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我就觉得温馨》 楔子 “你好,我叫展欣,是你的新统筹,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第一次见面,她就那样随随便便地站着,随随便便地伸出右手,做着随随便便的自我介绍。 他冷淡地看她一眼,意思意思地点了个头,转身走向角落,双手始终插在裤袋里,动也没动一下。 她随随便便地把手收回来,顺便拿起一叠通告单,随随便便地翻着,好像刚刚并未遭受冷遇,也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对待。 组里的小弟小妹们暗暗打赌,赌展欣能在陆显峰身边待多久。自从陆大牌跟吕经纪拆伙之后,新经纪人耿哥找的统筹没一个能跟他超过三个月,急得耿哥整天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挖角,终于让他把展统筹给挖来了。大家等着看圈内最有办法的黄金统筹怎样与圈内最难伺候的天王巨星斗法,一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大戏。 十分钟后,展欣抬手叫道:“小罗,把这些通告按我标的顺序列一张简单的明细表,主打后面缀上重点号,顺便告诉耿哥,不想陆天王进医院就别把时间排这么满。” “哦。”小罗急忙接过任务。 展欣环视一圈乱糟糟的场地,又高声叫道:“场地谁负责?” “我,我!”一个戴眼睛的胖男人从架子后面匆匆跑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常大章,同事们都叫我大肠。” “大肠是吗?”展欣扬了扬眉尖,“你底下有几个人?” “四个。” “好,带着你的手下把这里给我清理干净,我不管你把东西怎么摆,总之如果绊倒了陆天王或者我,你就卷铺盖走人。”她气也不喘一口,转身又点名,“路路,去看车准备好了没有,我们五分钟后准时出发。” 陆显峰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好大的气派。 “派个人去罗西尼取衣服,下午送到酒店客房;再派人拿我的名片到鬼剪总店去,找个像样的造型师来,账单直接交给耿哥签。还有,叫保安把门口那些歌迷请走,别耽误了天王上车。”展欣边走边说,话音一落,她人正好停在陆显峰面前,手里已经提着他的风衣、帽子和墨镜。她随随便便地看了眼手表,道:“还有三分钟,你要不要上个洗手间,到现场可能不方便。” 陆显峰扬起浓黑的眉,这女人连上洗手间这种事都考虑到了? 不等他回答,她接着道:“不要就穿衣服吧,路上可能会塞车,还是早点儿走好。”她转到他身后帮他撑开风衣,又将帽子和墨镜递到他手上,随即领先迈步,中气十足地道:“小罗,路路,走了。” 陆显峰始终想不明白,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没有为难她。是因为她随随便便的神情,还是镇定利落的气势,或是专制中带着缜密的工作态度?也许,就因为她工作起来很像“她”。 第一章 总算一切安排就绪,就等大明星上镜亮相了,展欣稍稍吐口气,就近找张椅子坐下,揉着酸痛的腿。统筹这差使真不是人干的,做经纪人有钱赚,做艺人有名气赚,只有统筹没名没利薪水又少,这边要听经纪人的安排,那边要看大牌的脸色,跑腿的是你,挨骂的也是你,搞不好还弄的里外不是人,当初怎么就昏了头跳进这行了呢?当初?当初!她苦笑着摇头,叹口气,当初怎容得她选择?算了,不想了。 “欣姐,喝杯水吧。” “谢谢。”展欣接过路路递来的纯净水,一口气喝光,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手掌在额前滑过,不经意透过指缝瞥见陆显峰的身影。他靠着幕布站在台边,等待上场,身上的皮装是她今早亲自挑的,穿在他身上又帅又酷,恰到好处地映衬了他“coolprince”的形象。他有一张漂亮的过火的脸,正符合目前大众偏好的英俊小生的口味,身上又有种冷漠的、高傲的、漫不经心的气质,难怪风靡了一大票清纯小女生,数年来名气日渐鼎盛,毫不衰减。但此刻,台边的他,闪光灯照不到的角落,漠然伫立,眼中闪烁的是孤独,嘴角噙着的是忧郁。当他的统筹不到两个星期,好几次都见他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暗处,看着五彩缤纷的舞台,眼神茫然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台前幕后,她看到的陆显峰都是不快乐的。踏进演艺圈五年,她接触的艺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像他这样不快乐,她甚至从没见他笑过。 “欣姐,欣姐?” “呃?”展欣回过神,小罗的脸在眼前放大。 “这是你要的清单。” “哦。”她接过,再瞄一眼刚才的方向,陆显峰已经走上前台,被成群的麦克风和摄像机淹没了。 她摇摇头。做艺人,走红就行了,谁在乎快不快乐? 待她整理好清单,打了几个电话,陆显峰已经拍完照,回答过问题,正在给歌迷签名。她看了一下时间,朝小罗打个手势。小罗会意,冲进人群,频频道歉,把陆显峰拉向后台。刚好轮到签名的那个小女生“哇”的一声就哭了,举着陆显峰的大幅海报追过来,其他歌迷见状也蜂拥而上。保安急忙冲上来将人潮挡住,耿哥和展欣冲过来,护着陆显峰往外走。 耿哥推着陆显峰凝滞的脚步喊道:“快走,不然要被挤扁了。” 陆显峰回头再看一眼,轻叹一声,加快了脚步。 展欣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个小女生被保安挥倒在地,海报也掉了,坐在地上直哭。她转回身,望着众人当中陆显峰的背影,依然那么落寞,她怀疑刚刚在他眼神中闪烁的是——怜惜? 好不容易逃进宣传车,耿哥急忙大喊:“开车,快开车。” 路路道:“等一下,欣姐还没上来。” “搞什么?”耿哥脑袋探出车窗叫道,“欣欣,欣欣,跑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展欣气喘吁吁地应声,“哗”的一下拉开车门,右手还牵着个小女生。 小女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破烂不堪的海报。见到陆显峰坐在车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直勾勾地看着他。 耿哥吼道:“欣欣,你在搞什么?” 展欣一笑,轻描淡写地道:“签个名而已,看人家小女孩哭得多可怜,天王不动心我都动心了。” 小女生将脏乱残破的海报递过去,结结巴巴地道:“陆……陆显峰,请你……请你给我签个名。” 陆显峰默默地接过,在海报上被踩了个大鞋印的俊脸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笔尖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行字:“祝你天天快乐。” “耶!耶!”小女生抱着海报又叫又跳。 陆显峰唇角扯起淡淡的笑,倾身在她颊边轻轻一吻,然后戴好墨镜,道:“开车吧。” 车子驶出好远,小女生依然捂着脸颊,傻傻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耿哥搭上展欣的肩道:“欣欣,招吧,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展欣擦着满头满脸的汗,“能有什么关系?看着怪可怜的。” “嗤——骗鬼!咱们展统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我看八成是你亲戚。” “得了吧。”展欣推开耿哥的手臂,“要是我亲戚,我能让她在人堆里挤的跟个烂茄子似的?早拿一堆海报回去给她当墙纸了。” “喂喂,这么说就太不给天王面子了吧?阿峰,她要拿你的海报当墙纸呢!” 展欣推了耿哥一把,啐道:“你挑拨离间啊。” 陆显峰没说话,面向展欣,目光遮掩在墨镜之后,看不到他的眼,也猜不透他的心。 直到赶完下一个通告,众人才得以坐下来解决午餐,展欣端着盒饭坐到陆显峰近前,“曲制作那个mtv要改期,我查了一下,只有星期四下午和星期六下午有空档,你看挪到哪天好?” “随便。”他皱着眉头把盒饭里的韭菜一根根挑到盒盖上。 “怎么?不喜欢吃韭菜?” “嗯。” “给我好了,不介意的话,我的鸡蛋给你。”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不做声,继续埋头吃饭。 她笑着摇头,起身又取了一盒,把菜里的鸡蛋都挑给他。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晚上的通告排到十二点,现在有吃的就多吃点儿,下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呢!”她放下自己的空饭盒,拿起挑走鸡蛋的那一盒接着吃。 这女人,饭量比他还大。 良久良久,他讷讷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浅浅地一笑,头也没抬,咀嚼着饭粒道:“应该的,我是你的统筹,饿着你,耿哥要找我算账的。” 他一顿,冲口道:“那小女生的事呢?也是统筹该做的?” “呃?”她用力咽下卡在喉咙的饭粒,急忙喝水顺气,再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严肃安静地盯着她,等待她回答。 她小心地道:“我是觉得你看那女孩的眼神不一样,怎么?你不高兴了?” “怎么不一样?”他追问。 “呃——多了点儿怜惜。知道吗?那女孩抱着你的签名欢呼时,你笑了。跟着你这么久,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他又愣了,半晌才垂下头,语气有些恼怒,“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是你的统筹,就得学会看你的脸色,揣测你的心思,否则我展欣怎么配叫‘黄金统筹’?”她收起三个空饭盒,拍拍屁股走了。一会儿,全场工作人员都被她吆喝起来赶工。 这女人,好像“黄金统筹”比“天王巨星”还荣耀。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他眼前产生了幻觉,将她的影子与心中的影子重叠。不!他用力摇头,她不是“她”。无论她们有多少地方相似,他都不会给她机会成为另一个“她”,不会给她机会走近他,绝不!他用力一拳击在身旁的纸箱上,打出一个大洞,就像他心中那个血淋淋的洞,承载着满满的怨恨与失落。 “天王!”展欣的喊声将他从沉痛的思绪中拯救出来,她站在化妆间门口,朝他挥手,“快点儿,该上妆了。” 他下意识地将擦破皮的手背掩在身后,走向化妆间,与她擦身而过时,突然低低地冒出一句:“她长得像我妹妹。” “呃?”展欣困惑地看着他坐上高脚椅,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要签名的小女生。莫名其妙!她脑袋里早就塞进几十件工作了,他居然还在原地打转,一点儿效率都没有。她一撇嘴,关上化妆间的门。 一会儿,陆显峰听到门外威严地喊叫:“大肠,弄个破箱子给天王当背景,你想回家吃自己吗?”他突然觉得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 化妆师拿着粉底张大嘴,他眼睛没毛病吧?陆天王在笑? 展欣到家已经快两点了,人累得几乎扁成一张纸,她机械地脱鞋、换衣服、洗澡、上闹钟、一头栽到大床上,饭也不想吃了。不知道陆天王吃了没有,不管了,这会儿他饿不饿是耿哥的事,她该理顺一下明天的日程。该死的公司,好像跟陆显峰有仇似的,通告排的气也不让人喘上一口。人哪,会累会饿会生病,又不是机器。今天晚上赶夜景,明天早晨还要赶日出,连两个小时都睡不上了。不行了,脑袋不会转了,睡觉了,睡着了。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响亮的闹钟声震的耳膜生疼,不会吧?好像刚合上眼睛啊,怎么就到时间了?手像有自主意识般地摸到电话,按单键拨号,接通几声之后转接答录机,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在喊:“天王,陆天王,起床了,时间到了,半小时之后我去接你。” “啪!”通讯切断,一切又恢复平静,微眯的视野中仍然一片漆黑,太阳还没出来呢,应该睡觉、睡觉,等太阳醒,等日出、日出、日出?展欣腾地弹起来,额头撞上床角。“哎哟,痛死我了。”这一下撞的眼前金星乱迸,等那些小星星不蹦了,她瞪大两眼盯着夜明闹钟,上面指着四点四十五。 糟了!睡过了十五分钟,脸不洗,牙不刷,套上衣服就往楼下冲,一边开车一边翻日程。我的妈呀,又是满满的一天,幸好最后一份通告排到晚上十点,顺利的话晚饭应该有得吃。沿途不忘买份早餐带着,自己可以不吃,天王不能不吃,天王饿了肚子,心情会不好,身体会不好,他不好,所有人都跟着不好。 陆显峰已经在公寓门口等着了,待他上车,她将早餐递给他,流水账般地报告日程。 他点头,没异议,吃光早餐之后,轻轻打了个哈欠。她从后座拉出条毯子给他,“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他纳闷地问:“你都不困吗?” 她边打方向盘转弯,边道:“困又怎样?咱们俩总有一个要开车。” 他偏过头看着她,凌乱披散的长发,略显黯淡的脸色,隐隐的黑眼袋透出一丝困倦的痕迹,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异常闪亮,令她浑身充满了精神和力量。 她始终目视前方,却突然道:“看什么?我没洗脸,脸上有脏东西也不奇怪。” 他将目光扭开,盖好毯子闭目养神。 她瞟他一眼,心想:真是个闷葫芦,却偏偏拥有那么美妙的嗓音。 连拍了三组镜头,ng了无数次,导演终于让暂停休息。陆显峰从岩石上跳下来,远远就见展欣拉着小罗交代着什么,嘴里还不停地嚼着东西。 他走至近前,忍不住问:“你在吃什么?” “苏打饼干,要不要来一块?”她将饼干袋递给他。 “不要。”他在她旁边坐下,想了想又问:“你没吃早餐?” “嗯。”她应了声,直到把小罗打发走才转过头看着他,问:“怎么了?干吗问这个?” 他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你买了早餐给我。” “对啊!”她挑高半边眉毛,“怎么?不合口味?那你说你喜欢吃什么,我记下来。”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耳边不受控制地回荡着“她”的声音:“我不吃没关系,你一定要吃。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买给你。” “喂,喂,天王,陆天王。”她用力推他,“发什么呆啊?曲制作叫你呢。” 他回过神站起身,又突然弯下身道:“下次买早餐时记得帮自己带一份。” “帮自己带一份?”她望着他的背影自语,“我吃早餐谁开车?” 朝阳在海平线上方放射出万丈金光,天边的云霞笼罩了整个海滩,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他站在岩石上,金光洒落四周,照亮了他结实的身躯,略长的黑发和长长的睫毛,却在眼角眉梢处留下片片阴影,深邃的眼窝里是一双冷漠黯然的眼眸,无论阳光如何绚烂都无法将它照亮。衬上一段伤感的歌曲:“曾经相约每天来看日出,转眼却不知你身在何处,是我要的太多,还是你爱的太轻浮,为何我们的爱情无法停伫?”整个意境完美的让人流泪。 路路双手握在胸前陶醉地道:“我快被他迷死了。” 展欣笑着敲着她的头道:“省省吧,花痴。人家搞不好还得尊称你一声姐姐呢。” “那又怎么了?”路路高声抗议,“这年月流行老牛吃嫩草。” 小罗接口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老牛了?” “罗企旺。”路路一只拖鞋砸过去,“你敢骂本姑娘是老牛?那你就是老妖怪、老不死的。” “泼妇,小辣椒,难怪都老牛了还没人要。” “老光棍,毒嘴巴,难怪你交不到女朋友。” 两人在展欣周围转圈追打。展欣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急得大喊:“喂,你们俩不要闹了,一天不吵会死啊,快停下,转得我头晕。” 路路另一只拖鞋飞来,小罗一闪,拖鞋直奔展欣面门。 “呀——”展欣吓得赶快抱头,就听“啪”的一声,拖鞋落在展欣脚下,她缓缓松开双手,看到一只结实的手臂挡在眼前。 路路张大嘴,半晌才讷讷地道:“天……天王,对不起,我……” 曲制作朗声笑道:“早听说小耿组里有位‘飞鞋女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介绍你去拍拖鞋广告怎样?” “嘿嘿,嘿嘿,”路路干笑着捡起拖鞋穿上,“曲制作,您就别取笑我了。” 陆显峰放下手臂,皱着眉擦拭上面清晰的鞋印。 展欣急忙抽出面纸帮他擦,“谢谢你帮我挡这一下,不然这么大的鞋印印在脸上可真难看。” 路路抢上来道:“我来我来,都是我不好,天王,没打疼吧?” 陆显峰甩开两人,对曲制作道:“曲先生,拍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完了,你去忙吧,别忘了明天来录音。” 陆显峰一指展欣,“这种事你跟她说。”说罢大步走开。 “呵!”曲制作笑着道,“这小子还是这么有个性啊!” 个性?展欣赔了个大大的笑脸,吆喝小罗和路路收拾东西。他这叫有个性?她看是不识时务才对。曲制作是什么人?陆显峰牌再大,大得过曲离吗?在人家面前摆酷,是不想在歌坛上混了?回去得跟耿哥通个气,别到时候陆天王被封杀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像在赌气一样,陆显峰一整天都对展欣不理不睬,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起码有个“嗯”“啊”的语助词,这会儿连应声都省了,而且明显黑着一张脸,甚至都不用正眼看她。她是哪儿得罪他了?不就是连累他挨了一鞋底吗?又不是她打的,也不是她叫他挡的,就算打疼了,叫两声痛也就算了。小心眼的男人! 展欣懒得计较,反正拍完这组照片,今天就可以收工了。那个摄影师真麻烦,不笑就不笑,反正是劲爆系列,酷一点儿不更好?非要陆天王放松表情,没见他那里已经黑云压顶了吗?怕是就快晴天霹雳了。 果然! “你烦不烦啊?要拍就快拍,不拍就算了!”陆显峰长腿一扫,踢倒一排道具,怒气冲冲地走下伸展台,边走边脱衣服,兜头盖脸地甩给展欣,朝她大吼:“你是怎么搞得?不知道我对涤纶过敏吗?拿这种衣服给我穿,想存心搞砸今天的拍摄是不是?你明天不用来了。耿哥,换人!” “阿峰?”耿哥被他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搞得措手不及,“这……”他刚从另一个片场赶过来,哪里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好拍一下展欣的肩,安抚道:“我去追他,你们先收工,等我电话。” 展欣拨开头上的衣服,只看见陆显峰肌肉结实的背影。 路路和小罗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唤道:“欣姐,你没事吧?天王他……” 展欣食指指着陆显峰消失的方向,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不会吧?他就这样裸着上身出去?想造成交通堵塞吗?” 路路和小罗同时诧异地喊道:“欣姐!” 展欣耸耸肩道:“放心,我没事,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还当什么统筹?收工吧,我们还得安抚那位头顶冒青烟的摄影师呢。” 他们俩也笑了,那位大胡子摄影师的胡子好像真的快烧着了。 “阿峰,阿峰……”耿哥一路追着陆显峰出来,在他踏上斑马线之前拦住他,顺便脱下自己的西装给他披上。 “让开!”陆显峰狠狠地瞪着他,眼神中蛰伏着翻腾的火焰。 “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耿哥镇定地站在他面前。 眼里的火焰渐渐降温,陆显峰望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一脸精明、目光坚定的男人,愧疚和沮丧一股脑的涌出来。他垂下头,低低地道:“耿哥,对不起。” 耿哥安抚地一笑,拉着他的手臂道:“走吧,去喝两杯。” “不。”陆显峰摇了摇头,被汗水打湿的发凌乱地垂下,“我答应过你不再酗酒。” “不是酗酒,是小酌。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醉。” 他还是摇头。 “不喝酒兜兜风也好,你需要放松一下。” 车停在海滩旁,机盖上放了四五个空的啤酒罐,两个男人并肩坐在沙滩上。耿哥高举酒罐,大声道:“来,干杯!为这宁静的夜、辽阔的海、明亮的月,干杯!” 陆显峰喝了一口,沉着声道:“耿哥,你醉了。” “嗤——”他笑了,“我会醉吗?我怎么能醉呢?我要看着你,不能让你醉。” “我不会,四年前我答应过你,不会再醉。” “你还记得?”耿哥正视他的眼,“那你记不记得还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不再乱发脾气,不再任性,不再中途退出工作,不再得罪记者和同事。” 他哼道:“亏你还记得!” “对不起。”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对不起是吗?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阿峰,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十六岁,也不是十八岁,你二十二岁了,在演艺圈里混了六年了。六年啊,还不能令你长大吗?还不能令你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吗?” “对不起。” “好了好了。”耿哥挫败地摇摇头,“我骂你一百遍也没用,你跟我说一千遍对不起也没用。说说吧,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对欣欣发脾气?别告诉我是因为那狗屁的涤纶过敏。” 空气中一片宁静,只有海浪席卷沙滩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不想说?你打算就这样保持沉默,然后叫我明天焦头烂额地去找一个新的统筹?” 陆显峰喝光了罐中的酒,然后将空罐捏扁,用压抑的声音缓缓地道:“我会自己跟她道歉,还有那个摄影师。” “阿峰。”耿哥丢掉啤酒罐,双手按住他的肩,严肃地道:“看着我,我叫你看着我。” 他慢慢地抬起头,浓密凌乱的刘海间闪烁着忧郁沉痛的目光。 耿哥倒抽一口凉气,惊惶地道:“阿峰,你不对劲儿,完全不对劲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见到‘她’了?或者听到了‘她’的什么消息了?” “没有,什么也没有。”陆显峰试图挣开耿哥的探询,但那双干瘦的手却如此有力,让他无法逃遁。 “说谎!我在你脸上看到四年前的神情。阿峰,四年了,你还没有忘了‘她’吗?你还没想通吗?” “别说了。”他用力挣开他的钳制,跌在沙滩上,“这跟‘她’没关系。” “你在骗谁?骗我还是骗你自己?除了涉及到‘她’,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你露出这种表情?” “耿哥,”陆显峰哽咽地叫道,“当我求你,别说了。” 耿哥默默地望着他,良久,才叹口气道:“好,我不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耿哥,”陆显峰踉跄地站起来,抹了把额前的头发道:“我想喝醉,我想找女人。” 第二章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响亮的闹钟声震的耳膜生疼。展欣迷迷糊糊地张开眼,7:30,还早,9:00才开始录音,来得及洗漱和吃早餐。摸到电话,习惯地按键,听到“嘟”的一声响后,讲着重复的留言:“天王,陆天王,起床了,时间到,半小时之后去接你。今天要到录音棚,记得润润喉。” 洗漱之后,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辫,再到楼下吃一份豆浆油条,刚好十五分钟。 展欣边开车边想着耿哥昨晚的电话:“欣欣,你别介意,阿峰只是心情不好。你知道,他年纪轻、阅历浅,又被歌迷宠坏了,难免有点儿坏脾气,你多包涵。他向我保证,今天当面跟你道歉。” 嗬!耿哥那语气,好像陆显峰是他儿子似的,耿哥也不过才三十几岁,她知道他们交情好,陆天王出道时耿哥就做统筹,吕经纪走了之后他升做他的经纪,要不是耿哥已婚了,难保不被人怀疑他们俩的关系。都说陆天王难伺候,昨天才算见识到一点儿端倪,小儿科啦,当了五年的统筹,什么刁钻人物没见过?就算陆显峰不道歉,她也不会介意,毕竟她是耿哥高薪挖过来的,摆不平他,不等于砸自己的招牌吗? 车到了楼下,却没见陆显峰的人影,不会还在睡吧?真麻烦,曲制作的case,迟到不得啊! 一面按门铃一面打电话,就不信双管齐下还叫不醒他。足足按了三分钟,门内终于有了动静,展欣拍着门板喊道:“拜托你,天王,快一点儿好不好?要迟……”后面的话在看清门板后的人影时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陆显峰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紧身的三角内裤,扑鼻而来的是满身的酒气和汗味,额前的发丝遮住微眯的睡眼,这形象真够颓废的,也真该死的性感。怔愕了片刻,他猛然张大眼,仿佛此刻才意识到站在门外的是什么人。 卧房里扭出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嗲着声音说:“darling,电话号码放在床上了,记得打给我哦。”说完拉下他的头,在唇上用力“啵”了一下。 展欣急忙闪开,让那女人出门。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在走道中消失,她才震惊地低语道:“你……你找女人?” “我……”他无措地噤声。 “行了。”展欣首先恢复正常,“去穿衣服,这件事我们待会儿说,要迟到了。” “哦。”他有些狼狈地奔回卧室。 “还有,”展欣追着喊,“先冲个澡,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从上车开始她就绷着脸,目视前方,不说话,脚下油门一下紧过一下,把车开得飞快。他坐在旁边谨慎地看着她,都说平日和善的人发起脾气来很恐怖,她没有发脾气,只是沉下脸,就让他觉得心慌。其实他没必要心慌,他可以不用理会她怎么看,一个单身男人,找个女人纾解一下生理需求本属平常,演艺圈内更是随便,他为什么这么心虚,像被人捉奸在床似的? 终于忍受不了这种低气压,他闷闷地开了口:“展欣?” “嗯。”她生硬地应了一句。 “昨天的事,我要说:对不起。” “没关系。”她双目直视前方,时速持续增加。 他只能沉默,抓紧车门上端的把手,觉得胃里一阵翻搅。他本就不善与人交谈,也不善跟人道歉,更何况是看人脸色? 到了市中心,车速缓下来,展欣看了看表,松口气道:“还好,应该赶得及。曲制作的case最好不要迟到,他是乐坛大佬,平常人巴结还来不及,你怎么还敢在人家面前摆酷?” 他白着脸,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她,她一路疯狂飚车,不是在跟他生气,只是在赶时间? 她偏头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本来有些话不该我说,不过我看耿哥跟你一样糊涂。他昨天晚上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么能允许你喝酒叫女人?” 他冷哼一声:“男欢女爱,有什么大不了的。” “男欢女爱是没什么大不了,没事闹闹花边可能还会增加知名度。可是叫女人性质就不同了,说严重些那是嫖、是犯法,被媒体逮到,你这辈子就完了。耿哥是你的经纪人,怎么不为你的前途和名誉考虑呢?” “够了!”他突然大喝起来,“你一路黑着脸就为这个?” “什么?”她疑惑,“哪个?” “我叫女人会毁了前途和名誉?” “难道不是吗?你在圈内混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吧?” “闭嘴!”他狠狠地瞪着她,“毁了前途和名誉是我的事,不用你费心,我垮了你大可以去当别人的统筹,坏不了你‘黄金统筹’的美名。” “你——”展欣又好气又好笑,她今天算见识到了,陆天王不是难伺候,根本就是任性妄为,不识好歹。“好啊,”她吐口气,用力点头,“算我多事,我闭嘴。” 他颓然仰靠在座位上,用力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身影。当他求耿哥帮他做一场戏给“她”看时,“她”的反应跟她一样,用和善如母亲的眼光看着他,搂着他的肩道:“阿峰长大了,需要女人了,但是要记得小心谨慎,被媒体逮到就麻烦了。”从头到尾,“她”都当他是一个孩子,从没将他当成一个男人,就连他强吻“她”,“她”都用那么了解而宠溺的微笑来安慰他。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年纪小,所以他的爱就被认定为幼稚的依赖?难道就因为身在演艺圈,所以少男的初恋就注定要跟自尊一起破灭?今天,相似的话语从另一个与“她”相似的女人用相似的语调说出来,他只觉得好不容易结成的痂被层层剥落,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勾起惨兮兮的回忆,重新经历椎心刺骨的耻辱和痛苦。 “吱——”刺耳的煞车声将他从痛苦中唤醒,展欣打开车门,听见耿哥焦急的声音:“欣欣,怎么才来?”看到陆显峰的神色,他一惊,立刻上前道:“阿峰,你还好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陆显峰戴上墨镜,跟在展欣身后走进录音棚。 你告诉我喜欢看日出,我便陪你到海边漫步,我环着你的温柔,你倚着我的体贴,我们一起看日出。 还记得你喜欢看日出,我便时时在海边踌躇,我唤着你的名字,却没有一丝回响,留我一个人孤独。 曾经相约每天来看日出,转眼却不知你身在何处,是我要的太多,还是你爱的轻浮,为何我们的爱情无法停伫? 昔日温存依然历历在目,如今我只能独自看日出,是你演得太好,还是我看不清楚,为何我们的爱情剩我在哭? “ok!pass!”曲制作摘掉耳机,上前抓住陆显峰的肩膀直摇,“阿峰啊,你果然是天才,这首歌两遍就过,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最近有没有空啊?出张专辑怎么样?就用《日出》做主打,我这里还有几首新歌,全交给你,如何?” 陆显峰只是轻扯嘴角,笑意还未成型就消失了,然后才苦涩地道:“您跟耿哥商量吧,今年有多少通告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好,我让阿梅跟小耿联系。这会儿时间还早,我做东,一起出去吃顿饭如何?” 陆显峰迟疑地看看耿哥,见他一直点头,又下意识地看一眼展欣,见她抱肩倚在门口,跟路路有说有笑,根本就没看他这边。他想了想,最后点头道:“好。” 耿哥长呼一口气,兴奋地叫道:“欣欣,可以收工了,曲制作请客,要不要一起去?” 展欣走过来道:“不了,曲制作,不好意思,最近太忙都没回家,我想趁今天有空回去看看我妈。” “应该的,快去吧。” 展欣道:“那我先走了,耿哥,有事call我。” 陆显峰看着她走出录音棚,默默地垂下头,将双手插进裤袋里,悄悄握紧。她不是“她”,他不允许她将他的世界再次颠覆。 今晚的夜暗的深沉,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展欣坐在窗沿边,静静地点燃一根烟。火光在指缝间一明一暗,吐出的烟雾在她身边缭绕,给她一头披泻的长发镀上一层银灰。 轻轻的敲门声响,母亲推门进来。 她回过头,扬起一抹微笑,道:“妈,还没睡啊?” 母亲皱起眉,“欣欣,你又吸烟了。” “工作压力大嘛,今天又受了大牌的气,吸支烟心情会好一点儿。”她捻熄半截香烟,丢进烟灰缸,“你不喜欢,我就不吸了。” “欣欣”,母亲将她的头揽入怀中,“辛苦就不要做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用请保姆了。” “妈,”她窝在母亲怀里撒娇,“我现在很好,真的。累是累一点,但是很充实,很有挑战性,我很喜欢。你的伤虽然好了,但是还需要休养,等我存够了钱,带你到国外去做植皮手术,让你变得比年轻时还漂亮。”她轻轻地触碰母亲斑驳丑陋的半边脸,那场大火夺走了父亲的生命,夺走了母亲的美丽和健康,连带的也夺走了她的学业、理想、男朋友和对未来的憧憬。 “傻孩子,那妈不成了老妖精了?妈不要植皮也不要漂亮,就想你不用那么辛苦,早点儿找个人安定下来。” “妈。”她点着母亲的额头,“你的思想落伍了,现在的女孩子不用靠男人,也不用非得嫁人。我只想靠自己,把日子过得舒服点儿。” “这孩子,你爸爸要是活着,听你说这些,非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才不会!”她吐吐舌头,抬起脸问:“妈,你想爸爸吗?” “想。”母亲轻轻地叹息,“怎么能不想?有时候夜里梦到他,醒来就发现枕巾都湿透了。他答应过跟我白头偕老,还答应过带外孙去爬山。结果,她连你嫁人都看不到。” “妈,别哭,你还有我啊,我陪着你。”她轻轻拭去母亲的眼泪。母亲就是太柔弱了,标准的贤妻良母,如果没有她,恐怕母亲早就随父亲去了。 “欣欣,”母亲握紧她的手,“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知道你孝顺,但是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感情。” “说什么呢,妈,这辈子我最爱你,别的男人后面排队去。” 母亲笑了,“傻孩子,你聪明能干,像你爸爸,这一点妈自愧不如。可是在感情的问题上,你跟你爸爸一样迟钝。还记不记得大学时候那个李竞豪,他跟你分手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我忘了。”那种人,提他做什么? “你忘了,妈可没忘。人家小伙子前前后后地跟着忙了那么久,图什么?还不就图你一颗心?结果你连哭都一个人跑去厕所哭,不肯在人家肩上靠一下,人家说分手,你就忙不迭地点头,不生气也不伤心,能不叫人寒心吗?他临走的时候说,他感觉不到你爱他。” 刚出事的时候,李竞豪特地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陪她回家,殷勤得很,结果没到一个月,他就提出分手。分就分吧,她不想拖累他,房子烧了,父亲死了,母亲重伤,她必须辍学,那种情况换成丈夫都未必能同甘共苦,何况是才交往了不到两个月的男朋友?她不怪他,当时的情形,她也没心思跟他生气伤心。 “欣欣哪,你对任何事情都可以随随便便满不在乎,惟独感情这种事不可以。” “妈,”她又耍赖了,“每次我一回来你就唠叨,再这样,下次有空我也不回来了。” “好好,妈不说了,早点儿睡,知道吗?” “嗯。” 送走了母亲,展欣燃起第二根烟。是她的错?是她的冷淡推开了李竞豪?或许吧,那么多年以前的事,谁令谁心寒已经无关紧要了。爱一个人,还是不要爱的太深,她全程体会了母亲失去父亲时的伤痛,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憔悴,看着她夜夜哭泣几乎要了自己的命,是她一副二十岁的肩膀支撑起母女俩的生活。母亲脆弱,所以她要坚强,而她学习坚强的第一课就是:失去了男人,女人也要勇敢地活下去。 “欣姐,‘romanticjourney’fax过来的时间表,你看一下。”小罗递过一张纸。 “欣姐,耿哥电话。”路路递过一部手机。 远处一个小弟喊道:“欣姐,罗西尼又在催试装时间了,什么时候给他们答复?” 展欣夹着手机,眼睛扫描着节目单,快步走向固定电话,口中不停地应答:“嗯,好的,星期六晚上,首都校园联谊演唱会……我知道,时间可以窜得开……车展开幕式?几号?不行!下个月1号开始录新专辑……那你去跟曲制作说,能给我拖出三天时间就能去。你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 她利落地操起另一部电话,“喂?我是……知道,这星期不行,不是月底活动才推出吗?你放心,陆天王试装保证一次ok。我说ok就ok,一次不过我负责,下星期四上午九点,就这样。”啪!放下一部接回另一部,“耿哥,好了,你接着说……嗯,后天,只能后天了,其他时间都排满了……好了好了,mtv顺利的话可能空出一天,不顺利的话我也没办法。对了,‘romanticjourney’的时间表过来了,把天王安排到压轴,我看还是开幕,我们等不起,你去跟他们协商……好的,电话联系。” 切断电话丢给路路,她回头招呼:“天王补好妆没?” 化妆师答道:“好了。” 她对等待已久的两个记者道:“跟我来。”一抬脚踢到一个空易拉罐,差点儿绊倒,她扯开嗓子大吼:“大肠!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路路笑着道:“欣姐,这不是我们自己的棚,大肠没在。” “看我,”展欣一拍额头,“都忙糊涂了。这边,当心脚下。” “天王,”她在化妆间门口拦住陆显峰,公事化地道:“有个五分钟的采访。”见他皱起眉头,她压低声音软语道:“说几句话就好,很快。xxx电视台的,看在你家乡的面子上。” 他冷着一张脸,终于还是点点头。 她露出微笑,指着一个不太乱的角落,看着他问:“就那里怎样?” 他耸了耸肩,表示无异议。 面对这种电视台记者,陆显峰已经驾轻就熟了,虽然十分厌倦,但依然能够应付得很好,当然,那得他愿意应付才行。展欣押对了宝,“家乡”两个字触动他,让他对记者多了点儿耐性。 难得陆天王和颜悦色,两个记者简直有些受宠若惊,采访过后拼命握手道谢。客气地送走两人,展欣扬高眉,对他伸出一根大拇指道:“这就对了吗,媒体面前还是保持微笑的好。” 他看她一眼,不做声,听到监制的召唤,径直过去了。 展欣摸摸鼻子,撇撇嘴,上次吵过架之后,他就阴阳怪气的不理人,虽然不再胡乱发脾气,但总给她一张冷脸,好像她欠他几百万似的。管他呢,只要他不在工作上给她惹麻烦,她就当遇到梅雨季,连续阴天好了。 那女人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顶着两只大熊猫眼,头发用大卡子随便一抓,衣服还是昨天那套,在他身边跟前跟后,转来转去,吆五喝六,影响他的形象和心情,害得他对着镜头总是不专心,ng了好多次。今天寒流东移,气温陡降,铁路上风特别大,所有不参加拍摄的工作人员都找背风的地方躲着,就她一个人站在大风口,耸肩缩脖吸鼻子,不停地讲电话,耿哥哪儿那么多事情交代?还是她有其他的业务? 导演这边指挥,“对,对,就是这种神情,对了,很好,转,转,慢慢往右侧转,2号镜拍眼睛特写,1号镜往前推,跟着他的速度。慢一点儿慢一点儿,慢一点儿!咔!”导演直起身高声喝道:“阿峰,叫你慢一点儿听到没有?重来。” “啊?”工作人员一起发出惨叫。 路路急忙递过一杯热水道:“天王,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找找感觉。” 陆显峰喝了一口,觉得一股暖流滑进胃里,蒸腾出凉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鼻子被水杯的热气熏了一下,又打了个喷嚏。 展欣本来离他有十几米远,“嗖”的一下跑到他面前,叫道:“天王,你感冒了?路路,药。” 路路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两颗感冒药,展欣接过来送到他嘴边,语气强硬地道:“吃了。” 他本能地躲开,真怕她把药粒直接塞进他嘴里,“我没事。” “我的天王,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给我生病,乖乖的,吃药。” 他拨开她的手,不耐烦地道:“说了没事,∴隆!彼婕雌鹕恚黑着脸道:“导演,我好了,可以开始了。” 展欣瞪着他的背,咕哝一声:“别扭的家伙,最好不要给我有事。”说罢,吸吸搔痒的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路路道:“欣姐,我看这药还是你吃吧。” “我才不吃。”她把药塞回路路手里,又去忙别的事了。 直到下午两点,所有的镜头才拍完,众人上车回录音棚,在车上解决午餐,每人一碗方便面。展欣坐在陆显峰对面,吃得稀里呼噜,不时用纸巾抹一把鼻涕。 陆显峰越吃越慢,最后停止咀嚼,冷着脸大声道:“路路,感冒药呢?” “这里。”路路急忙递过来。 展欣猛地抬起头道:“你真的感冒了?快快,趁不严重早吃药好得快。”说着快手快脚地递过一杯热水。 他把水杯和药粒一起推到她手上,没好气地道:“该吃药的是你。” 她挥挥手,随随便便地道:“我没关系,你要是倒了,耿哥会剥了我的皮。” 他狠狠地盯着她,突然一把放下面碗,吼道:“你抹鼻涕的声音让我吃不下饭。” “呃?”车内一阵沉默,大家看着展欣脸上尴尬的红和天王脸上怒气腾腾的黑,谁也不敢笑。良久,展欣抽出一张面纸,陆显峰的眼珠子跟着那张面纸转,大家屏住呼吸,真怕面纸一盖上鼻子,发出声响,他就会发火。 而她却直接把面纸递到他鼻子底下,操着浓重的鼻音道:“擦擦,方便面汤溅了一身。” 周围几个人这才注意到自己也未能幸免。小罗急忙抽出一张面纸,打着哈哈道:“天王,我帮你擦。” 展欣抹抹衣服上的油渍,一仰头把药吃了,眼睛扫了车内一圈道:“看什么?快吃啊,到地方吃不完也要开工。” “哦。”大家又纷纷埋下头,一会儿,车里又响起一片稀里呼噜的吃面声。 第三章 “我看天王的极限快到了,看样子欣姐快要走人了。” “不会吧?才一个半月,我下注赌她能突破三个月,‘黄金统筹’耶,名号是白叫的?” “喂,”路路推了说话的小弟一把,“你就知道心疼那点儿钱,欣姐来了以后组里工作效率商多了,天王的通告也顺利了许多,她走了,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统筹去?” “要我说这次天王有点儿无理取闹。以前的统筹他总能挑出点儿工作上的毛病,欣姐,啧啧,真的没话说,事事具备、面面到位,他挑不出毛病就摆脸色给人家看,要我是欣姐,肯定辞职不干。图什么呀?抢着请她的人多了。” “天王就那脾气,看谁在眼前晃久了都不顺眼,咱们就是小角色,你要做个领头的,很快也要走人。” “哦?”路路压低声音,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们说天王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小罗学她压低声音,抓着她的手指移到胸口,“是这里有问题。我入行比你们早,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好像天王跟以前的吕经纪有点儿不一般的关系,后来人家退出圈子嫁了人,天王大受打击,差点儿一蹶不振,多亏耿哥把他拉了出来。” “我也听说了一些,人家说天王对男统筹比对女统筹总是好一些,不过还是没人能超过三个月。” “我看天王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咳,咳……”背后传来两声刻意的干咳,众人慌忙作鸟兽散。 展欣清清嗓子道:“小罗,你一个月拿多少钱?” 小罗听到点名,吓得一抖,又听问钱,心里更没底,小心翼翼地道:“不多,才900。” 展欣拿手里的文件夹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900还嫌少?吃饭有工作餐,住宿有宿舍,手机费打车费报销,几乎每个月底都有分红,你还不满足?知不知道我刚入行的时候一个月拿多少?” 小罗痛得边揉头顶,边摇头。 “只有400块还没有分红,你以为你靠谁吃饭?没有天王你早就回家吃自己了!你去问问别的组的小弟,有几个没被大牌和经纪人训骂过?你几时见天王和耿哥困了累了压力大了拿你当出气筒的?跟了个好艺人还不知足。等哪天我跟耿哥去说,让他把你调到ququ姐的组里去。” “欣姐,饶了我吧。”小罗哀嚎道,谁不知道ququ姐的组最清闲,可是没钱赚啊。 路路在一旁偷笑,展欣瞪她一眼,“还有你呀,”照例敲了她一下,“回去给我查字典,看‘团结’和‘八卦’两个词怎么解,明天写张纸条给我交上来。” “啊?”路路直咧嘴。 展欣转向另一个小弟,那男孩慌忙道:“欣姐。我知道错了,我收工回去买字典。” 她瞪着眼道:“谁问你这个?我问你纯净水的广告企划拿给天王看了没有?” “啊?还没,今天一直在忙,没找到时间。” “没时间干正事有时间八卦,啊?”手一扬毫不留情地在他头上也敲一下,喝道:“天王录音的空当给我搞定,听到没?” “哦。”小弟加入揉头顶、咧嘴的行列。 “哈哈,”门口传来笑声,耿哥进来道:“欣欣,又在训人了?” 展欣撇着嘴道:“帮你管教你的人。” 耿哥哥俩好地搂住展欣的肩膀,“别这么见外嘛,现在我的人不也是你的人?” “那可不一样,你上头有公司、有老总,我可是个自由人。咱们当初讲好的,帮忙是帮忙,提成是提成,我可绝对不进你们公司,你们乔总根本就是个吸血鬼。” 小罗凑过来道:“欣姐,你这也算八卦哦。” 啪!小罗头顶上又挨一下,展欣理直气壮地道:“我不用靠那吸血鬼吃饭,当然可以八卦他。去,干正事去。” 小罗揉揉受伤严重的脑袋,咕哝道:“什么啊?专制!啊,天王……” 众人随着他的呼声看向录音室门口,陆显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了。小弟急忙跑过去道:“天王,广告企划,你看一下,可以的话就给……” 陆显峰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耿哥,锁紧眉头道:“今天状态不好,不录了,送我回去吧。” “什么?”展欣惊呼,“不录?” “我已经跟监制说好了,你鬼叫什么?”他白她一眼。她朝天翻个白眼。 “阿峰,我跟监制还有事谈,让欣欣送你吧。” 他轻哼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喂,阿峰,阿峰……”耿哥对展欣无奈地笑了笑。 展欣耸耸肩,叹口气道:“谁让我是干统筹的?我认了。” 追到停车场,陆显峰已经在车门边等着,双手抱肩,脚底打拍,不耐烦地道:“能不能快点儿?女人就是麻烦!” 她瞥他一眼,当做没听到,开锁,上车,发动,一路在车阵中灵活的穿梭。他扣紧安全带,抓紧把手,看得心惊胆战,终于忍不住道:“干吗这么玩命?我可不想跟你陪葬。” 她目视前方,淡淡地道:“快点儿开快点儿到,免得你看我碍眼。” “你不想送就直说,我自己搭车。” “我可没说不想送,车是公司的,接送你是我的工作,我从来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 这么说是指责他工作中带个人情绪?还没想到什么话反驳,她突然紧急煞车,害得他猛往前倾,被安全带狠狠地勒了一下。 “干吗?你存心整我是不是?” 她满脸无辜地道:“前面有交通岗,我得减速,车费油钱公司掏,罚单可要我自己掏。” 这女人,整个一钱奴。 进入闹市区,塞车塞得厉害,在长长的车阵中以蜗牛的速度前进,车内的气氛沉闷的令人窒息。突然,他又说话了,“在你眼中,是不是能帮你赚钱吃饭的艺人都是好艺人?” “呃?”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黑着脸解释:“今天你教训小罗他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哦,那是教育新人的说辞,每个统筹都有一套。” “那你说我到底算不算好艺人?” 她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很重要吗?” 他瞪着她,最后抿抿唇,垂下头,没说话。 下车的时候,她回答他:“你很红。” 很红算不算好艺人?他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影,困惑地想。 很红算不算好艺人?她单手开车,掏出一根烟点燃,仔细地想。 letmeholdyoutight,holdthelovetight,gotoourhappyending。 “停停停!”监制对着麦克风大喊,“阿峰,你怎么回事?告诉你多少次了,ending的两个音节要押两个半拍,还有tight的尾音要吞音,这样才不会拖拍,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耿哥急忙道:“监制,别急,阿峰很少录英文歌,一时掌握不好,你让他多练习几遍就好了。” “好了好了,休息一下,一会儿接着录。” 陆显峰沮丧地站在录旨室内,用力扯下耳机。 “阿峰,”耿哥推门进来,“休息一会儿吧,我请监制教你啊。” “不用,我自己能练好。”他把耳机塞进耿哥手中,大踏步走了出去。 “唉!”耿哥无奈地摇头,这小子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letmeholdyoutight,tigh——t,happyend——ing,ending,不对,end——ing,也不对,en——该死的!怎么总是不对?”陆显峰在楼梯间烦躁的走来走去,念几遍歌词,骂几句三字经。最后忍不住跺脚大骂:“该死的,好好的中文歌非要插几句外国话干什么?麻烦!”他的身形猛然顿住。盯着安全门缝中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吼道:“出来,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儿干什么?” 展欣推开门,淡淡地道:“我没有鬼鬼祟祟,我是出来找你的,监制说该开工了。” “知道了。”他瞪她一眼,抬腿就走。 “等等。”她在他错身之际出声说,“tight的t可以不发音,就叫做吞音,ending分解开来可以类似读成‘嗯定’,配上曲调就完全符合英文读音了。” 空气中有片刻沉闷,他低沉而清晰地道:“我知道我英文不好,可也轮不到你来教。”说罢跨前一步,用力甩上安全门。 她颤了一下,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无奈地走下楼梯,她揉着被关门声震得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第一次觉得答应耿哥过来或许是个错误。 陆显峰直接走向监制,垂着头道:“对不起,监制,今天可不可以先录到这儿,我想我需要时间练习。” 监制看着他低靡的情绪,最后叹口气道:“好吧。明天一早再录。阿峰啊,你要抓紧,计划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耿哥,钥匙给我,我自己开车回去。” “还是我送你。” “不用,我想兜兜风。” 他拿了钥匙往外走,在电梯门口刚好碰到转到下一层又上来的展欣。她聚拢眉心问:“又不录了?” 他跃过她走进电梯,冷冷地道:“我跟监制请了假。” “天王。”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真这么讨厌我,我去跟耿哥辞职。”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合上,隔断了他的眼眸,在那双眼里,她看到震惊、挣扎和——伤痛? 伤痛!如镜的壁面上映着自己伤痛的眼,耳边魔咒般回荡着“她”的话:“阿峰,如果我困扰你,那我走,我走。”不,别走!他曾经哭着恳求“她”不要走,不要丢下他,但“她”还是走了,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追求“她”自己的幸福,背叛他的感情。不!他双手抱头,我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她”,不认识“她”,跟“她”根本就没关系,为什么总拿她跟“她”比较?为什么一看到她就想起“她”? 他发狂地奔向停车场,钻进跑车,箭一般的飞驰而去。 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展欣摸索着拉开台灯,撑开眼皮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该死,哪个天杀的这时候扰人清梦?按下通话键,火气十足的大喊一声:“喂?谁啊……耿哥?现在几点了?什么?交通支队……酒后驾车?”她吓得立刻睡意全无,“好……好的,我马上过来。” 说了一连串的抱歉,赔了一圈的笑脸,耿哥的额头直冒汗,连连讨好道:“给各位添麻烦了,还请各位帮帮忙,什么都不要说。” 一个交警看了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陆显峰,冷冷地道:“还大明星呢,就这么点儿觉悟啊!” 陆显峰慢慢抬起头,抿紧唇,冷冷地看他一眼,眼神中的寒气能将人冻死。交警打了个寒战。恼怒地道:“大明星怎么了?大明星违反交通规则一样要抓,这里是交通队,你摆什么明星的架子?告诉你,这儿没人吃你那一套!” 耿哥急忙挡在他身前,赔着笑道:“他不是摆架子,他天生就这副酷脸,改不了了。” 展欣挤进门来,气喘吁吁地道:“耿哥,到底怎么回事?外面围了好多记者。” “先别间那么多了,”耿哥将陆显峰推给她,“你带他从后门走,我去应付那些记者。” “好。”展欣一把抓住陆显峰的手腕,笑着问一名交警,“麻烦您,后门在哪儿?” “那边。” “谢谢。”她手腕用力一带,扯着他就走。 耿哥在后面喊:“别回公寓。” “我知道。”展欣一路上拽着陆显峰上了车,猛催油门疾驰,直到开出两条街,确定后面没有记者跟踪,她才吐口气问:“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低低地道:“富民路有栋别墅。” “好。”她调转车头,直奔富民路。 午夜过后的街道寂静清冷,窗外路灯一盏盏滑过,暗影在两人脸上追逐,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是眼神在闪烁。他沉默着,等待她的说教。她也沉默着,一心一意地开车,似乎夜晚的空旷比白天的拥挤需要更高超的车技。 眼看就到富民路的尽头了,她问:“还没到?” “过了。” “什么?”她脚下一踩刹车,偏头看向他,“那怎么不出声?” 他保持不变的坐姿,淡淡地道:“门口有记者。” “shit!”她骂了一句,摇下车窗回头了看,果然见一栋别墅的林阴暗处有车尾灯在闪,“你还有什么地方去?” 他摇头。 她直直地盯着他黯淡的眼光,最后叹口气道:“去我那儿!”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她熟练地发动车子,街灯朦胧了她的侧影,也朦胧了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展欣拉亮大灯,踢了双拖鞋到他脚下,“随便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陆显峰仔细打量着一室一厕的小小斗室,一台电视、一台冰箱,十几个软垫围着一个厚厚的席梦思床垫,直接席地而放,不过十几平米的地方居然会显得空旷,显然主人不打算常住。 “喝杯牛奶吧,解渴又解饿。我这里没酒,也不会让你在我这里喝酒。”她将杯子放到他面前,顺手抓过一个软垫抛给他,“环境不好,你将就一晚,明天让耿哥给你另外安排地方。那些记者起码要追个三五天才会罢手,我看你暂时不能回去了。” 他接过软垫,席地而坐,低声道:“谢谢。” 她笑了:“这么客气,我真有点儿不习惯。睡会儿吧,如果睡不着就看电视。” 他点头。 她拨了电话向耿哥报平安。待她放下电话,他突然道:“你从来都不记仇的吗?” 她回过头,诧异地道:“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跟你发脾气,不领你的情,你都不计较吗?” “你忘了?我是你的统筹。” “包括统筹我的心情?”他的目光突然犀利起来。 她轻轻一笑,“不,我还没那么大本事。不过我可以做一只垃圾桶,让你吐一肚子的馊水,也可以做一颗开心果,说几句安慰的话,讲不同的笑话,想办法让你放松心情。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代替酒,帮你消愁,我保证会比酒的效果好,起码,不会害你驾驶执照被扣。” “嗤——”他笑出声。 “看,我说得没错吧?我绝对可以做一颗开心果。”她微笑着走向他,坐在他旁边,“时常试着笑一笑,人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怎么样?想不想告诉我为什么喝酒飚车?” “为什么不先教训我一顿?什么有损前途名誉什么的?” “你自己说的,你垮了是你的事,不用我费心。” “那你还带我到这儿来?” “这房子是耿哥找的。他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安顿好你,不为你的前途,也要为我自己的前途啊!” 他的笑容霎时散去,面上罩上一层乌云。往后一仰躺在床垫上,翻过身去背对着她,道:“既然如此,今晚我睡床,你打地铺。” “喂,你……”她脸上的笑容也散去,举起软垫想砸他,又悻悻然地放下。反正只是一晚,明天把他踢给耿哥,再也不要管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 展欣取了条毯子,抱着几个软垫窝在墙角,看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半,知道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夜,这会儿却了无睡意,起身拉开窗帘,坐到窗沿上,她燃起一根烟。 床铺那边传来微微响动,他低沉的声音带点儿诧异,“你吸烟?” 她见他侧躺着,瞪大眼睛盯着她手中的烟。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捻熄烟蒂,又燃起一根。 他看着她指缝间一明一暗的火光,突然起身上前抽走她的烟,聚拢眉心道:“女孩子吸烟难看。” 她瞥他一眼,“这你又管得着了?怎么?床睡得不舒服,想打地铺了?” 他没回嘴,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窗外的天渐渐染上一层金光,天边的云慢慢变成桔红色,喃喃自语:“日出了。” “嗯。”她面无表情地应着。 “曾经相约每天来看日出,转眼却不知你身在何处。是我要的太多,还是你爱的轻浮,为何我们的爱情无法停伫?昔日温存依然历历在目,如今我只能独自看日出,是你演得太好,还是我看不清楚,为何我们的爱情剩我在哭?” 他悲伤的歌声在她耳边飞扬,透过耳膜丝丝缕缕渗进心头。她微微偏过头,看到他眼中有两片水光在晨光中闪亮,反射着朝阳的光辉,耀眼的令人无法直视,他不快乐!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快乐? 歌曲的尾音消失了很久,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拢了拢刘海,侧身睨着他,“如果我现在打你一耳光,再跟你说声对不起,你会怎样?” “还你一耳光和一声对不起。” “哈哈,”这次轮到她笑了,搭上他的肩,摇着头道:“你真像个孩子。” 他的脸色立即又变了。 她按紧他的肩头,抢先道:“我告诉你哦,这次你再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我真的会翻脸。” 他眼眸中翻腾着火焰,用力深呼吸,再深呼吸,抓住她的手臂,压抑着道:“好,我不发脾气,但是以后不可以再说我像个孩子。” 她咧嘴叫道:“呀呀,你抓得我好痛。” 他急忙松开手。 她跳下窗沿,揉着手臂抱怨道:“难怪那么多统筹都受不了你,你这人真的很难伺候,当你的统筹除了要做垃圾桶和开心果,还要随时准备做炮灰。” 他垂下头道:“对不起。” “你看,又来了,拜托你下次变脸之前先说一声对不起,我好有个思想准备。”她回到墙角蒙上毛毯,闷声道:“还有两个小时出门,要不要睡随便你,别吵我就好。” 三分钟不到,毯子底下发出轻微的鼾声。不是吧,真睡着了?这女人就让一个不算太熟的男人待在屋子里,然后自己肆无忌惮地睡大觉?她就不怕……她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他很想掀起毯子用力摇醒她,问问她脑子里是不是灌水了,但最后只是轻轻地帮她把毯子拉到下巴以下,免得她在睡梦中闷死自己。 他躺回床垫,头枕着手臂,静静地看她。她脸型略宽,鼻子很挺,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眼窝很深,工作起来眸子总是泽泽发光,嘴小唇薄,人家说嘴唇薄的女人刻薄命也薄,难怪她总是疾风似火,劳劳碌碌,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她没“她”漂亮,没“她”有气质。没“她”说话委婉,没“她”笑容温暖,她跟“她”是不同的,却总是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也许,因为她跟“她”有同样吸引他的魅力。他拉过被子盖好,闭上眼,嗅到被子上一股淡淡的女性味道…… 展欣被一种奇怪的存在感惊醒,她费力地张开眼,看到一副宽阔结实的脊背。 陆显峰转过身来,难得声音温和地道:“你醒了。”随即扬扬手中的方便袋,问:“有没有东西装?” 她眨眨眼,大脑好久才开始运作,愣愣地问:“你——买了早餐?” “是啊。烧饼和白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先找个东西盛一下?” “哦。”她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水果盘串出来,一时还无法适应陆天王和颜悦色的样子。更不能适应早晨醒未有个男人帮她买早餐。“呃——”她呆呆地看他把食物放好,结巴着道:“你……你先吃,我……我去洗漱。” 她逃难般地躲进洗手间,拧开龙头拼命用冷水泼脸。滴水的睫毛透过门缝偷看,他还在,没错,那是陆天王,他居然一大早起来帮她买早餐,还用那么温和的声音跟她说话,活见鬼了!她拿起牙刷塞进嘴里用力刷,不时偷偷瞄一眼门缝,见他自动自觉拆开方便筷,咬一口烧饼喝一口粥,吃得津津有味。她对着镜子摸摸额头,没发烧啊,那就是陆显峰发烧了,他大概是被昨晚围追堵截的记者吓到了。嗯,一定是这样!下了结论,她感觉心里安稳了些,接水漱口,才发现根本没挤牙膏。难道,是自己发烧了?不管谁发烧,今天收工就把他交给耿哥处理,早晨起来看到一个男人在自己屋子里,这情形有点儿——诡异。 走出洗手间,她习惯地看向闹钟——9:00!9:00? “啊——”她一声尖叫,害得他一口粥呛到嗓子眼儿里,慌张地回过头,咳着问:“怎么了?” “九点了,迟到了!我明明上了闹钟的,为什么没响?” “我把它关掉了。” “你,你呀你,”她指着他的鼻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吃了,马上走。”她拽着他就往外走。 “喂,等等,你等等。”他用力扯住她。 “还等什么?已经迟到了,你想让监制大发脾气?” 他好不容易扯住她的脚步,拦在她身前道:“我给监制打过电话了,我今天请假。” “请假?你昨天误工,今天还请假?大牌不是这样耍法的。” “先别急着教训我,先吃饭,ok?” 她瞪他瞪到眼睛凸起来“ok,反正前途不是我的。” 他晃了晃手腕帖哝道:“一个女人力气怎么那么大!” 他盘腿大坐,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她埋头猛吃,把烧饼当他的肉来咬。 “嘿。”他看不下去了,“难得有时间悠闲的吃早餐,你别一张臭脸害得我消化不良好不好?” “你悠闲,耿哥可惨了,昨天晚上帮你对付记者,今天八成还要替你安抚监制。你们做大牌可以随心所欲,难为的是我们这些打杂的。” “谁说我随心所欲?”他满脸抗议,“我请假是为了练习英文,你今天得负责帮我把歌练好,我跟监制打了包票明天一定过。” 她瞪大眼睛,掏掏耳朵,“我没听错吧?陆天王开口请我帮忙?” 他干咳两声,“我没说‘请’,我说要你‘负责’。” “好好。”她偷笑,“我负责,谁叫我是你的统筹?” 第四章 “holdyou,d和you要连读,tight的t不要发声,只作口型,唱的时候可以连口型都不必作。来,跟我念一遍,letmeholdyoutight。” “letmeholdyoutight。” “嗯,不错,再来一遍,letmeholdyoutight。”展欣像教小学生一样不厌其烦地教着陆显峰,“现在配上曲调,letmeholdyoutight,holdthelovetight,gotoourhappyending。” “letmeholdyoutight,holdthelovetight,gotoourhappyending……” “很好。”她竖起拇指鼓励,“孺子可教,明天可以交给监制验收了。” 他也笑了,“你的英文真好。” “这算什么啊?现在的年轻人几个不会英文?” 他垂下头,黯然地道:“我就不会。” 她看着他失神的样子,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没事。”他扯起一抹苦笑,“都怪我自己,有机会念的时候不好好学,跟同学一起恶整英文老师,等想学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 他的眼神又笼罩着那份空洞和忧郁,寂寞得让人心疼。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一拍他的肩。 他仰靠在软垫上,望着天花板,喃喃地道:“想不想听故事?” 她学他一样靠着,温和地道:“好,你讲,我听。” 他的嗓音低沉带点儿磁性,娓娓道来,像在唱歌。“有个男孩,从小娇生惯养,任性调皮不喜欢读书。就喜欢唱歌。他不喜欢爸爸,因为爸爸工作忙,一有时间就问他学习成绩,骂他、管教他;他喜欢妈妈,因为妈妈温柔美丽,从来不责备他,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年,他没考上高中,被爸爸骂了一顿,就赌气离家出走,到酒吧驻唱。混了一年,他发现那样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他想上高中。考大学,想进音乐学院。于是他回家,爸爸没有气他、笑他,只说了一句:‘只要你肯回头,就不晚。’”他的声音哽咽,仰着头,水光在眼中闪烁。 “他进了补习班,重新参加中考,考完最后一科,他在考场外面没有见到爸爸。他很生气,因为爸爸答应要来接他,还答应全家一起出去庆祝,他以为爸爸又忙得忘记了。他跑回家,看到家里有好多警察,妹妹一个人在哭。妹妹告诉他,妈妈跟爸爸公司的总经理跑了。” 她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他依然仰着头,眼中的水光越积越多,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后来,他回到酒吧驻唱,不久,他被星探发现,很快成为天王巨星,却再也没机会念书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爸爸允许他走这条路吗?” “爸爸?”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好久才道:“他管不了了,他疯了,在一个下雨的夜里一个人跑到天台,掉下来摔死了。” 她及时捂住嘴,以免惊呼出声。圈内都知道陆显峰十六岁出道,是窜红最快的少年巨星,却不知道他身后背货着这样一个沉重的故事。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眼中水气也渐渐淡了,“还好妹妹很争气,成绩很好,去年还考上了大学。”‘ 她挤出一个微笑,“那很好啊,圆了哥哥的梦。” “对。妹妹是幸运的,因为所有的不幸都由哥哥来扛。他把自己卖给经纪公司,卖了八年,他用自由换取生计,供妹妹读书,帮爸爸还债,替妈妈偿还她的罪孽。”他眼中寒光一闪,充满愤恨与仇视。 “你——恨妈妈?” “对,我恨!我恨死她了!我恨她一辈子!”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她在他掌心中用力握了握,安抚道:“不要想了,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他猛地打个冷战,森冷的目光有片刻茫然,然后对上她温和的眼神,有了焦距,缓缓地点头道:“好。” “一天,一个女孩路过篮球场,被篮球砸中下巴,她跺着脚说:‘真倒霉,这么多人,怎么偏偏砸中我?’第二天又一个女孩被砸到,她却说:‘万幸。这么大的球砸在脸上,却没有砸到眼镜。’” 他呆呆地看着她。讷讷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微笑着摊开双手,“我只是想说,同样一件事,幸运与不幸、只在于人们怎样去看。”她双手握拳,“很多时候你抓紧了未必是幸运,”她又松开拳头,“放开了未必是不幸。” 他的眼神又茫然了,呆呆地看着她修长却略显粗糙的手,然后伸出自己宽厚却细致的手,搭在她手上,掌心对着掌心,感受那微凉的温度,突然紧紧握住,然后又松开,最后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抓紧了未必幸运,放开了未必不幸。我只知道,抓紧了就是拥有,放开了就是失去。”像他妈妈,像“她”,如果当初爸爸可以把妈妈抓得紧一些,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他当初把“她”抓紧一些,“她”是不是就不会走? “要命!”她无奈地叹息,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难怪他爸爸疯掉,一定跟他一样不开窍,“算了,我垃圾桶也做了,开心果也当了,想不想的明白在于你自己。饿了吗?我请你喝下午茶。” 他突然按住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你这么耐心地听我的故事,又给我讲故事,都只是在统筹我的心情?” “什么啊!”她猛地抽出手掌,“我早说了我没那么大本事,到底要不要喝下午茶?”她突然很讨厌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仿佛要穿过她的眼底探询什么似的,刚刚他的手紧握她又放开的一刻,竟让她感觉有点儿——有点儿失落。 他看出她在背后摩挲手掌,难道,他无心的碰触令她厌恶? 他操起外套,闷声道:“不喝了,你送我回公寓吧。” “回公寓?”她惊道,“那怎么行?那些记者一定还没走。” 他扯起一个类似嘲弄的笑,“统筹也不是万能的,对吗?有些事情你没法解决,我自己却可以。” 她下意识地以手遮眼,感觉那笑容好刺眼,这笑,还不如他的冷酷和忧郁。 “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老总点着报纸上的大幅报道,火冒三丈地叫嚷:“‘天王巨星坦诚酒后驾车事实,并归因于心情低谷。’‘知名艺人心里抑郁期类比女性生理期。’这都是些什么?啊?阿峰啊,你不是第一天出道了,怎么还在记者面前乱说话?你昏了头了!” 耿哥连忙道:“老总,您消消气,消消气。” “还有你啊!”老总的炮筒转向他,“你是他的经纪人,怎么不看住他?他在媒体面前说话的时候你死到哪儿去了?” “老总。”陆显峰气定神闲地开口道。 “我想——这叫新闻炒作,公司有时候不也需要帮艺人制造点儿新闻炒作吗?” 老总停下烦躁的脚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现在如日中天,贸然炒作太冒险了,很可能副面影响多过炒作效果,那不是毁了你自己?” 陆显峰轻哼一声,起身出去,留下一句话:“你等着看吧。” 展欣领着一干班底焦急地等在场地,见陆显峰进来,全体站起来看向他。陆显峰仿佛没看到,直接走向角落,坐在习惯的位置上。 耿哥跟进来,小罗上前问道:“耿哥,怎样?天王被老总刮了?” 耿哥夸张地笑了两声道:“没事,咱们天王。只有他刮别人的份,谁敢刮他啊。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哦。”众人怀疑地互视,默默散开。 耿哥坐在陆显峰旁边,抹了把汗道:“阿峰,你快把我的胆吓破了。敢那样跟老总说话,你不想混了?” “他不爽大可解约,有得是经纪公司排队请我。” “话不是这样说,老总对你有知遇之恩。” 他冷笑一声,“如果我不红,他会忍我?如果我不帮他-钱?他会捧我?” “阿峰,”耿哥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最近怎么了?怪怪的,话里话外都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的味道,受刺激了?” 他突然郑重地问:“耿哥,我问你,如果你不是我的经纪人。还会不会这么关心我?” “干吗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真心诚意毫无目的地去关心别人。” 耿哥皱起眉,“这我就更不明白了。关心吗,大多数人都是真心诚意,要说毫无目的,那就难了,要看你的目的怎么讲。比如我关心你,首先当然因为我是你的经纪人,因为是你的经纪人,所以成为你的朋友,我关心你,当然不可能毫无目的,但绝对早已超出利益之外了。再比如你妹妹,她对你的关心该是最真诚而无私的了,但前提是你是她哥哥,你们之间有亲情,你供她读书生活,你说她关心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阿峰。不要钻牛角尖了,这里每个人都关心你,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们真诚不邪恶,就够了,不是吗?” 是吗?不是吗?他又钻牛角尖了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展欣身上,她对他的关心,也超出工作目的之外了吗? 展欣突然回头,迎上一副漆黑的墨镜,虽然看不到陆显峰的眼睛,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镜片之后迷惑而渴望的目光。他在迷惑什么?渴望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知觉变得如此敏感,心跳变得如此急速?他怎么了?她又是怎么了? “欣姐,欣姐,”路路跑来,“这是罗西尼服饰的照片,公司那边挑了几组,送过来要天王看一下,合适的话开始做平面广告。” “哦,拿给天王。对了,‘明星对对碰’的录制时间定了没?告诉他们,拖到下个星期天王就没空了。” “知道。” “小罗呢?让他找的化妆师来了没?这两天合作方安排的化妆师天王不喜欢,让他抓紧。” “哦。” “还有,明天晚上的新闻发布会跟许先生再确定一下时间,天王最多只能待一小时。算了,还是我亲自打给他,你先把综艺节目的事敲定。” “好。”路路把照片递给耿哥。 耿哥指着展欣笑着道:“我做的最英明的一件事就是请到了她,前几年我一个人忙,累得像条狗还常常顾此失彼。欣欣一来,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你要是把她气走了,我就真没辙了。” 陆显峰将目光从展欣身上调开,低声道:“我什么时候气她了?” 耿哥笑了笑,“阿峰,我从你出道开始跟你到现在,虽不能说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但你的心情好坏起码我还看得出来。我知道,你对欣欣的感觉很特别,最近情绪失常也是因为她,对不对?” 陆显峰反射地道:“不对。” “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有数,是朋友我才提醒你,别看欣欣表面上随随便便,其实心思很细,别去招惹她。你是受过教训的人,千万不要伤了她也伤了你自己。” “你什么意思?什么是招惹?我跟她根本什么都没有。”陆显峰突然扬高音调,惹来周遭众人莫名其妙的注视。 “好好,算我说错了活。咱们不谈这个,我问你,那个青春偶像剧你到底拍不拍?” “我说了,我不拍戏。” “死脑筋,人家都是影视歌主持四栖明星,你……喂,阿峰,别走啊?照片还没看呢。” 展欣找了个角落坐下,顺手整理着海报。前台依然人声鼎沸,她看到陆显峰站在幕布边上,把玩着手中的中性笔,长长的睫毛下是孤独而落寞的眼神。她突然想到他讲的故事,心头蓦然一紧,胸口有种酸涩涨痛的感觉。原来那层层圣名的光环之下,隐藏的是负担家计的无奈和对自由的渴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起来,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他身边,她只感觉到自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温柔嗓音道:“笑一个,你这样子,歌迷会以为你不喜欢看到他们。” 他惊讶地抬起头,久久地凝望着她水波一样的眼神,一朵浅浅的笑容在唇边绽开,他回握一下她的肩,轻快地道:“知道了,帮我多准备些海报。” 他看到监制的手势,走向前台,很快便淹没在摄影机和麦克风之中。她看着海报中的他,又酷又帅,喃喃地道:“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第二天各大报纸娱乐版头条:“coolprince的微笑”、“心情低谷的《日出》之后再现阳光幸福的《happyending》”。 老总笑眯了眼,大力拍着陆显峰的肩头,“阿峰,有你的,下个月韩国歌友会你打主力,如何?” 耿哥拍着胸月-:“没问题,我替阿峰应了。” 小罗举着报纸嚷嚷:“咱们陆天王,绝对是‘不笑迷倒千家女,一笑倾倒万户娇’啊。” 展欣站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将那些报纸装订起来。身前盖过一片阴影,陆显峰的声音突然响在头顶,“你笑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他闪闪发光的眸子,有些恍神地道:“哦,替你高兴啊。” “那又为什么摇头?” 她眨眨眼,“我在想,古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今有陆天王‘不笑迷倒千家女,一笑倾倒万户娇’,不知道谁的威力更大些。” 路路接道:“当然是天王的威力大,古代美女少,没的比较,咱们天王可是经历重重考验,在众家帅哥中独占鳌头呢!” “对对,天王威力大。”大家欢呼起哄,自己的大牌出了风头,全组都跟着沾光,走出去腰杆都挺得比别人组的直。陆显峰跟着浅浅地微笑,目光未曾离开展欣,眼底有一抹从未有过的柔光。 耿哥瞪大眼睛望着陆显峰的神情,心中哀叫: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历史要重演了? “好,停!”监制高声喊道,、“大家吃饭了,休息半小时再录。” 女歌手蔷蔷立刻端了水杯过来,温声软语地道:“天王,累了吧,喝口水润润喉。” 小罗朝路路和展欣使个眼色,用力撇撇嘴。这种女人太多了,逮到机会就拼命献殷勤,巴不得制造点儿绯闻,好借着天王的名气走红。不知道监制怎么想的,选这种女人跟天王合作。 陆显峰推开水杯,淡淡地道:“我不渴。” 蔷蔷又尖声叫道:“阿米,还不给天王拿盒饭过来?” “哦。”蔷蔷的统筹急忙拿了两个盒饭送过来。 陆显峰接过一个,只向阿米点了个头,就朝展欣走来,坐在自己组员这边。展欣将身边的饭盒递给他,“你的,菜都挑好了。” 陆显峰将手中的饭盒丢在一边,接过她的,道:“我渴了。” 路路立即递过纯净水,瞥着蔷蔷,故意大声道:“天王喝水。” 蔷蔷气得直瞪她,用力一跺脚,扭着小蛮腰回自己组那边去了。 展欣板起脸低声斥道:“路路。” 路路吐吐舌头,跟小罗一起闷笑,展欣也忍不住了,扭过脸偷笑。 吃过饭,小罗跟路路各自忙去了,展欣帮着陆显峰签各。眼角一瞥见蔷蔷走来,她便起身道:“我去给耿哥打个电话。” “嗯,顺便告诉他,近期的通告不要接了,去韩国之前给我空出一个星期的假期。” “好。” 展欣刚离开,蔷蔷就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用力偎向陆显峰,嗲声道:“陆天王,刚刚那句合唱我还是掌握不好,你教我好不好?” 他抬起眼,却不看她,而是看向展欣离开的方向,冷冷地道:“我没空,你去问监制。” “忙什么啊?签名啊!我帮你好不好?”她说着伸手要拿海报。 他大声喝道:“放那儿!谁叫你乱动的?你会模仿我的笔迹吗?” 蔷蔷吓得一抖,急忙缩回手。 展欣急忙转回来道:“怎么了?干吗这么凶?蔷蔷是新人,你就不能拿出点儿前辈的风度吗?” “欣姐,”蔷蔷小鸟依人的躲进展欣怀里,声音可怜兮兮的,“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动天王的东西。” “又耍大牌脾气了,来,别理他,我们到那边去。天王有个怪脾气,对送给歌迷酌东西特别重视,你别管,让他一个人签到累断手。” “展欣!”陆显峰站起来叫道,“你是我的统筹还是她的统筹?” 展欣心想:就因为是你的统筹才帮你打圆场啊。真笨! 陆显峰见她不理他,更加火冒三丈,甩掉手中的笔,转身就走。 “天王。”展欣急忙拦住他,“你去哪儿?” “回家!我不想跟那女人合作。” “天哪!”展欣揉着眉心,“别耍脾气好不好?你说走就走,让其他人怎么办?” “我不管。”他伸手指向蔷蔷,“总之跟她在一起我就不录。你让开,别挡我的路。” “你不能这么任性。” “让开!”两人大眼对小眼,像两只斗鸡。 监制听到声音从办公室内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展欣突然一把抓住陆显峰的手腕,将他拖进监制办公室,对目瞪口呆的监制道:“借用一下。”随后砰地甩上门,差点儿撞扁监制的鼻子。 展欣将陆显峰按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像审犯人般凶巴巴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莫名其妙地又耍什么性子?蔷蔷不就是对你献殷勤了吗?你不理她不就得了?何必做得那么绝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录,就等于毁了一个新人出头的机会,她熬了多久才争取到跟你合作的机会?如果她的前途完了,你就是罪魁祸首;如果她将来红了,你就等着她报复你吧。别插嘴,听我说完。”她一挥手阻止他插话,“是,我知道你的前途不劳我费心,更知道她的前途与我无关。可是你不能按计划完成工作就是我失职,今天耿哥不在,出了什么状况都得我负责。当我求你了,我的天王、大牌、小祖宗,拜托你别给我找麻烦了好不好?你没见我那么努力地帮你打圆场、说好话、安抚被你得罪的人吗?你就当体谅我辛苦好不好?”她说到最后,怒气全无,只剩无奈。 他开始还想反驳几句,等她说完,反而不出声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帮我,是因为你是我的统筹?” “对,我是你的统筹!天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答应当你的统筹。你今天要是不录,明天我就向耿哥辞职,该死的,这差使没法干了。” 空气突然变得异常宁静,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中压抑着某种让她心惊肉跳的东西。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他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声在空气中回荡,有种诱惑的魅力,“我记得有人曾在我面前很骄傲地说自己是‘黄金统筹’。” “我认输,我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不行吗?” “当然不行。”他突然笑得很明亮,太声遭:“好,我录,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她挑起眉。 他伸出手指,“第一,去告诉那女人,别再乱发嗲,否则我不客气。第二,别再自以为是地帮我制造树立形象的机会,我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你打电话是假,给那女人机会粘我才是真。” “我……”她心虚地低下头,“其实……有时候制造点儿绯闻也是必要的,你自己不也利用媒体炒作吗?” “但那不是绯闻!你什么时候听我闹过绯闻?要女人,我宁愿去找别人,银货两讫来得干脆,何必去招惹女艺人?麻烦!” 展欣倒吸一口凉气,他就是这么看待女人、看待感情、看待两性关系的? 他不耐地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能不答应吗?”她突然觉得异常失落,失落得胸口闷痛。是因为她必须妥协于他的条件,还是因为他那套银货两讫的论调?不知道,心好乱,她突然想,不如就由他走吧,然后明天就辞职。这个统筹,做得太累太烦。 她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两口,道:“我一会儿就去跟蔷蔷说,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自以为是了,更不会多管闲事。” 他看着她弥漫在烟雾背后的疲惫,心头一阵懊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女艺人发嗲的事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干吗赌气罢工?其实他不是气那女歌手,他是气她故意走开,把身边的位置让给别人坐,也气她无视他的怒气,一门心思偏袒那女歌手。但说来说去。她还不是为了他吗?为什么他总是脾气比脑子转得快? 他下意识从她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没等点燃就被她拿掉,板起脸道:“你干吗?不要嗓子了?” 他本能地抓住那支烟,也抓住她的手,热切地问:“展欣,你管我这个管我那个,就因为你是我的统筹?” 她又在他眼底看到了迷惑和渴望,看到一种压抑的光芒。他为什么反复问她同一个问题?他究竟在迷惑什么,渴望什么?她似乎应该知道,却又不想知道,或者说是害怕知道。演艺圈中,有些禁忌不能碰。 他没有得到回答就放开手,顺手抽走她口中的烟,捻熄,轻声说了一句:“女孩子吸烟难看。”然后率先走出办公室。似乎,他自己也知道问了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者,他更怕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跟着他走出办公室,见他走到蔷蔷-前,酷酷地道:“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开始工作吧。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要是头晕就请假休息。不然倒在我身上,我可接不住你。” “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展欣狠狠地瞪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根本不笨嘛1 第五章 “欣姐,这是‘明星对对碰’的时间安排和节目单,你看一下。” “天哪,又是周末,”展欣哀号,“让我死了吧。” 路路摊开两手道:“没办法,大家的时间排不开,其他明星也不好惹啊,电视台比我们还难做呢。” “好了,知道了。”展欣翻了个白眼,转身搜索陆显峰的身影,“天王,天王?跑哪儿去了?大肠。看见天王没?” “在这儿。”陆显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她吓了一跳,“你属猫的,走路都没声音吗?” “是你声音太大,我在厕所就听到你的喊声了。” 周围几人闻言诧异地看他们一眼,展欣红了脸,白他一眼,低声道:“听到就听到,你那么大声干吗?怕别人不知道你刚才去了厕所?” 他浅浅地一笑,“怕别人不知道你嗓门大。” 他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她看着他温和的笑容,慌忙低下头。最近,陆显峰突然变得爱笑了,脾气也收敛了很多,有事没事跟她聊聊天,偶尔还会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似乎在他跟她坦诚了他出道的故事之后,他们就在无意中一点点靠近,形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和亲密,那无形的和谐令她有点儿迷惑,甚至有点儿——害怕。 他还是挂着那温柔到在她看来诡异的笑容,“刚才叫得那么大声,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哦。这是节目单,你看这首歌要不要再练一练。还有,从下星期开始就没通告了,放假一周,一会儿耿哥来,跟你商量韩国歌友会的事,你的护照在这里,别忘了交给他。” 他没接,“你直接给耿哥就好了,干吗给我?” “我今天约了人,要先走,耿哥来之前让小罗应你。” “约了人?什么人?”他笑容凝结,眉心聚拢。 “辉哥。‘明星对对碰’他也去,顺便约个时向让你们碰面,套一下节目中的台词。” “这种事打个电话就行了,干吗要你亲自跑一趟?” “我是说顺便,我找辉哥还有别的事。” 他追问:“什么事?” 她疑惑地看着他,答道:“私事。” 他头顶立刻笼上一片阴云,似乎马上就要打雷闪电。 “等等——”展欣做了个暂停手势,“我现在赶时间,要发脾气等耿哥来了跟他发。小罗,待会儿把这个交给耿哥。”她将护照抛给小罗,拿了外套就走。 陆显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黑着脸道:“我还没准你假呢。” “拜托,天王,”她苦起一张脸,“我真的赶时间啦,辉哥是大腕,总不好让人家等我吧。” 他不放手,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我的统筹,我说不准就不准。” “统筹也有请假的权利吧?” “你的权利就是:我开工你开工,我不开工你也开工,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请假。” “你……”她脸上阵阵发白,“简直是无理取闹。” 他重复一次:“你是我的统筹。”他特意强调“我的”,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想擅离职守,那待会儿录音出了什么事你就要负全责。” 他这是在威胁她?他居然拿他自己的工作来威胁她?简直荒谬!他以为她怕了他,他以为他用“统筹”两个字就能吃定她?她用力挣脱他的钳制,冷冷地道:“我没空陪你玩,耿哥就来了,你想耍脾气跟他耍吧。”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录音棚。 “展欣!”身后传来一声狂吼,伴随东西碎裂的声音和小罗的惊呼。 她顿了一下,毅然走下楼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虽然她很同情他,愿意理解和迁就他,但不能任他吃定她,她是他的统筹,但不是他的应声虫。 陆显峰两天都没跟展欣说话,路路过来哀求道:“欣姐,去哄哄天王吧,他跟你生气,害得我们每个人都挨刮。” 展欣淡淡地瞥了眼伸展台上的,陆显峰,他正在拍一款秋装广告,白色高领毛衣,银灰色风衣,配一条灰色方巾,右侧身站着,眼神酷酷的。前天他一怒之下砸了棚内的布景架,花盆的碎片在左颊上划了个小小的伤口,所以这两天都只能拍右侧身。唉,镜头下的天王巨星,谁能想到他生活中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哄他,他又不是两岁,是二十二岁啊! “再忍忍好了,反正晚上录完‘明星对对碰’就可以休假了,天王和耿哥去韩国,咱们至少可以轻松一个月。” “说得也是。”路路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让今天晚上快点儿过去吧,美好的假期啊,我多么思念你。” 展欣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 那边导演在喊:“好了,ok!可以收工了。” 展欣看了看表,站在更衣室外面大声道:“节目六点半开始录,还有两个半小时,我们可以先吃饭,或者先休息一下,路上我帮你套台词。” 里面淡淡的一声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展欣翻了个白眼,吩咐小罗:“你去楼下员工餐厅叫几个菜,我们五点半出发。”他不说话当然由她决定了,那就先吃饭再休息再出发,反正她是统筹,干的就是这个,他有意见就自己排时间。 “……《天下无双》的‘无’是给你的,题目和答案都在这里,还有《翻山越岭》那个项目,待会儿过去看看场地,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他们可以帮忙挪动一下。中场主持人会要求嘉宾献歌,就《日出》那首,上星期我就告诉过你的。还有大概会问下一季的发展和专辑,耿哥说透漏点儿《爱要说出口》那张新专辑的情况。还有一个明星竞赛的项目,你跟辉哥合作表演一个简短的小品,这个应该难不倒你吧?如果有机会,最好表达一下跟辉歌合作出专辑的意愿,这是老总特别交代的,大概是两家公司的宣传手段。还有……” “你有完没完?”陆显峰突然爆发,凶巴巴地打断展欣的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展欣低着头,顿了好久,将记事本放在陆显峰腿上,淡淡地道:“要注意的事情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好了。”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车厢里霎时陷入宁静,空气沉闷得令人有些呼吸困难。小罗透过后视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用力打方向盘,车子猛地往左侧偏去。 “啊!”展欣和陆显峰没坐稳,跌成一团。 展欣按着陆显峰的大腿撑起身子,叫道:“小罗,你搞什么?” “哦,对不起,路上突然窜出了只猫。欣姐,怎样?你跟天王都没事吧?” “没事!”展欣坐好,揉了揉跌痛的手肘,见陆显峰还歪在一边怔怔地看着她,急忙伸出手问:“摔坏了吗?怎么不起来?” 他将手掌放在她的掌心,她将他拉正做好,上下捏了捏他的胳膊问:“没摔坏哪里吧?” 他摇头,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肘,轻轻推了两下道:“这样揉就不疼了。” 展欣动了动,惊奇地道:“真的?你什么时候学的这项手艺?” 他看她一眼,没回答,抬起记事本翻看。 好不容易他主动跟她说话了,好像有雨过天晴的趋势,展欣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用肩头碰碰他的肩头,低声道:“喂,还生气呢?” 他闷闷地道:“没有。” “真没有?” 他瞪她一眼,她保持着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瞪得累了,眼神也慢慢柔和了,把记事本往她怀里一塞,道:“那,不是帮我套台词吗?” “你不是嫌我哕嗦吗?” “我什么时候嫌你-嗦了?” “你刚才还大声吼我有完没完。” “展欣!”他跟睛瞪大,声音扬高。 展欣缩缩脖子,举高本子,挡住他怒气腾腾的目光,大声道:“好了,对台词。” “辉哥!”展欣离老远就大声招呼,热切地跑过去跟尚辉聊天。 尚辉用力拍着展欣的肩头道:“欣欣,考虑得怎样?什么时候再回来帮我?我这边缺人,小纪那家伙能力是有。就是没你勤快。你看,今天他都没陪我过来。” “人家是要结婚的人嘛,辉哥你就体谅点儿吧。刚好我下星期就有空。你这边如果真忙不过来,我可以去帮你一个月。” “真的?那太好了,我就知道欣欣对我最好了,来,给辉哥亲一个。” “别!”展欣笑着躲开,“要是被你的fans看到,我会被乱刀砍死的。” 他们这边有说有笑,陆显峰那边已经黑了半边脸。小罗小心翼翼地叫道:“天王,主持人在叫你呢。天王,天王……” 陆显峰根本没听到,几个大步过去,一把扯住展欣的手腕。冷冷地道:“对不起,辉哥,我的统筹很忙,要叙旧以后再叙吧。”说罢便强硬地拉着她离开。 展欣急忙回头赔着笑道:“辉哥,我们等一下聊。”回过头来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喂,你干吗?我在跟人家说活,你这样很不礼貌你知不知道?” “人家?人家是谁?尚辉不就是比我老十岁吗?你看着,十年之后我一定比他红。” “你在说什么啊?没头没脑的,什么老十岁?辉哥才不老,人家靠的不是年纪,是成熟的魅力。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了,主持人在叫你呢,拉我过来干吗?是不是双方沟通又有问题了?节目安排不是都淡好了吗?你哪里不满意?我去跟他们谈。” “我没有不满意。” “那你拉我干吗?” “我……”他愤愤地想: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 “我什么我,还不过去?主持人都叫了你五遍了。” “你要在这里看着我,不准离开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给你提词的,放心,又不是现场直播,说错了也没关系。” 他瞪了她一眼,心想: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逊吗? “你是怎么搞的?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无’的题目是你的,‘双’的题目是辉哥的,你这样抢台词让入家很没面子你知不知道?还有啊,你们俩合作的时候为什么总抢人家的戏?那是合作,不是竞争,让你说有合作出专辑的意向你又不说,现在好了吧。看你回去怎么跟耿哥交代。”展欣一边开车一边训陆显峰,这个陆大牌,能把人活活气死,ng了三遍还是抢台词,弄得主持人都不好意思,最后只能这么过了。 陆显峰垂着头,突然道:“你跟尚辉很熟吗?” “什么?” “我问你跟他很熟吗?为什么一直向着他说话?” “我这哪里是向着他?像这种综艺节目电视台是要号虑各个明星的台词份量的,怠慢了哪一边他们都很难做。你枪得那么明显,观众一眼就看出来了,到时候对你对辉哥的形象都有影响。哦,我忘了,我说过以后不再自以为是也不再多管闲事的,你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她在公寓前面停了车,“到了,下车吧,幸好明天开始我有一个月不用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祝你韩国歌友会成功!” 他坐着不动。 “干吗?还不下车?” 他缓缓地转过头,默默地看着她,认真地问:“见不到我真的让你这么高兴?” “是啊,再也不用每天早起,不用忙得焦头烂额,不用忍受你阴晴不定的坏脾气,真是人生一大……”她对上他黯淡的眼神,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干咳一声后又道:“怎么了?不是又生气了吧?我跟辉哥是多年的好友了,我做的第一份统筹工作就是跟他,他对我有恩,所以我在不知不觉间好像维护他一些,你放心,以后无论你怎么做我绝对不再多说一句。” 他突然大声叫道:“我又没有提他你干吗解释这么多?” 她吓得一哆嗦,没好气地道:“是,又是我多嘴,拜托你陆大牌,快下车吧。真是!” 他猛地拉开车门,迈下一条腿又顿住,沉默了好半天才闷闷地道:“对不起。” 她叹口气,喃喃地道:“别又来了,我不想听事后对不起,况且你也没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他下了车,扶着车门背对着她,低声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一个星期的假期吗?” 她有些不耐地道:“不知道。” “因为明天是我父亲的祭日。” 她一震,惊愕地抬起头。 “每年的明天,我都带着妹妹去拜祭,然后找个地方放逐自己,一个星期是我平复心情的最短周期。本来,我想拜托你明天陪我去接妹妹,或许你还愿意帮我安慰她一下,因为我每次都沉浸在伤心里,没有能力去安慰她,哪怕是抱抱她擦擦眼泪这样简单的事情我都做不到。不过,既然你这么庆幸可以不用见到我,那就算了吧。再见!”他关上车门,没有回头,双手插进口袋里,迈步离开。 她本能地想叫住他,声音却卡在喉咙里,酸涩涨痛的感觉又来了,沉沉地压着她的胸口。眼看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孤独,她冲动地拉开车门,大声叫道:“天王。”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月光照在他晶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希冀。 她咽了口唾沫,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接你妹妹吧。” 柳叶眉瓜子脸大大的眼睛,标准的一个古典美人,如果进军娱乐圈,想必也会红吧。展欣忘情地欣赏着美女,看得陆显湾有点儿害羞,不停地往哥哥身后躲。 陆显峰拉着她道:“来,湾湾,叫展姐姐。” “展姐姐。”显湾乖巧地叫道。 “哎,”展欣乐呵呵地应着,“显湾是吗?三点水那个?你爸爸真会取名字,有山有水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说错了,但收回已来不及,急忙拉过神色一黯的显湾笑着道:“你长得可真漂亮,我看着都心动了。来,告诉姐姐,在学校有没有男孩子追求你?” 显湾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展姐姐说什么啊,我才大一呢。” 陆显峰脸上黯然未散,坐上驾驶座道:“咱们出发吧。” 两个女人坐在后面,陆显峰一路上都不说话,越接近墓地神色就越凝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青筋突起。显湾小心地拉了拉展欣的衣角,压低声音问:“展姐姐,你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呃?”展欣一怔,脸不由自主地红了,急忙摇摇头道:“不是。” 显湾长长地“哦”丁一声,展欣又道:“真的不是,我跟你哥哥只是朋友,我是他的统筹。” 显-又“哦”了一声,展欣透过后视镜只能看到陆显峰的墨镜,看不到表情,见显湾不做声,也不好再多加解释,好像越描越黑似的。 初秋的风有点儿凉,展欣缩着脖子,拉拢衣袖,默默地看着兄妹两人跪在父亲墓碑前,碑上的照片已经泛黄,但依然看得出是个英俊成熟的男人,显然他们兄妹俩都遗传了父亲的好容貌。 一个英俊成熟并且事业有成的男人,却遭到妻子和朋友的双重背叛。为什么?大概是不够温柔体贴吧,从陆显峰的性格上就可以看出,他父亲也许不是个体贴的男人,他不也说过他父亲总是忙于事业而无暇管他吗?女人的感情有时候很奇怪,无论拥有什么都会渴望那份未曾拥有的东西,那个总经理真的就会比结发丈夫好?她跟着那男人走了就会获得幸福?一个夺人妻窃人财的男人会好到哪更去?今日,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会过得好吗?她有没有后悔?除了她自己,恐怕没人知道。就算她后悔了,她也不会知道她对丈夫和子女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展欣,”陆显峰的声音沙哑而哽咽,“麻烦你把湾湾带开好吗?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 “哦,好。”她上前扶起满面泪痕的显湾,柔声地道:“来,湾湾,跟姐姐先回车里去。” “嗯。”显湾乖巧地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哥,你不要待太久了,风很冷,你生病了爸爸会难过的。” 陆显峰没回头,只是道:“我知道。” 两人回到车里,远远地看着陆显峰挺直的脊背弯下去,额头抵在墓碑上,久久不动,展欣知道,他在哭。因为他是男人,因为他是哥哥,所以他的眼泪不想让妹妹看到。 展欣帮显湾擦干眼泪,安慰道:“别哭了,眼睛红红的都不漂亮了。你哥哥只有你了,你一哭,他会心疼的。” “嗯。”显湾点点头,突然问:“展姐姐,你喜欢哥哥吗?” “呃?”她又一怔。 显湾没有等她的回答,自顾自地道:“哥哥一定很喜欢你吧?哥哥不喜欢的女人是不会带来给爸爸看的。以前有个吕姐姐,哥哥也带来给爸爸看过,那时我问她是哥哥的女朋友吗?她说不是,只是朋友,跟你今天的回答一样。后来,那个吕姐姐伤害了哥哥的感情。” 展欣抽了口气。 “哥哥很笨,跟爸爸一样笨,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不会表达。哥哥也很脆弱,吕姐姐走的时候,他变得很颓废,我真怕他会像爸爸一样疯掉,可是他没有,因为他有我,爸爸可以抛下我,但是他不能,因为没有他,我就真的无依无靠了。展姐姐,”她握住展欣的手,“哥哥很可怜,你不要伤害他好吗?” “显湾,我……”展欣有些不知所措,“你恐怕误会了,你哥哥带我来只是因为不放心你,想找个人来安慰你。” “不是。”显湾坚定地摇着头,“小的时候都是我们两个过来,难道我这么大了反而需要安慰?展姐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知道哥哥喜欢你。” “显湾。” “唉!”显湾轻轻地叹口气,那叹息从一个美丽忧郁的女孩口中发出显得分外凄凉,“哥哥这次又错了,又要受伤了。不过,一个人受的伤害太多,也就变得坚强了。对不起,展姐姐,我不该要求你做你做不到的事情。我真傻,何必勉强你呢?勉强来得感情也不是真感情,到最后受伤的还是哥哥。” 这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该说的话吗?对于感情,她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感慨和失望了? “显湾。”展欣想要说点儿什么,却无从说起,她发现平时在工作中的精明灵巧此刻都用不上了,只能讷讷地叫着她的名字。对于感情,她从来都不敏锐,也不想花心思思考,如果她有显湾一半的敏感,当初就不会跟李竞豪分手了。 “展姐姐?” “呃?”一听显湾叫她,展欣就有点儿心惊肉跳。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什么事?” “如果你不喜欢哥哥,就不要给他错觉和希望。那样就算他受伤也不会伤的太深;如果你喜欢他,那就主动一点儿坦诚一点儿,他是个不会表达的人,别让他的感情走得太辛苦。” 天,这算什么要求?喜不喜欢陆显峰?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者,是根本不愿去想这个问题。难道真像显湾说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闪烁在墨镜下的迷惑和渴望,他反反复复地问她同一个问题,是因为喜欢她? “展姐姐,能答应我吗?” “哦,哦。”她虚应了两声,自己也不明白算承诺还算带过。 “唉!”显湾叹口气,垂下头。 真要命,个性像个孩子似的陆显峰怎么会有个心态这么成熟的妹妹?简直令她招架不住了。她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陪他来了呢?做他的统筹已经够麻烦的了,现在才发现做他的朋友更麻烦。 陆显峰终于起身走下山坡,展欣在心里大叫阿弥陀佛,他要是再不下来,她真怕自己会打开车门落荒而逃了。见他开驾驶座的门,她急忙下来道:“我来开吧,你坐后面。”他现在的情绪实在不适合开车,而且坐前面可以避开显湾,她真怕那忧郁的古典女孩一会儿又问出什么让她招架不住的问题。 他看了看她,默默地坐进后座。等她发动引擎才开口道:“先送显湾回学校吧。” 她想说兄妹俩好不容易见一面为什么不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想想又打住了,不聊天也好,要是显湾突然当着她的面问陆显峰喜不喜欢她,那有多尴尬。 一路上兄妹俩都不说话,显湾脸上的泪痕一直未断,陆显峰面朝窗外,虽然没有流泪,但疲惫的似乎连话也不想说了。唉!好郁闷的一家人,也许就是这样的性格造就了他们父亲的悲剧。做人应该坚强一些、想开一些日子才能过下去啊。 看着显湾进了校门,展欣问:“你去哪儿?送你回公寓?” “不,我不想回公寓。”他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突然道:“能陪我喝一杯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酒吧。” “哦。”她本来想说好,她对朋友从来不吝于付出关怀,况且开解他的心情已经成了她工作的一部分,但她突然想到显湾的话:如果你不喜欢哥哥,就不要给他错觉和希望,那样就算他受伤也不会伤的太深。于是出口的话就变成,“对不起,我答应了妈妈今天回家。” 他惊愕地抬起头,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 她心虚地低下头,讷讷地道:“真的,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糟,其实我应该陪你的,可是……” “不用说了。”他打断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我想去个地方,不能送你了,你自己搭车吧。”说完发动引擎便疾驰而去。 她举起手,却没有喊出他的名字,汽车尾气在她身边散尽,她乏力地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无声地自问:展欣,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儿大惊小怪了?是不是有点儿白作多情了?是不是突然变得胆小了? 第六章 展欣跪在床上帮母亲梳理头发,发丝拢起的地方露出凹凸不平的疤痕,她轻触着那疤痕道:“妈,我前几天见过辉哥,他说他找到了在美国当医生的朋友,答应帮您做植皮手术,价钱很公道,我想,过年的时候我陪你去美国吧。” “傻孩子,妈不是说了,我不做,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做什么植皮手术啊,你把那钱留着给自己当嫁妆吧。对了,当初欠阿辉的钱都还上了吧,要是不够妈这里还有,你给我的生活费我存下了一些。” “早就还上了。妈,我不是说过你不要省钱吗?那些钱给了你就是让你花的。” 展母笑了笑,揽过女儿的肩头,“你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妈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不是说有一个月的假期吗?也不要去帮阿辉了,自己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你再这么拼命,老得比妈都快了。” “妈。”展欣嘟起嘴,“哪有妈妈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哪有女儿这么宠爱自己妈妈的?” “哼!不跟你说了,我去逛超市,冰箱里的东西都被我吃光了。” “好,你去逛吧,要不要顺便约朋友去逛逛街?反正时间还早。” “妈。”展欣专注地看着母亲的脸,“你做了植皮手术,就可以陪我一起逛街了。” “傻孩子,”展母慈祥地摸着她的头,“只要你不嫌弃,妈妈就陪你一起去,妈妈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妈——”展欣叫了一声,觉得眼角有些湿了。 “快去快去,买点儿五花肉回来,妈妈今天亲自下厨,对了,不准买烟,知道吗?” “嗯。”展欣翻出钱包,不经意瞥见旁边的电话,想了想,拿起来拨号。线音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再拨手机,里面传来系统回答: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放下电话,轻轻叹气,两天了,一直联络不到陆显峰,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过着怎样的日子。他所谓的放逐就是失踪吗?找个没人打扰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她能理解陆显峰的做法,父亲刚走母亲生死未卜的那段日子她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她能够体会李竞豪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了。那天,她应该陪他的。 展母见她呆在电话旁边半天没动,疑惑地问:“欣欣,你在给谁打电话?” “哦,一个同事,一直联络不到,大概假期出去玩了。妈,我下去了,很快就回来。” 她走到门口,换好鞋,刚想关门手机就响了。她几个大步冲向沙发,手忙脚乱的翻出手机,看也没看一眼就接通,急切地道:“喂?” “喂,欣欣啊,我是耿哥。” “哦,耿哥啊。”失落感霎时填满心头,语气也黯淡下来。 “欣欣,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啊,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可是休假之中。”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剥夺你这一个星期的假期的。”耿哥的笑声好谄媚,“不过呢?未来的一个月就要烦劳你了。” “烦劳我什么?未来的一个月不也休假吗?天王的行程改了?” “天王的行程没有改,是我的行程改了,艾美姐那边出了点儿问题,我脱不开身啊,你陪阿峰去汉城好不好?” “什么?” “嘿嘿,”耿哥苦笑着道,“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可我也没办法啊,我手下签着四位艺人呢,不能只顾阿峰一个。有你陪阿峰去,我放心,汉城那边的联系人你也熟悉,你就当帮我个忙,拜托拜托了。欣欣,耿哥求你了,欣欣……” 展欣在这边瞪眼,“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嘿嘿,欣欣,我就知道你对耿哥最好了,这次差旅补助和提成全部归你。你现在带护照过来,我在公司等你。” “啧!”展欣放下电话,一摊手,对母亲道:“一个月的假期又泡汤了。” “耿哥……”展欣气喘吁吁地冲进公司,抚着胸口道:“我找不到天王,家里没人,手机不开,这会儿再联系不上就赶不及飞机了。” 耿哥跺着脚道:“这个死人阿峰。那,这是他公寓的钥匙,你先过去帮他简单地收拾点儿东西,我去找人,咱们电话联系。” 展欣环顾这间两室一厅的公寓,有点儿脏乱。但比起一般单身男人的屋子好多了,起码没有到处是女人的衣服和味道难闻的垃圾。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观察得这么仔细,为了找行李箱,她几乎翻遍了每一个柜子和抽屉,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她把翻乱的柜子整理好。床底下的抽屉里装满了影集和信件,她刚才往外拉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照片洒了一地。她一边拾一边看,大多数都是他出道之后的照片,有海报宣传剧照也有生活照,早期的大多稚嫩阳光,后期的就比较冷漠和酷了。她玩笑地想:如果把他的生活照拿出来做成写真集,一定可以狠狠地赚一笔。 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是他跟一个女人的合影,那女人一身三宅一生的职业套装,三十岁左右,干练中带着温婉,是那种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去看第二眼的女人。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我爱你永远永远。 她认得那女人,曾经是圈内颇有名气的经纪人吕英华,字迹是陆显峰的。看来,有关他十八岁时的传闻是真的了,他爱上了带他出道的经纪人吕英华,但吕英华后来却嫁给了一个国际名导演,退出了娱乐圈。 她呆呆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见是见过,但也是远远看过她工作时的样子,没有面对面的说过话,哪来的熟悉感呢?盯着盯着,她突然顿悟,是那种气魄,吕英华神情透出来的气魄隐隐地跟镜子里的自己有些相似。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上自己的脸,纸袋跌在地上,掉出很多纸张,上面的字迹凌乱潦草,但看得出是陆显峰的。 华姐。今天是你离开的第一天,我把自己沉浸在酒精里,醉生梦死,希望这样就可以不再想你。然而午夜咋醒,躺在冰冷的地板土,张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想你。想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上了飞机,依偎在他的怀中。想你此刻一定让幸福填满了身心,不留一丝我的痕迹。华姐,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华姐,你在哪里?你一直以下颗包容之心看待我的感情,即使在离别的那一刻你依然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是的,你像我的母亲,我在你身上汲取如母如姐的温柔,但那也是爱情,我以一颗男人之心去爱你,是亲人也是情人。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的爱情?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我想你,你也在想我吗?哪怕只在脑海中瞬间的闪过,你有吗?你看到我在醒时思念你的眼神了吗?你听见我在梦里呼唤你的名字了吗?你喝咖啡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帮你泡的蓝山,你用餐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帮你做的炒饭,你洗头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帮你买的洗发水,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帮你买的抱枕?你看日出的时候想我了吗?你看星星的时候想我了吗?你搭车的时候想我了吗?你走路的时候想我了吗?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呢?我多么希望你有一点点想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我想你,华姐,我想你。 你终于还是结婚了,我看到报纸上那张大幅照片的时候哭了,我把那个男人撕得粉碎,剩下你幸福的笑容,但——那终究不是为我。耿哥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他说要打醒我,没用的,从此以后,我不再买醉,因为我再也不曾清醒。 下面连续几张纸上写的都是同一句话: 华姐。我恨你。 “恨”字写得太而深,触目惊心地印在一张张白纸上,看的展欣脚底发寒。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猛地吓了她一跳,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又碰散了,好久好久她才缓过气来,接通手机,“喂,耿哥。” “欣欣,收拾好了吗?我找到阿峰了,你直接到机场,咱们机场见。” “哦,好。”她收起手机,默默地看了照片和纸张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重新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拿了行李出门。 “欣欣。”耿哥一路拖着陆显峰到海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喘着道:“机票呢?” “在这里。”展欣拿出来递给陆显峰,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惊叫道:“天啊,他去吸毒了吗?” “没有。”耿哥愤愤地捶了陆显峰一拳,“人会站着,会说话,酒也醒了,基本上通关检查应该没问题。我把他交给你了,欣欣,拜托,你帮我看好他。” 展欣苦着脸道:“我尽力吧。”随后又不放心地问:“你确定他通关检查的时候不会被当做吸毒犯拦下?”瞧陆显峰那样子,面色青黄,双目塌陷,黑黑的胡茬爬满半张脸,头发乱蓬蓬的,刘海遮住整个额头,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滚过,全身上下沾满灰尘,怎么看怎么像个烟鬼。难怪连墨镜也不戴,他这鬼样子,别说是歌迷,怕是他妹妹也认不出来。 耿哥笑着道:“放心吧,最多把他抓去化验血液里的酒精和可卡因浓度。” “天哪!”展欣一拍额头,伸手抓着陆显峰皱巴巴的领带,用力一扯道:“走吧。咱们有言在先,要是你被海关拦下,我就一个人去汉城旅游,差旅费照旧报销。” 好不容易在所有人异样的眼光下找到座位,展欣把他往里一推,压低声音道:“你乖乖地坐里面,下飞机之前最好不要乱动,我可不喜欢被那么多人行注目礼。”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儿疲惫呆滞,轻轻地点了点头,仰在靠背上合上眼睛。她帮他系好安全带,见他一动不动的,忍不住摇摇他的胳膊问:“喂,你还好吧?不是真的被人抓去打了吗啡吧?” 他的头轻轻一歪靠在她肩上,哑着声道:“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她无奈地叹口气,跟空姐要了条毯子帮他盖好,半关切半威胁地道雕“最好快点儿给我恢复精神,不然下飞机你一个人去见韩方联系人,我可不跟你一起丢脸。” 他没有应声,好像是睡着了。 她看着眼皮底下乱蓬蓬的头发,叹口气,伸手摘掉他发上粘着的蜘蛛网,自言自语地道:“跑哪个荒山野岭去了,弄得灰头土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跑来的野人呢。” “我回家了。”他突然开口,吓得她重重地抽口气。他靠在她肩头没动,沙哑的嗓音低低地道:“湾湾住校以后家里就没人打扫了,我在那里待了五天。好几个晚上,我就站在天台上,想象爸爸跳下去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可惜我想象不到,因为那时他已经疯了,或许,他根本什么都没想。至少警察最后断定那是意外。意外,呵,意外,意外总比自杀容易让人接受吧。一个疯子,谁能相信他有自杀的心情呢?” “天王。”她停留在他发上的手动了动,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温和的眼,好久好久,把手伸向她,问:“可以握着我的手吗?”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伸手握住。 他舒口气,仰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扯起一个微笑,“我要休息了,提前一个小时叫醒我,我得洗漱一下,恢复精神。我不懂韩语,英文也不好,要是被你丢下,我就完蛋了。” 她安抚地握紧了他的手心,笑着道:“放心吧,开玩笑的,我不会把你弄-的。” “除了韩国本土的和日本来的两个歌手,另外几个东南亚的歌手和国内其他公司过来的歌手都能说中文,大家沟通不会有问题,韩方负责人金先生是韩裔华人,以前我跟辉哥的时候同他合作过,人很随和。也很幽默,就是比较多礼。韩国人和日本人都这样,动不动鞠躬,你要小心你的腰。”展欣坐在陆显峰旁边叨念着。 陆显峰赖在床上,翻过身来扣住腰眼,抱怨道:“我的腰已经开始吃不消了,见面要鞠躬,离开要鞠躬,来个人鞠躬,走个人也鞠躬,韩国人的腰好像特别软。” “我帮你揉揉吧。”她侧身坐到床上帮他按摩,“明天的演唱会你排在中间,大概9点钟左右,一场连四首,比起国内歌友会算少的了,只是怕鞠躬鞠个没完。” 他哀叫:“能不能不鞠啊。” “不能,说了这是人家的礼节。”她手上用力,惹得他一声痛叫,“你不鞠人家会以为你傲慢,风评不好。” 他低低地咕哝一句。 “说什么?”她俯下身来问。 “我说……”他转头跟她说话,正好对上她放大的面孔。她离他这样近,目光温和,眉尖带着点点疑惑,语气轻柔,呼吸轻轻拂过他的眼,让他的目光有些朦胧。 “喂,”她推他,“问你说什么?” 他喃喃地道:“我说……”她的唇在他眼前开合,他只要稍稍挺身,就可以吻上她。 “啪!”她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跳下床道:“我看你是状态还没调整好,怎么整个人呆呆的?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看场地试装,千万不要在演唱会上出什么状况。” “哦。”他把头埋进床单里呻吟。他是怎么了?竟对她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欲望,如果不是她躲得及时,他怕是就冲动地吻上她了。 “天王,到底怎么了?不是生病了吧?”她过来探他的额头。 “没有。”他埋着脸摇头,“你不是说过不再多管闲事的吗?怎么刚才还管我风评好不好?”。 “我又忘了。”她懊恼地挥挥手,“当我什么都没说,没事我回房了,早点儿休息,明早我来叫你。” 他看着她走到门口,突然唤道:“展欣。” “嗯?”她回过头,等待他的指示。 “其实……”他的声音低下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为我好。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不是我的统筹,还会这样关心我吗?” 他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她却感觉他的目光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看进她的心底,仿佛她眨一下眼都会泄露心底的情绪。为什么他要用那么渴切深邃的眼神看她?看得她心跳加速,呼吸紧张,思绪也茫茫然起来。这个问题,他已经不知第几次问她了。她却一直抗拒回答,仿佛回答了,就会改变些什么,而那改变是她不曾预料更没有勇气去面对的。 他坐起来,目光不曾稍离她的脸。她被他的举动猛然惊醒,迅速勾起一个微笑道:“我看你是真累了,快休息,明早要是赖床会被主办人笑话。”说着拉开门,逃难似的跑了出去。 他直直地看着门板,还可以感受到门板因用力过大而产生的余震,他感觉到她的慌乱,正如他刚才那一刻的冲动,都有些受到惊吓的意味。展欣,展欣!他重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十个看似平凡却又那么奇特的女人,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从最初的惯性抗拒到不知不觉地接受,从无形中的吸引到不由自主地心动,终究还是陷进去了,是吗? 爱无需等待,心别再徘徊,说出你的爱,哪怕成功还是失败。 陆显峰最后一曲唱的是《说出你的爱》,虽然韩国歌迷不能完全听懂歌词的意思,却被他冷酷俊美的形象,淡雅忧郁的眼神,优美磁性的声音震撼了,欢呼声连绵不断,逼得他谢了三次幕,腰都要断了。 下一场是韩国本土歌手,人气更旺一些,金先生请已经退场的歌手到大厅休息,等待演唱会结束集体聚会庆功,有两个马来西亚歌手已经回国赶档期了,其他歌手还在等待上场,休息厅内只有两个日本歌手和一个新加坡歌手。那个新加坡歌手在跟自己的统筹说话,日本歌手语言不通,陆显峰简单地鞠了个躬就找个角落坐下揉腰,回头却发现展欣没有跟进来。 新加坡歌手跟他的统筹声音不大,听不太真切。统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歌手亲妮地拉了下她的头发,然后两个人都笑了,彼此对望的眼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柔情。陆显峰看着看着,突然好想也拉一下层欣的头发,看她对自己这样笑。他张望一下门口,没看到她的人影,奇怪?她不是该跟着他进来的吗? 腰部的疼痛缓和一些,展欣还没有进来,陆显峰待不住了,出门去看,一眼就见展欣站在金先生身旁,跟对面一个韩国歌手相谈甚欢。两人都用英语,金先生偶尔用中韩文为两人翻译。展欣的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笑容灿烂得刺眼,偶尔双手捂住胸口夸张地惊呼一声。 陆显峰脸上黑云骤起,那个韩国黄毛怪长得比他酷吗?歌声比他好吗?笑得比他帅吗?干吗她一副眼睛往外冒红心的白痴相?怎么就从来不见她对他表现过一点点的崇拜和一点点的痴迷?还总是板起一张俏脸教训他,把他当个孩子似的。那个黄毛怪的手在干什么?哦,握手!好吧,握手是全世界通用的礼节,也不算占便宜,握就握吧,干吗握那么长时间?还摇呀摇的你荡秋千啊! 终于两个人的手松开了,展欣却整个人凑过去站在黄毛怪身边,居然还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金先生拿出相机,好像是要给两人合影。行,不就是合影吗?喀嚓一下快门按下她就该过来了吧。结果那金先生却转来转去转了几个角度都不拍,居然挥挥手让他们靠近一些,还嫌靠得不够近?再近她就趴在他身上了。看来还是不够近,因为那黄毛怪居然抽出胳膊搭上层欣的肩头,而展欣居然把头亲昵地靠在他肩上。简直岂有此理!她没长脑袋吗?那黄毛怪摆明了在吃她豆腐,她居然还凑上去让人家吃?陆显峰扭了扭尚在酸痛的腰杆,迈开大步朝三人走去。 “smile……ok!”金先生按下快门。 韩国歌手放下手臂,展欣转身跟人家握手,笑容灿烂地道谢:“thankyou!” “youarewee。”韩国歌手热情地回握,然后俯下头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放开她!”一个黑影迅速冲过来,结实的拳头招呼上韩国歌手精致的俊脸。 砰!好大一声,韩国歌手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 展欣和金先生都吓呆了。 “天王!”展欣捂着嘴惊呼,“你在干什么?” 陆显峰愤愤地拉住展欣的手,道:“该是我问你在干什么才对,你为什么让那黄毛怪亲你?” “黄毛怪?”她看一眼狼狈地揉着嘴角的韩国歌手,会意过来,“简直莫名其妙!那是礼节,礼节你懂不懂?你到底有没有长脑袋?”她用力挣脱他的钳制,冲过去扶起韩国歌手,连连道歉。 “什么狗屁礼节!”陆显峰跟在她后面:“他根本就是在占你便宜,是你没长脑袋。” 展欣训他:“你先闭嘴。”回头又去询问韩国歌手的情况。那歌手被打得冤枉,出口都是韩语,不知道是抗议还是抱怨,她只有不断地用英语道歉。 陆显峰在身后跳脚,“别说鸟语,我听不懂。” 展欣气得起身叉腰,指着他的鼻尖大声吼道:“我叫你闭嘴!”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吼回去,“闭嘴?你叫我闭嘴?你跟那个黄毛怪说鸟语,故意让我听不懂,现在还叫我闭嘴?你把我当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的统筹,我才是你的老板?” “是!我是你的统筹,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不幸做了你的统筹。我得忍受你的坏脾气,统筹你的心情,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现在是在汉城,就只有我跟着你,出了事情谁负责?你给我惹得麻烦还不够多吗?我上辈子欠了你是不是?”她一步一步逼近他,迫得他连连后退,“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惹是生非,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无理取闹?为什么……” “因为我爱上你了!”他猛地一声爆喝截断了她咄咄逼人的质问。 展欣傻了,瞪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浑身僵硬得不会动。 “我无理取闹,莫名其妙,乱吃飞醋,变得我自己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你!”这会儿变成他步步逼近,她频频后退。两人眼对眼,鼻对鼻,一个双目冒火,鼻孔喷气,一个呆若木鸡。 吵闹声惊动了其他工作人员,几个人走过来,看到韩国歌手脸上的淤青,有人惊呼、有人询问,金先生急忙低声解释。 人声惊动了展欣,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双手握紧拳头,道:“你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我没有开玩笑,”他深沉的眼眸定定地看进她的眼底,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第七章 展欣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她在陆显峰跳跃的眼眸中清醒地意识到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时,本能反应就是落荒而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她为什么要逃。或许,早在他低低地讲述他年少的故事之时,他在墨镜背后用迷惑而渴望的眼神看着她之时,他带她去祭拜他的父亲、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伤心脆弱之时,他反反复复地问她同一个问题之时,她就意识到了危险,只是她一直选择逃避。此时,当他的感情爆发,化作猛烈的火焰攻向她,她依然选择逃避。 爱,一个多么猛烈而危险的字眼,她不得不承认,她害怕,怕被那种超越人类自制和理智的感情所操纵。怕被强烈的幸福和巨大的痛苦所伤。她突然想到李竞豪,原来,她当年也是用一副坚强的外壳来伤害了他的感情,逃避了他的付出。原来,她在爱情面前一直胆小怯懦。怎么办?该怎么办?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他不是一直看她不顺眼、找她的碴、跟她无理取闹吗?又怎么会爱上她?是啊,他说他是因为爱上了她才会这样做,就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专门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一样,虽然幼稚,却是最真实无伪的反应。要命的是,为什么在心慌逃避之余,心头居然有一点点窃喜,一丝丝甜蜜?该不会,她也爱上他了吧? 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样逃回国,不能丢下陆显峰一个人不管。她冲动地跑走,还不知道会场那边乱成了什么样子。她总是抱怨他给她惹麻烦,这次事端是他开的头,闹大的却是自己,就说感情这种事情会超越人的理智和自制。回去吧,就算不要面对他,也必须要面对癌动过后造成的结果。 展欣回到下榻宾馆时,金先生正急得满头大汗,见到她不由得松了口气,上前道:“展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咦?陆先生呢?他没跟你在一起?” “天王?”展欣疲惫沮丧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出去了吗?” “是啊,他是追着你出去的,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你们俩的影子。” “他人还没回来?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金先生的汗落得更急了,“不知道。” 展欣急了,叫道:“那还不派人去找。”她边说边往外走。 “展小姐,你去哪里?” “找人!” “不如你留在这里等,我再多派些人去找。” “不。”她脚下不停,“我亲自去,有消息立刻联络我。” 夜晚的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放眼望去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种,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她不该冲动地逃走,她该料到他一定会去追她。 她想起他说过的活:我不懂韩语,英文也不好。要是被你丢下,我就完蛋了。 她也郑重地向他保证:我不会把你弄丢。 结果呢?她还是把他弄丢了,想到他一个人在语言不通的陌生城市里无助地乱转,她的心就狠狠纠结起来。陆显峰,你在哪里?她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借着明亮的街灯搜寻着每一张经过眼前的面孔,脚步茫然地随着人潮涌动,穿过无数条大街,踏遍无数条道路。她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信心,只是不停地走、不停的找。她甚至想放开喉咙大喊,但看一眼身前身后的异国人群,又忍住了。 陆显峰,你在哪里?她在心中无数次地呐喊,却得不到一丝回音。 人潮起了一阵骚动,纷纷向前面涌,口中慌乱的喊些什么,她听不懂,只能被动地随着人流走。她看到好多人围成一圈,圈内有一辆歪斜的重型卡车。她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车祸,下一个闪过的就是陆显峰。不,不要,千万不要这么凑巧。她发了疯般地往前挤,人们看到她焦虑的神情,都纷纷让路。卡车翻在马路边上,还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公用电话亭,地上千涸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她一个一个抓着周围的人,噼里啪啦地用英文询问,终于有两个学生跟她描述清楚事情的经过。好像是卡车车轮打滑,歪向路边,撞翻了电话亭,当时亭中有人,司机和那个人都受了伤,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天,受了伤!电话亭里的人是不是陆显峰?是不是他?他的手机上台前放在她这里,也许他找不到她就想到给她打电话,也许正巧就是进了这个电话亭,也许……不,她不敢想,她急切地抓着人再问医院地址。却没人能给她确切的答案。 怎么办?怎么办?对,给金先生拨电话,他或许可以想办法去各个医院查一查。她慌乱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按着键,却怎么也按不对。冷静,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手指一直在抖,心一直在狂跳,脑海一直在混乱。警察过来驱散人群,她被旁边的人碰了一下,手机掉了,她刚想弯腰去捡,又被人挤了一下,朝旁边倒去。人很多,她没有跌倒,却不得不跟着人潮挪动脚步,等人群渐渐散了,她已经走过了一个路口,手机早已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 手机丢了,人也丢了……她在路边无力地蹲下,凌乱的发丝遮住了模糊的视线,伸出双手盖住脸,摸到湿漉漉一片,不知何时,她居然流泪了。陆显峰,你到底在哪里? 她猛然站起身仰天狂喊:“陆——显——峰——” 奇迹般地,她垂下视线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孤独地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一乩来往车辆在他身前呼啸而过,夜风吹着他略长的黑发,凌乱憔悴,视线随着喊声转向她的方向,依然有些茫然租没有焦距。渐渐地,她的身影映进了他的眼,他们隔街对望,视线穿过车辆和距离在空中交汇,他目光闪动,有惊喜有放松有不可置信,还有那层怎么也挥不去的忧郁哀伤。 绿灯亮了,他脚步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迈出。几个行人快步穿过马路,斑马线上变得空空荡荡,两侧整齐的车辆仿佛在为马路两端的人行注目礼。 “叭”一声喇叭鸣笛震醒了展欣,绿灯闪烁中,她猛地冲了过去,一口气冲到马路对面,直直地冲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贴着他的胸膛喊:“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红灯亮了,车辆开始启动,夜风又吹起了他的黑发,他的手缓缓地搭上她的肩头,用力握住,拉开一段距离,深邃的眸子逡巡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好久,像突然确定了似的,大吼道:“疯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她用力点头,喃喃白语,“你没事就好,找到你就好,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她的泪不由自主地滑下,在濡湿的脸上增加了新的痕迹。 “展欣?”他迟疑地低唤一声,一只手掌捧住她的脸,拇稽轻轻地擦拭她温热的泪痕。 “展欣。”他又唤一声,锁紧她眼泪汪汪的眸子,贴近她,怕眨一下眼睛看到的就是幻觉。 “展欣!”他轻轻地唤着她,然后深深地印上她的唇。在这异国街头,在彼此的心还慌乱跳动的时候,他把她拥进怀里,吻了她…… 陆显峰睡得很熟,仿佛是遭受惊吓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母亲的怀抱,他充满占有欲地搂着展欣的腰,脸埋进她的发丝,呼吸抚着她的头顶,温热均匀得令她舍不得动。都说男人会因怜惜而爱一个女人,女人却绝对不会因同情而爱一个男人。那么,她究竟是心疼他还是爱他? 领他回来时,金先生首先询问的是他们的安危,对于打伤韩国歌手的事没有多提,是他主动要求要跟对方道歉。她知道他讨厌鞠躬,但对着那个黄头发的韩国歌手,他鞠了一个标准的90度躬,停顿了好几分钟,用他讨厌的鸟语说了一句“sorry”。幸好韩方的保护工作做得比较好,除了在场的工作人员和几位在休息室的歌手,并没有惊动其他人,为了避免惊动记者,给大家都惹麻烦,韩国歌手也没说什么。不过,日后显然没什么机会再次合作了。最可恶的是那个新加坡歌手还对着陆显峰伸出大拇指,真是,什么地方都有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这“事后对不起”的个性有什么好称赞的?她忍不住替他担心,若是他的脾气不改一改,早晚会毁了他自己,并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都能获得别人的原谅。 唉!她轻叹一声,温柔地抚平他微攒的眉心,一个充满不安全感、还没有长大的男人,是她要的吗? “展欣——”她的叹息惊醒了他,他张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唤她的名字。 她仰起头,对上他朦胧的视线,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他咕哝一句:“你在吗?” “在!” 他摸索到她的手,紧紧握住,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困倦地道:“我还没有睡醒。” “那就继续睡吧。” “你会陪我吧?” “嗯。”她额头在他颈边蹭了蹭。 他微笑着,又吻了一下她的指节,放松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你会一直陪我吧?” 一直?他说的一直是陪他到睡醒,还是陪他一起走完他今后的人生? “展欣?”没有得到回应,陆显峰张开眼,支起身来看她。 被他专注的视线盯着,她又有了心跳慌乱的感觉,就像稍早道歉结束跟他一起进房间时一样,他关上门后就抱住她,深切地望着她,于是她的心就乱了,眼看着他的唇俯下,柔柔地吻她,把她一起拖上床,然后——睡觉! 他的目光不曾稍离,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沙哑着声音问:“你会一直陪我吧?” 她伸手盖住他的眼,幽幽地喟叹。 “展欣?”他没有拨开她的手,却低头准确地寻到她的唇,缠绵地吻着她,在间隙中间她:“你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 叫她怎么回答?爱他吗?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始终信守“爱一个人不要太深”的格言,到头来却发现骨子里的东西无法改变,是父母的激烈痴情全部遗传给了她。那些令她恐惧的、逃避的、迷惑的、矛盾的、挣扎的情感,都在昨夜他失而复得的街头爆发了。这,便是爱情? 她喜欢他的吻,他的眼神,他的歌声,他的依赖,甚至有一点点喜欢他的任性和坏脾气;心疼他的疲惫,他的脆弱,他的心伤,他的彷徨无助,甚至有一点点心疼他的自卑冲动;可是,她说不出爱他。她甚至没有勇气回问:“你爱我?还是在我身上寻求另一个女人的安慰?” “展欣,展欣,”他抓着她的手,湿热的吻一路下滑,殷殷耳语:“爱我吧,请你爱我吧。”他是那么迫不及待需要她的回应,索取她的爱情。他好怕,怕激烈如火的感情碰到一盆冷水。在街头,看到她不顾生命危险的冲过来,看到她的眼泪,他相信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她的承诺,需要她用言语来抚慰他不安的心。 “陆显峰。”她沙哑地呼唤一声,成功的制止他欲侵入更多领地的吻,“我……”她迟疑了好久,小小声地道:“我想我的确有一点儿喜欢你。” “有一点儿喜欢?”他盯着她的眼,喃喃地重复。 “是,”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掌心,“现在我只能这么说,这感觉来得太突然,我需要时间。” 他看着她,目光从惊异到无奈,最后叹口气道:“好,我给你时间,我不逼你。可是,你会陪我吧?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她的眼神融化了,轻轻地点点头。 他侧躺下来,搂着她喃喃地道:“我知道我哪里都不好,我知道我任性孩子气,我知道我冲动脾气坏,我知道我霸道爱吃醋,可是我会改,你陪着我,我一定会改。” 她拍拍他的肩,“睡吧,你累了。” “嗯。”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把脸埋进她的发丝。好久好久,突然又叹口气道: “展欣,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种预感,你很危险,我警告过自己跟你保持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被你吸引了。” 她没有说话。第一次见面?想必第一次见面他就在她身上找到了吕英华的影子吧。 他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她稍稍挪开脸,看到他安静的睡容,俊美的面孔,她不禁自问: “你呢?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吸引?” 一大早陆显峰就不见了人影,展欣急得到处抓人问,工作人员告诉她,他跟金先生一起出去了。有金先生陪着,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松了口气。 等了一天,傍晚终于等到两人回来。回到房间,展欣关上门,有点儿恼怒地问:“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陆显峰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神秘兮兮地道:“先不告诉你,吃晚餐没有?我请金先生在楼上旋转餐厅订了位置,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澡马上出来。” “搞什么?” 这是汉城最著名的饭店之一,经常接待国外来宾,顶层的旋转餐厅视野开阔,环境优雅,最适合欣赏夜景。陆显峰订了靠窗的雅间,从这里望出去,整个汉城沐浴在霓虹车海之中。展欣不由得想到自己最喜欢的一部韩剧的片断:夜晚,男女主人公站在车辆熙攘的红绿灯下,讨论每个人要走的路,就像昨晚他和她拥吻的街头. 他倾身问: “在想什么?脸都红了。” “哦,没什么。”她垂下头,拍拍发热的脸颊,真疯狂,她真的是吓坏了,不然以她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男人当街拥吻,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丢脸。 “说谎,没什么脸怎么红了?”他亲昵地捏捏她的脸颊, “说,是不是在想我?” “臭美!”她瞪他一眼,不由得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真的不是想我?真的?真的?真的……”他要笑不笑的,问一声靠近一寸,就快贴上她的脸。 “吃饭啦!”她手掌盖住他的笑脸推回去。 “哦。”他有些黯然,低头切牛排,突然抬头又问:“真的不是想我?” 这人!她拿眼瞪他。 他眨一下眼睛,乖乖地低头吃饭。 晚餐在彼此斗嘴和眼神的交流中过去,吃饱喝足之后,他起身,拉着她一路走出饭店。 “去哪儿?”她偏着头问,夜风吹起了她的发丝。柔柔地掠过他的脸颊。 他抓住调皮的发丝,帮她塞在耳后,“随便走走吧。难得没人认识我,能消遥自在地享受一下散步的滋味。” “好。”她把他的墨镜摘下来卡在自己头顶,笑着道:“反正没人认识,就不要戴这东西啦,给我当发卡。” “嗯。”他揽过她的肩,在人行道上缓缓漫步,就像一对相恋已久的情人,静静地享受独处的时光。 晚餐后的广场聚集了很多人,卖花女孩在水幕电影的观众中穿梭,看到情侣就凑上去问一声,虽然他们听不懂女孩说些什么,不过也猜到是在游说男士为女士卖花。有好几对情侣都买了红玫瑰,大概因为生意好,女孩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走到陆显峰和展欣身边,同样深深地鞠躬,说了一句韩语。陆显峰连忙鞠躬还礼,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展欣笑了笑,朝女孩摇摇头摆摆手,女孩见他们没有买的意思,失望地走开。 陆显峰握紧展欣的手一笑,道:“还是你厉害,我都慌了,忘记了肢体语言是世界通用语。” 她回以一个浅浅的笑,虽然她不是追求浪漫的女人,也觉得买红玫瑰送情人有点儿俗气。但看他连一丝想送的意思都没有,心底不由得有一些失落。是他根本不懂怎么讨好女人,还是他觉得她根本不用讨好? 似乎察觉到她心情的波动,他偏头在她颊上轻吻一下,柔声道:“走吧,我怕太晚了咱们找不到回饭店的路。” “哦。”她闷闷地回应,任他牵着走。 回到饭店客房,他先送她到房间门口,低头轻吻她的唇,推着她的肩膀道:“进去吧,明天早晨赶飞机,记得叫我起床。” “嗯。”她看着他眷恋的眼神,暖暖地一笑,在关上房门之前跟他挥手。 她一面走向卧房一面踢掉高跟鞋,揉着涨痛的脚踝,忍不住暗笑自己:说还没想明白,却在知道要跟他晚餐约会时,趁他沐浴的空档跑到楼下精品店买了一套礼服和一双高跟鞋,像第一次约会的小女孩一样紧张到手心出汗。他一直拉着她的手,想必早就察觉了。却没有说破。这个不长大的男孩,温柔起来还蛮可爱的,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梦幻般的微笑。眼睛扫过大床时,却突然愣住了。 这是……这些是……天啊!满满一床的紫色牵牛花,营造了寸片波涛涌动的花海。 她难以置信地走过去,在床边站定,弯身捧起一根蜿蜒的花茎,扯起一串一串又一串,连绵不绝,仿佛永远不会断。花海之下是一盒原装碟片,她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她最喜欢的韩国影星的历年获奖现场实录,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封皮上有影星的亲笔签名。天!这些是…… “喜欢吗?”身后突然传来陆显峰低沉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两间客房相连的门打开,他倚在门边,含笑看着她。 “这些……是你弄的?”她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笑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一手搭上她的肩,一手抽走她手中的碟片,摇了摇道:“金先生告诉我,你跟黄毛怪合影是因为他气质上像这个影星,其实你迷的是他。虽然我还是很不爽,不过看在他没插脚歌坛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不过,歌星你只能迷我一个,无论是中国的还是韩国的,全世界你只能迷我一个。” 她故意噘嘴,忍着笑道:“哪有明星这样强迫歌迷的?真是霸道!” “我就是要霸道!”他俯身吻她-在她耳边朦胧低语:“知道紫牵牛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喘息着回问:“是什么?” 他声音沉缓,一字一句,似在唱歌,“有你,我就觉得温馨。” 他抱起她一起跌进花海,在紫牵牛的簇拥下,在温馨的包围下,温柔地爱她。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有你,我就觉得温馨…… 第八章 “欣欣,欣欣——你好伟大,我简直爱爱爱死你了。”耿哥大老远张开双臂奔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容,瞄准目标——抱! 一只铁臂横空插入,硬生生挡住他瘦小的身材,陆显峰臭臭的脸贴到他面前。 “啊,阿峰啊。”耿哥的拥抱顺势给了陆显峰,“最伟大的是你,都是你的功劳,金先生昨天打电话过来,已经有韩方音像公司主动要求代理你的专辑了,他们说公司的简介和规划交给欣欣一并带回来了。欣欣,你在那边跟他们的老板接触过没有?” 展欣笑着道:“有,不过我没有答应什么,接洽的事情还是你们老总派专人谈吧,我只负责当个顺路快递。” “好了好了。”陆显峰抓起耿哥一只手臂,“快走吧。不然被记者堵到就走不了了。” “呀呀呀,阿峰阿峰,你轻点儿,疼死我了。” 上了车,小罗回头咧嘴笑着招呼:“天王,欣姐,辛苦了。” 展欣习惯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是啊,你们休假一个月,可爽了,可怜我一个苦命的。” 耿哥急忙道:“咳咳,欣欣,你辛苦,耿哥补偿你,从今天开始放你一个星期的大假。” “才一个早期?” 耿哥苦起脸,“一个星期不少了,要不是体谅你辛苦,我一天都不想放你,你这么能干,我跟阿峰都离不开你啊。你看,阿峰乖乖地去平安地回,还赚到代理意向,最难得的是居然懂得在机场快点儿闪人,免得被记者跟。他变得这么懂事,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乖乖地去平安地回?展欣斜眼看向陆显峰,他心虚地低下头。 耿哥疑惑地看看两人,担忧地问:“怎么?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阿峰,你不是又闯了什么大祸等着我给你擦屁股吧?” 陆显峰皱着眉道:“我天生一副惹是生非的样子吗?” 耿哥撇撇嘴,那表情就在说:你就是。 陆显峰的脸上布满黑线。 展欣捂着嘴偷笑。 “笑笑笑,你还笑,”他做势要掐她的脖子,最后却只是用力揉乱了她的长发,“你说,你跟耿哥澄清,我给你惹是生非了吗?”颇有你敢说“是”就跟你没完的意思。 展欣只是笑,不说话,他瞪着瞪着,眼睛瞪累了,然后也笑了,抓起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展欣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他吃痛地放开,向她咧起了嘴。 耿哥狐疑地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眼睛越瞪越大,然后张大嘴,合不拢了。 “我也要休假。”陆显峰振臂高呼。 “不行。”耿哥坚决摇头。 “同样在韩国辛苦一个月,为什么展欣可以休假,我就不行。” 耿哥苦起一张脸,“我的天王啊,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少广告节目唱片演唱会在排队?” “我不管,总之展欣休假我也要休假,否则就大家都不要休,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展欣翻了个白眼道:“你是天王我是统筹,要是你做我的统筹,我就准你休假。” 他耍赖道:“那艺人让给你做好了。” 展欣皱起眉。“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什么?我答应过你什么?” “你不是说你会改,不再任性孩子气了?” 他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也说你陪着我我一定会改,现在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享轻松,我不干。” “你……你怎么这么无赖?” 他嘻嘻笑着,一副吃定她的表情。 展欣跺跺脚,咬着牙道:“算了,假期我也不休了,耿哥,我要加薪。” “没问题!”陆显峰笑得灿烂,“我准了,耿哥,要是你那里预算不够,从我的私人账户上扣。” 耿哥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道:“你自己同意不休当然最好。阿峰,路路那里一堆新出的海报,你赶快去签。” “急什么?明天签好了。” “明天海报就要发出去了,来不及,快去,你再偷懒我扣欣欣的薪水。” 展欣叫道:“关我什么事?” 陆显峰抬起双手道:“好好,我去签。”看了一眼展欣道:“午饭等我一起吃。”见她点头,他笑着去找路路。 “欣欣。”耿哥沉着声唤她。 展欣心中一颤,扯起一个笑容,看向耿哥。她料到耿哥一定会找她谈话,只是不知,他对他们在一起抱着怎样的态度。支持?阻止?还是放任? 耿哥严肃地看着她,“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化妆间地方虽然不大,却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耿哥让展欣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欣欣,你跟阿峰……” 展欣耸耸肩,“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个月。” 耿哥起身,在狭小的空间中烦躁地走来走去。 “耿哥,”展欣平静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在她面前站定,满眼严肃,“欣欣,告诉我,你对阿峰是认真的吗?” 她想了好久,叹息着道:“我不知道,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好像瞬间就爆发了,又好像酝酿了很久就等待这个契机。我甚至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爱情。” “唉!”耿哥叹口气,比她叹的还大声,又开始走来走去,搓手自语:“怎么会这样呢?阿峰已经错过了一次,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呢?” “你说的是吕英华?” 他猛然停住,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阿峰和吕姐之间的事情?” “圈内人没几个不知道,只不过大家都不知详情到底如何罢了,而且……我替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一些照片和信件。” “其实,其实呢……”他额头渗汗,“其实那段感情根本就是阿峰的一厢情愿,也许你还不知道,阿峰的家庭状况很复杂,他出道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展欣打断他。 耿哥的眼睛瞪得更大,“你知道?” “是,阿峰跟我说过他父母的事情。”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因为家庭的因素,阿峰很没有安全感,很多时候就像个孩子,谁走近他、关心他,他就会对谁产生移情作用,尤其是年纪大一些,性格温柔一些的女人。他对吕姐就是这样,与其说他爱吕姐,不如说他把她当亲人一样的依赖。他个性激烈,独占欲强,一旦喜欢上,就把感情百分之百地倾倒在对方身上,同时,也要求对方百分之百地回应,哪怕你给他百分之九十九,他都会觉得受伤。欣欣,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我不知道阿峰对你到底是爱还是依赖,也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到底算好还是算坏,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拜托你: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就好好地爱,认真地爱,给他安全,给他温暖,给他他曾失去的一切;如果不是,那么,就早点儿放手吧,对你对他都好。” “耿哥……”展欣的唇抖了两下,“连你也这么看待阿峰对吕姐的感情?” “什么?”耿哥困惑地扬起眉头。 “连你也觉得,阿峰对吕姐根本不是爱情,是依赖?你也觉得,他喜欢比他大的女人,喜欢一个在身边照顾他贴近他的女人,就是在寻求亲情的补偿?” “欣欣。” 展欣下意识地摇头,淡淡地笑着道:“耿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和阿峰,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 “欣欣。我说这些,不是反对你跟阿峰交往,虽然娱乐圈里艺人统筹恋情很麻烦,但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耿哥会支持你们的。” “我知道。”她笑了笑,带点儿苦涩,“不管怎样,谢谢你,耿哥。” 两人推门出来,正赶上陆显峰过来,看到两人有些沉重的神色,他疑惑地问:“怎么了?你们躲在化妆间里说什么悄悄话?” 耿哥连忙道:“什么悄悄话?还不是为了安排你的日程吗?好了,今天破例放你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要正式进入日程了,给我打起精神来。”说着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下。 “放心好了,我现在精神饱满得很。展欣,咱们走,小罗告诉我有家新开的日本料理,味道很地道。” 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听着他愉悦的语气,想到耿哥刚才的话,展欣突然感到一阵心酸,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她还记得他写给吕英华却没有寄出去的信:华姐,你在哪里?你一直以一颗包容之心看待我的感情,即使在离别的那一刻你依然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是的。你像我的母亲,我在你身上汲取如母如姐的温柔,但那也是爱情,我以一颗男人之心去爱你,是亲人也是情人。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的爱情?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他是真的爱吕英华,可是,有谁相信?吕英华不信,连跟他走得最近、最关心他的耿哥也不信。他的爱情,在别人眼中只是一个缺乏母爱的男孩寻求安全和温柔的错觉。那么,他对她呢?是错觉的延续了,还是爱情的代替? 视线朦胧中,她看到他一脸的担忧,急切地间着她:“展欣?你怎么了?怎么恍恍惚惚的?” “哦,没有。”她抚了一下额头,“大概是太累了,下飞机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他急忙道:“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好了,日本料理改天再吃。”他小心地牵起她的手,“耿哥,我们先走了,明天的日程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我会准时到的。” 小罗和路路瞪大眼睛看着陆显峰扶着展欣离开,张大嘴问:“耿哥,他们……” 耿哥拉长脸,吼道:“他们?什么他们,还不赶快给我把海报给广告商送去。” “我来开车。”陆显峰抢过钥匙。 “还是我来好了。” “你不是累了吗?去去,那边去。”他把她推到副驾驶座上。 她默默地看着他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他的温柔细心让人感到温馨,同时也有点儿隐隐的压抑,就像耿哥说的,他一旦爱上就付出百分之百,也要求你回报百分之百。 “干吗一直看我?”他转过头朝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不是我长得太帅,让你舍不得移开视线?” “臭美。”她推他一把。 “还不承认?你看你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算了,不逼你承认,我心里明白就好。” “自恋狂。”她再推他。 他空出一只手准确地抓住她的手,凑到嘴边亲吻, 她困窘地抽回手,“正经点儿,你在开车。” “呵呵。”他眨了眨眼,“是,正经点儿,等一下到你家里再不正经。” “陆显峰!” “到!”他大声回答,若不是在开车,说不定会行个童子军礼。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痞?” “嘿嘿,你没发现的还多呢,不过,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发掘。” 一辈子?三个字触动了她的心,他说一辈子,是在承诺感情的期限吗?他想着要跟她过一辈子? 他右手盖在她眼皮上,柔声地道:“我看你真的累了,总是恍神,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打开门,展欣先进了屋,陆显峰自动自发地跟进来,脱了鞋赤着脚,往她的席梦思床垫上四仰八叉的一躺,嚷道:“饿了饿了,找点儿东西喂我的肚子吧。” 她用脚踢踢他,“走了一个月,哪有东西可以喂你,自己回去在路上找个地方吃饭。” 他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稍稍用力把她拉倒,一起滚到床垫上,把她压在身下,炽热的眸子盯着她的眼,哑着声道:“那我就吃你。” “别闹。”她推开他。“我好累。乖乖地回去,你也需要休息。” “不,我就在你这里休息,我还要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别胡说,”她轻斥道,“这里这么小根本放不下两个人。” “怎么放不下,上次我不是就在你这里窝了一夜吗?” 她瞪眼,“你还说,难道你还想让我打地铺?” “不用,”他嘻嘻一笑,“这次我睡床……”见她头顶喷火,又立刻道:“你睡我身上。” “臭美!”她拧他一把,“我才不要。” “要吗……”他故意皱起眉头,好像用力思索的样子,“你睡床,我睡你身上?” “陆显峰!”她吼他。 “到!”这次他真给她行了一个童子军礼。 她笑了,“别跟我痞,我说真的,这里人多嘴杂,哪里是你这种明星能住的地方。” 他靠着她磨蹭,“那你搬去我那里。你看,”他扳起她的手指头数,“我们住在一起,房租可以省一半,你每天早晨不用早起半个小时来接我,晚上也不用拐一下送我,早晨我起来帮你买早餐,晚上你帮我煮消夜,还方便讨论工作。一举无数得,为什么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你那种高级住宅我不习惯,要是被人看到,你跟我都会死得很惨。” “你不也说了是高级住宅?住在那里的都是名人,大家烦自己的事情还烦不过来,谁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那媒体呢?那些记者无孔不入,被他们抓到把柄我们会死得更惨。” 他的脸猛地沉下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公开?你想就这么偷偷摸摸地让我做你的她下情夫?” “干吗说得这么难听?不是我不想公开,是根本不能公开,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艺人,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吗?” 他吼道:“又是厉害关系,你心里永远都先想到名誉和前途,难道我们的感情不比名誉和前途重要?或者,你对我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阿峰!”她重重地唤他,不再多说一句。只是严肃地、责备地盯着他。 他气呼呼的神色越来越慌,最后低下头来伏在她耳边低声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说错了,我又任性了。展欣,我爱你,我爱你,我想跟你住在一起,我不想跟你分开,一时一刻都不想。” 阿峰很没有安全感,很多时候就像个孩子,谁走近他,关心他,他就会对谁产生移情作用。耿哥的话突兀地响在耳边,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感觉到了,抱紧她问:“怎么了?你冷吗?” 她摇着头,拨开他额前垂落的头发,迟疑地道:“阿峰,你……” “嗯?什么?” “你真的爱我吗?”她终于问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他有些恼了,一个翻身坐起来,“你不信我是不是?连你也不相信我,你们都不相信我,好,你说,你要怎样才相信?要我赌咒发誓吗?我就发誓给你听。” 他“砰”的一声跪倒,举手向天,大声道:“我陆显峰在这里发誓,对展欣的爱真心诚意,不含半分虚假,承诺一辈子爱她宠她呵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如违此誓,让我又聋又哑又瞎,落魄潦倒而死。” 他放下手臂,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她震惊的目光,吼道:“现在你相信了吗?满意了吗?” 她仰着头,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眼眶中水气一点一点的蓄积。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愤怒地起身,大踏步走向门口,鞋也没穿,直接走出门去,“砰”的一声巨响,仿佛要把她的门摔成两半。 他个性激烈,独占欲强,一旦喜欢上,就把感情百分之百的倾倒在对方身上,同时,也要求对方百分之百的回应,哪怕你给他百分之九十九,他都会觉得受伤。 她伤了他!她惊跳起来,冲向门口,猛地拉开门,刚想开口喊,见到门口的人影,声音便卡在喉咙里。 陆显峰倚在墙边,双手插在裤袋里,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听到门响,抬起头看向她,眼眶红红的。 “阿峰。”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走过来,猛起搂紧她,唇贴在她的耳边喃喃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冲动了,我又发脾气了,别生我的气。我会改。我真的会改。展欣,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不停地重复着“我爱你”。叫得她的心在软软甜甜的酥麻之后是一阵惶恐的窒息。 “欣姐,摄制组的副导说这几天风太大,外景拍不了,估计得推迟一个星期。”路路抱着分机过来, “啊?”展欣抓过电话,“喂?副导……必须推迟……该死的老天爷……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跟耿哥商量。”她把电话抛给路路,回头又喊:“小罗,下个星期的日程单呢?给我。” “来了。”小罗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塞过一张纸,展欣迅速扫了一眼,“给明朗眼镜的负责人打电话,问他们的广告能不能提到这个星期拍。” “知道。” “还有,耿哥不是交代中午有个什么娱乐节目的采访吗?人还没来?” “来了,在棚外等着,天王的录音还没完。” “都快一点了,跟监制说,把天王借出来十分钟。” “好。” “等一下。”展欣想了一下,“还是我去说,你把记者直接带到员工餐厅,我们一会儿也过去,顺便吃午餐。” “好。” “路路,你跟小罗一起下去点餐,记得天王那份不要韭菜不要熟葱不要生蒜,哦,别忘了加一份菠菜清汤。” “知道了。” 展欣敲了一下录音室的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见监制正在跟dj协调音质,陆显峰在里面闭着眼睛对着麦克风,好像在找感觉。 她过去跟监制说了两句,监制敲了一下玻璃,对着话筒道:“阿峰,休息了,吃午饭。” 陆显峰睁开眼,看到展欣,咧嘴一笑,摘下耳机推门出来,夸张地叫道:“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来救我,你就来了。” 监制故意道:“说的什么话,我虐待你了?” 陆显峰拍着肚子道:“我这里拼命抗议,你还拼命地让我找感觉,除了饿哪儿还有别的感觉啊。” “咦?难得啊!”监制竖起拇指,“终于学会敬业了,以前不是肚子一饿就发脾气不录了吗?” “嘿嘿,嘿嘿!”陆显峰讪笑着。 展欣急忙道:“监制,借天王几分钟,那边有记者在等,二十分钟保证送回来。” 监制笑着道:“你说的啊,二十分钟不回来我拿你是问。” “保证没问题!”展欣做了个ok的手势,拉着陆显峰走出录音室。 门一关,他的手就自动揽上她的腰,顺便偷了个香。 她用力拍开他,斥道:“干吗?监制和dj还在录音室里。” 他痛得“哎哟”一声,委屈地道:“我窝在里面好几个小时都没有见到你,亲一个也不行?” “不行!”她朝旁边挪开两大步,一本正经地道:“咱们说好了工作时间保持工作关系,今天越界一次,罚你收工之前不准找任何借口拉我的手。” “不要吧?”他哀叫着,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准备施展无赖功。 “喏,喏,”她斜眼看着他的手,“越界两次,罚你今晚不准送我回家。” 他暧昧地一笑,“那正好,我本来就不想送你回家。” 她听出他的意思,用力推他一把,嗔道: “臭美!我的意思是,让小罗送你,我自己走。” “啊?不是吧?”他的脸皱成一团。 “不过……”她眨眨眼,“午餐时间有记者采访,你表现得好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你先说怎么从轻法?” “要看你的表现。” “我要光听条件。” “先看表现。” “先听条件。” 斗嘴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偶尔模糊传来一句“我现在要牵你的手。”,一会儿又传来一句“给我亲一个。”,一会儿又一句“那我不走了。”,然后没了声音。恐怕展欣要食言而肥了,因为十分钟了他们还没走到餐厅。 第九章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闹钟声音柔和悦耳,一只赤裸的手臂伸出被窝,摸索到闹钟.熟练地一按,讨厌的声音消失了。唔,真好。展欣满足地想着,鼻头皱了皱,打算再睡五分钟。 浅浅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凑过来,然后是湿湿的吻印在她唇上,一个好听的男声诱哄道: “起床了,展统筹,要开工喽。” “哦……”她无力地呻吟,迷迷糊糊地伸手翻到手机,按单键拨号,叮铃铃,响亮的电话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吓得她猛地坐起来,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陆显峰的下巴。 “哦!”两人同时痛叫,所有的瞌睡虫都吓跑了,展欣捂着额头,盯着宽阔的卧室,低头看一眼自己春光无限的上半身,再看看眼前放大的下巴上新生的胡碴,才想起昨晚没抵过他的缠功,留在他这边过夜。 她呻吟一声躺回去,叫道: “干吗不帮我把闹钟关掉,我还可以多睡半小时。” 他揉着下巴咧着嘴, “我已经调后半小时了。” “啊?”她高叫道, “那还不快起床?”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再看一眼自己,急忙又钻回来,瞪着他道: “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他裸着上身跪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道: “我下巴疼。” “又不是断手断脚,快去!”她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 他抗议,“你干吗不自己去?” “你到底去不去?” 他的俊脸凑过来,“你先帮我揉揉下巴。” “我自己也撞疼了。” “那我也帮你揉。”他的大掌盖上她的头顶,轻轻地揉着。 “好啦好啦!”她无奈地叹着气,凑过来在他下巴的撞痛处亲了一下,哄道:“快去,嗯?不然迟到了。” 他高兴了,乐呵呵地去帮她捡衣服。 匆匆洗漱完毕吃过早餐,两人像打仗一样冲出房门。发动车子,展欣突然顿住,定住他的头看了看,道:“等一下。”她掏出粉饼,在他下巴的红痕处仔细地打上一层粉底,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坐好,我要飙车了。” “哦。”他急忙帮两人系好安全带,苦着脸叫道:“照顾一下我的胃啊,啊——” 耿哥等在摄影棚外面,见到两人下车,直奔陆显峰,看到他略微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阿峰,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陆显峰抱怨道:“还不是展欣,飞车飞得我胃好难受。” 展欣反驳道:“还不是因为你磨磨蹭蹭耽误了时间。” 耿哥明显地松口气,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展欣疑惑地问:“什么就好?” “啊,我是怕阿峰身体不舒服,耽误进度。” “他壮得跟头牛一样,只要不随便发脾气就不会耽误进度。” “什么?什么啊?谁随便发脾气,谁壮得跟头牛一样?”他凑到她跟前抗议,突然压低声音笑着道:“说得也没错,昨天晚上我的确壮得跟头牛一样。” “呸!”展欣轻斥一声,偷偷拧他一把,“没正经!” 他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笑了。 耿哥道:“没事就好了,进去吧。” 展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耿哥,你不是说早上要做艾美姐的通告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嗯,啊?”耿哥恍恍惚惚的。 “今天的拍摄很低调啊,难道被歌迷盯上了,明朗会雇保安的吧?” “哦哦,他们雇了保安,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 展欣笑着道:“不就是个平面广告吗,有我盯着耿哥还不放心啊。” “放心,放心。欣欣,”耿哥叫了一声,见陆显峰回头;又笑了笑道:“没事,你用心盯着点儿,我先走了。” “哦。”展欣看着他沉重的脚步,有些困惑地道:“耿哥今天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跟嫂子吵架了?” 陆显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坐在布景外围,看陆显峰对着镜头不停地变换表情和姿势,她都快僵硬了。有时的确要佩服这些艺人,导演和摄影师怎么摆布怎么算,还要找感觉,一个镜头往往重复十几次甚至几十次,难怪有时候他要发脾气。伸手摸到身侧的矿泉水,居然空了,起身跟小妹要了一瓶。突然听到三个字:裴玄枫。 裴玄枫,这名字好熟,她迅速在记忆库中搜寻,裴玄枫,裴玄枫…… 小妹见她站着不动,热心地道:“展姐,你也要份早报吗?” “哦,谢谢。”展欣接过,随意翻开娱乐版,头版头条一行大字:国际名导裴玄枫再次复出,携夫人归国投资拍摄武侠剧。旁边是一张在机场抢拍得模糊的照片。她想起来了,裴玄枫,国际顶级彰视导演,他导的两部片子曾经获得-斯卡提名,四年前隐退。与新婚妻子移居加拿大,而他的妻子就是——吕英华。 难怪,难怪耿哥一早绕道过来,欲言又止的,他一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担心阿峰的反应。陆显峰知道了会怎样?他会有什么反应?她不觉望向他的方向,他也看向她,给她一个微笑,她下意识把报纸背在身后,手心渗出汗。她害怕,原来,她竟是如此害怕。 “啊,渴死了。”摄影师刚好喊停,陆显峰过来,抓起她的水就往嘴里灌,看到她手上的报纸,拿过来道:“咦?早报啊,有什么新消息?” 她本能地夺回,一把丢进垃圾桶,语气不稳地道:“没什么好看的,还不是那些八卦新闻,都让我揉烂了。” “干吗?”他噘起嘴,“八卦新闻也看看吗,说不定有我的八卦呢。” 她挡在他身前,推着他道:“摄影师在叫了,快过去。” “真是,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他咕哝着往回走,突然又停下。 展欣身子一僵,她也听到了,旁边一个工作人员在说:“国际名导和金牌经济人联手复出,不知道要请大牌还是捧新人,我都能预感到这部戏的轰动了。” 另一个人说:“吕英华原来是乔总手下的人,无论大牌还是新人,我看八成是花落维纳经纪了。” 吕英华,一个消失了四年的名字突然像炸雷一样出现,陆显峰觉得心脏猛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剧烈地狂跳起来。他僵硬地转过身,对着展欣沉着声问:“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展欣吞了吞口水,弯身拾起揉烂的报纸,展平,翻到娱乐版,递给他。 他狐疑地看着她接过报纸。 她看到他的眼睛突然瞪大,视线迅速扫描报纸的内容,然后僵住,瞳孔逐渐收缩,手臂开始颤抖。 “阿峰。”她轻唤一声,上前碰碰他的胳膊。 他惊跳了一下,报纸滑落,猛地抬起头道:“耿哥呢?电话给我。” 她默默地把电话递给他,他手指颤抖着拨着号。 她突然伸手盖住手机屏幕,他有些恼怒地道:“你干吗?” 她觉得心上象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吸口气,低声道:“到休息室去打,这里人多,不方便。” “哦。”他沉着脸,眉心攒得死紧,大步走开。 她闭了闭眼,再吸气,走向摄影师,强迫自己堆起笑脸,道:“对不起,陆天王有个私人电话,耽误大家一点儿时间。” 摄影师笑着道:“没关系,展统筹,你觉得效果怎样?广告给的立意是‘健康青春’,我却总觉得抓不到感觉,给个建议吧。” 展欣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机械地应着、说着,却不知都说了什么,总之她看到摄影师不停地点头对她微笑,最后还竖起拇指。 陆显峰走了回来,脸色有点儿白,看上去很平静,但展欣注意到他右手指节泛白。青筋突起,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了。他对摄影师歉然地一笑,道:“对不起,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今天的拍摄能不能暂停?” “这……”摄影师为难地沉吟着。 “实在对不起,”他语气诚恳,“我会让展欣另外排出时间赶进度。”说完,他径直走向更衣室换了衣服走出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出摄影棚。 展欣急忙点头道:“对不起,我会再跟您联系。”然后匆匆地追出去。 她开了车,从后面慢慢赶上陆显峰。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默默地走在人行道上,皮鞋踏在方砖上的声音重而响亮,额头的发丝垂下,遮住阴鸷的眼。 她按了两下喇叭,他回过头,远远地看着车里的她;好久好久才走过来。她摇下车窗,温和地道:“想去哪儿,我送你。” 他摇摇头,伸手把她飘乱的发丝塞在耳后,眼神挣扎着,最后哑着声道:“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表情在他的手掌下僵硬,却依然扯起一个浅笑。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他点了一下头,放开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阿峰。”她从后面赶上来,把钱包里的百元钞票都塞进他上衣口袋,又掏出墨镜帮他戴上,手指移开的时候在他发稍处略微停顿了会儿,最后还是移开,没再多说一句,便开车离开。 他看着白色的面包车在视野中消失,手掌贴在胸口,按住那些钞票,久久不能移动。 展欣一手开车一手拨号,电活接通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喂?耿哥,是我,阿峰离开了摄影棚,他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你该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她没有听耿哥回答什么,直接按掉通话键,视线开始模糊,越来越模糊,最后一个紧急刹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阴天,没有星月,夜色浓得如化不开的愁绪,连霓虹街灯都黯然失色,展欣坐在窗口,身边的烟盒已经空了,烟灰缸里堆着满满的烟蒂,手上的这根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发呆中燃尽。火星烫到了手,她缩了一下,将烟蒂按进烟灰缸,抱紧双肩,狠狠地打个冷战。初夏的夜,怎会寒冷刺骨?她又打个冷战,关上窗子,爬回席梦思床垫,拉过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睡不着,她强迫自己躺着,盯着天花板数羊,一只、两只、三只……已经不知第几次数到一万只,她从头再数。 “铃铃……”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分外刺耳,她有片刻不能反应,直到铃声执着地响到第十下,她才反应过来是电话。应该是耿哥打来的,这个时间这种情况,只有耿哥会找她,找她一定是为了陆显峰,但她不想接,至少此刻她不想接。她用枕头盖住耳朵,继续数羊。一万五、一万六、一万七……铃声停了,她猛地掀起被子冲过去,死死地瞪着话筒,却没有再响。她慢慢的伸出手,拿起话筒,食指放在回拨键上,停顿了好久,犹豫着是不是该按下去。 “咚咚叮当嘀嘀嘀”手机铃声又响了,惊得她跌了话筒。她冲过去抓出手机,闪动的屏幕上显示陆显峰三个宇,她呆呆地看着那三个字,觉得一股酸楚的欣慰从-部涌向喉口,令声音也哽咽了。“喂?”她听到自己艰涩的嗓音,困难的发声。 “展欣。”陆显峰的声音有些模糊,有些疲惫,有些嘶哑。 “是我。”她紧紧握着手机,感觉泪水滑下了脸颊。 “你在哪儿?” “家里。” “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还没睡。” 他停顿了下,声音越发嘶哑,带着沉重的哀伤,“能过来陪我吗?我需要你。” 她注意到他说的是“我需要你”,而不是“我爱你”,但她却在第一时间冲出大门,飙到他的公寓,只穿着睡衣和脱鞋。 门打开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满身酒气的陆显峰,比她想象中整齐多了,至少看起来没她这么狼狈,眼睛没她红肿,衣服没她邋遢,喘息也没她混乱。他在看到她一身不合时宜的行头时诧异的睁大眼睛,拉她进门,皱着眉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呵呵。”她讪笑着,摆摆手道:“凉快。” 凉快?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包住她冰凉的手,“那么三伏天你是不是要裸奔?” “哈哈!”她笑弯了腰,靠近他怀里,遭:“我本来想过来是扮演一个安慰者的角色,不过你好像没我想象中那么伤心。” 他扯起一个苦笑,喃喃地道:“伤心?”随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搂紧她,把头埋进她的发里,“我喝了很多酒。” “我知道。”她回抱住他,抚摸着他的背。 “但是我没醉,以前的种种像电影一样回放,每一幕每一幕,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那么清晰,然而回放结束,一切又变得那么模糊,仿佛离我好远。” “我明白。”她搂着他轻轻的摇。 “展欣,展欣,展欣……”他不停地唤她的名字,仿佛要借着呼唤释放他的无助和混乱。 她一直抱着他,摇着他,直到站得累了,一起滑坐在地上,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哼着他的歌:“你告诉我喜欢看日出,我便陪你到海边漫步,我环着你的温柔,你倚着我的体贴,我们一起看日出……昔日温存依然历历在目,如今我只能独自看日出,是你演得太好,还是我看不清楚,为何我们的爱情剩我在哭?” 他抬起眼,声音哽咽,“别唱了,求你,别唱这首歌。” “好。”她揉着他的发,“你喜欢听哪首,我唱给你听,虽然没你唱的好,但至少还不跑调。” 他摇摇头,盯着她的眼睛,拉下她的头,贴上她的唇。她顺着他的力道俯下头,第一次主动吻他。热吻很快燃烧沸腾,他化被动为主动,把她抱起,走进卧室,带着一种索取和发泄,一遍一遍地跟她做爱。在承受他激烈的进攻时,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闪耀的有迷惘有受伤有渴望,有怨有恨有激情,惟独少了爱。 一夜的疯狂激烈,两人都倦极了,沉沉地睡去。 电话铃震天响,展欣摸索到听筒,放在耳边困倦地应了一声,“喂?” “阿峰,你……欣欣?”耿哥的声音由迫切到惊讶。 展欣的睡意去了一半,清清嗓子道:“耿哥,是我。” “呼——”耿哥长长地吐口气,“你跟他在一起就好,我找了他一整夜,担心死我了。那小子还好吧?” “他累了,在睡。” “哦,还能睡就好,欣欣,你陪着他吧,让他休息两天,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嗯。” “那好,”耿哥想要挂了。突然又叫一声,“欣欣?” “什么?” “照顾他,也……照顾你自己。” “耿哥,谢谢你。” “傻话,谢什么。你们都好我就好了,好了挂了,又得给这小子收拾烂摊子。” 她微微起身把听筒放回去,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陆显峰的脸在她头顶上蹭了蹭,模糊地道:“耿哥来的?” “嗯,说放你两天假,叫我陪你。” “哦。”他淡淡地应一声,闭着眼寻到她的颈项,咕哝道:“不用他说你也会陪我。” 新生的胡碴扎得她有点儿痒,她缩了下,本能地往后退,他猛地睁开眼,困住她,有些慌乱地道:“别走,陪我,展欣,陪着我。” 她抬手摩挲他的下巴,柔声地道:“我不走,你胡子好硬,扎痛我了。” 他释然地笑了,故意用硬硬的胡碴在她柔嫩的皮肤上磨蹭,痒得她又笑又躲,差点儿跌到床下。 “小心。”他急忙把她捞回来,托着她的腰背,一路从红唇吻到耳根,“展欣,爱我吗?爱我吗?我给了你那么长时间,可你还是从来不说爱我。” 她的身子在他身下僵硬,挑起的激情瞬间冷却。 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进他深邃的眼,急切地道:“爱我吗?展欣,说爱我,就今天,就此刻,请你说爱我,我要听你说爱我。” 她捧住他的脸,喃喃地道:“你在索取爱,还是在索取安全?” 他困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她咬了咬下唇,道:“那么我换个方式问,你是爱我,还是爱我身上吕英华的影子?” 他的脸一下就白了,霍然起身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问?” 她转到他面前,坚定地看着他的眼,“为什么不能这么问?是我问错了,还是你不能回答?” 他俯下身,闪着火焰的眼眸贴着她的眼眸,“有什么不能回答?我当然是爱你,从我们第一天在一起开始我就说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的是你,你听清楚了没有?” 她被他迫得频频后退,他给了她她想要的答案,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欣喜?因为他的眼神,他对她狂吼我爱你的时候,眼里闪的是愤怒,被人误解的委屈的愤怒。她分不清他要澄清的是什么?他对她的爱,还是控诉她对他的不信任。他眼里看着是她,还是吕英华? “那么……”她讷讷地开口,“你还爱吕英华吗?” 吕英华三个字令他顷刻阴沉下来,如果刚才他眼中是烈火,此刻就是寒冰,他斩钉截铁地道:“不,我不爱她了,我恨她。” 同样的痛快回答依然没有令她欣喜,因为他咬牙切齿的表情,那是深切的痛恨一个人的表情,是时时刻刻不曾忘怀那份恨意的表情。她感到全身发冷,他那么强烈地爱着,也那么激烈地恨着。她想到一句俗语:“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没有死。 她失望地摇着头,无力地道:“知道恨的反面是什么吗?是爱。如果你不再爱她,就不会恨她,你只是一直用恨来蒙蔽自己的感情罢了。” “不,不是。”他双拳紧握,奋力挥开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红着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尝试过爱人背叛自己的滋味吗?你体会过一夜之间失去亲人和依靠的痛苦吗?你尝试过年纪轻轻就要抛去所有梦幻承担现实的压力吗?你体会过以为找到了一生的幸福和终点,却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的伤害吗?不,你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痛苦,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凭什么在这里妄加臆测,大义凛然地教训我?” 她一直后退,直到背部撞上墙壁,才从他的愤怒和控诉中惊醒,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中寒冰和烈火交织,剧烈地喘息着。她瞪大眼睛盯着他,为他的愤怒心痛,为他的激烈悲哀。 “你凭什么?”他的声调低沉下来,“你们都凭什么?每个人都告诉我放开,告诉我原谅,可是你们没有经历过,没有承受过,根本就不会明白。如果那么容易原谅和放开,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痛苦。” 她想要拥抱他,却没有勇气,只好放缓声音道:“学习原谅和放开,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痛苦。” “你没有痛过才能说出这种话!”他吼道,“如果你也死了父母走了爱人试试?你还能轻易地说出原谅和放开?大家都一样,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疼,耿哥这样,你也这样,你们都没有资格说我。” 她的脸瞬间苍白了,身子抖了抖,勾起一抹好轻好轻的笑容,喃喃地道:“是,我没有资格。”她推开他,拾起睡衣穿上,找到钥匙拉开门,在门口站定,然后清晰地道:“我不能体会你的感受,但是我有资格告诉你: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悲伤看作是最大的不幸,那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幸福。”说完,她甩上门离去。 眼泪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地往下掉?害得她连车钥匙都插不进去。“该死!”她骂了一句,手上用力,差点儿把钥匙扭断。 一条人影突然冲到车前,拦住她的去路。她及时收回踩向油门的脚,看着陆显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他的黑眸里满是懊悔和惊慌,曲起指节用力敲车窗。 她咬紧下唇,隔着玻璃看到他的唇在喃喃嚅动,那唇型好熟悉,她知道他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她听他说了太多次,听得累了倦了无力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隔着玻璃轻轻说了一句:“阿峰,我们分手吧。”她看到他的表情猛然僵住,眼睛惶恐地瞪大,知道他看懂了她的唇型。她抹去腮边的眼泪,挥挥手,脚下一踩油门,车子与他擦身而过。 好久好久,他就愣在那里,看着空旷的停车场,看着车尾的白烟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第十章 砰砰砰砰!剧烈的撞击似乎要把门板敲成两半,门外传来耿哥的怒吼:“阿峰,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开门,给我死出来。” 陆显峰动了动,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拖着麻木到没有知觉的双腿,踉跄到门口,拔开门闩,用力拉开。啪!大大的鞋底不偏不倚地印在他的俊脸上,耿哥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门,愣了一下,拖鞋掉到地上。 路路急忙抢回自己的拖鞋,缩回耿哥身后,小小声地道:“不关我的事。是耿哥一定要借。” 陆显峰双眼无神的看着他们,却仿佛没有看进眼里,脸上挨了一鞋底也仿佛感觉不到疼,转个身,又踉跄着回去,坐在原来的角落。 “阿峰!你说,你把欣欣怎么了?为什么她要辞职?”耿哥的口气依然很冲,声音却没那么大了。 他呆呆地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儿光亮,喃喃地重复道:“辞职?她——辞职了?” “是啊。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说她辞职,就两个字,然后就没了,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说。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 “辞职……”他还是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 如果你真这么讨厌我,我去跟耿哥辞职。 不,他不是讨厌她,他爱她,而他的爱竟然伤了她,他看着她说分手时那绝望的表情,还有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认识到,他伤她好深好深。他贪婪地索取她的温情和宽容,让她承担他的痛苦和脆弱,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问:你是爱我,还是爱我身上吕英华的影子?她说:如果你不再爱她,就不会恨她,你只是一直用恨来蒙蔽自己的感情罢了。 他竟一直让她感觉到她是吕英华的影子,他竟一直都没有给过她爱的信任和安全。是他做得不够好。还是连他自己心中也分不清问题的答案7 路路小心地扯扯耿哥的衣角,小声地道:“耿哥,天王不对劲,他是不是傻了?” 耿哥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才傻了。”他凑过去蹲下身,看着陆显峰的眼睛,放缓声音道:“阿峰。出了什么事,告诉耿哥。耿哥可以帮你。” 他缓缓地抬起头,好半天眼眸中才映进耿哥的影子,干涩地开口道:“耿哥,帮我联系华姐,我想见她。” 吕英华还像四年前一样美丽,结婚生子之后,身上的妩媚风情又添了些母性的柔和。她站在大楼门口。挂着习惯的浅淡微笑,温柔地看着陆显峰走上台阶,走到她近前,然后她张开双臂,对他笑道:“阿峰,好久不见。” 他眼睛里流转着复杂的神色,看着这个走进他十六岁生命的女人,他年少时期深深爱过的女人,以母亲的温柔和女性的魅力俘虏他的女人,又毅然决然追求自己的爱情抛弃他的女人。 “怎么?”她笑得更温柔了,手臂依然伸着,“不打算给我个拥抱吗?” 他顿了下,最后还是上前抱住她,感受她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香气,只是以往独属于她的香气现在多了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她回抱他,叹息着道:“能再抱抱你真好,小耿跟我说你要见我的时候,我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我以为,你会恨我一辈子。” 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放开她,看着她温柔的眼,沉着声道:“华姐,你明知我会恨你,为什么当初要那么狠心?” 她微笑着摇头,“离开你,对你来说是背叛你的感情,对我来说却是追寻我的幸福。” “你……好自私。” “是。”她点点头,依然微笑,“我承认我自私,可是,我不能给你我给不了的东西。我不走,还是不可能爱你,阿峰,到现在你还不能明白爱情是不可强求的东西吗?” 他垂下头,苦笑着道:“我已经有点儿懂了。” 她拨开他额前的发,上下打量他,笑着道:“你长大了。来吧,”她牵起他的手,“来见见我丈夫和我一对双胞胎女儿,我女儿虽然只有三岁半,却已经懂得迷明星了,最要命的是,两个迷的都是你。” 他看着她提到丈夫和女儿时眼中闪耀的神采,心中突然一痛,一个强烈的念头冲进脑海,迫使他立刻去做,否则就会爆炸。 他松开她的手,匆匆地道:“对不起,华姐,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 “啊?阿峰?”吕英华看着他狂奔的背影,困惑地皱起眉头,“这傻孩子又怎么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声短而急促,陆显峰站在门外,一手按着门铃,一手握在身侧,手心全是汗。 门开了,一个朴实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内,在围裙上擦着沾水的手,礼貌地问:“请问你找谁?” “呃——我——”陆显峰的汗从鼻尖和额头上渗出来,他吞了口口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在公寓找不到展欣,打电话她关机,他就一口气追到她家,想过见到她父母会紧张,却没想到紧张到话也不会说了。 里面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传来:“魏姐,谁啊?” 话音一落,他看到一个右半边脸布满粉红疤痕的女人走出来,她头上包着纱巾,隐约可见稀稀疏疏的浅色毛发和大片凹凸不平的头皮。他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倒退一步,差点儿跌到。 女人急忙用手遮住恐怖的半边脸,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吓到你了,家里一向没有生人来,我还以为是欣欣回来了。” “哦,不不,没关系,”他强压下节奏不平的心跳,尴尬地笑着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女人侧过身子,她的左半边脸线条柔和,可以想象年轻时应该是位美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外才落下那么丑陋的疤痕。 女人见他呆呆地站着,笑着道:“你是来找欣欣的吧?她去超市了。如果你不嫌弃就进来坐一下,或者,你去找她好了,就在楼下,你走出小区就能看到招牌。” “呃——”他看一眼那个朴实的女人,再看看满面疤痕的女人,讷讷地问:“请问你是——展欣的母亲?” “对。”展母点点头,仔细看他一眼,道:“我认得你,家里有你的唱片,你的歌很好听。” “呵呵,呵呵。”陆显峰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基本上他对于应付妈妈级的中年女人没什么经验,只是觉得展母的笑容很慈祥,声音很柔和,让人看着听着就忽略了她脸上的缺陷。 展母笑了,指着里面道:“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呃——好——好。”他揩了把鼻尖上的汗,进门来,换了拖鞋,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上放着展欣的皮包,手机随意丢着,他看到屏幕暗着,果然是一直关机。 魏姐端了茶水放在他面前,“请喝茶。” “哦,谢谢。” 展母道:“魏姐,你去忙吧。”她在他斜侧的位置上坐下,左边脸对着他,笑了笑道:“我身体不大好,所以欣欣请了钟点工帮忙打扫房子、做饭。” “哦,呵。”陆显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头干笑。 “你是跟欣欣一起工作的大牌吧,听说你脾气不太好,让我们家欣欣吃了很多苦头。” “哦!啊?”他习惯地应声,突然反应过来展母说的什么,又瞪大眼,心想:这个展欣,居然背后跟她妈妈说他的坏话。 展母笑了,喝口茶,突然问:“我的脸,令你这么紧张吗?” “不不不不,”他急忙摇摇头,“我……我只是不太习惯跟长辈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展母点头,“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很诚实。” “呃?”他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眼。 “呵呵。”这次真的把展母逗笑了。 陆显峰不由得懊恼:怎么搞得?在展妈妈面前这么失态,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糗过,表现得像个白痴。 “你别紧张,”展母自然地把手放在他手背上,和颜悦色地道:“既然你是欣欣的同事,那就跟我的孩子一样,你就当回到家里好了。” 他手背惊跳了一下,却没有甩开,过了一会儿感觉展母的手很暖很软,像展欣的手,他不由得翻过手心回握住。展母愣了一下,然后任他轻轻握住。 他抬头仔细看她脸上的伤,好久才涩涩地开口道:“展妈妈,你介不介意我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展母用另一只手碰碰脸上的疤痕,“是火灾,那场大火夺走了欣欣的爸爸,也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猛地一震,展欣没有父亲? 展母往后靠了靠,握紧了他的手,“如果你不嫌烦,我慢慢地讲给你听: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欣欣只有二十岁,在外地上大学,邻居家煤气失火,引起整层楼的煤气管道发生了爆炸……”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柔,初夏的黄昏有些微燥热,却也有几分舒适的凉意,展欣拎着两个大大的袋子,走进小区的楼群。在超市里无意识地逛着逛着,居然就这样消磨掉了两个小时,最后一看车里,都是不知什么时候随手丢进去的东西,既然拿下来就买吧,反正是早晚要用的东西,花钱买东西也是一种很有效的发泄心情的方式。 昨天早上从陆显峰那里出来,她就收拾东西冲回家,心受伤的时候,需要母亲的温柔,虽然妈妈什么也没问,但她知道,她懂她。昨晚窝在母亲怀里美美地睡了一觉,觉得心情好多了,她有点儿能够理解为什么陆显峰总是在年纪比较大的女人身上汲取温柔。陆显峰,为什么又想起他? 她甩甩头,深吸一口气继续走,脚步却突然僵住。他?那个站在几步远距离外的人是他?她用力甩头,定睛再看,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手定住她的脑袋,温和地道:“别甩了,我是真的。” 她下意识抓紧手中的袋子,声音尽量平淡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 “找我?”她苦笑了一下,“我已经跟耿哥辞职了,你什么也不要说,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变主意的。我累了,想要休息一阵子。” 他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还是用那样温和的声音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超市旁边有个咖啡馆,这个时间人还不是太多,老板刚刚开业不久,给他们特价兼赠送一盘小蛋糕。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喝咖啡,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心软,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再也承受不了他下一次的对不起。 他把蛋糕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她的盘子里,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来看着她,缓缓地道:“我今天去见了华姐。” 她的勺子撞了杯子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有句话你说对了,恨的背面是爱。” 她的杯子又发出一声撞击。 “我今天见到她的时候才发现,我不再恨她了,因为我不再爱她,这些年,我一直被恨蒙蔽着眼睛,走不出来。” 她捧起杯子凑到嘴边,却不小心洒出一滴。 他把餐巾纸递到她手边,她放下杯子要接过,他却躲开,自己帮她擦拭落在她手上的咖啡痕迹,继续道:“很多时候,时间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我们自己也看不清。幸好,我今天终于看清了。” 她躲开他欲握住她的手,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说了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恭喜你。” 他震动地看着她,惊讶地道:“就这一句?” 她抬起头,平静地回视他,问:“你说完了吗?” “展欣……”他颤抖着唤她。 她又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是满眼的苦涩,低哑着声音道:“当然可以,我不知道原来我耽误了你的时问。” 她的眼中有了卞丝波动,好久好久之后才叹口气道:“阿峰,我们分手吧。” “展欣……” “休息一阵之后,我会找一份新的:工作,不会再回到耿哥那里了。” “展欣……” 她起身,拎起袋子,真诚地道:“我走了,妈妈在家里等我,再见。” “展欣!”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恳切地看着她,“最后一个要求,做个朋友好吗?哪怕只是逢年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一声的朋友,好吗?别让我失去你的消息。”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散乱的发,还有那最初吸引她的孤独的眼眸和忧郁的唇角,终于还是不忍心,点了下头。 他们分手后的第一天,他给她发短信,告诉她他打算去应征裴玄枫那部古装戏《剑侠风云》的男一号。 一个月后,他打电话告诉她,他试镜成功了,而巳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大家口中传的神一般的国际名导裴玄枫,他说其实那人已经很老了,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护肤品,居然保养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人,看得他非常嫉妒。 她在电话里只是嗯嗯地敷衍,放下电话时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他这爱吃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两个月后,他给她发短信,说因为他不是专业演员,所以要去特训,恐怕有好久不能跟她联系了。 她给他回了两个字:保重! 连续四个月,他没有消息,她告诉自己,朋友就是这样的,只有闲暇的时候才会想起问候,他不来烦她最好,她可以渐渐习惯忘掉他。 圣诞节,她随辉哥在香港开演唱会,演唱会进行了一半,手机响了,她看到那个久违的名字,一接起来他就问:“展欣,你在哪儿?” 她说:“香港。”然后就是他的一声哀嚎,然后就断线了。 凌晨开完庆功宴回到宾馆,她一身的疲惫和酒气,没等打开客房门,手机又响了。 她接起来,他还问:“你在哪儿?” 她说:“香港。” 他哎呀一声急急地道:“我知道,具体位置。” “皇冠酒店。”然后又断线了。 一个小时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在睡梦中被吵醒,这次他直接问:“你在哪个房间?” 她直觉回答:“602。”等到嘟嘟的线音响起,她才意识到他杀过来了。 没等她穿好衣服,门就被敲响,她披头散发赤脚冲过去开门,看到一个红衣红帽白眼眉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后面钻出一张笑脸,衬着一口白牙,不是陆显峰是谁?他黑了,也瘦了,想必特训很辛苦。 他把圣诞老人往她怀里一塞,倾身过来在她额头上一吻,立刻抬手看表,口中嚷嚷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然后就跟匆匆出现一样又匆匆消失。 她抱着圣诞老人的布偶一直发呆到感觉冷,才想起拨电话给他,大骂道:“陆显峰,你搞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她:“送你圣诞礼物啊,来不及了,我马上要上飞机,圣诞快乐。” 就为了送这么一个满大街到处乱飞的圣诞老人,他专程飞到香港又飞回去?他脑筋有毛病!心里恨恨地骂着,她还是把圣诞老人放在床头,每天晚上抱着入睡。 春节,她陪妈妈在家里看电视包饺子,展母突然扯着她道:“欣欣,你看,那不是来过咱们家的那个男孩?” “哪个?”她放下饺子皮,看到屏幕上陆显峰的特写。他一身白衣,长发披肩,腰佩长剑,唱的是《剑》剧的主题曲《情刀伤痕》。原来片子还没开机,就先利用春节联欢晚会作为宣传了。 裴玄枫果然是裴玄枫。 展母笑着道:“这小伙子看上去比上次来时成熟多了。” 她诧异地道:“他来过?” 不等展母回答,家里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刚回应了一句,就听到他兴奋的声音:“展欣,看到我了吗?我唱得好不好?我的造型酷不酷?” 她不由得糗他,“不酷,很傻。” “啊?”他失望地大叫,“我去找造型师算账。” 她摇摇头笑着道:“开玩笑的,很酷,又有一群女孩子今天晚上要失眠了。” “嘿嘿!”他笑得很得意,最后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就挂断了。 年后《剑下风云》开机了,他忙得天昏地暗,还要兼顾灌唱片开演唱会拍mtv,耿哥说他现在的工作量是以前的一倍半,而且坚持不再请新的统筹,一切事情都是小罗和路路接手,有时候他也自己拿主意。她经常接到路路和小罗抱怨天王快把人逼疯了的电话,也经常接到他半夜打来撒娇说好累好累的电话。可是他没说我想你,也不说我爱你,更没有说我需要你。 又是一个月没有消息了,她总要时不时看一下手机,偶尔回家就会问魏姐有没有接到找她的电话,展母总是微笑着,她不说,母亲也不强迫她说。 一天早晨,她随意翻着晨报,突然看到一条消息,说陆显峰在拍戏过程中受了伤,正在修养。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停了一秒,急忙拨电话过去。 他的声音倒是精力充沛的,一直跟她笑,说没什么,就是腿骨错位,已经矫正了过来,两三个月后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她气得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笑了,低低的说了一句:“怕你担心嘛。” 她的泪一下涌出眼眶,她急忙捂住嘴,恶狠狠地问:“在哪家医院,我有空去看看你死了没。”他却死也不告诉她,还是最后耿哥告诉她医院和病房。 她去看他的那天,买了一个花篮,以紫色牵牛为主,配上两枝剑兰和一大束满天星。刚到门口就听到他经历充沛的声音,原来是在练习新歌。她推门进去,看到他吊着一条腿,怀里抱着吉他,让小罗给他举着乐谱,自弹自唱,惬意的不得了。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花的瞬间,他像被下了定身术,连声音和表情都不会动了。 小罗急忙起身道:“欣姐,你来了,坐,我去打点儿热水。” 她把花篮放在桌上,在小罗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他包裹得密密实实的腿,忍着想要碰触的冲动,轻声问:“怎么伤的?” 他笑了笑,道:“拍一段骑马的戏,马儿不听话,就把我摔下来了。” 她忍不住轻斥,“干吗这么拼命?用替身不行吗?” 他还是笑,“自己来比较过瘾嘛。” “过瘾,过瘾,”她咕哝着,“现在好了,叫你躺个过瘾。” “嘿嘿。”他干笑着,也不反驳。 气氛一时有点儿尴尬,从圣诞节那天算起,他们有六个月没有见过面了。他专注地看着她,手轻轻抬起,将她飘乱的发丝塞到耳后,然后手掌就停在她的腮边,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捧住她的脸,但最后他还是收回手,放在吉他上。 不可否认,她有一点点失望,她想如果他此刻提出重新开始,她也许会答应。可是他没说,只是在吉他上轻轻拨弄两下,唱了一段新歌,然后问:“怎样?曲制作给的曲子,好听吧?” “嗯。”她点了下头,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硬邦邦的腿问:“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一咧嘴道:“就是太热了,小罗说里面都起痱子了。” 她嗔道:“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过瘾。” 小罗回来了,她说笑了几句就离开了,因为她怕再待一会儿,就会忍不住上前拥抱他。 他出院的时候也没通知她去接,只在《剑》剧杀青之后,突然跑到她的小公寓,带了瓶红酒,磨着她跟他一起庆祝他人生中的第一部戏结束。那天晚上,他们都有点儿醉了,并肩躺在她软软厚厚的席梦思床垫上,“午夜时空”节目播放着最近特别火的青春少女组合s.h.e的新专辑,刚好唱到《恋人未满》。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再向前一点点我就会点头,再冲动一点点我就不闪躲,不过三个字,别犹豫这么久,你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 她偏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静静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桌上放在冒着热气的烧饼和白粥。 从那以后,他就会不定时的来骚扰她,通常只是在她这里喝点儿酒聊聊天,窝上一整夜,然后又突然消失。时间一天天过去,冬去了,春来了,又到夏天了,又是一年了…… “展欣。”他坐在她对面,搅动杯子里的咖啡,表情严肃,斟酌了很久,终于开口道:“下个月初,我要离开这里去美国念书,三两年之内不会回来,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 今天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正式约她,她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但他一直不说,她也不问。这会儿,他开口了,却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她手中的勺子落进杯里,眼睛张得大大的。 他看着她,继续道:“到这个月底,我跟公司的签约就满了,我想退出娱乐圈,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弥补一些还来得及弥补的遗憾。” 她的睫毛缓缓垂下,双手用力握紧咖啡杯,却发现杯子一直在抖。他要走了,就这么坐在对面,喝着咖啡,用平静的语调告诉她,他要走了,离开这里,离开有她的地方,恐怕永远不会回来。咖啡的热气冲到眼睛里,她觉得眼睛有些热辣发疼,但她告诉自己不能掉泪。 她默默地吸气,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他的大手突然冲过来,握住她颤抖的手,低沉着声音道:“耿哥安排了一场歌友会,算是我的告别演唱会吧,到时候场面会很混乱,我想请你过去帮我一下。” 她诧异地抬起头,他找她,跟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请他过去帮忙一场歌友会? 他抓紧她的手,掌心是咖啡的温度,手背是他的温度。他看着她,笑得有点儿无奈,“路路跟小罗非要赶在我走之前结婚,两边忙得焦头烂额,耿哥一个人实在顶不住,所以……”他顿了一下,“就算帮朋友个忙吧,我想辉哥不会那么小气,借他的统筹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少了昔日的孤独和忧郁,多了些深沉的魅力,看着她的时候,同样闪着迫切的渴望。她无力地发觉,她永远抵制不了这种渴望。 会场内入山人海,舞台前围满疯狂尖叫的女孩子,荧光棒的光亮漫天飞舞。陆显峰已经汗流浃背,声音也略有些沙哑,一场结束,他转入后台,两分钟内喝水换衣服。 展欣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不由得担忧地道:“还撑得住吧?” 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撑得住,最后一场了。” 他深吸口气,突然朝她伸出手,恳切地问:“可以给我点儿力量吗?”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加油!” 他灿烂地一笑,挎上吉他,精神抖擞的走上舞台,对准麦克风,语调轻快地道:“大家好,最后一场我要为大家献上几首我个人最喜欢的歌。《日出》、《说出你的爱》、《happyending》和《剑侠风云》的主题曲《情刀伤痕》。” 台下掌声雷动,音乐声起,他优雅磁性的声音在礼堂内回荡,最后一曲唱完,欢呼声响彻云霄,无数的鲜花和掌声要将他淹没。“陆显峰!陆显峰!陆显峰!”对他的呼唤渐渐汇成汹涌的声浪在人潮中起伏,甚至有些年轻女孩一面叫着他的名字一面流泪。 耿哥看着台下激动的场面,感慨地道:“这就是天王巨星的魅力。” 陆显峰向台下的歌迷鞠躬还礼,足足停顿了两分钟,随后直起身,挥手制止住声浪,握紧麦克风道:“最后,我要为大家献上一首特别的歌。这首歌是我自己作词,专程请乐坛新秀佟天籁女士为我谱的曲子,歌的名字叫《有你,我就觉得温馨》。这首歌是今天第一次公开发表,也是最后一次,我把她献给所有关心我、支持我、爱护我的朋友,献给一个两年来我一直默默守候的女人……” “啊——”台下沸腾了,无数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他声音平缓的继续道:“也作为我向所有歌迷告别的礼物。从演唱会结束的那一分钟开始,我将结束我八年的演艺生涯,褪去艺人的光环,重新学习如何做一个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普通人。在这里,我要感谢栽培我扶持我的公司和所有乐坛的前辈们,感谢爱护我帮助我的所有同事,感谢陪伴我一路走来的歌迷们,感谢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谢谢,谢谢大家,请祝福我吧。” 一颗巨型炸弹毫无预兆地抛出去,威力比9.11事件还大,台下顿时惊天动地的鼓噪,保安冲过来阻止要爬上舞台的歌迷,更有救护人员赶来抬走当场昏倒的观众,局势有些控制不住。 耿哥跺着脚道:“这傻小子,叫他说得委婉点儿,他就给我这么委婉。” 展欣不能言语,怔怔地看着他压低麦克风,席地而坐,望向她的方向,轻轻拨动吉他,开始悠悠清唱: 床上铺满了紫色牵牛花,爱情在你我心底悄悄萌芽,我为你将眼泪轻轻的擦,我为在你心先,时刻牵挂。 他们告诉我一个小秘密,紫色牵牛的花语叫做温馨。即使我没有玫瑰说爱你,我知道你懂我爱你的心。 一颗心,会被仇恨蒙蔽;一份爱,会因错误失去;我等待,命运创造契机,对你说:有你,我就觉得温馨。 失去你,我在责怪自己;想着你,我在搜索记忆;爱着你,何时出现奇迹,对你说:有你,我就觉得温馨。 有了你,我就觉得温馨。 歌声响起的时候,台下的骚动渐渐平静;歌声结束的时候,台下鸦雀无声。陆显峰利落地起身,摘下吉他,虔诚地放在舞台正中,向尤自沉浸在歌声中无法回神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潇洒地走开。 他径直走到展欣面前,拉起她的手,郑重地、一字一句地道:“有你,我就觉得温馨。” 她的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快得措手不及。 他缓缓低下头,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轻柔地问:“带上展妈妈跟我一起去美国好不好?我也认识做植皮手术的医生,保证比辉哥介绍的那个技术好。我这两年拼命接戏灌唱片开演唱会,存了好多钱,足够你、我、展妈妈和湾湾四个人生活的了。” 她不停地流泪,他继续游说:“我还可以一面念书下面写歌,我现在才发现我好像满有创作天分的,虽然我写的不太好,不过好像很受欢迎。” 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一本正经地道:“我也现在才发现,你任性冲动的脾气是改了,怎么霸道爱吃醋的毛病一点儿也没改?” “嘿嘿,”他干笑着,“这个……慢慢来嘛,我会改的,只要你陪着我,我一定会改,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 她破涕为笑,抓下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微笑着道:“我有时间等你慢慢改,歌迷可等不了,再不走,我们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啊?”陆显峰回过头,见耿哥领着一群保安和工作人员围成人墙,拼命阻挡近乎疯狂的歌迷。 他牵起她的手,拔腿就跑。 【全书完】 欲知机器猫其他作品如何,请看—— 花蝶 232卿心难求 流星花园 022极乐鸟物语(灵兽异恋系列) 056不问花语 115芷幽草 137嫣然一笑 150为妻之道(婚婚欲醉系列) 253苦肉计(爱情兵法书系列) 291依靠(20,25,30系列) 323收获(20,25,30系列) 413浪漫(20,25,30系列) 556有你,我就觉得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