉到母亲的心思，唐和风的调查只能在暗中进行。 “我的心思，她恐怕也是察觉了一些，我这些年，也没有听过她的话，大概是觉得累了吧。”唐和风苦笑，目光落在远处的一个酒坛子上。 “我装病的时候，她在我的药里加了毁神智的药。”唐和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至今不愿再提这件事。 那碗喝了一口的药，成了他心底恶魔般的存在。 一想到给他下药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就忍不住战栗。 唐倦也是没想到，黄彩儿会做到这个地步，在他印象里，对这位唐夫人最重要的就是唐和风了，唐谦都得往后排。 这样的一位母亲，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有些同情地望向他哥。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最亲的人带来的伤害才是最疼的。 “对方也许真的很可怕，可怕到她觉得只有毁了你，才有希望保住你的性命。”沈珏凝重地看着唐和风，能让一个母亲亲手做出这种事，只能说，这股势力，可能很逆天，不然他想不出唐夫人这么做的原因。 “都还什么都不清楚呢，怎么就认定我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唐和风不懂，就算是当年的黑楼，也没强悍到这种地步。 他不信，还能有比黑楼更一手遮天的势力。 沈珏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位唐家大少爷自然是骄傲的，人家也有傲气的资本，“唐大少，就是因为不清楚，才会更害怕。” “为什么？不是说不知者不畏吗？”唐倦不理解，知道得越少，能让你害怕的东西往往越少。 “那是因为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沈珏耐心地说，“最怕的就是你有一定的见识，却对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了解不够多，那就有可能被你自己想象分析吓死。”俗称自己吓死自己。 就像走夜路的人，之所以害怕鬼，就是因为他知道鬼这种东西，不管真假，都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到。 “那会不会对方真的很可怕，可怕到他们真的操控很多人的生死。”唐倦不死心地问。 “那他们就不会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了。”沈珏笑。 唐和风也笑，就是这个道理，可惜他母亲不明白。 唐倦有点唏嘘，悄悄看向唐和风，他是有点替唐和风不值得的，母亲因为惧怕，就把自己儿子毒傻了，这怎么听怎么有点惨。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沈珏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大晚上的，这么喝茶，估计晚上回去睡不着了。 “他们那个组织里的人有个很有意思的信物，我觉得沈先生您一定知道。”唐和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沈珏。 沈珏把纸展开，上面是一个蝴蝶样式的图。 唐倦忍不住把脑袋凑过来看，“这是什么？簪子？还是令牌？光看这个图的话，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啊！” 沈珏的指甲在攥成拳头的手心里留下一道血痕，他甚至觉得丹田的借日都跟着颤动起来，搅得他经脉隐隐作痛。 好半天，才掐着自己缓过来情绪。 “这是一种，很好看的铃铛。”是他当年亲手设计给沈不语的。 第157章 唐倦的伪装 “我猜对了，沈先生果然知道。”唐和风了然地笑道。 沈珏的手指在图纸里的铃铛上来来回回地轻抚，他还记得画这个的时候，不眠不休，画出来时的兴奋雀跃。 都已是昨日云烟了。 唐倦不知其中缘故，只知道，看见这个图纸之后，沈珏的心情白嫩得很不好了，不熟的人或许看不出差别。 但他感觉得到，沈珏很伤心。 “所以人常说，这江湖上最聪明的人当属是唐大公子。”沈珏笑眯眯地恭维他。 “沈先生谬赞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全赖先生妙计了。”互捧这种事谁不会啊。 能说的就这么多，不是知道的就这么多。 沈珏摇头笑道，“我尽力而为。”说着把那张纸折好珍重地收进衣袖里。 唐和风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那张纸。 看见被收进袖口，还是有点遗憾的。 “我还有话，要留唐倦说。”唐和风的目光终于转到唐倦身上。 “找我说？”唐倦茫然地指指自己。 唐和风点头。 “那我就不掺和你们的家事了。”沈珏起身告辞。 唐倦很想喊一嗓子给我留个门，他不想再站门口了，碍于唐和风还在场，这话实在没法说。 他可以在沈珏面前不要脸。 别人不行。 沈珏晃悠悠地转出去，还贴心地给他们兄弟俩把门关好。 刚走出没几步，就看见唐田恭恭敬敬地等在一旁了。 见他过来，赶紧上前，“沈公子。” “等我？”沈珏有点诧异。 唐田点头称是，“是大少爷说一定要送沈公子回去。” 沈珏哼笑一声，唐和风这是怕他去听墙角啊！ 他还真没这个心思，唐和风多虑了。 对唐倦，他知道，不管唐和风说什么，这孩子都能应付。 沈珏走了之后，唐和风随手打开了一坛酒，“你要喝点吗？” 此刻的唐倦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乖巧懵懂。 看似放松地坐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和风。 “不了，有话快说，我还有事。”唐倦推开他哥递过来的酒杯。 “哼，我说怎么变得那么听话了，感情是装给有些人看的。”唐和风给自己斟了一杯。 他可是太了解这个弟弟了，看似老实的乖巧模样，放出去会被欺负的模样，实际上，谁打谁的主意还真是不一定呢。 “你在盛阳山的事我可以不过问，不过爹娘已经过去了，你想想怎么交代吧！”三天前，唐谦携夫人出发去了盛阳山。 “去也不是为了我。”唐倦大咧咧地就着刚才沈珏的杯子喝了口茶，“师父的生辰快到了。”作为多年的好友，唐谦每年都会过去。 “就算不是为了你，也必定会提到你的事，而且，胡掌门也在找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沈珏知道了娘在盛阳山，也必定会去的。”唐和风笑着看他。他就不信沈珏去，他这个弟弟不跟着。 唐倦咬牙，“你刚才说的话，有几分真的？”他才不信唐和风会这么好心地如实相告呢。 这人跟沈珏一个路数的，框人不打草稿。 “哎，你可别冤枉我，也不用担心，姓沈的可不是吃干饭的。”唐和风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你不会，还不知道他是谁吧？”看他这弟弟那不值钱的德行，别在根本不知道招惹的是什么人。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没人比他更知道沈珏是谁了。 “还挺护短，不过你最好捂严实点，让爹知道了，你就等着被打折腿吧！”唐谦可以容忍他找个男子相伴，不过找上黑楼的前楼主，大概还是没法接受的。 他不怕被打折腿，现在的问题是沈珏根本就没答应他。 见人不说话了目光黯淡，在回想刚才两人之间的互动，唐和风嘲笑道，“人没拿下？”说着就笑起来，“也难怪，沈楼主什么人没见过啊，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幼稚的小鬼。”想想唐倦扮乖巧的样子，唐和风就忍不住想嘲笑。 唐倦不说话，脸有点黑。 “哎，当哥哥的呢，劝你一句，作为一个男人，还是成熟一些能给人安全感，会更有魅力。”谁会喜欢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啊，唐倦这是脑子不好使了吧！ “呵，劝我？”唐倦轻蔑地看着他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有过吗？你喜欢人吗？” 他就没听说过唐和风动过心，有过男女之情。 “你懂什么是感情？”唐倦咄咄逼人，把唐和风怼得哑口无言。 他要是不这么做，沈珏早把他赶走了，还能在身边留到现在。 想到这，唐倦深深叹息，装可怜，装傻，装乖，他都用了个遍，沈珏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现在只能靠死皮赖脸，把人留下来。 他追个老婆，容易吗。 “你定好了，就这个了？”唐和风严肃地问他，感情的事，很难说得准，现在喜欢得不得了，以后不爱了的大有人在。 “嗯，非他不可。”唐倦坐直了认真地说，“所以，你别想着坑他。” 唐和风不屑地瞄了他一眼，他倒是想坑，也得能骗得过才行。 “依照你的情况跟你选择的对象难度，估计你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个热闹唐和风还是很想看的，不管什么时候，能看唐倦吃瘪，他就心情愉悦。 “不过我真心劝你，还是收起你那套装可怜的招数。”而且，就他这点道行，都能骗过沈楼主的话，那只能说，黑楼倒台的一点都不冤了。 “少出馊主意，管好你自己。”唐倦冷哼一声，起身准备走，再不回去，真的进不去门了。 唐和风也没拦着他，随后抛出个东西给他，“送你的，祝你马到成功啊！”他语气轻快地对着唐倦喊。 唐倦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稳稳地把东西接到手里，是一个圆圆的金属小盒子，有一根极细的链条垂在下面，末端还挂着一枚精巧的钥匙。 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 “你肯定用得上。”唐和风神秘地说，声音里的得意一点都不掩饰。 唐倦有点抱有怀疑，唐和风会送给他有用的东西吗？ 酒窖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 唐和风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给自己灌酒，没想到唐倦竟然也有喜欢的人了，他自嘲地笑笑，臭小子胆子还挺大的，喜欢这么个人物，以后有的磨喽。 又一想，也挺好的，至少比自己胆大。 谁说他没有过喜欢的姑娘，只不过是，没来得及说而已。 唐和风心酸地仰头把剩下的酒都喝干，转头也打算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挨着门口的酒架子上，少了两壶他最爱的梨花白。 唐倦这个混蛋。 唐和风气地想把人抓回来，打一架。 酒窖恢复了宁静，桌子上除了喝空的酒坛，还有一张不大的纸条被唐和风留了下来，上面很幼稚的字体写着，沈不然没死。 第158章 逛青楼不给钱 拎着两壶偷来的梨花白准备去贿赂沈珏，唐倦脚步轻快地回到院子里，却扑了个空。 沈珏不在。 唐倦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可能，院子里没有打斗痕迹，屋里茶杯里的茶还有余温，人刚走没多久。 唐倦扔下酒，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硬生生顿住，他要去哪找。 深呼吸几次，才彻底冷静下来，唐田也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小少爷，沈公子让我转告您，他有点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原来有特意给自己留话啊。 唐倦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沈珏还是很在意自己的。 心里偷笑，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好，知道了。” “小少爷您站在门口是？”他大老远地就看见小少爷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窜出来，又在门口猛地停住。 “哦，我，活动活动。”唐倦胳膊腿十分配合地甩来甩去。 哦，唐田表示明白，要不说小少爷练功从来都是最认真的呢，这大晚上的还这么刻苦。 嘱咐完小少爷早点休息之后，唐田也回去了，只剩唐倦一个人蹲在院门口，苦思，沈珏是不是去找小五了。 可是也不应该啊，这大半夜的，没有急事的话，怎么会突然地去找人，想去客栈看看，又怕沈珏会回来他再错过了。 只能在原地这么干着急。 沈珏其实也是刚出去没多久。 雪鸣突然出现，充当信鸽来报信，他猜想应该是秋无意到了，就跟着雪鸣出来了，谁知道一路被雪鸣带到了青楼门口。 秋老二这是重操旧业了？沈珏纳闷地打量着天香阁，这地方可不像秋老二会选的调行，再说，霍意会让他出来混？ 一肚子疑问的沈珏迈步走进了满是脂粉香的天香阁。 一进门就被几个姑娘给围住了，公子长，小哥哥短的一顿调戏，在沈珏微笑着说出他是来找男人的时候，散了个干净。 老鸨扭着略微发福的身体，手里的小帕子一扬，一股香风直扑门面，香得人心旷神怡。 “这位大爷，是想找个什么样的啊，你别看我这店不大，那可应有尽有，要求您尽管提，办不到那是我没本事。” “我找一个冷着脸，看谁都像欠了他二五八万的男子，应该还带着个见人笑三分的好看公子。” 沈珏说完，老鸨的脸也冷下来了，“哼，你是来赎人的吧？” 赎人？沈珏眯着眼睛，已经想要调转方向先走为妙了。 不料，楼上已经传来秋无意喊他的声音。 “老沈啊，你可来了！”秋无意倚在二楼乐呵呵地看他。 你能当我没来过吗。沈珏叹气，跟着老鸨上了楼。 楼上雅间里，只有秋无意跟霍门主二人，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酿。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鸨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一旁，生怕这三人跑了。 “什么情况？”她黑着脸，“这二位大爷，带着一个小白脸，在我这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乐也乐了，现在说没钱，怎么，当我胖芍药是白混的吗。”她叉着腰，嗓门拔得老高，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想吃霸王餐。 “没钱，没钱逛什么妓院啊，真是头一遭遇上想白嫖姑娘的，真是长了见识了！”老鸨越说声音越尖锐。 霍意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辈子也没这么丢人过。 秋无意倒是无所谓，他摊摊手，“没办法啊，老板娘，我们的钱都让那个叫江宁的给偷走了，这不是叫了朋友来嘛。”他目光转到沈珏身上，“老沈，垫付，垫付啊，回去了给你。” 沈珏一脸麻木，“多少钱。” 秋无意跟霍门主，两个人一起叫人给偷了，这事他就稀奇。 “酒钱菜钱姑娘钱，给你个优惠价，一千三百五十两。”老鸨掰着手指头，大度地一挥手，“再给你抹个零，给一千就行了。” “我艹”秋无意先跳起来了，“你把我当冤大头啊，就着几个菜几瓶酒，你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姑娘，敢收我一千两？” 秋无意一把扒拉开碍事的霍意，站到老鸨身前，嗓门比老鸨还大，“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行情啊。把我当傻子骗啊。”他抱月公子的名头那也是响当当的，再说不说的也在这个行业混了好几年，真当他是二货。 老鸨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行，算我倒霉，那你说个价，赶紧把这事给了了。” “十两。” 老鸨脸都气绿了，浑身颤抖地指着秋无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就这桌酒菜还值几个银子，要不我连十两都不给你，你那些姑娘看我一眼，我没收他们钱已经是很客气了，还想要我的钱，哼，也不拿镜子照照，配不配。”他要是把琵琶一拿，往那一坐，笑话，没个千八百两，都见不到他的面好吗。 “你，你看来是存心捣乱了啊。”眼瞅着老鸨准备进入新一轮的骂战，沈珏头疼地制止了这两个人。 他找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对着老鸨道，“我也不为难你，去把江宁叫出来，他认识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什么意思？”秋无意瞪着溜圆的眼睛看沈珏。 “你不是说跟你们一起的人叫江宁吗。”沈珏挑挑拣拣地在杯盘狼藉中找了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点凉掉的茶，“那想必，这个地方也是他叫你们来的吧，没准还跟你们说，这里是他的地盘，带你们来这里，吃喝玩乐之后拿着你们钱跑了，老板娘却对此只字不提，你好好想想。”沈珏悠闲地喝了口茶，立刻呸了一声，这茶真次，十两都给多了。 秋无意眼睛转两圈，回头盯住老鸨，“好啊，你们是一伙的。”说着一把薅住她的衣领，轻松地把人提起来，往外拖去。 老鸨胳膊腿在空中不停地挣扎，“不不不是，打人了啊，救”话没说完，就被霍意用一根碎骨头封打在了哑穴上。 刚才还吱哇乱叫的老鸨立刻噤了声，这楼里瞬间安静了一大半。 “你就提着她，挨个房间找吧，江宁肯定没走。”沈珏嘱咐秋无意。 然后转向霍意，“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秋无意一个人被骗那还算正常，带着你一起，还能被骗，是因为什么？” 第159章 沈珏的另一个身份 “我怀疑这个叫江宁的就是江湖上那个消失已久的神偷，路不良。”霍意低头小声地说。 路不良是好几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偷的江湖大盗。 甚至三次进宫盗宝。 朝廷兴师动众不惜悬赏五万两，也没抓到人。 就在大家都以为，连朝廷都没办法的路不良一定会大干一番的时候，这人却突然消失了。 都说他是被人秘密地杀掉了。 霍意当时就不信，杀一个小偷，还用的着秘密进行，再加上发生这事的时候，正好赶上黑楼被剿，他也无暇顾及去追查。 等那阵子过去了，再想查，也无从下手了。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次在酒楼，打眼他就觉得这人眼熟，身形，走路的姿势，都很像路不良。 这才默不作声地由着秋无意跟他过来，说知道，阴沟里翻船，银子什么时候被摸走的都不知道，就这个手法，路不良无疑了。 霍意对路不良的咬牙切齿源自，路不良偷了他东西，那是给未来媳妇的东南暖玉，那么大一块，他当时准备送给沈不语，第二天就丢了，只在暖玉的位置上留下了路不良的标志，以及一张纸条，只写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气得霍意出动全部柳叶门的人，把江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这次一定要把我的暖玉要回来！”霍意信誓旦旦地说。 ……沈珏略微有点牙疼。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找那块玉干什么。”要送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千万别说要拿来送秋无意啊，霍门主，这是大忌。”沈珏往门外扫了眼，秋无意没回来。 “哪有把要送给前任心仪对象的礼物再送给现任的，当心秋老二知道了撕了你。”沈珏威胁恐吓，就一个目的，别去找了。 因为这暖玉，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那是他偷走的。 为了不让霍意拿去送给自己姐姐。 “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直阻止我。”霍意察觉了不对劲，“就算不送人，我也得找回来，那是我家里祖传的。” “不然等有天我死了，怎么跟泉下的父母交代。” 沈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心说，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他们二老交代找了个男媳妇的事比较重要。 “随你去吧，不过我说，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江宁未必就是路不良，就算是路不良没死，你也很难找回那块玉了。”沈珏先打好预防针。 不是他不想把东西还给霍意，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他俩还在聊着，秋无意已经回来了，左手一个江宁，右手一个老鸨，把人往地上一扔，“江老板，不是说去茅房么，这可是去得够久的。”秋无意大咧咧地坐在对面，眉毛一挑，开始阴阳怪气。 江宁被摔得疼到面目狰狞，还要忍着，陪着秋无意笑道，“这，这不是从茅房回来，累了吗，想着说你们先玩，我躺一会，谁知道兄弟你就来找我了。”看着秋无意脸上的杀气，立刻把嘴闭上，立正跪好，“误会，都是误会。” “这江兄的误会，可是真多啊！”沈珏慢悠悠地说。 江宁一进来就看见沈珏了，这会终于等到沈珏说话，连忙膝行爬过去，一把抱住沈珏的小腿，哭嚎起来，“霍门主啊，您可要为我说句话啊，咱们是有交情的。” 这句霍门主可是把秋无意给气笑了，“你的霍门主在这呢，你嚎错人了。” 江宁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笑眯眯的沈珏，跟一脸严肃的霍意。 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忽悠了。 完蛋了，这回彻底完蛋了，自己在真正的霍门主面前，传播他的不实花边新闻，行了，现在可以考虑把坟头立在哪了。 “你真的叫江宁？”霍意往前凑了一点，仔细地观察着跪在地上的人，“实话实说，我饶你一命，不然的话”他手轻轻一拍，掌下的桌子四分五裂，杯碟落了一地，吓得老鸨抱头惊叫。 江宁一抖，缩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了，“真的，从小就叫江宁，没叫过别的名，骗您我是小狗。” “我就是贪个财。” “霍门主饶命。”小鸡啄米似的磕头，“饶小的一命，小的给您当牛做马。” 霍意紧绷着脸，看向沈珏。 沈珏正在收拾自己的衣服，蹭到了好多了菜汤，沈珏埋怨地瞪了霍意好几眼，这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暴躁，就不能提前说一声，看看他这衣服，不能要了。 “先把他带回去，然后再说。”沈珏拍板。 江宁吓得嚎都不会了，把他带哪去，他就是联合老鸨，带过来几个肥羊宰宰，怎么也不至于是个死罪吧。 “带去小五的客栈吧。”带回唐家也不方便，秋无意一想起被这人摸走了钱袋，就气不打一处来，“别说，你这个手艺还不错啊，师从何处啊。” “我哪有师门啊，自己摸索罢了。”江宁谄媚地赔着笑。 嘁，还不肯说，行，等回客栈的。 霍意拎着人第一个出去，沈珏很厚道地在老鸨身边放下一锭十两的银子，“结账。”说好的十两就是十两。 老鸨哆嗦着想把银子还给沈珏，抬眼人已经走远了。 “话说，怎么没见你家那个傻小子。”秋无意好奇地问道，唐倦这个货竟然能让沈珏自己出来没跟着，就很奇怪。 沈珏冷哼一声，傻？他可不傻，他精明着呢。 见沈珏脸色不是很好看，秋无意喜闻乐见地凑得更近了点，“你们吵架了？” 沈珏看他眼里全是期盼，忍不住道，“秋老二你是不是皮紧了。” “哎哎哎，说着玩的，怎么还生气呢。”秋无意后退两步，以便随时施展轻功跑路。 “不过刚才我好像隐约听见霍意说起路不良了，路不良不是” 秋无意话没说完，就被沈珏一把拽住，捂住了嘴，“我警告你，路不良的事，你敢跟霍意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舌头，听见了没有。” 沈珏的表情凶戾，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听见了吗？” 秋无意内心在咆哮，我已经拼命点头了啊，你看不到吗，暴躁的沈珏真吓人。 秋无意的脖子都快点断了，沈珏终于放开了他，还嫌弃地在他衣服上蹭蹭手心里的口水。 前面霍意带着江宁大步流星地往客栈走去。 秋无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说老沈，你到底偷霍意什么了，还给他不就完了。”至于把沈珏就是路不良这件事瞒这么久么。 第160章 沈珏是个有钱的穷人 沈楼主，曾经沉迷于偷东西这件事，说出来有点丢人，所以沈珏就化名味路不良，专门去偷达官贵人或者武林名门的秘宝，也不见得都是他想要的，就是闲着无聊，闹着玩，偷来的东西有些送给沈不语哄她开心，大部分都在他的私库里放着落灰。 知道这事就除了他自己，就是秋无意。 现在想想，沈不语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沈珏总怕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困在闺房养病会闷，变着法地给她搜罗些小玩意，哄她玩，盗来的东西，虽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玩意，但他觉着沈不语养在深闺，不会认识，都是明目张胆地拿给她。 殊不知，沈不语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少管闲事，现在给你一个任务。”沈珏盯着前面的霍意，确保他听不见，才趴在秋老二耳边说，“最好让江宁承认他就是路不良。”省的霍意天天盯着这事不放。 ……“老沈你知道的，这种活我做不来。”秋无意无奈地摊摊手，“要不，我帮你把他杀了，然后在他后背刻上路不良的名字怎么样，我跟你说，我刻字刻得那是相当不错。”这可是他这几年学的，沈珏都没见过。 沈珏失望地摇摇头，他也是失心疯了，竟然让秋无意去办这种事。 “那你就告诉霍意，路不良早就被你杀了，总之让他死心就行了。” 沈珏越这么说秋无意越好奇，“行，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老沈，你到底偷他什么了？” 沈珏无奈地妥协，朝他招招手… “我艹，老沈你”秋无意再一次被沈珏手动闭嘴，这货声音也太大了。 走在前面的霍意提着江宁，被秋无意的声音吸引，诧异地回头看了这二人一眼，算了，秋无意嘛，干出啥来都正常，提着人继续走。 “你这么大声想死吗？”沈珏恶狠狠地说。 秋无意一脸抱歉，重新压低声音，“不是，你偷他传家宝，还回去不就得了，这玉呢，你不方便我去还。”偷偷送回去多简单的事。 沈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说话啊，这是什么便秘表情，秋无意不解。 “这东西在我的库房里，现在拿不出来了。”沈珏冷漠着一张脸，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 ？！ “什么叫拿不出来了？”秋无意不明白。 “难不成！”秋无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库房密钥出问题了。” 沈珏真的是从心底里叹出来的这口气，悲催地点点头。 世界上最赚钱的两门生意，杀人跟妓院，黑楼全占了，除了日常维护各处需要的费用，还有分给各个堂里的分成，剩下的都是沈珏的。 除了皇上，沈珏是全天下最有钱的人，这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他有一座库房，建在一座隐秘的山里，山体中心被掏空，作为他的藏宝之地。 秋无意跟着他去过，光是上去那座山，就艰险万分，更别提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过来的机关锁。 整个库房的坚固程度除非用大炮轰，否则别管你是什么高手，都休想打开，介于那座山的艰难攀登的程度，秋无意用命打赌，大炮是绝对上不来的。 库房只有一个出入口，那个变态的机关锁，认人，只有沈珏的血，能打开机关，其他人就算把血放干了也没用。 “借日的毒改变了我的血，我现在完全打不开他了。”本来想着隐退之后的美好生活，结果一无所有了，一想到这件事就想哭。 秋无意真是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那，你就没试试别的办法吗。”那么多的钱啊，就这么放弃了，秋无意心疼，里面还有他那些年给黑楼卖命赚的呢，他从黑楼走的时候，可是一分钱没带走的。 “试过了。”沈珏木然地说，他重伤初愈的时候，在那里待了三个月，想尽了各种办法，火药都试了，也没能炸开那座山。 最后只能放弃。 “那个锁，一点招都没有了吗？”秋无意心疼啊，“要不你现在生个孩子呢，有了你的血脉，没准就能打开了。” 沈珏震惊地看着他，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秋无意被沈珏看得发毛，“我这不是着急吗。” “那个锁，也是有时效的，等时间一到，就会自动解开。”沈珏望着夜空，感慨万千。 “还有多久啊。”有的救就行，总比永远拿不出来的好。 “三百年。”沈珏淡定地说。 …… 秋无意已经麻木了，“老沈，你考虑修仙吗？”他认真地问，“以你的天赋，努努力，要是能成功，定能看见它打开的那一天。”就离谱，世界上怎么会有沈珏这么离谱的人呐。 “到时候，这个好消息别忘了烧给我，好让我泉下安心。”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沈珏。 这跟彻底打不开有什么区别吗，有吗？ 沈珏也很烦，他明明拥有万贯家财，却苦哈哈地过了八年，谁能不气。 气有用吗？“你先帮我搞定路不良的事，让我再想想，没准，会有办法呢。” 嘁，你想了八年都没想到，忽悠谁呢。 秋无意气鼓鼓地朝前赶去，去追霍意，还特别大声地道：“霍门主，我有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边说边挑衅地回看着沈珏。 沈珏笑而不语，秋无意闹归闹，还是知道分寸的，也懒得理他，慢悠悠地往回走，唐家估计还有个等他的人呢。 想起唐倦，沈珏就头疼，不过确实也出乎他的意料，姜如水竟然没死，还秘密地养在唐家。 这件事，黑楼也不知道。 那当年他在启风寨，杀死的那个人，又是谁。 事情似乎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去了，还牵扯了那些陈年往事，这是让他最烦心的，还有唐倦，还真让霍意给说中了，唐倦对黑楼的憎恨还真是因为冉宇。 沈珏轻笑一声，小孩子长大了，学会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了，一个能守住秘密很多年，还能转移所有人视线的人，怎么可能像他看见的那么单纯呢。 再回头想想，从千饮坊的地道里沈珏说了胡话开始，唐倦就怀疑，不停地观察试探，再到处装可怜卖惨，让沈珏觉得他稚嫩，需要他看着才行，呵，他说的谎话，可真不比自己少。 小骗子。沈珏轻轻咬牙。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都没注意到，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 “你怎么着，跟我们住客栈，还是回唐家。”霍意问。 沈珏笑笑，“住客栈啊，唐家又不是我家，我回什么回。”说完迈着四方步晃悠进了客栈。 秋无意跟霍门主相互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第161章 道歉要真诚 唐倦蹲在院子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之后，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沈珏不会跑了吧。 都怪唐和风这个大嘴巴，自己承认跟被人点破那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一个是坦白从宽，一个是谎言被揭穿。 唐倦拎着两壶梨花白，在门口转圈圈，没等来沈珏，等来了唐田。 “小少爷，您怎么还没休息啊。”伸头往院里看看，一片漆黑，灯都没点。“沈公子还没回来啊？” 不然我在这干嘛。唐倦心说。 “小少爷是等急了？”唐田作为一个过来人，这个抓耳挠腮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状态，还是很好猜的，“是不是惹人家不高兴了？” 唐倦想哭，问题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沈珏是不是生气了。 “那就去给人赔个不是呗，沈公子看上去脾气就很好，小少爷你真诚点，人家没准就不气了。” 沈珏脾气很好，田叔你真单纯。 唐倦叹口气，“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就说让您等他回来，看着挺着急的。”唐田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有只大鸟。”天太黑了，他也看的不真切。 是雪鸣，难道出事了，唐倦心里咯噔一声，“我去找找，田叔你早点睡。”说完人就嗖的一声跃上屋顶，两个起落间，人已经消失了。 “这不走大门就是方便哈。”唐田目光欣慰的看着小少爷消失在夜色里。 沈珏正坐在客栈的房间里发呆，桌子上放着从唐和风那得来的那张纸。 纸上的蝴蝶铃画的很生动，看见它耳边好像就能听见那悦耳的声音，以前沈不语会把它挂在床幔上，窗棱上，那是在黑楼里唯一动听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就把它放在我的床边，任何我能看见的地方，它每响一次，我对你们的恨意就多加一分，沈不然，你后悔吗。’沈不语说这话的时候，身后是漫天的火海，像是要把这世上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他有什么好后悔的。 沈珏对着那张纸嗤笑一声，像是隔着阴阳之间，在嘲笑他这个姐姐，到最后，你的打算还不是一场空，还赔上了性命。 收起忆往昔的心绪，沈珏从怀里掏出来一颗蝴蝶铃，这是从城里的老板娘那得到的。 确实就是当年他给沈不语制作的那一批，小小的铃铛乖乖的躺在他的掌心里，如果这真的是那个势力的信物，那这幕后之人必定是跟沈不语亲近的人。 沈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额头上，冒牌的思克日在死之前曾经说过，沈不语曾经在边塞帮过他，这是沈珏从来不知道的，在他的印象里，沈不语很少离开黑楼，鲜有的几次都是跟自己一起。 他后来才发觉沈不语在偷偷的插手黑楼里的事务，为时已晚，已经查不清沈不语到底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做过什么了。 七年的时间，沈不语利用他的信任，掌控了大半的黑楼。 他不知道沈不语要干什么，也不敢去问，试探了几次，发现姐姐的野心比他想的还要大，原本想着无非是曾经被欺负的太狠，现在想要权利想要安全感 ，后来发现，远不止于此，她天真的想要这天下。 沈珏不想，跟这个他唯一的亲人反目，也无法看着她就这么疯狂的走向深渊。 所以他放任黑楼的崩塌，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瓦解了更好，没了黑楼，也许沈不语也就没了依仗，就会打消这个疯狂又可笑的念头。 他会带沈不语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或者去她想去的地方游历，慢慢陪着她，开导她，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也好成个家，当然，霍意肯定不行。 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多好。 没想到，死了八年的人们竟然还能跟现在的势力扯上关系，姐啊，你到底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沈珏疲倦的靠在宽大的椅子里，怔怔的看着那张图纸跟蝴蝶铃。 雪鸣安静的陪在他身边，时不时的转动灵活的脑袋，去蹭它这个情绪不高的主人。 “别闹。”沈珏伸手把这蠢鸟扒拉开，可能是小时候被沈珏揣在怀里的时候比较多，雪鸣特别喜欢往沈珏怀里钻，只不过它现在个头太大了，这个行为看上去就有点蠢。 不过想到雪鸣小时候，倒是提醒沈珏了，当时他在千饮坊，曾经遇到的方老夫人，当时她是靠着雪鸣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事后他仔细调查过，完全没有方老夫人跟沈不语接触过的痕迹。 也就是从这件事，他开始怀疑沈不语。 那这个老太太到底是在哪看见的雪鸣呢，前段时间千饮坊的爆炸又跟这股势力有没有关系。 或许应该从千饮坊入手去查查看。 沈珏半眯着眼睛，打算去找霍门主商量一下，还没等他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听这动静应该是唐倦，沈珏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反应过来来找他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小骗子还能说出什么说辞来。 这么想着他就没动，慢吞吞的把桌上的东西收进怀里，又把雪鸣拎到一边去。 没想到门外的人到了门口，也不动了。 唐倦火急火燎的追来客栈，进门就看见在大厅里愁眉苦脸的秋无意跟小五，也不知道两人在研究什么，询问了沈珏所在的房间，就急匆匆的上了楼。 一路小跑到房门口，他突的刹住车。 有点不敢进去了，他其实没想好要跟沈珏怎么解释。 在门口徘徊了一会，里面传来沈珏的声音。 “唐少侠是准备在我门口当门神吗。”沈珏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唐倦暗自松了口气，还肯理自己，还行。 深呼吸平复一下紧张，唐倦轻轻推开了门。 沈珏懒散的歪在椅子上，眼神平淡的看着他，“深夜到访，唐少侠有何贵干啊！” 唐倦拎着酒壶的手用力攥紧，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不说话啊？”沈珏不咸不淡的说，“那就回去吧。”上他这装什么委屈，他还没委屈呢。 唐倦抬眼看他，又低下头，把酒壶放到桌子上，下定决心一般往他身边蹭了两步。 然后扑通一声，给沈珏跪下了。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的说。 …… 沈珏哑然。 第162章 唐倦耍流氓 “起来。”沈珏凉飕飕地看着他，“膝盖这么软吗？”声音里透着不悦。 “只给你跟我师父跪过。”唐倦小声地说，“给你赔不是。” “说要跟胡渊鹏一个待遇，赶紧起来。”沈珏放松一些口气，“给我赔什么不是，你又没对不起我。” “我不该瞒着你，我娘的事，惹你不高兴了。”唐倦很老实地实话实说。 沈珏哼笑，“不怪你，我也从来没问过你。”沈珏收敛了笑意，意有所指地道：“现在想想，你也从来没亲口说过，你娘已经过世了。”是沈珏自己理所应当地以为她已经死了，唐倦那么拼命地想黑楼纠缠，他自然就以为是为母报仇。 毕竟当时他杀姜如水的时候，唐倦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眼睛里的憎恨一点假都不惨，现在知道了。 “所以，我怪你什么呢？”沈珏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一点都没生气，哼哼。 唐倦惴惴不安地咽了口口水，怎么感觉沈珏更不高兴了，“我本来想带你回唐家的时候，去见见我母亲的。”没想到被唐和风搅和了。 “我见她干什么，就不怕我再杀她一次吗。”沈珏突然眼神锐利地盯着唐倦，“那就真的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了。” 他声音透着冰冷。 唐倦一怔，呆愣在原地。 沈珏倾身，靠近他，看他发愣的模样，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残忍地笑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杀姜如水。” 他企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到退缩跟恐惧。 什么都没有。 唐倦只是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他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沈珏放开他，靠回椅子上，“还是说你觉得，只要姜如水没死，我们之间没仇，就能在一起了？”他讽刺地笑笑，“我有说过会喜欢你吗？”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这孩子伤心难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主要也是赶上了沈珏的心情不好，不可否认地沈不语影响了他的情绪，让他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痛快感。 可真的说完了，心里又不好受，唐倦没做错什么，是他仗着唐倦的喜欢在发泄心里沈不语带来的坏情绪。 沈珏闭了闭眼睛，有点烦躁。 睁开眼睛看见跪在地上的人，就更烦了。 偏偏还有不长眼的来敲门。 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都不等屋里的人发话，就推门进来了。 敢这么干的除了秋无意，就没别人了。 秋无意探头进来，被屋里的阵势吓一跳，看见跪得结结实实的人，怎么能错过嘲笑人的机会，“呦，跪着呢，小朋友。” 唐倦都懒得理他。 “有事说，没事滚。”沈珏扭头冷声喝道。 吓得秋无意一缩头，屁股都没挨上凳子，就跑了，“你们聊你们聊。” 看他逃之夭夭的背影，唐倦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珏的怒火随之朝他发过来，“还有脸笑，不丢人是吗。” 唐倦摇摇头，“有什么丢人的。”给自己媳妇下跪不是很正常。 “起来。”沈珏边说边用脚去踢他。 却被唐倦一伸手就捞住了脚踝。 本来是想打算睡前理理头绪的，所以沈珏已经洗漱好了，最重要的是，他没穿鞋子，常年不见阳光的部位，跟唐倦的手相比，白皙稚嫩得过分。 “你”沈珏没想到这个小混蛋真的敢耍流氓，稍微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脚，“放开。” 没抽动。 “唐倦。”沈珏板起脸，被人握着的脚踝起了火一样，顺着他的小腿往上蔓延。 都怪唐倦的手太热了，沈珏心想。 “那你能不生气了吗。”唐倦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特么什么时候生气了。”沈珏再次用力地想要把脚抽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跑来住客栈。”唐倦委委屈屈地控诉道。 “那又不是我家。”沈珏那个无语啊，我凭什么回去。 这不是沈珏的心里话，唐倦不满，直勾勾地看着他。 就跟雪鸣每次吃完了肉条还继续盯着你看的那种眼神一模一样，眼底全是期盼。 沈珏泄了气。“行行行，我就是在生气，行了吧。”那只热热的爪子箍在脚踝上，存在感太强了，他都能感觉到那温度随着血液一直往上走。 “放手，不然我动手了啊。”沈珏凶悍地表示。 哪知道唐倦一点都不怕，反而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瓷一般的脚掌，快速地低下头，在脚背上吻了一下。 然后又快速地放开了它。 沈珏觉着自己的整只脚都快烧起来了。 而且有烧到脸上的趋势。 “你”他不知道该骂点什么才好，前半生的三十年，还真没遇上过流氓，实在不知道什么言语才合适。 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准备离唐倦远一点。 “赶紧，滚出去。”沈珏不耐烦地摆摆手，现在他真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唐倦了。 这人耍流氓。 “那你不生气了吗？” 身后的人轻轻地问。 不生气？做梦去吧，沈珏暗暗地想。 嘴上敷衍着嗯了声。 唐倦低头偷笑了下，他都从沈珏的那声哼里听见了咬牙的声音了。 “那要跟我回去住吗？”他得寸进尺地问，“我留下也行。”他不挑地方的。 沈珏无声地冷笑，平复了下那只发烫的脚，“行啊，你先起来。”看我一会怎么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哦。”唐倦听话地站起身，跪的时间长了，腿都是麻的，冷不丁一动，又软又使不上劲。直接就照着沈珏的方向倒了过去。 咬牙归咬牙，就算唐倦耍流氓，沈珏也没想真的把人怎么样。 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人。 唐倦就以一个生扑的姿势砸进沈珏的怀里。 砸得很彻底，直接把沈珏扑倒在地。 唐倦发誓，他不是故意的。 “腿，腿麻了，我”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睛眨也不眨的粘着身下的人看。 沈珏有点懵，他怎么就倒了…… 他侧着头，不去看人，凶巴巴地道，“那就赶紧，起来。” 说实话，唐倦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他现在眼里心里脑子里，都是沈珏的侧颜。 有点凌乱的黑发丛中，露出一小点的白嫩的侧颈，对唐倦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在他上方的人不动了，也不说话，只有灼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脸侧。 沈珏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剧烈，他好像在紧张。 这种感觉挺新奇的，向来心脏比天大的沈珏也会紧张。 陌生的情绪让他不安，沈珏恼怒地转过来，瞪着唐倦。 “你这破腿，还没好么。”话一出口才发现不知何时，声音都变了调子。 沈珏自己都吓了一跳，努力找回正常的声音，“你，你赶紧起来，不知道自己”多沉么，三个字被唐倦狠狠地封在唇齿中！ 第163章 唐倦的特殊天赋 沈珏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学什么都很快，除了接吻。 在他有限的前半生里，只被同一个人逮着亲过。 就是现在这个色胆包天在他唇上撕咬撵磨的狗东西。 亲人的唐倦展现出一种平时在他身上看不见的蛮横，他一只手捏住沈珏软白的后颈霸道不让他动，另一只跟沈珏微凉的手十指相扣。 掌心滚烫的温度好像从沈珏的这只手传到了心脏又从心脏流向身体的四面八方，最后汇聚在两人相交的唇齿上，一路带着酥麻的战栗，让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明明比他小八岁，到底是跟谁学得这么，熟练。 被唐倦压在地上亲得晕晕乎乎，沈珏开始控制不住地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原来理智这种东西是会被亲丢的。 等沈珏找回理智，用另一只手去推身上的人，唐倦顺从地放开了他。 沈珏的唇微涨，被他‘折磨’的红润中带着水渍，比平时总是苍白的时候好看太多。 一起染上颜色的还有沈珏那张脸，尤其眼尾的那一点红，像是纯白的雪中梅花装点的那一抹颜色，让唐倦忍不住用手指去试探那一小块皮肤的温度。 目光对上这人还带着水汽的眸子，在扫过微微起伏的胸膛，唐倦还想亲。 “会讨厌我这样对你么。”他没敢再去看那张脸，怕自己真的会色胆包天地忍不住。他把头靠在唐倦的颈窝里 “你这句话是不是特么的问晚了。”不应该在亲他之前问吗，你特么亲都亲完了，怎么着，我要说讨厌，你还能把自己嘴给缝上？ “我想亲你，可以吗”唐倦现学现卖。 “不行。”这不废话吗。 沈珏挣动一下被握着的手，“把你的狗爪子给我拿开。”他气息还有些不稳，生气听上去更像撒娇。 当然，唐倦知道沈珏是不可能跟他撒娇的。 但不妨碍他喜欢沈珏的这个调调，甚至想要是再多亲亲，是不是还能听到，或者如果他在做点更过分的事的话… 畅想是美好的，现实是他被沈珏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直接把他掀了下去。 然后连人带酒地扔出去了。 不等唐倦站起身，身后的门啪嗒被用力合上。 “你生气了吗”唐倦贴在门板上问。 当的一声，不知道沈珏把什么东西摔在门板上了，力气还不小，门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你可以直接打我的。”唐倦翘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不用隔着门。” 他更喜欢带点小脾气的沈珏，鲜活，比起每天四平八稳永远淡定的模样真实很多。 呵。 深呼吸了几次才把那种陌生的燥热感平复下去。 沈珏坐在床边上，看着那扇门冷笑。 他想起来了，这货不是来道歉的吗。 “我给你带了梨花白，我哥珍藏的。”唐倦背靠着门，自言自语地准备开始卖哥哥，“他跟你说的那些话，应该也不全是真的，他这个人，真正的想法从来不会跟人说。应该是想利用你，达成某种，他办不到的事情。”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你的，我从来没跟家里联系过。”这是唐倦刚才一直想问唐和风最终却没问出口的，他这个哥哥跟沈珏有着一样的毛病，不想说的话，谁也问不出来。 不过他哥好一点，至少会直接地告诉你他不想说，不像沈珏，不一定给你编出个什么动人的离谱故事。 “跟他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唐倦也不用沈珏搭话，自己一个人说得不亦乐乎。 “再吵就缝上你的嘴。”沈珏杀气腾腾地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果然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沈珏也不知道他是走了，还是隐藏了气息。 真是累，沈珏放任自己倒在床上，心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刚才的唐倦，然后勾起以前亲吻过他的唐倦。 赶都赶不走。 他一点都不讨厌唐倦的亲吻，他不能自己骗自己。 真是疯魔了！怎么就朝着自己从来没想过的方向去了呢，沈珏轻声叹息，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是太久没人爱过他了么。 唐倦隐匿了气息，静静地在沈珏的房门前站岗，不一会就看见秋无意探头探脑地朝他招手。 本想不理他，架不住这人是有几分锲而不舍的劲头在身上的。 只能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沈珏紧闭的房门，去找秋无意。 “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被秋无意拉到另一间屋子里，唐倦不解。 小五竟然也在，正愁眉苦脸地看着唐倦。 左右看看都没人，秋无意才放心地关上门，“怎么说话呢，还能有你在人家门口鬼鬼祟祟。” “那我走了。”唐倦扭头就往门口走。 “咳咳。”秋无意也不拦着他，“我们正打算给老沈解蛊。” 唐倦的脚步一下顿住，“你们有办法？”他惊喜地转过身来。 秋无意得意地笑笑，他就知道，唐倦一定感兴趣。 “目前还在想。” 这话不免让人有点失望。 不过还在想，就是还有得想，唐倦乖乖地去坐了回来。 “现在想到哪一步了。”唐倦问。 “准备先给小五找回记忆。”秋无意胸有成竹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小五。 小五都快哭了，他求助地望向唐倦，“无意哥非说我失忆了。”可他自己一点没觉得啊，回忆一下过去的日子，一点都不少。 “你不是失忆，你是被替换了记忆。”秋无意纠正他。 小五脸都快扭曲成苦瓜了，任哪个正常人听了这话，都会觉得你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吧。 这事，唐倦还真听沈珏说过，不过，“给沈珏解蛊，跟他的记忆有关系？” 小五也纳闷，同样地盯着秋无意看。 面对唐倦的质问，秋无意躲闪着目光，不是他不想说，是他不知道说了之后老沈会不会炸毛。 唐倦也看得出，秋无意有顾虑，“好吧，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去问沈珏。” “哎哎哎”秋无意急忙把人按住，“年轻人，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呢。” “这事吧，也不是不能说。”秋无意揉搓着自己的两只手，出卖了他内心的挣扎。 小五跟唐倦都在等着他回答，作为这屋里唯一的知情人，秋无意把心一横，“老沈身体里的借日就是小五你养出来的。” 唐倦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小五。 小五直接傻在当场。 第164章 小五的身份 “我，养的，我养的吗？”小五无意识地重复这几个字，他茫然地看着秋无意。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是骗人的，不是他，他是霍意的弟弟，是通过霍意认识的沈不然，崇拜沈不然的武功，所以留在沈不然身边，黑楼虽然没了，他也回到霍家，但沈不然没死，每年都会给他写信。 他知道沈不然中了蛊，受了伤，所以一直在养伤，他也不敢去打扰。 直到今年才突然给他写信，说有一伙人在追杀唐倦，让他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混进去， 他满心欢喜地去了，果然又见到了沈不然，一直到现在。 怎么他就突然变成了养借日的人。 唐倦也不相信，如果小五是那个养蛊的人，又为什么会下给沈珏呢，他不是沈珏信任的人吗，再联想到那个出卖了沈珏，只跟他师父联系的黑楼线人，唐倦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这人就是小五。 他看着秋无意，“你既然都说了，就别说一半留一半。” 秋无意只是心一横，豁出去了那么一下，真是的只横了那么一下，“我，我要是说了，你可千万别跟老沈学。”他这条小命还要呢。 “那不一定。”唐倦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在心里发过誓了，以后再也不瞒着他任何事。” 他妈的，你就当敷衍你能死啊，秋无意翻了白眼在心里暗骂。 他俩光顾着吵嘴，全然没注意到小五的状态不对劲。 借日，蛊虫，沈不然，在小五脑子里搅成一团，有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时隐时现，记忆深处好像有个好看的女子在跟他笑。 你会帮我的对吗，女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 “不，我不会，我不会…”他哆嗦着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不能帮，不能帮，不能。 突然暴起的小五，像是疯了一样地扫落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他口中念念有词，眼神却是虚无的，一看就是进入了一种不清醒的状态。 “小五！”唐倦的反应迅速，抓住小五的肩膀，“你怎么了，小五” 秋无意从背后控制住发狂的人，“艹，你先别疯啊，冷静。” 两人手忙脚乱中，谁也没想起去堵小五的嘴，他的声音把隔壁审问江宁的霍意给引来了。 霍门主当机立断地照着小五的头给了一下子，人立刻就晕了。 秋无意把晕倒的人拖到床上去，擦擦额头上的汗，倒不是累的，是吓的，“妈呀，还好还好，这要是把老沈给引来，不得直接把我大卸八块了。” “你当他听不到啊，只不过是懒得理你。”霍意精准吐槽。 唐倦倒是希望他理理秋无意，顺道还能理理自己。 霍意打量了一下这满地狼藉，“你们，在干什么？”他一直在隔壁，没刻意地听这边的动静，隐约听见什么节日乱七八糟的，还以为是在讨论过节呢。 现在看，能刺激小五的只有沈珏体内的借日了。 唐倦心疼地看着打碎的两壶梨花白，沈珏一口都没喝上。可惜了。 再看看这两个神态各异的人，有些郁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以保证，除非必要，我肯定不跟沈珏说。” 你这保证了跟没保证有什么区别。 简单收拾一下之后，还是霍意开了口，“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沈珏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单纯的不想再提起来罢了。” “都说黑楼的掌管药堂的习药药是除了医圣之外医术最好的，却鲜少有人知道楼里还有一位跟他不相上下的医者，就是小五。” 确实没听说过，唐倦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霍门主。 “看什么看，他又不是老沈，还能骗你不成。”秋无意对唐倦的目光很有意见。 唐倦轻咳了两声，转换一下眼神，没办法，都是被沈珏忽悠的，他现在不管谁说什么都下意识地去怀疑。 “小五是被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老沈一时好心，就把他留在黑楼了，没想到小五竟然有很不错的学医天赋，尤其在蛊虫方面，简直是个天才，他说他曾经跟着一位很厉害的前辈学医，就是因为想要专心研究蛊虫，才被师父给赶出来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医圣的徒弟。” 小五活泼好动，又十分的会来事，就连性格古怪的习药药也对他颇为喜爱。 因为沈不语的身体总是不好，沈珏就让小五也去看看，多个人多个想法，慢慢地沈不语就跟小五很熟了，小五惊奇地发现，这个缠绵病榻的漂亮姐姐对蛊虫也有着很多见解。 再加上习药药在一旁的推波助澜，他们很快成为知己。 秋无意现在提起这些事，还是忍不住感慨，他们老沈家真的是祖坟冒青烟，后代一个比一个聪明，老沈的这个姐姐，简直是多智近妖。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哄骗了小五为她养出了借日这种东西，但小五肯定不知道这虫子是给老沈准备的。”那时候他已经离开黑楼了，很多事情都是后来听说。 不过他记得小五带着半死不活的沈珏找到他求助的时候，几乎疯狂，后悔跟自责已经把这个人击垮了，要不是沈珏当时还有一口气，有生死不定，估计小五也就以死谢罪了吧。 “所以给他下蛊的真的是他的姐姐。”唐倦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突地想起，沈珏跟他说起借日的由来时，那个哀伤的表情。 至亲之人，却对我下致死之手。 他不能想象沈珏是怎么扛过来那些日子的。 秋无意也很伤心，伤心到霍意去牵他的手，他也没反抗。 “老沈那时候很不好，小五施展了浑身的本事，差点留不住他的命。”秋无意轻声道，“讽刺的是，最后也是因为这个蛊，才活了下来。” 第165章 谁是出卖沈珏的人 “在老沈濒死的时候，借日竟然吐出了部分内力，护住了心脉，这才捡回了一条命。”现在回想仍然惊险万分。 他差点就要亲手给老沈立碑了。 “借日这种蛊，平时像个守财奴，把老沈所有的内力都聚集在它自己体内，想要找它讨一点，那叫一个费劲，过后非要跟你算账不可，也不知道小五是怎么研究出这么变态的虫子的。” “小五说可能是因为感知到了母蛊已经死了，老沈再死了，它也会消失，更何况那时候老沈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内力，它唯一的威胁就是宿主死亡，求生欲让它帮了老沈一把。” 秋无意一想起这种东西就头皮发麻，“关键是它进入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没有母蛊的召唤，它可能在你的丹田里一直休眠下去，你一点都感知不到。” 直到有一天，宿主催动母蛊，它就会在瞬间吸干你所有的内力，转移给母蛊，母蛊则会转化成适合自己宿主的内力。 母蛊只有一个，子蛊却可以有很多。 “也就是说，有了这虫子，你就可以拥有所有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他们的内力。”可以瞬间让一个普通人变成家族最强者。 对武林人士来说，至强的内力就是致命的吸引，更何况不费吹灰之力。 “被吸干内力的人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也就是沈珏反应快，换个人这会都完成投胎了。 “就算这样，沈不语还是吸走了他一半的功力。” 霍意说，“应该是沈不语发动母蛊，中途被沈珏强制打断了。” 唐倦紧缩的心一阵阵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曾经给沈珏换过衣服，在沈珏丹田的位置，有个特别大的不规则伤疤，他印象深刻。 混江湖的，有几个疤痕很常见。 他也就没问。 现在他却不敢深想那个疤的由来。 更不敢问，只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被沈不语欺骗的小五，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变成加害老沈的凶手，老沈缓过来之后，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又解不开借日，就钻了牛角尖，不知道给自己下了什么毒，搞成了这副德行。”看着床上昏迷的人，秋无意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们恢复他的记忆有什么用，他要是能解开借日，当年不就不用让自己失忆了吗？”唐倦也稍微缓过一口气，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到正事上。 “再试试呗，八年前不行，不代表现在也不行啊，万一小五进步了呢。”秋无意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不死心。 “怎么突然这么急地想起这事了。”霍门主还是比较了解秋无意的，没什么刺激，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突发奇想。 啧，真是讨厌这帮刨根问底的人，秋无意不耐烦地拍案而起，“你们是不是人啊，就这么看着老沈被这个蛊折磨吗，谁家好好一个人，在身体里养虫子啊，还是不是朋友了。” 秋无意这个人，越是义正辞严，就越是有问题。 不过他有一点说对了，跟借日和平相处并非长远之计。 尤其是当沈珏频繁动用内力，每次过后，借日都会因为感受到威胁吐出毒素侵蚀经脉，沈珏那杂草一样的经脉就是这么来的，日久天长，早晚会承受不住这毒素的反噬，或者哪天借日突然不受控制，都将无力回天。 “确实是个定时炸弹。”霍意总结。 “看吧看吧。”秋无意摊手。 “但我也不相信你的目的就是这个，所以到底为什么？”霍门主又杀了个回马枪。 ……你大爷的霍意。 “那不能说，反正我真的是为老沈好。”秋无意说这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虽说他也不缺钱，但那库里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再说了，要是能想出办法治好老沈，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霍意看看不言语的唐倦，“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至少现在沈珏还控制得住那只蛊。”他看得出唐倦的难过跟低落。 “出卖黑楼的人，也是沈不语吗？”唐倦没接霍意的话，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发疯，尽量想些别的。 霍意不知道，他用眼神询问秋无意。 秋无意也不知道。 他人都不在黑楼，“据我推测，应该是习药药，他这个人，本就偏激，行为又很古怪，又跟沈不语交好，小五走到今天绝对有他的一份功劳。八成就是他。” 霍意跟唐倦对视一眼，达成一致，行了，可以排除习药药了。 “不对啊，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不是八大派那边的吗？怎么也不知道。”秋无意无语。 说起这个唐倦就很愧疚，他真的不知道当时站在对面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跟人对着干了好几年，好多个攻打计划还是他出谋划策的。 “可是沈不语有什么出卖黑楼的理由呢。”唐倦想不通，她是沈珏的姐姐，黑楼倒台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能用借日这种方式，就说明灭了黑楼不是她想要的，把沈珏干掉，掌控黑楼才是她想要的，只是为什么会选择在大战当天发动了借日。 现在看，如果不是沈不语催发借日，就算有卧底，他们还真不一定够巅峰的沈楼主杀的。 沈不语跟沈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黑楼的线人，只有我师父见过。”唐倦揉揉发酸的额角。 “没准老沈自己也拿不准是谁。”秋无意撇嘴，“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肯定已经都死了，能做这件事的肯定是楼里有一定地位的。”秋无意抱臂靠在墙边，轻声说，“现在能叫得上名字的黑楼中人，就剩我跟老沈了，还有一个小五。”那些曾经陪他长大的人，几乎都死了。 “他一定知道。”唐倦苦笑，只不过不想说。 “那都不重要，现在是怎么才能把小五的记忆恢复了，并且，别让他发疯。”秋无意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小五了。 “要不，给他请名医看看？”唐倦提议道。 给一个厉害的郎中请个更厉害的郎中…… 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秋无意挠头，“还是先逼逼看，没准他自己就能想起来呢。”他就不信这个邪，人还真能把自己做过的事，彻底忘了吗。 唐倦不赞成地摇头，并善意地提醒道：“那你小心点，让沈珏知道，你死定了。”他家沈珏绝对是个很护短的人，既然当初小五选择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理由，秋无意不打招呼地就这么胡来，哼哼，绝对有他好果子吃。 沈珏不止护短，还是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他允许小五把这一切都忘了，就说明，小五真的没有办法了，让他过去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唐倦想起半月封那个全是药的地下室，沈珏或许一直在找能克制借日的药或蛊。 他还是更愿意先跟沈珏商量好，才决定，至少比秋无意要靠谱。 第166章 是我自己 要跟沈珏商量这个事，一直就存在唐倦的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回沈珏的门前去的。 想要推门的时候，才想起，他是被赶出来的，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 天已经快亮了，估计沈珏已经睡了，唐倦想要叹气，又怕屋里的人会听见，叹到一半的这口气就这么憋了回去。 就这么在门口守着他就挺好的，唐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扇门看，像是门上生了花一样。 “站我门口想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唐倦差点跳起来，回头赫然是沈珏，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 “你，你不是睡了吗？”唐倦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错觉，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这种心虚来得毫无道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睡了。”沈珏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他。 看得唐倦有点紧张。 沈珏嗤笑，“按着我亲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现在紧张个什么劲，他也真是看不懂现在的小孩。 没想过沈珏的话能说得这么直白，唐倦脸都红了。 看得沈珏更想笑，亲他的时候，也没见他脸红啊，这是什么稀有的神奇品种。 “不是说给我带了梨花白，酒呢？”沈珏的掌心伸到唐倦眼前，正大光明地讨要，本来是想睡觉的，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坐起来接着去想沈不语的事，结果脑子里全是唐倦来来回回的，弄得他烦躁，干脆出去找口酒喝。 下楼溜达了一圈，跟店家拿了壶掺了水的状元红，喝了两口想起自己扔出去的梨花白跟唐倦，还是回来了，在楼梯口就看见这人在他门前发呆，观察了一会，发现还真是发呆，动都不动的。 这一刻，沈珏突然就有些释怀了，他在意的那些往事恩怨，也许在这人心中真的不重要。 有人拿着一腔真心送到他面前，他到底在别扭什么，沈珏站在楼梯的角落问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唐倦。 不是。沈珏听见自己说。 唐倦头都要秃了。 看着沈珏歪着头伸着手等着的样子，唐倦真的说不出梨花白没了。 “能等我一下吗，我回去给你拿。”他已经盘算好了，他哥的酒窖里还有两壶，在里面最角落的位置。 “放哪了？”沈珏收回手，推门进屋，难得他现在想喝这一口，“怎么舍不得给了？” “怎么会，你等我。”唐倦飞一般地从楼梯上噔噔噔跑下去。 开玩笑，要他这条命都舍得，何况两壶酒。 “毛毛躁躁的。”沈珏嫌弃地摇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稳重，想想他年轻的时候，嗯，还是比唐倦稳重一些的。 已经坐下端起茶杯的沈珏突然放下，不对劲，他刚刚上来的时候，明明闻见了梨花白的气味，不可能是唐倦把酒给了别人喝，而且刚才唐倦跟他说话时并没有酒味。 摔了？沈珏托着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杯子，脑子飞快地转动，什么情况下唐倦会把准备送他的东西摔了。 沈珏想不出，不是他自恋，按照唐倦的表现，除非他爱上别人了。 或者，刚才出了突发变故。 沈珏的目光转向门外，唐倦刚才应该是跟秋老二在一起。 看来是有事瞒着我，沈珏微笑着抿了一口茶。 唐倦用它平生最快的速度一路轻功赶回唐家。 唐田已经起床了，作为老管家，清晨还是有些忙碌的，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影子带着一股凉风从他身边过去了。 唐田揉揉眼睛，他怎么恍惚间看见小少爷了。 他没看见跟影子一起消失的还有他腰间的钥匙。 唐倦真的很速度，拿钥匙，开酒窖，再回到客栈也就两刻钟。 气喘吁吁地拎着酒回到客栈，就看见沈珏懒散地靠在椅子里，一双修长劲瘦的腿，搭在对面的椅子上，白皙的脚踝交叠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见他回来了，懒懒散散地抬起眼，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等无聊了。 唐倦突然感觉有点渴，忍不住地吞咽了一下。 尤其是那脚踝，他前不久还握过。 “站着等什么呢。”沈珏稍微歪了下脑袋，漂亮的眼睛半眯起来，朝唐倦勾勾手，“过来。” 唐倦的魂都快被这根手指勾走了。 “刚才在霍门主那，商量什么呢？”沈珏的手指勾住唐倦拿的那壶梨花白，轻轻一拉，酒壶就脱离了唐倦的手里。 有点意乱情迷的唐倦听到这话，眼神清明了许多，望着沈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疼惜，“我们，在说怎么才能解开借日。” 沈珏微微一怔，随后无声地笑开来，“秋无意起的幺蛾子吧？” 酒壶被打开，酒香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沈珏动动鼻子，夸赞道：“这酒真不错。”他也不用杯子，就这么仰着头，随意地把酒倒进嘴里，醇香的酒带着滚烫地从咽喉流到肠胃，“秋老二是想要开我的私库，不用理他。” 唐倦乖乖地点头。 “还说什么了？”几口酒下去，沈珏眼睛染上一层漂亮的水汽。 “额，说到底是黑楼的谁出卖了你。”唐倦诚实地回答。 他说过，以后在沈珏面前，再也没有任何隐瞒。 “那你们肯定是猜不到的。”沈珏笑眯眯的，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是，你姐姐吗？”唐倦问。 沈珏的笑容突然就有点苦，“是我自己。”他的声音飘忽得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第167章 我很期待 唐倦看不得他这样，“不是你的错。” 哈哈哈，沈珏变脸比翻书还快，欢快地笑出声，“我也没说是我的错啊。”调侃的目光把唐少侠看了个遍，“再说了，黑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了就没了呗，你说你作为一个武林正道人士，这么惋惜干什么。” 唐倦泄气，脸都快被沈珏给笑红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难过还是在耍着自己玩。 沈珏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唐倦这人你若是在言语上调戏他，他很快就会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跟压着你亲时根本就不像一个人，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不触发动手动脚的环节，在动嘴皮子这项技能上，他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个发现，让接连着吃了几次亏的沈珏有点小兴奋，小崽子，哼哼。 沈珏吹了个短哨，抬了抬下巴，“跟你说话呢！” 登徒子的行为在他身上反而多了几分潇洒。 唐倦红着脸“哥，我不想看你难过。”这是唐倦第一次喊他哥，小时候只追着他身后喊冉宇哥哥。 时间过得真快，恍然半生都过去了。 沈珏败给了这声哥。 他收起大长腿坐好，晃晃手里的酒壶问，“喝不喝。” 唐倦认真地点头。 沈珏笑着给他倒了杯酒，“少喝点。” 唐倦的酒量属实挺一般，至少八年前很一般，也可能是那时候还小。 “不用折腾小五，但凡他有办法，都不用等到你们出手，我就逼他想起来了。”沈珏笑道，“我没那么不爱惜自己，我还是挺愿意好好活着的。” 就说什么都瞒不过沈珏。 “上次从山上出来遇到了医圣，她老人家都说了会帮忙想办法的。”见唐倦喝完了又给倒了杯，“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没事的时候，好好练功，别跟着秋老二瞎混。”沈珏佯装严肃地板着脸，“近朱者赤知不知道，跟他混多了人会变傻。” 噗，唐倦没忍住笑出来，“嗯，我以后跟着你混好不好。” “不是一直跟着我混呢么。”沈珏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我还是很期待一年之后你的成就的。”沈珏的话伴着淡淡的酒气，飘进唐倦的心里去了。 沈珏说，他很期待，唐倦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是吗。 嗯，沈珏轻轻哼了声，我很期待你能打赢我。 唐倦狠命地掐了一下的大腿根，疼得他眼泪差点飙出来。不是幻觉，沈珏真的嗯，是吧是吧。 青年脸上的笑意逐渐蔓延开来，他一下跳起来，膝盖重重地磕到了桌沿上，听得沈珏眉头一紧，这孩子不疼吗。 唐倦半蹲在他身前，牵着他的手，笑眼里都是欣喜，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沈珏对他这份感情的正面回应，他说很期待，哈哈，唐倦现在就想出去告诉所有认识他的人，沈珏说他很期待。 沈珏看着这人压不下去的嘴角就纳闷了，有这么高兴吗。 这么容易满足吗。 “还要看你本事的，唐少侠。”沈珏哭笑不得地打算泼点冷水。“我从来没想过以后的日子要找个人陪着我过。”沈珏望着满眼深情的人，他无法真的给出什么承诺，“我现在呢，可以答应你，认真地去想这件事，但我不知道要想多久。”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想清楚，沈珏，我可以等你一辈子。”唐倦一点都不怕等待，只要有希望，等又算什么呢，人还在，在漫漫岁月里等一个人可能会随时点头的人，也很美好。 “我不是个讲理的人。”沈珏了然地点点头，“就算我还没答应你，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会杀了你。”说这话时他眼里闪过一丝难过跟狠厉，他没开玩笑，“你现在反悔，我可以当作你是小孩子的胡闹，过了今天，唐倦，你就没有退路了。” 他会很认真地把眼前这人当作以后共度一生的爱侣来考虑。 沈珏并不怕人背叛，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被至亲背叛的痛苦。 “我不会，你相信我，就算你一辈子都不答应我，我也不会离开。”他把头靠在沈珏的膝盖上闷闷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要埋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要不你把我烧成灰，装在你随身的包裹里，我要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那倒是也不用。”沈珏把他的头推开，心说，只要我还活着，怎么会让你死呢。“都做鬼了还不放过我？”沈珏故作惊讶地笑道。 何止，我下辈子也要找到你。 唐倦不死心地又靠上去。 啧，“不是说了别动手就动脚的。”黏人得很，沈珏嫌弃地撇嘴。 “说了吗？说了吗？”唐倦赖皮赖脸地不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急促的声音响起，“小少爷，小少爷您在不在。” 是唐田。 “我在。”唐倦站起身去开门。 身后的沈珏一脸凝重，唐管家这么急的都找到这儿来了，看来是出事了。 在涿州出了事要来找唐倦而不是找唐和风。 盛阳山找来了。 不出沈珏所料，果真是盛阳山不知道何时听到的消息，唐倦出现在涿州，遣人来寻，一大早就到了唐家，唐和风发话说这事他不管，让唐田来找唐倦解决。 “我知道了，田叔别急，你先回去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来。” 唐田一脸焦急担忧，“小少爷啊，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来的人看上去杀气腾腾的。”看着就不好惹。 唐倦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谁了，胡渊鹏的师弟，他的小师叔秦向之。 秦向之名字挺斯文，却长了一副凶相，看谁都跟马上要动手似的。 “没事的，秦师叔最好说话了，你先回吧。”唐倦轻声安慰道。 唐田半信半疑地被打发回去了。 “你怎么打算的？”沈珏问。 “我还是想回去一趟的，除了这件事，师父一直待我很好，盛阳山就算不要我了，也不能冤枉我。”要不是因为各种事情牵绊住了，唐倦解了浮梁的第一时间就想回去。 沈珏点头，跟他想得一样。 “走吧！”沈珏理理衣服，推门往外走。 “你要陪我一起去吗？”唐倦欣喜若狂，他本来是没期望的，一直犹豫没回去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沈珏。 怎么说，盛阳山也是导致黑楼崩塌的一个原因，他从没想过，沈珏会愿意随他走一趟。 沈珏懒得理这个尾巴快要翘起来的人，他施施然地背着手，幽幽地说，“怎么，你们盛阳山这么尊贵，我去不得？” 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再尊贵的地方你都去得，唐倦笑着想。 第168章 秦向之的试探 唐倦跟沈珏后出发，却比唐田还先回到唐家。 秦向之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了，唐倦一进门他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一张本就冷凶的脸愣是挤出三分笑意，只不过笑得十分别扭，卡在又凶又慈祥中间，看上去更恐怖了。 “师叔。”唐倦倒是很高兴，乐呵呵地上前叫人。 秦向之先是把人好好打量了个遍，见人没受伤，也没瘦，精神也很好，他才放了心，“这臭小子，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是要急死我。” 他跟唐倦的关系一向不错，唐倦小时候他还朝胡渊鹏讨要过，想要到自己门下当亲传弟子，胡渊鹏不允，才作罢，但不妨碍他对这个师侄的喜爱。 “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唐倦乐呵呵地任由师叔上下打量。 说到这，秦向之久鼻尖发酸，他听到唐倦被逐出盛阳的消息时，人在霈阳，常年云游在外不怎么回师门的他快马加鞭往回赶，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把人逐出师门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在，怎么就擅自做主了呢，虽说他在盛阳山也没什么实权吧，那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决定啊。 这不，刚回来就听见有了唐倦的消息，赶紧自告奋勇地来接人。 “放心，这回回去有师叔在，一定护你周全。”秦向之胸有成竹地打包票。 惹得站一旁的沈珏轻笑。 沈珏的笑声吸引的秦向之的目光，他这才发现跟自家师侄站在一起的这人，气质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你会发现这人的气度不凡，长相斯文，站在那犹如松竹，自成一派，这样的人从容有风度的人，他刚才竟然没察觉到一点属于这人的气场。 秦向之蹙眉看过去，“唐倦，这位小友是？” “在下沈珏，是唐少侠的朋友。”不等唐倦回答，沈珏就上前一步拱手道。 鬼知道让唐倦说，会不会直接说出一句这是我心上人，那他该怎么接话。 秦向之皮笑肉不笑地提了下嘴角，“在下秦向之，是唐倦的师叔。”话音落突然平推一掌，带着呼啸的掌风，拍向沈珏的面门。 距离很近，又是突然发难，让人措手不及。 唐倦只来得及喊声师叔。 沈珏在回来的路上刚跟他商量好，不要说他会武功，因为他这手气刃，辨识度太高了，太容易被认出来。 谁曾想这话刚说完，秦向之一上来就试探他。 这时候就体现出沈珏精湛的演技了，他惊慌失措地发出一声啊的短促惊叫，整个人像是被吓懵了，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做了个保护自己脸的动作，上半身往后缩，紧闭着眼睛，由于往后缩的太多，一下子又摔倒了地上，又把自己吓了一跳，两只脚乱扑腾，愣是把自己往后挪了好几步。 实际上，秦向之的掌稳稳停在了沈珏站的位置，就算他不躲，也不会真的伤到他。 同样惊慌失措的还有唐倦，他手忙脚乱地又想去阻止师叔，又看见沈珏倒地，忙着想去捞沈珏，扭曲之下差点把自己手脚系在一起。 “没事吧。”最后还是先去关心沈珏，把人扶起来，紧张地查看，心知他是在演戏，还是被吓了一跳，紧张得他手心全是汗。 沈珏抿着唇摇头，怕极了的样子，抓着唐倦的衣袖，把自己往他身后藏，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发抖。 秦向之见他这样也是有点愧疚，可惜脸上没表现出来。 试探沈珏的原因就是刚才，他捉摸不透的那个气场，一般能随时隐匿改变自身气场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的高手，一种，是顶级杀手。 都说杀手是带着杀气的，可真正好的杀手，别说杀气了，你甚至很难在人群中感知到他的存在，不然还怎么取你狗命。 刚才的沈珏就给他这样的一种心理感受，这才出手试探，结果这人竟然不会武功？ “没事没事啊，我师叔他没有恶意的。”唐倦不停地摩挲着沈珏的肩膀，轻声安慰他，“他就是手痒，看谁都想过上几招，你别在意。” 沈珏将信将疑中，又要维持着风度，也不敢再上前，强自镇定地摆摆手，“没，不在意，不在意。”他装作一副不敢说的样子，好像说了秦向之又会一掌劈过来一样。 “师叔”唐倦有些幽怨的语气，让秦向之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唐倦的朋友，属实有些不礼貌了，但刚才那种怪异的违和感又冒了出来。 他总觉得不对。 “抱歉抱歉啊，小友勿怪。”秦向之一张脸努力地笑啊笑，还是比哭还难看。 “没想到沈先生不会功夫，在下失礼了啊。” 沈珏连连点头，抖着手用袖子给自己的额上擦擦汗，表示不要紧。 秦向之却不依不饶地，“看这沈先生脸色真的不好，是不是吓着了，来我看看。”说着一把抓住沈珏的手腕，精准地按住脉门，探进去一丝内力。 唐倦大惊失色，“师叔你干什么。” 秦向之的内力还没在沈珏的体内逛上几步呢，沈珏已经惨白着一张脸晕倒在唐倦怀里。 …… “沈珏，沈珏？”唐倦啊un魂都吓没了，沈珏就这么软倒在他怀里，关键是他不知道他师叔刚才做了什么。 “你把他怎么了？”唐倦的语气不太好。 秦向之一愣，他这个师侄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很随和，很少见发这么大火，尤其是跟自己。 惊讶之余他感到了不对劲，唐倦不对劲。 想着就又去抓沈珏的手腕，这次被唐倦抢先一步把沈珏的手捞到自己手里护住，“干什么？” 嘿，这臭小子的模样可太有问题了，“我看看他怎么回事。”应该不是自己那一小点内力导致的吧！ 唐倦没敢再让秦向之动手，他感觉到沈珏的手轻轻的捏了自己两下，这才放了心，“没事，就是被你吓晕的。” 秦向之无奈了，他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把人吓晕了呢。 第169章 沈贤侄与盛阳山的渊源 唐倦把装晕的人抱进屋里，装模作样地差遣唐田去请郎中。 秦向之跟到房门口，被唐倦给拦了，“师叔你就别进去了，万一再给人吓着呢，你先去休息，等沈珏醒了，没什么大碍的话，我们再出发。” 秦向之觉得也在理，反正人也平安寻到了，也不着急了，至于胡尚年的毒，这么多天都挺了，也不差这一时半晌的，就欣然点头。 看着师叔走了，唐倦才敢松口气，他这个师叔啊，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机敏。希望能瞒过去吧。 “你这么忽悠他，就不怕有一天穿帮的时候，他找你算账啊。”沈珏站在他身后，瞄了两眼秦向之的背影。 “他挺疼我的，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唐倦笑着宽慰道。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他问沈珏。 “先睡一觉再说。”又是一夜没睡，沈珏打着哈欠，也没脱衣服，直接躺倒在唐倦的床上。 “睡吧，等郎中来了我安排。”唐倦知他乏了，也不去打扰，在床边守了一会，沈珏的呼吸逐渐平缓。 等人真的睡着了，唐倦才悄悄出去，先是让田叔在门口守着，自己去安排车马，这次去盛阳，他跟沈珏一起同秦向之先走一步。 霍门主带着秋无意跟小五他们晚他们一步出发，雪鸣不能带，来历很难解释，只能留给秋无意照看。 打点好一切，唐倦又绕去了偏厅，秦向之正在偏厅一脸严肃地喝茶。 “你那个沈珏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唐倦落座，秦向之就忍不住开口质问。 问得唐倦心惊肉跳，没想到他师叔根本就没信。 “哼，你师叔我是老了，不代表就能被你当成傻子。”他气哼哼地说。 “那您刚才怎么不拆穿。”唐倦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给沈珏编个身份，才能暂时哄弄过去，实话实说的话，自己还能活着的概率有多大。 想着就苦笑了一下。 结果秦向之急了，“笑那么难看给谁看呢，还不老老实实交代。” 唐倦无语，我还能比您笑的难看。 “他，他是……” 啪，秦向之怒拍桌子，“怎么，心上人这三个字是烫了你的嘴吗？” 啊？唐倦呆滞了一下。 “你还不承认？”秦向之这个气啊，“就你看人家的那个眼神，就差粘人家身上了，还想瞒我。”双手比划着自己的眼睛，秦向之是真的气啊！ 反观人家沈珏，对他这个师侄好像根本就没什么想法，这不争气的东西。 唐倦的心就像被丢到高空又落下，真够刺激的。 “师叔说的是这个啊。”他还以为秦向之看出了什么呢，这事他根本就没想着瞒着。 “我心悦他，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让稳了稳心神，“师叔，您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吗。”他定定地反问。 秦向之年轻的时候，也曾为了爱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也导致他常年不回盛阳山，可那注定是条辛苦的路，“就是因为我自己走过这条路，才要劝你，唐倦。” “那您后悔吗？”唐倦看着他师叔。 “当然不。” “那不就齐了。”唐倦得意地笑。 小兔崽子，秦向之瞪他，显得人更凶了。 “那你想好怎么回去跟师兄说了吗。”依照胡渊鹏的脾气，应该会气疯了吧，“你爹也在盛阳山。” “我知道。”唐倦想起胡渊鹏，从小到大，他跟师父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比他爹多多了，唐谦怎么想他一点都不在意，至于师父，他垂下眼，“我都已经不是盛阳山的人了啊。”就算他是，“对沈珏，我心不改。” 如果非要二选一，那一定是沈珏。 这么一想这孩子越发艰难，秦向之心里叹息。 “而且，人家沈珏是不是还没答应你。”这都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额，“这么明显吗？”唐倦疑惑，怎么田叔他大哥师叔都能看出来。 “废话。”秦向之用手点指他，“没出息。”还为了人家这样那样呢，结果人家都没答应你，秦向之鄙视地看一眼糟心的师侄，“你的心思他知道吧。” “你不会怂到还没跟人家说吧！” “说过了。”唐倦连忙澄清，他这个师叔啊，真是服气，“您就别操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哼，你能有个什么分寸，生瓜蛋子一个，这事还得他在背后帮把手。 打定主意的秦向之喝了两口茶，才想起这趟的重点，“你被逐出盛阳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相信唐倦能做出勾结外人伤人逃跑的事来。 唐倦叹息，他还想知道呢，只能把自己经历的原原本本跟秦向之说一遍。 沈珏这一觉醒来，都已经晌午了。 睁眼就看见唐倦在他屋里坐着看一本样式很古朴的旧书。 听见他的动静，唐倦把书放好，对着他笑道，“可算是醒了，刚才还想着还要不要叫你起来吃了饭再睡呢。” 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沈珏挑眉看他，“跟你师叔聊过了。”他大概能猜到跟秦向之聊些什么。 唐倦无奈地笑，沈珏有时候真是聪明过了头，好像没什么打算能瞒得过他，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沈珏，其实你是神仙吧。”他倒了杯水，蹲在沈珏床前，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顶多算半仙。”沈珏翻了个白眼，很自然地接过水喝了几口。“不是说去吃饭，正好吃完了赶路。” 唐倦嗯了声，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沈珏，你我用什么身份介绍你。”他倒是想跟所有人都说，沈珏是他爱侣，但还是要尊重沈珏本人的意见。 “嗯”沈珏沉思了一下，“随你。” 眼睛瞬间亮起来的唐倦，声音都带着欢快的喜悦，“真的吗？”他发现，自从客栈那个吻之后，沈珏对他越来越纵容。 看来还是应该多亲，多亲亲就好了，唐倦离谱地想。 这次回盛阳山主要就是两件事，一个是澄清他叛逃被逐，二是找黄彩儿弄清楚，那个神秘的背后势力。 这第二件事只能在暗中进行，并且不能由唐倦去做。 唐和风提供线索的真正用意，就是想让沈珏把这摊麻烦事接手，保唐家的安宁。 这才是他相帮的目的。 看来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套出黄彩儿嘴里的实话了。 盛阳山的秦向之到访，唐和风就算在养病也要出来露个脸的。 好在这次出来的是真正的唐和风，正好在饭桌上做了一小下，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去了，秦向之是个洒脱的人，也不在意，只是感叹，唐家大公子好好的一张脸，可惜了，再看看长得也不差的唐倦，正没出息地给沈珏夹菜献殷勤，就眉心突突地跳。 光吃能有什么出息，怪不得追不上人家，这师兄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怎么把孩子教傻了呢。 “沈贤侄啊，早上真是对不住啊，我这看见个人，就想切磋几招，别见怪啊。”秦向之一边跟沈珏套近乎一边在桌子底下踹唐倦，想让他机灵点。 至少你得重新介绍一下吧，怎么说我这也是长辈。 唐倦一脸花痴地看着沈珏慢条斯理地吃东西，真是赏心悦目的，比饭菜都对他胃口。 “秦大侠，太客气了，不是您的问题，是我这身体一直就不太行，于秦大侠无碍。”沈珏彬彬有礼地回话。 秦向之点头，看上去还行，挺知书达理的，就是看着脸色确实不太好，身形也有些单薄，气息也不强，嗯，这身体以后可得好好调养。 “听唐倦说，贤侄精通医术，可有师门啊？” 唐倦伸出去的筷子都顿了下，他没说啊，他说的是沈珏救了重伤的他。 “不曾有过师父，家中学医的，从小耳濡目染，略微懂些皮毛，也是为了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万万不敢当精通二字。”沈珏淡淡地说，还极其自然地瞟了一眼唐倦。 唐倦：冤枉，我真的没说过。 秦向之频频点头，嗯，也算谦虚，还行还行。 “贤侄家中还有何人啊？” “不瞒秦大侠，家中父母姐姐都不在了，如今只剩我一人了。”沈珏略微隐藏了一下神情之后又故作平静地抬头笑道。 让人看上去就像是强忍伤心一样。 出乎意料的秦向之还有点高兴，就差拍大腿叫好了，虽说很不厚道，但这说明什么，说明不用过老丈人那一关了啊，唐倦你小子是有点眼光的。 沈珏瞄一眼大概就知道秦向之在想什么了，故意道，“不过在下还有个叔叔，虽说来往不多，胜在还算亲厚。” 唉，秦向之在心里叹息，高兴早了呀。 沈珏眯着眼睛笑，“说起我叔叔啊，还跟盛阳山有些渊源呢。” “哦？”秦向之来了兴趣，有渊源没准就说得上话啊。 “他早年间在盛阳山上做过帮工，那时候家里贫寒，想想这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我那时候还跟叔叔上山玩过呢。” “我记得，当时的盛阳山后厨还有位姓白的厨娘，我叔叔很是喜爱，可惜没有缘分，因为这个他后来就离开了。”沈珏缓慢地边回忆边说，“这一晃也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这件事还真有，男子痴恋厨娘，甚至以命相逼，因为闹得不太愉快，怕对名声有误，所以当时还是秦向之去处理的，知道内情的没几个人。 “那这么说，贤侄也算是半个我们盛阳的人，来。喝一杯。”秦向之端起酒杯，颇为感慨。 只剩下唐倦，目瞪口呆。 这又是哪段故事，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第170章 你还要回去吗 接下来的时间，秦向之跟沈珏聊得那叫一个投机，如果不是因为唐倦这点小心思，他都想跟沈珏拜个把子了。 唐倦在一旁甚至插不上一句嘴，只能充当给沈珏布菜的。 “既然这臭小子一直跟你在一起，正好回去可以给他做个证，也正好可以在盛阳山多玩几天，这个时候，盛阳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沈珏连连点头称好，“只不过在下这人微言轻的，也不知道胡掌门是不是会相信在下的言辞。” “这你放心，掌门师兄不是个糊涂的人。”这点秦向之还是敢打包票的。 “既不糊涂，那是怎么会认为唐少侠是那般出卖自己师门的人。”沈珏淡淡地问。 秦向之愣了下，心中也是对师兄的做法有几分疑惑的，“或许这里面有误会，掌门师兄说是亲眼看见的，但我不相信，所以才要回盛阳山，把这件事说清楚。” “恐怕说清楚，不是最重要的吧。”沈珏依旧淡定，情绪平稳，“如果重要，一开始就应该召唐倦啊回去对峙，而不是直接发帖宣告，把唐倦逐出师门。”声调逐渐提高，沈珏面带笑容，也不像是在质问，但就是觉得他很不高兴。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清楚，就武断地宣告，把人逐出师门，现在连人都没见到呢，又改口，恐怕，是因为不得不找唐倦回去吧。”这件事在沈珏心里琢磨了千百遍了，盛阳山到底想干什么。 唐倦到现在要是还听不出沈珏这是在给他抱不平，就是个傻子了。 他几次微微张口，想说话都被沈珏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秦向之汗颜，“不瞒沈贤侄，确实是有原因。”被人全都说中，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唯一庆幸的是这张凶戾的脸做不出什么心虚的表情。 “胡尚年”想了半天秦向之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就是我师兄的亲侄子，也算是唐倦的师兄。”他是怕沈珏不认识这号人，“被秋裳所伤，伤口带毒，这毒一直不见好，掌门师兄已经找了很多名医来看，还是没有起色。” “所以，你们还是觉得伤人逃跑的是唐倦？”不然不会来找唐倦，想解毒自然要找下毒的人，沈珏只觉讽刺。 唐倦没想到会是这样，那种心酸难受在心里翻涌，也只能苦笑一下，对上沈珏投过来的目光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哎～先说好啊，是他们这么觉得，我一直坚定认为我们唐倦不会做这样的事。”秦向之赶紧解释，他自己心里也觉得掌门师兄这次有点离谱。 沈珏柔和地笑笑，转头过来问唐倦，“你要跟他们去说清楚吗？” 不等唐倦回答，又问秦向之，“我也要先说好，人不是唐倦伤的，毒更不是唐倦下的，他也是没有解药的。如果回去之后，胡掌门压根不相信我们说的，又一口咬定是就是唐倦，秦大侠，你护得住唐倦吗？” “我们盛阳山不是不讲理的地方。”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在盛阳山。 沈珏冷冷地哼笑，“假如就是不讲理了呢，你护得住吗？”他当然知道有自己在，保唐倦全身而退不难，但就是想从盛阳山的人口里得到一个保证。 秦向之怔怔地看着唐倦跟沈珏，脑子里全是沈珏刚才的话，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见他不说话，沈珏又转向唐倦，“你现在还要回去说清楚吗？”换言之，真的说得清吗。 “去。” “能。” 唐倦跟秦向之异口同声。 “就算说不清楚，我也要说，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以后是要好好相处还是刀剑相向，他都问心无愧了。 秦向之欣慰地点点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只要唐倦跟我回去，我定保他平安无虞。” “好，我相信，秦大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沈珏轻声道，他总感觉这趟盛阳山之行，不会那么顺利。 启程出发时，已经是下午了，唐和风在门口相送，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要小心。 唐倦知道他这话暗指的是什么，重重点头，外人看着一副兄友弟恭，一点都不像传言那般不怎么来往。 本来安排了马车给沈珏的，沈珏怕拖慢行程坚决不用。 “这胡公子不是中毒等着我们回去吗，我们虽然没有解药救他，尽快回去说清楚，好另谋办法也是好的，慢悠悠的岂不是置胡公子不顾吗。” 话说得有理有据，唐倦都没法反驳。 只能加快行程，一路疾驰。 最后就连秦向之都叫苦连天了，“我说，也不急于这一时。”这天天玩命似的赶路，是真的受不了啊。“咱们今天休息一晚吧，正好这边有个小村子。”此时晚霞漫天，村里炊烟袅袅，烟火气十足，让人看了就踏实。 他是真累了，再也不想连夜赶路了。 走在前面的沈珏跟唐倦也停下来，唐倦也有点疲惫。 “要不听师叔的吧。” 主要是沈珏的脸色太差了，整个人都十分憔悴，唐倦都怕他再这么下去会生病。 这么赶路，他跟师叔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平时没有内力护体的沈珏。 “行吧。”沈珏难得地松了口。 三人在村子里找了户人家，借宿了一晚。 累他倒是还好，就是心里总不安稳，上次有这种相似的感觉还是黑楼出事前。 昨天他甚至想过，如果唐倦不回去，他偷偷上山去找黄彩儿，成功套话的概率有多大，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一想到唐倦从此以后只能背着这个骂名，他就于心不忍。 最后只能作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也会这么瞻前顾后了。 农户家只有两间闲置的房间，这已经算是很富裕了，让秦向之自己住一间，唐倦跟沈珏一间。 秦向之本来还想在路上帮着唐倦参谋参谋，争取早点把沈珏搞到手，谁曾想，这真是赶路啊，用命赶啊，他这脑子就没有能往其他事情合计的时间。 他们从涿州出发，到现在，五天，这是第一次躺在床上。 前几天都是白天赶路，晚上就地休息一个时辰，然后接着赶路，实在累了原地再休息一个时辰，起来接着赶路。 秦向之刚沾到床，还没在心里抱怨完，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这边唐倦精神放松了下来，却一点都睡不着。 沈珏就睡在他身边。 在一床被子里！！ 他们经常睡在一张床上，但从来没盖过一床被子。 唐倦仰面躺着，听着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蹦跶个没完，一动不敢动，沈珏早就睡熟了，翻身时还把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腰上。 天气有些凉了，农户家里就这么两床多余的薄被子，一床给了秦向之，一床他们俩盖，唐倦倒是不冷，身边的人没有内力，经脉受损带来的气血亏空，本就怕凉，睡熟了就本能地靠近他。 沈珏因为赶路太累了，再加上身边人是唐倦，他没有防备的必要，在睡着之后彻底放飞了自我，刚开始只是一只脚搭上去，感受到舒服的热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在唐倦翻身转向他的时候，直接靠近了唐倦的怀里。 终于舒服了，睡着的人好像很满意。 唐倦这会儿真是不敢动了，沈珏的膝盖贴在了要命的位置，唐倦整个人都燥热的出了一身的汗。 暖和的人还不满足，露在外面的两只爪子胡乱的在被子里小幅度的翻腾了几下之后，钻进了唐倦衣服里，停在胸口的位置，不动了。 第171章 心不在家的丈夫跟死了没区别 连续几天的疲累在睡了个好觉之后，一扫而空。 秦向之神清气爽地起床，就看见唐倦早就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洗脸。 “嚯，你这怎么起得比我还早。”多好机会啊，在床上温存一会儿，不会来事。 唐倦嗯了声，“睡不着。”胡乱擦了把脸，往屋走。 秦向之这才看见，唐倦的两只眼睛下面乌青一片，满脸的困倦，“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比昨天累的感觉。 “没事。”他一夜愣是没睡着，沈珏就跟故意的似的，在他身上这点点火，那撩一把，一整夜，他就这么不停平息体内的躁动，然后再被人撩起欲火。 换谁也睡不着。 秦向之这个过来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啊，追媳妇就不能太老实。”更不能脸皮薄。 这要是他的话，昨晚早就生米成熟饭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唐倦有点迷茫，他很老实吗？ “谁老实啊？” 害得唐倦一宿没睡的罪魁祸首，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问。 唐倦瞬间回头就见沈珏揉着眼睛，嘴角噙着笑，懒洋洋地问他们，刚睡醒的人有点懒洋洋的，声音也是，听得唐倦热血沸腾。 他悲哀地发现完蛋了，光听见这个声音就有点控制不住，这下日子要怎么过… “想什么呢，大清早的。”沈珏屈指在唐倦头上敲了一下，他这一觉睡得真好啊，浑身暖洋洋的，睡饱了心情自然也不错，“别发呆了，收拾一下，赶紧赶路。” 唐倦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 ……这是怎么了？沈珏看着默默进屋收拾东西的人，有点不理解。 秦向之笑呵呵地打圆场，“小年轻就是这样，情绪不稳定哈哈，沈贤侄别在意。” 沈珏敷衍地笑笑，“我倒是觉得他稳定得很。”眼神瞄着在屋里收拾的人，大概是自己睡着了不老实，折腾到他了吧，沈珏偷笑，唐倦其实是个特别好懂的人。 秦向之观察着沈珏的眼神，摸着下巴想，看样子还真不是他家师侄单相思啊。 早饭都没吃的三人再次上马赶路，按照他们这么个跑法，到盛阳山也就是再有两三天的事。 唐倦他们启程的消息早就传回盛阳山了，山上的人现在自己拿不准掌门对这个徒弟的意思了，又三令五申地不让私下讨论，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大家都噤若寒蝉。 胡尚年仍旧昏迷不醒，郎中看了一波又一波，一点起色都没有，人还日渐衰弱下去，现在全凭胡渊鹏每天用真气为他续命。 现在就指望着唐倦回来能救得了他了。 胡渊鹏现在自己居室窗前，原本唐倦的住处已经被拆除了，空荡荡一片突兀的空地。 他知道唐谦跟黄彩儿早就上了山，他已经推脱了好几天，一直没去见这位老友。 自己这么躲着他，想必他也快忍不住来找自己了吧，胡渊鹏心想，没准就是今天。 原因就是前不久他收到的一封密信，想起那封信，胡渊鹏不禁心头一酸，随后又被愤怒填满。 唐谦啊唐谦，你最好一直说的都是实话。 胡渊鹏轻叹一声，最近的变故让他心生疲态，多事之秋啊。 唐谦确实是有些按捺不住了，自从他到了盛阳，发现胡渊鹏避而不见时，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接连几天，他连胡渊鹏的面都能碰到，不是说伤势未愈，就是说胡尚年病危，脱不开身。 再傻也看出敷衍了，于是这天夜里，唐谦趁着夜深，偷偷潜入胡渊鹏的住处。 没想到胡渊鹏看到他进来一点都不意外。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胡渊鹏语气苍凉。 “你到底在搞什么？”唐谦语气焦急，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胡渊鹏端坐在书桌后面，昏暗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仿佛没有表情一般。 “还记得当初你让我收留唐倦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么。”胡渊鹏失望地摇摇头，“你说这是如水的意思，她希望孩子能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 “我几次去见如水，她都不见我。”胡渊鹏想起那个女子，心中就格外柔软。 他从见到姜如水的第一面，就爱慕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无奈姜如水的眼中只有唐谦，又隔着正邪之分，他知道，这注定是一段没有结果的痴恋。 “如水没了以后，我待唐倦更是视如己出，他已经是如水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了。 ”那个明媚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只留下了唐倦这个独子。 有时候他甚至能从唐倦的一举一动中看到姜如水的影子，能把唐倦培养成才，也算是没辜负姜如水的在天之灵。 “你这个时候说这个干什么，我也没怪罪你把唐倦逐出盛阳山之事啊。”唐谦不耐烦地打断胡渊鹏的陈年回忆。 “怪罪？”胡渊鹏冷笑一声，双目微红地看着老友，“那你告诉我，如水真的死了吗。” 唐谦脸色突变，急道：“你听谁说的？”脱口而出之后才发觉自己这是变相承认了。 “看来是真的，你把如水藏在了唐家？”胡渊鹏像是突然不认识唐谦这个人了一样，“不会，你不敢，唐倦应该也知道他母亲还在世。” “你们父子俩还真是说谎的一把好手。”胡渊鹏失望至极。 “胡大哥，这事你得听我说几句…”唐谦急得额上出汗，要是姜如水没死还被他藏起来的这件事被知道了，他就完了，他们唐家就完了。 “你不用说了，我没想到，我们相交多年，竟然连一句实话都不配知道。”还有唐倦，一样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胡大哥”唐谦苦涩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当年他被姜如水放回唐家，一开始还很正常，半个月后逐渐开始发觉自己的不对劲，他对自己的妻子提不起任何一点兴趣。 满脑子都是这几年里根跟姜如水的种种，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姜如水的身子。 唐谦的不对劲身为妻子的黄彩儿也发觉了，一开始还没当回事的她，在唐谦终日避着她之后，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她天真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唐谦还在自己身边，慢慢来，时间长了就会好了，她耐心地想要陪着自己的丈夫好起来。 可惜唐谦的心早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相互折磨的日子过了三年。 压垮黄彩儿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被送到唐家的孩子。丈夫冷漠地对待跟这个眼前的私生子，突然让她明白，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了。 黄彩儿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丈夫说到底，也就是个男人而已，她还有儿子，不能让这个孩子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 至于唐谦，心已经不在家里的丈夫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第172章 唐倦说他胆子小 “她疯了一样的闹我，没办法，我只能把唐倦送到你这来。”唐谦哽咽着捶着书桌，发泄着他这些年心里的难过，“只是我没想到，这才是个开始。”今夜反正都瞒不住了，那就全说了吧，这些事在他心里憋了太久了。 “是她把如水带回了唐家。”唐谦到现在想起黄彩儿把姜如水带到他面前的情景，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唐谦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启风寨都被屠干净了，姜如水也死在黑楼手里了，怎么还会出现在唐家。 黄彩儿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说既然你忘不了，那就永远留在你身边吧，不过她有两个要求，一个要分管唐家的权利，二是唐倦永久失去唐家的继承权。 唐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从此过上了跟黄彩儿貌合神离的日子。 姜如水被划伤了脸，神志退化，宛如一个孩童，可那具身体，仍旧对唐谦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胡大哥，这种事要我怎么跟你开口提起呢。”唐谦颓废的垂着头，撑着的精气神一下子都没有了。 他也不想这样，可控制不住自己。可姜如水就像有毒一样，让他日思夜想，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给自己又下了什么蛊。 “如水，还好吗？”胡渊鹏心如刀绞，不知是心痛她这样活着，还是高兴她还活着。 唐谦点点头又摇头，他也不知道现在算好还是不好。 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从始至终，两人谁也没提到唐倦叛逃一事，就像都默认这不重要一样。 一身黑衣，贴在房梁上的沈珏对这两个人失望透顶，一个师父一个父亲，从头到尾都不曾在意过唐倦。 沈珏提唐倦跟到难过。 真是可笑，正道魁首竟然也悄悄喜欢启风寨的魔女，难怪追着黑楼打，打出了不死不休的气势，谁说这里面没有对心爱之人复仇的意思呢。 从胡渊鹏的屋子离开，沈珏又溜到胡尚年的房间。 胡尚年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沈珏仔仔细细的为他诊了脉，确实是中毒，且毒已入肺腑，他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毒。 奇怪了，如果说刺伤胡渊鹏是一场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让胡尚年中毒的目的又是什么。 假设在半月封追杀唐倦的人就是胡尚年派来的，给自己下毒冤枉唐倦，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现在的胡尚年只要胡渊鹏不再给他输送内力，随时就能去投胎了。 看来胡渊鹏也不知道真正的幕后是谁，他也未必就认定了唐倦，只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来逼迫唐谦说实话，更是气恼唐倦也瞒着他姜如水的事。 离开盛阳山的时候，沈珏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唐倦住处。 不知道明天唐倦回来时，会怎么想。 沈珏轻叹了声，速度极快的融入了夜色里。 他们在夜幕时分就到达了盛阳山脚下。沈珏以身体不舒服撑不住了为由，休息一晚，明早在上山，唐倦自然是同意的，秦向之也没意见。 他们就在山下找了个客栈。 沈珏悄无声息的溜回客栈房间，出乎意料的唐倦也不在房里。 他走之前再三确认唐倦睡着了的。 沈珏失笑，这孩子现在越来越狡猾了啊，装睡，还成功的骗过了他。 没在屋里那就是去找了秦向之，沈珏悄悄靠近秦向之的房间，果然听见了唐倦的声音。 “如果不行，我就守着他呗，一年不行就两年，反正人生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是唐倦在说话。 “那要是人家小沈一辈子都不同意呢。”秦向之的声音带着对年轻人无知的嘲笑，“你还会遇到新的人，就像你说的，人生那么长。” 沈珏下意识的停在原地，他想知道唐倦怎么想的。 “等到我死的时候，他要是还没答应，才算一辈子都不同意。”唐倦认真郑重的说，“师叔，你知道一个人住进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吗，你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你的眼睛，心，脑子，都像是为了他才长得，怎么可能看得见其他人。”唐倦说完了也在笑自己，竟然说得出这么肉麻的话。 “所以，师叔，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很爱他，也很尊重他，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去做这样的事。”唐倦转回认真又严肃的语气。 唉，“犟种”秦向之恨铁不成钢的道。 唐倦跟秦向之又聊了会儿，才回了房间，刚才他听见了很轻微的一声铃铛声，那是沈珏故意的，他在告诉自己他回来了。 回去果然看见消失的人正靠在床头看书，微微翘起的唇角表示着这人的好心情，唐倦看了也跟着心情很好。 把人好好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没发现受伤不舒服的痕迹，“累不累？”他爬上床越过沈珏，翻身到里边。 他没问沈珏去了哪。 “有没有动用内力？”边说边捏着沈珏的手腕去探。 沈珏这次没挣开他，乖乖的任他探，“摸出什么来了？”他放下书，双眸看进唐倦的眼睛，“什么时候学会装睡骗人了。” “我没装，我真的睡着了。”唐倦举手发誓，“只不过你一动我就醒了。”沈珏说要住客栈的时候他就知道，应该是打算的。 沈珏出去了他一下就清醒过来了，在跟上去还是留下来之间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留下来，怕秦向之察觉到沈珏出去，干脆拎着酒去请师叔喝酒。 “行吧，暂且相信你。”沈珏又把书拿起来接着看。 这么简单就相信我啊，唐倦在心里笑，“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山。”还不知道回去会发生什么呢，养精蓄锐很重要。 “看完这段就睡，你先睡吧。” 唐倦哦了声，往被子里缩了下，然后一点点的往沈珏的身边蛄蛹，幅度很小，他也没想干什么，就想着在靠近点。 突然，沈珏换了只手拿书，换下来的那只胳膊就放在了唐倦的眼前，近到唐倦都能感知到自己的呼吸撒在上面。 他想偷偷的贴一下，但是以沈珏的敏锐程度，不可能不被发现。 只好悄悄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点里衣的袖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手不能牵，袖子也是一样的，唐倦安慰自己。 沈珏借着书的遮挡偷偷翘了下嘴角，把胳膊往唐倦怀里塞了下，故作冷淡的说，“多大的人了，睡觉还会害怕，幼稚！” 虽是嘲讽的语调，在唐倦耳里宛如仙乐。 “嗯，我胆小。”他顺杆爬的笑道，然后顺理成章把沈珏的那只胳膊搂进怀里。 书本挡的太严实了，唐倦没看见沈珏忍笑的唇角，也没注意要，其实那本书已经好久好久都没翻过页了。 第173章 沈珏的又一个身份 晚上发生再多事，也还是会天亮的。 盛阳山的晨曦，上一次看见还是两个月之前，唐倦与沈珏跟在秦向之身后，在各个岗哨的注视下上了山。 山上早就收到消息，唐倦在今天回来，大家都在暗戳戳盯着，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沈珏上山这一路跟秦向之说说笑笑，言语间都是盛阳山变化好大，他都快认不出来了这些，跟真事似的，再看唐倦都要紧张死了。 黑楼楼主的真面目见过的人没几个，但谁能保证不被认出来，万一被揭穿，自己倒是小事，顶多做实了勾结黑楼余孽的罪行，沈珏将永无宁日。 尤其是他师父胡渊鹏，还曾跟沈珏近距离决战过。 有个万一的话，他都不敢想。 真不知道沈珏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唐倦叹气。 “你紧张什么？”沈珏悄咪咪地问他，但距离这么近，秦向之显然也听见了，朝着他看过来。 “我”唐倦看着沈珏明知故问的那个表情，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秦向之误会唐倦的紧张是因为要回去面对同门，赶紧宽慰他，“紧张什么，这是你长大的地方，一会儿你就实话实说就行，剩下的还有我们。”秦向之拍着胸口打包票。 沈珏也跟着点头，“就是，怕什么，唐少侠，你要相信，真的变不成假的，假的也变不成真的。” 唐倦怔愣地抬头看他，却看见沈珏笑眯眯的眼睛跟玩味的笑容，他总觉得，话里有话呢。 盛阳山再高，也是有尽头的，远远地，就看见胡渊鹏负手而立，站在大门前，身后跟着若干弟子。 倒是没看见唐谦夫妻俩啊，沈珏在心里腹诽，该不会昨晚一气之下，把人给宰了吧，应该不至于，胡渊鹏应该不会那么冲动，想想就想笑，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了，还为一个女子争风吃醋，啧啧，也算是奇闻了。 “真是难得看见师兄亲自来接我啊！”秦向之乐颠颠地跑上去，也不知道是真看不出还是装傻充愣。 胡渊鹏今日穿着掌门才能穿的盛阳山尊服，纯黑色的大氅让本就严肃的表情又增添了几分压迫感，他的目光从看见唐倦起，就一直跟随着对方。 这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也是姜如水跟唐谦的孩子。 跟他相比，唐倦看上去要平和许多，他像以前一样走到胡渊鹏身前，郑重地行了大礼，“师父，我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也在悄悄观察着掌门。 都在等掌门是叫人起身迎进去，还是吩咐把人抓进去，也代表了唐倦在盛阳山到底是叛徒还是首徒。 说起首徒这件事，每次都有人为大师兄鸣不平，这首徒应该是大师兄胡尚年才是，可不知道胡渊鹏抽的什么风，很突然地宣布，盛阳山的首徒，是唐倦。 大家都觉得是因为唐倦武功突出，天赋奇高，将来能为盛阳山争辉。 而胡尚年各项都平平，除了人缘不错之外，还真是什么都比不上唐倦。 各种传言着实疯传了一阵子。 后来胡尚年还专门说过，胡尚年因为是自己的侄子，自然而然地归到自己门内，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地行过拜师大礼，第一个正经拜入他门下的弟子就是唐倦，这么一说好像合情合理。 但一细想，又觉得奇怪，这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宣布，该不会是为了平息传言才想出来的说辞吧，也算是给胡尚年一个面子，他还是大师兄，但首徒是唐倦。 大家心里门清，这盛阳山，以后不是大师兄的，就是唐倦的。 别管大家怎么说，两位当事人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当然，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以为唐倦从此与盛阳山无缘了，现在看看，也不一定吧，只能说世事难料。 好几十双眼睛盯着，这对师徒却没了下话，师父不叫起身，徒弟也一直跪着，现场只有大家放轻的呼吸声。 “掌门师兄，要不我们先进去再说。”说话的是秦向之，大家就这么僵持在这也不是个事啊，但看着胡渊鹏这低气压他还真有点不太敢，只能先递个台阶过去。 可惜胡渊鹏没有接的意思。 空气依旧凝固。 这下怎么办，秦向之表面微笑，心里哭成狗，这两个犟种。 咳咳，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沈珏清了清嗓子，“我说，这是准备让我们站到什么时候啊，这盛阳山的待客之道未免有点”沈珏停顿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得委婉一点，“奇特了。”最后还真找了个相对不是贬义的词。 说完还朝着胡渊鹏礼貌地笑笑。 这时大家才发觉，这还有一个人呢，之前不说话，没什么存在感，现下一开口，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秦向之有点佩服沈珏了，顶着他掌门师兄那么大气压，这人还敢神态自若地说话。 众弟子更是佩服，这位勇士是谁啊，胆真大，别说你站着的了，人家首徒还跪着呢，都没吱声，你算干什么的。 唐倦也猛然抬起头，紧张又担忧地朝着沈珏看过去，他被胡渊鹏怎么对待并没有太在意，可沈珏不行。 不等胡渊鹏说话，唐倦再度叩首，“师父，此人不是我盛阳山弟子，不懂盛阳山规矩，还望师父”海涵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呢，胡渊鹏已经迈着步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直奔沈珏。 唐倦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他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胡渊鹏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沈珏。 难不成他认出沈珏的身份了，唐倦的手在微微发抖，右手悄然地握紧了秋裳剑。 如果真的被识破，他已经做好准备，殊死一搏，也要把沈珏安全地送出盛阳。 沈珏依旧立在角落里，微笑着看向朝他走过来的胡掌门，没有紧张，连紧绷的神态都没有，浑身松松垮垮，仿佛是见到了熟悉的老友。 “你”胡渊鹏走近，只吐出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又仔仔细细地把人看了一遍，“真的是你。”他声音微颤，激动又克制着不能失态。 唐倦呼吸都快暂停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胡掌门。”沈珏声音轻快地朝着胡渊鹏拱了拱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胡渊鹏双眼发红，有隐隐的泪花含在眼圈，“八年了，沈公子，老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涕泗纵横，看傻了一众盛阳山弟子。 还有唐倦。 第174章 套马甲这事，沈珏没输过 唐倦怀疑自己在做梦。 或者是自己得不到沈珏，终于疯了。 他师父，正握着黑楼楼主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 呵呵，谁来掐他一把。 除了他秦向之也一头雾水，他观察着唐倦的表情，凑过来问道：“我说，小沈跟你师父这么熟，你知道吗？” 唐倦在心里冷笑， 回给师叔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把知道这两个字给挤出来。 秦向之点头，知道就好，他还怕唐倦太单纯，再被沈珏给忽悠了。 沈珏不是黑楼楼主吗，好歹跟师父也交手多年，认识多正常啊，是不是。 多年对手，惺惺相惜再见面激动一下再正常不过了对不对！ 唐倦面上尽力保持假笑，秋裳剑被他用力抓到颤抖。 秦向之见他甚至都有点狰狞了，“你？跪疼了？”这孩子怎么跟要抽了一样。 “没有”膝盖疼算什么，他心都麻了。 这边看见沈珏之后，胡渊鹏就完全忘了还有个跪着的唐倦，平复一下心情，毕竟现在人多嘴杂的，“小沈公子，我们进去再说。” 沈珏全程表情都没变过，跟胡掌门比，克制又疏离。 “对嘛，我早就说，进去聊进去聊的…”秦向之笑着凑过来，胡渊鹏压根没理他，他现在眼里只有沈珏，就连进门都是先请沈珏，这是绝对上宾的礼遇，要知道以今时今日胡渊鹏在武林的地位，已经没有谁还能让他如此。 大家都快好奇死了，这到底是谁啊，这么大面子，可惜胡渊鹏并没有打算介绍一下的意思，只簇拥着沈珏往里走。 路过唐倦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有沈珏在经过他身侧时，颇为得意地跟他眨了下眼。 速度快到唐倦差点没看清。 …… 唐倦欲哭无泪，看样子沈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景，却一个字都没跟他说过。 胡渊鹏知道他姓沈，不知道是沈不然的沈，还是沈珏的沈，唐倦的脑袋已经乱成一团乱麻。 秦向之倒是没怎么觉得奇怪，之前就说沈珏曾经在盛阳山待过，只不过能得到掌门师兄的尊重有点出乎意料，看样子这里面肯定有秘密啊。 “你怎么还跪着，走啊。”秦向之去拽唐倦。 “我缓一下。”情绪上的紧张到震惊，唐倦几个深呼吸下去，脸色才好一些。 沈珏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才发现唐倦还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道，“唐少侠都到家了，怎么不进来。” 大家都跟他停住脚，去看门口的唐倦。 胡渊鹏这才发现自己险些忘了还有唐倦，“好了，你也进来再说吧。” 唐倦苦笑，真是谢谢您还记得我。 “还没顾得上问，小沈公子，你怎么跟这逆徒一起。”落座大厅后，胡渊鹏才想起来问沈珏。眼角还扫了下站在沈珏身后的唐倦。 “这就说来话长了，唐少侠一直跟我同行。”沈珏笑道，静静观察着在场人员的表情。 “那是什么时候遇到” “从他还是盛阳山首徒的唐少侠的时候，一直没分开过。”没等胡渊鹏说完，沈珏就打断他。 沈珏笑容不变地看着众人，但你就是能察觉到他生气了。 “胡掌门，可是不相信我？”沈珏歪着头问。 “当然不是，小沈公子，在老夫这儿的信用你还是很好的。”胡渊鹏这话是真的，他相信沈珏。 就是不知道唐倦怎么跟沈珏搅到一起去了。 “其实胡掌门心里也很清楚的，问我也是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不是有句话吗，冤枉你的人最清楚你到底有多冤枉。 “如果大家不相信我，还可以去问霍门主。”沈珏笑着说，这个时候，霍意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 胡渊鹏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唐倦是不是冤枉的，他心底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心有不甘，又于心不忍罢了。 算了吧！胡渊鹏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孩子也许不是有心隐瞒自己的。 “小沈公子的话，老夫是相信的，那就是一场误会，唐倦，你也坐吧。”他随手指了指沈珏身边的位置。 立刻有小弟子搬了张椅子在沈珏身边，让唐倦坐下。 唐倦的笑容有点苦涩，他的师父真的会因为沈珏的一句话而转变想法，相信自己吗，当然不会，只不过是心里清楚罢了。 “我说掌门师兄，你是不是得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小沈公子。”怎么就一句话，胡渊鹏就信了。 秦向之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胡渊鹏没有立刻开口，反而先看向沈珏，征求对方的意见。 沈珏轻轻点头之后，胡渊鹏才开口，“既然小沈公子同意，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了，沈珏就是当年在黑楼一直给我们提供情报的人。” 屋内鸦雀无声。 涉及黑楼，大家都不敢妄言。 除了唐倦差点被刚喝进去的这口茶给呛死，咳咳咳…，咳出泪花的眼睛震惊不已地望向沈珏。 “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那么顺利地拿下黑楼。”胡渊鹏警告地看一眼唐倦。 “黑楼没了之后，小沈公子身负重伤，武功尽失，我多番挽留希望能将他的身份公布，他都不愿意，总说自己身份敏感，不愿意打扰，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了。”胡渊鹏叹息，他对这位帮助过武林正道的年轻人，真的是很感激，身处黑楼那个旋涡，还能保持这样一份为武林安危出力的心境，当真是让人敬佩。 今天因为唐倦，盛阳山的几位长老几乎是到齐了，这一席话，真的如炸雷一般，安静之后便是窃窃私语。 都知道跟黑楼的战役中，有个至关重要的卧底，只有胡掌门见过，其他人至今都不知道是谁。 原来是他。 也有人发出疑问，“那怎么在黑楼里没有见过这号人呢。”能提供重要情报，必然是楼里的重要人物，可他们从没听过沈珏这号人。 “你们一定听过小沈公子在黑楼的名号。”胡渊鹏还卖了个关子，目光扫视了一圈，看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笑笑才道：“习药药！” 噗，唐倦这口茶倒是没呛着，全喷出来了，他抬眼看看师父，看看沈珏，这个世界终于疯癫了吗！ 第175章 师父，我正在追求他 一片哗然。 “唐倦！”胡渊鹏忍无可忍地拍桌怒吼，他这个弟子一向很稳重，今天这是怎么了。 唐倦连忙擦了下自己的嘴，略带歉意地低头垂眸，不敢去看师父，更不敢去看沈珏。 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这黑楼的习药药不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吗？” “什么老头子，你记错了吧，明明是个年轻公子，就是”说话的人仔细端详沈珏的脸，“好像不长这样啊。”时间太久了，她也记不清了，再加上习药药这人总是神出鬼没，又爱奇装异服，还真是记不清脸。 不管怎么看，习药药这人，跟眼前的沈珏都对不上号啊。 议论纷纷中，胡渊鹏轻敲了两下桌子，让大家安静，“我知各位心中有很多疑问，小沈公子的身份是我当年亲自验证过的，习长老擅长乔装，各位一定不知道吧。” “这还真是不知道…”很多人又开始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这话都是你说的，万一你要是骗我们怎么办。就你一个人见过他，还不是你说是谁就是谁。”说话的是一个穿得粉粉嫩嫩的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坐在秦向之的身后，一只手还抓着秦向之的衣服。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闭嘴，敬佩地看着她，当面质疑掌门，还得是栗子姑娘。 栗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她是秦向之捡回来的，却不在任何一个人的门下，没有师父，就这么养在盛阳山，大家都说，这是秦向之的私生女，他也不否认。 盛阳山女弟子不多，栗子又聪明可爱，大家对她都很宠爱，慢慢养出了她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现在更厉害了，连掌门的话也敢怀疑了。 这要是别人，胡渊鹏就翻脸了，栗子说的，他也就是笑一下，接着抱歉地朝着沈珏拱手，“小沈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了，这孩子被惯坏了。” “说得挺对的，胡掌门不必在意，不过，敢问姑娘，你觉着怎么才能证明我的身份？”他好奇地看着栗子。 栗子用指关节敲敲自己的小脑袋瓜，“我想不出，这样吧，你把当年给胡叔叔的提供的情报再说一遍呗。” “那可太多了，要说很久的。”沈珏逗她道。 显然栗子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她沉吟了一会儿，“那就说大战前的，然后再让胡叔叔也写一遍，我们看看能不能对上。” 大家都笑了，这种法子也只有她想的出来，一般人可没这个胆子把胡掌门也牵扯进去。 “行。”沈珏很痛快就答应了，有种陪着小孩子胡闹的纵容感。 这让唐倦心里升起一些不舒服。 他知道沈珏不会对栗子有什么想法，也知道现在不是吃飞醋的时候，可心里就是跟喝了醋一样的酸溜溜的。 马上有人呈上笔墨，沈珏不慌不忙地提笔简单地画了张图。 画好后还特意吹了吹，才交给栗子，栗子手里还有另外一张泛着黄的纸，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这 是刚从胡渊鹏的密匣里取出来的，八年前沈珏给胡掌门的最后一份消息。 栗子轻轻地打开，两份一模一样的图，是黑楼的机关图以及破解之法。 各位长老也凑过来一同鉴定，“确实是出自同一人的手。” “看来还真是这位小沈公子…” 大家七嘴八舌说得不亦乐乎。 只有唐倦安静地坐在沈珏身边，偷偷地看他。 说到底是黑楼的谁出卖了你。 是我自己。 唐倦想起前两天自己问他的话，还记得当时沈珏苦涩的笑容，他一直以为那句‘是我自己’说的是因为他识人不清的自责，没想到还真的是他自己出卖了黑楼。 沈珏也是很难过的吧，唐倦心说，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能看得出沈珏对黑楼并不喜欢，也感受得到，那句‘是我自己’背后的悲伤。 就像唐家对于他，不喜欢，但也无法真的看着它毁于一旦。 他很想抱抱沈珏，或者去拉拉他的手。 这么想着，就这么干了，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张图上的时候，唐倦快速地把自己的爪子塞到沈珏手里。 还以为他有什么小纸条之类的要秘密传送的沈珏，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他疑惑地看过去，发现唐倦也一直在看他。 合着你就只是想牵手呗！ 沈珏无语，想把狗爪子甩掉，结果人家还反客为主地牵住他了。 啧啧，这么多人呢，一会儿要怎么解释，沈珏头疼，眼神警告唐倦，不撒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唐倦弯着嘴角挑着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 他俩还在悄然拉扯，秦向之早就看见了，眼瞅着大家都鉴定完毕，准备坐回去了，赶紧给这两个‘打情骂俏’的人使眼色咳嗽一条龙式的提醒。 可惜两人跟瞎了一样的看不见。 “你们这是？”胡渊鹏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里不可思议的目光跟刚才在门外的唐倦有一拼。 被发现了，沈珏就知道，只能在心里叹口气。 “哦，胡掌门，这事”沈珏大脑飞速旋转，想着怎么说才能合情合理，“胡掌门有所不知，在下这是在”问诊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唐倦截住了话头。 “我喜欢他，正在追求他。”他说得大方自然坦荡荡。 沈珏扶额，完蛋了。 现场宛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炸开了花。 胡渊鹏原本不大的眼睛都睁得溜圆，用来表示他的震惊。 “你，你说你喜欢谁？”他半晌才从脑袋眩晕耳朵嗡鸣中缓过来，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周围人听见自家掌门的问话都屏息凝气竖着耳朵听着。 “唐少侠，开玩笑的，他是心里有气你们冤枉了他，吓吓你们。”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鬼知道沈珏死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出这个说辞。 沈珏还跟他牵在一起的手，用力的捏了捏，警告他好好说。 “嗯，我喜欢沈珏，余生都想跟他一起过。此生认定他了，无关身份，更无关性别，希望师父成全我们。”唐倦的话掷地有声，认真庄重，他甚至松开了沈珏的手，跪下很标准地给胡渊鹏行了个大礼，“望师父成全。” 好家伙，盛阳山首徒洗清冤屈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师门承认，他喜欢男人！ 第176章 讨债的来了 今天的盛阳山，注定是要写进史志的一天。 这几个消息哪个单独拎出来都够好好谈论个十天半个月的。 现在集中在一个早上爆发，让人应接不暇，不过最晚等到明天，唐倦携爱慕男人回归盛阳山，这个男人竟然是习药药的消息就会传得满江湖都是了。 什么，习药药为什么没死，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习药药卧底黑楼多年，诈死回来的佳人，这个佳人竟是唐倦，真是让人头大。 更头大的还是胡渊鹏，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弟子现在正跪在他面前，说他要跟习药药共度余生了。 他看了眼另一个当事人，沈珏。 挺好的，看表情，人家没有要同意的意思，这还是个一厢情愿。 沈珏现在是两眼一黑的程度，再说这是开玩笑恶作剧已经哄弄不过去了，还会让站出来的唐倦变成笑话。 再装晕已经来不及了。 在场唯一觉得唐倦做得好的大概就只有秦向之了，他悄悄给唐倦比个大拇指，喜欢就要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男人也能喜欢男人吗？”栗子小声地附在秦向之耳边问。 “当然可以，你喜欢一个人跟这些无关。”秦向之的声音倒是没有刻意压着。 “也无关年龄吗？”栗子歪着头看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充满好奇的求知欲。 “嗯，当然”秦向之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了视线，“当然，大太多了也是不行的。” 栗子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沸腾之后就是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看着这件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唐倦，你”胡渊鹏卡壳了，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知道掌门很为难的秦向之努力地给师兄使眼色，还一直往唐倦那看。 胡渊鹏福至心灵地一下子想起来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好你父亲也在，等他来了再说。”唐谦才是最该头疼的人。 “你先起来吧！”胡渊鹏伸手去扶唐倦。 “我说，你们是不是最应该问问我啊？”沈珏哭笑不得，他还没同意呢。 “呃，这个，小沈公子，这个事有点过于意外，还是要让我们想想。”胡渊鹏尴尬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也是盛阳山第一人，还真是没什么处理这方面的经验，还是要怪唐倦，也不知道提前跟他通个气，现在弄得多难看。 “这个儿女情长的事，我这个当师父的就不过问了。”胡渊鹏准备当甩手掌柜，他心里倒不是多反对这件事，孩子们长大了，对什么人动心，不是他能控制的，也不想多加干涉。 只不过这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 虽说没得到师父的点头首肯，但也没反对，唐倦站起身，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师父给他做主。 他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对沈珏的有意思而已。 用不了多久，武林就知道了沈珏是他惦记的人，防止有人来撬墙角。 沈珏大抵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回想一下，大概是自己对那个姑娘的态度刺激了唐倦，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原本的计划恐怕要变了。 麻烦精，沈珏在心里暗骂，泄愤似的瞪了唐倦一眼，如果不是在人前，他还想踹两脚解气。 “胡掌门，眼下当务之急应该先去看看胡少侠的毒吧！”沈珏顶着习药药的名头，解个毒不难。 经他一说，众人才想起来，还有个岌岌可危的病人呢。 沈珏看着大家的恍然想起的模样，心说，难怪这胡尚年变态了，就这个被重视的程度，搁谁也得心理不正常喽。 “是，小沈公子说得对，那就先跟我过去看看吧！”胡渊鹏率先走出去，有点迫不及待想结束这场聚会的味道。 本来是为了辨别唐倦叛逃事件真假的，谁知道变成了吃瓜大会。 各个长老还是想跟着的，毕竟有热闹谁不想去看，但被掌门一句散了吧，给劝退了，也不好硬是凑上去，跟着过去的只有秦向之。 “这次恐怕要麻烦小沈公子了，我这侄儿的毒，真是愁坏了人啊。”胡渊鹏声声叹息，看样子是真的愁坏了。 沈珏暗自撇嘴，很快又收了回来，“先看看人再说吧，这世间的毒我也不是都能解。”主要是他身上带的解药不多，不知道有没有能管用的。 唐倦在一旁为自己的大师兄捏了一把汗，就沈珏那医术，在半月封的那碗药的味道，他现在还记忆犹新呢，喝完就不省人事了，希望大师兄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他还有很多事，想问问他呢。 一行人绕过后院，来到胡尚年的居住处。 还没进门就被一路从前院小跑过来的弟子给拦住了。 “掌门，有人，有人闹事！”小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来禀报。 稀奇，沈珏抱臂跟唐倦对视一眼，除了他当年，还有人敢来盛阳山闹事，这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有胆色的人物了。 胡渊鹏也愣住了，闹事这词他可是多年没听过了，“什么人，所为何事？”能找到这儿来，说明是跟他们盛阳山有关的。 本来火急火燎的小弟子听见掌门询问之后，开始吞吞吐吐的，眼神不停地在沈珏唐倦身上转来转去，很明显地有所忌讳。 沈珏很体贴地笑道，“我先进去看胡少侠吧，你们慢慢说。”严格说起来，这里就他一个外人，人家门派内自己的事情，不想让外人知道很正常。 “不用。”出乎意料地胡渊鹏拒绝了他，“我盛阳山一贯光明正大，没什么不能听的，再说小沈公子也不是外人。”转头不悦地看着小弟子。 小弟子被掌门突然的严厉吓得一哆嗦，只能低下头实话实说，“有一伙人，领头姓谢，前几天就非要找大师兄，我们说大师兄受伤不见客，他还不信，天天来，今天直接在山脚下拉了个横幅，说我们盛阳山的人欠钱不还。” 影响可不好了，在山脚下，看热闹的可多了。小弟子不敢说，更不敢看掌门的脸色。 “荒唐。”胡渊鹏怒道，“尚年怎么可能欠银子，他前几日有没有说找尚年干什么？”这么看来更像是见不到就使出这种胡搅蛮缠败坏人名声的招数。 “没，没说。”小弟子结结巴巴的，“只是说有重要的事要求见大师兄。”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既无请柬，又无拜帖，连个名字都不敢留，只说个姓氏，谁敢放他们进来啊。 胡渊鹏眉心紧锁，长长地出口气，把心里的烦躁压下去，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掌门师兄，要不先把人叫上来问问，也好过在山下闹腾，这，多不好看啊！”秦向之提议。 胡渊鹏冷哼一声，又看了眼刚宣布断袖的唐倦，不好看吗，恐怕明天还有更不好看的呢。 秦向之见人没应声，就吩咐小弟子去把人请进来。 “让小沈公子看笑话了。”胡渊鹏叹息着道。 他现在叹气的频率都快比呼吸还高了。 “没有的事。”沈珏面上一切如常，心里早就琢磨开了，姓谢的，还找胡尚年，八成是谢缓缓她哥来了！ 第177章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盛阳山还真是热闹了。 沈珏能想到唐倦也想到了，就是谢缓缓他哥追杀他，才导致他落入半月封地，这才被沈珏捡回去。 这个时候，这么巧的也来了盛阳山，真的是凑巧吗？ 他不知道，反正胡渊鹏开口了，人上了山，早晚会知道的，比起这个，他现在比较担心，沈珏真的要给胡尚年看病吗？ 该不会一不小心把人给治死了吧，唐倦悲观地想。 把秦向之打发去处理这个小插曲，三人进了胡尚年的屋子。 都不用进去，站在门口就闻见刺鼻的药味，仿佛这间屋子都被药浸透了。 看来胡尚年这毒，真的很严重啊，沈珏动动鼻尖使劲闻了闻，也没辨别出这味道里都有什么药，他对医术完全是自己瞎学的，还不如算卦来得扎实呢，虽说，他算卦也是靠忽悠。 床上，胡尚年安静地躺在那，已经被毒药折磨得瘦脱了相，双目紧闭，嘴唇青紫，脸上蒙了层淡淡的死气。 “实不相瞒，连南堂先生都束手无策了，想必这世上能救尚年的也会有公子你了。”胡渊鹏表情悲苦，“全拜托小沈公子了。”这一刻他作为胡尚年的长辈深深地给沈珏鞠了一躬。 “我尽力。”沈珏收起平时懒散的样子。 “要不，师父还是请南堂先生回来再看看吧。”唐倦犹豫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道。 胡渊鹏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这是什么话，这不明摆着说沈珏的医术不如南堂先生，这是大忌，话已说出口，只能怒视一眼唐倦，“小沈公子别跟这个逆徒一般见识。” 唐倦：行吧，等沈珏真把师兄治死了，有你哭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沈珏大度地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沈珏的手指搭在胡尚年的腕上，手下的脉搏微弱到几乎摸不到。 胡渊鹏看他蹙眉心顿时凉了一半，从南堂宣布没救了之后，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侄子肯呢过保不住了，没想到这时候有了唐倦的消息。 人就是这样，哪怕心里清楚唐倦不可能有解药，也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最后还是不尽如人意，还可以怪唐倦，至少能让心里好受些。 没想到，等来了习药药，他当然知道此人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用活人做实验被全武林诟病，该他提供情报是真的，恶事做绝也是真的，当初他也是一时心软，才放了重伤的沈珏离开，原本的计划是要斩草除根的。 也幸好，当年一丝善念，今日给胡尚年留了一丝希望。现在就希望好人有好报吧。 “怎么样了？”沈珏良久不说话，胡渊鹏的心里逐渐没了底。 “能解。”沈珏轻声道。 习药药说能解，那必然是能解。 胡渊鹏这颗心终于是落了地，他就说，这人啊，还是得积德。到底是比南堂先生技高一筹啊，他在心里念叨着。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拜托了。”胡渊鹏再次拱手。 “不过，这解毒的过程也是惊险万分，胡掌门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行。”沈珏收回手，一脸的凝重，看上去就知道这毒真的比较棘手。 胡渊鹏刚放下的那颗心，又被提了起来，“公子尽力便是，其他的，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不过小沈公子的这份情谊，胡某记下了。”到了这个份上，不管什么结果也只能接受，“不知道尚年他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沈珏摆摆手，“这毒不稀奇，最重要的前期耽误太久，毒入了心脉，你们前期为什么没察觉有毒。”沈珏不着痕迹地带偏了话题。 胡渊鹏没察觉，唐倦心跟明镜似的，这人压根就不知道是什么毒吧，还敢说能解，真是捏一把汗，有时候他是真的很佩服沈珏，多假的事从没见他心虚过，包括骗自己的时候，说的跟真的一样，问题是编故事还行，现在真的需要医术，怎么搞。 “刚开始尚年只是受了伤，伤口的形态一看就是秋裳造成的。” “不可能，我的剑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身边。”唐倦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是他的秋裳。 沈珏伸出两根指头掀开胡尚年的衣领，看到了那道伤痕，还真是秋裳剑造成的伤痕，而且这么久了，竟然还在渗血，一点也没有要长好的意思，“然后呢，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沈珏问他的时候，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针囊，抖开之后，麻利地取出几枚银针，快速地扎在胡尚年的胸前耳后。 看得胡渊鹏眼花缭乱，这习药药就是不一般，看着几个刺针的穴位，他都不认得！ 唐倦更是看得眼晕，祖宗啊，您这都扎得哪啊，怎么还能有他习武之人都不认识的穴位呢。 “胡掌门？”沈珏发现胡渊鹏一直在盯着他看，出声提醒道，“怎么发现的？” “哦”胡渊鹏一下子回了神，“后来是因为伤口一直不愈合，再后来，才发现这伤口的衰败之气竟然在侵蚀心脉，找了很多名医，都说是中毒，可是什么毒，却无人识得。” “这毒由剑伤而发，必然也是由剑伤所致。” “所以你们觉得是唐倦在秋裳上涂了毒。”沈珏凉凉地问，手上的针已经扎完了。 胡渊鹏点头。 沈珏没再说什么，起身到桌子前，快速地写了张方子递过去，“胡掌门，这上面是我所需的药材，胡少侠的时间不多了，还请胡掌门加紧准备。” 胡渊鹏连连点头，浏览了一遍，方子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药材，他有些疑惑，“这就，可以了？” “嗯”沈珏又转回床前，“这些是药浴用的，他想解毒还得靠我施针，不过如今我内力尽废，这针上灌不得内力了，还需一个高手助我才行。” “老夫愿意助公子一臂之力。”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胡渊鹏想不想就应下来。 怎料沈珏却连连摇头，“胡掌门的内功属霸道一流的，以胡少侠现在的状况恐怕难以承受，贵派是否有修习清风诀的弟子。” 胡渊鹏一愣，目光转向了唐倦，盛阳山只有唐倦有这个天赋修习清风诀。 沈珏悄悄翘了下嘴角，等着胡渊鹏做出选择。 被逐出门又叫回来的弟子，现在是能救你侄子的关键哦，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怎么说，沈珏在心里冷哼。 冤枉了人，连一句歉意都没有就过去了，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第178章 主人 沈珏也不催促，就等着胡渊鹏自己开口。 唐倦想张嘴，被沈珏一个眼神给怼回去了。 “我派自然是有的。”他叹息着朝唐倦望去，如果在往常，这孩子早就主动表示自己可以了，现在一直没说话，这心里怕也是对自己有怨气的。 唉，沈珏佯装可惜地叹口气，“有就好，还要胡掌门跟人说清楚，助力胡少侠是很耗损内力修为的，这可能三年五载的都养不回来，一个不小心，一身功力就废尽了，可要好好补偿人家。” 唐倦心里好笑地看沈珏一本正经地忽悠他师父，就输个内力，哪有这么大的危险。 “怎会如此啊。”胡渊鹏也不解。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内力，这位好心人需要服用我特制的药物。”沈珏越说越严重。 胡渊鹏还在犹豫，床上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胡尚年突然紧皱眉头，轻微挣扎两下之后，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吓了胡渊鹏一跳。 沈珏倒是一点都不慌，从怀里掏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塞进胡尚年嘴里，“胡掌门，你要抓紧时间啊，这胡少侠可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就算有人帮，也无力回天了。”沈珏取出个不大的瓷瓶，递给胡渊鹏“胡掌门这是药，还请你尽快去跟那位弟子商量。” 唐倦知道这是沈珏在给他要说法，盛阳山就他一个会清风诀的，他也能从回来这半天看得出来，盛阳山对他的态度，识相大事化小的。 沈珏在给他鸣不平，这个认知让他心尖酸酸的，忽然想起在不久前的雨夜，沈珏冒雨去客栈为他杀人。 喜欢沈珏，他何其有幸。 至于师父，曾经也是很疼他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师父突然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可他对这个长大的地方，他还是保留着很多的感情的。 “给我吧。”这句话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唐倦伸出手，等着胡渊鹏把瓶子给他，他不敢看沈珏，怕看见沈珏失望的表情，明明是给自己找场子，结果还是自己先开口，唐倦很愧疚。 权当报答了师父养育他十几载的恩情吧，“我可以答应救他，可若是关于刺杀之事真的跟，大师兄有关，我希望能得到师父公正的对待。”唐倦双膝跪地，重重地给胡渊鹏磕了个头，“弟子不求其他，只希望查清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如果他能抬头看一眼沈珏的话，就会发现沈珏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带着一点点欣慰，如果唐倦真的转头就对养育十几年的师父要挟以待，那就不是当年那个吸引他的善良小孩了。 咳咳，沈珏出声提醒，“既然唐少侠同意，那就抓紧时间吧！” “唐少侠果真是好人，要是我啊，还真不会这么毫无芥蒂地就答应救他唉，几年的功力啊，唉。”沈珏仿佛自言自语，惋惜又感叹。 “师父答应你，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把唐倦扶起来，胡渊鹏的愧疚之情达到了顶峰，对于唐倦来说，本就是无妄之灾，整件事有几分可信，他比谁都清楚，胡渊鹏一生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唯独涉及姜如水。果真情之一字，让人心生怨怼。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唐倦有些倔强的脸，跟记忆里姜如水的模样慢慢重合，“孩子，对不住你。”胡渊鹏眼眶微红，他对唐倦的好，对唐倦的恨，好像都跟唐倦本身做了什么没有关系。 可到底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胡渊鹏的手用力地拍拍唐倦的肩膀，该给孩子一个交代的。 “谢谢师父。”唐倦抽走他手里的瓶子，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胡渊鹏五味杂陈，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胡尚年，希望这孩子争气，尽快好起来，更希望千万不要做让他失望的事。 “我施针的时候，还请胡掌门出去，另外找个细心的人过来帮手，最好是女子。”沈珏板着脸严肃地交代事宜。 “女子？”胡渊鹏不解，他盛阳山的女弟子本就不多，“要做些什么？” “女子属阴，更利于调和治疗时的阳气过甚，有利于胡少侠的伤情，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找个阴时阴月出生的来，也能凑合。”沈珏耐心地解释，“另外，刚才给掌门的方子，尽快准备好，施针完要马上药浴，不然会留下病根。” “我让栗子过来，沈公子觉得行吗？”胡渊鹏突然想起这姑娘了。 提到栗子，唐倦就差把耳朵竖起来了。 “都可以。”沈珏根本没在意这些小事，“没别的问题胡掌门就可以出去了，让栗子姑娘过来，我要开始了。”他看都没看唐倦，吩咐道，“把药吃了。” 胡渊鹏不敢耽误，立刻去叫人把栗子喊过来，自己也赶紧出去了。 看都没看他一眼啊，唐倦看着沈珏忙碌的样子，委委屈屈地把瓶子里的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出乎意料的不苦，还有点香香甜甜的。 沈珏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都喝完啦？”他无奈地瞅了眼空瓶子。 “你是不是生气了？”唐倦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去抓沈珏的手，他真的很抱歉，辜负了沈珏为他争取来机会。 “气啊”沈珏把瓶子拎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上好的酒酿蜜，就这么一小点了，你可倒好，一口就给我喝完了。”这蜜很难得，他都没舍得喝。 啊？唐倦瞅着那个好看的小瓶子，就为了这个吗，“你就气这个吗？” “不然呢？唐少侠，我告诉你，这个蜜我记下了，你要是不赔我个三瓶五瓶的，这事咱俩没完。”沈珏叉腰训斥唐倦，什么倒霉玩意，也不问问喝多少，就一口闷，显着你了。 “赔，我一定赔，等处理完了这事，我给你买几坛子，放家里慢慢喝。”唐倦的笑意忍都忍不住。 “还几坛子”沈珏冷哼一声，到时候怕你一点都买不到，不识货的小傻子，他嫌弃地摇摇头。 “买不到我就去学，以后天天做给你。”唐倦珍惜地把瓶子盖好，揣进了自己怀里。 真是没眼看，沈珏嫌弃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行了，准备准备，给你大师兄看病了。” 沈珏狡黠的眼神，看得唐倦心里发毛，他开始回忆沈珏进来之后，说过的话，试图分析哪句真哪句假。 他还没想出个四五六呢，突然有人敲门，还伴随着一个好听女声，“我可以进来吗？” 栗子到了。 “请进。” 唐倦的眼神暗了暗，下意识地往沈珏的方向蹭了几步，他要离沈珏近一些。 栗子进了门，反手将门锁好，眼睛不住地在唐倦身上流连，直到沈珏出声提醒她，“唐倦不是外人。” 唐倦怔愣，自己不是外人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随后就见栗子放开了紧张的神情，三步两步地蹦到沈珏面前，一下子抓住沈珏的胳膊，“吓死我了，主人你真的没死，我还以为我见鬼了呢。” 唐倦目光带刺地看着她的手，脑子里全是那句甜腻的主人！ 我给你准备的媳妇 栗子平白无故感受到一股杀气从唐倦的方向飘过来。 唐倦她是认识的，只是眉那么熟络，怎么说也算年岁相当，今天这一出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窥伺的是沈珏。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放开沈珏的胳膊，围着唐倦打量了一圈，“怪不得我撩不动你呢。”她恍然大悟地噘噘嘴。 “不是，你，你什么时候撩过我。”唐倦差点跳起来，要不是看她是姑娘，就直接打她了，怎么乱说话呢。 你这话让沈珏怎么想，“我发誓，真的没有过。”天地明鉴啊，他平时都不怎么跟栗子接触的。 “那是你瞎，你那双眼睛是瞎的，姑奶奶这么貌美如花你看不见。”栗子生气中，她小碎步又跑回沈珏身边，“主人，我真的撩了，没骗你。” 沈珏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唐倦这次啊觉得不对劲啊，栗子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呢，“你跟沈珏，什么关系。”他垮着脸，眼睛死死盯着栗子的手。 栗子咯咯地笑起来，“你吃醋啊。”她跟找到好玩的事情一样，把沈珏的胳膊又往自己怀里扯了扯，挑衅地看着唐倦，“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他要是个恶人就好了，唐倦在心里磨牙，他要是个恶人，现在就把这姑娘的手剁下来。 “行了，你正经点。”沈珏把胳膊抽出来，“她是我安排进盛阳的，喜欢胡闹惯了，不用发那个在心上。”他这也算是跟唐倦解释过了。 “叫你来帮忙的，不是捣乱。”现在回想，他这些手下真的没一个靠谱的。 栗子不甘心地哦了声，老实了。 唐倦的脑子还在飞速运转，栗子被捡回来时他还是有印象的，八九岁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地躲在秦向之身后瑟瑟发抖，怯生生地说不要卖了她，她会很听话。 那时候，她已经是黑楼的人了？还是后来加入了黑楼，唐倦脑子一团乱，沈珏又是为什么要放个姑娘在盛阳山呢。 “别想了。”沈珏扫他一眼就知道他在脑补些什么。他手上忙着把身上一些瓶瓶罐罐都掏出来，“过来帮忙。” 唐倦点点头，心里还是在嘀咕这件事，不过已经不太震惊了，现在就算告诉他，他师父也是黑楼的人，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沈珏身上发生这些，很正常。 “需要我现在就运功吗。”他已经准备好了。 “运什么功？”沈珏诧异地看着他。 …… “还真是说什么都信，别回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沈珏好气又好笑地摇头，他怎么可能真的让唐倦耗费内力来救胡尚年。 “我只相信你说的。”唐倦真挚地说。 沈珏噎了一下，“行吧，我逗你的，暂时还用不上你，一边玩去吧。”沈珏摆摆手，嫌弃他碍事。 “用不上我，就能用得上她吗？”唐倦幽怨地指指栗子。 噗，沈珏气吐血，“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孩子怎么醋劲这么大，现在就这样，以后还得了，“实话跟你说吧，栗子是我给你找的媳妇。” ！ 唐倦呆若木鸡。 他收回那句不会再震惊的话。 “你给我，找的什么？”原谅他真的没什么出息，这种事真是第一次听说。 沈珏无奈地用眼神示意把抓在他胳膊上的爪子拿下去。 唐倦讪讪地松开手，表情还停留在一脸懵上，看着都可怜。 这也怪沈珏当时太急了，他半夜睡不着，跑到人家盛阳山去瞎逛，正好听见一些小弟子在背后议论唐倦，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就是不喜欢这个抢了大师兄风头的私生子。 这些弟子里面有一些小姑娘仗着自己是女子，挑起事端他也不敢动手，简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人，唐倦隐忍，不曾因为这些小事去跟胡渊鹏告状。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沈珏就忍不了，唐倦收拾不了你们，那就找个小姑娘收拾你们。 栗子是沈珏精挑细选出来的，性格好，灵动泼辣，能护着唐倦，年龄也相当，没在黑楼里待过，背景也算是干干净净，在盛阳山长大的话，也算是跟唐倦两小无猜。 最重要的是，小姑娘跟唐倦一样，也是私生子，被生父卖入青楼，同样的出身，大概是能感同身受的吧，沈珏想得比较简单。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栗子顺利地被秦向之搭救，进了盛阳山。 小栗子信心满满地进了盛阳山，跟把自己从青楼救出来的沈珏发誓，一定会跟唐倦做好朋友，谁曾想，小唐倦满脑子都是要为他那惨死的冉宇哥哥报仇，要报仇就要有身好武功，所以小唐倦根本不在意朋友不朋友的，反正他有大师兄就够了。 小栗子最后一次见到沈珏，是在黑楼被灭一年之后。 沈珏借着来跟胡渊鹏告辞的机会，来见她，告诉她，黑楼确实没了，以后盛阳就是她的家了，全当她不认识沈不然，也不知道什么黑楼，就这么好好地在盛阳山就很好，如果唐倦有心，她也愿意，以后可以嫁给唐倦为妻。 如果不愿意，也别勉强。 只一条，永远不要背叛唐倦。 那之后，栗子再没见过沈珏，她对唐倦没什么喜欢的感觉，但还是愿意试试，如果唐倦喜欢她的话，也不是不能凑合一下。 结果几次去撩人，别说喜欢了，唐倦根本就是无视她，也只能就这么作罢了，因为她慢慢发觉自己也有喜欢的人了。 看见沈珏进门的那瞬间，她都想给老天磕一个，可算是能有个交代了，不然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的嘱托，这下好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自己喜欢的人了。 唐倦一身冷汗，差一点，就差一点，但凡跟栗子多走动几回，这婚事恐怕都稳了。 他无辜地看着沈珏，“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成婚娶老婆，我都没发觉她有这个意思。”他心里只有找黑楼报仇，杀光黑楼的余孽这一件事。 “你别胡说八道啊。”栗子炸毛，“我少给你送吃的，送喝的啦，还给你送伤药，想陪你聊聊天吧，你自己说没什么可聊的，唐倦，我可是很认真地做了的。”别再让主人误会她敷衍。 唐倦一脸疑惑，“啊？那不是所有人都有吗。”倒是有段时间栗子经常往他那跑，那些吃得用的，他一直以为栗子是在帮忙给众弟子发东西，根本就没在意过。 栗子要吐血了，幽怨地看了眼沈珏，老大啊，你确定这小子能分得清爱跟不爱么，你可别被他骗了啊。 沈珏简直笑死，这两人是什么奇葩的脑回路。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聪明。 “对不住啊，误会了。”唐倦有些心虚地挠挠头，“我要是知道就不要你那些东西了。” 栗子：这是在嫌弃我吗… “别闹了，你俩，找你来是想问胡尚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珏制止这两个蠢蛋想要继续对话下去的念头。 栗子一直在盛阳山，她能说出来的，一定会比胡渊鹏愿意告诉他们的多多了。 第180章 秋裳剑 “这事还真是有点奇怪。”说起来，栗子曾经也怀疑过，“出事的时候，都深夜了，我是被吵醒的，说山上来了刺客。”她回忆那晚发生的事。 “你们有见到刺客吗？” 栗子摇头，“我们赶到的时候，胡师兄已经受伤了，连掌门也受伤了，我们都很诧异，主人你不在了以后，没几个人能伤到掌门。”她当时就觉得奇怪，事后也能去打听过。 “大家一直追问，掌门才说，是因为行凶的人是唐倦，他没有防备才受伤的。” “说是你带着人企图给盛阳山的水井投毒，先是胡师兄发现了，跟你缠斗，掌门闻声而来，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地来连掌门也伤。” “除了胡师兄跟掌门，就是韩长老看见了行刺的人，这两人对盛阳山非常熟悉，得手之后快速逃走。”韩长老是管山上刑罚的，为人还算正直。 “真的看见唐倦的脸了？还是说猜测？”沈珏问得很仔细。 “没人看见脸，两人都蒙着面。”栗子说，“但是掌门不可能认不出你啊。”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认错。 “真正确认是你干的，是因为秋裳剑。”栗子瞄了一眼唐倦的佩剑，给大师兄治伤的时候发现，这伤口就是秋裳造成的，假不了。 沈珏点头，刚才他也看过了，“确实，是秋裳。” “这就奇怪了，秋裳一直在我身边，怎么可能拿来伤人。”唐倦凑过去看了眼胡尚年的伤口，还真是秋裳。 他自己也迷茫了，“这怎么可能。” “严谨点，是秋裳没错，怎么确定就是这把秋裳剑造成的。”沈珏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唐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佩剑，“秋裳还有第二把？”他怎么没听说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双胞胎，剑怎么不能有一模一样的。”他笑着说。 “不是说，这种级别的剑，就算是同样的材料，同一个人，同样的流程手法，造出来的也会有不同之处吗？”栗子不懂兵器，也都是听秦向之说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如果本来就是一把剑呢。”沈珏伸出两根手指，怜爱地划过秋裳的剑身，“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等当事人醒了就知道了。”他收回手，目光转向胡尚年。 “那还真是不一定。”栗子抱着手臂站在床边，“这个人可是虚伪得很，你怎么肯定他能说实话。” 唐倦也朝着沈珏看过去，他虽说不出口，但认同栗子说的，他这个师兄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恐怕就由不得他了。”沈珏叹息着道。 “那你能治好他吗？”唐倦还是比较担心这个问题。 “试试呗，反正也不会更坏了。”沈珏毫无负担地答道。 也有道理，“能看出他中的是什么毒吗？” “不能”沈珏理所应当地说，真当他是习药药了啊。 ……“那你准备怎么解？”不是得对症下药吗，唐倦哭笑不得。 “不是说了试试嘛。”沈珏不耐烦地挥开他，很随意地在他那堆瓶瓶罐罐中拎出一瓶，唐倦还没来得及去问是什么呢，沈珏已经掰开胡尚年的嘴倒了进去。 唐倦只能默默收回伸出去的手，胡尚年希望你运气够好吧。 “主人，你给他吃的是什么啊。”栗子也凑过来。 “应该是个能解百毒的，我也不太记得了，还是以前习药药给我的。”他喂完了药就一直搭着胡尚年的脉。 怎么感觉没什么变化呢，沈珏眉心紧锁，是不是放太久，过期了？ 额，不太记得…栗子默默往后退一步。 可怕。 “难道不是这种？”沈珏自言自语地又去翻找，乱七八糟的药瓶子太多，光靠闻的很难分辨出哪种是什么啊，要不都给他吃了，这种想法在沈珏的心中一闪而过，算了，太浪费。 “沈珏，沈珏”唐倦声音急促地喊他，指着床上已经开始抽搐的胡尚年。 沈珏倒是不慌不忙，淡定地吩咐，“按住他。” 栗子跟唐倦一起按住抽搐越来越剧烈的胡尚年，然后就看着沈珏慢吞吞地又给他灌进去了好几种叫不出名字的药丸药水。 又把胡尚年身上的针取下来，“应该差不多了吧。” 唐倦额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人还能救活吗。 不过倒是不抽搐了。 两人卸了力，都长出一口气。 “我说主人，你这解毒的方法也太生猛了，有点遭不住。”栗子瘫坐在地上感慨。 “你就不能换个称呼吗。”唐倦很不满的她这一口一个主人主人地叫。 说起这个。栗子瞬间精神了，“怎么，你吃醋啊，那你也叫呗，又没人拦着你。”她翻了个俏皮的白眼给唐倦，哼，让你以前无视我。 “咦？怎么没气了。”沈珏平静地去探胡尚年的呼吸，脉搏还有一点微弱地跳动，气息全无了。 两个吵嘴的人立刻站起来，过来查看，这下完了，直接一命呜呼了。 “主人，要不你跑路吧。”栗子慌张地朝外看去，趁着没人，一走了之吧，不然那没法交代了。 唐倦也面色凝重，胡尚年真的死了的话，确实有些麻烦，“没事的，待会儿就说是我不小心，内力出了岔子，这才导致大师兄没能救过来。”看在过往的师徒之情上，顶多再一次把他逐出盛阳山呗，一回生二回熟，他不在意了。 “这个方法好。”栗子首先赞同。 “好什么好？”沈珏没好气地看着这俩活宝，“只是没气了，又不是没救了。” “栗子去找找有没有粉石竹。”沈珏吩咐她。 一味不常见的草药。 栗子哦了声，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不用急。”沈珏补充道。 栗子脚步一顿，明白了，主人大概只是想把他支出去而已，虽不甘心，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出去把门带上。 “怎么了？”唐倦有点紧张，为什么突然把栗子支出去。 “没事，不想让她看见大惊小怪的。”沈珏说着取了个茶杯，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带，鲜血立即涌出来，滴落到茶杯里。 唐倦惊慌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想去止血，被沈珏牢牢按住。 唐倦急地大声吼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沈珏不为所动地等着血滴满整个茶杯，“现在只能这么试试了，要是还没用，那就没办法喽。” 他语气很轻松，却听得唐倦心里发紧，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沈珏用血去救人，他不问，不代表能默认这种做法。 “够了吗？”满满一小杯，红得触目惊心，唐倦低着头，神情落寞地问。 听见沈珏嗯了声，唐倦默不作声地给沈珏把伤口包上，好在这屋里伤药绷带都齐全。 沈珏无奈地看着忙活的人，“差不多行了啊，就这么点小伤口，两天就好了。”他怎么感觉眼前这人要哭出来了。 第181章 住哪都一样吗? 这孩子小时候也这么爱哭吗？沈珏努力回想，好像也是挺爱哭的，一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边掉眼泪。 啧啧，“好了好了，我可没空哄你啊，一会栗子回来，笑话你我可不拦着。”沈珏伸手去勾低着头的人的下巴，唐倦被迫仰起脸，发红的眼睛里带点水汽，心疼的神情让沈珏一怔，“真的没事了。”沈珏晃晃已经包好的手臂，“要是再不管，你师兄可就彻底不行了。”他笑道。 真想什么都不管了，“等完结了这里的事，我陪你回半月封去吧。”自从他们出来，这一路上，沈珏就没几天的安生日子，不是放血，就是借日在闹腾。 “那也得完事再说。”沈珏把心情低落的小孩扒拉到一边去，把那杯血灌进胡尚年的嘴里。 一炷香的时间，胡尚年终于有了微弱的气息，沈珏很满意，看来还得自己，习药药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嘛。 他撇撇嘴，再次给胡尚年搭脉。 入心脉的毒开始往下退了，沈珏弯起嘴角，“行了。” 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这回事，亲眼所见才更加震惊。 难怪要把栗子支出去，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那沈珏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珏回头见唐倦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人人都在找的神仙饮，还没我的血好用，是不是也挺好笑的” 不等沈珏说完，就被唐倦欺身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嘘”他皱着眉，仔细地倾听周围，以防隔墙有耳，“以后这话一句都不能说，知道吗？” 沈珏当然知道，被人捂着嘴也不挣扎，乖乖地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他明白唐倦的担忧，所以这不是把栗子都支出去了么。 “你不应该告诉我的。”唐倦无奈地笑了下，把手拿下来，“万一有天我出卖你怎么办。” “你不会的。”沈珏淡淡地说，转身去看胡尚年的情况。 唐倦抿着唇，目光一直跟着他。 沈珏不知道这句话对唐倦来说多重要，沈珏信任他，对一个曾经被亲人伤害的人来说，信任是一件多重要的事。 我绝对不会辜负这份信任的。唐倦在心里暗暗发誓。 沈珏的血的确有奇效，胡尚年肉眼可见的脸色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了，手下的脉搏逐渐有力起来，再加上沈珏给他灌了那么多药进去，多少还是管一些事的。 “可以叫你师父进来了。”沈珏掂量了一下，照这个趋势下去，没准一会人能清醒一会。 顺道给唐倦一个眼神，唐倦秒懂地把带血的茶杯拿去处理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珏的血，总给他一种血腥气里带着一点兰花的味道，前几次也有，只不过有时浓，有时淡淡的。 听闻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除了胡渊鹏秦向之之外，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粗犷的男子。 “多谢小沈公子。”胡渊鹏是发自真心地感谢沈珏。也是真心佩服这习药药的医术果真了得。 “胡掌门客气了，这次，多亏了唐少侠。”沈珏谦虚地拱拱手。 唐倦现在有点想发疯，他刚才吃了一颗沈珏给他的药，现在明显感受到内力逐渐在流失，现在大概只剩下三四层吧，而且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他想知道这正常吗。 屋里这么多人，他又没法问，只能压下焦急。 外人不知道真相，只知道唐倦脸色苍白，表情也很不好的样子，“小子，你怎么样？”秦向之还是比较关心他的，上手一摸。叹为观止，“怎么耗费这么多内力，快先坐下休息。”赶忙把人扶到一边的椅子上。 “唐少侠，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养着，以免出现后遗症。”沈珏笑着说。 “对对对”守在床边的胡渊鹏也赶紧把注意力转到唐倦身上，“向之，先带他去休息。”看脸色确实不好，尚年能得救，还要多亏了唐倦。 “不用了师父，我一会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哪用师叔带啊，我又不是不认路。”在山上从小住到大，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屋里突然一片寂静。 说起这件事，秦向之就生气，胡渊鹏也面露古怪。 “那个，唐倦啊，你跟小沈，先去我那住两天，我那还宽敞。”半晌，还是秦向之开了口。 “怎么了。”这个奇怪的氛围，说没事发生才有鬼呢。 “就是啊，我早就听唐少侠说，胡掌门对他是疼到了骨子里，连住的地方都是在掌门的对面，他总说，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师父，很有安全感。”沈珏在众人的心上插刀。 孩子一心念着你们，结果呢，你们不但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冤枉人家，还把人家的屋子给拆了，现在呢，还不是要他来救你最亲的侄子，胡渊鹏，你睡得着吗。 沈珏悄悄地弯了下嘴角，就一瞬，马上就收。 唐倦心里很不解，他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但脸上还是很配合沈珏，他知道沈珏不会害他，只会帮他，当然，抓药的时候除外。 “关于这件事”胡渊鹏站到唐倦面前，“师父要跟你道个歉。” 唐倦马上站起来，什么事这么严重到要道歉的地步。 “你住的地方，被我拆了，师父答应你，很快盖个新的给你好不好。”此刻的胡渊鹏充满了歉疚，这话是他活了大半辈子最难说出口的话了。 倒不是他自大到吝啬道歉，实在是有些对不住这孩子。 “拆了啊，那还挺遗憾的，是不是年久失修了啊，拆了建新的也挺好啊。”沈珏语气轻松装作一点都不知情的样子故意询问道。 “才不是年久失修呢，去年刚翻新得好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栗子接话道。 啧，秦向之瞪了眼栗子，这孩子就是嘴快，栗子自知说错话了，赶忙闭上嘴。 不是年久失修那为什么拆人家住的地方啊，沈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拱手，“在下失言失言，勿怪勿怪。” 这还怎么怪你，胡渊鹏叹息一声。 唐倦一直低着头，你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很不好，好像自己缓了半天才慢慢抬起脸，扯出一个勉强到极致的笑来。 “住哪，都是一样的。”声音都沙哑了。看的人不由得心疼。 沈珏也心疼，他垂了下眼眸，现在疼总比以后疼要好，胡渊鹏今日能因为姜如水跟唐谦的陈年往事任由别人往唐倦头上扣屎盆子，来日呢，谁能保证，不会因为其他的问题，再次舍弃唐倦。 说到底，他对唐倦的疼爱，来自对姜如水的那点情谊，与其现在粉饰太平，不如把一切都摊开来，让唐倦自己也能看清，他在胡渊鹏眼里的地位到底在哪，免得抱着那些不该有的期待，给以后造成更大的伤害。 第182章 灭口 “我就先住在师叔那吧。”唐倦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只是严重掩饰不掉的失望跟伤心让人看得心碎。 “不是，你们房子的事能不能先放放，先把我的事给解决了。”一直站在后面的大汉高声说。 胡渊鹏不悦地蹙眉。 沈珏玩味的目光转移到大汉身上，就是在半月封外追杀他们的人。 察觉到沈珏的目光，大汉颇为不满，叫嚣着，“看什么看，当时留你一命是老子仁慈，在看把你眼睛挖下来。”他还记得这个人，装作路人从他们面前溜过去，派出去杀他的人死在山谷外，后来证明这两人果真是一伙的，妈的，耍老子。 “留我一命不是因为你没找到我们么。”此刻的沈珏可擅长实话实说了。 “你他妈的”大汉一个箭步蹿上来，就准备动手教训人。 在场这么多高手，岂容他放肆。 沈珏失望地摇摇头，这一点就着的脾气，怎么当杀手啊，你别说，跟谢缓缓还真有一点相像。 “这么说，你是承认追杀我们喽。”沈珏笑着说。 “老子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承认的。”大汉在秦向之手下挣扎着叫喊。 理直气壮又委屈万分。 真是好样的，沈珏都忍不住给他挑大拇指。胡尚年是在哪找到的这种憨憨杀手的。 “所以是谁让你去追杀我们的。”对付这种人都不需要套话，直接问他就能说。 “就是他。”大汉手指着床上刚醒过来的人。 胡尚年幽幽醒过来，眼皮沉重地难以睁开，隐约听见屋里有很多人在吵吵嚷嚷，吵得他头更疼了，察觉他醒了，有人托着他的背把他扶起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不应该在这里看见的脸，正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 呵呵，幻觉吧，他使劲睁开眼睛，那人还在，嗓门大得震耳欲聋，这事说什么呢，他脑子里想，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你自己说，是不是你让我们去追杀唐倦的，还承诺事成之后，付我们黄金千两，放屁，老子到现在，一文钱都没看见，你这个大骗子。” 大汉激情输出一大堆，胡尚年只听见了那句追杀唐倦，完蛋了，他心想，双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尚年？尚年？”胡渊鹏急切地喊了他两声，毫无反应。 “没事，大概气晕了吧。”沈珏瞅了一眼说道。 习药药的话还是有权威性的。 没事就好，胡渊鹏把人放在床上，回首看着大汉，“你说你叫什么？” “谢斯文” 这名字跟人还真是一点都不符。沈珏在心里吐槽。 “你说是尚年指使你追杀唐倦，有什么证据。”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要有个说法的。 “我就是证据啊，他亲口跟我说的，路线也是他告诉我的，还要什么证据。”谢斯文不耐烦地嚷嚷。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胡渊鹏心里稍微地放下了些，只要没证据，就没法咬死，至于唐倦，他知道这孩子委屈，只能以后再补偿他。 谢斯文简直气爆炸，这名门正派怎么都是这种说话不算话的德行呢，“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敢做不敢认啊，你把他叫起来，我就不信了，还敢跟我耍赖。”说着就要上手去抓胡尚年。 “你老实点。”胡渊鹏两下点了他的穴道。 谢斯文立刻动弹不得了，但嘴还能骂，“干什么，想杀人灭口吗，告诉你们老子的兄弟们都在山下等着你，我死了，你们就等着你们买杀手的事传遍整个江湖吧。”当他真的傻的吗，什么把柄都没有就敢往山上闯。 沈珏都快笑出声来了，杀手要都是这样的，他的黑楼都不用打。 “别嚎了”胡渊鹏沉下脸，“只是点了你的穴，等你冷静了，咱们再说。” “放屁，老子很冷静，再说什么，也是你们赖账在先。”谢斯文继续叫嚣，一点不打算收敛。 胡渊鹏已经黑了脸，秦向之捅了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栗子，想让她去缓解下氛围。 栗子反常地当作没看见，秦向之心下觉得有点奇怪，自从沈珏上山，这姑娘就有点不对劲，他摸着下巴悄悄观察会沈珏，又看看栗子。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没完成任务啊，怎么就说人家胡少侠赖账呢。”沈珏一语道破这事吊诡的地方。 又是谁怂恿他在这个时候，到这山上要账的。 沈珏眯着眼睛，笑得仿佛是个和善的好人。 谢斯文一下子安静下来。 眼神躲闪着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不是都说他要死了吗，我寻思着再不要，这以后不就没戏了。” 哦？沈珏提着嘴角笑容扩大了很多，“都说，具体点，听谁说的？” “没，也没谁，就听了几句闲话。” 这撒谎都不熟练，听了几句闲话，就敢正大光明地跑到盛阳山来要银子，这是长了几个胆子。沈珏摇头表示他没什么好问的了。 在场的人也都听出来了，看来这事背后，可能还有更深的推手。 “这样吧，尚年的身体还没恢复，你就先在盛阳住几天，等尚年醒了，你们再当面对质。”胡渊鹏说出了个看上去还算公正的办法，实则也就是个缓兵之计，有眼睛的人，心里大概都清楚，唐倦被追杀，胡尚年恐怕怎么也脱不开嫌疑了。 “那他得多久才能醒。”谢斯文梗着脖子问。 “这要看情况。” 切，都是拖延之词，谢斯文看向沈珏，“这个不是什么神医吗？赶紧把他弄醒啊。” “谁跟你说我是神医的。”谢斯文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给胡尚年解毒的所有程序。 “我”谢斯文卡壳了，急得脸红脖子粗，“我，我听说的。” 扑哧，沈珏都没忍住笑出声了，“这回又是听谁说的。” 谢斯文答不上来。 唐倦一直坐在秦向之身边，眼神没离开过沈珏，他现在有点使不上力气，脸色苍白，看着比躺着的胡尚年还不好的样子。 他一直没插嘴，从知道自己的屋子被拆了开始，他就沉默不语，他想知道，师父最后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之前他还能拍着胸脯说，作为掌门，他相信师父能秉公处理。 现在，他有些不知道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今天得把他弄醒给我个说法，刚才不是已经醒了吗？”谢斯文不依不饶地胡搅蛮缠。 “嗯，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沈珏抱着手臂看着他，“谁让你上山来的，你刚才说一分钱没拿到。” 谢斯文猛点头，“一分都没有，兄弟们的路费都是我自己凑的。”说起来就气，以为是赚了大钱了，没想到是赔本的买卖。 “连定金都没有给你啊。” 谢斯文摇头。 “以后这样的活别接了，杀手这行也是有规定的，定金都不付，你还敢接，当时你没要吗？”沈珏循循善诱地问。 “要了啊，兄弟我也不是第一天干这个，规矩我懂。”说起这个他就更委屈了，“结果人家就给了块牌子，说是这个就抵千金。” 所有人都一震，包括胡渊鹏。 “什么牌子，他当时怎么说了。”沈珏当然知道是那块朱雀令牌，他还见过。 “他当时说啊，这个”话戛然而止，鲜血突然从脖子上喷涌而出。 一根钢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窗外而来，击穿了男人的咽喉后，又狠狠地钉在身后的床框上。 谢斯文瞪大眼睛，徒劳地几次张口，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被定住的他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看着眼前的沈珏，茫然中慢慢没了声息。 第183章 霍门主到了 一屋子绝顶高手，没一个人察觉有人在外面，暗器先至，现在倒是听见了从远处而来的声音。 不用说别人，连沈珏自己都没察觉到。 这不正常，沈珏的目光快速地在屋里转了一圈。 唐倦反应倒是快，暗器破风而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只来得及窜到沈珏身前，秋殇轻微出鞘，严阵以待地看着暗器来的方向。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能听出好几人。 胡渊鹏先推门而出，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盛阳山杀人。 他推门出去，正好跟进来的人撞个正着，一个风风火火的姑娘。 “唐大哥，你家好大啊。”姑娘的声音里透着愉悦，活泼又动听，让人听上去就很开心，“唐大哥？” 谢缓缓从进到盛阳山就很兴奋，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呢，山清水秀，一步一景，都是自然而成的景观，跟那些假山石堆砌的不可同日而语。 听说唐倦跟沈珏在屋子里，想也不想地就嘟囔着开门进去，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个不认识的大叔，她愣了下，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正好被随后而来的小五扶住。 在后面跟着的是霍意秋老二。 “怎么了？”霍意问。 他跟盛阳山同属八大派，也算相熟，随行的下人也就没拦着他们。 没想到正好碰上这一幕。 谢缓缓惊魂未定地看着胡掌门，慌忙行了个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胡掌门。”还是霍意把人拉过来介绍了下。 胡渊鹏也没想到，外面人是霍意，“霍门主，一路过来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周围除了他们四人就没有别人的气息了。 “可疑的人？”霍意把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两圈，“可是出了什么事？”这盛阳山守卫也算森严，“又进了贼人？” 这个又字就很耐人寻味，上次可疑的人还是唐倦。 “有人当着我们的面，杀人灭口。”胡渊鹏怒不可遏。 霍意一惊，秋无意更是心惊，他第一反应是沈珏出事了。 “谁死了。”霍意拉了下秋无意，怕他冲动，他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的好友，不方便跟沈珏他们沾上关系。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胡渊鹏一摆手，不想多说，这凶手只要还在山上，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哥！” 突然一声悲切的大喊从屋里传出来，原来是谢缓缓看见了沈珏的身影，就拉着小五进去了，结果正好看见已经死亡的谢斯文。 外面的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不解。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点。 屋里，谢缓缓跪在尸体旁边，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落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哥会死在这里，这怎么可能呢，她哥怎么会死呢，她不断地推动谢斯文尚有余温的尸身，张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一会摸摸她哥的脸，一会摸摸她哥的手。 还热呢，怎么就死了呢，她茫然地抬头用眼神去求助小五，你不是医术很好的吗，你救救他吧，她在这世上就这一个亲人了，可喉咙像是被一团带血的棉花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五看着她这样子，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不断地拍着她的后背。 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此，生离死别。 这个姑娘的悲伤，让人不忍去看，可又无可奈何。 唐倦一直守在沈珏身前，秋裳已经乖乖回到了剑鞘，满屋子里只有姑娘的无声的哭泣声。 沈珏一直默默注视着谢缓缓，脸上毫无表情，如果你仔细看，还会觉得他带着一点点冷漠的不近人情。 好在乱哄哄的，也没什么人注意他。 霍意他们也跟着进来，跟唐倦用眼神碰了下，默契地什么也没说。 人在情绪剧烈波动中，身体是最容易扛不住的，哭得肝肠寸断却又没发一言的谢缓缓一口堵在心口的血吐出来之后，软软地倒在谢斯文身上，晕了过去。 小五手忙脚乱地把人抱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沈珏，却被唐倦挡住，“这位兄台，先带这位姑娘去休息，栗子。”他喊了栗子，都是姑娘家，照顾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胡掌门，可找到凶手了？”沈珏出声问。 “小沈公子放心，已经让山上戒严，只要他还在山上，就一定跑不了。” “真的吗。”沈珏抬了下下巴，不相信他，“那上次冒充唐倦行刺的贼人是怎么跑掉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他清醒的吗。胡渊鹏这个掌门也是当得老糊涂了。 “上次是我大意了，再加上贼人对盛阳山确实熟悉，现在看，一定有内应。”不是他找借口，而是上次他也确实没上心去查。 “那你怎么知道，这次就没内应了。”沈珏幽幽地看着他，“胡掌门，当着你的面杀人灭口，你可是一点都没察觉，如果不是对方武功高得出神入化。”下话他没说，但大家都懂。 那就只可能是当时在场的自己人，使了个障眼法。 胡渊鹏脸色阴沉得可怕，这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戏耍他。 事情好像越发复杂了。 沈珏露出个事不关己的笑，“我看这里暂时也没我的事了，不如我带唐倦去休息。”说着他伸个懒腰，“这解毒，也是怪累的。” “话说我睡哪啊！”沈珏回头问。 差点忘了，胡渊鹏连连点头，“快去，向之，带他们去休息。” 沈珏懒洋洋地起身，跟霍意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点了下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直接把唐倦也带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霍意秋老二跟胡渊鹏，还有具尸体，床上还躺着个比尸体强不了多少的胡尚年。 “霍门主怎么有时间来我这了。”人都散了之后，胡渊鹏才有时间问，还带着这几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朋友。 “听闻，唐倦回来了，我来看看。”霍意把一边冷着脸的秋无意拽过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爱人，秋严。” 秋无意想反驳已经来不及了，他奶奶的，谁是你爱人，你去爱那个变态的沈不语吧。 但话都说出口了，他现在否认，只会更让人觉得可疑。 只能咬着后槽牙，僵硬地微笑了下。“胡掌门好。” 胡渊鹏狐疑地看着他，这笑得也太勉强了吧，要不是知道霍意的为人，都要怀疑这是他强抢的民男了。 “我家夫人，比较容易害羞，胡掌门见谅。”霍意面色如常，真的像是为害羞的妻子找补下一样。 胡渊鹏心说，你当我瞎了啊，这是害羞？这是怕你不死吧，“无事无事，可见霍门主夫妻恩爱，琴瑟和睦啊。”他调笑了句，打着哈哈就过去了，别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想过问。 不过霍门主这位夫人不是女扮男装，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吧，先有唐倦，现在又是霍意，这爱上男人的毛病也能传染吗，胡渊鹏百思不得其解。 第184章 终有一天，我要长长久久的走进你心里 秦向之把人带到自己的住处，这一路上才有机会单独跟这两人说话。 “我说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他这话不知道说的是唐倦还是沈珏。 “小沈这么大的事也提前知会我一声，把我也打了个措手不及。”手点指唐倦，“你小子，是不是不信任我。” 我冤枉，唐倦想说，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好吗，他也措手不及，他该找谁。 “没有的事。”接话的是沈珏，“要是不保密，我早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秦大侠见谅。” “我逗着这小子玩的。”秦向之连忙摆手，“还没谢过习兄，当年助正道武林铲除祸害，更何况现在又救了尚年那小子。往后，习兄有任何需要我相助的地方，必将竭尽全力。”他早就想感谢当年那个给他们提供情报的人了，结束了那么多年的武林纷争，换得现在的太平。 “秦大侠过誉了，沈某实在当不得这句感谢。”沈珏看似闲庭信步，实际上心里有多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只不过还真的有件事，要求秦大侠帮忙。” “求字见外了啊。”秦向之巴不得能帮上沈珏的忙。 “我的身份，今日之后，恐怕会多有传扬，虽说我曾向你们提供过情报，助你们铲除黑楼，在那之前，我也曾作恶多端，沈某虽然不想死，却也不怕死。”他看了眼一旁的唐倦，心有不忍，“可今日唐倦 与我已经分扯不清了，若有一天，八大派要追究我曾经的罪孽，秦大侠，望你看在我曾经相助的份上，护着些唐倦。” 他不为自己辩驳，可不能毁了唐倦。 “沈珏，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吗。”唐倦气不打一处来，合着算计这些事呢，“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跟你站在一起。” “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你操心这些，沈珏，别说还没到那一天，就算真到了那般境地，我也势必与你一起。”他不怕死，只怕再也见不到沈珏，上天入地，他也不会放手了。 “嘿嘿嘿，干嘛呢，这生离死别的。”秦向之嫌弃地呸呸两声，“多虑了，我们八大派岂能做出那种过河拆桥的事来，习兄帮了我们大忙，又迷途知返，过去的那些事，早就一笔勾销了。”秦向之大气地拍拍他的肩。 不是他说，沈珏这确实是在邪教待久了，想的都是些他们的做派，他们八大派那必然是不同的。 沈珏也没反驳他，只是笑笑，不再提了，转头说起来今天谢斯文之事， “那个用暗器的高手也挺有意思。”沈珏感慨道。 “这话怎么说？”秦向之不解。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能在盛阳山随意杀人的高手，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谢斯文呢，偏偏要等谢斯文把话谁都说个七七八八之后，再动手。” “再退一步，为什么要杀谢斯文？” “怕他说出什么？”唐倦试着想一下动机，“你说得对，如果怕，为什么不一早就杀了他，这样你们就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就算他跟沈珏知道，也死无对证了。 “从今天他的答话来看，明显是有人怂恿他来的，这个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沈珏一连两问。 沉思的二人，谁也答不出。 “不管是谁，都不会是昏迷不醒的大师兄。”唐倦分析道，“那么这个人的目的是让他这时候来，指认大师兄，但谢斯文的智商委实不高，为了避免他泄露更多，就杀了他？”唐倦有点不确定，但目前看这个才是最靠谱的解释。 “那就不知晓了。”沈珏摊手，“我能想到就这么多，剩下的还看胡掌门的手段了。”不过这老糊涂还真够呛能查出什么来，沈珏不抱什么希望。 “我会把这些跟师兄说的。”秦向之把人送到他的院子，小弟子早就把住处给收拾出来了，“我这吧，客房比较有限，就委屈习兄跟这小子挤一挤了，反正你们也在一起住过。”他笑笑，眼色使得飞起，当沈珏没看见吗。 “有个地方住，就已经很好了，另外，我给胡少侠开的药浴，千万可别忘了。”沈珏嘱咐道。 秦向之点点头，就去忙了。 唐倦狐疑地看着沈珏，不对劲，“那药浴到底是什么？”如果不重要的话，沈珏不会一再地吩咐。 “小孩子别打听。”沈珏凉凉地丢下一句，自顾自地进了屋。 只剩下他们俩了。唐倦终于敢稍稍松口气，这半天过得，惊心动魄。 “不用担心，你的内力只是被暂时锁住了，很快就会恢复的。”沈珏交代完，就准备真的洗漱睡觉。 但凡沈珏在白天睡大觉，晚上势必要起来捉妖，唐倦已经摸清这个规律了。 “你晚上会带上我吗？”他可怜巴巴地走到沈珏跟前。 “不会。”沈珏正在洗脸，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唐倦说着把剑放一边，“我给你洗吧，你胳膊上有伤口，当心沾水。” 我洗脸用得着胳膊吗，沈珏看傻子一样地看他，唐倦不为所动，手里扯着沈珏擦脸布巾的一角。 沈珏认输，行行行，给你给你，你愿意伺候人，就伺候着呗。 他大爷一样往床边一坐，任由着唐倦折腾。 唐倦无比细心温柔地给人擦了脸擦了手，布巾的温度正正好好，转头又去换了热一点的水，端到沈珏脚下。 “泡泡吧，折腾累了吧。”说着去捏沈珏的脚腕，三下五除二地除了鞋袜，沈珏也没怎么挣扎，想到之前这货甚至亲过他的脚背，真不嫌弃自己啊，他想。 水烫得很舒服，没过脚腕，唐倦就这么蹲在他身前，揉捏着他的小腿，力度不轻不重，“你今天说，秋裳不止有一把，是真的吗？”他瞥了一眼床角的几乎没离开过他的秋裳剑。 “真的。”沈珏的声音很轻，“也不算是还有一把，秋裳，本来是柄宽刃剑，出自一位铸剑大师的收官之作，他剑铸成之日他妻子因为此剑，出了意外，为了纪念他的妻子，就把原本的宽刃剑一分为二，重新开刃，一柄取名为秋裳，一柄为夏鸣。” 沈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很轻，难掩其中的疲惫，“夏鸣随着妻子入土了，秋裳流传于世。” “那就是说，世界上还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两把剑，怪不得伤口形状一模一样。”唐倦还真的没听说过这件事，这剑是师父给他的，“那位铸剑师的妻子出了什么意外，为什么会因为剑而死呢。” 半天不见沈珏回答，唐倦再抬头，沈珏已经歪在床头，睡熟了。 看样子是真的累了。 唐倦欣慰地笑笑，能在他面前就这么睡过去，也真是不容易，他不敢轻易动他，直到沈珏机敏，怕把他碰醒了。 只能轻手轻脚地给人擦干，塞进被子里。 出乎意料地，沈珏睡得很熟，一点都没有醒的意思，这让唐倦心情很好，说明，沈珏对他越来越不设防地放心。 终有一天，我要走进你的心里，长长久久地住下，他看着睡熟的人，自言自语。 第185章 唐家父子的争吵 沈珏才刚躺下，就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小弟子刚到院子，还没等敲门，唐倦已经察觉到了，急忙轻声出去，生怕吵醒了安眠的人。 “唐师兄，唐家主在院子外等您。”而且脸色很不好，要不是秦师叔有命，任何人不能擅自进来，恐怕就直接骂着街进来了。 他差点忘了，在大厅里的那一幕，师父去请了他爹来着，结果后续接连着出了这么多事，一直忙到现在。 唐倦有点犹豫，把沈珏一个人放在这里，他有点不放心。 三思过后，还是决定就在门口说说吧。 “真是好大的架子，你爹我见你还得通报。”唐谦背着手，语气不善地嘲讽。 “那还是比不得您的，别说通报了，就算我在您门口跪上个三天三夜，您也未必能见我。”唐倦不甘地回怼，一点都没有父慈子孝的意思。 “怎么，还说不得你了。”唐谦虎着脸，抬脚就要往里走，被唐倦伸手拦住。 “就在这说吧。有人在睡觉，不方便。” 这句话差点点燃唐谦的怒火，谁在睡觉，不言而喻。深深呼吸了两次，才勉强维持住看似平静的表情。 “我不管你怎么任性，只有一条，不能丢了唐家的脸，这话我跟你说过吧，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唐谦不悦之意已经在脸上铺满了，他也不是愿意来找这个便宜儿子的麻烦，但凡不牵扯到唐家名声，他真是宁愿当没这个人。 唐倦朝他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他嘱咐这话的时候自己才七岁吧，真是难为他还记得。 “记不住了，时间太久了。”唐倦鲜少露出这种混不吝的态度，大部分时间他都表现得彬彬有礼。 “你说你必然不会辜负我对你的一片苦心，现在呢，你都在干什么。”唐谦压低愤怒的声音，“叛逃师门，当众宣布龙阳之好，唐倦，唐家的脸都不够你丢了。”他很想大声训斥这个逆子，但还要顾忌这也是在大庭广众的之下，又怕人听见。 “没办法，我那时候小，不懂事，什么都能答应，父亲还是赶紧忘了吧，童言无忌。”唐倦叹息道，“要是觉得我丢人，就出一纸公告，把我也逐出家门，省得给您丢人。”家门师门都逐一遍，他也就习惯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本来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 “你，你这个逆子。” 面对唐谦的暴跳如雷，唐倦竟然还能笑出来，“气大伤身，父亲消消气。” 唐谦更生气了。 “不管你怎么说，唐家不可能允许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待在盛阳山。”他懒得跟唐倦掰扯，他是老子，他说的话，唐倦就得听着。 “我说了，您大可以把我撵出唐家。” “混账，你”唐谦下意识看看左右无人，“你这是连你娘都不要了。”这是唐倦在唐家唯一还在乎的人。 “我娘”唐倦抬眼看他，无悲无喜的一双眸子，吓了唐谦一跳。 “我不走，听你的话，你会把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唐倦木然地扯了下嘴角，眼神中全是绝望。 “你不会的。” “她现在这样就很好。”说起姜如水，唐谦脑子里全是女子温温柔柔地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 “很好？”唐倦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个见了你只会主动脱衣服玩物，你说很好？” 啪的一声，唐谦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唐倦的脸上，“放肆”盛怒的唐谦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有人听见了。 这一下力气很大，打得唐倦半个身子都偏了过去，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口腔内的软肉狠狠地磕在牙齿上，满嘴的血腥味。 打完自己也愣了下，他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对唐倦动手了。 挨了一巴掌的唐倦不怒反笑，“您这是气急败坏了吗。”他吐了口嘴里的血沫，笑着看向父亲，没人知道他见到自己母亲这个样子时有多崩溃。 他想要带姜如水走，可姜如水早就不记得他了，也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一件事，等着唐谦，跟唐谦共赴云雨。 可她认不出唐谦的样子，所有她看见的男人，都会自动被她当成唐谦，所以唐谦才把她关起来，只能见自己。 所以，在那次让唐倦崩溃的相见后，唐倦再也不敢出现在姜如水面前，每次只敢悄悄地去看她。 他试图给母亲迷晕之后，带她离开，醒来的姜如水如同疯了一般地想要回唐家，打伤了伺候的人，甚至伤了唐倦，若不是他躲得及时，那发簪就直刺心脏了。 寻了郎中都说诊不出什么病。 唐倦最后只能无奈地妥协，找来唐谦。 可没想到，找来唐谦也不管用，姜如水依旧发狂，只能把人送回唐家，果然到了唐家之后，就恢复正常了，那一刻唐倦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把人带出这方天地了。 他不知道唐谦到底在她身上做了什么，但不妨碍他恨这个所谓的父亲。 “逆子”唐谦抬起手，迎着唐倦不闪不避的眼神，却打不下去。 “能看见您生气，我还真是，挺高兴的。”唐倦不怕死笑道，“您也不用拿我母亲来威胁我，毕竟，您比我更离不开她，不是吗！” 唐倦凑近唐谦，笑容里带着点疯狂，“说起丢人，父亲，咱俩到底谁更丢唐家的人，您敢把您做的事公之于众吗。” 看见唐谦有些扭曲的脸，唐倦心里痛快极了，他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个度，“那您猜，我敢不敢。” 哈哈哈，想想都觉得可笑，唐倦也就真的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您别介意。” 他最不怕的就是激怒唐谦，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父子之情，那些他小时候用来装点门面的可笑敷衍，早就化成一摊不堪入目的泡影了，这么说来，黄彩儿也是挺冤枉的，什么锅都让她背了，实际上呢，最厌恶他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唐谦吧。 唐倦自嘲地笑笑，讽刺道，“父亲啊，与其在这跟我生气，还不如想想，逐我出家门的时候哦，应该怎么说，才能占据道德的高地，不要丢了唐家的脸面。” “好，好，好。”唐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气到颤抖的手指指着唐倦，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儿子对他早就恨意滔天了，这样的人，也许真的该切割了，不然早晚连累唐家，父子一场，养他成人，也算仁至义尽了。 “唐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 “想好了，收回你的机会吧。”唐倦不耐烦地打断他，这副嘴脸他早就看腻了。 “好。”给脸不要脸，唐谦再不跟他纠缠，转身就走。 唐倦顶着半边肿得老高的脸，靠在院墙上，看着他父亲的背影，在阳光下越走越远，轻声笑道：“咱们可都别反悔。” 随着唐谦的离开，四周也安静起来，唐倦就这么靠着墙，发呆。 这地方的阳光真好，没有遮挡，直接晒着他，暖洋洋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秦师叔的院墙外有这么好晒太阳的地方。 多晒晒吧，这样就能把他心里那些藏起来的阴暗角落都照亮了。 在他靠着的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沈珏不动声色地听完了这父子俩的全部对话。 第186章 我可以亲你吗 唐家父子失和在盛阳山早就不是秘密，不然也不会在唐倦年少时欺他没人撑腰。 反正唐家对唐倦也是不闻不问的。 光明正大地吵翻了脸，这还是第一次。 唐家家主气冲冲地离开唐倦住的地方，这事瞬间在盛阳山传开了，连胡渊鹏都知道了。 唐倦独自待了好一会，才从那种铺天盖地的麻木中缓过来，他揉揉自己的脸，肿的那边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不能这个德行回去吧，被沈珏看见了怎么说。 总不能说自己跟人打赌输了扇巴掌吧。 唐倦把自己逗笑了，真够幼稚的。 悄悄地回到屋里，蹑手蹑脚地关好门，一回头，沈珏半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正在看着他，一瞬间，唐倦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他什么都没干好不。 “你，你怎么醒了。”唐倦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床边，故意侧着脸，避着沈珏的视线。 沈珏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身边少了个人，有点不习惯。”说着扫了唐倦两眼，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的样子。 唐倦松了口气，“有点事出去了一趟，你继续睡吧，我守着你。” “看来我都沦落到用你守着了啊。”沈珏调侃他，“过来休息会儿吧。” 难得没听见唐倦的回嘴，刚才在院子外不是挺口齿伶俐的，怼的唐谦七窍生烟了快。 沈珏闭着眼睛，回想着唐谦跟唐倦的对话，看样子姜如水的神志出了问题，还是唐谦做的，还有唐倦那时候说话的语气，那不是他从来没在这孩子身上见过的一面。 感觉到唐倦在床边上磨蹭了好半天，才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 沈珏无声地轻笑了下，突然一个翻身，一下子跨坐在唐倦腰间。 猝不及防的唐倦，手忙脚乱地想起身，被坐在身上的人一巴掌给拍下去，“老实点。”沈珏的声音带着笑意。 唐倦不动，也不敢动了。 沈珏坐上来的位置，有点要命。 沈珏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手肘压着唐倦的胸口，扬着下巴问，“脸怎么回事？” 唐倦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沈珏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坐在他身上的位置透着温热跟柔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问你话呢。”见人不答，捏住身下人的下巴把红肿的侧脸扭过来，“打架了？” 谁家打架扇巴掌啊，又不是在村头。 “说话。”沈珏的声音严肃很多。 “我”脑子实在是没时间思考的唐倦，“我，跟人打赌来着…”他自己都想捂脸，他这是在说什么。 噗，倒是成功逗笑了沈珏。 他放开手上的下巴，“跟谁打赌了，输了？”心知肚明这巴掌是怎么来的，沈珏心疼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算吧。”他也不算输给唐谦吧，好像他父亲更生气些。 “没输，凭什么打你，跟我说，我去给你报仇。”沈珏说得很认真，他半趴着，双臂交叉着压在唐倦胸膛，距离近到唐倦能嗅到他身上的一点兰花香。 唐倦眼睛的深处闪过一丝微暗，心脏咚咚咚地把大量的气血送到不该送的地方，滋生在心底的欲望叫嚣着要他把身上这人拉下来，这样那样地狠狠欺负。 可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唐倦急促地深呼吸几次，闭上眼睛缓了一下，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要不先下去。”唐倦的嗓音喑哑，透露着压抑的欲火。 沈珏明显感觉到坐的位置的某些变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过于轻佻了，看着眼前忍得辛苦的某人，轻声哼笑了下。 这声轻笑对唐倦有着致命的诱惑性，他快不能呼吸了，咽喉微动，艰难地吞咽了下，“你，再不起来，我不客气了。”他有些恼怒地咬牙，但他发誓，真的是在威胁沈珏，就算沈珏不起来，他也绝对不敢怎么样。 “哦～”沈珏拉长了尾音，手脚轻快地跳下床。 身上一轻，温热的人起身离开，让人怅然若失又松口气。 没人能受得了心上人这么撩拨，唐倦生无可恋地躺着平复着欲望，跟刚渡了个劫一样。 不过也有好处，他那种阴暗狠厉的情绪被沈珏搅得不知所踪了。 沈珏在自己的衣物里翻出个小药瓶，转回来把躺着的人拉起来，“别动啊。”倒了些许的药膏给唐倦涂在肿胀的脸上，“明天就会好了，习药药出品，绝对精品。” 因为涂药，沈珏一条腿跪在床上，一条腿站着，唐倦被迫仰着头配合他，眼前是沈珏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跟扇在他心上了一样，麻酥酥的微痒，涂了药还轻轻地吹口气，“很快就不疼了啊。”沈珏跟哄小孩一样， 要不你还是给我一巴掌吧，唐倦感受着小腹处重新聚拢的炙热，有点绝望。 “这么没有赌品的人，以后要离他远点，知道吗，他再来欺负你，就告诉我。”沈珏用手指把药膏抹匀后，看着唐倦的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点都没开玩笑，唐谦真的是比他想得还欠打。 以后，有人欺负你，你要学会告诉我，知道吗，我会替你报仇的。唐倦脑海里想起小时候，这人也是这样一路上把他护在身后的，后来他受了很多委屈时，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万幸，现在这人又回到他眼前了。 注视着自己的这双眸子里，怎么水汪汪的了，沈珏哭笑不得，在他脑门上敲了下，“可以告状，不能哭啊。”他很怀疑这副哭唧唧的德行，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出现。 “我没哭，沈珏。”伸开手臂揽住沈珏的腰身，把脸整个埋在这个人的腰间，呼吸间都是沈珏味道，“你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在意我的人了。” 沈珏微怔，是啊，唐倦看上去有家人，有师父，有同门，可真的细想这些人的态度，除了一个秦向之，貌似跟自己一样，无人真心相待，沈珏的心有点疼，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轻轻安慰他。 “我原本以为，再也没有人在乎我了。”现在他知道，他还有沈珏。 “所以，我可以亲你吗？”抱着他的人仰起头，目光里都是细碎的期盼。 所以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沈珏大无语。 “不可以吗？”他又问，有些许失望悄悄在眼底流转，“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愿意的那天，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可怜巴巴的人圈着他的手臂紧了紧，重新把脸埋进他的腰间。 沈珏在心里叹气，亲亲亲，不就是亲嘴吗，又不能少块肉。他拎起唐倦的衣领，对着没受伤的那边嘴角闭着眼睛印了上去。 人的情绪真的是能感应到的，不用看，他都感觉到唐倦整个人一下子亮了起来。 柔软的唇碰触到嘴角，像一味能解毒的良药，瞬间医治他的所有难过。 搂着腰肢的手稍微用力，沈珏几乎没反抗，任由唐倦把他压在床上。 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沈珏，欣喜得像是得了什么宝贝，看得沈珏觉着好笑，给亲就这么开心么。 开心的唐倦，被沈珏的笑晃了眼，低头再次擒住那柔软的双唇。 给亲的意思，应该不是只给亲一次，对吧，唐倦心想。 第187章 神君驾到 沈珏被人压在床上亲的七荤八素之际，总算抽空想了下，自己是不是被这小子给诓了。 “唔” 分神的瞬间，唇上一疼，被咬了一口，像在提醒他怎么这时候还有空分心。 这怎么还咬人呢，沈珏推拒的手被唐倦抓在身侧，细密的吻从唇上一路向着脖颈耳后蔓延，亲下的地方伴着灼人的炙热，一下下传击到心房，沈珏的喘息渐渐急促，这更像是给了身上为所欲为的人一种鼓舞，唐倦放在腰侧的手顺着里衣探进去，沈珏的皮肤跟他的手心比，有些凉，细腻劲瘦的腰身，薄薄的一层肌肉，手感好到脑子轰的一声，宕机中。 在理智彻底燃烧殆尽之前，沈珏把人从身上撕下来，他半靠在床上，衣领微敞，轻轻喘息，锁骨处还残留着唐倦的牙印，双唇被蹂躏的有些肿，亲到失神的双眼还没缓过来，有种勾引人继续欺负他的美感，活色生香。 唐倦有很多想法，最终也只是想法。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沈珏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是他以后的爱人，他分得清什么是情趣上的推拒，什么是拒绝。 沈珏现在就是在拒绝，他就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自然会学会顾及他的感受，顾及他的情绪跟喜好。 他刚才做得就很不好，唐倦在心里反省。 “你生气了吗。”唐倦小心地问。 他刚才的动作有些过界，他怕沈珏不开心。 沈珏快速地拢好衣襟，冷冰冰地道：“没有。”说完直接拉过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唐倦有点不知所措，他拿不准沈珏的情绪，只能试探地问，“我可以一起睡吗。”没骂人也没让他滚蛋，应该是没生气，吧！唐倦乐观地想。 沈珏烦闷地闭上眼睛，不吱声。 他不是生唐倦的气，而是有点怕，就在刚才，他第一次对着唐倦，起了反应。 这种震惊不亚于唐倦跟他说喜欢他的时候。 他对唐倦有了欲望，沈珏闭上眼睛，不敢仔细想。 真荒唐，一直以为对唐倦的感情只是对小孩般的关爱，小时候的相遇填补了他对姐姐的遗憾，后来不自主地总想着他，也是出于那段结伴而行生出的情感。 看着那小孩，慢慢成长，渐渐变得有模有样，以后也能独当一面，欣慰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成就感，他真的拿唐倦当弟弟看。 以至于重逢后，他一点也不想跟唐倦扯上关系，他不想以后给他带来麻烦，现在想想，就算当时没有变故，十五天一过，唐倦出谷，他真的就能放心地让唐倦走吗。 沈珏自嘲地笑笑，不可能，他大概会偷偷地跟着吧，暗中看着，在唐倦需要的时候，偷偷帮他解决那些他处理不来的人和事。 有些人，若是你狠下心不见，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生念想，一旦见了，就如同开闸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自己的那些想念，回护，当真是没有一点私心吗，沈珏问自己，却答不出。 如果没有又怎么会放任唐倦一次又一次地过界，千万别说他是可怜唐倦，只是不讨厌而已，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他不讨厌的人也多了，别人要亲也让吗，那肯定是不行的。 更何况，同情心这种东西，沈珏压根就没有。 承认吧，就是喜欢唐倦而已。 沈珏无声地苦笑，他对唐倦的感情或许早就变了质自己却不自知。 一只爪子试探着在他后腰上触碰了下，迅速收了回去，见他没有反应，又一次试探地伸过来。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吧。”身后的人乖乖地道歉，丝毫看不出刚才扒他衣服的气势。 沈珏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给他，不打算理他。 怎奈身后的人蹬鼻子上脸那是有一套的。 仗着沈珏嗯了一声，唐倦慢吞吞地凑近一些，再近一些，然后把爪子搭上沈珏的腰，一点点地环住…… 真行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有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气质呢。 “再动一下，就剁了它。”沈珏冷言道。 唐倦的爪子不动了，老实的贴在沈珏的肚子上，半晌之后，脑袋轻轻抵在沈珏的后背上，喃喃自语，“谢谢。” 沈珏又嗯了声，只一声，唐倦却好像听见了无限的温柔。 黄彩儿这几天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涿州传来消息，唐和风的情况还是不好，一点起色都没有。 她都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满怀希望又失望透顶，这次来跟着来盛阳也是有一分私心，如果有厉害的神医能治好胡尚年，是不是也可以试试去看看她的风儿。 夫君指不上，现在连儿子也变成这样，难道真的是她的报应来了吗。 睡在里侧的唐谦已经鼾声渐起。 她却连眼睛都合不上。 忽闻一声很清脆的铃声，响得她心头一震。 这怎么可能呢，这是盛阳山，她为什么听见了那种让她恐惧的铃声。 又一声，很轻微。 不是幻觉，黄彩儿看了眼睡死的唐谦，咬了咬牙。 如果真的是那些人，是来找自己的吗？这个想法让她有些害怕，焦躁不安地狠命掐着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镇定。 再一声，铃声三响，已是极限，规矩她懂，就算再害怕，她还是壮着胆子走了出去。 此刻正值夜半子时，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唐家夫妇住在盛阳山位于右侧的客房，这个时节，盛阳山的客人只有他们夫妇。 黄彩儿站在静谧的夜里，周围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唐夫人。” 一个清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黄彩儿猛然回头，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抬手，小巧的蝴蝶铃从他手心垂落。 黄彩儿心下大惊，低首行了个礼，“拜见神君，不知神君亲自驾临，怠慢了，还请神君不要怪罪。” 男子轻笑了声，凉凉的口吻，“免礼吧，本君知你心里想什么，唐夫人。” 黄彩儿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她猜不出这句话的含义，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她直起身子悄悄打量来人。 这是个摸不着边际的联盟，她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能帮她实现一些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条件就是也要为联盟做事，而且是没有拒绝权利的，因为你有求于他们的时候，就注定了把把柄亲手递到这些人手中。 联盟中管理森严，层层递进，她这样的也只不过是边缘人物，神君们位高权重，一般只出入在夫人身边，她虽没见过，但认识那个信物。 “在下没有任何想法，请神君明鉴。” 男子走近了一些，黄彩儿借着探出云层的月光看清这人的长相。 “是你。”她惊呼地脱口而出，却又觉得不妥，连忙又捂住自己的嘴。 她见过这人，在昨天早上的时候，听说唐倦回来了，她去凑热闹，远远地瞅了一眼，在人群里看见这个人跟唐倦混在一起，后来又听说他就是当年背叛黑楼的习药药。 现在还是唐倦的相好。 为何又成了联盟的神君。 第188章 忽悠唐夫人 沈珏半眯着眼睛，笑道，“看来唐夫人还是很有闲心看热闹的。” 黄彩儿赶紧低下头，诸多疑惑，不敢问出口。 “本君行事，应该不用跟你汇报吧。”沈珏的语气有些不高兴。 “那是自然。”黄彩儿恭敬地低首，想来是冒充习药药混进山上来的，这些人的胆子也是真的大，听闻还治好了胡尚年，也不知道是真的治好了，还是说，下毒的根本就是他们。 这么一想，就浑身冒冷汗，盛阳山他们都敢动，唐家，又算什么呢。 “其实本君这次，是有事找你帮忙。”沈珏掂量着自己手里不多的信息，想着怎么说才能尽可能地套出更多的线索。 “帮忙？”黄彩儿抬头，联盟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 “这是本君个人的事，也不会让你白帮忙的，唐夫人，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心愿，关于唐大公子。”沈珏观察着对方的脸色，想来是那句帮忙，有些不合时宜。 如果说黄彩儿有什么软肋，那就是唐和风了。 “我可以即刻让唐和风，恢复正常。”沈珏胸有成竹地说。 “风儿，他”黄彩儿有些犹豫，理智上她不想唐和风跟这个联盟扯上关系，可对方说的心愿又诱惑着她，如果能治好风儿的病，她愿意冒险再试一次。 看着唐夫人快搅到一起的手，沈珏知道她一定会答应。 “神君需要在下做什么。”做母亲的终会妥协。 沈珏有点感慨。 “这是你的杰作吧。”沈珏从怀里掏出那个箭头。 黄彩儿疑惑地接过来，仔细地查看了下，“是，这是很多年前我为联盟做的。”她自己的手艺还是认得的。 联盟，沈珏在心里咂摸了一番，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什么自称联盟或者有关的组织。 “因为它，险些让前段时间的一次行动暴露。”沈珏快速回想了下茶楼截杀，盘算着什么能说，“清扫的时候，留下了这个箭头，虽说后来我们偷偷调包了它，可还是被有心人查到了你的头上。” 黄彩儿一惊，“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能查到我。”她有点慌。当年这批东西就是怕暴露，才是她亲自动手，这世上，能认出她手艺的人，少之又少。 “是谁在查。”黄彩儿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必要时，她也是不在意滥杀无辜的，况且，能查到她的人，能有什么无辜的。 “是你的儿子，唐和风。” 宛如晴天霹雳，黄彩儿差点瘫坐在地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唐夫人，想不到吗，令郎一直都在装疯卖傻而已。”沈珏出卖起唐和风来，眼睛眨都不眨，反正是亲母子俩，相信唐大公子，不会怪他的。 黄彩儿现在想到了。 她知道几年前，唐和风察觉了什么，为了保护唐和风，她不惜用药毒傻了儿子，本想着过了风口，再把解药给唐和风，没想到，解药失灵了，她的儿子，可能就要疯疯傻傻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自责跟痛苦几乎击垮了她，现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骗她的。 黄彩儿又想哭又想笑，他的儿子没傻，但很快，她也许就没儿子了，联盟已经知道了，死期还会远吗。 “老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压在我手中。”沈珏抛出诱饵。 黄彩儿死了的心又燃起希望。 神君大人，她朝着沈珏爬了几步，手紧紧抓住沈珏的衣摆，“求求大人，神君大人，只要您高抬贵手，您想要什么，我定然双手奉上。”就算要唐谦的狗命，她都不会犹豫一下。 “我要一个人，姜如水。”沈珏淡定地道。 什么，黄彩儿呆愣在原地。 神君大人轻声笑，蹲下来跟她视线相对，“你该不会觉得那点偷偷摸摸的小伎俩，能瞒过联盟吧。”沈珏瞬间收起笑容，命令道，“给你半年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姜如水给我活着偷出来。” “您为何”要姜如水，她不明白。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如果你能办到，唐大公子的事，我可以帮你清扫干净。”沈珏冷着脸，“你也可以不答应，那就等着夫人去清扫爱管闲事的唐大公子。” 威逼利诱，黄彩儿没有不答应的，一个姜如水而已。 “我答应，神君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沈珏没回答，他真的没看错人，“把你当年那批货的来龙去脉，交接人写给我，我好去查缺补漏，唐夫人，做了这事就没有回头路了，某些程度上，你我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沈珏的话说得含糊其辞，“希望唐夫人你心里能有个数。” “只要能保我们母子平安，我愿意为神君肝脑涂地。”本来她在联盟也算不上什么，既然完全切割做不到，还不如选择抱一条大腿，多少也能算个靠山。 沈珏暗笑，“好，合作愉快，唐夫人。” “那，我现在就去写，然后怎么交给神君大人。”黄彩儿不敢忘了差事，主要是出了纰漏，关系的就是他们母子的安危。 “明日，我会再来找你，我在盛阳山还有其他的差事，唐夫人知道怎么做。” 黄彩儿这点还是懂的，“神君放心。” “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等沈珏离开了客房的院子，一直等在外面的栗子蹦了出来。 “你怎么不去睡觉，在这偷听，也不怕被发现。”沈珏没好气数落她，手里还握着那枚蝴蝶铃，这是城里老板娘临死前的那枚。 “这不是离得八丈远吗，再说了我多机灵啊。”栗子手里捏着一支狗尾巴草，在沈珏面前无聊地晃着。 “谢缓缓怎么样了。”不是让她照顾谢缓缓吗，就知道贪玩。 “那姑娘啊，醒了又哭晕了，又醒了，也不吃饭，刚才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哭得那叫一个悲惨，想想就可怜。 “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可以理解。”他并没排除谢缓缓的嫌疑，只不过没必要跟栗子说而已。 栗子理解不了，她没亲人，感受不到这种痛苦。 “打个比方，秦向之死了，你会不会难过。”沈珏提问。 那不一样，栗子在心里反驳，“秦师叔也不是我的亲人。”她没说难过，可小脸已经垮下去了，“主人哪有你这样半夜咒人家的。” 沈珏一向百无禁忌，“不是亲人，那是什么？心上人？”沈珏笑眯眯地拆穿她。 “哎呀，主人你怎么”栗子也嘴快，但是没沈珏脸皮厚，“怎么能直接说出来。” 沈珏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这个娇羞的状态。 “主人，你是不是不同意啊。”她没有家人，对感情这回事，能问的人真没几个。 沈珏摇头，“倒是没有，就是觉得秦向之有点过于老了。”年龄差距有点大。 “你跟唐师兄也差了好多。”栗子小声嘀咕，讨厌死了，都拿年龄说事，你们连性别都不顾了，怎么好意思说年龄的。 “你要想，等他老了，你还是花样年华呢，他可能会走得很早，剩下你一个人再次孤零零的。”沈珏放缓了语气，耐心地把担忧说给她听。 “可我现在也是孤零零的啊！”姑娘停下脚步看着沈珏，“没有秦师叔，我就是一辈子都孤零零的了，还爱而不得，那不是更可怜吗。” 沈珏突然就笑了，小姑娘比他看得透彻很多，“你说得有道理。” “那主人，你支持我吗。”一秒恢复开心的栗子抱着沈珏的手臂撒娇。 “嗯，支持，早点把他拿下，我们栗子就有家人了。”沈珏笑着哄她，秦向之，应该算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吧。 第189章 千饮坊与联盟 栗子本来是打算问问主人都打探到什么消息的，结果说起秦向之，就停不下来了。 沈珏都到了院门口了，栗子的小嘴还在叭叭叭的滔滔不绝中。 要命的是门口还蹲着一个等他的人。 唐倦眼神阴恻恻地盯着栗子，蹲在墙角看着他俩，活脱脱地像醋坛子成了精，“你不是今晚不方便让别人在场吗。”怎么她就方便。 沈珏头疼地叹口气，怎么感觉唐倦的幽怨之气已经蔓延的哪都是了，还夹带着一丝委屈，看得他头疼又想笑。 栗子倒是很开心，“我又不是别人。”她朝着唐倦做了个鬼脸，挑衅完了就走。 明显感觉到唐倦的情绪更低落了。 “准备留在这喂蚊子啊。”沈珏用脚尖踢了踢他。 唐倦不甘心又不敢发作，闷着头蔫哒哒地跟在沈珏身后。 前面的人好似一点都不关注他的情绪，唐倦重重地踩在地上，发出习武之人很难会出现的脚步声，试图引起前面人的注意。 沈珏无动于衷。 无情的男人，唐倦心碎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你都不想哄哄我嘛。”他不敢说，他悄悄地跟着沈珏在客房附近徘徊来着，看得一清二楚，小栗子搂着沈珏的胳膊撒娇的模样。 他已经快让酸水给淹没了。 沈珏就是故意的，这小子醋劲太大了，连你未来师叔母的醋也吃，不能不教训。 推开门，屋里还有两个不速之客等着呢。 秋无意牙疼地学着刚才唐倦的语气，“老沈啊，你都不想哄哄我吗。” 真是讨厌至极，唐倦想撒娇的脸一下子冷下来。 “我想把你轰出去。”沈珏毫不留情面地道。 啧啧，护犊子。秋无意没眼看，“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情报？”他们大半夜地等在这，当然不是来嘲笑唐倦的。 沈珏抹掉了有关姜如水的，把剩下的跟霍意他们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娘知道得并不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老沈哄弄过去。”秋无意摸着下巴沉思，“还真没听过，江湖上有什么联盟里，有神君的。” 霍意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确实没有，“一个存在这么久势力这么大的组织，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没道理全江湖的人都没察觉啊。 “或许，不是没察觉，而是，在你眼前你也不认识。”烛火旁有只飞虫，围着光亮飞来飞去，却不敢扑上去。 “穿了其他门派的皮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唐倦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不过这么大的势力，一般小门小派外衣它是穿不了的，有名有姓的门派，大多是几辈子传承下来，哪有那么好渗透。” “顺理成章，又不怕引人注目，还便于隐藏，可真是不好找，新崛起的门派更容易隐藏一些，可拜你所赐，那些年打黑楼都快把人打没了，这些年实在没听说有什么新兴力量冒头。”整个武林都给人一种青黄不接的感觉。 “明天就知道了。”沈珏看着那只围着火光转的飞虫，看得很认真，一批货物的运送，要沾手的人可太多了，顺着这条线，不怕查不到有用的。 “我上次让你查的千饮坊后续，有什么有用的吗？”沈珏脑海里，总残留着那年方老夫人的影子。 霍意摇头，“太难了，爆炸的威力太大，很多尸体都找不回来，就算找回来的，也都是残肢，根本对不上谁是谁。” 沈珏低头不语。 “你是怀疑，有人在那场爆炸里脱身？”唐倦倒是听懂了。 “你们不觉得，如果有需要一个有钱有人有势力，又能光明正大跟各路人马接触的组织，千饮坊很合适吗。”沈珏终是没忍住捏住了那只飞虫的翅膀，往窗边走了几步，伸手，飞虫拍拍翅膀，飞入夜幕中。 千饮坊的那张神仙饮的秘方是从沈不语手中流出去的，这个联盟又跟沈不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沈珏在心里叹息，就算当年侥幸，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顺利进行，恐怕姐姐也不会跟他安心隐居的。 她的野心和恨意，早就不允许她走回头路了。 “你这么一说，千饮坊还真合适，没有深厚的传承，方天成以前就是个普通酿酒的，还有那藤蔓，真的是他一个生意人敢养的？”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很多可疑。 “说什么都没用，千饮坊已经夷为平地了，人也死得差不多了。”霍意想起手下人来汇报时，说查得很艰难，不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真的，爆炸抹去了太多的痕迹。 这时候就很怀念黑楼的情报组织，高效又专业，黑楼倒台之后，想弄点情报都不知道去哪买了。 “再让我想想。”沈珏翻来覆去地在心里琢磨，“最近你俩也要当心点。”毕竟已经插手了，谁知道这个联盟会不会疯到暗中下手。 “放心，我会护好无意。”霍门主看看旁边翻白眼的人。 沈珏点头，现在霍门主对秋老二的心思，他还是放心的。 “话说，雪鸣呢？”沈珏突然想起来了。他之前把这蠢鸟交给秋无意了，现在秋无意上山了，蠢鸟呢。 “额…”说起这个，秋无意觉得有点愧对沈珏。 唐倦看他这便秘的表情，觉得稀奇，“你不会真把它炖了吧。”该不会这么离谱吧。 “怎么会。”秋无意白了唐倦一眼，“雪鸣没事，可能就是，嗯，就是换了个，形象。”秋无意越说声音越小，还一个劲地瞟沈珏。 弄得沈珏一头雾水。 唐倦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换个什么形象，它成精了？变成个人？” 啧，这孩子真讨厌，秋无意怒视着他，“成什么精，马屁精？” “别闹了。”沈珏板着脸，心累。 “雪鸣跟无意吵架，一气之下，把自己的毛拔了。”霍意简言意赅地一句话介绍完了情况。 “什么玩意？”沈珏都惊呆了，秋无意还能跟个鸟吵起来？ 哈哈哈哈，唐倦已经发出一连串的笑声，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雪鸣好像找了个对象，结果被无意给炖了，所以就气疯了。”具体情况很复杂，霍意也是想想就头疼。 “雪鸣还能找到媳妇呢？”沈珏有些哭笑不得，他养的鸟他知道，雪鸣是有些脾气在身上的，“秋老二，你祸害人家媳妇干什么。”也真是你手欠。 秋无意差点蹦起来，“霍门主，你说话得说全了，谁知道它找了只鸡当媳妇啊，我特么的炖个鸡汤还不行了啊，霍意，那汤你也没少喝吧。”他跟炸了毛一样，气得大吼。 …… 沈珏了然了，他就说还有鸟能看上雪鸣的么。 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来一件事，“雪鸣现在在哪？” “干嘛？”秋无意气哼哼地说道，“它看见我就绝食，我让江宁在客栈照顾呢。” 也亏得这两人放心，不怕江宁转手就把鸟卖了啊。 “明天想办法，把它拎上来。”沈珏吩咐秋无意。 拔了毛，躲着点人，应该问题不大。 第190章 阴谋 送走了秋无意，唐倦才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为什么突然想要把雪鸣带上山了。”他不觉得沈珏真的是想雪鸣了，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没什么，想起一件小事，证实一下。”沈珏有点心不在焉，看这天色，应该快天亮了。 唐倦看他情绪不高的样子，也就没再问下去，“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沈珏摇头，他有点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黄彩儿，她坐在桌旁，旁边研墨的老妇人倒是哈欠连连。 “张姨，困就去睡吧，我自己来就好。” “那哪行啊，夫人你写字从来都是我研磨的，我呀，都快给你研一辈子的墨了。”老妇人说着又困倦地打个哈欠。 她是伺候黄彩儿的老人了，一路跟着她到唐家，称呼也从小姐变成了夫人，没人比她更了解黄彩儿的难处，也心疼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黄彩儿也几乎没有什么事是瞒着她的。 “夫人，那人真的会帮我们吗。”老人虽说不算是个江湖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在唐家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按照夫人所说，都到了神君这个位置了，为什么还要背着联盟私下做这些事。 更重要的是牵扯到了姜如水。 “一旦沾上这个小贱人，就准没好事。”张姨的表情嫌弃中带着憎恨，夫人的人生就是毁在这个姜如水身上了。不过这话她不敢当着夫人的面说，夫人不爱听。 看张姨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黄彩儿无奈地笑笑，“那都不重要。”她其实没有那么恨姜如水，更多的是感叹她瞎了眼，跟自己一样，以为唐谦是个好东西。 毁了她人生的从来也不是姜如水，是唐谦。 “他是个什么身份也不重要，我只认信物，况且，他手里捏着风儿的秘密，我只能暂时听他的，退一万步说，身份是假的又如何，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他是什么人，很重要吗。”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本事大到能瓦解联盟，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别人要挟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所以这份名单，她得写得详尽点。 “你的意思是唐夫人根本就没相信你的身份？”唐倦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高。 沈珏倒是不在意，他活动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她又不是个傻子，精得很，对她有利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风险不大，她在意的没有那么多。” “你是认准了她会这么想，才去的。”唐倦反过味来了。 沈珏好笑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下，“我也不是傻子，真当我拿着个破铃铛就敢去忽悠她啊。还得感谢你大哥愿意给这个把柄。” “大哥，也是故意的吗？”唐倦觉得毛骨悚然，这些个心眼子多的人，真是走一步算十步。 “他从送线索给我吗，就说明准备好了，让我利用他要挟唐夫人了。”沈珏晃荡着坐在桌子上，“你大哥跟唐夫人，都在以自己的办法，去保护对方罢了，他们都是聪明人，深知，跟这个联盟牵扯下去，总会翻车的，可是单靠他们母子的力量，又不敢正面相抗，只能等着机会。 看什么时候，有合适的倒霉蛋入局，他们就可躲在幕后，借力而为。” “他们现在找上了你？”唐倦从来没想到这一层过，复杂的有点超乎他的预料了。 “正确来说，是我也需要他们。”沈珏笑着说，看着唐倦震惊的双眼，有点不忍心他卷进这样的阴谋里。 “那要是当初我没遇到你呢。”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他跟沈珏的相遇，又有后来的追寻雪鸣的关系，不然，沈珏现在还好好地待在半月封呢，想起这个他就很愧疚，沈珏相当是被他拉下水的。 “不如你再仔细想想。”沈珏目光慈爱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深意，“你去送信被追杀，是被设计的。” “之前你最怀疑的是胡尚年，可昨天，谢斯文就死在胡尚年的床前，被人灭口，他是来指认胡尚年的，又是被谁灭了口？” 唐倦一身冷汗，他去送信的路线只有后大师兄知道，杀手腰上又带着大师兄能调动的朱雀令，再加上他与大师兄日渐离心，理所应当地怀疑就是胡尚年的手笔。 “追杀我的事情幕后还有人参与，或者，大师兄从头至尾都不是主谋。可我不明白，为何要引谢斯文上山，还要灭口，这不是等于告诉我们，这事不是胡尚年一人做下的吗。” “因为他们没想到，我还有个习药药的身份。”谢斯文刚死的时候，他也疑惑过这个问题。见了黄彩儿之后，他突然想通了。 “我猜他让谢斯文上山，最开始的目的是揭发胡尚年买凶杀你，这件事从盛阳山知道了你回了唐家就开始在山脚下造势，在他的想象里，你被接回盛阳山，是肯定不会承认叛逃伤人的，也拿不出能治好胡尚年的解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推波助澜，加上你的誓死不认，会发生什么？” 唐倦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有种猜测，又不敢说。 “如果这时候，胡尚年当着你们的面咽气了呢。”沈珏加了把火。 “师父一怒之下，可能会，对我起了杀心。”唐倦木然地说。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别看胡渊鹏平日里对唐倦多有疼爱，又给他首徒的名分，最终他真正心疼的只有自己的侄子。 “就算他不动手，浑水摸鱼地毒死你，胡渊鹏也是没法交代的。”沈珏淡定地说。 “你别忘了，你爹也在盛阳山呢。到时候，再让谢斯文出来指认胡尚年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你猜猜，到时候，胡渊鹏要怎么才能平息这场闹剧。” “事情如果按照沈珏说的进行，胡渊鹏最好的结果就是卸任吧。”唐倦不敢深想。 “更妙的是，那时候你跟胡尚年可能已经都死了，死无对证。啧啧，谢斯文的话跟那块朱雀令牌就是证据。”想怎么说怎么说。 “盛阳山，群龙无首，联盟才能乘虚而入，如果我的推测成立，联盟的人在千饮坊还没被炸的时候，就已经打起了盛阳山的主意，引胡尚年出手追杀你，就是第一步。” 沈珏都想拍手叫好了，多好的计策啊。 一种恐惧的溺水感让唐倦喘不上气。 突然感觉自己被包围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被看不见的手推着走。 “只是没想到我在胡掌门那里的信誉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更没想到，我真的治好了胡尚年，他们的计划只能暂时中止，谢斯文已经上了山，发生过的已经无法抹除，只能先灭了谢斯文的口，以免顺藤摸瓜，暴露的更多。” 唐倦张口结舌，快速地消化着沈珏的分析，“我们盛阳山上，除了大师兄，还有联盟的人。”不然说不通。 “还得是个位高权重的人，一般的地位可收拾不了掌门隐退之后的烂摊子。”目前还看不出端倪，也可能一切都只是揣测，谁知道呢。 他笑笑安慰如临大敌的唐倦，“你就听听算了，也许是我多心了。” 唐倦苦笑，你这安慰的也太敷衍了吧，不管怎么说，看来盛阳山是免不了一场动荡了。 第191章 当沈珏开始练功 唐倦走到沈珏身前，不安分的爪子牵起沈珏的手，“累了吗？”他看得出沈珏有些疲惫。 “还好，我是睡饱了的。”只是太久不这样琢磨事情，心里的疲惫感怎么也消不下去。 “可你脸色不好，沈珏，明天胡尚年就醒了。”沈珏的手比他的还小一些，被他攥在手里把玩，就有种把沈珏整个人都拢在手里的感觉，“他醒过来，我们当面对质，不管他怎么说，我的清白是肯定的，然后我们就下山吧。” 沈珏挑眉疑惑，“下山？” “嗯，联盟的事，我们可以把来龙去脉给说给师父，信不信就随他们了。剩下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了。”唐倦仔细地想过了，会盛阳山的目的就是想要洗清他身上的脏水，顺道想把他跟沈珏的关系说一下，现在，两个目的都达成了，他不想让沈珏继续搅和在这趟浑水里。 习药药的事，很快会传扬开来，到时候恐怕会有上门来找事的，这位在武林中的名声可是一点都不好。 “我把你送回半月封，联盟的事，我会帮忙盯着的，好不好。”唐倦几乎是用了一点恳求的语气。沈珏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他不想这人再次站到血雨腥风面前。 沈珏罕见地回握了他的手，笑话他，“唐少侠，这是准备弃武林安危于不顾了？” “武林的安危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扛起来的，我出我该尽的力就好。”他心说这话要是被他师父听见大概率是要打他板子的。会感慨盛阳山怎么教出了一个如此自私的人。 以前他总觉自己对盛阳山很重要，盛阳山对他来说也很重要，经过大师兄的追杀，师父任由他被污蔑，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对盛阳山真的无足轻重，在师门尚且如此，放在整个江湖，他唐倦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吗？”唐倦仰头去看沈珏，他最近特别喜欢从这个角度去看沈珏，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沈珏摇头，他倒是希望这孩子能再自私一点，也算是一种保全自己的手段。 “我也很想一走了之的，小朋友，可是真的不行。”沈珏先是笑了一下，然后又沉默下来，“现在看来，这个组织，跟我那过世了的姐姐，有些斩不断的联系，就算我现在回半月封去，也躲不开这场风暴了。”他看向窗外。 “你有没有想过，你哥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他能暴露身份的地方有三处，一个是千饮坊，知道他是沈不然的，千饮坊的方老夫人，还有谢缓缓，在那个悬崖边，谢缓缓神志癫狂时，叫他弟弟。 轮回城里的人都死光了，只跑了一个夜牡丹，他猜测夜牡丹本就是联盟的人，联盟知道了也不稀奇。 怎么看这几个人都不像是能跟唐和风通气的人，除非有认出他，却暗中不吭声的人存在。 “不如你猜猜，我的真实身份，还能瞒多久。” 唐倦一怔，一种恐惧在心里蔓延，这是他最怕的事，不是怕沈珏真实身份暴露之后的麻烦，他从来不怕麻烦。 他怕沈珏为了保护他，会跟他割席。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沈珏笑得很坦然，他行走江湖，虽然身份很多，但沈不然这三个字，绝非说不出口，只看有没有必要。 “跟沈不然厮混在一起，唐少侠，你也会被牵连得很惨的。”他故意笑得很轻松。 唐倦嗯了声，凑上去一点点，贴在沈珏的唇边，“我喜欢跟你厮混在一起。” 你说你想走，我们就回半月封，你说你想留下来查清楚，我就陪着你，哪怕整个江湖天翻地覆，他也不怕。 有人小狗一样地往跟前凑，沈珏轻轻转了下头，在唐倦唇上啄了一下。 真的是啄。 唐倦愣了一下，他的爱人，不怎么会亲嘴，随后笑开来，都送到嘴边了，再想跑哪那么容易。 唐倦一只手勾住沈珏的脖颈，防止他跑掉，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天还没亮，适合多亲一会儿，唐倦在心里想。 早晨的盛阳山是一天最生机勃勃的时候，早起的弟子聚集在一起练功，看着精气神就好，秋无意在山上这逛逛那逛逛，你别说啊，这名门正派就是不一样，想他们黑楼，就从来没有早起练功这回事，你只能看见早起打架的。 打不出人命老沈是不会出面管的，有时候他心血来潮会帮着管管。 唉，看看人家，多整齐划一，这喊的口号多响亮啊，秋无意有点羡慕，就往沈珏住的地方晃悠，他想让沈珏也羡慕一下子。 结果推开院门就傻了眼。 沈珏正在院里练功。 秋无意使劲揉揉眼睛，他没看错吧，老沈竟然在练功，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珏一早就发现他来了，懒得理他而已。 “你在那站什么岗呢？”沈珏走完一整套八卦迷踪步，有点累，这身体真的被糟蹋得不太行，稍微活动活动，还有点喘，他现在不宜动用内力，其他的也练不来，只能练练轻身功夫，在这之前还打了套拳，权当强身健体了。 还真不是自己在做梦，秋无意惊讶，他认识沈珏二十多年了，自从十五岁那年，沈珏武功大成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人，早期练过功，招猫逗狗的事倒是干得不少。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沈珏招呼了半天，秋无意都没动，他就觉得好笑，“不想进来就滚蛋吧。”沈珏在院中的桌椅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水。 “不是，老沈”秋无意突然鬼鬼祟祟起来，左右打量了好几圈，确认没人，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说实话，我们黑楼是不是要重新崛起了。” 沈珏一口茶好悬没喷他脸上，“你是不是有毛病，”整天神神叨叨的。 “那你练什么功啊！”秋无意有点小失望。 沈珏重新喝了口水，“调整一下身体状态，这几年吃了睡睡了吃的，整个人都生锈了。” 沈珏说得很平淡，就跟闲聊天一样，可谁都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多锻炼就有用的。 “你在城里杀人的时候，可是看不出来一点生锈的样子。”秋无意打了个寒战。变相的安慰了他。 “是吗”沈珏细心地吹凉茶杯里的水，不咸不淡地说，“锻炼锻炼总是没错的，身体好一些，争取活得长远一些。” “你不对劲”秋无意敏锐地察觉到不寻常，这根本就不像是沈珏会说出的话，“你被人夺舍啦？”秋无意抬起欠揍的爪子就要去摸沈珏头，“还是烧糊涂了？” 啧啧，沈珏不耐烦地躲开他，“注意点，瞎摸什么，烦不烦。” 看来不是，秋无意更惊悚了，老沈也怕死了，怎么跟个笑话一样，以前有沈不语牵绊着他，也没听他说过这种话啊。 看得出老朋友的不解与震惊，沈珏淡淡地拍拍他的肩膀，“总不能早早就走了，留下唐倦一个人吧，孤零零怪可怜的。” 有点好笑，这话他昨晚还跟栗子说过，今天就用来形容自己跟唐倦了。 沈珏的声音配着清晨的风，吹得秋无意瞬间头脑清醒了。 第192章 沈不语为什么恨你 秋无意的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只问了句，“定了？”问的是沈珏自己的心思。 “定了”沈珏回道，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 “就知道。”秋无意感慨，“霍意早就说过，你早晚会同意那小子，看人，还是他准些。”想起他俩还为这个打了个赌，秋无意就想笑，这样也挺好，唐倦那小子，虽说有时候犯二，有时候犯欠，对老沈的情谊，他还是认可的。 “那也未必，他看沈不语，不就走了眼。”沈珏笑着调侃道。 秋无意好奇地看着他，说起沈不语他就很好奇，“我一直很想问，沈不语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你。” “你们是亲姐弟吗？”他一直都有这个疑问，但也不敢问，今天沈珏自己提起来，据他观察，沈珏对沈不语并没有他想的那种，不能提会伤心的表现，好像，很平静。 也可能是沈珏的演技高超，他感受不到。 “当然是，一母同胞。小时候，她还是很爱我的。”小时候的事，他记得不多了，模模糊糊的，印象深刻的就那么几件事。 “她恨我，大概是因为我确实只能给她带来灾难吧，若不是我，她也不会颠沛流离，被人欺辱好几年，换成谁，也无法说完全没有怨气吧。”有时候，沈珏想，要是当年被放弃的是他，他会跟沈不语一样，也充满怨恨吗。 他不知道。 秋无意对这对姐弟的事情，知之甚少。 可沈珏对沈不语的态度他还是知道的，恨不能把所有一切能给姐姐的都给了，所以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沈不语想出借日这样狠毒的法子。 “话说，我从来没听你提起，你们父母的事。”难道连爹娘的面子也不看吗。 “他们去世很久了。”沈珏笑笑，如果爹娘还在世的话，沈不语怕是更恨他们吧。 他猜得到，但是想不通，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了，弟弟又恨不能把所有都捧给你，到底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很小的时候，全家被追杀，我爹跟老楼主有一面之缘，求助到黑楼，希望他老人家能暂时收留我们姐弟俩，来逃过这一劫。” “老楼主同意，但只肯收留一人，我爹娘拿出全部家当，也只能收留一人。”沈珏摇头笑笑，像是很不理解这种决定，“还说，要学武天赋高的，留下就不能再走了，要给他当徒弟。” “你父母，该不会是为了家里香火，留下了你吧。”结合沈珏刚才自己说的，秋无意合理猜测。 “你忘了，老楼主说了，要天赋高的。” 秋无意点点头，沈珏的天赋确实是高，在武学上，他就没有见过比老沈还牛的人，同样的功法，他可能需要日积月累好几年的修炼才能有突破，沈珏往往练上几个月，就已经融会贯通，抵得上他们的几年甚至十几年，只有他的那身看家本领气刃是修炼最久的，那也是只到十五岁就功成了。 这是天赋，学不来，嫉妒也没用。 任谁看见这样的武学奇才，也是会动心的。 “也难怪，老楼主留下了你。”秋无意表示理解。 “不。”怎料沈珏苦笑了下，好像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我并不是，我们家武学天赋最高的那个。”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愧对沈不语，这是他一生中，唯一愧对的人。 秋无意难以置信，比沈珏还牛，那这人得厉害成什么样啊。 “我姐姐的天赋比我好多了，她三岁开经脉，五岁有小成，七岁便可与普通江湖客一战。” “那为什么？”秋无意目瞪口呆，这要是长大了，得是什么样的人物啊，江湖第一侠女。 “因为她不是男子，不能为我们老沈家传习香火。”这话听着都让人不舒服，“爹娘，为了让我留在黑楼，下手，废了姐姐的武功。”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想起这个场景，沈珏就觉得万分痛苦，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这样做的意义。 秋无意也不能，他很想骂几句沈珏的父母不是个东西，但又碍于是沈珏的父母。 沈珏自嘲地笑道，“想骂就骂。”以前的时候，他也很想骂，可作为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他没有这个资格。 秋无意张口结舌了几次，算了，实在骂不出口。 所以沈不语才要用借日这么歹毒的蛊来折磨沈珏，那绝世的武功，楼主的位置，原本就应该是她的。 “这事吧，主要怨你父母，咱姐姐也怎么也不应该恨到你的头上吧。”沈不语恨他懂，可是这也跟老沈关系不大啊。 “可能是她过得太苦了吧，如果不找一个还活着的人恨下去，可能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不剩了。”沈珏苍凉地吐了口气，敲敲桌子，对着屋里喊话，“偷听什么，滚出来。” 一般这种语气，都不是真的生气，佯装嗔怒中带着点纵容。 不用问也知道说的是唐倦，秋无意撇嘴，黏黏糊糊的，真没眼看。 唐倦慢吞吞地从屋里走出来，“对不起。”乖乖道歉的态度让秋无意心情爽了一点。 结果接着就说，“我在跟沈珏道歉，不是跟你。” ……这臭小孩，真的是欠揍，要不是他现在功夫不济，早就一巴掌拍死他了。 沈珏也是搞不懂他俩为什么总这么不对付，“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你说被追杀开始。”唐倦老实交代。 “好的不学。”沈珏评价道，他早就听见这人起来的动静了，没揭穿他罢了。 “行吧，跟你的沈哥哥腻歪去吧，我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一会儿，还得下山去接雪鸣。”秋无意拍拍屁股准备走。 “你也去啊，那雪鸣还会跟你上山吗？”唐倦讽刺地道，“炖了人家老婆，还想让人家给你个好脸色啊。” “嘿”秋无意的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霍门主也去吗？”沈珏问。 “嗯”秋无意高冷地一仰头，不想跟这种小屁孩一般见识，扭头就走。 “你怎么老惹他。”沈珏真是不明白，没有一次不吵嘴的。 唐倦有点委屈，“你怎么为了他说我啊。”他实际上就是有些委屈，“你都没跟我说过这些，跟他说。” “你有没问过我，再说了，我跟秋无意都认识多少年了。”以为小声嘀咕他就听不见是吧。 “那我跟你十五年前就认识了呢。”唐倦不服气地大声喊道。 “谁十五年前就认识了啊。”秦向之从外面走进来，一脸憔悴。 “师叔。” “秦大侠。” “客气什么，你可以跟小唐学，也叫我师叔。”秦向之那张严肃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 沈珏：我怀疑你在占我便宜…… 顿时又想到栗子那姑娘，一心想要给秦向之当老婆，这以后，唐倦莫非要管她叫师叔母？自己坚决不能随着唐倦叫，总不能也让他叫栗子师叔母吧，想想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193章 糖甜吗 “师叔你这是一夜没睡？”唐倦见他是从外边回来的。 说起来秦向之就叹气，“排查了一宿，有嫌疑的人是一个都没查出来。”他这话说得不诚实，其实还是有的，谢斯文被杀的现场没有听见外来人的动静，那只能说，凶手就是当时在现场跟附近的那些人之一，胡渊鹏本人就在屋内，他有这个自信，没有人能在他眼前出手，还瞒过他。 所以屋里的人可以排除。 那么剩下的，就是霍意他们了，因为他们当时距离屋子最近，是最有机会动手的。 谢缓缓是谢斯文的唯一亲人，暂时排除，就只有小五跟霍意两口子了。 胡渊鹏怀疑秋无意。 已经找人去调查秋无意的身份背景了，他倒是没怀疑霍门主也狼狈为奸，更倾向于霍意被这人欺骗了，没准这件事背后，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只能说这胡掌门有些聪明，但是不多。 “也不是着急的事。”沈珏象征性地安慰道，“秦大侠一夜没睡，赶紧去休息吧。” 秦向之点头应着，他都快困死了。 正说着，栗子已经火急火燎地拎着食盒跑过来了，“我说，你跑什么，害得本姑奶奶在后边追你。”她有些着急，一张笑脸跑得红扑扑的。 “我这不是没听见嘛。”秦向之头有点大，这栗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早格外的热情，他有点招架不住。 “年纪还不大，耳朵怎么就不好使了。”栗子气鼓鼓地把食盒塞到他手里，“吃了早饭再睡，忙了一夜。” 秦向之瞪着那个食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客套地问沈珏二人，“你们都吃了没？” 沈珏刚要摆手拒绝，栗子已经抢先开口了，“没他俩的份，这是给你的。” 秦向之只能尴尬地笑笑，接过沉甸甸的食盒，“这个，这个栗子没大没小惯了，习兄你别在意。” 沈珏笑着表示不在意。 栗子却不打算放过他，“你的药熬好了，在厨房，袁婶说忙不过来，你自己去拿吧。” 沈珏还没说话，唐倦心里咯噔一声，抓住沈珏的胳膊，“你怎么了？怎么还喝上药了。”最重要不舒服为什么不跟他说。 “稍安勿躁。”沈珏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怎么说炸毛就炸毛，跟雪鸣似的，“只是调整身体的，我这旧疾怕不是要发作，所以才给自己开了服药。” 唐倦才不信，他的旧疾只有借日，也明白在师叔面前不好说太多。 “我陪你去拿。”唐倦咬着后槽牙说。 秦向之看着两人觉得有趣，看得出来，习兄对唐倦的态度明显跟在唐家的时候不一样了。 “你笑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吃饭睡觉。”语气嫌弃的栗子，推着秦向之向屋里走，还不忘回过头来朝着沈珏挤眼睛。 “栗子她？不会真看上师叔了吧。”这姑娘一夜之间，那爱意的眼神藏都不藏了，明晃晃的。 “嗯，你快有师叔母了，高不高兴。”沈珏笑他。 高兴的有点不甘心，唐倦郁闷地想，但有个人能陪着师叔也是挺不错的。 “你别岔开话题啊，你到底怎么了？”他才不会接着上当了呢。 “真没事。”沈珏都服了，这丫头的嘴怎么就这么快呢，“我就是调养下身体，最近是真的太耗费精神。” 唐倦真的不信，他总觉得沈珏在忽悠他。 沈珏欲哭无泪，只能怪自己，把孩子忽悠出心理阴影了。 面对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唐倦真的分辨不出来里面有什么。 “再看就要凉了。”沈珏老神在在地提醒他。 “行吧”唐倦不甘心又没办法，只能选择暂时相信沈珏的话。 唉，沈珏叹息，“那这样，我喝一半，剩下的给你喝行不行。” “我能喝？”唐倦的眼睛咻地一下亮了，自己也能喝的话，应该真的只是温补的药吧，不过为了避免沈珏是在诈自己，唐倦还真是把碗放到嘴边尝了一口。 沈珏一点拦着的意思都没有，唐倦才放了心，把碗递给他. “不喝了？”沈珏偷偷勾了下嘴角。 唐倦狠狠摇头，“你喝吧。”实在太难喝，就一口，他就差点吐出来，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反胃。 沈珏的医术怎么样不好说，开的药倒是各有各的难喝。 “我去给你拿点蜜饯来。”唐倦皱着一张脸。 “不用。”沈珏一仰头，面不改色地把整碗药都喝干了。 ……唐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 “喝点水。”唐倦殷勤地给人端茶，顺便还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来，“张嘴。” 其实也没觉得药有多苦，沈珏不由自主地张开嘴，糖的香甜气息，立刻充满口腔，跟糖一比，刚才的药是真的难喝啊，沈珏在心里嘀咕。 唐倦满意地看着眼前人吃的眯起了眼睛，“甜吗？” 糖块在沈珏嘴里含着顶的脸颊鼓出去一小块，猩红的舌尖快速地探出来，带走了唇瓣上的甜味。 唐倦也想吃糖了。 沈珏看他吞口水，就觉得好笑，他托着腮刻意凑得近一点。 “特别甜”笑眯眯都宁唐倦“要不你尝尝。” 眼前的人，托着腮，微微嘟着嘴巴笑看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口干舌燥的唐倦一下子咬上那两片一直勾引他的唇瓣，甜滋滋的，让人心旷神怡。 沈珏也没躲，任由他‘欺负’，甜甜的糖味跟淡淡的药味中和在一起，有股奇异的感觉。 ‘嘭’的身后传来异响，唐倦连忙扭头去看。 原来是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秦向之的房间出来了，正好看见唐倦追着自己主人亲，吓得想赶紧进屋，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撞上了门框。 “你”唐倦刚说出一个字，栗子已经慌乱地摆手否认，“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没看见啊，哈哈哈”她干笑两声，说完再次转身跟门框来个亲密接触。 ‘duang’的一声，唐倦都替她疼。 惹得沈珏低声哼笑，满不在意，也不知道这姑娘慌什么呢。 连续两次撞到了头，栗子疼得眼泛泪花，结果秦向之还开门出来问，“你在敲门？”看了眼小丫头眼睛里全是眼泪，“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栗子姑娘撞到了头，秦大侠快给她看看是不是撞伤了。”沈珏好心地解释道。 “我知道了，谢谢习兄。”秦向之连忙去掰栗子捂着额头的手，把人拽进屋里，“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看看…” 等人进了屋，唐倦才敢笑出声来。 “你还笑，幸灾乐祸的。”沈珏虽说自己也在笑。 屋里，秦向之找了药酒，给小栗子揉揉，“疼不疼啊，都红了。”他要是仔细看，就能发现，栗子红的不只是额头，整张小脸都有点红彤彤的，莫名想起刚才看见主人跟唐师兄亲吻的画面。 她抿着唇，半晌才回了个驴唇不对马嘴的话，“秦大哥，你喜欢吃糖吗。” 秦向之在她头顶上拍了下，“没大没小，叫我什么。” 栗子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秦大哥，就叫秦大哥，这样显得年轻。”跟我比较配，她拎起空了的食盒，不顾秦向之的反对，蹦蹦跳跳地就跑出了门。 这丫头，秦向之默默摇头。 第194章 胡尚年又醒了 这顿早饭到底还是没吃上。 有人来报，说胡尚年醒了，这场叛逃的笑话终于要落幕了。 与此同时，唐夫人写好的名单也到了沈珏的手上。 “怎么样？”唐倦凑过来问。 沈珏面色凝重地把这张薄薄的纸递给他，“自己看。” 名单上从下达命令的人到最后负责收获运输的人，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清楚楚。 唐倦在名单里看见了个熟悉的姓氏，方泽，是负责运送这批货的人，“这人，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千饮坊样鬼蔓的地方有好几座孤坟，其中一座埋的就是方泽。”沈珏淡淡地说。 “这你也能记住？”唐倦讶异，他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能埋在那里的，必定是方家的人。”沈珏的记性相当好，一般人不注意的地方他几乎都能记得住。 “看来还真的跟千饮坊有脱不开的关系啊。”唐倦感慨。 “先去看看胡尚年。”沈珏沉吟片刻，千饮坊的事情等霍意回来再从长计议，他需要借助柳叶门的力量，来详查一些事。 “好。”唐倦把名单折起来，揣进怀里。 胡尚年是早晨醒过来，脑子里浮现的还是昏迷之前谢斯文指责他的画面，心里一阵紧缩，不过现在眼前的是胡渊鹏，他稍微地松口气。 “叔叔。”自从他的首徒之名给了唐倦之后，就再也没叫过胡渊鹏一声师父。 “好好躺着，先别动。”胡渊鹏按住还很虚弱的人，这人虽然醒了，要想彻底好起来，恐怕得好好休养一阵子了，还得找习药药再给看看那才行。 “谢，谢斯文”胡尚年不打自招地承认了认识谢斯文。 “他已经，死了。”胡渊鹏在他说出更多的信息之前，抢先说道，同时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还用力的捏了捏。 人已经死了，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是死无对证。 并不是他对唐倦心狠，尚年是他的亲侄子，哥哥的唯一血脉，说什么他都是要保一保的，至于唐倦，他知道对不起这个徒弟，大不了以后自己再补偿他，现在绝对不能让尚年背上买凶杀同门的罪名，不然这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沈珏跟着唐倦进来的时候，胡尚年已经被扶着靠坐在床铺上了，只是脸色依旧很差，一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 虚弱的视线对上唐倦的目光，胡尚年下意识地回避了下，之后，沈珏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这个人，怎么带着一种让他从生理上恐惧的感觉。 “大师兄，你好些了吗？”最后还是唐倦先开口，语气没有丝毫关心之气。 “我好不好，不是你想关心的吧。”胡尚年的气息有些弱，他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唐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心思却天马行空地乱跑，同样是虚弱苍白，沈珏就给人一种我见犹怜让人心疼的感觉，病恹恹的也好看，胡尚年就只想让人把他拽起来让他好好说话，人和人的差距可真大。 屋里的人都发觉唐倦在走神了，只有本人还不知道，装作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病美人’沈珏暗地里给了他一脚，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一天天的。 被踢了一下的唐倦不解，都看着他干嘛，他目光依旧盯着胡尚年，不是说知道我想问什么吗，那就答呗。 唐倦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不再纠结于大师兄是不是追杀他，对他的恨意，他好像突然就不那么在意了。 “为什么找谢斯文追杀我？”看吧，最后还得我开口，唐倦在心里念叨，问得一脸不情愿。 他没问是不是你，直接认定了这件事，这让胡渊鹏很不满。 所有人都等着胡尚年否认。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 “因为我不甘心。”半晌后，他才喏喏地说，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就忍不住，对唐倦的妒恨，可偏偏还要装作他们感情很好的样子，每次跟唐倦兄友弟恭的时候，他都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最好能一个雷劈死了这个好师弟。 “我明明是大师兄，可首徒不是我，代表盛阳山去比武的不是我，提起盛阳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胡尚年落寞又自嘲地低头苦笑，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就是比你优秀，你拼了命也赶不上。 唐倦猜到一些原因，可真的由这个人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很唏嘘，原来真的不是所有人都会真心希望你好，即使你们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 “就连我喜欢的人，都更喜欢你一些。”胡尚年放任自己笑出声，他可真是，一败涂地。 “你等等。”唐倦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小心地看一眼沈珏，“第一，我没有喜欢的姑娘，也不知道谁喜欢我。”这个可太重要了，沈珏还在这儿呢。“第二，我对你为什么要杀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找的是谢斯文来杀我。” 谢斯文的功夫算不上怎么好，加上他的那帮兄弟也就是个二流水平，要不是偷袭加上下毒，唐倦不会陷入苦战，胡尚年到底是凭什么觉得他们一群人能杀了唐倦的。 既然要杀他为什么不找一些，更厉害的杀手。 “栗子，难道不是更喜欢你一些，唐倦，你要还是老爷们就别否认。”装作不知情算什么男人，胡尚年气愤地一拍床铺，情绪激动到差点咳出血来。 胡渊鹏赶忙拍着后背给他顺着气，他也气，明明都是死无对证的事，为什么还要承认，现在看，为了个姑娘的原因更大一些，真是不争气，心里有再多的恨铁不成钢，也没法在这时候指责他。 “栗子？”唐倦是服气的，“凭什么不能否认啊，我又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胡尚年你有毛病吧。”唐倦气得大师兄都不叫了。 “胡少侠，你还没回答第二个问题呢。”沈珏出声干预道，这才是最重要的，“情情爱爱地先放一放。” 胡尚年还没从刚才栗子的情况里缓过气来。颤抖的手还指着唐倦，他怎么敢否认的，又听见沈珏逼问的他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急怒攻心，一下子就又晕了过去。 “尚年”胡掌门求助地看向沈珏，“小沈公子，这”医术方面还是要求教专业人士。 沈珏抱着手臂，敷衍地看了一眼，“没事，气晕了，扎一针就好。”说着就把针掏出来。 胡渊鹏赶紧把床的位置给他让出来。 唐倦紧张地看着沈珏拿着针走过去，扒开胡尚年的眼皮看一眼，随手就在手腕上下了一针。 挺好，果然是他不知道的穴位。 神奇的是，针刚落下不久，胡尚年真的就悠悠转醒了。 咳咳，先是细细地咳嗽几声，胡尚年糨糊的脑子清明了一些，“好，疼。”谁掐他手臂内侧了，生生把他疼醒了，火辣辣地疼。 “醒了就好，胡少侠是不是感觉身上有地方很疼。”沈珏的声音不慌不忙。 胡尚年茫然地点头。 “嗯，那就对了，那是残存的余毒，已经被我逼到一处了，现在疼痛的地方可能会红肿青紫，这都是正常的排除余毒的现象，不用太过担心。”鬼知道，他刚才掐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道，红肿都是轻的，的。“嗯，越严重说明排毒的过程越顺利，药浴不要停，接着泡。” “好好”胡渊鹏没有不答应的，多亏了有沈珏在啊，真是劳烦小沈公子了。 唐倦都快笑出声了，憋笑真的很辛苦。 “我也出什么力，要谢就谢唐少侠吧，要不是他不计前嫌，耗费大半功力救你，我也是束手无策的。”道德绑架这招，对胡尚年这种还没完全泯灭良知的人，还是有一点用的。 果然，胡尚年看向唐倦的目光变得很复杂。 第195章 愚蠢的胡尚年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如实说了吧。沈珏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句话。 胡渊鹏是很希望沈珏闭嘴的，可自己侄子的命还是人家救的，这个口没法张，更不能显得过于偏袒，“你就，实话实说吧。”胡掌门劝得极不情愿。 “谢斯文，是千饮坊的方管家，介绍给我的。”此语一出，连胡渊鹏都没想到。 关联到一起了，沈珏心说。 “你什么时候，跟千饮坊联系到一起去了。”胡渊鹏隐隐有些生气，看样子，这孩子瞒着他的事可真不少。 胡尚年低头不语，看样子有些难以启齿。 “都到这个份上了，胡少侠，说了痛快。”沈珏劝道。 确实，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方文主动找的我，他说他知道我，想在武学一道有突破，神仙饮，可以助我。”他在武学上的造诣确实很一般，一般到时常觉得丢了胡渊鹏的人。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再说那神仙饮千金难买，我怎么能甘心错过这种机会。” 不劳而获，不用苦学便能获得与付出不成正比的结果，这种诱惑很少有人能拒绝。 “可这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吗。”沈珏不屑地看着他。 “是”胡尚年看了眼唐倦，“我其实并没有想要他死，我跟唐倦也算一起长大，只是不甘心罢了。” “我只是想把他赶出盛阳山，方文说，他可以帮我找到合适的人手，保证不会暴露我的身份，但是，以后的事情要我配合。”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要他配合的是什么事。“方文说，让我办的事一定是我想做的，他绝对不会勉强我。” “我没想过一定要杀了他，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唐倦也是普通人，也会做错事。”他倔强地抿着嘴，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 真是蠢到家了，沈珏在心里评价，以前还能高看他一眼，现在看来，真是草包一个。 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让人知道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不然，谁都能拿捏你一把。 “需要你配合的就是指认唐倦，是那个勾结外人在师门偷袭之后逃走的叛徒，对吗？”沈珏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件事的走向。 胡尚年认命地点点头，他不想同意的，可是已经上了贼船，哪那么容易让他下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骗过的胡渊鹏，顺利地认同了他的想法。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只是做样子刺伤他的剑上竟然有毒，随着意识的昏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了。 已经晚了。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传出这件事的时候，正好是千饮坊出事的时候，你还能这么言听计从。”方文可能压根就没死。沈珏努力地回想在千饮坊发生的一切，希望能从记忆里找出蛛丝马迹。 “你跟方文是怎么联系的？”唐倦突然问。 看来唐倦也想到了。 “都是他来找我，还嘱咐我不能去找他。”两人见面也确实很不方便，“一般都是在后山见面，唯一一次，他带我见谢斯文，是在山脚下。”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后山，他告诉我会有人手持秋裳来行刺，让我配合，他当时特别急，匆忙地交代几句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胡少侠勾结外人，追杀构陷同门，看胡掌门怎么说了。”沈珏拢着手，淡淡地说道。 胡尚年惭愧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盛阳山叔叔的脸面已经被他丢尽了。 “倒也不必为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胡尚年低垂着头，走到这步，他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盛阳山是待不下去了，能留条命的话，已经算是唐倦仁慈了。 胡渊鹏久久不语。 心痛跟悔恨在心里翻滚，自己何尝不是要负一部分责任呢，孩子是自己带大的，要是能早一些发觉这孩子的心思，也许不会有今天。 “教不严，也有我的错，唐倦，你能否”求情的话格外难以启齿，可为了胡尚年，他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求唐倦，“能否看在为师的面子上，放你大师兄一回，其他的条件随你提，我尽最大可能答应你。” 屋里除了沈珏，没有外人，沈珏站在唐倦身后，悠闲地靠着茶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第196章 两个选择 “我要说不呢。”唐倦立在屋中央，一字一句的说。 他不是恶人，也从来不是圣人。 沈珏欣慰的挑起嘴角。 胡渊鹏哑口无言的望着这个徒弟，也是他心仪的女子跟最好的朋友的孩子。 师父老了，跟胡渊鹏对视的唐倦发现，两鬓已经华发丛生，在他心中，师父的位置甚至比唐谦重的多，很大程度上，胡渊鹏弥补了他对父亲的期待跟盼望。 直到这次，一切都碎的干干净净。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胡渊鹏无奈的点点头，罢了，都是命数。 又去看胡尚年，痛心疾首的闭了眼睛，不能舍弃盛阳山的脸面不顾，强行护佑这个侄子，又没能教好这个孩子让他不生妒念，别说是他，就连自己也无法做到，终究是，对不起大哥啊。 “关乎你们自己的恩怨，你们自己定夺吧。”胡渊鹏疲倦的摆摆手，无心在去劝说唐倦手下留情。 “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他真的没想过，杀了唐倦，虽说这话现在任谁也不会相信了。 唐倦不知道该如何让抉择，他不想就这么放过胡尚年，也做不到亲手斩杀他。 小时候，护着他的那些时光不是假的，现在恨他也不是假的。 唉，沈珏叹口气，拍拍他，“你要是相信我，就交给我来处理。” 当然相信，唐倦没有一点犹豫。 “你是何人，我跟唐倦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插手。”胡尚年第一个不同意，开玩笑，现在是谁都能来决定他的死活了吗。 “就凭，他是我的人，以后都归我管了。”沈珏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的，以后准备一起过。” 这话给胡尚年劈不会了。他张着嘴，反应了半天，“那，我还能活着吗。”妈呀，唐倦找了个男人！ 胡尚年觉得自己有点飘飘然，唐倦一个男人，找了个男人，他不自觉的看向胡渊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要是早知道唐倦是个断袖，那栗子，是不是他还有机会，后悔已经晚了。 沈珏好笑的看着他，“唐倦呢是个心软的人，不好处置你，还好我不是。” ……胡尚年从刚才被这人治醒之后，看着他时间久了就觉得胳膊疼，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珏，心里总有点犯怂。 “我呢，给你两个选择。”沈珏的笑容，有点阴森，“一是我们公布你的所作所为，该怎么处置，按照你们盛阳山的门规就好。” 盛阳山门规，无故弑杀同门，废除武功，杖责两百，挑断双手双脚筋脉，扔下山去。 所以当初传出唐倦叛逃，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把他抓回盛阳山，除名才是最轻的处罚。 还不如死了，胡尚年心里一阵胆寒。 “还有第二种选择是吗？”他努力藏起眼底的哀求，寄予希望的目光转向沈珏。 “二是，我们保全你的名声，这屋里只有我们几个，谁都不说的话，出了这个门，就当没听过，你，以死谢罪吧。” 沈珏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觉比魔鬼还可怕，“名声跟性命，胡少侠可以任选其一。” 就连见多识广的胡渊鹏都在心里感叹，不愧出身黑楼，专打七寸，让人痛不欲生。 看似给了你活路，你走进去就会发现，仍然是死胡同。 这两条路对胡尚年来说，真的没什么区别，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是体面的死去，选择权在你自己。 对沈珏的做法，唐倦没有异议。 “小沈公子，你这两条路”胡渊鹏忍不住说。“没有一条好走的。”毕竟唐倦现在也安然无恙。 沈珏笑道，“那还是比被人逼到悬崖只能往下跳的路要好一点。”没摔死已经是唐倦命大了，当初要不是那件值钱的海云锦，这会唐倦都走完奈何桥了。 胡渊鹏被怼的无话可说。 “考虑的怎么样？”沈珏催促道。 他还有什么可考虑的，“给，盛阳山留一些颜面吧。”苟延残喘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还要拖累掌门的名声。 “尚年。”胡渊鹏不赞成的打断他，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有命在，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胡尚年默默摇头，感激的看向胡渊鹏，也是不必了，现在死了，至少栗子跟他的同门们不会知道他是一个这样卑劣的人。 “师弟，对不住。”他还欠唐倦一句道歉。 唐倦不明白，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不对，为什么要非要逆道而行呢，人的嫉妒心就这么可怕吗。 “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死。”沈珏的话突然峰回路转，“你的命可是唐倦跟我合力救回来的， 总不能白救你了吧。”浪费我的血。 胡尚年猛地抬头，七上八下的心又聚起一丝希望。 “什么时候死，那要看你的表现。”沈珏的言外之意，他还有一线生机。 “下面我说的话，希望不要让我们几个之外的人听见。”这也是他在心里思虑再三的，联盟的事关乎整个江湖，也绝不是他跟唐倦加上霍意就能解决的。 胡渊鹏从他严肃的语气中，感到了不平常。 胡渊鹏虽说蠢，心思也不咋纯正，但在武林大事上，还算拎得清，除非涉及到他自身的情感。 沈珏拽过一把凳子，坐到了病床旁边，把关于联盟的问题，说了七七八八，删减掉自己跟沈不语的部分，这件事就变得很简单了。 有个极恶势力多年以来悄悄笼络威胁各路人马，不知道在谋划什么，这次的刺杀事件，恐怕就又他们的手笔，千饮坊，唐家，甚至盛阳山都可能牵扯其中，这么秘密的潜伏在背后，总不能是为了武林的和平在努力吧。 “我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信不信，信多少。”沈珏不在意的拍拍自己的衣摆，“胡掌门自己看着办就好。” 胡尚年呆若木鸡，事情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复杂了。 胡渊鹏的脸色格外凝重，沈珏说的这些里，有个现成的证人，就在盛阳山，唐谦的夫人，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小沈公子的话，老夫知道了，且先让老夫仔细想想，在做定夺。”如果是真的，恐怕要召集八大派共同商议了。 “我，能做什么？”胡尚年艰难的开口问，沈珏说留他一命想必是跟这件事有关。 唐倦在沈珏说留胡尚年一命的时候，就大概知道了沈珏的心思，“想让你试试去卧底。” 沈珏投来欣赏的目光，长脑子了这孩子，不容易。 “没错，跟你联系的方文大概率是金蝉脱壳的跑了，现在轮到你因为残害同门被识破后，叛逃跑路了。”沈珏笑的很有深意。 呵，人生的回旋镖不要来的太快。 第197章 失联 对于胡尚年来说，答不答应都得答应，这是他唯一一个活路。 沈珏很欣慰，胡尚年比他想得上道多了。 就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人。 “事成之后，要不要给他恢复名誉，那就看你心情了。”沈珏在回去的路上心情颇为不错。 唐倦倒是没想得这么长远，对他来说，过了今天，这件事就过去了，现在他更在意的另一件事，“我记得刚才有人说，我以后归他管了是不是。” 他有点得意地看着沈珏。 现在提起这事，沈珏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那个，权宜，权宜之计啊！” “那不行，说了就要算数，反正我跟我师父都听见了，你不能抵赖。”这算的上是他现在最高兴的事了。 再想想，他们从胡尚年屋里出来时，沈珏最后对胡尚年说的那句话，盘踞在心里这么久的这口恶气终于是出了。 “栗子姑娘，对唐倦从来没有那个意思，她喜欢的是秦大侠，胡少侠，你认错情敌了。” 胡尚年石化的神情现在让唐倦想起来就想笑。 不过话说回来，栗子就算不喜欢师叔，恐怕也看不上胡尚年吧，有些人啊，注定是单相思喽。 “美什么呢？”沈珏看着跟在身后不断傻笑的人，有点无语。 “我高兴。”唐倦一点都不掩饰他的好心情，“饿了吧，早上都没吃上饭，走，我带你去吃，咱们盛阳山还真有挺多好吃的。”他拉着沈珏的手腕就往厨房走。 沈珏抬头看看正在头顶上的太阳，什么时辰了，还吃早饭？ 胡尚年一直保持着沈珏他们走的那个姿势没变过。 他的栗子，竟然喜欢秦师叔？？ 这让他，怎么接受。 “叔叔”他看着面沉似水的胡渊鹏。 “你说说你”胡渊鹏颤抖地指着他。 “对不起”胡尚年垂着头，他知道叔叔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到大，都希望他能争气一些，能担得起盛阳山的重担。 他现在是彻底让叔叔失望了。 胡渊鹏本想狠狠骂他一顿，见他这个样子，最终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等你的伤好一些，就按照小沈公子说的做吧。” “叔叔，你觉得那个姓沈的说得有几分真。”不是他疑心，只是这个人总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你别管，做好你的事就行，只一条，遇事保护好自己，姓名最重要。”他可是太知道去做卧底这件事的危险性。 “那，栗子跟师叔…”胡渊鹏心里不是滋味。 只换来胡渊鹏的一声叹息，他们老胡家这是怎么了，他跟如水没有缘分，现在尚年也走到了这步，难不成真的是应了沈不然当年的咒骂，说他们老胡家注定孤独终老。 胡渊鹏看自家侄子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让胡尚年感觉后背发凉。 “干，干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 作为老胡家的唯一一根独苗，胡渊鹏已经在盘算，“你，先留下个孩子吧！” “啊？！”胡尚年一脸震惊，要不他还是接着病危吧，活着有时候也挺吓人的。 “叔叔，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啊，咱们老胡家可没有出过这种先例。”他们家都是情种，非心仪之人不娶。 “什么时辰了？”吃过饭回来的沈珏又被唐倦按在榻上强行休息一会。 “快申时了。”唐倦一直陪在他身边，看他休息。 沈珏坐起来舒展了下身体，“怎么不叫我。”一口气睡了一个多时辰，他隐隐感到不对，刚睡醒又没想到哪里不对。 “看你睡得香，就没舍得喊你。”唐倦体贴地倒了杯温水给他醒醒神。 “秋无意回来了没。”沈珏随口问道。 这么一说，唐倦也皱起眉头，秋无意跟霍门主早上去山脚下接雪鸣，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却一直没见来找他们。 沈珏的脸色很不好看，跟刚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合二为一。 “先别担心，没准，是问了师弟们，知道我们在休息，所以没来打扰。”他回来的时候，特地跟院子里的小弟子说了，尽量别打扰他们。 唐倦的劝说，自己都不太信，就秋无意那性格，要是回来，早就闯进来了，谁也拦不住。 一点动静都没有，就不太妙。 沈珏下了床，推开窗户。外面天气很好，微风和煦，看不出任何危险。 “我去问问看。”唐倦鲜少看见沈珏这么担忧的神情。 “我跟你一起去。”沈珏看着外面的被风吹动的草木，那种不太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把近期发生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一遍，尽量详尽。 “先把鞋子穿好。”唐倦把在榻前的鞋子拿到床边，蹲下身，抬起沈珏的脚，给他穿好。知他担忧，也没再劝说。 人不在住处，甚至没有回来过的痕迹。 问了守山门的弟子，都说只见到早上的时候，霍门主带着夫人出去了，没见回来。 “往山下找找吧，”沈珏抱着手臂，思考了一下说。 盛阳山下山的大路只有一条，也不怕走岔了。 唐倦带着沈珏沿着路，不快也不慢地往下走。 沈珏看着已经挂在天边的余晖，再晚一些，太阳就要落山了。 黑夜，更适合操作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珏的沉默让唐倦有些心慌。 “也许只是有事耽搁了。”唐倦按下心里的异样。 “那也不会音讯全无，别忘了，霍意现在还是盛阳山的客人，真的有事，也会找个借口知会一声。”又怎会一点消息都无。 “快点。”沈珏率先运起八卦步，往山下赶去。 雪鸣跟江宁都在山下的客栈。 霍意还找了柳叶门的人在暗中监视。 沈珏跟唐倦一路到山下，都没看见有秋无意二人的影子。 “去客栈还是返回山上。”唐倦站在山脚下犹豫，万一他们已经传信回山了。 “去客栈看看再说。”沈珏快速决定，他对柳叶门的人还算熟悉，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霍意留下的暗桩。 他有霍意的特令，暗桩见到特令如见门主。 “门主早就走了。午时之前，就带着那只鸟离开客栈了。现在只有江宁在客栈。”暗卫如实相告。 午时，现在已经入夜。 唐倦不得不承认，事情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门主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唐倦问。 暗卫看了眼沈珏，得到沈珏的眼神示意可以说，才再次开了口，“没有，门主带着秋公子，交代了我们几句好好看着江宁，就带着鸟走了。” “其他的就说让我们原地待命，等消息。还派了我们几个兄弟出去。”至于去干什么，那就不是他们能过问的了。 其他的就没有了。 沈珏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要求去客栈看看。 客栈里，江宁正要了一桌子菜，准备给自己庆贺一下，这些天真是把他拘得够呛，终于能清静几天了。 酒倒好了，还没等喝到嘴呢，沈珏带着唐倦酒进门了。 看得江宁一个哆嗦，这几个瘟神怎么又杀回来了。 第198章 痕迹 江宁熟练地站起来，规矩在一旁垂手侍立，等着沈珏吩咐。 这是这段时间，霍意训练出来的结果。 很有成效。 “把霍门主今天跟你说的所有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说错一个字，剁你一只手。”沈珏冷冷地说。 江宁被他吓得一哆嗦，差点直接给他跪下。 在沈珏的强大的气场压迫下，江宁磕磕绊绊地重复着霍意跟秋无意说过的话。 没有异常，不管是说过的，还是做过的，都符合秋无意跟霍门主两人平日的习惯，也就是说，在从客栈接走雪鸣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沈珏没再管江宁，阴沉着脸直接往外走。 唐倦赶紧跟上，还不忘安慰江宁，“你继续喝。” 还喝得下去吗他，江宁欲哭无泪。 沈珏从客栈出来，看上去倒是冷静了许多。 “现在回去吗？”唐倦问，“通知师父，叫上师弟们一起找。”也许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吗，霍门主已经在山上了。 虽说现在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不能让你师父知道，我们来找过霍门主。”沈珏提醒，“不用我们去通知，现在应该都发现霍意没回去了。” 顺着来时路赶回盛阳山。 果然，胡渊鹏已经派人去找霍门主了。 看见沈珏回来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他差点以为沈珏跟霍门主异样失联了。 “我们下山走走而已，唐倦非说带我去看看这山上的夜色，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沈珏从进门的一瞬间就跟真的不知情一样。 人家小情侣晚上出去约个会也是正常的。 “你们有看见霍门主吗？”胡渊鹏身边的弟子问。 “找不见人了吗？”沈珏一脸惊讶，“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出去玩了。”除了惊讶了一下，没有看出一点担心。 胡渊鹏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说话的沈珏，也许是他之前多虑了。 “也许是吧，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派人找找看。”胡渊鹏点头示意，这事蹊跷，他在心里怀疑霍意两口子跟谢斯文的死有关，随后这两人就联系不上了。 “回去也没什么事，我们帮着一起找找吧。”沈珏笑着说，难得一见的热心肠，他靠近一些胡掌门，低声说，“怎么回事？会跟我之前说的那个联盟有关吗？” 胡渊鹏现在也拿不准，他今天旁敲侧击地问过唐夫人，沈珏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可信度的。现在众多纷乱的信息，在他心里乱成一团。 只能耐着性子，按压下来，“先找到人再说吧。”不然跟柳叶门也没法交代。 入夜的盛阳山，举着火把的弟子们，沿着山路四处搜寻，还有一部分弟子从山脚下的几条路往更远的地方寻去。 沈珏跟着胡渊鹏他们，在附近转悠，在胡渊鹏看不见的地方，担忧之色才又慢慢爬上沈珏的面容。 月上中天的时候，有弟子来报在山脚下疑似有新的打斗痕迹。 一群人又呼啦呼啦地赶往山下。 距离上山的路有个五里地左右的距离，看现场，应该发生的时间不长，很多地方有很明显的人为打扫，地面上盖着浮土，清理开地下是大片的血迹。 是一片小树林，被内力击垮的树木，还有霍意的飞刀在地面留下的痕迹，沈珏手持火把，在这片地方搜寻半天，没发现有秋无意留下的痕迹，倒是寻到了雪鸣的一小片残缺的羽毛。 残缺的切口很整齐，斜着把这片羽毛一分为二，应该是利刃，速度很快，来人是个用剑的高手。 而且这剑，他瞥了眼唐倦的秋裳。 借着夜色的遮掩，沈珏把半片羽毛紧紧握在手里，秋无意跟霍意联手，还是出了事，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着那大片的血迹，脑子里不断推演，多少人或者是怎样的高手，才能把这两人一鸟带走。 从秋无意都没来得及留下暗号给他来看，当时应该很紧迫，甚至连轻功都被压制，导致他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可他身边还有个霍意，霍门主虽说情商不高，但武功也不是白混的，所以现场应该至少还有一名高手。 他们二人午时过后从客栈出来，到这里顶多午时三刻，就算立即遇伏，到现在也就六个时辰，他悄悄把手伸进袖子里，用药把骨蝶强行唤了出来。 小小的骨蝶，被强制唤醒，在夜色中，歪歪扭扭地飞了两圈之后，安静地落回到沈珏的手上。 看样子没有异常，骨蝶对各类药物尤其是迷药的气味很敏感，十二个时辰以内的药物几乎逃不过它。 它没动，就说明，没有药物，同时，也没感应到雪鸣的方向。 沈珏暗了暗眸子，骨蝶都找不到，难不成雪鸣已经死了么。 “这里没有用过迷药的痕迹，想要把霍门主二人带走，胡掌门，你猜猜来的人，武功要有多高。”沈珏收好骨蝶，转悠到胡渊鹏跟前。 他现在还盯着习药药的身份，他说这里没有迷药，那就是没有。 “恐怕武功不在老夫之下。”胡渊鹏隐隐地担忧，在他盛阳山附近把人劫走，分明是一点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唐倦勘查一圈，看见沈珏跟师父站在一起，也赶紧过来，“对方应该十人左右，看情况，霍门主跟夫人应该是被带走了。”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地去看沈珏。 沈珏冲着他笑笑。 “岂有此理。”胡渊鹏很不高兴，“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在人家地盘劫人，简直是在挑衅。就是不知道是冲着盛阳山，还是霍意本人。 沈珏转了转眼睛，提示道：“不如想想，为什么要带走霍门主，没准就知道了是何人所为。” “我看就是向盛阳山挑衅，敢在我们门口抓人，是真的不怕我们把他找出来。”秦向之怒气冲冲的，想法倒是跟胡渊鹏不谋而合，胡掌门站在一旁微微点头，他也是更偏向这种说法。 沈珏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不愧是胡掌门的亲师弟，蠢的方向都一样。 “要是挑衅你们又怎么会不留下名号，都上门挑衅了，还会因为害怕躲躲藏藏吗。”真是搞不懂这两人是怎么想的。 “刚才胡掌门说，能劫走霍门主的人，武功不在他之下，敢问江湖上能跟胡掌门打个不相上下的，有几个人？这些人中，可有跟霍门主有仇怨的。” 唐倦不动声色地往沈珏身边挪了挪，悄悄抓住沈珏垂在身侧的手，果然一片湿冷。 他就知道，沈珏怎么可能不急，心里哀叹一声，借着牵手的机会，一股轻柔温和的内力顺着手腕，缓缓流淌到沈珏的体内。 第199章 全军覆没 温和的内力如同水流一般，包裹着沈珏体内那些有损伤的地方，让沈珏有些焦躁的心缓缓冷静下来。 他感激地看了眼唐倦，有些好奇是怎么看破自己远没有表现得那么平静的。 “咳咳，霍门主的仇家还真不是很多，更别提有这种功力的。”柳叶门这几年已不怎么理会武林事了，霍意也是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了，也就八大派的人还能请得动他。 “那抓走霍门主的目的是什么呢？”秦向之一张冷脸，极为困惑，还是在他们盛阳山的地界。 “江湖上，能做到的，敢做这件事的”胡渊鹏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珏说过的那个联盟。 一旁的秦向之还在等下文呢，谁知掌门顿住了。 “师兄你知道？”等了会，不见掌门接着说，秦向之忍不住催促道，“师兄你说话啊。” 犹豫再三，胡渊鹏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回去再说吧。”他委婉地收了话头。 怎么总感觉掌门师兄奇奇怪怪的，秦向之看着胡渊鹏的背影喃喃自语。 再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盛阳山的议事厅里，众人到齐，却出奇的安静，沈珏是客，坐在胡渊鹏的下首位置，唐倦固执的非站在他的身后，像个随行的保镖。 “大家有什么想法。”胡渊鹏抬手喝了口茶，脸色很不好看。 “要我说，还是先通知柳叶门，让他们先查查霍门主仇家的动向。” “没当场杀人，而是把人抓走了，要么是为了从霍门主那问出什么，那么就是想要勒索威胁吧。” “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秦向之对说话的人很是赞同。“问题是咱也不知道这霍门主都藏着哪些秘密啊。” “要是威胁勒索倒是好办了，等就行了。” “我说。”一个长相干瘦的老头若有所思地道，“会不会根本不是冲着霍门主来的，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跟霍门主一起失踪的那个男人。” 秦向之一拍大腿，“对啊，是不是冲着他来的，霍门主被连累了。” 另外一人持反对意见，“没准就是他策划的，从来也没听说霍门主有什么夫人，古里古怪的。”说着还瞟了一眼沈珏跟唐倦，这种男子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有违天道，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这么一提醒，终于有了最可疑的人，不管是作为受害者，还是始作俑者，都很合适。 “这个秋公子什么来头。”秋严，没在江湖上听见过这个名字，胡渊鹏扫过众人。 “姓秋，这个姓还真不多，那天见过，看样子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找柳叶门的问问。” “姓秋现在最有名的应该是抱月公子秋无意吧，不知道跟他有没有关系。” “小沈公子，你有什么看法？”胡渊鹏一直在暗中观察沈珏，不管是提到秋严还是霍门主，都没发现这人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是身后的唐倦，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也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没搭对了。 今晚，因为想要集思广益，所以唐谦夫妻也在，黄彩儿没什么异样，唐谦的眼神跟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往唐倦身上瞟。 存在感之强，隔着好远都无视不掉。 既然问到自己了，沈珏慢悠悠地思考了一下，“劫人逃走，这样的事做起来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吧，撒出人去沿着各条道路去详查，总能有些蛛丝马迹的，总比在这瞎猜的好。”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些八大派想要做出点事情来怎么会这么难了。 “已经有人去找了。”胡渊鹏说，他派出去好几拨人，沿途去寻。 “那几个人还不够。”沈珏说，“我的意思是召集八大派的人，一起帮忙。”就像当年对付黑楼那样。 “还要抓紧时间，不然我怕会再生波澜。”这话还真不是沈珏开玩笑吓唬他们的。 胡渊鹏知道沈珏这是已经认定了这件事跟那个联盟脱不开关系了。如果真的是，他作为武林盟主，召集大家共同对抗那是应当的。 可是没有证据，他该不该赌上武林盟主的信誉去做这件事，还有待商讨。 沈珏看着胡渊鹏不断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仿佛听见了他内心的算盘。 武林盟的人，果真是不叫他失望。 出了问题，第一时间权衡的就是利弊，也非人命，这跟他们黑楼有什么区别。 那为什么世人谈黑楼色变，说起这帮人就是大义凛然，难道就因为他的黑楼比较诚实吗。 看来会装是一件多么重要的品质。 想到这，沈珏凄然地笑笑，耐心地等着胡渊鹏的下文。 “召集八大派，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这是句废话。 “当务之急是先找人。” 这跟召集更多的人并不冲突，飞几只信鸽的事，可他都这么说了，沈珏了然。 沈珏想要放的信鸽还没放走，别人的信鸽倒是飞来了。 刚开完议事会，回到屋里的各位长老屁股都还没坐稳，就被掌门再次召集到议事厅。 胡渊鹏手里握着三张纸条，用力到手上的青筋凸起，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压抑的怒火马上就要喷发出来了。 短短的时间内，这是发生了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秦向之敢上前询问。 “岂有此理。”胡渊鹏拿着纸条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桌子顷刻间，四分五裂。 大家都吓一跳，几年都没见过掌门这样的雷霆之怒了，连唐倦叛逃，他都没动这么大肝火。 “师兄？”秦向之不怕，他试探地问一句，“到底是发生何事了？”天塌了也不至于的吧。 胡渊鹏闭着眼睛，平息着怒气， 把手里的纸条扔给他。 秦向之周围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过来。 三张纸，来自三个不同的门派，却是相同的事。 他们的掌门，在昨天，失踪了。 “这……”秦向之向前摊开纸条，怎会如此。 有意思，沈珏也瞧见了，算上霍意，已经是四个门派了，八大派瞬间只剩一半。 沈珏跟身边的唐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可比黑楼嚣张多了。 事实上，他们乐观了，还没等他们商讨出下一步方案呢，另外四个门派掌门失踪的消息已经送进来了。 八大门派，全军覆没。 第200章 雪鸣 说全军覆没不准确，至少胡渊鹏还在，盛阳山没出问题。 “这怎么可能，几乎是同一时间。”秦向之惊叹。 一屋子人都陷入沉默。 现在怎么办，本来只有霍门主，大家还没把问题想得这么严重，现在看来，恐怕是一场浩劫。 “小沈公子，借一步说话。”胡渊鹏看着沈珏的眼神中饱含深意。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珏身上。 沈珏简单地想了一下后，微微点点头，站起来准备跟胡渊鹏过去。 “你就不能稍微分开一会儿。”胡渊鹏瞪了一眼紧跟着追过来的唐倦，“黏黏糊糊的，想什么话。”他声音不大，但这屋里都是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大家都纷纷转过目光，假装没听到，都什么时候了，掌门你还有空管这个啊。 唐倦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我又没跟您。”他是不放心好不好。 沈珏笑笑没理他，催促着胡渊鹏，要说什么抓紧时间，现在人命关天的。 三人来到屏风里面一些的位置，“小沈，你说的那个联盟的真实性，有多大把握。” “句句属实。”沈珏真诚地说。 胡渊鹏沉吟片刻，才说，“可敢立誓？” “我可以用我习药药的名义发誓，若是我说的不是实话，就让我习药药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沈珏立了个重誓，反正习药药发的誓跟他沈珏有什么关系。 再退一万步来说，沈珏发的誓，跟他沈不然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唐倦都想在一旁给他鼓掌了。 还不知情的胡渊鹏连连点头，“老夫现在需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让大家来共同参详，才能决定下一步的方向。不知小沈你意下如何。” 悄悄问沈珏，就是怕他有顾虑，有些情报要怎么公开说，才能避免更多的麻烦。 “是否需要老夫为你隐瞒一二。”胡渊鹏贴心地问。 “胡掌门做主就行了，我都没意见，会尽量配合胡掌门的。”沈珏进退有度拱了拱手。 “好，那老夫就贪功一些，隐去小沈公子的话，只交代信息，你看如何，放心，到时候就算有问题，也是老夫担着。”胡渊鹏还真的不是为了贪图这些信息的功劳，毕竟真假还未知呢，更多是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跟前黑楼成员说出来的比，更有信誉度一些。 “都好。”沈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看上去没有丝毫不满。 胡渊鹏很满意。 唐倦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师父这么做很不妥，要是真的相信沈珏，就不会问可敢立誓，沈珏立誓之后 ，又要抹去沈珏的功劳，恐怕是不想让沈珏在大家面前再立威望，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唐倦一双眸子暗了暗，他不敢深想。 望着沈珏的侧影，这个角度看过去，沈珏笑得很从容，有些道理他都懂得，沈珏当然也懂得。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胡渊鹏以武林盟主的名义，广发英雄帖，共同商讨各位掌门失踪一事。 沈珏对此没发表任何看法，换言之就是看不上一点，有这个磨叽的时间，早就出发去寻人了，当然，各派也都派出去人手，四处打探了。 沈珏还是觉得流程太多，他想起秋无意之前跟胡渊鹏对战的时候，讽刺过的话，这些名门正派，把那些繁文缛节没用的流程，看得比人命还重要，就这，还想着灭了我们，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事实证明，这一套确实很烦人，沈珏现在就很烦，他跟唐倦在下山的路上，已经又是傍晚了，夕阳斜下，余晖穿过泛黄的树木，照在沈珏身上，感受着太阳的最后一点温暖。 他很担心的秋无意。 知道沈不然名气的人遍布天下，能认得出他来的人，寥寥无几。 他沈珏认识的人很多很多，真正当作朋友的，也就这么两人，一个霍门主，一个秋老二。 现在竟然叫人一锅端了，沈珏在心里冷笑，别让他找到这人，不然当天就是他的忌日，争取当天死，就地埋。 唐倦看得出沈珏的心情很不好。 他更想沈珏回去躺着休息，从秋无意失踪到现在，沈珏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合眼了，但知道，回去了也睡不着，还不如让他到处走走，这才说带他出来再看看有什么线索。 沈珏一直沉默不言，这里没有其他人，他不用故作轻松，掩盖担心。 唐倦也不敢打扰他。 太阳很快沉了下去，温度也一下子降了下来。 “唐倦，你说八大派赶到这里得多久。” “盛阳山的位置跟每个门派的距离都差不多，一般四五天吧。”以往都差不多是这个速度，但这情况紧急，应该会快点三天差不多吧，唐倦在心里估摸了下。 “霍门主的事，已经送消息给柳叶门了，他们也会行动的，你别太担心，明早我们就出发，我陪着你去一起找。”唐倦安抚他。 “好。”沈珏点头示意他很好，还朝着唐倦笑了下。 他自己没发觉，唐倦看得出他笑容里的勉强，跟疲倦。 “所以，现在我们去休息好不好，养好精神，明早就出发。”唐倦的口吻像是哄小孩。 沈珏又看了眼沉下来的暮色，轻轻说了个好。 唐倦捉住沈珏冰凉的手腕，拉着他，轻轻晃了晃。 两人正要往回走，突然一声悲鸣，在树林里响起，像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沈珏一个激灵。 一双锐目朝树林里望去。 “什么声音？”唐倦皱眉，有点耳熟，又很陌生。 不是自己太过担心出现的幻觉，“是雪鸣。”沈珏回过神，转身就往树林里跑去。 唐倦也一惊，赶紧跟了上去，雪鸣？他怎么记着雪鸣不是这个动静呢。 树林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除了刚才那一声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叫声传出来了。 沈珏按照记忆中那个声音的位置，很快地摸了过去。 两棵距离非常近的参天大树，几乎快长到一起了，沈珏站在树下，向着上面张望，刚才的叫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驻足的这个功夫，唐倦也赶了上来，“怎么样？”四周除了树就是树木。 “我上去看看。”话音未落，足尖一点，沈珏已经掠上树梢。 唐倦连句小心都来不及说。 沈珏宛如一片羽毛一般停驻在单薄的枝丫上。 一个生物正在他视线对个，好像挂在了树枝杈上，偶尔挣动一下，表示自己还活着。 “雪鸣？”沈珏距离不算近，又黑得厉害，他试探着叫一声，对面的生物好像听懂了，虚弱地啾了一声，拼了命地挣扎起来。 真的是，雪鸣。 沈珏一个转身，落到雪鸣身边的树枝上，把它摘下来。 伸手触到它的瞬间，清楚地感到它抖了一下，以及手上摸到的一片黏腻湿润。 雪鸣受伤了，看样子还不轻。 第201章 秋无意 “是雪鸣吗？”唐倦在下面也看得不是很清晰。 “嗯。”沈珏随即跳下来，“雪鸣受伤了。” “先回去。”唐倦脱下外衣，简单地缠在雪鸣身上，看样子血流得不少。 雪鸣整只鸟都扒拉在沈珏怀里，一动不动，头埋在主人的臂弯里，寻求安慰，沈珏不知道它伤在了何处，也不敢用力抱它。 他挂在树上，没有一点力气挣扎，说明是自己飞回来的，实在飞不动了，才跌下来，应该是想上山寻沈珏，如果，沈珏今晚没出来，说不定雪鸣就会一直挂在那，直到死亡。 沈珏不敢想象。 两人从林子钻出来，准备往回走，一直很安静的雪鸣突然微弱地挣扎起来。 “怎么回事？”唐倦吓一跳，“是不是伤口疼得慌。”这要是个人还能问问，是只鸟就只能靠猜。 沈珏伸出手指，在它已经掉光毛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试图安抚它，“没事了，没事了，马上就回去给你上药啊。”裹着它的衣服已经渐渐湿润，有血渗了出来，得赶快带它回去。 可是安抚一点用都没有，沈珏越是往山上走雪鸣越是挣扎，裹在衣服里的翅膀不安分扑腾着。 “是，不想让我回去吗？”沈珏停住脚步。 “怎么了？”唐倦也心急如焚，得赶快找地方给它看伤才行。 “雪鸣，应该是回来报信的。”沈珏心中的念头一闪，它是跟秋无意一起失踪的，没准是秋无意身陷囹圄，让它来求救。 沈珏小心翼翼地把它抬起来，挠了挠它的下颚，“雪鸣，你知道秋老二在哪是不是。”尽管他也很心疼，可秋无意未知的境况更让他不安心。 他抬眼看了下唐倦，唐倦心领神会又有些无可奈何，他小心地抽出秋裳，把锋利的剑刃对着沈珏，叮嘱道，“它那么小，只要一点点血就好了。”所以伤口割得小一些，如果可以的话，能拿个针之类的扎一下就行了。 可惜这地方找不到针。 沈珏欣慰于唐倦跟他的心有灵犀，也有点担忧，这么懂他，以后是不是不好忽悠了。 手指在剑刃上蹭了一下，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沈珏淡定地把手递到雪鸣嘴边，怕它不喝，还在他的喙上碰了一下，血的味道瞬间吸引了它，雪鸣歪着头，试探了一下之后，在主人的伤口上啄了两下。 蔫哒哒的鸟，瞬间有了些活力。 在它又轻轻挣动时，沈珏松开了它。 雪鸣靠着这两口血，在低空中飞行。 朝着挂它的方向一路飞过去，沈珏跟唐倦紧紧跟在后面。 “这是要去哪？”唐倦有点慌，他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到对方的老巢去吗，也不知道有多远。 沈珏像是察觉到他的担忧，“不要怕，雪鸣有分寸的。”他自己养的鸟自己还是知道的。 ……行吧，沈珏相信它，他相信沈珏。 一直往前飞了有五公里，其间还由于体力不支，休息了一小下，再起来接着飞。 趁着休息的这个功夫，唐倦抓紧给沈珏把手指上的伤给包好。 他要是不处理，沈珏自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夜色寒凉如冰，五公里外有一处不高的悬崖，远远望去崖边趴着一个黑影。 沈珏紧锁的眉心，忽然放松了一下，就算距离这么远，他也一眼认出躺在那的人，是秋无意。 几步来到人身边，秋无意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身上的伤一点也不比雪鸣轻，飞到这已经是用尽气力的雪鸣也扑棱棱地摔下来，幸亏唐倦手快，一下子接住它。 “秋老二？秋老二？” 秋无意是面朝下的趴在崖边，沈珏边叫他边把人翻过来。 秋无意全身都是伤，沈珏一眼就认出这是刑讯逼供造成的拷打伤，鞭痕烙铁，主要是为了让你疼，不是要你的命。 秋无意的双手，十根手指已经磨烂了，指尖处露着一点点森森白骨，除了这张脸之外，全身几乎没几处好地方。 沈珏的拳头攥得生疼。 好在人还有气。 “没事，我带你回去。”沈珏看似平静地抓着人胳膊把人捞起来。 “我来吧。”唐倦不忍心看他这样强撑着难过，秋无意身上的伤他也是大致扫了几眼，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珏现在一定是想生撕了那个幕后的罪魁祸首。 沈珏看了他一眼，“我没事。”他像是要证明自己心情很平稳一样，还笑了一下。 在漆黑的夜里，这种阴森森的笑容真的格外瘆人。 “我知道。”唐倦指着雪鸣说，“主要是雪鸣现在很敏感，我怕它会抗拒我抱它。”唐倦说得有理有据，动物在受伤的情况下，警惕性会格外地高。 沈珏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 见他点头，唐倦才从他手中接过秋无意，小心地背在身上。“我们先回去。” 临走之前，沈珏看了眼黑漆漆的山崖，看秋老二手指的磨损，应该是从这里徒手爬上来的，刚才给他掐了一把脉，内力全失，却又没从山脚下走，反而从这么危险的地方爬上来，怎么想都很奇怪。 “沈珏？”走在前面的唐倦发觉他没跟上来，轻声唤他。 沈珏回笼思绪，说了声来了，重新把雪鸣抱在怀里。 两人以最快又平稳的速度回了派里。 霍门主的夫人被找回来了，消息一下子在山上炸开。 沈珏住的院子前面，围了好多人，都等着看能不能问问有什么其他的消息。 屋里，胡渊鹏秦向之等都驻足而立，眉头紧皱地看着床边的沈珏，麻利地给这位霍夫人治伤。 秋无意看着血葫芦一样的吓人，实际上大部分是皮外伤，只不过内力全失，再加上失血量有点大，这次啊昏迷不醒。 唐倦一直在身边帮着打下手。 沈珏处理完最后一根露骨的手指，才松了口气，“好了，没多大事了。” 听他开口，大家才都围过来，唐倦刚才就说了找到秋无意的经过，只不过掩去了雪鸣那段，说是听到有声音才过去看的。 “没事就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胡渊鹏最关心的就是这个，秋无意醒了就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不好说，失血有点多，估计要明天早上了。”他把手指再次搭到秋无意的腕间。 “那就有劳小沈公子了，我找人留下来照看吧，你也赶紧去休息。”说着叫了两个小弟子过来。 “我也留在这吧，他这个情况，怕是半夜会起热，到时候，还要根据情况调整药量。”沈珏看了眼两个小弟子。 “也好。”胡渊鹏给两个弟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到门外等候。 “那就拜托了。”胡渊鹏很是客气。 “放心，秋公子醒了我即刻通知胡掌门。” 胡渊鹏笑着点点头，带着大家出去，目光不经意地瞥了眼屏风后面的地方，他没看错的话， 那屏风后面的竹篮子里，放了只鸡？ 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可能有蹊跷，但现在也不好问，只能先退出去，妥帖地关好门。 “你们二人，打起精神来，务必盯好里面的人，有什么动静都马上来向我汇报。”胡渊鹏收起屋里那种礼貌的笑容，面寒似水。 这人突然失踪，现在又突然自己出现在山崖边，哼，没有鬼的话，那才奇怪了。 第202章 沈不然，你脸呢? 前边议事厅，大家都熬了两天了，都是疲倦不堪，却没有一点睡意。 “掌门，依我看，这事八成跟这个姓秋的脱不了关系。”中年女子，面色严峻一脸痛心，霍门主怎么找了这么个祸害，一定是被骗了。 “也不见得吧，轻雨长老，这话也太绝对了，还是要等他醒了之后，看看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人。”错峰堂的长老反驳女子，他是知道轻雨长老是有一些私心的，曾经委婉地为自己门下亲传弟子向霍意提媒，可惜人家没搭茬。 “咱们可以先顺着发现秋公子的崖边找找看，能不能有更多的线索。” 轻雨不屑地白了一眼说话的人，“你们怎么就这么信任那个习药药，诚然就像掌门说的，他为了剿灭黑楼做出贡献，也不代表他就是个好人吧。” “这个我同意啊，要不是他自己也恨黑楼，怎么可能帮我们呢，所以他的话，我们还是要多斟酌一下。”轻雨座下的一个弟子说。 “他说是听见响声才发现秋公子的，那山崖可是在五里开外，怎么就这么巧地溜达到那去了，谁信啊。没准早就跟那个秋公子串通好了。” 秦向之心中很不快，“这怎么说，人家也是帮了我们，还治好了尚年，这时候怀疑人家，不妥当吧。” 胡渊鹏抬手打断了还要出声反驳的轻雨。 “向之说得有道理，先去崖边看看，不管怎么说，小沈公子还是帮了我们许多，不要轻易地否定人家。”更不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显得他们像小人。 屋里，沈珏慢悠悠地写了张方子，让两个小弟子去抓药，熬药。 唐倦看着两人犹犹豫豫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他太知道了，这是师父根本就不信任沈珏，也不信任他。 这次回来，他发现盛阳山的一切都跟以往不同了，师兄就不说了，在他心里公正威严慈爱的师父不经意间流露出很多让他很难理解的一面，就连几位长老也都各有各的心思，除了师叔，都好像跟他记忆里的人不一样了。 “想什么呢？”打发走两个碍事的。沈珏从屏风后面把雪鸣拎出来，“来帮忙。” 唐倦无精打采地哦了声，接过沉睡的雪鸣。 沈珏余光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大概是知道唐倦心里在想什么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可能在你身边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更久，你都没看清过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只有当遇到了一些足以改变人生的大事时，或在某种极致的利弊权衡的时候，才会暴露最真实也藏得最深的另一面。 沈珏轻柔地给雪鸣的伤处抹上药，疼痛让沉睡中的雪鸣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唐倦忍不住在它头上揉揉，“很快就不疼了啊，乖。” 抹好药仔细地缠上细布，“真是多亏了它把自己的羽毛拔了大半，不然现在多不好处理是不是。”沈珏忙完了，欣赏了下裹成粽子的雪鸣，还是挺满意的。 这话唐倦实在无法苟同，假如雪鸣听见且听懂的话，估计能气到把自己所剩不多的绒毛都拔下来。 看表情就知道这人在心里吐槽自己，沈珏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本来的事嘛，你看啊，如果羽毛丰满，那些干涸的血迹粘着羽毛，想要处理伤就得把它们薅下来，想想都疼，遭罪不说，还会二次撕裂伤口，现在你看多好。”沈珏把它捧起来，让唐倦好好欣赏一下。 哭笑不得的唐倦只能买账地频频点头称是。 “所以，有时候真的说不清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就像人。”沈珏把鸟抱在怀里，顺着小绒毛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唐倦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有所指，抬眼去看他，正好对上沈珏饶有深意的眼睛，还带着淡淡的心疼。 “有些人注定是要在你生命中留下伤害的，早认清早好，避免投入更多情感，心怀更高期盼，难过或许是避免不了的，毕竟他们曾经都很重要。” 沈珏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怀里安静的雪鸣，这样总好过在你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被迫去看清人性，那才真的是对一个人的灭顶之灾。 “沈珏，我师父” “那是你师父，你比我更了解，别听我的意见，以你自己的感受为主去做决定。”不然以后你会后悔。沈珏打断了他。 知道唐倦对胡渊鹏现在的所作所为有很多困惑，但他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给出意见。 “不管你怎么想的，我都支持你。”沈珏柔声安慰他，抬手在他的头顶摸摸。 跟撸雪鸣的手法一模一样。 “你怎么这么好。”唐倦伸手去搂沈珏的腰，吓得沈珏赶紧把雪鸣托起来，省得被压到。 “哎哎哎，当心点。”沈珏无奈地一只手托雪鸣，一只手在唐倦的后背拍了拍，心中感叹，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唐倦走到这一步，又不能阻止，学会看清楚人，才能成长，总不能真永远把他当个孩子吧。 “艹”身后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叫骂声，然后就是抑制不住地咳嗽，“你，你俩就一定要在我床前抱吗。”虚弱的气声中夹杂着愤愤不平。 秋无意勉强睁开的双眼恨不能直接闭上，他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两个没心没肺的还在他床前腻歪，沈不然，你脸呢。 “这就受不了了？”沈珏把怀里的人扒拉开，见他醒过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带着淡淡的笑意，调侃他，“等你咽了气，没准我还要带着唐倦去你的坟前腻歪，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呦。” 这惋惜的语气气得秋无意牙根痒痒，“放屁，老子才不会死你前边呢。” 把雪鸣交给唐倦，沈珏坐到他身边给他切脉，“嗯，没什么大事了，就是这被封住的内力，有些麻烦。” “这不重要，老沈，求你，快去救霍意。”唐倦把他稍微扶起来一些，让他呼吸能顺畅点，有道伤口正好在秋无意的咽喉处，再寸一点，他就没命了。 疼痛让他现在说话有点吃力。 “霍意在哪？” “世尊教，我们是被世尊教的人，给带走的。”秋无意艰难地喘息了下，“他们抓了很多人，好像，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世尊教？ 这个名字跟黑楼一样久远，久远的都快忘记了它的存在。 第203章 世尊教与逍遥涧 世尊教是数十年前从西域迁移过来的，教徒众多，世代追寻长生之术、 行事诡秘，喜好吃人，女教徒地位低下，他们认为女子是不洁之人，只配做低等奴隶，就算是教主夫人，为教主延绵子嗣之后，也会重新入奴籍，毫无地位可言。 由于奇葩的习俗跟残忍的手段，为很多人所不齿，西域根本容不下他们，才辗转来到中原，为了立足，以长生术为诱惑，招揽了很多江湖上无处容身的败类。 慢慢地，竟然真的给他壮大起来。 鼎盛时期也是有教徒上万的。 数年前，世尊教的教主不知道怎么惹了沈不然。 沈楼主趁着月黑风高，单枪匹马地杀了过去，一夜时间，血流成河，死伤无数，教主童连凤被沈不然卸了一条腿，从那以后，世尊教就封了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江湖上也不再能听到他们的名字了。 很多人传言，童连凤被沈不然吓破了胆，在就已经不敢出来了，就连黑楼覆灭以后，都不见他出来招摇。 慢慢地，大家也就忘了还有这样的一个邪教的存在，反正他们也不作恶。 “你确定是童连凤？”沈珏皱眉，那个老东西还能出来蹦跶呢。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是世尊教没错，我也是逃出来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秋无意强撑着，抓住沈珏的衣服，“但我没亲眼见到童连凤，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听见下人们叫他童教主。” “童连凤有儿子吗？”沈珏转头问唐倦。 唐倦心说，你都不知道吗，我就更不知道了。 “他抓你们干什么？”唐倦问，“你这身上都是拷打伤，他们在逼问你？” “是”秋无意有些急，“他们想知道逍遥涧的后人，在哪里。” “逍遥涧？”唐倦惊呼，简直荒唐。 这三个字他倒是不陌生，不过，这世界上不是没有那样的地方吗？ 沈珏不屑地笑笑，“他是失心疯了吗？逍遥涧是出现在传说话本故事里的世外桃源，你怎么可能知道。”真是想长生想疯了吗。 秋无意苦笑，他怎么知道，这股邪风是从哪刮来的，只知道他们很确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并且八大派中有人知道。 “那不重要，老沈。”秋无意恳求的目光投向沈珏，“能不能求你，赶紧去救霍意。”他能逃出来，是霍意拼了命换来的，还不知道霍意现在被他们怎么折磨。 他甚至不确定，霍意能不能坚持到他搬救兵回去。 而他能信任的，只有沈珏。 柳叶门的那些人，不一定会相信他说的话，但沈珏一定会有办法。 “你放心，既然对方是想问到想要的信息，是不会轻易把人杀了的。”沈珏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他们抓了这么多人，都严刑拷打，说明，他们不确定，知道信息的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命还是保得住的，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沈珏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你心疼了啊。” 秋无意低下头，无声地承认。 他就是心疼。纵使他们的过去有那么多的不愉快，这段情感让他失去了很多，能回忆的好像只有痛苦。 他苦笑，可就是放不下，他不能想象，霍意如果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沈珏看他这个德行就知道，这人啊，没救了。 “放不开，就别瞎折腾了，等把人救回来，好好过日子。”都年纪不小了，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 秋无意猛然抬头，“你说的，会去救他。”他眼中的希望看得沈珏轻笑。 “他也是我的朋友。”就算他们从来没站在同一立场上过，也不妨碍他们曾经有过纵情喝酒，肆意潇洒的日子。 唐倦心里陡然升起一种紧张的感觉，他拉住沈珏的衣袖，“我现在去跟师父说，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被抓的还有其他掌门，你不能一个人去涉险。”他知道沈珏功夫好，可对方既然敢下手之人，自然是有备而来。 “我像是那么冲动的人吗？”沈珏摇摇头，有些失望地说。 你不像吗。唐倦回想这个人的前半辈子做出的那些令人头疼的事。 “我现在就去，你们在这等着我。”说着就要出门去，甚至比秋无意还急上几分。 被沈珏给拦了回来，“还是把胡掌门请过来吧，我怕你说不清楚。” 唐倦想了想，也行，毕竟可能还需要说很多细节。 看着唐倦风风火火地去请人，秋无意忍不住想起霍意拼死送他离开的情景，其实如果说搬救兵的话，霍意比他合适多了，他现在的武功只剩一成，又受了伤，死在半路都不一定，可霍意还是把他送出来了。 越想心里越揪得难受。 话多又密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一般都不是好事，沈珏不想他神伤，“一会儿你就跟胡掌门他们实话实说就行，我会配合你。”他顿了下又叮嘱道，“一定要说，世尊教手里掌握了有关逍遥涧的确切线索。” 为什么？ 秋无意不解地看着他。 沈珏嘲讽地道，“这样他们才会着急地前往，不只是救人的问题，还是不想让更多的信息落到世尊教的手里。”有时候，适当的诱惑条件比那些大道理可管用多了。 不然，以这群人的尿性，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发。 秋无意瞬间了解了。 “你刚才说逍遥涧的信息藏在八大派的掌门人之中？那为何没来找胡渊鹏呢？”这个沈珏有些猜不透，“总不能是因为他功夫好一些，比较难抓吧。” 说起这个，“秋老二，你跟霍门主在一起，怎么还会这么容易就被逮住了呢？”按理来说，挣扎出个送信的时间，应该是能办到的吧。 秋无意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身体，“抓我们的人，很奇怪。”现在想想那些人的功夫他几乎是从未见过，你说有多高也不见得，单独对上没准都打不过他，“厉害的是他们之间的配合。”秋无意回想了下，对沈珏说，“给我拿纸笔。” 秋无意的手几乎是作废了，被沈珏包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他画在纸上的线条都是歪歪斜斜的。 鼓捣了半天之后，把鬼画符一样的图递给沈珏，“喏，差不多就是这样的阵型，看着平平无奇，可一旦施展开来，层层叠叠，根本冲不出去。”他想耸耸肩表示无奈，可惜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第204章 逍遥涧的由来 沈珏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秋无意这幅鬼画图，他真的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可能是秋老二画得真是太抽象了。 “老沈，你说真的有逍遥涧这种地方吗？”秋无意一直觉得那是个传说，这么多年大家提起来也都一笑而过，世尊教却突然大张旗鼓地去追寻有关逍遥涧的线索，难不成真的有这样一个神地。 逍遥涧，传说中的仙境，真正的世外桃源，那里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神功秘籍，灵丹妙药，玄之又玄的五行阵法，神兵利器，随意的一两样拿出来都是人间难觅的珍宝。 说是万古以前天上有位战神，痴恋上一个凡间的女子，于天规所以不容，为了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共度余生，战神堕魔，打上天庭，改变了天规，最终跟心爱的女子找了个集天地灵气的地方隐居，还带走了很多天上的宝物，他们隐居的地方就是逍遥涧。 战神想要妻子跟他一样长生不老，做一对逍遥神仙，可穷尽他所有的办法，也没能成功，妻子最终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所谓，天道不可违也。 他们收了很多徒弟，还生有一子一女，妻子故去之后，战神寻遍六界都没能找到妻子的魂魄，失望至极的他给弟子跟孩子下了一道禁忌，从此不许修仙修法，只能做一世普通人。 后来战神不知所踪，他的弟子跟孩子们也不再走出逍遥涧，封闭了所有外来的通路，世世代代地守在那里。 这就是逍遥涧的由来，经过数万年的时间，逍遥涧的后世传人，也就渐渐淡化了战神的禁忌，据说千百年前，他们打开了封闭的道路，开始与外人来往，很多的珍宝跟传说就是这样流传出来的。 宝物总是能引起人内心最深处的贪婪，为此逍遥涧遭遇浩劫，然后就彻底消失在世界上了，直到如今，大家提起来，都不确定这些传闻是真是假。 “老沈，我跟你说话呢？”秋无意费力地扯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沈珏才从沉思中抽离出来，“那必然是假的呗，你想啊，世尊教的这种消息是从哪得来的，人家又是为什么要说给他听，这世上如果有人真的知道逍遥涧的消息，会说出去吗。”瞒着都来不及呢。 除非，“他们是被人忽悠了。”沈珏无奈地摇摇头，童连凤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被人骗了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骗他的人，是何居心呢？ 这种消息，秋无意已经知道了，一会势必说给胡渊鹏听，甚至在现在的世尊教大牢里，那些被抓的掌门也知道，他们逃出生天时，估计，就是有关逍遥涧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的时候。 一个有着无数宝物的地方。 这种事，最适合引起江湖大乱武林纷争了，比什么选盟主可有意思多了。 除了这个，沈珏还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用童连凤当枪吗，站在八大派的对立面。 那又能怎样呢，有什么好处，是他没想到的。 沈珏再次陷入沉思，秋无意也不再去打扰他，自己忍着疼，慢慢蛄蛹回被子里，躺平。 这时候就分外想念自己丢失的那九层武功，这要是放在以前，区区一个世尊教，也想困住他，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秋无意还没在心里感叹完，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胡渊鹏他们到了。 秋无意绝望地想，早知道他们来得这么快，他就不躺下了，现在还得再蛄蛹起来。 先有唐倦跟胡渊鹏说了个大概，然后秋无意又详细地讲了一遍经过。 听完胡渊鹏脸色凝重得可怕。 信息太多，砸得他脑子有些懵。 世尊教，逍遥涧。 还有那个神秘的联盟，难道跟这个搞事情的世尊教师一伙的吗。 杂乱的信息线索压得他头疼，胡渊鹏伸手揉揉眉心。 “秋公子，你先好好养伤，关于你说的话，我们还需要证实。”胡渊鹏想着，先去世尊教附近探探情况再说，而且八大派的其他弟子还没到呢，也不急在这一时。 谁料到，秋无意直接炸毛了，“胡掌门，你还要证实什么，我这么大个人吗，刚逃回来，你是不信任我说的吗？” “证实到什么时候？等你们证实完，人都死光了。” “你先别激动。”秦向之上来打圆场，“这不是部署也需要时间吗，再说，还要等其他门派的主事人过来，他们很快就到了。”他看看外面泛白的天色，已经清晨了，“最多明天，他们也就到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商议。” “一起？商议？”秋无意阴阳怪气地看着胡渊鹏，“你不是武林盟主吗？原来你说了不算啊。”费劲，早知道就不等他们了。说着秋无意就缓慢地挪动双腿，准备下床。 唐倦赶紧上来按住他，“你干什么，别乱来。”回头伤口裂开了，还得他们家沈珏给包。 “你们不敢去，我自己去，真是多余来找你们。”秋无意没好气地边说，边瞪了胡渊鹏一眼，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珏一直对这老头很有意见。 胡渊鹏之前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秋老二说完他们不敢去之后，直接黑成了锅底，真是岂有此理，现在是什么人都能来质疑他的决定了吗。 可他不能直接发作，掌门跟武林盟主的面子死死地撑着他，不允许他跟一个无名之辈斤斤计较。 只能放平口吻，硬生生挤出一个大度从容的笑来，“秋公子担忧霍门主的心情，老夫是理解的，更谈不上不相信，秋公子是霍门主的枕边人，老夫信任秋公子就像信任霍门主一样，但也不能就这么贸贸然前往，老夫跟霍门主也是多年的好友了，怎会致他于险境。” “秋公子放心，老夫定会为几位掌门讨回公道，我武林盟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世尊教能随意践踏的。” 几位长老附和着点头，霍门主的这位夫人，未免有些太不懂事了。 呵呵，这些名门正派就是屁事多，要是换成他们黑楼，这会都快打到世尊教大殿了。 “胡掌门，不如这样，您先去部署，这里交给我来劝劝他。”沈珏笑着说，说完还看了眼气呼呼的秋老二。 “那就有劳小沈公子了。”胡渊鹏拱手微微点头，在抬头之际，视线正好看见沈珏身后的竹篮里躺着的雪鸣。 第205章 沈珏是逍遥涧的后人? 胡渊鹏心里一激灵，他怎么觉得这鸟，很眼熟，好像在哪看见过。 沈珏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胡掌门？怎么了？” “你这是？”他手指着沈珏身后的竹篮子。 “哦，这是以前黑楼养的，后来被我捡走了。”沈珏笑眯眯地说，“不知道在哪受了伤，估计是遇上天敌了吧。” 胡渊鹏是见过雪鸣的，有次大战，雪鸣就乖乖地站在他的肩头。 “怪不得老夫看着眼熟。”胡渊鹏心中微松， “胡掌门以前应该是见过的，这鸟是沈不然养的，黑楼没了以后，它也是怪可怜的，家养的宠物，早就无法习惯野外的生存环境了，我就把它带走了，胡掌门介意？”沈珏把雪鸣从竹篮里抱出来 ，药力已经过了，雪鸣悠悠地睁开黑豆般的小眼睛，冷冷地盯着胡渊鹏。 看得胡渊鹏心惊，他竟然从畜生的眼睛里看出了杀意，“也没什么，小沈公子还是要当心一些，这种扁毛畜生可凶得很。” 沈珏点头道谢，轻轻抚摸雪鸣的头，顺势就把它的目光遮住了。 雪鸣太记仇，这很不好。 一群人来去匆匆。 天彻底亮了，沈珏伸了个懒腰，把雪鸣丢给秋无意。 “我去找点吃的，你先休息，等我回来。”特意强调了等我回来四个字，还给唐倦使了个眼色。 唐倦点头表示了解，是想让他看着秋无意，怕他一冲动自己就去了。 秋无意郁闷地重新躺下，这么一折腾，疼的出了一身冷汗不说，还憋了一肚子气。老沈啊，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才不相信，沈珏真的能等到胡渊鹏做好决策再行动。 “喂，首徒，你们盛阳山一直是这么磨叽的吗？”秋无意气不顺，看唐倦就更不顺。 “还真是。”唐倦想起以前每次清剿黑楼，行动前也是很漫长的准备时间。 秋无意倒是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怪不得这么废物呢，要不是老沈自己坑自己，就凭你们这效率，这辈子都不用想能打得过我们，哼。” 现在的唐倦也很认同，“你对逍遥涧的事，知道多少？” “那可多了，你想听什么。”秋无意得意地说，话本他可没少看。 “就，逍遥涧的后人都有什么特征之类的，都是怎么传说的？” 秋无意诧异地扫了他一眼，印象中唐倦不是这么好奇的人，怎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了。 果然，看到秋无意疑惑的眼神，唐倦撇了下嘴，“怕你无聊才问的，不想说就算了。”不识好人心，唐倦臭着脸坐到一边去。 奇奇怪怪的，秋无意在心里嘟囔着。 他不知道唐倦为了毫无痕迹地问出这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已经抓心挠肝地想了半天，藏在衣袖下的手都轻轻发着抖。 就在刚才，他在去请胡渊鹏的时候，简单说明了这件事跟逍遥涧有关之后，听到了一位师叔随口说的八卦。 小道消息说，逍遥涧的后人男俊女美，容貌出众，聪颖非凡，因为传承着战神的血脉，所以，生来血液中便带着异香。 当时跟在身后的唐倦脑中嗡的一声，一下子想起沈珏那淡淡兰花香的奇怪血液。 一个让他害怕的念头在心里慢慢成形。 他们要找的人该不会是沈珏吧！ 脑袋嗡嗡作响，心头狂跳，唐倦紧张得差点把自己绊个跟头。 他不敢想象，如果是真的，沈珏以后在江湖中会有多危险。 前面的人七嘴八舌地在反驳，哪有这样的人，这一听就不靠谱。 师叔不在意地摆手，都说了是小道消息，说着玩的。 说者无意，唐倦却像在心里压了块大石头。 之后一直跟大家在一起，没机会也不敢去问沈珏，只能趁着沈珏出去的空当先试探着问问秋无意。 结果这个二货该糊涂的时候异常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他奇奇怪怪的。 吓得他不敢再开口，只能插科打诨地哄弄过去。 “之前说的，给沈珏解毒的事情，怎么样了，你想出办法来了吗？”秋无意闭着眼睛问，唐倦说得对，就这么干躺着，真的不行，会胡思乱想。 “我？想办法？”唐倦讶异地指着自己。 “废话，你男人不是你想办法，难不成我想？”秋无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唐倦喊。 有道理啊，唐倦猛地愣住了，他爱的人，当然得他自己想办法。 “你说得对！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解了借日。”唐倦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切，站着说话不腰疼。”秋无意嘲讽他。 “嗯，是不疼，总比站不起来只能躺着的好。”唐倦不甘示弱地回嘴。 已经走到门口的沈珏真想给他俩一人一巴掌。 这两人，一个都伤成这个德行了，怎么还能吵起来，真是没救了。 推门进去的一瞬间，他眼睁睁看着唐倦那张嫌弃脸瞬间笑颜如花地看向他。 脸变得真不错，沈珏心想。 “虚伪！”秋无意扭过头，不屑地说。 “趁着你没睡，赶紧把药吃了。”沈珏把黑乎乎的药汤子端到床边。 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味。 唐倦幸灾乐祸地劝道：“赶紧喝了吧，喝完好得快！” 秋无意探出头来跟这碗药大眼瞪小眼，“我说老沈，你这是什么玩意，靠谱吗？”沈珏的医术，跟霍意谈恋爱的水平保持相近。 别他没被人打死，被老沈给毒死，那可就太冤枉了。 “就是难闻了些，益气补血的寻常方子。”沈珏很有自知之明地解释了下。 然后从怀里的小瓶子中倒出两颗药丸，也是黑色的，湿润润的，这个看上去就没那碗药那么面目狰狞。 “习药药留下来的，有奇效，赶紧吃了吧。”沈珏把手伸过去，笑得异常温和，像极了诱骗小孩子的怪叔叔，“吃完好好睡一觉，估计睡醒就能出发了。” 习药药的招牌还是好使的。 秋无意的手受伤很严重，没法去捏这么精细的东西，只能张开嘴等投喂，药丸丢进嘴里的瞬间就觉得不对劲，这玩意怎么比他口腔的温度还高，吃上去是热乎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沈珏捂了嘴，在他咽喉处轻轻一点，药就顺着喉咙丝滑地下去了。 “沈珏，你拿老子当傻子骗是吧。”这么热乎的药丸子，分明是现做的，怎么可能是习药药留下来的。 沈珏一点不在意，反正已经吃完了。 “怎么会，我是看你受着伤，把药丸给你热了热，省得你吃完了着凉。” 敷衍得极其没有诚意。 第206章 沈珏的童年 唐倦死死地盯着那药丸，看着秋无意吃完没察觉到什么，心里才放松些，他十分确定，那药里面加了沈珏的血。 沈珏进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本来包扎得好好的手指，伤口被扯开，以及路过他时，那抹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 他生怕秋无意吃出什么味道来，整个人紧绷得像蓄势待发的弓箭。 沈珏处理完秋无意，转头从上到下扫视了下他，调侃道：“我说唐少侠，不知道还以为躺在那的是你马上要生孩子的媳妇呢，而我是你的情敌，准备帮你媳妇接生。” 要不然都对不起这种担忧又紧张还掺杂着一丝喜悦，仔细看还有点小兴奋，莫名还又带着怒气的情绪。 沈珏调侃人的时候口无遮拦秋无意是知道的，但这一句话恶心了他们两个人他也是服气的，“你们两口子能不能不要带我这个病号。”真是莫名其妙。 唐倦脸都红了，什么生孩子，什么媳妇的，这人满嘴胡说八道，有用的事一点不说。 他眼睛红红地拽住沈珏的手腕，眼神落在受伤的手上。 就这点小伤，怎么感觉眼前的人，欲言又止地快哭了。 噗，沈珏笑出声来，“你再晚一会儿哭，它就好了。”说完还得意地拍拍唐倦的头。 可唐倦心里的担忧并不是这个，他不敢说出口的话跟情绪，都需要一个出口来宣泄，“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沈珏挑眉，笑道：“你不应该是劝我对你好点吗？” “你对我，已经足够的好了。” “你俩能把我当个人吗？”床上秋无意幽怨的声音飘过来，我这还受着伤呢，我男人生死未卜呢，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救他呢，你俩是要在我床前互诉衷肠吗，还有没有王法能管管了。 “你赶紧睡觉！”沈珏不耐烦地挥手，袖子里的白色粉末从容地撒到秋无意脸上。 又来这套，你大爷的，秋无意只能暗骂一句然后陷入无边的黑暗。 沈珏摊手，“看，安静了吧，有时候解决问题就是也好直接一点。” 唐倦哭笑不得，除了点头承认他有道理之外，还真说不出别的。 “所以你在紧张什么？”沈珏抱臂后退两步。 “现在这屋子里没别人了。”昏迷的秋无意不算人，那两个胡渊鹏派来的棒槌被沈珏安排着熬下一锅药汤子呢。 “你可以想问什么问什么。”沈珏歪着头朝他笑，耐心地等着唐倦的回答。 “我”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个人精，越是这样，唐倦越害怕，逍遥涧的人，异常聪明，现在想想，不觉得沈珏多智近妖了吗，还是说，自己太笨了。唐倦一时想不明白，脸上迷茫的神情看中的沈珏想乐。 “跟逍遥涧有关？”沈珏仔细想了一下说。 唐倦突然一下抬眼看他，看来说中了，沈珏在心里点头，小朋友的心思就是很好猜，“跟我有关？”他试探地又问了一句。 ……唐倦无语。 沈珏点点头，“跟我有关，还跟逍遥涧有关，你听说了什么吗？觉得我是跟逍遥涧有关系的人。”所以才会想问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说什么来着，多智近妖，唐倦心惊，突然有种没穿衣服站在沈珏面前，接受他审视的感觉。 看来他俩成婚以后，是别指望着在沈珏面前撒谎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是有些受打击的，唐倦蔫哒哒地说。 “那是因为我在意你，所以才愿意去琢磨啊。”自然什么都猜得出。 唐倦觉得有点热，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会撩人。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关于逍遥涧的事情。”沈珏逗弄小朋友的心思收了起来，语气难得的认真，“小时候，确实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山里生活，但那时候我太小了，记得不是很清楚，逍遥涧这个名字我从未从我家人口中听说过。” 还是留在黑楼之后，才在书上看到的。 “但是我家里确实有很多很稀有的东西。”例如天久，例如一些记载着稀奇知识的毒术医术蛊术，还有一些残缺的阵法，灵药，甚至还有鬼蔓。 “不瞒你说，我一直以为，我家里是什么偏远小国亡国之后的王室后裔。”因为小时候的印象里还是很有钱的，山洞里堆着很多金银珠宝，神兵利器，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他父母都是很讲究礼数规矩的人，他也曾因为家里繁复的礼数失去耐心。 只有在黑楼门外求收留的那一次，多年后他再想起来，才觉得当时的父母有种他害怕的陌生感。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被追杀，过了好久逃亡的生活，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小时候的自己有种幼稚的可笑。 唐倦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甚至觉得小时候的沈珏很可爱，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那他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吧，有钱还有闲。 这么想想又有些心疼。 “好了，现在可以说吗，你听说什么了？”沈珏话题一转，又问了回来。 唉，“传说，逍遥涧的后人，身上的血带着异香。”唐倦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听到的。 沈珏心中咯噔一声，一句话突然在脑海里飘荡。 “你记着，不管何时，都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血跟别人的不一样。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的家乡。”这是他爹娘在黑楼面前悄悄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不管何时，他都坚持佩戴香囊，坚持让自己身上的香味跟血液相近，这样就算受伤了，只要及时止血，问题就不大，而他中了借日以后发现，原本很浓的兰花味，在渐渐散去，越来越淡。 沈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袖，难不成，自己真的跟逍遥涧有关。 “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的。”唐倦见他沉着脸，小心翼翼地去拽沈珏手上的手，“以后我再也不问了。”这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当作自己真的不知道。 一旦让人发现，不管沈珏是与不是，都会招来灾祸。 “我去找师父他们，看看他们还知道些什么？”唐倦自告奋勇的决定，虽说想当作不知道，可实际上，心里还是悬着的，恨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也好有更安全的应对之法。 沈珏冷哼一声，“那你还是别去了，你师父现在啊，应该不想你去他眼前碍事。” 沈珏的阴阳怪气说明他知道一些唐倦不知道的事。 “别去了，陪我休息。”沈珏任性地扯着唐倦的手，把人往窗边的小榻上拉。 他是真的不希望唐倦去掺和，刚才他去厨房弄药的路上，看见几道无声的黑影，趁着天还没大亮，往山下去了。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盛阳山的死士。 对，堂堂的名门正派，也养死士的。 这些人应该是奔着世尊教去了，胡渊鹏想趁着八大派没聚齐的时候偷跑，先去探探消息，毕竟有关逍遥涧，谁也不动心呢。 第207章 出发前夕｛这章没有主角出没，可以跳过｝ 整个盛阳山忙成一团的时候，沈珏这三人却都在睡大觉。 还睡得挺香。 秋无意被迷药迷倒睡得就更踏实了，能见到秋无意，知道了具体情况，沈珏好几日的担忧也放下了一些，疲乏感终于席卷而来。 唐倦本来一点都不困的，但沈珏把头抵在他胸前，安心睡过去时，他也莫名地开始打哈欠，最后也一点点地睡着了。 这时，窗外一个，略显娇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快到让人看不清。 “你也要跟着去吗？”客房里，谢缓缓瞪着无辜大眼睛，声音脆弱地小声问正在收拾东西的小五。 小五有些犹疑，他抿着嘴，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老大，老大肯定是要，去的，所以”他肯定要跟着老大的。 “那你自己想去吗？”谢缓缓不解地问他，“你怎么什么都听你老大的。” “那我听谁的。”小五有点茫然，他好像就只会听沈珏的，沈珏的话在他这就是直接执行的意思，不需要思考。 现在谢缓缓这么突然一问，他有点不知所措。 “我的，你听吗？”谢缓缓鼓足了勇气，低垂着眸子不敢看他，这是她想了很久才嘎说出口的。 “以后听我的，好不好。”半天没有回应，她缓缓抬起头，“我已经没有哥哥了，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姑娘小鹿般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小五，恳求跟依赖从眼神里倾泻而出。 只有你对我最好了，你会帮我的对吗。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句话，突然在小五的脑海里回荡，好像曾经也有个姑娘对他这样说过。 可他想不起来更多了。 “我，我还是要听老大的。”说完这话，他不敢抬头去看谢缓缓。 心里觉得很愧疚，于是找补道，“要是你跟我老大的想法一致的话，我也可以听你的。” 呵，谢缓缓冷笑，“那要是不一致呢。” 小五不回答，答案显而易见，那就听沈珏的呗，“老大特别好，真的，他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懂得多，要是你哥哥早点认识他，没准就不会死了，他是个” “滚！”谢缓缓愤怒地看着小五，拼命地压抑着心里的怒火，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她必须忍下去。 ……小五吓得一抖。 “你，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要是你哥早点说出来，没准老大有办法救他。”他磕磕巴巴地解释，结果越解释越糟糕。 “我说让你滚出去。”谢缓缓指着门的手微微颤抖，“从此你爱听谁的听谁的，我再也不管了，跟你老大过一辈子去吧。”她又气又急地哭出了声。 慌了神的小五哪敢走，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人擦眼泪，“别哭别哭了，我错了，对不起。”他笨拙地道歉。 谢缓缓这几天已经哭得够多的了，几乎天天以泪洗面，今个儿好不容易好一些，结果又被自己惹哭了。 小五边哄人边在心里挣扎，最后才说，“要不这样，我去跟老大说一声，要是他同意，我就不去了，留下来陪你好不好。”这已经是他的让步了。 噗，谢缓缓破涕为笑，转而又板起脸，故意地扭过头，气哼哼地嘟囔，“谁稀罕你陪啊。” “啊？”不是说想让他留下来陪她吗。 小五有些头疼地想，姑娘家真的好难懂啊。 让他在意的是刚才突然回响在耳边的那句话，到底在哪又是听谁说过呢。 栗子在乱而有序的山上四处乱窜，这才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找不见 秦向之的身影了，溜得真快。 这几天，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小老头在躲着她，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还是看出了什么。 哼，跑吧，跑得了和尚你还能跑得了庙吗。她掐着腰站在平时练武的广场上。 “你是在等师叔吗？”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嗓音她熟，是胡尚年。 栗子悠闲地转过身，笑着跟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大师兄好。”她是个洒脱又自来熟的性子，跟谁都能聊两句，除了这个大师兄。 她不喜欢胡尚年的眼神，有种阴沉感，尤其是知道了他伤害唐倦之后。 唐倦虽说不是她的心上人，那也是他主人的心上人，算她半个主子，欺负她栗子的人，还想让她有好感？做梦呢。 她丝毫不客气地后退一步，拉开与这人的距离，假笑了一下， “大师兄还是离我远点吧，我这粗手粗脚的，万一再把你给碰伤了，我可没有唐师兄那么好的运气，有人给我作证出头。” 胡尚年掩住眼里的失望，这时倒有些嫌恶自己做过的事了。 他的伤还没怎么好，也就能勉强起床，整个盛阳山都在忙碌，就他这个病号没事干，想着那个习药药说的，栗子喜欢的人是秦师叔。 他真是难受地独自消化了好几天。 今天也是听说了栗子这次也跟着八大派一块出去，他实在不放心这才偷偷溜出来的。 “秦师叔下山去了，好像是去安排马匹，盛阳山的马匹不够。”他也是听叔叔说的，这次要去好多人。 “哦。”栗子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知道秦向之去哪了就行，“那就谢谢大师兄啦。”再次假笑，转身准备走。 “等，等一下。”胡尚年叫住她，“听说这次你也跟着一块去。” “对啊，匡扶正义，也有我的一份嘛。”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最主要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秦向之回山，得抓紧一切时间，培养感情。 “我有东西给你。”胡尚年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 迎着栗子诧异的眼神，他解释着说，“别看它小，实际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是个姑娘家拿着防身。”他恭恭敬敬地把匕首托在掌心，送过去。 栗子有点无语。 她当然认识，这是胡尚年小时候就带在身边的夜白，天下兵刃排第四。 是胡尚年的父母留给他的传家之宝。 现在说要拿来给我防身？ 栗子咯咯地笑出声，眉梢眼角都是憋不住的嘲笑之意，这货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你拿着吧，特别好用，真的。”胡尚年手心都有些出汗了，他是个内敛的人，这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送姑娘东西。 “你家的传家宝，真的给我？”栗子忍着笑，指了指他手上小巧的匕首。 胡尚年没想到栗子认得，心里有些失望，大概是不会要他的东西的吧。 “好吧，给了就不能要回去喽。” 手上一轻，栗子取走了匕首。 哼，给了她就是她的东西了，“我说我要拿去给秦师叔，你会不会反悔？”栗子歪头娇笑着看他。 第208章 狭路相逢 “不会不会。”胡尚年喜出望外，“给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东西，想怎么处理全凭姑娘做主。” 栗子肯要他的东西就已经让他很惊喜了，“最好等到从世尊教回来再送，外出的时候，它能保护姑娘。” 切，刚才还说全凭我做主，现在又来指手画脚了，“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小师叔会保护我的。”少女脸上全是闪着光的笑意，看上去幸福又得意。 胡尚年就像灌了一碗沈珏开的苦药汤子，从里到外，都苦透了，他想说他也可以保护栗子的，只要她愿意给个机会。 “嗯，还是要自己小心些。”胡尚年的笑容里都写满了勉强二字，“我就不打扰姑娘了。”胡尚年略微点头致歉，转身慢慢往回蹭，他的伤走路动作大了还是很疼，再加上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看上去就很狼狈，他自己也知道现在的样子有点丑，有点后悔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来见栗子，一点好感都没给人留下。 “给。”一根二指粗的树枝递到他面前，“拿着啊。”栗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她就是看他步履蹒跚的德行一时间心软而已。 撅了根树枝递过去之后，又有点后悔，自己理他干嘛啊。 “谢，谢谢栗子。”巨大的喜悦一下子淹没了他所有的苦涩，胡尚年啃着手里的树枝，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等他回过神，栗子早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唐倦半睡半醒之间，手无意识地在身边捞了一下，没捞到人，他一下惊醒。 小榻上只剩他自己了。 沈珏呢！ 不远处的床上睡着秋无意，打着小呼噜，那就一个香啊。 沈珏这是什么迷药，药效这么强吗，唐倦边在心里琢磨，边跳下榻去。 他想出去找沈珏，又担心放秋无意一个人在这出问题怎么办。 远远地看见栗子往这边走过来，唐倦心下一动，赶紧叫住她。 沈珏悠闲在山上闲逛，不知道从哪摸了个桃子，一口接一口地边走边吃，轻松懒散，跟来来往往都一脸紧张的众弟子，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他早就醒了，只不过看两人都睡得香甜，就没起来。 梦见了沈不语。 他已经好久没梦见沈不语了，更难得的是，梦到了小时候的沈不语，他们在门口的秋千上玩耍，很快乐。 醒过来的时候，怅然若失。 大概是因为逍遥涧，想到了太多以前的事了吧。 沈珏惨然笑笑，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这样伤春悲秋的情绪了，都怨唐倦，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被传染了。 果然不能跟傻子一块玩。 咬着桃瞎溜达，正好看见四方岛的副岛主龚慕与到了，带着一众手下，急匆匆地进门，一行人风尘仆仆，心急如焚，胡渊鹏在门口迎接，随后进了会客厅。 这四方岛与盛阳山关系最好，不知道咱们这位武林盟主对着关系最好的门派，嘴里能有几分实话。 沈珏在跟上去偷听还是去别处转转的想法间犹豫。 远处的山脚下，传来一声烟火。 柳叶门的烟火。 沈珏止住往会客厅去的脚步，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注意他，才往山下走去。 在山门口，正好看见小五。 “老大，我，我有事想跟你说。”他答应了谢缓缓，来问问沈珏的。 “等我回来。”沈珏拍了下他的肩膀，一眨眼消失在他眼前。 小五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老大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老大的轻功是真好啊。 没有旁人，又不需要遮掩，沈珏把轻功运用到极致，下个山还是很快的。 柳叶门的暗卫对他很是尊重，在山脚下隐蔽处，恭敬地等着他。 “东西拿来了？”来盛阳山之前，他就托霍意去取一件东西，现在只能说，他真的有先见之明。 霍意那时候正忙着跟秋老二黏糊，就派亲信去了，现在正好取回来。 暗卫虽不知道沈珏的身份，但知道自己的主子十分信此人。 沈珏接过他手里四四方方一个小箱子后，感受到对方几次看过来的视线，他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放心，我一定会把霍门主带回来的。” 秋无意特别讨厌这些暗卫，也因为这样，霍意才会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把暗卫都遣出去。 就算留下来的，这都要躲得远远的。 霍意突然的失踪，没有留下任何话来，暗卫们只能四处暗中寻找。 “沈公子，我们能帮得上什么忙吗！”光等着别人去搭救，那他们就可以回家种地去了。 “还真有，我会在沿途留好你们的标记，到时候等我的信号。”沈珏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人的武力值，怎么安排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现在看，指望胡渊鹏是不行了，等他去搭救，霍意都可以直接投胎了。 “沈公子放心，我们门主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事，我们一切都要听您的。” 沈珏点头，心里却苦笑，这个霍意啊，也不知道还说他聪明，还是犟种。 “你们准备一下，可能晚上就出发。”他从腰间摸出一张图，递过去，“记在脑子里！” 这是他自己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画的世尊教的地图，希望这么多年他们没改过布局。 交代完了，沈珏又以最快的速度上山去，这次又巧遇了武当的千道长带着人急吼吼地往山上赶。 看见沈珏，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警觉地一摆手，十几名武当弟子长剑出鞘，瞬间把沈珏围在中间。 沈珏一只手拎着盒子，一动没动，很有礼貌地朝着千道长拱手，“道长安好，不知这是何意啊？” 千幻忠道长年近五十，精瘦的身形，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力量感。 “小友看着眼熟，却不是我八大派中的弟子，在这么特殊的时期，一个人上山，不知所为何事啊？”这只是个说词而已，他见沈珏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很熟，不是面目，是周身的气息。 “千道长记性真好，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您还能记得我是不是八大派的人！”沈珏抿嘴轻笑。 “也不行了，老了，只是看着眼熟，却也想不起小友是谁了，不知可否为老夫解惑啊！” 千幻忠目光如刀一般，锋利得能把人钉在原地。 沈珏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来自对面无声的威压，笑眯眯地把周围的人看了个遍。 就凭这份胆色，就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千幻忠危险地看着他，等着他自报家门。 “在下习药药，来自黑楼。”沈珏镇定自若地说。 第209章 在凶一个我看看 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在沈珏自报家门之后，明显能感觉到各种仇恨的目光汇集到他身上。 千幻忠都神色一变，忍不住再次仔细地打量沈珏，“小娃娃，不要口出狂言，习药药年近五旬，你？今年可有三十？” “那还是有的。”沈珏笑笑，看在臭老道夸他年轻的份上，一会如果要动手，他尽量下手轻点。 千幻忠捋捋胡子，“年轻人，别轻易冒充这种罪孽深重的畜生，他的罪孽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他是真的很烦武当少林这帮人，动不动就爱教育人，长篇大论地说起来没完没了，沈珏掏掏耳朵，年轻的时候他很不耐烦，修身养性这么多年了，一听到这个调调还是烦得不行。 “所以说啊，你都知道这得不偿失的事，我怎么会做呢，我就是习药药，哪来的冒充。”沈珏把盒子夹在腋下，一副没什么耐心的样子，“我说你们武当是集体闭关了吗，没听江湖上说，我习药药，弃暗投明，多年前为了你们能打下黑楼，忍辱负重，卧底多时，这才让大家取得了胜利，总不能因为你没听说，就不承认我的功劳了吧！” 沈珏摊摊手，“名门正派，可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哦。” 千幻忠目露凶光，“哼，背弃旧主，难不成是什么光彩的事迹吗。”脸皮真是厚，“在就听说了，还听说，盛阳山的首徒被你花言巧语地骗了去，只是没想到传闻中年过半百的习药药，竟然是这么年轻，也是长得这般人模人样。” “那倒也不都是传闻，起确实五十多了，可我医毒都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会点青春永驻的法子，很稀奇吗？”沈珏大言不惭地看着众人。 “啧，这虽说不能长生不老，但也是容颜不衰啊，想不想知道？”他笑眯眯的，像只准备诱惑人的狐狸。 “休要胡言，既然你非说自己是习药药，那就怪不得我了。”千幻忠冷意尽放，缓缓抬起手，“杀了他。” 他们武当跟习药药之间，有着无法磨灭的血仇，习药药当年抓了武当一百一十名刚入门的弟子，用来试药，弄死的就把尸体送回武当山门前。 赤裸裸地挑衅加不是人，很快武当倾巢而出，结果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武功当然不死心，当时的掌门立誓与黑楼不死不休。 可是打不过只能求助武林盟，胡渊鹏企图说服沈不然交出习药药，想也知道不可能，这才有了那次轰动整个武林的决战。 双方平手，此事作罢，武当再咽不下这口气也得憋着，因为真的打不过。 现在，终于等到可以报仇的这一天了。 剑阵列好，四方弟子将沈珏稳稳困在当中，剑意骤起，发出争鸣声。 沈珏连姿势都没变过，只是凉凉地开口道，“这可是盛阳山的地盘，你在这杀了我，不怕打了胡掌门的脸吗。” 千幻忠当然知道，可他忍不住，一想到上百名弟子惨死在这人手中，一股怒气就直往头上冲。 他好几天前就听说习药药重现江湖的事了，要不是掌门拦着，他早就上山来取这畜生的狗命了。 结果后来掌门失踪，他无暇再想，现在正好碰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只要没有证据，谁能说是他武当动的手。 “啧啧，不会是想着毁尸灭迹吧，真可怕。”沈珏浮夸地缩缩脖子，笑出了声。 “可惜，证人来喽。”沈珏笑得真心实意。 “阿弥陀佛，千施主，不可冲动。”少林到了。 千幻忠再不甘心，也不能真的在这帮和尚面前杀人，且不说他们还没好到穿一条裤子，就算是真的好，这帮和尚也是不打诳语的，一问准说。 只能气结地撤了剑阵，横眉冷对地朝着和尚使了个礼，甩袖子而去，路过沈珏还不忘恶狠狠地说一句，你等着。 沈珏笑得明媚，热情地朝着千幻忠的背影挥挥手，“我一定等着你啊，老道。” 少林来的是智源禅师，只带了四个小和尚，看见沈珏也没惊讶，“习施主。” 沈珏转过身，他一直不喜欢和尚，看见和尚就有种浑身长虱子了一样的感受，就是哪哪都不对劲，如非必要，他真的不想看着这些锃光瓦亮的头，“多谢智源大师刚才救了在下一命，不过佛祖大度，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回报不回报的哈，告辞了。”沈珏拱手，转身就跑，跟有狼撵他似的。 智源大师轻声叹息，像是在惋惜着什么。 沈珏一路狂奔，走出来好远，才甩掉那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这以后的几天要是天天跟这帮和尚打交道，他还不得烦死。 他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在山门前正好碰见东张西望的唐倦。 “你去哪了？”唐倦一下子窜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焦急中语气不是很好，话说出口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善，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凶你，我是有点着急。” 他确实急，在山上兜了两圈都没看见沈珏的影子，问了人，谁都不知道，他一下子就慌了神，沈珏的身份特殊，身上还带着那个该死的蛊，现在更加上了还有可能是逍遥涧的后人，哪一个暴露了都很要命，他能不急吗。 “你别生气，要不你打我一顿。”唐倦有些恼自己，就算再急也不能凶媳妇啊。 噗，沈珏没忍住笑出声，“你这就叫凶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唐倦，扬了扬下巴，“再凶一个我看看。” 沈珏一点都没生气，是他没想到的，唐倦有点拿不准，这跟话本上说得不一样。 “你真没生气啊？” 沈珏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再犯蠢我就生气了。”他故作严肃地瞪了一眼唐倦，后者立刻不吱声了，把目光放在他手中的盒子上。 “秋老二呢，醒了吗？”沈珏问。 唐倦摇摇头，他出来时还没醒，“我让栗子看着他呢，走吧，一起去看看。” 秋无意早就醒了，屋子里进了陌生人，他一下子就醒了，然后就听见唐倦跟这姑娘交代着怎么看护自己，再听见栗子的声音，这才稍微放下些戒备。 等唐倦走了，他也彻底没了睡意，心里唾骂唐倦这个见色什么都能忘的蠢东西，他都怀疑把唐倦的脑壳撬开，里面只有沈珏两个大字，没救了。 “你这个匕首，还是很值钱的。”他转头就看见栗子手里小巧的匕首。 “心上人送的？”秋无意百无聊赖，他跟栗子不熟，但是听沈珏说过，是自己人。 “不是。”栗子看上去情绪不高。 “那就是追求者送的，胡尚年吧。” “你怎么知道？”栗子有点惊讶他一猜便中。 秋无意有点小得意，“我一算就知。” 第210章 碎骨鞭 “秦向之不适合你，你还是尽早换个目标吧！”秋无意的冷水泼得栗子猝不及防。 “嘿，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啊，多管闲事。”栗子凶巴巴地拿着匕首冲他龇牙。 “我觉得送你匕首这个就挺好！”秋无意无聊地瞪着床顶上的幔帐，“你想啊！知道你也要跟着去，一个连影子都看不见，一个把家传匕首都送给你防身，谁对你好，一目了然。” “谁说秦师叔对我不好的，再说了对我好我就得喜欢啊，那姑奶奶要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哼！”栗子张牙舞爪地朝着床上的人喊，这哪来的山炮一直说她家老头的坏话，要不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早就一刀送他去投胎了。 冥顽不灵啊，秋无意可惜地摇摇头，小姑娘不懂情爱啊！ 俩人拌着嘴时间倒是过得挺快的。 沈珏推门进来的时候，栗子就跟看见亲人了一样，飞扑过去，要不是唐倦拦着，都扑沈珏怀里了。 “小姑娘家家的注意点。”成天往他家沈珏怀里扑，像什么样子。 连着被两个人怼，栗子气鼓鼓的，她做了个鬼脸“本姑娘愿意，你管我！”说完泄愤似的推开唐倦就走。 “这小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唐倦点评道，以前他就觉得栗子跟其他弟子不一样，小脾气特别多，也很任性，还以为是大家宠的，现在看可能是随了她主人了。 “有脾气很正常，也不看看她刚才跟谁在一起。”沈珏漫不经心地走向秋无意。 就秋老二这个欠揍的劲，再好脾气的人也能气出三丈无名火来。 “哎，老沈，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啊！”成天帮着别人数落我，没良心。 “我问你记着你不是我楼里的人了啊！”沈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给你的。”沈珏把手里的盒子丢给秋老二。 秋无意还没来得及佯装被老沈的话伤了心，就被盒子吸引了。 没锁，秋无意掀开，里面是一根卷成一团的鞭子。 尽管红色变成了黑色，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碎龙鞭。 “你，从哪找回来的。”秋无意的声音带点低沉的哽咽。手指轻轻划过鞭绳，冰冷带着震手的韧劲。 他一直以为这鞭子随着那场大火毁了。 “一直在我的半月封里了，红色太扎眼了，就想着改个颜色给你送去。”沈珏靠着茶桌，端着杯冒热气的茶，颇为感慨地看着他。 “那怎么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起来过。”秋无意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碎龙鞭。 “哦，有段时间我用着挺顺手的，所以就忘了这事了，再说了，我看你也混得挺好的，没准，不用它，还少了不少麻烦！”沈珏说的是实话。 碎骨鞭的辨识度在江湖上还是有的。 秋无意跟唐倦这才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沈珏似乎不在乎秋无意的身份被点破了！ “老沈，你把它给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个会隐忍的人。”世尊教这笔账，他是要亲自去讨回来的。 唐倦忧心忡忡地望着沈珏，他总觉得事情在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嗯，我们黑楼的人，什么都学，什么都会，除了忍气吞声。”沈珏淡淡地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没问题，我们这就走。” “等下等下。”唐倦的脑子都跟不上了，什么就现在走，“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呢，还有刚才秋无意是什么意思？” “出发去救霍意啊，不然呢，等你师父么？”沈珏凉凉地笑道。 “首徒，你不想去可以留下。”秋无意把鞭子取出来。 “我没问题，随时走。”秋无意抖了下鞭子，破风声清脆地回响在屋子里。 …真是疯了，唐倦无奈“你这一身的伤，走什么，要去也是我跟沈珏去，肯定把你男人给救出来，放心吧！”沈珏本来就不宜用内力，还带着个伤号，这不开玩笑呢么。 秋无意暗中笑了一下，还好，这货没拦着老沈不让去，还算没看错人。 “走之前，还是要跟胡掌门说一声的。”沈珏放下茶，若不是要给秋无意留一天时间养伤，还要等碎骨鞭，他早就杀上去了！ 第211章 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的小五 “这怎么这么突然？”胡渊鹏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召集好了人手，一起出发，这沈珏怎么就突然要走。 “实不相瞒，在下听闻这逍遥涧宝物无数，既然都说了这消息藏在几个掌门手里，现在这几人又都在世尊教，那我怎么也不能在这干等着啊。”说起逍遥涧沈珏的眼睛都在泛着精明算计的光，看着就像真是很想要那些财宝一样。 他凑近胡渊鹏，在他耳边悄咪咪地说，“胡掌门，先到先得啊，可别说这至关重要的消息，你想跟其他人一起分享。” 胡渊鹏脸色一变，“小沈公子说笑了，老夫是武林盟的盟主，岂能贪图这身外之物，重要的是几位掌门的性命啊。”他说得语重心长。 沈珏就只想笑，要真是这样，何必还要派死士暗中去探访呢。 “胡盟主真是高风亮节，我辈楷模啊。”也不知道那些死士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马屁拍的正是位置，胡渊鹏就喜欢听这些。 “可我是小人，我就不跟着胡盟主学了，先走一步。”沈珏话锋一转，真的准备告辞。 “沈公子留步。”胡渊鹏赶紧拦住他，“小沈公子，救人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等这一夜，天亮之后，我们一起出发，正好武当少林跟四方岛都到了。” 也不是他非要留住沈珏，关键是也不知道这个沈珏是怎么说动了秋公子跟他一起，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孽徒。 秋无意很重要，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世尊教内里情况的人，不能让他跟沈珏走。 “这恐怕不妥吧。”沈珏表现的有点犹豫，“再说了，不是还有很多门派没有到呢，剩下的人怎么办？” “那就只能等他们到了再自行去找我们会合。”胡渊鹏立刻做了决定，坚决不能让沈珏先走。 “也不是我着急，是秋公子，您也知道，这心爱之人还在魔窟里，他怎么能不心急呢，要不是我拦着，刚醒那会就已经想要去救人了。” 沈珏唉声叹气，“也是可怜，这要是霍门主除了以外，唉，下半辈子，秋公子该怎么活下去啊，没什么比心爱之人离世更让人难过了，你说是吧，胡盟主。” 胡渊鹏一下子就想起了姜如水，那个他爱而不得的女子。 “老夫理解秋公子的心情，但是就你们几个去了又能如何，能救出霍门主吗。”说到底他更倾向于沈珏想要独吞第一手消息，才鼓动秋无意非要现在就去救人。 他派出去的死士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前两天莫名其妙被灭口的谢斯文，凶手还潜藏在他们之中，突然冒出来的不明势力，还有那个关于逍遥涧真假难辨的消息，各种事情乱成一锅粥，胡渊鹏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套住了，一直在牵着他走，可又看不见绳子那头的手。 他不知道眼前的沈珏在不在绳子上，如果不在，那没准这个现在就走的突然情况能打破僵局，找出新的线索也不一定。 “秋公子说了，救不出人，他就跟霍门主死在一起。”沈珏说起谎来真的都不需要思考，“唉，我也是不忍心，就当帮帮他，没准也是帮了自己呢。” 沈珏笑非笑地看着沉思的胡渊鹏，“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半个时辰后，动身。” “我是劝不住他，胡盟主，告辞了。”沈珏抬手抱拳，之后径直离开。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胡渊鹏也没了再劝说的必要，望着沈珏离去的背影，他把心一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时候真不是他想得不周全，是情势没给他部署一切的时间啊。 回到秦向之住的小院，正好看见小五在门前徘徊。 “找我有事？”对小五，沈珏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诚。 “老大，什么时候出发？”他有些不安跟紧张。 沈珏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停住脚步，打量了他一番，“半个时辰后，出什么事了？” 这个鬼样子，很像以前，在黑楼里他骗自己种下借日的时候。 沈珏甩甩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我，老大，缓缓姑娘病了。”他刚才在大门口看见沈珏出门去之后，就回了客房，谁知谢缓缓突然就起了高热，人烧得迷迷糊糊，呓语不停，一直抓着他的手，叫他不要走。 他实在是不忍心。 “然后呢。”沈珏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五，那眼神让小五不敢直视，可谢缓缓还在病中，需要人照顾，她又刚刚失了亲人。 小五酝酿了好久，沈珏就这么耐心地等着他。 “我，我这次能不能留下。”他声音小得如蚊虫之音，谢缓缓说他是个自由的人，又不是沈珏的奴隶，为什么要这么怕沈珏，还要事事都跟他汇报。 他自己也不知道，对老大，他总是在心里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愧疚。 “你想留下，是因为你自己不想去，还是因为要照顾生病的谢缓缓。”沈珏的声音冷了下来，只是冷漠，没有生气。 “这有什么不同吗？”小五懵懂地看着沈珏，他不明白，都是留下来，有什么区别。 “这很重要。”沈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 小五默默摇头，他也不知道。 “如果缓缓姑娘没生病，你要跟我去吗？”沈珏试图给他理清这两者的区别。 “自然是要的。”话说出口小五自己也明白了。 沈珏笑笑，“我要是说不行呢。”他无奈地看着小五苦思冥想，“看，其实并不需要来问我。”沈珏摊手。 “老大…”他很难过，从心底泛上来的一股难受，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逗你的，不是大事，回去照顾她吧。”沈珏又露出那抹温和的笑容。 一直靠着门看着他们的秋无意啧啧摇头，等小五走远了才说，“不是大事？小五不去，谁去铺毒啊。” “你去。”沈珏微翘的嘴角一瞬间冷了下去。 “生气啦？”秋无意被他这变脸技能震惊，瞬间换了个气场，老沈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沈珏的声音比刚才还冷，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小五是个很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洗去了所有记忆，也还是会在同样的人跟事上栽跟头，对小五来说，就是感情，他能被沈不语骗，就能被谢缓缓骗。 谁说人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那是你没失忆。 第212章 出发 “谢缓缓不让他去，难不成是有什么计划。”秋无意合理猜测，正常情况下应该跟着他们才对。 “没准人家是真病了呢！” 你这口气可一点都不像相信的样子，秋无意嫌弃地撇嘴。 这样也好，省的路上他还要提防着谢缓缓。 唐倦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等时间到了出发。 “都好了，那现在就走吧！”沈珏环顾一下四周，雪鸣也带上了，很好。 “现在？”秋无意跟唐倦都吃一惊，“你这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不是说等半个时辰吗。”秋无意不解，还说胡渊鹏一定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发来着，“我说，你这到底什么章程啊。” 唐倦倒是没问那么多，背上小包袱，抱着雪鸣，已经准备好抬腿就走了，沈珏说走就走，说等就等，他听话得很。 “本来是要等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没办法。”沈珏摊手，“我就是这么善变的人。”说完就真的施施然地走出去。 唐倦紧跟其后，秋无意叹息一声，也跟上。 三个人很快来到山门口，一路上可见各处都有急忙奔走的小弟子，还有准备好的马匹。看得出胡渊鹏确实是准备跟沈珏一同出发。 沈珏随手抓住一个小弟子，道，“告诉你们掌门，就说我先走一步了，大家道世尊教会合吧。”说完三人扬长而去。 小弟子被这重大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一路朝着会客厅边跑边高声叫道，“不好了，唐师兄又跟着外人跑了……” 说什么也晚了，等胡渊鹏追出来，三个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胡渊鹏气愤不已，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真是一点信用都不讲，讲好的时辰，说变卦就变卦。 见势不妙的龚慕与千幻忠也跟了出来。 “我就说这种人，嘴里没什么实话，你看看。”千幻忠一脸不高兴，“就应该直接宰了他，哪有这么多事。” “行了！”胡渊鹏好语气不善，宰了宰了的，哪那么好杀。 龚慕与看胡渊鹏脸色很不好看，赶紧拽了拽千道长，示意他别说了。 可惜千道长不是个懂得看人脸色的人，“啧，你什么毛病，拽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还有那个唐倦，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这种人瞎混。” 得，还不如不拦，道长这脾气，龚慕与拱拱手，表示服了。 “胡盟主你也是，这自家的弟子还是要管管好的，像什么样子嘛。”他还没完没了了。 胡渊鹏脸上还能勉强挂住笑，如果忽略他那黑如锅底的脸色的话。 “千道长教训的是。”胡渊鹏强行压下心里的那口气，“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发，决不能让他们赶在我们之前进入世尊教。” 千幻忠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是越界了，怎么管教弟子是人家的事，他插一嘴，有些不尊重，不过也无所谓，说都说了，他一贯不在意这些小节。 “告诉所有人，立刻出发。”胡渊鹏卸下平时亲切的面孔，一些小事他可以不计较，比如千道长的失言，但大事上，还是要听他这个盟主的。 “师兄，要不我带他们去吧，您留下来！”他们盛阳山也不能倾巢而出，总得留一个看家吧！ 不然被偷家都不知道。 “这不合适，我作为盟主，这时候岂能留在后方，还是你留下吧！”他这个师弟真是一点人情世故。 “我！”秦向之差点炸了，“我不行，师兄你可别把我扔下。”这山上一大堆破事，他可搞不了。 “就这么定了！”胡渊鹏拍板，秦向之没了反驳的机会。 完了，早知道还不如不说，现在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也想跟去世尊教啊！ 急吼吼出门的沈珏并没直接下山去，而是绕到秋无意爬上来的那个山崖。 “你确定我们要从这下去？”秋无意内心在咆哮，鬼知道他爬上来费多大劲。 “从这里走比较快！”沈珏一手抓住秋无意的肩膀，跟唐倦说了声“跟上！”然后就纵身一跃。 “哎！”唐倦插句话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带着秋无意瞬间消失在悬崖上，只能跟着往下跳。 这里并没有多高，沈珏在一落千丈的瞬间踩着八卦步精准地借力在崖壁上，几个起落之间，安全到达。 唐倦就没有这么顺利，几次都堪堪撞在崖壁上，吓得怀里的雪鸣都把受伤的翅膀张开了，差点就扑腾着自己飞了。 顺利下到底之后怎么办，“没有马我们难道要用轻功一路过去吗？”秋无意摸着腰间的鞭子，也不是不行，这样的话，到了世尊教他还有力气开打吗。 “早知道应该提前安排好马匹的。”唐倦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崖底，这底下竟然还有一条荒草覆盖的小路，一直通向远处。 话说，秋无意是怎么知道这有条路的，还知道爬上悬崖就能到盛阳山的山腰，唐卷心中疑惑，但没有问出口。 “马来了。”沈珏看着远处说。 果真渐渐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沈公子。”来人一身紧身黑衣，黑纱遮着半张脸，利落地下马给沈珏问好，他身后还跟着三匹健硕的骏马。 秋无意下意识地往唐倦身后闪了下，看得唐倦一头雾水。 稀罕，还有秋无意避之不及的人？ 是霍意手下的暗卫。 沈珏淡定地接过马，“按之前说的做就行。” “是。”暗卫现在对沈珏是唯命是从。 唐倦都纳闷，“你是什么时候吩咐他们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自认几乎时时刻刻都跟沈珏腻歪在一起了。 这人是怎么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的。 “你不知道的那可太多了，唐少侠，先走吧，路上再说。”沈珏最先翻身上马，“秋老二，你行不行。”秋无意这一身的伤他还是有些担心的，虽不致命，但长途跋涉也够遭罪的。 “这点小伤，死不了。”秋无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第213章 飞鸽传书 三个人的速度比大部队还是要快上很多的。 柳叶门暗卫给的马都是良驹，不过半宿已经把后出发的大部队远远甩开了。 雪鸣缩在唐倦怀里，爪子紧紧钩着唐倦的衣服，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甩飞出去。 不是它胆小，只能说唐少侠的马骑得也太野了，比它飞得还任性，中途几次它尝试着向沈珏求救，后者熟视无睹。 郁闷的雪鸣只能认命地把自己牢牢挂在唐倦身上，时刻警惕，万一被甩出去好能及时安全落地。 自己飞不成就够烦躁的，偏偏还有只鸽子不知从何时跟上了他们，看得雪鸣焦躁不安地想去逮住它。 秋无意望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柳叶门的鸽子，还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沈珏的。 又向前跑了十里地，沈珏才勒住了缰绳，“原地休息一刻钟。” 唐倦最先跳下来，把水给沈珏递过去，刚才听他声音，嗓子都有些哑了。 一路狂奔，沈珏又不像他俩有内力，全靠硬撑，累是肯定的，心绪还不能停，现在各路人马乱成一锅粥，想想就头疼。 唐倦心疼地盯着他，看得沈珏心里发毛，大半夜的，一直盯着他看是什么意思。 “干什么？”沈珏灌了口水，不经意地问。 唐倦摇摇头，“你坐下歇一会吧。”他没说心疼的话，沈珏却从那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丝情绪。 “过来。”沈珏随意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朝着唐倦勾勾手指。 嗯？唐倦侧耳倾身过去，以为他有什么要嘱咐的，接着一个柔软温凉还带着水汽的物体轻轻在他脸颊碰了一下。 那是沈珏刚喝过水的唇。 “好了，一边去玩吧！”沈珏亲完人，把嘴一抹，一副耍完流氓心情很不错的感觉。 那唇瓣仿佛亲在了他的心尖上，唐倦维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同样瞪大双眼的还有吃狗粮的秋无意，他已经很惨了，这两人难道就不能避开他这个伤心人吗，这像话吗。 可惜霍意不在，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连抗议都不敢，只能鄙夷地冷哼一声，把脸扭过去，简直没天理。 此时已经是深夜，他们从崖底到现在，一路上走的都是杂草丛生的小路。 今晚天气还不错，头顶上的月亮跟满天空的星星，看得人心旷神怡，趁着这功夫，沈珏把鸽子上的信拆了。 窄长的一张纸条，沈珏只扫了一眼，微提的嘴角显示了他的好心情。 “怎么了？”秋无意觍着脸凑过来看。 “是柳叶门的暗卫，我让他们在我们走后，盯着盛阳山的动静。”沈珏把纸条递给了唐倦。 唐倦一愣，为什么给他。 疑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打开了。 一旁的秋无意不满地又打算凑到唐倦身边去看，被沈珏一把拽回来，“跟你没什么关系，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脑子又不好使。” “嘿～”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他脑子不好使啊，不给看就不给看呗，怎么还侮辱人啊，秋无意骂骂咧咧地拎起雪鸣，坐在一旁去休息。 【秦向之留，于胡掌门走后，约唐夫人后院密谈。】 纸条上就这么一句话。 唐倦眉心紧皱，他师叔留在了盛阳山，这个也正常，总要有人看家的，但是为什么要找黄彩儿密谈？ “想到了什么？”沈珏在一旁问他。 沉思良久，唐倦想不出。 “什么什么？让我帮你想想。”秋无意这个凑热闹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才被沈珏教训完，一点记性都不长。 费了半天劲，终于看见纸条上的字，大失所望。 “这有什么啊，你师叔找你后娘聊聊不是很正常吗？”秋无意不理解。 “那正常？”唐倦真是服了他。 “你想想，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断袖就断袖了，还闹得满城风雨，你师叔疼你，去找找您后娘商议一下，怎么给你善后，这不对吗？”秋无意看着唐倦张口要反驳他，赶紧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为什么不找你爹商量，你要知道，这种涉及婚媒之事，找母亲也是正常的，再说了，没准你爹跟着胡掌门出来了也说不定。” 秋无意分析得胸有成竹。 沈珏听得连连摇头，不禁感叹，自己当年是眼睛瞎了吗，派这么个人去搅黄霍意对他姐的心思，真是作孽啊。 唐倦被他说得云里雾里，只能叹息，并朝着沈珏投来求助的目光。 “想不明白就路上接着想。”沈珏也没点明，转身上了马，“走吧，争取天亮之前，到达世尊教。” 唐倦听得头大，天亮之前到，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呢。 “这么赶吗？”秋无意问，这肯定到不了啊。 “后半程用轻功。”沈珏肯定地说，他计算过了，以他们的轻功，天亮之前到不成问题。 “我问一下，我们到了直接上山？”秋无意有点不敢相信。 “嗯，早上天色正好，适合上山。”世尊教也是在山上的，虽说沈珏不太愿意承认那个小土包是座山，但它确实是。 ……不是，他们去救人不应该是趁着晚上好动手吗。 大白天的合适吗？ 唐倦闭嘴跟上沈珏的马，算了，沈珏说合适就合适。 第214章 开杀 最终在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三人到了世尊教那个小土包下。 这一夜，先是马，再是轻功，总算是到了。 就在刚才，柳叶门的飞鹤再次送来新消息，胡渊鹏的大部队走的是大路，预计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到达。 沈珏很满意，吩咐唐倦原地休息一会，顺便吃点东西。 “我们一会要从后山进入吗？”秋无意嘴里叼着大饼，含含糊糊地问，他就是从后山跑出来的。 沈珏摇头，“有门为什么不走。” 说得好，秋无意给他比画了大拇指，真是好问题，“你说得对，要不我再给你整个拜帖吧，这样显得有礼貌！” “我还不够有礼貌吗？”沈珏歪着头看他，神情很认真，“当年我能留他一命，还不够有礼貌？”早知如此就应该噶了他。 秋无意无言以对，转头去问木着一张脸啃饼的唐倦，“首徒，说话啊，就知道吃。”不争气的玩意。 “我知道了。”唐倦努力把饼咽下去，眼神越过秋无意看向沈珏，“秦师叔，去找唐夫人，大概是跟那个神秘联盟有关，我师叔…”他想了一路，最后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他师叔秦向之，可能跟那个联盟有很大的关系。 他不想这样想，可这个想法控制不住地往脑海里钻，唐倦无助地望向沈珏，希望沈珏否认他这种荒谬的想法。 沈珏错开他的目光，无声地苦笑了下，“究竟是或不是，很快你就知道了。” “啊？什么是什么不是？”秋无意急切地问，“你们能不能不要打哑谜。”他不擅长这种猜谜题，就不能直接说嘛。 “我们在抓老鼠，跟你没关系，一会儿，你带着唐倦从后山进去救人，我从正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沈珏懒得跟他解释。 “不行！” “不行！” 难得两人异口同声，沈珏看乐了。 “我才不带着这个拖油瓶呢，麻烦。”秋无意没好气地瞥了唐倦一眼。 “我是拖油瓶？”唐倦怒，也不看看现在谁一身的伤，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我在前面吸引他们，你跟他去救人吧！”唐倦手握着秋裳剑。 都知道吸引火力的人最危险，大部队没到，谁也摸不清这世尊教里究竟有多少人。 会出现什么意外也不好说，唐倦当然不放心，他是想跟你沈珏一起的，又觉得让一个伤号自己行动有些过意不去。 “我好着呢，不用人帮。”秋无意利落地解下鞭子，‘啪’的一声，在空中甩了下。 “行了，就按我说的行动。”这一个两个的意见怎么这么多，沈珏开始怀念在黑楼里说一不二的日子，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敢跟他提意见的人，哪像现在。 “唐倦你把秋老二安全送进去再来帮我。”沈珏在唐倦还要开口在争之前打断他。 好吧，唐倦不甘心地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说辞还是咽了下去。 “那我尽快，你千万要小心些。”他担忧地嘱咐了一遍又一遍，沈珏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内力能少用就少用，等我回来。”这几次他也是摸清楚规律了，借日发作的程度取决于沈珏动用内力的多少。 少动些，借日发作时痛苦也少些。 想想唐倦心里就泛着疼。 “要不你先跟我们一起从后山试试，不行再从正门走…”话没说完，就被秋无意无情地拖走了。 真是有够唠叨的。 沈珏笑着看他被秋老二拽走，还不忘跟他挥挥手，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老妈子一样，沈珏啧啧嘴，这以后天天在他耳边叨叨，可有得受了。 日出东方，初冬的阳光还是很温暖的，照在山下干黄没有生命力的枯枝叶上，晨霜泛起微光，让人生出一种枯叶也很温暖的错觉。 沈珏把如墨的天久缠在手上，气定神闲地往山上走去。 世尊教占据了小土包的顶端，从最顶端的大门到山下，当年也是铺满了汉白玉的阶梯，奢华无比，落寞了之后，现在连阶梯都碎裂得不成样子，沈珏踏上去，随时都有小碎块滚落下来。 真是不复当年啊，他感慨着。 往上走了五分之一左右，看见了四个带着刀的教众，穿着世尊教特有的火红色教服，在初冬的山里特别显眼。 他们早就看见有人上山来了，少主说过，如果发现一群江湖人聚集过来，要提前通知他，现在就一个人，还没带兵器，再走近一些，发现是个长相温和的公子，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气，就更没放在心上了，没准是来爬山锻炼身体的，打发走就行了。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种闲得无聊的人。 四人当中的一个向下走了两步，把手里的长刀一横，凶神恶煞地喊道，“站住，这里不是你” 话没说完，是觉得有东西在眼前一闪，喉头微凉，他想说的话已经掐在咽喉里了，只能发出咔咔的气声，鲜血肆意地喷涌而出，接着就是身后同伴的惊叫声，他还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就已经重重地跌倒在台阶上。 沈珏轻轻从他身边走过，手中的天久在内力的催化下，发出恐怖的争鸣声，像是在里面关了个嗜血的怪物，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眼见着这人不动声色中杀了一人，还笑容不减朝着他们看过来，三人腿肚子好开始打哆嗦，迅速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上前阻拦沈珏，一人转身朝教中跑去。 “大胆，你你你是什么人，敢”他甚至都没看见沈珏抬手，只觉得咽喉一凉，低首就看见自己喷溅出去的血洒满了台阶，想去伸手抓沈珏，却只能无力地倒下。 剩下一个拿刀的手都在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当场，“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错了我改，饶了我吧……”小鸡啄米似的把头磕得咚咚响。 天久噗的一声从后颈刺入，从咽喉而出，磕头的老兄哼都没哼出声就不动弹了。 第215章 接着杀 准备去报信的拼命向前跑，头都不敢回，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除了闭着眼睛跑脑子已经成了一摊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身后突然安静下来了，没了求饶声，连脚步声都没有。 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战战兢兢地想要转头看一眼，身体却僵硬地不听使唤。 “胆子这么小，下辈子不要做坏人了。”魔鬼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后心一凉，低头只看见当胸穿过的剑尖。 连杀了四人，沈珏身上的白衣，一滴血都没沾上，就连乌黑的天久都依旧干净，那些血好像从未沾染一般。 沈珏嫌弃的在最后死的这个倒霉蛋身上摸索了一会，果然找到了预警用的信烟。 有信烟都吓得忘记用，现在的邪教教徒素质都这么次了吗，沈珏遗憾地摇摇头，看了烟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放心，我帮你点燃它。” 抬眼望了望四周，找了个相对来说适合伏击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响了信烟。 信烟跟普通的烟花最大的区别就是，这玩意白天也能在天空中炸出五颜六色光晕来，还伴着刺耳的响声。 估计这下胡渊鹏的大部队都能看得到。 烟燃烧完了，又进入到寂静的时刻，沈珏百无聊赖地靠着在一棵还算有几片叶子的树杈上，勉强算个伪装吧，也不知道唐倦他们到哪了。 “你确定这有条路？”唐倦很怀疑，他已经跟着秋无意爬过了狗洞，不知名的地下隧道，现在面前是清澈的湖水。 秋无意说要从这里潜水过去。 “你就放心吧。”秋无意胸有成竹的保证。 “赶紧赶紧，下水。”他绑紧了身上的衣带，防止被湖水冲走。 唐倦重重地呼出口气，他怎么觉得距离那个小山包越来越远了呢。 而且，刚才天空中信号让他有些心慌。 “放心吧，老沈自己有分寸。”秋无意知道他担心什么，“那信烟明显就是老沈自己放的，他就是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好给我们争取救人的时间。” 秋无意回头看了眼望着天空的唐倦，他记得老沈说过，唐倦不会游泳来着，哈哈哈。终于可以嘲笑他了。 “我说你该不会是害怕潜水吧，赶紧，早点救了人，好能早点去跟老沈会合。”他话音未落，唐倦已经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吐了两个泡泡之后，就沉下去没动静了。 ……秋无意吓了一跳，他那句爱情果然让人勇敢的感慨还没发出来呢，我去，不会出事吧，想着他也跟着跳下去。 只剩雪鸣安静在蹲在湖边的树上，它现在还飞不起来，也不会游泳，就只能先在这等着他那主人了。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足够最近的岗哨跑过来了，有人预警，还是放的信烟不是亲自过来报信，说明情况紧急，只来得及放信号。 果然，看见四具尸体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来者不善。 他们有十多个人，长刀横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四面八方。 “什么人，敢在世尊教行凶，可敢现身一见。”为首的朗声高喊，他匆匆看了眼尸体，看样子只有一个人，或者对方动手的就一个人。 “不敢出来吗？朋友。”他再次高喊。 ‘噗’，什么东西没入身体的声音。 为首的紧急回头查看兄弟们，只见一人缓缓倒下，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大家一下子慌了神，紧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辨别不出是什么暗器，也看不见从哪个方向过来的，神鬼莫测的，人就到底而亡了。 接连死亡让人崩溃恐慌，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往回跑，可惜还走不出两步，也应声而倒…… 为首的已经被一身冷汗湿透了，气息大乱地胡乱挥了两下手里的刀，“什么东西，给老子出来！”明明是很有气势的话，却说得抖如筛糠，听着都可怜。 呵呵，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谁？出来…” 只有安静的树叶沙沙声。 还剩三人，紧密地围在一起，其中一人颤颤巍巍地说，“我们，我们该不是撞上鬼了吧！” “放屁。”为首的抹了把满是汗的脸，“这大白天的，鬼也得敢出来啊……” “万一，万一是道行特别深的千年老鬼呢。”另外一人说。 我很老吗？沈珏静静地站在树杈上，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心想。 他讨厌说他老的人，沈珏手指轻轻一抬，气刃无声无息地没入刚才说话那人的胸口。 那人瞬间倒地而亡。 剩下的两人神经彻底崩溃。 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妈的，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给爷爷滚出来，出来！”为首的那人愤怒地叫嚣着，手中的长刀不分敌我地在四周狂砍。 噗，刀锋没过了他同伴的脖颈。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误杀同伴的人终于似乎也安静下来，颓废地瞪着地上的尸体，喘着粗气不知所措。 “这个可不是我杀的，别算在我头上哦。”沈珏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下来，“你怎么这么笨啊，还能杀自己人。”他轻笑着说，语气凉薄又带点幸灾乐祸。 “你”唯一一个幸存者傻了一样地看着沈珏，说不出话来。 “问你啊，你们教现在有多少人啊。”沈珏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那人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魔鬼一样的人呢。 沈珏摇摇头，不能回答她问题的人，留着干什么。 慢悠悠地从僵住的人身边走过，气刃轻轻一带，最后一人也顺利地去见了阎王。 沈珏重新回到台阶向上而行，不知道下一批来的是些什么东西，现在的邪教啊，真是不如当年了，真没意思。 第216章 故人相见 信烟升空时，胡渊鹏还在半路上。 巨大的响声让他心里充满了不安。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姓沈的就是个祸害，早早惊醒了世尊教，等我们过去，恐怕要有一场硬仗了。”千幻忠对沈珏的不满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未必哦。”龚慕与摇着扇子走过来，“沈公子带着霍夫人还有唐少侠，三个人就逼得世尊教要预警放信号，要么是他们三个实力太强，要么，这里面就是大有文章啊。千道长不用太担心。”他与霍意还算是能说得上话，对这位霍意自己承认的夫人也就多了两分维护之意。 千道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胡渊鹏很急，下令全速前进，他派出去的人现在还没有传回有用的消息，真的不应该放沈珏先走，此刻真是无比地后悔。 压下内心的急躁，胡渊鹏笑道，“小沈公子也是我们的人，他打个前站也是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有些担心，万一遇了危险就不好了。” 龚慕与低头附和地笑笑，他们这位盟主的冠冕堂皇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哼，我可不认这样东西是我们的人，奉劝胡盟主一句，你大包大揽的，人家可没上赶子承认过。”还自己人，什么东西。 胡渊鹏佯装无奈地叹气。 “千道长就这么个脾气，胡盟主不要太在意。”智源大师默默打了个圆场。 一群人磕磕绊绊地加急赶路，对于应对这种情况，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门派众多，凑在一起可不就是七嘴八舌，很难平衡，打黑楼的那些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争执归争执，真到了关键时刻，大家的劲还是往一块使的。 有时候沈珏真的不懂，为什么要在上山的路上修这么多的台阶，赶上紧急的时候，从山上往下跑，不费劲吗。 偏偏他们这帮子外来的神教邪教都爱搞这一套，什么审美，沈珏在心里默默吐槽。 从树林里解决了那个十多人的前哨之后，后续又来了两拨人，功夫平平，每次十多名，杀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从信烟预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刻钟，估摸着，有本事的该来了，不然他就要直入世尊教的大门了。 多丢脸啊。 果不其然，沈珏的想法还没落地，淡淡的杀气就从周遭弥漫出来。 来了，沈珏心想，慢悠悠地活动一下手腕，心在使用天久还是气刃之间发愁，不知道来的人他会不会认识。 气刃辨识度太高了，容易被人认出来，相反天久没什么知道，沈不然会用剑这事，知道的人就更少。 得出结论，还是用天久吧，他的身份还是需要再保密一段时间才行的。 “沈 不 然 ”粗粝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 真是保密不了一点，沈珏无语地呦，他好奇地转过身去，想知道是谁能在这一眼认出他。 “果真是你，楼主。”来人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沈珏眨眨眼，看着从林子里钻出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愣了一下。 他竟然还活着。 这人叫吴遂，曾经是他的侍卫，负责他日常生活上的琐事，武功一般，放在武林里算是二流选手，为人很细致，尤其做一些小事的时候，很尽心，这也是沈珏用了他很多年的原因。 “你竟然没死啊，楼主。”吴遂声音洪亮，眼泪不争气地从那对牛眼里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膀大腰圆的汉子泣不成声起来，也是很吓人的。 这话应该我来说吧，沈珏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还以为这人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你怎么在这。”这是沈珏看见他之后问的第一句话。 “我我我走投无路啊！”吴遂恨不能一步跨过去抱着他楼主大哭一场，“我没什么手艺混饭吃，还要躲着名门正派，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之后，为了谋生计，才跟着他们混的，好歹，能吃饱。” 吴遂有个不算本事的本事，那就是能吃，是真的能吃，米饭是按锅吃，包子能吃七八十，面条没数，如果赶上喝粥，那妥了，他一顿喝粥的量都能给人泡个澡了。 沈不然曾经感慨，要不是自己有钱，光一个吴遂就能吃垮了他。 这样一个人，失去了黑楼之后，想找个能吃饱的营生都难，也真是苦了他了。 “楼主啊，现在可是太好了，你回来了，我还跟着你，我老吴就喜欢跟着你。”吴遂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咧开嘴嘿嘿嘿地傻笑。 “我可养不起你。”沈珏一点都没开玩笑，他养一个自己都费劲。 “那不行，我少吃点。”吴遂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反正老吴这辈子认定你了，当初还以为你死了，我，我，我后来在那废墟里找了好多天，我想着，就算是死了也该留下点什么啊，后来才知道，你的尸首早被八大派抢走了，我就恨啊，怎么这人都死了，也不给个消停呢……”他的楼主啊，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高大汉子再一次闷闷地哭起来，哭得伤心，让人不忍再闻。 沈珏神情慢慢松动，一别经年，再见面时，还有人为他泣不成声，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楼主，老吴能再见到你可真好啊！”吴遂紧走几步，双膝跪地，重重地给沈珏磕了个头，“楼主，还望楼主不计前嫌，允许属下在您身边伺候！” 高大的汉子跪在地上像座小山一样，恭恭敬敬，姿态谦卑。 沈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 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无奈地苦笑下，“起来吧！你也是吃了很多苦。” 跪着的人没见他答应，心里惶恐，哀求道：“楼主～” “好，成全你。”沈珏沉沉地叹口气，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去扶吴遂的双臂。 吴遂喜出望外，喜极而泣，没想到楼主会答应，顺着沈珏的力道站起来，恨不能给沈珏来个熊抱。 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吴遂看着没入身体的天久，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不甘心地抓紧沈珏的胳膊，“为，什么！”他何时露了破绽。 第217章 日行一善 “白白跟了我那么多年。”沈珏的声音带着点寒意。 吴遂想要伸手，被沈珏抬脚踹在肩头上，天久顺势从身体里抽出来。 “跟你说过很多次，想要杀人，第一件事就是先要学会，收敛自己的杀意。”沈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在吴遂表演痛哭流涕的时候，他还是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那抹不掉的杀意。 伺候他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这个人，谁也不信吗。 吴遂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一直藏在手里的毒针也掉落到地上，幽蓝泛紫的光泽在针尖闪烁，一双如瓷般的手拾起毒针，放在鼻下嗅了嗅。 闻不出是什么毒，沈珏失望地叹息一声，蠢货，如果没有最后那一跪，想要骗他去扶人趁机再下手，他也懒得杀吴遂，可惜。 沈珏丢掉针，继续往山上走，吴遂这样的货色，都能在世尊教有个一席之地，看来这里也没什么厉害的角色了。 不想跟那个联盟有很深牵扯的样子，童连凤这个老不死的不会被联盟给当枪使了吧，沈珏在心里盘算着。 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世尊教大殿里，一个身材修长穿着红衣的年轻男子焦躁地来回踱步，不安的双手来来回回地揉搓，还时不时地发出叹息声。 “哎呀，你就冷静点吧。”大殿上首还坐着一个穿黑衣的姑娘，容貌艳丽，一双美目柔情似水，玉指纤纤缠绕着自己胸前的一缕秀发，娇嗔地看着男人。 “我怎么能冷静地下来啊，那，那可是沈不然啊！”男子压低了声音，实际上殿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瞧你那怂样，女子在心里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慌什么，沈不然怎么了，他不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你怕什么。”她惬意地靠在椅子上，朝着男子招手。 男子顺从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牡丹，我。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我按照你说抓了这些人，拷问了这几天，也没见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啊，是不是。” “是什么？”女子生气地坐直身子，把他的手甩开，“有什么就说，怎么老是吞吞吐吐的吗。”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男子心虚地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小声嘀咕，“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那所谓的逍遥涧啊。” “胡说什么。”牡丹厉声呵斥，吓得男子一抖。 看他这个窝囊样，要不是看他还有用，真想一巴掌拍死他，晦气东西。 “你别胡思乱想，是不是被沈不然吓着了，来我抱抱。”她柔声哄着人，把男人的头搂进自己胸口，“童少主别怕，那沈不然再厉害，黑楼不还是没了吗，这八大派能灭他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你担心什么。” 童少主窝在她怀里，闭着眼睛连连点头。 “这件事，你就听我的，难道你不想找到逍遥涧，拿到真正的长生不老之术，跟我一直厮守在一起吗。”牡丹捧着童少主的脸，眼里都是痴恋，看得人飘飘然。 数不清这是第几波来阻挡他的人了，自从吴遂死后，来的人就变得密集起来，沈珏看着满地的尸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再看看自己的衣服，挺好，没脏。 对面还站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孩，比他手里那把长刀也高不了多少。 “那个”沈珏刚说了两个字，对方已经扑通一声跪得结结实实。 额……“这附近哪有水喝啊？”沈珏的声音平缓柔和，一点都不像刚杀完人的样子。 他是真渴了，早知道就应该把唐倦的水壶留下来，谁想到这初冬的阳光晒起来也还挺热的。 小孩颤颤巍巍地把自己手里的水囊举过头顶，脸朝着地面，多一眼都不敢看。 沈珏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不求饶。”他伸手拿起水囊，晃了晃，里面还有不少水。 小孩不说话。 “是个哑巴？”沈珏惋惜地摇摇头。 “不不是。”声音小得堪比蚊子。 “你害怕呀？”沈珏颠颠手里的水囊，没打算喝，他倒是不怕这水里有毒，只是单纯地不想喝陌生人剩下的。 小孩悄咪咪地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就赶紧再次把脸埋在地上，这不是废话吗，谁不怕啊。 “那你为什么不跑？”沈珏起了玩心，蹲下来，把水囊放在他的后脖颈上。 他也得跑得掉啊，那么多人来拿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嗝屁了，他往哪跑。 “这附近哪有水源？”沈珏又问。 这次小孩迟疑了。 扑哧，沈珏笑出声，“说了我就不杀你，还放你回家去种地。” 小孩惊讶地抬头，都没顾上水囊摔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我是种地的。 沈珏的目光停留在小孩的手上，看那些老茧的位置，这手分明就是常年务农种地的一双手，习武之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手的。 “我说话算话，哪有水源？”沈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小孩犹豫着，最后还是指了指身后的树林的深处，“一直走，有一眼泉水，但是” “嗯，我知道，有埋伏，不用担心。”沈珏轻易看穿了小家伙的想法。 小孩有点无语，我没说担心你，我是担心你杀人啊！ “下山回家去吧！”沈珏转身扔给他一锭银子。自己往泉水的方向走去。 好多个邪教都有在附近村子里抓壮丁的习惯，成年的男的女的，抓上山，有用的就用，没用的就卖掉，尤其是从外族迁徙到中原来的这些人，非我族类，是不太把这些老百姓当人看的。 沈珏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妨碍他偶尔的日行一善。 最主要的是他真的渴了。 盛阳山上，难得的安静至极，一部分弟子随着胡渊鹏出去了，还有一些被派出去充当各派之间的联络人。 胡尚年身上的伤好了一些，他的事虽说没有尽人皆知，在山上还是传的风言风语，他不想听，也不想见这些师弟师妹们，干脆找个角落晒太阳，栗子跟着掌门走了，他也没有心思去做别的。 转念一想，师叔还在，他一直想要跟师叔好好聊聊的，他想知道师叔对栗子的感情，如果他们两情相悦，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师叔没有这个意思，是不是他还能再争取一下子。 那一点点的希望像个挂满饵的鱼钩，钩得他心里痒痒，最后终于坐不住了，干脆起来去找师叔。 谁承想，这一下倒是让他撞见一个秘密。 第218章 土黄色的影子 秦向之跟那个谢斯文的妹妹谢缓缓姑娘，好像交情匪浅。 胡尚年趴在墙头上，远远地看着谢缓缓跟秦向之，貌似起了争执。 距离太远，他听不见两人都说了什么。看神态是谢姑娘在拽着他不断地祈求着什么。胡尚年眉头紧锁，他可从未听说过他这位师叔跟谢姑娘认识。 为了能听见二人的声音，胡尚年费力地往墙上攀登，一不小心径直摔了下来，没控制住地哎哟一声。 他自以为声音不大，还是惊动了秦向之。 “有人？”谢缓缓也惊了，这个时候盛阳山还有闲人来听墙角。 他们的事万万不可叫人听见。 “别急，我去看看。”秦向之那张本就庄严的脸现在更是阴沉可怖。 顺着记忆里的声音来源处，秦向之无声无息地朝着那堵墙摸了过去，把栗子给他的那把匕首抽了出来，不管是谁在墙的那边，今天都必死无疑。 世尊教的这眼泉水，倒是比沈珏想得小一些，好在还算清澈。 不知何时起了风，周围的枯叶被吹得到处都是，沈珏大咧咧地蹲在泉水边，俯下身去喝了几捧，身体松弛得没有丝毫防备之意。 那个小孩欲言又止地提示他这边有埋伏，他都这样空门大开了，这帮人怎么还不出手，沈珏心里纳闷。 喝饱了，站起身抖抖衣袖，“我说各位，再不出手，我可就走了。”说罢真的打算转身往回走。 对他的话，四周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劲。 沈珏拧着眉心，仔细感受着四周的动静，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 实在不像有人埋伏的模样，小孩说谎了？他之前也想错了？ 对自己沈珏一像很自信，不信邪地旋身调到身边的一棵大树上，登高望远，泉水以南不远的地方吧，层层叠叠地堆积着一大片什么东西，偶尔随风摆动，以沈珏的眼力判断，那是人，死人。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死人堆，而且看样子尸体还很新鲜，至少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没发臭。 死的有两拨人，红衣的是世尊教的教众，想必是埋伏在泉水那的，还有一拨穿普通夜行衣的，倒是看不出是哪家的，不过大白天的这种装扮，想也知道是好人的机会不大。 沈珏用天久把几具尸体翻过来仔细观察，这些人并不是死于相互厮杀，而是被人用强大的内力震碎了全身的经脉。 “看来是被同一人一锅端了。”沈珏喃喃自语，内力如此强劲，又是个善用掌法的人，他戳戳这些死人背后明显的掌印，触手竟然还有点温热的感觉。 沈珏一怔，烈火掌，这是智源那个老和尚的成名绝技。 可那个老和尚不应该跟胡渊鹏还在来的路上吗。 沈珏冷不防地站起来，手中的气刃朝着斜前方的树上一甩，一个土黄色的影子嗖地窜出来，以一种四肢贴着地面的诡异身法，像只动物一样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沈珏站在原地没动。 那是个人，他肯定，不能去追也是肯定的。 刚才要不是那个人故意露了气息，他是不会发现不远处有人的，被发现后，又迅速逃走，看上去更像是调虎离山。 什么人最不想让他上山呢，沈珏啧啧嘴，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那样的身形让他想起一个人，发狂中的谢缓缓。 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沈珏提起嘴角笑了笑。他这个人啊，反骨多得很，不想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 “什么？快打上来了？”大殿上，童少主瞪圆了双眼，嘴巴张得能生吞下一个鸡蛋。 来禀报的人跪在下面大气不敢喘。 一直坐在一旁悠闲地吃着水果的牡丹也坐不住了，“你确定他只有一个人吗？”这怎么可能呢，数百名教中弟子分批前去阻拦，就算是他沈不然武功超群，光是砍这么多人也是要时间的。 “是的少主，对方只有一个人，现在已经快到门外了。” “牡丹，这，这如何是好。”他可真不够沈不然打的，还有地牢里那些人，对，童少主灵机一动，“快去，快去把那些掌门都绑过来，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救得了这么多人。” 手下立刻就要去办。 “回来。”牡丹把人紧急叫住，“这是没用的，沈不然是什么人，你真当他是来救人的吗？蠢货。”撕掉了最外表那层温柔的皮，牡丹终于露出了她最真实的一面。 吼得童少主一愣。 “你现在去，把所有能召集的人手都调过去，能阻止他多久是多久，快去！” 面对夜牡丹的吩咐，下属第一时间看向童少主，只有少主下令才能让他们行动，女人再得宠在他们教中也不过是个玩物。 “去吧！” 得到少主的同意，下属麻溜地赶紧去部署。 大殿上又只剩下他跟牡丹了。 “刚才，对不起，我是太急了，也是担心你。”牡丹又瞬间恢复了温柔小意，媚眼如丝的贴到了童少主的身上。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复杂中带着一丝警惕，“牡丹，你真的是真心要跟我在一起的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特么说这个，牡丹在心里咒骂，活该你被人骗，跟你那个没用的老爹一样蠢不可及。 “当然是，我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今天就算要死，我也会陪你一起。”牡丹期期艾艾地依偎在男人胸口。 “童郞，不用太过担心，你别忘了，我们还有个最大的武器，该是用人的时候了。”得意之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沈不然，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几年没来，这世尊教的大门看着都没以前气派了，沈珏手持天久，内力在全身流转，斜着一剑漫不经心地挥过去，两扇笨重的大门轰地倒塌，瞬时尘土飞扬。 沈珏倒是及时向后滑出去很远，没被灰尘波及。 一路杀上来，他的身后台阶已经被鲜血染红，尸体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阶梯上，好似人间地狱，他那身不染血迹的白衣也已经是血迹斑斑。 过了很久，尘土才逐渐落去，大门里的人早就跑得七七八八，剩下那么几个看见沈珏如修罗恶鬼一般朝着他们走来，已经吓得丢下长刀转身就跑。 “呵，这世尊教的待客之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上次来也是这样。 大门倒塌带来的巨响，把大殿里的人吓得一抖。 童少主更是接连后退了七八步。 这么快？牡丹强装镇定，有些发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现在的慌张，“来人！” “主子”婢女战战兢兢地回话。 “秋无意呢，他到哪了？”再不来她真的要顶不住了。 “会主子，秋公子已经带着唐少侠成功到了地牢了。” 很好，拖一会，只要再拖一会，她狠厉地看向吓得瘫软的男人，废物一个。 “你去，告诉童连凤，他的世尊教，马上就被姓沈的给拆了。”她弹了下自己血红色的指甲，希望这个老家伙，别像他儿子这么废物。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夫的地盘，什么时候容许你来发号施令了。”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童连凤到了。 第219章 仇人相见 刚过五十的童连凤看上去远比年龄要苍老得多。 尤其那双眼睛，透着死气沉沉的暮光，越发像个古稀老人。 他拄着一根金属拐杖，左腿的位置空空荡荡，那是很多年前被沈珏活生生砍断的。 “爹！”童少主看见他乖乖垂首叫人。 牡丹倒是一点没有惧怕的意思，也没有生气，美艳的双目含着热烈的情愫，一直盯着童连凤看。 “还知道我是你爹，哼。”要不是一声巨响，他还真不知道他这儿子出息得不成样子。“简直是不知死活。” 自从断了腿，他就几乎不问江湖事，整个世尊教也封山避世，一年前，他唯一的儿子童信想要重新开启世尊教，广纳教徒，为重出江湖做准备。 他仔细想了想，反正沈不然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就同意了。 谁知道，这才一年的时间，他竟然在刚才听见了沈不然还活着的消息，真真是晴天霹雳，更要命的是，现在人已经打到了殿外。 听着外面厮杀的动静，童连凤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沈不然也是这样一个人杀进来。 “童教主，怎么说你也是一教之主，不会真的怕了姓沈的吧！”男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老男人小男人都一样。 可惜童连凤没有这种毛病，“我要是早知道你安的这种心思，我就不应该答应你绑了八大派掌门这种荒唐事。” “爹，就算我现在把人放了送下山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还不如拼死一搏，而且” “愚蠢”童连凤气得忍不住用拐杖狠狠敲击地面，他怎么会生出这么愚蠢的儿子，没跟沈不然交过手的人是无法理解这人的可怕的。 牡丹哼笑一声，“当初我说逍遥涧里有能让你断腿重生的法子，你可是自告奋勇地想要掩护，我上赶着跟我合作的，现在翻脸不认账了？”嗤，这帮子贪生怕死的邪门歪道真是让人恶心啊。 “你当初可没说会跟沈不然扯上关系。”童连凤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这不是赶巧了吗，我那会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啊，更不知道他会为了逍遥涧打上山来。”牡丹无辜地摊手，“这都是意外，只能说是老天爷给了你一次报仇的机会。”她的目光移到对方空荡荡的左腿位置。 这番话骗骗他那傻儿子还行，骗他还嫩了很多。 夜牡丹消失了快十年，一出现就带着逍遥涧的消息来找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现在看，这歹毒女子就是冲着沈不然来的，只是他想不明白，把沈不然还活着的消息公之于众就行了，武林正道自然会群起而攻之，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爹，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一直跪着的童信实在忍不了，他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就这么怕那个沈不然。 童连凤都被气笑了，就他这个傻儿子还想重出江湖，真是嫌命长。 报仇谁不想，可活命更重要。 “报仇？就凭你俩现在这惶惶不安的样子？”哼，吓得手足无措，还要谈报仇。 “先想个办法把这尊瘟神送走吧，信儿，遇事要多想，别被人利用了还浑然不知。”女人果然就是祸害，他这傻不拉几的儿子恐怕被人卖了还在做春秋大梦呢。 “这是打算把谁送走，说出来我也帮你们想想办法。”随着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边。 这个声音熟悉到童连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他噩梦里经常出现的声音。 “沈 不 然”他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默念，断腿的陈年伤口处竟然开始隐隐作痛。 童信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沈不然，僵硬的身躯控制不住地战栗。 牡丹默默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沈不然打上来的速度比她想的快很多，手中还有最后一张牌，她在打出去还是先逃跑这几件举棋不定，悄悄往后看了看，地牢那边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道秋无意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弄不好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沈珏也没往里走，他闲适地斜靠着门板，像个隔壁来串门准备看八卦的邻居，笑吟吟地看着殿里的众人。 如果这热情的‘邻居’不是满身鲜血手里提着剑的话，就更好了。 逆着正午的高阳，童连凤只能看清他的一个轮廓，大殿里寂静到几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三个紧张急促的，一个平静如水。 “远来是客，童教主连杯茶也没有，这待客之道真是开了眼了。”沈珏抬腿迈入殿内，吓得众人又齐齐后退一步。 “你别过来！”牡丹厉声叫道。 沈珏听话地停住了脚步，笑意不减，“你们怕什么。” “沈不然，你要是敢肆意妄为，我就杀了八大派的掌门。”童信还是说出了他爹不让他说的话。 哈哈哈哈哈，沈珏笑得前仰后合，用八大派来要挟他，“童连凤，你可真是生了个活宝啊！” 童教主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现在气得发紫。 沈珏笑够了，“八大派不是还差一个胡渊鹏呢，用不用我帮你把他逮过来。” “童连凤，我看你的那条腿也不想要了！”沈珏的天九一甩，剑气喷薄欲出，三人不约而同地被震退数步。 童连凤不得不借助大殿宝座上的扶手才稳住身形。 沈珏让他狼狈的情形不禁嗤笑，“这么多年，你这武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沈不然，你不要欺人太甚。”童连凤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人两次打上门毁他根基，踏着他的尊严脸面肆意侮辱，泥人这是有三分脾气的。 “哦，就欺负你了，你能如何。”沈珏挑眉审视着他。 这表情跟上次打断他腿时一模一样。 “沈楼主，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们敢单枪匹马地放你进来，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吧！”牡丹这时反而镇定了一些，因为她看见了大殿外冉冉升起的信号烟。 第220章 变故丛生 “沈不然，你别太嚣张了。”童信提着自己的剑，恶狠狠地看着沈珏。 沈珏都懒得理他。 “我知道你也是因为逍遥涧的线索才来的吧，江湖上都在传说当年出卖黑楼的是习药药，八大派还不知道他们眼前的习药药才是大名鼎鼎的沈楼主吧。”夜牡丹顶着沈珏杀人的目光，还在打算跟他谈判。 “不如这样，我替你保守你身份的秘密，逍遥涧的线索我们共享如何。”在轮回城里，她就发现沈不然竟然跟霍门主关系很要好的样子。“当然，我也会立刻放了霍门主，这对你跟霍门主都好，不然，要是让大家知道了，霍意竟然一直跟沈不然来往密切，也不知道八大派还肯不肯认这个盟友。” 半妥协半威胁，她就不信沈不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事实证明，真没有。 能把她的话听完已经是沈珏把耐心拉到极致了。 “你真该庆幸，当时在城外竹林，放了你一条生路。”不然现在哪还有你说话的份，沈珏冷着脸。 哈哈哈，“沈楼主，你能说出这话，就说明，你后悔了，更说明，我说中了你在意的地方。”夜牡丹得意地往前走了几步，人活着就会有在意的人或事，那就有弱点，老夫人这话真是对得不能再对了。 沈珏在心里默默摇头，看来夜牡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他从来没后悔过。 “你离我太近了。”天久的剑气随着沈珏嘴角的笑容一起绽放，夜牡丹被当胸一剑直接拍飞，撞到教主的王座后重重摔在地上。 一大口鲜血吐在地上，夜牡丹不甘心地望着沈珏的方向。 沈珏还是留了手的，这一剑没用全力，不然夜牡丹会当场死亡。 “你，我跟你拼了。”童信嘴里喊着，提着剑的手，却是纹丝不动。 他有点不敢。 童连凤攥紧手中的拐杖，这时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动静，接着有人进殿禀报，“教主，少主，不好了，有人进了地牢，把我们的人犯劫走了！” 应该是秋无意跟唐倦得手了。 “什么！”大殿上只有童连凤发出惊讶的声音。 剩下的人都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沈珏甚至看见了夜牡丹没忍住偷笑的嘴角。 再看看童信，一向咋咋呼呼的人竟然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看来还真的是早有准备来的。 有意思了。 童连凤震惊倒是真的，他真的是以为沈不然再次孤身一人打上门来了，没想到还有人在配合他，“沈楼主，既然你要救的人已经救到了，不如放我们其他人一马如何。”不是他想求饶，从刚才这两剑就能看得出，今天就算他们几个一起上，也不是这人的对手。 “爹！”对于童连凤的没骨气，童信是不赞同的，可惜他除了喊声爹，也没勇气做其他的。 童连凤黑着脸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年要不是他善于求饶，早就死了，还能苟活到今天。 “放你们一马？那这些伤怎么算？”秋无意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霍意被他搀扶着，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他身上，感觉昏昏沉沉地被拖着走，衣服已经被血浸染得看不出颜色，也分辨不出伤成什么样。 沈珏的目光在秋无意身上打了个转，又收回来，唐倦没跟着他一起。 透过开着门，大殿外面一片狼藉，被打倒的教徒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还有一部分没死的在哀嚎，没有唐倦的身影。 沈珏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你想怎么样？”到了这个地步，童连凤也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善罢甘休了。 “我想怎么样？”秋无意脸色铁青，冷笑一声，找了个稳妥的位置，把霍意放在地上坐好，自己则站前面把人护得严严实实，“那不如童教主，也把你这个儿子跟那个妖女一起捆了，霍意伤在什么地方，如法炮制的也在你那个宝贝儿子身上试试，你看如何啊？” 童信已经趁着这个时机退到夜牡丹身边，小心地把爬不起来的她扶起来。 “总算是赶上了。”童信的声音很虚。 “如果，赶不上，你是不是连过来扶我的胆量都没有。”夜牡丹艰难地起身，语气嘲笑又失望。 两人对话的声很小，依旧没逃过沈珏的耳朵，他一直没动，也没说话。 从秋无意进来，却不见唐倦，前者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种情况下，只能静观其变。 “霍门主，沈楼主，冤家宜解不宜结。”童连凤的手已经按在身后单刀的机簧上，他虽说残疾了很多年，但这功夫也是没落下的，实在不行，还是要拼出个时间，让童信有机会逃走。 “老沈”秋无意喊着沈珏，眼睛却一直盯着童连凤，“唐倦，没能跟我出来！”他的音调有些抖，不知道是不忍心看着沈珏，还是不敢，“对不住。”竭尽全力的克制还是让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沈珏有瞬间的恍惚。 什么，叫做没能跟你出来？那他去哪了？ 大脑好像不认同这句话，翻译不出它的意思，让他有瞬间的呆滞。 “那就让他早点回来。”沈珏没什么感情地说。不是说好尽快来帮他的吗，好的不学，学人家说话不算数。 “老沈…”秋无意深感抱歉，又无力说些什么，“是地牢里的机关，对不住。”他应该把人带回来的。 沈珏木然地朝他笑了下，“对不住什么，让他赶紧回来啊，不然我要生气了。”他板着脸，不承认秋无意说的每个字。 秋无意不忍说下去，他不能逼着老沈马上消化这件事，只能把憎恨的目光投向童连凤，“一命抵一命，童教主，该你们父子俩赎罪了。” 话音落，碎龙鞭嗖地朝着童连凤猛窜过去，夹杂着破空之声。 童连凤拎起拐杖一樘，鞭棍相碰，发出巨大的声响。 双方都带着内力，掀起的气浪，能把人震个跟头。 短暂的交手让双方都在心里惊讶了一下，秋无意没想到这个童教主是有两下子的，童连凤没想到这个混迹在风月场所的抱月公子功夫也是这般不可小觑。 “闪开。”沈珏冰冷的话语从秋无意身后传来，秋无意闪身，天久闪电般直刺童连凤咽喉。 童连凤不敢硬抗，错步闪身，避开这一剑，怎料沈珏左手一甩，气刃连发，还是咽喉，逼得童连凤连连后退，狼狈闪身。 沈珏的气刃并不急，只是逼得人无法喘息停歇，更谈不上发招反击。 接连避开三次之后，童连凤终是行差踏错，沈珏冷笑着掷出天久。 天久剑像长了眼睛一般低空旋转，扫过童连凤的右腿，又回到沈珏手中。 啊！的一声惨叫，童连凤摔倒在地。 好消息是他没死，坏消息是他手边掉落的是他唯一好的那条右腿。 沈珏把他仅剩的一条腿，也砍断了。 “爹！”童信的惨叫着连滚带爬地来到父亲身边。 沈珏一点眼神都没分给这对父子，把目光锁定在夜牡丹身上。 人的杀气跟气场足够强的时候，能让人战栗恐惧到失去行动力。 夜牡丹就是如此，她的双腿双手根本不听她的使唤，情急之下，只能望向沈珏身后的人，“秋无意！”一种即刻就要丧命的恐惧感让她不管不顾地大声叫喊。 ‘噗’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沈珏不敢相信地看着贯穿了他小腹处的长刀。 以及他身后站着的，手握长刀的秋无意！ 第221章 秋无意的倒戈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童连凤都吓到不哀嚎了。 身后持刀的人很快用力将沈珏身体里的利刃抽走。 沈珏顺势用手捂住刀口，血顺着伤口很快浸湿了衣服，再顺着衣摆滴到地上。 他是没太感受到疼的，瞬间大量失血让他有些头晕，他默默转身看着已经后退了三四步的秋无意。 “沈不然，你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身后夜牡丹讽刺又得意的笑声响彻整个大殿。 沈珏不想理她，只是费解地看向秋无意，他想向前一步，却没什么力气地半跪下去。 “对不住”秋无意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甚至不敢看沈珏，“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她给霍意下了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看着他手中染血的刀抖个不停，沈珏无力地笑笑，“唐倦…”刚说两个字，就咳出血来，“刀上，有毒吗？”他求证地望着秋无意。 “以你的武功，没毒的话，怎么可能制住你。”秋无意苦笑。 “好，很好。”沈珏悲凉地看过去，原来沈不然就算到了这步田地，还是会被人出卖的，刀上的毒素顺着伤口逐渐发挥作用，他跪都跪不稳地晃了下。 “你说小五就算是失忆了，也还是会掉进同一种陷阱里，我又何尝不是。”秋无意攒足了勇气，才敢面对这个自己愧对的人，从前，他因为霍意叛出黑楼，现在又是因为霍意，卖了沈珏。 “唐倦，是不是，你”他想问是不是也是你动的手。 秋无意默默摇头，都这样了，他没有必要说谎，“是在湖里，被冲走了，也省得我动手了。”他这话无情到了极致。 噗，或许是被这话刺激的，沈珏口中的鲜血抑制不住地涌出来，体内的借日开始蠢蠢欲动。 现在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是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唐倦，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相信，唐倦就这么离开了。 夜牡丹在童信的搀扶下，吃力地走到沈珏面前，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看沈不然的狼狈落魄样了。 “解药。”秋无意突然地拦在他面前，“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都做了，我的解药呢。” 夜牡丹笑得妖娆，一只手轻轻点在秋无意手心，语气娇嗔地笑道：“你急什么？”现在这游戏的玩法已经全然掌控在她手里了。 童连凤彻底废了，沈不然重伤，秋无意捏在自己手里，这一趟真的是一点都不亏。 “夜牡丹，你最好说话算数。”秋无意冷冷地盯着她。 哈哈哈哈，“现在我说话算不算数全看我心情，你最好识相点，别惹我不高兴！”沈不然已经倒了，秋无意当然也没了用武之地，失去作用的棋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秋无意再恨走到这步，也只能忍。 “所以，你还真是一开始就奔着我来的。”沈珏按着腹部的伤口，干脆地往地上一坐，还省点力气。 “要不然呢！”夜牡丹嬉笑着靠近他，“沈楼主现在才回过味来，也真是晚了些。” “现在能说了吗，你们大费周章地抓我想干什么？”沈珏指了指伤口，“这一刀不致命，你们没想杀我，所以想要我做什么？”总不能只是想炫耀一下他们成功算计了黑楼楼主吧。 他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做人不能太聪明了，沈楼主。” 沈珏笑，“我都这么聪明了，还被你们给算计了，要是再糊涂点，不是早就投胎了。”他说话的时候，伤口的血就一股一股地涌出来，急速的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你还没说到底要我做什么呢？”沈珏坚决不让她把话题带偏。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沈不然就是拔了牙的老虎，看着吓人而已，但她还是警惕的，“还不是要乖乖听我的。” “牡丹，我们的目的不是哟啊找逍遥涧的线索吗，怎么”变成抓沈不然了，童信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当然，沈不然就是开启逍遥涧线索的关键。”牡丹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放心吧，童郞，我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这花言巧语听得沈珏没忍住乐出声来，“我说，你真的是比你爹还蠢啊！”他嘲讽地看着童信，“这话你爹都不敢信，童教主真该谢谢我，要不是我逼着他封教这些年，啧啧，就凭你这脑子，还不得被人骗个倾家荡产啊！”不过现在看也快了。 “你胡说什么？”恼羞成怒的童信上前一把抓住沈珏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这么生气看来他自己心底也知道沈珏说得是对的，只不过不想承认或者另有企图罢了。 沈珏想笑，可童信的另一只手掐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笑不出来。 “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童信见他半死不活的这个劲，羞辱他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身后的夜牡丹已经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了。 “我有什么可操心的，现在不是听你们的吗，你们怎么安排我又反抗不了。”沈珏被丢在地上还不忘挤兑他两句。 算你识相，夜牡丹趾高气扬地瞥了他一眼，“别跟他一般见识，还不去看看你爹。”真是个大孝子，夜牡丹在心里鄙夷地想，这种蠢蛋早些死真是对大家都好。 双腿皆断的童连凤已经在血泊中昏死过去了。夜牡丹提醒后，童信才想起来，他爹还活着呢，手忙脚乱地扑过去，喊人来好歹把断腿的伤口给包扎上了。 秋无意刺了那一刀之后，就没什么存在感地护着霍意子一角，霍门主看上去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着。 夜牡丹抛下众人，独自来到殿外，把早就藏在身上的信绑在鸽子腿上放了之后，心里的一口气总算是松开来，事情发展到这，她的任务算是啊完成了一大半，也不知道盛阳山那头顺不顺利。 “禀报少主，八大派的人已经到山下了。”世尊教已经被沈不然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乎无力抵抗。 童信六神无主地看向夜牡丹，主意是她出的，把人引过来也是她的意思，现在怎么办。 “地牢里那些人，可以派上用场了。”夜牡丹扭着她盈盈一握的小腰，扑进童信的怀里，“我们手里捏着那些人的命，八大派还不是得任我们摆布，你怕什么。” “对对，我们手里有人质，怕什么。” “嗯”夜牡丹满意地摸摸他的脸，“你现在乖乖地去把他们都绑出来，我去把沈不然先藏好。” “你不会就这么丢下我走了吧！”童信一把抓住夜牡丹的手臂，眼睛里全是试探。 “童郎，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她夸张得恨不能现在就挤出两滴眼泪来。 “我说二位，能演快点吗，我可是要坚持不住了。”沈珏疲倦得甚至想就地躺下。但又不想错过这对奇葩男女的相互诈骗，真是又想看又想就这么睡过去。 “闭上你的嘴。”夜牡丹恶狠狠地回头，随后看向站在墙角的秋无意，“你，先把他拖去地牢。” 秋无意站在原地没动，还侧过身来，挡住了霍意的身形。 呵，夜牡丹翻了个白眼，“老娘不稀罕你男人，不过你别忘了，你们俩的解药好在我手里呢，还不快去。”她有些愤怒地厉声高喊。 秋无意无奈一只手扶起霍意，慢慢朝着沈珏走过去，路过夜牡丹的时候，这个女人还讥讽地提醒道：“抱月公子，你可千万小心了，可别没拿到解药呢，就被沈楼主给碾死了。”沈不然可不是什么一笑泯恩仇的大度人物。 来两个人弟子把沈珏的手绑了个结实，秋无意一手扶着霍意，一手提着受伤的沈珏，在教徒的带领下，往地牢走去。 大殿上终于清静了。 “牡丹，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童信痴迷地看着女人。 “不急，先得绊住这帮名门正派，才能去修成正果。”夜牡丹自信地看着他，今天的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内，看来他们的大业马上就要成了。 第222章 唐倦没死｛没有小沈出没的1章｝ 胡渊鹏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的时候赶到世尊教山下，路上跟峨眉、缺云山两门的人顺利会合，让他意外的是竟然在山下捡到了一身狼狈的唐倦。 唐倦浑身衣服湿透，脸上擦伤明显，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都带着浓浓的警惕。半天前还是干净富贵的江湖少侠，现在看着像条丧家之犬，秋裳剑已经不知丢到哪去了，急匆匆地想要上山，正好被后来的胡渊鹏看见。 “你怎么回事？”不是应该随着沈珏早就到了世尊教了吗，胡渊鹏狐疑地审视着他这个越来越跟他离心的弟子。 “我跟沈珏他们走散了。”唐倦神情焦急中带着点木然。 胡渊鹏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你这是发生什么了？”栗子蹦出来问，瞎子也看得出来他这个状况不对劲。 唐倦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暗中扫过这群人。 秋无意反水了，这个认知让他到现在都还如在云端飘着，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跟差点死在湖里的感受很像。 他猜不出秋无意这么做的意图，很大的可能不只是为了杀他，目标是沈珏，现在赶紧去找沈珏才是上策，可眼前这些人，唐倦不确定秋无意的反水会不会跟这里的某些人有关，也不敢如实说出。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啊！”栗子不满地叫道。 “哦，我们，中途遇到了世尊教的神秘人，我们被打散了。”唐倦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啊？”其他人或许会相信这番说辞，栗子是不信的，他那能以一己之力干翻天下的主人，会被神秘人打得跟唐倦走散，怎么感觉是骗人的呢。 “小沈公子呢？”胡渊鹏对这样的理由倒是没什么看法，习药药的武功也就那样马马虎虎。 “我不清楚。”唐倦压住心里的担忧，装作想起什么一样惊呼道，“啊，听说，世尊教的人打算把囚禁的掌门们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此言一出，人群中炸开了锅。 “什么？” “唐少侠此话当真？” “怎会如此，他们打算把我家掌门转移到哪？” 胡渊鹏一把拉过唐倦，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唐倦快速地把要说的瞎话在心里过一遍，确认没有什么漏洞才道：“他们得到消息我们要打上来，知道敌不过师父，这才想到转移人质，我们本来打算跟上看看他们的新窝点在哪，被发现了，这才打起来。” 唐倦一边说一边观察他师父的脸色，“更重要的是有个神秘人，武功极高，他好像也是为了逍遥涧线索来的。”所以你们快点上山去吧，去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声音不大也不小。 尤其是说到逍遥涧跟神秘人。 后面的人介于听得清又听不太清的情形下，他跟自家师父的低语就更有可信度了。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栗子觉得这事很吊诡，左看看右看看，这里面没有谁是她百分百相信的，不安全感让她想起了秦向之，要是秦师叔在就好了！ “阿弥陀佛，既然事情有变数，不如我们还是速速上山去吧，要真如唐小施主所说，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智源大师的话得到了大家一致赞同。 “好，速速上山。”胡渊鹏一声令下，大家提高速度，纷纷运起轻功。 “快来看！”武当千幻忠地扯着嗓子叫嚷，众人赶过去，只见从这条台阶望上去，一路上尸横遍野，已经干涸的血迹黑黑红红的到处都是，似得清一色都是世尊教的人。 千幻忠转头看向唐倦，横着眉毛问，“这些都是你们下的手？这些人都干了十恶不赦的事吗？”普通教众而已，何苦下这么重的手。 已经做了心理准备的唐倦还是怔了一瞬，好在在轮回城已经见识过他心上人的杀伤性，“千道长，我们之前围剿黑楼的时候，可没分得这么详细过。”现在是打算为这些人讨公道吗。 还是说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给他跟沈珏头上扣上一顶滥杀无辜的帽子。 “小辈，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千幻忠没想到唐倦真的敢直接怼他，一时间更气愤了。 “千道长，这些就等我们救出人之后再作判断吧！”四方岛主出来打圆场，他是很清楚武当跟习药药那点子恩怨的，只不过现在也确实不是计较的时候。 哼，千幻忠冷着脸一甩袖子，气哼哼朝前走去。 一群人接着赶路，胡渊鹏路过这些尸体时大致看上两眼，大多是死于剑伤，有些甚至没什么伤痕，看不出死亡原因，“这些真的是你们动的手？”这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是死在秋裳剑下，这就很不对劲。 “不，不是，一部分是被沈珏毒死的，还有一部分是，死在那个神秘人手上。”唐倦急中生智地把一切不确定因素都归结于那个莫须有的神秘人身上。 胡渊鹏暂时相信。 这种人间地狱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世尊教的大门前。 “嚯，这劈开大门的剑气可是够强的，这个神秘人什么来头。”南斗会的二当家擅长用剑，这样磅礴大气的剑势，是他在江湖上没见过的。 胡渊鹏也颇为疑惑，身边的唐倦一声不吭，只盯着门上的剑痕，这是天久的痕迹，也就是说到这里为止，沈珏都应该还好。 “你这么一说，这世尊教的人是都被杀完了吗，怎么一个活人都看不见。”龚慕与打量着四周。 “龚岛主说笑了。”童信背着手，从一片狼藉的大殿里踱步出来，端的是一教之主的气势。 目前除了柳叶门，八大派的代表都在这里了。 “阿弥陀佛，老衲少林智源，敢问小施主怎么称呼。”智源大师双手合十，礼数周全。 “世尊教教主，童信。”对，就在刚刚，他登基了，童连凤重伤已经不可能好起来了，在剩余的六十九名教徒的拥戴下，全票通过童信为他们的教主。 这给了他极大的自信。 “他们教主不是童连凤吗？很多年前被沈不然打断腿的那个。” “可能是童连凤死了呗，这有什么稀奇的。” 有八大派门下弟子小声蛐蛐。 “放肆！”童信拿出他父亲平时威严的态度来，“家父也是你们能置喙的。” “童教主”胡渊鹏抬手制止还要接着反骂回去的弟子，“我们来此不是为了打嘴仗的。明人不说暗话，几日前，贵教请了八大派掌门来此做客，我们是来接各派掌门回去的。” 切，童信歪嘴一笑，“好说，胡盟主，既然来接人，怎么也要有点诚意吧。” “童教主要什么诚意？” “你先跪下磕几个响头看看！”童信笑得邪气张扬。 第223章 熏香 没什么意义的羞辱人除了能展示自己是个无耻之徒之外，毫无用处。 能提出这种无理又没有实际用途的要求只能说对面这个童教主是个棒槌。 “怎么，胡盟主不愿意？这可是为了八大派的掌门人，难道他们的性命都不值得胡盟主在我面前跪上一跪？”童信不屑地看着这帮人，牡丹说得对，这些人的脸面就是他们最在意的事情。 “童教主，有什么要求可以大大方方地提，这些没有用的扯皮就没必要了吧！”开口的是龚慕与。 “哼，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啊，你们这帮人有多少是真心希望把这些掌门接回去的？嗯？”童信讥笑着看着大家，“如果这些人死在这里，说不准这掌门之位就是在场的你们了，我说得对不对啊！哈哈”他放声大笑，好似自己真的看透了这些人的想法。 “一派胡言！”千幻忠鼻子都要气歪了，要不是智源大师拽着他，早就冲上去了。 “童教主就没有其他要求了？”胡渊鹏除了面色难看，倒是没那么激动。 只有唐倦有些按捺不住，透过童信身后敞开的殿门，他没看见任何有关沈珏的线索，他们这么打动静，也没见沈珏跟秋无意的身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沈珏对他说过的话，要冷静，遇见任何事都要冷静。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们都满足不了我，还谈什么其他啊。”童信失望地摇摇头，“虽说你们没有诚意，但我还是有的。”随即拍拍手，就有事先准备好的教徒把在牢里的几派掌门带出来。 “别说我说话不算，看看，这可都活着呢！”童信闲庭信步般地来回走动，“除了柳叶门门主，可都在这了啊！” 见到各派掌门，众人情绪都明显激动。 “不过都别冲动啊，几位掌门已经服用我教中的乾坤散，没有解药那可是会发疯的。”这才是他敢如此张狂的原因。 急于解救自家掌门的都默默顿住了脚步。 乾坤散，世尊教独有，能让人进入无边的幻境，变得狂躁，嗜杀，毫无理智。 比起身上那些严刑拷打出来的伤，乾坤散才是最致命的。 “你究竟想怎么样？”有人忍不住高喊出声。 “刚才说了啊，这样吧，胡盟主先跪上三个时辰，半个时辰换一颗乾坤散的解药，如何。” “放你的屁。”千幻忠忍无可忍，“先把他宰了，把人抢回来再说，各位，拆了他的老窝，还愁找不到解药吗！” 童信放声大笑，“千道长可以试试，我既然敢站在这，就不怕各位硬来。” “霍门主呢？你把他弄去哪了？”刚才童信说除了霍意，那霍意呢。唐倦心里一团乱麻。 “霍门主已经被他的亲亲爱人救走了，可惜，他这个爱人啊，只顾着自家男人，对其他的掌门那可是不屑一顾呢。”童信阴阳怪气地笑道。 “哦，对，还有那个负责声东击西的人，叫沈什么来着…”童信佯装想不起名字的样子，敲敲自己的额头。 “沈珏”唐倦心被攥紧成一团，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对对对，沈珏，啧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 童信吊人胃口故意卖关子，唐倦恨不能一剑劈了他，可惜秋裳已沉入湖底。 “可惜啊，这个霍夫人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这救完人的第一刀，杀的却是沈珏，哈哈哈哈，唐少侠，人已经死了哦！”童信好不得意，沈不然霍意，这样响当当的人物，现在不也捏在他的手里。 不可能！唐倦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心脏差点停在这一刻，然后马上就在心里自己劝自己。 沈珏怎么可能会被秋无意杀死，笑话，沈珏是谁，就凭秋无意，不会的，他不断地给自己洗脑，这不可能。 可越是这样想就越证明了，他在害怕。 唐倦闭了下眼睛，稳了稳心神，“就凭你一张嘴，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众人也纷纷点头，习药药不死，他们还可以有个兜底，就算待会撕破脸，只要把人抢过来，没有乾坤散的解药，还可以让习药药试试，不是说这天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也没有他毒不死的人吗。 “我看他就是在胡说八道，说小沈公子被霍夫人杀了，只怕是知晓小沈公子的身份，怕他解了乾坤散吧！”峨眉静涵师太拂尘一甩，一双锐目看透了一切的样子。 “就是，小沈公子跟霍夫人可无冤无仇。”有人跟着附和。 “你们还真是天真地以为他是习药药啊！”这种别人都被蒙在鼓里的感受大大地取悦了童信，“还不信啊，这大殿上你们这位习药药的血可还没干呢！” “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习药药？” “不可能，当时是验证他身份的时候，我们好多人都看着呢，绝对错不了。他就是那个给我提供线索的人。”栗子高声叫嚷，也确实没错。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声。 只有唐倦呆愣了两秒，他像中了邪一样，撒腿就往大殿里闯，胡渊鹏想拽都没拽住。 上来阻拦他的两个教徒被他一脚踹开，童信笑着挥挥手示意不必阻拦，“唐少侠，你来晚了，这尸体都被我丢下山去喂狗了，你看也看不到喽。” “唉，都说这盛阳山首徒被死而复生的习药药迷了心窍，爱得神魂颠倒，现在看着传言非虚啊，胡盟主”童信看笑话一样地看向胡渊鹏，“你可真是会教徒弟，教出这样的一个痴情种。” 胡渊鹏脸色铁青。 现在习药药生死不知，掐断了他想抢人的后路。 “如果，能换来各位掌门的解药，老夫这虚无缥缈的面子一点也不重要，就是不知道童教主说话可算话。”这么多人看着，他没有宁死不低头的理由。 “当然，我说话算话。”童信笑。 “胡盟主，童教主，这些身外名利，都如过眼浮云，不如老衲代替胡盟主给童教主跪上一跪，不知道童教主可愿意。”智源大师双手合十，不骄不躁缓缓说道。 呵，“和尚，没你什么事，我只要看胡盟主的诚意。”童信讥笑道，三个时辰也足够牡丹把人转移了。 胡渊鹏连连点头，“既然如此，就遂了童教主的愿，希望童教主言而有信。”说罢胡渊鹏一撩长袍，双膝跪地。 “盟主。”身后几人齐声喊道，为他们有这样顾大义而牺牲小我的盟主感动。 只有龚慕与掩饰般地笑笑，不为所动。 千幻忠险些热泪盈眶，“胡盟主真乃大义，贫道跟随盟主共进退。”说完一撩衣摆，也跟着跪下了。 这下，不好看了，剩下的人要是不跟着跪那就有不跟盟主一条心共进退的嫌疑。 唉，纵然心里叹息，还是要齐声高呼，“与盟主共进退！” 看着跪成一片的武林正道人士，童信不禁感慨，还得是名门正派啊，有劲真往一处使。 唐倦跌跌撞撞进到大殿上，一眼就看见被丢弃在地上已经变成一条普通腰带的天久，旁边还有好大一摊血迹，脑袋嗡的一声，双腿一软差点一下子跪在地上，瞬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天久被扔在这里，是不是说明，沈珏真的… 不会的，他仔细观察四周，终于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看到一个专属于柳叶门的暗号标记。 唐倦摸过标记，划痕很新，说明霍意来过这里，就在刚刚的时候。 他站起身，企图在这里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童信刚才说，霍门主被秋无意救走了，那为什么还要杀沈珏，他不太相信秋无意是能被威胁的人，就算是用毒。 别人不知道，秋无意应该知道，沈珏是有本事能解开一些很复杂的毒的，虽说他平时天天吐槽沈珏那半吊子医术。 那为什么还会杀沈珏，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童信在说谎，或者，沈珏跟秋无意在演戏。 唐倦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像狗一样在大殿里闻了个遍，除了血腥味，没有一点属于沈珏身上血液特有的那股兰花味。 再结合沈珏上山之前把身上的熏香都给了他，说是这东西味道太大了，不利于隐藏。 这熏香的味道与沈珏的血液相近，就是为了掩盖万一流血，不会让血液的味道太突兀，现在想想，他上山根本就不存在要隐藏行踪的问题，为什么要把熏香拿下来。 或许，唐倦控制不住地摸着自己怦怦跳的胸口，或许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没受伤。 在山下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只有一个可能，他跟秋无意早就商量好了，在打配合演戏，秋无意突然反水，也是其中的一环，不然解释不了明知道自己有可以保命的功夫潜藏在水下，还是选择在水里动手。 唐倦喘着粗气，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了一下，他的推断完全合理，所以，沈珏跟秋无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第224章 沈珏的神药 世尊教的地牢是童信今年新修的，所以血腥味跟霉味都不太重，这里应该只关过八大派的几个掌门，很多牢房都还是崭新的。 沈珏十分配合地被秋无意提着走到一间牢房前，秋无意无甚耐心地把人往里面一推，看沈珏栽倒在地上，重重地关上牢门。 完成任务的秋无意扶着霍门主，对跟着的那两个教徒说道，“好了，我现在要干什么？” 两人奸笑着再次推开门，“姑娘说了，你们俩也一块陪着进去吧！” “你”秋无意想要发作，看在解药的份上不得不忍气吞声，“你们等着瞧。” 切，两人不以为意地把秋无意跟霍门主也推进去，然后锁死了牢门。 偌大的牢房在俩人也走后，逐渐安静下来。 秋无意疲惫地靠坐在牢门边上，旁边的霍意靠在他身上。 深呼吸了几次之后，秋无意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夜牡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老子，等老子出去了扒了你的皮，把你每一寸骨头敲碎了拿去喂狗，救你也想着算计老子，快把你脑子里的水控控留着洗洗你那张老的不成样子的脸吧，蠢笨不可及的玩意……” 骂声中气十足，在牢房里久久回荡。 正骂得兴起，感觉有人拽了他一下，低头看是霍意，心里的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怎么不接着装晕了！”这一路把他累的，沉得要命，有他一个还不够，还要提着一个沈珏，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俩的。 霍意装晕也只是想要多靠着秋无意一会儿，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的，不然肯定会挨揍。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我装的。”他家秋老二也这么机敏了。 “在你偷偷刻记号的时候。”秋无意没好气地说，亏他还特意挡在他身前，帮他遮掩。 “抱歉，害你担心了。”霍意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反正谁都知道这是他夫人，看见了也无所谓。 “注意点，你身上的伤。”秋无意嘴上这么说，人一点都没反抗顺从地窝进了霍门主的怀里。 这几天的心惊胆战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没人知道这几天他做了多少次噩梦，梦见霍意死了，每次都心跳过速，一身冷汗地醒来，不敢睁眼，就怕是真的。 现在终于踏实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看沈珏是怎么安排的了。 “你也差不多别装了。”秋无意用脚踢踢沈珏的腰侧。 沈珏一点都不想动，无奈那只脚变本加厉地踹他，只能在心里叹气，“你再用力点，我肋骨就断了。” “踢死你活该。”秋无意笑骂道，谁叫他非要弄这个让他当坏人的计划来的。 “拉我一把。”沈珏伸出手，想要坐起来才发现没什么力气。 秋无意碰到他的手才发现沈珏的手里全是冷汗。 “你怎么了？”他那一刀本来就是做戏，道具都是事先藏在沈珏身上的。应该一点没伤到才对，他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借日发作了。” 沈珏借着他的力气坐起来，喘息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歇一下就好了。”费力地靠在墙边就已经忍不住发抖，疼痛从身体最内部沿着经络往外扩散，像有无数人拿着小刀，一点点地凌迟你的经脉，疼得无边无际。 “这怎么办。”没有唐倦的清风决，秋无意急地回头问霍意，“要不我把老沈打晕吧！”这样至少痛苦能少一些。 沈珏，“没有这个必要。”这都什么馊主意。 “你可别真死啊，你要是死了，唐倦非得把我剁碎了包成包子拿去喂狗不行。”秋无意有些慌地去摸沈珏的脉门，准备传些内力给他。 被沈珏制止了，“多虑了，我家唐倦，不会包包子。”他极力的平复着呼吸，这样的状态恐怕是应付不了之后的情景。 “……”这重要吗？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霍意也围了过来，探了下脉，脸色凝重，“不是太好。”他简言意骇的，可把秋无意吓够呛。 “什么叫不是太好啊，棒槌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说一半，说明白是要扣你几年的寿命是吗，啊！”每次都是这样，秋无意真想给他两巴掌。 眼看着爱人急了，霍意努力地加快语速，“可能是内力耗损太多，借日闹腾的有点欢。” 沈珏苦笑，耳边又迎来秋老二的一顿咆哮，心说，借日可没你俩闹腾的欢。 “你是不是有办法？”霍意低声对沈珏道，他太了解沈珏这个人了，不可能没有后手，尤其是有了唐倦这个牵绊之后，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除非逼不得已。 沈珏翘起嘴角，要不说霍意这个朋友没白交呢，再看看秋老二，真是这辈子没有过默契。 “怀里的药。”说四个字疼出他一身冷汗，沈珏痛苦地闭上眼睛。 感受着霍意在他衣服里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你有办法不早说。”秋无意要被气死了，一个两个的就知道吓他。 霍意揭开药瓶，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一股药材的苦混合着腐烂的菜叶子味，你仔细回味，还有一点臭臭的，让人忍不住想呕出来。 难闻就算了，关键是味道还特别大。 熏得秋无意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去，这是什么秘密武器。”有这玩意还拿来吃干什么，直接扔到敌人脸上，熏死他。 沈珏硬是给熏清醒了几分。 就连霍意都瞬间把瓶子举得远远的，并在心里疑惑，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给我吧！”说话的声音都清醒了。 “不是，你确定这个没问题？”秋无意朝哪个小瓶子投去浓浓的不安。 霍意沉稳地叹口气，从秋无意腰上拽下来一个小葫芦。 这里面装的是烈酒。 “给，压一压。”沈珏是个沉稳的人，什么能做什么有风险不需要他操心。 “谢了。”沈珏接过葫芦跟药瓶，一仰头，把瓶子里唯一一颗小药丸倒进嘴里，随后就着烈酒服下。 第225章 灭口失败 药效起得很快，难忍的痛意逐渐退下去，连借日都安分了起来。 沈珏的脸色快速变得好起来，看得秋无意啧啧称奇，“我说你有这么神的药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就这一颗，已经没了。”沈珏脸色渐好，人也有精神了。 “这有什么难的，找药材在炼呗，有什么难找的让霍门主去。”秋无意不在意地说，总比每次借日发作时硬挨过去的强。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炼的药，不是习药药留下的。”他的医术可是很难得能得到七五一的认同。 “那个老毒物的药没这么难闻的。”就这味道，一闻就知道是沈珏的独家，旁人还真弄不出这个味。 ……沈珏扶额，他就多余问。 只有霍意忧心忡忡地看着沈珏，凡是有奇效还见效快的神药，多少都要付出一些代价，再加上沈珏用这药之前是有过犹豫的，恐怕这药有着不小的副作用。 他这么盯着沈珏，正好赶上对方也看过来，视线相交，沈珏忍不住苦笑，霍意心中顿时明白，恐怕他的担忧不是假的。 不过吃都已经吃完了，说什么都晚了，只希望他自己真的心里有数，不然到时候，唐倦那小子还不得炸毛，骗世尊教把人家也骗过去了，沈珏啊，你最好想好了怎么哄人。 霍意摇摇头，没问下去，靠回去坐好，“下一步是什么。”他跟秋无意身上都带着伤，下在他身上的乾坤散倒是不用担心，秋无意来救他的时候给了他一颗可以解百毒的药，说是沈珏让他带的。 “等。”沈珏也靠坐着，默默恢复体力，那口酒真是够烈的，从喉咙往下，火辣辣的灼烧感。 秋无意：“等谁？唐倦吗？” “等夜牡丹。”沈珏淡淡地说，眼神一直向外看过去，“应该快来了。”沈珏的话音未落，地牢的另一边已经传来人声。 盛阳山上。 秦向之急匆匆地来到值班的小弟子跟前，那张脸生的本就严肃吓人，现在更是眼神里都散发着凌厉的审视，“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从这边过去。” “没，没有啊师叔。”小弟子被吓得结结巴巴。 秦向之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那堵墙。 他跟谢缓缓谈话到一半，不知道被谁给撞见了，等他绕过来打算灭口，墙下早就空无一人，问了周边值班的弟子，纷纷表示没看到有人过去。 他不可能看错，刚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要是普通弟子还好，想要说出去也要有人信不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触有话语权的人，要是其他人……秦向之眯了眯眼睛，不管是谁，他都得在胡渊鹏他们回来之前，把人找出来。 第一个要去的就是胡尚年的住处，现在还在山上，知道了这件事对他威胁最大的人就是胡尚年，只要不是他，就都好办。 胡尚年的住处静悄悄的，连伺候的人都没看到，秦向之屏住呼吸地走到房门前，慢慢推开一个门缝，透过缝隙，屋里也静悄悄的。 看不出异样。 “尚年？你可在？”秦向之黑着脸，可声音听上去却很温和，像个慈爱的长辈。 屋里没有动静。 秦向之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门，心里却慢慢沉了下去，“尚年？我进来了。”声音越发低沉。 没有回应，秦向之眼神微暗，大力地推开门，手已经在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正屋里没有人，往里走的寝室，胡尚年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微微打着鼾。 秦向之提着的这口气松了下去。 随后又眉头紧锁，胡尚年受伤了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会这么没有警惕性，他都进屋来了，还没有一点察觉。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演戏。 “咳咳，尚年？”秦向之大声吼了句。 床上的胡尚年吓得一激灵，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中又带着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师叔，“怎么，怎么回事。”随后痛苦地扶住自己的头，“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他一说话，一股子淡淡的酒味蔓延开来。 秦向之收起眼中的怀疑，换上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这是喝了多少，宿醉能不头疼。”他环视一圈，窗下至少放着三四个酒坛子，“伤还没好，不要饮酒。” 胡尚年无精打采地低下头，以一种很不愿意去看秦向之的姿态低声说，“知道了，师叔。” 秦向之知道他八成是因为栗子的事才对自己这个态度的，语重心长地叹息着开导他，“你师叔我，年纪大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也没什么雄心大志，就想逍遥自在地过完后半生，以后也没有成家的打算，你可以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翻译成人话，他对栗子没有那个意思。 这番话成功地让胡尚年抬起头，年轻人眼里瞬间燃起希望随后又马上破灭，“师叔的意思我知道了，谢谢师叔。” 嗯。秦向之欣慰地笑笑就准备走。 “师叔慢走。”胡尚年坐在榻上，恭敬地说。 秦向之转身离开的时候，胡尚年瞄到了他腰间露出一点点的匕首，那是他上次送给栗子的，看来她真的给秦师叔，苦涩在心里蔓延开，取代了刚刚窥见惊天秘密的惊心动魄。 看来师叔跟谢姑娘还真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也不会在被人撞见之后就急匆匆地来试探或者，灭口。 胡尚年颓废地倒在床上，现在叔叔没回来，没人可以商量，山上的人，他谁也不敢信。或者，他可以尝试出去找叔叔。 顺便还能看见栗子。 想到这，胡尚年猛地坐起来，胸前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刚才为了掩饰自己就是那个偷窥的人，强行轻功赶回来导致伤口崩开了。 或许应该休息一天，胡尚年看看外面快要暗下来的天色，可想见心上人的冲动又让他按捺不住。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念头，让他成功地躲过一劫。 “现在动手？”谢缓缓一身黑衣，询问同样穿好夜行衣的秦向之。 外面已经开始黑天了。 “哼，再等等，这小子还挺贼，差点就被他骗过去。”秦向之用黑巾遮住了半边脸，一双阴鸷的眼睛，在夜里格外瘆人。 还真的以为这小子一直在屋里睡觉，可出了门他才想起来，他这么突然又无礼地出现在胡尚年面前，从始至终，这小子都没问过一句，他是来干什么的。 全程表演宿醉头疼，忙着让他相信他一直在睡觉。 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个在墙头上撞见他跟谢缓缓的就是胡尚年跑不了。 并且，他已经起了疑心，留不得了。 又等了一会，天彻底黑了，二人才带上兵器，悄悄地出门，直扑胡尚年的房间。 先是迷烟被吹进屋里，一刻钟后，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却没料到，扑空了。 胡尚年早就跑了。 第226章 回去盛阳山 夜色降临，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在路上飞驰，后面还跟着五六个骑马的人，大家闷声赶路，除了马蹄踏在路上的声音再无其他。 车夫在这么黑的夜路上还能把车驾得飞起，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就是苦了在马车里的三个人，差点被颠出陷来。 秋无意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摇匀了。 “我说，这到底是要去哪？”他苦着一张脸问沈珏，真怕还没到目的地就被晃死了。 沈珏一言不发地撑着车里的一角，无奈地摇摇头。 不久前，夜牡丹返回地牢，把装晕的沈珏一行人提出来，带上马车，并警告了唯一清醒的秋无意，要是敢耍花样，就准备给霍门主收尸吧。 随后，马车一路狂奔，跟赶着去投胎似的。 奇怪的是没有见到童信，也没有世尊教的人，只有夜牡丹带着四个身穿铁甲的人负责压阵。 看上去，童连凤父子只是被利用来打掩护的，估计童信现在还沉浸在夜牡丹给他编织的谎言之中，在世尊教跟八大派的斗生斗死呢。 “老沈，说点什么吧！不然我要吐了。”秋无意晃得头晕眼花。 “忍忍吧，路程且着呢。”沈珏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不是，你知道要去哪啊？”知道怎么不说啊，他实在难受，手把着车内的边缘，用脚去踹沈珏的腿。 伸得太过，差点把自己给甩出去。 霍意手忙脚乱地把人捞回来，按在车座上。眼神示意他老实一会。 “不知道，猜的，我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黑，这么着急地赶路，大概是想在天亮前到达，一夜的时间，车夫还是快把车赶得飞起来了，估计是路途不近。”不过最多也就天亮之前，他就能搞清楚这些人这么大费周折的，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他们的目标是你吧，带着我跟霍意干什么用”按道理来说，他们不是应该已经没用了，走流程应该被灭口了啊。 “背锅”霍意冷冷地说。 沈珏翘了下嘴角，“聪明。” “什么意思？”秋无意日常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 “看来是，夜牡丹跟联盟做不到抹除这次计划带来的一切痕迹，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背锅的人，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都统统推到柳叶门的身上去，就比如这次的囚禁八大派事件，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就你霍意不在了呢。” “那是我去救他的啊。”这是什么蠢问题，秋无意差点大声喊出来。 “你为什么去救他，还只救他一个。”沈珏目光灼灼地盯着秋老二。 瞬间想通的秋无意一身冷汗，是夜牡丹。从抓了他们开始，先是下毒，在用解药威胁秋无意，只能带走霍门主这件事在其他掌门那里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还带着霍意失踪了，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让柳叶门背上跟邪教合作的这个锅，那就说得通了。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是霍意跟柳叶门。”江湖上的门派多了。 “八大派之一，却跟其他成员都不亲近。”沈珏笑道，“有你这位来历不明的新婚夫人，最重要的是柳叶门除了霍意，其他长老都难担大任，容易被带偏，这不是最好的倒霉蛋吗。” 真有道理，秋无意无言以对，转头看向霍意，开始损他，“我说你，怎么搞的，这些年都在忙些什么，好好的柳叶门被你弄成了边缘门派。”只字不提自己的神秘身份也为这个倒霉蛋名额加了一分。 “一直在想着怎么找到你，门里的事情已经不怎么管了。”霍意很无辜地说，这个门主对他来说本来也可有可无，远没有秋无意重要，“不过夫人说得对，以后我会好好管的。” “谁是你夫人。”秋无意白眼翻上天，这人脸皮真够厚的。 “喂喂，你俩，别在我这打情骂俏好吗。”沈珏都没眼看。 “哈？你忘了你跟唐倦是在盛阳山是怎么折磨我的是吧！”真是天道好轮回。 提起唐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你在世尊教大殿上留下的记号。”沈珏轻声叹息。 “看见有什么用。就他那个榆木脑袋，能想得到你我的妙计吗！”秋无意抓紧一切机会挖苦唐倦。 这话虽然损，但霍门主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说唐倦傻，人在巨大的情绪下，脑子是会不够用的。 “不是你们都什么眼神。”沈珏耸耸肩，“秋老二，你最好保佑唐倦明白了我的意图，不然他见到你一定会先扒你的皮。” 几个人斗斗嘴，车里的气氛好了很多，秋无意也没闹着想吐了。 只不过，“怎么感觉这条路这么熟悉呢。”沈珏小声地嘟囔。 “这是去盛阳山的路。”霍意眼神里带着寒冰。 马车的窗户都已经用木条封死了，秋无意不知道老沈是怎么感觉到这条路熟悉的。 “是味道。”沈珏提着鼻子仔细地嗅嗅。 霍意点头，“这条路上有很多变种的灵幽花，这种花能把尸体上的毒素当做肥料，气味奇特，是胡渊鹏去域外求来的，为的是吸收当年被习药药毒死的那些人尸体上残留的毒素。”整个中原只有这条路上有这种花。 这事秋无意听说过。习药药把带着毒的尸体铺满了去盛阳山那条路的两旁，这些混合的毒沾上死碰上亡，就算你把尸体烧了，那些烟也能要人的命，深埋也不行，毒会进入土壤，蔓延到附近，最后才想出了这种法子。 “看来是把我们送回盛阳山了？”这就更让人迷惑了。 “不奇怪。”沈珏摇摇头，好似早就猜到了一样。 “送我们回来干什么？”秋无意的好奇心被勾搭出来了。 “来看盛阳山的秘密。”沈珏神秘地一笑。 第227章 雪鸣带来的消息 几乎每个门派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禁忌或者禁地，外人看来常常摸不着头脑，比如南斗会就规定，夜里不许宵夜，违者逐出去，实在让人想不通这也不是什么大罪过，怎么就逐出师门了。 但既然是规矩，那就肯定有道理。 奇怪的是盛阳山作为正道第一大派，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奇葩的条条框框。 更别提有什么神秘之处。 “你说胡渊鹏这个老东西到底有什么秘密？”秋无意被沈珏的话勾得心痒痒，可惜沈珏不搭理他，只能跟霍意磨叽了。 “也未必就是跟胡渊鹏有关。”霍意淡淡地说，“胡盟主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脸的，应该不会做出对盛阳山声誉有害的事情。”名声就是他的命，他可是舍不得自己这身羽毛。 “那是真的秦向之啊？”秋无意很难相信，秦向之这些年回盛阳山的时候都少，常年在外面云游，怎么看都不是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啊。 “人不可貌相，你仔细想想，他常年在外，可盛阳山的大事，他可是一件都没错过。”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秋无意也不是后知后觉，退出黑楼又被霍意抛弃之后，他就很少关注江湖上的事了。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打算干掉胡渊鹏自己做掌门？”看样子也能像啊，“他也不是那块料啊。”秋无意百思不得其解，在这瞎琢磨。 说起这个秦向之，沈珏心里倒是想起了一段很多年前的往事，秦向之的未婚妻，根据楼里的记载，秦向之的未婚妻是死在胡渊鹏的手上，具体是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也许，今天的种种跟那件往事有关。 “你想什么呢？”秋无意又拿脚去踢沈珏。 啧，沈珏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唐倦。” 好吧，秋无意自讨没趣地闭了嘴。 唐倦此刻已经摸进了地牢，可惜沈珏已经走了很久了。 在大殿看破暗示之后，脑子里想的都是沈珏接下来会去哪，周围找了个遍，再也没有其他的记号了。 天色渐晚，他只能装着很悲伤的样子出去，为了不破坏沈珏的计划，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他还使劲在大腿上掐了几把，把自己掐得眼泪汪汪才走出去。 对唐倦这个失魂落魄的德行，童信表示很满意。 他让人搬了把椅子，悠哉地坐在上面欣赏着跪地一片的武林魁首们。 倒是对站着的龚慕与高看了两眼。 唐倦幽魂一样路过盛阳山的弟子们，径直地往下走。 “唐少侠，你要干什么去？”千道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唐倦木讷地回看他一眼，奋力地甩开手，“沈珏已经不在了，我也不要在这里了。”声音比他的人更僵硬，活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看来唐少侠真的是用情至深啊。”身后的童信发来讽刺的笑声。 唐倦恶狠狠地回头如同野兽盯紧猎物一样地盯着他，“早晚会杀了你，给他报仇。” 说得童信身上蹿上来一股寒意。 就连胡渊鹏都诧异，他从没看见过唐倦这样的神情。 无人拦着，唐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龚慕与在无人在意的地方笑了下，他没想到胡渊鹏竟然没阻拦唐倦私自下山的行为，这倒是有点意思。 唐倦深知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做出点什么事来都不稀奇，他之所以这么急着下山，是在大殿里听到了雪鸣的叫声。 那种像母鸡一样的奇怪声音，绝对是雪鸣发出来的。 大庭广众之下，他是不敢召唤雪鸣的，只能先溜出来。 走到半山腰确认四周无人，才敢一声口哨，把雪鸣召唤回来。 还好，之前沈珏有教过他怎么吹，也还好，雪鸣在大事上从来不掉链子，片刻之后，很乖巧地出现在唐倦的视线里，除了飞得有些勉强。 它的伤还没好。 “你是有什么发现吗？”唐倦疼惜地挠挠他的下颚。 雪鸣的爪子上，抓着一只白色的鸽子，信鸽。 雪鸣是沈珏精心训练过的，不会轻易抓信鸽，除非，这是沈珏的吩咐。 唐倦迫不及待地从它爪子上取下已经没气了的鸽子，果然在鸽子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天明时分，携沈到盛阳密室前会合’ 这是从世尊教传去盛阳山的信息，沈指的是沈珏，也就是说，他们把沈珏带回盛阳山了！ 唐倦喜出望外，连拍了几下雪鸣的头，“做得好，回头奖励你吃肉。” 雪鸣不屑地抖抖身上不多的几根羽毛，躲开了他的魔爪，随后抓起已经死掉的信鸽，摇摇晃晃地飞到了附近的树上。 童信还留在世尊教，也就是说带走沈珏的另有其人。 不过这个盛阳山密室，唐倦捶了两下发胀的大脑，他从小到大，也没听说盛阳山有密室啊。 管不了许多，先赶回去再说。 好在八大派来时的马匹还在山下。 唐倦随手牵了一匹上马，还不忘召唤了下雪鸣，估计秋无意跟霍意也不在这山上了，雪鸣留在这太危险。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雪鸣已经把那只鸽子吃了个干净，打着饱嗝的它安静地窝在唐倦肩上。 一人一鹰快马加鞭地疾驰而去。 “胡掌门，跪地求饶的滋味如何啊。”童信跷着二郎腿，得意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刀。 胡渊鹏面不改色地微微一笑，“老夫这点膝盖不算什么，能救得了几位掌门，也是它的功德无量了。” “真是佩服胡掌门总能把丢人的事情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听信失望地摇头，不过不妨碍他今晚过得太爽。 “教主”手下人战战兢兢地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个什么东西，“这是我们放在姑娘身上的引路香，才发现，被姑娘丢丢在牢房外了。” 说着摊开手，是一颗小巧精致的香丸。 什么！童信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引路香，顾名思义，是一种追踪香，他偷偷放在夜牡丹的身上，就是想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骗他，没想到，这可恶的女人居然早就知道，还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把香给丢掉。 看来，之前所说的全是谎言。 童信愤恨地一把摔了着东西，泄愤般地踩上两脚，这个臭娘儿们，明显是在耍老子，说什么她带着沈不然先转移到盛阳山，让他拖住八大派，随后去寻她，共同揭开逍遥涧的秘密。 呸，现在人估计早就跑没影了，什么盛阳山是灯下黑，藏在那才是最安全的，他听的时候就觉得不靠谱，果然是烟雾弹，要是真的去盛阳山，还会把这香给丢掉。 “我们还去追吗，教主。”手下人胆战心惊地问。 “追你个头。”童信气得七窍生烟，这么久的盘算全部都功亏一篑了，再看看眼前跪着的这群碍眼的正道，他咬着牙，奸笑着在心里道，不是用完就想要甩了我吗，我不好过，你也休想。 “各位请起。”童信虎着一张脸，露出个扭曲的笑，“我打算弃暗投明了，不仅给你们解药，放各位下山，还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你们那个习药药的真实身份，都告诉你们。” 沈珏的真实身份再次被提起，栗子敏锐地感觉到了事情不对，“你这个人，一会一套说辞，一会一个做派，是觉得我们都很好骗吗？”在这个混蛋胡言乱语之前，先要让大家不能相信她，希望到时候，曝光主人的身份时，大家也不相信。 “小丫头，你懂什么。”童信懒得跟她计较。 胡渊鹏猜到这是出了什么变故，有可能，内讧了，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而且，他很在意，这个童信三番两次地提到，习药药的真实身份，他提前放出来的那批死士，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也是他觉得不妥的原因，还有路上被杀的那些教徒，唐倦口中那个神秘人，以及，他用余光观察这栗子，这丫头的不寻常，还记得沈珏上盛阳山的时候，也是她最先提出来怀疑，又是她最先认可沈珏的身份。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的话，那一切都有迹可循。 胡渊鹏在脑子里慢慢捋着这段时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 童信还在慷慨激昂地表示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悔改之心，在场的除了善良的智源大师，没人真心相信。 “阿弥陀佛，既然童施主珍惜悔过，不如先放各位掌门下来吧！” “好，本教主是讲究诚意的，来人。”他一招手，有人赶紧过来。 “把掌门们放了。”在气头上的童信，一心只顾着报复夜牡丹，完全没注意到他所谓的手下，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在他一声令下之后，几个人装模作样地来到被绑的掌门身边，开始解绳子。 就在这时，从院子的角落里传来一声破碎的高呼，“快跑，有，有毒。” 第228章 世尊教大乱 这声音胡渊鹏很熟悉，是他死士的首领。 “什么人？”童信厉声，怎么会有毒。 还来不及去寻找声音的方向，被绑的几位掌门腹部突然如同吹了气一样急速膨胀，滚圆的肚子瞬间就像怀了三胞胎即将临盆一般。 胡渊鹏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家快散开，闭气。” 嘭嘭…，越来越大的腹部不堪重负，最终纷纷炸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味夹杂着辣味在空气中弥漫。 听见胡渊鹏示警快速闭气的都还好，吸入了这种气味的人，短短一瞬就哀嚎着倒地，剧烈地抽搐几下之后，不动了。 就连童信也没能幸免，他离得最近，仰面倒地，到头来，他还是被那个女人给算计了，他不甘地瞪着漆黑的夜空，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世尊教彻底陷入一片混乱。 马车车队跑得飞快还是没来得及在天亮之前，进入盛阳山的势力范围。 夜牡丹摘下脸上的黑纱，看着露白的天边，心里盘算着决定。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赶路选择白天上山，他们的目标太大，势必会增加暴露的危险。 或者，在附近找个客栈，等晚上再继续走。 这样就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时辰现在对她很重要。 “看样子是赶不及了。”霍意睁开眼睛，稍微闭目养神，他就已经恢复了精神，旁边的秋无意已经被颠习惯了，已经能睡得香甜了，马车停下来，他反而醒了，“我们到了？”迷迷糊糊地准备往车下爬。 “能不能到还不好说。”沈珏抱臂靠着车璧，淡淡地说。 现在距离盛阳山至少还有小半天的路，就看夜牡丹胆子有多大了。 一行人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一轻，车夫跳下了车。 车夫是夜牡丹找来的，又聋又哑，倒是识字，赶车的技术很不错，这么疯狂地赶路，他们奇迹般地没撞上树，也没掉沟里，要知道，他们经过的地方还有一处只容得下一辆车勉强通过的山崖边。 接着两个黑衣人粗鲁地把即刻装昏的沈珏薅下去。 “姑娘，人来了。”沈珏被丢在地上。 夜牡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道，“去，找盆冷水泼醒他。” “那还是算了，我自己醒。”初冬的早上，给自己淋个落汤鸡，没必要。 沈珏缓慢地坐起来，微微皱着眉，像是在隐忍伤口的疼痛。 夜牡丹早就料到一般，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看着他，“沈楼主，你最好识相一些，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给他。”夜牡丹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沈珏无所谓地哼笑一声，略带嘲笑地道：“那是，不识相的会被你毒死吗？” 夜牡丹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感觉这人意有所指。他在八大派掌门身上中了毒，时机一到，童信跟世尊教都得死，至于胡渊鹏那些人，就算不死，也会受到影响，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留在世尊教的那几个准备赴死的亲信，沈不然不可能会知道。 也许是她想多了。 沈珏看她微变的脸色，就知道猜对了，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童信也是真够蠢的，还以为能控制你。”男人啊，总是习惯把女人想得太简单。 “少逞口舌之快，当心你的小命。”夜牡丹这会完全收敛了之前魅惑男人的样子，一张好看的脸上，全是冰冷的杀意。 “那你还是不敢的，毕竟我还有用。”沈珏有恃无恐地道，“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万一我不开心，自杀了，你可怎么交代啊。” “你”好人大概也是能被沈珏气成坏蛋的，夜牡丹很想缝上他那张嘴，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真说对了，沈不然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这时，身边的手下已经拿了个包袱，三下五除二地把包袱里的东西掏出来，劈头盖脸地扔了沈珏一身。 “换上吧，沈楼主，我们换个方式启程。” 沈珏看着扔在自己身上的那身女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第229章 祭品吗? 男扮女装，他也不是没干过。只不过是在年轻的时候。 沈珏看着架在脖颈两侧的刀叹息，“能不穿吗？” 夜牡丹给了他个你说呢的眼神，显然是不能。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珏抱着衣服回到马车上。果然迎来了秋无意放肆的笑声。 秋老二，你能不能收敛一点，敌人还在外边看着呢。 秋无意也不想，但忍不住。 笑得打鸣。 等沈珏真的换好了衣服，他倒是笑不出来了。 嗯，秋无意直愣愣地看着一身竹绿色衣裙的沈珏，夜牡丹给他梳了个新婚妇人常梳的妆面，只简单地插了一支素钗。淡雅中带着点点的清冷，沈珏的眉眼本就不是锋利的那种，现在更是多了一丝柔美，眼神又有点食人间烟火，活脱脱一个清雅美人，不似浓妆艳抹的热烈，反而更有味道。 苍白病态的脸色加上妆面的补救，看着健康了很多，勾起唇角笑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他。 秋无意看呆了，我艹，老沈有两下子啊。这要是不认识，别说看不看得出来是个男子，根本会被迷了魂吧。 只有霍意在一旁眼都不抬，沈珏的女装有什么稀奇，他又不是没看过。 夜牡丹很满意，“你扮成他的丫鬟。”说着手就朝着霍意的头发抓过去。 ……霍门主真是用尽了毕生的定力才忍着没当场暴起。 哈哈哈哈，秋无意笑得更大声了。 “你见过我这么高大的丫鬟吗！”霍意无语地看着夜牡丹，让他扮成女人，只要不瞎应该都能看得出来。 “少废话。”夜牡丹没心情跟他争论这些，她已经没多少时间能浪费了。 没法商量的霍门主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夜牡丹在他脸上涂脂抹粉。 “我呢，我扮成谁？”秋无意甚至有点小期待。 “你跟我一起。”夜牡丹冷漠地说。 “霍门主，你的任务很简单，时时刻刻地看住沈楼主，别出岔子，不然，当心他的小命。”夜牡丹一手掐住秋无意的脖子，“都给我老实点。”说完把秋无意带下了马车。 车上就剩秀丽可人的沈珏跟不伦不类的霍意大眼瞪小眼。 秋老二被夜牡丹扔上马，一行人也都纷纷换了衣服开始启程，这次倒没有着急赶路，悠哉地像是在游玩。 “看来这是准备在白天上山。”霍意看了眼重新回来赶车的聋哑车夫，悄声说。 “冒这么大风险，估计是有特殊原因。”沈珏大脑飞速运转，就算等到天黑再上山也来得及，胡渊鹏他们绝对赶不回来，可非要现在去，只能说很急，除了救命跟捉奸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么着急。 “祭祀。”霍意突然道。 沈珏恍然大悟，对，还有祭祀是需要严格遵守日期时辰的。 所以，他这是被当成祭品了？他还真没当过，这倒是挺新鲜，沈珏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可也没谁家的祭品被这么对待的吧，再说，盛阳山有什么需要祭祀的地方吗？在脑海的记忆里翻翻捡捡，也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沈珏叹了口气，干脆不去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就知道了，大不了就都杀了呗。 也不知道唐倦到哪了，在干什么，算起来，他也有一整天没看见人了，怎么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越靠近盛阳山的山下镇子，江湖人士好像就越多了起来。 夜牡丹等人一副寻常武林客的打扮，也倒是不引人注目。 “姑娘，刚刚得到消息，说是身后已经开始暗中盘查了，说是要找一伙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受伤男人的人。”属下拿着信鸽凑到夜牡丹身边低声禀报。 夜牡丹嗤笑一声，消息还挺快，这八大派男的聪明了一回，可惜她早就猜到，童信那个废物坚持不了多久，弄不好还会想要反咬她一口。 “多亏姑娘，神机妙算。”属下的奉承让她微微有些得意，谁说她夜牡丹光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小看女人，就注定要付出一些代价，尤其是她这样的漂亮女人。 “抓紧赶路。尽快上山，到山下先把信号打上去。”看着视线里不远处的盛阳山，夜牡丹喃喃自语，这么多年，老夫人的愿望可算是要实现了。 秋无意老老实实地装鹌鹑，实际上将她的话偷听个明明白白。 ‘这老夫人到底是谁？’秋无意的声音通过密音入耳的功夫传到霍意耳中。 霍意先是吓了一跳，秋无意好多年不曾使用这个技能跟他说话了，这种所有人都听不到，只有自己能听到心上人声音的感觉，带着些许隐秘的小欢愉。 沈珏把眼皮支个缝，看身边这个突然自己傻乐的家伙，很不想破坏氛围，但是没办法，“老夫人应该是他们这个联盟的重要人物，但应该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 霍意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不是震惊沈珏知道的信息，而是沈珏怎么也能听到秋无意的密音。 “咳咳”沈珏不好意思地假笑了下，清清嗓子道，“我也不是故意偷听啊！” “所以你为什么能听到。”霍意紧紧盯着这个好友。 “就，这很奇怪吗，黑楼藏有天下秘籍，再说以我的本事，破解你这个小伎俩还不是很轻松。”沈珏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不过你放心啊，我只能听见，说不了话。”沈珏迎着霍意怀疑的目光，坚强地假笑。 只有秋无意在纳闷，奇怪怎么没人回他，难不成他这门功夫失灵了？ 第230章 过渡 没被几位掌门爆体给毒死的胡渊鹏带着剩下的人已经退到了世尊教的半山腰，那些毒气随着不断扩散稀释，渐渐没有那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了。 被抓的掌门无一生还，他们这群来施救的也折损了十几名弟子。 站在半山腰，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八大派何时这么丢脸过，人没救出来不说，跪了两个时辰，还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解散得了。 胡渊鹏更是咬牙切齿，这跟正大光明地往他脸上打巴掌没什么区别，这口气一定是要争回来的。 “胡盟主，现在如何是好。”除了柳叶门盛阳山，其余各派，掌门齐齐身殒，还不知道要起多少风浪，凶手之一已经没了，只能从下毒的人入手。 胡渊鹏的手里还捏着一张染血的纸条，是他的死士在拼死塞给他的，潦草的几个血字一看就是在情况紧急下写的。 ‘夜牡丹带走了沈霍秋’ “通知所有能动用的人，全力搜捕夜牡丹一行人。”胡盟主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都快咬断了，黑楼没了以后，这种挫败感他很久没体验过了。 果然沾上黑楼的人，就没好事。 夜牡丹一行人乔装以后，顺畅地来到山下，中途有人借着想搭便车的理由拦下了他们，还借机套话他们的来历，夜牡丹倒是很大方地答应了他，并说自己是信阳镖局的，受命保护夫人不去盛阳山寻夫君的，那人往车里一看，果然是两名女子，便连忙告罪，说同行不甚方便，谢过夜牡丹，便走了。 走之前还详细地打量了骑在马上的人。 因为胡渊鹏的命令下得太过仓促，各人的画像还在赶制中，他们这才逃过一劫。 谢缓缓心不在焉地枯坐在房中，小五总觉得她最近怪怪的，怎么哄也很难开心，以为她还在为哥哥的事难过。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下去，当心伤了自己的身体。”小五温柔地半蹲在她身前。 谢缓缓一双大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她惨然一笑，“可是，小五，人为什么不能复生呢，我好想我的亲人们能够活过来啊。”泪珠控制不住地又掉下来。 小五心疼地把人轻轻搂进怀里，“别太伤心了，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声不大的声响，有点像动物的嚎叫声，又很像鹰的声音，谢缓缓一顿，不解地向外看去。 小五也听见了，“什么声音。”难不成是雪鸣。 两人出去正好看见秦向之夜匆匆往这边来，谢缓缓从对方的眼神中也看见了不解。 为什么会突然放暗号，说好的先由信鸽传信呢。 秦向之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难不成出了变故，或者有诈。 谢缓缓也是这么想的。 “奇怪，怎么好像不是动物的叫声。”小五好奇地望着山下的那片天空。 “姑娘，山上没有回应。”属下等着夜牡丹决定是否再放一次暗号。 夜牡丹默默摇头，“不必了。”秦向之不可能听不见，看来是出了变故。 沈珏老神在在地靠在车璧上，“看来我们要偷偷上山了。” 霍意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别扭的衣服，“我什么时候能脱了这身。”他真的是难受得要死。 “快了，进了山，就不怕人看见了。”沈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别拽了，没有哪个姑娘会把自己拽得袒胸露背的。” 霍意敏感地察觉了沈珏异样的情绪，“你，怎么了？” 沈珏很少表现得这么冷漠。尤其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累了。”沈珏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刚才说到祭品，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小时候的事件，直觉告诉他，或许真的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霍意也没拆穿他。 秋无意突然撩开帘子钻进来，“车夫被灭口了。”他亲眼看着，夜牡丹的手下把车夫带到隐蔽无人处，一刀抹了脖子。 一个又聋又哑的残疾人，也不放过，真是比他们黑楼还残忍，秋无意嗤之以鼻地嫌弃。 “还以为车夫是他们的人。”这么重要的行程竟然用外人，不太像夜牡丹他们的风格。 “被灭口说明没用了，你猜下一个会是谁？”沈珏笑吟吟地看着他俩。也说明用不着马车了。 秋无意没出息地再一次被女装带着笑意的沈珏晃了眼，根本就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咳咳”霍意出声提醒他，干什么呢，直勾勾地盯着别的男人看。 “哦，那个，那个你这打扮也也挺好看。”秋无意看着不伦不类的霍门主，艰难地维持真诚的表情。 他是怎么垮得出口的啊。 霍意也不是吃醋，他就算再酸也不会吃沈珏的醋。 就是不能养成秋无意这个看见好看的就盯着人家的习惯。 “地方到了，沈楼主，下车吧。”夜牡丹阴阳怪气地在车外喊道。 沈珏率先从车里慢慢地挪出来，他没忘自己是个伤号。 “牡丹姑娘啊，我们这是准备去哪啊！”沈珏看看四周，确实是在盛阳山下。 但山上没有什么动静，看来，他让雪鸣去截住信鸽是有用的。 就是不知道雪鸣有没有把鸽子给到唐倦手里。 “多看看吧，沈楼主，以后可就看不到这外面的世界了。”夜牡丹冷笑看他，那眼神跟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也没什么区别。 “那也未必，谁说得准呢。”沈珏看上去倒是一点都没有贪恋着好天气的意思。 “嘴硬是没什么好处的。”夜牡丹一挥手，两个人过来，把沈珏的双手绑住，更是在眼睛上蒙上了黑色的布带。 “出发！”夜牡丹一声令下，两个人拽着沈珏，缓慢地朝前移动着。 第231章 目的地 失去视觉人的其他感官就会很敏感，习武之人更甚。 但是沈珏要装作身受重伤的样子，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被两个大汉架着走。 秋无意跟霍门主同样的待遇下，就显得稳当得多。 “牡丹姑娘，我们还在，有多远啊？”沈珏说话有些气喘。 “这才几步路，沈楼主如此不济么！”夜牡丹不悦地嘲讽，时间快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要避免一切节外生枝。 “走不动了啊！”沈珏干脆地往地上一坐，“多久了，不给吃饭，水也不给喝？”他仰着头，往他以为夜牡丹站的‘看去’。 这话倒是没说谎，他是真的饿了。 实际站在另一边的夜牡丹，不耐烦地给架着沈珏的那两人打眼色。 同时特属于兵器的冷寒贴上了沈珏纤弱的脖颈。 “行行行！我走还不行！”沈珏无奈地撑着地面费劲地爬起来，一动就牵扯着伤口疼得他有些抖。 夜牡丹很满意地点点头，刺沈珏用的那把刀上浸泡的药，不仅能让人散功，还能放大痛感，绝对是刑讯逼供的好东西。 这不，连大名鼎鼎的沈楼主都扛不住。 继续往前走，也没人注意到，沈珏在刚才坐下的地方丢了个什么东西。 在黑暗中行走，基本上没了时间的概念，沈珏只能通过温度跟自己的疲累程度估计一下现在应该是下午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架着他的两个人突然停住脚步，沈珏屏气凝神，正前方传来一阵机簧运行的声音，应该是在触发什么机关。 机关持续的声响很长，引起了沈珏的好奇，这机关得做得多复杂。 随着声响越来越大最后停住，一股带着霉气潮湿的凉风从前方吹过来。 这是要进去什么山洞隧道之类的地方吗，或者更像是地下，沈珏拧着眉。 “姑娘，可以了。”又等了很久才等到夜牡丹手下来说可以进去了，想来应该是有人先进去探路了，说明这个地方，夜牡丹也不是很熟悉。 怎么感觉很不靠谱呢，沈珏心想，要不你把我放开吧，这样出现意外情况没准我还能救你一命。 不然就以这些人的功夫，别再被一锅端了，你多冤枉啊。 他这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身边的两个大汉，已经熟练地架起他，往那个阴凉潮湿的空间走去。 “人到哪了？”谢缓缓跟在秦向之身后，焦急地往山下赶，“是他们吗？我们要不要现在通知老夫人。” 秦向之无暇回答她，他身上还扛着一个人，是昏迷的小五。 “他们打开了地下的机关。”秦向之加快了速度，飞奔起来。 “还是通知老夫人吧，现在事情不太对。”谢缓缓吃力地跟上他，本来夜牡丹那边准备好了，应该给他们通信的，他们这边也要提前准备，现在人直接就到了山下，一点都没通知他们，怎么看都很奇怪。 这件事他们已经计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个机会。“秦向之！”谢缓缓见他没有反应，大声喊道，“如果出了岔子，不是你我担当得起的，老夫人会把我们就地埋了的。”说起老夫人，谢缓缓怕得声音都发抖。 “先看看情况再说。”秦向之可算是回了她一句，看看时辰，也不知道老夫人现在在何处，还敢不赶得上。 “唉，别说，这里还挺凉快，倒是不渴了。”沈珏碎碎念。对喝不着水他真的是很有怨念。 念得夜牡丹心烦，恨不能堵上他的嘴。 他们一行人进来的这两刻钟，沈珏的嘴就没怎么闲着过，一会说这个，不然就问那个，也没人回答他，他也不在意，兴致勃勃地接着说。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夜牡丹恶狠狠地欺身上前。 噗，沈珏没控制住，笑了出来，“真的吗，我猜你不敢。”他笑得相当开心，“祭品如果不完整了，还能用吗？”沈珏有恃无恐地‘看’向她。 夜牡丹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愤怒又震惊地瞪着这张脸，就算她看不见，也知道黑布下的那双眼睛现在一定透着嘲笑。 “我说对了！”所以才恼羞成怒。 “你还知道什么？”夜牡丹把嗓音压到最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沈珏戏谑地勾了勾嘴角，贴近了一些，“我不告诉你。” 夜牡丹的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一把烧死眼前这人。 可惜不能。 “怎么不走了？”沈珏反倒催促起来了，嘴角荡漾的笑意表示着主人此刻的开心，“再不走赶不上时辰喽！” 夜牡丹微暗的眸子闪了闪，她已经判断不出沈珏的话中真假了。 她不知道沈珏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 能抓住沈楼主，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安排得当，布局高超，可是刚才沈珏突然点破她的目的，让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真的是自己抓的他，还是人家早就计划好了，自己只不过是人家计划里的流程。 秦向之到现在都没有来，说好了门口等，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岔子。 沈珏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她心烦，有种事情根本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有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想转身而逃的冲动。 “牡丹姑娘？”沈珏语气轻快起来，“抓紧赶路啊！” 夜牡丹晃晃脑袋，压下所有胡思乱想，说这些都没用，只要人还在自己手里，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一招手，所有人再次前进。 这次沈珏感觉一直在向下走，他们应该是进到一个类似山洞一样的地方，现在脚下的路突然开始变倾斜了，幅度还不小，是要走到哪去。 这次没有让沈珏等太长时间，也就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停下来了。 “恭喜沈楼主，我们终于到了。”夜牡丹满意地拍着手，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一半了。 一个眼神，架着沈珏的人揭开了他眼前的黑布带。 墙上的夜明珠发出的光亮很柔和，让‘重见光明’的沈珏不至于晃眼，也能看清楚周边的事物。 他们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山洞里。 第232章 起死回生? 怪不得他刚才听夜牡丹说话都有回声了。 沈珏抬头观察头顶上的山岩，应该是有人精心修过的，镶嵌着不菲的夜明珠，岩层中还有着他没见过的闪亮亮的东西，四周的岩壁上也有，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折射出七彩光泽。 是山体本身就带的吗，沈珏眯起眼睛仔细看。 “嚯！这山洞挺漂亮啊”秋无意感叹着，“这是人工修建的？快赶上世尊教的山顶大了吧。” “嗯，看样子我们是在盛阳山的山腹内部了。”霍意扫了一圈四周。这里面竟然还有其他建筑，在山洞更深一些的地方，那边光线更暗一些，看不大清楚。 “不止吧，盛阳山要是被掏空到这个程度，胡渊鹏能不知道？”秋无意啧啧称奇，“你说他知道有人在他家地下打洞吗？”秋无意也被那种闪亮亮的东西吸引，迈步打算去查看查看到底是什么。 结果被夜牡丹手下的刀给拦住。 “二位是来游玩的吗？”夜牡丹带着怒色道。 这三个人简直没有一点被俘虏的自觉。 “对不住”霍意一本正经地对她表示歉意，然后闭上了嘴。 真是岂有此理，夜牡丹差点被气吐血，真是一点都没拿她当回事啊。 难得沈珏摘下布条后，一句话没说。 他的目光放在远处的建筑上，从建筑外形来看，还真是一个祭台，半人多高，整个台子都是碧玉色，看着更像是玉石一类的东西。 没有看见任何图腾或者图案，倒是有点不寻常。 “沈楼主，请吧！”夜牡丹指着台子的方向说道。 这次没再用人架着他，沈珏拍拍裙子上的灰，从容地朝着台子走过去，并说“躺那里吗？”他印象里被当成祭品不是绑在架子上，就是躺着抬过去，左右看看，这里面好像没有能绑住人的架子。 那还是躺着吧，躺着舒适。 “沈楼主，你会不会主动地过头了。” “配合你们还不好吗？”沈珏说着就要往宽大的台子上坐，“这样你们也省点事，我也少遭点罪。” 你这语气会不会太轻快了一点，弄得夜牡丹心里发毛。 “那就好好配合着，还不到用你的时候。”夜牡丹的刀刷地一下点指在沈珏的咽喉前方，眼神示意坐到一半的沈珏麻溜起来。 行吧！沈珏捂着伤口艰难地站起来，顺手在玉石板面上，敲了敲，“哎牡丹姑娘，这什么材质的啊！还挺凉！” 空洞的闷响，说明下面是空的，要么是藏着什么，要么下面还有路，沈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秋无意。 后者正在跟霍门主挤眉弄眼中。 “少问。”夜牡丹盯着他离开玉石台，心里的不安稍微减少一些。 守在外面的属下进来禀报说，秦向之来了，还带着另外两人。 重要的人来了，沈珏心里在发笑，秦向之以外的两个人，估计是谢缓缓跟小五吧，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劝得动小五一起的。 希望小五看见自己不要太惊讶。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吧！”秦向之很生气，进来之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责问。 进来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霍意跟秋无意两个人也在，关于这两个人会出现在这，她夜牡丹可没有事先说明。 霍意见到他，没有表示出一点意外之色，看来是早就知道了，看来这柳叶门是留不得了，秦向之已经在心里盘算了，眼睛却瞪着夜牡丹，自从这女人回来之后，各种节外生枝的事情就变多了，偏生她带来了老夫人一直想要的消息，深得信任。 他真是极其不喜欢这女人。 “确实不一样。”夜牡丹正气得不行呢，说好的在这边提前接应她呢，呵，到头来都让她一个人扛了，等她办完这件大事，一定要在老夫人那狠狠告上一状。 “秦大侠，这可是好几天没见了，还真是挺想你的。”沈珏默默观察着这两个人之间情绪后，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客气得好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 秦向之那张面瘫脸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沈珏，“沈楼主，我可不觉得你想见到我。” 沈珏挑眉，点点头，对对方点破自己身份一点也不意外，“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还是很希望能见到秦大侠的。不过看样子秦大侠并不是很喜欢我。” “我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 沈珏点点头表示赞同，笑呵呵地摆手，“秦大侠不用自卑，我不介意你是什么身份。”也真是好笑，一个把自己隐藏在暗处筹谋的人，竟然说自己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 幽默。 眼看着两人要往斗嘴的方向发展，夜牡丹及时阻止了这两人，“秦向之，别跟他废话了，你身边的这两个又是谁。” 秦向之被她打断非常生气，只可惜能表现在脸上的有限。 沈珏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但笑不语地也看着秦向之，他也想知道这位谢姑娘在他们联盟里是个什么身份，看样子夜牡丹并不认识她。 这就很有意思。 “这是小五，一会儿就由他来负责整个过程，这位姑娘是谢缓缓。”秦向之只说了个名字，也没说她是干什么的。 夜牡丹知道这个人，“小姑娘，你哥哥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跟我们混在一起。”她听说当初是用谢斯文的命要挟这姑娘为他们做事的吧，结果这姑娘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言听计从的特别好控制，对这种没什么用的废物一向没什么好感。 “我”谢缓缓抿着唇，有点怕这个女人，她往后退了两步，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哼，夜牡丹轻蔑地摇摇头，要不说他讨厌这种胆小懦弱的丫头呢。 “带她来，也是有考量的，小五对她情根深种，我们还需要她来控制小五。”秦向之看不上夜牡丹这个样子，成天就知道仇视其他女人，也不知道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我，我愿意的，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求求姐姐，不要赶我走。”谢缓缓声泪俱下地给夜牡丹跪下了。 噗，沈珏再一次破功地笑出声，惹得其他人都纷纷朝他看过去。 “没事没事，我就是看这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心疼啊！我这人怜香惜玉。”沈珏笑眯眯地解释道。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秦向之对他的装疯卖傻胡言乱语很不耐烦。 “你可以留下。”大不了事成之后，再杀了。夜牡丹阴阴地笑了下，“老夫人何时来。”等老夫人到了，他们就可以开始了。 “已经通知了，老夫人自己心里有数，不会耽误了好时辰的。”秦向之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有些担心的。 最近的意外特别多。 “起来吧！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余光瞥见还跪着的谢缓缓，夜牡丹不悦地说。 谢缓缓没起身，大着胆子抬眸子看向夜牡丹，“姐姐”说着她又磕了个头，“我还有一事相求，求您，起死回生之法起效之后，能否也救活我的家人。”她咬着牙，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这才是她一定要留在这儿的理由。 起死，回生？ 沈珏敏感地捕捉到这四个字！ 第234章 联盟也吵架 起死回生这种事只存在各种传说跟话本里。 这不是巧了，逍遥涧的传说最近可是沸沸扬扬。 沈珏觉得有些滑稽。 到底是谁忽悠了他们相信这一套的，真够蠢的。 场面一度安静，夜牡丹脸色阴沉地要吃人，她恶狠狠地盯着谢缓缓，“你是听谁说的。”知道这件事的人超不过五人，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谢缓缓吓得发抖，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能偷偷地看向一旁的秦向之。 这点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夜牡丹的眼睛，她也看向秦向之，“是你！”她不在的这些年，秦向之可算是混到了老夫人的跟前红人，想想她就气得慌，要不是她有更重要的任务，老夫人面前也有他说话的份？更别提能参与这么重要的事。 秦向之很冤枉。 他真的没跟谢缓缓说过，这丫头的话一出来，他也是吓了一跳。 “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这两个女人还在看他，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偷偷摸摸。 “这屋子里知道这件事的，就我们两个，不是你说的，难道还是我？”夜牡丹气得想笑。 “你”秦向之急得只能朝着谢缓缓吼，“谢姑娘，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谢缓缓把头压得更低了，声音也小如蚊蚁，“不是秦大侠，是我自己猜的。” 哈哈哈，夜牡丹还没反驳出口，先笑出声的是沈珏，“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我小点声。”他一边摆手，一边使劲地憋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也不知道这三人谁更蠢一点，夜牡丹跟秦向之明显是不合，而谢缓缓… 沈珏看着跪在地上不敢吱声不停发抖的人，只能说这演得真是不错，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谢缓缓刚才是很明显地说错话了，联盟在策划一件大事，起死回生之术，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核心成员，夜牡丹是，只不过以前都在轮回城里，现在想来，那个古怪的城，也并非他们看见的那样，否则夜牡丹不会在那潜心埋藏了那么久。 只可惜那座城已经毁于一旦了，不管埋藏了什么秘密，都无法重见天日了。 夜牡丹不在的这段时间，秦向之上位。 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并不是沈珏，而是盛阳山，所以才有了蛊惑胡尚年追杀构陷唐倦的事情发生。 没想到自己中途插一脚，轮回城被破，夜牡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上报给了联盟，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也就是说，起死回生之术，跟黑楼或者沈不然这个身份有关，又或者跟沈不然才能做到的一些事情有关，而且还是关键。 这才惹得他们紧急下手，摆出了逍遥涧的幌子来。 想到这，沈不然在心里摇摇头，也许并不是幌子，他们的手里确实有逍遥涧的线索。 派了夜牡丹事先去勾搭童信，用来做明面上的挡箭牌，霍意因为秋无意的不明来路，看上去又比较好策反，被当成候补背锅的。 目前的推断都合理，除了，谢缓缓。 沈珏一直很诧异，这姑娘的这条线是用来干什么的，之前的树林里，突然发疯地想要跟他同归于尽，不动声色地引诱了小五，对她堪称死心塌地，这就很有意思了，小五失忆之后，很难对谁掏心掏肺，唯独对谢缓缓，格外不一样，亲近的过去突兀了，还有谢斯文的死。 也许谢缓缓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错话才是关键。 一个计划外围以色诱人的姑娘，是怎么知道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秘密的。 只能是，她本身就是联盟的核心成员之一。 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夜牡丹说知道这件事的不超过五人，但看来，秦向之跟夜牡丹都不认识谢缓缓。 谢缓缓在联盟中的职位要高于秦、夜二人。 沈珏看似呆呆地盯着谢缓缓看，实际上已经在心里把她的身份跟各种可能性都过了一遍。 又想到他们一直说的老夫人会来，联盟里的事情都是老夫人在做主，不知道跟谢缓缓谁的地位更重一些，看来这次能抓到大鱼了，沈珏压制住心里的兴奋，不知道这一锅能端走几条大鱼。 这三个还在纠结，秘密是谁泄露的，夜牡丹很想以此机会，给秦向之一点教训，秦向之目前还是很不服气的，剩下个兢兢业业扮演小白花的谢缓缓。 啧啧，真是好大一场戏。 沈珏无聊地席地而坐，环视着周遭，盛阳山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不过看这个洞倒是年纪不大，顶多十年，话说，为什么起死回生之术要在盛阳山举行呢，沈珏想不明白，还有，他们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到底是要复活谁？ 越想越头疼，这事感觉越来牵扯越广了。 也不知道唐倦怎么样了，沈珏托着腮，眼睛看着那三人唱大戏，脑子早就不知道又想到哪去了，他在刚刚赶路的时候，给唐倦留了记号，希望他能看到吧！也没准这臭小子还跟胡渊鹏他们在一块呢。 他倒是不担心，胡渊鹏他们会出意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别的没有，江湖经验，胡掌门还是有一些的，不然这岁数不就白长了。 说起唐倦，这件事结束之后，他就带唐倦回半月封去吧，这个盛阳山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把唐倦拐回黑楼自己带了呢，没准还能比现在聪明一些。 “秦大侠！”沈珏天马行空地自己玩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们到底开不开始。”他都困了，这几日也休息不好，也吃不好，沈珏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特别憔悴，回头让唐倦看见了，一准又要念叨他。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唠唠叨叨。 第一次见到被献祭的这么上赶子，秦向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才好。 “沈楼主，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沈珏很困惑地抬了下眼皮，“啧，不管是什么，先让我面对吧，啊，再晚一会我就要打瞌睡了。” 可能是他欠欠的行为激怒了夜牡丹，她三两步走上前来，掐住沈珏的肩膀，用力一捏，骨头咔咔作响。 疼痛一下子激得沈珏清醒了很多，额上瞬间冷汗直流。 好在没有见血。 “沈不然，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坐拥黑楼让人闻风丧胆的沈楼主。”夜牡丹用另一只手掐住沈珏的脸，沈珏被迫仰起脸注视着她那双全是恨意的眼睛，“看清楚，你现在只是个阶下囚。” 沈珏的脸上还带着她画的妆，女子的妆容让他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除了眼里那明晃晃的笑意。 “那也不是你的阶下囚，牡丹姑娘，你连处置我的权利，都没有，谁才该认清现实啊！”沈珏淡淡地说道，“你跟秦大侠，谁的地位高一些啊！” “你也不要看不起缓缓姑娘了，都是去勾搭男人，她勾搭回来这个好像比你那个童什么玩意的有用一些啊！”任凭夜牡丹捏住他肩膀上的手怎么用力，沈珏都笑的很灿烂。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技能，沈珏也是从小就练的，现在也是炉火纯青了。 第235章 耍人才好玩啊! 夜牡丹现在的情绪需要动用内力才能压得下去。 沈不然，你最好祈祷一会儿不是我动手，否则你一定会后悔这个时候得罪我。 “秦大侠啊，在这盛阳山的地下挖了个这么大个惊喜，想好了要怎么跟胡掌门交代了吗？”沈珏讽刺完夜牡丹，开始把目光转移到秦向之身上。 “你怎么知道掌门师兄他不知情呢！”秦向之比夜牡丹稳重很多，早就看出沈不然这是故意找不痛快，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嗯，那他知道你打算把整个盛阳都拱手送人吗。”沈珏见他目光逐渐阴鸷失望地摇头，“这就生气啦？” “我怎么对盛阳山就不劳你费心了，掌门师兄要是知道你的身份，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杀你。” “那他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沈珏说得很有信心。 “沈不然，你别太嚣张。”秦向之真的不喜欢这个人这种狂妄的态度，“你跟我师兄当年是平手，你怎知如今，他的武功到了何种境地，也许杀你，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沈珏点点头，看秦向之师兄长师兄短的，不像是憎恨胡渊鹏的样子，那他出卖盛阳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珏看到还跪在地上的谢缓缓，难不成跟谢缓缓演出来的要求一样，也是对起死回生之术有所求。 “秦大侠你误会了不是，沈某可没有说胡掌门的武功不济的意思，一会我不是就要被你们献祭了吗，怎么也轮不到胡掌门知晓了不是！”沈珏拢了下额头的碎发，笑得很真诚。 秦向之语塞，“那你就好好等着。”堂堂黑楼楼主也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物。 “可惜啊，你们的老夫人来不了了！”沈珏身后就是那个玉石台子，他顺势往后一靠，寻了个舒适的位子。 “呵，少装腔作势，沈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上下嘴皮一搭，我们就会相信吗。”夜牡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真是一会儿不搞事都难受。 “你想想为什么我身陷囹圄，却一点都不着急呢！”沈珏定定地看着她，“牡丹姑娘不会真觉得我不想活了，生死无所谓吧！” “按照时间推算，你们老夫人早该到了吧！为什么迟迟没有音讯呢！” 夜牡丹缓缓把头转向秦向之，留在盛阳山，困住小五，做好接应她的准备，看准时间通知老夫人，这些都是秦向之在操办。 现在该接应她的时候没有人，老夫人又迟迟不到… “你那是什么眼神。”秦向之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你没及时通知我，到了山脚下才给我发信号，我还想问问你，夜尊使，你是什么意思？” 谁还不是一肚子气呢！ … “秦大侠，我的信鸽可是一大早就飞出去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可是没接到任何消息，难不成这信鸽还能被人截了吗？” “你说没接到，谁知道真的假的！”夜牡丹一脸不屑。 被人截了！ 两人齐齐看向坐在一旁欢乐看戏的沈珏。 沈珏见状收起笑容，严肃地把腰身坐直，“你猜对了，就是被我截走了！那只鸽子已经到我肚子里了，还挺香的！”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们互相猜忌！” 承认得这么爽快？ “不对，你是落在我手里之后，才放走的鸽子，那我问问你，是在什么时间去截住消息的！”夜牡丹觉得沈不然在浑水摸鱼。 不过企图混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互相猜忌应该是真的。 “在大牢里啊！我偷偷溜出去又回来了！”沈珏面不改色地说。 哼，一派胡言！ “不信你问霍门主啊！”沈珏好脾气地朝着霍意笑。 “我不知道，我当时晕过去了！”霍门主表示不参与。 这话不真也不假。 反而更能迷惑人。 “你怎么说？”夜牡丹的刀指向秋无意。 秋无意双手举高，顺从地表示“我说了你敢信吗？万一我跟沈不然是一伙的怎么办！” 沈珏点点头，“就是，你就没想过，我们是串通起来骗你们的，啧啧，可怎么办啊！”他神情惋惜地仿佛已经看见了这二人的悲惨结局。 “少故弄玄虚，来扰乱我们的视线，你要是真有本事逃出暗牢，还会回来？” 秦向之稳了稳心神，“别挣扎了，老夫人我已经通知过了，即刻就会到，到时候你的死期。” “首先我不回来怎么骗出来你跟老夫人呢！”沈珏爽朗地笑出声，“而且，只有这样，我的人才能跟着你的人，找到老夫人的落脚之地啊！”沈珏耸耸肩，一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样子。 这不可能！ 秦向之心里咯噔一下。 夜牡丹也紧张地用眼神询问他派了谁去通知老夫人，是否靠得住。 秦向之突然间就拿不准了，沈珏说对了一个点，他是用人去报信的，不是飞鸽传书。 为了这件大事，老夫人最近一直在盛阳山的周围落脚，只是为了安全，时不时地变换地址，找起来有点费劲罢了！ 可是沈珏怎么会知道呢。越想心里越打鼓，再看对方一脸笃定的样子，秦向之越发拿不准。 “怎么回事？”夜牡丹看他突然卡了壳，心里焦急，耐不住地上前压低声音询问。 沈珏弯起嘴角，笑得很得意。 可惜，下一刻，夜牡丹的属下就进来禀报，“老夫人到了！” 秦向之精神一振，果然是这货在骗人。 夜牡丹瞬间呼吸都舒畅了，“耍我们有意思吗？”她转身一个巴掌扇沈珏脸上。 打得沈珏头都跟着偏了一下。 我去，秋无意震惊，他第一次见到老沈被人扇巴掌！ 沈珏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着她，脸上渐渐浮现出幽深的笑容。 “还挺好玩的，牡丹姑娘觉得呢！”他说。 第236章 棺木 夜牡丹没来由地感觉一丝寒意从心底爬上来。 他有些慌地快速转身往洞口走去。 沈珏得逞地提了下嘴角，啧，这就害怕了，啧，胆子真小。 夜牡丹刚走到洞口，隐隐约约地听见沈珏叹息着说，秦大侠啊，你这是真的想好了吗？ 她心里一沉，沈珏在有意地挑拨他们之间内斗，他说的话百分之九十都可能是假的，可这并不能说明，秦向之这个人没问题。 秦向之对联盟跟老夫人可不是像她这么忠心不二的。 她记得秦向之最初答应为他们做事，也是因为他有所图谋，跟她是不一样的，这种人，真的不会有其他心思吗？ 看来此人不得不防啊！ “你以为一句话就能挑起我们的争端吗，你也太小看他们的力量了。”夜牡丹一走，秦向之马上伸手捞地上的谢缓缓起来。 “你看，误会了不是！”沈珏笑眯眯地，“秦大侠跟缓缓姑娘的关系这么好吗！”沈珏的眼神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游走。 “没有！”谢缓缓敲着酸麻的双腿，很焦急地反驳。 “沈楼主，不要张口闭口地毁人家姑娘的清白。”秦向之情绪突变，看向沈珏的目光带着嫌恶。“你曾经也是个人物，秦某还是尊敬你的。” “没有这个必要！”沈珏笑着摆手，“我只是说你跟缓缓姑娘的关系好而已，怎么就毁人清白了，想来是秦大侠你想得不清白吧！” 秦向之一张黝黑的脸难得地被气红了。 “难不成一路同行的伙伴就不能用关系好来形容了？”沈珏还真没想到歪处去，不知情的人看来是谢缓缓搭上了秦向之做靠山，实际上，是秦向之投靠了谢缓缓才对。 秦向之不打算理会他了，跟他废这么多话，有什么用。 “差不多了。”谢缓缓看看昏迷的小五，把双手伸出去给秦向之，绑了个结结实实。 沈珏挑眉看着，这是要做戏给小五看？ 绑好的谢缓缓被秦向之安排在小五身边倒下。 一切就绪，就等人到齐了。 终于，在夜牡丹的搀扶下，一位银发鹤颜的老太太。 老人不会武功，个子不高，步子很小，满头的珠翠让她显得很尊贵，一只手轻轻搭在夜牡丹的小臂上，另一只手里拄着根比她还高的木质蛇杖。 “沈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听上去人很健朗。 “恭候多时了，方老夫人！”沈珏微笑着朝来人点头。 “沈先生见到老身一点都不意外吗？”方老夫人倒是挺意外他的平静。 在世人眼里，她跟沈珏，都是已经死去的人了。 沈珏坐直了一些，微微抬头仰视的姿势并没有影响他的压迫感。 “大概猜到一些，目前看来是猜对了！”沈珏的语气很愉悦。 方老夫人：“沈先生一直都是聪明人。”逍遥涧的后人，怎么可能会蠢。 “可惜我再聪明也猜不到您今天这出究竟是为了什么！”沈珏确实不知道，但凡今天把他绑到这是为了长生不老，他都能理解。 毕竟沈老夫人都这把年纪了。 现在竟然是为了起死回生！ 方老夫人不急不躁，对沈珏的提问很有耐心的样子。 她挣脱开夜牡丹的搀扶，手轻轻抚在玉石台子上，眼神痛苦欣慰纷纷闪过，最后化为思念。 “你很快就知道了，不过可惜，沈先生可能见不到那样一个盛世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沈珏在心里纳闷，好像有人也说过要给他看一个新的盛世。 沈珏苦笑，兜兜转转，也许真的是个轮回。 “该准备的都好了吗？”方老夫人眼睛盯着那块巨大的玉石，问身后的夜牡丹。 “回老夫人，就差小五这边了。”说着还看了眼秦向之，“这事是秦大侠一手包办的，我也不敢过问，还请老夫人见谅。” “你”秦向之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干脆明目张胆地给他上眼药，方老夫人颇有深意地看了眼他跟绑在一旁的谢缓缓。 “老夫人，马上就好。”秦向之两步走过去，在小五的脖颈处一点，人就悠悠转醒。 醒来的小五第一眼看见的是秦向之，“秦大侠，这到底怎么回事？”后脑处酸疼一片，想要抬手去摸，才发现自己被绑着了。 “少废话，按我说的做。”秦向之把匕首贴在谢缓缓的纤细的脖颈处。 小五懵了，谢缓缓的抽泣声就在耳旁，她双手被绑，恐惧让她紧紧抓住小五的衣袖，一动不敢动。 只有眼泪无声滴落在手上。 还挺能哭的，沈珏在心里说，他可是亲眼看着这姑娘从面无表情到泪珠滚滚，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这要是在他的黑楼里，培养培养，没准能成为个惊才绝艳的杀手。 “咳咳”沈珏故意咳了两声，来吸引小五的注意。 “老大”小五的眼睛也瞪得老大了。 怎么老大也会在这，回过头，还有哥跟嫂子，小五的心彻底崩塌，他们这是被一网打尽了吗！ 秦向之可没有时间跟他在这慢慢耗着，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压向谢缓缓。 “小子，你听好了，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我就放了你这如花似玉的心上人，不然的话”秦向之握着匕首的手腕微微用力，鲜血顺着谢缓缓脖子流下来。 “你别”小五惊声大喊。 秦向之暗地勾起嘴角，他力道控制得很好，虽流血却不致命。 “那你就是同意了！”秦向之粗暴地将谢缓缓拽起来。 “我同意，我什么都同意，你别碰她，秦大侠，她只是个无辜的弱质女流，你放了她吧，你想要什么，跟我说。”谢缓缓地泪如雨下好似那把脖子上的匕首，搅得他心里翻天覆地地疼。 “还真是个痴情种，放心，等我们事成之后，一定给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个好结局。”能这么顺利也是他没想到的。 看来一切都准备好了，老夫人从衣袖里取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钗，巴掌长，一端是个斜着的正方体，上面还坠着闪亮的什么东西，看着跟这山洞墙上的物质很像。 这时候取出钗肯定不是要梳洗打扮。 想也知道这大概是什么机簧的钥匙。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老夫人。 钗的那端严丝合缝地嵌入那张玉石台子的正中央。 随着方老夫人转动它，玉石台里面传出一阵阵机关开启的声响。 玉石从正中间以放钥匙的地方为中心，向四周均匀地裂开，里面有血红色东西缓缓升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阴寒的凉气。 作为距离玉石台最近人，沈珏一眼就看出，那红色的是一口棺木。 难怪这石台是空的，想来这里面躺着的，就是等着起死回生的那位正主了吧！ 第237章 神女的尸体 鲜红色的棺木，巨大，没有任何花纹，这红色比隔着石台看更鲜活，那光泽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棺木的表层流动。 看得人眼晕。 方老夫人神态严肃恭敬，拒绝夜牡丹的搀扶，双手合十，慢慢下跪，口中念念有词，“老身祈求神女再次降临世间，拯救这世间的苦难！” “望神女垂怜！” 她身后站着的秦向之夜牡丹等人也赶紧跟着跪下，诚心齐声祈求。 从刚才方老夫人进来开始，沈珏就在她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淡淡的，跟老夫人身上常年的檀香味很容易区分。 这是自己交给唐倦那个香囊上的味道。 是唐倦在附近吗！ 沈珏趁着他们都低头跪拜的时候，在老夫人带来的十几个手下里来回巡视，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戴着面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沈珏还是在人堆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这孩子是把自己垫高了吗？沈珏皱眉，怎么比以前高出一大截。 人群里的唐倦同样也注意到了沈珏投来的视线。 他是一路靠着雪鸣带着才找到这条路的，还好没错过沈珏留给他的暗号，结果暗号在山壁前消失了，雪鸣也失去了沈珏的气味，唐倦猜测，他们应该是进入了山腹，他在外面一顿敲敲打打，也没找到入口的机关，这时候正好看见谢缓缓跟秦向之过来，秦向之还背了个昏迷的小五。 唐倦躲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是怎么开的机关，来不及惊讶，就听见谢缓缓问秦向之，老夫人得多久能到，带多少人过来，安全要保证好等等… 看上去谢缓缓才是管事的上位者。 唐倦一时之间不知道更震惊于师叔的叛变，还是谢缓缓的超高地位。 还有这个传说中的老夫人终于要露面了。 唐倦听到说老夫人会带很多手下来，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这么贸然闯进去还不如悄悄地混进去，他现在既担心沈珏会有危险，又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破坏了沈珏的计划。 左右两难地想了会，还是决定等等老夫人过来。 等待的时间是忐忑又难熬的。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到。 沈珏之前就跟他说过，怀疑这一系列的事跟千饮坊的方家有关，尽管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看见方老夫人的时候，他还是差点乱了呼吸，这老太太竟然真的没死，潜伏在暗中。 顾不上许多了，他现在得赶紧跟着混进去。 打晕拖走队伍最后的一个人，快速地换装在装作不小心迷路的样子跟上去。 不久看见夜牡丹前来接应，以夜牡丹对老太太的态度来看，这老太太绝对是个大人物。 唐倦跟着他们走过长长的通道，才来到玉石台所在的地方，他第一时间把在场的人扫视一遍，秋无意跟霍意都在，就是没看见沈珏。 他急匆匆地一眼带过，根本没认出靠坐在台子前面男扮女装的沈珏。 直到方老夫人叫了声沈先生，他才如梦方醒地发觉，那个人是沈珏。 穿着女装的沈珏。 唐倦眼睛都直了，如果不是有面罩挡着，他绝对会瞬间被揪出来。 他家沈珏怎么会这么好看。 怎么会，简单的装饰让他看着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美的不似人间物。 沈珏被绑着双手，靠坐着，看着有点有气无力，就算隔了这么远，他还是看清了沈珏脸上有个清晰的手印，有人打他了吗。 唐倦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他们还在危险的环境下，沈珏可能受了伤，那边秋无意跟霍门主的状态看着还好。 他不相信以这三个人的能力逃不出去，看来是压根没准备走。 脑子正在乱七八糟地转动时，沈珏的眼神突然盯住他，锁住他。 沈珏认出自己了！唐倦克制住想要传递信号的冲动，只敢目不转睛地看回去。 却见沈珏对着他温柔地笑了下。 唐倦瞬间心软成一潭春水，波澜丛生。 他好想过去抱抱这个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此刻终于有了具象的感受。 方老夫人结束了她的虔诚跪拜，转过身，“开棺。” 唐倦身边的人一下子都起来了，朝着棺木过去，唐倦也赶紧跟上。 只能用余光看着沈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刻意从沈珏面前经过，哪怕一瞬间也行，他很想能触碰到他，一点点就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执念是怎么突然产生的，还特别强烈。 沈珏神色不变地看着这人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唐倦只能忍住自己的手脚，再不舍也不能在这时候冒险，只不过没得到满足的那点小心思在心里不停地上蹿下跳。 再跳也得忍着，唐倦告诉自己，先记着，等安全了，他要抱个够。 方老夫人还在一旁看着，他只能跟着几个人，合力去掀棺材盖。 这棺材根本就没有棺材钉，压根没钉死。 几个人稍微一用力，棺材盖很丝滑地就推开了。 一股奇异的味道从棺材里涌出来。 很像花香又带点腐烂的臭味。 唐倦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这股味道像什么。 在场的人也都闻到了。 沈珏在他们打开棺材的时候，就站起来好奇地往棺材里看去。 方老夫人口中的神女，想要复活她拯救世人的神女，他倒要看看长什么样子。 随着味道的蔓延，里面的尸体也完全暴露出来。 那是一具已经漆黑焦煳的不成样子的尸体，甚至分不出性别。 明显是被大火焚烧过。 沈珏第一个乐出了声，“我说老夫人啊，你的神女好像是烤焦了啊！” 全场鸦雀无声。 除了他，没人敢说话。 夜牡丹抿着唇深深地把头低下去。 秦向之眼神微凉，这样的尸体怎么可能复活，他第一次对起死回生这件事有了荒谬的感觉，难不成他夙愿真的，不可能了吗！ 他不想相信，或许传说中的逍遥涧秘法，真的能…… 方老夫人并没有生气沈珏的不敬，也不惊讶，多年前，把尸体暂时安置在这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八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得不说，这盛阳山下真的是个好地方。 “向之，你辛苦了！”她淡淡地说，苍老的声音都变得雀跃了一些。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老夫人记得之前的承诺就好。”他说话的语气很诚恳，事到如今，只有相信自己的选择这一条路了。 方老夫人很满意地点点头，很满意秦向之的态度。 她用疼惜的目光看了遍烧焦的尸体之后，把目光放在沈珏身上。 “沈先生不来拜一拜吗！” 沈珏笑着摇摇头，“不必了吧！我作为一会要牺牲的那个，为什么要拜她！” 方老夫人的眼神变得怜悯，“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姐姐！” “多年不见，难道不应当拜祭一下吗！” 第238章 摇摆的小五 这回除了方老夫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傻在当场。 包括沈珏自己。 霍意等人当然知道沈不语是沈珏的亲姐姐，可没想到她还能是这个联盟的神女，那这个组织到底存在多久了。 秦向之跟夜牡丹对视一眼，也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吃惊，同时心下松了口气，看来对方也不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这具烧焦的尸体，是沈不语？ 沈珏有点不相信，他怔怔地看着那口棺材，像是要把人盯活过来，告诉自己，她是谁。 秋无意用手肘暗中捅下霍意，轻声问，“你，听说过沈姐姐还在这当过神女吗？” 霍意木然摇摇头。 这沈不语到底有多少事是瞒着老沈的。 只有唐倦一直在盯着沈珏看，扒着棺木的手不停地用力在用力，他不知道沈珏会不会难过，对方过于平静的情绪跟目光，让他什么都猜不出。 可他替沈珏难过。 “沈先生不信？”方老夫人企图从沈珏的双眼中找出情绪的波澜。 可惜什么都没有，好似一片虚无。 听见她的声音，沈珏的神情渐渐恢复如常，“那自然，是不信的。” 哈哈哈！方老夫人笑得满脸皱纹都跟着颤动，“沈楼主啊，如今你也要靠骗自己过活了吗？” 沈珏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一闪而过的怨毒。 “说得对，我不像老夫人您，只想着怎么骗别人。”沈珏自嘲地笑笑，慢慢走到棺木旁，站定在唐倦的身边。 唐倦尽量地目不斜视，只用感觉去感受身边人的情绪。 他觉得沈珏很伤心。 “沈先生信不信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很快，躺在这里面的就是你了。”方老夫人激动地用手轻抚手里的拐杖，多少年了，她等这一刻，本以为这辈子没有希望看见这天了，天见犹怜，沈不然竟然没死，那个研制出借日的医师也还在。 这就是天意。 “你有没有想过，上天让你从那场大火里逃出生天，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此刻，沈不然，你欠她的终归是要还的。”方老夫人似乎是对他们姐弟俩的过往，十分了解。 “抢去的人生，本就不属于你。”她目光灼灼，今天是这八年来最痛快的一天。 唐倦真的很想反驳她放的什么屁，他还说这是天意为了让他们再次相遇呢。 “我不欠任何人！” 唐倦听见沈珏坚定地说。 作为知道当年来龙去脉的知情人之一，他很怕沈珏也会这么想，是自己剥夺了本该沈不语的人生。 “如果你非要说此刻是冥冥中自有的天意，那很多年前未尝就不是命运使然。”人生就是一场随时变化的奇妙修行，它奇妙的地方就是随时会变，没有定论，很多事你只能尽力而为，无法强求。 很多年前，他经常会假设如果当时被留下的是姐姐，那他的命运会是什么，他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也觉得，按照老楼主的规则，被留下拥有现在一切的就应该是沈不语。 所以他发疯一样地让自己快速变得强大，把沈不语找回来，尤其是看见被折磨到遍体鳞伤的姐姐，那种想把所有欺负她的人都杀光的心情，空前绝后的强烈，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想拿来给他姐姐。 赎罪一般的补偿，并没有让他释怀，反而越陷越深，到最后，就算是发现了姐姐早已经不是那个记忆中的人，他也坚决不相信，沈不语会害他。 沈不语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多亏当年被带走的是我，这些磨难没发生在你身上，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欣慰。 后来，他在半月封晒太阳的时候，经常会想，自己也不算是个蠢人，到底是怎么对这些话深信不疑的。 可能他真的，太渴望有家人了吧！ 诚然沈不语命运凄惨，可这恨意也不该由他来承担。 “沈先生，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安心等待你的结果便是。”只要能复活沈不语，剩下的都不重要。 沈珏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生老病死，是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宿命。”他用手指着尸体，“你觉得什么样神奇的术法，才能让已经变成一块炭的尸身重新变回人。”除非时光逆流，重回过去。 他们到底是怎么会相信这种，小孩子都要犹豫一下的事情啊！ 沈珏真的是有些好奇了。 “放肆，神女也是你能玷污的。”老夫人的声音变得尖利。 “行行行，你赶紧的，我都准备好了，倒要看看，她怎么活过来。”沈珏都能想象这帮人失败之后的场景。 方老夫人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恢复了平和，“牡丹，请出古籍！” 又看向小五，“该你了。” 从最开始，听到沈不语这个名字，小五就一阵恍惚。 这三个字好像一把属于他的钥匙，可他却找到属于这把钥匙的锁。 本能的反应告诉他，他应该认识这个叫沈不语的，可现实的记忆跟他说，他不认识。 恍惚中想起秋无意说过的话，难道他真的曾经失忆过，失去就是有关沈不语的记忆吗？ 自己又为什么会失忆呢！ “小五，小五！”身边的谢缓缓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我，我要做什么。”小五的内心有种对这件事天然的抗拒感，可谢缓缓寄予希望的目光让他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去接受，他即将成为这伙人的帮凶。 “我要，你剖出他体内的借日蛊。”方老夫人指着沈珏掷地有声地说。 “借 日 ？”小五机械地重复这两个字，脑子像刚被炸过一样，生疼，这两个字像有魔咒一般，让他恐慌。 “快去！”秦向之见他不为所动，大声命令道，“不然就杀了她。”那把匕首再次抵上谢缓缓的脖颈。 “不，不行！”小五发狠地捶了两下自己的头，他们说的借日是在老大身体里的，他不能，不能伤害老大。 “不行？那你就准备替心爱的姑娘收尸吧！”秦向之手狠心黑，胡尚年送给栗子的传家宝锋利异常，刺入谢缓缓的身体容易地跟刺进豆腐没什么区别。 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住手！”小五疯狂大喊，被绑住的手使劲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别动她，别动她，秦大侠求你了…” 这一下扎在肩胛上，不致命，只是血流的有点多。 “你想清楚，下一刀我可不确定会扎在哪。”秦向之把玩着带血的匕首，这蠢货一定会答应，对此他胸有成竹。 小五痛苦不堪地抬头，正好看见沈珏朝他看过来。 脸上明明带着笑意，眼睛里却看不见任何温度。 第239章 妥协 老大，小五蠕动几下嘴唇，却叫不出这两个字。 “你想这么做吗？”沈珏神色不变地问他。 小五默然摇头，他不知道。 他不能动老大，也不想失去谢缓缓。 沈珏知道他的纠结，很多年前的小五也是这个纠结的模样，一边跟他喝酒，一边轻声说，他有件不知道怎么决定的事。 “随心即可，决定了就不要后悔。”现在沈珏的答案还是一样。 当年的选择让小五悔恨不已，不知道今日会不会重蹈覆辙。 “小哥哥，你要想清楚，就算你不答应，也阻止不了我们的，到时候呢，下手操作的可能就是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硬来了！”夜牡丹扭着婀娜的腰肢，好言相劝，“你动手呢，没准还能留他一命，要是我动手，可就保不准死活了呀！” 小五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没关系的。”谢缓缓虚弱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小五哥哥，不要顾虑我。” 她的眼神很空洞地穿过小五，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本来就是我拖累了你，能得到你的喜欢，我已经很开心了，所以，不要答应他，不要伤害沈大哥。” “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 【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谢缓缓的声音在小五的脑子里跟另一个声音重叠，另一个声音到底是谁？小五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好像真的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你杀了我吧，有本事你杀了我，反正我只有一个人了，死了也没所谓。”谢缓缓发狠地朝着秦向之手上的匕首撞过去，用的还是脖子，显然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我答应！”在谢缓缓即将撞上刀刃上的一刻，小五狠狠地闭上眼睛，他对不起老大。 夜牡丹的话也许有几分道理吧，他想，自己至少能保住老大的命。 “沈楼主，现在是何心情？”方老夫人满意地微笑。 是何心情啊！沈珏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波动过。 意料之中吗？也不算吧！ 不过也不算意料之外。 “老夫人高兴就好。”沈珏淡淡地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小五，看他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把谢缓缓拥进怀里。 “沈不然就是沈不然，这时候了还沉得住气。”沈珏的淡定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至少对小五的决定不该这么轻描淡写才对。 沈珏嗤笑，“难不成老夫人是想看我撒泼打滚，跪地求饶？”那恐怕是要失望了。 “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开始吧！”她真的很不喜欢沈不然的这张嘴，“你们两个，按住沈楼主。”她随手指了两个站在沈珏身边的人。 其中就有紧张到手都在抖的唐倦。 沈珏心里是有打算的，他也知道自己就在他身边，有问题的话，他一定会给自己暗示的，而且，秋无意跟霍意不都在呢，也都没激动，所以，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唐倦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地在心里给自己洗脑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冲动地想要即刻动手。 对小五，他真的很想一巴掌扇醒他，谢缓缓这么拙劣的演技他真的看不出来吗！听见他真的答应了，唐倦心都凉了，他忍不住想去抓沈珏的衣袖，这人到底是怎么计划的，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正好这时候老夫人点到他。 唐倦光明正大地一把从身后抱住沈珏的腰。剩下的另一个兄弟诧异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犹豫片刻后，选择帮忙按住沈珏的手。 把沈珏吓一跳，哪有这么控制人的，冒冒失失的。 他也知道唐倦这一路应该被他吓着了，能跟到这也是难为他了。 “我又不跑，小兄弟不用这么认真的。”沈珏轻笑道。 亏他还笑得出来，唐倦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抱着人的双臂收得更紧了，等着的，等着这件事过去的，到时候再算账。 方老夫人显然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她后退两步，让出一些空间，给一会要动手的小五。 秦向之在小五身后踹了一脚，“快点！” 小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我要先，确定一下蛊虫的状况。”他爬起来，深深地看了眼还在哭泣的谢缓缓，颤颤巍巍地走向沈珏。 那个什么借日，到底是个什么蛊，他还不知道，这要是取不出来怎么办，小五焦躁不安地频繁深呼吸，让自己不要慌，老大跟缓缓的命现在都在他手上，千万不能有闪失。 沈珏挣动了下手腕，示意抓着他胳膊的兄弟松开，不然怎么把脉。 小五的手轻轻压在沈珏的手腕上，眉头渐渐拧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他跟沈珏的身上。 就连唐倦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只有沈珏依旧笑得很温和。 诊脉的时间格外漫长。 “这蛊不能取。”小五诊了半天，权衡许久，还是如实说，“这蛊很奇怪，已经跟宿主的长在一起了，现在是一个整体，根本没办法取出来。如果强行动手，人跟蛊都会死。” 方老夫人阴沉着脸，“不行。”她们筹谋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绝对不能这么放弃，“人我不管，借日蛊必须活着。”死了的蛊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蛊是你研究出来的，你想办法，想不出来，我是不介意生剖出来，能活一时算一时，我可以赌，就是不知道沈楼主怕不怕。” 蛊，是我研究出来的？小五语滞。怎么可能，他回过头去看沈珏。 沈珏也在看他，小五今天很奇怪，活动的借日，蛊虫的由来，这些应该是可以触发他失忆的后遗症的，往常提到这些，他早就失常了，今天怎么回事！ “是你研究出来的。”沈珏迎着他不敢置信的目光，“还是你亲手下到我的体内的，你想起来了吗？” 要是平常，沈珏绝对不会这么刺激他。 “我”小五呆愣地定在原地，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他茫然地朝四周的人看过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十分漂亮的脸。 “小五！”谢缓缓担忧地望着他。 【小五！】 记忆里的那张脸好像也这样看过他！ 第240章 来龙去脉 想要把借日取出来，硬来是不行的，不然沈珏当年自己就动手了，只能用特殊的法子把它引出来。 这个法子，唯一知道的人就是小五。 失忆前的小五。 “你们要这个蛊做什么！怎么做？”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该你知道的，少打听！”夜牡丹冷冷地回道。 “这种蛊，可能是由沉睡的远古蛊王培育而来的，就算我能将它取出来，离开宿主，它能存活的时间不超过一炷香！”言下之意，操作不当就是白忙一场。 方老夫人拦下还要呛声的夜牡丹，“小五说得很对，问题就是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做。” “噗”沈珏实在没忍住，“哈哈哈哈，我说你们是在闹着玩吧！” 唐倦也跟着傻了眼，这是什么章程。 秋无意跟霍意小声嘀咕，“你说这老太太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霍意无奈地拍拍他，想必有其他的缘故。 “这样吧，反正也不着急，你们慢慢研究，先给我弄点吃的，我是真饿了！”沈珏大咧咧地往身后坐去。 他身后还站着唐倦，直接就把唐倦带倒一屁股坐在人家身上了。 唐倦措手不及，他倒是很想就这么一直抱着的，但现在大家都看着呢，他这样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沈珏淡定得很，“都站着干什么，弄点吃的去啊！” 跟唐倦一起的大哥，刚才直接松了手，他还是第一个看见这么嚣张的人质。 方老夫人直接气乐了，他把这当成什么地方了，酒楼饭馆吗。 “牡丹，拿给他看看。”方老夫人思虑再三，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见见太阳了。 夜牡丹欲言又止地张了下口，又把话咽了回去，等着老夫人的随侍恭恭敬敬地请出一个匣子。 方老夫人把手中的拐杖佛珠都交给侍者，长出一口气，才打开。 里面是一本残破不堪的书。 看纸张的颜色，应该是本古籍。 所有人几乎都紧张兮兮地望着那本书。 猜也知道，那种逆天的秘术应该就在这本古籍之中。 秦向之恨不能长出一双透视眼，把这里面的内容看个遍。 就连一向对此没什么兴趣的霍门主，也好奇地张望着，更别提爱凑热闹的秋无意。 只有沈珏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之后，就打着哈欠专心地盯着抱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 唐倦的手长得真好看，修长不说，骨节分明，指甲也圆圆的，挺可爱。 唐倦在他身后，半抱着他坐在地上，还不知道这人早就神游天外了，他心里一直紧绷着那根线，随时准备好，出了变故，拼死也要把人带走。 那边方老夫人把古籍轻柔地取出来，小心翼翼地交给小五，“最后一页，最后两行，看仔细了。”她是很想把那页撕下来再给他看的，又怕这书年代太久远了，一个用力不当散了架子，就得不偿失了。 小五本以为这种古籍上的字肯定会生涩难懂，还担心自己看不明白，缓缓打开最后一页，才发现，说得很明白。 若一人身死，余血脉者，以长生蛊吞噬自身，满五年，逐可换之，起死回生。 “长生蛊是什么？”这句话小五看懂了，长生蛊是什么？ “沈楼主身上的借日，就是由它得来的。”方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回沈珏，“沈楼主体内的蛊早满五年，随时可用。” “怎么可能，不是说，借日是我研究出来的吗！”小五蒙了，求助般地看向沈珏，他现在真是迷迷糊糊，连话也听不懂了。 “是你，正确来说，是你在沈不语的帮助下，用长生蛊的残留碎片养出来的。”沈珏笑着给他答疑解惑，这是小五还没失忆的时候跟他说的。 也得亏有沈不语，不断地给他校对方向，才有了借日的诞生。 不过沈珏还有个疑问，“你们怎么能确定，时至今日的借日还保留着长生蛊部分的作用，老夫人，可别空欢喜一场。” “不劳沈楼主费心。”要是没有把握，她怎么会耗费时间精力来研究这么久。 “就算只有一丁点长生蛊的粉末，它的神奇之处，也是你难以想象的。”方老夫人脸上出现向往的神情，多年前，她是亲眼看着，这东西是怎么在她眼前，逆转生命，起死回生的。 当年，沈不语拿着一丁点长生蛊碎末培育出养在马体内的普通蛊虫，把一只死了很久的马，成功地复活，已经只剩白骨的马匹顷刻间，生出血肉皮毛，恢复如初。 不过活过来的那匹马没几天就死了，后来她看了残卷上最后一句话，猜想，应该是因为两匹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方老夫人至今忘不了当时的震撼，这也是她对沈不语深信不疑的源泉，她相信这个女子会给他们带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所以当得知沈不语身死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长生蛊。 千辛万苦才从黑楼的废墟里找出这卷残卷，所幸还没完全烧毁，最后一页的内容大体还在，从那时起，她们就踏上了寻找长生蛊的路。 黑楼没了之后，八大派直接铲平了烧尽的废墟，死在楼里的人都被草草埋了，除了沈不然的尸首被当众鞭尸九天。 沈不然的身体里有长生蛊演化而来的借日，这事他是知道的，可沈不然已死，而长生蛊需要正确的用法才能发挥作用，只存留在身体里，是起不到起死回生的效果的。 她也派人偷偷潜入盛阳山，去寻找沈不然体内的蛊，可惜一无所获。 她又忙着去寻找沈不语的尸首。 翻遍了埋人的大坑才靠着掌骨上的伤痕，找到了沈不语的尸首，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方老夫人先是把尸首藏在千饮坊的地下密室里。 冰棺防腐的效果很一般，就算是倾尽盟中之力，源源不断地弄来冰，也不能永久地保存住尸首。 而长生蛊的下落一点线索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第二只长生蛊。 为了长久地把尸首封存起来，寻遍半个天下，叫她找来了一块巨大的天然寒冰玉。 请能工巧匠把防腐的赤血木打成棺，又封存在寒冰玉里。 真的想要数百年如一日不腐坏，所以才选中这里，盛阳山的山腹里，有些许多闪着光的凌波锻石，据残卷记载，这种东西能防腐的同时，还能保持空气干燥干净，这玩意只有盛阳山才有，所以才选中这里，封存尸体。 秦向之也是在那时候，加入的联盟。 八年了，她一百年找寻长生蛊的下落，一边在轮回城跟千饮坊里研究其他可行的方法，这世界上既然有长生蛊这种东西，怎么就不会再有其他能让人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的法子呢。 可惜一直都看不到一点进展，直到，她在千饮坊里再次看见沈不然。 老天果然待她不薄。 沈不然竟然没死。 第241章 来龙去脉2 接下来的事情还没等她反应。 千饮坊就被炸了。 这样也好，至少鬼蔓不会暴露在世人面前。 由于沈不然的突然出现。 方老夫人中断了想要通过胡尚年事件搅乱盛阳山的计划。 她原本打算把盛阳山握在自己手里，沈不语的尸体才能够永远是个秘密。 现在或许不用等了。 她开始布局，怎么才能把沈不然，骗过来。 黑楼楼主的绝世武功她是知道的，就算他们盟里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抓住人。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无巧不成书的，沈不然等人不知为何一路朝着轮回城的方向去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为了摸清沈不然一行人的情况，她决定把人引到轮回城去。 夜牡丹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并隐藏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她带回的消息，让方老夫人想出了现在这个计划。 没想到，不止沈不然没死，连小五都还活着，这真是天意使然。 现在只剩最后一步，怎么使用长生蛊，也就是借日。 她翻遍了残卷，也没能搞懂。 当年沈不语拿来的那只蛊，是已经提炼好了的，用个冰盒子装过来，沈不语把它生生碾碎，跟人血混在一起之后丢进马骨之中。 蛊是怎么由另一匹马中取出来的，她一点都不知道，不敢贸然行事，只能把小五一起弄过来。 谁知道小五的失忆比她想象得还严重。 已经提前很久让谢缓缓把有助于恢复记忆的药偷偷加到他的饮食中了，看来是没什么效果。 小五把残卷稍微往前翻了两页，前面的内容破损得更严重，好多话都是断断续续，看上去像是个小故事。 “看来，小五也研究不明白，我看咱们还是吃饭吧！”沈珏提议，他对吃东西这事真的是很执着。 “沈楼主，可真是好胃口。”方老夫人讽刺道。 “没办法，我总不能临死之前也吃不上一顿饱饭吧，不想做个饿死鬼。”他摊着手，无辜地看着方老夫人，“再说这也不是着急的事。” “不行，一个时辰之内，你必须给我答案，不然。”老夫人没接着说，看向小五的眼神不言而喻。 这里的凌波锻石，是有毒的，能够通过皮肤渗透进身体，你就算不呼吸也没用。除非是死人。 毒性的强弱会随着时间不断变化，五年一个轮回，现在就是五年内中毒性最微弱的时候，微弱的毒性累积起来也是很可怕的，所以最多在这里待上六个时辰，已是极限。 出去之后，累积在身体里的毒素要五年才能完全排出去。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很着急。 “啧，你为难他干什么。”沈珏不赞同地摇摇头，“要不你给我弄点吃的，我帮你找！”他认真地伸出手，去讨要小五手里的残卷。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沈楼主终于是饿疯了吗！ 沈珏饿了唐倦是知道的，他都听见他家沈珏的肚子在叫了，可现在没办法，只能心疼地把人在抱紧些。 “老身没听错吧，你要帮我们找出你身体里蛊虫的方法？”他是没听到刚才小五说的吗？取出借日，他也会死。 “你看，我这不是为了大家好吗！”沈珏语重心长地说，“蛊在我身体里，你们手上的这卷东西来自我家没错吧，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呢。”不问他这个当事人，一帮人在那猜来猜去想来想去的，真搞不懂，“况且，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想救活她呢！”最后这句话沈珏说得很悲凉。 他们是亲姐弟啊！ 方老夫人怔了一下，“你怎么肯救她，你要是能救她，又怎么会有她坎坷痛苦的一生。” “信不信由你，反正还有一个时辰，你该不会指望小五能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想起来吧！”沈珏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就奇怪了，你们真的觉得这书还有沈不语给你表演的那个起死回生术是真的？以及她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方老夫人，你就没怀疑过吗？”沈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她严谨吧，沈不语说什么都信，说她不严谨吧，这一次次的布局倒是挺成功的。 “话说，没有起死回生这回事之前，你们在研究什么？长生不老？长生不老之后呢？准备干什么？”他一直没明白沈不语弄出这个联盟是要干什么的，难不成真的像她自己说那样，要当这天下之主。 “神女的心思，岂是你们这等凡夫俗子能参透的。”方老夫人不屑沈珏的言辞，更不喜欢沈珏的语气，带着一种对沈不语的不尊重。 啧啧，“还神女，神女不也逃不出死亡的魔咒，省省吧，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更没有起死回生。”一把年纪了还信这种把戏。 “你住口！”方老夫人气急，她憎恨地瞪着沈珏，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言辞。 “老身亲眼所见，岂能有假，沈先生，刚才你还说，最希望神女苏醒的人是你，看来并不是真的。”方老夫人此刻才明白，这个混蛋根本就是在套她的话。 “到现在，沈楼主还在做着能逃出生天的美梦啊！该醒醒了。”纵使今天功亏一篑，她也绝对不会放沈不然走。 “冤枉啊，我什么时候说要逃跑了。”沈珏无语。 “哼”方老夫人冷哼一声，决定不再跟他废话了，沈不然这个人，狡猾多端，一不留神，就会被牵着鼻子走。 “向之，动手！”方老夫人命令一般地喊道。 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第242章 受伤 得了命令的秦向之，狠狠心，抓着谢缓缓的头发，把人拖过来。 已经受伤的谢缓缓根本挣扎不得，像一只死狗一般地任由被拖到小五面前。 “你干什么！”小五急了。 “唉，知道你想不起来前尘事，现在刺激刺激你，看看你能不能想出别的办法，来取蛊。”秦向之一把掐住谢缓缓的脖子，习武之人的手劲之大，单手掐死一个人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谢缓缓很快就因为窒息面色涨红，五官扭曲。 她不舍地望向小五，满是泪痕的眼睛看得小五心都快碎了。 他想让自己低下头，却又移不开眼，只能站在原地，痛苦的身体都跟着颤抖，余光中只见沈珏还在乐呵呵地看戏，仿佛好奇秦向之到底会不会真的把人给掐死。 老大，好像总是这样，谁的生死，他都不曾放在心上。 【有一天我死了也没关系，你记得不要再错过你喜欢的姑娘了】一个姑娘的声音，仿佛在他心里藏了很久一样。 这人就是沈不语吗！ 沈珏敏感地注意到小五的情绪转变，他暗中拍了拍唐倦的手，示意放开他。 “小五”沈珏站起身，喊了一声他。 小五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 那眼睛里的情绪是沈珏陌生又熟悉的。 “小五，我们说好的，马上就结束了！”沈珏声音低沉，但还是有不少人都听见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唐倦心里一惊，难不成沈珏跟小五有什么私下的计划没告诉他，转念一想，沈珏的计划好像从来都没告诉过他。 方老夫人，心里也在震惊，自己决定不允许任何的意外发生。 她跟谢缓缓对视了一眼，瞬间达成了一致。 谢缓缓隐蔽地掐了下秦向之。 后者明了。 “既然她的命，你根本就不在乎，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秦向之想做个阴笑的表情，面瘫让他只能抽动一下嘴角。 “不行！”小五尖叫着眼瞅着秦向之的匕首即将刺入谢缓缓的身体，猛然一个回身。 扑哧一声！ 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秦向之的匕首整个刃都没入谢缓缓的侧颈里，又快速地拔出来，带出一串血花。 谢缓缓瞪大眼睛盯着小五的方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砰然倒地，没了气息。 就在谢缓缓被杀的下一秒，小五的手，狠狠地穿透了沈珏的丹田。 赤手空拳，以指为剑，内力化为无形的气劲，只要内力足够强大，开山破山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区区肉体凡身。 这是沈不然的绝学气刃，也是当年沈不然亲手教会小五的，只此一招，用来在生死关头保命。 小五从不曾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就直接还给了沈珏。 “老沈！”秋无意抢先一步，鞭子横甩，挥退一众人，来到沈珏身边，霍意紧随其后。 方老夫人眼睛微眯，这二人何时恢复了功力。 距离沈珏最近的是唐倦，他眼睁睁地看着小五的手洞穿了沈珏的身体，错愕中下意识想要去把小五拍飞。 沈珏的手比他快得多。 小五转身在他耳边说对不起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但他也确实不曾防备过小五。 没想到…… 疼痛顺着丹田一路向上，电光石火间，沈珏瞄到倒地的谢缓缓，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小看了爱意对人的影响。 瞬间把人击飞出去，连带着小五的手也从沈珏的丹田抽离出去。 血，像是决堤的河流一样，从沈珏的身体里奔涌而出。 一双手轻柔地撑在他腰间扶稳他，尽管那双手本身就在颤抖。 唐倦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身份了，“沈珏，你怎么样！”声音比手都抖得厉害。 他根本不敢仔细看沈珏小腹上的伤口，只能快速地点上沈珏的穴道止血，同时用扯下的衣服紧紧按在伤口的地方。 秋无意跟霍门主及时赶到，两帮人，泾渭分明地对峙住了。 沈珏会被小五伤倒是秋无意两口子没想到的。 沈珏自己也没想到。 这跟他与小五的说好的，不一样。 出发去世尊教之前，小五向他提出想要留下来照看谢缓缓。 沈珏同意了，同时问他，是不是喜欢这姑娘。 小五扭捏半天最终还是点了头。 沈珏并不反对小五跟谢缓缓在一起，喜欢谁都是小五的自由，但是不能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 小五可以喜欢谢缓缓，但一定要知道谢缓缓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珏把话说得很明白，哪怕最后知道谢缓缓的真面目，小五还是爱他，他也不会阻拦。你可以喜欢一个敌人，但不能被蒙在鼓里。 所以，沈珏要求小五配合着做一场戏，看看能不能揭开谢缓缓面具，小五欣然答应。 以至于，从头至尾，沈珏从来没防备过小五。 小五作为一个医者，对穴位的把控自然是精准无比的，再加上之前他为沈珏切脉时，借日所在的位置很清楚，出手时干脆利落，精准狠辣，硬生生捏住了借日。 被沈珏拍飞之后，他的手直接把借日给拽出去了，连他自己也是被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 丹田被毁，沈珏只觉得内力失控如澎湃的江水，一股脑儿在奇经八脉中震荡游走，他无法控制，之后好像随着伤口的血液流出去了一般，抓不住，阻拦不了，体力逐渐归于平静，宛如一潭死水。 这回可能真的要内力全失了，沈珏苦笑，果然信任这种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首徒，老沈怎么样？”秋无意跟霍门主护在他们身前，但不敢就这么放下戒备来查看沈珏的伤势。 唐倦早就顾不得了，甚至把脸上的面具都拿掉了，看着被他托着的人，还能笑出来，真是又气又急。 “我，我不知道！”唐倦哑着嗓子喊道，心里早就乱作一团，判断不出伤势如何，只能看见鲜血止不住地流了一地。 “得赶快离开这，我，血根本止不住。”他拼命抹了把眼睛，手上的血沾得到处都是。 沈珏现在感觉还好，除了有点无力，脑袋还算清醒，听见唐倦带着哭腔，有点心疼，又觉得有点好笑，手轻轻拍拍他，想说别担心，刚一张口，只压抑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声音都被哽在嗓子里，呛咳得厉害。 “沈珏！沈珏…”唐倦吓得手足无措，突然想起在唐家的时候，他哥给过他一个礼物，事后他打开看过，是一颗凝血丹，这东西虽说没什么起死回生的功效，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药，对重大外伤内伤都有很不错的作用。 还好他一直带在身上。 “我还好，没死呢，你别哭啊！”沈珏被他喊得耳朵嗡嗡的，只能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安慰他。 “你闭嘴！”唐倦红着眼睛大声吼了一句。 之后一颗苦得要命的药丸子就被塞到了嘴里。 “赶紧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听话！”唐倦在刚才那一声大喊之后，情绪很快崩掉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刚才的那声道歉，还是觉得自己没保护好人，明明人就在自己眼前，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沈珏倒是想拒绝，可这药入口即化，转瞬间就已经被他吞下去了。 第243章 失败了?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血流立刻就止住了，不断散发的气力也在慢慢回笼。 沈珏苦笑，这么好的东西给他是不是有点浪费了，没有这颗药，他觉着自己大概也是死不了的。 “你道什么歉嘛！”该说抱歉的应该是他吧，他撑着手臂，想站直，被唐倦一把按住。 “你别动！”唐倦再一次吼出来。 沈珏立刻顿住，他发现唐倦现在的情绪有点敏感得过头了，想来是自己吓着他了。 “没事了，我感觉好多了。”沈珏轻声安抚他。 怎么可能好多了，唐倦眼睛红得像兔子，控诉一般地看着他。 小五在一连串的下意识行动之后，看着手中的青黑色的借日，也是呆愣了片刻。 对小五来说，谢缓缓死了，而他也彻底背叛了老大，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借日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效，能救回谢缓缓，就算老大出了问题，也能救回老大。 对沈珏来说，小五真的会对他下手，是他真的没想到的，看来那个能篡改人记忆的蛊并没有那么神奇，它改变不了人最根本的底色。 最心急的还得是方老夫人，如果要这么暴力地取出借日，她还大费周折地找来小五干什么 ，她自己直接动手不好吗，本想着小五作为把借日制造出来的人，应该会有办法把蛊虫取出来，长期地保存下来。 现在看，一切都是最坏的结果。 借日被强行剥离，最多只能存活一刻钟，也不知道死的蛊还有没有效果。 相比沈珏的死活，更多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小五身上。 现在已经顾不上研究其他了，先把神女复活了才是最关键的，方老夫人紧张地看着小五，“把东西给我”她苍老的脸仿佛都染上了生机，这一刻终于要到了。 小五迟疑了下，他的手上沾着血，拇指长的蛊虫被他捏在指尖，青黑色两头都是尖的，偶尔还会蛄蛹一下，表示还活着。 唐倦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直以为这东西应该是很小很小不易察觉的一个小虫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大个。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小五捏着虫子，方老夫人不敢来硬的。 “把蛊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方老夫人见他的目光看向谢缓缓，连忙说“只要复活神女成功，你何愁不能复活谢缓缓呢！”更何况，有了沈不语，你还会在乎谢缓缓的死活吗！ 小五迟疑了下，“你说要怎么做，我来做。”他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沈珏他倒是愿意相信，可惜老大再也不会诚心对他了，剩下的人，小五环顾一圈，第六感告诉他，一个人都不能信。 想着他又把蛊往回缩了点，现在只有手里的东西才是他唯一有安全感的。 方老夫人显然有些气急，但这个关头，又不能发作。只能强压下情绪，露出一个慈祥中又带着些许狰狞的笑容，“好，好，你来。” “老沈。”秋无意回头用眼神询问沈珏，意思是要不要动手，把蛊抢回来。 沈珏幅度很小地摇头，他现在感觉精神头好很多，还能嘲笑地翻秋无意一个白眼，好不容易把那破玩意儿弄出去了，抢回来干嘛，再给他塞回去吗。 秋无意又跟唐倦对视一眼，除了浓浓的担忧，两人都没看懂对方想说什么，在没有默契的这方面还是挺有默契的。 唐倦心里一直吊着小五之前说的一句话，暴力取蛊，借日跟沈珏都活不了多久。 他眼睛一刻不敢离开沈珏，手一直放在沈珏的脉门处，密切注意着这人身体的情况，清风诀徐徐输进沈珏的身体里，一刻也不敢停。 结果这人还有心情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手，低下视线看见被血染红的衣服，感受到手下微弱的脉息，瞬间又清醒过来。 那边，小五已经按照方老夫人的吩咐，用匕首切下三分之一的借日，绿褐色的汁水从断口处喷出来，打下手的夜牡丹赶紧用一个小瓶子接起来。 据残卷记载，这东西全身都是有用的，汁水更是功效强大，千万不能浪费。 蛊虫遭遇创伤，疼得一下子疯狂扭动起来，不断发出一种像是什么东西摩擦的沙沙声，它是靠着母蛊或者宿主的内力生存，在这二者有其一的情况下，它是有着强大的修复能力的，就算被砍成几段，也能慢慢长出来。 可惜母蛊已死，它又被揪了出来，拖着半残的身体疯狂挣动了几下，就没了反应，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进入了休眠状态。 切下来的那部分，被小五用内力碾碎，在混合上残卷中所提到的几味药材，这些东西方老夫人早就准备好了，最后混合上他伤沈珏时沾在手上的血。 “这是不是，就好了？”方老夫人眼睛发亮，就差流出欣喜的眼泪来。 小五也拿不准，“不知道，还有说别的步骤吗？”他也紧张得手隐隐发颤。 方老夫人默默摇头，残卷里说的，再加上她当年看见的，应该不会错了，就算是错了，她手上还有剩下的蛊，沈不然也还在这里，她还可以再试。 “应该没有了。”即将完成夙愿的激动加上未知的紧张，她整个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快，现在就试试。” 说是试试，她心里还是有把握的。 连带着夜牡丹秦向之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起死回生，这样不可思议倒反天罡的事，马上就要呈现在他们眼前了。 有了这东西，他们真的会见证一个新的世界。 就连秋无意跟霍门主都忍不住要屏住呼吸。 人当真能从一块焦炭变回活生生的人吗？ 而且这个人还是沈不语，秋无意忍不住用眼神往霍意那瞟，不是他心里打鼓，是他太知道沈不语在这位霍门主心中的重量了。 如果她真的活过来，自己该怎么办，秋无意在心里苦笑一下，老沈说得一点没错，自己这辈子就是这个性子了，什么洒脱地一笑而去，有没有霍意他都能潇洒地当他的抱月公子，都是骗人的，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霍意的狗。 想着就在心里唾弃自己，这时候，一只手正大光明地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秋无意一愣，抬头去看手的主人。 霍门主像没事发生一样，自然而然地用拇指在他手背上轻柔摩挲了两下，像是在说，别瞎想，一下子，秋无意就放松地笑了下，手上的温热像是一种内力，顺着经脉滋养了他心里最深处的地方。 全场都拭目以待的时候，只有沈珏不甚在意地靠着唐倦，认真地感受唐倦菁纯的内力游走在他身体里，偶尔还冲着唐倦笑眯眯地示好一下。 放松得让人觉得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什么复活，什么生死，这些在他眼里还没有唐倦来得有趣。 血液混着蛊跟药材，在瓷碗里碰撞出恐怖的气味，有些呛得慌，又有点上头，一种形容不出的颜色，还不断地翻腾着，像是有很多条细细的虫子绕成一团在里面不停地翻滚，看了就叫人想呕，得亏是给死人用，不然活人也能被恶心死。 小五颤颤巍巍地端着瓷碗，站到棺木前，对着焦尸的心窝、头、四肢都撒上一些。 大家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变化。 “怎么回事！”犹记得当年药撒上去，立刻就起了效果，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尸体毫无反应。 第244章 消失的蛊 在场的，除了沈珏，谁也笑不出来。 夜牡丹焦急地上前几步，燕京眨也不眨地盯着棺里焦黑的尸体。 “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问谁的。 也没有人能回答她。 一片死寂的时候，传来沈珏的轻笑。 像极了讽刺他们这一群异想天开的人。 “你笑什么？”方老夫人怒目而视，控制不住地朝他大声质问。 “是你？”她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沈珏，“是你动了手脚，是不是。” 随后又指向小五，“你，你跟他才是一伙的，是不是。”她总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这么顺利小五就背叛了沈珏，原来如此，“你们联合起来，耍我？” 可是这样也不对，小五取借日的时候，很明显地没留手，做戏做到这份上，风险未免也太大了。 难不成，小五的身后还站着别人。 所以到底是谁？在暗中想要捣毁她的大计。 沈珏就静静看着她怀疑来怀疑去的，困在自我猜想里。 “是不是，血液的比例不对？”小五呆呆地盯了好一会碗里残留的东西说道。 药材都是按照残卷记载的数量准备好的，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沈珏的血了，是不是他手上沾到的血液太少了。 “那就再试一次。”方老夫人恶狠狠地盯着沈珏，“沈不然，你最好保佑我们能成功，否则，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里。”已经平静下来的她纵使轻描淡写地说着这话，也挡不住眼底的疯狂。 嘴上说着再试一次，小五端着碗却不敢上前，他不敢也没脸面对沈珏。 更别说挡在沈珏面前的秋无意一副随时准备噶了他的眼神。 沈珏看他是什么眼神他不知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敢抬头看沈珏。 “小五，你是失心疯了吗？”秋无意失望地看着他，手上的鞭子已经摆好了攻击的姿态，只要对方敢动手，他一点都不介意送他归西。 “小五，沈珏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他跟沈不然过去的那些过往，唐倦都是了解清楚的，他曾经想过，这件事如果换成是自己，自己大概率是不会原谅小五的，沈珏也不是个什么大度的人，所以当初能选择不计较，他真是一点都不理解。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小五居然还能再走一次老路。 “唐家小子，你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跟魔头搅在一起，你师父知道吗！”方老夫人冷眼看着他，她没留神，这小子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那就不劳烦您操心了，我那淡泊名利的师叔跟您混在一起，想来我师父也是不知道的。”唐倦冷笑着看了眼秦向之。 谁能想到，看起来最洒脱自在的秦师叔，却是藏着最大秘密的人。 “秦向之，正好今天你在，清理门户的事你自己做。”夜牡丹总算是逮到秦向之的笑话了，让她出了一口气。 唐倦早就做好了准备，随时随地应对突然发难的各种状况，依照现在的形势，他跟秦向之，必然有一个要死在这里。 秦向之也没想到他这个好师侄竟然能混到这来，现在一切都摊开了，他要是还想要待在盛阳山，唐倦必须死。 “你们的家务事，不要耽误我的正事。”方老夫人神情不悦。 “多大的事，何必喊打喊杀的呢！”沈珏慢悠悠地说道。 “你不就是想要再试一次吗！”他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动，停止流血的伤口再次涌出丝丝殷红。 唐倦的心跟着他这两步提到了嗓子眼，扶着沈珏的手，不敢放开，也不敢把人扯回来。 心里不断地默念着，别着急别着急，沈珏心里有数。 “老沈，你要干什么？”秋无意低声问。 沈珏往前走了两步，距离秋无意更近一些，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了。 “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如此执着的夙愿，理应成全她。人啊！要学会成人之美。”沈珏笑得淡淡的。 屁的成人之美，秋无意在心里唾弃，他们干的是杀人的买卖，又不是庙里供的菩萨，他怎么不知道黑楼还有这种业务。 “老大…”小五低着头，不敢看沈珏大大方方伸过来的手。 “要动手就快一点。”沈珏有点不耐烦，失血过多带来的乏力让他不想多废话，“还有，我不是你老大。” 很少有人能在他这里有两次机会。 小五算一个，可惜。 沈珏垂眸浅笑了下，他师父说得对，能被轻易原谅的错，就永远不要期望对方会改。 所以不要去原谅别人，即使他们不是故意的。 “小五，你不想救谢缓缓了吗？”方老夫人厉声催促他。 小五快哭出来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真的不愿意伤害老大，可是他不能弃谢缓缓不顾，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为一个相识不久的人这么着迷。 现在做的一切，都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包括谢缓缓。 “对不起。” “不会再原谅你”沈珏淡淡地说。 鲜血顺着手心滴落到碗里，沈珏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唐倦，不是因为疼，是怕唐倦冲动。 实际上，唐倦确实快忍不住了，要不是沈珏拽着他，真的想冲上去跟这群人拼了，他动弹不得，只能给秋无意使眼色，让秋无意上。 秋无意装作看不见一样，笑话，沈珏自己的决定，他才不去搅局呢。 回头老沈发脾气，他才不想被牵连。 小五接了小半碗，这次为了稳妥，把这小半碗的血，分成了两份，一份多一些，一份少一些。 他这边准备好了之后，看向方老夫人，该把剩下的借日拿出来了。 “有几分把握？”方老夫人很舍不得把借日拿出来，这蛊用一点少一点，虽说有小五在，他能养出来一只，就能有第二只，第三只，不过那也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光是让他想起来那些陈年往事，就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 “不知道，不试的话，一分都没有。”小五又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谢缓缓。 撤回目光的时候，正好看见沈珏淡淡地笑着，看着他。那笑容让他看似温柔，仔细回想，又让人浑身汗毛倒立。 方老夫人不情愿地取出盒子，交给小五，眼睛里都是警告。 小五也没理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里面却空空如也。 借日不见了。 第245章 沈不语的怨恨 “这怎么可能！！”方老夫人只觉得一股刺痛冲上心头，差点晕了过去。 夜牡丹扶住她。 她明明收得很妥帖。 “谁偷了，给我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方老夫人很快冷静下来，这么短的时间，偷蛊的人根本来不及把蛊运出去，一定还在这人身上。“我不管是谁，你拿了没有我的方子也是没用的，交出来，一切都能商量。” 不然等她自己抓到这人，哼，不会让他死得很容易的。 “没人偷！”沈珏维持着垂着眼的动作，看着给自己手上药的唐倦。 他们一起也没多长时间，唐倦感觉光是这手，他都包扎多少次了。 包好了之后，还不忘在沈珏的指尖上吻了下。 沈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指尖热热的，这种亲昵他一点都不反感，反而很喜欢，倒是成功地刺激了一众人。 尤其是秦向之，已经在心里，骂遍了他能骂的脏话。 就连秋无意都翻了个白眼，就不能等安全了再浪嘛，老沈现在怎么比他还不靠谱。 “没人偷，难不成还是它自己跑了？”现在情绪最稳定的是方老夫人，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情情爱爱，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最重要的是借日。 “你潜心研究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借日受到损伤之后，如果没有母蛊，又无法回到宿主体内，很快就会因为自身的蚕食性，自己把自己给吃干净的。”沈珏的话犹如一重锤，锤得方老夫人眼冒金星。 她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不可能，她把目光放到那卷残卷上。 她怀疑沈不然在骗她，这么重要的事，书上只字未提。 “不用看了，那上面没写。”沈珏打断她脑子里的疑惑。 沈珏的斩钉截铁，让方老夫人更怀疑了，看来这姓沈的还知道一些什么。 “你说没写就没写，说得跟你看过一样。”夜牡丹不忿地翻开书，企图在里面找到蛛丝马迹。 “从我家拿的东西，我看过很稀奇吗？”沈珏歪着头问她。 这残卷是沈不语留下来的，说是他家的东西也正常，他看过也合理。 方老夫人恨恨地瞪着他，“你早就知道，剩下的蛊会消失。” “知道。” 故意看着他们用错误的方法保存，“看来你真的很恨你姐姐。”不然怎么连一点希望都不留。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沈珏静静地平视着面前苍老的女人。这也是他一直解不开的困惑。 “你不会明白的。”方老夫人默然摇摇头，沈不语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沈不语，她早就死在那个让她绝望的家里了，又何来如今的方夫人。 每个人都曾在别人的生命里扮演过至关重要的角色，或是救赎或是带你坠向地狱。 “也不重要了，反正，死了的人注定是无法活过来的。”沈珏淡淡地给所有有这种不切实际幻想的人判了死刑。 “那都是因为你在搞破坏，沈不然，你不会以为没了借日，我就会放弃吧。”她愤怒地把拐杖一下下敲在地上，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声响。 “你注定是不会成功的！”沈珏轻笑，对方老夫人激动又愤慨的情绪一点都不理解。 “你放屁！”终于，涵养家教这些都可以统统扔开了。 “从小你就嫉妒她，处处想陷害她，如果不是为了保住沈家一点血脉，黑楼外，被舍弃的就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你也配跟神女相提并论。” “你在黑楼的数载，可知她在外过得什么日子，你在逍遥快活，可知她是怎么从万恶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沈不然，你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你样样不如她，凭什么占了本应是她的生存机会，就凭你是男子？”方老夫人讥笑着环顾四周神色各异的众人。 “你除了比她多了那二两肉之外，还有什么可炫耀的，你们这些臭男人，明明是从女子肚子里爬出来的，却瞧不上女子，把我们当成玩物，当成可以随时牺牲丢弃的物品，你们，凭什么！” 老人声声不甘，声声泣泪，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老身没用啊！”布局良久难道注定要无功而回吗。 她很想号啕大哭，为自己也为沈不语。 心底残存的那点希望不许她颓废下去，没了借日还有小五，以后还能养出更多的借日，她就不信，她找不到正确的办法。 “你当然不想她活过来，有她在，谁还能看见你，沈不然，你以为凭你们这些杂碎，就能阻止我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哈哈哈” 大哭又大笑，方老夫人癫狂地瘫坐在地上，看得人心酸又无奈。 沈珏没打断她发泄似的指控。 那些话里有真的，也有假的，他知道不是方老夫人在撒谎，跟她讲述这段过往的沈不语也不觉得在说谎，那是他姐姐对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想法吧！ 这么想着又有些遗憾，他好像从来没看过一个真实的沈不语是什么样子的。 在他面前的沈不语永远是在伪装的，那些野心，那些过不去的痛苦，那些消除不了怨恨，从不肯对他展露分毫，以至于，发觉姐姐变成一个完全的陌生人时，他无法接受也不能理解。 他从来不知道，沈不语的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她也不明白，如果从一开始，就告诉他，她恨这个世界，他会跟她一起，毁灭这个世界。 可惜，没有如果，人生不能重来，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一样。 “做梦的，一直是你们”沈珏慢慢从往事里抽离出来，他挣脱开唐倦搀扶的手，缓缓地走到棺木旁。 唐倦只能跟在他身后虚扶着，准备好发生状况随时能护住人。 里面的尸体没有一点变化，散发着小五刚浇上去那碗药的味道。 沈珏看向尸体的眼神，无奈又有点释然，“我说，你们至少要把尸体找对才能像下一步吧。” “这里面的，根本就不是我姐姐啊！”沈珏叹气道。 第246章 荒谬的馊主意 呵，呵呵。 方老夫人嘴里发出不似活人的笑声。 做人怎么能这么卑鄙呢，真讽刺啊，为了阻止她，连姐姐的尸身都不认了？ 这尸体是她亲自验过的，怎么可能会错呢。 “不语没的时候，小五还没失忆。”沈珏手扶着棺木，看向怔愣的小五，“你觉得他会允许不语的尸身跟那些人一样被扔进坑里草草掩埋吗。” 方老夫人下意识地跟着看向茫然的小五。 “我验过的，那手掌骨上的伤痕都一模一样，不会错。”她低声争辩，可语气里已没了自信。 “小五是医者，做出一具分毫不差的尸体，简直是不能再简单的事了。”沈珏平静地回答她。 “她的尸身被我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放心，你是找不到的。”沈珏笑着感慨，“不过有你这样一心想要把她救活的属下，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随后又摇摇头，“也不一定，也许会觉得你蠢。”他释然地笑道，以沈不语的性格，没准真的这么想。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休想骗我。”方老夫人咬牙，以为花言巧语几句，就能骗她打消这念头从而放过他们，简直是痴人说梦。 “爱信不信。”沈珏不耐烦地转过身瞅了一眼尸体，“那你就接着把这玩意当成宝留着呗。” “又或者，你可以等小五恢复记忆，相信他会如实相告的。” 这个消息对方老夫人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对秦向之夜牡丹来说也打击颇大，死而复生也是他们毕生追求的。 夜牡丹这时却灵机一动， “如果这尸体真的不是神女，那是不是说明，也许他们的办法是正确的，出问题的是尸体而已。”她越说越觉得对。 “不见得。”秦向之泼她冷水，“现在无法证明这个办法是否有用，老夫人曾经说过，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应该能活过来的，只是坚持的时间没有那么久，可现在”他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棺木，明显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话也对，夜牡丹闭了嘴，默默思考，她是想再试试的，可现在蛊没有了，连尸体的身份都存疑了，不知道老夫人接下来怎么打算。 沈珏像是洞察了夜牡丹的想法一样，“你就别想着折腾了，就算这真的是沈不语，也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奇之术。”说太多话，让他气力逐渐流失，失了借日的丹田像一个漏风的口袋，把他身体里的鲜活都漏了出去。 唐倦紧张扶住他，清风绝不要钱一样地往他身体里送。 这回破天荒地被沈珏制止了。 他苦笑了下，默然摇摇头，这让唐倦有些慌，看过来的眼神里都带着点水汽了。 沈珏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想说让他别担心，不过估计自己现在这个德行这话说了，也没什么说服力。 这次恐怕是真被自己吓坏了，沈珏心想，要不等结束了哄哄他吧。 “那本古籍残卷”沈珏把目光从唐倦身上抽离，落到那本书上，“你们不想知道丢失的是什么内容吗。” 方老夫人神色一震，抬头望着他，“你会告诉我们？” “我说了你们信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真假我自有思量。” 沈珏了然地笑道，“符合自己预期的就是真的，反之就是我在胡说是吧？” “那也要沈楼主先说来听听再做打算。” “你手里的残卷叫做上溪册”沈珏微抬下巴指着书上迷糊残破的封皮，“是一本在我跟沈不语之前，谁也不曾见过的奇书！”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那怎么可能，至少写书的还是见过”秋无意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珏，脱口而出，“我艹，老沈，你该不会说这书是你写的？”就算是霍意这么淡定的人，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这怎么听都像是沈珏又想忽悠人了。 唐倦眨眨眼，他还是有犹疑的，但也只是一瞬间，随后就选择相信沈珏说的是真的，沈珏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编造一个这么假的谎言来骗人。 对沈珏，他说的话越合理，越可能是假的，反而是听着很离奇的，有可能水分还没那么大。 哈哈哈哈，夜牡丹发出嘲讽的笑声，“我说沈楼主，你这瞎话编得也太不走心了吧，这残卷看上去至少也得有个百八十年了，那时候，有你吗？” 沈珏没反驳，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难不成沈楼主想说，这是你上辈子写的，奈何桥边没喝上那口孟婆汤，前世的事还记着呢，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沈楼主，老身是老了，不是傻了，你这是把我们都当成傻子耍吗？”方老夫人瞪着他。 沈珏无奈地笑了笑，想起自己小时候干过的那些荒唐事。 “正确来说，只有一部分是我写的。” 只是这一小部分，让这原本只是传奇故事的书最终变成了解开这场血雨腥风的序章。 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刚刚救回姐姐时，沈不语表现得一直没什么求生欲。 习药药给她开的药，也是时常地不想喝，就算喝下去，也没什么起色，沈不语的日常就是吃了药就睡，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发呆，吃饭更是沈不然不去盯着就不吃了。 习药药说这是因为郁结于心，心病，吃药没用。 沈不然也知道，是那些过去的伤害太可怕了，沈不语没法走出来。 愁坏了的沈不然不止一次地跟姐姐彻夜长谈，往往都是他说得口干舌燥，沈不语敷衍式地答应他，用不了两天，又打回原形。 看见你现在一切都很好，有武功傍身，也有黑楼支撑，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我就很满足了，再没别的念想了，如果不是因为想知道你的情况，我早就不想坚持了。 沈不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那么轻飘飘地看向窗外，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 如今弟弟安好，她又何必再守着那些黑暗的记忆熬下去呢！ 心无生机，必然了无生趣。 想让姐姐重新振作起来的沈不然，终于想到了一个荒谬却可能有效的主意。 第247章 本故事纯属虚构 上溪册是一本讲述传奇故事的杂记，年代久远到已经不可考究，沈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一座古墓里找到的。 墓主人的身份由于太过久远，追溯不到，又因为太久了，书本破损得严重，一些小故事语焉不详，奇奇怪怪，正好合适。 沈珏在这破破烂烂的书里填补了很多信息，又找人去把填补的痕迹做了旧，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终于大功告成。 等沈不语再次心如死灰，感叹她活着已没有意义，她太累了，求沈不然放她走吧的时候，沈不然就把这准备好的残卷拿给她看。 谎称，这才是黑楼的镇楼之宝，能让死人复活的秘密。 可这种秘术，是要有亲人在世才能实施的。 “姐，我们两个可以当彼此的依靠，就算我有个什么万一，还有你可以救我。”沈不然一脸欢欣雀跃地看着她，“就算你真的不活了，我也一定会救你，到时候，你还是会被我救回来，所以咱就别折腾了吧，好不好。” 沈不语显然还没从人间还有这种秘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自家弟弟笑得一脸天真，“这，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吗！”她还是很难相信。 “当然”沈不然信誓旦旦，“我可以发誓，如果我骗人，就叫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嘿嘿”他故意的，他就姐姐一个亲人了，才不存在众叛亲离，姐姐永远不会背叛他。 果然，沈不语不悦地打断他，“别天天胡说八道。” “肯定是真的，这是老楼主死之前传给我的，也正因为是这样，才要求每一代黑楼楼主都是孤儿，没有血亲，死了也就是死了，这种秘法也无施展之地，这要是有家人的，那这楼主不得永生永世地当下去的，那还不乱套了。” 沈不然说得煞有介事，沈不语半信半疑。 “还是不信啊？”沈不然看姐姐的眼神，就知道。 沈不语抿着唇，她要是信了会不会显得有点傻。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因为我也没亲眼见过。”沈不然感叹，“不过这确实是老楼主传给我的，姑且当它是真的吧，姐，我们暂且相信吧，这样我们就能当彼此最强的后盾了，好不好。” 沈不然满眼期望，轻轻靠在姐姐的肩头，却又不敢真的把重量压到沈不语身上。 他小时候经常这样靠着姐姐睡觉，已经有好些年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他把眼睛闭上，又往沈不语身上挨了挨，“就当是为了我，别总想着离开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等我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杀光，我们就离开这。”什么黑楼江湖，从来都不是他的心之所向。 “我们去买座山，然后建一个山庄，再建一个你喜欢的超大花园，旁边再挖一个池塘，养你最爱的锦鲤，你就负责每天看花看风景，我就负责每天给你研究做好多好吃的。”沈不然已经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想象过以后的生活了。 他虚靠着沈不语，自然也就看不见沈不语眼中那些不屑。 “或者，我们弄一辆豪华的马车，去游山玩水，你想去哪？”沈不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我”沈不语迟疑了一下，“我想去的地方，已经都去过了。” “那我们就去隐居。”沈不然声音依旧雀跃。 “嗯”沈不语轻声应道。 目光却锁定在那本残卷上。 后来沈不语好像真的不再提，活着没意思的那种话了。 再想起往事，沈珏只剩苦笑，谁能想到，这桶向自己的刀子是很多年前，自己亲手递过去的呢！ 【若一人身死，余血脉者，以长生蛊吞噬自身，满五年，逐可换之，起生回生】这句写在长生蛊篇后面的话，是沈珏亲手写上去的，用左手，为了这个，他还特意地练了好久的左手字。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起死回生。”他平静地说，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一个善意的谎言。 “故事编得挺好，沈楼主不去说书可惜了。” 沈珏也不跟她争辩，用左手沾上自己的血，慢悠悠地在棺木上写了遍那行关乎所有人命脉的字。 棺木本就是红色，沈珏的血字在上面不甚明显，但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分毫不差。 “可，老夫人曾经亲眼见过那神奇的术法。”夜牡丹求助地看向老夫人，一行字而已，她更相信老夫人的亲眼所见。 扑哧，沈珏没忍住笑出声，“老夫人是没见过大变活人的民间戏法吗。”杂耍而已，还真的有人会认为那是仙法奇术。 一个杂耍，一本残卷，真的能骗这些人这么多年？说到底还是心中贪念罢了。 方老夫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不能接受这一切竟然只是个荒谬的谎言。 可那行字，又真真切切地跟残卷上一模一样。 “按照你的说法，这残卷本来就是你黑楼的，你知道上面的内容，能写出一样的字体，也不是不可能的。”夜牡丹提出疑问，虽说有点牵强，但也不是一点可能性没有，这根本就不能证明沈珏说的是真的。 “信不信随意，你们大可以抱着这残卷，继续你们的研究之路，看看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奇迹。”沈珏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了，“你可以拆开这残卷的书脊处看看。” 这么宝贝的东西，方老夫人从拿到手之后摆弄妥善保管，生怕损坏，当然更不可能拆开。 三人面面相觑，秦向之跟夜牡丹都不敢动手。 方老夫人本来充满生机的眼睛早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她手轻轻抚上这本牵扯她十几年的书，心一横，还是把手伸向书脊。 她有信心相信，神女不会骗她。 “用这个。”沈珏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递给瘫坐在地上的老人。 方老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地接过小刀，因为手的颤抖，几次都对不准装订线，看不过去的夜牡丹走上前来，轻声说，“老夫人，我来吧。” 方老夫人叹息着闭了闭眼睛，迟疑一会还是妥协地把刀子递给夜牡丹。 “里面有什么？”秋无意实在忍不住好奇，悄咪咪地靠过来，在沈珏的耳边问。 惹得一直在沈珏身边的唐倦翻了个白眼送他。 沈珏也不说话，只是神秘地笑笑。 站在稍微远一些的霍门主，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珏。 “拆好了！”夜牡丹弄好后，不敢再动手，等着老夫人亲自来。 书页被一张张地取下来，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在某两页之间，夹杂着一张非常细窄的绯色纸条，只有书脊的一半宽，以至于它完全被覆盖在书脊中，如果不拆开，是绝对不可能看得到的。 沈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就知道这东西一定还在。 纸条窄小，上面的字迹更是小到看不清。 方老夫人眯着眼睛，也很难辨认，她不得不望向夜牡丹。 夜牡丹捧着纸条，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到底写了些什么！” “本书故事，纯属虚构” 夜牡丹的声音都在发抖。 第248章 混乱 一个故事而已，里里外外骗倒了这么多人。 “可这，借日，不就是靠着这本残卷，根据长生蛊研制出来的吗！”如果这书是假的，那借日是怎么来的。 “借日就是借日，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它跟那个所谓的长生蛊有关系。”沈珏目光灼灼，“也是沈不语说给你听的？” “她的话啊！听听就算了。”沈珏叹息着说，这嘴里没一句实话的性子，是他们老沈家遗传的吗。 方老夫人难得地没有回嘴，她的年纪，记忆已经开始不那么灵光了，唯独对沈不语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棺里漆黑的尸体还在散发着难闻的药味，像是在提醒她，这荒诞的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就算不愿意，也几乎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了。 沈珏之外，无一不觉得目瞪口呆，心下生寒。 秦向之更是觉得，老天莫不是在玩他，如果不是为了这秘法，他是不屑与夜牡丹这种人为伍的。 现在恐怕真的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而唐倦已经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已经没有退路。 方老夫人从听到八个字之后，就一直是个半呆滞的状态，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明明是亲眼所见，怎么就变成了杂耍戏法。 曾经无比尊贵的残卷散落一地，方老夫人瞪着那行字，这一切都怪沈不然。 都是沈不然骗了神女。 才酿成今天的一切。 她缓缓抬眼，憎恨地看着沈珏。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沈珏觉她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可笑。 “你该不会觉得是因为我骗了她，才导致今天的结果吧？” “难道不是吗？”衰老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这硕大的山洞里。 这就更好笑了啊，沈珏无奈，撑着唐倦的手，走到散落的纸张前。 唐倦很有眼力见地帮着把纸张拾起来，交到沈珏手上。 “她能想到用戏法骗你，就应当早知道这书里的都是无稽之谈了。”沈珏一语道破。 方老夫人心头巨震，她并非想不到，只是不想承认。 “这恐怕就是她用来笼络人的由头罢了。”沈珏叹息，他现在甚至都想不明白，他这位姐姐是从一开始就看破了他这个精心准备的谎言，还是后来慢慢发觉的。 “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神功大成，这些诱人的条件足以让人疯狂。”奇怪的是越是看起来荒唐的，越是有人信。 在场的这几个被骗的都不是傻子，却偏偏对这么一个想也知道不可能实现的东西着魔，人啊，有时候也是一种很可悲的动物。 “老夫人”秦向之收起手中的匕首，目光锐利地看向颓废的方老夫人，“您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答应过我的，复生之术一定能实现，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不会跟着您的。” “秦向之，你什么意思。”夜牡丹扶着老夫人站起来，跟秦向之隐隐形成对峙。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老夫人确认一下，这起死回生之术，应该是没可能了吧。”当年的是是非非他没兴趣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心愿是泡汤了。 “没了又怎样，秦向之，你是准备跟我们分道扬镳吗？” “姑娘这话说错了，我们本来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秦向之收起之前对老夫人尊敬的模样，甚至往出口处退了几步，跟夜牡丹等人拉开了距离。 啧啧，“翻脸真够快的！”沈珏在唐倦的搀扶下，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靠坐下，准备进入看戏模式。 他伤口的血只要他不乱动就不怎么流了，吃了唐倦的药，又有唐倦的内力加持，看上去整个人似乎比刚才精神了一些。 “秦大侠，不会觉得方老夫人的船，是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吧！”沈珏阴阳怪气地火上浇油。 这句话夜牡丹还是同意的，拿她们这当什么了。 “哼，来跟走，从来都是秦某自己说的算。”秦向之不以为意，当年他入联盟是自己权衡之后的结果，现在也是。 “你可以试试。”一直没说话的方老夫人冷哼一声，目光冰冷地盯着秦向之，“还以为武林正道都是一些言而有信之辈，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些过河拆桥的无耻之徒。” 这是看她大势已去 “何止啊，老夫人，跟他们打交道你可要当心哦！”这话沈珏说出来，就格外的有说服力。 秦向之阴狠的目光扫过这群人，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坏了，秦大侠打算杀人灭口喽，各自小心啊，各自小心。”沈珏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妥妥的嬉笑嘲讽，让秦向之心中的恨意更甚。 “就凭他？”不是秋无意瞧不起他，就秦向之那几下子，还真不够他们这些人打的。 “各位也别忘了，这里还是我盛阳山的地界。”秦向之阴沉着脸说，不过他这张面瘫脸也看不大出表情的变化，除了眼神凶狠一些之外，有时候看着还挺滑稽的。 “秦师叔也别忘了，盛阳山可不是你的私有，师父若知晓，你以为你逃得过吗。”唐倦又难过又心痛，他不敢想，这件事最后要怎么收场。 “他不会知晓的，只要你们都死光。”至于这件事怎么说才能合理，那是活着的人说的算的，死了的人可没这个资格。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竹哨，随着哨音冲进来上百个持刀蒙面人，严阵以待地在秦向之身后呈扇形排开。 “原来是有备而来。”沈珏了然地点点头，“看样子，今天就算是真的复活了你们的神女，也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秦向之埋伏这些人，怎么看都是奔着杀人抢方子来的。 “好好好，还真是小瞧了秦大侠啊！”方老夫人推开扶着她的夜牡丹，上前几步直面秦向之，“秦大侠，用我老婆子来给秦大侠陪葬，那真是一点也不亏。” “老夫人！”现在还担忧老夫人安危的也只有夜牡丹了。 “哈哈哈，老夫人说笑了，我还没想要去死，不过你确实也应该活够了！”说着一挥手，黑衣人一拥而上。 唐倦护着沈珏急速退到角落里，看着这帮人见人就砍的样子，“我们找机会先出去。”他压低声音道。 方老夫人也是带了一些人手过来的，除了唐倦混进去的那个队伍之外，剩下的人都等在山洞外，他们这样的秘密也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结果现在，外面的人无法进来增援，打起来就是一边倒的趋势。 方老夫人等人只能勉强地抵抗，这么下去被杀死是迟早的事。 小五拖着谢缓缓的尸体也退到角落里。 秋无意的长鞭所到之处，扫到一片，只不过他现在内力虚空，杀伤力有限，霍门主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可以随时支援他。 山洞里刀剑相撞，兵刃声，喊杀声，还伴着时不时的惨叫，一片混乱。 第249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秦向之守在山洞入口的位置，冷眼看着，如果试图闯出去或者进来，就等着命丧他的刀下。 为了事后能有说辞脱身，他甚至没用自己趁手的兵器，也避免用盛阳的功夫。 人在江湖走，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本事呢，更何况他在外飘荡这么些年，练就一些其他门派的功夫，也不稀奇。 “想要出去，看来得杀了秦向之。”秋无意挥鞭子抽飞一个朝他劈过来的蠢货，窜到沈珏跟前，“我不是他对手，首徒，你跟霍意去。”虽说不厚道，但知己知彼，唐倦去比他强。 唐倦倒不是有顾虑，只是放心不下沈珏。 “放心，我肯定护好老沈。”秋无意不耐烦地上手去推他，现在不是磨叽的时候。 唐倦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沈珏，像极了要被迫离家远行回不来了的样子。 “自己小心点。”沈珏哭笑不得地说，他现在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当个摇旗呐喊。 好吧，唐倦在心里说，嘴上还是不放心地叮嘱秋无意，“你护好他啊！”不是他磨叽，是秋无意实在不让人放心。 嗯嗯嗯，秋无意不耐烦地把人打发走。 等人跟霍意直接朝着秦向之冲过去了，秋无意才放下心，鬼鬼祟祟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堆残旧的纸。 这不是刚才拆掉的那本残卷吗？ 沈珏皱着眉，意义不明地笑了下，“不要了，毁了吧！”这种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秋无意拿着纸张的手一顿，“你确定？” 嗯。 沈珏低声应着，看秋无意还是僵硬的捏着那几张纸，干脆自己一把拿过来，几下就撕了个粉碎。 “你”秋无意还是有些心酸的。 还记得当年老沈犹豫良久，最后都没舍得毁了这东西。 这是沈家夫妇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也是沈珏明知道早该毁掉却也舍不下的原因。 这才有了当年那张纸条，为的就是万一有一条这书落入他人之手，还有最后一道保险能忽悠一下，这是十五岁的沈不然觉得最好的办法。 谁得到这样的宝贝，还会拆散了看啊，现在想想，沈珏都觉得年轻时候的自己蠢得慌，不过也多亏这一手，才能在今天灵机一动想出这个计划，瞒天过海。 有些东西注定是不见天日才能保平安。 至于残卷上所说的内容是真是假，沈珏本就不在意。 沈不语在意，可惜目前看来也是无法证实真伪了。 沈珏满意地看着满地的碎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还是不要轻易违背得好。 秋无意能轻易看穿沈珏的谎言，是因为沈珏往那本书里塞纸条的时候，他也在，那时候沈不语根本还没入黑楼，更谈不上为了姐姐苦苦寻觅合适的古籍，黑楼生意很多，但从来没下过墓，这是为数不多，黑楼不接的买卖。 沈珏的用意，秋无意大概知道，所以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没想到老沈毁起这东西来，干脆利落。 沈珏并不意外秋无意知晓，他用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相视一笑，这个秘密会被永远埋葬。 霍意身上的伤稍微影响了他的行动，加上唐倦，才把秦向之压制住。 “师叔，大势已去，你就别挣扎了，不如跟我们去见师父，把你这些年的事说个清楚。”唐倦还在最后苦心地劝说，如果可能，他还是愿意秦向之能担起他该负的责任，而不是真的死在他手上。 呵！ 秦向之冷喝一声，轻蔑地道：“胡渊鹏，他也配审判我。最对不起我的就是他胡渊鹏。”快速地一刀隔开唐倦的攻击，后撤一步，“唐倦，别说做师叔的没提醒你，你跟姓沈的，早晚会散在你的好师父手里。” 这是唐倦最不愿意听的话，他跟沈珏是谁也不可能拆散的，任何人都不行。 “不相信？”秦向之眼底闪过憎恨与疯狂，“沈不然的身份，就是你跟他之间最大的阻隔，胡渊鹏这个伪君子，会一面对你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既然对正道有恩，理应善待，转头，就在背后下黑手。”这样的事，他干得可不少。 秦向之每每想起死在胡渊鹏手中的未婚妻子，就心痛得难以自持。 唐倦被秦向之的言语分了心，一时大意，被秦向之的刀划伤了手臂。 霍意及时补上，一个翻身长刺，逼得秦向之再次后退。 “你害怕了？”秦向之以为说中了唐倦心中所想，不免得意。 唐倦余光偷偷瞄了眼对他笑的沈珏，再抬头对上秦向之的眼睛，“师叔，我不是你，我一定会保护好我爱的人。” 秦向之一愣，女子临死之前哀怨的眼神再次浮现在他脑中。 她应当是恨他的吧！ 只一瞬，唐倦抓住机会，长剑上挑，自下而上斜撩，秦向之胸前被剑尖划伤一道口子，鲜血如注，他捂着伤口后退四五步，眼中的恨意更甚，“唐倦，师叔从来不曾，薄待你。” 唐倦毫无愧色，“师叔待我好是真的，师叔要杀我也是真的，两相低过。”沈珏曾经跟他说过，一个人对你再好，当他对你动了杀心的那一刻，一切恩怨都两清了，当他对你动手的那一刻，就只剩下仇怨了，人，只有生命是高于一切恩怨的。 “好”秦向之气极，点头怒笑，“你可一点都不像胡渊鹏教出来的弟子。”一点脸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 “首徒行不行啊！”秋无意陪在沈珏身边，偶尔打发两个不长眼打算袭击他们的小喽啰，还有时间观察战场。 “谁知道呢！”沈珏幽幽地说。 秋无意摇摇头，“肯定没问题。”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对他这么有信心。”沈珏笑，他还能从秋无意嘴里听见唐倦的好话，这真是新鲜。 “你这么不慌不急的，肯定没问题，不然你早就伸手了。”还能跟他一起在这乐呵呵地看热闹。 沈珏失笑，自嘲道：“我这不是伸不了手么。”他指指自己肚子上的伤口，很是无奈。 “拉倒吧！”秋无意白眼翻上天，他还不知道沈珏什么德行，要是唐倦有危险，别说肚子上有伤，就是头掉了，变成鬼也得上去帮着咬两口，护短得要死。 沈珏一个姿势久了，胳膊有点麻，他换了姿势看他们打得有滋有味，“别急，马上就更热闹了。” “什么意思？” “算算时间，援军快到了！”沈珏在心里算了下路程，也应该差不多了。 第250章 星星之火 “还有援军？谁呀？”秋无意觉着现在他手里差把瓜子，这热闹简直看不够。 “我说咱们是不是先出去，安全点。”秋无意虽说愿意在这看热闹，但更怕这几个精神不稳定的，万一哪个想不开，来个同归于尽啥的，他跟老沈距离洞口太远了，不好跑。 主要是千饮坊那次炸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沈珏左右观察一下，夜牡丹带人护着方老夫人已经左支右绌，秦向之无暇分神，“嗯，也行。” 秋无意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鞭子警惕地往洞口走。 沈珏现在的情况就是血止住了，但借日几乎是带着他全部的内力离体的，他刚暗中试了下，一点内力都用不出来，不是之前的那种内力存在身体里，而是空空荡荡，提不起一点波澜。 说是功力全废也不夸张。 更可怕的是，那种从丹田往外流失气力的感觉并没有随着伤口的止血而停止。唐倦给他的药已经是很顶用了，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快速消失。 他撑着这口气故作轻松地跟秋无意闲谈，一方面是为了让夜牡丹等人还能有所忌惮，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唐倦忧心，不然他现在应该安详晕过去才对。 秋无意在前面鬼鬼祟祟地带路，沈珏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看着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夜牡丹，她有心阻止，可惜分身乏术。 “不用管他”方老夫人提醒夜牡丹，笑得有些癫狂，“今天没人能活着走出去。”她说这话时阴狠的声音让夜牡丹都背后声生寒。 老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她如果回头，就能看见方老夫人现在的表情，疯癫的笑容中掺杂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在唐倦跟霍意的夹攻下，秦向之已经伤了几处，好在都不是要害，照这么下去，被唐倦等人冲出去是迟早的事。 秦向之心中正急，一股灼热的痛感，从丹田沿着经脉急速蹿上来，像是有人在丹田里点了一把火，五脏六腑瞬间就给烧了个灰飞烟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无法化解唐倦霍意的攻击，躲掉唐倦，被霍意当胸一掌拍飞出去，撞在洞壁上又狠狠摔在地下。 本就不对劲的内息，被霍意一拍，彻底散了，再也聚不起来，没了阻挡，那种痛感瞬间裹遍全身。 秦向之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唐倦疑惑地瞅瞅霍意“霍门主，你这一掌威力这么大？”应该不至于的啊。 他们这边的情况，被一直注意他们的沈珏尽收眼底，霍意那一掌确实不可能造成秦向之痛苦成这样。 看他这样子不像是内伤，倒很像是中毒。 沈珏脑子飞快地转动，视线在山洞的四周迅速地转了一大圈。 秋无意本想催促他快走的，一转头见沈珏神情严肃在沉思，连忙把催促咽回去了，心想老沈这个表情，恐怕是出问题了。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沈珏的目光还在周围游走，最后停留在方老夫人嘴角那抹冷笑上。 “这山洞里，可能有毒。”他的声音不算小，但在兵器碰撞，喊杀声震天的环境里，除了秋无意无人听见。 秋无意先是心里咯噔一下，有毒，随后紧急运气行至周身，刚想跟沈珏说，他没什么感觉啊，一股热辣辣的痛感就从丹田冒了出来。 “快，把真气散开。”沈珏一直用手按着他的脉门。 与此同时，正在打斗的人中，也有人渐渐有了这种症状。 果然是中毒了，沈珏自言自语，在一片混乱中，快步走向唐倦。 唐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珏两下子封住了经脉，“不可妄动内力。”认认真真给他摸了脉，没毒发，但毒已经在体内了。 那边霍意已经有了毒发的感觉，唐倦还能压制住毒素跟他之前喝了很多次沈珏的血有关，沈珏血有压制毒素的效果。 “怎么办。”秋无意扶住要往下倒的霍意，焦急地问沈珏。 怎么会突然地中毒呢。 四周已经由打杀声变成了一片哀嚎，很多人痛苦地倒在地上，体力脏腑跟着了火一样，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从内至外的烧成灰烬了。 夜牡丹也难受得忍不住半跪在地上，倒是她身后的老夫人，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毒来自山壁上这些发光的凌波锻石，先撤出去。”沈珏冷静地观察了下，他们这几个人中毒的情况都还好，毒素不深，出去再想办法。 小五抱着谢缓缓的尸体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看不出异样。 “晚了，已经晚啦沈楼主”方老夫人隔着哀嚎的人群，远远地笑看着沈珏，眼神中的得意之色不加掩饰，本来她就没打算让进入这里的人，或者出去。 不管他是否能复活神女。 凌波锻石中有一种物质，细小如烟尘，无色无味，能随呼吸进入人的内腑，不懂内功的普通人，反而会顺利地把这种烟尘呼出去，习武之人因为呼吸吐纳的方式不同，则排不出去，会顺着奇经八脉游走，最后堆积在丹田处。 累积到一定量，再动用内力，就会爆发，慢慢灼烧掉你的经脉，内脏，直到死亡。 这样被毒死的人，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剖开腹腔就会发现，所有的脏器已经都烧焦了。 方老夫人给这种毒取名字，叫星星之火，专攻习武之人。 他们真的会觉得起死回生这样惊天的秘密，她会这么放心地告诉大家吗，天真。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召集在一起，如果成了，最后能走出这里的，只有她跟神女，如果失败，就都留在这里给神女陪葬吧！ 本想着留沈不然跟小五一命，作为失败后能再次研究的根本。 所以在盛阳山的时候，就命令谢缓缓在小五的饮食中偷偷地加了她研制出来，能克制星星之火的解药，需要提前三天服用，至于沈不然，长生蛊就是最好的克制百毒的良药。 现在看来也不必了，一切都成了子虚乌有。 那就一起死吧！ 沈珏懒得跟她掰扯这些嘴上功夫，拽着唐倦，招呼着秋老二两人，“快走。”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四人快速朝着洞口飞奔。 亮着光的洞口距离越来越近，沈珏敏锐地听见了远处有很多人过来的声音。 应该是胡渊鹏等人赶回来了。 突然间，轰隆一声，整个山洞都在颤动，石块不断的往下落，沈珏用力的拽着唐倦，奋力的冲向洞外。 霍意企图出掌，想要拍飞掉落的石头，给他们冲出去争取机会，丹田的灼烧感让内力无以为继，掌风已绵软无力。 已经来不及了！ 洞口终于不堪重负地塌了。 巨石被崩落，严严实实地堆积在山洞口，连同外面的光亮一并隔绝。 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了。 第251章 自废武功 众人都傻眼了。 唐倦侧身护着沈珏连连后退，躲开继续掉落的石头。 “这怎么回事…” “这下怎么出去啊！” 痛呼声此起彼伏中夹杂着乱哄哄的担忧…… 夜牡丹此刻再不明白这一切是谁的手笔，她就白在江湖上混了。 自己这些年忠心耿耿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夜牡丹嘴上虽没说一句话，却默默地远离了方老夫人。 “我们不会要被困死在这吧……”人群中有人惊声大叫。 “不会的。”沈珏一手捂在伤口上，慢慢地扶着唐倦走过来，刚才的动作太大了，他腹部的伤口再次冒出血来。 “胡掌门已经带人在山洞外了，挖开洞口是迟早的事。” 胡掌门到了这件事，让人又爱又怕，毕竟有人来救他们了，怕的是不知道是先救他们还是先杀他们，他们这群人里有很多是盛阳山的弟子，只不过他们拥戴的是秦向之而已，现在背着掌门弄出这么大的事，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转头看见他们的秦大侠，也倒在地上，疼得话都说不出一句，众人心中就更加寒凉，要完啊！ “哼哈哈哈，各位慢慢等吧，等胡渊鹏挖完了，没准正好能给你们收尸。”方老夫人仰天长笑，这帮蠢人，星星之火，是无法解开的，只能等死。 “老夫人啊，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毒，也没有毒不死的人，万事没有绝对！”沈珏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已经口吐白沫的盛阳山弟子跟前，手指虚浮地按在对方的脉门上，沉吟片刻，“确实必死无疑，但有个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先说好，不一定百分百有用。”沈珏补充道。 这种情况下，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这位老兄拽着沈珏的袖子急切地点头，生怕晚了沈珏改变意见，他已经能感受到那种濒死的恐惧了。 “你自废武功，内力全散试试。”沈珏也乜有把握，只能是试试，“就算成功也只是阻止它继续恶化下去，拖延时间罢了，出去了还是要找人解毒才行。” 老兄仅思考片刻，就抓住身边的同伴，“动，动手。”他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武功没了，说不准还可以再练，命没了就只能投胎了。 旁边的兄弟比他的症状稍微轻些，毫不含糊地抬手，一掌击在他后心，连点几个大穴。 内力一散，顷刻间那种灼烧感退下去不少。 “怎么样？”动手的兄弟紧张地看着老兄。 “好像”男子认真地感受了下，“好像有用。” 这一下子，众人仿佛找到了救星，纷纷准备自废武功，阻止毒继续在体内蔓延。 就连夜牡丹都心生动摇了，她小心翼翼地在沈珏跟方老夫人之间看来看去。 最终还是舍不下这身功夫。 也赌方老夫人不会真的让她丧命。 唐倦默默观察了下现在的情况，他还没有那么严重，只有一丁点的灼痛感隐隐约约地透出来。 他不能废去武功，他还要保护沈珏呢，现在危机四伏，知道沈珏很厉害，可再厉害也会有看顾不周的时候。 可他也不想死，他还没能跟沈珏一生一世呢。 “你不需要。”沈珏回到他身边的时候，用很低的声音很快速地说道，他的血应该还能压制一段时间，等他们出去了再说。 他不点头，没人能从他手里取走唐倦的性命，阎王也不行。 唐倦有时候真的很好奇，沈珏是不是有读心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每次都分毫不差。 他眨巴着眼睛，目光跟随着沈珏转来转去，这世界上没有读心术这种东西，就只有一个可能，沈珏心里有他。 越想越觉得正确，只有在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时时刻刻都在意那人的所思所想。 唐倦的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看得沈珏眉头紧锁，这自家孩子又想什么呢。 无奈地摇头，现在的小孩他是真的不了解啊，这是可以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吗。 他们这乱成一锅粥，洞外也乱成一锅粥了。 胡渊鹏带着从世尊教安全撤出来的人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果然如栗子所说，出事了。 比起栗子怎么会知道，现在更棘手的是他们刚到这，山洞就塌了，说不是人为都不可能。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在盛阳山这么多年，竟然是第一次知道这里有个山洞。 看样子还颇有年头了。 “掌门，秦师叔好像在里面。”一个弟子上前来报。 秦向之，胡渊鹏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栗子乖巧地立在胡渊鹏身边，脸色很不好看。 主人并没有告诉她，秦向之也牵扯进这件事来，只是吩咐她，如果他一直没给她报平安，也不见唐倦，就想办法让胡渊鹏速回盛阳山。 到了盛阳山脚下，最先来接人的是雪鸣。 胡渊鹏是见过雪鸣的，沈珏当时说过这是沈不然的鹰，看它可怜才收留下来。 现在这鹰在他头上盘旋了一会，径直朝着后山飞过去，胡渊鹏再傻也知道这是在报信，恐怕是有问题。 带着人一路跟着雪鸣，就找到了这个山洞，刚想说找人进去探一探，就听见了秦向之的声音，还有打斗声。 随后，就塌了。 一团乱麻中，只能先把洞口挖开再说。 好在他们人多，又打发了人去山上报信，让更多的弟子一块来帮忙，疏通也应该用不了多久。 “师弟，你可是在里面？”胡渊鹏仔洞外运足了内力，把声音送进洞去。 秦向之听见了，可他现在疼得说不出话来，用力地张嘴只发出两声痛呼。 不光他听见了，其他人也听见了。 “秦师叔在这呢，中了毒，师父，赶快救我们出去。”唐倦也不敢动用内力，只能靠着嗓子硬喊。 隔着大量的巨石，声音断断续续，好在洞外站着的都是高手，听力非凡。 “中了什么毒。人怎么样了，唐倦？”说话的是栗子，听见秦向之中毒，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焦急地趴在洞口大声叫喊，“唐倦，你说话啊，危不危险？” 胡渊鹏把她扯回来，示意她冷静一点。 唐倦听出来是栗子，目光复杂地盯着痛苦不已的秦向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秦向之做的事肯定是要让胡渊鹏知道的，可栗子这里，他犹豫地回头看沈珏。 栗子对秦向之的心意，他们再清楚不过，这姑娘恐怕注定要伤心了。 第252章 成交 不过那也得看秦向之能不能活到出去的时候，整个山洞里恐怕他是中毒最深的。 他想自废武功，又使不上力气，让他拉下脸求人，不是他的作风。 “唐倦！”秦向之梗着脖子不甘地看着他这个师侄。 良久，唐倦才上前，离秦向之近一些，“师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珏在他身后笑，怎么听着倒像要交代遗言了。 “做，做个交易如何？”他现在说话都是气声，每次呼吸都像是要喷火一般烧得他整个咽喉都痛得发麻。 唐倦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看着他好似在等着他说下去。 “秦大侠是想让我们对他所做之事只字不提，他就会对我的身份，闭口不言。”沈珏大概能猜得到他是怎么想的。 他们都有不想让胡渊鹏知道的案底。 秦向之最后这一手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谁知道被老太太给搅得稀碎，胡渊鹏知晓了必定会大义灭亲。 毕竟胡掌门就这个做得最干脆，他现在还不能死。 而沈珏一行人基本有伤在身，秋无意霍门主也不同程度地受到这毒的侵害，修养需要时间，沈珏的身份曝光，带来的只能是另外一场大战。 以他们现在的战斗力，会被门外的胡渊鹏跟其他门派一网打尽。 还不如暂时保密，何必白白便宜了别人，至于他们之间的仇怨，只要活着，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 唐倦见秦向之没反驳，冷笑了下，“师叔觉得能瞒多久？”他直起腰，淡淡地说，“要是我们一出去，师叔就对师父把我们的身份全盘托出了怎么办。” 不是他小人之心，这几天的经验告诉他，他这师叔一点都不可信。 “比起我们相互打掩护，不如我先把秦大侠送走来得划算。”沈珏浅浅地笑了下，口气温和地说，“保守秘密还得是死人的嘴。” 这才是秦向之目前最担心的，他气力不济，恐怕会被灭口。 沈珏说得对，唐倦心里天人交战，已渐渐起了杀心。 “我师兄现在就在外面，沈楼主”秦向之喘着粗气，全神戒备地盯着这两人，“我现在喊一句，就算我死了，师兄也会对你的身份心生怀疑的，沈楼主，咱们都别给彼此找麻烦不好吗？” 外面搬石头开路的声音越来越明显，看来人不少。 “用不了多久，我师兄就会进来了，沈楼主，就算你杀了我，你还能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吗？他们只要有一个活着的，必定会把你的身份昭告天下。” “到时候你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沈 楼 主 。”秦向之急了，语气又快又密。 “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看来短时间是死不了。”沈珏失望地摇摇头，真遗憾，“其实挺好解决的，把你们都杀了就行了！”话音未落，沈珏一个抬手，带着气劲直奔秦向之脖颈处， 秦向之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躲开，结果费了半天劲，身体根本一动不动。 死亡的恐惧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沈珏的手堪堪停在秦向之的脖颈处。 “逗你的，秦大侠。”沈珏笑着说，缓缓把手收回去，实际上他手上也没有任何力道。 秦向之一身冷汗，低眉掩饰住眼中的恨意。 唐倦也一身的冷汗，被沈珏吓得心脏咚咚狂跳，一把把人扯回来，视线在沈珏身上扫了一整圈，确认伤口没继续流血，心才稍微放下一些。 眼神幽怨地瞪着他，这人的动作也太快了，他抓都来不及。 秋无意扶着霍门主安静地在一旁，老沈这人他太知道了，他才不会那么好心地告诉这些人自废武功能延缓毒发呢，说不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越是危急关头，这货说的话，越不要相信。 外边的声响越来越大，看来要赶紧做决定了。 “这样吧”沈珏皮完了这一下，终于开始说正事了，“从这个洞口出去，这里发生的事我们都保证一概不提。” “成交。”秦向之答应得很痛快。 “那希望我们都能做个信守承诺的人。”沈珏笑得很真诚。 “我当然是。”秦向之心下松了一口气。 沈珏笑得更真诚了，他只说了出去以后一句不提，进来之前说过的可不算啊！ “你们是不是当我死了？”方老夫人沉着地看完了这两人‘同流合污’的现场。 “啧”沈珏敲敲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还活着呢！” 夜牡丹护她的心已不在，现在的方老夫人就是个任人宰割的老妇人而已。 还敢这么张狂，看来手里还是有底牌的。 “商量得不错，可惜都是纸上谈兵的无用功啊。”她一点不怕自己这个不会功夫也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老人，随时会被杀死。 沈珏发觉她从秦向之的人进来之后，就一直靠在那口棺木边上，他低声对着唐倦道，“小心那口棺木有诈。” 唐倦微微点头，集中精神，盯着老太太跟那口棺材。 “这么有信心？”沈珏玩笑道，“之前打算复活神女的时候，老夫人也是这么有信心的。” 要说气人，沈珏也是当中翘楚。 “沈不然，你也就剩现在还能嘴硬了！”方老夫人果然瞬间被他气得满眼恨意，都是这人的荒唐行径，才会导致今天这种种的败局。 不杀了他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还好，还好，相比之下，还是我的命更硬一些。”沈珏还在笑着调侃。 “沈楼主，杀了她，不然后患无穷。”地上的秦向之咬牙切齿地道。 第253章 害怕 “那又如何！” 方老夫人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彻底靠在棺木旁，一只手借着身体的掩护，慢腾腾地在棺木里摸索，很快摸到了机簧的开关。 这棺也是她亲自设计，看着人打造的，只不过没想到最后，这里面装的是谁她都不知道。 真是个笑话。 不过还是无比庆幸，把这机簧的开关设计在这棺木内，她回首看了眼焦黑的尸体，心头突然涌上无限的悲伤，神女啊，老身能力有限，最终还是斗不过诡计多端的小人，您若在天有灵，这次一定要保佑我，带着这个小人来向您赔罪。 沈珏见她神神叨叨地一会悲伤，一会冷笑的，就觉得不对劲，脑子里想到千饮坊那场爆炸，警惕地打算上前把这老太太先绑了再说， 他刚上前两步，夜牡丹就跳出来拦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夜牡丹现在也是有苦难言，中了星星之火，不敢轻易动用内力，好在大家都一样，下毒的人偏偏是她最敬重的人。 她甚至都没想好要怎么办的时候，看见沈珏过来，第一反应还是要保护好老夫人。 “牡丹姑娘，你再拦着我，大家都得死！”沈珏大声劝说。 一直注意着沈珏的唐倦直接上手挥开夜牡丹，给沈珏创造机会。 方老夫人目光欣慰地看着夜牡丹，这个时候还能维护她，夜牡丹对她真的很忠心，来世再见吧！ “沈楼主，你说你命硬，不知道能不能硬得过炸药。” 沈珏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情急之下，顾不上许多，强行提起体内不多的真气，八卦步一转，几乎瞬间来到方老夫人身边，抓住老太太的双手，坚决不能让她启动机关。 为时已晚。 她已经扣动了机关。 老人嘴角露出安慰又满足地笑。 什么楼主，什么大侠，好人坏人，最后都是要给她跟神女，陪葬的。 “要炸了，快跑！”沈珏大叫一声，同时心里暗骂，这千饮坊其实是研究炸药的吧，不然怎么走哪炸到哪。 可困在这山洞里又能跑到哪去呢！ 众人一阵慌乱，忍着伤毒抱头鼠窜，就连秦向之都在艰难地站不起来的情况下，往角落里挪去。 反应最快的唐倦一把抱住沈珏的头就往自己怀里按，一边抬胳膊护着怀里的人，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微小的动静。 除了外边接着搬石头的声音，没有一点其他响声。 沈珏被按在唐倦胸前，只能听见唐倦如鼓的心跳声。 周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什么都没发生。 沈珏皱眉，难不成是他判断错了？ 同样不解的还有方老夫人，她茫然地看着棺木里的机簧开关，明明打开了啊。 夜牡丹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满眼受伤地看向老夫人，她不想死啊！ “怎么回事？”秋老二从霍意的怀里挣扎出来，老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看来他也是老了。 不管怎么说，没炸是好事，小命保住了。 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呢，轰隆隆的声音从头顶一路朝着洞口处蔓延而去。 而且越来越响。 “快跑！”唐倦能做的就是再一次把沈珏抱紧，然后朝着洞外用尽全力地大喊一声。 之后就是一声巨响，震得耳朵一下子就听不见了，只有尖锐的爆鸣声，整个山都摇晃起来，头顶不断有东西砸下来，大的小的，溅起地上的碎石，再加上爆炸的浓烟，视线范围内逐渐模糊。 唐倦在乱成一锅粥的洞里艰难地躲避着大块的落石，实在避不开就只能用身体先把沈珏护在怀里。 最后的意识是看见对面的秋无意一脸焦急地朝着他跑过来，张大了嘴巴像是在喊，可惜他耳边只有一片鸣响。 随后一股大力来自怀里的人，扯着他狠狠向前扑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是炸了。 或许是机关太过久远导致的延迟，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反正最后还是炸成了一片废墟。 方老夫人惊天的野心，不切实际的期望，再多的不甘，都随着落石被掩埋得彻底，至少短时间内，这种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还有逍遥涧的无稽之谈应该都消停了。 也不知道这个该死的联盟会不会就这么被瓦解了。 这样也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秋老二跟霍门主怎么样了，以他俩的身手应该不至于出事，霍意会保护好秋老二的，就像有个傻子也不顾一切地想要护着他一样。 他的手里抓着的是比他还早一步昏迷的唐倦的手。 手指正好还能摸到唐倦的手腕，能摸到唐倦脉搏的跳动。 人还活着，这是沈珏唯一确定的事。 他现在死死卡在几块巨石的缝隙中，整个人动弹不得，看不见唐倦伤在什么地方。 他喊了几声，唐倦都没有回应，好在脉象还算平稳。 他们应当是被埋在废墟之下了。 这么大的爆炸，没死已经是很奇迹了，也不知道胡渊鹏几时才能把他们挖出去。 希望这位胡盟主手脚快点吧！ 动不了的沈珏有点心神不宁，他不确定是失血太多又好久没吃东西导致的，还是因为他心里在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很多年没在他身上出现过了，所以有点陌生。 他一向认为生死无常，尤其是他们走江湖的，不管在江湖上扮演什么身份，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 所以他不怕死，也对身边人的生离死别没有太多伤感。 沈不语跟唐倦除外。 至于他自己，他其实没有太在意，或许说，前半生都没有太在意，小时候拼命练武是为了找回姐姐。 找回姐姐后希望她能过得开心，想给颠沛流离的姐姐一个安稳的后半生，这需要他变得更强大。 所以他坚决不同意，霍意那个二百五当他的姐夫。 他不想姐姐嫁予江湖人。 不想姐姐整日为了夫君的安危提心吊胆。 在半月封无聊时，他曾经想过，如果没有姐姐，他会过怎样的日子。 大概什么黑楼白楼的，他才不稀罕。 也许会邀上两个好友，一起游历山河，倦了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过生活，也许会经营一家小铺子，每天柴米油盐才是最自得的。 甚至还想过，找个山头去当个土匪也不错，没准还能抢个好看的小娘子当夫人。 想过种种，都不会是曾经过的那样。 他师父曾经说过他，心里装得太少，所以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沈不语死后更是如此，他只是嫌麻烦，害怕是从来没有的。 所以才感到很惊奇，因为他刚才真的在害怕。 他怕死。 第254章 一波未平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让沈珏知道自己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他费劲地转动自己的脑袋，想要看一眼唐倦，可他尽最大努力也只能看见唐倦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整个废墟听不见一点声响，也可能是被爆炸震坏了耳朵。 这种被困的情况下，很难知晓时间，只能靠大概感觉，沈珏现在的状况不好，他自己觉得过了好久好久，甚至觉得是不是已经天黑又天亮了，内心知道这是不正常的，脑子告诉他知道也没用。 自己要是真的死在这儿了，唐倦会不会很伤心，唉，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沈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边的天是黑的，屋子里燃着蜡烛，发出微黄的光。 看样子是他之前在盛阳山住的屋子。 他们这是得救了？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唐倦呢？也看不见其他人。 沈珏想坐起来，轻轻一动，浑身都是痛的，双手撑着床，勉强把自己撑起来，想要张口叫人，才发现嗓子痛得发不出声音。 桌上放着茶壶，应该有水，可他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沈珏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腹部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上过药，包扎妥当了，跟晕倒之前不同，他体内现在感受不到一点内力的波动。 连一丝迹象都没有。 这不对劲。 沈珏警觉起来，环顾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这也不正常，难道他们盛阳山已经怠慢到把伤号自己扔屋里的程度了吗？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 难道出事了？ 沈珏半靠在床头，揉揉不甚清醒的额角。 攒了会力气，小心地挪动着下了床，淌了太久的身体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多亏扶住了桌角，挣扎着让自己坐稳在凳子上。 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他已经冷汗连连。 水也懒得倒在茶杯里了，沈珏直接拎起茶壶，就这么对嘴灌了两口。 冰冷的水滋润了带着铁锈味的咽喉，也让人清醒了很多。 缓了下，又喝了两口，沈珏才算是彻底精神了。 “有人吗？”嗓子能发出声音了，却嘶哑得厉害。 门外无人应答，安静异常。 沈珏眯了下眼睛，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太不对劲了。 刚刚拎过茶壶的手还在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就腹部的伤来说，还不至于到拿个茶壶都费劲的程度。 借日被贸然取出，影响的是他的性命，还真不是体力，星星之火对他来说，作用微乎其微。 他现在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唐倦。 他不相信唐倦会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除非他还没醒。 秋无意跟霍意呢。 沈珏心里乱糟糟的。 他不能在这儿等着。 视线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能借力的工具，只能靠自己，慢腾腾地站起来。 他的腿甚至使不上一点劲。 这种感觉很像是中了软筋散化功丹一类的药。 给自己把脉，又没有这种迹象啊！ 保持直立行走到门口，不是用爬的，是沈珏最后对尊严的维护。 靠在门边，平缓一下呼吸，才有力气推门出去。 一推之下，门纹丝未动。 沈珏皱眉。 整个身体都靠了上去。 两扇门之间开了个指缝粗的空隙后，就推不开了。 门被锁了。 沈珏心下一惊。 怪不得外边没人呢。 捅破一点窗户纸，向外看去，确实是他之前住的院子。 明亮的月光把外边照得很清晰，也确实没有人。 把他锁在这，再加上他异于正常的身体状况，沈珏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看这人什么时候来找他了。 心里有数之后，反而没那么不安了，他干脆靠着门边就地坐下。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唐倦的安危，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身上的衣服换过了，他的那些瓶瓶罐罐都被搜了个干净。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这个房间肉眼可见的没有吃的，他是真的饿，多久了，就刚才喝了几口冷水，沈珏叹气，这胡渊鹏不会打算就这么饿死他吧！ 这么想着他自己都笑了，果然，人饿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 如果沈珏能够走出来的话，就可以看见，整个盛阳山他住的那个院子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完整没被破坏的地方了。 这场爆炸几乎炸塌了三分之一的盛阳山。 连掌门居住之地都被震塌了。 被炸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不光有他们盛阳山本门弟子，还有许多八大派门下的人，他们是从世尊教一起赶回来的，遇上这样的事，更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当时在洞口搬石头的，几乎都九死一生。 在洞里的沈珏等人，是一天之后，才被胡渊鹏挖出来的，秦向之是最早地得救的，他距离洞口最近，胡渊鹏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剩一口气。 这两天几次都差点断了气，好在算是挺过来了，不过到现在还没醒。 霍意被找到时，还清醒着，他怀里抱着秋无意。 秋无意伤得比较重，锋利的石头砸在他后背上，差点把他的脊梁砸穿了，霍意守着他，寸步不敢离。 小五抱着谢缓缓的尸体，已经气绝。 唐倦跟沈珏的手死死握在一起，胡渊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人分开。 沈珏伤得重些，唐倦几乎没什么外伤，胡渊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下又有些紧张。 剩下的几乎都死了。 很多尸体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分不清谁是谁了，更离奇的是，洞里还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胡渊鹏已经无暇去查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很久没合眼了，满目疮痍的盛阳山，死伤无数的子弟，都需要他这个盟主无时无刻地坚守在这。 唐倦住的地方距离沈珏的院子很远很远，胡渊鹏特意如此安排的。 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碌着善后工作，没人注意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唐倦的住处。 跟沈珏同款安静的小院子，门上同样挂着锁。 黑影先是四周观察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铁丝扒拉着锁孔，‘咔哒’清脆的响声在夜里还是很明显的，吓得黑影僵硬了一下。 四周没什么变化，才长出一口气，轻轻拉开门，闪身进去之后又把门掩上。 屋里连烛火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朦胧中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躺在床上。 黑影直接奔着床边过去。 先是用力推了几下床上的人。 一点反应都没有。 “唐倦？唐倦你醒醒？”一个好听的女声。 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你是猪吗？昏迷这么久！”女子急了，取出刚才撬锁的铁丝，用力地戳在唐倦的手上，顿时扎出血了。 就这样，唐倦的手只是微微动了下，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女子叹了口气，她服了。 破罐子破摔地抓起唐倦的衣领，大力地前后摇晃，咬着牙道，“你再不起来，沈珏就跟别人跑了啊，你听到了没有…” “沈…珏…”唐倦迷迷糊糊的，但总算是给了回应。 第255章 胡渊鹏的谎言 “我的苍天啊，你可算醒了！”栗子恨不能直接扇他两下，让他快点精神起来。 “你说…沈珏怎么了！”刚醒过来的唐倦浑身无力，光是说个话都费了好大劲，脑子像是生锈的机关，沉重腐朽。 满脑子都是沈珏，又想不明白沈珏怎么了，栗子在他眼前不停地说，他好像听不懂那些话一样。 脑子混混沌沌的。 自己这是什么症状，唐倦啧了声，狠狠地捶几下自己的头。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后脑传来。 栗子赶紧抓住他的手，满眼忧虑地看着他，“你头上有伤。” 唐倦反应了一下。 栗子更担忧了，“完蛋了，不会被砸傻了吧！” 唐倦在心里叹气，“没傻”不过这阵疼痛倒是让他彻底清醒了。 “沈珏呢！”他左右看了下，除了眼前的栗子，没有其他人。 “小沈先生，伤势颇重，正在闭关休养。”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胡渊鹏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随后他人也站在了唐倦面前。 手里还拿着火折子，进来之后，把桌上的蜡烛点燃，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师父”唐倦乖乖叫人，“他伤哪了，我得去看看。”就着栗子的手，唐倦费力地挪到地上。 想站起来，却被自己吓一跳，他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着急沈珏的情况，也顾不上疑虑。 “你且安心养伤吧！”胡渊鹏伸手不由分说地把唐倦搀扶回床上。 那他怎么可能放心。 “我没事了，师父，我就去看一眼。”唐倦恳求道，只要他见到人，赖着不走也没人能把他怎么着。 胡渊鹏叹口气，“不是我不让你去，是小沈先生，不想让你去打扰！”他慈爱地拍拍唐倦头上 没受伤的地方，“小沈先生说，他的内伤需要独门秘法来医治，特意让我给他找个没人能打扰的地方，已但被打扰，恐怕会功亏一篑。” 唐倦抬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胡渊鹏，像是要从对方的眼里看出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胡渊鹏眼神坦诚，一点躲闪没有，“你是不相信为师吗？” 唐倦沉默。 他不信，沈珏就算要闭关，也不会避着他的。 “你昏迷了三天，他守了你三天，也是他这伤确实拖不得了，要不是为师劝说，他还不肯去啊！”胡渊鹏似乎还有点被感动，欣慰地点头。 “他对你，有这份心，我也就放心了。” 他已经昏迷三天了吗？唐倦在心里整合现有的信息，他师父说得诚恳至极，可他就是感觉这事不对。 沈珏的一身功力几乎都被借日带走了，失去借日本来就是件很危险的事，不然以沈珏的个性，早就把这东西弄出去了，盛阳山对沈珏来说是个只有危险没有安全的地方，他真的会在这地方闭关养伤？ 这就很荒谬。 “你不相信为师，可以问栗子。”胡渊鹏终于舍得看栗子一眼。 唐倦的视线也停留在她身上。 栗子在夜晚烛火下，脸色苍白得厉害，她先是笑了笑，然后缓缓点点头，“嗯，沈先生，伤得很重。”很重两个字，她咬得也很重。 胡渊鹏笑笑，“栗子的话，你总要信吧！” 这句话就很有深意，唐倦把视线放回到胡渊鹏身上。 栗子的话什么时候比师父的都可信了！ 看沈珏终于是安静下来，胡渊鹏的嘴角很隐蔽地挑了下。 “师父，霍门主跟他夫人怎么样了？”唐倦绕过沈珏的话题，问起了霍意。 “哦，他们已经被柳叶门的门接回去了。”胡渊鹏道。 “这么快？”唐倦警惕地瞥了一眼。 “嗯，霍门主伤得不是很重，他夫人闹着要走，为师也不好阻拦。”胡渊鹏疑惑地看向唐倦，“你跟霍门主很相熟？” “嗯，这次在外边，游历，才发现霍门主是个很有趣的人。”唐倦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师叔，怎么样了！”唐倦装作不经意地问。 “还没醒，能留下条命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说起秦向之，胡渊鹏语气多了一分伤感。 转头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栗子，“你不是一直守在师弟那里吗？” 栗子暗自咬咬牙，笑得尽量自然点，“嗯，那我就回去了，唐师兄，你好好养伤。”说着起身就走。 “好，等回头我去看师叔。” 栗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倦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 “那些人呢，在洞里的那些人”唐倦声音跟情绪都很低落。 “都死了！”胡渊鹏也忍不住声音低沉，“这次，真是死了不少人啊！”不亚于任何一场大战。 “还没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牡丹怎么会在这，还有千饮坊的方老夫人。”胡渊鹏现在有一肚子的问题想知道答案，只是他这个徒弟，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任。 “沈珏没跟您说吗？”唐倦盯着他的眼睛问。 沈珏既然守了他三天，依照他师父的性格，不可能不过问，他问了，沈珏不可能不答。 胡渊鹏突然顿住了。 “说了，可是为师还想听听你的说法。”胡渊鹏模棱两可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对沈珏的说辞不相信。 “既然他说过了，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师父，我跟沈珏的想法说法都一致。”唐倦笑了笑。 屋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胡渊鹏跟唐倦对视片刻，放弃似的点点头，“好好好，你大了，很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了。”他说完这句话，不由得笑了下。 “好好养伤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胡渊鹏起身，把靠坐的唐倦扶着躺下，“孩子啊，一会儿让你师弟来给你送带吃的来。” 看着唐倦躺下，闭上眼睛，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掖掖被角。 这真是习惯性的，唐倦小时候，他经常半夜来看看这孩子，胡渊鹏看着自己的手，失笑，这一晃，这么多年了啊！ 轻叹一声，转身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带上了，这次没锁，直接招呼了两名弟子，守在门外。 在胡渊鹏走后，唐倦马上睁开了眼。 要是现在还看不出他师父在说谎，那他的脑子就可以挖出来去喂狗了。 心急是没有用的，唐倦不断告诉自己，深呼吸几次，平稳了情绪之后，他下地坐到凳子上，尝试着分析现在的情况。 栗子是偷偷摸摸来的，不然不会连灯都不点。 应该是来告诉他沈珏的情况的，只是没想到他师父来得这么快。 他师父在这屋子里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奇怪就奇怪在这了。 他刚才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下，除了他们几个，没有其他活口，师叔没醒，他师父为什么突然对他跟沈珏这么警惕。 第256章 沈楼主 除非胡渊鹏对沈珏的身份起了疑。 可是谁又能把沈珏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呢，方老夫人跟夜牡丹已经死了。 秋无意跟霍门主是不会说的。 提起霍门主，唐倦就觉得好笑，胡渊鹏对沈珏的身份起了疑，却不知道秋无意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说出秋无意非要闹着走，这样的谎话了。 唐倦推开门。 门外站岗的两人，毕恭毕敬地对他行礼，“唐师兄，您有什么吩咐？” 这两个人，唐倦不认识。 “二位师弟是？” 两人对视一眼。 “我叫修岩，他叫修水，是轻雨长老刚收到门下的弟子，所以唐师兄对我俩不算熟悉。” 唐倦拧眉，点头表示知晓了。 盛阳山的弟子虽多，但要找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也是难了，除非是不在各长老门下的外门弟子。 可外门弟子更不会被掌门亲自指派到这来看守。 而收弟子这样的事，都会举行很隆重的仪式，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这两人身上的气场让他陌生，这不像他们盛阳山的人。 唐倦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平静如水，“去催催送饭的，我都快饿死了。” “是。”其中一人转身就走。 “哎？我父亲还在盛阳山吗？”唐倦忽然想起，询问另一个弟子。 “回唐师兄，唐家主目前还在的。” 唐倦点点头，“那就好。”礼貌地笑笑后，又把门关好了。 回到桌子旁，他已经是一身的虚汗。 手脚发软，是被下了药吗。 查探一下自己的内力，还在，就是不知道是何原因，被锁住了，完全运行不得。 他得想办法出去探探，目前的情况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至少要能确定沈珏的境遇，想要出去，没有功夫是不行的。 正想着，有人敲门，“唐师兄。” 应当是给他送饭的。 “进” 来人他认识，是管厨房的弟子，叫麦冬。 “嘿，饿了吧！”他露出憨厚地笑。 “全是你爱吃的，师兄，你这受伤可得好好补补。”麦冬手脚麻利地把食盒里的东西全都摆出来。 “嗯，一看就是麦冬师弟亲自下的厨。”唐倦捧场地聊道，“这么多啊！师叔他们都吃了吗？”唐倦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拿筷子夹了块烧鹅，放嘴里。 “他们哪有时间啊！”说起这个麦冬就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不知道，现在山上乱的啊，我们山都塌了三分之一，师叔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还吃饭呢，喝水都得找准空隙。” “我们厨房惨的啊，煎药都煎不过来了，你看我这手，扇扇子都扇出茧子了。”麦冬跟唐倦关系还算不错，说起来就没忍住开始诉苦。 唐倦一边留心听着，一边大口朵颐，吃得很香，“怎么去你那煎药了？药庐呢？” “药庐正好是那炸塌了的三分之一，你说气不气。” 行吧。 “秦师叔的伤怎么样了？”唐倦喝了口汤问。 “挺严重啊”麦冬语重心长地说，“听说到现在都没醒过，我们那就属秦师叔的药最多，当饭吃！” 唐倦点点头，一脸悲痛。 “你也别太难过，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都知道唐倦跟秦向之的关系好，麦冬以为他伤心，还真情实感地劝了几句。 “嗯，沈先生的药也在你们那煎吗？”唐倦神色不变相当自然地仿佛随口一问。 唐倦对沈珏的爱意，已经广泛流传在盛阳山的每个角落了，这都要感谢那场当众断袖。 “他伤怎么样了？听师父说还挺严重的。”唐倦又给自己盛了碗汤，“师弟这汤真不错。” “那个，你先吃，一会儿我来收碗筷啊！”刚才 还有说有笑的麦冬拎起食盒就走，还不忘回头说一声，“唐师兄，你要是想要吃什么叫人告诉我，我给你做嗷。”说完就兔子一样地跑了。 不让说，唐倦默默地放下碗。 走到屋内墙角的花盆旁，平静地把刚吃进去的东西一股脑儿吐出来。 这饭菜里下了药。 还是麦冬提醒他的。 在他大快朵颐的时候，一边嬉笑着跟他聊天，一边在桌子底下偷偷塞给他一个馒头。 吐干净了的唐倦，疲累地坐在床上，手上捏着麦冬给的那个馒头。 能善意地提醒他，却不敢对沈珏的事提一个字，说明，事态比他想得严重。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出去再说，唐倦端坐在床上，五心向上，企图冲开对内力的封锁。 沈珏靠着床坐在地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四周的窗子也都封死了，连个透气的地方也没有。 他把这屋子周围都摸了一遍，已经累到不想动弹，身体发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越动越饿得慌。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很轻，一听就是个高手。 接着响起开锁声，然后来人敲了门。 惹得沈珏挑起嘴角，这人可真够虚伪的。 “胡掌门，进你自己家一向这么有礼貌吗？” 来人冷笑一声，进了门，手里还拎着食盒。 “嗯，终于想起给我送饭了？”沈珏笑了。 不等胡渊鹏招呼，已经自己下地坐好在桌子旁，就等着胡渊鹏过来开饭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胡渊鹏冷哼了声，提着食盒过来，带的东西倒是不少，几样菜，荤素搭配，还带了一壶酒。 酒入杯中，“梨花白啊！”沈珏动动鼻子，酒香四溢。 不客气地端杯，“多谢胡掌门亲自给我送饭来，先干为敬。” “沈楼主，应当配得上这个待遇。”胡渊鹏的声音冷得发寒。 沈珏的酒杯随着这句话在唇边微顿了下，然后嘴角轻抬，无声地笑了下，仰头先干为敬。 胡渊鹏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他。 “你一点都不意外？” “早说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秘密是能永远隐藏下去的。” “你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 沈珏摊了下手，“不重要。” “想杀我灭口？”胡渊鹏看着沈珏眼底流动的情绪，看不到一点杀气，这跟他想得不一样。 沈珏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是不想？还是现在动不了手？”沈珏的伤势他清楚，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简单来说，能活着都是个奇迹了。 “也不重要”沈珏淡淡地说，“反正现在你很安全。” 胡渊鹏看着他又喝了一杯，笑道，“沈楼主就不怕我下毒吗！” 第257章 胡渊鹏的不情之请 “这样啊，我还以为名门正派不屑于下毒这样的手段呢！”沈珏略带讥讽地笑道。 “只要是为了武林的和平，手段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是功德无量。”胡渊鹏才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被激怒的人。 沈珏笑笑，喝酒的速度可是一点都没耽搁。 看着沈珏喝得痛快，他也跟着喝了杯，辛辣醇香的热烈顺着咽喉入腹，让胡渊鹏生出一种错觉。 他跟黑楼楼主，也有能对坐饮酒的一天。 “胡掌门啊！都身在武林了，还追求什么和平呢，这可真是个笑话！”江湖之中，从来没有和平一说。 “所以这是你黑楼作恶多端的理由吗？”胡渊鹏啪的一拍桌子，声音大得吓人。 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些激动，赶忙干了一杯酒，缓和了下语气，“沈楼主，你我也算是相识多年。”虽然是敌人。 “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胡渊鹏又坐了下来，抬手给沈珏的酒杯倒满，“还希望沈楼主能答应。” “不答应！” 沈珏挑眉看着他，酒没动。 “我还没说是什么。”胡渊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能让胡掌门亲自斟酒的，想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尽管沈珏没等他开口就拒绝了，这话还是要说的，“沈楼主恐怕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已经在这三天，传遍整个武林了。” “哦！”沈珏淡淡地道，眼神却望向窗外，尽管封闭的窗户什么都看不见 在胡渊鹏点破他的身份时，他就知道，总不能期望着胡掌门能为他保守秘密吧！ “现在不只是八大派，还有很多的江湖义士，都在往盛阳山赶。” “准备一起商议，怎么处置沈楼主你。” “这还需要商议？”沈珏乐了，他都死了八年了，当年鞭尸都鞭过了，这到底是有多恨啊。 “当然，总得找出最能让人出气的死法，才能配得上你沈楼主。” “那可真是承蒙厚爱了”沈珏的语气不咸不淡，一点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管怎么商议，你都必死无疑。” “嗯！”沈珏表示可以理解，这要是能放他一条生路，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呢。 “不只是死，还会尊严丧尽，备受侮辱地死去。”当年要不是沈不然死得早，但凡有一口气，大伙都得把他救活了，然后再折磨死以泄心头之恨。 “所以呢？”沈珏现在有点兴趣了，他有点想知道这位胡掌门到底是什么目的了。 “要不，给你们写封道歉信？在当众给你们读一读，你们会不会消消气。”轻佻的语气像是个恶劣的顽童，好笑地等着胡渊鹏回答。 “胡某真是再也找不出一个像沈楼主这样让我生厌的人了！”这话他早就想说了，是他个人对沈不然的厌恶，跟武林正义没有关系。 就是这种看似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态度，包括生命，让胡渊鹏极其受不了。 “哈哈哈，那掌门真要谢谢我才行，多谢我不是个好人。”沈珏笑得开心，“我要是个好人，跟胡掌门一个阵营，你说你得多难受啊！”他笑得眉眼弯弯，仿佛这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胡渊鹏深深地吐出口气，他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连着喝了两杯酒，才重新回到平静的状态。 端坐在椅子上的沈珏看得啧啧称奇，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胡掌门这么隐忍。 “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胡渊鹏从怀里取出一小包粉末，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我找人配的，没有痛苦，你可以体面地走。” 还能留个全尸。 沈珏神色凝重地盯着那一小包药，有些猜不透，“这就是你的不情之请？”完全没必要，只要他逃不出去，死是必然的，就算逃出去，也即将面临新一轮的江湖追杀。 沈珏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沈不然这个名字一出现，就注定了止不住的血雨腥风。 “是。”胡渊鹏目光坚定。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沈珏伸长了手臂，把那包药粉拿在手里，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好像想明白了，“是为了唐倦。” 胡渊鹏选择性地避开沈珏的眼神。 “你就当，是为了报答你救了尚年的恩情，我给你一个痛快，不用受苦，留一分体面。” 就当两个字用得很好。 也着实刺了下沈珏的心。 要非说到现在他还有什么在意的，那就是唐倦了。 “他怎么样？”这是从胡渊鹏进来之后，沈珏第一次开口问有关唐倦的事。 唐倦的伤，他心里有数，并不担心。 “伤不严重，我给他下了点安神的药，对他没坏处。”胡渊鹏说得理所应当，“唐倦不能跟你搅在一起。”更不能是那种关系。 “我会想办法，让他承认，是受了你的蛊惑跟欺骗，我再加上唐谦，怎么也能保住他的性命。”胡渊鹏叹息，这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唯一一个能救唐倦的方法。 不然唐倦就会跟沈不然一起，踏入这万劫不复的地狱。 沈珏似笑非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手指压下的那包药粉好似重得拿不动一般。 “胡掌门，做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沈珏微微倾身，用手指勾过酒壶，“从你对唐倦被诬叛逃盛阳山的态度来说，我不觉得你会花这样的心思跟风险来保他。”要知道，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的话，胡渊鹏也是要向众武林门派交代的。 人死在你这，有没有什么暗中交易，又有唐倦跟他的纷纷传言，即便没有证据，也会让盛阳山跟着陷入流言中。 胡渊鹏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他是我盛阳山养大的孩子，是我亲手带大的。”更是姜如水唯一一个孩子。 姜如水为了这孩子能走一条光明正大的路，不惜舍了亲情，把他送回唐家，胡渊鹏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唐倦，再次因为沈不然这个已经死了八辈子的人，走回邪魔歪道的那条路。 他不忍心让姜如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尤其是知道，姜如水还活着。 “这就不劳沈楼主关心了，我知晓，沈楼主对唐倦并非无情无义，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还望你成全。”胡渊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珏。 “你也不希望他跟你一起去死吧！”纸盒里最底下的暗格里，放着纸笔。 “还请沈楼主修书一封，让那傻小子，死了心吧！”胡渊鹏今夜好像一直感慨良多，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姜如水的样子，让他连说话都带了几分伤感。 沈珏想笑，却笑不大出来。 胡渊鹏已经亲手把纸铺好，笔已经填好了墨，就等沈珏了。 格外安静的夜里，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清冷又寒凉。 第258章 毒酒 “胡掌门，是非要当这个拆人姻缘的恶人？”沈珏觉着好笑。 “拆姻缘的不一定就是恶人，比起感情，显然是命更重要。” “嗯，有道理，怪不得你孤家寡人呢。”沈珏有点小嘲笑地看了他一眼，顺从地接过笔。 这话确实真的有点扎胡渊鹏的心，他跟姜如水就是如此，不免唏嘘。 “你别误会啊。”沈珏抬头朝他笑，“我没有说你跟姜姑娘的事，你这种人能孤寡到老的很大原因是你不讨人喜欢。” 姜如水也不喜欢他。 不过他不愿意承认。 “你…”胡渊鹏好悬没爆了粗口。 “别生气，开个玩笑。”沈珏很快认怂，一脸笑意，你就看不出一点这是一个阶下囚，马上就要死了，现在被人逼着写分手信的状态。 “你赶快写，写完了好上路。”胡渊鹏糟心地别过眼。 他果然最讨厌沈不然。 “心真狠，这也要催。”沈珏笑着抱怨了一句，提笔开始唰唰唰地在纸上写。 “忘了问，胡掌门，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除了你跟唐倦，就只有霍门主夫妻二人还有我师弟活了下来。” “还行，应该没有当年大战死得多。” 沈珏调侃的语气实在是听着让人气愤。 “那都是人，活生生的人，沈楼主这话也不怕遭报应吗！”胡渊鹏义愤填膺换来的是沈珏更加灿烂的笑容。 “啧，你说说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一说就发火呢，就不能平和一点？”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改改。 天地良心，他只有碰见沈不然才这么激动。 再说他一个恶贯满盈之徒，凭什么来要求我平和？胡渊鹏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啧，沈珏拧着眉，“我说胡掌门你是打算拉磨吗？”一大把年纪的掌门了，一点稳重都没有。 胡渊鹏刚要发火，就被沈珏一句阿花怼了回去。 “发火的话我就不写了啊！” 行！胡渊鹏用手点指沈珏，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霍门主已经回去柳叶门了吗？”沈珏边写边问。 “嗯”胡渊鹏站在窗边，确实是让自己平静了下。 “带着他夫人？” “嗯” 沈珏点点头，停了笔，把那包药粉拿起来，放在鼻下仔细闻闻，还真闻不出是什么药。 “他临走之前没说什么？”拆开药粉，放进酒壶里，还贴心地晃了晃，摇匀。 胡渊鹏迟疑了一瞬，只有一瞬。 沈珏就已经笑了。 “胡掌门，说谎也是要看天赋的。”看来霍意应该也是让胡渊鹏给软禁了。 胡渊鹏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既然被人看出来了，干脆就将计就计吧，“沈楼主不妨猜猜你这身份是谁告诉我的，又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这个消息在短短三天，传遍整个武林。” “你这明示也太明了一些吧！”沈珏笑着说，“你是想说，这事是霍意干的？” “胡某什么都没说，不过我师弟还没醒，至于是谁，相信沈楼主自己心里有数。”其实霍意跟沈不然竟然是这样熟识的关系，还真是让他很意外。 回想那些年，攻打黑楼的时候，霍门主的漫不经心，看来是有了答案了，说不准，久攻不下，也有霍门主的一份功劳呢。 自从黑楼倒台，他最常说的话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不是作恶多端到连自己人都看不下去，又怎么会反水导致一败涂地。 结果，这个黑楼反水的竟然是沈楼主自己，而他们这边，竟然有跟黑楼相交颇深的人，还是他们八大派之一，更可怕的是，要不是这次的事，恐怕他们得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光是想想，胡渊鹏就气得牙痒痒，以往说的那些话，好像都变成了来自远方的巴掌，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他也知道这三天有多人在等着看他们八大派的笑话，更准确地说，是看他胡渊鹏的笑话，越是这样，唐倦越是得跟沈不然撇清关系，不然又是好友，又是恋人的，他们八大派成什么了，干脆散伙得了。 “不过有一事，胡某确实不解，还希望沈楼主解惑。” “说说看。”沈珏写得认真，头也不抬。 “为什么要出卖黑楼。”行走江湖多年，他就没见过自己出卖自己的。 “干你何事！”沈珏淡淡地答道。 ……“当然有，胡某作为当事人，难道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他真是想破头都没想明白。 “真相就是我愿意，我厌倦了江湖厮杀，想过平常日子，不行吗！”沈珏收了笔，用力地把纸上的字迹吹干。 一抬眼，胡渊博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沈珏觉得有点好笑，“怎么，难道我不是人吗？不会累吗？”好吧，在他们眼里大概自己也真算不上是个人。 “凭良心说啊，胡掌门，这八年，我有找过你们麻烦吗，有给你们和平的江湖捣过乱吗？没有吧！”沈珏摊手，“要不是你们门派自己内部的问题处理不好，我连唐倦都遇不到。” 他大概还在半月封里，悠闲地种菜拔草，偶尔出去接个活，赚点小钱。 胡渊鹏仔细想，好像还真没有。 “比起我来，你还是多观察观察你的好师弟吧！”沈珏善意地提醒，他不知道对秦向之，胡渊鹏到底知道多少。 但秦向之肯定在被救的第一时间就醒过来了，不然他的身份不会曝光得这么快。 传播得这么广，更像是有备而来，那就得看看这幕后黑手，什么时候露出尾巴了。 提起秦向之，胡渊鹏难得地面露苦涩，他这徒弟师弟侄子的，没一个给他省心的。 “写好了？”他见沈珏把信折起来，伸手去拿。 “嗯，写得情真意切。”沈珏给两个杯子都倒上了酒，自顾自地端起杯，在胡渊鹏的那杯上轻轻碰了一下，“这应该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了吧！”说着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然后期待地看着胡渊鹏。 ……当我是傻子吗，我看见你往杯子里倒药粉了，胡渊鹏忍不住抽动嘴角，“酒我就不喝了，沈楼主，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帮你转达的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珏眨眨眼，“看来这毒是真的没有解药啊，真遗憾，话我就没有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一眼，外面的天空。”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什么力气支撑，直接一头朝着胡渊鹏栽倒过去。 第259章 跑路 胡渊鹏在任他栽倒在地上还是扶一把之间犹豫不决，主要是他内心有点怕，总觉得这人随时能阴他一把。 救出沈珏的时候，他就给人检查过了，经脉全废，功力尽失，有口气就不错了，就这身伤，打死他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了，况且他还给人下独特的软骨散，能让人四肢无力，连反抗都难，这药还是当年姜如水给他的。 胡渊鹏这么想着，心下稍安，还不等他伸手，沈珏已经自己扶住桌沿，勉强地站住了，“真是让胡掌门见笑了。” 胡渊鹏沉默不语，但还是把门打开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自己站在门口，全神贯注地警惕着。 事实是什么都没发生。 沈珏面带微笑地看了眼外面满是繁星的夜空，便满足地转身了，连门都没想着迈出去。 “临死前能看一眼天，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多谢胡掌门！”沈珏自顾自地坐在床边，甚至伸了个懒腰，一副准备要睡了的模样。 弄得胡渊鹏心里有点忐忑。 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沈珏见他还站在门口发愣，“怎么，胡掌门还不走？准备在这给我送终？”他干脆躺下了，“还是说不放心，怕我耍诈吗？” 胡渊鹏完全不被他的话所动，迟疑着上前，按住他的手腕，探查脉象，已带死气，必死无疑的脉象。 只是当事人的表现总让他以为，刚喝进去的毒药有诈。 “沈楼主就是沈楼主”胡渊鹏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也不知道是褒是贬。 怎么说也是一代人物，今夜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不过也算是对应了他自己说的，想要安宁平静的日子，“你去后，想埋在哪，我可以成全你。” 沈珏伸出个大拇指，“胡掌门，你可真是个好人。”管杀还管埋。 “随你们高兴吧，拿去鞭尸也行，我死都死了，管不了这么多了。”活着的事都安排不明白呢，还总想着死后怎么办，又不影响投胎。 那种怪异感又冒出来了，胡渊鹏压下心里的烦躁，拿起桌上折好的信，转身出了门。 门再次被锁好，虽说就算开着门让沈珏逃，他也逃不了，但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捏着信出了院子，胡渊鹏心里一阵寂寥，有点像八年前，黑楼湮灭的那个晚上。 下一步就剩唐倦了，真想不到唐倦竟然会跟沈不然扯上这样的关系。 话说回来，要是沈不然的身份没有曝光，真跟唐倦在一起了，是不是也得跟着唐倦叫我师父了，胡渊鹏后知后觉地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真是无聊，他叹息着浅笑，世事无常啊！ 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手上这封信。 私自看人家的信是不礼貌的，但这又事关重大，稳妥一些比较好。 轻展信纸，赫然写着，【胡渊鹏胡掌门，我猜你一定会偷看的，也就不浪费感情了，诚然你说那么多为了唐倦我必须死的好处，最后给他安排的还不是跟你当年一样的路，过去了那么久，你放不下的，始终放不下，可见你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你的徒弟你了解，我也了解，他想怎么走，至少应该问过他本人。】 寥寥几句，后面还画着一幅很奇怪的地图，看得胡渊鹏眉心紧皱，“糟了！”他慌忙地往回跑，甚至等不及拿钥匙开锁，直接用内力震断，大力推开门。 屋内空无一人。 这怎么可能。 胡渊鹏傻了眼。 窗户还封得好好的，人却不见了。 这屋里陈设简单，一眼望过去，没什么能藏人的空间。 柜子里，床底下，甚至房梁之上，都没有，屋里连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沈不然凭空消失了？ 不对！ 胡掌门站在原地，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涌。 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消失呢，更何况还是一个重伤失去内力的濒死之人。 是刚才他开门的瞬间！ 胡渊鹏反应过来了，这人根本就是藏在了门后，趁着他开门之后慌忙无措的这段时间，从门口溜了出去！ 急匆匆地来到门边，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了。 胡渊鹏顿足捶胸，可他明明中了软骨散，连走路的力气都攒不齐，怎么跑出去的！ 他亲自摸的脉，绝不会有错。 除非，他一摸自己的腰间，果然，装着软骨散解药的小瓶子不见了，就是刚才在桌边要跌倒的那下。 恐怕是从自己一进屋开始，对方早就想好了目的，什么想看看外边的天空，是想看看外边的环境，好清楚隐匿的路线吧，真是太狡猾了。 胡渊鹏的火气已经拔头顶了，“沈不然，我拿你当个人物，想给你个体面，没想到你竟这般冥顽不灵。”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后，目光终于放到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的那张信纸上。 这上面的画的地图恐怕是另有意图，压着心里的怒火，把信纸折好，快步朝着院外走去。 沈不然跑得出这间院子，可不见得能跑得出这盛阳山。 封山，地毯式搜索，他就不信，人能飞喽！ 跟院外等候弟子一路往外走，没几步，胡渊鹏就顿住了，吩咐了几句之后，突然间又杀了个回马枪，返回了刚才的院子。 灯下黑才是最不易察觉的。 恐怕沈不然根本就没离开院子，就等着他走了，才好溜回去休养，一般人是不会回头去察看的。 可惜他胡渊鹏不是一般人。 院子依旧安静，胡掌门轻手轻脚地潜入进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还是，空无一人。 胡渊鹏纳闷地原地站了一会，难道是他回来得太快了，一个纵身，轻飘飘落在房顶上，决定在这蹲守一会儿，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本就忙碌的盛阳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任务，各个能下山的路口都放了很多弟子，只许进不许出。 与此同时，被软禁的霍意秋老二，还有唐倦的住所，都增加了人手看护，杜绝沈不然混进来的可能。 就连栗子身边都跟着人。 整个盛阳山进入了众人戒备的状态。 沈珏的确是在胡渊鹏开门进屋查探的一瞬间，出去的。 这都要感谢胡掌门有着随身带着解药的习惯，这个习惯还是听唐倦说的。 只要是他亲手下的药，解药一定会随身带着，这也是因为他自信没人有本事能从他身上把解药偷走。 没想到这次碰上沈珏了。 沈珏的盗术，是能当神偷的程度，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他还有这本事罢了。 第260章 情书 这世界上能让沈珏中招的药着实不多，当他感受到自己无力的异状时，就隐约猜到了，大概是姜如水的手笔，盛产蛊术的地方，果然是让人无法提防。 不过也可能是这药的时间过去久远了，药效失了大半，不然他还真是一点都动弹不得，更别提写信，偷东西了。 一想到胡渊鹏现在估计在满山头地找他，甚至有可能杀回去打算‘守株待兔’沈珏就觉得有些好笑。 只能说，胡掌门啊，实在是不了解他。 走出院子，在天亮之前，他得先找个地方藏身，白天太容易暴露了，唐倦那肯定是无数人在蹲守，暂时去不得。 秋无意跟霍门主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沈珏捏了捏手里剩下的软骨散解药，凭着记忆寻了个方向，趁着天还黑着，摸了过去。 唐倦明显感觉到了房前屋后的人变多了，要说他刚开始还算计着溜出去，现在则是完全不可能。 怎么回事，他心里打鼓，问门口的人，更是不会回答他。 不过吐完了那些吃的，倒是感觉气力都恢复了不少，在他不断地尝试下，内力的封锁终于是有了松动的迹象。 只不过他稍微运功，就有种灼热的痛感从丹田升上来。 是那个方老夫人的星星之火？唐倦拿不准，只能先观察。 正当他准备再次打坐练功的时候，屋顶上传来‘咚咚’两声异响。 很轻微。 唐倦还没做出反应呢，门口站岗的两人已经飞身上去了。 “什么人？” 门外的呵斥声让唐倦的心都跟着揪起来，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冲出去救人的机会有多大。 好一会都只有后来上去的弟子自己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站在底下的人问。 “没事，好像是只鸟，飞得还挺快。”上去的人跳了下来，“应该是捉虫子呢！没事。” “不是信鸽吧？”另一人很警惕地问。 “肯定不能，那么大一只！” “鸟？”唐倦心里一动，莫非是雪鸣？ 正想着，后窗又传来‘咚’的一声。 唐倦快速趴到窗边。 窗户被钉住了，依照唐倦目前恢复的情况，敲开这扇窗子没问题，但也肯定会招来人的。 正在他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一个白色的纸条从窗缝中慢吞吞地塞进来。 他赶紧把纸条抽出来，窗外的影子嗖地一下又飞走了，看来真的是雪鸣。 唐倦激动得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打开纸条的手都在发颤。 能把雪鸣当成信鸽用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沈珏。 纸上的的确确是沈珏的字迹，借着窗外透出的亮光，看得模模糊糊，【安全，很好，勿挂念，不要妄动，等我来找你。冉宇】 看着这最后两个字，唐倦眼眶都红了，十五年了，他终于又一次，看见了这个名字，在这个不知前路生死的时刻。 他闭了闭眼睛，坐回到床上。 仔细地摩挲着这几个字。 在纸条的最下角，还有一行特别小的字，唐倦眯着眼睛，盯了半天，也没看清。 算了，等天亮再看吧！唐倦把纸条捂在心口处，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沈珏写字的样子。 万一，是很紧急的事呢，看不清的那句话，就像是个淘气的小猫，一下一下地在他心里抓挠，痒痒的不行。 早就熄了灯的屋里突然又亮起来，门外的看守立刻警戒。 “唐师兄？你还好吗？” “昂，我刚才听见有人在屋顶？”屋里的人说道。 ……两人面面相觑，这唐倦也真够迟钝的，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 “是只鸟，师兄，没事的，您赶紧休息吧！”其中一人道，并朝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 另一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悄悄地跳上了院子里的一棵树。 “好吧！”屋里传来一声回应之后，烛火，再次被熄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唐师兄的声音，很开心。 难不成唐师兄喜欢鸟？！他摇摇头，继续站岗。 在树上的，环绕着这院子扫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屋里的唐倦，用被子蒙着自己的头，才能忍住想要笑出声的念头。 【思君成疾，君知否？】 大胆且直白，看得唐倦脸颊都发烫了。 所以这是一封情书是吗？ 唐倦根本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沈珏说想他了。 虽然是在纸上，还是让他很想笑，心里开了花一般，抱着被子来回滚了两圈。 想见到人，然后一言不发地抱着他，想得发疯。 这人，先说让他勿挂念，又说想他成疾，这还让他怎么不挂念？ 唐倦那本来只是有小猫爪在试探的心里，现在已经是疾风骤雨一样地翻腾着了，他要见沈珏。 他才不信沈珏的那句安全很好呢！沈珏说了思念他，他就一定要去才行。 这么想着，他开始琢磨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沈珏要是知道那句话能引得唐倦抓耳挠腮地想见他的话，他一定不会写。 鬼知道，他原本只是想安抚一下小朋友的。 眼前他还真是没空想别的，在他面前的床上，躺着的是秦向之。 想来想去，沈珏最后选定了秦向之的房间，暂时落脚。 “看来真的是伤得很严重啊！”沈珏诊过脉自言自语地说，经脉已经被星星之火毒得差不多了，现在还能活着，全凭胡渊鹏的内力保住了他的一点心脉。 想要醒过来，那还是真得等老天爷发慈悲了。 这院子现在算是整个盛阳山戒备最松散的地方了，只有院门口有两个小弟子站岗，沈珏溜进来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 奇怪的是也没见留人在这照顾秦向之啊！ 这不像是胡渊鹏的做事风格。 他左右晃了一圈，捞了个苹果在手里，放在嘴边啃。 这时，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沈珏一闪身，隐入内堂。 “怎么着？你还要跟着我进去伺候吗？”女子凌厉的声音显然是很生气的样子。 “不敢，师姐，掌门让我保护你，我这也是没办法。”男子的声音很小。 “哼，掌门掌门，掌门说让你保护我，说了让你这么走哪跟哪了吗？是不是我洗澡上茅房你也打算跟着啊！”女子不服气地继续训斥。 “掌门说，走哪跟哪。”男子懦弱地低下头来，声音更小了。 “哈，我现在要去死，你也跟着一起吧！”女子阴沉着笑道，还带着点不屑。 男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冷哼一声，走进屋，砰的一声甩上门。 外面的小跟班差点把鼻子碰掉，吓得赶紧又后退了两三步，心想着，反正师姐是来照顾秦师叔，也没有什么危险，他就在外面守着吧！ 屋子里，栗子关上了门之后， 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也只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胡渊鹏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说是保护她，实际上就是为了监视她。 第261章 原汤化原食 刚才她想再去混进唐倦的院子里，发现已经不可能了，看守严密得吓人。 放下手里的食盒，栗子缓缓地来到秦向之的床前，“秦老头，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她说话的时候，轻轻手轻轻拂过秦向之的枕侧。 突然间，栗子手中寒光一闪。 匕首像一条灵蛇一样嗖地朝着内堂飞过去。 栗子这一手用了十成十的力，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屋里有其他人。 “这匕首，倒是很不错。”内堂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栗子眼睛一亮，“主人！” 沈珏一只手拎着匕首，从里面走出来，另一只手还拎着半只苹果。 他有些大意了，咬开的苹果散发着香甜，栗子就是根据这个味道才发现了他。 “主人，我没伤着你吧？” “主人你怎么逃出来的啊！” “主人，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能做点什么？” “我知道唐倦在哪！” 栗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沈珏就笑着，任她说。 等她说够了，给她倒了杯水，“嗯，我知道。”还遣雪鸣去送了信呢。 “主人不愧是主人，什么都知道。”栗子笑得很甜，亲昵地蹲在沈珏身边，“所以，主人，你愿意，救救秦老头吗！他快死掉了！”很甜的笑容里，声音透着悲伤。 沈珏看着她那双明明带着笑意却又莫名在哭泣的眼睛，摸摸她的头，“我不能救他。” 栗子喜欢秦向之这件事，他可以不管，但也绝对不会因为栗子，伸出援手，当他沈珏是个以德报怨的良善之辈吗！ “我不救他，自然是有原因的。”他直视栗子悲伤的眼神，把关于方老夫人的神秘组织跟秦向之在这里面取得的作用，简单地说了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沈珏说完也不管栗子相信与否，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水，接着啃那个没啃完的苹果。 栗子则呆愣在了原地。 “他是因为想要那种复活死人的秘术，才跟那些人绞在一起的是吗？”这样应该不算是个十足的恶人吧！ 栗子声音颤抖地抬眼，满怀期待地望向沈珏。 沈珏没回答，只轻声叹息。 “主人，他”栗子哽咽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印象里，秦向之不是个那样的人，他看着有点凶，实际上很细心，也很温柔，还很豁达，多多少少是是非非，很少计较，活得很洒脱，让人心生向往，“他会不会有自己的苦衷。” 她在为他开脱。 “栗子”沈珏鲜少这样严肃地说话，栗子有点不知所措。 “不管是有苦衷也好，被人胁迫也罢，理由不重要。”沈珏随意地擦擦手，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认就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你也依旧喜欢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你不能骗自己他是个好人！”沈珏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低沉，“记住了吗？”作为曾经的黑楼之主，当他真的沉下脸，一种让人忍不住战栗的恐怖气压发散开来。 栗子感觉自己蹲着的腿在不由自主地抖，她僵硬地点头，目光根本不敢直视沈珏。 沈珏自己也愣了一下，他好久不这了，大概是实在不想看这傻姑娘泥足深陷，本来劝人这种事他是很不屑做的。 意识到自己把人吓着了，于是松了手，瞬间恢复了笑模样，“记住了就好。” 栗子望着她主人这宛如和煦阳光般的笑容，更觉得怕得慌了。 还好当年她不在黑楼长大，主人严肃起来太吓人。 “你知道霍门主在哪吗？”沈珏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栗子摇摇头，“但我可以去打听！” 沈珏摆手，“那就不用了。”还是稳妥点比较好。 “主人，你要留在这等天黑吗？”外面马上就要亮天了。 沈珏点点头，“这里今天白天应该不会有人来，等胡渊鹏想起这地方，估计怎么也得晚上了，到时候他再走。” “那我去给你招待你吃的！”栗子好像并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又恢复了活泼。 “嗯，注意安全，别漏了我的行踪。” “放心吧！”栗子起身，突然看见桌子上的食盒，里面放的是秦向之的药。 她隐蔽地看了眼沈珏。 沈珏仿佛头顶长了眼睛一般，“想做什么就做，凭心就好。” 栗子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给昏迷的秦向之，然后收拾好，去找吃的了。 沈珏眯了下眼睛，栗子这姑娘看似很镇定，实际上已经心乱如麻了，不然也不会连给秦向之喂药的汤匙都忘了收走，还留在床榻上。 匕首也没带走。 正好趁着这功夫，沈珏取了个茶杯，划破了自己手腕，血滴滴答答地流进杯子里，他随身的那些瓶瓶罐罐都被胡掌门搜走了，现在他需要快速地恢复一些功力，不计代价。 随着血越来越多，淡淡的兰花香慢慢散发出来。 还好在山洞里，有那具尸体上的刺鼻味道做掩护，他血里的味道才没那么容易被发现，或许有人闻到了，现在也不重要了，反正活着的也没几个人。 一小茶杯的血，沈珏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说来奇怪，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血液，可是在他身体里却不起任何作用，非要放出来再喝进去，原汤化原食才管用。 他研究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等以后再说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栗子回来得很快，“外面快乱成一锅粥了。”她边给沈珏摆上饭菜，边说。 “胡掌门发脾气了？”沈珏淡定地喝着粥，心说乱点好啊！ “主人怎么知道？”栗子惊奇地笑道，“你跑了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出来了，现在在山上的八大派都知道了，掌门觉得这次丢人丢大了，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另外我在厨房转了一圈，看见麦冬师兄给霍门主准备的饭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把人关在了哪里。”她想跟上去来着，又怕打草惊蛇，暴露了主人的信息，只能先回来。 沈珏点点头，“不用担心。”他饿得狠了，一碗粥很快见了底，盛阳山的早饭一般都是清粥小菜，还挺适合沈珏这种好几天没正经吃饭的。 “差不多了。”沈珏斯文地擦擦手，“我就先走了！” “啊？”栗子愣了下，不是说好的白天不出去吗？“主人”她有点担忧，虽然沈珏看上去，除了憔悴没什么异样。 可她知道，主人是受了伤的。 “不是说白天不方便吗，在这休养一下的吗？” “嗯，就是因为都觉得白天我一定会躲起来，所以才更方便！”沈珏笑笑，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秦向之放在内堂里的盛阳山弟子的服饰。 栗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珏从容地把盛阳山的弟子服换上，头发重新梳好，戴上盛阳山弟子独有的挽日簪，甚至在眉心处，给自己点了颗红色的痣。 你别说，冷不丁地一看，还真有点认不出。 “主人你…”栗子还是有些担心，这要是被认出来就完了。 沈珏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推门出去了！看得栗子心惊胆战。 第262章 骗心骗身 刚走出房门，咱外面负责盯着栗子小弟子，好奇的眼睛都瞪圆了，他刚才是漏看了吗？这人什么时候进去的？ 穿着他们盛阳山的衣服，但这张脸，怎么有点眼熟又有点面生的。 见他好奇地盯着自己看，沈珏温和地朝着他笑笑，“辛苦小师弟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弟子慌忙回礼，心里想问问师兄是什么时候来的，又不敢开口。 沈珏师兄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主动解释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没有，等我回去与我师父说说，叫他与胡盟主建议一下，再找个人来跟你替班。” 刚才他跟着栗子去拿饭食了，所以院子里基本是没人的状态。 “多谢师兄体谅！”小弟子还是盯着他看，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师兄是谁。 “在下姓江，是四方岛的弟子，这衣服是我与贵派借的！”沈珏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想到这次会在外面这么久，带的衣服不够用了。” “江兄客气了，是我们盛阳招待不周了，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得知原委，小徒弟放下了戒心，谅他怎么也想不到，真的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硬骗。 再说，沈珏说得很是合情合理。 “哪里的话！盛阳山遭此横祸，真乃是武林盟的一大损失啊！”沈珏遗憾地感叹，“也不知道秦大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道啊，听医师的意思，恐怕不容乐观。”小弟子抿着唇，默默摇头，其实这话他不应该说的，可能是江兄太平易近人了？反正四方岛跟他们同属八大派，说了应该也没什么。 沈珏再次表示惋惜，“可惜了，要是秦大侠醒过来，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这好好的，怎么就炸了呢！” “不是还能问霍门主们，还有唐师兄也在啊！” “他们这不是不肯说吗？”沈珏眯着眼睛问。 “也不是不肯，不是说不知道吗？”小徒弟疑惑地眨眨眼，他听到的，“霍门主说他是被绑过去的，进洞就被弄晕了，想来就已经被救了，啥也不知道啊！” 沈珏忍着笑，豁然开朗，“这样啊，我还真没听说。” “不过我猜好多人都不信，他们觉得霍门主没说实话。”小弟子压低声音凑到沈珏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听说这霍门主跟那个大魔头相交甚深，谁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啊！” “这样啊！”沈珏恍然大悟的表情取悦了他。 “你不知道啊？”小弟子仿佛来了精神，“我还听说，那个大魔头沈不然，已经跑出来了，不过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大魔头，前不久还装成是对我们八大派有功之人，来行骗呢。” “啊？行骗？”这个沈珏确实不知道，“骗什么了？” 小弟子谨慎地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才勾着沈珏的肩，鬼鬼祟祟地道，“偏心骗感情！” 噗，沈珏好悬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只能掩饰性地轻咳几声，“骗，骗谁的感情了？” “我唐师兄啊！” ……沈珏接不上话了。 “你说说，这大魔头也一大把年纪了，我唐师兄哪是对手啊！”小弟子痛心疾首啊，“可怜我唐师兄啊，被骗身骗心，现在还不能自拔，唉！可如何是好啊！” 我……沈珏两次张口，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还骗身骗心？！ 怎会如此离谱…… “江兄，你也觉得大魔头很不是人吧！”小弟子跟沈珏找认同感。 ……小兄弟，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可怜我唐师兄啊，现在还执迷不悟地看不清那个姓沈的真面目。”小弟子越说越气。 沈珏跟着点头，一脸的气愤，“太过分了，一定要抓住这个姓沈的，让唐兄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 “对。” “所以现在我能帮上什么忙？”沈珏似乎被气到了，情绪高涨。 “我还真不知道，我武功低微，只能守在这，听师兄们说，今天就算是把整个盛阳山翻一遍，也要把那个魔头揪出来。” 哦，“现在翻到哪了，我也去帮忙！” 小弟子指了指前边半塌的地方，“后院一大片都找过了，现在正在往前山找呢，塌方的地方也有很多师兄师姐在看守，放心吧，这姓沈的，肯定跑不了。” 沈珏连连点头，“我觉得也是，那行，我去帮忙了，还没请问呢，小兄弟贵姓啊？” “我叫隋岩，江兄不用客气，叫我石头就行。” 沈珏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随后离开。 往前一直走，弟子们忙碌的身影逐渐多了起来，看来真的是在搜山啊，沈珏心中盘算，是跟着他们一起搜，还是先去找秋老二他们。 正犹豫中，一队弟子五人，正好经过他身前，带头的见他站在这，上前抱拳问好，“何人在此停留？” 沈珏显然愣了一下，随后还礼，温和地笑笑，“在下四方岛，江与，跟隋兄弟借衣服，隋兄弟说让我来帮忙，我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好！”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不知所措，手在腰侧摸了下，摸出一块四方岛的腰牌，给对方看了下。 这是可以随意进出四方岛的通行令，仅发给少数人。 “原来是江兄。”他们八大派之间平辈弟子的称呼很随意，师兄师姐兄弟姐妹的，只要不乱了辈分，称呼上倒是没那么多讲究。 “江兄有心，盛阳山在此谢过了，就跟着我们一起吧！” “也好，劳烦几位兄弟了。”沈珏笑笑，跟上了他们，一起往前去。 第263章 叔侄俩 这个小队是专门搜查各个不住人的房间。 “你说这魔头会藏在这些地方吗？”其中一人问。 “哼，反正跑不了，掌门有令，只要在这山上，就必须把他找出来。” “我刚才见掌门往后山去了，急匆匆地，不知道去干什么？” “关好自己的事！”领队人不耐烦地喝了一句，随后朝沈珏解释道：“江兄见笑了，主要是这次的事有点大，大家总是忍不住要讨论几句的。” 沈珏大方地点点头，“哪的话，我们师兄弟私下也是会说的。”他和善地笑笑，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的话，胡渊鹏急匆匆地去哪了？ 在这个时候，除非是又出了新的变故，“着什么味道，还挺香的，闻得我都饿了。”沈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 “江兄还没用早饭？” 沈珏摇头，“还没来得及！” “那快去吃吧！吃完再来。” “对，快去吧！”有人附和，毕竟是客人，怎么好让人家饿着肚子呢！ “好吧！那我就先去用饭，然后再来寻你们。”沈珏笑眯眯地顺从着说。 等小队的人一转弯，沈珏就一个闪身，退到旁边的空院子里。 他想去看看胡渊鹏在搞什么。 后山已经被炸塌了大半，这时候去后山，沈珏一边琢磨，一边找了棵高一些的树，直接跳了上去。 站得高看得远。 迅速规划了一条最佳道路去后山，顺便看见了一个被围得像铁桶一样的院子，想来是唐倦所在了。 也不知道那封信，雪鸣送去了没有，沈珏咂摸着自己写在最后的那句话，忍不住提了下嘴角，也不知道唐倦现在做什么。 有心想去看一眼，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他现在不比从前，对不惊动人没什么把握，但是悄无声息地杀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规划好路线，沈珏就一路朝着后山摸过去，尽可能地避开人，实在躲不开，就大方自然地打着招呼过去，反而不会有人怀疑。 越往后山走人越少，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碎石裂土，来着做什么，这现在连个像样的建筑都没有了。 “此话当真？”声音不大也不小，是胡渊鹏，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 沈珏顿住脚步，把呼吸声隐藏起来，纵身一跃，准确地落到距离声音不远的一处小土丘后面。 他的轻功发挥到极致时，真的如羽毛般轻巧，任凭你是如何的高手，都很难发现。 “绝无虚假，句句属实。”另外一个人。 声音很耳熟。沈珏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想起来了，是胡尚年！ 这叔侄俩鬼鬼祟祟地在这干嘛呢？ 沈珏忍不住地伸出头去，想要看看。 他这个位置正好在叔侄俩的上方，稍微地伸长脖子，正好看见胡尚年，几天没见，胡尚年比重伤时还憔悴了几分。 胡子拉碴，一脸风霜，整个人看着平白长了好几岁。 霍意的暗卫曾经跟他汇报过，说胡尚年偷偷离开了盛阳山，还颇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那时候秦向之夜在山上，沈珏推测可能是胡尚年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才匆忙逃走的，现在看，八九不离十了。 盛阳山出事，胡尚年肯定听说了，但不知道内情，想来是偷偷回来的。 “叔叔，我现在要怎么办，需要我跟师叔当面对峙吗？”胡尚年低着头，语气很怯懦。 胡渊鹏久久不语。 自己的师弟，真的如同他们说的这般，心术不正吗。 不久前，霍门主谎称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曾经亲自过去促膝长谈，想要劝霍门主不要执迷不悟，将功赎过，那是霍意曾经说过，这事秦大侠牵涉甚广，且没有证据，我说了你也未必会信，还不如就依你自己所想就是了。 他还记得，临走时，霍门主的那位夫人坐在榻上，很不屑朝他笑笑，让他自己想，如果盛阳山没有内应，怎么可能做到在山里挖那么大一个山洞数十年，无人知晓的。 是啊，怎么可能呢！ 胡渊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身形微晃。 “叔叔，你怎么了？”胡尚年担忧地赶紧把人扶住。 他们盛阳山也是走到了这一步吗？他们明明是正义之士，他为了武林的公平正义，不惜地舍弃心爱的女子，更是严格地监督众人，绝不可有违背公义之道。 他想不通，难道是他这个盟主做得好不够好吗？ “叔叔？”胡尚年轻声唤他。 “无事。”胡渊鹏睁开眼，掩住心下的情绪，挥开侄儿的手，瞬间，胡尚年突然生出一种，叔叔老了的感受。 他有点慌地盯着胡渊鹏看。 “此事，你先莫要声张。”胡渊鹏摆摆手，“我先安排你隐于暗处，等我想想。”他信任胡尚年，但也还要有证据。 如果证据确凿，他也不会徇私。 这老东西终于学聪明了一次，沈珏在心里腹诽。 他一直觉得胡渊鹏是个蠢人。 就大义灭亲，从不护短这一点上，他就想不通，曾经还在喝多了的时候，跟霍意吐槽过，说谁做他亲近的人谁倒霉，早晚都得被拿来当做树立公正道义这几个字的奠石。 现在发挥他这一特质的时候到了，秦向之到底还有什么没揭开的底牌，就看这位胡掌门的了。 一阵微风吹过，一股及淡的兰花味，首先进入沈珏的鼻腔，沈珏心中警铃大作，转身一个飞跃，离开了小土丘。 与此同时，胡渊鹏一掌正好劈在沈珏刚才站的位置。 要不是他闪得快，这一掌非得给他打残了不可，沈珏摇摇头，随手抓一把土，朝着叔侄俩一扬，并大喊一声，“有毒！” 两人下意识躲避，用袖子遮挡同时屏住呼吸。 等两人意识到这只是土的时候，沈珏早就不知所踪了。 “叔叔，他，真的是沈不然吗？”胡尚年看着沈珏离去的方向，脑海里浮现的是上次在他床前，这人救自己的时候。 那时，他说自己是习药药。 “如假包换。”胡渊鹏咬牙切齿，刚才所有的伤感悲情疑惑一扫而空，只剩对沈不然这个魔头的深深恨意。 “那时候，他为什么要救我啊！”胡尚年喃喃地说，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当年跟着八大派打黑楼，甚至鞭尸沈不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你以前鞭尸过的那个人活过来了，还曾经救过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你不用管，救你的恩情我已经还过了！”胡渊鹏留下这句话就朝着沈珏消失的方向而去。 这次，他是靠着一股有点熟悉的香味，感觉到身边有人的，想来那厮真的是极爱熏香，他给沈不然搜身时就发现，这人都快被香粉给腌入味了，一个大老爷们，弄这么香喷喷的干什么。 没准就是因为这样，才迷得唐倦这傻小子五迷三道的。 胡渊鹏一边气急败坏地追，一边在心里把沈不然骂了个遍。 只留下胡尚年一脸不甘愿地留在原地，他还想问问叔叔，栗子怎么样了呢，这次最担心的就是她了。 还没到前山呢，刚追出去不远，树影后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胡渊鹏又一掌劈过去。 腰粗的大树，应声而倒。 树下压着一件他们盛阳山的外衣。 “沈 不 然 ”胡渊鹏现在恨不能把这三个字吃了才解气。 第264章 找霍意寻求真相 周围一片寂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 以刚才的轻功来看，这沈不然的武功是恢复了？怎么会这么快，已经搜走了他身上全部的东西，他是靠什么恢复功力的。 一旦沈不然恢复武功，再想困住他，就难了。 胡渊鹏手里捏着那件外衣，指关节都捏得泛白了。 竟然装成他们盛阳山的弟子，在外面招摇过市，难怪他搜了这么久，一无所获。 看来得想别的方式了。 沈珏一口气奔出了后山，脱下外衣的时候，才发现，腹部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渗出丝丝鲜血，怪不得会被胡渊鹏那老东西察觉。 沈珏有点烦躁，现在肯定不能顶着盛阳山弟子的身份了，得去找个新的身份。 念头一起，正好前面是原来盛阳山客房，看样子是有人住的。 他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巧了，这里是唐谦夫妻住的地方。 唐家作为在江湖上有名的大家，这出行自然也是随从众多，现在这个时间又是出门伺候主子的时间，沈珏从容地找了间有人住的空屋，翻翻找找的，扒拉出一件他能穿的衣服。 又找来带有唐家标志的方巾，在头上挽了个发髻。一身小厮打扮，擦掉额间的痣，低眉顺眼的模样，一点都不违和。 先过渡一下再说，沈珏自己很满意，走到门口刚准备推门出去，突然灵光一闪地想到了一件事… 还不知道沈珏已经化身小斯的胡渊鹏已经吩咐下去了，搜查的同时，一定要注意，对方可能已经乔装改扮成各派弟子混入其中了，随时进行周边人的身份确认，有可疑人员一律带过来，他亲自辨认。 本就乱哄哄的盛阳山，更加乱七八糟了，好在各个下山的路径都有八大派的掌门在看守，势必不能让人出了山。 各人散去之后，胡渊饿哦那个陷入深深的疲累当中，脑海里又想起胡尚年说过的话。 心下有疑，必定不安，此刻已经临近中午。 自从醒过来以后，秋无意跟霍门主就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好消息是他们被关在一起，霍意很满意。 坏消息是他们的内力被封，人又被下了软骨散，行动艰难，逃出去恐怕有些难度。 屋子封得很严实，外面有人看守，霍意尝试想了几个办法，使不出内力都行不通。 “唉！”这已经是秋老二今早的第十次叹气了。 “是不是很无聊？”霍意贴心地靠过去，深情地望着他，“要不我给你讲个话本吧！” “打住！”秋无意连忙制止他。 霍门主的话本子，那真叫一个绝，不知道是真看过还是为了哄秋无意开心现编的，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玉皇大帝大战卖菜大娘，卖花姑娘智斗太上老君，落魄书生跟男狐狸精的三世爱情…… 听得秋老二云里雾里，倒是不无聊了。 “你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联系上老沈，一起逃出去吧！” “等！” “等什么？”秋无意好奇地看着他，这个说话说一半的毛病到底怎么才能改。 “等沈珏来找我们！”霍意说得很坚定。 “说得真好！”秋无意晃晃手腕，掂量着要不打他一顿吧！“老沈伤成那个德行，借日又被小五八个王八蛋给弄出去了，能不能保住命都两说着呢，你还指望他？” “要说这小五真是狼心狗肺。”说起这个秋无意就气，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宰了这个王八蛋。 霍意冷哼一声，“恐怕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 “要是没死的话，胡渊鹏也不会来套我的话。”很显然，他们几个之中，小五才是最好攻破的那个。 “那可真是便宜他了！”秋无意沉下脸来，“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局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应该快了。” “老沈他”秋无意忧心忡忡又不知晓怎样开口。 “放心吧，他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不会一点后手不留的。”霍意宽慰着他。 秋无意难得乖顺地靠在他身旁，“要是当年老沈没有派我去找你，我应该不会认识你，也许会一直在黑楼里当杀手，直到死亡。”秋无意靠着他的背，霍意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他很少听见秋无意这样说话，更很少听他提起往事。 大多时候，他都很洒脱，看上去很快乐，甚至有时候很离谱。 但霍意知道，他一直都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 “我很感谢他，让我知道生命里有很多远比杀人更值得的事。”秋无意淡淡地说。 “嗯”霍门主想法很多，可惜不会说。 不过现在气氛很好，如果不是有人突然打扰的话。 胡渊鹏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人家小两口腻歪在一起。 “咳咳，打扰了。”对霍意，尽管他心中有疑，但同属八大派，应该有的客气还是有的。 “胡掌门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学人家听墙角！”秋无意是一点都没客气。 胡渊鹏朝着秋无意略微地低了个头，以表歉意，“实在是对不住，霍夫人，等事情结束，我再好好给夫人道个歉。” “谁稀罕。”秋无意白眼翻上天，他真是瞧不惯胡渊鹏这样的人。 “胡掌门有事？”霍意接过话茬，不让秋无意再跟他继续无意义的纠缠。 “是找到证据定我的罪了？”霍意的语气不咸不淡。 胡渊鹏自嘲地笑笑，定人家罪的证据没找到，倒是找到了定自家人罪的证人。 “不瞒霍门主，此事的祸端”他哀叹一声，“恐怕是真的出自我们盛阳山啊！” 霍意跟秋无意对视一眼。 这胡渊鹏转性了？ “胡掌门有话不妨直说。” “在那之前，霍门主，我可否先听听你的实话，对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跟那沈不然，又有多少关系。” “胡掌门是来套话的？”秋无意阴阳怪气地冷笑，“不过这说辞也太差劲了，还真是把我们当赤城的君子呢！”当我是傻子好忽悠是吧！ “老夫并无此意。” “关于这件事，我的的确确知道一些，胡掌门既然前来询问，想必也是知晓了什么。”否则不会突然前来。 “是，就在不久前，沈不然跑了！”胡渊鹏苦笑着说，现在已经不光是丢人的问题了，一个弄不好，他们盛阳山恐怕要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我去！”秋无意惊叹，老沈真的有两手啊，看来以后还得跟着他混。 霍意低下头，掩饰住提了一下的嘴角，“胡掌门想问什么！” “那天，在山洞里的来龙去脉。” “确定要听？”霍意抬眼看他，“我说的话，可能会很不好听，但我保证，是实话。” 胡渊鹏郑重点头，他要的就是实话。 第265章 不是好鸟 霍意没说谎，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只不过隐去了沈珏的一些情况。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他说完，胡渊鹏还是有种后脊背冒凉风的感觉。 一个隐藏在江湖里的神秘力量，至少存在了十年，而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武林盟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的好师弟，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霍门主，你可有证据？”胡渊鹏深吸一口气，从心理上讲，他还是希望霍意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证据，亲眼所见罢了。”秋无意真是看不起这人这德行，“你要是不信，就不要问。” “上杆子眼巴巴地追过来问，问完了两手一摊，证据呢？”秋无意将两手一摊，学着胡渊鹏刚才的语气，嘲讽到极致，“你觉得这合适吗？胡掌门。” 他话说得难听，但好像还挺有道理。 霍意全程微笑宠溺地看着，没有一点想要纠正的意思，想来霍夫人便代表了他的意思了，胡渊鹏在心里这般猜想。 “看什么？”秋无意发觉胡渊鹏一直盯着他看，“都说了是我们亲眼得见，怎么？把眼睛扣下来给你当证据？” “霍夫人说笑了。”胡渊鹏回过神，他刚才有一刻，觉得这位霍夫人讲话的语气态度，有那么点熟悉。 “能说的我都说完了，胡掌门，想要证实些什么，可以自己去查，虽说千饮坊已经被炸成平地，只要有心查，还是会有蛛丝马迹的。”事情只要做过，总有痕迹留下来。 胡渊鹏点点头。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秋无意没好气地问，“胡掌门，再怎么说，我男人也是一门之主，岂是你说扣押就能扣押的。”他还是第一次把柳叶门拖出来扛大旗，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霍夫人稍安毋躁。”霍意这位夫人真有点让胡渊鹏吃不消，说起话来完全不顾及体面与否。 “我与霍门主同属八大派，也一起并肩作战对抗过黑楼，现在外面谣言四起，说霍门主与沈不然那厮交情匪浅”他边说边观察着霍意的反应。 “这总得需要时间查清楚，所以只能暂时先委屈霍门主了。” “我上次就说过了，不需要。”霍意隐隐有些不耐，他知道这些都是说辞，一个不想现在就撕破脸却能把他扣在这儿的说辞。 “上次我就说过了，我跟沈不然确实有交情，但也没做过有损八大派利益的事情。” “既然霍门主这么坦荡，为何不早些言明与黑楼的来往呢！” “我个人交友，为什么要告诉你们。”霍意很不喜欢这种口气，“而且，我只是与沈楼主是朋友，并不是跟黑楼有来往，胡掌门慎言。” “好好好，既然如此，霍门主还是想想怎么在英雄会上，与诸位英雄豪杰交代吧！”胡渊鹏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掰扯下去了，没什么意义。 “你们又要开英雄会？”秋无意很是震惊的模样。 英雄会，就是一个武林正道开集体大会的日子，至于开大会干什么，那理由可就多了，什么审判抓住的邪魔歪道啊，以前特指他们黑楼的人，或者商量什么对策啊，以前特指商讨怎么打他们黑楼，反正都多多少少与他们挂点钩。 要是实在没什么事，也开个英雄会，把年轻的小辈们拉出来遛一遛，打打架，交交手，看看谁家孩子更出息一些。 最莫名其妙的一次，武当发起了个声讨黑楼的英雄会，一帮人举了七天，骂了沈不然七天，还列出了沈不然的五百七十多条罪状，名传江湖。 还凑热闹的秋无意还特地赶去看了，发现真是无聊至极，属于骂人都骂不到点子上。 现在听闻又开，秋无意摇摇头，这伙人大概是没救了。 “呵，霍某行事，没什么是需要跟别人交代的。”他已经不是年轻时那个需要顾全大局的柳叶门门主了。 “霍门主！”胡渊鹏的声调都拔高了，“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八大派之一。” “八大派也不是长着同一颗脑袋，我是我，你们是你们。”霍意的言语掷地有声。 连秋无意都看呆了。 柳叶门很早就入了武林盟八大派，早到霍意还没出生。 这是要翻天了吗？胡渊鹏痛心疾首地指着霍意，“要是霍老门主还在，岂能容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已经不在了。”霍意面无表情地说，“故去的人，是没法做活人的主的。” 这大逆不道的言论着实让胡掌门开了眼，霍门主这是让沈不然那个魔头影响了啊！ “果真是，唉”他喟叹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你不该跟沈不然那种人有牵扯的。”胡渊鹏很是惋惜。 霍意反而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胡掌门啊，我如果是被沈不然带坏了话，您那犯下累累罪行的好师弟，又是近了谁的墨啊！” “你”胡渊鹏气结，指了霍意半天，最终甩手而去。 “干得漂亮！”秋无意第一次发现，看霍意怼人这么爽。 霍意等着胡渊鹏走远，才指了指后窗，“想办法弄开。” “啊？”秋无意不明所以。 霍意已经走过去，准备动手了。 他俩身上的药劲还没过，用尽力气，也没能把封死的窗户拆开，兵器又全都被收走了。 “用椅子砸开吧！”秋无意出主意。 “不行，不能引人注意。” “那咋办”秋无意有些心急，他已经透过缝隙看见了，外面的雪鸣。 老沈有消息了，这让秋无意很兴奋。 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发出声响地弄开着该死的窗户。 正发愁时，一张白色的纸条从窗缝塞了进来。 …… 这不是能传进来吗，所以它站在那等什么呢！秋无意被这傻鸟气得半死。 霍意好心地顺着他的背，“好了好了，看在它给你送信的份上，别生气了。”他也是搞不懂，跟个鸟有什么好计较的。 “哼，老沈写了什么？”秋无意不死心地透过缝隙盯着雪鸣看。 雪鸣一只爪子金鸡独立地站在外面的窗台上，黑亮的眼睛透过窗缝也在盯着秋无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无意总觉着，这鸟看他的眼神不怀好意…… “后天戌时，后山废井” “什么意思？”秋无意视线离开窗户，朝着霍意看了一下，就这一下，窗外的雪鸣已经转了过来，以一个很艰难的姿势，把屁股对准了窗户缝隙。 拉了一泡鸟屎。 然后愉悦地拍拍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应该是，想让我们后天去跟他会合吧！”霍意干巴巴地说着，眼看着秋无意的脸色由白转黑，发出了咬牙的声音。 “好，好，好”他握紧拳头，看着那坨糊在窗缝里的鸟粑粑，古怪地笑了声。 “我要炖了它，我一定要炖了它，沈不然你看看你养的什么东西……”气得原地打转的秋无意开始语无伦次！ 霍意哭笑不得，赶紧抱住他，怕他气出个好歹来，这回这一人一鸟的梁子结大了，不过有一点说得还是挺对的，你还能指望着沈不然养出什么好鸟来…… 第266章 我们不一起走? “咱们不急啊，炖了它也得等出去了！”霍意哄小孩一样地哄着秋无意坐下。 “要是能出去，我还用的着在这骂吗？”秋无意没好气地说，光知道叫人去会合，现在连出去都做不到，老沈这是被雪鸣那蠢东西给传染了吧！ 沈珏能给他们传信，说明大概是知道他们处境的。 霍意陷入沉思，要想出去，就必须解决软骨散的问题，“接下来的两天我们不碰任何吃食的话，看看身体里的药效会不会散出去。” “有可能药效没散出去，咱俩先饿得没力气了。”秋无意无奈地点头答应。 两人正发愁呢，另一扇后窗传来响声，窗户纸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开，然后，雪鸣的头伸了进来。 它的喙上还衔着个小纸包，已经脏噗噗的了，黑溜溜的眼睛望向秋无意。 秋无意毫不客气地一把捏住了它的头。 雪鸣的叫声被扼杀在喉咙里，窗户外面的翅膀不停地拍打。 “叫你再往我这拉屎！”秋无意把它叼的纸包丢给霍意，腾出手来屈指敲在雪鸣的头上，“胆子肥的你…” 秋无意每次都是嘴上说得狠厉，要炖了它，实际上他才舍不得，它陪着老沈的时间比他们所有人都长。 雪鸣被遏制住的头，身体又卡在外面，挣扎不了一点。 “你错了没有？”他逼近雪鸣，恶狠狠地说。 霍意麻利地拆开纸包，里面包着两颗很小的药丸，沈珏的字在药丸下面，只写了个解。 “所以这是解什么的？”秋无意伸长脖子往这边看，软骨散还是星星之火？还是被封住的内力？ 多写一个字能死吗？ 秋无意无语望天。 雪鸣更无语，他也不挣扎了，耷拉着脑袋，任凭秋无意揉搓它，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吃了不就知道了。”霍意一点迟疑都没有的捏起来就放进了嘴里。 把剩下的一颗递给秋无意。 “看在你送解药的份上，不然一定炖了你！”秋无意很郑重地指着它的头。 雪鸣疲惫地闭上眼睛，这玩意真磨叽。 唐倦此刻也很疲惫，麦冬给他带来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可他一样也不敢吃。 饭菜的香气让人更饿了！ 好在这次没人在这看着他，不用吃了再吐，不然更痛苦。 也不知道沈珏怎么样了，有没有饭吃。 肚子又开始叫了一声的唐倦决定离桌子远一点。 “唐师兄？”门口传来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何事？”唐倦躺在床上语气不佳地朝外喊。 “唐家家主差人来向您问好，您要见见吗？” 唐倦直皱眉，他爹差人来向他问好？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诡异呢？“不见！” 还嫌他不够烦是不是。 可能是听出他的语气不善来了，站岗的弟子没了声。 唐倦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平静心神。 “小少爷，老爷让小的一定要见到您，看您可否安好，您就让小的进去看看吧！” 是个有些沧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唐倦却猛地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 虽说对方刻意改变了声线，他还是一下子听出来，这是沈珏的声音。 三两步跑到门口，他忘了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 深呼吸两次，才略微平静地道：“行行行，让他进来吧！” 看守弟子还算礼貌地对眼前这个卑躬屈膝的小厮点点头，打开了锁，并把他带来的唐家腰牌还给他，“尽量快点啊！” “哎，多谢各位大侠！”小厮点头哈腰的样子看得看守弟子直摇头，这不是江湖门派就是有差距，看这没骨气的样子！ 门被打开，屋里的唐倦正坐在桌子旁，他漫不经心地瞪了一眼看守弟子，吓得人家赶紧把门关上。 那个小厮则是一脸悲切地进屋就跪，“小少爷，您受苦了！” 听得人头大，以前没留心过，唐家的下人都是走这种画风的吗。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头上绑着布巾，佝偻着身形，都看不出有多高，脸上好大一块暗红色的胎记，横跨了大半张脸，特别醒目。 这胎记唐倦认识，是一直跟着唐夫人的烧火小厮，还做得一手好点心，这才得以让唐夫人走哪带到哪，平时就蹲在厨灶旁，也不外出，能让人记住的，只有这块吓人的胎记。 “房叔？你怎么来了？”唐倦故意说得很大声给外面的人听。 人已经一把把跪在地上的沈珏捞起来了，看也不看地揉进自己的怀里。 装扮得再像他也能一眼认出沈珏，绝不会错。 沈珏还沉浸在自己塑造的人物里呢，就被唐倦直接拉进怀里了。抱着他的人有些抖，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炽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的战栗。 “喂！”沈珏回抱住他，安慰地拍拍他的背，想让他平复下来。 结果身上的人不但不打算松开，还越抱越紧了。 “我多想你，你知道吗？”唐倦委屈地哽咽着说，担惊受怕再加上思念成疾。 “我知道，所以第一时间叫雪鸣给你送信啊！”沈珏哭笑不得，怎么跟个黏人的狗崽子似的。 越说越过分，唐倦真的跟狗狗一样在他脖颈处嗅嗅蹭蹭。 然后他就闻到了一丝丝的兰花香。 “你的伤怎么样了？”回想起山洞里让他心胆俱裂的那幕，唐倦控制不住地打个哆嗦。 “还好。”沈珏笑眯眯地。 他什么时候不是说还好。 唐倦有些气，把人拉到床上坐好，就去解沈珏的衣带。 “喂喂喂！你干嘛？”沈珏震惊地护着自己的衣服，“少侠，白日宣淫啊！” 他当然知道唐倦不会在这个时候耍流氓，只是看他太紧张了，逗逗他而已。 唐倦抿着唇，顿住了手。 难过地坐到了一旁，不是因为觉着沈珏误会了自己，是沈珏不想让自己看，这才是他难过的原因。 “都说了没事，怎么还垮着个脸，我可马上就要走了！”沈珏在他头上胡噜了一把，“你是准备把有限的时间都拿来跟我闹小脾气？” “没有闹！”唐倦解释着，把头上捣乱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摩挲。 他抬眼仔仔细细地看着沈珏，“我担心你，担心得快疯了！”那种守着一个笼统的消息，剩下的全靠猜的无助感，几个时辰都快把他折磨疯了。 要不是沈珏传信来让他等，他真的一刻都等不下去。 沈珏苦笑了下，反握住他的手。 “我马上得走了，长话短说。”他真的不是来跟这个臭小子温存叙旧的。 唐倦听了这句话，差点炸毛，“咱们不一起走吗？” 第267章 不该问的问题 “现在不能！”沈珏狠心地无视了唐倦那渴望的眼神。 “那什么时候一起走！”唐倦双眸微锤，只要沈珏敢说出什么为了你好不要跟我一起了之类的话来，他一定会扑上去咬他。 还好沈珏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得等霍意他们恢复一些内力，还有你，现在我们很难杀出去。”偷偷跑掉的概率有点小，一旦被发现，一定是一场恶战，就算走出盛阳山，以现在的情况，估计也是一路被追杀的命。 沈珏的初步想法是先回半月封，算算时间，后天夜里出发，预留出路上出意外的时间，他们能在毒瘴封山之前回去，只要毒瘴封了山，他们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作修整。 他们这些人，受伤的受伤，中毒的中毒，先要休养好，才能想下一步的具体走法。 不管怎么说，沈不然没死这件事，都已经天下皆知了，想要过安生日子，是不太可能了。 还有就是唐倦。 沈珏的目光流连在对面人身上，有些艰难地开口，“唐倦，你跟我这一走，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身败名裂，名誉扫地，盛阳山唐家都不会包庇他，唐倦只能跟他一起踏上逃亡之路，从此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你这话，问过秋老二跟霍门主吗？”唐倦这次没生气，反而很平静。 “什么？”沈珏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了。 是啊，他只会吆喝一声，让秋无意跟霍门主跟着他一块逃命，不会矫情地去谈论谁拖累了谁。 他不会问霍意跟秋老二，因为他知道，他们是朋友，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他们会做出觉得对彼此都最合适的决定，而从不担心会给对方造成麻烦，因为对方也不会觉得麻烦。 他笑笑，“抱歉！我说错话了！”他倾身把吻印在唐倦的嘴角。 他不会问霍门主，更不会问秋老二，那就更不应该来问唐倦。 唐倦是他考虑要过一辈子的人。 外表平静，内心实则已经气到爆炸的唐倦，就这么被一个印在嘴角的吻给哄好了！ 自己未免也太好哄了吧！唐倦有点鄙视自己。 刚才在心里演示的一大堆生气愤怒要让对方知道错了的流程呢！ 唉，记着吧，总有一天，他要讨回来。 这么想着嘴上已经是说着“下不为例啊！” 逗得沈珏笑出声，没忍住在他头上敲了下，“没大没小的。” “那这两天，你怎么办？”唐倦想到沈珏要东躲西藏的，就忍不住担忧，脸上那么大的胎记都遮不住这人不太好的脸色。 “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他哀求地去牵沈珏的手。 “放心吧，我已经找好了地方休息。”沈珏拍开他的手，把从胡渊鹏那偷来的软骨散解药扔给唐倦，“饭菜尽量少吃，实在饿的话，我想办法给你送吃的来。” 唐倦点头，目光还是黏在他身上看来看去。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还能到处逛呢，你那个师父，是逮不到我的，放心吧！”撑到他们逃出去就行。 “我得走了啊！”他已经进来很久了，再不走门外的人估计要起疑心了。 “等下”唐倦心中不舍，急地拽住沈珏的手。 “怎么了？”沈珏急着走，见唐倦一脸焦急，好笑地拍拍他，“不用怕。”他回身抱住唐倦的腰身，亲昵的贴在他耳边，“等着我。” 唐倦红了眼眶，捧着沈珏脸，狠狠地亲了上去。 他不怕，只要有沈珏在，他什么都不怕。 沈珏也是服气了，他现在这个模样，这臭小子也亲得下去。 年轻人的吻霸道又狠厉，长驱直入地研磨着沈珏唇齿，让人透不过气。 “掌门。” 正当二人亲得难舍难分，门外传来看守的声音。 …… 唐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珏一把推开。 看着对方光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低头哈腰，对着唐倦恭敬又有些讨好，“小少爷说的是！”百忙之中还不忘拽了一把唐倦身上的香囊，往自己身上蹭了蹭。 唐倦觉得自己快分裂了。 胡渊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这个烧火的小厮，他远远地见过，是唐夫人身边的人。 “小的见过胡大老爷。”沈珏腰弯得很低，整个人都有点微微颤抖。 胡大老爷，听听这是什么称呼，胡渊鹏嫌弃地摆摆手，这黄彩儿调教的手下就是不行，也不怪唐谦这些年总跟他抱怨家里不得心。 “行了，下去下去吧！”本来就心烦的胡渊鹏赶紧将人打发走，他对黄彩儿这个女人的印象本就一般，上次听了唐谦说起往事，姜如水现在的情况，多半也有这个女人的功劳，就更不待见了。 沈珏连声称是，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唐倦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沈珏平安地退出去，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才有空应对胡渊鹏，“师父！” 胡渊鹏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上唐倦被软禁在这，情绪上有点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不过他倒是看见了唐倦嘴唇上的异样，“你这嘴…偷吃什么了？”看着好像肿了！ “我，我让麦冬给我带了几个辣椒，挺辣的！”他急忙从桌上倒了杯水喝。 是挺辣的，脸都辣红了。 胡渊鹏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坐。 “师父，您有什么话直说就好。”面对这个看护自己长大的人，唐倦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唐谦，他对胡渊鹏的感情更深一些。 “尚年回来了。” “嗯”对于胡尚年，唐倦不愿多提。 “他看见了一些事情，特意回来说与我听。”胡渊鹏的情绪有些不同往常。 “我又去了一次霍门主跟前。” 唐倦刚要开口提醒，不是才跟自己说过霍门主回柳叶门去了，就见胡渊鹏摆手。 “我知道你压根不信为师之前说的。”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还是能知道一二的。 “你猜得没错，霍意跟他夫人都还在山上。” 唐倦很想说，我不是猜的，但看着师父的脸色，想想还是作罢了。 “你师兄跟我说了一些，霍门主也跟我说了一些，我现在跟你说说。” 唐倦有点晕，这到底是听说了什么…… 霍门主跟他说过的那些亲眼所见，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超出了他对沈不然这个人的看法，也颠覆了秦向之给他的印象。 他是不想接受的，理智告诉他，胡尚年所看见的跟霍意说的，完美地衔接上了，这两个人，怎么都没有联合起来骗他的可能。 再想想那些在山洞废墟挖出来的弟子们遗体，有些他甚至很眼熟，在盛阳山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对方何时成了秦向之的人，而秦向之瞒着他的事恐怕不止这一桩，胡渊鹏突然生出了一种无边孤独的感受。 他为武林殚精竭虑了半辈子，此刻竟不敢再轻易相信这些眼熟的身边人。 偌大的盛阳山，唯一能听他说几句的，只有唐倦了。 第268章 好坏谁说了算呢! 沈珏顺利地从唐倦住处出来之后，又回到了唐谦夫妻二人的院子里，在院子的后厨里面，还有一个堆放柴火的小房间。 里面堆了很多木柴，角落里还捆着一个人，被嘟着嘴五花大绑地丢在角落里。 那人醒着，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可惜这里几乎没人来，更没人会听到，一双不大的眼睛，憎恨地瞪着走进来的沈珏。 脸上与沈珏相同的胎记，在憎恨的表情下，显得特别狰狞。 沈珏从门口拽过来一张小凳，随意地坐在那人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顺过来的苹果，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特别愉悦。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咔嚓’沈珏咬了一大口苹果。 绑着的人呜呜两声，整个身体挣扎了两下，不甘心地看着沈珏。 “你的房间呢，我去过看过了，你猜猜我在里面找到了什么？”沈珏开心地咬着苹果，欣赏着眼前人绝望又寄希望侥幸的表情。 他本是乔装改扮成唐家小厮，打算溜进下人房找纸墨写个信的。 谁知道摸了几间都没有，为了躲开回来的唐夫人，才去了这人的房间，结果不但找到了笔墨，还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烧火小厮，连脸上的胎记都是画上去的，跟笔墨藏在一起的，用来画胎记的特殊染料，遇水不化，能坚持一个月。 这东西是易容经常用到的，黑楼里杀手多，执行任务乔装改扮是常事，所以沈珏对这东西很熟悉。 一个小厮，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隐藏真面目，沈珏立即来了兴趣，把人家房间翻了个遍。 最终找到了他手上现在拿着的这个信物，一块绿色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小牌子，上面刻着凹凸的花纹，或者说是一种图腾，中间写了个很大的肆字，沈珏看着眼生，他肯定没见过这种东西，另一面的东西就眼熟多了，是鬼蔓的藤茎。 正好这时，小厮回来了，沈珏当机立断地把人给绑了，出乎意料，这人不会武功，捆上他，没费吹灰之力。 艺高人胆大的沈珏当下决定，干脆扮成此人，一来他的身份更不引人注意，二来也看看能不能钓出什么鱼来。 “所以你到底是哪的人？”沈珏摩挲着手里的牌子，‘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问。 那人把头一梗，摆明了不想说。 啧啧，他最讨厌这种嘴硬的人，这意味着得严刑逼供，沈珏无奈地快速吃掉苹果，“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自由发挥了啊！” 沈珏笑着走近他。 屋里，唐倦跟胡渊鹏对坐无言。 胡渊鹏已经说完了有一阵子了。 唐倦全程平静地听完，没插话，没表示意外跟惊讶。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胡渊鹏想过这种情况的。 唐倦老老实实地点头，又摇摇头，“也没有很早，去世尊教的路上，沈珏打探到秦师叔跟唐夫人密谈，我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对了。”他就这么平常般地在胡渊鹏面前提起沈珏，平常得像那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他生活里的人一样。 “沈”胡渊鹏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的？” 这是第一次胡渊鹏跟唐倦面对面地提起关于沈珏这个人。 唐倦想了想，笑道，“记不清了。”他笑得很真诚，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说来好笑，他骗了我很多次”唐倦毫不避讳地在师父面前提起那些欺骗，“但我现在依旧愿意相信他，也愿意把性命跟所谓的前途跟他绑在一起。” 胡渊鹏不懂这里面的逻辑，一个骗了你的人，你为什么还敢相信他呢。 更重要的是，他听出了唐倦的言外之意，他要跟姓沈的在一起。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胡渊鹏却端起了酒杯，“说起来，自从你这次下山，咱们爷俩就没在一起喝一杯了。” 唐倦一怔，是啊，他跟师父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小坐谈心了。 “师父”唐倦心头微酸。 “你觉得沈楼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好多年前，胡渊鹏也问过他。 他当时怎么说得来着，具体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大意是他跟沈不然这种人，此生不共戴天。 现在却想跟人家此生共白头，也真是没想到。 “你跟师父说说，你喜欢他什么？”这是胡渊鹏最不解的，沈不然长相还算可以，年纪又比唐倦大这么多，到底是被哪一点迷了心窍。 唐倦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师父你有特别喜欢的人吗？” “就是那种错过了，会遗憾一生的人！” “沈珏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跟他是好人坏人无关。” “跟他是不是什么楼主盟主的都无关。” “我只是喜欢他而已。”说到喜欢这两个字，他都能笑出来，感情就是这样，想藏都藏不住。 “即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这是最不能让胡渊鹏忍受的。 “都说沈珏十恶不赦，是个魔头。”唐倦自嘲地笑笑，他以前也是这么觉得，“可这都是谁说的？” 他抬眼望着胡渊鹏，“师父，好坏正邪这个标准又是谁定的，退一步说，我们现在坚守的这条路真的是正义吗？” “一个人救死扶伤，我们称之为大义，可他同时又冷待妻儿，苛责打压同行，他算好人还是坏人？” 对被救助的人来说，他当然是好人，天下最大的好人，而对有些人来说他就是个小人，对妻儿来说，他或许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角色，该相信谁，以谁为准？ “我们都觉得自己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事实上，也许只是我们自以为的正义。” “或许我说的例子不够恰当，但对我来说，沈珏就是我世界里好人。”是他幼小生命里的救赎，是他在绝望时生出的新希望。 “我不否认，他在有些人眼里是个魔头。”黑楼确实是个不干好买卖的地方，就算你问沈珏自己，他也会这么说。 “我没打算自己骗自己的给他洗白，更不会听别人说就给他下判定。” 胡渊鹏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唐倦，“简直胡说八道，谁教你的，啊？” “你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是！” “就算站在整个武林的对立面？” “是！” “你有没有想过，我跟你爹”胡渊鹏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娘，只有你一个孩子！” “而且，你别忘了，沈不然还是企图杀害你娘的凶手！”这是胡渊鹏手里的最后一张牌，他希望唐倦能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第269章 打两份工的房三 可我娘也是坑害了他姐姐的人，这句话他不能对胡渊鹏说。“恩恩怨怨，已经无从追起了。”就让它结束吧！ 沈珏曾经装作无意间向他提过，或许可以让他看看姜如水的情况，或许还有办法治好。 唐倦当然清楚，沈珏的办法大概就是试试自己的血对他娘有没有作用，他没回答想不想，而是问沈珏，难道已经不怪她坑害了沈不语吗？ 沈珏看着窗外的月亮说，他已经为沈不语报过仇了，姜如水没死，或许是天意吧！ “或许我骨子里更像我娘吧！”喜欢就是喜欢了，不惜一切代价，就像姜如水当年对唐谦，用尽办法也不想错过。 “或许他们说得对，我身体里流的始终是启风寨的血。”是他们这些人看不上的邪恶的源泉。 胡渊鹏猛地抬眼，看面前的这个青年。 不禁感慨，确实是像，不管是长相，还是脾气性格，说起来都是跟姜如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胡渊鹏声音颤抖着，跟什么启风寨毫无关系。 “可我不想再重复您的遗憾了。”唐倦坚定地说。 他知道师父心中有个不能在一起的人，很小的时候就看见过胡渊鹏一个人对着月亮独饮，很悲伤地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就一定不要放弃她，不然那你会遗憾终生的。 他隐隐记得那时候的师父很温和，眼里泛着泪光。 就如现在这样，胡渊鹏红着眼睛僵持了很久，最终只留下一句，无药可救，就匆匆离去。 只剩唐倦对着喝空了的酒杯，发呆。 三寸长的铁针，很细，扎在身上几乎不留什么痕迹，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孔，流出少许血液，沈珏的手法很奇特，扎的地方不是穴位，而是关节处，还有肉多的地方，不伤及内脏，没有生命危险。 除了疼。 无尽的疼，占据的大脑的所有的思考，有时候连沈珏的问话都听不清。 不知道那针上浸了什么药，有时候，扎进肉多的地方，先是麻，然后痒，有时候还会在你的皮下用针来回搅动，再拔出来的时候，你的针眼不仅会流血，还会有白色的软膏一样的东西，随着血液溜出来，是你的皮下脂肪，那种感觉无法形容，死可能都是一种解脱。 “现在想好了吗？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沈珏有点累了，行刑也是个很耗费体力的活。 小厮浑身的衣服早就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绝望地点点头。 沈珏扑哧地笑了声，低下身体靠近他，小厮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说你，早点说多好，我累得够呛，你疼得要死，真不识趣。” “知道我是谁吗？”沈珏坐回到凳子上。 小厮不住地点头，大魔头沈不然，真是名不虚传，他今天算是见识了。 这倒是不意外，沈珏托着下巴，“你的身份是？”松开了他的手，指了指地上的纸笔，示意他写。 他现在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沈珏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整个口腔到喉咙都是麻的，没有知觉，甚至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 别说喊了，发声都发不出来，尤其是被针扎的时候，眼泪鼻涕一大把，发不出一点声音。 【监视唐家的人】 果然，“谁派你来的？你叫什么？” 【小的房三，如意楼叫我来的】 “如意楼？”沈珏缓缓地说，他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是，一个青楼】 难怪他不知道，“如意楼为什么让你监视唐家？”一个青楼这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让我乔装的也是他们，给了我一大笔银子，我本来就是在他们门口卖点心的，求大侠饶了我吧】他写得又急又乱，字体不成样子，也多亏的沈珏眼力好，不然那都认不出来。 “这个牌子是你跟那个青楼接头的信物？” 小房三猛点头。 “如意楼所在的位置给我。” 房三麻利地写好，撕下来交给沈珏。 “你要是骗我怎么办？”沈珏吹吹纸上的字迹，折好收进袖子里。 【我不敢了，真不敢了】磕头如捣蒜一般，生怕这个魔头一个不高兴就咔嚓了他。 ‘咔嚓’一声。 房三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战战兢兢抬头，发现沈珏不知道又从哪弄出来一个苹果，啃得正欢。 “怎么？你想吃？” 他可不敢。 “你说你一个拿人钱财的，嘴这么硬干什么，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就好了，省得受这个罪。”沈珏同情地看着他。 【小的家人都在如意楼手里，小的不敢啊，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出卖了他们，我家人就完了啊】房三痛哭流涕，现在一切都完了。 沈珏点点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房三瞬间顿住，不敢相信地抬头，看菩萨一样的眼神看着沈珏。 “不过你要说实话才行。”沈珏用嘴咬住啃得只剩半个的苹果。双手在腰间摸了半天，才找出一个很小的纸包。 看见这个纸包，房三脸色骤变。 “这个是什么？”沈珏取下苹果，问了句话，又叼起来，把手中的纸包打开，里面是粉嫩嫩的粉末。 看着像花粉一般，有着淡淡的香气。 房三回避视线，不敢抬头，直到沈珏把铁针再次拿起来。 【是，是如意楼的秘药，说是，说是能上瘾】 【他们让我把这东西加在给唐夫人的糕点里，让唐夫人吃了还想吃，我就能一直留在这里，好方便监视他们】 “呵”沈珏哼笑一下，三下五除二地收起纸包，“除了唐夫人的糕点，这东西还加在别人的饮食里吗？” 【没有，这东西好像很珍贵，管事地说，要省着点用】 当然珍贵了，这东西可是很难寻的，沈珏冷笑了下。 “行吧，看在还算老实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不杀你，还可以为你保守秘密，让你的家人能够活着。” 房三痴痴地看着沈珏，这是真的吗，这哪是活阎王啊，这是真菩萨吧，完全忘记了前不久还把他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有一个条件。” “从今天起，你得为我所用，所有跟如意楼的汇报，包括如意楼跟你接触的一举一动，都要一字不漏地送一份给我。” 房三呆住了，他不但保住了命，没有丢掉卧底监视的活，又要多做一份工！ 第270章 交出唐倦 “为了防止你反水，我得给你留下点什么。”沈珏笑得不怀好意。 “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毒，发作起来不痛苦，甚至你都没有感觉。”沈珏又弄出个纸包，从里面捏出一个黑棕色的东西，不像是药，像是种子一样。 “半毒半蛊，没有按时服用解药，它就会在你体内生根发芽，不过放心，你不会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东西就是无声无息地杀死人。”沈珏笑得像一个恶魔，“它会让你突然间包庇，然后把你的尸体作为肥料，让它得以生长，啧啧，长满枝叶的尸体，也算是另一种风景吧” 沈珏描绘得越细致，房三都得越厉害，他不想吃，可惜别说跑了，他连声音都发不出。 “放心吧！不苦！” 这是苦不苦的事吗。 房三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第一期的解药三个月后给你，连续服用两年，就可以解了此蛊”沈珏掐着他的咽喉，把这种子扔进他的口中，用拇指在下颌处一顶，咕嘟一下，吞下去了。 “我这人呢，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你要是敢不听话，就等死吧，不但你死，我还会去如意楼，把你的家人翻出来，一起杀掉！”沈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地。 吓得房三哆嗦了一下，狠狠点头。 他哪敢不听话啊，肚子里还有个等着发芽的蛊呢。 “行了，这两天你就在这老实地蹲着吧，你这个舌头等两天就好了。” 沈珏很满意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长腿一伸，准备眯一会，他也是很累，这两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真的闭上眼睛，又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脑子里一会儿是唐倦，一会儿又是在山洞里的那些乱七八糟，还有刚刚在房三屋里搜到的那包声称会上瘾的粉末。 对方只有一点说对了，这东西的的确确很珍贵，这是鬼蔓的藤枝，晒干了之后碾成粉，味道很淡，严格来说晒干了的鬼蔓没有毒，甚至还能滋养气血，微量的鬼蔓粉还能当做安神药来使用，长期服用，能让人气色变好，看上去更好看，更健康。 除了上瘾，这东西服用到一定量之前，没有一点副作用。 它有个很分明的临界点，一旦在体内累积过了这个量，就会变成让人上瘾的魔鬼。 这时候如果突然断了继续吃，就会变成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 沈珏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了下缩成一团的房三，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世界上认识鬼蔓的人应该都没几个，更何况这么小众的隐藏用法，他实在想不出谁有这么大本事，还能拥有这么多鬼蔓。 而这东西真的只有唐夫人一个人在吃吗？或者有更多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也中了招。 那这人的野心恐怕不小啊！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了，沈珏疲惫地叹口气，找个机会把这事透露给胡渊鹏那个老头，让他自己去查吧！ 他要跟唐倦回盛阳山了，这些乱糟糟的破事，他才不管呢。 想着唐倦，沈珏终于有些迷糊，他也只敢打会盹，这种不安全的环境，没人敢真的睡着。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天盛阳山处于一个很忙乱，同时又很有秩序的节奏。 江湖上有些姓名的已经陆续上山，加入搜查的队伍中。 盛阳山就这么大，这两天几乎快翻个底朝天了，再加上要修复被炸毁的部分，安葬死去的弟子，还有八大派在世尊教中有些伤亡，各种事情接连不断，胡渊鹏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刻不得歇，更没有时间去理会唐倦。 现在整个山上最闲的几个人，就应该是被胡渊鹏关起来的这几人。 两天的时间，霍门主跟秋无意气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功力也恢复了三四成。 期间雪鸣来了几次，刚开始霍门主还以为是沈珏又有信要传，结果这鸟只是单纯地来找秋无意干架的。 每次都把出不去的秋老二，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扬言要炖了它，连放什么配菜都想好了。 看得霍意哭笑不得。 唐倦每天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练功，两天下来，功力也恢复了三成，偶尔麦冬来送饭时，向他打听一下外面的动向，麦冬知道的不多，能说的就更少。 唐倦只知道英雄会马上就要开了，他们要在会上决定对沈珏的处理，世尊教的事情要有个交代，在那之前他们要离开盛阳山。 人多了之后，他不免担忧沈珏的处境是不是安全。 每一次外面有骚动的时候，紧张跟害怕都让唐倦坐立不安，他怕得到沈珏被找到的消息。 甚至想，如果沈珏被抓住，他有没有对策能把人救出来，除了硬闯他想不到别的方式。 这个现实让他心塞，他还需要变得更强才行，才能在有危险的时候护住沈珏。 此刻的盛阳山正厅里，乌泱泱地聚集了一大群人，除了八大派之外，还有一些已经到了江湖客，颇有声望的游侠，七嘴八舌地说什么都有。 无外乎是讨论沈不然到底藏在哪了，这两天他们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根毛都没找到。 “这沈贼会不会已经逃下山去了！” 胡渊鹏摇摇头，“他要是下山了，不可能一点行踪都不露，各个下山的路守卫有多严密，大家也都看见了”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守卫这么严密，胡盟主还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还好意思说！”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可大家还是都听见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四方岛的龚慕与出来打圆场，“沈不然本就狡诈，再加上，盛阳山当时正是混乱的时候，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嗤，谁不知道你们八大派穿一条裤子”有人不屑地说，“人是在盛阳山丢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有一个人开口，就有更多的人跟风。 “你们盛阳山那个唐少侠，不是跟沈贼有一腿吗，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放走的” “就是，这么算来，这沈不然岂不是半个盛阳山的人了！” “该不会是为了包庇自己人，故意放走的吧！” “我看像，人就在山上，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正确。 这种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可见对八大派是有多不满。 “你们知道吗，听说八大派之一的柳叶门也牵扯其中，霍意跟那个姓沈的也交情匪浅……” “什么？这八大派怎么回事，别是个贼窝吧……”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胡渊鹏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心神俱疲，“沈不然在盛阳山逃走，胡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我肯定，这里面没有任何大家猜想的那种内情，但也是胡某的疏忽才导致的事情发生。” “呵呵，这漂亮话谁不会说” “就是就是” 胡渊鹏抬手示意大家听他把话说完，“所以，这件事的责任理应由胡某承担，我们盛阳山承诺，一定把沈不然抓回来，在这之前，武林盟盟主的位置胡某不敢当！” “胡盟主，你这又是何必呢！”龚慕与不赞同，他们现在正是需要齐心协力的时候，没有盟主主持大局，大家很容易就散了。 “卸任不是想推卸责任吧？”有人质疑。 有人跟着附和，有人反驳。 “胡某说了，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更不会推卸责任，人是在我手上丢的，就一定会亲手逮回来”胡渊鹏说得很坦诚，“至于唐倦，霍门主，是否有牵扯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只要有证据，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他们盛阳山，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公道也是出了名的，他胡渊鹏可以不当这个盟主，但是不能把盛阳山的名声丢了。 “那好，既然胡掌门这么公正，我看就先把唐倦交出来吧，沈不然跑了，唐倦不是还在吗，没准还能把沈不然给引出来，正好看看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私情，这沈不然不会对自己的情郎见死不救吧！” 一时间，大厅鸦雀无声。 胡渊鹏明显地黑了脸。 第271章 爱吃苹果的沈不然 这是打算把唐倦等同于沈不然同伙给处理了。 这帮人甚至连传言真假都不曾质疑过，就着急地把唐倦拉出来，或者说是想把盛阳山拉出来。 胡渊鹏看着纷纷要求交出唐倦的这些人，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呼百应，只不过那时候被讨伐的不是他。 眼看事态发展即将控制不住了，千幻忠站了出来，“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 武当山也是八大派之一，不过传承要比盛阳山悠久很多，而且熟知武当跟黑楼之间的血海深仇，他的话，大家还是给个机会听一听的。 “唐小友这个事，目前还没有定论，各位稍安勿躁，沈魔头既然是在盛阳山丢的，胡掌门又承诺一定会把人找回来，不如这样，我们给胡掌门一个期限，就三天吧！如果到时候，胡掌门抓不回人，再说唐小友的事，各位意下如何？” “三天后，万一唐倦也跑了呢？”有的人才不怕得罪他们八大派，大家都是为了武林公道，凭什么八大派就要高人一等。 “这个我向大家保证，如果胡掌门同意，从现在开始，唐小友就由我们武当来接管，保证他的安全，也保证他不会跑。” “各位觉着如何啊？” 大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不知是不是该相信千道长。 八大派的几个主事人也在相互打量，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信任危机。 以往但凡是八大派商议定好的事情，几乎无人有异议。 事情有点奇怪，虽说盛阳山在这件事上有一定的疏忽，可也不至于发展成一点信任都没有了的这一步吧！ 大家默默观察着几个在人群里带头挑事的人，看来要好好查一查才行。 “行，我看就再给他们八大派一个机会吧！”说话的人叫方知诺，无门无派，一手流星锤使得颇有声名，为人大方仗义，曾为了给惨死的孤女讨回公道，一人连挑三个马匪窝。 他一说话，立刻有人附和着。 “那就按照千道长的提议办！” “就再信任他们一次吧！” 这事仿佛就这么定下来了，从头至尾，没人问过胡渊鹏的意见。好像他这个才新鲜退任的盟主，已经不重要了。 没把他也打成沈不然同伙，显然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胡渊鹏铁青着脸，连同盛阳山的几位长老，都一脸的愤怒，这可是在他们盛阳山的地界，这群人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沈不然这厮搞出来的祸端，你说你死都死了，怎么还出来诈尸呢！搞得他们八大派脸都丢尽了。 房三鬼鬼祟祟地从门口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屋子里，怀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什么东西。 进了屋，关上门，这心里才踏实一些。 “回来了？”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屋里连烛火都没点，漆黑一片，沈珏的轮廓隐在黑暗里，突然地出声吓了房三一跳。 “回，回来了”他的舌头已经恢复了，被针扎过的地方也不那么疼了，只剩下身体里的毒让他提心吊胆。 “可顺利了”他谄媚地把怀里的东西放到沈珏身边。 几个苹果，还有两个不大的罐子。 沈珏满意地点点头，“有什么新消息？”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出去过，山上的人多了以后，搜查得也更为严密了，也终于是查到了房三的这间屋子，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房三从最开始的差点被吓破胆，到现在都有点不新奇了。 “不是什么好消息！”沈珏没说话，房三也不敢点灯，期期艾艾地坐进离沈珏不远的角落里，听着这位大魔头咔嚓咔嚓地啃苹果。 “他们好像说三天之内，胡掌门要是交不出你，就要把唐少侠交出去了”他听到的是这个版本，真假他可不敢保证。 他说完提心吊胆地看过去，唐少侠跟这位的关系，他隐隐地听说过，不会发怒吧！ 沈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抽空嗯了一声之后，继续努力地啃苹果。 这么好吃吗？房三纳闷。 从第一次他见沈珏到现在，一有空，就看见这位高深莫测地在啃苹果。 连饭都没怎么吃。 房三还偷偷去看过，就是普通的苹果，不腻吗？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他可不敢说。 “还有吗？”沈珏把吃完的苹果核准确地丢到后窗外边的一个小土坑里，坑是他自己挖的，里面已经躺着很多果核了。 “还有？就是大家好像对盛阳跟胡掌门都颇有微词”这个也是在厨房听那些做工的人私下闲扯的。 沈珏点点头，很正常，以他对这帮人的人了解，能一心对外才奇怪呢！ “胡渊鹏怎么回应的？”他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位胡盟主此刻的心情如何。 房三摇头，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行吧！”沈珏起身擦擦手上沾到的苹果汁。“我也该走了！” 房三心中一喜，这瘟神可算是要送走了，同时又有点担忧，“沈，沈大侠，我这解药…” 沈珏被这句沈大侠逗笑了，“解药放心，肯定给你送来。”说完拎着房三刚才给他的那两个小罐子晃晃悠悠地从后窗户翻出去了。 走之前还不忘把自己挖的坑填上。 真的走了啊！房三望着沈珏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语。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时间一更刚过，沈珏换掉了那身小厮装扮，大摇大摆地从院子里往外走。 正好遇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唐谦。 唐谦本想离开盛阳山回唐家去的，去问了才知道，现在严禁下山，而且因为唐倦，现在山上的好多武林人士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敌人。 弄得他十分恼火。 那也没办法，就算他再怎么说明，他跟唐倦并无父子间的感情，都没用，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唐倦，一边气汹汹地往回走。 走到院子门口，迎面正好碰见出院子的沈珏。 沈珏甚至很友好地朝他抱拳拱手，“见过唐家主。” 来人不是生面孔，唐谦下意识地点头示好当作回礼。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等沈珏都跟他擦肩而过，走出去了，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了，心中一惊，赶忙回头，脱口而出，“沈不然！” 第272章 沈珏的小心愿 想象中被发现的沈不然转身就跑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沈不然听见唐谦的声音后，竟然转身回来了。 唐谦震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唉，不是唐家主你叫得我么？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沈珏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步步地逼近唐谦。 话是没错，可他那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唐谦心脏打鼓一般地狂跳，还没怎么着呢，冷汗已经顺着两鬓淌下来了，他刚才那句也挺大声的，现在山上到处是巡逻搜查的，应该马上就能听到，这么想着，心里攒出一点底气。 “沈不然，你今天在劫难逃，别挣扎了。”声音大到像是在喊话，生怕没人来。 “至于这么害怕吗？”沈珏笑着问。 唐谦都快哭出来了，心中暗骂胡渊鹏这个不靠谱的，怎么能让这么危险的人物跑出来呢，都说这沈不然重伤武功尽失，真假谁也不知道啊，他僵硬地咽了口唾沫，“我可是唐倦他爹” 沈珏都气乐了，这时候想起他是唐倦的爹了。 “不瞒你说啊，唐家主，我从很久以前，就有个愿望！”沈珏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朝着唐谦走过来。 在附近巡逻的人，听见有人高呼沈不然，急急忙忙往传来声音的地方赶，倒是没多远，等他们到的时候，只看见唐谦倒在地上。 众人心都凉了，赶紧上去把唐谦搀扶起来。 “唐家主，你怎么样？” “唐家主，沈不然呢？” 本以为受伤严重的唐谦，实际上没什么事，胳膊腿齐全，内伤也没有，只有一张脸被打得鼻青眼肿，跟猪头似的。 …… “不知道！”唐谦捂着脸，艰难地说。他的嘴里全是血沫，整个嘴唇都是肿的，说起话来尤其疼。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人刚才不是还在这吗？” “你不会是也打算包庇这个魔头吧！”有人开始发散思维了。 “你放屁”唐谦越听越气，“都他妈的把我打成这样了，我还包庇他？你有脑子吗？” “他把衣服往我头上一蒙，就是打，我特么哪知道他打完我往哪跑了！”要是让他找到人，非得杀了他不可，他唐谦何时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他这么激动地大喊大叫，大家才发现唐家主的门牙还被打掉了两颗。 这沈不然可真够损的，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比武功打不过也就算了，没什么丢人的，这套麻袋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纯纯的恶心人呢。 “这沈不然真是太混蛋了，连岳父也打啊！” 不知道谁说了这一句，气氛一下子尴尬住了！ “咳咳，那个，唐家主我先送你去治伤。”说着把又要再次发火的唐谦一把抓住往外走。 “你们剩下的，赶紧在这附近好好搜搜，去个人通知掌门，沈不然露头了！” 还露头了，多难听，沈珏站在不远处的树上心说。 他早就想打唐谦了，从在盛阳山上唐谦打了唐倦的那一巴掌之后，这种想法就愈演愈烈，今天可算叫他逮到机会了。 所以说打人这件事，还是要往脸上招呼，不管什么样的武功，都没有扇巴掌来得痛快跟解气。 临走之前实现个小心愿也算是很让人愉快的事，沈珏笑眯眯地看着下面四散开准备找他的人群。 远处雪鸣无声地飞过来，乖巧地落在他肩头，亲昵地把头蹭在沈珏脸上，求贴贴。 沈珏熟练地撸了把它的尾羽，轻声说，“我们该去干活了！” 之前让房三找来罐子里装的是火油，这几天又没下过雨，现在还刮起了风，又是夜晚，真是个放火的好日子。 放火也是个技术活，沈珏不想真的烧死人，只想制造一些混乱，烧的地方又不能太过无关紧要，还不能有太多人看守，不然小火苗还没烧起来就被扑灭了。 最终选择了四个地点，胡渊鹏的书房、盛阳山的库房、粮仓、还有供奉着盛阳历届掌门牌位的祠堂…… 先把这几处负责的守卫打晕拖走。 有了雪鸣的帮忙，这四处的火几乎是同一时间烧起来的，等到火势稍长之后，再把剩下的火油浇上。 瞬间暴涨的火舌借着风，红红火火地烧起来。 沈珏满意地看着乘风而起的火势，现在他可以找个高处观察着，准备随时给前去救火的人，捣个乱。 “掌门，不好了，走水了……”等到有人去报给胡渊鹏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沈不然的手笔，不然怎么可能同时烧起来。 “救火即可，乱什么！”胡渊鹏边说边不慌不忙地往外走。 “回掌门，救不了，我们很难过去啊！”来禀报的小弟子急得满头大汗。 胡渊鹏一愣，什么叫过不去？ 等他来到外面时，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前来救火的弟子被打得人仰马翻，个个抱着腿哀嚎，水桶水盆洒得满地都是。 沈不然的气刃如同鬼魅般，不知道从哪个角度突然袭击，专往腿上打，也不要命，就是暂时行动不了。 跟胡渊鹏一起赶到的还有八大派的其他人。 “沈不然，你敢放火，有种你出来！”叫嚣的是千道长。 问题着火的地方有四个，也不知道沈不然在哪？他们现在的位置是祠堂，沈不然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兼顾四个地方的，他还有帮手？ “所有人注意加强各个出山路口的戒备，围绕着这四个着火点，仔细搜，人一定就在这附近。”胡渊鹏井井有条地下达命令，自己则在此处坐镇，只要沈不然敢在他面前出手，就一定能找到藏身之处。 “启禀掌门，沈不然出现在您的书房外，龚岛主已经要支持不住了。” 胡渊鹏眉头微皱，似乎是在判断该不该过去。 “胡掌门你去吧，贫道守在这儿”千道长一脸的视死如归。 也好，胡渊鹏提起纵身越过屋顶，直奔自己的书房扑过去。 第273章 一触即发 不用走近就能感受到滚滚热浪，还能听见有人在叫骂，这声音胡渊鹏还挺熟，是缺云山的梵天山。 书房周围已经彻底被火焰隔断，龚慕与扶着受伤的梵天山在地上朝着屋顶的方向观望。 龚慕与在观望，梵天山在咒骂，已经把沈不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胡渊鹏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 火海之中的屋顶上堪堪站着一人，正是沈不然，他悠闲地抱着手臂，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鹰。 底下的人想要进一步救火或者袭击他的时候，他就抬抬手，气刃准确地攻击到上前的人，然后乐呵呵地接着听梵天山骂他。 简直气死人。 胡渊鹏悄无声息地袭来，直扑进火海，奔着沈珏的前心就是一掌，掌风吹动着火光大幅度摆动，煞是渗人。 沈珏早就看见胡渊鹏的到来，轻巧地旋身避开，连同雪鸣也一跃而起，展翅飞上夜空，不高不低地在空中无声地盘旋。 胡渊鹏打空的内劲扫倒了一大片瓦砾，本就摇摇欲坠的书房，看上去更岌岌可危了。 “胡盟主啊，怎么来得这么慢。”沈珏歪头笑着看他。 胡渊鹏目光坦然，在他对面负手而立。 “胡某已卸任武林盟盟主一职。”没想到胡渊鹏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这个。 沈珏乐了，甚至给他拍手叫好，“一个破盟主，要是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你看看这群人”沈珏用手指向下面，“干活没一个行的，瞎嚷嚷那是一个都少不了，你看看你这些年，累得头发也白了，人也变老了，早该不干了。” “老夫一把年纪了，沈楼主就不要拿这种玩笑话，讽刺我了。”胡渊鹏倒是一点没生气。 底下的梵天山已经快炸了，“姓沈的，我们盟主也是你能置喙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沈珏已经听得耳朵快生老茧了，骂来骂去的也没个新意，“我说，要不胡掌门你跟着我干吧！”沈珏说得那叫一个认真，“我们虽说名声一般般，但至少都是有趣的人。” 您真是太谦虚了，您这名声简直是过街老鼠好不好，还一般般。 大家当然知道他是在讽刺胡渊鹏，要放在往常，胡渊鹏早就怒而暴起了，今天却格外的平静。 “沈楼主就不要与我开玩笑了，无论你怎么拖延时间，今晚你都走不了，你想要救的人也走不了。” 目露杀意的人，剑气横开，顷刻间纵横天地间。 胡渊鹏的剑，已经很久不出手了。 虽说沈珏总是瞧不上胡渊鹏的功夫，但他也是唯一一个能跟巅峰时期的沈不然打个平手的人。 说一句，是这正道第一人也不为过。 沈珏巅峰已过，内力不足，又有伤在身，实在不宜硬碰硬，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沈珏翻身险险躲开，径直往屋下一跃，开溜了！ 胡渊鹏是没想到沈珏会跑的。 他跳下来的位置正好是梵天山跟龚慕与跟前。 前一刻焚天山还在咒骂当中，眨眼间人已经踩着八卦布到了他跟前，在下一刻，他人已经在天上了…… 沈珏轻飘飘地落地，对着愣神的梵天山礼貌地笑笑，手一挥，直接把人扔进了火海。 梵天山本就受了伤，被沈珏的气刃在两边肩膀各穿了两个洞，只剩下一张嘴骂人用，上天了才反应过来，想要提气使个燕子翻身，结果体内的真气，跟蒸好的鸡蛋羹似的，duangduang晃了两下，不动了，眼瞅着要落进火海，后至的胡渊鹏腾空而起，拽了他一把。 总算保住了这条小命。 要说反应快还得是龚岛主，扶着焚天山的手顿时就松开，人往旁边急速一闪。躲开了，要不然他就跟着一块被扯出去了。 不是他不救人，而是沈不然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只留下一个残影，他能躲开也全赖下意识反应。 再看沈珏，只留下一句，胡掌门一会儿见，人已经彻底没影了。 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一种久违的不愉快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在那些年跟黑楼做斗争时，经常被沈不然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讨厌感觉。 沈珏看似潇洒地绝尘而去，实际上也并不是，转个身急急停在书房不远处的一个半毁坏的小院子里。 刚才映着火光看不清楚，他周身已经被冷汗打湿透了，风一吹，一股寒意从骨头里沁出来。 这院子此刻没人来，他靠在门后，一边轻轻喘息，一边警惕着四周。 失去借日对他来说，果然是不行，沈珏无奈地苦笑，这才几个回合，还没敢真的与人拼杀，只是与之周旋，强行提升的内力，已经快把他的筋脉折磨断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疼从有经脉的地方渗透上来，不尖锐，很磨人，让人无法专心。 不会真的让胡渊鹏说中了吧，他走不出盛阳山了。 这个乌鸦嘴。 沈珏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下，他得走，唐倦还在等他。 不远处传来人的脚步声，看样子有人搜到这边来了。 从一开始有火光的时候，唐倦就注意到了，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等到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他点燃了四周的幔帐，火一下子就蹿起来了，外面的守卫自然看得见。 “着火了！救火啊！”唐倦在屋内呼喊，大力地拍打着门框。 就算心知肚明，他是故意的，这些人也不敢真的就看着他烧死在屋里。 不多刻，门被打开，兜头盖脸的就是一大桶水，给唐倦浇了个透心凉。 同时，一人趁着他的注意力都在水上，绕至他身后，手刀起，打算把他敲晕。 风声将至，唐倦灵活的一个回踢，正中身后人的腰腹，这一脚用上了内力，身后人一个闷哼，倒地不起。 “他武功恢复，大家小心。”有人高声提醒。 唐倦回身抽出倒地那人的佩剑，指向自家师兄弟。 “我不想伤人，让我走”唐倦淡淡地说。 院中十几人，把他围在中间，战斗一触即发。 第274章 到底有几个沈不然 唐倦的功力现在最多只能发挥四成，再加上他不愿意下死手伤人性命，这些守卫的弟子也不敢真的杀了他，只求合围把他困在此地。 身后火已经烧了起来，唐倦把四成清风诀运用到极致，手中的剑不如秋裳那么顺手，好在足够轻巧。 四成功力的唐倦，他们好像也是打不过的。 双方交手两个回合下来，很多人已经挂了彩，“放我走，我不想伤人”唐倦固执地想避免这场打斗。 “放你走了，我们也免不了一顿责罚，唐师兄，不要为难我们” 火渐渐越烧越大了，唐倦有些担心，火势太大容易控制不住，“先救火吧！”他这样建议。 “唐师兄，你先放下手里的剑。” 这是宁愿被火烧，也不肯放他离开了，唐倦在心里咬牙，“好”他无奈点头，缓缓把剑放在脚边。 见他果然放下剑，大家都松一口气，不拿剑的唐倦，威胁至少要小一大半。 就在这个松懈的当口，唐倦用脚轻轻一勾，银光如同流星一般穿梭在人群中。 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包围圈迅速出现漏洞，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唐倦这次没留手，所过之处，惨叫声一片，没死也重伤。 他已经再三警告过，还是冥顽不灵，就没办法了，不能怪他心狠。 再想去追已经失去唐倦的踪迹了，只能先救火，同时派人去通知掌门。 相比之下，霍门主那边则要简单得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活动了下筋骨，一脚踢开房门，直接冲出去。 秋无意等这一刻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两天在屋里浑身发痒，要不是有霍意拦着，他早就打出来了，虽说不一定能闯出去，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 “让你关着我，长本事了，有能耐敢关着你爷爷是不是……”秋无意一边抓住一个守卫猛打，嘴里边碎碎念。 想当年，老沈都不敢说软禁了他，胡渊鹏真是长本事了，养了一群好狗，越打心里越气。 “别恋战，走”霍意瞅准空档，抓起秋无意往外冲。 秋老二还没过够瘾，管他身边是谁，再踢他两脚，再来一脚…… 霍门主真是无奈又觉得好笑。 两人一路打得人仰马翻，等到增援来了，人已经没影了。 胡渊鹏接二连三地得到‘好消息’先是唐倦跑了，再是霍门主也跑了。 他淡定地点点头，一点不吃惊的样子。 “还得是我们掌门啊，真沉得住气，你看看千道长，跳脚就没停过。” “可不是，再看看那些什么大侠，一个个的如临大敌，哼，还赶不上我们掌门的一半” “那确实，这盟主之位啊，还得是咱们掌门。” “咱们掌门多厉害啊，刚才你们没听见，连沈不然都想让咱们掌门跟他干去！” “啊，真假？还有这事？你听谁说的” “当然真的，这话就是我自己说的，怎么能有假呢。” ……！！搜查小队猛然回身，一个男子肩膀上扛了只鹰，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沈，沈不然” “嗯，给你们胡掌门吹牛逼呢？”沈不然友好亲切地伸手朝着他们打招呼。 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大家纷纷抄起兵刃冲上去。 举着的火把被气刃弹灭，一下子暗下来，这里是个过道，两面都是高墙，远处的火光照不到。 “大家小心”不知道谁喊的。 黑暗中，一阵乱七八糟，有人惊叫，“谁他妈的拽我裤子” 啪的一声，扇巴掌的声音，很清脆。 咒骂声不绝于耳。 怎么说也都是会武功的，也就刚开始的时候，乱了一阵，很快大家就适应了幽暗的环境。 然后，就找不到沈不然的人了。 沈珏早就晃悠着出了过道，雪鸣也低低地盘旋在他身后，爪子上还勾着不知道从哪扯下来的腰带。 ……“扔了，脏”沈珏嫌弃地挥开它。 它这爱扯人衣服的毛病怎么又犯了。 雪鸣委委屈屈不想撒爪。 看见沈珏用一种很不友好的眼神看它，只能一个振翅，在空中打了旋，朝后飞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过道里响起争吵。 “你为什么偷我腰带” “谁偷了？这是掉到这儿的” 沈珏无语地看着飞回来一脸乖巧站在他肩头的雪鸣。 怎么感觉这几天，雪鸣特别的放飞自我呢，果然不能让它跟秋老二待在一起太久。 等这支小队，吵吵嚷嚷地赶回到胡渊鹏那准备禀报他们碰见沈不然的消息时，正好碰见另一个伤势颇重的师兄，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一头跪在掌门面前，“沈，沈不然刚刚在东南方向，试图闯下山。” “啊？”他们面面相觑，“不可能”胡渊鹏还没说话，他们就先反驳了，“掌门，我们刚刚在过道遇上了沈不然，还偷了我的腰带” 胡渊鹏皱眉，那个过道的位置距离东南方向有一段距离，这么快的速度不可能赶过去。 还不等他下结论，又有人进来，“禀报掌门，西北下山路口发现沈不然的踪迹” “禀报掌门，沈不然出现在后山” 苍天，到底有几个沈不然！ 胡渊鹏也有点绷不住了，“看清楚了吗” 众人相互看来看去，应该是他吧。 大部分的人都是没见过沈楼主的，一些人前不久倒是见过沈不然以习药药的身份，在盛阳山晃悠，但现在是晚上，又看不清相貌，他们之中又有很多是其他门派来帮忙的，这么仔细一问，又都有些拿不准。 尤其是那个说沈不然偷他腰带的那个，怎么听都觉得离谱。 “定是他，莫名其妙的我就被打了，没有暗器，也没见人。”除了沈不然的气刃不作他想。 “禀报掌门”又有人进来。 胡渊鹏没好气地说，“这回又是在哪看见的沈不然啊”简直荒谬。 “是唐师兄跟千道长打起来了” “什么！”胡渊鹏这次坐不住了，唐倦会跑他心里是有预期的，就凭这沈不然这么个折腾法，剩下的人没有动作才奇怪呢。 他之前去试探唐倦的口风，也知道这孩子，大概是不会回头了。 没想到真的这么坚决。 好在没弄出人命，自家弟子间，还好说，可对上其他门派，胡渊鹏深深地叹息一声。 “过去看看吧！” 第275章 逃出盛阳山1 “千道长，作为晚辈，我不想跟您动手。”唐倦手持一柄断剑，立于千幻忠对面不远处。 他刚从院子里出来，转头就碰上了千幻忠。 千道长啥话没说，拂尘一甩，唐倦手里的剑直接断了。 也是这剑太普通，禁不住千道长这一下子。 唐倦也是一点都没慌，后退几步。 “唐家小子，在贫道这没有这些规矩，只有一条，跟黑楼同流合污者，都得死。”在他这，没有活路。 唐倦脸色不好看，“千前辈，那只能是得罪了。”不想树敌也不行，他走的这条路注定了，充满鲜血跟人命，虽说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有必要。 “狂妄”千幻忠冷笑，这小孩以为他是沈不然吗，也敢说出这样狂妄的话。 “唐倦小子，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乖乖回去”他倒是可以卖盛阳山一个面子。 “不必了，废话就别说了吧。”唐倦断剑一甩，提气准备迎战。 “果然是流着邪道的血”千幻忠冷笑，当初他就说这种白眼狼不能要，就凭着姜如水那个妖女，能生出什么好孩子吗。 可真是谁都能踩一脚他母亲，唐倦一股邪火蹿上来，那就让你们知道知道，邪魔歪道的厉害。 即使是断剑，在唐倦的手里也是颇有名剑的风采，大开大合间，气势磅礴，看得千幻忠内心很是可惜，这样一个剑术上的奇才，今夜就要葬送了。 “小子，不要不识时务”几个回合下来，千幻忠急了，拂尘磕在断剑上，内力加持，断剑瞬间在折成三节，唐倦侧身避开硬碰，企图用手肘取巧化解千幻忠粘着他不放的情形。 千幻忠得意地提了下嘴角，他武当的缠字诀，可不是谁想破就能破的。 转手一个化指柔，直接点向唐倦的命门。 唐倦四成的功力确实打不过千幻忠。 勉强避开重要部位，把肩膀送了上去，同时另一只手凝聚起所有内力，双指闪电般朝着对方的眼睛插过去。 拼着就算受伤也要弄瞎对方。 千幻忠眉头紧皱，小小年纪，这般狠辣，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上就要两败俱伤的时刻，破风声从千幻忠背后而来，本能感觉到危险的千道长，一翻身，撤回指，避开唐倦对他眼睛的袭击，本来打向他后心的风声偏了，但还是击中他的小臂。 千幻忠连着退出七八步，稳住身形，朝着这道气刃的方向看去。 果然是沈不然。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头皮一紧，随后眼前一黑，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原来不知何时，那只该死的鸟无声无息地俯冲下来，利爪在他头上一抓一放。 雪鸣的爪上生着许多暗刺。 抓放之间割断很多头发。 千道长瞬间披头散发，还有不少落在了地上。 他的头发本来就不多，现在更加雪上加霜了。 噗，不知道谁没忍住笑了出来，千幻忠双眼通红，可恶的东西。 刚才笑出声人赶紧憋回去。 雪鸣在天上转了一圈，已经回到沈珏的肩上。 “千道长啊，大半夜地在这欺负孩子啊！” 沈珏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传进唐倦的耳中，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他站的位置看不清沈珏表情，只听到他戏谑的声音，唐倦在脑海里已经能想象沈珏此刻的神情了。 两天没见，他已经很想很想这个人了。 “啧啧，千道长这发量很是堪忧啊，要早点睡啊。”沈珏笑容满面地打量着他。 千幻忠已经在气疯了的边缘，牙咬得吱吱作响，“沈不然，你找死”拂尘一甩，朝着沈珏攻了上去。 沈珏轻飘飘地向后退，看上去并没有想要打的意思。 十几招过去之后，千幻忠都没能碰到沈珏的衣角，这沈珏躲起来跟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在唐倦身上很好使的缠字诀现在只能缠个寂寞。 “姓沈的，你跑什么”这下气上加气了。 沈珏哼笑，“有人打你你不跑的吗，那你让我打下试试。” 这根本就是在耍他玩。 千幻忠气的直大喘气，手指颤抖着指着他，不知道该骂什么好。 “千道长，我来助你！”人未到声先至。 胡渊鹏到了，长剑上挑，直奔沈珏眉心。 沈珏身体后倾到极致，八卦步转身躲开，胡渊鹏这一剑正好进一步拉远了他跟千道长的距离。 这个空当正好，沈珏一把抓住唐倦的胳膊，转身就走。 还不忘跟千道长说一句，“再会啊！” 胡渊鹏简直气得跳脚，“混蛋”也不知道是在骂唐倦还是沈珏。 “哎呀，胡掌门，你怎么才来啊”千幻忠不满道。 “别说了，人往哪跑了？快追！”胡渊鹏一摆手，大家朝着沈珏跑路的方向摸过去。 盛阳山，随着沈珏再一次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进入了极致的混乱。 火光冲天，四处有人在叫嚷着救火，唐倦跟沈不然跑了，霍门主带着秋无意走的硬闯路线，一路从东边，往山门杀去，沈不然的消息似真似假地传过来，你要问，就是看见了一个人肩上驮着一只鸟，去哪了，没人知道，反正一眨眼就不见了，撒出去的人去找也找不到。 明明不算特别大的地方，这么多人找一个人却难如登天。 在最初关沈珏的院子里，依然一片漆黑。 轻微的响声表示着这里有人。 唐倦心急如焚地扶着沈珏找个地方坐下。 刚才沈珏带着他直接往南冲出去，拐到视线盲区就一个急刹车，绕了回去。 沈珏抓着他带他跑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沈珏的手又冷又湿。 连身上的衣衫都是潮的，被冷汗浸透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状态。 等到胡渊鹏走远，他才敢出声，“你怎么了？”唐倦担忧地扶住沈珏，借着周围时明时暗的光线才看见沈珏的脸色惨白得跟鬼一样。 “是不是受伤了？”他不知道沈珏之前做了什么，但也想得到，能折腾出这么大阵仗，不可能不费力，不动手。 “先走”沈珏哑着嗓子直说了这一句，他打了个手势，雪鸣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了，无声地在前面带路。 也没说去哪，唐倦扶着他，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两人一鸟快速地离开这里。 一直到了屋子里，沈珏都没说一句话。 摸黑进了屋，唐倦关好门，也没敢点烛火，赶忙来查看沈珏的情况。 沈珏靠坐在床边的地上，一动不动地任他动作。 第276章 逃出盛阳山2 猜测沈珏的状态不会太好，没想到，会这么糟。 唐倦心都凉了，摸着脉的手，越来越抖，沈珏的经脉几乎快断完了，还有一股不知道从哪提聚的内力，根本不像是沈珏自己的，在寂静损毁九成的经脉中四处冲击。 这脉象比今晚的盛阳山都乱。 都不用名医，是个稍微懂点内功的人都能摸出来，这几乎是没救了，按理说，这种情况下，沈珏应该是个除了喘气啥都做不到的活死人了。 可他还能四处走，还能把这股乱七八糟的内力用在跟人交手上。 “你”唐倦存在心头的那点酸楚一下子冲到鼻尖，黑暗里，灼热的眼泪摔在沈珏冰凉的手上。 沈珏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很想安慰两句或者逗个乐什么的，可唐倦的这滴眼泪，堵住了他所有的念头。 “放心，还死不了”他一开口，一股腥甜的血气已经冲上喉咙，略微一歪头，一口血吐在身边的地上。 “沈珏”唐倦匆忙地在桌上抹了茶壶，倒了杯水给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都能感受到这具消瘦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一层冷汗叠着一层冷汗。 是不是很疼，经脉断成这样，不疼才怪，可他不敢问，怕自己绷不住。 “我先扶你起来”唐倦想把人扶到床上去，让人躺下来会舒服点。 沈珏有气无力地提了下嘴角，抓着唐倦的手青筋暴起，依旧使不上一点力气 。 他喝下的那杯血，也终于是耗尽了所有功效。 强行来修补借日离体后带来的伤害，结果就是被压制住的伤势现在疯狂反弹，到了沈珏也没办法去处理的地步。 比他想象得早，他以为至少可以撑到离开盛阳山的。 现在该怎么跟唐倦说，说了这孩子不是要哭死，唐倦小时候哭起来就挺吓人，他又不会哄人，沈珏还在心里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身体一轻，已经被唐倦稳稳地抱起来。 唐倦的怀里很温暖，那种在篝火旁烤了很久的干燥温热，让浑身都发冷的沈珏有些贪恋。 “没事的，不用怕，等我们出去就好了，我到时候带你去找最好的神医。”唐倦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怀里的人。 “嗯”沈珏有点想笑，他当然不怕，不怕疼，也不怕死，就是有点舍不得，他活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才把唐倦拐带出来，怎么可能这时候去死呢。 听见沈珏有回应，唐倦微微顿了下，心里又酸又疼的感受越发强烈，只能深呼吸，暗骂自己，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赶紧出去，出去才能给沈珏找郎中。 沈珏靠在他怀里，听得见年轻人强烈不规律的心跳声，伸手勾住了唐倦的脖子，脸在胸口处蹭了蹭，闭上眼睛喃喃地道：“真暖和” 蹭得唐倦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把人抱得再紧点，原本想把人放到床上的念头，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就这么抱着沈珏静静地靠坐在床头。 沈珏好似在他怀中睡着了，连呼吸都轻轻浅浅的。 他想给沈珏输入一点清风诀，不知道有没有用，总好过没有吧，只是沈珏现在的这个身体情况，输入内力要极为小心，稍有偏差便会对经脉造成二次伤害。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他以为睡着了的沈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白费力气了，还要靠你闯出去呢！”他本来就没睡，只是闭目养神罢了，小孩子的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更何况输了也没多大用。 “我想让你不那么疼”唐倦的声音都在颤抖。 沈珏不是个没苦硬吃的主，更多的时候，他是很愿意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的。 当然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等出去了，随便你”他轻声说。 唐倦抿着唇，他知道沈珏的很多决定都是对的。 可这次，他一点都不想听。 沈珏冰冷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力气不大，却存在感极强，让他不敢妄动，心里却不甘心，所以他也没卸力，就这么僵持着，“我想跟你一起出去。”唐倦倔强地说，不然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会死”沈珏哭笑不得，这玩意怎么比自己还犟呢。 “我不想你疼” 沈珏没了脾气， 他很想反驳，我不疼，但这话狗都不信，更何况唐倦。 “随便你随便你”沈珏放弃跟这个犟种继续僵持了，又恢复到那种任唐倦摆弄的状态。 “雪鸣在外面放哨，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他还是不忍心看唐倦如临大敌般紧绷着神经。 本来还怕沈珏生气的唐倦，偷偷翘起嘴角，“哦，雪鸣靠谱吗？” 沈珏白了他一眼，“比秋老二靠谱一些。” “说起来，霍门主他们顺利吗”唐倦这才想起，他们还有人员没到齐呢。 “应该吧！”沈珏被唐倦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清风诀通过唐倦贴在后背上的手，如同小溪一般缓缓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不过也不要指望他们，功力都只恢复了四成，能保证他们自己不死，已经是很不错了”沈珏沉下心，跟着唐倦的内力把自己的内力也揉进去，缓慢地跟着转动。 唐倦可不敢像沈珏那样一心两用，他还没到能自由的精控内力到这种程度。 “不过霍门主之前交给我的那几个死士，能帮我们一把”声东击西的假扮自己混淆视听就是靠那几个人完成的，只要把雪鸣架在肩上，一闪而过，看见的人自然就觉得那是沈不然。 “我们稍微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去后山跟霍门主他们会合。”趁着火还在烧。 唐倦一直想知道，从后山他们到底要怎么出去。后山距离所有能下山的路都是最远的。 东园，霍意带着秋无意，已经在这附近转了三圈了。 “我说，你到底认不认得路？”秋无意终于急了。 刚才冲出来之后，又遇上了峨眉跟南斗会的人，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摆脱了，秋无意的左脚踝上还中了一枚透骨钉。 好在没有毒，此刻疼得他龇牙咧嘴。 霍意眉头紧锁，他对盛阳山的熟悉程度，取决于来做客或者开大会时常去的几个院子，这边他还真没怎么来过。 “抓个人问问”放开揽着秋无意的腰，霍意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就去了。 秋无意想拦都没拦住。 第277章 到底谁在不正经 路过的麦冬成了荣幸的倒霉蛋。 他刚去给秦向之送药回来，正好被霍意给逮个正着。 “哎哎哎，霍霍门主，霍门主……”麦冬一路小小声嘟囔着，被揪着领子拎到角落里，他倒是不害怕。 霍门主他认识，霍意也认识他。 “怎么从这绕出去，去后山。”霍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秋无意又一次想阻拦未果，只能用眼神骂人，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这嘴也真是一点把门的都没有啊…… 看来也只能到了地方杀人灭口了，秋无意的目光盯住麦冬。 给麦冬盯出一身冷汗。 “上后山干啥去？”麦冬脱口而出，问完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他就不该问。 “少废话，让你带路就带路，多嘴宰了你。”秋无意威胁道。 麦冬缩缩脖子，不敢吱声，老老实实地带路。 三人安静地走了一小会儿，麦冬有些控制不住地一眼接一眼地去看霍意。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秋无意凶狠地龇牙。 这霍夫人真是好凶啊！麦冬在心里感慨，霍门主这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吧。 “你那什么眼神”秋无意对各种情绪的表达是很敏感的，这也算是当了多年杀手的后遗症。 “霍门主，你们是不是打算带着唐倦一起走啊！”麦冬小心翼翼地问。 秋无意举起拳头准备敲打他，这人话真多。 被霍意拉住了，“少知道一些，对你比较好。” 麦冬又缩缩脖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话就说”霍意还是知道他的，跟唐倦的关系还算可以。 “你们要走的话”他压低了声音，“看看是不是也能带上我” ……秋无意疑惑地瞪着他，“带上你不可能，但我可以送你走。” “啊！果然不行吗”麦冬显得很失望，“那你们一会打我一顿，往死打的那种，留口气就行。”他咬着牙说。 秋无意一言难尽地打量着他，“你什么毛病？”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 麦冬一脸便秘的表情，期期艾艾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几次借着送饭给唐倦传递消息，委婉地提醒他饭菜里有药，还偷偷地给他塞馒头的事，被人知道了，等唐倦跑路之后，他大概率是要被秋后算账的。 到时候找不到唐倦，他就会变成唯一的出气筒。 麦冬想来想去，实在没找到什么理由能搪塞过去，还不如先跟着唐倦他们跑路。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我会做饭，你看看，你们去哪都得吃饭吧，带个厨子那肯定没错。”麦冬开启了自我推销。 听得秋无意一愣一愣的，这玩意到底要干嘛。 “我们逃命去，带厨子干嘛？”秋无意不屑。 “饿了的时候，可以吃厨子吗？”他阴森森地转过头，看着麦冬。 给人吓个跟头。 逗得秋无意笑起来。 有了麦冬的带路，三人熟练地在盛阳山穿梭，越走人越少，“怎咱们是从后山走吗？”麦冬还有点隐秘的小兴奋。 “我们准备把你埋在后山”秋无意没好气地说，怎么盛阳山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霍门主，霍门主，你等等我”走出乱七八糟的院子，人家两口子开始在前面走，麦冬着急忙慌地在后面追，“要不你们劫持我吧，到时候如果被掌门知道了，还能用我挡一挡。”他说得那叫一个真诚。 “你是不是有病啊！”脚本来就疼，后面还跟着一个一直在说的蠢货，秋无意这一刻烦躁到了极致。 “你这个，脚疼吧，来来来，我背你”麦冬殷勤地几步上前，就准备把人背上来，“抱也行”看见秋无意一脸嫌弃，他斟酌着改口。 “你觉着合适吗？”霍意阴鸷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拉开他，双手一抄，轻松地把秋无意打横抱起来，“前面带路” “哎！好嘞”麦冬愉悦地应着。 秋无意轻微挣扎两下，“别动，不然就让麦冬抱你。”霍意掂了掂他，吓得秋老二直接伸手把自己挂在他脖子上。 再就说了他抱着走，非不让，这么看来，麦冬也算是有点用的，霍意在心里盘算。 有清风决的相助，四肢百骸总算是舒坦一些，沈珏迷迷糊糊地窝在床前，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半月封那些年。 经常一个人在外面晒太阳，犯懒了不想动，饭也不吃，就这么窝在躺椅上等到天黑，晃晃悠悠地进屋去，扑倒在床上，接着犯迷糊。 他那时候都以为剩下的日子就要这么过了，谁想到会遇到唐倦呢。 想到唐倦，就不由自主地想笑。 沈珏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不得不承认，唐倦占据了他很多的喜怒哀乐。 如果一个人能轻易地掌管你的情绪，不用怀疑，你对他的感情要比你自认为的还要深。 沈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他还觉着挺新鲜的。 “在想什么？”唐倦见他一直翘着嘴角，看样子很开心，有些好奇，他们现在这种处境，有什么事能这么开心。 “想你”沈珏很简洁地回答他。 突如其来的直白情话弄得唐倦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是想到我所以才这么开心吗，他不好意思问。 “嗯”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也想他，但他俩现在就在一起呢，会不会有点肉麻。 唐倦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在想该怎么回应，眼神不自控地停留在沈珏的唇上…… 这么危险的时候，他怎么还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唐倦在心里唾弃自己。 嗯？怎么还吞吞吐吐的，沈珏回头看他，借着月色，有人不敢直视眼前人。 “那我倒要问问，你这是想什么呢？”沈珏故意调侃道，“怎么还不敢看我了？” “别闹了”唐倦把凑过来试图捣乱的人扶正，“你好些了吗？” “嗯”沈珏也意味深长地回了他一个嗯。 幸好没有灯火，不然唐倦这脸红得无所遁形。 “我说正经的呢”唐倦捏住他的手腕，细细地查探。 沈珏也不挣扎，任他看，人又一次地贴过去，还特别近，恶作剧般地笑道：“咱俩到底是谁先不正经的”他屈起两根手指，顺着唐倦的心口位置，一下一下缓慢地往下敲。 …… 唐倦刚刚安静一点的心瞬间原地起飞，脑子里关于沈珏的脉象跟某些放飞的画像相互穿插。 “你”唐倦狠狠咬牙，把自己从沈珏身边撕开，“好些了，我们就，现在就走吧，现在走了休息好”脑子打结，舌头打蝴蝶结的唐倦磕磕绊绊的唐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逗得沈珏实在没忍住笑弯了腰。 唐倦放弃似的站在原地等他笑够了，话说，沈珏也没说什么露骨的话啊，怎么他就心潮澎湃了，看着笑得像只狐狸一样得意的人，他暗暗发誓，你等着出去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278章 盛阳山的废井 逗完小孩，觉着心情都舒爽了，沈珏微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走吧，估计霍门主他们已经快到了”他拍拍唐倦的肩膀，把刚才的惹人遐想的氛围收了个干净。 “我们到了后山要怎么出去？”这话他好早就想问了，后山只有一条下山的路，还在多年前堵死了，去那不等于自寻死路吗。 “到了再说”沈珏已经朝着门口去了。 “我背你吧！”唐倦疾走两步，蹲在沈珏面前，就休息这么一小会儿，能有多大作用，无非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这么撑着，他不愿意让沈珏这样，他心疼。 沈珏笑着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不用了，背着我，一会儿你怎么打架。”这话是调侃，也是真的，他们这一路冲出去，估计少不了遇上战斗。 唐倦咬咬牙，无声地扶着沈珏，两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小院子。 沈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唐倦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打上几回合。 比这伤的还严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他身边的人都没长会心疼的这根神经，受伤了就治呗，治不好就死，好像都习惯了。 不过有人心疼的滋味，好像还不错，沈珏笑眯眯地正大光明地偷看身边这个，已经快把脸皱成小老头的人。 “我走前面”唐倦几大步把沈珏护在身后，从这到后山一路过去，还有不少岗哨，不被人发现的机会不大。 “没事的，这时候，估计胡渊鹏的重心都在周围下山能下山的地方。”沈珏笑呵呵地说，推着唐倦往外走，“大方点，你越坦然就越不容易被怀疑。” 道理他当然知道，唐倦在心里反驳，可就是不自觉地会心虚。 “你习惯习惯”沈珏怂恿他，以后这种无法光明正大行走江湖的日子也许会很多。 唐倦抿着唇点头，是了，以后他的身份就再也不是盛阳山的弟子了，说来好笑，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以自己是盛阳山的弟子为荣。 就算在被诬陷的日子里，他内心深处，都很自然地觉得这是他们盛阳山自己的家务事，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现在抛弃这个身份，他好像平静得出乎意料。 沈珏背着手跟在后面，一点逃命的意思都没有，悠哉得像是在遛弯。 唐倦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回头一看他，都气笑了，就说咱们好歹别这么松弛啊。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沈珏到底有自信，还是说他其实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逃得掉，会不会死，他无所谓。 唐倦甩甩头，努力把后一种想法甩出脑子。 才不会呢，沈珏都有他了，是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沈珏看着前面的人，脚步都跟着情绪一会一边换，头疼地耸耸肩，现在的年轻人心思都变化得这么快吗，真难懂…… 两人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一支搜查的小队都没遇到。 沈珏半眯着眼睛，观察着四周。 这就很不对劲。 在布局这么严密的山上，没有特意避开的前提下，竟然没遇上人。 事出反常。 唐倦也觉得不太对。 他回头遥看火光冲天的那几处，疑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你也觉察到了？”沈珏的视线也停留在那几处，“这火势没变大，可也没变小” 这就很有意思，从他放火到现在，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火这个东西，要么烧得更严重了，尤其在今天还有风的前提下，要么被控制住逐渐被扑灭。 现在的情势是，不大也不小，跟他刚刚放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在联想到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看来是有人在刻意地控制。 沈珏无声地笑了一下，拍拍唐倦，“先走再说。” 唐倦点头，又不舍地回看了一眼。 跟热闹的前边相比，后山已经是漆黑一片了，这地方原本是一大片树林，多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这片闹鬼，说有穿红衣的鬼魂在这林子里晃荡。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失踪了几个弟子，说是被女鬼拖到林子里吃了。 气得胡渊鹏一怒之下，把一大片林子给砍平了打算建了个演武场，想法很好。 结果众人都表示实在不愿意来，就连长老都不配合，胡渊鹏无法，只能把建到一半的演武场废弃了。 日久年深，这片就更没人愿意来了，再加上这后面没有下山的路，连路过的人都没有，杂草长得比树还高。 “霍霍门主啊，你到底要去哪啊！”麦冬猫着腰，大气都不敢喘，微微胖的身体，紧紧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这边他闹鬼”他的声音混着风吹过，一人多高的杂草随着风声轻轻晃动，吓得他多一眼都不敢看。 秋无意切了声，“怕鬼就赶紧回去吧，别回头让鬼给叼走了，我们是不会救你的” 他们三人已经在这荒草里转来转去好一会儿了。 “在哪来着”霍意嘀咕着，麦冬没听清，就在他身边的秋无意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合着你是迷路了是吗…… 秋无意气愤地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你到底行不行”就算被扶着，他的脚还是挺疼的。 霍意沉了口气，“我只来过一次，还是沈珏当楼主那会儿了。”记不清也很正常吧。 “那要不，我们等等老沈？”秋无意提议。 “也行” 麦冬在一旁低着脑袋装鹌鹑，乖乖，沈不然要来了吗，唐师兄是不是也跟着一块来啊，他想知道，但不敢问。 沈珏跟唐倦找到坐标的那口井，要顺利很多。 唐倦从小在盛阳山长大，竟然都不知道，这后山还有一口废井，看着荒废程度，跟这演武场应该差不多，他小时候来这儿的时候，有这口井吗？ 拧着眉心想了半天，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别看了，你肯定没见过。”沈珏扒拉开周边的杂草，唐倦也赶紧过来帮忙。 “你怎么这么清楚？”他一个在山上长大的都不知道的事，沈珏竟然知道。 “我挖的，我能不清楚吗”沈珏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下。 唐倦瞪大了眼睛，“你挖的？”忍不住大声了一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只留下一双惊讶的眼睛。 “嗯”沈珏点头，看上去还挺骄傲…… 第279章 人质 眼前的废井只剩了一个井口，下面黑洞洞的，唐倦莫名有种熟悉感，“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看这井口也是有年头了。 沈珏无语望天，实在不想承认他年轻的时候，无聊到突发奇想到处挖洞，“你别管，现在不是正好能用吗”从这里走，出口的位置大概在盛阳山的南山坡上，正好绕开胡渊鹏的各种岗哨。 “你看啊，人呢，就是应该在不同时期做一些积累，因为你也不知道在未来的哪天，这些看似无聊的过往，会救了你的命。”沈珏说得一本正经，好有道理的样子。 要不是唐倦现在比较了解他，就信了。 “啧，你那什么表情，还不快去找找霍门主。”沈珏没好气地数落他，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没忽悠住孩子之后的话题转移。 天这么黑，还能看见我表情啊，唐倦小小声地嘟囔着，脸上的笑意倒是一点都没少。 气氛难得这么轻松。 “雪鸣呢？”他不放心把沈珏放这，独自去找霍意。 “可能还在前院给你师父捣乱。”这傻鸟大概是玩疯了，沈珏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唤它回来，所幸一般人也是抓不住它，就随它去吧。 “你找个高点的地方跳上去，霍意他们应该是在附近迷路了”沈珏考量着有没有什么更快的找人办法。 这附近都是杂草，看着虽高，但不能着力。 唐倦环顾一周，没找到什么太好的落脚点，只能把目光放在远一点的小土坡上。 “那你别动啊，我去看看” 得到沈珏的认真点头后，唐倦才提起，几个起落之间，跳上了远处的土坡。 沈珏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他，确定他看不见自己了，才把强压在心头的那口血吐出来。 那种蚀骨的疼痛随着这口血慢慢地顺着四肢爬到每寸骨头里。冷汗一瞬间打湿了衣服，沈珏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他不想让唐倦分心，至少要坚持出了盛阳山再说。 他的手心里还捏着一颗药，一颗藏了很久的奇药。 当年习药药造出这东西的时候，高兴得三天没睡，拉着沈珏喝了三天的酒。 吃下去，只要你人还有口气，就能在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内，恢复到此生最巅峰的状态，代价就是药效过了之后，人就彻底废了，运气好的话成为一个活死人，运气不好当场就嘎。 药效大概能维持四个时辰。 沈珏一直藏着这东西，万一有一天陷入困境，还能殊死一搏，想他堂堂黑楼楼主，怎么说也不能被那帮假正义的给逮了吧，多丢人啊。 要死也得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沈珏不禁失笑，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还是很要面子的。 没想到，一藏这么多年，也许今天才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 土坡上的唐倦还在四处张望，突然他眉头紧锁地望着某一处，一脸的凝重。 沈珏的眼神一直跟着他没离开过，看不清表情，但能注意到姿态上的变化，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警惕起来了。 唐倦看见了荒草地里人影，认出了霍意跟秋老二，可他们身边还有两个人。 唐倦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最近几个月的遭遇，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怎么了？”沈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差点把他吓死，要不是他一下反应过来，就出手了。 唐倦指着不远处原地休息的人影。 沈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四个人？沈珏也有点疑惑。 “去看看”他轻声说。 说着人已经快速地朝着那四个人影的方向掠过去，唐倦紧随其后地跟上。 有人在靠近，霍意当然知晓，他拉着秋无意站起身，朝着来人的方向观察，果然是沈珏。 “老沈！”秋无意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剩下的两人也是一脸紧张地站起来，缩着脑袋又十分想偷偷看的模样。 沈珏稳稳落在秋无意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朝着他头上就是一下子，“你个废物点心，等你等的天都快亮了，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我去，秋无意刚刚起来的兴奋劲一秒化成愤怒，“还有脸说我，但凡有点本事至于我们被盛阳山的蠢蛋们一锅端了吗” 他说得很嚣张，但是身体很诚实地往霍意身后躲过去。 霍意扶额，他们这堆里有好几个盛阳山的蠢蛋呢。 后边垂手侍立的那俩盛阳山的蠢蛋一声不敢吭，头都不敢抬。 仔细想想，黑楼现在也就剩下他跟秋无意了，这么说的话，被一锅端了好像也没毛病。 “麦冬你怎么也在这儿”唐倦问的是麦冬，眼神却看向霍意。 “这是我们抓的人质。”秋无意抢先说。 麦冬很配合地跟着点头，“是是是，不过我现在弃暗投明了，准备跟着你们走，唐师兄，你们带上我吧！”麦冬恳求地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除了沈珏，他不大敢。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沈珏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也见过，没觉得这人有什么可怕的，甚至觉得脾气还挺好，跟唐师兄也算是般配吧，至少外表看着挺配的。 现在知道了这人就是沈不然之后，他连正面看人家的勇气都没有，有这么可怕吗，麦冬扪心自问，还真是很可怕啊。 另外，唐师兄你这属实高攀了啊！ 麦冬有点微胖，表情还十分灵活，一旁站着的秋无意都能通过这表情把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弃暗投明的人质？听着就那么的不同寻常，唐倦摇头感叹，“师父知道吗？” 麦冬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人知道，所以趁现在，我们赶紧跑吧！” 我们赶紧跑？听得唐倦一愣一愣的，怎么他比自己还急切。都没人知道，他这人质的作用是什么？要挟谁啊？ “抓他来带路的，谁知道赖着不走了”霍意适时地解答了一脸疑惑的唐倦。 “那他是什么情况？”唐倦的手指指着缩在最后面的那个人。 “他是我要带上的”麦冬举手发言，“这不霍门主说我是人质吗，我想着，我也不重要啊，没了我，顶多算损失一厨子呗，还不如抓个有用的，关键时候，当人质用。” 沈珏挑着眉，不解地望向躲在麦冬身后的胡尚年，“所以你们就把胡掌门的侄子给绑来了？” 这可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第280章 有恋爱脑但是不多 “你就这么容易被麦少侠绑来当人质了？”沈珏表示他不相信。 “还用绑啊，一见是我们自己屁颠屁颠地就跟上来了”秋无意没好气地说。 “所以是为什么呢？”沈珏不相信霍意跟秋无意两人会没脑子到胡尚年想跟着就让他跟。 胡尚年低头不语。 唐倦怀疑地看着他，袖子里的短匕首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滑到了手上。 “我也想知道啊，所以才带上他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二百五能干出什么事来。并且，麦冬说得对，关键时候，也能用来威胁一下胡渊鹏，这老东西对自己的亲侄子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沈珏嗤笑，给唐倦一个眼神，唐倦就跟狗一样上前直接把胡尚年从麦冬身后拽了出来，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大师兄，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想法跟举动，我是真的不会客气的”唐倦说着用力地抵了下匕首，师兄弟的情谊在上次诬陷之后，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胡尚年脸色煞白，比沈珏看着还像重伤之人，他捏紧了手里的东西，犹豫着要不要趁着现在发出去。 他的紧张被沈珏敏锐地洞察到了，“手里的是什么？”他笑眯眯地靠近胡尚年。 胡尚年更紧张了。 唐倦才不会给沈珏亲自动手的机会，直接去抓胡尚年的手腕，吓得胡尚年当机立断把手里的东西朝着天上一扔。 唐倦暗骂一声糟了，恐怕是给其他人发信号了。 黑暗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唐倦的眼力已经算是还不错的，看了半天仍然没看出胡尚年放的是什么。 “看来要对不住大师兄了”唐倦阴沉着表情，握紧匕首，从内心深处想，他是不想亲手杀胡尚年的，如果他不曾跟过来就好了。 唐倦摒弃掉心里的失望，虽说他不想，但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一旁的麦冬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这种时候，他要是不上去劝个架是不是不合适啊。 “是栗子让你来的？”沈珏突然出声。 唐倦一愣，麦冬也一愣，这关栗子师姐什么事啊，完蛋了，他们盛阳山不会真的有什么大秘密吧…… “你果然知道，栗子果真是你们的人？”这下胡尚年不想相信都不行了。 “你应该庆幸她是，不然刚才你就已经死了。”沈珏淡淡地说。 那边麦冬已经悄悄地蹲下，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了，他听不见，他不知道，知道得太多容易被灭口啊，这他还能有命出盛阳山了吗。 秋无意一直注意观察着这个小胖子，自己非要跟上船，现在还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现在才捂耳朵，已经晚了呢”他坏心眼地上去把麦冬的手拽下来，呵呵笑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麦少侠啊，你是死定喽” 麦冬欲哭无泪，恳求的目光看向唐倦，不过看了也没用，唐倦现在连大师兄都狠得下心，更何况他。 “栗子跟你说什么了？”沈珏没理会秋无意跟麦冬，语气很温柔地问胡尚年。 “只说了让我找到你们”胡尚年声音不大，说完这句就不吱声了。 沈珏很有深意地朝他笑了下。 他刚才撒出去的是一只小飞虫，变异骨蝶的一种，引路蝶，不管多远的路，它都会记得，并准确地带着你找过去。 这东西是栗子给他，让他想办法找到沈珏霍门主他们，然后给她报信。 胡尚年闭紧了嘴不说话，他大概猜想了栗子跟沈珏可能有关系，不然怎么会找他做这件事，还悄悄摸摸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偷偷打量沈珏，肯定不会是相互喜欢的那种，沈珏已经有唐倦了，也不像是父女，年龄也对不上啊，栗子从小就在盛阳山，所以是来做卧底的？还是后来才达成了某种协议？ 胡尚年心里乱糟糟的。 唐倦的匕首一直没离开他的脖子，他就说栗子不靠谱，这么重要的身份为什么要透露给这种人。 沈珏示意他放下来，“我很想知道栗子答应了你什么，让你愿意这么帮她的忙。” “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愿意帮她”胡尚年坚定地说，“能用来交换的那都不是感情，沈楼主，你小看我了，我对栗子，只希望她开心。”他的感情才不是用条件交换就能得来的。 沈珏蹙着眉，听完他的豪言壮语，感叹，这人都跟着胡渊鹏了，是怎么把自己学成这么清澈又愚蠢的。 “不是你自作多情吗？这也能叫感情啊！”秋无意不屑地摇头。 “现在引路蝶也放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希望我们怎么处理你？”沈珏很是尊重地问。 胡尚年咽了口口水，有点紧张，他还不想死。 “你不说的话，我就自己决定了？”沈珏从唐倦的手里拿过匕首。 唐倦不想给的，但沈珏在他手背上很轻地摸了下，不是那种不经意的触碰，成心的，撩拨了一下，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匕首就被人拿走了。 …… 色令智昏。 沈不然名声在外，见他拿匕首，胡尚年不可控制地腿有点抖，“沈，沈楼主” “说”沈珏和善地笑笑。 “栗子会跟你们一起走吗”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栗子要是走了，他以后再想见，可就难了。 “她要是走，你会跟着一起走吗？”沈珏饶有兴致地问。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如果你问唐倦，唐倦会毫不犹豫地说走，沈珏去哪他去哪。 他想知道胡尚年会怎样回答。 良久的沉默，好像就是答案。 沈珏在心里叹息，既然不会随着她走，你又何苦问呢。 秋无意知道沈珏不会杀胡尚年的，至少在这个场合不会动手，“行了，闲聊结束了，送你上路”说着活动着手腕，朝胡尚年走过来。 “你，沈楼主，栗子跟你走的话，你会保护好她的对吗”他焦急地看向沈珏，期待着沈珏能说出‘放心吧一定会的’这种话。 可惜沈珏只是看着他笑，一言不发。 跟着沈珏走，就算跑出盛阳山，也意味着会一直被江湖追杀，栗子武功一般，她要是万一，胡尚年不敢想下去，“沈楼主，你保证你会照顾好她的，你快说你…” 话没说完，已经被秋无意一下敲晕在地上，“啰哩吧嗦的，就是不敢说一起走”他还是挺看不上这种男人的。 “只能说，他挺喜欢栗子的，也就只是挺喜欢吧”不常在这种事上发表看法的霍门主破天荒地点评了一句。 “就是，哎，没点胆量，还不如小胖胖呢，是不是”秋无意拍了两下麦冬的脸颊，吓得麦冬抖了抖，狠狠地点头，表示你说得对。 沈珏把匕首还给了唐倦，现在唐倦没有佩剑，能防身的就只有这把小匕首了。 “走吧”他们也该走了，秋无意打胡尚年的那一下还挺重，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等他醒了，他们也离开这里了。 “沈楼主啊”麦冬战战兢兢地开口，他想问个问题，又不太敢。 “说” “就是，栗子姑娘真是你们的人啊” 沈珏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怎么问这个”唐倦有点好笑地看着，这麦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那为啥你们逃走不带上她啊”终于问出来了，麦冬在心里松口气，他说得很委婉，其实是想问，把她留在盛阳山，不会是想继续卧底吧。 第281章 沈珏，一款崭新的八卦制造机 麦冬的问题秋无意也好奇过，不过也就是好奇，他才懒得开口问。 老沈这个人，如果不想回答你，你问了也没用，还会被忽悠到更离谱的地方去，如果他想说，不用问，就会告诉你，甚至你不想听都不行。 “这个问题呢，就说来话长了”沈珏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小胖子。 那就是有故事啊，麦冬一脸期待。 “不过我可以长话短说”沈珏认真脸，“她不会走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个我知道，是秦师叔”这点八卦消息，他们私底下早就传开了，包括唐倦跟沈不然这点事。 他们甚至偷偷讨论过，唐倦跟沈楼主谁上谁下这种问题。 沈珏但笑不语，“是一个她连在了血脉骨头上的人”语气有些悲凉，还有些感慨。 麦冬有些懵，连在血脉上的人？不对劲啊，难道不是秦师叔？ “别人的八卦，我不想多说”沈珏故作神秘地闭了嘴。 麦冬抓心挠肝的，吃瓜吃了一半很难受啊，但他已经没有勇气接着问了。 开玩笑，对方是谁啊，沈楼主！一个弄不好自己就得被咔嚓了。 “不过说起来，栗子姑娘盛阳山也是好多年了吧！”沈珏悠闲得像是随口一问。 “哎？他不是您的人吗？”麦冬敏感地抓住了重点。 “不是啊！”沈珏回答得一脸坦然。 “啊？那刚才胡师兄他”对哦，胡师兄也没说什么啊，沈楼主也没亲口承认栗子跟他是什么关系。 “栗子在山上，确实是很多年了”麦冬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暗示。 “话说回来，秋老二，你还记得以前我们遇到一户人家吗？”沈珏突然间把话题岔开。 秋无意跟麦冬一样懵，“啊？哪个” “就那个把自己的孩子让自家弟弟以捡到的名义带回来养的那个张员外啊，是姓张来着吧！”沈珏揉揉额头，好像有点记不住了。 “也是可怜，父子却不能相认，好像是因为那孩子的母亲跟他是一直竞争的关系，哎”沈珏很为其叹息，一边说，一边悄悄抓了唐倦的手，还用余光去瞟唐倦的表情。 唐倦也是私生子，他想知道，现在的唐倦还会因为这几个字不舒服吗，这也是他胡说八道的其中一个原因。 有些东西，早晚都要跨过去，过去了它就不会成为你的弱点。 “嗯，记得，那张员外也算是很不错了，为了这个孩子，一辈子都没再娶，把孩子留在身边培养。”秋无意打起这种配合来，简直是轻车熟路。 “就是差点闹出事件来，张员外的侄女很喜欢这个孩子，很想能喜结连理，这哪能成啊，只能咬死了不同意，还好那孩子已经心有所属了，最后那姑娘差点投了河，这才把真相说出来，哎，造孽呀！”沈珏摇摇头。 霍门主跟在最后面也摇摇头，真是够了，这沈珏的恶趣味真是够够的了，他真的怕秋无意会跟沈珏学坏，以后也天天满嘴胡说八道可怎么办。 麦冬简直是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听见了什么？ 沈楼主其实说的就是栗子吧，栗子就是秦师叔捡回来的，是掌门的师弟，胡师兄是掌门的侄子，喜欢栗子姑娘，栗子姑娘心有所属喜欢秦师叔，还有最重要的，他们掌门也是至今未娶！ 天仿佛塌了，他好像知道了他们掌门的大秘密。 “哎，刚才你问我什么来着，麦冬少侠？”沈珏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笑得眉眼弯弯。 麦冬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他木然地摇摇头，从眼睛里都能看出他内心的震荡。 栗子姑娘是掌门的亲骨肉，难怪刚才沈楼主说栗子不会走，她有血脉相连的人在这里，老天爷啊，麦冬的脑子里已经是山呼海啸，翻了好几个了，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他现在好想找个人，聊八卦啊！ 唐倦比麦冬还要震惊，他不安地看向沈珏，似乎很想知道沈珏说的这玩意到底是真是假。 沈珏跟他说过栗子的事情，他是很清楚栗子是为什么进的盛阳山，但为什么现在感觉这一版才是比较可信的呢，他凌乱了。 在麦冬巨大的震惊中，他们已经回到了废井口。 “麦冬少侠，你真的要跟我们一起走？”沈珏问。 还没怎么回过神的麦冬狂点头。 沈珏满意地笑着点点头，伸手在他肩膀上拍拍。 麦冬很跟着友好地笑笑，下一秒，他就突然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眼前一黑，急速下坠。 他被沈珏给抓着肩膀，扔进了那口废井里。 把别人扔下去，沈珏自己却像没站稳似的晃了晃，吓得唐倦赶紧扶住他。 “你怎么了？”他担忧的目光把沈珏从上到下扫视个遍。 沈珏微微晃晃自己的头，等那股眼前发黑的眩晕感过去才笑道，“没事，你这师弟也太沉了。” 太沉的师弟此刻已经落地了，还没等他喊叫呢，就已经到井底了。 盛阳山的后山闹鬼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什么时候有口井啊，麦冬打了个哆嗦，这井边井底的，更容易闹鬼。 “小胖子，你安全落地了吗？”秋无意弯着腰，朝着井里轻声喊。 声音撞着井壁，摇摇晃晃地传到下面。 “很安全”麦冬的声音传上来。 “你也是，下次扔人下去跟我说一声，把我都吓一跳”秋无意不满地对沈珏抱怨着。 说完就拽着霍意一前一后地跳下井。 只剩下沈珏跟唐倦。 “你先，小心点。”唐倦温柔地扶着沈珏，井口太窄，一次只能允许一人下去。 唐倦很担心沈珏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看得出，沈珏努力地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让大家都不要担心。 越这样，他才越难受。 “这次真的回不来了”沈珏有点欲言又止，他很少有这个状态，一般只有他想说的跟不想说的，这么犹犹豫豫摇摆不定，不是他的性格。 “嗯”唐倦点头，他转动目光，朝着远处还有火光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次真的不会来了。 “走吧！” 看着沈珏的身影消失在井口，唐倦也该走了，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随后毫不犹豫地也跳下去。 后山又恢复了寂静。 山上的火也渐渐小了很多，搜查，救火，这个乱哄哄的夜晚才过去了一半。 第282章 地道塌方 胡渊鹏颓废地瘫坐在地上，脸上的每条皱纹都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疲倦与落寞，还有无尽的心痛。 他面前的书房已经是被烧塌的废墟了，千幻忠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劝些什么才好，据说这书房里放着他们盛阳山建派以来的山志，就这么被毁了，胡渊鹏能不心痛吗。 “那个，胡掌门啊”千道长搓搓手，“你也别太难过了，当下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在找沈不然这个事情上。”光在这发呆哪行啊，回头那姓沈的都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了。 “趁着他还在山上，可千万不能放虎归山啊。”一旦沈不然逃脱，重现黑楼，这江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可就被毁于一旦了。 “千道长”一贯冷静自持的胡渊鹏顿足捶胸，颇有一种已经被连番打击刺激疯了的感觉，“现在最重要的是救火，不然我盛阳山都没了。”到时候退出江湖，还谈什么安宁不安宁的。 千幻忠也是没想到，大义的胡掌门有天也会说出这种以自己门派为先的话来，不免有些失望。 有心想要争辩几句，最后还是没说出口，“那胡掌门的意思是？”但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该不会因为盟主这个位置，他就真的撒手不管了吧。 “老夫已然卸去了盟主的职务，但该我盛阳山承担的责任，我还是要承担的，你放心。”胡渊鹏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千幻忠也无法再劝，只能长叹一声，江湖恐怕要无宁日了。 唐倦发现，地道井壁这种地方，他最近去得特别多，自己好像变成了穿山甲，随时都在地下穿梭，而且这井下的地道，有股熟悉的亲切感，这地道的手法跟半月封那个一样，也不知道沈珏这挖洞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唐师兄”麦冬被扔下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离沈珏远一点，这会儿沈珏在前面跟秋无意说着什么，他才凑过来，低声对唐倦说，“沈楼主刚才说的真的假的？”他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故事里。 唐倦很想告诉他，沈珏的话听听就行了，但又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有其他的安排，“额，就我也不清楚。” “啧，你跟栗子关系这么好，你就没听她提起过？” 这话跟踩了唐倦的尾巴似的，“谁说我跟她关系好了？”他声音起的有点高，眼神还一直看向沈珏的方向，搞得跟做贼心虚一样。 麦冬瞬间心领神会，“那是，唐师兄最讨厌女人了，尤其是栗子，从小就最讨厌她。”说完还一脸邀功的表情看着唐倦，怎么样，兄弟反应快吧。 ……倒也不用这么刻意。 “你家小孩干嘛呢？怎么傻不拉几的”秋无意小声吐槽。 沈珏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大概还要走一个时辰。”地道狭小，用不了轻功，没法走得太快。 “话说当年你挖这个干嘛用的？是不是打算偷袭盛阳山，杀他个片甲不留。”秋无意光是想想就很兴奋，老沈有这么大个绝招竟然不告诉他。 “你要是能把这种心思放在你跟霍门主的感情上，这会都三年抱俩了。”沈珏没好气地说，这脑子怎么想的呢。 霍意都看不下去了，把人拽回来，“你想想，可曾听见沈珏主动挑衅过盛阳山。” 秋无意陷入回忆，好像，还真没有啊。 “想点有用的吧”沈珏都懒得评价。 “什么有用？”秋无意不服气。 “祈求一下，这里不会因为年久失修而出现塌方。”不然他们就白忙活了。 “祈求这种事我做不来，我又不是个好人。”秋无意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 “哼，说得我是一样。”沈珏哼笑一声。 听着两人在前面斗嘴，唐倦总算是踏实了几分。 麦冬看得啧啧称奇，原来沈楼主私下是这样的，别说，还挺像个正常人的！ 事实证明，沈珏的乌鸦嘴好似开过光一样。 他们才走了大半个时辰左右，前面的路彻底被堵住了，看样子应该是山雨导致的，塌了很久了。 “现在咋办。”他们被堵住了，不确定塌了多长一段。 “就说老沈是乌鸦嘴吧，多少次了，好的不灵坏的灵。”秋无意小声抱怨加嘲笑，“哎，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直接把嘴先堵上。” 唐倦走过来观察了一阵，这地方应该是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塌得这么厉害，按照他们从后山一路向下走，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快走出包围圈了，据沈珏说，这出口就藏在山脚下，想来路程过半，应该也安全了，“要不，砸穿了我上去看看。”不然堵在这也不是办法，退回去不是更耽误功夫。 “没有工具啊！”麦冬仰望头顶上的部分。 “你说呢？”唐倦扭头去征求沈珏的意见，入眼的沈珏，脸色很不好，看着比之前还要灰败。 唐倦在暗自咬牙，不管说什么都要尽快出去才行。 “试试吧”沈珏后退一步，把空间留给唐倦跟霍意。 唐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上前，跟霍意一同将内力灌于掌上，齐齐朝着斜上方拍出。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目测没轰开，接着又来第二次。 这玩意，你说它不结实吧，两掌竟然没轰开，你说结实吧，它塌方了。 沈珏就是很无语。 秋无意护着他一直在往后站。 连续打了三次，终于在尘埃落定以后，看见了一丝洒下来的月光。 沈珏松了口气，其实这事怪他，他应该先过来查看一下地道的情况的。 可当时时间太紧迫了，搜查的人太多，他又有伤在身，这条隧道一旦暴露，他们就再无退路。 以他现在的情况，想要顺利地杀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就只能赌一把。 他很少有这种需要运气的时候。 好在他的赌运还算可以。 一行人灰头土脸地从洞里爬出来。 唐倦跳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先观察四周，这里是半山腰的树林，没有路，好消息，他们顺利地逃出了盛阳山的包围圈。 坏消息，逃得不够远，而他们轰地道的响动又很大，已经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人举着火把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先走再说”秋无意反应很快，跟唐倦捞起沈珏就往山下走。 麦冬跟霍意跟在后面。 他们没敢点火，在黑漆漆的林子里穿梭。 沈珏的密道口开在山下，已经有人在那准备好了接应。 只要尽快下山，他们就有机会，逃过此劫。 第283章 围攻 尽管唐倦跟麦冬几乎在盛阳山长大，但这边的林子他们真的没怎么来过，更何况是在一片漆黑的晚上。 沈珏被唐倦带着，脑子有些逐渐不清醒，身体内残废的奇经八脉胀痛异常，鲜血顺着嘴角落在衣服上。 趁着焦急赶路的唐倦没注意，沈珏用手偷偷抹掉血迹。 月光不知何时悄悄地被乌云遮住了，天空飘起了小雨，丝丝凉意让沈珏清醒了很多。 “大侠啊，想想办法啊，光跑也不行啊”麦冬一边卖力狂奔，一边欲哭无泪地问其他人。 他的轻功比起厨艺来，很一般，眼瞅着身后的人越追越近，心里慌得不行。 “急什么”秋无意鄙视地看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你们盛阳山的人就是不行，这种被追杀的小场面就害怕了？” 麦冬很想破口大骂，他就是个厨子，你什么时候见过厨子被追杀的。 “秋老二”沈珏轻声唤他，“反击” “好嘞！”秋无意会心一笑，突然间转身，手臂一扬，带着内劲的鞭子破空而来，霍意心有灵犀地带动周身的残枝断叶，随着鞭风一起如猛虎般扑向追来的人群。 唐倦也想去帮忙，被沈珏一把按住，他冰冷的手用力地抓着唐倦的手腕，低声道，“别去”沈珏的声音低哑，一张口全是血腥气。 唐倦的眼眶一下子就泛红了，还好这是晚上，没人能看见。 沈珏不想让他跟盛阳山添更多的杀戮，就像跟千幻忠对战时，胡渊鹏一出现，他立刻带着唐倦逃走。 他在给唐倦留退路，一个如果他发生意外，最终走不出这里，希望胡渊鹏看在唐倦不曾跟盛阳山动手的份上，能保住唐倦的命。 沈珏当然不是个为了爱人好，会选择牺牲压抑自己感情的‘伟大’性格，可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唐倦跟着自己丢了人也丢了命。 这种想法让唐倦浑身冰凉，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沈珏会这么打算，是不是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握活着出去。 他到现在也不清楚，沈珏的伤到底如何了，只知道一定比他想得严重。 雨好像变大了。 夹杂着冷风拍在脸上显得更凉。 “我不许你擅自做决定，我不认同。”他声音里带着恶狠狠的狠厉，反手捉住沈珏的手腕，倾身在这人冰凉的唇上啃了一口。 真的是啃，带着灼热的气息霸道地在他唇瓣上咬了一大口。 “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黄泉碧落，都不会放开你。”小朋友凶悍的表情在雨夜里显得稍许狰狞。 沈珏的嘴角朝上翘了下，很快又被他压下去，出血了好像，沈珏用手指碰了下，有些疼，属狗的吧，就知道咬人。 “看好他。”唐倦扯过麦冬推到沈珏身边，自己一溜烟地冲到霍意身边。 麦冬惊惶失措地看了眼沈楼主，开玩笑呢，沈不然是他能看好的吗，唐师兄你这任务也太艰巨了。 “拿着”黑暗中响起沈珏的声音，一个看不清是什么的黑色物体，朝着唐倦掷过去。 是沈珏的天久。 唐倦愣了一下，顾不得这剑是从哪找回来的，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关键。 有了合适的兵刃，对唐倦来说如虎添翼。 对盛阳山前来的众人来说，能抓住沈不然的希望又小了一点。 本来他们的防守是密不透风的，各个岗哨都没有发现沈不然逃出去的痕迹。 怎么人就找不到呢。 多亏得这几声巨响，不然这魔头就径直下山去了。 乱成一锅粥的众弟子，根本就来不及重新部署，被千幻忠带着前来应战。 为什么不是胡渊鹏带领呢？ 胡掌门就在巨响之前，直接被气得晕了过去，原因是沈不然放火的地方中有一处是盛阳山列祖列宗的祠堂。 祠堂这个地方，本来就香火缭绕，香油储存很丰厚，这火着起来也是格外的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火扑灭了，查看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基本上是空的，排位连一点灰都不剩了。 这就很奇怪，大家纷纷查探，最后在东侧的茅房里找到了各位祖先，的排位。 完好无损。 但是不能要了，都已经臭了。 甚至捞不捞上来，都是个难题，捞上来吧，没啥用了，总不能擦擦洗洗之后，摆上去接着供奉吧，不捞上来，好像，不太尊敬，总不能每次去茅房方便之前先跟各位列祖列宗打个招呼吧！ 此情此景，小弟子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来请示掌门。 胡渊鹏牙都快咬碎了，拳头都快捏爆了，沈不然三个字仿佛带着血肉一般从他嗓子里挤出来。 情绪波动过来，再加上这段时间过去劳累，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晕菜了。 就在这时候，前方又传来沈不然出现在后山的半山腰上的消息，众人惊讶，这魔头是怎么突破封锁的。 等不及思考了，只能由千幻忠牵头，其他掌门跟随，前去阻拦，说什么也得把沈不然的命留在盛阳山。 半山腰上，细雨绵绵，杀声震天，沈珏等人边战边退，很快被截住了后路，他们被围困在半山腰上。 他们几个都不同程度地带了伤，本身功力就没恢复到巅峰状态，对面人数众多，实在不行可以慢慢耗，也能生生耗死你。 “不必着急”千幻忠摸着山羊胡，“你们没发现吗，到现在为止，姓沈的都没出手，说明什么” “说明沈施主可能负了伤，还很严重”智源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沈施主”智源大师用内力把声音送出去很远，保证沈珏能听到，“你已然是强弩之末，何必苦苦挣扎，白白连累他人性命，听老衲一句，放下屠刀” 大师话没说完，一股强韧霸道的气刃，划破夜空，直奔智源大师而来。 第284章 有人相助 沈珏一身反骨，屠刀是坚决不可能放下的。 而且他此生最烦的就是爱念经的和尚，最烦的就是这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气刃擦着智源大师光秃秃的头顶呼啸而过，差一点点就变成开瓢大师。 就算这样，和尚也是岿然不动，“沈施主，放下屠刀吧！”还要坚持把话说完。 其他人可没大师这么淡定，看见沈珏的气刃，首先在心理上，就先怯了三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就显得原地不动的大师，特别突出。 沈珏施施然从林中走出来。 身后跟着吓得腿肚子直哆嗦的麦冬。 亲娘啊，也没人告诉他，黑楼的楼主有吃人的癖好啊，刚才他眼睁睁地看着沈珏吭哧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当时他就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沈珏发出那手气刃，然后回过头，温柔地跟他说了个走，唇齿间的血迹鲜艳如同恶鬼。 那一刻，麦冬无比地想跑到智源大师身边，寻求佛祖的保佑。 可惜他不敢，只能迈着僵硬的步伐，跟在沈珏身后。 “大师所言差异，如果真的能被一句话说动就放下屠刀的话，那他就不会选择做一个坏人。”怎么是生命里没碰上要劝他向善的好人吗。 “沈施主”智源大师深施一礼，对沈珏能够站出来，还是很欣慰的，“贫僧不想与施主谈论这个问题，只想给沈施主你跟你的朋友一个公道。” 噗，沈珏没忍住笑出声来，“大师还真是会说话啊，这公道不是自在人心吗？怎么是由你们给的吗”他纯属抬杠来的，表面笑嘻嘻，目光一直在这些人之中游荡。 “沈某觉得在自己心里，是个好人，这就够了，大师以为如何？毕竟人最难面对的其实是自己。”沈珏的目光锁定在人群中最左边的一处。 悄悄捏住唐倦的手，手指在唐倦掌心快速地划动几下。 是字？唐倦心中一动，好像是对面左边，唐倦的目光尽量自然地转到左边，终于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 是栗子。 这姑娘穿着一身男装，脸上也不知是抹了什么，都快看不出本来面貌了。 栗子也看见了他，正贼眉鼠眼地朝着他使眼色。 “你跟他废什么话啊”千道长不屑地扬着脑袋，“趁现在，杀”杀气腾腾的千幻忠，还是被智源大师给按住了。 “麦施主还在对方手里” “为了武林，总是要牺牲一些人的”千幻忠瞪着一双牛眼，声音低沉地说。 阿弥陀佛，和尚闭目，不知道是不是赞成道长的想法。 千幻忠见他不再出声阻止，冷笑一声，“杀了他们”他振臂一呼之后，第一个冲向沈珏。 有一个人带头，众弟子也就跟着杀过去。 “就是现在，闭目”沈珏低声在唐倦耳边。 沈珏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巨响，地面剧烈晃动。周围的树木都跟着抖动，折断。 尘土夹杂着白烟，还带着呛人的辛辣味，迅速弥漫开来，呛得人泪流不止，睁不开眼睛。 “爆炸了，快跑啊大家”一个女声高喊。 “着什么玩意”有人惊呼。 “这烟有毒”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要慌，大家注意别让姓沈的跑了”千道长捂着眼睛高声喊道。 可惜这时候，没什么人听他的。 智源大师分外镇静，闭目站在原地，心中感叹，或许这沈不然，真的命不该绝吧！ “阿弥～陀佛” 沈珏早就在第一时间拽着秋无意飞身准确地落到栗子身旁。 唐倦则是带着霍门主跟麦冬紧随其后。 “快跟我走”栗子猫着腰，带着沈珏等人，借着烟雾的掩护，快速离开这里，绕开包围，往山下狂奔。 路上偶尔遇到零散的各派弟子，人少一般都是秋无意跟霍门主动手直接杀过去。 “怎么样，我厉害吧”栗子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急着想要沈珏夸她。 沈珏还没说话呢，麦冬先竖起大拇指了，“太牛了，栗子姐，你把山又炸塌了一块”他们盛阳山不会最后给炸没了吧。 “啧，这山这么大，炸就炸点呗，怕什么”栗子不在意地挥挥手。 您还挺大方，麦冬缩缩脖子。 “不是，你刚才怎么叫我姐？”栗子突然反应过来，“麦冬师兄，我还没你大呢”不是被吓蒙了吧！ “没，尊称尊称”麦冬讨好地说。 什么毛病，栗子瞪他一眼，继续缠着沈珏，“你就说我聪不聪明。”炸药里带着辣椒粉，这一般人谁能想得到。 “你的炸药哪来的？”沈珏轻声问。 “额”栗子突然卡壳了，“就，偷偷来的呗” 沈珏点点头，偷来的吗，他笑笑，“谢谢” 栗子受宠若惊，主人跟她说谢谢。 “不用不用，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她有点心虚地避开目光，打着哈哈。 在最前面带路的是唐倦跟霍意，他们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后山原本想要走的路线。 秋无意扶着沈珏走在后面，栗子一直跟在沈珏身边小声地叽叽喳喳，显得秋无意都文静许多。 “等下”栗子忽然叫住前面带路的唐倦，“走这边快一些”她指着右边一条几乎快看不出来的蜿蜒小路。 “这边有巨石堵住了，过不去”唐倦疑惑地走过来，他怎么感觉栗子有点奇怪。 这条路以前确实可以下山，还很快，后来有一年大暴雨，有两块特别大的巨石冲下来，活生生地把路给堵死了，胡渊鹏说这路本来就是弟子们偷偷下山才弄出来的，堵上就堵上了，省得大家总偷偷下山去玩，挺好。 栗子又不是不知道。 “哦，这，这几天不是总爆炸吗，阴差阳错地就把这石头给炸开了，所以咱们从这走，能快一些。” 唐倦对栗子的话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的” “哦，我无意间发现的”栗子乖巧地朝着沈珏笑。 秋无意本是虚扶着沈珏，谁知道沈珏却突然晃了一下，整个重心都撞到他虚扶着的手里。 “老沈”他担忧地赶紧把人架住。 唐倦也顾不上跟栗子掰扯了，直接从秋无意手里把人接过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手上也没闲着，内力轻柔地往沈珏身体里送。 “不要紧”沈珏虚弱的声音听得唐倦心里发紧。 “就听栗子的，走这边吧！”沈珏安抚地拍拍唐倦的手。 有了沈珏的话，唐倦也就没再说什么，他不相信沈珏看不出来，栗子的行为又诸多古怪。 但沈珏愿意相信栗子，他愿意相信沈珏。 秋无意跟霍门主自然也没有意见。 一行人踏上这条多年都没有人走过的小路，身影很快淹没在夜色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另一双藏在夜色里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第285章 拜别盛阳山 事实证明，栗子说的话是真的，那两块巨石真的被炸开了一个不大的缝隙，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唐倦通过的时候，顺手还摸了下石头断裂的地方，这痕迹新的就好像是刚炸开一样，他又看了眼前面栗子的背影，心底的疑虑越来越大。 穿过这巨石，他们距离山脚下就近了很多。 “谁在山下接应我们？”雨越下越大，沈珏的状态也很不好，秋无意心里有点没底，现在还能靠得住的人几乎没有，他想不出谁还能这时候听命于沈珏。 “见了你就知道了”沈珏轻声答。 看来是认识的人，秋无意看眼霍意，对方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秋无意叹气，又把目光放在唐倦身上。 唐少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珏那，根本就没理他，秋无意牙疼般地翻个白眼。 “小栗子，这回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秋无意最后只能把目光放在栗子身上。 过了巨石之后，他们剩下的路顺利得难以置信，眼看着就要到山下了。 栗子抿着唇，眼神闪烁了两下，显然是不准备走。 “不是吧”秋无意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闯出这么大的祸，一查就会查到是她在背后帮忙，不跑就等着被抓起来祭天吧。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留在这里”栗子小声道，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用眼睛瞟沈珏。 “不是，什么事比命还重要？”秋无意不理解，“该不会真的是为了那个秦向之吧”秋无意很明显生气了，为这么个人渣，脑子发昏吗。 栗子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姑娘，你脑子清醒清醒”秋无意真想抽她两下，这孩子犯的什么毛病。 “老沈，你也不管管” 沈珏嘴角扯了抹笑意，“你想好了？” 栗子重重地点头。 “那好，多保重。”沈珏连一句多余的都没说。 “你也是，主，主要是你的伤要好好养。”她想说主人，又碍于麦冬也在场，生生改口。 沈珏嗯了声，也看不出是不是不高兴。 “我不走，你是不是生气了？”栗子歪着头去看沈珏的表情。 “没有”沈珏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把小命玩丢了就行。”他从来不干涉身边人的决定，除了唐倦。 “那我以后还可以去找你吗”主人不会从此就不要她了吧。 “可以”沈珏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安全到达山下了，此刻的雨已经越下越大。 一片漆黑中，一辆马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有人掌一盏昏黄的孤灯，伫立在车旁。 负责接应的人。 “就送到这儿吧”沈珏挣脱开搀扶，转过身看着栗子，“算我欠了个人情，有机会的话，我会还的。” 在场人都一怔，除了麦冬。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跟栗子说的。 栗子猛然抬头，有些惊恐，“我” “我没怪你，反而谢谢”沈珏抬手摸摸她的头顶，“这句谢谢是跟你说的。”言下之意，之前那句不是。 栗子顿在当场，眼睛红红的。 “走了，自己保重”沈珏笑笑，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唐倦上前扶他，被沈珏拦住，“栗子姑娘有话对你说。” 唐倦一头雾水，“对我？” 沈珏嗯了一声。 栗子也没反驳。 大家识趣地跟着沈珏走了，还挺整齐的，都不觉得奇怪吗，唐倦心想，连爱八卦的麦冬都走了。 大雨里只剩下栗子跟唐倦。 气氛有点古怪。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实在想不出，他跟栗子有什么好说的。 “有人让我把这个带给你。”栗子解开一直背在后背上的长条物体，上面还缠着布带。 这东西从一开始她就背着来的，唐倦也没顾得上问，原来是给自己的。 “谁给我的？这么神秘。”唐倦顺手拆开湿答答的布条，刚露出一个角，他就突然噤了声。 是秋裳剑。 洁白的剑柄露出一小点，他就立刻认了出来。 “我还以为”唐倦爱惜地摸摸剑身，“我还以为丢在湖里找不回来了呢。”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有点哽咽。 “谢谢”唐倦郑重地对栗子鞠了个躬，能找回秋裳他真的是很感激。 “也不用谢我”栗子声音小得像蚊子。 对，这剑是有人让栗子带给他的，这个人是？ 栗子眼睛不自然地东瞟一下，西瞟一下，她不能说，答应了的要保密。 “不能告诉我？”唐倦苦笑。 栗子认真点点头，“他说，让你多保重，好好活着。” 其实不用说唐倦心里隐隐也有个猜测。 不只是秋裳，刚炸开的小路，还有栗子手里的炸药，希望唐倦好好活着的人，再加上栗子这怎么也不肯说的态度。 “嗯，你就别瞎想了”栗子也不知道该说点啥，抓耳挠腮的半天，手指在身体的遮挡下悄悄地朝着身后一团漆黑的方向指了又指。 突然而至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山脚下这片天空。 唐倦顺着她给的方向，用力地睁大双眼，使劲地看了又看，终于在闪电的照亮之下看见了一小片摆动的衣角，上面绣着银线一闪而过，银色虎纹，是他们盛阳山掌门的衣物才允许绣上去的花纹。 不知道是否是眼睛睁得太久了，又酸又涩的感受直奔心房，唐倦啊un没忍住眨了下眼，温热的眼泪混进冰冷的雨水里。 师父，唐倦无声地在心里喊了声。 胡渊鹏的身影，一直在黑暗里，唐倦甚至没能等到下一次的闪电，他该走了。 “栗子，你也跟他说，多保重。” 栗子狠狠点头。 唐倦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马车的方向走过去。 行至马车近前，突然又转过身。 朝着面前的盛阳山，撩袍，双膝跪地，“不肖弟子唐倦，拜别盛阳山，叩谢师父多年养育之恩。” 唐倦向着胡渊鹏所站的位置，重重地磕了个头。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师父，珍重。 一直在树后默默注视着的胡渊鹏不舍的闭上了眼睛。 第286章 接应的老熟人 【我不想，跟您一样遗憾终生，也不想像我父亲那般自欺欺人地活着。】唐倦说这句话时的样子还在胡渊鹏脑海里，很清晰，他也很清楚的知道在那一刻，动摇了。 他护着唐倦长大，最初是看在姜如水唯一血脉的份上，可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这孩子长大了，还越来越像他的母亲，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胡渊鹏有时候会想，要是当年姜如水真的跟了他，他有没有那样的勇气，能够放下所有，带她走。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不会。 所以当唐倦说出那样的话，让他自愧不如的同时又有些欣慰。 姜如水的孩子长大了，很像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跪在雨中的唐倦最后还是离开了他长大的地方，随着那盏摇摇晃晃的孤灯，渐行渐远地消失在雨幕里。 栗子在原地站了很久，她明白唐倦的选择，就像她选择留下一样。 一同被留下的还有满脸迷茫不甘的麦冬。 他想跟着唐倦走，可惜秋无意他们坚决不带他。在唐倦上车后，点了他的穴道，就把他扔下来了。 “你就别跟着我们了，回去吧，师父不会怪罪你的。”唐倦叮嘱他，“替我照顾好师父。”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麦冬，求救地望着栗子，心说可千万别把他就这么扔在这不管了，这穴道可得两个时辰才能解开呢。 站了许久的栗子终于回过了神，不过她解不开麦冬的穴道。 “没办法，我才疏学浅，解不开，又搬不动你，要不，我去叫几个人来，把你抬回去？”栗子研究半天，最后只能摊手说明，无能为力。 麦冬欲哭无泪啊，还找几个人抬回去，还不够丢人的呢。 正想哭呢，一颗小石子突如其来地直奔麦冬胸口。 精准地解开了麦冬的穴。 栗子紧走几步，朝着石子打出来的树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重获自由的麦冬总算松了一口气，“栗子姐，这是哪个菩萨啊，赶明儿个我专程去道谢。” “你最好不要知道。”栗子转过头，半神秘半威胁地说。 说得麦冬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上来了。 “还有，别叫我姐。”总觉得怪怪的。 “我这是尊敬您，尊敬您。”麦冬咧着嘴，笑得一脸讨好。 “你吃错药了，尊敬我？”栗子都懒得理他，不是平时嫌弃自己总去厨房要拿吃食的时候了。 “嗨，看您说的，我给您赔个不是，这个平时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呗，在掌门面前帮我多美言几句。”兴许我这点小罪名就没事了。 提起胡掌门，栗子突然很生气地一把捂住他的嘴，“警告你啊，我跟掌门的事，你要是敢透露一个字”手刀在麦冬脖子上狠狠地一下，“那就别怪我了” 麦冬猛点头，心里一阵发寒，看来沈楼主暗示的都是真的，这栗子姑娘真的是掌门的骨肉啊，这么大的秘密，还被当事人知晓我是知情者了，这下完了，肯定会被灭口的。 栗子说的是他跟胡渊鹏连夜送沈珏出去，麦冬想的是多年不能相认的父女……虽说鸡同鸭讲，但彼此都觉得心照不宣！ 于是，栗子收获了一枚溜须拍马小跟班。 沈珏上了马车之后，就靠在车璧上，闭目养神，连唐倦坐到他身边都没睁开眼。 唐倦的手伸过来牵住他的，现在他们的手一样的凉。 “真的是胡渊鹏那个老头啊”秋无意心里猜得七七八八，怎么都不太敢相信，这老头还能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他图什么啊？”秋无意很不能理解。 “大概是终于看清了他们正派这些年不过是一盘散沙，再有就是对唐倦还有那么一些不舍的吧”霍意猜测着，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唐倦。 沈珏始终没说话。 马车已经缓缓地动了起来，刚才唐倦上车的时候，路过那个提着灯的赶车人，总觉得身形有那么一点眼熟。 “现在去哪？”车夫先是敲敲车璧，然后才问出声。 “半月封”沈珏没睁眼，声音带着血腥味。 坐在旁边的唐倦觉得不对，“你还好吗？”手搭上沈珏的脉，才发现脉象中已然带了死气。 “沈珏！”唐倦大喊着摇晃了下闭目的人。 “嗯，没死呢！”沈珏声音微弱，身体软绵绵地倒进唐倦的怀里。 唐倦慌得手忙脚乱又六神无主。 霍意上前捏着沈珏的腕子，拧着眉摸了半天，“咱们现在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他需要疗伤。” 唐倦跟秋无意都罕见地沉默了，这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 让他们暂时落脚。 想来有点可笑，唐倦有唐家，霍意有柳叶门，可现在却落得没有安身之所。 “老沈，老沈？”秋无意唤了几声，沈珏已经完全昏迷了，唐倦紧紧抱着他，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内力给他输进去。 自从没了借日之后，清风决对沈珏的作用几乎就是聊胜于无。 现在怎么办，他们需要郎中，安全的住所，唐倦啊un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去唐家”他表情严肃地说。 “能行吗？”就他跟唐家的关系，秋无意表示怀疑。 霍意也不太赞同，他们逃离盛阳山之后，江湖上肯定会开始全力搜捕他们，唐家柳叶门都是重点关照对象。 “去我哥那”这是唐倦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他哥那里有个地下酒窖，应该能让他们暂时躲一躲，等沈珏稍微稳定一些，再启程回半月封。 “你哥能同意吗？”秋无意心里没底，唐倦跟唐和风的关系江湖上也不是没有传言。 唐倦咬牙，“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不用其他，能让我们安顿两天就行。”总比直接去半月封要好一些，沈珏这个状态，直接走，怕是很难坚持得到，况且，半月封封山之后，缺医少药，他们也需要采买好要用的东西。 “就算去唐家也太远了”车外传来赶车人的声音。 唐倦竖起耳朵来听，真的有些耳熟。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还是说老沈有交代你什么？”秋无意打起警惕，这赶车的有点话太多了，老沈到底找了个什么人。 “吁～”马车缓缓停住，“沈楼主可是什么都没交代过。”赶车人提着灯撩开车帘钻了进来。 “不过很高兴你能在走投无路时想起唐家。”他声音粗粝，灯火映照出那张满是伤疤又熟悉的脸。 “哥”唐倦大惊，虽然做了伪装，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唐和风的眼睛。 “是你？”秋无意也吓了一跳，这不是那个受雇于夜牡丹的那个车夫吗，不是在来盛阳山的路上被灭口了吗！ 唐和风扯着唇角，无声地笑了下，“没想到吧！” 第28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确实没想到。 连当弟弟的唐倦都不知道。 “你为何在此？”接应的人是唐和风，沈珏半个字都没跟他透露过，唐倦低头望了眼怀里昏迷的人。 “沈楼主三天前飞鸽传书给我，让我在这儿接应。”唐和风从怀里掏出一颗粒药，要往沈珏嘴里送。 “这什么？”唐倦拦了一下。 “怎么？不信任我？”唐和风斜了眼唐倦，不屑地冷笑了声。 唐倦还不是怀疑唐和风会害沈珏，他只要不来接应或者暗中通知盛阳山就行了，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你懂医术吗？”唐倦无语地看着他，沈珏的情况特殊，再给吃错了药，造成二次伤害不就更严重了。 唐和风已经在心里嫌弃地直摇头了，“都这个时候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不然别说半月封了，能不能撑到天亮都是个问题。” 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知道沈珏伤得严重，没想到这么严重。 “这是我们唐家的宝贝，便宜他了”唐和风嘴上吐槽，手上一点都不慢。 丹药入口即溶，正好避免了昏迷的人吞咽困难。 唐倦的内力根本不敢停下，一直在沈珏的体内转动，帮他维持住几乎快要断掉的心脉。 唐和风的药物吃进去后，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地盯着沈珏，不断地用眼神问唐倦，有没有好一点。 唐倦默默摇头。 怀里无知无觉的人突然动了下，紧锁的眉心表明了主人此刻极度的不舒服。 “沈珏？” “老沈？” 秋无意跟唐倦同时不停地唤他。 沈珏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压得他整个头都快炸了，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到四肢，同时还有股温和的暖流不时地在他体内徘徊，暖流所过之处，如沐晨风，但也仅是一刹那，很快又被毁天灭地的疼痛所覆盖。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比被借日发作时还疼，沈珏迷迷糊糊地想。 这种疼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小刀在活生生地踢出他的筋脉，那刀又奇钝无比，来回的拉扯中夹杂着刺骨的疼。 疼到喊不出，到底有没有人来管管他，他快疼疯了。 耳边不停地有声音在吵他，好像有人在叫他，又好像是他自己在叫自己。 是唐倦吧。 他有些气，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吵，他很想安静地睡一会儿。 沈珏很想张口骂他两句，最后也不知道骂了没有。 气愤夹杂着翻涌的气血，在喉间徘徊许久，终于一下子喷涌而出。血腥气跟淡淡的兰花味充满了口腔，停不下来。 意识飘飘荡荡的，有点轻，疼得好像也没那么厉害了。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温热的。 好像是唐倦的眼泪。 唐倦是被沈珏吓哭的，真的是吓哭的。 吃了唐和风的药，人刚有点药醒过来的迹象，转头就一口血吐出来，接着跟止不住了一般，大量的鲜血从嘴巴里喷涌而至，当事人却依旧不是个清醒的状态。 唐倦吓得慌忙中把人扶起来，侧过头，免得被自己吐的血呛到。 “怎么回事？”秋无意一把抓住唐和风的衣领，大有你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就拼命的架势，身后的霍意也默默地把柳叶刀扣在了手上。 “唐和风！”唐倦急地大吼。 唐和风也是有点疑惑了，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他这药真的是唐家的宝贝，对内伤有奇效，千金不换的。 “以前的人吃了这药也会吐血吗？”霍意还残存着一些理智。 “我怎么知道，以前没人吃过。”都说了是宝贝了，你当谁都能吃吗？ 唐倦脸都黑了。 “先别慌”唐和风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能是要疯，说着去摸沈珏的脉。 一模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脉象全无，唐和风皱紧双眉，不敢置信地去看静静躺在唐倦臂弯里的沈珏。 此刻的人，倒是不吐血了，脸色灰白，了无生机的模样。 唐和风的手指探上沈珏的鼻前。 没有呼吸了。 唐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哥的动作。 怎么可能。 “沈珏”他亲昵地唤了声怀里的人。 清风决不要命地往人身体里送。 “沈珏”他眨眨眼，竟然笑了下，抬头去看他哥，“怎么会呢是吧”眼神里都是希望，希望唐和风能说沈珏没死，沈珏很好。 他让自己笑出来，尽量把嘴角扯开很大的幅度，显得很开心。 也很僵硬。 他紧紧搂着沈珏，下巴贴到沈珏冰冷的额头上，亲昵地喊着人的名字，“你睡一会儿就起来好不好。” “我知道你很累了” “我不吵你，但你不能一直睡下去” “我会害怕的” “我们都已经逃出盛阳山了” “很快我们就回半月封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安安稳稳地生活吗？” “我们还有一年之约呢” “沈珏，你不能，丢下我” 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砸在沈珏的额头上。 唐倦那强行咧开嘴的笑容也终于维持不住。 清风诀也开始在沈珏的体内循环不下去。 沈珏真的死了。 唐和风也不愿意相信，但还是拽住唐倦的手，阻止他继续下去。 “唐倦，人死不能” “你住嘴”唐倦恶狠狠地瞪过来，通红的眼睛透着无尽的杀意，仿佛被激怒的野兽。 唐和风冷笑一声，“唐倦，我劝你三思而后行，沈楼主怎么死的，还有待查证。”虽说他心里也没底。 “该不会觉得跟你没关系吧！”秋无意也红着眼睛，他看上去不是很激动，如果不是霍意一直抓着他的手的话，不会知道他抖得多厉害。 “我的药没问题，我跟沈楼主之间也没有要杀他的仇怨，或许是他伤得太重了，才会如此”唐和风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好性子，要他来背这个锅，想都不可能。 “就算真的跟药没有关系，你今天也得给我们楼主陪葬。”秋无意邪笑着，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鞭子上。 “这是不打算讲道理了？” “你问问，我们黑楼什么时候讲过理，你当我们是你们武林正派吗”真是可笑，试图跟他们黑楼讲道理的人都死干净了，黑楼就算只剩下他秋无意一个人，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他人置喙。 “唐倦，你怎么说”唐和风转头看向唐倦。 唐倦没回答他，双手轻柔地把沈珏抱到靠着车壁的角落里，贴心地给沈珏擦掉嘴角的血迹。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炸雷。 起风了，还很大，吹得车帘呼呼作响，风裹挟着雨丝从帘子的缝隙潲进来，带着湿漉漉的寒意。 沈珏的手指突然随着寒风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第288章 借日? 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在场人的眼睛。 “我艹，老沈诈尸了！”秋无意脱口而出，随后被唐和风一个眼刀甩过来。 唐倦一个饿虎扑食，扑到沈珏身边，整个马车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有脉搏了”喜极而泣的唐倦，感受着手下脉搏的跳动，虽然微弱，但确实是恢复了。 也有了轻轻浅浅的呼吸。 唐和风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家经历了大悲大喜的两个极端。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虚惊一场，秋无意拍着自己狂跳的胸脯，坐了回去。 没人顾得上研究这个问题，沈珏说是恢复了呼吸心跳，气息仍旧很弱，似有似无的随时可能会断一样。 唐倦谨慎小心地再次把内力输到沈珏的身体里。 真气运行到丹田的时候，唐倦发现了一个刚才还没有东西。 就在丹田最深处的地方，正丝丝缕缕地吸收着沈珏本就不多的内力。 唐倦心中咯噔一声，这感觉很像，借日。 可借日不是被小五给掏走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情况？”见唐倦的表情不对，秋无意那颗刚放下的心又陡然被提了起来。 “沈珏的身体里，好像有东西。”唐倦面色惨白，看上去快跟昏迷的沈珏差不多了。 “有东西？”霍意没能理解这个描述是什么意思。 干脆上手试了一下。 他的内力属于稍微霸道一些的，真气一进入体内，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丹田处的异物，动了。 它在吸收霍意输进去的内力。 同时，释放出一种丝一样的东西，顺着沈珏经脉疯长，所过之处，跟经脉缠绕在一起，渐渐融合。 这东西在修复沈珏那几乎废了的经脉。 “怎么样？”秋无意看他停了手。 “好像，真的是借日”霍意也很惊奇。 “这怎么可能”当时借日被取出来，他们都是亲眼看见的。 “恐怕要沈珏醒了问他自己才能知道。”霍意退回座位上。 “不过也算是好事，这东西在修补沈珏的经脉，虽说很缓慢，但总归是好的。”说是借日，不过依照霍意的对比，这东西比借日的威力小得多得多。 借日如果是成蛊，这东西就相当于是个蛊宝宝，还没断奶的那种。 不管怎么说，至少暂时保住了沈珏的命。 心有余悸的唐倦，感觉自己浑身都脱力了，抱着人的手，使不上力气。 他露出个又哭又笑的表情试图安慰自己跟其他人。 “活着就好。”只要人还在，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活着的沈珏，也不容乐观，也就是目前吊着一口气。 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他们要暂时到哪里落脚。 之前是唐和风说有个安全的地方，结果刚才差点在冲动之下，把人给宰了，现在怎么说。 秋无意稍微清了下嗓子，尽量自然地说，“唉？唐少主之前说的要去哪来着。” 唐和风哼笑一声，态度不言而喻。 “哥，对不起。”相比之下，唐倦真的干脆得多，“之前怪我，我给你赔罪。”且一点都不敷衍，就差跪下谢罪了。 “你要我怎么赔礼都行。”只要现在先安顿好沈珏，哪怕之后挨一顿打，他都甘愿。 唐和风其实也并没有生气，在那种情况下，大家会怀疑他的药有问题才是正常的。 他就是有点看不惯唐倦那个为了个男人要疯的样子，跟谁没有过心爱的人一样。 “这笔账我一定会跟各位好好记着。”唐和风木着一张脸，很不好惹的样子。 “大概要走四个时辰，内力最好不要停，可别没到呢，就先断了气。”扔下这句话，唐和风就提着灯出去了。 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 。 “老沈情况如何？” 唐倦默默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好说，还是不太好。 “座位下面的安格里都干净衣服，给没内力的人换上，免得冻死了”车外的唐和风语气冷嘲热讽。 交代的事却比说的话温暖多了。 有内力的自己烘干。 没内力的人，这里只有沈珏一个了。 之前淋了雨，又各种的折腾，沈珏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冰冷的贴在身上。 唐倦随手翻了翻，真的只有一套干净的里衣，除此之外还有条毯子。 他心里充满感激，“谢谢大哥” 哼，只有用的着的时候才知道喊哥吧，赶车的唐和风在心里嘀咕。 “那什么，你换”秋无意很识趣地背过身，还拽上了霍意一起。 搞得霍意丈二和尚一般，他真是一点都不介意，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怕看的，再说了，他跟沈珏也不是没一起泡过澡吗。 想是这么想，但秋无意的话，他得听。 趁着这功夫，唐倦快速地把怀里的人扒了个干净，套上干爽的衣物。 这种时候，按理来说，他应该已经顾不上想入非非了才对，可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还任人摆布。 这种想法只有一瞬，钻入心里的某个阴暗角落，唐倦立刻面红耳赤，他闭了下眼睛，心中默念，唐倦你不是禽兽你不是禽兽…… 嗯，他不是禽兽。唐倦急急忙忙地把毯子裹到沈珏身上，这衣服的尺码太小了，可不能着凉。 沈珏已经算是男子中很纤细的腰身了，就算这样，这衣服套上去还是有些紧的。长短也不够用。 很明显这不是按照沈珏的身材准备的衣服，甚至，都不是男子的衣服。 没办法，这时候也只能将就着，总比湿得好。 重新安顿好之后，唐倦抱着沈珏换了个地方坐，那边已经湿答答的了。 “换好了”唐倦是说给秋无意听的。 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脑子里还残留着赤身裸体的沈珏。赶也赶不走。 噗，秋无意转过头看见唐倦这个德行，忍不住打趣他，“我说，你这是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了，这脸，啧啧啧，跟猴屁股一样。” ……唐倦脸更红了，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红得发烫。 “哎，看似正经孩子，实际上道貌岸然啊”秋无意颇为惋惜地感慨。 刚开始还能相互打趣一会，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 主要是紧张了很久的精神一放松下来，人也特别疲倦。 秋无意跟霍意头挨着头地靠在一起，小睡。 唐倦因为要给沈珏输送内力，还保持着清醒，只是眼皮也有些打架，为了避免自己打瞌睡，他开始仔细观察怀里的沈珏，从眉毛到闭着的双眼，再到嘴巴，手指在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拨弄几下，凉而柔软，这时候咬进嘴里，一定特别舒服。 想着想着就跑偏的唐倦无奈了，目光往下移，想起这件奇怪的里衣，这衣服一看就是全新的，没上过身。 不对啊，他大哥车上放一件女子的里衣干什么？！ 难不成……唐倦晃晃脑袋，他大哥不会是打算要抓什么姑娘吧，他又想起在唐家那个冒充唐和风的替身，每天搜罗姑娘的事了。 正想着，马车停了。 “你们先在这等着，我下去一趟。”唐和风的话刚说完，马车轻了一下，人已经跳下去了。 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很小了，淅淅沥沥的。 唐倦好奇地撩开车窗往外看。 天光早已经大亮，这里好像是个小村庄，他们正停在一户农家院子的门前。 第289章 守尸村的女人 小村子距离盛阳山四个时辰的路程。 说远也不远。 盛阳山周围唐倦几乎都知道，他还真一时看不出是哪里。 因为下着小雨，天灰蒙蒙的，小村子格外安静，也看不到什么人，有几家在生火，飘着几缕炊烟。 秋无意跟霍门主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就醒了过来。 到底是在路上，还没彻底安全，睡也睡不踏实。 “我们这是到哪了？”秋无意揉揉眼睛。 唐倦也不知道。 “老沈如何？”见唐倦摇头，秋无意的心有些发沉，“用不用我换你。” 唐倦的内力输了一路了，孩子已经累得脸色惨白，跟个鬼一样，除了那双眼睛还算有神。 “也好”唐倦没推辞，他的经脉早就隐隐作痛，再这么坚持下去，恐怕会因为内力彻底枯竭而武功尽废。 他倒是不在意武功，可他怕连累了沈珏，只要沈珏能平安，武功算什么，要他付出什么他都舍得下。 霍门主也撩开车窗朝外张望。 “唐家少主这是把我们拉到哪来了？”往远处看去，全是山，雾蒙蒙的，不真切。 “拉到荒村野岭把你们一块喂了狼”唐和风从小院子里走出来，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嘴虽说毒了点，但满面春风。 “下来吧，可以进去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倦总觉得他哥，有点小骄傲。 他打量了下面前的小院子，普普通通，难不成住在里面的是个大人物？ 不管是什么人物了，先安顿再说吧。 唐倦先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再弯腰进车里把沈珏稳稳地打横抱出来。 昏迷的沈珏格外的乖。 让唐倦想起去千饮坊的时候，他第一次抱着沈珏，僵硬得像个刚出土的僵尸。 想想不免觉得有点怀念，他们竟然一起走过了这么多生生死死。 “发什么愣，走啊！”唐和风不满地回头催促他。 趁着秋无意两口子还没跟上来，唐和风头一歪，靠近唐倦，轻声说，“待会见了这儿的主人，客气点啊！” “啊？”唐倦一时没反应过来，班上才道，“放心吧大哥”这种时刻能伸出援助之手，他当然要客客气气的，说对方是恩人也不为过。 “那就好”唐和风轻快地笑了下。 那种有点欣喜骄傲的感觉又来了，唐倦看着他哥的背影，暗暗嘀咕，不对劲。 “还真是那个讨厌的叔叔啊！”稚嫩的声音在房门处响起来。 很耳熟。 唐倦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许胡说”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屋里训斥着，随后婷婷袅袅地走出一位夫人。 正是千饮坊方天成的夫人叶安安。 小孩子自然就是方成儒。 母子俩没有拿伞，站在屋里，叶安安笑容温和地对唐倦说，“快进来吧，不然一会儿就淋湿了。” “哦！”唐倦目瞪口呆，听叶安安说话才反应过来，抱紧了沈珏几步进到屋子里。 叶安安母子俩的这房子有五间，足够宽敞，进门是正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唐和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引着唐倦把昏迷的沈珏抱到西边的内室里。 内室里东西很齐全，床榻上的被子都已经铺好了。 沈珏一路被唐倦抱在怀里，用毯子蒙着，倒也没淋湿。 安安稳稳地把人送到床榻上，唐倦终于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暂时可以缓缓了。 他轻轻抚过沈珏的脸，轻柔地在这人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快点醒过来吧，好不好。” “出息！”去拿茶水的唐和风进来就看见这个画面。 唐倦也不反驳。 “大哥，这次谢谢你。”如果没有唐和风的接应，他们现在可能还在逃亡的路上奔波呢。 “呵，还真不用你谢。”唐和风把茶水递给唐倦。 “实话实说，要不是沈楼主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是不会来趟这趟浑水的。”唐和风的目光一直在昏迷的沈珏身上徘徊，“所以，这个人情自有他来还。”所以沈珏千万得活下来。 “所以要只是我一个人，大哥还真不会来救我？”他就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了这个地步。 “那当然”他闲得没事干了吗。 要不要回答得这么快，唐倦无语。 “不管你跟沈珏有什么样的约定，我还是很感激你。”现在想想，他都有点后怕，尤其是在车上的时候。 “随你”唐和风坐到床边，又给沈珏探了下脉。 “好像，有点起色了。”唐和风啧啧称奇，“你们说的借日是个什么东西，怎会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唐倦听到有起色，也连忙跑过去摸摸看，离完全能修复好沈珏的经脉还差得很远，但确实是有了些好转。 “太好了”他高兴地看唐和风都顺眼了好几分。 “问你话呢？”唐和风对这个一见到沈珏就有点犯傻的弟弟很无语。 “一种蛊吧，我不清楚”他说得含糊其词，“你可以等沈珏醒了去问他。”他也确实有些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和风也看出他的谨慎，没再追问。 “话说这里安全吗？”毕竟距离盛阳山也没多远。 “安全”唐和风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这里是守尸村，入口本就难寻，再说，一般时候，也不会有人往这边来的。” “守尸？”唐倦一头雾水，在盛阳山长大的他压根就没听说有这么个村子啊。 刚才进来的时候，唐倦略微观察了一下，这村子属实不大，十几户人家，安静得很。 “这后面就是这附近这几个村子的坟场，每过几年，村子里闹鬼，或者不太平的时候，就会选出一些，没了男人的孤儿寡母，扔到这个地界来，美其名曰，守护着这里祖先们的灵魂。” “说是祖先们太想念后辈，所以要离他们近一些，了却先人们的思念之情。” “还有这种事？”唐倦很不理解，这是什么狗屁习俗，“简直荒谬，那为什么只选择没有男人的人家，还不是看人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吗” 唐和风叹了口气。 “这里两边都是野林子，常有野兽出没，经常到各个村子里祸害，有了这里就不一样了，相当于一个天然的屏障，祸害完了这里就很少会去其他村子了。”毕竟这距离最近，就在林子边上。 唐倦沉默了。 要真是唐和风说得这样，这也太残忍了。 “那这些女人，为什么不跑呢？”天大地大，总归有容身之处的。 “你当她们是在各门派练武的侠女吗？”唐和风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唐倦的头。 还挺痛的。 “这些女子大部分这辈子连县城都没出过，更没有谋生的手段，甚多还带着孩子，蜷缩在这，还能有附近的村子时不时地给些粮食，如果出去了，结局就是被拐走卖入风尘或者饿死在外面。” 两人沉默良久。 “那叶安安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唐倦抬眼看向唐和风，他更想问的是，你跟叶安安怎么回事？ 他可看得出，唐和风对叶安安可是有些特殊。 第290章 沈珏醒了 “我想娶她” 唐和风一点都没有藏着的意思。 果然，唐倦心说，他就觉得不对劲。 “你娘不会同意的”唐倦都知道的事情，唐和风怎么会不知道。 他苦笑，“当然，不过我也没打算要经过她的同意。” 唐倦晃着脑袋，心说黄彩儿听见这话还不得气疯了啊。 “如果当年不是我娘阻止，我早就把安安从千饮坊那个牢笼中带出来了。”说起此事，真的是他一生的遗憾。 唐倦大为震惊，我的个亲娘啊，哥啊，你这是要撬人家老婆啊，怎么就这么正大光明面不改色地说出来的啊。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唐和风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一个问题就把唐倦给问住了。 “假如沈珏有男人了但他过得很不幸福，又不是自愿，你会不会想要带他走。” 唐倦还真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那必须带走，不光要把人带走，还得把欺负过他的人都收拾一遍。 “看吧，是你也会这么选的。”唐和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你等下”唐倦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我怎么选都不会有人干涉的，你也不需要我理解，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呗”说到底是他们母子俩的事，再退一步是唐家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怎么就说到沈珏身上去了。 “因为，他想让你以后帮着他管唐家”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珏醒了 。 这一刻，什么叶安安跟唐和风都不重要了，唐倦两步来到床前，把人像瓷娃娃一样轻手轻脚地扶起来，“你感觉怎么样？”说话的语气都是轻声柔语，生怕嗓门大了，把人震碎了。 沈珏自己倒是感觉没什么，顺着唐倦的力道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乏力的厉害，就坐起来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已经一身的虚汗。 试着调动一下内息，一口血气没压住，一下子呛咳出来，还伴随着心脉处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疼得他闷哼一声。 唐倦三魂七魄已经吓得离家出走。 “沈珏！”慌忙让人半靠着自己。 一口血吐出去，沈珏自己倒是感觉好了很多，就是心脉处疼得厉害，看来短时间内不能妄动内力了。 “不要紧，我已经好很多了”这世界上比死鸭子嘴还硬的是沈珏的嘴。 “别动！”唐倦有些生气，都这样了，怀里的人还不老实地挣扎想要自己起身。 沈珏无奈了，他心里清楚，这回算是彻底把唐倦吓坏了，估计要哄好久了。 清风诀又一次顺着经脉在沈珏的体内转动。 唐倦对做这件事已经是熟能生巧。 外面的秋无意听到屋里的声响，带着霍门主推门进来。 一进来就看见沈珏半窝在唐倦怀里，脸色还很差，精神还可以。 “呦，老沈，醒了啊，还以为这次你要玩完了呢。”秋无意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床尾，一点都不带见外的。 丝毫不介意唐倦那嫌弃的眼神。 “托你的福，命大得很”沈珏微微笑着，秋无意一直都是这样，嘴巴贱得很，但骨子里又把感情看得很重。 “你少说话”唐倦不满地瞥了一眼，也不看看自己那鬼一样的脸色，还笑得出来。 “我说首徒，你放松点，老沈抗造得很，他又不是纸糊的。”在他看来，沈珏这个人，跟娇气什么的这种字眼不沾边，早上被人砍了一刀身受重伤，晚上只要醒过来了，就一样出去打架喝酒，什么都不耽误。 哪里需要唐倦这么小心翼翼地将养。 霍意在一旁唉声叹气，所以他从来不吃沈珏的醋，就算秋无意跟沈珏关系再好，都注定了只能是朋友。 “我已经离开盛阳了，以后别这么叫我”唐倦都懒得理他，这人就这样，你越跟他掰扯，他越蹬鼻子上脸，开心得很。 “那不行，一声首徒，一辈子都是首徒，我就乐意这么叫。” 看吧，唐倦在心里冷笑，要不是看在沈珏的份上，早就收拾你了。 沈珏屈指揉揉额角，疲累地叹口气。 这两人终于闭嘴了。 但在眼神上，谁也不服谁。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度彻底失去了生机，连心跳都停了。”霍意赶紧找个新的话题，省得一会儿这两个人又吵起来，他本来是想问沈珏身体里的东西是什么，又碍于唐和风也在场，这话保险起见还是别说了。 “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个意外。”沈珏拍拍唐倦，示意他停下吧，他现在确实好多了。 清风诀对他心脉处的疼痛能做到很好的缓解。 唐倦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之前在盛阳山逃跑的时候，他也给沈珏使用过清风决，他知道当时作用不大，是沈珏怕他担心才敷衍着说有用的。 这次不一样，很明显更像之前安抚借日的时候，这种猜想很不好，让他很不安。 霍意点点头，不再追问，沈珏这么说的意思是除了那次呼吸骤停之外，其他的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唐倦敏感地朝着沈珏张望，总觉得这人还有很多事瞒着他，有什么数？说出来也让他数数，他这一路几次都快吓得魂飞魄散了，结果人家还心里有数…… 行，他记住了，等沈珏好了，他一定要好好算这笔账。 唐和风也不是傻子，“大家也都饿了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还有什么别的需求也可以一并告诉我。” 有吃的就行，也没什么需要的了。 “这，有郎中吗？”唐倦问得不抱任何希望。 “显而易见”唐和风摊手。 “我不就是郎中吗”沈珏笑道。 “你就算了吧！”这次不等唐倦反驳他，秋无意就站出来了。 在这件事上秋无意跟唐倦难得地达成一致。 “不过出了这里还是能抓到药的。”叶安安站在门口轻声说，“我见门没关”她不是有意偷听的。 对叶安安，大家都很客气，连在病床上的沈珏都微笑着打了招呼，“这次麻烦叶姑娘了” “不麻烦”叶安安端了两碗粥进来放在桌上，“这里偏僻，也没什么好东西吃，粗茶淡饭，还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这是沈先生跟唐少侠的，霍门主跟这位秋公子的在外面。” “还是叶姑娘靠谱，等唐少主给我们准备好吃的，人都饿傻了，那我们先过去用饭，一会儿再说。”秋无意跳下床。 “大家要是需要什么药材，可以让和风去外面抓过来，不过要是请郎中过来恐怕不是很方便。”知道这个地界的更是嫌晦气不愿意来。 “好，谢谢叶姑娘” 第291章 唐倦的委屈 “你有没有觉得叶安安跟在千饮坊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屋子里只剩下沈珏跟唐倦两人。 唐倦正在把米粥吹凉，一勺一勺地喂给沈珏。 “哪不一样？”沈珏很听话地靠在床头，喂一口吃一口，边吃边眉眼含笑地看着喂粥的人。 哪不一样？唐倦还真是说不大上来，“就是感觉吧，整个人平缓一些？”他说不太好，在千饮坊的时候，总觉得她绷紧了一根弦，像一张被拉满了的弓。 现在更像个普通的妇人，还是那种家庭美满，孩子孝顺的那种。 “可能现在的日子才是她原本想过的生活吧！”这里偏僻，没人认识他们，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争，人当然会变得平和。 “她跟我哥，是怎么回事？”唐倦突然想起沈珏醒过来时说的那句话，“什么叫我哥想让我管唐家？”这比他师父让他管盛阳山还离谱。 “这事说来话长了。” “你跟我哥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对他跟叶安安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唐倦简直都被这几个人给绕晕了。 喝完一碗粥，沈珏才彻底算是活过来了，人是铁饭是钢诚不我欺。 “这事呢，也说来话长！”沈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家小朋友。 果然，唐倦的脸色肉眼可见得不好了。 “还喝不喝？” 瞧瞧，语气都变了，沈珏心里在偷笑，脸上装作不解的样子，“你怎么了？在跟我生气？” 他试探地去看唐倦的眼睛。 后者只回了他两个凉冰冰的‘没有’。 没有才怪呢。明显已经黑脸的唐倦起身，去把桌子上的粥又拨过来一些。 “再吃点吧”好几天没怎么正经吃东西，沈珏真是瘦了一圈。他刚才抱着的时候，都有些硌手了。 沈珏摇头，伤心地叹气，“唉，看来是嫌我烦了，我在唐少侠那的新鲜感是过去了吗，啧啧，那我这花期也太短了一些吧！”他戏谑地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故作委屈地调戏唐倦。 “看来我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咯！”拿腔作调的沈珏别有一番风味。 简直是，让唐倦又气又心痒。 你说说这个人，自己都不说，还要倒打一耙，看着那张气人的嘴，真的是很想去给他封了。 这人伤还没好呢，不能跟他置气，唐倦深呼吸了两次，压下情绪，刚准备露出个笑脸，就听见沈珏幽幽地说，“还说不生气，看看，脸都气成包子了！这话都不多说一句。” 简直是岂有此理，唐倦刚压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一仰头，把手里的粥一口气喝个干净。 粥碗往桌子上一放，砰的一声。 沈珏挑着眉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动作，哼笑道：“看来是真生气了！” “我不能生气吗？”唐倦歪着头看他，流露出很受伤的眼神。 “我很担心你，你不知道吗？” “你的那些什么计划，心里有什么打算，我从来不知道，你想怎么安排我，想我怎么配合你，从来都不说。” 唐倦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孩一般，“沈珏，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认真地跟我在一起。” 这才是他最慌张的地方。 沈珏的各种计划里都是把他排除在外的，唐倦一直安慰自己，这是因为沈珏担心他，不想他受伤，可心底就是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他，沈珏规划中没有他的最大可能，是根本就把他当成小朋友看。 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这让唐倦很沮丧。 沈珏对他的爱，更多是包容，不是依靠，就连他那可怜巴巴的自尊心也被沈珏妥帖地考虑进去了，就像在盛阳山的时候，沈珏会预设好他的选择，他不跟沈珏走是最安全的，沈珏会想办法把他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就算到生死关头，也会想着给他留条退路。 他跟沈珏走，沈珏也会尽力保护好他的性命，如果不是真的出了意外，沈珏昏迷不醒，根本就轮不到他唐倦出手。 就连跟他哥合作这样的事，都不曾跟他提过一个字，没人知道在马车上沈珏没呼吸了的时候，他是怎么度过的，短短的一瞬，像是走完了一生。 而这样的生死瞬间，只是沈珏口中的出了点意外，要是再晚一些，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样不可挽回的事来。 唐倦抹了把眼睛，抹完又唾弃自己，这不是更显得他幼稚矫情了吗，也难怪人家当你是个小朋友，唐倦你活该啊。 “对不起”越发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栗子都比他情绪稳定，怎么一碰上沈珏，他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明明他在外面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少侠。 沈珏不说话，笑容也从嘴角消失了。 唐倦没来由的有点慌，他很想穿越回一刻钟之前，狠狠抽自己两巴掌，沈珏还受着伤呢，你在这叭叭叭的，你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万一一会儿沈珏要是说，‘这么委屈就别在一起了吧’不是全完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个态度凶你，你”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谁家好人刚死里逃生就被爱人发一顿脾气啊，代入一下，唐倦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唉。安静的屋子里，叹息声清晰可闻。 “过来”沈珏拍拍自己身边，并往里挪了挪，给唐倦腾出了个位置。 这种邀请，让唐倦的小心脏忽上忽下的。 “快点”沈珏看他杵在那不动，笑着催促道，“过来让我靠一会，坐得腰背都酸了。” 他一路马车颠簸过来的，又是几乎全程昏迷，难受也是很正常。 唐倦听话地蹬掉鞋子爬上床，掀开被子的一角，迅速地钻了进去。 里面的人轻声哼笑，仿佛是被他这小动作给逗乐了，然后说到做到地转头就靠到唐倦身上，实际上这个姿势更别扭，腰更难受了。 “你说得对。”沈珏闷闷地说，“应该是我跟你道歉，唐少侠，别生我的气了呗。” 第292章 哄人的沈珏 沈珏的语气半是哄诱半是调侃，漫不经心的样子。 手倒是环在了唐倦的腰上。 唐倦的那股气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沈珏开口道歉之前，他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劝好了。 “也，没有很生气”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还有点羞愧。 “你说的呢，我都知道。”沈珏调整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唐倦是需要他照顾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得先把唐倦安排好。 这种习惯，来源于他跟唐倦从年龄到身份上的差距，他比唐倦大八岁，初遇的时候，唐倦就是个小朋友，他那时候自诩是个大人了，照顾小朋友是应该的，这种情愫一直被保留到现在。 在小朋友的光环下，唐倦不管做什么，沈珏都会带着点宠溺的味道去看待。 还有就是经历，跟唐倦比，他经历得太多了，生死，离别，背叛，人生从高处到低处，他都走了个遍，这些在一般人眼里大事，在他这儿早就掀不起波澜。 他的世界千疮百孔布满沧桑，同时也磨炼得异常坚强，他看似活得很洒脱，有时候还很活泼，比如跟秋无意斗嘴，带着雪鸣生活得很惬意。 实际上是他接受了这世界上的顺其自然罢了，所以他在半月封认出唐倦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要跟他相认，也没有打算再次给唐倦的生命留下痕迹。 如果不是后来因为浮梁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就会装作毫不知情地把人送走，即使他曾经对唐倦投入过那么多的关注，有过那么多的喜爱。 沈珏很相信这句话，你终将被你所在意的事情或者人打败。 唐倦就是那个他在意的人，所以他无法看着唐倦失去武功而无动于衷，再多的理性劝告自己也没用。 认清自己跟唐倦的感情时，沈珏甚至有了一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解脱感，就像你知道你命中注定有个劫，却一直没等到，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了。 感情发生了转变，可沈珏的心思一时之间很难变过来，这就导致了他时常把人护在自己羽翼之下，虽说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手遮天的沈楼主了。 但看个小朋友，还是可以的。 这是一种不公平的相处模式，沈珏也知道，但他也很难改掉，在唐倦今天爆发情绪之前，他就知道这个问题早晚得面对。 他俩要想在一起长长久久，总是要解决的。 “我以后，会尽量跟你商量，你呢，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妥，要学会马上跟我说，而不是一直退让，迁就是不可能一辈子的。”沈珏伸长手臂，拍拍唐倦的狗头，要不是这次，沈珏玩大了，没罩住，唐倦大概率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唐倦无声地点点头，有问题也说出来才行，而不是一直忍着，忍到无法承受的那一天，爆发了就无法收拾。 会伤感情。 “那，你以后做什么都会跟我商量吗？”唐倦试探地问，顺便在沈珏的头顶亲了一下。 “嗯……”沈珏有点犹豫，“我尽量吧” 唐倦笑，尽量在沈珏这的意思大概就等于没谱。 不过有这份心就是好的，他主要是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马车上的惊魂时刻了。 “那我以后多问你好不好。”唐倦把人往怀里拢了拢。 沈珏这不合身的衣服领口撑得太开了，之前裹着毯子还不觉得，现在这个角度，衣服里面的春风一览无余。 唐倦有些后悔，你说没事吵什么架呢，是他家沈珏不好看吗？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在车上把沈珏脱光的情景。 本来兵荒马乱的车上，当时只顾着别让沈珏着凉了，可那个画面就像在脑子里生根发芽了一般，时不时就勾搭他一下。 真是要命了，不能细想，唐倦移开目光。 突然地沉默，沈珏觉得奇怪，从他身上爬起来，抬眼去看他。 就看见一只通红的唐倦。 “你这是怎么了？” 本就开得很散的衣领彻底滑下去了，青丝锤散又香肩半露的人，浅浅地笑着，深情的双眸中装得满满的都是你。 脸色还有苍白，唇色浅淡，有些虚弱地用手臂撑在唐倦身前，像一株在细雨中绽放的莲，有种诱惑的美感。 唐倦的脸在急速升温，自己好像变得轻飘飘的，他刚才要问什么来着，死活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想”一开口唐倦差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干脆放弃了，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直接用口封住了沈珏的唇齿。 沈珏‘唔’的一声，想要说的话悉数咽了回去，整个人被压制到了床上。 “怎么样？听见什么了？”外厅，秋无意焦急地拍方成儒的肩膀，两人正在隔着中间的外间听墙角。 沈珏跟唐倦好像吵架了，这个事就让秋无意很是感兴趣，无奈他又不敢进去趴在门边听，会被老沈发现的。 本来就他自己听了个迷迷糊糊，毕竟中间还有一个不大的外间，听不清楚，转头就看见方成儒正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偷听人家讲话是不对的哦。”小孩子说出这话来就特别扎心。 好在秋无意脸皮厚，不在意，反而一把把小孩子拎过来，“都说小孩听力天生的好，你试试你能听得清吗？” 方成儒转动眼珠想了想，“那要是回头被沈叔叔发现了，你扛” “放心，到时候就说我逼你的。”秋无意一拍胸脯，信誓旦旦。 霍意在一旁扶额，“你别教坏了孩子。”他敢保证，要是沈珏这时候出来，被抓包的秋无意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方成儒扔出去说这孩子不懂事，趴墙角。 他可太了解了。 叶安安在一旁笑，“不要紧，这屋子隔音很好，听不见的。” 唐和风随手递给她一杯茶，“一会儿，我出去转一圈，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了，顺便抓些药材回来，霍门主有没有需要我办的事情？”他知道霍意除了柳叶门之外，一定还有一些能动用的人跟势力。 不然他这些年这个门主算是白混了。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送个东西到盛阳山脚下的客栈里。”这个地方如今肯定是有很多人盯着，“如果太冒险就算了”反正他也不着急，稳当一些比较好。 唐和风点头，“应该没问题，”他这三年培养的手下都是一些生面孔，也不惹眼，轻易不会被怀疑。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阶段，霍门主还是要早做打算，柳叶门以后如何，就看霍门主的决断了”也不怪唐和风多嘴，他们这些有门派背景的大家，一举一动都不是只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霍意当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但柳叶门不能，柳叶门里还有一众弟子。 再看看正努力听墙角的秋无意，唐和风不禁感慨，“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他们这些所谓的‘坏人’真是随心所欲地令人嫉妒啊。” 第293章 谁说沈珏不会说情话 “无意不是坏人。”霍门主很郑重地强调。 唐和风举双手表示投降，坠入爱河的人他真是惹不起。 拉着叶安安到一边询问家里缺什么东西之类的，他们来这里落脚是临时起意，平时只有他们母子俩，储备的吃食物品也都不多，肯定是要再买一些的。 霍门主已经把秋无意给揪回来了，“不累吗，去休息一会好不好。”他也是奇怪了，这人的精力怎么总是放在奇奇怪怪的事物身上，一到了自己这里就熄火了。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累什么，老沈哄人啊，你真的不想看看？”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过，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沈珏哄人，以前以为沈珏这种人是会孤独终老的。 霍意心累，“有那么好奇？那你跟我回去休息，我给你讲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深受霍意那些故事伤害的秋无意打起十二分警惕。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要跟你商量。”关于柳叶门的以后。 |“这么严肃？”秋无意挑眉问。 “嗯！”霍意老实地用力点头。 行吧，秋无意叹息着，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能听墙角的风水宝地。 只剩下方成儒一个小孩子留在原地，他就说吧，什么情啊爱啊的就是个麻烦事，真是不懂得这些大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得这么重要。 床头打架床尾和。 以前沈珏是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义的。 现在可以了。 吵架争执这种事在情人间的亲吻之下，很快就会被忘掉。 就比如他，被人压着亲得七荤八素，唇齿相依间什么样的不愉快跟担忧都消失殆尽了。 只剩下情愫发酵在空气中，让人如醉酒般沉浸其中。 一吻结束后，都有些微微气喘，沈珏原本灰白的唇终于染上一分颜色，半眯着的眼眸满是水汽，无声地引诱着唐倦做点什么。 意乱情迷之中的唐倦还记得这人腹部的伤刚收口，纵使他很想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也不敢真的压上去。 身下的人却没那么多顾忌，手扯着唐倦的腰带把人使劲地往下拽。 扯得唐倦都有些慌了。 “等，等下”唐倦情动本就气息不稳，被这么一拽，直接砸在了沈珏身上。 吓得他一骨碌爬起来，大惊失色之下，脸色都变了，情欲的潮红褪得一干二净，把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确定没被他这一下子砸坏，才微微放下心。 沈珏都惊呆了！ 这是有着什么样定力的小朋友。 拥吻，爱抚，他很清楚地感知到爱人的身体变化，也惊讶于他家小朋友的，嗯，就发育得很好。 某一刻，他都想好，如果唐倦不停下来，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下去。 在这方面，沈珏是个很洒脱的人，相爱就是从身体到灵魂都交给对方的过程。 只要他想好了要在一起，这件事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生都很自然，他也很愿意。 刚才气氛很好，他都心动了，也主动了，没想到唐倦竟然中途拒绝了。 搞得沈珏现在有点哭笑不得，他无奈地躺在床上，任由他家小朋友上下其手地把他摸了个遍，然后贴心地给他盖好被子。小声地询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沈珏长叹了口气，抬手搭在眼睛上，心想，他家唐倦是不是男人啊。 难道真的还没长大吗，不应该啊，就挺大的啊。 服气了，沈珏又一声叹息，把唐倦给叹毛了。 “是不是不舒服？”捏住沈珏的手腕，就要输清风诀。 沈珏没好气地甩开他，“你这内力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不能省着点用！” ……他怎么感觉，沈珏不高兴了。 是不是自己刚才有点过分了，唐倦反思中。 “我渴了。”沈珏缓了一会，把那种心悸的冲动压下去。 唐倦赶忙去倒水。 温热的茶水不冷不热，刚刚好，他扶着沈珏坐起来，没让人自己喝，反而把杯子递到了嘴边。 沈珏好气又好笑地抬手接过杯子，“我真的不要紧，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唐倦有些紧张得太过了，也知道是自己这次真的把人吓坏了。 “怎么会不要紧，小五说，借日离开你的身体，你也会”死字他不想说出口，小五本来也不应该说出口的。 说完唐倦就后悔。 “再倒一杯”沈珏把空杯子递给他，舒服地靠在床头，跟唐倦相对而坐。 “我们两个说话没必要这么顾忌哦，我不会因为你提起某些事就生气的。”沈珏轻轻拍拍他的狗头，温柔地笑笑，“更不会伤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珍惜他们，也尊重他们各自的选择，除了你。” “你是唯一一个住在我心里的人，唐倦，除了你，谁都不会让我难过，更不可能令我伤心，更不会令我心动。” 三十岁的男人说起情话来，真是很要命。 唐倦瞬间沦陷在沈珏温柔的语气跟甜蜜的情话里。 除了点头说好之外，脑子已经成了一团糨糊。 “不喝了”沈珏把空杯子递给他，“早点休息，等我们休息就出发回半月封。”喝也喝完了，沈珏丝滑地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唐倦乖巧地点头，就着沈珏的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珏喝的茶水是他用内力温好的，他自己喝的，透心凉心飞扬。 冰冷的茶一下肚，彻底把他给冻精神了。 不对啊，他刚才不是要问借日来着吗，再回头，沈珏已经闭上眼睛，睡得很香甜了，连呼吸都是绵远悠长。 怎么感觉自己被忽悠了呢，唐倦看着恬静睡颜的沈珏，说好的尽量什么都不瞒着他呢，看来借日这个事，有猫腻。 第294章 下不去手的栗子{这章主角基本没出场} 经过一夜，盛阳山的火已经彻底被扑灭。 山上弟子正忙着清点伤亡，损失。 沈不然一出山就把他们搅得人仰马翻，这种倾尽全力却又不堪一击的感受很多年没有过了，更何况这次还涉及八大派之一的柳叶门，大家心里更是难以接受。 整个山上人来人往，气氛死气沉沉。 胡掌门的房间，房门紧闭，自从胡渊鹏被气晕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想来也是自觉丢人，好多事都是经由长老商量做决断的。 刚才更是把栗子招了进去，这会也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奇怪的是一向只在后厨的麦冬，倒是像模像样地在门口站起了岗。 “这就是全部了？”胡渊鹏端坐在桌旁，品着上好的香茗，栗子规规矩矩地跪在一旁，点点头，一脸的沮丧。 她已经把所有她知道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包括她的来历，以及最近才跟沈珏的再次相遇。 “也就是说，一开始沈不然要挟你上山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唐倦当老婆？”对于这个理由，胡渊鹏真是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哪有人在孩子那么小的时候，就想着给人讨媳妇了，童养媳吗？怎么想都匪夷所思，不过再仔细想想，这是沈不然，能干出这种事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后来，他怎么自己跟唐倦弄到一起去了？”关于这点，胡渊鹏更是没法理解，虽说沈不然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放在江湖上也就是个还不错的水准，唐倦这到底是被什么勾了魂，放着漂亮娇软的姑娘不喜欢，去喜欢个硬邦邦的臭男人。 “我也不知道，我都以为主人死了。”她不安地嘟囔着。 “你说的都是实话？”胡渊鹏再次打量这个几乎也算他看着长起来的小丫头。 栗子猛点头，“主人说了，您问什么，就答什么，不用隐瞒。” “你倒是很听他的话。”胡渊鹏气结，敢情这些年盛阳山的大米白吃了。 “胆子还挺大，还敢回来，就不怕我一掌拍死了你。” 栗子也怕，她一直使劲地掐自己大腿，疼痛能让她不那么抖，“主人说，我只要实话实说，您就不会拍死我。” 呵，胡渊鹏冷笑一声，“你主人还说什么了？”这沈不然也真是胆大包天，拐跑了他的徒弟还敢把自己的人往他这送，怎么？还打算联姻吗！ “他说欠您一个人情，有机会会还的。” 哼，谁稀罕这种人的人情，胡渊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你也算是我们盛阳山长大的，既然你想留下来，以前的事就不许再提，记住了没有。” 栗子狠狠点头，“我保证一个字都不提。” “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胡渊鹏面无表情地说。 “啊？”栗子有些为难，在掌门眼皮子底下，那不就完了吗，她岂不是被盯得死死的。 “不愿意就滚蛋。”胡渊鹏瞪了她一眼。 “没有没有”栗子连忙摆手，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我这不是啥也不会吗，留在您身边，怕您嫌弃我。” “不会就学”胡渊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盛阳山不养废物，学不好就滚。” 说来说去还是想让我滚，栗子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装作很欣喜的样子答应下来，同时在心里暗骂她那个不靠谱的主人，出的都是什么主意，现在好了，她要被胡老头给盯死了。 “行了，出去吧！”胡渊鹏不耐烦地挥手。 “哦”栗子蔫头耷脑地往出走。 “回来”胡渊鹏一声令下，又把她定在了原地。 “您还有什么吩咐？” “咳咳”胡渊鹏清清嗓子，面露为难，停顿了好久才道：“你，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看不上尚年？” 哈？栗子惊讶地抬头，怎么他们胡掌门还过问这种事的吗？她有些为难。 胡渊鹏总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假公济私的嫌疑，可事实上他能留下栗子，胡尚年是要占一部分原因的。 剩下的就是栗子本身也不曾做出什么伤害盛阳山的举动，她来了没多久，沈不然就消失在江湖了。 最重要的是，他留下栗子，就等于手中多了一条关于沈不然的线索，他就不信，沈不然今后再也不联系栗子了，一个小姑娘而已，看紧一些，想也出不了大问题。 “实话实说”胡渊鹏厉声道，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心里的这点小心思。 “您说的，要听实话啊！”栗子大有一种豁出去了感觉。 “这胡尚年吧，跟您长得也太像了，不光长得像，性格也像。”栗子摊手，“活脱脱一个您的年轻版，您是我们尊敬的长辈，您说，这让我怎么下手！”这怪她吗？ …… 这理由，是他没想过的，乍一听很有道理。 但怎么总觉得这话是在骂他呢，胡渊鹏皱眉沉思着示意栗子可以滚蛋了。 “那我先出去了。”栗子龇着牙麻利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门外的麦冬见她出来，立马跟上去，“怎么样师姐，师父有没有惩罚你。” “惩罚我干什么？”栗子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怎么又管我叫师姐啊。”她不算是盛阳山的弟子，所以一般都叫她名字。 “应该的应该的”麦冬态度好得离谱。 “说起来也算罚吧，从今天开始，我得跟在掌门身边做事了，唉，不能偷懒了。” “真的吗？”麦冬差点跳起来，看上去比栗子还兴奋。 “你什么毛病？”怎么跟中了邪似的。 麦冬满脸的堆笑，看栗子跟看一朵花似的，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啊，通敌这么大的事，都没被罚，hiatus留在身边，看来沈楼主暗示的是真的啊，这栗子师姐果然是师父的骨肉。 怪不得不能跟大师兄在一起呢，这两人是亲属啊，这么一想就彻底通了。 你别说，这么一想，再仔细一打量，这两人在眉眼处还挺像的啊。 “师姐，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好吃吧！”麦冬开始了他的献殷勤之路。 啊？栗子都恍惚了，这人是被调包了吧？ 不过稍微一想，她就明白了，“你这是在讨好我，看我在掌门身边打算在我这讨点好处！” “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麦冬慌忙否认，“我是真的觉得师姐辛苦了，这不是想做点好吃的，给师姐补补。” “行吧，给你这个机会。”不吃白不吃，吃完再说，别的不说，这货做饭还是有两下子的。 沈珏本来只是装睡，结果迷迷糊糊地真睡着了，也是唐倦在身边，给了他一些安全感，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等他再睁开眼睛，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 他睡了大半天。 屋子里点着烛火，唐倦就这么坐在他床边，跟樽雕塑似的，眼神幽怨地盯着他。 睡眼惺忪的沈珏着实吓了一跳，“你不休息，坐这干嘛？跟守灵似的？” “不许胡说”唐倦一下子捂住他的嘴，沈珏说话真的是没个顾忌。 “好好好，不说，所以你这干嘛呢？”一看就知道这人从他睡着就蹲在这了，整个人都显得皱巴巴的了，一脸的憔悴。 “等你醒过来，告诉我，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5章 江湖通缉令 这次再说什么情话都没用了，他要是再被忽悠过去，那真就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唐倦眼神坚定得仿佛什么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我饿了”沈珏揉了揉肚子，他吃得不多，但一碗粥一个大男人还是吃不饱的，更何况还是半天以前的事了。 ……行吧，唐倦泄了气，一个回合败下阵来，“我去给你看看有什么吃的。” 沈珏微笑着乖巧点头。 他出去，刚好赶上唐和风进门。 “哥，你回来了” “嗯，怎么半天不见，你，这么憔悴了？”唐和风奇怪，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越休息看上去越累了呢。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唐倦不甚在意，“外面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特殊的，盛阳山上刚刚恢复秩序，几个大门派已经连夜发了江湖赏金榜，全力搜捕追杀沈楼主，赏金万两白银。估计是顾及盛阳山的脸面，你没有在榜上。”唐和风拍拍他的肩膀。 “同样的，霍门主也不在榜，奇怪的是，秋公子倒是榜上有名。” 这不是个好消息，唐倦也无法像沈珏跟唐和风那样轻松，“我先去拿点吃的，回来再说。”他心里惦记着沈珏还饿着肚子。 “我做了鱼汤，在炉上煨着，给你们留的。”刚才他们都吃过了，见这屋里没有动静，也就没去打扰。 “给我也来一碗”唐和风脱了外套，“正好我跟沈楼主也有话说。”饭还可以一起吃。 唐倦觉得一点也不好，他本想着跟沈珏好好说说话的，有唐和风在，那还说什么，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时候，还是正事比较重要，只能愁眉苦脸地叹气，算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怎么，吵架了？”唐和风跟着他后面来到厨房。 “没有”唐倦显得心事重重。 “不如你说说看，没准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你？”唐倦扫视了他一眼，“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一看就知道人家叶安安压根就没答应跟他在一起，还在自己面前充大哥呢，他至少跟沈珏心意互通，尘埃落定了。 “大哥，你要是搞不定嫂子，可以说出来，没准我可以帮帮你。”唐倦得意朝他笑笑，端着鱼汤先走一步。 嘿，这小子。唐和风很无语。 不过也算是好事，他跟唐倦以前一向不交流，现在倒是熟络了很多。 唐倦端着鱼汤刚回到房间，就看见沈珏已经换好了衣服，下床坐到了桌子旁。 “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去躺着。”唐倦吓得眼皮都一跳，放下碗就去拉人。 “我好多了，躺得身上都僵了。”沈珏笑。 “差不多得了，我说，老沈又不是纸糊的。”秋无意真的看不惯唐倦这个紧张的样子。 “受伤的又不是你。”唐倦瞪了他一眼。 啧，我又不是没受伤，秋无意怒了，被旁边的霍意紧急手动捂嘴叫停。 免得又要吵架。 “真没事，坐一会儿我就躺回去。”沈珏退一步地打着商量，唐倦是个顺毛驴，顺着撸准没错。 “好吧”唐倦妥协，回头就把毯子从床上搬下来，仔细地把沈珏的腿跟腰都给盖住。 “你先喝点汤，趁热。” 看着他忙前忙后地在意自己，沈珏心底是受用的，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滋味，挺好的。 “真贤惠！”唐和风也端着碗走进来，不像真心夸赞，也不像阴阳怪气，是一种很新奇的口气。 “那是，我们唐少侠更贤惠的一面你还没看见呢。”秋无意这是纯正的阴阳怪气。 唐倦也不生气，头都不抬地道，“没办法，这年头，不贤惠是找不到老婆的，是吧，哥！” 臭小孩，唐和风在心里暗骂。 完蛋，本来就秋无意跟唐倦两个人爱闹腾，现在看，唐和风也不是个多稳重的人。 沈珏埋头喝汤，目光扫了一圈，就只有霍门主最靠谱。 “这里距离半月封路程不近，沈楼主你现在被全江湖追杀，想好怎么回去了吗？”唐和风吵够了嘴，终于想起正事。 沈珏好像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说得像以前没被追杀过一样。”沈不然三个字一直都是赏金榜的榜首。 别的不说，含金量倒是挺高的。 “这次不一样，有你的画像。”唐和风从衣服里取出一张纸。 江湖通缉令。 以前通缉令上只有沈楼主的面具，历经八年，现在终于有真人画像了，真是可喜可贺。 沈珏打开仔细欣赏了一下，“这谁画的？” “祁南画庄的周大师。”唐和风还真打听了一下。 “周风雅？” “你知道？”唐倦很意外，这人在诗书圈子里有些名气，但不是个江湖人。 “谁啊？”秋无意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听都没听过这名字。 “很多年前，这人来黑楼做过生意，杀人的生意。”沈珏端详着通缉令，抬头看了眼秋无意，“我记得还是你接的单。” “我？”秋无意直摇头，“记不住了，经我手的买卖多了，我哪能都有印象啊，他杀谁啊！” “嗯～”沈珏沉思了一下，“是一个画师，据说名气一直在他之上，二人画风还是很相近的，不过那人死了之后，周风雅的名声就起来了。” “哦豁，他们读书人竞争也这么激烈吗？”这个理由真是让秋无意大开眼界。还不如他们武林中人呢，看谁不顺眼就名正言顺地找过去打一场，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一样。”沈珏有些心不在焉，“我能记得这件事，是因为他当时囊中羞涩，凑不齐买命钱，想要用自己的画作来抵押。” 沈珏还是第一次见到借钱抵押也要雇杀手杀人的。 “这得多恨啊！”秋无意感慨。 不过没说起这个周风雅，沈珏把那张通缉令亮给唐倦看，“有没有觉得这笔法，很眼熟。” 唐倦皱着眉，仔细看了半天，“是有些眼熟，也不奇怪，或许是在哪见过也说不定，这位周大家的画作还是挺多的。” 唐和风见他一直纠结这幅画，想必是有缘由，“到底有什么不妥？” 第296章 唐家的死局 “你们眼熟不奇怪，我也眼熟就很奇怪。”沈珏把通缉令字的部分折好，撕掉，只留下画像。 “我在半月封八年，在那之前我都不曾见过这位周大师的画作，只可能是我跟唐倦这一路上所见，不会是在盛阳山上，时间太近了，我不会没有印象。” 沈珏闭上眼睛，仔细回想。 “也不是在千饮坊，方天成虽说很爱书画，但只爱美人图，屋内所挂的也都是名家之作。” “这很重要吗？”唐倦疑惑，他很少见沈珏这么专注地去想一件事，好多更重要的事在沈珏这里往往都是云淡风轻，怎么突然对一幅画这么耿耿于怀。 “嘘！”秋无意示意他噤声，别打扰到沈珏。 沈珏的记忆一路从千饮坊到轮回城。 “那间小楼！”沈珏一下子从记忆的角落里把有用的东西揪了出来。 唐倦也醍醐灌顶般地惊呼，“老板娘的那间小楼！” 在轮回城那间专门用来杀人作乐的那间小楼里，床头上挂着一幅山水春色图。 那幅画所用笔法走势跟这画像如出一辙。 也难怪沈珏想好久，那幅画不引人注目，又是一扫而过，很容易就忽略了。 “那就更奇怪了。”霍意突然开口，一个很多年不跟城外往来的地方，怎么会有周风雅的画？ 沈珏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手指无意识在那幅画像上有节奏地敲击。 小楼里的山水春色图，很新，不像是有年头的样子，就那么随意地挂在床头，也不像是很珍惜的样子。 周风雅跟轮回城的人有过接触？或者，他跟方老夫人的组织有关系？ 这中间像是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样，连不上。 轮回城被灭得有些草率了，以至于有很多事情都无法理顺。 沈珏疲累地轻点额头，有些头疼。 “别想了，左右也不是很着急的事。”唐倦心疼地按下他的手，轻柔地帮他揉捏着肩膀。 沈珏点点头，把画像折好，放在一边，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有个很可怕的想法。 从千饮坊，轮回城，再到盛阳山的那个神秘的山洞，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被毁灭得很彻底。 不管是人还是事都被很彻底地埋了。 想要接着追查都难如登天。 如果一个阴谋被揭穿，被破坏，带来的往往都是真相地浮出水面。 而他们所经历的这几件事，都是真相被越埋越深，越来越扑朔迷离。 沈珏突然有了一种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怎么了？”唐倦在他身后看不到，秋无意一眼就看出沈珏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也只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想起一些有意思的事。”沈珏淡淡地笑笑，安抚了秋无意有些不安的心。 “周大师的事就不想了，回头让唐大少抽空去查查。”沈珏恢复正常，就开始给唐和风派活。 唐和风懒得跟他计较，“我查完了给你送哪去？” “我会来找你的。” “我们之后还要出来吗？”唐倦对此很不安。 “废话，我们能一辈子待在半月封吗？”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他回半月封是为了有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养，不是打算把自己埋在那。 “为什么不能。”唐倦很不想再踏足这江湖。 他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厌倦了。 沈珏哭笑不得，这孩子不会真的以为这些人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安心隐居吧！ “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过回去那种宁静的生活的。”沈珏拍拍他给自己揉肩的手。 “你们就先别想以后了，先想想现在怎么回去吧，离半月封封山也没多久了。”唐和风最不愿意听这种想要隐退的话，唐倦才多大，就想隐退，做梦去吧。 “恐怕还得麻烦唐大少了，按照我画的图纸，准备好衣服，一驾马车就好，我自是有办法安全地回到半月封去。”这事其实一点也不难。 唐和风点头，他倒要看看沈珏能有什么高招。 “你不会是想男扮女装吧？”秋无意想起被夜牡丹押送的一路，倒是个好办法，“先说好，我可不穿女装了。”太麻烦。 “图纸呢？”唐和风伸手。 “急什么，马上给你画。”沈珏转头让唐倦去找笔墨。 “别说我没提醒你，唐大少，你爹这会儿可还在盛阳山呢。”唐倦出去了，沈珏才冷声道。 “什么意思？”唐和风一下子没能明白沈珏的用意。 “啧啧，你爹虽说是个混蛋，但也是唐倦的亲生父亲，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一些吗。”沈珏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说好的聪明睿智呢，被狗吃了？ “沈珏的意思是，当心八大派会用你们来逼迫唐倦现身，交出沈珏。”霍意把话说得明白且直接。 “不会吧！”秋无意咋舌，“名门正派也干这种事？”这不是他们经常用的吗。 唐和风也有些表示怀疑，“唐倦跟唐家的关系不好，应该没有人不知道。”私生子的事情几乎是传遍了整个江湖。 “用我们要挟唐倦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的。”这根本没有用。 “那得看，他们要的是什么结果。”沈珏冷冷地说，“用唐谦威胁唐倦，没有损失。” “唐倦不会妥协，他就只能背上为了跟我同流合污而舍弃亲生父亲的不孝骂名。到时候你们都是因为唐倦而死，其余人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接手唐家这块肥肉。” “当然，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唐倦妥协，把我交出去，那么就可以借着我报复的名义，悄悄铲除你们，瓜分掉唐家，反正杀你们的跟为事后为你们伸张正义的，都是同一群人。” 唐和风已经开始后背冒冷汗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唐家自认为跟唐倦的关系不亲密，对八大派乃至武林正道拿你们当筹码的事愤慨不已，斥责他们怎能如此不分黑白地行事。” “于是公开把唐倦逐出唐家，表示以后再无瓜葛。” 唐和风眯了下眼睛，怎么听这都很像他们唐家会选的路。 “可你别忘了，血浓于水，唐倦的身份满江湖都知道。”沈珏的目光一直盯着门的方向，“先不说会不会相信你们，唐倦是你们家的人，出了问题，现在推卸责任，哪有那么容易，届时，唐家将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唐大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沈珏半眯着眼睛，笑得很温柔地看向他。 “什么话！” “一个能把亲生儿子都抛弃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沈珏失笑，“或者说，一个能把亲生父亲都放弃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啊！”沈珏声音很轻，却像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一样。 第297章 蹩脚的计划 唐和风有点庆幸，多亏沈珏不是武林正道的人。 否则他的危害可比黑楼大多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沈珏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唐大少不是在心里想，多亏我不是混在八大派的伪君子吧！” 沈珏精准得像是在他脑子藏了一支暗卫队。 “恕我直言，包装成善良的恶意，才是最可怕的，唐大少慎重啊！”唐家怎么样，沈珏实在懒得关心，不过是不想看见有人拿这事去烦唐倦。 “我要是你，现在就先去把那老两口从盛阳山接出来，在人家的地盘，不管干什么都不方便。”霍意出声提醒，八大派这个组织他是实打实的成员之一，他很清楚，沈珏不是危言耸听。 连霍意都这么说，唐和风真的有点急了，唐谦如何他不在乎，但他娘还是要管的。 “你那个图纸，什么时候能画好。”如果可以他很想现在就走。 “很快。” 沈珏说很快，真的就很快。 唐倦取来纸墨，三下五除二就画完了，交给唐和风。 唐和风看着画稿眉头皱得能存下三个月的粮食，“沈楼主，你这衣服上的花纹是宫里的吧！”他们唐家曾经做过皇商，这种花纹样式他熟得很。 “嗯”沈珏悠悠地说。 嗯你个大头鬼啊！唐和风差点跳起来，“这是死罪知不知道！” 沈珏眨眨眼睛，“本来被追杀也是要死了啊，富贵险中求嘛！” 你这险冒的有点大吧。 “你找死不要连累我们”唐和风把图纸扔回去。 “再说你以为穿上皇家的衣服就能冒充皇家的人吗？”那我做身龙袍还当皇上了呢。 “你说得对，秋无意，拿出来给唐大少看看。”沈珏伸手朝着秋无意要东西。 秋无意一脸茫然，怎么他是失忆了吗，“拿啥啊？” “你的钱袋里。”沈珏指着他腰间悬挂的袋子。 什么东西啊？秋无意扯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桌子上。 一些碎银子，还有几枚金瓜子，零零散散地落在桌上。 “这什么玩意？”秋无意从一堆金子银子中扒拉出来一块金色的小牌子。 上面精雕细琢着复杂的龙纹，正中间刻着个很大的‘岑’字。 岑是国姓，皇室所有，能在牌子上刻这个姓氏的，还能刻着龙纹的也只有天子。 “这……”秋无意瞬间觉得这玩意有点烫手。 “金玉龙纹令”唐和风也只是听说过这东西。 “识货！”沈珏笑眯眯地夸奖他。 唐和风可一点都笑不出来，“盗窃皇室重物，沈楼主，你是真不怕死啊！” “这东西我都偷出来很多年了，也不见皇帝来寻。”沈珏摊手，“估计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块这东西吧！” 金玉龙纹令，是有一年皇帝得了一块上好的金玉石，一时兴起，打了几块牌子，后来也曾赐给几位重臣以作嘉奖。 这御赐之物，拿回去也是供起来，时间长了，没人提起，皇帝自己都忘了。 沈珏年轻的时候，有次无聊，夜里溜进皇宫里去玩，在皇帝的库房里翻出来这块令牌，在月光下很是好看，就顺手给偷出来了。 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唐倦都听迷糊了，他一直觉得沈珏以前是个偏严肃的人，是因为经历得多了，才养成了现在这个干什么都不太走心，满嘴胡说八道的洒脱个性。 因为他遇见沈珏的时候，沈珏总板着个脸，看着很冷，不苟言笑，却能把还是个小孩的他照顾得很好。 就算是沈不然沈楼主，在江湖上那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暴力性子。 所以在半月封见到沈珏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油嘴滑舌的中年书生眼熟。 怎么沈珏年轻的时候这么的不着调啊。 “不对啊，那这玩意怎么在我钱袋子里啊，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秋无意回想他上一次用钱袋子的场景。 “盛阳山的时候啊，跟你和会之后。”沈珏淡淡地说，以他的手法，放个牌子也就是一走一过的事。 “你也是够粗心的，有人往你袋子里放东西，你竟浑然不觉，这要是偷袭，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唐和风冷哼，这沈楼主可比他想得多才多艺外加胆大包天。 “这牌子，你一直随身带着？”唐倦疑惑了，按照他师父的个性，囚禁沈珏的时候，不可能不搜身，更不可能放过这么显眼的东西。 “怎么可能。”沈珏笑，“这东西一直藏在你们盛阳山啊！” 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没被发现，沈珏颇为自豪，有些得意地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会藏东西。” ……唐倦汗都下来了，好嘛，敢情他们盛阳山私藏皇家之物这么多年，这要是被翻出来了，还得了。 “你，你藏哪了？”盛阳山每年都会大扫除，就没有死角。 “你师父的书房里。” 那还是有死角的，唐倦泄气，胡渊鹏的书房一般不让人随意进出，打扫也是每年都亲自动手。 他师父练武还行，打扫卫生就只能说看得过去。 “那也不太正常啊，这东西能藏得住这些年？”胡渊鹏也马虎地说不过去了吧！ 沈珏摸摸自己的鼻子，“不要管这些没用的细节。有了这牌子，我们就可以扮成皇室的人，我就不信，八大派有这个胆子敢上前盘问。”就算敢，到时候令牌一亮，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听着，好像很靠谱。 “别没被八大派给查着，先被朝廷给知晓了，沈楼主，到时候就真是天下之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唐和风语气微凉地提醒他。 “不会的，放心吧！”沈珏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那块令牌吗，“他们三个扮成大内探子，携御赐之物，秘密押送一具尸体回京。” “大内密探呢，为了秘密行事，会假装自己是给父亲回京送葬的孝子，很合理吧！”只要无意间露出大内的花纹，吓退众人就行了，再有不长眼的，就直接亮出令牌，杀无赦。 “可霍门主跟唐倦都是熟面孔，真的没问题吗？”唐和风有点怀疑。 “熟不熟的，不是他们说了算，是令牌说了算。”皇权，还真不是一般人敢挑战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认出我，有令牌在手，你猜他们敢不敢直接冲上来。”沈珏对此好像很有信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唐倦也觉得这个计划，有些太鲁莽草率了些。 第298章 总会习惯的 不止唐倦，连秋无意都觉得这个计划很不妥。 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最后都放弃了。 还是选择，相信沈珏。 “你确定这么做？”唐和风问。 “嗯，衣服就麻烦唐大少准备了，还有马车，跟一口棺材。”沈珏使唤起人来，一点都不客气。 唐和风点点头，瞅了一眼唐倦，“沈楼主要是东窗事发，可别把我供出来，还有唐家。” “放心放心”沈珏笑得很真诚。 “行吧！”唐和风拿着图纸准备走，“这地方虽说安全，但我回来之前，几位还是不要乱走，不要给安安添麻烦。” “希望沈楼主言而有信。”临走时，唐和风突然对沈珏说。 沈珏笑笑没回话。 等他彻底走了，唐倦才问，“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了？”能让他哥这么甘愿被使唤，一定不是小事。 “放心，跟江湖无关，只关情爱。”沈珏以为这么说，能给他一颗定心丸吃。 结果唐倦听完更担心了。 一脸的，你看我是能放心的样子吗。 唐和风连夜走后，屋里就剩下他们四个人，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 叶安安给他们准备好热水跟茶之后，就带着方成儒去休息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计划是认真的吗？”霍意突然地问。 “我哪点给了你很敷衍的感觉吗？”沈珏歪着头，笑着问。 那倒也没有，霍意默默摇头，“风险很大。” “我知道。”沈珏不为所动。 “你决定了就好。”霍意不说了。 “你们打算跟我一起回半月封吗？”沈珏一直没认真问过他们两个的想法。 说起这个，秋无意想起白天他们的谈话，他转头看了眼霍意，轻轻地笑了笑，“老沈你该不会是嫌我们打扰你跟首徒的二人世界吧1” “是有点，那怎么办呢，又不能真的撵你们走。”沈珏故作嫌弃摇摇头。 “霍门主不准备回柳叶门了？”唐倦还是有些惊讶的。 那毕竟是霍家祖传的家业。 霍家也是武林世家，柳叶门由来已久，传到霍意这辈也算是底蕴深厚。 霍意现在不回去，就等于彻底断了跟柳叶门的联系。 霍家几代单传，霍意失踪，也没有传人，柳叶门很可能会易主，落到霍家旁支手里。 “柳叶门于我本就不重要。”霍意深深地吸了口气，“而且，我不回去，还能保全门派，顶多算我个人与奸邪同流合污，我若回去，整个柳叶门都会被我拖累，以后更无法在正道立足。” 对他来说，虽不重要，也不想把整个门派毁于一旦。 “没了我，也许会有更合适的人，带领柳叶门重振辉煌。”这是霍意的真心话，他早就当腻了这个门主，不过年轻时还有志向，他看不惯那些自命正义的嘴脸，心存幻想地想要改变这个江湖的法则，后来发现，人性是无法被改变的，他在八大派里，格格不入，还不如跟沈珏一块出去胡闹来得自在。 “我就不劝你了，那往后有何打算？”沈珏轻叹了口气，认识霍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早晚受不了扔了门派，自己出去逍遥，没想到霍意一忍就忍了这么多年。 还等到了这个契机。 也算是如了他的愿吧。 再看看旁边一脸痴笑的秋无意，这货不会真的以为霍意是为了跟他私奔，才放弃柳叶门的吧。 “我们的打算就是想先听听你的打算。”秋无意厚着脸皮说，他不想承认他没想好。 “老沈，要不我们重启黑楼吧。我看这唐少侠武功还可以，也是个做杀手的好苗子，不行我们还有霍门主，两大金牌杀手不就凑齐了！”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你坐镇后方，我负责出门接生意，怎么样！” 沈珏扶额，不怎么样。 唐倦更是直接呛声，“你才是做杀手的好苗子。” “我是啊！”秋无意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看大家的意思，好像都不愿意。 “杀手有什么不好，我们凭本事吃饭。”他就不懂了，同样都是付出劳动，怎么还鄙视人呢。 “那是，没本事的饭都吃不上，直接去喝孟婆汤了。”唐倦幽幽地说，“就不能不干这种打打杀杀的活计吗！”怎么是学了武功就一定要用是吧！ “也行啊，那开个青楼吧，我抱月公子的名头也不是虚的，这方面也是懂的。”秋无意转瞬就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会的活计，“老沈的箫吹得还不错，我的琵琶也是一绝，霍意不行，他没什么才艺，但是能喝，唐少侠，你会点什么？” ……会打你，唐倦拳头硬了，这是准备把他们拉去接客了吗，你要不要再离谱一点。 霍意脸色都青了。 “以后都不许再提青楼。”他冷声用眼神警告秋无意。 “啧，想什么呢，我是说，可以用我们会的调教姑娘们。” “那也不行！”唐倦想都不想地反驳，这天天扎在姑娘堆里，像什么样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们想做什么？”秋无意也火了。 “待在半月封里晒晒太阳就好。”沈珏侧着头，听着外面的雨声，有些想念半月封的阳光了， “或者跟唐倦出去走走，你们两口子是开青楼还是当杀手都随意啊，我们就不奉陪了。”婉拒了哈，他们几个要是天天窝一起，唐倦跟秋无意不得天天吵嘴啊，他可受不了。 “我倒是想，唉”秋无意刚才的兴奋劲突然一扫而空，眼下他们连安稳日子恐怕都是奢求了。 江湖正道不会放弃对他们的追杀，不管是多久，除非，沈珏有办法扭转这个局面。 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往往更要命。 连一向大神经的秋无意都突然地苦笑，“老沈你说，我们以前过的也是这样血雨腥风的日子啊，怎么突然还不习惯了呢。” 游走在刀尖上，就是每个江湖人的宿命，更是他们这群当杀手的人习以为常的生活。 或许真的是安逸太久了，他混迹于风月场，沈珏隐于世俗，他们都安逸平顺了太长时间。 “总会习惯的。”沈珏自嘲地笑笑，毕竟跟生命比起来，习惯这东西一文不值。 第299章 沈珏的快乐童年 等到散了之后，唐倦还在心里琢磨沈珏说过的话。 沈珏入黑楼的时候才多大，失去父母姐姐，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地方，黑楼这种地，能待他有多好吗，至少没听到过老楼主很宠爱徒弟的传闻。 所以，他是不是也在惶恐中被迫抛弃很多他喜爱的，包括习惯，只为了活命。 心里的酸疼慢慢地蔓延上来，堵在他的咽喉处，如鲠在喉，他虽身份尴尬，在盛阳山也遭遇排挤，但也不曾有性命之忧。 再想想那么小的沈珏，就要面对生死，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怎么不休息？”沈珏白天睡了很久，现在一点困的意思都没有。 “在想你说过的话。”唐倦很诚实地回答。 额，沈珏有些汗颜，他翻了个身，侧躺着盯着唐倦看。 “宝贝儿，我说的话呢，你听听就算了，少往心里去。”他看得出唐倦的心情很低落，想哄哄他，又不知道从哪地方下手。 唐倦轻笑，这个人啊，“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吗？”他张开手臂，把人抱进怀里。 这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情欲拥抱，它满满都是唐倦的疼惜。 “这是怎么了？”沈珏有些无措地拍拍他的后背，“喂喂喂，唐少侠，你该不会是想家了吧！”显然沈珏在拿他寻开心。 “我的家里人不是在身边呢，我怎么会想家。”唐倦收敛了酸涩的情绪，回应似的在沈珏唇上啄了一下。 “就是突然想到你，很小就在黑楼了，我很心疼。”唐倦稍微拉开了一点跟沈珏的空隙，满眼怜爱地看着眼前人，他要是能早生些年该多好，就能在沈珏小时候，把人护在身后了。 沈珏一愣，突然就明白了，他挣脱出自家小朋友的怀抱，漫不经心地点头，“确实，练功很辛苦的。” “可惜他们都挺废物的，打不过我，只能去挨罚了。” “我们黑楼啊，是奖罚分明的。打不赢的人，只能挨鞭子，还没饭吃。” “可惜，我从来都没被罚过！” …… “我也很心疼他们，但没办法啊，我这都放了水，他们还是打不过。”沈珏无奈地叹气。 “要知道，想当杀手，功夫不过关，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嗯，唐倦回应了一声，好像那种堵着喉咙的感觉好了些。 “也是好事，总比以后，执行任务的时候丢了命要好很多，是吧！” “你小时候，功夫就那么好了吗！”唐倦小心翼翼地问。 “马马虎虎吧，也就是没输过而已。”沈珏摆摆手，不值一提，“小时候还是挺快乐的，小孩子嘛，赢了就很开心，有好东西吃也会很开心，我们不像你们那些打门派，没有那么多死板苛责的规矩，每天就是打打架，偷喝师父的酒，然后给同期的小伙伴们捣个乱。” “我刚开始还勤学苦练的，后来每天只练功一个时辰，没办法，不需要那么勤快。” 沈珏说得不以为然，每天从早练到晚的唐倦已经快破防了，做人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对了，我们黑楼还养了很多小动物，有些是用来试药的，养着的时候，就可以去玩，还是很开心的。” “你们黑楼试药不都是用人吗！”唐倦从小听着这些长大的，什么落入黑楼手里，就等被做成药人吧！ “也是用的，不过有些没必要，药人哪那么好抓啊。”沈珏感慨着。 ……他还是不问了吧，怎么感觉沈珏的小时候比他过得快乐多了。 要是秋无意在的话，大概会大骂沈珏在放屁，然后再恶狠狠地呸一口，扬长而去。 沈珏提着嘴角偷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那块金玉龙纹令为什么能在你师父的书房藏那么久吗？” “为什么？”唐倦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 “因为那是他一直以为那是他心爱的姑娘留给他的东西。”说起来这个胡掌门骨子里也是挺痴情的。 唐倦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师父真的有个心爱的女子？”他虽一直是这么猜测的。 “嗯”沈珏轻哼了一声，“而且是爱而不得，痴心不改，念念不忘。” “你这都知道？”八卦的力量促使唐倦直接坐起来，“你知道是谁吗？”他是真的好奇，“师父为什么会以为这令牌是那个女子的，难不成她是皇室中人？” “你想多了。”这孩子脑子里都想什么呢，沈珏拍拍他的狗头，让他躺回来。 “那个女子托人送了他一个盒子，告诉他五年后再打开，我偷完令牌被大内的一个高手给盯上了，一直在追踪我，正好路过盛阳山，本来想着先藏在山上的，溜进去正好看见胡掌门宝贝一样的抱着个盒子，爱不释手。” 沈珏一下子就想到了黑楼查到的八卦，等胡渊鹏走后，他研究了下那个宝贝盒子，发现还真是没打开过的，一时手痒的沈珏就把锁给撬了，还来了个偷梁换柱，本想着过几天再换回来的。 “后来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你师父已经把盒子打开了”沈珏无奈地笑道，这就很难再放回去了，只能暂且作罢。 “所以这原来的盒子里装的是个什么？”唐倦很想知道那女子给胡渊鹏留了什么？ “是一封信，我没拆开过啊！”沈珏有点心虚，那封信后来已经毁在那场大火里了。 怎么说这也算是姜如水的物品。 “信已经不在了？”唐倦看他的表情猜测。 “嗯，信上写了什么，估计永远也不知道了。”还是有点遗憾的，沈珏又看了眼唐倦。 “到底是谁啊，师父的心上人？”唐倦又绕回来了，“我差点就有师娘了啊！” 沈珏面露微笑，不是你师娘，也是你亲娘，没差。 “你就别八卦了，老实睡觉吧！”沈珏的闲聊时间戛然而止。 ……他这怎么睡得着啊！ 在床上翻滚了一圈，毫无睡意了，“你说，霍门主他们以后还会回去柳叶门吗？”脑子里又突然想起了霍门主跟秋无意。 “不可能了，经过这次，霍意算是彻底跟柳叶门切割了，也不知道霍家的棺材板还压不压得住。” “霍门主好像也不在意这个吧。” “嗯，他以前在意我姐姐，现在在意秋老二，典型的为了感情可以抛弃事业的败家子一个。”不过也算是秋无意终于如愿以偿了。 “也不知道秦向之死了没有。”说起霍门主，沈珏就想起秦向之，重伤城那样，还能吊着一口气，可真的是祸害活千年啊。 “栗子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的，她机灵得很，再说了，胡尚年不是也回盛阳山了吗，有人护着她。”沈珏倒是不担心，反而倒是唐谦夫妻俩。 恐怕没那么容易走出盛阳山。 第300章 疯狂的唐倦 事实再一次证明，沈珏的判断是正确的。 盛阳山拒绝了唐和风的人去接人，给出的原因是唐夫人偶感风寒，需要休息，等好了会自行回去，还说这是唐谦的意思。 手下把情况禀报给唐和风的时候，他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手中的那张图纸。 “找到能赶制衣服的地方了吗？”唐和风对盛阳山给的说辞没有任何回应。 “找到了，镇子上的一家老布庄，几个师傅保证三天内完工。” “那就好。”唐和风背着手站在窗边，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远处的盛阳山尖，“派人盯住山上的动静，另外要注意最近是不是有人跟上我们。” “是” 他原本只是想跟沈珏做个交易，拿到自己想要的，无意卷进这场纷争，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还是沈不然说得对，有些事由不得你啊。 说起沈不然，唐和风又去细细观察这份图纸，这人确实是有些诡谲，但这样的人，怎么会决定用一个他看起来都有些牵强的计划。 八卦也聊完了，唐倦困的时候也过去了，反倒是已经睡了很多的沈珏，头埋在他的胳膊上，昏昏欲睡。 受了伤的人精神不好也是正常的，唐倦的手轻轻拍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有耐心得很，“再睡会儿吧，睡着了好得快。” “嗯，也不是很困”迷迷糊糊的人哼唧了一声。 唐倦失笑，这叫不是很困，小心的探入一丝内力到沈珏心脉中游走了一周。 情况的确在好转，就是慢得可怜。 七零八碎的经脉还是在一个遭受重创的状态中。 这样的伤，别说睡觉了，就是一动不动都会疼，但看沈珏的外表，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个伤得这么严重的人。 沈珏是惯于隐忍的。 唐倦心疼地在人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睡着了就不疼了。 内力碰到在丹田处盘踞的那个东西，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了。 唐倦刚刚平复的心又揪了一下。 他很想开口问，又见人已经快睡着了，实在不忍心，只能轻声地叹口气。 大骗子，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相信那些什么美好的童年。 骗人的混蛋，唐倦无声地朝着沈珏说。 “那就是借日，或者说是借日的一部分。”沈珏闭着眼睛，声音轻柔地说。 唐倦愣了一下，“你没睡吗”感受着身边人悠长平静的呼吸，他真的以为沈珏睡着了。 “睡了一白天，怎么还睡得着，我又不是猪。”沈珏笑着说，依旧没有睁眼。 唐倦停止了拍他的手，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以后做只猪也挺好的，吃了睡睡了吃”多幸福。 看吧，不说的时候刨根问底地想知道，说了呢，唐倦又觉得自己好像在逼他一样，心里有些难过，“你要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就算了”说到底，他想沈珏能开心，其他的，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沈珏哼笑，“想问的是你，现在又不想听了？”他在这人的怀里灵巧地翻了个身，后背贴着唐倦暖暖的胸膛。 “想听，但是不想你不开心。” “也没有不开心吧”沈珏再次闭上眼睛，他现在看东西时间长了会有点晕。 “借日这种万蛊之王，哪那么容易就死。”要是这么容易，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取出来弄死。 “小五强行拽它出去，受到攻击的借日会自动割舍掉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原地进行休眠。等到合适的机会，就会再次发育成熟，继续等待母蛊的回归。”小五在没失忆之前，把有关借日的所有手记，都交给了沈珏，他曾经在八年里无数次地翻看，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也没能找到消灭这虫子的办法。 “所以，被小五扯出去的借日其实是没什么用的。”唐倦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方老夫人岂不是” “她被人骗了，是肯定的，但是具体是谁在骗她，或者说在利用她，可说不准。”沈珏冷笑了声。 “你早就知道小五取走的那部分没用？”所以那部分借日才会那么快就化掉了，无影无踪。 “算是吧，我也没经历过，权当赌一把。” “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唐倦火气又要上来了，要是出了差错，借日会死，沈珏也会。 “也不算吧，借日在我身体里的时间太长了，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这次就当重新换一茬新的虫子。”沈珏不在意地说，他当时没什么太大把握是真的，心底从来没怕也是真的。 “你当这是韭菜呢？还换一茬？”唐倦差点从床上蹦下来。 “沈珏，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的命当回事？” “你要是真的，你让我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可能，唐倦就有些绝望。 “唐倦”沈珏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假如你没有遇到我呢！” “什么？”唐倦不可置信地问道，沈珏你几个意思。 “这个江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亡，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那将是最后的愿望。”沈珏说得很认真，“不能奢求你像没遇到过我一样，好好地生活，至少，能活着。” 沈珏大部分时间都在插科打诨，很少这么认真，正经地说话。 “你想多了，没遇到你，我就死在半月封的断崖下了”唐倦是一点都觉得感动，反倒有些怒极反笑地看着沈珏。 “别想了，沈珏，不可能的，你要是死了，我一刻钟都不多活。”他可太知道沈珏了，滑得像条泥鳅，最擅长跑路了。 心又硬又冷，一消失就是十几年，明明知道他在盛阳山，就是不出现。 “我要是走得慢了，你在黄泉路上不等我怎么办，难道让我在下面再等上十几年吗。” “我就是要跟着你，缠着你，让你再也不能甩掉我。”唐倦突然红了眼睛。 我再也不想找不见你了。 沈珏终是泄了气，他把人家惹伤心了。 “我说错了，别难过好不好，沈哥哥与你重新说。”他拉着对方的手。 唐倦眼里的哀伤看得他心里发紧。 “我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见人还是红着眼睛，沈珏第一次有些不知道怎么哄人。 “沈珏”唐倦突然用力地把人抱在怀里，力气大到把沈珏勒得生疼，“你告诉我实话，你不会死的，对不对，求求你不要骗我。” “嗯，暂时不会的，我会争取多活一些年，陪着你。”沈珏艰难地呼吸，“唐倦，你再不放开我，我可能会被你勒死！” 唐倦慌忙地撒开手，把人扶好。 “要不要紧！”他有些脸红，懊悔又羞愧。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有一种无边的恐惧，让他很失控。 “不要紧，我这么结实，逗你玩的。”确实有些夸张，沈珏只是想把这人从不好的情绪里带出来。 好好地聊天差点聊崩溃一个，有些好笑，重新躺好的沈珏，真的就笑出了声。 “怎么了？”唐倦好奇地转头问。 “没什么，”沈珏收起笑意，继续刚才不怕死的问题，“唐倦，要是你死了，你会希望我好好活着吗？” 唐倦神情一震，随后双眸垂了下来，有些阴沉地抿着唇。 “怎么不说话？”沈珏悠哉地把双手枕在脑后。 “不希望。”唐倦停顿良久，才缓缓地说，“我更想你跟我一起死，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找不到你了。” 沈珏有些愣神，他极少在唐倦的身上看见这样偏执的表达。 “可我又很舍不得。”他轻声说，乌黑的眸子里全是被狠狠压制下去的疯狂。 “喂喂喂，咱俩到底谁是反派啊！”沈珏嬉笑着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少侠，你很有当变态的潜质呦！” 第301章 安全感 被沈珏这么一调侃，唐倦才发觉自己的心思有点可怕，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竟然不想让沈珏独活，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唐倦成功地把自己给吓着了。 沈珏看得出他对自己的震惊，觉得好笑又心疼。 “不是你的问题。”沈珏伸手把人按回被窝里。 “是我没带给你安全感”才会让唐倦时刻处于一种会失去沈珏的恐慌中。 说到底就是信息的不对等，沈珏尝试着站在唐倦的视角看这段感情，一个什么都不说，问了之后满嘴胡说八道身中蛊虫又被整个江湖追杀的爱人。 也是够糟心的。 把好人逼成变态，也算是很正常。 “沈珏”唐倦声音有点小小的呜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好，他都想要沈珏跟他一起去死了，怎么还能对他这么好。 “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办”唐倦抱住被子里的人，把头靠在沈珏的肩膀处，喃喃自语，他既舍不得沈珏死，又舍不得沈珏扔下自己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想到万一自己死了，沈珏会不会再找个心疼他的人，逗他开心的人，唐倦的心里就像有股火在烤着他，备受煎熬地想要做点什么。 “那就努力好好活着”沈珏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手法跟撸雪鸣差不多。 “我答应你，不会轻易地再去冒险，更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话他怎么好像以前就听过，唐倦心说。 “这次我保证。”沈珏举手发誓，他这回真是认真的，以后他也是属于有家室的人了，应当多顾及一些唐倦的感受。 “好”唐倦应了声，暂且就先这么听吧，至少态度很诚恳，大不了以后自己盯紧一点，多念叨一些。 “借日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吗？以吸收你的内力为主。”唐倦趁热打铁地打算先把眼下弄明白。 “以后会一样的，现在还不行。”沈珏想了下怎么说才能让唐倦觉得问题不严重。 “但是它刚刚直接把我送进去的内力吃了” “嗯，它现在还小，没有母蛊的情况下，会自动吞噬我身体里的所有内力。”沈珏感受了下现在的借日，正安静地躺在丹田里，这会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想必你也发现了，他会修复我残破的经脉。” 唐倦点点头，“就是速度非常慢”照这个速度，想要沈珏的经脉恢复如初，至少要两到三年。 “嗯，因为它还小，我的经脉受损严重，它所处的环境也不安全，所以它把吃进去的内力转化成有用的东西来修补我。”沈珏想了想比喻道，“你可以理解为，它把我当成窝，现在在修房子。” “等把我修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正常入住了。”房屋嘛，住人就是会有损耗的，房子也会越住越旧的，直到有一天倒塌了为止，在那之前，就算再残破，修修补补也是还能用的。 沈珏现在就是那个老房子。 唐倦明白了，“如果我给它多输送一些内力，它会不会修得快一点？” “理论上是可以的，要不等我们回半月封之后，试试？”沈珏没有经历过借日的这个阶段，上次是母蛊还在，他身体里的子蛊一直在沉睡。 这些也是他看小五留下的手记慢慢琢磨的。 唐倦有些无奈地提了下嘴角，看这样子，这人之前是没少拿自己做实验。 “所以小五当时硬生生取走了借日，他是想起来了吗？”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用的手法又是这么的正好，唐倦突然想到，小五当时的动作就是很突然。 “我不知道”沈珏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跟小五是有计划的，不过对方并没有按计划行事。 在山洞里，小五有些行为，他现在仍是不好判断，不过这些随着小五的死亡已经永远无法知道答案了。 “也不重要了”沈珏有些感慨，“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做好准备，我们要在半月封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至少在我功力恢复五成之前，都不能妄动。”沈珏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江湖，没有需要他用五成以上功力才能对付的人。 ……额，“我师父”唐倦想说，胡渊鹏还是能跟他一战的。 “放心吧，很长一段时间内，胡掌门都没有工夫来找我的麻烦。”估计经过这次，胡渊鹏对盛阳山会有新的想法。 “好，你说怎么样都好。”能平安回到半月封就好。 - 后面沈珏开始说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好吃的，要养什么什么小动物，唐倦就这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他已经好久没放心大胆地睡过觉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 被子里冰凉一片，显然人已经起来很久了，唐倦一个激灵，一下子蹦下床。 早晨的小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钻进屋里，把唐倦冻了个哆嗦。 初冬的风还挺冷。 桌子上放着昨天沈珏用剩下的纸墨写的字条，‘饿醒了，先去煮饭吃，醒了之后来厨房找我。’ 悬着的心，终于安生了，“吓我一跳”唐倦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安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没看见沈珏会这么慌。 又一阵风钻进来，唐倦光着脚去关窗子，这沈珏大早上的开窗子干嘛。 关了窗子，又穿好鞋，唐倦一开门正好看见方成儒。 他还记着孩子在千饮坊的时候，曾经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次再见，仿佛那是种错觉，如果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他甚至都怀疑这俩都不是一个孩子。 面前的方成儒，看着活泼很多，眼睛里闪烁着这个年纪孩子特有的纯真。 看得唐倦一愣一愣的。 “唐叔叔，你找沈叔叔吗？”方成儒歪着头问他。 唐倦笑着嗯了一声。 “我带你去吧，他在后屋帮我们劈柴呢。”方成儒说着去拉唐倦的大手。 完全一副小孩做派。 他很想问方成儒还记不记得千饮坊的事，可对方又是个孩子，那样恐怖又肮脏的往事，实在不适合在孩子面前提。 只能转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找沈叔叔。”他笑着逗方成儒。 “你俩不是一对吗” ……这你也知道？唐倦有些吃惊地回望着他。 “有这么吃惊吗？”方成儒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你们为什么总觉得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小，不是傻。 第302章 恐怖的小孩子 “你还知道什么？”唐倦有点惊奇地看着他。 “你是另外一个唐叔叔的弟弟。” 另外一个是说唐和风。 “他想跟我娘在一起。”方成儒淡淡地说。 唐倦差点吐血，现在的小孩子成精了啊？他是不是得提醒一下唐和风，干什么的时候背着点小孩啊。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方成儒背着手，一副大人模样，“这不是很明显吗，他那么费心地帮我们，又闲着没事就来讨好我，总不能是看我骨骼清奇，想收我为徒吧！” 有道理，唐倦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说得对。” “可万一要真是想收你为徒呢！”唐倦没忍住拍拍他的小脑袋。 “我才不干”方成儒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为什么？” “他功夫挺一般的，我见过他早上在外面练功。”小孩板着脸，“我认为，他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头脑跟家里的背景，跟着他学功夫，是没有出入的。” 分析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唐倦不禁失笑，“那你想跟着谁学？” “那个姓沈的”小孩仰起脸，带着一分期盼望着唐倦。 唐倦哑然，原来是看上沈珏了，不得不说，这小子真的很有眼光。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功夫厉害，小时候我娘就经常说，不听话的小孩会被沈不然抓去黑楼当奴隶。” 噗，沈珏还有这功能啊，唐倦在心里笑。 “那你不怕吗？”还要跟他学功夫。 “我娘就是再胡说，这么厉害的人是没有空因为我不听话就来抓我的，他又不是我爹。” 好有道理啊，唐倦佩服，这孩子真是很聪明。 “那你为什么要学武，也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吗？” “才不想，我要保护我娘。”让她再也不用依靠别人求生。 唐倦点点头，还挺有孝心的。 “那你跟着我大哥学，聪明才智也是可以保护心爱的人的，而且，我哥也可以保护你们。”唐和风在这方面是个靠谱的人。 谁想方成儒却摇摇头，“如果打得过，谁还用计谋，直接打他不就行了。” “况且，谁又能保证一个人永远都不变心呢，比起那种感情，还是血缘更可靠一点。”小家伙坚定的话语让唐倦惊奇。 他很想告诉方成儒，血缘并一定会比感情可靠，明明他跟自己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个在血缘亲情中受到过伤害的孩子，还愿意相信血浓于水，也算难得。 或许等他再长大一些，就能分清，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感情，是信任，而不是那一层血缘。 “你这么说我大哥，就不怕我跟他告状吗”唐倦果断地换了个话题。 “他就是在等着你告密。”沈珏的声音在他俩的身后响起。 唐倦忙回头，正看见沈珏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褂子，衣服上还沾着两片微微泛黄的植物叶子。 手上拿着个小竹筐，里面装着好几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你这是去哪了？”大清早地瞎跑。 直接被扔在原地的方成儒撇撇嘴，看见了吧，男人这种动物，一看见心上人就什么都忘了。 “上附近的山上转了一圈，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草药的，谁知捡了一窝小兔子。”沈珏提着竹筐在他眼前晃晃，小兔崽子挤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这个季节还有兔子啊。唐倦想起半月封那窝被雪鸣吃掉的小兔子。 沈珏好像格外爱养这些小动物。 相比之下，还是小孩子的方成儒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 他站在不远处，眼神有些冰冷地看着这边，也不说话。 一下子感觉又回到千饮坊时那个有些阴森的小孩了。 “别这么看着别人。”沈珏把竹筐交给唐倦，冰凉的手在方成儒脸上掐了一把。 “想要装乖，就要学会把爪子收起来。” 方成儒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沈珏看。 唐倦这才想起来，沈珏刚才恐怕是听见了他跟方成儒的一些聊天，“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一见沈珏，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了。 “这孩子在利用你。”沈珏已经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我煮了粥，这会儿应该焖好了，走，尝尝去。” “他在利用我？”唐倦没反应过来，跟上沈珏的脚步，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留在原地的方成儒。 沈珏说完他，他就迅速地把不适合小孩子的阴森表情藏起来了，现在看上去就是又纯真又有些幼稚气。 他也没立刻跟上来，好像还是有些忌惮沈珏。 “他就是故意说些唐和风的缺点，等着你去告密，如果唐大少生气了，说明这人有些小心眼，气量不高，如果唐大少置之不理，说明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他在唐大少心里没什么分量，同理，也没怎么将他娘放在心上。” “若是真的很重视他娘，爱屋及乌也会重视他。”沈珏层层分析的唐倦头有些大。 “那要是我没告状呢！”他看着像是那么多嘴的人吗。 “那就争取下次再说点别的，看看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如果你从始至终不曾告密，那就说明你是个君子，以后遇到麻烦了，可以找你帮忙。”沈珏嗤笑，这些小聪明都是他小时候喜欢耍的。 唐倦心塞，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成儒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时不时地抬眼看看他们，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但他肯定听得到沈珏说的话。 “这孩子心思也太复杂了。”唐倦摇头，可怕的是如果不是沈珏提醒，他真的一点都没察觉，这孩子在试探。 “也不怪他吧，大概是我们的到来，给了他一种危机感。”小兔子们在筐子里一遍发抖一遍闭上眼睛。 沈珏坏心眼地用手进去扒拉个遍，本就害怕的小兔子更加吓破了胆，连跑都不会了。 唐倦无奈地看着这人幼稚的举动。 “我们一看就是惹了麻烦的。”沈珏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后面的小孩，继续道，“他觉得唐和风把我们这样的麻烦带到他娘这里来，恐怕也没有把他们母子俩的安全放在心上，这样的怀疑让他惴惴不安，所以才起了心思，恐怕这两天，都没睡好吧！”沈珏笑道，方成儒眼下的乌青比唐倦看着都重。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啊，唐倦回过味来，“大哥还是很在意他们的，你反过来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任呢，能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你手里的信任，还不能说明他真的很爱叶女侠吗。” 沈珏悄悄笑了下，“你说得很对。”他知道唐倦也有说给方成儒听的意思。 再看方成儒，小小的脚步明显地顿了下。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算再聪明，心智也还没成熟。 这种小孩，好好教养，未来应该是个有作为的。 还没走到厨房，一股米粥的清香，已经飘出来了。 “好香。”唐倦把筐子放下，去拉沈珏的手腕，触手却是一片黏湿。 第303章 准备启程半月封 把手腕拽到眼前，果然一片殷红。 “你这怎么回事？”扒开衣袖，里面是崎岖的伤口，这伤口唐倦很熟悉，在沈珏昏迷的时候，他曾经给这道伤仔细地涂过药，包扎好。 这伤是沈珏自己咬的。 “怎么好好地裂开了。”唐倦心疼地轻轻地吹吹，淡淡的兰花香飘了出来。 “我起床的时候”沈珏顿了一下，迎上唐倦的审视的目光，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自己弄的，你也别费劲包扎了，回头我还得扯开。”他说得很无奈，不想让唐倦担忧，也不想忽悠唐倦，那样他会更担心。 唐倦没说话，低下头，仔细地盯着那道伤口，沈珏需要取自己的血，来治伤，他帮不上任何忙，心里是明白的，但也止不住心疼。 怪不得大早上要把窗子打开，这个人可真是，唐倦猜刚才肯定有一瞬间，沈珏是想骗他来着，甚至可能连说辞都想好了。 这个混蛋。 - “那你下次喊我来”唐倦压下心酸难受，努力朝着沈珏露出一个笑脸，“我帮你”他至少会很轻轻的，不想沈珏对待自己那么暴力。 沈珏嗯了一声，摊着手腕任由唐倦扯出干净的布条把伤口缠好，尽管明天可能还是要扯开。 但他还是很喜欢这一刻的感觉，被人温柔地放在心上的感觉。 “先吃粥，你找个地方坐好，我给盛。”唐倦指挥着人。 转身打开锅盖，粥香四溢，沈珏在里面放了些许的青菜，锅里还担着蒸架，上面放着几个鸡蛋。 “你别烫了手。”沈珏叮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本少侠皮糙肉厚得很，不怕烫手。” 盛好了粥，沈珏已经搬好了小板凳，在另一个闲置的灶台旁坐好了，双手托着下巴，含着笑意的目光一直在看他。 晨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照到沈珏身上，带着一层柔和的光晕，跟唐倦手上的粥一样温暖。 真好看，唐倦心说，大概让他看几辈子都不会腻。 - “发什么呆，拿过来啊！”沈珏笑眯眯地催促他。 唐倦这才回过神来，把剥好的鸡蛋跟粥放在沈珏面前。 “吃吧，我给爷女侠跟霍意他们留出来了一些，等他们一会儿来吃。” “嗯”沈珏动筷子，露出受伤的手腕。 “以后不要做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唐倦目光锁在那道伤上面。 “可以啊，唐少侠，你都会做什么，做个粥还要我指挥才行。”他说的是在半月封的那段时间。 “那就你指挥呗，我可以慢慢学。”反正能学一辈子呢。 沈珏白了他一眼，“唐少侠不好好研习功夫，准备改行当厨子了？” “当厨子有什么不好，还能给你做好的吃的，还能挣钱养家糊口，比什么光有名声的大侠好多了”唐倦不在乎地闷头喝粥。 噗，沈珏用筷子去敲他的脑壳，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们吃得欢快，氛围温暖。 窗子外有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不断地朝着厨房张望。 - 是方成儒，二人早就发现了，也没去管他，就看看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能自己进来。 等到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方成儒还在外面张望。 “再不进来，我马上就吃完了，唐和风随时都会回来的，等他回来我们就立即启程走了。”沈珏叹口气道。 门外没有一点动静。方成儒在沈珏说话的时候，一下子蹲在墙根底下，好在沈珏说完这句，就又开始跟唐倦说些有的没的浑话了。 - 等到沈珏喝完最后一口粥，方成儒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站在门口，“我来道歉”这四个字有多难才从他口中说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有些话，只要一开口，接下来的就很好说了。 “能不能不要告诉唐叔叔这件事。”他认真地想了沈珏跟唐倦说的话。 或许是对的，唐和风很信任他跟娘亲，他不想失去这份信任。 如果因为他的试探，唐和风厌弃了他，会不会对他娘也产生不好的看法。 小孩子就这么垂着头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等待着沈珏的回复。 “你不该跟我们道歉，毕竟你也没有伤害到我们不是吗”沈珏轻声说。 方成儒抬头，“你是要我向唐叔叔道歉。” “真聪明”沈珏笑着夸他。 方成儒一点也笑不出来，“你要我跟唐叔叔坦白”他的一张笑脸绷得紧紧的，好像是什么天塌了一样的大事。 沈珏差点笑出声来，“他不会介意的。相信我。” “我问你啊，你现在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他，唐和风对你跟你娘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对不对。” 小孩子才是最敏感的，谁好，谁又恶意，他们有时候比大人更敏锐。 方成儒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他这么信任你，你难道不应该诚实以对方能不辜负他的一片心吗。”沈珏循循善诱，颇有耐心地道。 “要是他不原谅我，或者记恨我怎么办。”方成儒不安地说。 “那也是你应该承担的后果。”沈珏的声音有些发冷。 “如果你怕他不原谅你，而选择恳求我们为你保守秘密，你就永远陷入了被动的境界。” “你要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要担忧我们是否能为你保守秘密，甚至，如果我们用这件事来要挟你做更多会让他生厌的事，怎么办，你就会有更多的把柄落在我们手上，变成，不得不听从我们吩咐的，同一条船上的人。” “当然你可以破罐子破摔地反抗，到时候一样的结果，这件事还是要被唐和风知晓，也许一开始这就是个误会，最后变成无法弥补的窟窿。” “你说，是你自己说出来好，还是等我们有一天心血来潮添油加醋之后跟唐和风揭露你的心思比较好。” 沈珏越说越严重，方成儒已经小脸惨白，呼吸都变快了。 “方成儒，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一件错事，越早结束，伤害越小。”反之，最后都将酿成苦果。 “我说完了，你自己考虑，跟我们道歉就不用了，留着说给唐和风听，或者很久以后说给你母亲听。” 方成儒很快速地转身就跑了出去。 唐倦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小孩子耍个小聪明根本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沈珏只是想给这个孩子一点教训，不然以方成儒的心思，以后恐怕要闯祸。 - 那天的话方成儒有没有听进去，沈珏不知道。 第四天的时候，唐和风回来了。 带回来了沈珏需要的衣服，马车，还有一口棺材。 第304章 上路 东西太多，显得声势浩大，足以在这个小村子引起骚动，也确实有很多人，非常谨慎地透过自家门缝往外张望。 屋里，秋无意略微无奈地看着面前放着的三套衣服，“老沈，你确定穿成这样，有用吗？怎么感觉更引人注目了呢。” 黑色的紧身劲装，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装扮，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倒是挺大气，就是穿这个上街，绝对的都不用别人查，一个就是有身份的人，至于是什么身份，就不好说了。 唐和风靠在一旁，悠哉地喝着茶，“先说好啊，我是严格按照沈楼主的要求赶制的，出了问题，可别管我，另外，这么急的活，这附近敢接手的也没几家，要是有心的话，还是很好查证的。” 沈珏正靠坐在床头，翻看一本闲书，一点都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的紧迫感，他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秋无意牙疼地啧了声，“这怎么只有三身啊”他们不是有四个人吗。 “那不还有一口棺材吗”唐倦大概是知道沈珏的意思的，躺棺材里穿什么也不重要。 “不是，这谁一直躺在棺材里，一路上还不得憋疯了”他是受不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你吧！”沈珏抬眼看了下，又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书上。 “那你就别怪我到时候给你表演个诈尸啊！”秋无意举起拳头佯装威胁道。 “还是我躺里吧”霍门主提议，他是这里面最脸熟的一个，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吧。 “我看最适合躺在里面的是沈楼主自己吧”唐和风幽幽地说。 “看来最了解我的，竟然是唐大少。”沈珏抬头朝他笑笑，“我正好养伤，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唐和风没接茬，了解倒是不敢当，主要这棺材是按照沈珏自己的身材打造的吧。 唐倦刚才是跟着卸车来着，“那棺材的味道太大了，直接躺在里面会不会不太行，要不我们放个几天，散散味道再说。”熏着他家沈珏怎么办。 “刚才说我躺里，也没见你说有味啊”秋无意不服气。 “你又不介意”唐倦赏给他一个白眼。 嘿，秋无意撸袖子就要上，“我不能打老沈，还不能揍你是不是。” “咳咳”沈珏适时提醒，“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换衣服，准备出发吧！”他合上书，伸了个懒腰，“多谢唐大少的收留，我们就不打扰了。” 唐和风看看外面的大太阳，“你不等到入夜再走？”这么出去目标也太大了吧。 沈珏神秘地一笑，要的就是光天化日。 “走了走了”沈珏一声令下，执行力最强的是秋无意，当即拿上衣服，扯着霍意就去准备了。 “沈楼主客气了，我也不是白帮你。”唐和风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我记下了，铁定不会让唐大少亏了本。” 唐和风满意地端着茶杯，朝沈珏的方向碰了一下，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 换好了衣服的三人往那一站，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沈珏满意地点点头，唬人应该是够了。 唐和风准备的马车很大，大到能把棺材也放进去，这是沈珏特意要求的，说这是因为怕路上太无聊，能跟大家说说话。 甚至连马车上的一些花纹，都是照着沈珏的要求连夜刻上去的。 “一路顺风！”唐和风不知何时携叶安安站在屋门口，淡淡地笑道。 方成儒趴在门边，悄悄地望着上车的沈珏。 - “走吧！”沈珏提着衣摆钻进车里，很从容地躺进棺材中。 “盖子就先别盖了吧！”秋无意说，再把人憋死了，直接变成真的尸体就热闹了。 “你当我是你么”沈珏都懒得理他，在棺材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缓慢地驶离小村庄，唐倦掀开窗子朝着叶安安的小院子看过去。还能看见唐和风的一点身影。 刚刚在他转身出来跟他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哥跟他说了句，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唐倦在心里暗道。 “不用太担心，我们走了之后，估计唐大少也会带着叶安安离开此处的。”尤其是听到那个方成儒跟他道歉之后。 嗯，唐倦放下窗子，从车里翻出条薄毯子，给沈珏盖在肚子上。 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不能用内力的沈珏，躺在冰凉的棺里，很容易着凉的。 “这东西是不是应该给我盖在脸上，才比较逼真。”正好毯子是纯白的，沈珏笑着调侃。 “别整天胡说八道”唐倦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看不出来，唐少侠年纪轻轻的，这么迷信啊！”秋无意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吃瓜子。 “出了村子，你就出去赶车，把霍门主换进来。”沈珏叮嘱他。 “放心吧，认识我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秋无意目中带着杀气，让人生畏，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的话，就更有气势了。 沈珏一瞬间就觉得放心不了一点。 - 马车终是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秋无意听话出去赶车，哼着小曲，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听得沈珏头大，“秋老二，你现在是在执行公务，严肃一些。” “你不懂，老沈，我这是伪装，伪装明白吗！”秋无意扯着嗓子在外边喊。 伪装你个头，沈珏没好气地敲敲了棺材板，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作棺材板盖不住了。“你给我老实点。” “行行行”车外回答得敷衍又不耐烦，但确实是没了其他动静，只剩下赶车的声音。 车里的霍门主不是个爱聊天的，唐倦也不是，两人面容凝重地相对而坐，中间放着大个的棺材，里面躺着养伤的沈珏。 怎么看怎么诡异的氛围，还挺贴合这个画面的。 - - “师父，这就是那几个人。”几个小道士，押着几名中年男子，来到千幻忠面前。 “给他们看了画像，都说没来过。”小道士提着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拖到千幻忠跟前。 “都看过了？” “是的，师父。” 中年男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道长饶命，我真的不认识画像上的人啊，连见都没见过。” 千幻忠点头，“那就说说，来找你们做衣服的人，长什么样子吧。”他背着手，嘱咐小道士，“再去找个画师，把这个人给我画下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的敢包庇沈不然。 第305章 八大派截杀 等千幻忠拿到几个裁缝师傅经过严刑拷打拼凑出来的画像，完全没有印象。 “这不像是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啊！”端详了半天之后，千幻忠喃喃自语。 “一点眼熟的感觉都没有。”他琢磨着，手无意识地捋着那一把山羊胡。 小徒弟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师父，这个会不会是唐家的人。”他也只是大胆猜测。 却给了千幻忠启发，前两天，传闻中养病的唐家大少爷还派人来请唐谦回去，被胡渊鹏给挡了。 或许，真的就是唐和风在背后帮忙也说不定，关系再不好，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唐字。 “告诉盯着唐家的人，想办法查查唐大少最近的行踪。”千幻忠冷声道。 - 胡渊鹏一蹶不振之后，追捕沈不然的重任由他牵头，为了能尽快找到人，千幻忠实行了遍地撒网的策略，能撒下去的人都放出去了，尤其是盛阳山周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他们四个人，就算再隐蔽，想从这里离开，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人又不是幽魂，总要吃喝拉撒的，只要给他抓到一点线索，就能顺藤摸瓜地找下去。 别说，还真给他遇上了。 有布庄的伙计说，最近接了又急又怪的活，小弟子很警觉地套出话来，千幻忠本来只是怀疑，随后又发觉在不远的棺材铺子，也接了个特别奇怪的急活。 这就不是偶然了。 仔细查证之后，他很确定，这就是沈不然的诡计。 黑楼曾经拥有很强大的情报网，沈不然知道一些皇家的事，一点都不稀奇。 不过他这一步棋，真是走错了，江湖之人，跟朝廷本来就是泾渭分明，你既然敢冒充皇室中人，沈不然啊，你也算是混到头了。 有了痕迹，下一步就是找到沈不然的下落，就算这几个裁缝问不出来，也不打紧。 一个带着棺材穿着明显的小队，还是很容易找得到的。 千幻忠冷哼一声，用这种法子避人耳目，不敢正面相抗，沈不然一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这次一定能亲手抓住他。 - 千道长想得一点都没错。这么大的目标，还是很好找的，尤其是对方一离开盛阳山的地界，就按照馆驿的路线往京城的方向去，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师父，我们要现在就去截人吗！”小弟子已经跃跃欲试了。 “不急”千幻忠得意地摆摆手，“先让人盯好了，沈不然虽说受伤，也不可小觑，况且他身边还有唐倦跟霍意，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那”小弟子犹豫着问，“要不要通知胡掌门一声。” 哼，不说还好，说起来千幻忠就来气，“不必了”他一甩袖子，“胡掌门现在的眼里只有他那个破盛阳山，其他的都没有了心气，不叫他也罢。” “通知龚岛主还有智源大师。”千幻忠心里盘算着，有哪些人可用，唉，正道凋零啊！ - - 清晨的官路上，一辆超大的马车，正摇摇晃晃地朝前慢悠悠前进。 赶车人是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衣服上绣着奇怪的花纹。半块黑纱遮住脸，一顶硕大的斗笠戴在头上，连眼睛都看不清。 “老沈，我们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赶车人半回头地朝着车里喊。 车里没什么动静，半晌才传来咳嗽声，接着是一个清冷中透着温润的声音，“好好赶你的车” 赶车人在黑纱下，撇撇嘴，“我说，这一路可是有尾巴一直跟着我们呢。” “让他们跟，我倒要看看他们长了几个胆子。”说话的人又是断断续续地咳起来。 “就说让你不要吹风，你偏不听，这风寒都几天了，没个见好的时候，赶紧躺下。”另一个男人略微有些霸道的声音响起来。 马车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江湖打扮的人，刚好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些他们的谈话声。 “快去禀报道长，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 “哼”千幻忠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听闻此信息，也只是微微一笑，“沈不然是在赌，赌我们不敢拦下他那带着皇室标志的车。”可惜他想错了，为了这武林的和平，没什么是他千幻忠不敢做的。 “人都在马车里吗”争取一网打尽，别留下漏网之鱼。 “师兄说，他亲耳听见的，姓沈的在马车里，不会错，出声的还有个男人，貌似很关心姓沈的。” “是唐倦这个败类。”一旁的梵天山神情不屑地补充。 “看来赶车的是霍意的夫人了” “霍门主呢？”在最后面的是四方岛的龚慕与。 “大概是躲在棺材里了，这里面就只有他是最好认的。”千幻忠真是想不通，放着八大派的身份不要了，也要跟沈不然这种人同流合污，真是自甘堕落。 唉，身后传来龚慕与的叹息声，他是真不愿出手去对付霍意，毕竟也曾是同路人。 再往前就是蕲州了，千幻忠想了想，“我们加快脚程，在蕲州之前拦住他们。”蕲州人口众多，真要当街打起来，恐怕会伤及无辜，“就在城外解决此事吧，能把人活捉了最好，不能的话，就地处决。”这等大魔头，也没必要非带回去审判。 当然跟大魔头混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依照千道长所言吧！” - - “算算时间，沈楼主他们应该快到蕲州了吧！”叶安安给唐和风端了杯刚泡好的茶。 “快了”唐和风摇摇头，“应该吧，东西收拾好了吗？”他喝了一口之后问，我们也该走了。 “嗯”她低头嗯了一声之后，露出一些不安的神情，“我们，就这么跟你回去，真的不会惹麻烦吗” 唐和风要带着他们回唐家，她本不想去的，可唐和风说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八大派的人查到这来也是早晚的事。 她跟方成儒必须得走，还得很隐蔽地走，在世人眼中，她们早就随着千饮坊毁灭死亡了，要是让人知道方家还有后人在，神仙醉的诱惑就注定了她们此生难安。 “别想那么多，先离开这里，一切有我。”唐和风亲昵地握了下她的手。 - - “看来今晚来得及进城了啊，老沈。”马车不紧不慢地晃荡着，赶车人已经看见远处的城门了。 “你要是再快一点，这会儿都到城里了。” “时间又不是来不及，那么赶做什么。”他就喜欢这么悠哉悠哉地走。 “咳咳～”经过了一整天的舟车劳顿，马车里的咳嗽声明显更严重了，“我们还真不一定能顺利进城了。” 他话音刚落，一群人突然从天而降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306章 截杀错人了 站在中间的赫然是千幻忠。 “沈楼主，你这是要往哪去啊！”他朗声高问，内力将声音送出很远。 “大胆，何人拦路？”赶车的拽停了马车，在距离千幻忠不远的地方。 “哈哈哈”千幻忠大笑，“沈楼主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了吗？” “荒谬！”赶车人愤怒地指着千幻忠，“你，哪个门派的？不认识这车上的标志吗？” “眼睛瞎了，脑子也瞎了吗？” “哈哈哈”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声，大家对沈不然这样掩耳盗铃的伪装方式感到好笑。 “看见了又如何？”千幻忠展现出了一种不属于正道人士该有的嚣张态度。 “你该不会以为躲在这个标志之下，就能苟活吧，沈楼主？”梵天山哈哈大笑。 “放肆！”赶车人似乎很委屈，他侧过头朝着车里低声问，“怎么办？” “去说清楚，尽量不要生事端。”从车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上拿着一枚金灿灿的令牌。 “是”拿了令牌的赶车人跳下来，几步来到千幻忠面前，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老大发话了，还是要听的。 “这位道长，车里并非你们要找的人，我们乃是历王手下，为王爷办差的，各位是不是误会了。”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很和缓的语气了，令牌也亮出来给为首的人看了，希望对方不要给脸不要脸。 - “你先把面纱摘下，再说其他，藏头露尾的，你也算是个人。”梵天山手指着赶车人，轻蔑地呵斥道。 赶车人已经竭尽全力地克制着愤怒了，“我们暗卫不许私下露出真容。”不然还特么的叫什么暗卫。 要不是有之前的情报，千幻忠就信了。 可惜啊，他微微一笑，抬手打掉了来人的令牌，“该不会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吧！”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不远处的马车，“是不是我要找的人，看看不就知道了。” 语毕，人已经飘至马车跟前。 杀气陡然袭来，从车内一把宝剑直刺而出，千幻忠灵巧地避开，随后一黑衣人随剑而来，直奔千幻忠咽喉。 他一动，剩下的人也动了。 梵天山首先对着赶车人下手。 赶车人功夫不弱，边躲闪反击边大喊，“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劫持历王部下。” “劫持？”梵天山冷笑一声，“霍夫人。我们是想杀你。” 妈的，看不出他是个男的吗？这帮武林人是不是脑壳有问题啊。 说什么都没用了，动手这件事是避免不了了。 几乎瞬间，所有人就混战在一起。 用剑的人武功出乎意料地高，而且并不是盛阳山的剑术，看起来很陌生。 龚慕与察觉出不对劲了，“停手，大家。” 可惜没人听他的。 实在不行，龚慕与只能强行介入千道长跟那个持剑人之间，一掌十成十的功力，挥开正在酣战的二人，“千道长，不对劲。” “龚慕与，你什么意思，你也要学霍意吗？”千幻忠气急。 “你冷静，你看不出这人不是唐倦吗，他用的根本不是盛阳山的功夫。”龚慕与快速地说一遍。 “他是不是唐倦，都不妨碍跟姓沈的之间交情匪浅。”不然怎么会这么正好地替沈珏打掩护。 “千道长！”龚慕与还想再劝。 “休要多言。”千幻忠欺身再上，持剑人冷笑一声，横剑当胸，又打在一处。 “车上的仁兄，恐有误会，还请出来一见。”龚慕与一个起落，轻飘飘地落在马车上。 只要里面的人出来，是不是沈不然不就一清二楚了。 车里没有一点动静。 龚慕与这么一喊，倒是给有些人提了醒，转身朝着马车袭来。 “放肆！”赶车人一见不好，飞身前来护车，一脚冲着龚慕与踢来。 “我没恶意，只想与车里人一见。”龚慕与举手表明态度。 “你的同伴可不是这么说的。”赶车人一双眼睛，已经充满了杀气。 人多且嘈杂，周围由内力带起来的劲风阵阵，车帘被吹起一角。 “那车里，有棺材。”有人大喊。 “我也看见了。”有人附和。 龚慕与夜有些动摇地看着眼前人。 “有棺材怎么了，我们不能运棺材吗！”持剑人不懂这有什么好兴奋的。 一切的一切都跟千道长的情报对上了，还想狡辩。 “跟这些魔头废什么话。”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又陷入新的一轮混乱。 赶车人跟持剑人武功很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终是渐渐挂了彩，也伤了八大派很多人。 赶车人一个不慎，躲闪不及，判官正点在咽喉上，人瞬间没了气息。 “小四！”持剑人大怒。 马车里的人也终于有了动静，一阵轻咳，一只素白的手掀起车帘，身着火红色大氅的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清瘦，脸色也是常年病中才有的灰白色，有双好看的丹凤眼，半眯着眸子看向在场的所有人，目光经过倒地而亡的小四时，只停留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你是谁？”良久，千幻忠才疑惑着问出声。 “口口声声说想见我，却不知道我是谁？”男子哼笑了一声，“千道长，你莫不是在说笑话。” 这人还认识他。 千幻忠的冷汗一下子布满了全身。 现在要是看不出来自己是被耍了，那他也真是白混了。 众人窃窃私语，不管他是谁，肯定都不是沈不然。 那沈不然呢！ 众人又望向千幻忠，不对啊，千道长不是说这车里的一定是沈不然吗。 可当时有人亲耳听见赶车的管车里的人叫老沈啊。 “在下龚慕与，敢问兄台如何称呼？”龚慕与抱拳，礼貌询问。 “好说，沈行止，名字你们可能不太熟悉。”男子笑得眉眼弯弯，眼神里却带着冰冷的杀意，“目前在厉王手下，做暗卫统领，阎罗杀或许你们有所耳闻。” 完了，今天这个梁子恐怕结大了，龚慕与心里暗自叹息。 - “听说了吗？昨个蕲州城门口可热闹了！”距离蕲州二十里之外的一个路边的野茶铺里，几个人正说起昨天的事。 “这谁还不知道啊，听说八大派把厉王爷手下的人给截了，还杀了人家的一个手下呢！” “要我说，这也是活该，厉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汉喝茶喝出了酒的架势。 “兄台这话可要慎言。”一个坐在大汉对面的书生劝道，“当心惹上麻烦。” “怕什么，大不了老子去投奔八大派，跟着八大派杀尽朝廷走狗。”大汉豪迈地一拍胸口，丝毫不在意。 “八大派这么厉害了啊！”声音是从角落里传来的，那边坐着四个人，看模样像是有大户人家出来玩的。 说话的是坐在中间的公子，眉清目秀，笑起来温温和和的，月白色的长衫外面罩着一件披风，旁边还坐着个穿黑衣的男人，看脸年纪应该不太大，气质倒是挺沉稳的。 同桌的还有两人，沉着脸不说话，看着像是练家子，其中一个满脸的麻子，眼神很坚毅，看着就不好惹。 第307 章 有关皇家秘事 “公子有所不知，八大派早就变天了，现在做主的是武当的千道长，这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没想到，这第一把火直接烧到了朝廷头上。”书生看他很有兴趣的样子，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那这千道长看来比之前的那个叫胡什么来着”公子一脸笑意地问旁边的人。 “胡渊鹏”那个一脸麻子的人提醒道。 “对对对，比胡渊鹏强啊！” 看来是不太了解江湖的富家公子，之前的大汉一拍桌子，“话也不是这样说，胡掌门本事还是有的，要怪就只能怪眼光不济，先是唐倦跟着沈不然跑了，再是把自己的私生女又偷偷养在山上十几年，就这个做法，就有失一派掌门的气度。” ……“什么私生女？”一旁的黑衣男子很是诧异，他怎么没听过。 “啧，你们不是江湖人？”这么大的事没听过。 白衣公子淡淡地笑了下，“算不上吧，家里做生意的，我跟舍弟倒是想去江湖上闯荡一番，可惜我这身体不太行，也学不会武功，不过我这两个护院以前可是江湖上好手，还参与过围剿黑楼呢。”听这语气充满了骄傲还有向往。 大汉斜着眼睛扫视了一圈这主仆四人，这俩护卫看着倒像那么回事，不过要是有真本事，谁去给有钱人看家护院啊，想来也只是小门小派的边缘人物。 “那我跟你讲讲，这盛阳山多年前捡回来一个女娃，秦大侠看着可怜，就收留在山上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根本不是捡的，这女娃根本就是胡掌门的私生女，听说她母亲还是见不得人的外道，所以只能悄悄地养在盛阳山。” “要不是胡掌门的侄子喜欢上这姑娘了，这事大家还不知道呢。” 大汉长得五大三粗，讲起八卦来那是绘声绘色。 不去说书也是可惜了。 “要我说，这私生的，就是不行，你看那个首徒唐倦，不是跟着沈不然跑了，这小丫头弄不好也快了。” 书生跟着点头，“这两人还都有一个邪道的娘，看来这血脉确实很重要啊。” - “哎，刚才说这八大派截了历王的人，这事，历王能善罢甘休吗？”白衣公子听得津津有味，回过头又想起千道长这事，托着腮等着对面的大汉接着讲。 “那肯定是不能啊，这会估计要热闹了。”书生有些担忧，“这朝廷一跟着掺和进来，准没好事。” “我早上听说，历王的那驾马车里，还有一口棺材。”本来是坐在最外边的一个樵夫，也凑热闹地参与进来。 “棺材里装的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尸体，听说打扮得很是妖娆，也不知道这历王弄这么口棺材是做什么。” “他不是有什么怪癖吧！”黑衣男子冷不丁地说一句，彻底打开了大家的思路，接下来的猜测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大有一种看谁想得更变态的意思。 没人察觉他们讨论得最热闹的时候，主仆四人已经悄然离开了。 - 这四个正是沈珏一行人。 他们那天从小村子驾车出来，没走两个时辰，就绕到一个相对偏僻的小树林中，直接烧了马车跟棺材，还有身上的衣服。 看得秋无意很是心疼，这都是钱啊。 随后换了寻常打扮，轻装上路，朝着盛阳山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游荡着。 一点都没有着急赶路的意思，两天前到达蕲州甚至在客栈里休整了一天。 沈珏这一路上，除了吃就是睡，唐倦会每天坚持用清风诀在他体内运转，霍意跟秋无意轮流每天输内力喂给借日，好让它能多修复一些沈珏破损的经脉。 即使这个过程很缓慢，总归是能看到好起来的希望的。 想想又觉得心酸，沈珏的好起来也就是等借日成熟，到时候，他就又要受那种动用内力后蚀骨锥心的痛。 这对正常人是无边的折磨，对沈珏来说却是好起来了。 唐倦心疼得无以复加，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把人照顾得再好一些。 沈珏自己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对自己略施小计，千幻忠已经听话地去追查马车了，非常满意。 再加上有唐倦的照顾，不那么劳心劳力了之后，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 连秋无意嘴里都吐出象牙来了，说唐倦贤惠的他要是姑娘估计都动心了。 一旁听着的霍意回到房间就动手了，结果就是第二天秋无意的屁股已经经不起骑马这项任务了。 在唐倦跟沈珏的嘲笑声中，果断换了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行至中途这个野茶馆，坐不住的秋无意提议下来喝茶，这才听见了这么有趣的‘江湖传言’。 - “看来这回千幻忠惹上大麻烦了。” 赶车的是作为昨晚罪魁祸首的霍意。 秋无意在车里半躺着，不咸不淡地说，“正确地说，是八大派有麻烦了，当天应该很多人都参与了，历王是个小心眼的人，才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呢。” “话说老沈，你怎么知道历王的手下会在这个时间走这条路？”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正好给他们当挡箭牌使。 “每年这个时间，他们都走这条路，运送一具尸体，到孟江。”沈珏手里抱着唐倦刚在茶馆灌好的汤婆子，靠在恒温靠背唐倦的身上，慢悠悠地说。 手里空空的秋无意白了一眼唐倦，这小兔崽子快把老沈伺候成皇上了，他们一介江湖人，这么精细干什么。 “运尸体？为什么？”唐倦好奇地问。 “还不是普通的尸体，一定要年龄合适，颜色水灵的少年才行，被杀死后，扮上女装，尸体会用特殊的方法防腐，一路送到孟江的潜山，这事涉及皇家隐秘，准确地说，是历王的私密事。” 黑楼里的资料对此事的调查也不是很全面。 “老沈啊，咱们黑楼情报处都在调查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秋无意费解地摇摇头，黑楼里最烧钱的就是这个搞情报的部分，整天搞一些有头没尾的奇怪消息。 也得亏沈珏家大业大，不然光是这批人都养不起。 “皇家的事本身就不好查，能有这些，还是因为当时有人出大价钱要买历王的额小辫子。”不然他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查这些八卦。 “还有这事，后来怎么不查了？”秋无意好奇心上来了，沈珏可不像放着钱不赚的额主。 “我们的人被历王逮到了呗。”沈珏无奈地摊手。 ……秋无意摇头，他就说那帮搞情报的是废物吧。 “然后呢？”唐倦问，黑楼的往事他还是很想知道的，这也是沈珏的过去。 “然后，就跟历王做了笔生意啊。”就是在那时候，他认识了沈行止。 “这也行啊”唐倦惊讶，他还以为会被杀人灭口呢。 “我们帮历王杀掉那个买他情报抓他小辫子的人，历王买断了我们查到的资料，以及付给我们杀人的佣金。”赚了一大笔呢，沈珏温和地笑笑。 ……好嘛，还真是毫无职业道德啊。 唐倦哭笑不得，看来找黑楼做生意也是挺危险的。 沈珏半眯着眼睛，悠悠地说，“谁的钱不是赚呢。”话虽如此，当时也是看那个雇主很不顺眼，这才反手背刺了一把。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活谁死都一样。 第308章 八卦最得人心 唐倦也是第一次知道沈珏做生意的方式是这样的。 就有点不讲道理的可爱。 这大概就是被迷了心窍吧，唐倦心说，沈珏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好。 “那后来呢，厉王没再找黑楼的麻烦？”这有点不像他们皇室的作风。 “厉王是个聪明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是不会贸然动手的。”他们这些大人物，眼睛里盯着可不光是武林这一亩三分地。 “也有可能是还没等到动手，黑楼就没了！”沈珏想了下，这个可能性更大些。 “所以你是算准了时机，故意挑起八大派跟朝廷的矛盾。”秋无意牙疼般地瞪着沈珏，“老沈，你可太阴了。”这下千幻忠可是栽了个大跟头。 “我没想到，千道长真的蠢到把人给杀了，我只是想把人引走而已。”说到这，这件事沈珏总觉得不太对。 “千幻忠固然冲动了一些，但应该不至于就这么酿成大祸。”这事有些不合理。 “那有什么，他太恨你了呗，为了逮到你已经杀上头了。”秋无意都懒得去细究其中的弯弯绕绕。 “恐怕这里面有人浑水摸鱼。”沈行止也不是吃素的，在眼皮子底下叫人把自己手下给宰了。 “你就别想了，左右跟我们也没关系了，你现在就一个任务，好好养伤。”唐倦不愿看他费心耗神，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平安回到半月封应该是问题不大。 “好。”沈珏顺从地往后靠了靠，该费神的恐怕另有其人。 “唐少侠，你这想法可一点都不像盛阳山出来的啊。”秋无意闲得无聊又开始调侃上了唐倦。 “你都不忧心一下八大派的处境？”这小孩心可够狠的。秋无意咋舌。 唐倦微微低下头，遮住了目光。 要说一点担忧也没有，也不完全，但好在这次盛阳山没参与进来，应该波及不到师父他们。 这件事是沈珏主导的，如果他表现出很忧心胡渊鹏的样子，该让沈珏怎么办。 他选择跟沈珏站在一起，以后都没有任何立场再去关心盛阳山如何了。 “我只担心沈珏的身体，其他的事，自有该负责的人去管。”唐倦缓缓抬起头，给了秋无意一个警告的眼神，“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沈珏已经在一旁闭目养神了。 - 自知好像说错话了的秋无意乖乖地闭了嘴，他很想出去陪着霍意赶车，可惜身体的状况有些不允许。 - “我有让栗子提醒胡掌门，所以不用担心。”沈珏声音轻轻柔柔的，却用力地捶在唐倦心上。 沈珏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想到了。 “我不担心了。”唐倦伸手握住了沈珏的手。 这么冷的一双手，小心翼翼呵护的是唐倦那颗热情洋溢的心。 - “哎哎哎，这还一个人呢！”秋无意不满地提醒，这俩人都快粘一块去了，这还一个活人呢，就不能注意一些。 “外边不是还有一个呢，我帮你叫进来。”唐倦挑衅抬眼问。 “不用劳烦了。”秋无意摆摆手，他现在不太敢招惹霍意。 “说起来，我怎么没看到雪鸣。”这车里的他惹不起，就想起那只蠢鸟了。 这么一说，唐倦也想起来了，确实从盛阳山出来，就没看见雪鸣的影子了。 “我让它先一步会半月封了。”沈珏继续半闭着眼睛。 得了，能解闷的算是彻底没有了，秋无意撇嘴，“你还真拿它当信鸽使啊。” 车里又短暂地恢复了安静。 - 沈珏是能静得下来的人，唐倦只要有沈珏在，他就不觉得无聊，拽着沈珏的手，在自己手里翻来覆去地玩。 只有秋无意一个闲不住的主。 唉声叹气好几次之后，终于还是开了口，“诶，唐少侠，你哥是怎么跟叶安安搞在一起的？”他突然想起了这次一并被蒙在鼓里的唐大少。 …… “我怎么知道！”唐倦确实不知道，而且他也有点好奇。 二人一同把目光投向闭目养神的沈珏。 - 真够八卦的！沈珏心说。 唐倦以前也这么好奇吗，他都没怎么留意过，还是说跟秋无意待在一起时间长了，看来得早点把秋无意赶走。 “你哥跟唐夫人闹掰，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事。”沈珏无奈地起身，给这两个好奇的人讲八卦。 “唐和风对叶安安一见钟情。”那时候叶安安已经嫁给方天成了，唐和风遇袭受伤，逃跑的时候，遇到外出拜佛的叶安安。 叶安安救了他。 他也就上了心，本来人家已婚，唐和风也没想打扰，后来偶然的机会，才发现，叶安安在方家过得生不如死。 唐和风就提出让她和离，自己娶她过门。 想也知道，唐夫人怎么可能同意呢，不光是门第之差，般配与否，那时候千饮坊如日中天，你要夺人妻子，对方岂是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 为了个女人，得罪千饮坊，太不值得。 为了拆散这桩孽缘，唐夫人用尽了手段。 终于得偿所愿了。 叶安安单方面断了跟唐和风之间的联系，唐大少知道是自己娘亲的施压，也没有办法，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势力比年龄还小，只能先按捺住性子，慢慢等。 最终还真是让他给等到了。 现在想，千饮坊的湮灭，也就是早晚的事。 就算不是沈珏跟唐倦，唐和风早晚也会平了它。 - “看不出啊，你们唐家还真是出痴情种。”秋无意摸着下巴，琢磨着，“那那个方成儒不会是唐大少” “不是，方成儒确实是方天成的儿子。”沈珏就知道他说不出好听的话。 “你们兄弟俩都是对感情这么认真的人，你爹怎么就”说起唐谦秋无意嫌弃地叹口气，“你说你爹这是随了谁了？” “随我爷爷”唐倦面无表情地说，这不废话吗。 啧，一说起唐谦，唐倦浑身就像长了刺一样。 “咱们还得走多久。”秋无意果断换了话题。 “以这个速度，得走个七八天。”赶车的霍意说。 “那还是快点吧！”秋无意百无聊赖地嘟囔。 - - 盛阳山门外，千幻忠已经等了大半天了。 “胡掌门还是不能见客？”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不满已经掩饰不住了。 他都来了大半天了，别说见到胡渊鹏本人了，连盛阳山的大门都没进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第309章 一个橘子 不管千幻忠怎么说，盛阳山的人就只有一句，掌门之前跟沈不然交手时，真气耗损严重，引发旧伤复发，现在正在闭关休养，见不了客。 急脾气的千幻忠没了辙，只能挥袖离去。 他原本是想要就历王的事情，找胡渊鹏商量一下的，谁知这胡掌门竟然将他拒之门外，哼，这些年真是看错人了，千幻忠心里暗骂。 - “您还真不见他啊。”栗子拎着水壶，在胡渊鹏院子里浇花。 “八大派武林盟现在都已经交到他手里了，还来找我干什么。”胡渊鹏悠闲地喝着茶，时不时地指使着栗子，浇完花扫院子。 “掌门，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看我。”栗子灵活地转了个圈，没发现有人，除了胡掌门。 胡渊鹏的眼睛不经意地朝着斜后方的屋顶瞅了一眼，他早就发现了，胡尚年像只壁虎一样趴在房顶上，眼睛偷偷地瞄着干活的栗子。 没出息的东西，胡渊鹏在心里暗骂，难怪人家栗子看不上你，偷偷摸摸地像个流氓。 “好好干你的活，谁会看你。”胡渊鹏没好气地教训她。 “掌门，已经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栗子把东西放回原位。 胡渊鹏知道他走去哪，无非就是去照顾秦向之。 “向之那，有人伺候，你留下来，吃晚饭。”这是命令，没有反驳的余地，栗子不甘心地张张嘴，想说什么，被胡渊鹏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只敢冲着胡掌门进屋的背影做个鬼脸。 - “据说历王要求八大派的掌门上京道歉啊。”刚出去扫听一圈信息的秋无意，满脸兴奋。“你说这千幻忠会不会去啊。” 他昨晚喝多了，所以今天他们又在客栈休整了一天。 沈珏歪坐在榻上，看着懒洋洋的，手里捧着本没有名字的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一旁的唐倦跟个小媳妇一样勤勤恳恳地剥橘子，然后把橘子瓣分好，送到沈珏嘴里。 “真甜”沈珏感慨着，也不知道是说橘子还是说人。 啧，秋无意都觉得齁得慌，难怪霍意不跟他们待在一起。 “老沈，我跟你说话呢。”见人不搭理自己，秋无意觉饿得有些扫兴。 “不会去的，去了八大派的脸就丢尽了。”想也知道，这事传得有蹊跷，据他所知，历王应该是最不希望他偷偷运尸体带孟江的人。 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要人上门道歉呢，顶多是暗地里派沈行止去找八大派出了这口恶气。 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反而对历王不利。 “还有别的消息吗？”沈珏又一口橘子，屋里生着炭火，橘子凉冰冰的，吃得人很满足。 “这不是在悬赏抓你吗，听说已经有很多人向八大派提供线索了，甚至有带着你的尸体去八大派浑水摸鱼领赏的，光是今天一天就赶出来好几个了。” 还真当八大派是饭桶啊。 “听说，千道长去找了胡渊鹏，” “胡渊鹏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在这时候，接手这个烂摊子。”沈珏等了半天，没等到橘子乖乖入口，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 “太凉了，少吃点。”唐倦直接把剩下的抛给了秋无意。 ……我是吃剩饭的啊？ 沈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顺道还很嫌弃地看了一眼秋无意。 ……秋无意很委屈。 “你说得对，胡渊鹏连门都没给开，千幻忠灰溜溜地溜走了。”秋无意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们俩自己在这玩吧，我走了。”扔给他的橘子又啪的一声甩回去给唐倦。 谁要在这受这个嫌弃啊。 “这秋无意这几天怎么总是喜怒无常的。”唐倦无辜地叹息，“也就霍门主能受得了他。” 沈珏在一旁悄悄抿嘴笑了下，“那倒也不是，喜欢秋无意的人还是挺多的。” “真的假的？”唐倦吃惊地看着沈珏，橘子把他的嘴塞得满当当的。看上去有点好笑。 沈珏手欠地去捏他的脸。 唐倦刚躲了一下，就被沈珏眼神警告，乖乖地不动了，任他捏。 “当然是真的，就算在黑楼里，也是有很多人想跟秋无意春风一度的。”不限男女。 唐倦听得啧啧称奇，他真不觉得秋无意那张脸有多么惊艳，真没他家沈珏好看。 说到沈珏，唐倦突然灵机一动，他悄悄看向床上的人。 沈珏对目光本就很敏感，“想问什么就说。”还偷看。 唐倦抿了抿唇，“嗯，那有没有人也打你的主意。”他尽量让自己吃味得不那么明显。 噗，沈珏直接乐出声，放下书，转头认真地看着唐倦。 “你吃醋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吃错。 唐倦低下眼眸，掩饰住眼底有些疯狂的占有欲，这人生得好，武功也强得可怕，有人惦记也是正常的。 就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 “没有，就是想你模样好，武功也好，有人惦记也很正常。”唐倦说得很大方，如果忽略掉他这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的话。 哈哈哈，沈珏差点笑得控制不住，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他，原来他在沈珏心中是这样的吗？想了一下，故意装腔道，“你把橘子再给我吃一个，我就告诉你。” “你先说，我给你剥。”说着就动手给橘子脱衣服。 “没有。”沈珏很认真地看着唐倦的眼睛。 唐倦抬眼的一瞬间，已经把那种见不得人的欲望隐藏得干干净净。 “没人敢。”沈珏微微倾身，在怔愣的唐倦唇上亲了一下，略微带着点橘子的香气。 “恭喜唐少侠，是第一个敢打我主意的人。” - 唐倦不只是第一个敢打沈楼主主意的人，还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戏耍沈楼主的人。 沈珏眼睁睁看着他把剥好的橘子送进自己嘴里，两口吃完了。 “唐少侠，你这是跟谁学的，说话不算话。”沈珏半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他。 “没有啊，我说给你吃，又没说今天就给你吃。”唐倦老实地把剩下的橘子装到篮子里，拿远了一些。 “唐倦！” 当一个人连名带姓地叫你时，你就要注意了。 也不是唐倦对个橘子斤斤计较，昨晚，沈珏也不知道跟秋无意两个人吃了多少，橘子配酒，等他跟霍意f发觉的时候，秋无意的眼神都迷离了。 旁边的橘子皮能多得能把秋无意给埋了，两人的手指尖都透着橘子黄。 半夜沈珏的肚子就不舒服了，武林高手也是人，吃冷了肚子也疼，这时候才发觉内力这东西也不是管百病的。 比如现在，吓得半死的唐倦只能赶忙招呼店小二找来郎中。 六十多岁的白胡子郎中大半夜地被霍意给拎来，吓得直哆嗦，给床上的人诊完脉，就更哆嗦了。 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恕他直言，此人经脉重创，心脉受损，又有外伤加身，恐怕命不久矣啊，他的医术，无能为力。 他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完，一旁的年轻人很不耐烦地质问他，“那他为什么肚子难受！” 啊？给老郎中问的有点懵。 唐倦脸色很难看地又说一遍。 这很重要吗？老郎中不解。 “其他的你别管，只看看他为何腹痛就好。” 老郎中只能再次复诊，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凉的吃太多了，又饮了酒，胃部有些痉挛，热敷按揉一下就好，唐倦很不放心，又开了方子交店小二去抓药。 - 折腾了大半夜的时间，沈珏才终于好一些，能安稳入睡了。 结果这才一天不到，沈珏已经不长记性地继续吃了。 唐倦有些无奈，只能狠下心，给一小点。 结果这人还真就是记吃不记打。 “放心，今天不喝酒，肯定不会疼。”沈珏改变了策略，像个小孩子般地讨价还价。 就算疼他也忍着，再不说了。 “不给就算了。”沈珏收回手，重新捡起书，“唉，我已经沦落到吃口东西都要跟人讨要了。”阴阳怪气长吁短叹的沈珏用手扶额，一脸的心痛。 第310章 回家 一顿饭吃得栗子心不在焉，她心里惦记着秦向之，桌子上还有一个总偷偷看她的胡尚年。 胡尚年每看她一眼，她就狠狠地瞪回去。 可胡尚年这人吧，跟看不见你的冷屁股一样，那热脸贴的叫一个勤奋。 胡渊鹏假装看不见年轻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若无其事地吃饭。 “栗子，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胡尚年谨慎地用一双新的筷子，把一块牛肉轻轻放在栗子的碗里。 这牛肉真的很碍眼。 栗子有些烦躁地把牛肉扔回到胡尚年碗里，“不爱吃牛肉，你吃吧。” 胡尚年顿时星星眼，亮晶晶，栗子给他吃的了。 一大口，放嘴里，真香。 栗子后悔了，这哥们有毛病吧，是看不出我讨厌你么。 还看我，还看！ 栗子气愤地在桌子底下狠狠地一脚踹过去。 踹到了胡掌门。 胡渊鹏都愣住了，他这辈子还真没有过这个待遇。 栗子一脚出去，就知道冲动了，立马跪下来认错，她耷拉着脑袋，“掌门恕罪。”真是倒霉透了。 胡尚年还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跪在栗子旁边，双手抱拳给胡掌门行了个礼。“对不起，掌门，是我不小心。”他抿着唇，一脸不安。 栗子心里有些震惊，这货竟然打算替她顶罪。 - 胡渊鹏平静地看了会胡尚年，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孩子啊，当真是看不清这姑娘眼里对你没有一丝情谊么。 “吃好了，就都回去吧！”他有点心累，徒弟侄子师弟，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胡渊鹏起身甩袖子离去，胡尚年还想说点什么，人已经走远了。 他赶紧伸手回头去扶栗子起来。 栗子一蹦三尺高的自己跳起来，避开他。 做完了才觉得挺不妥的，人家毕竟刚才还帮你说话，显得自己很无情。 她也不是嫌疑胡尚年，就是习惯了，条件反射一般。 “那个，我自己就能起来。”看着对方僵在空中的手，栗子有些心虚地说，“刚才谢谢啊” 胡尚年笑着收回手，“不谢，不谢，我应该的。” 栗子扑哧一声被胡尚年的胡言乱语逗笑了。 她长出一口气，“大师兄，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喜欢你的。”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还是要说清楚，“我之前利用你，确实是我不对，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事，你别客气。” “没有没有，姑娘你没有利用过我，我是愿意帮你的，在我知情的情况下，不叫利用。”那是我对你的喜欢，跟关心。 栗子点点头，随便他吧，“我已经说清楚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狠心的直白，让胡尚年忍不住低下头，他还是会伤心的。 “我知道，我没想让你喜欢我，只是想帮你开心一些。”如果能让我常常看见你就更好了。 对面是个成年人，她该说的话也说了，“好吧，随你的便，别打扰我就行。”说完就往外走。 胡尚年心中一喜，随他的便，是不是说以后也经常能去找她。 看着人亦步亦趋地跟上来，栗子心中那种烦闷又飘了上来，“我要去看秦师叔，你也要跟着吗。” “我也好久没去看秦师叔了。”胡尚年心中一紧，这他更要跟着了，秦向之做的那些事，他心里可都有数，栗子天天粘着他，要是出了危险可怎么办。 行，算你脸皮厚。栗子懒得理他，愿意跟就跟着吧。 - - 冬天的太阳在有些刺骨的风中显得格外暖洋洋。 沈珏他们到达半月封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他们没有选择在镇子上住一晚，子时一过，毒瘴就开始蔓延了，在那之前，他们得赶回山谷里。 快速地在镇子上采买了需要的东西跟药材。 几人骑着马路过当初唐倦与谢斯文打斗的地方，正好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沈珏不禁感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啊。 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事，也改变了太多事， 他有了人生伴侣，唐倦成了人人喊打的江湖邪魔，霍意彻底离开柳叶门，秋无意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疙瘩，跟霍门主重归于好，小五离开了这个世界。 雪花纷纷扬扬冰冰凉凉的，落在沈珏的眉心，他身上还穿着唐倦刚给他买的新大氅，厚实温暖。 “怎么了？”唐倦见他掉队，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调转马头来找他。 沈珏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冬天了” “对啊，再不回家，小心着凉。”唐倦笑着说，他现在看沈珏看得很紧，什么能吃什么能做，都看得死死的，就一个目的，让沈珏尽快养好身体。 沈珏这人对这些当真是没有一点注意的地方，亏他还敢自称是个大夫。 身子骨都被他自己糟蹋完了。 虽然沈珏一点也不承认。 “走吧，回家。”雪鸣还在家等着呢。 两人很快追上秋无意他们，秋无意特意给雪鸣买了上好的牛肉，打算回去好好捉弄一下这蠢鸟。 “我说你也稍微客气点吧”沈珏不懂人为什么一定要跟一只鸟过不去。 “客气，你知不知这蠢鸟在盛阳山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他把屁股对着我拉屎！老沈，是你你能忍吗，啊！” “我能”沈珏淡定地说。 “我不行，我一定要给它点颜色瞧瞧。” 四人渐行渐远，走过的地方白色的雾气渐浓，直到看不清周遭的事物。 - 半月封里一如当初。 两间破旧的小屋子，连唐倦给自己打造的那张小床也还在。 雪鸣早就听到沈珏回来了，兴奋地在沈珏的头上盘旋了几圈后，在秋无意的肩头抛下一坨鸟屎，扬长而去。 在秋无意跳脚之前，霍意已经把人按住，抛出了另一个难解决的问题，房子不够住，今晚怎么睡。 “我跟沈珏睡床，你俩就委屈一下，先在那张小床上将就一晚。”他们买了木板，明天就做一张新的床出来。 其实霍意也不在意睡在哪，他们江湖人找个角落就能猫一晚，主要是想把秋无意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不光是床的问题吧，这房子也太小了”秋无意叉着腰，点评着沈珏这两间寒酸的小屋。 “那边有个地下室，你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进去。”沈珏被他吵得头大，径直朝屋里走去。 好久没人住的地方，落的都是灰。 唐倦大致地打扫了下，把新买的被褥放上去，又去烧了水，洗漱完，给沈珏灌了汤婆子，让他抱好。 “好了，先上床。”回到半月封，唐倦的心都踏实了很多。 沈珏乖乖地爬上床，坐在被子里，手里捧着汤婆子，青丝成瀑，有一捋倾斜至身前，一双眸子含着笑意，眨也不眨地望着你。 怎么看都是个温和好看的翩翩公子，跟什么楼主帮主的，一点都不沾边。 唐倦有点口干舌燥，他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喝完才走向床，“来吧，把手伸出来。” 沈珏的手腕上缠着一圈厚厚的布条，上面还透着斑斑血迹，唐倦轻手轻脚地把布条一点点拿下来，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小心地朝着伤口上吹两口气，唐倦时不时地抬眼去看沈珏的表情，看看自己有没有弄疼他。 沈珏依旧淡淡地笑着，“没事，刀子呢。” 沈珏每天还是要取自己的血喝进去，去喂养还很小的借日，好能让它快些长大。 唐倦已经由最开始心疼得无法呼吸，要缓好久，到现在已经疼到麻木。 他不能放任沈珏自己来，沈珏对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伤口经常撕裂得很厉害，不规则的伤口好起来会更慢，也更疼。 只能唐倦来。 “你把眼睛闭上，很快就好了。”经过这么多天，每到这个步骤，唐倦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沈珏也只有这时候最听话，唐倦说什么他听什么。 第311章 忌口 刀子很快，唐倦的手也很稳，温热的血很快流下来，够一口的时候，唐倦就麻利地点住沈珏的穴道止血。 再取来新的布条把伤口包好，“好了。”唐倦哑哑地说。 沈珏从容地睁开眼睛，眼里的笑意一点没减。 茶杯里的血散发着香气，让人察觉不出这是血。 就算是这样，也是不好下咽的。 唐倦的心思随着沈珏的动作飘到不久之前，他也是喝过沈珏的血。 在他武功尽失的时候。 “沈珏” “嗯？”沈珏放下碗，见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逗他道，“怎么了，你也要尝尝吗？” 说完就凑过来，一口咬在他的唇瓣上。 吻里带着沈珏特有的兰花香气。 唐倦伸手揽住人，不断地加深着这个吻。 窗外的雪花偶尔有一两片顺着缝隙飘进来，也立刻就融化在这一室的热情里。 - 下过雪的清晨有些冷，不过雪也不大，薄薄的一层。 半月封里很少下雪的，即使下了也很快就融化。 沈珏睡醒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没影了，被子里还残留着唐倦的余温，怀里的汤婆子竟然还有些烫手，想来是唐倦醒了之后，又重新给他换过了。 难得地想赖床，可惜外面实在有些吵闹。 明明他们一共才四个人，外面活像有四十个人的架势，沈珏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以后热闹的生活了。 他无奈地爬起来，舒展了下身体，感觉轻盈了很多，果然还是家里睡着最舒服。 推开门，一丝冬日的暖阳直接照在他身上，门外站着的唐倦最先跑过来，“怎么醒了，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沈珏难得睡个好觉，都怪秋无意，唐倦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望天的秋老二。 “这是在吵什么呢？”沈珏凉凉地笑了下。 “都怪他。”唐倦指着秋无意恶狠狠地告状。 “他把我做的早饭给毁了！”唐倦控诉中。 “我这是为你好，你自己问问沈珏，他是不是不爱吃你那个什么猪肝粥。”秋无意摊手，“老沈不吃内脏，你不知道吗。”秋无意理直气壮地嘲笑他。 “不会吧，不会吧，口口声声说爱人家，连人家什么不吃都不知道，啧啧”秋老二一脸讨打的模样。 唐倦有点底气不足，他是真的不知道沈珏有这种忌讳，他是想着猪肝能补血，昨天特意让霍意买的。 看唐倦不吱声，秋无意气焰嚣张地笑道，“连霍意都知道的事，你却不知道，唉，多少也用点心吧。”他也没想闹的，早起看见唐倦放在灶台上的粥里有猪肝，顺手就给倒了，正好被唐倦看到。 大声地质问他干嘛。 结果就吵起来了。 霍意出来的时候，不但不劝架，还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他喜欢看秋无意吵架，觉得这人小嘴叭叭的时候，特别对他的胃口，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谁说我不爱吃了。”沈珏白了一眼秋无意。 我，秋无意此刻有句脏话要讲。 “老沈，你有点无底线了啊，你忘了你” “秋无意”沈珏不悦地喊了他一声。 秋无意妥协地闭嘴，不甘心地拉着霍意就往厨房走。 唐倦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有些歉意地看着沈珏，“我确实不知道你不吃这些”因为他们日常好像就从来都没点过带着内脏的吃食，想来也是秋无意有心避开。 “这有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沈珏笑着拍拍他低垂着的脑袋。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知道，去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吃食，我饿了。”沈珏也带着唐倦往厨房去。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沈珏问。 厨房里刚有过烟火气，很暖。 霍意正重新添着柴火，秋无意一只脚踩在灶台上，撸着袖子，搅动锅里的米，“不是说要做床吗”他昨晚跟霍意挤在那张小榻上，都不敢翻身。 “我看后面山里有很多树根竹子，要不我们搭一座竹楼。”唐倦想起之前在后山打过猎。 “也不是不行。”秋无意用余光斜了眼唐倦，又冷哼着转过头去。 像两个吵架的小朋友。 沈珏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的，他也知道秋无意跟唐倦不是真的在生气。 “不过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家里待着。”唐倦见沈珏很有兴趣的样子，赶紧打消他这个念头。 “行吧，那我给你们画个竹楼的草图。”沈珏笑着接受安排。 “好，手别累着了。”唐倦叮嘱他，手腕上还有伤呢。 “赶紧出去吧，别打扰我们在这做饭。”秋无意挥舞着饭勺子赶人，不大的厨房站着四个男人，也不嫌挤得慌。 - 秋无意的厨艺还是很可以的，想当年他心血来潮想给霍意做饭吃，特意去酒楼里找了个大厨正经地学了几手。 一模一样的粥，熬出来都比唐倦的香。 “老沈，这半月封只封半月，半个月之后怎么办。”吃饭的时候，秋无意想起来这回事。 半月封之所以安全，就是因为这天然屏蔽的毒瘴。 沈珏摇摇头，他还没想好，且不说那些人有没有从历王手里脱身，就算有空找他麻烦，也没有这么快找到这。 就算找到这来，那时候，他的伤势应该会好一些了，也不会惧这帮子乌合之众。 “到时候再说，你先把这半月过好。”沈珏用筷子点指他。 吃过饭，四人兵分两路，唐倦带着秋无意去砍竹子，沈珏负责在屋里画图纸，霍意负责在家看着沈珏，跟做那张床。 - “沈珏为什么不吃内脏？”走进树林里，唐倦才开口问秋无意。 第312章 黑楼的过往【真是一章不适合在吃饭的时候看的故事】 秋无意一猜就知道这小子是故意跟他来砍树的，为的就是问这个。 “这么想知道，说话客气点。”秋无意一鞭子过去，手腕粗的小叔就倒了。 唐倦不紧不慢地掏出锯子，他才不滥用内力呢，有这个真气留着输给沈珏多好。 “你不说就算了。”唐倦显然没有要为了这事讨好他的意思。 秋无意不满地切了声，“你怎么不自己去问老沈。”拐弯抹角地来问他，一看就没安好心思。 “不好的事，我不想他再提起来。”能让沈珏对某一样事物忌口，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不然沈珏在就自己说出来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会去问的。” 大不了以后注意一些，尽量不让沈珏讨厌的事物，出现在视线里。 秋无意心里暗暗叹息，但愿唐倦这辈子都不要辜负老沈。 “也不至于不能看见。”秋无意一鞭子过去，又一棵小树应声而倒。 “你看他给别人上酷刑，下死手的时候，不是没有什么异样么。” “他只是见不得内脏跟食物放在一起。”秋无意淡淡地道，“说起来这事也过去了十几年了。” “黑楼可不是你们那名门正派，有师父师兄弟，大家一起慢慢学习，我们在没正式成为杀手之前，都是竞争者，有我没你的关系。”秋无意收起鞭子，找了个倒下的树干坐。 我们小时候几乎没有饭吃，成百上千的孩子关在黑暗不见天日的地下，你今天能杀掉几个小伙伴，就可以吃几口馒头，你不敢杀人，就学会挨饿跟被人杀掉。 今天死了一批，明天就会弄进来一批新的。 你就只能在这种环境里熬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熬过去。 年龄不大的小孩子，在这种情绪下，什么都是能做得出来的。 饿得受不了的人会忍不住去啃那些死了的尸体。 唐倦，你看过那种场面吗，一群孩子，分食另一个刚死的孩子。 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秋无意朝着唐倦咧嘴一笑，艳丽的面庞上却爬满了苦涩。 - 唐倦大为震撼，握着锯子的手青筋暴起，他知晓沈珏之前跟他说的那些童年趣事不算数，但也无法想象他小时候是这样过来的。 “老沈是楼主唯一的弟子，待遇却一点都没比我们好，他不用参与我们这样的炼狱，但是每天都要看着，看着我们是怎样自相残杀的。” 秋无意回想那时候的沈珏。 小小的一个，站在他们的上方，那里有个小小的台子，他每天就站在那，看着底下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们经历杀戮。 沈珏第一次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他在台子上又哭又喊，想阻止地下的惨剧，可没什么用，没人听他的。 被吓哭了沈珏回去受了什么惩罚，他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小小的沈珏是被老楼主拎进来的，小孩子站都站不稳，跪在台子边上，看着底下的炼狱，连哭都是无声的。 唐倦的眼泪也是无声的。 光听着这些遭遇已是觉得无比残忍了，更何况他们身在其中的人。 “我是亲眼看着老沈从崩溃到渐渐麻木的。”秋无意用手里的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脚边已经枯黄的杂草。 “我以为没什么新鲜的了，有一天，很突然的一天，老沈拿着地下的钥匙，就那么明晃晃地打开了大门。”秋无意失笑。 天真又愚蠢。 那天秋无意看见了久违的阳光。 “不知道他是怎么偷到的钥匙，骗过了守卫，又或者一开始就是老楼主故意的，反正他胆子大得要放我们走，大家一起冲出去。” 唐倦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 这可笑的越狱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我们都没能走出大门，就被老楼主的人赶猪一样地驱赶回来。 “那沈珏呢！”唐倦担心得要命，老楼主不会就这么原谅企图违抗他的沈珏。 秋无意望了一眼唐倦的眼睛，又仰头去看天。 “他把老沈关在一个铁笼子里，扔到我们这群人的中间，说，只要我们有办法撕碎了他，就真的放我们出去。” 可想而知。 巨大的诱惑面前，没人去管这个人刚才是不是要救他们，况且他们在这个炼狱里，早就磨灭了属于人的那部分。 铁笼子几乎是被瞬间淹没，他们是没有武器的，只能不断地用手伸进去，去抓去撕扯。 一下子，小沈珏身上全是抓出来的血迹，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老楼主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秋无意现在想想，那笼子做得很巧妙，小孩子的胳膊伸进去刚刚好，大小也刚刚好，能让四周的人抓到沈珏，又不至于把人掐死，只要沈珏躲得及时。 “然后呢！”唐倦艰难地问。 “老沈被关在这里五天，五天之后，老楼主问他现在还想救我们吗。”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老楼主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粥，就站在笼子前。 那时候的沈珏大概只剩一口气，他眼神渴望地看着那碗粥，吞咽着口水，说，“我想救人有什么错，我只是用错了方法。” 老楼主也并不生气，很有耐心地问他，你觉得用什么方法能把他们救出去。 沈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杀了你，有一天我当这里的主人，就可以放他们出去。” 老楼主哈哈大笑，说他说得对。 “可是，你要想杀了我，就先要从这里出去才行。”老楼主蹲下来，把碗里的粥在他眼前晃晃，“你现在连饭都没得吃，还谈什么杀了我。” “你要想活着从这里出去，就得杀光他们，可你原本是想救他们的啊”老楼主嬉笑着，打开铁笼子的锁。 “沈不然，杀光他们你就能出去，出去好好练功，争取有一天取代我，当这里的主人。” “你不是还有心愿没完成吗？” “或者，被他们杀死在这里。” “你自己想清楚。” 笼子的门已经打开。 “他们杀了我，你会，放了他们吗？”沈珏的眼睛带着一丝光亮，执着地看向老楼主。 哈哈哈哈哈，老楼主放声大笑，“你猜” 小小的沈珏趴在笼子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你是不用做这样的选择的，沈不然，你原本只要在那台子上看着就好，他们是生是死，那是他们自己的命运，是你擅自决定，如果不是你，或许这里有些人已经打赢了，吃上了饭，又或者可以熬到出去的那天。” 老楼主一字一句，缓慢又残忍地说着。 “现在因为你，他们全都要死。” “沈不然，你真的是在救他们吗。” “记住，永远不要以你的好心为起点，擅自去决定别人的命运。” 老楼主的声音淹没在孩子们的杀声里。 最先钻进笼子里的孩子双手掐住沈珏的脖子，把头用力地甩向笼子的铁条上。 呼吸困难的沈珏视线扫过这样一张张跟他一样稚嫩又充满杀气的脸，他终于明白，这些人早就回不去了，谁也救不回去了。 他们早就在这个地狱里，变成了恶魔。 他即将也变成这样的恶魔。 在被掐死之前，沈珏突然爆发，运用还没有熟练掌握的气刃，一下子洞穿了企图掐死他的这个孩子的头。 血混着脑浆就这么滴落在沈珏的脸上，是热的，跟沈珏的眼泪一样烫。 - 那天是秋无意在那个炼狱里的最后一天，整个炼狱里尸体成山，几乎所有人都被沈珏杀光。 他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见人就杀，小小的孩童，却瘆人的厉害。 等到只剩下最后几个的时候，老楼主制止了他。 这批孩子也不能都死光了，还是有几个可用的。 打开的大门，再次拥有的阳光，还有端着粥的老楼主。 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饿什么是累的小沈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 老楼主把那碗粥，倒在了混着泥土血迹的地上，还有沈珏刚杀完人流到地上的新鲜内脏，白花花的粥伴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强烈地刺激着沈珏的大脑跟眼睛。 “把这碗粥舔干净，不然就永远不要走出这个大门。”老楼主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阳光看上去温暖极了。 第313章 忽悠人这项技能从小就会 “我们还活着的几个人，都被带离了那里，我不知道老沈最后是怎么出来的，他有没有真的去吃那碗粥。”秋无意泯然一笑，他们被带到一个新的地方，继续非人的训练。 再次见到沈珏已经是两年后。 “他看上去过得不错，武功也是突飞猛进，我们这些训练了两年的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有一次，我们出去做任务，伪装成厨子，那家主人酷爱吃猪肝，我们在厨房也喝了两大碗，喝的时候，老沈一点异样都没有。”不得不说，他是真能忍啊。 “然后我发现，他假装肚子疼，自己跑到角落里去吐。”秋无意叹息着，他从来没想过吐能有多严重，直到他看见沈珏几乎把喉咙都抠烂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有多严重。 “老沈当时把毒针按在我的颈侧，要杀我灭口。”一个以后要当楼主的人，决不能让自己的弱点落在别人手中。 “那他为什么没杀你。”唐倦淡淡地问。 秋无意哼笑一声，“我当时怕死了，我打不过他，我跟他说我支持他有一天当楼主，说了算的时候，想放谁出去就放谁出去。” 这是两年前在那个炼狱里，沈珏曾经说过的话。 “老沈当时很惊讶，他才知道我也是那场炼狱的幸存者。”秋无意无奈地耸耸肩，“原来他早就不记得我了。” “我说我愿意效忠他，一起搬到老楼主。” “沈珏信了？”唐倦很怀疑，沈珏不是个容易相信人的性子。 “他当然不信，为了公平，他要我说出一个自己的秘密。”秋无意想起这个就想笑。 “你说了？”唐倦尽量地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后面的事情上，这样才能不去仔细想沈珏前面的遭遇，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不去发泄这种宣不出口的怒气。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秘密。”秋无意回想自己在那一刻，真的是脑子转得最快的一次。 “我就跟他说，其实我不喜欢姑娘，我喜欢男子。”秋无意突然乐出声，在那个时候，他当然是编的，他只是在小时候听说过这种人，叫做断袖，没想到后来一语成谶。 唐倦也无语了，沈珏当时的年纪能理解吗。 “你不知道，老沈当时瞬间就与我保持了一定距离。”他能看得出这个新奇的观念给小沈珏带来的震撼。 “从那以后，我们也算是有着彼此秘密的伙伴了。”在楼里还是一切如常，只不过现在秋无意的主子就只有沈不然了。 只不过从那以后，他就没见过沈珏再动过有关内脏的食物，当然，偶尔外出任务的时候，还是会在桌上看见，但他也没再见到沈珏那么吐过。 后来沈珏归隐半月封，有次他来探望，给雪鸣带了生的牛肝来，沈珏见了也没什么事，他想作弄雪鸣把内脏切碎了埋进白粥里，被沈珏看见的一瞬间，毫不掩饰地吐了撕心裂肺。 秋无意那时才知道，原来有些伤害，就算过了很多年，也会被牢牢地刻在身体里，不会被时间抹平。 好在现在的沈珏终于不用辛苦地刻意去隐藏这样的弱点了。 - 一阵微风吹过来，吹得地上的几片枯叶跟着跳动。 两人沉默不语了很久。 唐倦揉了下僵硬的脸，找一个不那么沉重的话题打破沉默。 “沈珏那时候，那么好骗吗！”唐倦很想做个笑容来着，他拼命地在脑海里想，还很小的沈珏板着一张脸，很严肃地被秋无意一句断袖给弄懵了。 “那倒也没有，后来还是给我吃了他自己研发的毒药，不定期给我解药我就会死的那种。”秋无意面无表情地说，很配合地顺着唐倦的话题聊了下去，老沈小时候是真狠啊。 那药吃下去，很快就腹痛难忍，疼得秋无意在地上直打滚，沈珏一点动容的意思都没有，惨白着一张脸，蹲在他身边，用不知道从哪捡的一根小木棍扒拉着他，凉凉地说，“解药一年一次，你以后会听话吗？” 秋无意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就被沈珏拍晕了，醒了之后，肚子还是有些疼，沈珏给了他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吃下去很快就好了。 从那以后，每年一次的解药，从来没迟到过，直到他离开黑楼的那天。 秋无意离开黑楼的经过，他听沈珏大概说过，但是沈珏丝毫没提还有毒药这回事。 秋无意没好气地哼了声，“他当然不会说，这个骗子，哪有什么毒药。”骗了他多少年。 “你不是吃了腹痛难忍吗？”唐倦不解地问。 说到这个秋无意就很气，“那就普通的治伤药丸，就地取材地抹了墙角的老鼠药。”别说腹痛了，没吃死他都算是命大了。 唐倦也一头的汗，这么随意的吗。 “这人心是真狠，当时要是手一抖，蹭得多了点，没准我就一命呜呼了。”秋无意咬牙。 “额，你运气真好。”除了这句，唐倦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沈珏小时候，就这么会忽悠人了吗。 他遇见沈珏的时候，性格几乎已经是形成了，成熟稳定，温和，虽然这温和是装出来的，他突然有点羡慕秋无意，能跟着沈珏一起长大。 “嗤，你这什么表情，很羡慕？”秋无意像看神经病一样地打量着唐倦，“羡慕就自己去买点老鼠药尝尝，管够。” “谢谢”唐倦起身，淡淡地说。 “不稀罕”秋无意把头扭一边。 “我一直挺好奇的，秋无意，你到底为什么总看我不顺眼。”作为沈珏为数不多的朋友，唐倦还是希望能跟秋无意好好相处的。 “我没有啊！”秋无意把语调拉得很长，敷衍又很欠揍。 “不说算了，反正沈珏也不向着你。”唐倦举起拳头朝着秋无意挥了挥。 后者理都懒得理，他其实也没有看唐倦不顺眼。 唐倦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他们也就是平时打闹消遣而已，真的遇到事情，尤其是关于沈珏的事，大概是会不计前嫌的，吧！ - “你们这么半天，就砍了三棵树？”远处飘来沈珏的声音。 唐倦回头，看见沈珏肩上站着雪鸣，慢悠悠地抱着手臂，朝他们走过来。 见到沈珏的一瞬间，拼命压抑的那些心疼突然在唐倦的胸腔里爆开来，他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 这个朝着他笑的人，曾经被多少黑暗裹挟着，一步步往前走，世人皆知黑楼是个吃人的地方，黑楼里的人都是奸恶之徒。 但又有多少人是生来就是奸恶之徒呢，又有多少人生来便是良善之辈呢。 沈珏曾经跟他说过，人啊，不好也不坏，不忠也不奸，就是人而已。 就像花的种子，落在皇城的盆景里，有人悉心照料，便是贵人的心爱之物，落到野地里，随风生长，就是野花，说到底也都是花草而已，死了都会落为泥土，进入新的轮回。 第314章 亲吻【这章没啥剧情，就是纯亲】 一阵蓬勃的内力从唐倦的剑锋上倾泻而出，震得雪鸣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内力席卷着周围的大小树木，有些承受不住地纷纷倒塌，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 唐倦利落地收了秋裳，两步跳到沈珏身边，“砍好了，我们回去吧。”他脸上挂着笑，眼睛全是水汽，跟刚才那霸气的一剑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符。 沈珏看着飞远的雪鸣，摇摇头，“这内力是给你这么用的吗？”顺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下。 微凉的手指，敲在额头上，震动到唐倦的心里，勾起他心底想把人抱进怀里好好疼的冲动。 不过想也知道沈珏不能同意。 “我背你吧！”唐倦突然说。 “嗯？”沈珏看了眼秋无意，用眼神询问，这孩子是怎么了。 秋无意摊着手，表示你家的二百五我哪里清楚。 唐倦已经在沈珏面前弯下了腰，“快上来。”他很执着地催促着。 沈珏纵容地笑笑，好吧，想背就背吧。 他轻轻趴到唐倦的背上。 唐倦微微起身，很轻松地就把人背起来了。 沈珏好像瘦了挺多，比在千饮坊的地道里轻了很多。 唐倦朝上颠了下，“我们回去了。”还不忘回头嘱咐秋无意，“你把这些拖回去吧。”这树有一大半都是他弄倒的，干活少的秋无意负责运回去多公平。 ……秋无意没说话，不过从瞪着两人的那个表情看，心里骂得应该是挺脏的。 “要不我给你把霍门主叫过来？”唐倦看他那神情，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的。 呵呵，“不必了，我自己有腿，能自己走。”秋无意阴阳怪气地冷哼着，一把拽起一棵树干，气哼哼地径直往回走。 真是看不得他俩这么腻歪。 - “你的图纸画完了？”唐倦背着沈珏一点也不着急，慢慢地往家走。 “嗯。”沈珏趴在他背上，两只胳膊环着他的脖颈，说话的时候，胸腔的震动都能明显被唐倦感知到。 “这么快啊，我家哥哥真棒。”唐倦冷不丁地夸奖，差点把沈珏肉麻到摔下来。 怎么个章程，现在是准备拿他当小孩了吗，沈珏在心里想。 “何止啊，你们再不回来，霍门主的床都快做完了。”沈珏不声不响地带偏了话题。 “那正好，等他们把房子建好，就可以把他们赶出去住了。”想想确实是件高兴的事。 “天气好的话，估计很快就可以搭起来。” “省得他们打扰我们。”唐倦已经决定了，好好帮霍门主的忙，争取早日让他们住上自己的房子。 “有打扰我们吗？”沈珏把头靠在唐倦的肩膀上，哼笑着问。 又不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有什么可打扰的。 “有啊，我们自己住多好。” 哦？沈珏轻笑一声，呼出的热气刚好喷到唐倦的耳边，一阵暖热从耳朵到心底。 “自己住，唐少侠想做点什么啊！”沈珏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很轻，有种哄骗引诱的意味，再加上那声轻笑，勾人不自知。 “你确定要我说吗？”唐倦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只是沈珏嘴边的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嗯，说来听听呗，我看看咱们的唐少侠能说出什么流氓话来。”沈珏说这话时，嘴巴一张一合间，有意无意地擦着唐倦那只又红又烫的耳朵。 唐倦扣沈珏大腿处的手，收紧再收紧，被沈珏调戏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背上作乱的人，还变本加厉地伸出手指揉搓在那只耳朵上，“怎么不说话了，唐少侠！” 唐倦几次停下脚步深呼吸，也没能从沈珏手里解救出那只可怜的耳朵。 干脆把人放下来。 手从腿转移到腰间。 沈珏腰身劲瘦又充满韧性，他就眨了个眼的功夫，就被人掐着腰抵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在背上的时候不觉得唐倦是有侵略性的，只会觉得耳朵红红的小朋友很好调戏。 面对面时，沈珏才发现眼前人那双眸子里藏着的侵占欲望。 “唐”他话没说出来，唇齿就被人封上了，只余一声含糊不清的轻哼声，甜腻的尾音更加勾人。 对亲吻这件事，唐倦的天赋比沈珏高出不止一星半点，且多次实践让他熟能生巧地撬开人的唇齿，长驱直入的攻城略地，沈珏很快连呼吸都变得奢侈，天地间的其他事物渐渐迷糊，只剩下眼前人的吻。 霸道把人按在树干上狠狠蹂躏着双唇，双手在对方美好的腰肢上，流连忘返，感觉到沈珏抵在他胸前的手小小的挣扎，唐倦体贴地放开沈珏的唇瓣，气息不稳的沈珏抬起湿润的眸子看向他，唐倦欺身在他耳边哄着道，“让你喘口气”随后再次咬住了沈珏丰盈的唇瓣。 沈珏连话都没说出来，‘唔’的一声，呼吸间就全是唐倦。 - 不远处偷看的秋无意白眼已经翻上天了，如果现在自己上前去打扰这两人，会不会被唐倦追着砍，想起这个场景，就还挺刺激的，可惜他身边还站着霍意，坚决不会让他做出这种不靠谱的事来。 “你说，唐倦真的不会后悔自己为了老沈，背离盛阳山吗。”秋无意心底还是担忧的，他们都是见过人性最恶劣的那部分的。 人这种善变的动物，有时候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讲。 “盛阳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离开了或许是好事。”霍意看着拥吻的两个人，轻声说。 “不好说，唐倦这资质，留在盛阳，以后就算当不上武林盟的盟主，也是盛阳山的掌门没跑，你怎么就知道他以后不会觉得可惜呢。”人终究是会变的。 “你小看唐倦了，他比你想得更爱沈珏。”那种藏在眼睛里的疯狂，不会是假的。 秋无意撇嘴，不再说话了，或许霍意说得对，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忧，他不想老沈再一次迎接人生重要的人对他的背叛。 “况且你也小看沈珏了。”霍意笑着说道，“他才不会真的让唐倦一无所有呢。” 第315章 温馨日常 秋无意只是一愣，随后又马上释然，也是，老沈这个人啊，护着自己人是出了名的。 “那你呢，就这么离开柳叶门，没给自己准备些什么吗？”秋无意转过头，认真地去看这个男人的侧脸。 霍意笑着摇摇头，“我不需要，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什么门主帮主的，都不及现在的生活让他觉得有意思。 秋无意站起身来，笑他是个傻子，在这吃人的江湖上，谈爱情的都是傻子，他自己也是。 “走吧，赶紧干活去。”秋无意拽着霍意的衣袖，絮叨着，“再不搬出来给人家腾地方，我们俩就该惹人嫌了。” 霍意任由他拽着，一脸的笑意。 - 等唐倦把沈珏背回来的时候，太阳正好挂在最高处。 中午的阳光好到让人忍不住想瞌睡。 “我去做饭，你要不要在这躺一会。”唐倦把沈珏以前的那张躺椅扯出来，又去拿了床厚实的毛毯。 沈珏觉得也行，他现在还真的有点困倦。 可能是回到家里，彻底放松下来了，那股疲惫感如潮水般地把人淹没，沈珏觉着如果没有人打扰，他可以睡一整天。 “等回头，我给你做一张新的躺椅好不好。”唐倦从屋里把汤婆子取出来，沈珏已经睡着了。 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院子里。 唐倦轻手轻脚地把汤婆子塞进毯子里，睡着的人格外恬静，唐倦有点移不开眼，尤其是视线滑到沈珏那微肿的双唇，他刚刚还尝过，脖颈处还留着个异常显眼的咬痕。 唐倦满意地笑了下，把毯子给人盖好，转身进了厨房。 - 秋无意几次扛着木头回来都没能吵醒沈珏。 把沈珏唤醒的是饭菜的香气。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厨房升起的烟火，满院子的菜香，肚子也跟着应景地叫起来。 沈珏坐起来，在躺椅上发了会呆，手边很热乎，一点都不冷，院子里多了很多横七竖八的木头还有竹子。 正在修整这些竹子的霍意听见响动，回头看见他醒过来，也没说话，只是朝他笑了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就这一瞬间，沈珏觉得以后让霍意跟秋老二给他当邻居，也好像挺不错的。 正想着，远处传来雪鸣的长鸣声，跟着一个俯冲，雪鸣把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扔到地上，又腾空而起，它身后还跟着踏着轻功而来的秋无意。 “你个蠢货，把老子的兔子还来。”人的轻功到底还是飞不过鸟的。 秋无意落下来，看见地上的毛茸茸的兔子已经断气了，气得暴跳如雷，“老沈，你家蠢鸟是不是又欠收拾了，看我这回怎么收拾它”秋无意拎起兔子，风一般地冲进屋里，很快又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瓶子。 “跑哪去了，雪鸣。”他朝着醒盹的沈珏喊道。 沈珏无奈地叹口气，指了指天上，鸟还能在哪啊，天上呗。 顺便他收回刚才的想法，秋无意这货，真的不能当邻居，太闹腾了。 秋无意也不管是哪个方向，反正拎着瓶子掠了出去。 “你别跑远了，马上吃饭了～”沈珏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喊道，又看见不为所动的霍意，抱怨道，“你也不管管他。” 霍门主手上不停歇地把树干上的枝丫削干净，“他高兴就好。” 真棒，沈珏朝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起身捡起那只刚死的可怜兔子，奔着厨房去，“晚上我们可以吃兔子了……” “好啊”厨房里传来唐倦的声音。 - 等饭菜端上桌的时候，秋无意还是回来了。 气得鼓鼓的。 “怎么，没追到？”沈珏漫不经心地问。 已经拿起筷子的秋无意，啪的一声又把筷子给放下了，“我说沈珏，你们家的雪鸣怎么回事啊。我刚抓到一只兔子，还想着带回来养着，结果就被它搜的一下子，抓跑了，还给我弄死了。” 就这点事啊，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 “没事，吃完了饭，我陪你再去抓一只回来不就好了。”霍意哄他，把筷子重新放到他手上，“赶紧吃饭，一会儿凉了。” 午饭，唐倦煲了鸡汤，还炒了两个青菜，捞出来一部分鸡肉放些蘑菇炖了下，还没端上来就香气扑鼻了。 “你先尝尝好喝吗”唐倦给沈珏舀了碗汤，温柔地递过去。 “看不出来啊，唐少侠。”沈珏真的很意外，还以为唐倦说去做饭，能端上来炒熟的菜已经是成功了。 没想到这么惊艳。 “这是我跟叶安安学的。”唐倦笑着说，他在小村庄的那几天，特意留心每顿饭都去厨房跟着学，就想着以后做给沈珏吃，临走时，还让叶安安给他写了很多菜的做法。 “你想吃什么，以后我都学来给你做。”他们还可以在后山栽上果树，回头去学酿酒，学做蜜饯。 “好吃”沈珏一点没说谎，确实好吃，“看来唐少侠很有做饭的天赋。”又想起初到半月封的时候，他指挥着唐倦烧的那碗粥，真是天差地别。 难不成经过自己指导做出来的饭反而不好吃了？沈珏陷入了沉思。 闹别扭的秋无意瞬间被沈珏的好吃吸引住了，“真的假的？”尝了一口，确实不错，“有两下子啊！”秋无意夸赞地说，“这以后没准可以开个酒楼什么的，也是一种营生。”忽又想起霍意说过的，沈珏不会真的让唐倦就这么跟着他埋没这一生的。 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什么叫埋没啊，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就叫埋没了吗。 “好吃就多吃点，可惜了没有酒。”沈珏笑着说。 “你还想喝酒啊？”唐倦是坚决不会同意的，“等你什么时候养好身体再说吧！” “可以给霍门主喝”沈珏眼里闪过一丝小狡黠。 “不喝，赶紧吃饭，吃完干活。”有好吃的，霍意的表情依旧看着有些严肃。 四个大男人的饭量还是很可观的，饭菜被一扫而光，吃得那叫一个干净。 作为烧菜的人，唐倦很满意。 已经在想着下顿饭吃什么了，要不就那只兔子吧。 吃饱喝足的秋无意已经再次去找雪鸣的麻烦了，顺道看看树林里有没有什么小动物可以绑回来做菜的。 霍意继续照着沈珏给的图纸，忙活他的小竹楼。 沈珏爬到废井之下的那间密室里，收拾一下，没准雪鸣晚上还要回来住的。 唐倦不放心他，也跟着下去了。 - 上次唐倦在这密室里跟雪鸣打了一架。 才有了后来的种种，严格算下来，雪鸣是不是也相当于他们俩的媒人了。 “笑什么呢！”沈珏见他自己偷笑。 “没什么，想着要不给雪鸣找个好点的窝。”放在墙边的笼子有点太简陋了。 “有秋无意在，用不上。”这两货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以前的秋无意也这么跟雪鸣闹吗？”唐倦实在想不出，在黑楼那样的地方，秋无意整天跟雪鸣这么幼稚地干架。 “差不多吧”沈珏回想以前，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私下里该掐的架一点都没少。” 密室里的地上还散落着当初他跟沈珏争执时，掀翻在地上的各种小药瓶。 他们当时走得很急，什么都没顾得上收拾。 沈珏很有耐心地把各种小东西捡起来，还能用的重新摆放好，损坏的放到一起。 还有一些被他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这些一会拿去给霍门主，适合他用。” “好”唐倦帮忙收着，他猜应该是一些针对内伤和提升内力的药物。 “霍门主，这次真是损失大了。”他感慨，上百年的柳叶门，说扔就扔了。 “也还好，柳叶门本就日渐势微，早些切割也好，还自由些，他这个人，也不甚在意这些虚名。”沈珏笑笑，或许他还会暗自高兴，终于摆脱了。 “你跟霍门主是怎么认识的？”唐倦一直好奇，沈珏也一直没跟他讲过。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成了朋友。 第316章 阴差阳错的相识1 “这事啊，原本是个很有意思的误会”沈珏盘膝坐在地上，笑意盈盈地道。 - 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沈不然接到了游侠谭冲的挑战书。 约他于七日后在南天岭一决生死。 沈不然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该去杀人就去杀人，临近决战之前，他因为又追查到一个欺辱过他姐姐的人，跑去把人杀了，报了仇，心里痛快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偷跑到附近的酒窖里去喝酒。 喝得酩酊大醉，秋无意把他从酒窖里挖出来的时候，沈不然还晕乎着，经过秋无意的提醒，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场决战要打。 - 就是这么巧的事。 当天的南天岭还有一场决战，是柳叶门的霍意跟中原的神风沈河。 沈不然摇摇晃晃地赶到南天岭的时候，只有祥云峰上站着一个人，不动如钟的好像在等人来。 一般人没事谁也不会在这种地方看风景啊，沈不然理所应当地就以为此人是谭冲。 喝多了的沈不然二话不说，直接飞身前往，随手摘了两片叶子，一片朝着那人甩过去，示意对方他已到场，一片飞出去，足尖轻点在片叶之上，借这样的一点力，直接掠到那人对面去。 其实也没必要，就是他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轻功而已。 沈不然有一套很诡异的轻功步法，不过他很少用，今天来了兴致，就一定要展示一下。 - 沈珏对面的人，正是霍意，他应约前来比试，还特意早到两刻钟。 他没见过神风沈河，只见一人踏叶而来，还朝他甩了一片，自然认为这就是沈河。 怪只能怪沈不然以往出行，都戴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只有这一次，喝大了之后放飞自我的沈楼主面具也没戴，还一身的酒气，摇晃着站到霍意对面。 霍意虽说没见过沈河本人，也知道他大约年过三十，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太年轻了。 “你可是姓沈？”霍意皱着眉问。 “你挑战我，却不知道我姓什么吗？”沈不然嗤之以鼻，他最讨厌这样装腔作势的人，“要打就打，不打就认输。”他没好气地哼笑道。 确实是霍意约战的沈河，这是他父亲的临终遗愿。 既然都对上了，那就打吧。 “前辈，得罪”了字还没说出口，对面的人已经一记气刃甩了过来。 霍意灵巧地旋身避过，同时惊讶得瞳孔地震，这沈河用的竟然是黑楼楼主的成名绝技。 他脑子里快速地转动着，难不成这个沈河跟沈不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再加上两个人都姓沈。 对面的‘沈河’完全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气刃一击接着一击，角度刁钻的必须霍意全神贯注才能抵抗。 这沈河的武功，比他想得高太多，霍意隐隐觉得不对，“你竟然暗中跟黑楼来往？”瞅准一个机会，霍意数道飞刀齐发，暂时逼退对面人，开口试探。 嗤，沈不然不屑地嗤笑，“什么叫暗中？”他不是黑楼光明正大的楼主吗，沈不然晃了晃醉醺醺的脑袋，“黑楼都是我的，我暗中个屁” 井如此大胆，霍意心惊，神风沈河真的已经投靠黑楼了，这个消息要赶紧告诉胡盟主才行。 “黑楼是你的？哼，沈楼主知道你这般狼子野心吗？”霍意有心拖延时间，他看得出，‘沈河’醉得不轻，要先想办法把信息传出去，以他的武功，今天还真没什么把握能活着走出去。 想到这，霍意心中不免悲切，他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他刚刚才遇到自己的心上人，还不知那姑娘姓甚名谁，以后恐怕都没机会了。 - 沈不然现在正好是醉意正浓的时候，“少啰嗦，你到底打不打，害怕就认输。”他说着还踉跄了一下，站的位置本就是山峰顶上一块很小的岩石，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晃的这几下，看得霍意都跟着心惊。 这货不会一会儿自己掉下去吧。 “打”霍意说着一掠而起，空掌朝着沈不然面门而来，诱沈不然得气刃打出，却中途子啊空中硬生生变了方向，轻功发挥到极致，一时间，周围皆是霍意的虚虚实实的身影，风声猎猎，掩盖了细微的飞到发出的声音。 沈不然本就头晕，这个场面让他更晕，感觉自己快被晃吐了。 烦躁的沈不然运真气于全身，双手齐出，衣袂飘飘中，数十支飞刀跟他周身的内力碰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 周围的山岩都被震得开裂崩塌，离沈不然近的瞬间被崩成碎石，落入脚下深渊。 而沈不然脚下踏着的那块岩石，毫发无损。 霍意被这股强劲的内力震得急退三丈远，堪堪踏在悬崖边上才停住。 这‘沈河’有如此强劲霸道的内力吗？ 他疑惑地看向沈不然看去。 沈不然醉得五迷三道，目光划拉了一圈，才看见霍意，有点惊奇，“你竟然没死？”竟然有人能在他这一击之下生还，沈不然不禁高看他一眼。 霍意没死，但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哼”霍意抹了嘴角的血迹，“不过如此” 嘿！沈不然的兴趣一下子上来了，这谭冲有两下子啊“再来”说着飞身而至，气刃朝着霍意站的地方甩过去。 霍意一击飞刀与之相抗，‘铛’的一声，尖锐的声音不绝于山峰之巅。 第317章 只是酒友 沈不然很久没有打得这么酣畅淋漓了，酒劲又有些上头，明明有很多可以杀了霍意的机会，他都没动手。 霍意也看出来了，对方几次留手。 双方决战，明明是生死不论的。 他想不通这个‘沈河’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两人已经交手上百招。 按理说，霍意几次都已经输了，对方既没有下杀手，也没有停手，“不打了”霍意朗声道，声音里含着内力。 正在兴头上的沈不然一滞，不解，侧过头问他，“为什么？” “我已经输了”霍意坦言。 “不重要，再来。”沈不然说着欺身而上。 这次霍意没避，也没出招格挡。 气刃疾驰而来，却在马上打到霍意面门的时候，被后一道气刃硬生生击偏，擦着霍意的脖颈而过，带出一丝血花。 “怎么不还手。”沈不然觉得有些气愤。 “我已经输了，前辈赢了，无需再打。”他霍意不是输不起的人，这沈河也着实厉害。 没劲，沈不然晃晃悠悠地收了架势，“要不就当切磋”他现在就是手很痒，想找人打架。 ……没事切磋什么，霍意不语。 “还有，看长相，我应该没你大吧。”沈不然嗤笑，自己长得那么成熟，还叫我前辈，有病。 啊？霍意没想到怎么拐到这个问题上了，不过他不想多做纠缠，还想着先脱身，回去跟胡盟主商议去查查这沈河跟沈不然的关系。 “前辈说笑了，晚辈是奉家师遗命前来讨教，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择日定将与沈河前辈的比试结果公告武林。” “晚辈这就告辞了。”霍意抱拳行礼，转身就走。 “等一下！”沈不然叫住他。 什么沈河，他被一大堆信息砸的有点蒙，不灵光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是说他是神风沈河…… 这下有意思了。 那他肯定就不是谭冲，难怪他就觉得奇怪，根据他知道的情报，谭冲哪有这么好的武功。 “咳咳，前辈我，还没走，你个晚辈就这么走了，合适吗？”沈不然挺直了身板，一脸严肃地看着霍意。 ……这人有什么毛病，怎么突然端上架子了。 “前辈的意思是？”霍意一脸的疑惑。 “既然你是遵照师命，那就应该认真地再打一场。” 他刚才挺认真的啊，“难道前辈刚才不是认真的？” “嗯，我那是热身！”沈不然说谎的一大特点，就是不管多离奇的话，他都能说得一本正经，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不信才是有问题的。 只不过，这次的理由，霍意真的没法相信。 这种程度要是算热身的话，那沈不然的武林第一也该往后排了。 不过霍意没打算跟他较真，就当是前辈酒后吹了个牛逼吧。 “额，那也是前辈赢了，连热身的前辈我都打不过，就不用正式较量了吧！”他现在只想赶紧走，总感觉这个沈河有点不正常。 “那不行。”沈不然一拍身边的岩石，岩石瞬间四分五裂。 “既然是你师父的遗命，就该好好遵守，再来一次，这次我认真点。”沈不然大言不惭地打了个酒嗝。 “实不相瞒，沈河前辈，刚才交手中，晚辈已经负伤，无力再战。”霍意真诚地抱拳拱手，“就到此为止吧！” “受伤了啊？”沈不然啧了声，“好办，我给你治好，来很快的。”沈不然说着一个起落，来到霍意身边。 不是，霍意简直是要炸毛了，一贯沉稳的他差点结巴了，“不不不必了吧！”鬼知道他小时候真的是有一点小结巴的，后来经过不断地矫正才好了的，这个沈河已经快把他的结巴逼出来了。 “客气什么，反正前辈的内力多得很，用不完，来吧你就。”沈不然随心所欲惯了，直接抓住霍意的肩膀，纵身朝着山相爱掠去。 很快就来到山脚下，一路上霍意都没说话，他也察觉出不对劲了，暗中观察。 这人年纪很轻，武功卓越，性格看上去有点不靠谱。这不像是沈河。 可刚才自己说了是跟沈河对战，他没否认，如果不是沈河，为什么要隐瞒呢。 - “你紧张什么？”沈不然把人放在地上，抱臂看着他，“坐好啊，我给你治伤。” 霍意不为所动。 “怎么，怕我使坏啊，你前辈不是这样的人。”沈不然拍着胸脯保证。 “要是杀你，刚才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也有道理。 霍意默默地转身坐好，五心朝天。 他倒要看看这人搞什么把戏。 - 沈不然精纯的内力一进入体内，立刻缓解了霍意的伤势，顺道还帮他修复了心脉上陈年的旧患。 半个时辰后，沈不然收手。 现在他的酒也清醒了一些。 这人是柳叶门门主霍意，他刚才在治疗霍意的陈年旧伤时，认出了那是老楼主才能留下的独特内伤，凤凰泉。 看样子有七八年了，据他了解，那个时间段，被老楼主伤的吗，只有霍家的独子，霍意。 再有那一手漂亮的柳叶飞刀。 清风一吹，吹走了三分酒气。 也算是挺有意思的，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场架，还挺痛快。 - 霍意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伤势真的好了大半，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旧患，那处被凤凰泉灼伤的心脉，已经被恢复如初。 他这旧伤已经很多年了，虽无性命之忧，也是压制着他习武的上限，他父亲也曾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但都无法。 都说这是无法医治的额，后来黑楼楼主消失了，取代他的是新楼主沈不然，沈不然有一手绝世心法，名曰不归，天生相克凤凰泉，或者他的伤，沈楼主有办法。 他那时已经是柳叶门门主了，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也曾去找医圣前辈证实过，确实，不归是唯一有能治好他的希望。 所以这世上能治好他的人，应该只有沈不然。 【你可是姓沈？】霍意突然想起他在比武前问的那句话，有些哭笑不得，可不是也姓沈。 霍意的眼神变化跟周身气质，逃不过沈不然的眼睛，即使他喝醉了。 看来是认出我了，沈不然挑眉就这么看着他，等着这位霍门主接下来的举动，看他是打算翻脸，还是虚与委蛇。 - “沈楼主，喝酒吗？”伴着微风，霍意轻声问。 沈不然突然就笑了，“喝，不过我嘴很刁的，霍门主打算请我喝什么？” “陈年的梨花白，可有兴趣。” “霍门主不会是打算用这一壶酒来偿还我这疗伤的恩情吧！”沈不然笑眯眯地说，口吻坦荡，让霍门主恍惚。 “沈楼主需要？”霍意挑眉看他。 “当然，不需要。”沈不然突然觉得霍门主这个人很有意思。“不过需要个酒友。” “只是酒友？” “只是酒友。” 第318章 亦是朋友 “你们就这么，成为朋友了？”唐倦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无巧不成书的事件。 黑楼楼主跟柳叶门门主跟人决战的时候双双认错了人，还正好地打在一起了。 这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事情。 嗯，沈珏盘膝坐在地上，他自己也觉得很神奇，竟然在认出霍意的之后，帮他治好了伤。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霍意的反应，他从来没问过霍意为什么在那时候说请他喝酒。 就像霍意也不曾问他，为什么认出他来了还出手相助。 世人眼里的他们应该是正邪不两立的。 可他们竟然成了朋友。 并且，“他真的从来没有跟我泄露过一次八大派的计划。”沈珏轻笑，当然，他也不曾从霍意那里打探过一句。 “有一次，在黑楼跟八大派大战前，我跟霍意喝酒，喝多了，我就问他，如果我死在了这次，你怎么说。”沈珏现在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挺胡闹的。 “霍门主怎么说？”唐倦真的很想知道。 “他说，他给我收尸。”沈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能同你站在同个阵营里，但我愿意为你收尸，这何尝不是一种敬重。 “然后他就问我，如果他死了，我会为他收尸吗？”年轻的时候竟然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你怎么说”唐倦像个听故事的小孩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沈珏。 “我说，当然不会。”沈珏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是柳叶门的门主，怎么会轮到我给他收尸。” “但我一定会出席他的葬礼，带着他最爱的酒。”沈珏动情地说，送好友最后一程。 唐倦也有些动容，朋友这两个字的意义对于沈珏跟霍意来说，或许就在此。 “到那时候，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来砸场子的吧！”想想那个画面，唐倦还真是有点汗。 “谁管他们怎么想啊！”沈珏不在乎地说。 是啊，人生短短数十载，谁要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想呢。 - “行了，故事听完了，赶紧收拾，收拾好了出去帮霍门主，争取早日让他们搬出去。”沈珏拍拍屁股起来。 “你也很想他们搬出去是吧？”唐倦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一样，很兴奋。 沈珏哼笑一声，他可太知道这唐少侠心里想什么了。 “嗯，我也很期待的。”沈珏轻声说。 为着这句话，唐倦一整个下午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干活的速度都快了很多，还外带着热情洋溢的笑脸。 看得秋无意莫名其妙，“老沈，你家唐少侠，上发条啦？” 沈珏看着满院子忙碌的身影，也不禁失笑，“谁知道呢，小孩子心性。” - 这种热情整整持续到霍门主把竹屋搭好。 历时十一天，只不过没想到，小房子建成最高兴的是唐倦。 小屋子共两间，两间都是卧房，对此霍意解释说，是为了让秋无意半夜闹脾气的摔门而出的时候，有地方住，而不是露宿外面。 唐倦表示，霍门主就是很周到。 沈珏表示不敢苟同，因为秋无意闹脾气的时候，是不会选择自己去睡觉的。 大概率是会把其他人一起折腾醒。 不过新屋落成，总算是一桩喜事。 唐倦下厨做了顿好的，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还有一大坛沈珏藏在地下室的好酒。 桌子摆在院子里，这段时间，唐倦有空就跟霍意两个鼓捣些小家具。 吃饭的桌子是新做的，椅子也是，连沈珏睡的那张床都换了张更大的。 还给沈珏新做了一张躺椅，小院子周围围上了一圈漂亮的竹篱笆。 雪鸣都有了自己的新窝。 手欠的秋无意，不知道抽什么风，有天早晨，起了个大早把雪鸣脑袋上的毛都染成了白色。 现在的雪鸣顶着一颗刷白的头，跟黑黢黢的身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一连几天，雪鸣郁闷的饭都不吃了，整日蹲在窝里也不出去。 鸟生唉声叹气。 - 鸡飞狗跳的日子过得真快。 沈珏今天破例被允喝一杯，“我们回来都已经十多天了啊！” “是啊”唐倦欢快地给沈珏夹菜，这些天最高兴的就是沈珏的身体在慢慢好转，他每天都坚持输内力，很明显地能感觉到借日在飞快地成长，沈珏的经脉也在好转，连带着精神都好了很多，不再是整日困倦的模样。 同时，唐倦又有些心疼，借日成熟，虽说沈珏又可以动武了，那代表着，又要遭受那种噬心之痛。 唐倦这段时间也没闲着，除了帮霍门主的忙，武功内力一点也没落下。 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后练功两个时辰。 沈珏会拽着躺椅捧着热茶，在一旁指点他。 有了沈珏的指点，他的进步很快，连霍意都说，唐倦确实很有练武的天赋，再加上他基础很扎实，盛阳山虽说死板了些，但也是有好处的，经过这种大门派锤炼的弟子，会拥有一身扎实的基础，就算后期在突飞猛进，也不会飘，功夫并不飘。 沈珏很满意。 - “再过几天，毒瘴就散了，有什么打算？”霍意问沈珏。 现在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半月封隐秘不假，但也不是什么绝密。 沈珏的相貌已露，只要有心询问，沈珏在这里住了八年的事，很容易查出来。 找到这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珏心里还没有完全想好，他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至少要能恢复到以前住在这里的那种程度，他才有把握护得住他在意的人。 “这里就一条路，就是那天我们进来的路，等毒瘴散了的时候，我们可能要轮流放哨了。”毕竟不是那么安全了。 “没问题”秋无意倒是不在意。 唐倦也没意见，只要撑过十五天，毒瘴就会再次覆盖住这里。 第319章 沈珏的决定 “今晚终于安静了”唐倦笑着给沈珏端来热水。 秋无意已经跟霍门主搬到后面的小竹楼去了。 现在终于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沈珏半躺在床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身边摊着好几本翻开的书。 看见唐倦进来，连头都没顾得上抬。 好不容易没人打扰了，沈珏又被书给霸占了，唐倦心里不服。 “别弄了，晚上看书，伤眼睛。”你都不如看看我，唐倦心说。 沈珏嗯了声，显然没把这话听进去，眼睛还是牢牢地盯着书上。 唐倦只能轻轻叹息一声，把热水端到床边，“过来泡脚。”沈珏的手脚总是冰凉，有时候放在他肚子上暖着，也是捂不热。 用热水泡泡，虽然没多大用，但是能舒服点。 - 床上聚精会神的人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露出个笑容来了，“这么乖？”沈珏说完又埋头到书里了，手随便一指，“放那吧，我马上。” 马上是多久？唐倦不悦地皱眉。 还有，怎么又说他乖，不是说好了，不拿他当小孩子看吗。 面对不搭理人的沈珏，唐倦又气又无奈地把水盆放下，直接伸手把人的双脚捞下来，扒掉足衣，把双脚放进热水里。 “烫不烫？”唐倦蹲在地上，轻轻地捉住沈珏想要逃跑的双足。 “有一点。”沈珏不得不放下书，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烫一点好，可以忍吗？”唐倦抬头看他，正好看见沈珏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太行，除非，你亲我一口。”扔了书的沈珏，放松地用双手拄着床，身体微微后仰，开始准备耍流氓。 唐倦宠溺地看着他，微微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了没。” 沈珏被那样灼热的眼神烫了一下，慢慢晃了晃头，“没有，还是烫。” 他的脚在轻轻踩在唐倦的手上，“要不你再亲一下试试。” 沈珏鲜少特意表现得这么诱人，显然是看出刚才的唐倦有些不高兴，这是来哄人的。 “我没不高兴。”唐倦起身又亲了一下他，这次是脸颊，亲完人又蹲下去，托着沈珏双脚，一点点地适应着水温。 沈珏有点惊讶他竟然察觉到是在哄他玩了，小朋友长心眼了。 “我刚才在查以前习药药留下来的医书。”沈珏主动‘交代’自己刚才的行为。 习药药存有很多东西，不只是药物，还有医书，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随着黑楼毁了，还有一些是习药药私下藏在黑楼之外的。 沈珏早就知道这些事，只不过他懒得说，他认为没什么威胁的事，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因为这，才保留下来不少的东西。 “你想找什么？”唐倦抬眼温柔地看他。 “我想看看能不能人为地控制这周遭的毒瘴。”沈珏心里早就有这个念头了，以前就想过，研究了一半，就放弃了，资料不全，而且他对这书上的记载很多都是一知半解，最重要的是以前还算安全，就算有人闯进来，他也是一点都不担心。 唐倦听到这，深深地叹口气，“有希望吗？” “希望渺茫。”沈珏实话实说。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唐倦笑笑。 “如果医圣前辈在就好了，她一定有办法。”沈珏喃喃地说。 这种事对她或者习药药来说，都不算是什么难事。 “别想了，还有我们。”唐倦把沈珏烫得发红的脚放到自己膝上，细致地用布擦干，再塞进被窝里。 被子里已经被汤婆子熏得热烘烘的了。 沈珏舒服地叹了口气。有人伺候是真的好。 “我加上秋无意跟霍门主，怎么说也不至于怕了他们，你也不要总这么忧心了。”他是知道沈珏的心思的，有时候半夜醒来，能感觉到沈珏根本就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这时候，唐倦就会很心疼地把人抱进怀里，哄着入睡。 沈珏比唐倦大，武功比唐倦高出了不止一个等级，可有些时候，唐倦确是会给他一种温暖的安全感，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唐倦，咱们聊聊以后吧！”沈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地躺进了被窝里。 “明天再说，今天先睡觉。”唐倦吹灭了蜡烛，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 半月封里很安静，这个季节连虫鸣声都没有了。唐倦上次来的时候，还能在晚上听见各种小动物的声音，现在估计都过冬去了。 “我睡不着。”黑暗里，沈珏动了动牵在一起的手。 “嗯，那你想说点什么？”沈珏刚才是有话要说的，唐倦听得出来。 “你有想过之后吗？”沈珏声音很轻，在黑夜显得虚无缥缈。 唐倦想过，现在听沈珏问他，就又仔细想了一遍，然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沈珏，想过了。 “那你说说看。”他们不可能一直躲在半月封，这不现实，八大派那边也不会允许他们一直这么逍遥。 他跟武林正道之间，早晚还是会有一战。 只不过这个战的对象是谁，还有待商榷。 “我听你的”唐倦认真地说。 - 安静了片刻，沈珏乐出声，“我说唐少侠，你思虑良久，就只想到了这个？” 这盛阳山是怎么培养人才的，不是说拿唐倦当成下一任掌门来培养的吗。 “嗯，不好吗。”唐倦歪了下头，跟沈珏贴在一起。 也不是不好。 “我喜欢，听你的。”唐倦补充道。 “喜欢也不行，万一有天我不在的话，怎么办，你还想听谁的。”沈珏佯装生气，这小孩，欠教育，行走江湖，功夫重要，脑子也重要。 “你不会不在的” “我会一直跟着你呀！”去哪里都跟着，唐倦心说。 谁要跟你在这腻歪啊，沈珏心说，他在谈正事，正事好吗。 “不说了”沈珏闭了嘴。 换来了唐倦的轻笑声。 “真的我说什么都听？”过了许久，久到唐倦都以为沈珏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沈珏突然开口。 唐倦诧异了一瞬，然后轻轻点头。 “嗯，当然。” “那我要你去拿唐家家主的位置。”沈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清。 唐家？唐倦是真的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沈珏一提，他突然想起来，在小村庄那会，唐和风跟沈珏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 “好”唐倦很快就坚定了答应了。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沈珏都有点不忍心忽悠这么乖的小孩了。 第320章 可以吗 “我哥是为了叶安安才放弃唐家的位置的？”唐倦有点吃惊，他哥竟然是个这么深情的人。 “他想娶人家回去，他是唐家家主，叶安安跟了他，就不可能不露面，只要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身份早晚都会被扒出来。”沈珏也替他想过，随着叶安安一起归隐，恐怕才是最好最稳妥的办法。 而且不能一走了之的那种，更不能是公告天下的那种，还要给唐家留下足够的关注度，这样大家才会渐渐淡忘他。 唐倦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也是唐家人，也不算他败坏了产业，一举好几得。 他这才惦记上了唐倦，想打唐倦的主意，就绕不开姓沈的这关。 于是才有了唐家酒窖里的谈话。 - “也是，要是只有叶安安倒还好办，现在还牵扯着一个方成儒，我哥对那孩子，还挺上心的。”唐倦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可我对唐家，一点也不了解”唐倦倒是不排斥，只不过有点担心自己胜任不了，尤其是对唐家现在所经营的，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慢慢来，不着急。”沈珏见他没有不高兴自己擅自给他做的决定，才松了口气。 “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也不要有压力”行就做，不行就算了，沈珏没打算勉强。 况且他也只是答应唐和风，帮忙劝说，也没保证唐倦一定会同意。 “唐夫人怎么办？”唐倦突然想到了唐和风他娘，不用问也知道，他娘一定不会同意这种事，更不会同意他为了个女子，抛弃唐家的产业。 “到时候再说，我让你接手唐家，其实还有另外的考量。”沈珏语顿了一下，有些迟疑，该不该说出来。 唐倦很有耐心地等着他。 “姜如水。”二人都进入了沉默。 他们之间很少提及有关姜如水的话题。 沈珏没有杀死他母亲，不是因为他不想，这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当时确实是奔着杀了姜如水去的，不然也不会在那之后，告诉唐倦他已经死了。 姜如水对沈不语的伤害是真的，沈珏灭了启风寨也是真的。 现在这个问题又重新摆在面前，沈珏不能不考虑。 “当年的事”沈珏开了个头，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当年的事，是我娘对不起沈姐姐在先。”唐倦接道，沈珏在知道他娘亲还活着的时候，没继续追究这件事，是因为他的存在，这已经让唐倦心生愧疚了，不然按照沈珏的个性，一定会追过去杀了她。 “启风寨，我已经屠了，不管姜如水做了什么，我当年也算是报了仇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就连沈不语也已经不在了。 “抱歉”唐倦低下头，唯有在此事上，他觉得很对不起沈珏，但他不能为了沈珏，一点都不顾及娘亲。 青年半低着头，蔫嗒嗒的样子，看着有点可怜，沈珏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她不是把你赔给我了吗。”男人笑得很温暖，丝毫看不见仇恨。 唐倦猛地抬头，把人扑倒在床上，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他忍不住地想，这人怎么会这么好。 沈珏浑身没用一点力地任凭唐倦动作，嘴上打趣他，“喂喂喂，轻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压。” “你哪里老”唐倦把头埋进沈珏的颈窝里，轻声笑着说。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能不能把心思给我放在正经的地方。”沈珏用手去推颈侧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 “谁说我不正经。”唐倦的语调懒懒散散的。 “如果你能顺利接手唐家，就有时间，去找能让你娘清醒过来的办法。”现在姜如水被控制在唐谦手里，唐倦没机会，也没办法去尝试。 等唐家到了他手里，也许还有办法医治。 唐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怕他娘清醒过来也无法接受这些年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日子。 “顺其自然吧。”如果治不好，她只能一辈子都留在唐谦身边。 “你也不要担心，姜寨主的心理比你想得要强大得多。”她一个女人能把启风寨经营那么多年，屹立不倒，当然不可能是个脆弱的菟丝花。 但愿吧，唐倦在心里默默地说，他也不希望他娘一直这么过下去。 “那我们先从哪里开始？”不知道他哥跟沈珏是怎么商量的，不过应该要个契机才行吧。 总不能他直接打回唐家，然后说要取代他哥吧。 “先不急，要等你哥先铺垫好。”唐家大少爷已经病了三年了，三年都没养好，更严重了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要给唐倦一个树立威望的机会，以唐倦现在的名声来说，接管唐家也无法服众。 说完了这件事，沈珏算是彻底没了心事，“终于可以安心好好睡觉了”沈珏自认为骗过很多人，或者说，他嘴里经常没几句实话可听，就连唐倦，他也是忽悠好多次眼都不眨。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唐倦面前说谎变得很有负担，这就很不正常。 当你在一个人面前表现得很不正常时，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那就好好睡吧，等你睡醒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唐倦从他身上爬下来，哄小孩一样，给沈珏盖好被子，还轻轻地拍了拍。 沈珏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上到下地扫视了个遍，他还以为这人会想趁着今晚做点什么呢，刚才伏在他身上的一刻，沈珏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某处的变化。 看着人忙来忙去的样子，他挑眉调笑道，“唐少侠，你是不是不行？”沈珏的浑话配着他那打量的眼神，刚好停在唐倦的某个重点部位。 没有男人能接受被爱人说不行，唐倦更不能。 他已经很能忍了，想着沈珏的身体才刚好有点起色，腹部的伤口也才结了痂，不忍心折腾人，没想到某些人完全不领情。 他现在很想把人直接按倒，就地法办。又一想到这人身上的伤跟身体的借日，就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再忍忍，再忍忍。 “问你话呢？”沈珏可一点都没打算放过他，白嫩嫩的脚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来，顺着唐倦的小腿一路向上，堪堪停在大腿根部。 停在那还不算，还轻轻蹭了下，装作无意地用脚背划过某个地方，带着一丝故意的撩拨。 “你别再招我了啊。”唐倦压着嗓子，去捉那只作乱的脚，再招他他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把持得住。 某处已经快炸了。 “你要是不行的话”沈珏突然伸手拽住唐倦的衣领，把人用力地一拉，凑在他耳边，低语道，“哥哥也是可以的” 彻底炸了，跟唐倦的理智一起。 他一把掐住沈珏腰，把人狠狠按倒床上，去封人的唇舌，一只手急躁地去拉人的衣带，慌乱中衣带被一把扯坏，本就要睡觉的沈珏只穿了一件里衣，一把扯开，就什么都不剩了。 唐倦的手炽热到滚烫，顺着诱人的腰线四处游走。 引得掌下人一阵轻微的战栗。 “唔～”沈珏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是唐倦发狠地咬在了他的唇上。 属狗的吗，沈珏在心里笑，双手顺着他的衣服抚上了腰。 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肌肤相贴的一刹那，二人都情不自禁地颤抖。 原来你真的会因为一个人，产生灵魂上的共振。 深吻结束，唐倦稍微拉开一点距离，让沈珏呼吸。 身下的人，整张脸都因为吻而变得粉红，透着娇嫩，微张的唇上还挂着艳丽的血珠，引人无限遐想。 那双带着水汽的眸子，深情地望着他。 唐倦微微喘着气，极力压抑着眼中的欲望，“真的，可以吗？”他再一次轻声地问。 第321章 唐倦也是个大骗子 沈珏相信，只要他一句不可以，唐倦就会悬崖勒马，而且一定都不会怪他。 就像个听话的小狗，就算你拒绝他，他依旧不会怪你，继续跟你贴贴。 现在‘小狗’正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的一声令下。 沈珏就突然对幸福这个词，有了很具象理解。 “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他抬手勾住唐倦的脖子，把人微微往下拉。 只这一刹那，唐倦的天地间便只剩下了怀里的人，压在身体里的欲望深处在叫嚣着占有面前人，在他身上烙上自己的印记，让他变成自己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感隐隐失控。 他尽力控制自己温柔些，不想伤了沈珏，想要他们的第一次有个美好的回忆。 无奈身下的人一点都不理解他的苦心，撩拨起人来肆无忌惮。 沈珏的手像带着致命诱惑的毒一样，摸到哪，哪就陷入一片情绪的火海，灼热到让人窒息。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却吹不散房内的情热，只会让如火的欲望越烧越旺。 一阵阵的夜风带着枝头的余叶不断地摇摆。 雪鸣不知道何时飞回来了，悄悄地停在窗口，扑腾着翅膀，黑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动，试图从窗子的缝隙去看屋里。 它那两脚兽的主人，好像还没睡，雪鸣机警地听着从屋里传来的呜咽声，完蛋了，它那纸糊的主人好像又犯病了。 雪鸣焦急地在窗子前跳来跳去，从缝隙里透过满室的烛光，只能勉强看见床上朦胧中交叠的人影，犹如窗外夜风中的枝条。 屋里的风也这么大吗！ 它很想要冲进去看看主人怎么样了。 忽又听见主人那拖着甜腻尾调的呻吟，微弱的痛苦中夹杂着欢愉。 它从未听见主人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雪鸣歪着脑袋伫立在窗前，思考着它到底应不应该去拯救主人。 这夜的风还要刮很久。 - 吹过夜风的早晨总是格外的晴朗。 这是唐倦醒得最早的一个早晨，他几乎没睡，却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心情也是格外的好，笑意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 身边的人还睡得踏实香甜，沈珏昨晚应该累坏了，唐倦细心地把快要堵住嘴巴的杯子慢慢拉下来，露出的一小块脖颈处，雪白的肌肤上斑斑点点，都是昨夜被唐倦弄出来的痕迹，一眼看过去，很是骇人。 唐倦已经不记得昨晚到底有多疯，只剩下在本能的驱使下不断地攻城掠地。 无视爱人的求饶，甚至看见沈珏哭泣着求他的模样，想更多地欺负他一些。 恶劣得像个混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珏哭，小时候也没见他哭过。 他曾经想过，像沈珏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哭的，因为他想象不出沈珏哭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现在终于知道了，很让人心生怜惜，然后想让他哭得再狠一些。 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见到沈珏别样风情的人，一想到这点，唐倦就有种隐秘的快乐。 他俯身，在熟睡的人额上吻下了。 睡梦中的沈珏不安地伸出手，轻声呢喃，“不，要了，不要了…” 唐倦愣了下，随即笑笑，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了，不过他没准备改。 “好好好，咱们不来了！乖乖睡。”嘴上轻声哄着人，小心地把沈珏的手塞回去，以免着凉。 朦胧中的沈珏撇了下嘴，骗子，他都不知道听到多少个最后一次了，唐倦这个骗子，比他还能骗人。 喜闻乐见，沈珏也有被忽悠的时候。 自己有一句没一句地嘟囔一会儿之后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真可爱，唐倦心里乐开了花，他喜欢沈珏这些不为人知的模样，让他忍不住顺着人的眉眼，印上细密的吻。 沈珏的唇早就被他亲肿了，看着倒是更丰润了些，连带着整个唇色都透着粉红。 亲着亲着，刚刚睡沉了的人好似察觉了又有人扰他好梦，轻轻哼唧一声。 一声就把唐倦哼得热血沸腾，大清早的，该酥的地方酥，该硬的地方硬。 赶紧把自己从沈珏身边撕开，绝对不能再来一次了，不然沈珏一定会跟他翻脸的。 麻利地下床，去厨房先把粥煮上。 锅里还放着他昨夜烧的热水，用来给沈珏洗澡的，现在还温着。 正好一会儿给沈珏洗脸用。 人心情好了，连带着看秋无意都眉清目秀的。 连雪鸣都比平常更威风了。 唐倦哼着歌，愉快地跟站在门边的秋无意问了声早！ 问得秋无意一脸惊恐，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唐倦这货不会是打算给他下毒吧！ 再仔细一看，不对啊，唐少侠满面春风，一副春意盎然的德行，再看看外面的小北风嗖嗖地刮，秋无意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老沈呢！”他戏谑地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唐倦。 “还在睡，让他多睡一会儿！”秋无意态度一点也不影响唐倦的好心情。 “唐少侠，吃到嘴了，还会珍惜吗？”秋无意的目光有点冷。 唐倦属实没想到，秋无意问得这么直白。还这么废话。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最重要的人，比我自己还重要。”唐倦认真地看着锅里的米。 “你最好是。”秋无意冷哼一声，要是让他知道，唐倦敢负了老沈，追杀到天涯海角，也会取这小子的狗命。 “你放心”唐倦抬眼，无比郑重地说，“如果有一天我负了他，你就把我千刀万剐了拿去喂狗。” 切，狗才不吃你这种货色，秋无意白了他一眼，眼睛又看向锅里的米，“好好煮，清淡点，炖点汤给人家补补。”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好，唐倦抿着唇角，乐颠颠地拎起菜刀，准备去院子里逮一只老母鸡，杀了给沈珏炖汤。 秋无意看他那个嘚瑟的样儿，就堵得慌，甩甩手走了还不忘扔下一句警告，“悠着点，别仗着年轻就折腾人。”哼，老了的时候不中用。 唐倦脑子里全是沈珏，跟一会儿的鸡汤，秋无意的话基本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 本来想着等沈珏醒了先喝粥，然后等等就能喝上鸡汤了，毕竟要炖一会儿呢。 谁曾想，鸡汤都炖好很久了，沈珏还在睡。 唐倦担忧的一会一趟，摸摸手，在摸摸头，也不发热，脉象摸着也正常，后来甚至用内力探入沈珏的经脉，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霍意看不下去他这么个折腾法，进来瞅了一眼，下定结论，就是在睡觉，累了。 唐倦还是很不放心。 秋无意也有些惊奇，这也累的有些过头了吧。 “我说唐少侠，你下次真得悠着点，还有，以后在外出的时候，你老实点，不许折腾他。”还指着老沈打架呢，这睡一次睡一天，到时候遇上情况怎么办。 唐倦听得脸都黑了，这是什么浑话，秋无意这张嘴吧是真的一点遮拦都没有。 然后又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食髓知味又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霍意表示很理解。 -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唐倦实在是忍不住了，必须得先把人叫起来，睡不坏也饿坏了。 哪怕吃完饭再接着睡呢。 轻声唤了几次，沈珏都没醒，平时那么机警的人，唐倦无奈了，只能把人从床上捞起来。 一直沉睡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 沈珏没骨头一样窝进唐倦的怀里，蹭了蹭，哼唧一声，准备接着睡。 …… “我们吃完了再睡好不好。”唐倦轻声的哄着，小心的给人套上衣服，遮住这一身的暧昧痕迹。 “我不饿”沈珏坚持要睡饱。 唐倦咬咬牙，凑进沈珏的耳朵，说道，“你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第322章 新的变故 沈珏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 脑子里想起昨晚，他直接从唐倦的怀里退出去，裹好被子，背对着唐倦，继续闭上眼睛。 身后传来唐倦的笑声，带着点纵容的意味，沈珏这种使小脾气的样子，还真有些新鲜。 “吃过饭再睡好不好。”唐倦放低声音哄着，试图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 沈珏坚挺得纹丝不动。 “我不饿，别扰我睡觉。”被子里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听得唐倦心疼不已。 起身去倒了杯水，拍拍鼓在被子底下的人，“先喝点水，润润喉。” “这怪谁？”沈珏气不打一处来地突然自己坐起来，一下子伸到了昨夜使用过度的地方，一种他从未有的体验，让他直接僵住了。 真是越想越生气。 “怎么了？”唐倦担忧地看着他，“是哪里不舒服吗？”他用手贴在沈珏的额上，温度挺正常，之前听说，男子之间，承欢者事后要好好清理，不然会生病的。 为了照顾好人，他也是红着脸，认真地看了好些书，才敢下手，本来没想过会这么失控的。 唐倦再一次地任由愧疚爬上心头。 “先把水喝了。”正好是温的。 沈珏缓了一下，适应了一些，他刚接过水，一双手就贴上了他的腰。 “你干嘛？”沈珏很警惕地瞪了他一眼，他现在对这个小混账任何贴近的行为，都心生警惕。 无他，昨晚的教训告诉他，唐倦不做人的时候，真的不是人。 “我替你揉揉。”唐倦的手上带着些许内力，恰到好处地揉捏着沈珏酸胀的位置。 好吧，沈珏稍微放松了一点。 “还喝吗？”看着人一口把水喝干，唐倦问。 沈珏点头，他睡了太久了，一直睡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又饿又渴。 “我去给你把汤端过来。”唐倦收回手，用被子把人裹好。 沈珏冷不防就被裹成了蚕宝宝，只露着个头在外面。 腰上还残留着唐倦的余温，沈珏看着唐倦急匆匆出去端汤的背影，自己都没发觉渐渐勾起的唇角。 唐倦是他的了，他也是唐倦的了。 他们终于完完整整地拥有了彼此，从身体到灵魂。 - “啧啧，一个满面春风，一个笑得心神荡漾，什么时候请我喝一杯，就当你们的喜酒了。”秋无意晃荡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鸡汤。 “喏，你家首徒让我端给你的。”秋无意把碗递过去。 “怎么阴阳怪气的”沈珏接过汤，扫了他一眼。 “切，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智者不入爱河，老沈，你不是说，爱情这种什么原因都没有的感情，最不可靠了吗。”他可还记得当时沈珏劝他不要死磕霍意的时候，说的这些话。 哼，回旋镖虽迟但到。 沈珏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汤，真鲜。 “我说的话，你也信？”沈珏笑着看看他，“果然是脑子不好。” ……秋无意无语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眼神从手上转移到沈珏那五彩斑斓的脖颈上，“啧啧，首徒属狗的吧，够生猛的。”他调侃的目光转来转去，终于轮到他调侃沈珏了，以前总是沈珏嘲笑他。 “怎么，羡慕？”沈珏挑眉看他，“霍门主不行了？” 比说浑话，沈珏就没输过。 “你”秋无意在破口大骂跟继续找个点嘲笑沈珏之间，卡住了。 “还是说你不行？”沈珏的目光恍然大悟地看着秋无意，简直是气死人了。 “我说你嘴怎么这么损。”秋无意真是服了，唐倦还是折腾得不够狠，就应该让他起不来床，“老沈你说实话，真的没有人因为你这张嘴，上门打你吗。”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些正派这么不肯放过黑楼，是不是就因为沈珏没事总损人家。 “又没人打得过我”沈珏不在乎地耸耸肩。 确实，要是没有这身功夫，就这张嘴，早被人打死了。 秋无意朝他抱了个拳，你厉害，服了。 沈珏一仰头把鸡汤喝完了，目光凌厉地看着装傻的秋无意，“说吧，唐倦跟霍意去哪了？” - 最近出了桩大事，历王的别院，被人一把火烧了，死了一些家眷奴仆，还好历王不在那，不过还是惹得皇上震怒，下旨彻查。 据查，是一伙江湖人干的，甚至嚣张地在别院大门上用血写出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至于是哪些江湖人，这就不好查证了。 皇上派人传信给武林盟，七天之内，查出贼人，交往朝廷。 历王听闻后连夜进宫，在皇上面前长跪不起，才求来圣旨，准许他自行前往武林中查询此事，给自己家人讨个公道。 朝廷跟江湖一向泾渭分明，这次允许历王插手江湖事，恐怕要不太平了。 都知道，历王跟八大派，刚刚结下仇，这下，新仇旧恨，要一起算了。 - 江湖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盛阳山却出奇的安静。 胡渊鹏闭门不出，山上弟子也是尽量减少外出，按部就班地练功，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修缮炸毁的山体。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据说，没个两三年，是修不完的。 “所以我们要这么过两三年吗？”麦冬手里捧着一堆蜜饯，问边走边吃的栗子。 “我哪知道啊”栗子正顾着吃呢，哪有时间想这个。 身后还跟着一个只知道看着栗子傻笑的胡尚年。 这蜜饯就是他下山买修缮材料的时候，给栗子带回来的。 “你最近不是一直跟着掌门混吗，就没听见什么风声？”麦冬小声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看得身后的胡尚年直皱眉，麦冬师弟挨得栗子也太近了些，男女之间还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的。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 “我跟着掌门混有什么用，掌门又不会对我说他的打算。”姑娘伸出手，去推麦冬的头，转而冲着身后使眼色，“你问他啊，大师兄跟掌门是亲叔侄。” 麦冬用余光看了眼严肃的胡尚年，那还是算了吧！ 再说了，亲叔侄也是叔侄，哪有父女俩来得亲近。 “唉，这日子也是真无聊，我都有点想唐师兄了”麦冬抬头望天，也不知道唐倦跟楼主现在怎么样了。 胡尚年跟栗子谁都没搭理他。 胡尚年是非常不想提起唐倦。 栗子是不敢提起唐倦，胡渊鹏再三叮嘱过她，要是再敢在山上提起唐倦跟沈不然，就罚她去扫茅房。 栗子不想去，她心里明白，不让她说，是为了她好。 “行了，到了，药给我。”栗子拍拍手上沾到的糖霜，回头朝着胡尚年说。 他们是给秦向之送药来的，正确来说是栗子来给秦向之送药，另外两个纯属赠送来的。 秦向之已经昏迷大半个月了，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也请了名医来看，都说是希望渺茫。 胡渊鹏知道这个结果之后，只说了一句，就算有一线希望，也要让他醒过来。 众人都当是掌门对师弟感情深厚，却不知，胡渊鹏是想要一个解释，对这发生的一切，秦向之该给他一个解释。 浓重的药味，熏得人头疼，栗子却不觉得，大多时候都是她来照顾的，她都已经习惯了，只是最近来的次数少了，掌门那边给她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甚至还管她的功夫，胡掌门亲自指导她，每天晨起，修习盛阳山的基本心法。 很多人羡慕地流眼泪，栗子苦不堪言地只想逃，要不是有秦向之在这，她早就逃跑找沈珏去了。 “你知道最近的传闻吗？”胡尚年帮着她把秦向之扶起来，好方便喂药。 自从他得到了栗子的准许，可以跟着她之后，几乎每次来这，他都跟着，帮着做些伺候秦向之的活。 一来省得栗子累着，二来，他也不想栗子跟秦师叔太亲近了。 “说我是掌门的私生女？”栗子细心地把舀出来的药汁吹凉一些，再喂给无知无觉的人。 胡尚年嗯了一声。 “别说我听说了，连掌门都听过好几个版本了”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爱传瞎话呢。 “那，那叔叔为什么不澄清啊” “我哪知道，我也问过，掌门高深莫测地冲着摇摇头，让我不要管。” “叔叔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流言蜚语他很不喜欢，他不想跟栗子做亲戚。 “谁知道，你是他侄子，你都猜不透，我上哪猜去。”栗子细心地给秦向之擦干净流出来的药汁。 谁也没注意到秦向之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第323章 毒瘴林里有人 秋无意无奈啊，他就说，他瞒不过沈珏，还非要让他来，这不是明摆着等着被沈珏识破吗。 倒不是他不会说谎，是他没有在沈珏面前说谎的天赋。 “老沈”秋无意一脸为难。 “有危险吗？”沈珏叹口气，这两人不想让他知道，还嘱咐了秋无意不让说，想必也不是好事。 沈珏多精啊，秋无意怎么可能骗得过。 “好像是林子里有问题。”好在秋老二很有自知之明，选择实话实说。 “带有毒瘴的林子？” 秋无意老实地点头，“霍意傍晚的时候去找一些可用的木头，发现毒瘴覆盖的林子里有声音。” “他不放心，所以叫上唐倦一起去看看。”秋无意垂下眼。 “就这么点事，要瞒着我？”沈珏斜靠在床上，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 看着有点瘆人，秋无意瞬间梦回黑楼，以前老沈也爱用这个表情看人，也不是严肃，也没有杀气，就是没莫名的瘆得慌。 有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你想好了再说的感觉，总觉得一句话说错了，下一瞬间人就无了。 秋无意叹息着想，我尽力了啊，但我瞒不过去，“霍意说很像人动武时的动静。” “唐倦怕你多想，才不告诉你，想让你好好养着。”秋无意找补着，“再说，这不是怀疑吗，等他回来，如果真有事，肯定跟你说。” 沈珏回了他个是吗的眼神。 毒瘴林子里有人？ 沈珏在心里思索，他不怀疑霍意会听错，霍意说有人，那就一定是人。 可什么人能够不畏毒，行走在林子里。 沈珏在这里住了八年，都不敢在毒瘴遍布的时候，穿越林子，再想想现在江湖上以医术毒术闻名的那几个人，有谁能做到的。 能跟八大派扯上关系的做不到，能做到的跟八大派扯不上。 沈珏摇摇头，“也许来的不是敌人。” 秋无意眼睛亮了一下，“你知道？还是说，你把这里的地址给过别人？” 沈珏沉默不语，他在这儿住这件事，不难打听。 按照他的设想，这时候，八大派应该正跟朝廷缠缠绵绵呢，没空来找他的麻烦吧！ “走，过去看看。”沈珏说着就准备下床出去。 秋无意很想提醒他，你最好别走动。 可惜他没敢说，就看着沈珏还没站起来，双腿就一阵发软，踉跄了两下，扶着桌子才站稳。 秋无意憋住不敢笑。 沈珏脸都黑了，他的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腰膝都是酸软的，再一次在心里骂了唐倦一遍，这个小混蛋，等他回来的。 “那个，还去吗？”秋无意忍着笑，也是很辛苦的。 “不去了”沈珏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跪的时间有些长，膝盖隐隐作痛。 等唐倦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兔崽子，给他长个教训。 - 所以等唐倦跟霍意回来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沈珏不理他了。 一开始还好，大家在沈珏的卧室里，霍意跟沈珏说了林子里的事。 很确定是有人。 霍意跟唐倦沿着周围走了一大圈，没有发现别的痕迹，霍意尝试着往声音的方向甩了两把柳叶刀。 没有任何回应。 天已经黑了，视线受阻，又起了风，他们就回来了。 “断崖那边看了吗？”沈珏若有所思地说。 “都看过了，没什么异常。”唐倦回道，眼睛一直盯着沈珏揉着膝盖的手，是不舒服了么，他有点担心。 “今夜开始，大家要轮流守夜了。”霍意提议。 这个情况不明，说不好会突发什么情况，留一个人示警稳妥一些。 “嗯，我觉得行。”唐倦附和着，“沈珏就别去了，他伤还没好。” 秋无意扯着嘴角偷笑，嘴上不饶人地道，“那你就替他守呗。”他就是故意的。 “行”唐倦本来也就是一说，他也不介意替沈珏值个夜。 秋无意点点头，表示满意，“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就算不守夜，你今晚也得睡外面了。” 嗯？唐倦没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先走了，你俩的事慢慢慢处理。”秋无意拽上霍意，回后面的小楼去。 屋子里就剩下了沈珏跟唐倦。 “你的腿怎么了？”唐倦终于有机会坐回到床上，刚才秋无意一直没眼力见地霸占着这个位置，看得他心烦。 “膝盖疼”沈珏这次一点都没隐瞒地把腿伸出来给他看。 膝盖？没经验的唐倦赶紧把裤腿卷上去，一眼就看见了膝盖瘀青的地方，这是昨夜他弄出来的。 “对不起”唐倦心疼地用手覆上去，轻轻吹了吹，“我去拿点药，给你揉揉。” 沈珏没说话，依旧捧着那些书看。 唐倦自顾自地去地下室拿药。 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挑挑拣拣，顺道再烧个水，把热水也端进来，还有鸡汤跟粥。 粥温得正好，拌上煮得软烂的鸡肉，放上香油酱油，再配上一点炒好的笋丝，香味诱人。 沈珏不客气地端着碗吃。 唐倦跟个小丫鬟似的，忙着给他热敷了一下膝盖，再用药膏仔细地涂在上面，按摩到药膏吸收。 在伺候人把脚也烫烫，擦干之后，正好沈珏也吃完了。 换了新的水，简单地洗漱了下，唐倦体贴地问，“还有哪难受么？”因为看着沈珏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都不用正眼看他。 “腰”吝啬地只说了一个字。 唐倦心领神会地去给人揉腰。 沈珏的腰是那种很有韧劲的纤瘦，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线条流畅又很有手感。 你去亲吻它的主人时，腰肢也会跟着颤动。 唐倦还记着昨晚掐住这把腰身的手感。 也记得它的主人是怎样的风情。 “好好揉”似乎是察觉到某些人不纯洁的心思，沈珏冷淡地提醒。 好吧，唐倦收敛心思，认真揉捏着，心里想的是一会睡觉的时候吗，他要搂着沈珏的腰睡，嘿嘿。 终于伺候完沈珏，唐倦把水都倒掉，把自己也收拾好，准备睡觉。 然后他就被沈珏一脚给踢下床了。 …… “出去睡”床上的人嚣张地裹着被子霸占了整个床铺。 唐倦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沈珏好像生气了。 “对不起”跟媳妇吵架先道歉一定没错。 虽说他都没觉得他们吵架了。 但是先道歉，一定是对的。 “哦！”沈珏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就没下文了。 额，“你告诉我错哪了，我一定改。”唐倦坐在地上，低着头说。 “你自己想”沈珏语气冷淡地让唐倦伤心，他扒拉住沈珏的半边袖子，可怜兮兮地求道，“你告诉我吧，我想不出来，但我知道一定是我错了”沈珏在他这就不可能会错。 哼，沈珏在心里哼笑，想不出？那就慢慢想吧。 “今天你就在外面慢慢想吧！”沈珏嗖地一下抽回衣袖，挥挥手，让他赶紧出去，自己要睡觉了。 额，唐倦看着心如铁石的人，有点委屈，“我真的错了呀”他小声地给自己求情，“别赶我出去了呗，你看外边多冷，你不冷吗，我给你暖被窝吧，我身上暖和，还能给你暖脚。” “我有汤婆子”沈珏冷面无情。 唐倦抿着唇，他恨汤婆子。 突然想起秋无意走之前说的那句话，这货一定知道沈珏为什么生气。 “把灯熄了”沈珏背对着他，吩咐道。 唉，黑暗中响起唐倦清晰的叹气声。 然后就听话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给沈珏掖好了被角，你要是有事就喊我昂，我就在门外。 听得沈珏心有点软。 想想自己的腰跟膝盖，算了，就当惩罚一下小混蛋，不然下次会变本加厉，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想想也是有点丢人，他上一次哭还是找到沈不语的时候，抱着姐姐大哭一场，那时候他还没成年。 谁能想到再一次掉眼泪是在床上，对着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男人，沈珏不甘心地叹口气，就该让他多吹吹凉风。 让他不知节制。 - 关好门的唐倦，在外面站了一会，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自己错哪了，看来还真得去找秋无意。 这么想着他就直奔后面的小楼去了。 刚走近小楼，就被霍意发觉了。 还没等霍意出声，就冷不防地被秋无意给按到床上，然后秋无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欢愉声。 屋外的唐倦，跟屋里的霍意同时僵在当场。 第324章 控制浓雾的人 经过了昨晚，唐倦当然知道那是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家，就不地道了。 只能轻手轻脚地退回去，在门口继续站岗。 - “你干什么？”霍意眯着眼睛，打量着秋无意在自己身上作妖。 “我不想这二傻子来找我问老沈的事。”听着动静，大概是人走了，秋无意起身打算爬起来，才发现动不了。 霍意紧紧地箍着他的腰，“上哪去？” “别闹了，你一会儿不是要守夜”说好的第一班霍意去守。 “嗯，可以让唐倦多站一会，反正他今晚也回不去。”霍意说着一个翻身，把人按在身下。 ……弄假成真了，秋无意心说。 - 失魂落魄的唐倦无奈地蹲在门口，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是怎么惹沈珏不高兴了。 唉，这人的心思太难猜了，唐倦心想，又担心没有自己暖被窝，沈珏会不会冷。 把耳朵贴在窗子上，里面只有沈珏平稳的呼吸声。 “老实站你的岗。”沈珏清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哦，知道了”唐倦不得不起身，正好看见雪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回来了。站在屋前的枯枝上，警惕地向着远方。 “雪鸣！”唐倦喊了它一声。 雪鸣纹丝不动。 是那边有什么吗？唐倦也提气纵身一跃，跳上树，朝着雪鸣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你发现什么了吗？”唐倦伸出手指轻轻揉着雪鸣的脑袋。 雪鸣灵活地转动小脑袋瓜，眼神锐利得像是看见了猎物。 雪鸣不会无缘无故示警，唐倦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警惕观察着周围的气息变化。 忽然，雪鸣一声长啸朝着北边飞过去。 视线范围内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唐倦在留下来守着沈珏跟追出去之间犹豫。 “去追”沈珏也敏感地察觉了不对劲，披了件外衣推开窗子对唐倦说。 唐倦还有些犹豫，沈珏现在的情况一个人留在这，他不放心。 “不用担心我。”秋无意还在不远的小楼里呢，他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就不信还能有人，在这讨了便宜去。 “快点”沈珏催促他，雪鸣虽说机灵，终究是只鸟。 “你自己小心。”唐倦嘱咐他，提气追了过去。 “你也是”沈珏担忧地看着人消失在夜色里，把衣服穿好，朝着秋无意的住处走过去。 还没靠近，秋无意已经一边穿衣服一边急匆匆地赶来了，正好跟沈珏碰上。 “出什么事了？”一听见雪鸣的长啸他就知道有情况。 身后还跟着衣衫不整的霍意。 霍意目光不善地盯着墨色的天空，别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扰他好事，不然一定不会放过这孙子。 “不知道”沈珏也颇为担心，“唐倦已经追过去了。” “我也去看看，你俩小心”霍意嘱咐秋无意。 他还没来得及走，一股刺鼻的气味已经蔓延过来，天空中响起雪鸣尖锐的嘶鸣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小心，闭气”沈珏冷静地吩咐，这味道中有很重的迷药。 已经吸入的霍意跟秋无意只觉得头脑发沉。 沈珏一个转身，来到二人身后，点上真气运行至手指，快速地点上他俩身后的几处大穴，阻止迷药入体。 接着银针点刺手腕处，疼痛的同时还能放掉一些带着药的血。 - 四周不知何时，起了雾气，浓重的雾气跟林子里的那些很像，沈珏不敢确定这雾是不是也有毒。 秋无意跟霍意吸入的迷药本就不多，这一下子就清醒了很多。 “保持警惕”沈珏小声地说，“我去找唐倦，你们小心。”他不放心一个人在外边的唐倦。 早知道就不让他追出去了，沈珏有些后悔。 “小心那些雾气”沈珏半眯着眼睛，神情很不好，善用真气导致他身体里的经脉逆转，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冲刷着神经，这一小会，就让他浑身遍布冷汗。 说完都不等霍意交代他几句，已经迅速消失在雾气中了。 “现在怎么办？”秋无意一时也没了主意。 “先等等看”霍意抬头看着不断盘旋的雪鸣，看来对方来者不善。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马。 - 沈珏靠着无比熟悉这里的地形，马上就摸黑找到了被引到浓雾边缘的唐倦。 “你怎么”唐倦话都没说完，就被沈珏捂了嘴，直接拖到一边。 他好像感觉到了沈珏捂着他嘴的手，在微微颤抖。 “发现了什么？”沈珏环视一圈，没看到有可疑的人，才用很小的声音去问唐倦。 他跟着雪鸣而来，一路追到这里，只看见一个很小的影子在毒瘴林里一闪而过，无法确定是人还是动物。 “影子很小，不像是人，除非是小孩，或者是侏儒”江湖上没听说有什么侏儒会很厉害的毒素。 “先离开这，找霍意他们会合再说。”沈珏放开唐倦。 两人刚往回走，那些有毒的浓雾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朝着他们的方向，侵蚀了过来。 唐倦抓着沈珏接连后退。 沈珏眉心紧锁，看来小楼附近的浓雾就是这些东西，这不是自然现象，是人为控制的。 “什么人～”沈珏朗声询问，声音里夹杂着内力，震得林子里的枯叶纷飞。 “沈珏”唐倦一下就急了，这个时候，妄动内力，他们这么多天的修养不是白费了，更重要的是，沈珏又不知道要受多少罪才能重新养回来。 沈珏汗津津地手抓着他的手腕，严肃地对着他摇摇头。 要知道能悄无声息地闯进来，还能控制这些毒瘴，要是不解决，他们连生存之地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他的。 沈珏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在屋前等候的秋无意也听见了。 “过去看看”看来是真的出了事。 霍意跟秋老二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 “诶？”就在沈珏的声音传出去不久，一个疑惑的声音在林子里响起来。 声音不大，是个女声。 真的有人，唐倦只恨没以后把秋裳带来，不然一剑劈了他。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沈珏在心里回想。 “可是沈家小子？”那人又说了一句。 一个有些稚嫩的女声。 第325章 医圣又来了 “认识？”唐倦扭头去跟沈珏确认。 “是我，前辈”沈珏朗声说道，同时用声音给人指明方向，林子里人影一闪，窜出来一个小姑娘。 年龄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小丫头功夫倒是了得，唐倦愣是没看出她那轻功是什么路数。 “原来真的是你住在这？”小丫头的声音脆声声的，口吻倒是一副大人模样。 “好久不见了，医圣前辈。”沈珏难得恭敬地行礼。 唐倦也愣住了，这是医圣，怎么看着这么的，迷你。 “前辈”沈珏行了礼，他也乖乖跟着行礼。 “你就是唐谦跟姜如水的孩子？”小丫头走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唐倦的模样，点评道，“长得倒是不赖。”又转头去看沈珏，“你不会就是因为人家长得不错才看上人家的吧！” 沈珏无奈地笑笑，医生前辈一直都是这样的口无遮拦。 现在应该叫童言无忌了。 “我跟姜如水，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她背着手，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想当年，你还是我亲手接生的呢。”她笑着看了眼唐倦。 唐倦倒是听说过，医圣把自己给毒坏了，一直解不了毒，还真不知道她跟娘亲是认识的。 这时候，霍意跟秋无意也到了。 “医圣前辈？”霍意忍不住地嘴角勾了下，怪不得敢闯进毒瘴林。 “嗯”医圣偶然一个老前辈的样子，背着手往里走。 大家都松了口气，不是敌人，又给了他们一些喘息的时间。 - “前辈怎么想起来这了？”大家进屋落座后，沈珏才问，他不曾把他的住处告诉任何人。 “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的”医圣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看着天真可爱，“又不知道你在哪里，只能一边走一边寻。” 她可是饿坏了，正在大口地喝着鸡汤，“这手艺真不错”她一口干了之后给沈珏竖个大拇哥。 “唐倦做的”沈珏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刚才的强行运功，喜爱真乃开始清算了。 一阵阵的疼从所有经脉所过之处透出来，一波接一波，急促又绵密，不让人透口气。 忍痛这件事，沈珏好像也是挺有天赋的。 疼到眼前发黑还能不动声色地跟人笑着闲聊。 只有唐倦注意到他搭在桌子上的手有些许僵硬。 他伸手握住人的手腕，把清风诀缓缓地输进去，滋养受伤的经脉。 沈珏歪了下头，朝他笑了笑，他现在有些事真的是瞒不过唐倦。 有些逞强的伪装在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的人面前，就像水一样透明。 - “前辈是听谁说的，我在这”沈珏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你在这，是赶巧了”医圣活像个很久没吃过饭的，喝完了汤，接着喝粥，“江湖上流传，你带着唐倦跟霍意两口子，毁了黑楼，这些天，黑楼的旧址已经快成了游览胜地了。”已经快被踩平了，就差挖地三尺了。 “我听说这边有一个很多年的毒瘴林，所以过来看看，谁知道你真的住在这里。”医圣心无旁骛地干饭，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真的在这里，说明还是有人说过，沈珏面带微笑地看着医圣，显然这个前辈没说实话。 ……臭小子，医圣在心里腹诽。 “之前不是悬赏吗，你们这镇子上有个什么李员外，说他认识这画像上的人，去找八大派换赏钱。” 沈珏记得这人，他曾经给他家驱过邪。 “他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八大派里，他说这有片毒瘴林子，你就住在这林子里，毒瘴半月一开” “八大派没有人来？”这不像他们的作风啊。 “这不是派我来了吗”医圣摊手表示，“他们不敢进这毒瘴林，只能在外面等着。” 大家都陷入沉默，再有两天，毒瘴就散了，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血战。 唐倦握紧了手中的秋裳，这次他一定要护好沈珏。 秋无意也跟霍意交换了下眼色，如果躲不了，就杀出去，他们哪个也不是怕的人。 “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沈珏轻声说，“这林子里藏着五行绞杀阵，毒瘴散了的话”他望着窗外，“就开阵。”这是他在入住半月封那年就准备好了的。 从未开启过。 但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能用得上。 这世界没有秘密，他的死也一样，沈珏叹口气，八年前他就知道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医圣笑了笑，“听说过，当年黑楼里就设有此阵，传闻此阵有九九八十一套杀招，一人守阵，便能杀人无数。”所以当年的黑楼，固若金汤。 “看来要死很多人啊！”医圣那担忧的小脸也朝外看去。 “前辈不是能控制毒瘴吗？”如果能让毒瘴一直笼罩在山上，他们也就不敢硬闯。 “我只能在毒瘴的地方控制它的范围，无法真的复制它。”说到这她低下头沉思片刻，“但我能制作出另外一种毒瘴，效果应该也差不多，可以拖过这十五日。”就是需要消耗很多材料。 但是她也不想血流成河，而且她看得出，现在的沈珏也不想。 第326章 蹊跷 “多谢前辈”沈珏确实不想大开杀戒，以后唐倦还要接手唐家，但如果有人一定要找死，就别怪他了。 秋无意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捅了捅一旁的霍意，“有没有觉得老沈变了。”他说话的声音不重不轻，在座的都是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哪变了？”霍意还特意瞅了一眼沈珏。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小话。 “这要是以前，都不用等到毒瘴散了，他就能直接冲出去，把那帮人杀个片甲不留。”这话倒是不假，沈珏的脾气性格确实是不咋样，尤其是年轻的时候，说打谁就去打谁，不是在干架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现在竟然知道少造点杀孽了，简直是佛祖听了都要感动到流泪了。 霍意会心一笑，“这不是挺好的” 秋无意跟着点点头，老实说他作为一个杀手都觉得以前的沈珏杀意太重了。 现在这样挺好。 - “你俩是觉得我聋了？”沈珏用手敲敲面前的桌子，挑眉看着这两人，他只是卸下了厚重的杀气，不代表他脾气变好了。 “别说，你们这日子过得还挺有意思的。”医圣调侃这几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倒是也没见有人摆什么架子，可比在八大派里那几天舒坦多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出手，要是不行，再开阵。”医圣一拍桌子定好了事宜，“我明天还得先出去一趟，给八大派的人放个信，还有得买一些制造毒瘴的东西。” “嗯，前辈到时候可以说是林子出了变故，毒瘴一时散不开了，您买药材是为了研究怎么去除林子里的毒。”沈珏已经把借口都想好了。 “这次来的是八大派的哪一门？”霍意突然问起来。 “四方岛”医圣说，“龚岛主倒是比那些人模狗样的好一些。”这位岛主对进林子探查的事情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只一直强调大家，安全第一。 就连医圣想要进来探查，也是被他阻了好多次的，这次不得已，把千道长搬出来，龚慕与才勉强同意让她进来探探。 “龚慕与啊”沈珏轻声说着，他对这位龚岛主倒是有几分好奇，总觉这人不管干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很有意思。 - “我说沈家小子，我住哪啊！”吃饱了就犯困的医圣跷着脚，等着沈珏安排。 这是个难题，沈珏叹口气，医圣是前辈，现在还是个小姑娘的身形，实在不适合跟他们这四个大老爷们一起住。 “前辈住到后楼区吧，让无意跟霍门主搬回来。”沈珏想了想，也只能暂时这么安排。 秋无意欲哭无泪，才两天，他就失去了他的新房子。 霍意好笑地摸摸他的头。 “那我去收拾”霍意拉上秋无意出了门。 - “委屈前辈了”沈珏笑眯眯地道，没什么诚意的样子。 “不委屈，我找你，也是有事情要问。” “有关小五？”沈珏放下茶杯，一下子收起那种戏谑，他轻轻动了下手腕，示意唐倦放开他吧。 唐倦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没舍得松开。 他知道沈珏现在的状况，只要能让沈珏稍微好一点，哪怕就一点，他也觉得值得。 沈珏这辈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他心疼。 “我没事了”沈珏转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一旁的医圣看得啧啧称奇，在这之前她实在想不出沈珏谈情说爱的模样。 现在看来，也就是个挺正常的正常人而已，互相心疼，相濡以沫。 唉，有点孤单啊，她在心里叹息。 - “小五的事，我很遗憾”也只是遗憾，沈珏大致把事情经过跟医圣说了一遍。 医圣沉默良久，“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她这个徒弟啊，终于还是走到了绝路，当年的事一出，她就知道，这样为了情爱痴狂的人，下场终将不会太好。 她来找沈珏，也只是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作为师父，她应该知道。 至于其他的，她不去想，她能教会医术毒术，却教不会人性，纵使她医术冠绝天下，也治不好为情痴狂这种毛病。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要学会尊重命运。 沈珏也跟着沉默，他至今仍不清楚，小五死之前是不是真的恢复了记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 - 不过，“胡渊鹏说挖出了谢缓缓的尸身，可我们都亲眼看过，总有几分不踏实”他信不过胡渊鹏，倒不是觉得胡渊鹏会在这件事上骗他，是怕胡渊鹏被别人骗。 “他也没有那么蠢吧！”医圣杵着下巴，双眼微眯，天真可爱的脸上表情却很深邃。 “不蠢怎么会被人欺骗十几年”秦向之也不算特别聪明的人，竟然也能蒙骗他十几年，只能说，这人啊，智力要是能有武功的一半，盛阳山早就发扬光大了。 “师父，应该不至于来拿尸体都认不出。”虽然跟沈珏比是差了一点，但也是老奸巨猾。 “说不好，我总觉得这事没完。”这些天没事的时候，他总回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们有没有想过，方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不在乎，却对什么起死回生的事，坚信不疑，看着偏执又疯狂。” “一心只想复活神女”沈珏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复活之后呢，她到底要干什么？”一个连子女都不在乎的人，却执着于一场荒谬的复活游戏。 医圣也觉得奇怪，“这事牵扯了这么多人，竟然都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太婆在背后操纵”她摇摇头，最重要的就像沈珏说的，图什么啊，神女复活又能怎样。 唐倦跟着沈珏的思路思考了下，“神女就是沈姐姐”他看了眼沈珏，看对方脸色无异才接着往下说，“这事的源头看来还是在沈姐姐身上。”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珏，这里只有沈珏最了解沈不语，虽说不一定是最真实的沈不语。 “当年，你姐姐到底想要干什么？”医圣也是见过沈不语的，印象里那是个有些腼腆又总会低头浅笑的女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的姑娘会想出借日这种狠毒的蛊，更想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引得这么多人在她死了八年之后，还要不惜以身犯险地想要复活她。 沈珏再一次望向窗外，目光深邃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她说她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沈珏喃喃地说。 第327章 叫我风姨吧 唐倦皱眉，同样的话他也听方老夫人说过。 “她想要当那个世界的统治者”沈珏又一次回想起沈不语最后的歇斯底里。 “也不知道你这个姐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心的”医圣接连摇头。 沈珏低眸浅笑，他是明白沈不语的不甘跟憎恨的。从来也没放弃过为她报仇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她最恨的是自己。 “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这些人还不肯放弃？难不成真的为了什么死而复生？”医圣还是不能理解，这江湖上的人都蠢成什么样子了。 “为什么不呢？”沈珏释然地笑了下，“谁还没个想要活过来的重要之人了，或许父母，或许爱人，总是有不甘的，他们相信的不是起死回生，是一个执念。” 有执念才能让荒芜的人生有继续前进的动力。 “不过，要利用人的执念，是需要不停地鞭挞的，否则，大部分人都会在漫长的时光里，消磨掉那些没有希望的东西。” “方老夫人，不像是个会做这些事的人。” “反而，她更像被操控的人”沈珏淡定地说。 “你是说吗，她身后还有人？”唐倦也曾经怀疑过这件事。 “这是一定的，就看现在的浑水够不够吸引他出来走一趟了。”沈珏有种预感，这个人或许是个熟人。 医圣又是一声叹息，“就说人不能太聪明，过慧易夭”她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沈珏听的，还是在说那个幕后之人。 唐倦脑子有点像一团糨糊，“这样的话，现在最危险的是不是八大派”利用沈珏生事，胡掌门退任，八大派一团散沙，又被朝廷盯着，江湖向来不受朝廷管制，不会轻易屈服的，好像大家被牵制住了。 “你别忘了，朝廷跟八大派的冲突是谁挑起来的”沈珏定定地看着他。 “是你”如果没有沈珏那场戏，八大派根本不会跟朝廷杠上。“你到底是何意？”他不懂了。 “不把水搅浑，怎么摸鱼”沈珏笑笑，他要的是乱起来，越乱越好。 “放心吧，朝廷又不是吃干饭的”同样八大派看似一盘散沙，蠢蛋开会，也只是看着而已。 “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当初也不会跟黑楼打得那么多年。” 医圣就烦这些弯弯绕了，沈家姐弟俩的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的，里面还藏着八百个心眼子，她猜不透也懒得猜。 “小五的事，我问完了，也算是个心安，别的我可不管。”当她没看见啊，沈珏那算计的眼光早都打到她身上了。 “明天给你们把毒瘴支起来，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她背着手，迈着小短腿的模样，像极了小孩子装大人。 “不敢多劳烦前辈”沈珏认真地给她行了礼，请她去小楼休息。 - 医圣走了之后，唐倦才一拍脑袋“忘了让前辈给你看诊”他太紧张了，神经绷得太紧。 “前辈知晓我的情况，她没提，就是没什么大事”沈珏事不关己一样地淡定坐回去。 是这样吗？唐倦疑惑，沈珏以前的确说过，医圣在给他找能解决借日的方法。 那既然医圣没提，也许真的问题不大。 唐倦不了解医圣，在她眼里只要是暂时有口气的，都算问题不大，更何况是沈珏这样还能跑能跳的。 - 送走医圣，秋无意两口子就抱着被子回来了。 “我这新房才住了一天，还有比我更倒霉一点的吗”七五一愤愤不平地抱着被子碎碎念。 “如果你这话让医圣前辈听见了，把你毒哑的话，不就更倒霉了”唐倦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秋无意也就是一时痛快嘴，“也不知道这小孩前辈，能不能把毒瘴搞出来”他很快地铺好床躺下，就是睡不着。 “她说能就能，她老人家从不胡说八道”霍意还是多少了解一些这位前辈的。 “也是，又不是老沈”秋无意翻了个身，开始了睡不着的八卦。 “我怎么没听到有人提起过小孩前辈的师承啊” “也没有相好的？” “怎么传言都这么少？” “秋无意，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沈珏在里屋一嗓子给秋无意吓闭嘴了。 “这么想知道，你明天给前辈打下手吧。” - 这天晚上睡不着的不光是秋无意，还有唐倦。 他心里一直在想医圣说过的话，她竟然跟母亲认识，他心里是有私心想让她帮忙去医治母亲的，可这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要想让前辈帮忙，你要先回到唐家，不然唐谦是不会同意，你们恐怕连姜如水的面都见不到。” “你为什么总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明明一个字都没说过。 “猜的”沈珏在黑暗中露出个浅笑。 “那我怎么猜不到？”他也试着站在沈珏的视角上去想问题，十次有九次都猜错。 “因为你是人，他是只老狐狸”秋无意冷哼一声，在外间回嘴。 沈珏也跟他计较，“别听他胡说，赶紧睡觉吧！” 唐倦紧锁眉头，是不是自己不够聪明，又或者，根本不够了解沈珏，他更睡不着了。 - 天刚蒙蒙亮，唐倦就爬起来练功了。 托医圣的福，昨晚本该在外边睡一夜的唐倦，被特赦放进了屋。 他刚开始练功，医圣也起来了。 “前辈”唐倦很有礼貌地行礼。 “嗯”医圣很满意地点点头，“我跟你娘算是半个朋友，不用这么见外，叫我风姨就行” 唐倦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丫头，额，有点叫不出口。 “怎么？不情愿啊？”医圣立刻沉下脸，她是个直性子，有什么都挂在脸上了。 “风姨”唐倦硬着头皮尽量忽略她这个外表。 “乖”得到满意的称呼立马眉开眼笑的医圣着脾气秉性也像个小孩子。 “练完功，正好跟我去一趟镇里。”买些有用的东西，总不能让她自己搬吧。 额，“风姨，我要是出去，一定会引起注意的”估计用不了半天就能传回八大派。 “让不然想个办法，正好让他也跟我一起去”医圣提出新的要求。 “他多出去走走有好处”医圣笑着说，“放心吧，只是出去溜达一圈，不会被发现的。”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第328章 与龚慕与的交情 医圣吃完了早饭就自己先走了，她要出去先跟龚岛主交代一下情况。 让沈珏他们自己想办法自己溜出去。 “我俩就不去了”秋无意打着哈欠，跷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他没睡好，主要的是，要出毒瘴林，需要闭气，老沈那门闭气的功法，他没学会。 他不去，就理所应当地拉着霍意在家陪他。 “行，正好出去活动一下筋骨。”沈珏心里盘算着，正好有点小事顺手办一下。 唐倦还是有些担心，某人昨夜强行动用内力，疼了很久，甚至这几天都白养了，他不能再让沈珏出去冒险。 “不用担心，大大方方出去就行”沈珏在柜子里掏了半天，翻出了两个戴面纱的斗笠。 “戴上”扔一个给唐倦。 “老沈，你不会觉得戴上这玩意就没人能认出你们来吧！”秋无意随手翻看了下，就是平平无奇的斗笠。 “这是为了防止面部沾上毒瘴里的雾气的，那玩意毒得很，长时间粘在皮肤上，也会中毒。”在戴斗笠之前，沈珏已先用布给自己蒙了个面。 “走吧！”沈珏收拾好，拽上唐倦就出发了。 看得秋无意啧啧称奇，“他们这是准备杀出去？”不是说要用溜的吗。 “别管了，人都走了，我们赶快去睡觉。”霍意拽着人回房间去。 ……你这话怎么说得这么有歧义，秋无意在心里吐槽。 然后他就知道了，一点歧义都没有，霍意就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了最直白的浑话。 因为他被睡了个通透。 - 半月封之外，龚慕与已经在这里驻扎了好几天了。 “这么说，这半月封里住的根本就不是沈楼主？”龚慕与摇着折扇，笑着问坐在上座的医圣。 “嗯，是一对避世的郎中夫妇”医圣从怀里拿出一个整体通红的小瓶子，“沈楼主或者以前曾经住在这里过，他们也是刚刚来到这里三个月左右。” “这是他们要我交给龚岛主的见面礼，还希望大家不要打扰他们夫妇。”说着把瓶子递过去。 龚慕与没有接。 “三个月”龚岛主念叨着，跟其他人对视一眼。 这里不只有他四方岛的人，还有千道长选出来的人交给他一起带过来。 “那就是李员外说的，最后一次见到沈不然的时候。难不成沈不然真的没有回来过？”他眼睛看着那个红色瓶子，“礼物我就不收了，只要他们跟沈不然没有关系，我们自然不会去骚扰。” “礼物是一定要收下的，这里面是八颗琉璃丹”医圣把瓶子塞到龚慕与手里。 听到琉璃丹，屋里的人眼睛都亮了。 琉璃丹是能提升内力的辅助药物，温和没有副作用，只不过有使用禁忌，一个人一生只能吃两颗。 听到琉璃丹的时候，龚慕与愣神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手里的小瓶子光滑圆润，在瓶身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道微小的划痕。 这屋里不算医圣跟龚慕与，正好有八个人。 “既然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就谢谢了”龚慕与面带笑容地对所有人说，“那就大家一起分了吧” “龚岛主大方啊。”医圣意有所指地笑了下。 他才不大方，龚慕与心说，他只是早就已经吃过了两颗，这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而且，送礼物的人明显是知道的，所以压根就没带他的份。 他隐晦地笑笑，“医圣前辈说笑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见见这对夫妇。”能知道他服用过琉璃丹的人，不做他想，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个好说”医圣在他面前的座子上，轻轻敲了两下。 龚慕与再次愣住了，随后微笑着点头，“多谢前辈。” 医圣很满意地摆手，不用客气，她也只是按照沈珏的交代把话都说清楚了而已，还有这个交代她一定要做的敲桌子的动作。 之后她就亲眼见着龚慕与把丹药分发了下去，然后把千道长派来的人支开了，用的理由是，让他们再找李员外核实一下具体的情况，还有到镇上去问问，从李员外之后，到底还有没有人在镇子上见过沈不然。 医圣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心说奇了，沈小子怎么就知道她说完那番话，龚慕与会配合他。 现在守着这片林子的只有龚慕与的几个心腹了， 安排完，他本人就回帐篷里看书喝茶去了。 - 很快，沈珏带着唐倦从毒瘴林里钻出来，一直屏息的二人终于能好好喘气了。 沈珏把蒙脸的面巾扯下来，他就说不爱出来，这个毒瘴林真的是很麻烦。 唐倦一出来就看见了站岗的人，慌忙进入戒备状态，顺手把沈珏扯到身后去，早知道就把秋裳带着了。 沈珏非说，这剑目标太大，他身上带着天久呢。 “天久给我”他小声地对沈珏说。 回头一看沈珏还在不慌不忙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呢。 “不用急”沈珏把布巾收好，拽着唐倦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从这些站岗的人身边走过去。 这些人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目不斜视。 看得唐倦震惊得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却一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这种环境里他不敢放松一丝警惕，小心地被沈珏牵着一步步地从帐篷旁边走出去。 帐篷里，龚慕与平静地喝着茶，看着闲书，那个红色的小瓶子就摆在他的书案旁。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禀报，“岛主，人已经走了” 龚慕与嗯了声，“都闭好嘴，走漏一丝风声，就别怪我留不得你们性命。” “岛主放心，都是我们的人，我们永远以岛主马首是瞻。” - 沈珏他们就这么顺利地来到了去往镇子的那条小路上。 唐倦仍旧回不过神来。 “怎么这么慢”医圣牵着三匹马在路边等候。 “已经很快了，前辈”沈珏笑着答，那片林子还是要很加小心才能过的。 “还以为是龚岛主那，出了岔子呢”她在这边等得也是很心焦，“赶紧走吧，时间有限，牛鼻子的那些人很快就会回来的。”有什么不妥，那些人会直接跟千幻忠传消息。 “好” 三人上马，直接奔着镇子跑出去。 第329章 李员外 “你的那些话，很好使，沈家小子，你跟龚慕与有交情？”要说没交情的话，龚岛主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他打掩护？ “算是吧，多年前，他欠我一个人情。”沈珏笑道，“不过他应一直不知道那人是我，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还认。”沈珏本来也只是想试试的。 “什么人情？”医圣很好奇，多大的面子能让龚岛主，暂时背叛八大派。 “不过这样可就坐实了你在半月封的事，你就不怕回头他们腾出手来，把这里围了。”就算有毒瘴的保护，也不一定就百分百安全，只要人够多，总能想出办法，实在不行，挖一条地道绕过去就解决了的事。 “不打紧”沈珏也没说他有什么打算。 唐倦策马奔驰中偷偷地观察沈珏，这人真是神奇，好像永远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 大家都说，沈不然是武林败类，是邪魔歪道，可他本人跟医圣的关系很好，跟霍意是哥们，跟龚慕与也能攀上人情，胡渊鹏跟黑楼不死不休，也能在那个雨夜，偷偷地掩护他们逃走。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坏人呢。 “看什么？”沈珏早就注意到小朋友的眼光一直跟着他，“是不是觉得你男人很厉害。”他调笑了一句，前面的医圣差点掉下马。 “你注意一点，行不行”这里还有个小孩子呢，虽说不是纯正的小孩子。 “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唐倦认真地说。 幼稚的情话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言语，难怪都喜欢听爱人夸自己，沈珏默默地想，确实能让人心情变好，“等回去给你讲故事听” “好” - 镇子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什么江湖恩怨都无法影响普通人讨生活。 “我要去药铺抓药，数量比较多，你们也帮我抓一些”医圣把一张纸递给唐倦，上面林林总总十几种药材。 “这个数量，得拿马车拉吧！”唐倦瞠目结舌，每一种好几十斤，光靠他们三个人真的能弄回去吗。 “可以预订好，过两天让掌柜的给送过去”沈珏看了一眼，确定不是他们三个能弄走的重量。 过几天？让人送？唐倦一脸迷茫，不过没有反驳，沈珏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吧。 “那前辈，我们就先分开走吧”沈珏提议。 医圣点点头，她知晓，沈珏到镇子上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自己牵着马先走了。 约好了午后，在吉祥楼会合。 “吉祥楼的糕点很好吃，正好一会带回去一些，给霍门主尝尝。”沈珏与唐倦悠闲地走在街上，跟普通来往的人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我们要去找李员外？”唐倦在心里猜测了一圈，也只能猜到这件事。 “变聪明了”沈珏笑着夸奖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 - 李员外的宅子在镇上最好的街上。 沈珏上次来还是作为驱邪的半仙，被恭敬地请进去的。 这次就得翻墙了。 自从李员外去找八大派告了密之后，就一直盯着各路江湖上的消息。 他原本以为，他这边一告，那边就能抓到人，自己这笔赏金拿得一点风险都没有。 谁知道好几日过去了，人影都没看见不说，反而他去告密这件事传得尽人皆知。 这沈不然不会回来报复他吧，李员外开始了惶惶不安，有些后悔这事自己处理得太草率了。 还有那些八大派的人，怎么能把这件事传出来呢，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他修书一封，给千幻忠道长，想让人来保护一下他们，至今也无人回信，只能自己高价聘请一些江湖人士，来给他们当护院，这才安心不少。 - 唐倦带着沈珏从后院翻进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进院子之后，遇上一队巡逻的，五个人，都没来得及发出喊声，就被唐倦利落地击晕了，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往前院走。 - 李员外正在前厅喝茶，反正他现在也不敢轻易出门，宅子里雇了这么多人手，总不能这么多人，还防不住他沈不然一个吧，想来也不用太担心，就是这银子花的有点肉疼。 “来人，怎么连水都不记得添了？”他晃晃已经空了的茶壶，真是不像话。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应他。 “来人”他又喊了一声。 “着什么急，这不就来了么”沈珏漫不经心地拖着刚被他打昏过去的丫鬟，进了屋。 把人往地上一扔。 “别来无恙啊，李老爷”他笑眯眯地走到李员外身前。 “沈，沈”李员外沈了两声，就只能光嘎巴嘴，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了。 脸色惨白得犹如死人。 “不请我坐坐”他笑容可掬地弯腰看着李员外。 李员外年过五十，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手抖成了筛子，把上座让给了沈珏。 沈珏一点都没客气地坐下，“听说你在帮着八大派的人找我？”他说话温温柔柔慢条斯理的，可就是给人一种暗藏着杀意的错觉。 李员外已经不由自主地跪倒地上了，“没，没有，饶命啊，求大侠饶命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马上就要被全家灭门了的恐惧，涕泪横流的后悔啊。 不该贪图那银子的。 “慌什么？我现在不是已经在你们家了”沈珏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找个人去八大派说一声吧，就说我在这呢，能拿不少赏金呢。”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英雄饶命啊，求英雄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最讨厌别人叫我英雄了”沈珏轻声叹息。 “大侠，大侠，大侠饶了我们吧”李员外慌忙地改口，跪趴在地上，哀嚎不已。 “也不喜欢大侠”沈珏声音有点冷，就这点胆子是怎么敢去报信的。 “那，那”李员外卡壳了，他不知道还能怎么称呼江湖人。 “叫楼主”沈珏轻声提醒他。 这时候，唐倦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进了屋。 李员外一见孩子，深深的绝望凝固在了脸上。 五六岁的孩子静静地躺在唐倦怀里，双眼紧闭。 第330章 略施小计 那是李员外的小孙子，平时疼得跟眼珠子一样。 “沈楼主啊，放过孩子吧，我这条老命赔给你，求您高抬贵手啊。”李员外匍匐在沈珏的脚下开始哀嚎。 啧，沈珏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我要你的命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找你办个事。” “您说，您说，只要您开口小人一定给您办好。”李员外此刻就是后悔，十分的后悔，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贪图赏金去做这个通风报信的人。 “很简单的，你现在找人去通知八大派的人，就收沈不然正在你家里呢，让他们赶紧来抓人。”沈珏慢悠悠地吩咐着，让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话。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了”李员外恨不能把头磕出血。 “我让你去的，你怕什么”沈珏哼笑了声。 李员外大着胆子抬起头，偷偷地去看沈珏的表情，他就奇怪了，同一张脸，怎么三个月前这人来家里驱邪的时候，他就觉得和蔼可亲，明明是阴森恐怖。 “楼主大人您，您是说真的让小人去禀报吗？”一着急，已经把沈珏当成官老爷对待了。 他平时最怕的就是那些官老爷了。 “当然是真的，你这件事办好了，我就放了你家小孩。”他目光转向已经睡熟的小朋友。 “要是办不好，”沈珏阴沉着表情，把李员外拽到自己跟前，恶劣地道，“我就把他剁了做成肉酱，给你们拌饭吃。” 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被这个可怕的说法给恶心着了，李员外差点就吐出来了。 “憋回去”沈珏很满意他的反应，“现在去吧，显得越慌乱越好。” 李员外忙不迭地爬走了。 屋里只剩下唐倦跟沈珏，还有那个小孩。 “给了一点迷香，估计一会儿就能醒。” 沈珏笑着点点头，在小孩肉乎乎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手感真不错。 唐倦眼神一直跟着沈珏的手指，“你是想把八大派的人引到这来。” “嗯”沈珏应了声，手指继续在小孩的脸上‘作恶’ 小时候，沈珏也很喜欢掐他的脸蛋，唐倦在心里想，为什么现在就不爱掐了呢。 难不成是长大后，他的脸蛋手感不好了？ “引过来然后呢”沈珏提问。 唐倦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个上，满脑子都是沈珏那晶莹白皙的手指。 同样是练武，他的手上已经布满了很多练剑留下来的老茧，沈珏的手则像上好的玉脂一样细腻，像读书人的手。 自从他们完全在一起之后，他时常看沈珏哪哪都好看，哪哪都像是为了勾搭他长的，简直就是不合理。 怎么能有江湖人士的手，这么好看呢。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沈珏抬手敲在唐倦的前额上。 “要杀了他们吗”唐倦回神，脱口而出，然后自己也觉得不对，要杀他们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要是你，你会怎么做？”沈珏不舍地放过了那孩子的脸。 唐倦强迫自己仔细去琢磨这件事，“杀人肯定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相信，你人根本就不在半月封，早就走了。”就像医圣说的那样。 不过光有医圣的说辞是不行的，还要有能让人彻底相信的证据。 可是要怎么办，唐倦心里还是没个章程。 正说着，医圣拎着两个人从后院翻墙进来了。 “差不多了没”她小小的身躯拖着两个人，进来就扔在了地上。 “找不到更合适的，就凑合着用吧。”她已经尽力了，“时间紧，简单地弄了一下，不太像，但身量差不多。” 唐倦上前翻看了一下，发现已经气绝身亡了，“死的？”他有些讶异。 “放心，都是地赖子，平时欺男霸女的，死了不可惜”医圣拍拍手，权当为民除害了。 “我不是说这个”唐倦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有个男人，跟沈珏的脸部轮廓有点像，只是脸型上有些相似。 “这是”他用询问的目光去看沈珏，“要让他们代替你，让八大派的人以为你死了？”可是这也太粗糙了，不太像。 还是说沈珏另有打算。 - 千幻忠派过来的人都被龚岛主给支出来找线索了。 其中有两人正巧看见李员外发了疯一样地往外跑，这李员外去八大派报信的时候，这两人也在场，赶忙上前去拦住人。 “怎么回事？” 李员外看见这二人，仿佛看见了救世主，“沈楼主，沈楼主现在就在我们家呢，快去，快去，已经被我给按住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大到，让二人的天灵盖都差点被掀翻了。 “谁？” “沈不然，沈不然回来了，在我家，快去，快去”李员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牙齿抖得都能听见声音。 “快，叫人”二人相互看看，迅速地作出决定。 虽说听着荒谬，仔细一想也很合理，李员外举报的事，全江湖都知道了，这沈不然能不回来报复吗。 看来这道长的办法起作用了，只要将李员外举报的消息传出去，沈不然定会前来报复。 - 信号烟在大白天就在天空冉冉升起。 很快，八人集结。 “用不用去通知龚岛主一声？”有人提议，毕竟凭他们八人恐怕不是沈不然的对手。 “已经去了，现在只要保证人还在这宅子里就行” 李员外被人像小鸡一样提在手里，没办法谁叫他已经腿软得站不住了。 “人在宅子的哪个房间”有人问李员外。 “在前厅，我，我我在茶水里下了毒，我也不是故意的，他要杀我孙儿啊……”李员外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接一句，跟要疯了一样。 “我们进去看看？”有人提出，要是真像李员外说的，已经中毒了的沈不然，没准就便宜他们了。 八大派都抓不到的沈楼主，落到他们手里，这以后扬名江湖还不是指日可待。 “各位大侠，快进去救救我孙儿吧”李员外哀求，他已经按照沈珏教的都说了，出了这句快点进去。 私心里，他是真希望这些人快点冲进去，把那个什么鬼楼主给砍了，可又害怕万一砍不了，死的就是他们一家子了。 - “管他姥姥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人壮着胆子，“一会儿龚岛主到了，这功劳可就打折扣了啊，兄弟们” 经他一说，大家立刻觉得说得对。 一群人凶神恶煞地直扑李宅前厅。 屋里静悄悄的，两人倒在正厅的桌子上，看着像是喝多了一样，这么多人闯进来，没有一点反应。 一个不大的男孩躺在一旁的地上，李员外二话不说已经扑过去了，“孙儿” 摸到孩子温乎的体温，他的心里才稍稍放下一些，人活着呢，活着就好，剩下的就让这群人狗咬狗去吧。 抱着孙子就往外走，正好这时候，小孩子醒过来了，睁开眼睛里看见是爷爷，伸出肉乎乎的胳膊，搂住爷爷的脖子，“爷爷，我好像看见给我抓鬼的沈伯伯了。” “快走快走”李员外抱着孩子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里面有人很大声地咒骂，艹被耍了。 爱谁被耍就谁被耍吧，他再也不敢掺和这些人的浑水了。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妈的，敢耍我们”来人一脸的狰狞。 “这就是你说的沈楼主？”又有人过来，把已经死了的男人扔到李员外面前。 李员外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刀架在脖子上，更是哭都不敢，倒是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这” 地上的男人穿的是沈珏刚才穿的衣服，只不过这脸一看就不是沈珏。 “这什么这”拿刀的人用刀身拍拍李员外的脸，“敢哄弄你爷爷，当我们是闲得没事干是吧。” “把刀放下”又一个人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八大派乃武林正派，为的是保武林平安，什么时候这斩妖除魔的刀也能架在普通百姓的脖子上了。”龚慕与手持折扇，施施然地走进来。 第331章 脱身 “龚岛主，这人胆大包天地想用个假货来忽悠我们”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功劳，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简直太可恶了。 “哦？”龚慕与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手下人查看地上的两具尸体。 “岛主，是被砒霜毒死的” “李员外怎么说？”他温文尔雅地转过身去，等着李员外回话。 李员外如今也顾不上害怕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确实是沈楼主，怎么一回来，人变了，再想想沈楼主让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问题是现在他该怎么办，实话实说吗？那会不会引得沈不然再来报复，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能全身而退了。 突然又想起沈珏那句要把他孙儿剁成肉酱拌饭吃，浑身忍不住地一抖。 “李员外？”龚慕与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他一嗓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龚岛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微笑。 “该不会，李员外说的沈楼主从始至终都是这个人吧！”一人突然反应过来，从他这个角度看的话，这个死人别说还真的有点像那幅画像。 ……不是吧，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点对，毕竟刚才李员外那个都快要尿裤子的慌张劲，一点都不像假的。 李员外也惊呆了，也终于明白沈楼主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现在他的路只剩下一条，那就是咬死这个死了的人就是他一直说的沈不然，给他们家驱鬼，他举报的都是这个人。 一身冷汗的李员外，心一横，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一家平安，实话实说，这些人不一定会信不信，按照刚才的架势，更不可能会派人保护他，而沈不然的本事，他今天看见了，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这，这就是沈楼主啊，就是他给我家孙儿驱邪的，他叫沈珏，一直住在这半月封，怎么，怎么就不是了。”他硬着头皮，小声地说。 大家都傻了眼。 “你确定这人就是一直住在这儿的沈半仙？”龚慕与语气带着威压，让李员外脚下一软，又跪倒在地上。 “就是他，我跟他一起喝过酒，还能认错吗”怀里的孙儿又害怕地哭起来。 “艹，这是什么狗屁乌龙。” “想也知道，沈不然怎么可能被他一个普通人逮到。” “这就说得过去了，沈不然也不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回来报复吧，这人也是倒霉，没想到自己被当成沈不然给毒死了。” 龚慕与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李员外啊，我们可以不追究了，但你这无缘无故地毒死了人，自己去官府自首吧，还能从轻发落。” 这就是沈不然给他选的结局，杀人偿命，就算是他用钱运作，可免一死，恐怕也是要流放的。 而且他必须咬死死的这个就是半月封的沈半仙。 李员外闭了闭眼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们是说，这人根本就不是你们要找到沈不然” “废话” “好好说话。”龚慕与制止了出言不逊的人。 作为一岛之主，他的威严还是很管用的。 “那就这样处理吧，李员外自行到官府去报案吧，我们就不便跟着参与了。”他们最近跟朝廷的关系不是特别友好。 一场闹剧让人啼笑皆非。 - “龚岛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几个人心里没了主意。 “你们先传信给千道长，问问他怎么决定的，再谈下一步。”这种做决定的事，他是一点都不越界，也懒得管。 “是” “不过在那之前，有必要在附近打听打听，兴许会有一些有用的消息。”龚慕与吩咐着。 “有道理，我们听龚岛主的。” “我也是听千道长的”龚慕与轻笑着说。 - “咱们约好的在吉祥楼碰头的啊”医圣跟沈珏他们离开李宅之后，就一个人先走了，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两个人一路同行。 像个多余的人。 - “我们去哪？”订好需要的药材，唐倦想着陪沈珏逛逛。 又怕会引起人注意，他们目前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可惜沈珏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他大摇大摆地在各个店家之间溜达，一会儿买点吃的，一会儿买点用的，恨不得把这边所有铺子逛了个遍。 唐倦都跟着冒冷汗。 第332章 龚岛主的人情债 算了，难得看沈珏逛得那么高兴，真有人追来大不了就是个打呗，只要护好沈珏就行了。 这么一想也就不在意了，沈珏开心最重要。 一直逛到他们离开，都没发生唐倦担心的事，平静得出奇。 最后一站吉祥楼，医圣早就等在那里了。 买了糕点，一行人返程，顺利得不像话。 临近到半月封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龚岛主的帐篷都已经撤走了。 唐倦跟沈珏对视一眼，默默地说，“龚岛主的动作倒是很快。” 一名龚慕与的手下，特意等在一旁。 医圣看见过，下马走了过去，交谈了一会，其间频频往沈珏这边看。 “沈小子，龚慕与说在断崖边等你，可否单独一见。”龚慕与的人留下就是为了带话的。 “不行！” “好”沈珏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唐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开玩笑，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这个‘内人’说。 沈珏无奈地看了眼炸毛的人，“放心，就两句话的事。”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听。”唐倦不服。 “你听话，我保证能安全回来”沈珏哄他。 “不行，要不就带上我，要不就别去了。” 医圣在一旁看热闹。 “要不这样，断崖那边视野好，我陪你过去，远远看着，不听你们说话不就得了，”唐倦退了一小步，反正他不能让沈珏单独跟八大派的人待在一起，就算是龚慕与刚刚帮了他们。 “行吧”沈珏妥协。 医圣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看来是找到能整治沈珏的人，挺好，省得这小子无法无天。 - 半月封的断崖，唐倦很熟悉，之前他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现在远远地看着，沈珏跟龚慕与站在崖边，心里就忍不住地紧张，总感觉下一秒，这人就能从断崖上跌下去一样。 医圣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放心吧，就算动手，龚慕与也占不到便宜，你怎么对沈小子这么没信心？” “当然不是”唐倦目光一直锁定在沈珏身上，“前辈应该知道，他现在不能动武，这个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又太多了。” 他不能不担心。 “也不是不能”医圣也跟着他的目光去看沈珏，“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那也会疼”唐倦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是会疼的人，只是他不说，可我知道。”他就是个普通人，肉体凡胎。 “前辈，武功再高也是人，就像大人跟孩童，对于疼痛的感觉是一样的，但我们却总是对大人说忍忍就过去了，对孩童哄了又哄。”人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就对疼这件事不敏感了，只不过大人失去了哭闹的资格。 我们经常说的成长，很多时候只是更擅长忍耐了而已。 医圣张口结舌地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 “当年的人果然是沈楼主？”站在崖边的龚慕与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 他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个红色的小瓶子。 瓶子上的划痕是他当年亲手划上去的，没人知道，也没能模仿。 “果然？所以你之前猜测过？”沈珏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嗯，我伤好之后，在体内找到了一丝不属于我的内力，很特殊，多方寻找，也没有找到使用这种内力的人。”龚慕与转过来，脸上很是落寞，“我就想，能把我从黑楼里神不知鬼不觉救出来的人，应该只能是黑楼的人。” “怎么说？” “要是我们八大派有这个能力，也就不会被压着打了。”他苦笑，“不过还是没敢想竟然是沈楼主。”他后来想是不是那个出卖了黑楼的人救的他，不过那人也是没人知晓身份，他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胡渊鹏，发觉，胡渊鹏可能也不知道。 “龚岛主不必介怀，当年也是顺手而为。”准确来说，是喝多了脑子一抽。 “况且，现在你不是已经还了我人情了吗”虽说当年他也没想着让对方回报。 “不论如何，都该说声谢谢。”龚慕与望向远处的夕阳。 十多年前，他们武林盟抓住了一名黑楼的杀手，用毒威胁，杀手交出了黑楼的布防图。 武林盟欣喜，让一队人摸过去探探虚实。 龚慕与就是其中之一，那时，他还只是四方岛的一个总管。 布防图是真的，他们很顺利地摸进去了，但那个杀手也并不是黑楼的核心成员，知道得很有限，他们还是暴露了，逃亡的关键时刻，龚慕与被南斗会的人当成弃子，推入黑楼的陷阱之中，龚慕与触发陷阱引起了全部注意，被直接生擒。 南斗会的人敢这么做，就没想着让龚慕与活着回来，推他下去的时候，用了毒针，黑楼的人不杀他，他一样会死。 在黑楼的大牢里，毒性发作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人救了他，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才保住他的命，还有这一身武功，之后还给了他解毒的丹药，就是装在这样的一个红色小瓶子里。 他当时痛苦中又有些激动，瓶子被他撞在衣服的配饰上，那配饰是金刚石的，给瓶子划出一道印子。 黑衣人救了他，还把他带出大牢，这期间他昏昏沉沉，只知道被人扛着。 之后这人把他扔到黑楼外面的一处山洞，留了点食物就走了，临走之前，他颤颤巍巍地希望对方留下姓名，好让他能在伤好之后登门道谢。 那人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就扬长而去，龚慕与只在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后来，他靠着那点吃的，终于挨到了四方岛的人来救他。 回去之后，把事情禀明岛主，本意是想去南斗会讨个公道，这时他才知道，跟他一起的其余七人已经全部死在了黑楼里。 他中的毒并不是出自南斗会，他的话，已经死无对证。 - 沈珏回想从前，感叹自己当时的胡闹，他也并不是专门为了去救人的。 黑楼被入侵，沈珏气得不轻，处理完入侵的人，才知道是有人泄密了布防图，好在这人不知核心机密。 当天晚上，喝多了的沈珏，突发奇想地想知道，自己的黑楼防御到底有多严密，为了验证这个问题，已经脑子不清醒的沈珏，打算劫狱，劫他自己的狱。 黑楼的牢房里人不是很多，九成九都是自己人，犯了错，被关进来的。 只有龚慕与这个外人，看上去那么突兀。 于是成了沈珏的目标。 进了牢房，看见龚慕与的脸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他曾经见过这人，在一个小树林里，救了一个被几个地痞拖进来的小姑娘。 他当时就站在树上，看着下面的龚慕与把流氓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他以为这人会说一大套正义之词来教育这些混蛋的时候，龚慕与出手把这人都阉了。 看得沈珏啧啧称奇，他认识龚慕与身上的服饰，是四方岛的人。 没想到正派也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啊。 因为有个姐姐，沈珏对救了小姑娘的龚慕与有了很深的印象，他总想，要是这样的人多一些，是不是姐姐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有人出手相助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印象，让沈珏醉意朦胧之际，选择了救下龚慕与，并且带着人，从自家牢房，一路顺利地出逃。 劫狱成功的沈珏挥挥手，深藏功与名。 回去之后，以防御松懈为理由，把所有人狠狠罚了一顿，空旷的黑楼大牢，一时之间挤进去了好多人。 - 这声谢谢说完，两人都没再说话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龚慕与拱手说了告辞。 “沈楼主，保重，这个瓶子我就不还给你了” “好，送予龚岛主做个纪念。”沈珏坦然地笑了下。 第333章 醉酒 “岛主，医圣前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前辈说要留在这几天，跟那个住在这里的郎中商讨个什么药理”龚慕与坐在马车里，不紧不慢地往回赶。 “我们要不要加快脚程”属下看自家老大一点也不急的样子，提议道。 “不用，大家都辛苦了，不用着急赶路，再说，千道长的人不是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回去了吗。”龚慕与悠闲地喝了口茶，开启了逛风景的模式。 手下有点摸不着头脑，明明从半月封撤离的时候挺着急的啊。 - 打发走了龚慕与一行人，沈珏他们回去的就特别顺利。 回到家的时候，霍意正一脸严肃地在烧饭，秋无意大爷一样的瘫在沈珏平时坐的躺椅上指手画脚。 看见沈珏回来，他一个鲤鱼打挺地蹦起来，“嘿嘿，这么快就回来了。”赶紧上前去接沈珏手里的东西。 他还是知道的，老沈这人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沈珏顺手把这些小零碎都挂在他身上，戏谑地说，“这么热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绝对没有”秋无意举手发誓，“怎么样顺利吗？” “我们人都回来了，当然顺利啊”唐倦看傻子一样地看他，这问的都是什么话，并随手也想把东西往他身上丢。 秋无意当然不干，老沈损我就算了，你凭什么，他一个闪身，躲过了唐倦的‘袭击’，得意地留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我们也很顺利，马上就可以开饭了，是不是，老霍。” 霍意看着锅里黑漆漆的菜，觉得秋无意这话说的有点大。 - 磕磕绊绊地总算开了饭。 桌上不仅有霍门主在秋无意指导下做出来的‘拿手菜’。 还有沈珏从外面买回来的卤味。 也算是很丰盛了。 沈珏从地下室里扒拉出来一坛酒，给几个人都倒上了一些，除了自己。 “明天订的药材就送来了，秋无意帮忙去接，这次要辛苦医圣前辈了。”沈珏举杯以茶代酒。 医圣乐呵地跟着喝了一杯，“说实话，跟你们一起，比跟那帮子武林盟的人，自在多了。”这酒可真不错。 秋无意喝了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沈珏，“老沈，这是谁家的佳酿，可比梨花白好喝多了。” 沈珏淡淡地笑着，“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醉” 话音刚落，秋无意他们差点没吐出来。 他们是在千饮坊亲眼见过鬼蔓这东西的，尤其是唐倦，在千饮坊的地下，那些姑娘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别担心，这就是普通的酒水。”沈珏提着酒坛子，又给每个人都满上，“既没有什么神奇的功效，也无法长生不老。” “神仙醉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沈珏眨巴着眼睛，“好喝吗” 有一说一，真好喝，秋无意咂着嘴，比他以往喝过的任何酒都好喝。 市面上提起神仙醉，说的是沈不语造出来的那种，可实际上的神仙醉，就是一款普通的酒而已。 “我亲手酿的，就这一坛。” 秋无意一听就这一坛，那决不能不喝，主要是这酒太好喝了。 “这酒喝着绵柔，后劲很大，当心喝醉了。” - 正如沈珏所说，酒过三巡，除了医圣之外，沈珏喜得三个醉猫。 医圣是因为就喝了一杯，才免于此劫。 霍意还好，喝多了直接倒在桌子上。 秋无意已经开始在一旁跳起舞了，手里拿着个空杯，对月高歌，衣裳半解，倒是当得起他抱月公子的雅名。 相比之下，唐倦就显得正常多了，就在那安静地坐着，一声不吭，你要是叫他的名字，他就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你，然后露出个大大的微笑。 像个可爱的小狗。 沈珏心软地摸摸他的头，对方就会把脸也凑上来，在他手心上蹭蹭。 “唐倦？”沈珏轻声喊他。 “嗯”醉酒的人重重地应了声，然后伸开双手“抱抱吗” 讨糖吃的小孩子一样，沈珏尤其爱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沈珏现在的笑容。 看沈珏盯着他笑，却没有动作，喝醉的人有点不解，还有点急，他歪着头，“抱抱吗”语气透出一点不满。 抱，沈珏把人抱住，唐倦霸道地把人往怀里一圈，“这是我的，以后不能再抛弃我了”醉话说得含含糊糊。 “再也不会了”沈珏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准备先把人弄进屋去。 喝多了的唐倦很听沈珏的话，沈珏说让他走就走，让上床就上床，顶多在听到每句话的时候多反应一会儿，然后就乖乖地执行。 看得人心软，沈珏在心里笑自己，原来自己也会心软啊。 第334章 医圣的疏忽 心软的沈珏安顿好了唐倦，准备去门外把那两个醉鬼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唐倦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缩在被子里看他。 “你是不是要走了呀！” 沈珏失笑，“马上就回来陪你” 被子里的人摇摇头，小声嘟囔着，“你不会的，等我睡醒你就不见了” 睡醒就不见了的只能是梦，沈珏哑然。 “我保证不会，你闭上眼睛” 听话的唐倦想了一下，大概是没想明白，只能不甘心地闭上眼睛，“那你不要再骗我了啊” “嗯”沈珏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凑过来，闭着眼睛的人一下子含住来人的唇瓣，神仙醉的醇香扑面而来。 手不知何时从被子里探出来，勾上沈珏的脖子，加深的吻让沈珏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是醉了吗，沈珏在心里笑。 随手掐在唐倦的睡眠穴上。 把手重新塞进被子里，“好好睡吧，睡醒就能看见我了” 没办法，沈珏得去处理那两个醉鬼，秋无意一曲唱毕，已经开始无实物弹奏了。 本来安静睡过去的霍门主突然惊醒，说什么也要给大家舞一段剑。 问题是他根本就不会剑术啊。 沈珏头疼地看着乱哄哄的院子。 “见笑了，前辈。” 医圣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这两个人耍酒疯。 “挺好的，有人味”医圣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 “前辈喜欢就多留些时日”沈珏也坐在一旁，看着那两个酒疯子胡闹。 医圣却摇摇头，“我还要去找彻底解决借日的方法”这是她现在唯一的遗憾。 “小五不在了，我是他师父，理应替他收拾了这个烂摊子，也让他能走得安心。” 沈珏低眉浅笑，“我真的已经不在意了，前辈。”带着借日这些年，也是习惯了。 “我在意，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这件事，沈小子，终究是小五那孩子，对不住你。” 这话有些严重了，但沈珏没吭声，“不说这个了，前辈，早些回去休息吧。” 有些事不是强求可以改变的。 他起身去拽那两个人，“走啦，回去睡觉” “我不要，我还要再舞一曲”秋无意举起杯子，显然还在兴头上。 “回去舞”沈珏薅着他领子，把他扽进屋里去，回头朝着眼睛发直的霍意喊“你媳妇还要不要了！” “要，还给我”霍意直勾勾地瞪着沈珏拽着秋无意的手。 “要就赶紧进来，晚一会儿当心我给他炖了。”叫他成天嚷嚷着炖了雪鸣。 听闻这话，霍意摇摇晃晃地三两步窜进了屋。 沈珏把两人往床上一扔，就不管了，反正死不了。 他得回屋陪唐倦，说好的，不能失约。 - - 这场醉酒好像让每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神仙醉，好喝，醉人，但是不头疼，次日清晨大家醒来的时候，只有无比的松快，丝毫没有宿醉之后的难受。 秋无意说这东西真是好，要是能多酿点拿去卖，不见得比那个假的神仙醉差。 有时候追求那些看起来不切实际离谱的目标，还不如痛痛快快地醉一场来得让人愉悦。 沈珏笑骂着他在做梦，说这话的时候，平时用来烧饭的大锅正在熬药，满满一大锅，热气腾腾。 霍意一声不吭地站在锅前，不停地搅动着铲着，这活适合他，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昨晚的酒后，霍门主今天一直都没说话，不过他平时话也少。 秋无意一直在旁边小嘴叭叭叭的不停。 “老霍，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耍剑的天赋” “以前都不知道不喝多了这么好玩” “你记得不，昨晚你那个平沙落雁式，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要不哪天咱俩再喝一次吧，不醉不归的那种” …… 霍意：“闭嘴”他要戒酒。 - 唐倦跟着医圣前辈去林子里布置毒瘴的生成点去了。 只有沈珏偷懒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手边放着热茶跟吉祥楼的点心。 雪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好奇地盯着霍意的那口大锅。 秋无意看见它手就痒痒，很快就闹成一团了。 一直到傍晚，毒瘴生成点大功告成，中途唐倦回来把锅里的药也一并带走了。现在小院子里安静得很，雪鸣闹累了，随便找棵树睡觉去了。 “这下可以放心了，医圣前辈说这生成点可以用六个月”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休养生息了。 “不过”医圣苦着一张小脸，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众人都好奇地等着她的下文。 “这毒瘴已经开始生成了，没法停止” “嗯，然后呢？”沈珏托着腮问，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忘了研制解药”小姑娘假笑着一摊手。 她只顾着摆弄着这些毒瘴了，已经把要研制避毒丸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哈？ “那就现在研制呗，也不是什么大事”秋无意说。 “刚才我跟唐小子一边放置生成点一边后退，他没事，我却中毒了。”医圣面无表情地说。 “你中毒了？”秋无意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几眼，也没看出来这人有中毒的迹象。 “要紧吗？”沈珏问。 医圣摆摆手，“暂时压制住了，这说明以前的避毒丸不顶用了。想要研制新的避毒的法子，需要很多种类的药材，这个小镇上未必能买到。” 她无法出去了，除非等六个月以后。 唐倦倒是能出去，但镇子上也未必有她要的各种药材。 “唐倦你真的没事？”沈珏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毕竟连医圣自己都中招了。 唐倦皱着眉，内力运行一周，摇头，啥事没有。 “看来这当大夫的风险也是挺大的哈”秋无意讪讪地说。 “确实大”沈珏跟着点头，这点他同意。 “不，老沈当郎中是病人的风险比较大”秋无意精准吐槽。 连唐倦都跟着笑了，他想起喝得沈珏的第一碗药，差点一命归西。 “所以现在能出去的就只有沈珏跟唐倦了。”霍意看着这两人，“未来六个月的吃喝就只能你俩去了”剩下的三人都要老老实实地蹲在这，一步也走不了。 “也不是，那边不是还有个断崖吗，要不你们试试爬上去”医圣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 “拉倒吧，要是那边能爬上去，老沈还会每次都费这么大劲，从林子里走”他们家楼主也是个能抄近路绝不多走一步的懒人。 “但是那边能跳下来啊”这事唐倦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他就是从那掉下来的。 “那是你命大”沈珏笑眯眯地说，“你应该是下来的时候，用秋裳作为辅助在崖壁上借力了吧”不然绝对会摔成肉泥。 唐倦点头，“我是自己跳下来的，要是别人也这么操作，还是有可能下来的。” 秋无意被他的天真笑出声，“傻小子，你能活下来，应该感谢你手里的秋裳剑足够坚韧，要是换了其他兵器，就别做梦能插进哪里的岩壁了，坚硬的程度超过你想象”他就不信邪的去试过，结果都不行。 唐倦瞪大了眼睛，回头去看沈珏。 沈珏点头，的确是，能够插进那边岩壁的兵器，武林中不会超过三把。 - 现在情况很明了了，唐倦跟沈珏负责出去采买食物，剩下三人原地坐牢。 等过了这六个月再说。 第335章 断崖来客 平静又懒散的日子过得飞快。 因为还要住很久，干脆又给医圣搭了个小屋子，在霍意他们家后面一点的地方。 他们在半月封过了个热闹的年。 几个人操持着做了一大桌水平参差不齐的‘佳肴’，连一向不下厨的医圣都露了一手。 可惜色香味全没有，还带着一股子药味。 不过不妨碍她高兴。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秋无意不禁生出了要是有个小孩子也不错的想法。 霍意说可以，只要秋无意能生，多少他都养得起，就算他不是门主了，钱财还是不缺的。 然后就被秋无意从厨房打出去了。 这个春节是几个人过得最舒心的春节了，沈珏扯了一堆红绸子，把几间小楼，都装点一番，连雪鸣都系上了红色的蝴蝶结，不用问也知道是秋无意干的。 沈珏还买了春联贴在门框上。 这还是他八年来，第一次买这些东西。 五个人忙活一下午，吃完饭又开始包饺子。 从来没守过岁的沈珏破天荒地提出想要守岁。 唐倦自然是什么都依着他。 反正又不用出谷去，几个人就真的一直等到了天亮，也算是看了一回日出。 - 新年的第一顿饭之前，唐倦神神秘秘地把沈珏拉到屋子里。 “怎么了？” “这个给你”唐倦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红纸做的纸包，“压岁钱，保佑我的心上人，平安喜乐” 压岁钱啊，沈珏心里柔软的地方被这几个字撞得酸酸涩涩的。 他已经二十几年没收到过压岁钱了。 这种小孩子都很期待的东西，在他入了黑楼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怎么了？不喜欢？”唐倦看着人低着头，手里捏着红包，心里有点没底。 “很喜欢，谢谢”沈珏抬眼，眼里都是雾气。 “喜欢就好”唐倦伸手把人揽进怀里，以后一定要每年都准备，要把以前没有的都补回来。 “可是我没给你准备怎么办”沈珏有郁郁闷，他一点都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黑楼从来不发压岁钱，所以他也就想不到。 “我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比什么礼物都珍贵。”唐倦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慰他。 “压岁钱只有你有，他们都没有，所以我们悄悄地”唐倦在他耳边笑着说。 好。 - 大年初一即将过去的时候，子时之前，雪鸣突然嘶鸣起来。 上一次雪鸣这么叫还是在医圣来的时候。 难不成有人闯进来了？ 一直松懈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 “应该不会，这瘴气我都出不去，谁能闯得进来，我这招牌送给他。”医圣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信心的。 “也不见得就是从林子里闯进来的。” 沈珏忧心忡忡地看着雪鸣盘旋的地方，是断崖的附近。 “走，过去看看”唐倦拿起秋裳就往那边去。 “一起吧”沈珏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 初一的深夜，月亮都没有，一片漆黑。 沈珏点了一把火把照明。 一行人往断崖的方向匆匆赶去。 都不用走近，借着火把的亮光远远地就能肯定有人。 那人挺大一坨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鼻尖处隐隐飘来血腥味。 还真是有人跳下来了，但那身形看着又不太像人，还是什么大型动物。 “我跟霍门主过去看看”唐倦拦着沈珏，免得有诈。 “小心点”沈珏也没坚持，把火给了霍意拿着。 唐倦秋裳出鞘，霍意打着火把，小心地朝着那个砸在地上的影子前进。 走近一些才发现，那就是人，之所以身形很奇怪，因为是两个人摔在了一起。 唐倦越看越觉得其中一个很眼熟。 “是栗子！” 唐倦惊呼一声，招呼着沈珏，他自己已经上前去把人扶起来。 栗子？沈珏心中咯噔一声，外面出事了！ - 栗子脉象微弱，身上的伤很多，触手之处全是黏腻的血。 “栗子？栗子？”唐倦大声地喊她，半天她才勉强把眼睛撑开一点点。 张口血就止不住地喷出来。 “内伤很重，是被人用强劲的内力重创，其他都是外伤，小而浅，更像是为了折磨人弄出来的。”医圣快速地做出诊断，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沈珏敏锐地察觉到了。 “没什么”显然医圣没有说实话，“现在得赶紧给她治伤，先抬回去。” 霍意跟秋无意过来抱她，仅剩一丝神志的例子满是鲜血的手死死地拽着沈珏衣服，不松开。 “你听话，现在给你治伤，放心，主人不会让你死的。”沈珏知她的不安。 栗子强硬地拽着沈珏，不断从口里涌出鲜血也还是坚持要说话。 沈珏只能凑近了她。 “救…救他，求求”终究是无法说完，就垂下了手。 一直探查着她伤势的医圣大声命令道。“先把她送屋里去，快点。”秋无意二人赶忙把人抱起来，冲向医圣住的地方。 - 沈珏听清了那句话，救他。 他的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的另外一个人。 唐倦上前，目测这人比栗子伤得还重，除了浑身是血之外，双脚双手都不自然地扭曲着，断了是肯定的，身上已经泛起了脓臭味。 这人还能活吗？同样听见栗子那句话的唐倦心想。 把人翻开，露出脸来才发现，这人竟然是胡尚年！ 第336章 孩子 盛阳山出事了，沈珏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然以胡尚年在山上的地位，绝无可能落到这般田地。 胡尚年被沈珏安置在外屋的床上。 几乎就剩下一口随时会断的气。 沈珏刺破手指喂了两滴血给他，按时稳一稳他的心脉，等着医圣腾出手来医治他。 “沈珏”唐倦心里五味杂陈。 “没事的”沈珏攥住他的手，“放心吧，有医圣前辈在这，不会砸了招牌的。” 唐倦苦笑着点头，伤成这样，就算是医圣在此，也只能是看他的命了。 “我去看看栗子，你守在这”沈珏心里牵挂着栗子的情况。 “好”唐倦也很想去，但是胡尚年这得留个人才行。 - 沈珏过来的时候，秋无意正无措地站在门外来回踱步。 “你怎么站在这？” “医圣前辈不让任何人进去”秋无意也急得团团转。 “霍意呢？” “去弄热水了” “我进去看看”说着也不管秋无意地阻拦，一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冲得沈珏眉头紧锁，反手就把门带上了。 这血腥味不正常，栗子的伤在心脉处，其余都是小伤口，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血腥味。 医圣听见开门声，回头见是他，也顾不上说别的，“来了就帮忙。” 沈珏快步走过来，床上的栗子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嘴唇干裂，额头布满了虚汗，被子盖着她，看不出血腥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染血的衣裤被扔到一边。 “把她扶起来”医圣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昏迷的人无意识地往下滑，沈珏只能从后面抱着她，医圣递过来一碗黑漆漆的药。 “给她灌下去。” 沈珏接过碗刚要撬开栗子的嘴。 “等一下”医圣深吸了两口气，“思来想去，我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 沈珏抬头，不解，“比救她性命还重要吗？” “很重要，因为这也关乎另一条性命。” “她怀孕了，已有四个月。”医圣面无表情地说，栗子的事她从这几个人的口中也大概知道一二，“你手里的那碗是能救她的药，可这药，对胎儿的伤害很大。” 沈珏端着药的手，一下子也僵住了。 “她重伤，坠崖，本就有流产的征兆，这一碗药下去，孩子必定不保。” “当然，我会尽力，不过希望渺茫。”这很残酷，但没办法。 “私隐本不应该说，但她应该也没别的亲人了，你算是她的长辈，沈小子，你能替她做这个决定吗”医圣背着手，看着他。 她见过很多女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所以她不能保证这个姑娘醒来过，得知自己失了孩子，能不能接受得了。 “或许，你要等她醒来自己决定。”她又想起这姑娘在断崖下的话，“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喊得救他，不知是不是在说这个孩子。” “不过先说好，这药多耽搁一分效果就差上一分。”眼看着还不知道这人多久才能醒。 望着沈珏凝固了一样的表情，医圣叹了口气，“要不还是等” “不等”沈珏闭了下眼睛，撬开栗子的牙关，把漆黑的汤药直接灌下去。 医圣果断地闭了嘴，“我现在要给她施针了” 沈珏点点头，把人放平。 “你出去啊”医圣看着站在窗边的人，“要脱光衣服” 沈珏木然地点点头，“那就全拜托给您了” 看得出，沈珏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他出去之后，一直守在门口的秋无意几乎是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老沈，这” “没事”沈珏拍拍他肩膀。 沈珏把脑子里乱哄哄的信息捋了一下。 “小栗子她”秋无意几次张口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问这个问题。 “孩子大概是秦向之的”沈珏冷笑着，栗子是个很一根筋的人，他不觉得胡尚年有本事能让栗子回心转意。 至于，在断崖下，那句救他的他，到底是谁，沈珏也拿不准。 “什么都没有栗子自己的命重要”秋无意只能这么劝他。 - 子时已过，大年初二了。 这个大年初二注定是会让他们几个记一辈子的日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医圣才开门，“让霍门主，多准备一些热水，孩子，保不住了” 沈珏应了声好。 “你在这看着，我去看看另一个，一会儿就回来。”医圣把沈珏轰进屋去。 她记得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呢。 秋无意也跟着医圣往前边去了，这种情况他也不好意思留下来。 - 开了一小点门，血腥味也没有散去的意思。 沈珏有点无措地坐在床边，手指搭在栗子的脉象上，医圣的药很管用，心脉的伤情况已经稳住了，接下来就是好好养着。 他刚想把栗子的手放进被子里，抬头正对上栗子无神的双眼。 “你醒了？”肾蕨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清醒。 还没说话，泪水就顺着眼角滑到发丝里。 印象里总是张扬活泼的姑娘，无声的眼泪告诉沈珏她现在有多伤心。 “孩子，可能没有了”沈珏不想去骗她，给人无法实现的希望才是最残忍的。 听到这话，栗子先是顿愕了一下，随后咧开嘴欣慰地笑了一下，苍白干裂的唇瓣立刻流出殷红的血，“挺好”她一张口，一股血气从咽喉处传来，被她生生咽下去。 沈珏松了口气，他真的有点怕栗子会因为失了孩子崩溃，现在看来并没有，甚至还有些欣慰。 “生下来，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这么说着，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眼泪却止不住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沈珏给她倒了一杯水，用勺子一点点地喂给她，压下了那股血腥气。 “主人，大师兄呢？”她突然惊慌地望向沈珏。 “医圣前辈已经去看了，你别太担心。”沈珏安慰她，“唐倦也在那看着，你现在只想快点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都是，都是为了救我”提起胡尚年，眼泪流得比失了孩子还凶。 “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他也不会变成这样。”泣不成声的栗子颤抖着肩膀，哭得让人心碎。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珏用帕子细心地给她擦掉眼泪。 “秦向之，主人”提起这个名字，她的心底就一阵颤抖，这时也是那碗药开始起作用了。 小腹部一阵阵发紧地疼。 “呃～”疼得她忍不住想要屈起身体。 “栗子”沈珏有点急地去摸她的脉，被她一把抓住手，“主人，我…呃～我一定，一定要报仇”她咬紧牙关，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不杀了秦向之，她誓不罢休。 第337章 盛阳山封山了? 流产这种事，沈珏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很危险的。 慌忙去找医圣的时候，医圣已经一路小跑着回来了，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让霍门主把热水端进来，其余人都出去”她麻利地吩咐这三个不知所措的大男人。 然后房门紧闭，里面只有一阵阵栗子压抑的喘息声。 - “胡尚年怎么样了？”半晌沈珏才顾得上问。 “能活”秋无意暗中叹息，“但人废了，手脚筋脉全断。”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的有口气。 “前辈说，要是好好养着，左手还能有点希望接上，其他的就别想了。” 沈珏闭了闭眼睛，医圣说接不上的，确实也就不用想了。 “武功直接被废了，这人下手真黑，废了他经脉，还给他留了口气”想来是要看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栗子有没有说，到底发生什么了？”秋无意看向发呆的沈珏。 沈珏摇头，这种情况下，怎么顾得上，“我去看看唐倦。”唐倦现在正一个人守着胡尚年呢。 - 上次见到胡尚年还是在盛阳山逃亡的时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唐倦却恍惚着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那些在盛阳山的往事久远得好像是上辈子一样。 今天看见胡尚年，那些记忆才慢慢地回到脑海里。 原来才不到半年啊。 胡尚年安静地躺在被子里，如果不是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唐倦也安静地坐在床边，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刚才秋无意悄悄来跟他说了栗子的事。 让他脑子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两人都这么凄惨，勉强留下一条命。那盛阳山呢，到底发生什么了，师父，他还好吗。 每个月，他都跟沈珏到镇上采买用品，偶尔也听见一些人茶余饭后谈论一些江湖事。 从未听说江湖上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只有八大派偶尔还在跟朝廷不清不楚地纠缠。 还有就是这么久了，八大派都没找到沈不然，都成了笑话了。 关于盛阳山，一点消息都没有。 越是这样，现在回想就心焦。 沈珏进来时，就看见唐倦跟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听见沈珏进来，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充满苦涩地勉强笑意。 沈珏知他心里一定是担忧的，不管经历多少波折，那都是陪着他从小长大的人。 “世事无常，咱们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就应该无愧了。” “当然，担忧是正常的”可以担心，但不必愧疚。 “沈珏”唐倦把人抱住，把脸埋在沈珏的腰间，紧绷的肩膀突然地松懈下去。 “师父他会不会”唐倦的声音闷在他腰间，带着一股哽咽。 沈珏轻轻拍拍他的头，柔声道，“不要怕，胡掌门是你师父，江湖经验丰富，不要自己吓自己。”他安慰着，却不敢夸口说没事的，深知，现在的情况，恐怕不乐观。 “沈珏”唐倦突然把人抱紧。 “嗯，我在呢”沈珏轻声应着。 -- 等医圣忙活完栗子，又过来看了趟胡尚年，重新开了药，让唐倦天亮之后，去镇子上抓，也不知道这大过年的，药铺里的药还全不全。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一夜没睡的众人谁也没有困意。 只有医圣找了个地方躺了会，她的床上现在躺着栗子呢。 秋无意跟霍意负责看顾两个伤号。 唐倦跟沈珏胡乱吃了口东西，就去镇上了。 抓药的同时，也要好好打听下，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俩正好到镇子上。 很幸运的是药铺的药材齐全，连最难买的两味药都有，沈珏又抓了很多补气血的药材。 随后来到吉祥楼。 年初二的吉祥楼里几乎没什么人。 沈珏叫了一桌子茶水点心，之后招手叫来小二。 “店家，跟你打听点事，你可知道，年十五之前，盛阳山见客吗？”沈珏说着，把一粒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这个你问我还真问对人了”小二殷勤地给沈珏续上茶，“小的有个远房姑姑，她的手帕交的儿子的同窗在盛阳山习武呢” 沈珏笑着点点头，他就是知道才问的啊，这小二刚来镇子三个月，他有亲戚在盛阳山的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看来我真是打听对人了。” “二位客官，打听这个做什么？” “哦，这个”沈珏一指唐倦，“这个弟弟啊，从小就想着去盛阳山习武，家里二老不同意，今年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我就赶紧带着他去拜见拜见。” “这个”小二打量了一眼唐倦，“客官可别嫌我说话难听，令第这年龄是不是有些大了” “嗐，他不听啊，非要去”沈珏无奈地摇摇头，就像一个宠溺弟弟又操心的大哥，他压低声音凑到小二近前，“这不是想着，人家真不收，他也好死了这条心吗” 沈珏又叹了口气，“我们就住在半月封上面的村子里，也总来这个镇上的。” 看着两个人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镇上有钱的人家，小二乐颠颠地捡走了银子，“你们想去估计也去不上了，盛阳山去年不是被炸了吗，为了修缮被炸地方，三个月前就封山了，不许进不许出，你们啊，就别惦记了。” 唐倦心里一惊，“封山了？怎么没听说过。” “又不是什么大事，修好了就开了呗。”小二不以为然。 又见唐倦脸色凝重，还好心地开导几句，“你也别着急，这不是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等等就开了啊” “谢谢了”沈珏客气地笑笑。 “不客气，有什么需要客官在喊我”说着就继续打盹去了。 唐倦跟沈珏对视一眼，快速地离开了。 第338章 诊病 新年初始，街上的人都洋溢着喜庆的笑脸，只有沈珏跟唐倦一脸严肃地穿梭在其中。 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圈，能打探到最有用的消息，就是盛阳山在三个月前，封山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江湖上甚至都没有什么新鲜的大事。 越是这样，沈珏越觉得有一种被粉饰过的太平。 不说有名有姓的大门大派，光是小门小派就如过江之鲫，多得数不完，这么多人组成的江湖，那真是出几朵奇葩都不奇怪，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趣事在街面上流传才正常。 “看来得找个江湖人问问才行了”沈珏思索着。 “找谁？”他们俩现在的身份，不管找谁都是风险巨大。 “你哥呗”只有他最合适，找唐和风，只能让雪鸣去跑一趟了。 说起来唐和风也很久没有消息了。 - 回到半月封刚过中午，秋无意蹲在院子里，雪鸣安静地站在一旁。 这两个鲜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看来雪鸣也受到了大家情绪的影响，今天颇为稳重。 - “小栗子已经醒了，医圣说她的伤已经稳定了，剩下的就是好好养着了”秋无意连说话声音都低了好多。 沈珏点头表示知道了，“胡尚年呢？” 提到这哥们，秋无意忍不住叹口气，“醒过一次，听说栗子没事就又放心地晕了，药买到了吗”这药是给胡尚年用的，看看能保住他的一只手。 “嗯，我去拿给医圣。”沈珏拎着药包，“唐倦，去看看你师兄吧”这里跟胡尚年熟悉的，也就是唐倦了。 - 睡醒了的医圣正在厨房里熬药，浓重的药味厚重得人喘不过气来。 见到沈珏来，医圣连话都懒得说，直接伸手，沈珏把草药包递给她。 “怎么还不走？”医圣忙得不可开交，一转头，看见沈珏还在门口杵着。 “等你忙完”沈珏笑了下。 这是有事要说？医圣快速把几个药罐子处理好，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霍门主，结果霍意没来，秋无意倒是屁颠颠地跑过来了。 “他去后面竹林砍竹子去了。” “那你看着火”医圣很不放心地把厨房交给秋无意看管。 然后随着沈珏一起到霍意的小楼里。 没办法，剩下两间房都有伤号。 - “怎么样？”沈珏坐在桌旁，一只手交由医圣详细地诊脉。 这几个月，他的身体都是严格按照医圣的叮嘱，来休养的。 “你把真气运行一周，我看看”医圣一脸沉重，这些时日，她已经把能找到的关于借日的手记都看了一遍，不得不说小五弄得这个虫子，确实有点东西。 想要不损伤身体地把这玩意弄出来，暂时还没办法，但是她已经想了好几套，暂时控制住借日的方法，之前还想着过了年就试试。 沈珏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检查身体状况，看来是等不了她完善方案了。 - 真气顺畅地在体内运行一周，沈珏本人没感觉到任何异样。 医圣却是皱紧了眉心，“我得跟你实话实说” 沈珏乐了，他又不是来找安慰的。 “你去把唐小子叫来”医圣收回了手，“他是你家属，我答应过他，有关你的身体，都要他在场才能说。” 额…沈珏表情有点尴尬，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找家属！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医圣没好气地催促着，“我还一堆的事呢。”唐小子这个要求真是太好了，省得沈珏总把医嘱不当回事地乱搞。 沈珏没动跟医圣大眼瞪小眼中。 “雪鸣”医圣一嗓子，雪鸣扑腾着翅膀飞进来，乖巧地落在医圣的跟前。 可能是小时候总在习药药的药材堆里打转，它对身上总带着药味的医圣格外的亲近。 “去把唐倦叫过来”医圣在它头上戳戳。 雪鸣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下，又拍着翅膀飞出去了。 - “其实不用如此的，前辈”沈珏提起茶壶，给医圣跟自己都倒了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医圣冷哼一声，“没有唐小子看着你，你出去后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一身伤的回来，还得我这个老婆子动手救你，我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医者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相比之下，现在屋里躺着的那两个可就省心多了。 沈珏还是第一次被人看穿，只能打消企图瞒天过海的念头。 - 唐倦来得很快。 “前辈，出了什么事？”他不安地望着沈珏。 “没事，诊病，需家属在场。” 唐倦松了口气，然后心又提起来，怎么突然想起诊病了，沈珏这段时间一直很平稳啊。 刚刚退去的不安又重新席卷而来。 “你先坐下”沈珏伸手把他拉住，然后说了句让他差点坐地上的话。 “我要去盛阳山探探” “不行”唐倦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他们从那逃出来也没多久，还回去？ “你先别急”沈珏看着瞬间就炸毛的唐倦，安抚道，“也不是马上就去，只是有这个想法，还要看看唐大少那边是否有有用的消息。”沈珏盘算了一下，到时候栗子的伤也能再好一些。 “我们直接问栗子不就好了吗”唐倦说什么都不想让沈珏再去盛阳山，上次差点把命折在那。 马车上没了呼吸的沈珏，是唐倦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阴影。 “当然要问过栗子，但你心里清楚，盛阳山是一定要去的”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去杀秦向之，他都得走一趟。 “况且，你不想见见你师父吗。”沈珏口气软了下来，他知道唐倦心里是怕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唐谦夫妇应该也在山上” “那就我跟秋无意去”唐倦也知道一定会走这一趟的，“你在家里等我们”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沈珏都被这胡话气乐了。 一旁的医圣拍拍桌子，“停！” “我是来诊病的，不是来听你俩吵架的啊”这两人，都不放心对方的安全，又舍不得对方冒险，她做错了什么，要听这种没用的对话。 “抱歉，前辈，您说吧”唐倦很有礼貌地老实坐好。 - “这几个月休养的成果很不错，借日现在也很稳定，沈小子的经脉修复的还不错，但终究是不能跟正常没受过伤的经脉相比，还是很脆弱，你要特别注意，使用内力的时候，量力而行，不能勉强。更不能再次让经脉受伤，否则，下半辈子就别想再动用一丝内力了，到时候，大罗神仙来了，也帮不了你。” “如果跟人动手，切记速战速决，借日毕竟还没有特别成熟，性格上，会呈现出不稳定的一面，不过也因为它的不成熟，现在反噬的状况弱很多，唐小子的清风诀可以帮你，不要心疼他。” “别的就没什么了，千万不要受伤，我再说一次，沈珏，你的经脉再伤一次，神仙难救了。”医圣一口气说完了，喝干了茶，起身就走。 “我去看看药熬成什么样了。”秋无意也不是个靠谱的，“你俩继续吵嘴吧！” - “我们也没有吵嘴”医圣走了一会儿后，唐倦突然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逗得沈珏扑哧一声笑出来，“对啊，什么时候吵了” “现在先不想那么多，栗子醒了，问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再决定吧”唐倦暂时按下去盛阳山的事。 沈珏点头。 二人先是写好了纸条，绑在雪鸣的腿上，然后把雪鸣打发了出去。随后去看栗子。 正好把熬好的药给她端过去。 正好霍意也回来了，他砍了两根竹子，正在跟医圣研究做成多长的竹片，给胡尚年固定腿用的，胡尚年不止脚筋被挑断，腿骨也是断的。 唐倦路过的时候，有些难过，不知道他要怎么接受下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的这件事。 第339章 秦向之的告白 栗子从早上醒过来到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至少见到沈珏的时候，还能露出个勉强的苍白笑容。 她呆呆地靠坐在床上，满眼都是无助，跟以前的那个明媚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沈珏把药递过去，她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口气喝干。 唐倦又倒了一杯水给她，压压药味。 “是不是苦得很”沈珏接过碗，“给你带了糖”他把一小块糖放在栗子的手边。 是一种街上很常见的糖。 栗子摇摇头，她要记住这个苦，把它牢牢放在心里，但仍然把沈珏给她的那块糖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沈珏坐在床边，轻声询问。 他的话一出，栗子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主人”她泣不成声地抬头望着沈珏，红红的眼睛里全是悔恨。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沈珏轻声地拍着她，就像她很小的时候，沈珏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样。 - “自从你们走了之后，我就一直跟在掌门身边”哭够了的栗子，终于能带着颤音说话了。 “大师兄偶尔会过来凑在一起，秦向之”说起这个名字，栗子的心里就颤上一颤，“他，他一直没有醒，也是一直由我来照料的” “谁知道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栗子紧紧抓住被子，“他早就醒了，却装作昏迷，最先发现的是我，我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裤子的皱褶不太对，这明明就是坐起来很久才会形成的皱褶。” “我一开始以为是有其他的弟子扶他起来过，去问了一圈，谁也没来过，所以我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进去，正好逮住他下床”栗子苦笑，她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轻易地相信了秦向之。 被抓个正着的秦向之只能无奈坦白，自己确实早就苏醒了，可他没脸见师兄他们，更没脸活着，只能装昏迷。 今天要不是被栗子发现了，他本想一走了之的。 栗子对他的话没有百分百相信，转而问起山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珏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她说过一遍了，她现在又问，也不过是想看看秦向之嘴里还有几句实话。 没想到，秦向之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并悔不当初。 他真的太想让他的未婚妻活过来了，所以才听了方老夫人的鬼话，以为大业将成时，他就能复活他的未婚妻。 “栗子，她是我此生最对不起的人。”秦向之饱含泪水的眼睛望向她，“然后是你，我愧对你的期待。” 一个对亡妻深情，对你愧疚，并愿意坦白无保留的成熟男人，本就对秦向之有感情滤镜的栗子自然而然地掉进了感情的陷阱里。 她先是答应了保守秦向之已经苏醒的秘密，说好的等他想到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再到掌门那去认罚。 后来，开始借着栗子在胡渊鹏身边做事打探山上的情况，说知道得清楚些，负荆请罪的时候也许能让掌门师兄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之可怜，眼里能溢出的愧疚，让栗子不忍拒绝。 – “我是真的以为他会改。”现在想起来那时的表情，只会让她觉得无比的恶心。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嘴里的会改，尤其是对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沈珏嘲讽地勾了下唇角。 可当时她是真信了，然后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你对一个人有了信任的时候，他说什么离谱的话，你都下意识地去相信，这很神奇。 让栗子警醒的契机是胡尚年发现了此事，在栗子的请求下，胡尚年答应给秦向之七天的时间，如果还不去主动跟掌门坦白，他就不再帮忙隐瞒了。 为此，栗子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结果，第二天，胡尚年就失踪了。 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的栗子去质问秦向之。 结果秦向之却跟她诉衷情。 巨大的震惊担忧还有一点隐秘的喜悦，砸得栗子完全反应不过来。 可明明是她最期盼的梦想成真，心里却总带着隐隐的不安。 至于胡尚年，秦向之说可能是他对这孩子说了自己的心意，接受不了，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胡尚年喜欢栗子，是大家都知道的。 栗子将信将疑，留了个心眼，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去胡尚年的房间查看。 她很早就跟胡尚年说过了，以后就算嫁给麦冬也不会喜欢你的，她还记得胡尚年当时震惊了一下，然后掩盖住眼里的落寞，淡淡地对她说，那还是秦师叔吧，至少你会很高兴。 她不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因为知道了秦向之要跟她表达心意，而离家出走。 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偷偷溜进了胡尚年的房间。 谁知在那里遇上了埋伏已久的秦向之。 第340章 盛阳山易主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崩塌的。 栗子第一次知道秦向之那面瘫的脸上也可以有那样阴森的表情。 他那眼神像是要生吞了栗子一样，阴恻恻地问她，为什么来这里。 栗子当时第一反应，转身就想走，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更让她没想到的，声称自己内力全失的秦向之出手如电，一招就制服了栗子。 “本来想着等我功成名就的时候，给你一个在我身边的位置，看在你对我确实有两分真心的份上，可惜了”他冷笑着，能找回这里，说明这个女人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那就没办法了。 “我都要把我的真心交出去了，你说你为什么不肯多信我一些呢”他抓着栗子的衣领，把人拖到胡尚年的床上。 被点中穴道，连话都说不出的栗子只能无声地瞪着他，她错了，信错了人，恐怕已经连累了胡尚年。 “女人啊，果然是无情无义的东西”秦向之疯了一般地自言自语，月光照进来，映着他的脸，格外地狰狞。 栗子突然觉着这个人很陌生。 她喜欢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 那大概是栗子最绝望的一个夜晚，秦向之把一早就被抓的胡尚年拽出来，当着他的面欺辱了栗子。 疯魔一般的行径终于让栗子崩溃。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身上的人，像一个死人一般地任由秦向之摆弄。 只要不弄死她，她就一定会来报仇的，全当自己为了眼瞎付出的代价。 秦向之没有杀了栗子跟胡尚年，甚至在事毕之后，非常狂妄地告诉她，他根本就不怕栗子去找胡渊鹏揭发他，说完便扬长而去。 等栗子的穴道自行解开，已经是又一个晚上了。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地上的胡尚年。 胡尚年已经被打断了经脉，废了武功，栗子哭都顾不上，她即刻去找胡渊鹏，带着胡尚年，走出屋子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本该是灯火通明的盛阳山，此刻一片漆黑，浓重的血腥味飘在夜幕上空，黏在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栗子疯了般地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奔去，盛阳山的正厅。 一路过去，随处可见山上弟子的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些还有余温，有些还尚有一口气。 其中不乏很多栗子眼熟的脸。 触目惊心的景象，惊呆了二人，一天之间，怎会如此。 叔叔呢，胡尚年颤抖着声音问栗子，栗子抿着唇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 正厅前面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绑了许多人，都是山上弟子，秦向之站在这些人前面，意气风发地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盛阳山姓秦了。 顺他者生，逆他者亡。 很多手持长剑的人围在四周，等待着秦向之的命令。 栗子认得这些人，是来山上修缮的工匠，盛阳山被炸了之后，请了很多人来修整，给了这些贼人机会，慢慢混入其中。 只等秦向之一声令下，群起而攻之，打得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栗子带着胡尚年想藏起来，已经晚了，从他们走出来，就有人禀报了秦向之，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这二人。 “难道不想去见见胡掌门吗”他狞笑着。 把二人带去正厅里。 胡掌门跟几位长老都被绑在这里。 还有唐谦夫妇这对倒霉蛋。 “秦向之，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下毒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正大光明地来…” 有长老不停地咒骂，秦向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正大光明？也只有你们这些迂腐假清高的蠢东西讲究这个，师兄爱惜名声如命，又能如何，不是还要落到我的手里”他好不得意地拽着栗子来到胡渊鹏面前。 “听说你日日带着这个小丫头在身边，都传这小丫头是你的骨肉啊，师兄？” 面对秦向之的挑衅，胡渊鹏就像没听见一样地闭目不看。 从那天起，盛阳山就封了山，对外说修缮山体，实际上，盛阳山早就沦陷在秦向之的手里。 - “我跟大师兄几次出逃，都被抓了回来，他，就是故意的，想看我们逃跑失败的样子，想让我们绝望，每次被抓回来，就尽情地折磨我们，在大师兄的面前侮辱我，在掌门面前折磨大师兄，他就是个疯子。”栗子平静地说着发生在这段时间的不堪往事，平静到麻木。 “有其他掌门上山或者来信，他就用我们跟长老的性命威胁掌门去应付，把人打发走。现在山上活着的人要么是归顺他的，要么是他留下来取乐的。”她在盛阳山长大，亲眼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地惨死，而无能为力，甚至连为他们收尸都办不到。 沈珏面无表情地听着，唐倦听到盛阳山的惨状手指几乎快要把自己的手心抠烂了，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能逃出来，还是因为怀了孩子，掌门教我假意为了孩子顺从他，让他稍微放下戒心，我本想带着掌门一起走的，可他不走”栗子抬起灰蒙蒙的眸子，看向沈珏，“掌门说，让我来找你，他说你说得对，秦向之不可留，可惜已经晚了。”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栗子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翠绿的令牌。 是盛阳山的掌令，传承于掌门。 沈珏无声地勾了下唇角，他要这东西有什么用，“你拿着吧” “师父他现在如何了”唐倦对掌令什么的，更不感兴趣，相比之下他比较担心胡渊鹏的性命。 “秦向之给他们下了浮梁”栗子说着看了眼沈珏，“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他好像一直在跟掌门要什么东西，在没拿到之前，应该不会杀了他，就是不知道我跟大师兄这一逃”气急败坏的秦向之会不会拿胡掌门撒气就不知道了。 “我跟大师兄跑出来以后，他们一直在追杀我们，大师兄为了保护我才被他们抓了，为了逼我出来他们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主人，我”说起自己被秦向之折磨没哭的栗子，终于痛哭出声，她眼睁睁地看着胡尚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只能忍着，能把胡尚年抢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别的不奢求了，不就是手脚不好使了吗，人还活着就好，以后她伺候，这条命都是大师兄救的，她虽说不能爱上胡尚年，但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了。 前提是，她要找秦向之报完仇。 第341章 唐和风失联 “秦向之把盛阳山攥在手里，到底要干什么呢？”秋无意坐在院子里的桌边，听完沈珏说的经过，也很不解。 “他处心积虑地干掉胡渊鹏自己上位，但也没看见任何异动，只是封了盛阳山，自己在里面胡作非为？他是在报复盛阳山吗？” 沈珏敲敲桌子，“有个问题，秦向之的伤势是真的，所以他也确确实实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在他真的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修缮的工匠已经进驻盛阳山，这些高手混入其中，是谁安排的？” 凭借秦向之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个准备的，况且他还是个不能见光的身份。势必有人在帮他，这个人一定在盛阳山，包括要骗过众人隐瞒他的伤势。 霍意表示同意，“栗子有没有说有谁是行为比较异常的？” 沈珏默然摇头“问过了，她不知道，秦向之上位之后，对弟子宣布，胡掌门跟我勾结在一起，他是为了肃清盛阳山才出此下策的，并说我会从山上逃出去，也是有胡掌门在暗中相帮的缘故。”虽说这条也不算冤枉了胡渊鹏吧。 “再加上，我们逃走之后，胡掌门就回避了八大派的事，让很多人都信了秦向之这套说辞。”也算勉强能忽悠一下人，“不相信的几乎都被他杀了，长老，唐家都被他抓住关起来了，不知详细情况，很难找出这个人。” 唐倦在脑子里回想那些熟悉的人，头痛欲裂，他一点都不想看见再有人背叛盛阳山。 “既然想不出，那不如换换思路”沈珏晃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栗子出逃，还带走了胡尚年，你们要是秦向之会怎么做？” “肯定是要把人找回来的，她还怀着孩子”霍意皱紧眉心。 “对”沈珏点头，“怎么找” “撒开人暗中找”秋无意说，“他现在不可能正大光明地铺开人去寻，会引起八大派对盛阳山内部的怀疑。” 这么一说，就又很奇怪了，唐倦摆手打断秋无意，“不对，为什么不能公开呢，按照现在的说法，是我师父勾结沈珏，秦向之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公开废掉我师父，不就正大光明了吗” “缺少立得住证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猜”沈珏顿了一下，“他的目的不只是盛阳山，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想要的更多。”沈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大家又都沉默了。 事情太纷乱，他鲜少地有些焦急。 “那下一个会是谁？”秋无意的声音在夜里有点发冷。 “四方岛”沈珏的声音更冷。 “霍门主，你可知道最近的四方岛联络点在何处？”八大派之间都比较熟悉彼此的常用联络点，当然只是熟悉表面上的，用于方便联系。 大门派一般会在明面上的联络点之外再设一个暗地里只有自家人知晓的，用于处理自家秘密消息。 “五十里之外” “那就麻烦你跟秋无意跑一趟，想办法给他们示个警。”沈珏叮嘱，“不过不要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好”这事倒是不难。 不过，秋无意不解，“为什么是四方馆？” “因为前段时间，在这里驻扎的就是四方馆”沈珏脑子飞快地转动，想要把沈不语秦向之、方老太太、千饮坊盛阳山八大派都串在一起，可好像还缺少一些重要的环节。 他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一旁的唐倦怕他太累了，站到他身后，给他轻柔的捏着肩膀，“歇一会再说吧”这两天大家都快熬坏了，他在担心也地保证眼前这人的身体状态。 “栗子跟胡尚年在这里跳崖，你猜秦向之会怎么想。” “栗子跟沈珏有关的事目前知道的人只有我师父”唐倦解释道，“他倒是不会说，但别忘了还有我。” 栗子举目无亲，却一路往这边逃亡，她能找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唐倦。 有唐倦在的地方沈珏一定在。 “我们在这里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但龚岛主几个月前才带了人撤走，并且说了，这里没有沈楼主的踪迹。” “秦向之会觉得龚岛主在向我们倾斜，如果他背后那个人真的如我所想的一样野心勃勃，那么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向四方岛下手。”龚慕与这个人，有能力自保，只要不是像盛阳山一样，被人早早从内部渗透。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打来这里，把栗子抓回去？”唐倦问，他们昨天去镇上，一点异状都没有，说明秦向之连派人看守都没有。 “因为他不敢”沈珏哼笑一声，“他能拿下盛阳山靠的是突袭加上给胡渊鹏下药，不然你以为凭借着他手上的那群人，正面打，能打得过吗。” 就更别提来这挑衅了，八大派想打进来也得召集人手，大家共进退，就凭他秦向之，做大梦比较快。 “八大派如今盛阳山跟柳叶门已经不足为意，武当少林根基颇深不好动手，且千幻忠这个人正引人注目，不是好时机，剩下四个南斗会自己都乱成一锅粥，缺云山整天跟在武当屁股后面当狗，只剩下四方岛跟峨眉，怎么看都是龚岛主的机会大一些。”沈珏盘算了一下，八大派的近况，怎么感觉比跟他们黑楼打架的时候还凋零。 “你这么一说，突然感觉中原武林式微啊”秋无意长吁短叹的。 “或许，真的该换一换这武林的格局了”沈珏缓缓地喝干了手里的冷茶。 “这么说来，八大派团结一心创立武林盟可是有百年了”霍意感慨。 “嗯，太久了，久到大家都快忘了，这八大派也不是不可动的。”连朝代都会不停地更迭，更何况武林。 “老沈，你不会是有心要做什么吧？”秋无意警惕地看着他，“我跟你说啊，咱们这身份可洗不白啊，你可别乱想。”他只想做点小生意，过平静日子。 “我不会”沈珏苦笑，他像是有那么远大志向的人吗，不过，他把目光放在唐倦身上，走一步看一步吧，未来谁知道呢，一年前他还不敢想自己能跟唐倦定终身呢。 “那我明早就去四方岛联络点”霍意起身准备去收拾做饭，饭还是要吃的。 “老沈，接下来呢？” “等着”沈珏头也不抬地说。 “等谁？” “等雪鸣。” - 雪鸣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那张沈珏写的纸条原封不动地被带了回来。 “雪鸣没找到你哥”沈珏有些沉重地对唐倦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是雪鸣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沈珏不想悲观，可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342章 黑楼的标志 唐倦愣了一会，没说话。 “我们也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沈珏转过来看着他。 他知道沈珏说的是什么。 “我们先去哪里？”他现在有点茫然，感觉事情一下都涌出来摊在面前，有种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感觉。 “先溜进去盛阳山看看。”沈珏活动了下身体，没了八大派的支撑，盛阳山又在秦向之的折腾下损失惨重，现在的盛阳恐怕已经不具备跟他的一战之力。 “我让秋老二跟霍门主留下来负责保护栗子跟你大师兄”半月封虽说有毒瘴的保护，还是要留人以防突然情况。 - 由于秋无意跟霍门主都无法出去，沈珏跟唐倦在镇上买了大批的物资跟药材，囤在家里，说好的最迟一个月，不管事情进展到什么样子，都会回来一趟，走的时候把雪鸣留在家里了，遇到问题可以让雪鸣来送信。 栗子很想跟沈珏一起去，无奈她的身体远没有到能出门的地步。 秋无意对被留在家里很是不甘愿，但也知道这算是目前比较好的办法了，只能黑着脸让沈珏自己小心点，别死在半路上了。 - 唐倦跟沈珏是趁着夜色降临出发的。 秋无意在院子里嘟囔着，大白天的不走，偏偏要赶夜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医圣沉了口气，“你就别像个怨妇似的唠唠叨叨的了，也不嫌烦。”她知道这半月封的外面大概是有秦向之的眼线在监视，只是还不敢动手。 “安心，不会出事的”霍意拍拍秋无意，知他是担忧才会如此。 烦心也无用，秋无意看着慢慢爬上来的月亮，他们这群人啊，一脚踏进江湖再想过安生日子，太不容易了。 - 沈珏跟唐倦一口气跑到天快亮的时候。 途经两个小镇之后，顺利来到相对比较大的衢州。 “找家客栈休息一下”沈珏跟唐倦牵着马进了城，这一路上他俩也没做任何伪装，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找了家客栈住宿。 沈珏现在巴不得有人找上门来呢，只要有人，就不怕从他口中掏不出东西来。 “一会儿去吃点东西吧”唐倦见他这一路只喝了两口水，只能暗自叹息，在半月封这几个月算是白养了。 沈珏点头，顺便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回头就看唐倦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唐少侠，跟我出来玩这么不高兴吗？”他有意逗弄人。 唐倦象征性地笑了一下，这算什么出来玩。 “别担心，你师父这么多年的江湖也不是白混的，秦向之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我是担心你。”唐倦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身体养得好一些，这下又要开始折腾了。” “这不是还有你盯着呢”沈珏温柔地在他头上摸了两下，“所以拜托唐少侠好好看紧我，千万不能让这几个月的心血白费了，好不好。”沈珏极有耐心地哄人。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好呢。 这么好的人又怎么会是大魔头呢，他们大概是眼睛瞎了。 - 安排好了客栈，两人出来找了家看上去很热闹的茶楼，里面的先生正在说书。 说一些神鬼志异，看客都听得聚精会神。 大早上的说书，也是挺少有的。 沈珏带着唐倦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招呼小二上了壶茶，茶楼里只有那么一两张空桌子，除了沈珏坐的这一张，就只有先生正对面的那个位置空着。 一看就是特意给客人留着，座位虽空着，桌上干果蜜饯瓜子花生，冒着热气的香茗一样不少。 “那个位置是给谁留的？”沈珏招呼来小二，给了小费之后，装作好奇地询问。 “那个啊！”小二乐滋滋地收了钱，“是一个姑娘，一口气包了一个月，她人倒是时来时不来的，有时候进来坐一会儿就走了，也不知道是等人还是怎么，反正是个挺有钱的主。”姑娘出手大方，都是按照最高标准给的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说书先生，每天都要讲江湖故事，她爱听。 茶馆倒是很乐意接这么个买卖，也就答应了。 “怎么客官？您也是对这位姑娘感兴趣来的？”这十几天了，不断有人对这姑娘好奇，来看热闹的还挺多，茶馆喜闻乐见，询问了姑娘的意见，想着能不能借着这机会，多宣传宣传，多吸引人来也是好事，谁知姑娘也很愿意，很配合，这让老板喜出望外。 “对啊”沈珏笑眯眯地盯着那个座位，“传说这姑娘美若天仙，我这不来一睹芳容了吗。”他懒洋洋的，手上还把玩着一把扇子，扇子上挂着一枚流光溢彩的平安坠，看上去像个爱玩爱闹的有钱家公子。 唐倦在一旁感受着这熟悉的味道，沈珏那张口就来的本事，又可以发挥了。 “这您可没眼福了，这姑娘今天看样子是不会来了，就算来了您也看不见啊，人家戴着面纱呢，一般人可不给看，神秘的咧”看来这宣传还真是有用，小二在心里想着，回头一定要加大力度。 “我就喜欢神秘的，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有多好看。”沈珏不屑地哼了声。 “那您估计得等上一等。”小二麻利地给沈珏面前的桌子擦擦，“再给您续点热水？” 沈珏摆摆手，让他下去吧。 “这桌子有什么不对？”唐倦悄声问。 不然沈珏不会特意问。 沈珏唰的一声展开扇面，借着扇面遮掩，跟唐倦悄悄话，“你仔再仔细看看。” 唐倦闻言，认真地把桌子上的事物都观察一遍。 没什么特殊的，唐倦对比了一下其他的桌子，除了食物之外没什么不一样的。 “看桌子上盘子的摆放位置。”沈珏给了一点提示。 位置？唐倦重新看了一遍之后恍然大悟，十个精致的小碟子一眼望过去错落有致，如果相连，就是一枚星星的形状，那杯茶正好放在星星形状的框架之内，再加上冉冉升起的热气。 “这是黑楼的图标？”唐倦曾经见过无数次这个标识，看似星星的图形中间三股水流的形状。沈楼主曾经还找人雕刻了一个巨大的石雕，放在黑楼的门口，相当的震撼。 “这人是在找黑楼的人？”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敢跟黑楼扯上关系？不怕千道长撕碎了她。 “找人是真的，至于干什么就不知道了，小二说这人在这摆了十几天了，看样子是很笃定我们会路过这。”沈珏哼笑了声，这手段有点太粗糙。 “那怎么说，我们要做点什么把人引出来吗？”唐倦心里琢磨了下。 “不用，静静地等就行了，那人既然知道一早埋伏在这，就不会任由我们就这么错过的。”不然这一个月的茶钱不是白给了。 他俩正低声耳语，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这不就来了，沈珏轻轻勾起唇角。 第343章 黄泉双煞 人没进来，远远就闻到一股香气，还有配饰相撞发出的悦耳声，让人不用看就知道进来的肯定是个女子。 白色的面纱遮住一半的脸颊，只露出一双于波婉转的美目，引得人无限遐想。 小二殷勤得都快笑成一朵花了，赶忙上前招呼着。 女子拿眼扫了一圈，目光在沈珏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就笑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婷婷袅袅的姑娘显然比台上的说书先生有吸引力多了。 不少人的眼睛都恨不得黏上去了，沈珏跟唐倦夹杂在这些人之中一点都不起眼。 一张大桌子四个座位，正面朝着说书的讲台，对面两个座，两边各一个，女子落座在左边，竟然不是主座。 她刚坐下，小二就屁颠颠地朝着沈珏跑过来，“客官啊，您可是中头彩了，姑娘特意请您过去小坐。”小二声音很大，周围听见的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沈珏跟唐倦对视一眼，果然是冲着他俩来的。 起身的沈珏还特意整整衣裳，在小二的引路下来到女子面前。 “听说姑娘找我？”沈珏彬彬有礼地朝着女子抱拳拱手。 与之相比，唐倦的脸色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是，小女子观先生很像我的一位老友，特意请先生小聚。”女子的声音很清爽，跟她这娇俏的打扮很不符。 “什么老友？”沈珏丝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唐倦紧挨着他坐下。 小二很有眼力见地给二人重新上了茶杯。 女子亲自抬腕，给二人斟茶。 “这是我家乡的特产，虽不出名，却也是香雅的很别致，先生尝尝。”玉一般的手指，提着小茶壶，轻轻摇晃，缓缓给二人把茶杯斟满。 那股香味随着她的动作越发香浓，都有点呛人了，唐倦忍不住缩了缩鼻子。 “不知先生贵姓？” “沈” “沈先生真是好儒雅，”女子双眼笑成了一弯月牙。 她手腕上套着一个耀眼的镯子，上面挂着金玲，倒茶的时候响了两声，唐倦这才注意到，可她刚才进门时，分明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快尝尝。”她客气地催促道，自己率先抿了一口。 外人的东西哪能随便就吃，唐倦心中一直警惕，沈珏不以为意地浅尝一口，“嗯，真是不错的好茶”他看着碧玉的茶汤品评。 唐倦想伸手拦他都不赶趟，不过沈珏既然敢喝，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唐倦试探着把手伸向杯子，却突然被沈珏在桌下踢了一脚。 这茶不能喝？唐倦心惊胆战地看着沈珏把茶水往嘴里送，还要努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 “这位小公子可是不满小女子的茶？”女子见他手伸过去又缩回来，“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他是唐倦，我叫沈不然。”沈珏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来自黄泉双煞的送魂茶，我们家唐倦可无福享用。”他声音很轻，他们三个刚刚好听清楚。 唐倦顷刻进入准备打架的状态。 女子遮着面容瞧不清楚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出现过一瞬间的杀意，立刻消失殆尽叉变得笑颜如花。 “先生的名字真是好听”她微微起身又给沈珏杯里蓄满了茶。 “跟你那位老友的名字一样好听吗？”沈珏多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他的注意力好像一直停留在说书人身上，仿佛那故事有着无限的吸引力。 唐倦已经紧张地握紧了放在一旁的秋裳。 “一样好听。”女子也把目光转向台上的说书人。 - 黄泉双煞，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杀手起家，杀手榜排名第三，黑楼没了之后，跃居第二。 从未失过手。 四周看客都还不住地往这边看，坐在周围的人都听不清这三人的对话，只能看见沈珏面带笑意，另外一个一脸严肃，姑娘则是眉目含春一般，给沈珏斟茶递点心。 好奇得心痒痒，却无一人敢上前。 - “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姑娘轻叹一口气，手肘杵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目露不解，她这个动作做得很自然，有一股小女子的憨态。 “身上的引魂香太浓了，都快呛死人了，你就不能少喷点，手上还戴着亡命镯，是觉得自己不够显眼吗？”那镯子上的金玲还是通过黑楼拍卖拍到的，是觉得他失忆了吗。 女子咯咯咯地笑出声来，“那看来你还是把我记在心里的。”她好似很满意的样子。 “我记得”沈珏用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咱们这行是有规矩的，不能接杀同行的单子。”不然正道那帮二百五就会直接拿着钱来找杀手去杀杀手。 “是有，不过你现在不是从良了吗，不对，金盆洗手回家做羹汤了。”说着还瞟一眼唐倦，“再说了，我接的是杀他的单子，不算坏了规矩。” “家属也不行。”沈珏瞪她一眼，“现在混蛋，我可以当作你没来过，就是不知道跟你的金主该怎么交代。” “沈老大，这么多年了，你这讨人厌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女子嫌弃地冷笑一声，“唐少侠，你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了，不是被他骗了吧。” “我觉得他长得好看。”唐倦没什么感情地怼了一句。 哈哈哈哈，女子用帕子遮着嘴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唐少侠也是个有趣的人。” “嗯，跟沈楼主待在一起久了，自然就变有趣了。”唐倦大大方方地说，他喜欢这种能坦坦荡荡说出来的关系，有一种跟人炫耀沈珏的得意感。 “那看来，唐少侠是不可能乖乖地让我取你性命了呢。”她娇嗔着笑了下。 上一刻还巧笑倩兮的人，下一刻突然变脸，黑色的透骨鞭如灵蛇一般凭空劈在后面的桌上。 桌子顷刻间一分为二，茶盏果碟摔落一地。 坐在桌边的人被吓得静止了一瞬，随后响起惊恐的尖叫声。 黄泉双煞用冷得发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我数到十，还没跑出去的都得死。”声音清晰地送到每个人的耳边。 刹那之间，人跑了个干干净净。 连小二都抖着两条腿跑出去了。 整个茶楼只剩下他们这桌上的三个人，还有那个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 第344章 走火入魔 气氛诡异得让人不安。 只有沈珏无动于衷地专心听书。 说书的也很专注，好似即便只有一个座儿在，就能继续说下去。 - 刚开始还为说书先生捏了一把汗的唐倦，突然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好不跑的只能是跟这个女子是一伙的了。 黄泉双煞的名头他听说过，可没听说这是两个人啊。 他的秋裳已经隐隐出鞘，只要一有异动，随时就上。 可那三人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沈珏也很放松地歪倚在椅子里。 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一样，直到台上的先生一摔醒目，到了且听下回分解的环节。 “好”沈珏突然叫了声好，缓缓地给先生拍起了巴掌。 给唐倦吓了一跳，听书哪有喊好的？听戏的时候才叫好吧！ 台上那人起身朝着台下鞠了一躬，遥遥的对着沈珏说道，“沈楼主可满意？” 沈珏微笑着点头，“几年不见，你这说书的功力可是越来越好了。” 说书人从台上走下来，站在距离沈珏一丈远的位置，轻飘飘地说道，“既然如此，沈楼主可愿意打赏一些，让我们也赚上一笔。” “不愿”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唐倦的另一只手都去摸银子了，又硬生生地顿住了。 “沈楼主好生吝啬啊！”女子起身，抚摸着手里的镯子，“有些钱财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是命来得重要一些。”她声音越发娇滴滴的，听得人不适。 看来这打赏说的肯定不是银子。 “确实，也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沈珏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茶，“你这送魂茶也是真不错，话说这配方要不给我吧，我还挺喜欢。” “喜欢就多喝点，黄泉路上也能走得快点”女子见他至少饮了有四五杯了。心下稍定，喝了这茶的人，会逐渐感到无力，困倦，不消半个时辰，就会停止呼吸，沈楼主不该低估这送魂茶的，没见他都懒散地靠在椅子里面。 说书人嘴角难掩得意，这茶无解药，饶是沈楼主内力高强也化解不了，两人对视一眼，他死定了。 沈珏还在悠哉悠哉的捏着果子吃。 “沈楼主当真一点都不急吗？”说书人背着手，也想装作很轻松的样子，但他的站姿出卖了他，这个位置，双脚微错，气沉丹田，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姿态。 “你们都不着急动手，我急什么，我也没有金主要交代。”他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半是冷笑半是嘲讽地看着这二人，“不是确定我会死么，怎么还不敢动手？”沈珏摇摇头，表示这胆子，他很失望。 对，他们就是不敢动手。 就算他们有信心沈珏必死，但现在也还没死。 - 吃得差不多的沈珏，拍拍手上的残屑，“再不动手，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沈珏微笑着站起来，伸个懒腰。 全神戒备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一步。 逗得沈珏差点笑出来，“这么怕我？还要来做这件事，看来秦向之给你们的报酬确实很丰盛。” “你怎么知道是秦向之找的我们”说书人也没打算隐瞒。 “我还知道，他要你们捉了唐倦，最好能把一个叫栗子的女子带回去。”沈珏再次摇头，“这么说不对，应该说最主要的是把栗子带回去，秦向之告诉你们，栗子一定会来找我，还告诉你们，她一路往半月封的方向跑了，是吧” 黄泉双煞又对视一眼，沈珏说得一点不差。 他们都是杀手，交集却不多，更不知道沈不然分析事情竟然是这般厉害，就跟他当时在场听到了一样。 “你们十几天前，就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埋伏，想的是我们一出半月封，第一站必定到衢州，进城自然就会来打探消息，自然是哪里热闹往哪钻，所以你们才整出这么多的噱头，以黑楼的标志来吸引我的注意。” 女子额上的冷汗渐冒，“废话这么多，直接说，怎么才肯交出那个栗子。” 沈珏轻声哼笑，“就不交”他故意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拖着长音，气得女子脸色发红。 “送魂茶要起作用了，师哥，我们上。”女子话音未落，鞭风已至，呼啸着朝沈珏甩过来。 嘭，长剑出鞘，行云流水的格挡在沈珏面前，鞭稍卷上剑身，都裹挟着巨大的内力，发出裂空的声响。 两相僵持，内劲互搏。 内力相拼，唐倦并不占据优势，他年龄尚浅，好再也不吃亏。 秋裳剑轻轻一拨，剑身激荡，鞭稍退开。 “唐倦，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的”女子冷笑，身影灵动，带着阵阵香风，环绕而来。 一旁的说书人见她已经动手，只能上前相帮，他惯用的武器就是刚才说书用的醒木，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上面装着机簧，按下之后，两端各生出一臂长的利刃，寒铁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这东西叫双头刃。 二打一。 唐倦明显地疲于应对了。 沈珏此刻还没事人一样地抱臂坐上观。 他有心锻炼一下唐倦。 唐倦的功夫这几个月已经是突飞猛进，招式内力无一短板，就是没什么实战经验。 功夫练得好不好，打起来才知道。 如果按照唐倦大半年前的水平，此刻恐怕早就命丧这二人手中了，现在还能坚持两刻钟，沈珏表示深感欣慰。 不过也差不多就到这了。 唐倦以一敌二应接不暇，丝毫不敢分心，突然，一道气刃在贴着他的颈侧斜着刺向说书人，速度之快，唐倦只感觉到一阵风过，对面的说书人听到了风声，再躲，就已经来不及了，再加上唐倦及时封锁了他的退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肩膀这种不会致命的位置去扛。 血花一下子炸开，深红一片。 沈珏一出手，就伤了人，女子的脸色很难看，双眼中含着浓浓的恨意。 这不对劲，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们想的是，先骗沈不然喝下送魂茶，再用解毒来要挟唐倦，交出栗子，如果不行，就想办法抓了唐倦，来要挟沈不然，只要能把那女人要到手，再以唐倦的性命要挟沈不然自伤，然后把两个人都弄死。 不知为何，师妹突然连要挟唐倦这步都没走上呢，就已经动手了。他总感觉有点不对。 师妹平时没这么冲动的，明明刚开始还很能沉得住气的。 - 看见师哥受伤，她的双眼比流出的血还红，看向沈珏眼神宛如刀子。 “沈不然，我要跟你同归于尽。”鞭子甩开，带着磅礴的气势，奋不顾身地冲向沈珏。 “师妹！”再察觉不到问题，他这么多年就白混了，他师妹这是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唐倦哪里能允许她疯到沈珏面前去，一个劈斩，迫使她回撤护着自己的下盘。 “你对我师妹做了什么？”说书人怒气冲冲地朝着沈珏喊。 沈珏无辜地一摊手，“你猜猜。”表情温和语气温柔。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生气。 看着跟唐倦战在一起的女子，招式癫狂到自己都不敢相认，说书人咬牙唤了几声后，师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眼中只剩才充满杀戮的赤红。 “沈楼主，你到底想如何？”他现在也看不出对方是何时动了什么手脚。 师妹也是擅毒之人，怎么会悄无声息的着了沈珏的道。 - “不想如何，你们做这行也应该知道，杀不了别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沈珏面色冷峻。 这是不准备放过他们了。 少了说书人的帮忙，师妹在唐倦手里并不占上风，此刻又是毫无章法，全凭着一股邪煞之气，眼见败落。 说书人半眯着眼睛，露出狠意，双头刃闪着冷光，朝着唐倦招呼过去。 第345章 互相残杀的黄泉双煞 唐倦是一点都没有怕的意思，反而甩了他一个不过如此的眼神。 再次以一敌二，这回的区别是师妹的招数再无章法，与说书人形成不了一点配合，反而因为她的添乱，使得说书人手忙脚乱。 沈珏意兴阑珊地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唐倦完全可以应付之后，干脆坐回到桌子上，继续喝茶。 别的不说，这送魂茶的味道真的是不错。 - 三人酣战，画风却逐渐不对劲，说书人不断呼唤自家师妹，希望能让其清醒过来，谁知，师妹不但没有清醒的意思，眼中的红光更甚，目标也逐渐由唐倦过渡到说书人。 沈珏差点乐出声。 “师妹！”一鞭子甩到说书人肩膀的伤口处，后者一个吃痛，退后好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 女子眼里只有鲜血，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师妹！”说书人心痛欲绝，目光转向沈珏，“沈不然。”他这几个字带着无边的恨意，双刃掷出带着寒芒，旋向沈珏，沈珏抬手一点，气刃正中双刃中心醒木的部分。 啪的一声，醒木炸开，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机簧部分，双头刃因为气刃的干涉，失了准头，从空中落下，落地之后，残留部分气刃的威力使得机簧部分咔嗒一声，裂开了。 双头刃解体，秒变双刀，还没有刀柄。 师妹走火入魔。自己兵器已损。 说书人心都碎了。 师妹却没打算放过他，长鞭如有生命一般地缠上他的手腕，往后一扯，再一甩，说书人一路砸穿两张桌子，重重地摔倒墙上。一口血喷出好远。 “啧，都说了不要接同行的买卖，看，遭报应了吧！”沈珏一手端着茶，另一根手指轻点，满脸的可惜跟同情。 “做我们的这行的，不怕报应！”说书人惨然一笑，“要是有报应，最该遭报应的也是你。”他瞠目欲裂地瞪着沈珏。 沈珏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倒是不生气，这种话对他来说，真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唐倦却听不得这话，秋裳带着杀气，直刺说书人面上。 沈珏轻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听不了难听的话。 说书人只觉嘴上剧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上手一摸。双唇已掉。 惨叫声听得沈珏连连摇头，得了，这才接不了吻了都。 往常一向最心疼他的师妹，却被他这满面鲜血的模样勾起了心底的疯狂，满眼都是渴望，她喜欢鲜血，喜欢看人痛苦地哀嚎，一步步走近，任凭说书人如何喊她都唤不起她的一点记忆。 - 唐倦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子直接上手去扯说书人嘴上的伤，剧痛跟求生欲让说书人开始反抗，可惜他内功很一般，他们能够在榜上排第三，都是因为二人的精妙配合。 “这女人可真是够疯的。”唐倦看得头皮发麻，反观师妹伊莱娜满足的笑容。 “她本来是个疯子，因为有练武的天赋才被人收留，她的疯病无法根治，医圣也只能将病情压制住，说起来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沈珏低头喝茶，惨叫声跟血腥味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唐倦看得眉心都一跳一跳的，直接抢走了沈珏的杯子，“知道一般的毒对你没什么用，那也不能拿毒药当茶喝。”他表情很严肃。 “啧，真凶！”沈珏不满地撅了下嘴，不给喝就不喝呗，“走吧，本来是打探消息的，结果什么消息没打听到，倒是打了一架。” “就这么走？”唐倦指指墙边的两个人，一个玩得不亦乐乎，脚边全是碎肉跟鲜血，另一个已经就剩一口气=强撑着了。 “那还等着给他俩收尸啊？”沈珏没好气地甩手就往前走。 唐倦赶紧跟上。 - 唐倦追着沈珏出了茶馆，门外不远的地方已经围了一圈人，听着里面的惨叫声想看热闹又不敢上前，眼见着沈珏跟唐倦走出来了，开始有人小声议论，是不是没事了。 有胆大的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进去查看，然后捂着嘴跑出来，疯狂地在路边呕吐。 沈珏跟唐倦已经走远了。 “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啊！”唐倦好奇，他是一点都没发现。 “就在我起身走过去的时候啊”沈珏不以为然的弹弹手指，“一种叫笸箩花的花粉，抹在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衣襟处，他被邀请过去时，曾经整理了下衣服，就是那时候洒在自己衣襟上的。 眼看着唐倦又要变脸，赶忙解释道，“这东西没毒，是很稀有的香粉原料之一，原产地在西北，十几年才开一次花，以前只供应给宫里。” “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香不能跟送魂茶结合，会让人疯狂，即使提前喝了送魂茶的解药也没用。”沈珏喝进去的毒几乎瞬间就被借日给消耗掉了，所以这香对他没影响。 “黄泉双煞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自己的杀手锏会害了她自己。”唐倦叹气，要不是师妹走火入魔，他自己还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也不知道秦向之得知此事会有什么反应。”唐倦提起这个师叔，心里还真不是滋味，他以前跟秦师叔的关系是真的不错，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以前的那些过往究竟是真心实意还只是虚与委蛇。 “怎么想不知道，不过他应该也没真的想靠着这两个人就把我们杀了，把栗子带回去。”那也是太自不量力了些。 “估计这一路少了事端”秦向之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离开半月封，“会不会直接去找栗子她们的麻烦？”虽说有毒瘴作屏障，但人狠毒起来，能干出什么事来还真不一定。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一件事。”沈珏神秘兮兮地笑道。 第326 章 改路唐家 二人溜达着去了最近的一个药铺。 不一会儿拎着药走出来，径直回了客栈。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进了药铺。 “掌柜的，刚才那两个人买了什么药？”男人边说边往柜台上放了一锭元宝。 “这……”掌门的有些犹豫，“这是病人的隐私，实在是无可奉告。” 来人也不恼，换了个口吻，“那给我也开两副同样的药。” 掌柜的神色古怪地看着这二人，“你们确定要吗？” “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另一人凶神恶煞地亮出了刀。 这次掌柜的没有再拒绝，转身让伙计配药去了。 两人心满意足地拎着药找到了附近的一个医馆，井郎中坚定，此乃安胎药。 二人心中有数，即刻飞鸽传书回盛阳。 - 秦向之看着手下人传回来的信息，心头一阵烦闷，这个沈不然，一刻不给他找麻烦都难受，还有那个唐倦，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让人密切注意他们，看看是否有女子与他们同行。”说完又觉得不对，“男子也要留意。”他现在不能去硬抢，沈珏到底恢复到何种程度他拿不准，黄泉双煞也没能测出他的功力，这步棋算是白下了。 栗子那个女人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不然也不会跑。可孩子，自己必须也要回来。 “不对，万一要是栗子根本就没跟他出来呢，这药会不会只是个障眼法，探子回报也说只看见了他们两人。”秦向之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这该死的沈不然。 “庸人自扰”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屏风后面传来。 秦向之转身收起烦躁的情绪，“领主，我也是关心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栗子一开始就没跟着他出来，沈不然就不必做这套障眼法，你自己好好想想，黄泉双煞已经暴露了你的人的存在，他会不知道有人在跟着他吗？” 秦向之醍醐灌顶，“没错，所以他故意做给我看，就是想让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障眼法，假作真时真亦假啊。” “栗子那个女人这么恨你，想要报仇不会不亲自来的，你放心。”那人又说。 “多谢领主大人。”秦向之朝着屏风深深施了一礼。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孩子早晚会生下来的，到时候去抢孩子比抢那个女人要容易多了。” 秦向之点点头，深知他说得有道理，可他对栗子逃跑一事，仍旧耿耿于怀。 “你现在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胡渊鹏的身上，还是没有进展吗？” 秦向之无奈地摇摇头，“所有能搜的地方都搜遍了，胡渊鹏这个老家伙，嘴是真硬，长老都快死得差不多了，仍旧撬不开他的嘴。” “抓紧时间，你要是搞不定，我就去找个能行的人。”屏风后面的人深深叹息，像是很遗憾一样。 此话一出，秦向之心头一震，“是，另外，四方岛那边也已经准备行动了。” “嗯，要谨慎些。”龚慕与此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闲云野鹤，没有城府。 - 夜幕降临的时候，唐倦跟沈珏再次启程。 “我们以后一直都要走夜路了吗？”唐倦不懂。 “等到了下一个地方再说。”沈珏骑马在前面狂奔。 这时唐倦才觉察出不对劲，这不是去往盛阳山的方向。 “我们现在去哪？” “唐家” “唐家？”唐倦一怔，紧追几步，“不是说要去盛阳山探探情况吗？”他心里还是有些惦记胡渊鹏的。 “几个月了，胡渊鹏都没死，说明，秦向之没达到目的，那么胡掌门目前就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先到唐家探探情况，正好，唐谦夫妇都在不在家。” 唐倦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正好。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你母亲吗？现在正是好机会。” 提起母亲，唐倦沉默了一下，“也好。” 早晚都得见一面。 - 这里距离唐家所在地，就算是抓紧赶路也要十天左右。 但沈珏的赶路，那不是一般的抓紧，着急的时候，基本就不分黑天白日了，马儿都累死了不止一匹。 唐倦也快累挂了。 “不行咱们歇歇吧！”唐倦提议，他们已经连续跑了七天，照这个速度再有一天，就能到唐家。 还不包括路上还遭遇了一波刺杀，一群不知名的死士，不要命一般地企图杀掉沈珏跟唐倦。 好在是人虽然不要命，但功夫属实很一般。 只是这种不要命的狠劲有些骇人，再加上二人最近赶路有些累，这才起了些波折，最终见不敌二人，这帮子死士直接自杀了事。 沈珏事后查看，一点身份标记都没有，很干净。 想不出是谁派来的，就统统算到秦向之身上。 - “咱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赶路啊！”好不容易答应歇一会了，唐倦抱着水壶咚咚咚地喝水。 “因为我想到一个可能。”沈珏表情严肃，一点平时的懒散劲都没有。 “你师父身上必定有什么东西是秦向之在意的，他现在誓死不肯交出来，是因为没有动到他心爱的人。”沈珏本来不想说的，现在没办法了。 “秦向之狗急跳墙，没准会去找出这个人来威胁你师父。” 唐倦一脸迷茫，他师父心里有个白月光他上次知道了，“但秦向之知道这人是谁吗？” “我猜他一定知道，所以我们要赶在他前面，把人截下来。”沈珏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你明白了吗的表情。 唐倦仍旧不懂，“那跟我们去唐家有什么关系。” “你爹不是在山上呢吗。” “我师父藏在心底的人是我爹？”唐倦有些不确定地说出这话，这像话吗。 沈珏简直没眼看，这孩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你娘。”沈珏淡淡地说。 然后果然看见唐倦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他惊得直接站起来，声音大得吓了马儿一跳。 唉！沈珏不得不解释，“这事呢，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久。” 唐倦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我师父？我娘？” “不是，那我爹。”他脑子一片凌乱。 “总之呢，就是胡掌门喜欢你娘，但你娘又不喜欢他，然后秉承着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就把你娘藏心里了，唐谦现在子啊山上，按照秦向之的个性，必定会用山上的人去威胁胡渊鹏，所以”沈珏给了他一个懂了吗的眼神。 “如果用我爹威胁我师父，就我爹那个德行，一定会为了保命说出我师父最在意的另有其人。”唐倦呆呆地接着说。 “以防万一，得在那之前，赶到唐家，先把人接出来。” 唐倦放好水壶，“那接着走吧！” 二人翻身上马，接着赶路。 这次唐倦在前带路。 沈珏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祈祷，千万要赶得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