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 第1章 水光粼粼,草岸纷飞。鱼儿游弋在清涟的溪水之中,偶尔就似触惊一般骤然转身。 一个八九岁的女孩站在溪水之中,她的手中捧着双手才能抬起的石头,她的脚下是一个水牢,等待着有小鱼游进去,此时只要手中的石块放下,便能将鱼儿困在水牢之中。想着将这些小鱼带回去,母亲就能炸出香酥的菜肴,女孩咕嘟一声咽下口水。 “萧谣!萧谣!你娘给你带回来一个弟弟了!”缺了门牙的男孩叫嚷着沿着溪岸跑过来,一边喊一边挥着手。 站在溪水里名叫萧谣的女孩抬起头来,“什么弟弟?” “就是一个男孩,大概这么高,穿的可好看了!我看见你娘还把今晚上要给你吃的卤蛋都拿给他了!” “什么——”萧谣赶忙从溪水里跳出来,也管不了被自己踹翻了的水牢,冲上了岸,一路小跑着奔回家。 茅草屋正冒着炊烟,娘亲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做饭了? “娘——虎子说你把给我的卤蛋给别人吃了!” 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身着白衫系着青色腰带的男孩坐在桌前吃着卤蛋,萧谣冲上去就要把那两个还未剥壳的蛋抢回来,刚伸手便被母亲一把拽住了。 “娘——”萧谣委屈地看向娘亲,这两个蛋还是她在山上玩乐的时候,从野鸡的窝里掏回来的,娘亲说好了卤出来给她吃,怎么这会儿反倒给了别人了? “以后,叶逸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凡是都得让着他一点。”娘亲按住萧谣的双肩,非常认真地说。 萧谣撇过头去看向那个名叫叶逸的男孩,他的五官长得很是俊秀,与同村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相比多了几分灵气,可偏偏看在萧谣的眼里就是不顺眼。 “娘!我的卤蛋都全给他了!我还有什么能让的!”萧谣说完就气鼓鼓回了里屋,蜷在床上郁闷着。真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带回家来,看他的穿着就知道他原本家里非富即贵,住的应该是豪门大宅,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小村子里,还甘愿待在茅草屋里?他愿意,我萧谣还不愿意呢! “谣谣,娘给你下了面,过来吃吧。” “不要,我就要我的卤蛋!”萧谣倔起来也是几匹马都拉不回来。 娘亲走了进来,拍了拍萧谣的肩膀,笑着说:“以前你不是说想要一个弟弟吗?现在有了,怎么反倒生起气来了?” “我是要一个弟弟!但我要娘你嫁一个好人家!然后生一个弟弟给我!我才不要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弟弟呢!” “谣谣!不管你愿不愿意,叶逸以后都是你的弟弟了!如果你再这样为两个卤蛋斤斤计较,娘亲就生气了!” 萧谣的小身板儿一震,娘亲很少发火,看来那个叶逸真的不一样,光是这一点就让萧谣更加郁闷了。但是偏偏又害怕娘亲生气,只得撇着嘴巴下了床,来到桌边看着那碗飘着几点葱花的清汤面。 “来,逸儿,你多吃一点。霖姨这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以后的日子也不比得……” “我懂的,谢谢霖姨。” 这是萧谣第一次听到叶逸说话,孩童的稚气中有一种不属于他年纪的深沉。 三个人安静地吃着面,萧谣心里面堵的慌,汤面吃到嘴巴里面也没了味道。 “逸儿,你这身衣服恐怕得换下来了。在这样的小村子里穿着这样的锦衣华服过于显眼。” 娘亲的话让萧谣心里舒服了不少。叫那小子穿着那么好的布料,还真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少爷呢! 吃了面,萧谣便溜下了桌。 “谣谣,才刚吃完饭,你又要跑去哪里?” “去捉鱼!”萧谣一把抓过竹篓,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回到那条小溪,她并没有搬石头继续搭水牢,而是坐在岸边。时不时将手中的鹅卵石扔进水里,听着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仿佛她砸中的就是那个臭小子。其实她心里在乎的并不是那么两个卤蛋,而是他的娘亲竟然对个外人比对她还好。她才是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那个小子算什么? 心里虽然郁闷,她还是下水,将被自己踢坏了的水牢搭好,静待着有鱼儿游进去。 夕阳西下,草岸与溪水都染被染成了橘色,萧谣这才拎着竹篓走回家去。 推开屋门,便看见娘亲摸着叶逸的头顶,笑容里满是疼惜:“逸儿真懂事啊!” 懂事?不就是摆了摆碗筷吗? 当萧谣把竹篓放下的时候,娘亲才注意到她回来了,“谣谣回来了啊?哎呀,你又抓了几条鱼呢?娘亲给你下锅炸一炸,你可以和弟弟分着吃。” “什么?”萧谣歪着脑袋,“我抓的鱼还要分给他吃?” “我们是一家人嘛。”娘亲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去了厨房。 萧谣狠狠瞪向那个臭小子。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白色锦衣,现下穿着的就是普通农家的粗布料子,土黄色的衣袖上还打着一块深蓝色的补丁。萧谣记得这件衣裳,原本是邻屋韩家的儿子去年的衣裳,今年恐怕他长了个儿穿不了了,母亲才去讨来给叶逸穿。 萧谣坐在桌前,巴不得用眼睛在叶逸脸上烧出一个洞来。而叶逸的表情却自若淡然,视萧谣于无物。反倒是娘亲端着盘子走来之时,他起身唇边晕起一抹笑意,替娘亲将盘子端过来放在桌上,“霖姨,别再忙了,坐下吃吧。” 看他一副懂事有礼的模样,仿佛萧谣才是那个不懂事刁蛮又任性的孩子。 娘亲将炸好的小鱼夹起来,萧谣以为娘亲又要夹给叶逸了,没想到却是放在了自己的碗里。 “谣谣,吃吧,你最喜欢吃炸小鱼了。” 一声柔语,萧谣忽然万般委屈涌向心头。 “娘亲知道你怪娘亲太照顾逸儿。既然娘亲收养了逸儿,你们俩就都是为娘的孩子。娘亲对你们俩都是一样的。逸儿来这里之前受了很多苦,既然他做了我们的家人,我们就要多给他一些照顾,对不对?” 萧谣心中虽然仍旧有些疙瘩,但还是点了点头。 家里并不大,里面就一间屋子。以往都是萧谣与娘亲睡在一起,这会儿多了一个叶逸,怎么可能睡的下? “你们两个睡床上吧。”娘亲笑着,找出一床褥子正要铺到地上,叶逸则接过了那床褥子。 “霖姨,你和萧谣睡床上吧,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和我睡在一起。” “你们才多大一点啊……” “就让我睡地上吧。”叶逸将娘亲推到床边坐下,自己倒在褥子上侧身睡了过去。两人推拒了半天,倒是那个叶逸说如果娘亲不睡床上,他就不在这儿住了,娘亲这才叹了一口气坐到床边。 萧谣才不管他,搂着娘亲的胳膊就睡过去。 半夜里翻身,萧谣看见叶逸侧着身子捶着腰,心里一阵闷乐。谁知道那个臭小子竟然转过身来,对上了萧谣。明明是清冷的目光却霎时灼伤了萧谣的眼球,惊得她翻过身去抱住娘亲的胳膊。 萧谣年纪还小,她读不懂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复杂的,像是有满腔愤恨却只能隐忍,为了活着而不得不强行趋于平静。 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萧谣从没有在同龄的孩子里见过,莫名地令她心脏疼痛了起来。 第二天的早晨,萧谣是被母亲蒸的窝窝头香味熏起来的。眼睛还没有睁开,沿着熟悉的路线,萧谣坐到了桌前伸手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约莫吃了两个之后,萧谣睁开了眼睛,看见对面的叶逸。碗里还剩下两个窝窝头。看来娘亲掂量好了,让她和叶逸一人两个。 萧谣朝叶逸做了个鬼脸儿,将剩下的那个也放进嘴里下了桌。 他们家有块地,不大。母亲平常要去忙农务,萧谣会去帮忙,只是偶尔孩子心性,会跑去溪边玩一玩。 今天,她帮着娘亲施肥除草,为了表示她的懂事,就连虫子也捉了,小脸被晒的通红,后背也汗湿了。 “谣谣今天可真懂事啊!”娘亲拍了拍萧谣的肩膀。 “那当然,我比那个只会吃窝窝头其他什么都不会做的人要好多了!”萧谣一脸自豪。 母女两个回到屋前,却看见一个小身影正坐在那里劈柴。用力抡起斧子的时候,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下斧子的角度倒是挺准的,每根柴都劈得细细的。 “逸儿!”娘亲赶紧上前,“真是辛苦你了!” 劈柴是个苦力活,以前萧谣最不爱干的就是劈柴。而这个叶逸竟然把自己要花上两三天才能劈完的柴一个早上就全劈完了。娘亲脸上的笑容和那种轻松的表情,让萧谣心中更加不是个滋味了。 好死不死,叶逸的肚子竟然发出咕噜一声。 “逸儿饿了吗?早晨没吃饱吗?”娘亲露出愧疚的神色。 “一个那么大的窝窝头,逸儿觉得足够了!”叶逸抚过额角的汗水,瞥向萧谣,唇角勾起时的那一抹坏笑令得萧谣一个冷战。 “一个窝窝头?”娘亲转向萧谣,“谣谣,你为什么要把逸儿的窝窝头也吃了?” 第2章 “我不记得自己吃了几个啊,眼睛都没睁开……我就伸手摸啊摸,只要还有我就往嘴巴里塞……”萧谣也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娘亲你不是每次就只留了两个给我吗……” 萧谣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娘亲赶紧过来将她搂住,“谣谣不哭不哭,是娘亲不好。” 抱着娘亲,萧谣朝着叶逸眨了眨眼睛。 也就在此刻,萧谣明白了以前娘亲会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自己,但是现在娘亲的关爱就要分出去一半了。 中午,娘亲炒了两个菜,虽然只有零星一点肉片,萧谣却吃的很香。而那个叶逸,一筷子肉都没有碰,娘亲看了不忍,夹了好几片肉给他。等到萧谣再去翻那盘菜的时候,就只剩下青椒了,冷不丁又把她气了个饱。 收拾了碗筷,萧谣又跑出去了,叶逸用略带好奇的眼睛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是奇怪这个女孩儿为什么总是静不下来。 “逸儿,要不然你也和谣谣去玩吧。她很会掏鸟蛋,还会吹草笛,肚子里花花肠子可多了。”娘亲轻推了叶逸一下。她知道这个孩子看起来沉静,但是十来岁的孩子不是应该就像萧谣那样好动么? 叶逸起了身,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与萧谣玩到一块儿去,但是出去走走了解这个村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村子的生活很简单,偶尔遇到其他家的大人,他们还会对叶逸笑一笑,知道他是霖姨带回来的孩子虽不知来处,仍然会热络地问他习惯不习惯。 沿着田埂走着,欣赏着一片禾色,有风自耳后徐来,麦秆如同潮水一般倾倒又缓缓扬起。 只是这样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就听见犬吠声由远及近,凶神恶煞般追着一个小女孩。 再仔细一看,那女孩正是萧谣。 “啊——啊——救命啊!” 萧谣那模样,正是三魂丢了气魄,一张脸儿惨白,直落落冲向叶逸所立之处。 “你还不跑!”萧谣一把拽过叶逸,两人就在着田埂之上一路狂奔。 那狼犬紧追不舍,双目狰狞,似是要将萧谣撕裂成碎片一般。 “你干了什么了!”叶逸大声质问,瞥见萧谣手里正抓着两只地瓜。 “地瓜啊!你没见过吗!”萧谣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你偷人家的地瓜!” 萧谣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力气再去回答叶逸了。 眼看那狼犬就要追上他们,叶逸却骤然停了下来,捡起田边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弹了出去,正中那狼犬的腹部。 只闻那狼犬一声嚎叫,匍匐在了地上。 萧谣停了下来拍着胸口大喘着气,冷不丁推了叶逸一把,“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治这畜生?” 叶逸冷哼了一声便要转身,却被萧谣一把拽住。 “我烤地瓜给你吃吧,当是补偿你早上的那个窝窝头!” 叶逸却并不领情,斜着眼睛看了萧谣一眼:“你不过是想拉我下水。万一那田家去霖姨那里告状,你还能把我推出去。” 萧谣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啊,原来还可以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这么一说,倒是叶逸愣了一会儿。 “你不吃就算了。反正那地瓜田是老王家的,他们家的虎子上个月把我推到河里差点给冲走了,老王跑我们家来道歉,说是以后我想吃他们家的地瓜就随便拿。我萧谣是从没想过去占人家家的便宜,要不是你来了,我用的着掏他们家的地瓜么?” “从来不占人家家的便宜?那今早我的窝窝头呢?”叶逸扯起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 “你不是我娘带回来的吗?那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自己家的东西想吃就吃!”萧谣不理睬叶逸了,朝着田埂外走去,“看你来的时候那身打扮,一副大户人家的公子模样。穷人的东西吃不惯呗。” “谁说我吃不惯?” “那就来试一试啊?你放心,我萧谣向来有恩必报,今日你替我打走那只狼狗,算我欠你的。”萧谣摇头晃脑的模样有些引人发笑。 两人捡了一些枯枝,在溪边烤起了地瓜。 看着萧谣刨土生火的模样,叶逸不自觉嗤笑了一声。这个小丫头平时虽懒,但只要与吃有关,整个人都麻利起来了。 地瓜虽然烤上了,却没那么快熟。萧谣撑着上半身,偶尔拨弄一下火堆。叶逸盘腿坐在一旁,溪水流过,在他的脸上留下粼粼水光。 “嘿,我娘说你吃了很多苦。我看你来的时候穿着得就像是镇上有钱人家的公子,细皮嫩肉的模样,说说看,你吃过怎样的苦?” 叶逸沉默着没有开口。 良久没听见叶逸出声,萧谣侧过脸去,才看见叶逸的脸上隐没了所有表情,那双眼睛似乎透过火堆看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那一刻,萧谣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雨夜,娘亲从村子外面回来。她的身上冷的很,萧谣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抱紧了娘亲希望能够温暖她。 “娘,有什么伤心事情就说出来吧!” “傻瓜……真正的伤心,是说不出来的……” 那是娘亲的表情,与此时的叶逸出奇的相似。 “算了。以前吃过怎样的苦,有过怎样的伤心都不重要了。”萧谣伸手推了叶逸一下,对方骤然从沉思中惊醒。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地瓜该烤好了!”萧谣咧着嘴巴一笑,捧了把沙土将火给灭了,然后用树枝把埋在火堆下的地瓜给刨了出来。 叶逸知道萧谣是个急性子,应该会迫不及待去抓烤好的食物,没想到她却极有耐心地用树枝翻拨着地瓜,有热气翻腾而起,袅绕着消散开来。 “现在不能去抓,会被烫到的。”萧谣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下缝儿,“我小时候就被烫到过,可疼了!” 又等了一会儿,萧谣才伸出手指在触碰地瓜的瞬间又收了回来,似乎没被烫着,才兴高采烈地把地瓜拿了出来。 缓缓撕开外皮,露出了黄色的内里,萧谣伸长胳膊将它递到了叶逸的面前,“吹一吹,里面还是烫的。” 叶逸微微一愣,接过了地瓜。 萧谣一边吃着另一个,一边呼着气,脸上是满足的不得了的表情。 叶逸小心地啃了一口,便听见萧谣问他:“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嗯。”叶逸点了点头。 萧谣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傻笑了笑。 两人一起回到家里,娘亲看见之后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说谣谣啊,你和逸儿同样是出去玩,怎么逸儿干干净净回来了,你却这么邋遢?” 萧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前襟,撇了撇嘴,心想刨地瓜的是我,生火的是我,烤地瓜的也是我,当然他比我干净啦! 娘亲打了点水,给萧谣擦了擦脸。只是萧谣一抬眼,就看见叶逸那翘起的嘴角,眼底虽然尽是嘲讽,却没有他刚来的时候那般讨人厌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萧谣依然会同叶逸争东西吃。只是叶逸擅长不争之争,娘亲每每看见萧谣抢了叶逸的吃的,必然会补偿他更多。 夏秋之交就这样来了。 一天, 正当叶逸陪着娘亲在田里务农的时候,听见小虎高喊着跑了过来。 “霖姨!霖姨!萧谣从树上摔下来了!” “什么?她摔在哪里了?”娘亲手中的锄具落了下来,赶紧抓住虎子就问。 “就是村口那棵枣树啊!她说她要摘了枣子让您给做枣泥馅饼给她弟弟尝尝!”虎子把萧谣的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弟弟……”叶逸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萧谣口中的“弟弟”指的是谁。 萧谣的娘拉着叶逸火急火燎赶去了村口,果然看见萧谣就坐在树下,龇牙咧嘴。枣子撒的满地都是。 “谣谣!你怎么了!”娘亲三两步来到萧谣身边,看着她抱着自己的左腿,便捞起她的裤腿一看,那脚踝完全肿了,“你这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霖姨,让我看看。”叶逸坐到了萧谣身边。 “你看……你看有什么用啊……你又不是大夫……”萧谣鼻涕眼泪一大把,叶逸看了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 “对啊,我怎么忘了!逸儿,你给她看看!”萧谣的娘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仿佛叶逸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 叶逸瞥了萧谣一眼,手指在她淤肿处点了点,立马萧谣就疼得“嘶——”叫。 “知道疼那就是还没断。回去在床上待着吧,不想变成瘸子就好好养着。”叶逸一副“算你好命这样都摔不死你”的表情,气得萧谣差点没昏过去。 萧谣的娘亲将她背了回去。虽说她的脚踝肿了,却不能上药酒推拿,因为叶逸说脚踝上方的骨头有损伤,贸然揉捏推拿,会加剧伤势。他劈了两块薄木板夹在萧谣的腿上。萧谣本来不愿意,不料叶逸冷哼了一声道:“你就乱动吧,不上夹板等你的骨头长歪了,看日后哪家的男人愿意娶你。” 他这么一说,萧谣僵在了那里。 “你真的懂医术吗?可别给我乱治!”萧谣才不相信这个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家伙懂得什么医术。 “外面那么多人求着我给他们看看,我还不乐意呢!”叶逸没好气地出了门。 “娘——你看那个家伙!” “谣谣你就安心让逸儿给你治伤吧。”娘亲摸了摸萧谣的脑袋,“从此以后你可真的要吃一堑长一智了,别再什么危险就做什么了!” 看着娘亲对叶逸那么信任,萧谣不由得问:“叶逸他……他爹娘是行医的大夫吗?” 娘亲点了点头,“他从小就浸淫在医药典籍之中,别看他和你差不多大,学习岐黄之术只怕有五、六年了。” “那他的爹娘呢?” 娘亲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被坏人害死了。”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大夫治病救人不都是好人吗?” 娘亲没有回答萧谣的问题,只是说:“你既然知道了叶逸的父母都是好人,那么你就要对他好一点。” “知道了娘……我今早上不是还特地多留了两根咸菜给他吗?我对他还不够好啊。”萧谣嘟囔着。晚上起夜她也没故意去踩他了。 第3章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叶逸背着一个篓子回来了。 萧谣的娘还要农务,嘱咐了女儿在床上好好养着便又出了门。所以当叶逸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萧谣一个。萧谣早就无聊到快要发霉了,手指敲着床的边缘,仰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窗外,耳边是草稞里的虫鸣,云过的阴影缓缓滑过萧谣的脸庞。叶逸一进来,她霎时就喜出望外了,总算有人可以说话,不用那么闷了。 “叶逸!你上哪儿去了?” 叶逸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将篓子里的草药拣出来,找了纱布包着,用石头将它们砸出汁来。很快纱布就变成浅绿色了。 萧谣叫喊了他几声都不见回话,只得看着叶逸在那里忙活。 又过了会儿,叶逸拿着纱布过来了,纱布里还包着那些药草。 “腿伸过来。” “咦?你是去采药给我敷了吗?”萧谣睁大了眼睛问。 叶逸没回答她,只是直接将那药汁挤在了萧谣红肿的脚踝上,然后轻轻擦均匀了。 萧谣一开始还看着自己的脚踝就怕叶逸太用力了将自己按疼,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其实叶逸很有经验,自己只感觉到那药液清凉,一点疼痛都没有,相反舒服极了。于是萧谣转而看向他的侧脸。叶逸眼帘微垂,睫毛细长根根分明,鼻骨挺拔俊秀,此时还是孩童向少年过渡的年纪,但是不难看出待到三、四年后,他必然长成一位翩翩少年。 “萧谣,你很喜欢吃枣子么?”叶逸问的很随意,似乎并不在乎萧谣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我想娘亲给我们做枣泥馅饼吃。村口那枣树虽然没有人施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结的枣子都很甜。这几天还没有熟透,等再过两天村里的孩子都上树把它们摘完了,你想尝一尝又要等明年了。”萧谣瘪着嘴道。 “我不是很喜欢吃枣子。”叶逸淡淡地说。 “为什么啊?听说枣子还很补呢!那个什么炖鸡汤不是还要放几颗么?”萧谣睁圆了眼睛问。 叶逸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手指忽然猛地在萧谣的鼻尖上一弹。 “哎哟!你干什么!”萧谣捂着鼻子问。 “你是真的想摘给我吃的。”叶逸的眼睛弯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 “什么摘给你吃的!是摘给我们家吃的!”萧谣的脸霎时红透了,扯着脖子喊道。 “对,对!摘给我们家吃的。我也是这家里的对不?” “……算是……”萧谣一脸变扭地别过头去。 叶逸把篓子端过来,“你看看。” 萧谣伸了脖子一看,才发觉那篓子里面竟然都是枣子。 “呀!你把它们都捡回来了?” “你这么爱吃,我不把它们捡回来,万一你瘸着退还要去头枣子,影响了伤势复原。赶明儿你没人要了,霖姨要是托我照顾你,我不是倒霉透顶?” “嘿!你说什么呢!你别担心!虎子说了,就算我两条腿都摔瘸了,他也会娶我好好养着我一辈子!”萧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反倒是叶逸向上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好吃懒做,养你一辈子?我和霖姨说一声,咱们得给虎子的祖宗烧香!”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萧谣虽然总被叶逸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面却又觉得开心。 那天晚上的枣泥馅饼,是萧谣这辈子吃过最香甜的。 后面大半个月,萧谣都得在家里养着,白天娘亲出去干活了,就剩下叶逸在屋子里看着她。 “叶逸,你医术这么好,以后有没有想过去镇上开医馆啊?”萧谣用几根草药的叶子编着什么东西,而叶逸则翻阅着一本书,那是娘亲前两天去镇上卖手工活儿顺带,买回来的。 “没有。” “做大夫,悬壶济世不好吗?” “我救得了别人,谁又能救我?”叶逸一声嗤笑。 萧谣被那句话勾得揪心,虽然她很想问叶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怕问出口了会让他更伤心。 “你认识字呢?家里没钱让我去镇上的私塾,而且他们都说我一个女儿家根本不需要会认字。”萧谣想到此,有些憋屈,“女儿家怎么了?有哪里和男孩子不一样了?” “识字了又能如何?”叶逸问,“能让霖姨吃好的穿好的吗?” “……不能。”萧谣挠了挠脑袋,“我只是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而已。而且为何‘女子无才便是德’?怎么听起来像是男人害怕女人的才学超过了他们会折损他们的颜面让他们觉得不开心?只有逊于他们的女人,才是有德的女人?” 叶逸笑了,只是他的目光依然在那本书上,“那我教你认字,要不要?” “要!当然要!我还想你教我医术!”萧谣双眼犹如星子澄亮。 叶逸手指不自然一颤,冷声道:“学医术作甚?” “当然要是我再摔了哪里,可以自己救自己啦!还有娘亲以后年岁高了,若身体不适还要去镇上请郎中,万一来不及怎么办?还有你啊!你若是生病了,万一病得睁不开眼睛了,我可以给你看病啊!” 叶逸撇过头去,嘴上的笑容更大了:“乌鸦嘴。” 说归说,叶逸还是教萧谣了。家中没有笔墨纸砚,叶逸只能蘸了水写在桌面上教萧谣。一开始,他以为萧谣的年纪有些大了,教起来应该挺费力的,再加上她心性不定,应该是学不到半柱香就会坐不住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萧谣不但学的很快,而且极其认真。有的时候叶逸都觉得有些乏了,萧谣却没有倦意。 待到萧谣的腿伤复原之时,那些没有难度的字她基本都认得了。 但是叶逸却一直不肯教授萧谣医术,只是教她认识了一些身体穴位和药草常识。 萧谣的娘亲去了一趟镇上的集市,带回来了一块浅色的布料。 “娘亲,娘亲!这块布料摸起来真舒服!”萧谣的手抚在那布料上,不愿挪开。 “本就打算用这块布给你还有叶逸缝制新衣!本还担心这块布料太素了,没什么颜色你会不喜欢呢!”娘亲笑道。 “那娘亲你不用了吗?” “娘亲年纪大了,衣裳能穿就行了。” “那……”萧谣看了一眼叶逸,“那我不要新衣裳了,娘亲给自己还有叶逸做就行了。” 娘亲笑了一声,“我的萧谣怎么了?” 叶逸的目光也瞥过来。 “反正娘亲是一定要有新衣裳穿的。叶逸他又在长个子,总不能老让他穿着虎子那短了半截儿的旧裤子吧?我的话……只要不发胖……今年也就不用新衣裳了。”萧谣说完之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叶逸倒是乐了起来,“你要是都能不发胖了,这世上就没有猪能胖了!” “嘿!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萧谣可着劲儿追着叶逸打。 晚上吃完饭,两个孩子帮着萧谣的娘亲洗碗,让娘亲进里屋歇息。 萧谣还在生叶逸的气,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萧谣,我记得你可讨厌我了,怎么想着把做新衣服的机会让给我了?不会是假装孝顺啊?” 萧谣把洗了一半的碗用力放下,狠狠瞪了叶逸一眼,“你不是我们家人吗?” 那天晚上,萧谣气鼓鼓地搂着娘亲的胳膊睡下,再没同叶逸说一句话。 入夜,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只能听见草稞里的虫鸣,偶尔几乎人家传来鼾声。 树影倾斜,月光流洁。 两、三抹影子迅速掠过,悄无声息,形如鬼魅。 草叶倾倒,了无痕迹。 他们在每一农户家的窗前,吹入一种烟雾,令所有人沉睡难醒。 终于来到了萧谣家外,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个小心的手势。其余跟随者放轻了步伐,缓缓接近,将麦秆插入窗中,烟雾缓慢被吹入室内。 睡在地上的叶逸骤然睁开双眼,点住自己喉间某个穴道,全身绷直。 床上的萧谣同时也被母亲点中了同样的穴位,只是她睡的太熟,没有发现这一切变故。 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萧谣的娘亲骤然起身,一掌拍向门口,掌风袭去,桌上的茶壶震裂的同时,推门而入的那个黑夜人也被震得连连后退。 萧谣被惊醒了,坐起身来便瞥见碎裂的茶壶,“怎么了?娘……” 此时,她才注意到屋外似乎有人正试图入内。在抬眼,只见娘亲面色沉郁,冷若冰霜,她的一只手扣着萧谣的手腕,蓄势待发,力道之大令人硬生生疼痛。 这本来就只是一个不堪重击的茅草屋,茅屋外的人不再隐藏,干脆地燃起了火把,摇曳着映照入屋内,令人惶惶不安。 窗边人影晃过,萧谣的娘亲用内力拍向那茶壶碎片,霎时它们宛若利刃一般袭向窗外。 萧谣霎时看傻了眼,她何时见过自己的娘亲有这般…… 脑袋还未转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娘亲一手夹过自己,另一手拽起叶逸的后领,竟然震碎了身后的墙壁,冲了出去。 娘亲的身姿轻灵,完全不像是负重两个孩子,步伐飒爽,仿若乘风踏月。 第4章 萧谣回头,便看见竟然有一群黑衣人紧随而来,各个手中持有利器,在月色之下闪烁着阴冷的光。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娘亲能够一掌将茶壶碎片震起,还能带着自己和叶逸飞起来? 还有那群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 “霖姨!小心他们的暗器!”叶逸话还未落,那些黑衣人伸手狠戾,手中的利器毫不留情袭向娘亲的后背。 谁知道娘亲骤然下落,将萧谣与叶逸扔下空出手来,合掌推出,排山倒海之势,沙土一并卷起,将那来袭利器悉数震了回去。这等场景,看的萧谣目瞪口呆。而一旁的叶逸却扼住萧谣的手腕,指尖微颤,像是在担心什么。 黑衣人后退了两步,为首的那一个倒是吃住了娘亲的掌风,“原来是聂霖聂女侠啊!”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吗?迷魂烟那么下作的勾当也用得出来,镜水山庄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 此时萧谣的娘亲聂霖立于朗朗月下,目光对着那几个黑衣人却无丝毫怯意。 “聂女侠,你既然已经退隐江湖,那么江湖上的事情就不要再多管了。只要交出那个孩子,我们保证即刻便离开,不再叨扰聂女侠的悠闲日子。” “不再叨扰我?”聂霖嘲讽地一笑,“只怕就算我交出了这个孩子你们也要杀人灭口的吧?” “聂霖,你多年未出江湖,身手本就不如从前!若是十五年前,你又岂止是震回我们的暗器?”黑夜人猛地向前,与聂霖交手。 招式纷繁,转瞬之间便已经交手十招有余。 其他几个黑衣人试图绕过聂霖,冲向叶逸。萧谣的心脏都提到了半空之中,谁知道叶逸那小子从腰间掏出了什么东西一把甩了出去。 荧光色的粉末张扬开来,冲过来的黑衣人忽然齐齐伸手捂住眼睛,发出痛楚的叫喊。 叶逸拉着萧谣又向后退了两步。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走啊!”聂霖一掌自黑衣人耳边行过,带下了他的面巾。 “景阳?”聂霖一掌震开对方,向后退了几步,“我知道各门各派对药王谷的《藏世药典》有所图谋,但我没想过镜水教也想分一杯羹!” “其他门派可以,我们镜水教自然也可以!”话毕,那景阳使出的招数更为狠辣,招招致命。 “小子!你还不是我的对手!”说完,聂霖使出一套相当精妙的指法,时而扣住景阳小臂,时而点在他的虎口,看似毫无力道的招式却偏偏桎梏了景阳的出招。 此时,叶逸拉着萧谣奔入山野之中,一时之间密林围布,遮住了星空,只有几缕微光从鬼魅般的树影间流落下来。 萧谣叫喊着“娘——娘——” “闭嘴!”不想叶逸一把扇在她的脸上,“你要是想死就继续喊!你待在那里只会拖累霖姨!” 那一刻,叶逸的气势非凡,霎时将萧谣给震住了。 萧谣满脸是泪水,却只能哽咽着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们来到一个山洞,叶逸拨开洞前的草丛,把萧谣推了进去,两人挤在狭窄的洞中,此时萧谣才发觉害怕的并不是只有自己,叶逸的身体也在颤抖着。 “萧谣……前两天我教过你一个关于穴位的口诀,你还记得吗?”叶逸沉下声音问她。 “不记得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什么时候能过去看看娘怎么样了?”萧谣抱着膝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冷静下来,好好回忆一下我教你的口诀。” “就算我记得又怎么样?那些黑衣人像鬼一样,都不知道娘怎么样了!”萧谣用力推了叶逸一下,里面有太多恼怒。 不想叶逸却伸手按住了萧谣的肩膀,非常用力地看进她的眼睛里,“你只要把那口诀背出来,我就去救霖姨。” “你有办法救我娘?” “我有。”叶逸回答的非常肯定,令萧谣没有丝毫怀疑。 萧谣咽下口水,拼命去想。叶逸曾经夸奖过她的记忆力,凡是教她的东西,少则一遍,多则三遍,她一定能记住。 “神庭眉冲引承光,浮白承泣逆完骨,上关听会跃天窗,神阙水分涌璇玑……”萧谣曾经抱怨过叶逸教她的口诀,总觉得每一句话都莫名其妙,每一个词她都没听说错,所以叶逸念了起码三遍她才记住。 “你一直问我神庭是什么,完骨是什么,神阙又是什么……我已经没有时间再一一教你了!你只要记住它们都是穴道而已,这一套口诀是行针走穴之法,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其他的它便什么也不是。”叶逸一字一句说的极有分量。 萧谣点了点头,“它们都是穴道,这只是行针走穴之法……” “我们叶家,在江湖上被称为‘药王’,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却偏偏有人听信谣传要夺我《藏世药典》,扭曲它的原意,逼死了我的爹娘。霖姨曾经承我爹娘恩情,不止救我出药王谷还悉心照顾了我这么许久,她这般帮我已经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能再害的你们母女分离……” “叶逸……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起来那么像是交代遗言?”萧谣心中发慌,拽住了叶逸的衣袖。 “萧谣,你听好。我若真有什么万一,你一定要帮我寻找一个真正心地纯良的大夫,将这套针法传授给他,这样子我们《藏世药典》的精华所在也就不至于失传于世了。”叶逸伸手一把抱住萧谣,“我知道你本就不喜欢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的!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萧谣也抱紧了叶逸,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叶逸很快就要离开她了。 “其实我想告诉你,”叶逸掰过萧谣的脸来,擦去她那满脸泪水,语气之中十分郑重,“那日你爬枣树摔伤了腿,就算真的腿断了日后没人娶你,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说完,萧谣只觉得颈间疼痛,便倒在叶逸怀里。 叶逸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萧谣的额上,纵有万般不舍,还是缓缓将她靠在洞边,毅然决然走了出去。 待到第二日晨光微晰,萧谣按着自己的脖颈缓缓醒来,骤然想起昨夜种种,本以那些都是噩梦一场,当她发觉自己身处洞穴之中时,便明白一切都不是梦。 娘!还有叶逸! 萧谣拨开草丛钻了出去。如今密林之中已渗入阳光,萧谣自是认得路的 她一路飞奔,下了山,奔向回去村子的那条路上。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来到了昨晚与娘亲分别的地方。 那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男子靠着树干,双眼睁大如同铜铃,手臂僵硬着维持着出掌的姿势,仿佛一切来得太快还未反应得及便骤然而止。 地上沙石被风扫过,扬起尘埃,枯叶飘摇着落下,极为萧瑟。 “娘——娘——”萧谣四下张望,终于看见了聂霖的身影。 她闭着眼睛靠着一块大石,呼吸紧促,腹部插着一柄短刃,贯穿了她的身体,殷红的血渍在衣料间渲染开来,而她的手掌抚在短刃之上,听见萧谣的呼唤这才盈盈转过头来,挤出一抹极为痛楚的笑容,“谣谣……娘在……这里……” “娘!”萧谣心中一震,扑到在娘亲身边,“娘你怎么了!” “娘亲被恶人暗算了……他们不使阴招就赢不了娘……娘厉害吧?”聂霖艰难地伸手抚上萧谣的脑袋,满是慈爱。 “娘亲最厉害了……萧谣没见过谁比娘你还要厉害……”萧谣不敢去触碰聂霖的伤处,只能用力抓紧聂霖的手臂,“娘你不要离开谣谣……” “……谣谣,娘也不想离开你。但是……娘撑不下去了……”聂霖从腰间摘下一块木牌放进萧谣的手里,“叶逸……被镜水教的人掳走了……娘要你带着这块木牌去南阳的定禅寺找……一叶禅师……请他去把叶逸救回来……娘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萧谣拼命摇头,“我不要自己去!我要和娘一起去!” “萧谣!”聂霖一激动,就咳嗽了起来,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去,将萧谣吓得手足无措。 “娘!娘!是萧谣不好!萧谣都听清楚了!娘要我带着这块木牌去南阳定禅寺找一叶禅师,请禅师去镜水教就回叶逸!” “对……没错……没错……”聂霖抓紧了萧谣的手,“以前……有娘宠着你,有叶逸陪着你……但是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外面人心险恶……江湖波澜起伏,为娘不想要你入江湖……也不想你为娘报仇,只愿你日后开开心心……能找到一个好男儿托付终身……如果可以,为娘希望你……在见过一叶禅师之后……再不入江湖……” 萧谣的脑袋枕在娘亲的肩上,良久都没有听见她再说任何话,于是缓缓抬起头来,只看见娘亲怔怔看着远方,双眼里不再有任何神采。 “娘……”萧谣摇了摇聂霖,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娘……” 聂霖按着伤口的胳膊缓缓落了下去。 萧谣窝在娘亲身边,抱紧她,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娘,萧谣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萧谣还需要你,想吃你蒸的窝窝头,还有你做的枣泥馅饼……”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村民终于发现了这对母女。 无论他们问萧谣什么,萧谣都没有说过话,后来村子里人猜想是夜里有强盗想要打劫,没想到碰上了萧谣的娘亲,见了血光。但是谁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这些所谓的强盗却又都死了,也没人猜的到叶逸为什么不见了…… 第5章 村子里的人七手八脚帮忙,将萧谣的娘亲安葬了。大家看着萧谣跪在聂霖的坟前呆滞的模样,都心中不忍。 “这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唉……咱们都不富裕……没办法收养她,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亲戚啊……” “实在不行,就让她吃百家饭吧,再过两年帮她找个人家嫁了……” 这些话,在萧谣听来宛若嗡鸣,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只知道,她的娘亲走了,她必须要自己照顾自己。她再不能向从前那样胡天胡地地闹腾了,因为再没有人会容忍她。 握紧手中的木牌,萧谣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如果昨天她还是个孩子,那么今天她已经不是了。 回到家里,娘亲为了带着她和叶逸离开时震碎的那一面墙,如今,冷风嗖嗖地从那里钻进来,抽的人胸口疼的厉害。 虎子站在门口,看着萧谣似乎正在收拾着什么,“萧谣,我爹说……让你暂时在我们家住着,他会找人来补好那个洞……” “嗯,替我谢谢你爹。”萧谣用手背拭过脸上的泪水,转身朝虎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虽然灿烂,却莫名心酸。 “那我回去等着你啊!”虎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萧谣在地上找到了两套新衣裳,已经着了灰。她捡起来,小心地拍了拍,那两套衣裳一套是给男孩的,不用想就是给叶逸的。另一套的大小,怎么看都是给自己的。萧谣的嘴巴颤了颤,娘亲终归还是把布料留给自己了。 想起从小到大,娘亲什么都宠着自己,而自己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事情,萧谣更加难受了,抱着那套衣裳彻底大哭了起来。 既然这样,娘亲交代她要做到的事情,她就一定要做到! 她还是去了虎子家,吃了午饭。一进门,虎子的娘亲就挽着她坐下,叫她想吃啥就吃啥,一切随意。虎子的爹爹直给她夹菜,还说以后萧谣家的那块田地,他们家会帮着一块儿照料,让萧谣别担心。 萧谣虽然年纪不大,终日也只喜欢玩乐闯祸,但有些常识还是懂得的。她既然要去南阳,必然需要盘缠。聂霖是存了一点钱的,这些钱就藏在床下。萧谣找出来看过了,满共一起也不过一两多的银子,够不够支撑到南阳都是问题。 “王叔,如果我把那块地卖给您,您看值得多少钱?”萧谣问。 “孩子,那块地你不用卖的。王叔知道你是怕自己一个人料理不来,我们家会帮衬你的!现在你要是卖了那块地,以后你拿什么为生?” “我不打算种那块地了。娘亲叫我去南阳找一个人,我需要盘缠。”萧谣低着头,实话实说了。她必须尽早上路去寻找一叶禅师,日子拖的久了,就真不知道叶逸会怎样了。 “去南阳?那么远?你一个人怎么去?”王叔一方面觉得萧谣去南阳恐怕是要投奔亲戚,那是一件好事,但是又想到她一个小女孩孤身上路实在危险,“这样吧,等过两月收成之后,我陪你去。” 过两个月,叶逸还有没有命都是问题。况且此去恐怕并不太平,若是王叔陪着自己出了什么万一,她自己没有娘亲就算了,还要连累虎子也没爹吗? “那王叔,我们家田里的收成都归你的话……能值多少钱呢?”萧谣眼巴巴地看着王叔。 王叔也不好再问她需要钱做什么了,进了里屋,拿了半吊钱出来,“大概值这么多吧。今年的你家田里的收成,就当做王叔买下了。你把心安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谢谢王叔!” 吃过午饭,萧谣说要回家收拾东西,便带着那半吊钱回去了。她悄悄收拾了一些衣物,到厨房里找出两个窝窝头,便上路了。 离开村子之前,她在娘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头。 “娘,等我找到一叶禅师,救出叶逸之后……我们姐弟两个一定遵照娘您说的,开开心心过日子……再不入江湖。” 只是萧谣没来得及问娘亲:何谓江湖? 萧谣吸了一口气,离开了村子。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回头,一旦回头,就有无数的怯懦万般念想,她怕自己会蜷缩回那个小屋里,除了哭泣就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身后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可以随时上房揭瓦下水捞鱼,她可以犯懒打诨被恶犬追着满山跑,她也可以慵懒地躺在树下,看流云掠影。 只是这一切,她都回不去了。 走出村子,萧谣来到了镇上。娘亲带着她来过几次。镇上的集市热闹非凡,酒楼饭馆里的菜肴喷香扑鼻,就连路边摊上现蒸出来的馒头都看起来松软可口,只是一文钱才能买一个,萧谣盘算着如果自己这样花钱,未必到的了南阳。 她只能咽下口水低下头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自己就被狠狠一撞,身后传来了高喊声。 “捉贼啊!捉贼啊!”一个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那个撞了萧谣的人,周围的人只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却无人上前帮忙。 萧谣下意识勒紧了自己的盘缠,她忽然想起娘亲曾经说过,出门在外钱财不可露白,而自己一个孤身少女,一旦被人打劫是没有还手余地的。 走出镇子,萧谣已经又累又饿了。她不敢走山路,怕夜里遇上豺狼野兽,只得沿着大道一直走,通向另一个城镇。 她得找一个地方歇脚,不可能这样无止无尽地走下去,晚上不好好休息,日间也无力赶路。 走着走着,她竟然找到了一座破庙,立于路边。走入庙中,一副破败景象。到处都是蜘蛛网,四处满布灰尘,神像之前是许久未有香火供奉的香炉,萧谣缓缓抬头,看见了左手拎着灯笼右手握着短刃的铜像,神情肃穆,像是在巡视一般。 她听娘亲形容过,这应该就是夜游神。这位神明在夜晚将会巡视人间的大街小巷,保护老百姓的安宁。 萧谣吸了一口气,在铜像前跪下,双掌合十,心中默念,“神明在上,请保佑萧谣一路平安。” 她非常虔诚地扣了三个头。 再抬头时,见到那夜游神的供桌凌乱,灰尘满布,心下觉得自己如果不收拾一下就显得自己刚才的祈愿并不诚心。萧谣找了稻草,扎成一把,蒙着脸,将那供桌上的灰尘扫落,看见那香炉之内有半柱香,不知道还能否点燃,萧谣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可惜那半柱香早已受潮,她试了半天也没用。 环顾这间夜游神庙,只有自己过夜,萧谣心下有些害怕。她绕到铜像后面,见到一块空地,正好足够她躺下。萧谣将那里打扫了一下,拿出一件衫来罩在身上,枕着包袱躺下。仿佛睡在夜游神的身后她就能被夜游神保护着一般,萧谣一开始空荡荡不安着的心绪宁静了下来,逐渐沉向了梦乡。 一种尖锐的嗡鸣声令萧谣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来,差一点大叫却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紧接着是兵器相交,接着听见哐啷一声巨响,供桌被砸裂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萧谣抱着自己的包袱僵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了。 “尔等鼠辈,一直跟着我作甚?”那少年声音朗朗,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慵懒戏谑,音质却像是挂在屋前的翠竹风铃,听起来洒脱飞逸。 萧谣紧张的心绪莫名放松了下来。 “二少爷不如安心赴了黄泉,我等也就不用如此费心劳力了!” 说完,争斗再起。萧谣只听得剑鸣声宛如切风,脑袋从夜游神的身后探出了一点点。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衣阙翩飞,如同无数白鸽起舞,他手中剑刃,泛着寒光点点,身姿行云流水,即使萧谣不懂剑,也明了这少年身手了得,招式承上启下,延绵不绝。 与他争斗的有三个人。一个人双手握着短刃,身着墨色长衫,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手中短刃使得灵巧狠辣。第二个,则是一个驼背老叟,他的武器是一柄沉重的拐杖,他的招数就和他的拐杖一般沉闷而灵巧不足。剩下的,则是一红衣女子,使得一手软鞭。根据萧谣的观察,这个女子才是这三个人当中最厉害的一个。 萧谣赶紧把脑袋收回来,不敢再看。 “莫窟三杰不过尔尔。”那少年被人围攻,却依旧气定神闲。 萧谣不过咽下口水,就听见那其中一人发出了惊喊声,“啊——” “老三!老三!” “下面我就要动真格了。五招之内必要了尔等性命。”少年的语调仍然慵懒,蕴意却冰冷至极。 “我跟你拼了!” “一招!” “两招!” 不知道为何,那少年本来悦耳的声音忽然像极了夺命梵音,仿佛无数阴冷的手指正抚弄着萧谣的思绪,令人害怕不已。 “三招!” 萧谣似乎听见了剑刃将血肉划开的声音,听见女子的惊叫“老大!” “已经第四招了!” 红衣女子的软鞭被少年顺势削断。 少年弃剑为掌,招式轻柔,内力涌出时却雷霆万钧,红衣女子被一掌震碎内府,狠狠撞在了铜像之上。 那铜像经受不了这力道,发出“嗡——”地一声,向下倒去。 第6章 萧谣吓得就要尖叫,正欲爬出,那铜像的头部却正好撞在了墙上,止住了倒下的势头,抖落一片烟灰,萧谣僵在那里。刚才那三人虽然不像好人,可是那少年却能在五招之内将他们击毙,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自己还是躲在这里不要出去的好。 那红衣女子还未气绝,发出一声轻笑:“我等兄妹三人,命丧于此……也算尽了结义时的誓言……” 白衣少年发出一声叹息,向前走了一步:“我给过你们罢手的机会。” “比起我们莫窟三杰……二少爷要可悲许多……” 白衣少年唇上绽开一抹笑意,“如何可悲?” “你的父亲不看重你……你的兄长要暗算你……你的青梅竹马要嫁给别的男子……你还有什么呢?” “我自己。” 那一声,轻如鸿毛。像是赠给这红衣女子的临别箴言,又似是对着庙中神明私语,或者归根结底不过是他对自己说的。 少年颔首垂眉那一刻,红衣女子竟然用最后的力气从口中吹出一抹烟雾。 “糟糕!”少年回过神来之时已然晚了一刻,向后几步退去,屏气宁息,胳膊遮挡在眼前。 待到空气中烟雾散去,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只感觉到一阵剧痛。 他点中自己周身大穴,靠着庙中廊柱缓缓坐下。 铜像之后的萧谣并不清楚事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们是同归于尽了?还是…… “夜游神身后的那位,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那少年闭着眼睛,冷声道。 萧谣身体一颤,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晌的寂静之后,那少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不会杀你,你怕什么?” 你不会杀我?那外面死了的那三个不是人,难道是鬼么? 萧谣还是一动不动,就怕那少年朝着自己的位置拍上一掌,她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 这样的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少年哈哈大笑了出来,声音爽朗无比。 “我说你别藏着了,如果我要伤害你,直接将那铜像震塌,你就被压死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萧谣蹭蹭就从铜像下面爬了出来。刚趴到亮堂一点的地方,就看见那老叟睁着眼睛躺在那里,口中鲜血沿着脸颊流淌到地上,与灰尘混杂在一起。 若是以前,萧谣必然一阵尖叫,但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了,只是身体向后一缩,背脊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冒冷汗。 “过来吧。”少年唇上噙着一抹笑意。 萧谣缓缓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想知道那另外两个人怎么了。 那红衣女子栽倒在神像之下,双眼仍然睁在那里,唇间含着一小节麦管般的东西,身体瘫软,看来真的是死了。 剩下的那个黑衣男子,靠着廊柱,两眼睁大犹如铜铃,嘴唇微张,双手仍然握着短刃,胳膊僵直,他的咽喉处有一道划痕。看来是对方出剑太过迅速,剑刃划过,瞬间致死。 萧谣再看向那靠坐着的少年,剑眉入鬓,有几分潇洒恣意,鼻骨直挺而俊秀,唇间笑意点点,仿佛刚去与亲朋饮酒作乐归来,哪有半分像是了结了三条人命的模样? 站在离他六、七步远的地方,萧谣停下了。 那少年缓缓开口:“你怕什么?他们收了别人的钱财来要我的命,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 萧谣点了点头。 “他们杀完我之后,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 萧谣摇头。再看见那少年闭着眼睛,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会杀了你灭口。所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对不对?” 萧谣点头,虽然这个推论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但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其实追根溯源,如若这少年不曾入得这座寺庙,萧谣自然也不会遇上这场事端。只是她刚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儿脑袋反应不过来。 “那现在你的救命恩人受伤了,你是不是应该对他多加照顾呢?”那少年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萧谣别过头去,想了想,然后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轻声问。 “……萧谣。”萧谣说完之后就在后悔自己怎么傻到把真名告诉对方,真想一锤头捶开自己的脑壳看看里面长了脑子没有。 “逍遥?”少年唇上驳裂开一抹清澈的浅笑,看得萧谣失了神,“你的名字取得可真好!” “是歌谣的谣。”萧谣纠正他,虽然娘亲给她取名萧谣也有谐音“逍遥”的意思,希望她能够永远快乐,逍遥于天地之间。 “那也是很好听的名字。你是女孩子,听起来年纪也很小。多大了?” “十三。” “一个人?你是乞儿吗?” “你才是乞儿呢!”我萧谣离了村子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向人讨过一文钱! 那少年又笑出了声来,“那么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南阳。”萧谣一开口,又说了实话。她就应该随便和这个少年说个地名,然后两人分道扬镳,最好永生不见。 “我也要去南阳,我们一起上路好了。” 什么?和你一起上路?我还要不要活命了? “那个……那个什么……我自己知道路去南阳……我……” 少年动了动,侧着身子撑着脑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我方才被那个女人暗算,她朝我吹了毒烟。这种毒烟的名字叫做‘迷走’。就算吃了解药,一个月内眼睛还是看不到的。” 哦,你已经瞎了啊。萧谣撇了撇嘴。 “我算是救了你的性命了,你难道不该照顾我去南阳以为报答吗?” 报答?我敲晕你算不算报答?萧谣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她知道此人厉害,只怕瞎了眼捏死自己也比捏死蚂蚁容易。 “再者,这一路前往南阳山高水远,你一个女儿家无人结伴,要是被人盗走了盘缠钱财该怎么办?” 这句话倒是正中了萧谣心中所想。 “被人盗走了钱财,那还是小事。万一被人贩子掳去了,卖给人家做家仆奴隶是你幸运,卖去了青楼你一辈子就毁了。” 萧谣被他再这么一说,心中更是害怕。 “而且一路辛苦,没有足够的银两,你就天天只能露宿在这破庙之中,如果连个破庙都没有,你就只能寄宿在他人屋檐之下,比起乞丐又好的了多少?” 萧谣知道自己离家就这样前往南阳,很多事情不是没有考虑过,而是没有办法,只是被这个少年直落落全部抖落出来,心里的惶惶不安就愈加严重了。 “行行行!你别说了!我们一起!一起走!行了吧!”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哦,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听风。” “哦,你好,慕容公子。” 什么慕容听风,我看是慕容疯子还差不多! “你放心,我也不用你鞍前马后伺候我,相反,跟着我有吃有喝的,不是也很逍遥吗?” 我哪有时间逍遥? “那么萧谣,麻烦你帮我打点水来吧。” “行!”庙的庭院里有一口井,萧谣曾经伸着脑袋看过,里面有水,水桶也还在,只可惜缺了边儿,只能打起半桶水来。 她费力地将水桶拎到了慕容听风面前,“喂,洗吧!” 慕容听风对她的态度倒也完全不在意,撕了衣角浸入水中,将水挤入眼里。 萧谣看着他那白衫,心里不知多难受了,那么好的衣料就这样白白被撕了条口子。 “我们还要待在这里吗?”萧谣看着那三具尸体,心有余悸。 慕容听风自然了解她心中所想,笑道:“我们向西走,有一个镇子。只怕到了那里之后就是天光了。不过也倒可以方便我们洗漱,稍作歇息。” “成。”萧谣知道,这一晚她注定没得舒坦了,“我也得和你约法三章。” “哦,怎样的三章?”慕容听风露出玩味的表情。 “第一,我只是给你带路的,就像你说的,不用鞍前马后伺候你。” “对,我是这么说的。” “第二,你吃什么我也要有的吃,你喝什么我也要有的喝,你睡什么我也要有的睡……” “你这丫头还挺会占便宜的。” “那要不然呢?你吃你喝你睡,我在旁边看着得多难受啊!” “行,有人陪我吃吃喝喝也算一桩美事。”慕容听风唇角轻扬,别有一番雅致,“那么第三,是什么呢?” “第三就是,你的仇家来找你寻仇了,我第一时间逃跑。你可别说我没义气。” 话音刚落,慕容听风捧着肚子笑的更开了。 “成!若真有仇家来寻仇了,你不逃跑难道还站在原地让人砍吗?” 萧谣看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嘟囔了一声:“你也不算太坏……” 对方逐渐收起了笑容,缓缓道:“我从来都不是个坏人。但是不够坏的人就不够狠心。不狠心就只能步步退让,但即使我退让了,对方也不见得就会罢手。” “哦,我知道。”萧谣点了点头。 “你知道?” “这叫做‘得寸进尺’。” 这句成语还是叶逸教她的呢。 然后,慕容听风本来有几分寥落的表情又再度舒展开来,“对……没错,那就叫做‘得寸进尺’。” 第7章 萧谣将慕容听风拉起来,对方将手掌放在萧谣的肩上,由萧谣引路。 头顶是一片星光,脚下是碎石子铺出来的山道,夜色还未退去,山风拂过,颇有几分凉意。 慕容听风衣阙轻扬,萧谣偶尔回头,望见他脸上神色自若,眉间淡然。 “嘿,你说你眼睛都瞎了,怎么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不急吗?你不恼吗?”萧谣问。 “我倒觉得这样挺开心的。不想看的东西就不用看了。而且眼睛是很有迷惑性的,太依赖眼睛了,就不记得要用耳朵自己去听,用鼻子去细细品闻了。” 萧谣没想到他竟然那么看的开,心下对他的恶感倒也少了几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现在听见什么了?又能闻到什么了?” “嗯,我听见了风声,山林间枝叶摇曳相触时发出的沙沙声,还有虫鸣声……还有我闻到了……” “你闻到什么了?” “你包袱里的干粮。” “我告诉你,我的干粮可不会让给你吃!” “你的干粮都馊掉了,也不怕吃坏肚子。还有……你身上一股子烟灰味道,外加汗臭味。”慕容听风还故意揉了揉鼻子。 “哼……”萧谣确实离了村子之后就没有再沐浴过,连衣裳都没换过。她本想找个溪水,随意冲洗一下,没想到在那之前就遇到这位少爷。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萧谣隐隐看见一个城镇,此时,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镇上的道路两旁仍然清冷,店家还未开门,小摊小贩们也还未出来。 “喂,我们去那儿?”萧谣耸了耸肩膀。 慕容听风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好笑道:“既然你这一路吃我的喝我的,又不肯伺候我,那至少对我尊敬一点,喊我‘公子’应该不过分吧?” 萧谣翻了一个白眼,“知道了,公子。” “你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客栈?” “有的。就在前面,小二刚把门打开。” “那就去那家歇息歇息。” 萧谣领着慕容听风去了那家客栈,小二一看见他那身穿着便喜笑颜开迎了上来:“这位爷!一路上劳累了,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慕容听风从腰间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碎银子,扔了出去,那小二赶紧接住,双眼都快放光了。 何止小二啊,一旁的萧谣看了都觉得揪心。那点儿碎银子她的娘亲得做多少手工活儿才能换来啊。 “给我一间上房,要安静的。再备一桌酒菜。” “得!没问题!” 萧谣还是第一次住客栈,心里面觉得好奇极了,扶着慕容听风上了楼,小二将他们领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客房。 推开房门,萧谣眼睛一亮。这间房间比起她在村子里住的屋子要好上十几倍了!那张床上的褥子一看就是软的,再看看那桌子椅子,都是用榆木打出来的。 “公子您稍作,酒菜一会儿就上来。只是不知道公子您喜欢喝什么样的酒?”小二一边开口说,一边打量着慕容听风的眼睛。 而慕容听风就似知道小二在大量他一般,轻笑了一声:“小二,你放心,本公子的眼睛还没全瞎呢。你的人影儿我还是看得见的。” “唉……公子您别见怪,小的也只是想若公子真有眼疾也可以在镇上寻个大夫看看。”小二看了看,眼见着萧谣一副欣喜的样子摸着床褥就要躺下去的摸样,心中奇怪这个小厮怎么对他家的主人这么不上心。 “没事,我的眼睛过两天就好了。本地有什么上好酒吗?” “杏花儿红,后劲儿不大,但是口感香醇。公子要不来二两试一试?” “好,就来二两试一试吧。”说完,慕容听风便朝着萧谣的方向走去,一把将正要倒在床上的萧谣拎下来,“你这脏兮兮的模样就往床上蹭?” “你……” “用过饭了再睡不迟。” 萧谣一听用饭,心里可高兴了。摸了摸肚子,自己在破庙里吃了一个窝窝头,现在腹中早就空了。娘亲曾经带着她去镇上集市的时候买过一次点心给她,那味道可好了。所以萧谣对于镇上饭馆里的吃食还是相当期待的。 约莫半刻,小二端着菜肴上桌。虽然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外加一壶杏花儿红,却是色香味俱全,看了让人口水直流。 “小二,我主仆二人一会儿想要沐浴,请帮忙准备些热水。”慕容听风一开口,那小二便频频点头。 “沐浴?在哪里沐?”萧谣睁大了眼睛。 “当然在屋子里啊。”慕容听风笑了,虽然眼睛看不见却闪烁着狡黠的光,“你怕什么?第一,我一个大男人是不怕被你瞧的,看了就看了,不会强求你嫁给我。” “谁想嫁你了!” “第二,我的眼睛看不见,你就算在我面前脱光光我也无法欣赏。更别提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前面什么也没有,后面也什么都没有,既不婀娜多姿,也不是国色天香,你想让我看我还不想看呢。”慕容听风的唇角有几分洋洋得意的味道,萧谣知道他是故意要惹自己的生气,本来要发怒,却强忍了下来。 她拿起筷子,夹了点笋丝和肚丝炒在一起的菜,滑脆爽口。萧谣一边嚼着,一边发出小小的赞叹声。 慕容听风本来以为这丫头会和自己生气,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想的开,还先吃了起来,“很好吃吗?” “好吃。”萧谣其实一直想吃那只口水鸡。村子里也不乏鸡鸭,只是养成了都要拿到镇上去换钱,一个月鲜少吃到几次鸡肉。等了良久,也没见慕容听风去夹鸡肉,反倒是倒了一杯酒,细细品评着。 你不吃我吃!萧谣一筷子下去,将鸡翅膀杵了下来,直接用手抓着就吃了起来。 “这鸡好吃吗?” “好吃。” “我闻着这些菜的香味,就觉得这里的厨子手艺一般,没想到你却吃的这么香。过两天到了大的城镇,再带你吃些好的吧。” 萧谣顿了顿,咽下木耳炒鸡蛋,“你是不是觉得我从乡下来的,特别土,没见过世面,吃什么都觉得好吃啊?”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还有更好吃的东西,你没尝试过而已。”慕容听风好笑道。 “其实我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啊。以前在村子里面,要是有一点肉吃就高兴的不得了,炸一点溪水里的小鱼,烤一点玉米地瓜,都很好吃。我从来没想过笋丝可以和肚丝炒在一起,也没想过除了炖鸡之外,还可以做成口水鸡……我是说什么对我而言都挺新鲜的。要是像你一样,天天吃好的,舌头都刁了,也就享受不了吃东西的快乐了。” 慕容听风莞尔,“说的挺好的。有你跟我作伴这一路上果真不会无聊。” “而且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我以后都吃不到了。”萧谣抿了抿嘴。 “哦,什么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娘做的菜。”萧谣说完,便将嘴巴塞的满满的,拼命地嚼起来,似乎嘴巴赛的够满,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就不会哭出声音了。 慕容听风微微一愣,自然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又倒了一杯酒,递给萧谣道:“没喝过吧,尝一尝。” “谁说我没喝过酒啊。” “哦,你喝过什么酒?” “米酒啊。”萧谣在心中念叨这酒杯怎么这么小,一口下去就没了。舌尖刚触上那生冷的液体,整个就像是烧着般咳嗽了起来,“哎呀!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么辣!” 萧谣呛的眼泪都出来了。倒是坐在对面的慕容听风笑的好不开心,这家伙摆明就是整她。 小二来收拾走了碗筷,进来放了浴桶,拎上来一桶冷水一桶热水。 “这位公子啊,您先洗着,小的在下面继续给您烧水。” 萧谣走过去,用脚踢了一下慕容听风,“大少爷,沐浴吧!” 谁知他竟然做了一个“你先请”的动作。 “啊?我先洗?” “你也不看看我们俩谁更脏?你一个女孩子一身烟灰味外加汗臭味,好好洗洗吧。” 慕容听风这么一说,倒是让萧谣不好意思起来。 “那你能出去待一会儿吗?”萧谣的声音里有几分扭捏。 “哦,这会儿倒像是女孩子了?”慕容听风乐了起来,“可是我不打算出去。你可以去把那边那个屏风拉过来挡上,我就坐在桌子边,背靠着你。” “哪有女孩子洗澡屋里还有……还有男人的?”萧谣有些急了。 慕容听风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这就出去。只是一会儿万一来找我麻烦的人冲进来,以为坐在那儿沐浴的人是我,然后……” 萧谣一惊,喊道:“那你还是坐那儿吧!” 慕容听风转过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萧谣心里虽然郁闷,早知道自己不应该跟着慕容听风,这个家伙仇家似乎不少。搞不定自己还没到定禅寺就被他连累的一命呜呼了。可是如果自己行路吧,慕容听风曾经说过的那几点又却是是很大的问题。 屏风隔挡在浴桶与桌子之间。萧谣拎了干净衣裳挂在屏风上,脱下自己衣裳的时候还不忘看一眼对方有没有回过头来。 第8章 “我说萧谣啊,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的,一会儿小二又拎着热水上来了,我是不想看你,他想不想看我就不知道了!”慕容听风把玩着茶杯,缓缓道。 经他那么一提醒,萧谣赶紧褪了衣裳坐进水里,抓紧时间洗刷起来。她离开村子的时候穿的是粗布衣裳,那款式简单,再加上娘亲走了没人为她梳髻,她便胡乱将头发扎在脑后,以至于当她陪着慕容听风来到这家客栈时,小二都以为她是少爷身边的小厮。 萧谣这辈子沐浴也没动作这么快过,倒是慕容听风好心提醒她说:“你可一定要洗干净啊,可别又让我闻到馊味。” “你才馊呢!”萧谣咬牙切齿,没见过比他更磨叽的男人,一天到晚嫌弃别人身上的味道。 萧谣匆匆穿了衣裳,擦拭着头发,此时那小二来到了门外,扣了扣房门道:“爷,热水来了。” “请进。” 那小二进来换了水,有点儿奇怪这主仆两个怎么是小厮先沐浴了,但客官的事情他知道不便多问,只是将水换上就离开了。 “萧谣,你是不是该扶一扶我?” 萧谣心想自己吃了人家一顿饭,又托人家福洗了澡,她在村里虽然有些喜爱玩闹,但是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哦。”她将慕容听风带到了木桶边,将他的手放在桶的边缘,“你自个儿脱衣裳吧。” 随后,萧谣便坐回到桌边,她微微侧过脸便看见慕容听风将外衣挂上屏风,心脏霎时被触动,萧谣赶紧别过头去,一时之间呼出的气息都停留在胸腔中。 就似被哽住一般,萧谣用力捶了捶自己。 “萧谣,你怎么了?” 水声传来,慕容听风缓缓靠着木桶坐下去。 “没……什么……我中午吃太多,有点噎到了……” “是吗。我还说你怎么这么安静呢。” 萧谣低头,不自然看见了腰上挂着的那块木牌,那是娘亲留给她的信物。 “我说……公子,我要去南阳,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嗯。你很着急赶路吗?” “是的,我需要赶路。所以到了更大的城镇里,我无法像你一样四处游览,或者吃遍所有的馆子,我只想马上去到再下面一个城镇。”萧谣的手指抚摸着那块木牌,上面刻着娘亲的名字“聂霖”,还有一些花纹。 “好,反正我眼睛也看不见,无法玩乐,早早去了南阳也好。” “谢谢。” “哎呀!”屏风里面发出一声轻喊,萧谣怕慕容听风是不是滑到了,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当她站在浴桶前,看着慕容听风双手搭在边缘,肩膀到胳膊曲线均匀富有力度,这是同女子完全不同的身体,萧谣站在那里呆呆看着,一动也不动。 “我的浴巾掉到地上了。” “哦……”萧谣这才回过神来,捡起浴巾递给他。 “你刚才是不是看我来着?”慕容听风那一抹笑容让人万分不爽起来。 “看了,怎么样?”萧谣啧了一声,“还不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大家都是人,就算男女有别好了,看一看也不会少一块肉,为什么总有女人大惊小怪。” 萧谣知道对方说的“女人”就是指她自己,没好气地会回去:“就是,大不了你被我看了,我娶你还不成吗?” 慕容听风乐的更开心了,“萧谣,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为啥?我一点儿都不想被你记住。” “因为你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女……小孩。” “什么小孩!你才多大呢!天天叫我小孩!” “你不是才十三吗?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呢。可是我已经十七了,早就可以娶妻了。” “等着吧,你喜欢的女人铁定都不喜欢你!” “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我喜欢的,嫁给别人了。” 隔着屏风,萧谣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语调依然轻松,却隐隐流露出几分寥落。萧谣虽然有时候被这家伙气的要命,但是她没有戳人家伤疤的喜好,只是住了嘴坐在桌边。 “可惜我的眼睛看不见,你又不懂驾车。不然我们可以买辆马车早一点到南阳。” 屏风那边传来水流滴落的声音,慕容听风起身了。 “我懂驾牛车。” “牛车和马车可不一样。不过我们可以雇车去下一个镇子,这样行程能快一点。” “可以吗?太好了!”萧谣兴奋地转过身来,只见慕容听风正整理着衣衫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的衣领没有整好。一边高一边低,有一种不相称的滑稽。 萧谣笑呵呵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她的个子娇小,只到慕容听风的胸口。对方只要微微低下头来,就能嗅到她发间的味道。 “知道我现在闻到什么了吗?” “馊掉的干粮?”萧谣没好气地转身,大喇喇躺在了那张床上。她很累了,即使头发没干她也不想等了。 “你身上有艾草的淡香。还有金银花的,似乎还有白芷的味道。”慕容听风缓缓走过来,一来二去,他已经熟悉了这屋中格局,来到萧谣身边坐下。 “嗯……”萧谣呢喃了一声,头发湿答答的,虽然不舒服,却止不住困倦。以前叶逸也会教萧谣识别一些简单常用的药草,经常会采集一些回来。特别是金银花,晒干了可以泡茶,放在汤里可以提香。因为经常摆弄,萧谣身上自然沾了些那样的味道。 慕容听风指尖划过萧谣的发,叹了一口气道:“萧谣,你的头发还没干呢。这样睡着容易着凉和头疼。” “……我累……” 慕容听风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扣上萧谣的手腕,一股内劲涌入她的四肢百脉,汇聚与头顶,经由发丝四散开来,而发间的水渍自然而然随之蒸发了。萧谣只觉得周身均是暖意,舒服极了,微微翻了一个身,渐入酣梦。 慕容听风和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收拾浴桶的小二敲门进来,看见萧谣躺在床上反倒是他家的公子却端坐床边守着,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慕容听风朝小二招了招手。 “诶,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啊?” “我想请问如果雇一辆马车去下一个镇子,大概多长时间能到。” “哦,大概四、五个时辰吧,公子需要雇车吗?” 慕容听风又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这些钱,你帮我拿去雇一辆车,买两套衣衫给我和我的小厮,要料子好的。再准备一些干粮。剩下的就是打赏给你的。” “唉!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萧谣睡的沉了,不自然说起梦话来。 “娘……娘……不要走……” “叶逸……叶逸……” “萧谣?”慕容听风摇了摇萧谣,但是萧谣却无法醒来,眉头紧皱,额间都是汗水。 “萧谣!萧谣醒过来!”慕容听风握着萧谣的肩膀,略微注入内力,将萧谣震醒。 萧谣骤然睁开双眼,视线从混乱逐渐清明,看见了眼前的慕容听风。她呼吸拉的很长,仿佛喘不过气来。 “别怕,你只是在做梦而已,你只是做梦。”慕容听风搂住萧谣,这才发觉这个小姑娘其实很瘦小。 萧谣啜泣了一下,抿起了嘴唇,良久才开口道:“那个不是梦……它不是梦……我不睡觉了,我要去南阳,我要马上去南阳!” “好!好!”慕容听风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以来他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总能说出那么几句话逗得自己很开心,但是自己却忽视了她这么小却离开了家,娘亲也可能不在了,她其实很脆弱,“等小二为我们雇了马车回来,我们就上路。” 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萧谣才觉得不好意思。看样子刚才一直是自己睡的呼呼叫,反倒是出钱的人坐在床边。刚才若不是慕容听风叫醒自己,自己恐怕要在梦中哭死了。而今慕容听风为了赶路还准备了马车,萧谣从小到大虽然总被娘亲笑称为“没心没肺”,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明白并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帮衬她让着她。 “谢谢。” “好了,有什么好谢的。我眼睛看不见若不是你陪着我,我哪有现在这么舒心?” 过没多久,小二回来了,也带回了那两套衣裳。萧谣打开一看,才发觉都是男装。 慕容听风好心解释道:“我带着一个小厮行走江湖倒没什么,但是带着一个小丫头就比较麻烦了。我想你平日也不怎么爱打扮,所以做小丫头还是做小厮都没有问题,对吧?” “是没什么问题。”萧谣摸了摸那布料,相当舒适,款式也挺好看的,虽然是给孩子穿的,但萧谣从没见过同村的虎子或者其他男孩穿过相似的衣裳。换上男孩的衣衫,萧谣将头发束气,扎了个髻在头顶,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十二、三岁的男童。 他们退了房,上了马车。 这也是萧谣第一次乘坐马车,一切也很新奇。她侧坐着,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窗外的集市。各种小摊小贩,热闹非凡。喜悦过后又是一种哀伤,如果娘亲还在,还有叶逸,他们一家三口一起逛集市该有多好。她不会再为两颗卤蛋而计较了,她有什么都会分给叶逸,那样子娘亲不用生气,叶逸也好好的不会朝自己翻白眼,他们一家快快乐乐…… 慕容听风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萧谣那由喜转悲的心情。 “萧谣,你知道想念的有三种境界吗?” 第9章 “哪三种?”萧谣没回头,仍然趴在窗边。 “第一种,是心中所想,口中所念。回忆往昔,那些逝去的,再也无法挽回的,你想要却不可再得。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于是你的眼睛,你的心都在疼痛。这是让那些美好的回忆来折磨自己。”慕容听风声音悠扬,似乎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哦,那第二种是什么?” “第二种吗?心中所想,无处所念。” “无处所念?那就是不念了?这样也能算是想念吗?”萧谣疑惑了。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把那些失去的放在心底,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过去的幻象,也无需将它放在嘴上念念不已,只需要珍藏起来。那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这个时候,你的想念不再是令你伤心,反而会令你开怀。” “这样已经有些难了……那么想念的第三种境界是什么呢?” 慕容听风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念而念。” “什么意思?” “就是当你站在一片天空之下,不经意想起一些什么,仰望时却只叹岁月静好,云淡风轻。” “不明白。”萧谣摇了摇头,慕容听风找出一些小二准备好的点心,递给萧谣。 “不明白就算了,因为我也不算真的明白了。” 他们到下一个镇上,已经是傍晚,夜间不宜赶路,他们又投宿在客栈里。到了第二天,慕容听风又雇了车前往临近城镇。 当他们到达一处名为祥麟镇的时候,正值午饭时刻,两人都有些饿了,便上了一处酒楼。这个镇子算是他们所经过的最繁华的城镇了。酒楼小二见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立马笑脸相迎,将他们请上了楼上的雅座。 从那个座位可以看向酒楼下面,那些小商小贩,衣着普通或者体面的行人,吵嚷的孩子们,甚至还有卖艺的流浪者。 萧谣撑着脑袋望着外面,她从来没有发觉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繁华宽广,也许如果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村庄,也就不会有更多的念想,闭塞却又简单的过完一生。 “这位公子,您想吃点什么?小店远近闻名,什么菜色都能做的出来。”小二稍稍看出来慕容听风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但是他是不会和钱过不去的,光看这公子的穿着,品味非凡。就连他的小厮,身上穿的样式和质料都不是便宜货。 “萧谣,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啊。”萧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马车跑了一上午,肚子里的酸水都快颠出来,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慕容听风笑了笑:“小二,先上一盘梅子煮花生,给我们开开胃。” “好嘞,还要什么?小店的香葱溜虾球可是道名菜。” “那自然要上来让我们尝一尝,另外再来个翡翠三丝,金玉满堂。尽量清淡一点,我们赶了半天的路,身体有些疲倦不想再吃的过于油腻了。” “唉!小的明白!”小二赶紧下楼张罗去了。 一位穿着鹅黄色浅衫的女子走过酒楼下方,她身姿曼妙,身后跟着几个身着紫衣的少女,手中提着香炉一般的东西,淡淡的清香缭绕而起,令人心境舒畅。当那黄衫女子缓缓抬起头来,萧谣看到了一张姣好的容颜,带着成熟的韵味却又清新可人。 “真漂亮啊!”萧谣发出一声轻叹。 一旁的慕容听风摸了摸鼻子,露出几分苦恼的表情,“唉,萧谣,我们要有客人了。” “啊?”萧谣愣了愣,看见那黄衫女子带着她的侍从们走了上来,店小二还是鲜少见到这么多妙龄女子,不禁心下荡漾,愣在原处。 慕容听风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敲了敲桌面唤回萧谣的注意力,“我们下午还要赶路,你尽量多吃一点。” 那黄衫女子本来坐在萧谣他们的邻桌,听见了慕容听风说的话,站起来缓缓行到了他的身旁。 “慕容家的二公子还是像从前一样,只要对方是女子,无论年龄大小,你都温柔以待。真是不知道这样的温柔是有情还是无意?” 萧谣抬头望向那女子,见她倾下身来,靠向慕容听风,那模样实在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萧谣自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暗自咽下口水。 “原来是素手温香,温流馨温阁主。”慕容听风微微颔首,温文有礼。 “慕容公子客气了,您一声温阁主听起来像是对我有礼有度,但却更像是要拒人千里之外。”温流馨一边说,手指轻轻晃过慕容听风的眼前,却不想他在那瞬间便侧过头去,“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作东西,竟然伤了慕容二公子的眼睛?” “有劳温阁主挂心,听风的眼睛是糟了暗算,不过已无大碍。待那药性散去,听风的眼睛自然能恢复。” 萧谣吃了一口虾,便不再动筷子了。 慕容听风听见放筷子的声音,不由得问道:“怎么了?你可最喜欢吃东西了,就算胃口再不好也不止吃这么点。” 萧谣看了温流馨一眼,她只觉得心中怪异,温流馨与慕容听风说了这许久话,却一直在绕弯弯,“我总觉得这位温阁主……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你说,是不是我在这里坐着你们不方便说?” 慕容听风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拿出一些零碎银子伸到萧谣面前:“你去集市上玩一玩,尝尝小吃什么的,也许比这酒楼的菜肴更具风味。” 萧谣摇了摇头,“我身上还有银两。” 说完,萧谣离开座椅,下楼时又忍不住再看了慕容听风一眼,他的唇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而温流馨则移步坐在了他的对面,玉手纤纤为他斟了一杯酒。 “二公子不如去我的流香阁好好养伤,也好过一路颠簸前往南阳。”温流馨伸手触上慕容听风的指尖。 “若不是承慕容山庄之名,听风只怕在江湖上不过一无名之辈,实在无需温阁主太过关注。” 温流馨笑出了声,“像二公子这样的少年才俊,年纪轻轻,已经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假以时日,只怕是二公子不再将我流香阁放在眼中了。” “温阁主请听风做客,听风岂有拒绝之理。只怕温阁主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说吧?” 温流馨的笑意隐去,端倪着慕容听风的表情,沉下嗓音道:“小女子听闻,慕容山庄的老庄主早已不问江湖事,喜好云游四方,鲜少回到慕容山庄。” “正是,祖父如今潇洒恣意,他所过的生活也是听风想要的。” “流馨还听说,老庄主一日在落星河上游船偶遇二公子,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传授给了二公子。江湖上三大宝典,药王谷的《藏世药典》,清尘筑的《束水心经》还有慕容山庄的《千钧剑诀》。如果有幸一睹,必将终身受益。既然二公子已然得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不知可否让流馨见识一下。” “温阁主,世人盛传《藏世药典》里的一套行针走穴之法不止能够起死回生,还能令人内功修为大增,于是不少武林中人欲窥探之,这才引来了两年前药王谷的灭门之祸。如今叶氏后人下落不明凶多吉少,只怕这药典就要失传了。再说那《束水心经》本是镜水教历代教主流传下来之物,无奈该教前任教主萧紫风野心勃勃,试图将心经修炼至最高境界,却不料走火入魔心性大变,在武林中大开杀戒,最后不得已一叶禅师与慕容山庄出手,配合武林各大门派才将他擒住,如今他已经失了神智终日不吃不喝,即使是药王谷的叶氏夫妇也无法令他有所好转,而萧紫风的妹妹不得不带着束水心经远离江湖,避世于清尘筑,如今也在无人找到那清尘筑的所在。” “二公子说这许多不知道是何用意?”温流馨托起下巴笑问。 “意思就是说,这武林三大宝典,并不是什么吉祥之物,听风那日在落星河上确实偶遇祖父,但是祖父也只是对听风的剑法点拨一二,并未涉及《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 “我怎么看不出这《千钧剑诀》有什么不祥之处,你们慕容山庄在武林之中如日中天,慕容庄主膝下的两个儿子如今也是人中龙凤。二公子太过谦了。” “哦?这可不是本公子过谦。温阁主的到来不正应验了这《千钧剑诀》的不祥吗?温阁主前来其实并非为了见识一下剑诀的最后十招,而是受人之托来要听风的性命,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江湖风传听风习得了那最后十招吗?如今人人都想要我的命,这《千钧剑诀》难道还不算不祥吗?” 温流馨手指握紧,含笑的表情缓缓扭曲了起来,她手掌朝上,身旁的侍女们则握紧了手中的香炉提杆,“二公子过虑了!” 第10章 “过虑”二字被咬的极重,霎时之间,香炉齐齐落地,烟雾乍起。 温流馨一掌袭向慕容听风的面门,而对方则沉稳地向后一仰,不想那温流馨的袖中竟然藏有暗器,十几只银针射出,慕容听风早就从腰间拔出软剑,剑身一抖,婉转之下将那十几只银针一一挡下。紧接着他一个翻身,轻姿飒爽立于桌边,手中一掌正好将那桌子震裂,还好温流馨躲的快,否则早已被那掌风击中必然吐血当场。 身边紫衣侍女手中的提杆伸出剑刃来,寒光凛凛,杀意四伏。 慕容听风指尖在剑上一弹,眉宇间毫无紧张之色,“尔等都不是我的对手。” 八名紫衣侍女齐齐冲了上去,她们配合有度,攻守得宜,若是武林中的普通高手,只怕挡得了二三十招却过不了百招。但是慕容听风却并非一般高手,他的剑术精湛,起承转合之间气度非凡,温流馨第一次见到此等剑法,但是她却又深深明白真正厉害的并非这套剑法,而是使剑之人。 “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么……” 明明以为是天衣无缝的配合,却偏偏被慕容听风不断找出破绽。二十二招不到,她的八名侍女已经处于劣势。 她已经得罪了慕容听风,此刻就算愿意收手也晚了。 温流馨一跃而出,掌法与指法并用,慕容听风手中软剑令人防不胜防,温流馨以为自己点住了他的剑身,却不料剑尖袭向自己的肩膀,只觉得每一刻都凶险万分。 慕容庄主曾经在武林人士面前展露过一招千钧剑诀,名唤“翻云化雨”,当时在场武林人士只觉得此招平凡无奇,只有一叶禅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妙哉妙哉!” 如今,慕容听风所使出的正是那招“翻云化雨”,而温流馨却发觉自己竟然无拆解之法,势必将至,剑尖刺向她的心口。 众人皆道慕容山庄的二公子天赋极高,温流馨只以为他不过是盛名之下的空皮囊,如今见到他的武功修为,才明白传言不虚…… 就在温流馨闭上眼睛正欲受死之时,那剑尖却在触上自己衣襟时戛然而止。 “阁主!” “阁主!” 几名侍女纷纷冲上前来,温流馨缓缓睁开眼,只看见慕容听风将剑收在了腰间。 “温阁主,今日你我切磋,听风还要多谢温阁主手下留情。”慕容听风淡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原本座位,脚下踢到碎裂的盘子,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可惜了那一桌酒菜。” 温流馨自知不敌慕容听风,而对方已经不计前嫌也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心下感激。 “二公子,流馨有一句话,二公子若是愿意听,是好事。若不愿意听,就当没有听过,可好?” “温阁主请说。” “二公子心性开明,也许无意于江湖纷争名号地位,但是你不争别人也会逼你同他争。” “听风明白。”慕容听风微微颔首。 “……二公子,小心身边人。流馨言尽于此,告辞了。”温流馨说完之后,便下楼离去。 萧谣一个人在着集市上晃悠着,心思却不在着集市之上。那些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经过她的身边,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围着一个老者津津有味地看捏糖人,萧谣却提不起一丝兴趣。直到有人经过她的身边,议论说什么什么酒楼发生了打斗,差点没把酒楼给拆了,这才惊起萧谣一身冷汗。 慕容疯子!那个温流馨说话绕来绕去总觉得不像他的朋友,难道又是找他麻烦的人? 萧谣飞奔回去酒楼,一路上撞了几个行人被人骂骂咧咧,她就似没听到一般疯跑。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集市上乱跑什么!” “真是没有教养!” 萧谣来到那酒楼之下,抬头瞥见慕容听风安然无恙倚在栏边,心中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噔噔噔上了楼,再看见那一片狼藉,店里的小二正在打扫收拾,萧谣明白那个温流馨是真的来找茬的。 “喂!慕容听风你没事吧!”萧谣冲到他的面前,却又害怕碰他一般停在那里细细端看他的身上是否有伤处。 慕容听风从听见萧谣上楼的声音开始,唇上就抿起了笑,“没事啊。” “我还以为那个温流馨喜欢你要同你聊天什么的,我才走的!原来她不是啊!” 慕容听风笑的更开了,“她确实是少见的美人,可惜不是我的菜。” “那她就是找你麻烦的啦!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要知道她找你麻烦我就不走了!” “你不走了?” “是啊,她跟你打的时候我能告诉你她在干什么啊!” 慕容听风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笨蛋。你不懂武功招式,怎么说的清楚她出的什么招呢?而且你嘴巴说的未必有我耳朵听的快。” 萧谣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歪着脑袋问:“温流馨的身手厉害吗?” “算是不错,武林中能排名前五十之列。” “哦……你都瞎了,还能把她打跑了,那是不是说明你更厉害?” “如果这是你对我的恭维,我很乐意接受。”慕容听风将一锭银子扔给正爬上楼来的酒楼老板,“这是赔偿你酒楼损失的银两,不知道够不够。” “够了!够了!公子……你还要不要再用些什么?”老板上楼时脸色还是铁青的,这会儿捧着那锭银子,整个脸色骤然红润起来。 “不用了,多谢老板。” 两人一边走下楼梯,萧谣走在慕容听风的前面,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行路,整个人却又安静不下来,不住地问道:“可是你不是才十七岁吗?你刚才说那个温流馨可以排在武林中前五十名,你比她还厉害,你排了多少名啊?” 慕容听风就似吊她的胃口一般,偏偏就是不回答她,“一会儿你还要不要在路上吃些小吃?” “不用不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我们继续做马车去下一个城镇吧。” “嘿!我说你就告诉我你在武林里排名多少有那么难么!” 萧谣那个时候还没有关于武林,关于江湖太多的了解,只知道所谓武林,就是指那群武功了得的人,而江湖……有武林人士的地方,就有江湖。 慕容听风总是浅笑着,似乎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所以他就想听萧谣说话,说的越多越好。当萧谣沉默的时候,慕容听风就知道她是想起了娘亲的事情,那种思念与愁苦会在寂静时蔓延,只有当萧谣无与伦比地开心时,她的声调会轻轻扬起,引得听她说话的人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萧谣逐渐明白慕容听风就是在逗弄自己,几分恼怒的转过头来,“喂!你不说就算……” 人群上方,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掠过行人头顶,宛如鬼魅凌空而行,他的脸上带着一枚乌金面具,狰狞可怕,但是身姿轻灵,点过他人头顶之时被借力者竟然毫无反应。不过刹那而已,他手中掌力运行,就在一掌拍出之时,萧谣张大嘴巴却无法说出话来,偏偏慕容听风双眼看不见萧谣的异样,正要打趣问这小姑娘怎么不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不知道萧谣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把将慕容听风拽开,恰逢那黑衣人一掌推出,掌力厚重狠戾,正中萧谣胸前。 萧谣只觉得五脏皆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推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落,道路两边所有小摊都在这股劲力的冲击之下,纷纷被掀翻,震向萧谣倒下的方向。 “萧谣——”慕容听风正要奔向萧谣所在的位置,那黑衣人一招不得下一招已然袭向慕容听风的后心。 他只得出手接招,黑衣人内功修为深厚,慕容听风暗叫不妙。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能接下本座十二招,果然天赋非常。”黑衣人声音冰冷,却杀意四伏,“就让本座见识见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是如何精妙!” 慕容听风心下紧张萧谣,他叫喊了半天,竟然未听见萧谣半声回应,不管这黑衣人来历如何,慕容听风只想快快解决了他好查看萧谣的伤势。 腰间软剑骤然抽出,慕容听风剑招如同流云飞瀑,潇洒恣意之中更多的是置敌于死地的决绝。 剑招延绵不绝,同样的招式,慕容听风能从不同角度使出,威力不尽相同,招招精妙毫无破绽,而那黑衣人也是武功卓绝,慕容听风占不到半分便宜。 萧谣此时只觉疼痛难忍,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全身乏力,一口鲜血喷出,轻微的咳嗽都能震的自己内里脏器撕裂一般疼痛。 而慕容听风自然听见了那一声吐血,握剑的手指发白,听得一阵怒吼,不过扎眼的功夫,慕容听风竟然使出了七八招,剑招之快令人无法分辨,内劲之大更是让人无法抵挡,黑衣人被他一剑震慑得向后退了几步,而慕容听风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一个轻灵后跃,落到了萧谣倒下的地方,蹲下身来四下摸索,终于摸到了那个孩子。 第11章 “萧谣!萧谣!” 不断有鲜血从萧谣口中涌出来,此时她已经说不了话了。 慕容听风扔下剑,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撑住她的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传进去。 “萧谣!你怎么样?你说话啊!”慕容听风的内力一进入萧谣体内,便知道她五脏俱裂,这么小的孩子又没有内功功底,被一个高手一掌正中,没有及时毙命已经是上天眷顾了,只要慕容听风内力一断,萧谣那最后一口气必然溃散,即刻便会殒命。 萧谣此刻神智混沌,只听见慕容听风不断叫喊着自己的名字。 而那黑衣人却不肯罢手,五指微拢,一跃袭向抱着萧谣的慕容听风,似要一爪拧碎他的脑袋。此刻的慕容听风只想吊住萧谣的性命,其他根本应接不暇。 就在那黑衣人的手指触上慕容听风发际的瞬间,一柄禅杖重重落下,挡开了对方的指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教主年长于慕容公子,而慕容公子也未曾对镜水教产生任何威胁,教主为何要对一个晚辈赶尽杀绝?” 一名手持禅杖的僧人立于慕容听风之前,身着蓝色僧袍,眉目和善,他的声音回荡不绝,可见此人内力深厚。 “原来是定禅寺的一叶大师啊。本座失敬失敬。”那黑衣男子所言虽是敬语,语调之中却有着放荡和狂狷,其实根本没把眼前人放在眼中。 “萧肃施主,当日你指使镜水教众人血洗药王谷,逼死叶氏夫妇,如今你仍然不知悔改,又要置慕容公子于死地。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叶禅师语调沉重,脸上表情却依旧淡然。 “为什么?武林中三大宝典,《藏世药典》被叶氏夫妇烧毁了。而《束水心经》不知所踪。只剩下慕容家的《千钧剑诀》,这剑诀又不是他慕容家所创,凭什么只有慕容家的人能学?而今慕容山庄在武林之中如同泰山北斗,他们又做了什么大事能够得此殊荣?就因为那套剑法?” “萧施主,名是空,利也是空,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土,为何要被名利蒙了双眼。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阿弥陀佛。”大师缓缓低下头来。 “哈哈哈哈哈!大师何必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的喜乐?哪一天我萧肃也做了和尚,自然会像大师一样说什么名是空,利是空!大师也知道死了以后就剩下黄土,所以活着的时候我萧肃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萧肃说完,一掌袭向大师,拼尽全力势要将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统统铲除。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大师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只是任由萧肃那一掌打在自己身上。 那掌劲力非凡,大师身体一震,全身内力澎湃而出,两股劲力相冲,卷起的气流将尘埃拢入其中,大师身后慕容听风与萧谣两人发丝被气流席卷而起,衣阙被牵扯着发出“嗤啦啦”的声响。 就在两人的较量到达某个临界,大师内息全开,宛如洪流拍岸,萧肃霎时被震开,整个人落地之后无法站稳,后退了十几米才定下身来。 “阿弥陀佛,萧施主,你在药王谷所行所为,有违天道,老衲听闻你欲伤害慕容公子便急忙从南阳赶来,不料还是来不及阻止你的恶行。而今你震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老衲今日要将你带回定禅寺去,交由武林各大门派公审,以维持武林公道!” “公道?哈哈哈哈!”萧肃的笑声充满嘲意,“这个武林哪里还有公道?你去问问各门各派,他们之中有哪个不想血洗药王谷?他们之中知道慕容听风得到了他祖父的最后十招的真传,哪一个会不想在他融会贯通之前逼他说出来那十招的精髓?这群乌合之众,要么没胆量去做,要么没本事去做。大师想让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来审我萧肃?做梦!” 萧肃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叶禅师的对手,爽利地放下了一时之争,飞身离去。 大师正要去追,就听见身后慕容听风的呼喊:“大师!先救这孩子要紧!” 大师听闻,转过身来,“是老衲糊涂了。” 他赶紧来到萧谣身边,手指探上她腕间脉搏,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五脏俱裂,真气溃散,只怕回天乏术……” “大师!大师你救救她!若不是她将我推开,受这一掌的人会是晚辈而不是她!”慕容听风此刻心绪大乱,正欲磕头求大师时,被大师抬住了。 “二公子不用如此,我佛慈悲,老衲自然要尽力救治她。只是她的伤势实在太重,老衲顶多只能吊住她的性命几天,其他的老衲实在做不到。” “大师,你能让她多活一日,便多活一日,能多活一刻便多活一刻!晚辈谢过大师了!” 一叶禅师点了点头,他们将萧谣抱至附近的客栈,一叶禅师将一枚药丸塞进萧谣口中,再以内力封住她周身一些毁损气脉,减少内息流失。慕容听风暂时可以松了内力,他去镇上药铺,将所有人参都买了回来,吩咐店家煎熬,为萧谣拖住性命。 入夜之时,萧谣总算有了一些知觉,喊了一声“好疼”,缓缓睁开了眼睛。慕容听风心下大喜,“萧谣!萧谣!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 “嗯……”萧谣轻轻应了一声,她只觉得自己没有半分气力,就连说话时喉头微震都能令全身疼痛。 “你想不想要吃点什么?”慕容听风问道,萧谣看向他,只见他表情凄凉,与平日的潇洒飞扬判若两人。 萧谣摇了摇头,“不想。” “那就喝点参汤。”慕容听风端过一碗微热的参汤,可惜他看不见萧谣的嘴唇在哪里,萧谣伸手覆上慕容听风的手掌,将参汤挪到唇边,她听娘亲说过,生了重病的人就要喝参汤调养,看来自己这一次病的很重。她还不想死,慕容听风要她喝参汤,她就一定要喝下去。 “……我是不是要死了?”萧谣很认真地问他。 “怎么会?你才多大啊,就想着死。你还没长大呢,还没见识过许多你没见过的东西,还没有嫁为人妻,生儿育女,你怎么会死?” “……我想马上去南阳……你带我去南阳好不好……”萧谣伸手死死握住慕容听风的手指,明明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却又要说的那么用力。 慕容听风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孩子的执着,就怕她会太过执念令伤势恶化,于是温言轻语道:“萧谣,你的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长途颠簸。南阳就在那里,等你伤好了再去。” 萧谣不住地摇头,“就算我等得了,我的弟弟也等不了。我必须尽快赶去南阳……我要去定禅寺找一叶禅师……” “你说你去南阳就是为了找一叶禅师?” “是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萧谣一边说着,眼泪奔涌而出,似乎她这些日子所背负的沉重不安在那瞬间终于决堤了。 “你别哭,你别哭。一叶禅师就在这里,他从定禅寺来到祥麟镇来找我,我马上叫他过来,你有什么事情同他说了,然后好好养伤!”慕容听风擦去萧谣脸上泪水,侧过头去喊了起来,“大师!大师!萧谣有事要跟您说!” 门被缓缓推开,一叶禅师走了进来,在萧谣身边坐下,“萧谣小施主,在下便是南阳定禅寺的主持一叶,不知道小施主有什么话要对老衲说?” 萧谣看着眼前人,无神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你真的是一叶禅师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法号一叶。” “禅师……”萧谣没有力气行动,只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间,一叶禅师会意,从她的腰间找到一块木牌,当他看见那木牌上的名字时,眉头微蹙。 “阿弥陀佛,敢问小施主,聂霖聂女侠与小施主是什么关系,她的名牌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是我的娘亲……” 此话一出,不止一叶禅师长叹一口气,就连一旁的慕容听风肩膀也微微一颤。 “原来小施主是武林名门之后,聂女侠本是清尘筑的弟子,初入江湖与武林豪侠相交,为人正直,只是后来她没有再回去清尘筑,而是成婚生子退隐江湖。” 萧谣微微笑了,她很开心听到禅师夸奖自己的娘亲“为人正直”,虽然什么清尘筑,什么武林豪侠她都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聂女侠现在可好?” 其实不用问,也可以猜到聂霖怕是不在人间了,不然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幼女出来闯荡江湖呢? “我娘被人害死了……她临死之前将这块木牌交给我……要我寻找大师……请大师……去镜水教救回我的弟弟叶逸……” “你可是说药王谷叶氏夫妇的遗孤叶逸?原来他被聂女侠带走了……聂女侠曾受重伤性命垂危,是叶氏夫妇出手救回了她的性命。药王谷遭血洗,武林之中人人自危,没人敢收留叶逸,没想到聂女侠不止照顾这个孩子,还为了这个孩子被……” 第12章 “大师……萧谣是不是不行了?” “傻孩子,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你只要好好养着就会好的!”慕容听风听到萧谣又问这个问题,心中不由得疼痛难忍。 萧谣扯起嘴角,双眼直落落看向一叶,“村里的老人说……人死之前,有很多事情会像是走马灯一样行过自己的眼前……刚才萧谣看见娘亲了,她正在灶前做饭……她还回头对我笑,问我怎么玩的身上那么脏……我还看见虎子站在岸边嚷嚷着……要我教他怎么捉鱼……” “萧谣,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你想要大师去救叶逸,大师已经知道了。不止大师会去,我还会写信回慕容山庄,派出庄中一流高手随大师一起去……你安心修养好不好?” 萧谣摇了摇头,却还是继续喃语,“我看见叶逸背着草药回了家……草药下面都是枣子……他教我认字……我们一起去山里采艾草还有金银花……这个就是走马灯了对吧?我快死了是不是?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小施主,凡是有起必有终,万物衰荣,没有永存的方法,这是规律。小施主心境清明,对名利无执著之心,也就不必太看重生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萧谣不怕死……死了就能见到娘亲了……但是萧谣死之前见不到叶逸的话,九泉之下……不知道如何对娘亲交代……大师……”萧谣眼泪涟涟,见者不忍。 一叶禅师沉下声音,“今晚,老衲的坐下四大首座弟子就会到达祥麟镇,待与他们会合之后,老衲便会与他们一起深入镜水教,我等必竭尽所能带叶逸回来与小施主见面。” 大师一言无异于承诺,这让萧谣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整个人的脸上有了血色。 “萧谣多谢大师!”萧谣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顺畅了许多。 入夜之后,一叶禅师的弟子们来了,他们在另一间房里商讨了两个时辰之后,便离开了客栈。 萧谣靠坐在床头,整个脸色好了许多,甚至于说话的时候都没有那么费力。 “喂,慕容听风……我可以和你说话吗?” “嗯,你知道我喜欢听你说话。”慕容听风浅浅一笑,伸出手来,萧谣缓缓握住他的手指。 “我……一直都不明白,像你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总有人想害你?” “‘像我这样好的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好人呢?”慕容听风唇边扯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撑着脑袋问。 “你并不认识我,却同我结伴一起去南阳。” “傻瓜,那是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我需要有人帮我。而恰巧你又是个孩子,心无城府。”慕容听风此刻只觉得萧谣和自己说话的气力要好很多,这让他心下宽松了不少,只在想若是一叶大师能将叶逸带来给萧谣看,这小姑娘一旦宽心说不定真的能好起来。 “但是你没必要对我那么迁就啊!你带着我品尝好吃的,为了赶路还雇了马车……你发觉我伤心的时候……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来安慰我……”萧谣吸了一口气,离开自己的村子,她觉得很无助很害怕,以后会怎么样她一点都不敢想,甚至她不确定自己一定能见到一叶禅师完成娘亲的临终嘱托,“你知道吗……那日我在夜游神的庙中叩拜,请求他保佑我……一路平安……然后你就出现了。你说是不是夜游神把你送来保护我的呢?” 慕容听风此时只觉得愈加难过,“傻瓜,你怎么那么傻?你祈求神明保佑你一路平安……如果不是遇见我的话,你今日又怎么会受伤?” “应该说……我遇见你所以现在还活着……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我早就失了盘缠饿死路边,或者被卖去做别人家的奴仆一辈子不得抬头……你让我见到了一叶禅师……娘亲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萧谣露出大大的笑容,正好牵动内府,不由得咬住牙关忍受疼痛。 慕容听风也感觉到了,赶紧将内息顺着萧谣的手腕经脉传递入她的内府,平息疼痛。 良久,萧谣的呼吸终于平稳,客栈里的小二也端着新熬好的参汤进来了。 萧谣饮下之后,气息顺畅了一些。她似乎受不了安静,抓着慕容听风一直不停地说话,从小时候怎样到溪水中抓鱼,到如何上房揭瓦如何到老王家的田地里偷地瓜,如何到山中抓鸟蛋……萧谣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很轻,慕容听风却听得极为认真,因为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童年,而只要萧谣还在说话,那么慕容听风至少可以确定她还活着。 “真可惜我的眼睛看不见,我很想知道你长的什么样子。” “你看不见才好呢!我长的歪瓜裂枣的。叶逸就说我‘长成那个样子又好吃懒做,以后一定没人娶你’。”萧谣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是吗,让我来看看你的脸有多歪。”慕容听风伸出手来,手指轻轻触上萧谣的脸颊,滑到她的鼻骨附近,游移到她的眉间,“嗯,鼻子虽然小,但是还算挺拔。颧骨不是很高,你的长相应该很柔和。眉骨的曲线很圆润,我猜你的眼睛一定很漂亮……” 萧谣从最初的精力充沛到此时渐渐消弭,整个人再度倦怠了下去,似乎她一开始的振奋只是因为有希望,如今等待却几乎要耗光她仅有的那点精力了。 “萧谣……萧谣……”慕容听风摇了摇她的肩膀。 “我……困……” 慕容听风拾起她的手腕,感觉到她的脉象逐渐微弱下去,只好再度注入真气。 镜水教总坛位于镜水之畔。镜水其实是一片湖泊,水质清澈,无风之时平静犹如镜面,若站在湖边,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倒影。这便是镜水的由来。而镜水教虽不及定禅寺这样的百年古刹历史悠久,但也曾经在武林之中叱咤一时,而《束水心经》更是镜水教的圣物,这套内功心法相传有九重,但是镜水教七任教主除了创教教主凌无心修炼至至高境界,此后在无人可及。而第四任教主萧紫风为了将内功修为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强行将束水心经提至最高一重,最终过犹不及,心智大乱,武林中的一代枭雄最终惨淡陨落。心经被萧紫风的妹妹带走,镜水教也因此在武林之中鲜少再有所作为。就这样过了将近三十年,原本的平静被这刚继任的第七任教主萧肃打破,他不但四处寻找清尘筑的所在,还试图掠夺武林中其他典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镜水教总坛位于地下,传说极为奢华,白玉为墙,各种奇珍异宝点缀,如同地下宫殿。它的入口并不显眼,不过一口枯井。 一叶禅师带着四位首座弟子,无嗔、无痴、无寿和无量行至这口井边。 “师父,只怕我们就这样进去,会遭了镜水教的埋伏。”无嗔开口道。 “阿弥陀佛,进入镜水教只有这一个入口,只怕我等没来之前萧教主就已经恭候我等多时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如道明来意,先礼后兵。”一叶禅师一跃跳入那井中。其余弟子随后也洒脱地一跃而下。 那井底比想象之中要宽阔,无痴掏出火折子点燃,才发觉井壁上雕刻着各种壁画,精美绝伦。 用微弱的火光绕着井底一周,终于找到了一扇门。此门与墙壁契合得近乎完美,无法推动拉开,几名弟子细细查看是否有机关可以开门,不想一叶禅师却只是退后一步,正对着那扇门道:“在下乃定禅寺一叶,特来拜会镜水教萧教主。” 这一声洪亮无比,直落落穿透了那扇石门,整个井壁都在震颤。 门缓缓移开了,露出一条通道来,通道的墙壁上叉着火把,火光起伏,令人心下忐忑。 “师父,你看这通道狭窄,让若有暗器来袭,避无可避!” 一叶禅师却仍旧走了进去,一脸坦然。 四大弟子跟在他的身后,随时戒备有什么从这墙壁石缝之中射出。 果然当他们远离出口之时,无数短箭从墙壁内射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一叶禅师身体一震,霎时内力迸发,所有射过来的短箭均被震开,当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箭只已经狠狠没入墙壁之中。 四大弟子齐齐发出赞叹声,未想到师父的内力修为已达如此境界。 走过那条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诺大的空间里,几百名教众均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身着青黑色衣衫,负手而立,犹如地狱修罗。 而在那最高处的墨玉雕刻的座椅上,一个黑衣男子侧坐着,一脚踩在扶手之上,另一脚随意摆动着,缓缓摘下脸上的乌金面具,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唇上勾着一抹嘲意,缓缓开口,冷郁的声音回荡起来。 “昨日才与大师在祥麟镇碰了面,今日大师亲自登临我镜水教,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来压我去你定禅寺,受武林正道的公审啊?” 第13章 “萧教主误会了,老衲前来只是为了向萧教主要一个人。”一叶禅师声音坦荡,与萧肃的阴郁声调对比鲜明。 “哦?不知道大师要的是谁?”萧肃环视自己的教徒,发出一声轻笑,“若不是他们之中有谁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师要主持公道?” “我要的人,是药王谷叶氏夫妇的遗孤——叶逸。” 此话一出,萧肃本来有几分悠闲不屑的目光霎时冰冷,“叶逸?大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萧教主,难道不是你派人暗算了聂霖聂女侠,又带走了叶逸吗?” “大师可不要冤枉我啊。”萧肃怀抱胳膊,低下头来。 “萧教主身上血债无数,为什么害怕承认呢?”一叶禅师半仰着头,声音里无比确定。 “哦,我镜水教的总坛就在这里,大师不妨随意搜,若能搜到,那就是证明是我萧肃掳走了叶氏遗孤。” “既然如此,老衲得罪了。” “大师随意。” 于是一叶禅师的四名弟子将镜水教翻了一个底朝天,就连教主的房间以及地牢都搜过了,却不见叶逸的踪影。 他们回到一叶禅师身边,无嗔低声道:“只怕这镜水教还有什么密室,我们既无法得知所在又无法进入……” 这句话自然被萧肃听到了,他无可奈何地一笑道:“就算本教主把所有密室都打开给你们看过了,你们没找到人,到时候还是要说本教主还有密室没有打开给你们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倒不必。”大师缓缓走入教众之中。 高处的萧肃手指收拢,捏紧了拳头。 在这群教众的最中央有一排少年弟子,他们个个身姿挺拔,戴着和大人们一模一样的青铜面具。 萧肃调笑道:“大师,你该不会是要将这一众弟子的面具统统摘下吧?我教中早有教规,镜水教的弟子,除了教主与护法之外,有谁若是被外人摘下了面具,则说明此教徒技不如人,要受刑的。所以大师若要摘下面具,最好就那面具之下是叶逸的脸。” 一叶禅师的视线扫过那一众少年,他们仍旧保持着负手而立的站姿,连动都没有动过。 “今日老衲一定要带走叶逸。”一叶禅师缓缓行至一个少年跟前,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手指点开他身上的大穴,少年瘫软着倒在了地上。 谁知道萧肃骤然而至,一把抓过那少年的衣领,而一叶禅师的掌力将其避开,再以内力将他吸入自己的范围之内,四位弟子纷纷上前,将叶逸扶起。 “叶逸老衲已经找到了,还请萧教主信守诺言,让我等离开。” “只要你有命,自然可以离开。”萧肃一声令下,坛内四壁黄色烟雾弥漫而出。 “师父!是毒烟!” 只怕教众所有弟子早就提前服食了解药,无痴不过吸入少许,便皱起眉头感到内力不畅。 “大师,这里是我镜水教。”萧肃立于不远处,“入得来,却不一定出的去。” “老衲自然明白萧教主心中执念,若老衲只是带着四名弟子前来,只怕确如萧教主所言有来无回,所以还邀请了另一位朋友前来。” “谁?难道是慕容山庄的慕容匹夫?你以为我会怕他?他的父亲连《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都没有传给他,反而传给了他的小儿子慕容听风,就可以看的出来慕容匹夫没有多少斤两!” “老衲请来的朋友并不是慕容山庄的人,而是一个与贵教渊源颇深之人。” “谁?” 萧肃顺着一叶禅师的视线抬起头去,看见自己墨玉雕琢的座椅之上,站立着一个男子,他身着一袭淡青色外衫,颔首之间流露出遗世独立之感,眉骨清俊,双目雅致而不失英气,右手微扬,仿佛挥别过往俗世,于是洞顶上有晶莹剔透的尘粒纷纷落下,释放出的毒雾就这样附着在尘粒之上,洋洋洒洒落向地面。 他的手指修长优雅,身形修长飘逸,人间烟火无法将其沾染,至高之处的寒意也无发令其眉头一皱。他的目光漠然,仿佛能沿着人的视线一路穿行涌入双目深处,明明无意,却令人难以承受。 萧肃心下大惊,这是哪里来的绝世高手?他既入得了镜水教却无人察觉,轻功造诣只怕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那男子微微侧过头去,发丝从颈间垂落,难以言喻的出尘脱俗。 “你是什么人!”萧肃厉声问道。 “清尘筑,殷无羁。”清冷的嗓音响起,仿佛禅院钟声,撞开层层尘埃,涌入时光深处。 萧肃瞪大了眼睛,要将对方的身形从空气中抠出来一般用力,“你刚才说什么?清尘筑?” 须知道这几年来,萧肃倾全教之力去寻找清尘筑的所在,一直以来全无消息,而清尘筑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如果你真的是清尘筑的人!那就将《束水心经》还给本教主!本座自然放这叶逸回去!”萧肃握紧了拳头,束水心经本来就是镜水教的,当年若不是萧紫风的妹妹萧御风这个副教主将圣物带走,镜水教又岂会沦落到今日之境? “《束水心经》一直就在镜水教中,你若不是对先教主毫无敬意,先教主又怎么会不告诉你心经所在呢?”殷无羁淡淡地说。 “我对先教主不敬?荒谬!”萧肃怒吼道。 “只怕你这教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吧。”殷无羁颔首,眉眼间空无一物,这世上一切纠葛在他眼中不过云烟。 “我不想跟你废话,快将本教圣物教出来!”萧肃凌空跃起,翻掌之力排山倒海,袭向殷无羁, 所有人抬头仰望,只见殷无羁衣袖翩飞,手掌在胸前一个小周天推出,便极有余力地化解了萧肃的掌风劲力。萧肃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七八成功力推出的内劲在此人面前如此轻易就烟消云散,他心下更加愤恨,若不是对方练就了《束水心经》自己在他面前又岂会如此不值一提? “萧肃,念在以往历代教主的面上,我今日不取你性命。他日你若继续为非作歹,就不要怪我不念同门之谊。”殷无羁的言语之中暗含劲力,听到这番话的人都不免体内气脉震荡,而萧肃自然也明白自己与眼前人的功力相差犹如云泥,他握紧拳头牙关作响,果然若能得到《束水心经》则距离称霸武林之日不远。 转瞬之间,殷无羁已然落到了人群之外,那教主座位霎时空虚起来。 “大师,请先行。”殷无羁倾了倾身子,一叶大师会意,抱起虚软的叶逸走向离开镜水教的通道。 当他们几个来到镜湖岸边之时,正是一日的正午,整片湖水反射着日光,犹如一块镶嵌在山林之间的宝石。 “大师,既然叶逸已经救出,晚辈就此别过。”殷无羁正欲转身,却被一叶禅师叫住。 “殷施主,老衲有一样东西需交到你的手上。” 殷无羁回身,一叶禅师将一块木牌交到了他的手中,木牌上刻着“聂霖”二字。 “这是聂师姐的名牌,不知怎么会在大师手中。”殷无羁握着那名牌,一如静水的双眼中泛起微澜。 “聂女侠已经过世了,她的女儿带着这块名牌前来寻找老衲。” 被无痴扶着的叶逸忽然出声道:“她怎么样了?” 一叶叹了一口气道:“萧谣小施主被萧教主的掌力所伤,只怕……老衲不惜请来殷无羁殷施主就是为了确保这一次能救出叶逸,带叶逸去见她最后一面。” “什么——”叶逸原本疲惫不堪的身躯向后一退差点跌坐在地上,双眼怔然,“带我去见她!去见她!” 殷无羁握紧那名牌道:“大师,我与你一同前去。” 一行人凭借轻功飞驰,回到萧谣所在的客栈之时,已是正午时分。 叶逸不顾身体虚弱,冲上楼去,推开门一看,只见萧谣靠卧床边,脸色苍白,双唇早就没了血色,无论如何都让人想象不到这就是那个在乡村田野间嬉笑的活泼女孩。 “萧谣!萧谣!”叶逸快步跑到了她的床边,守在一旁的慕容听风听见声响反应了过来。 “大师!可是大师你回来了?” “正是老衲。”一叶禅师走到床边,“萧谣小施主现在怎样了?” “昨夜里她还不停地想要说话,但是从后半夜开始,她就安静了下去,无论晚辈给她输入多少真气,她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这一晚再加一整个上午,慕容听风只怕为萧谣输入了不少真气,如今再看这少年疲惫不堪,仿佛一根稻草也能将他压倒。 叶逸手指扣上萧谣腕间,不消片刻眉心紧皱,“为什么大师?像是萧肃这样的恶人,你明明有机会杀了他却还要留他的性命?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因为我佛慈悲?那么上天的德又在哪里?佛的慈悲又在哪里?为什么神明从不眷顾好人?我的爹娘……霖姨……还有萧谣?” 第14章 “喂小子!若不是我师父救你,你早就在那镜水教中被折磨死了!”无痴见叶逸对师父不敬,两步上前正要将这孩子拎过来,一叶禅师却将他挡住了。 叶逸根本没将无痴放在眼中,只是沉冷了嗓音道:“我需要为她施针。” “无嗔无痴,你们去找附近的大夫,借一套针具。” “是师父。” 叶逸施针为萧谣修复受损经脉,在封住她几大穴道防止仅剩下的微弱真气外泄,但是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杯水车薪”。 “每个人都想要得到我《藏世药典》里的行针走穴之法,现在你们看到了……这套针法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叶逸握紧萧谣的手,缓缓低下头来,肩膀颤抖着,他不想让人听见他的啜泣声,泪水却滴滴答答落下来。 一时之间,房内安静无比。 忽然,传来一声呢喃,令得叶逸抬起头来,只见萧谣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逸……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当然不是梦!”叶逸扯出难看的笑意,看着萧谣迷散的双目。 “你回来了……镜水教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们不敢。”叶逸的袖子落下去,便看见胳膊上青痕一片,大师自然看出来那是被萧肃的分筋错骨手严刑逼供所留下的痕迹。 “嗯……你鬼心眼那么多,谁都欺负不了你。以后……没人再跟你争窝窝头了……也没人半夜踢你让你睡不好觉了……”萧谣咽下口水,她只觉得看见叶逸之后轻松许多,她再没有什么好牵挂了。 “你在胡说什么?霖姨不是说过要你好好照顾我的吗?我们以后还要下水捉鱼,上树摘枣,去草稞里找蛐蛐……萧谣……” 萧谣微微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再度失去知觉一般。 慕容听风问道:“大师,这是为什么?我以为她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会有求生的意念!可为什么反而不如之前!” 未等到大师回话,他身后的殷无羁缓缓走至床边,手掌覆在萧谣的额头上,一股内息极有耐心地渗入她的四肢百骸,“因为这个孩子心思纯明,对名利没有执着,如今她得知自己最重要的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便了无牵挂,无所眷恋了。” “什么叫做了无牵挂?无所眷恋?”叶逸握紧拳头,咯咯作响。 “就算用金针锁住她的筋脉,用真气为她续命,三日之内她必然摧枯拉朽,你们谁都救不了她。”殷无羁看着萧谣,双眼之中无悯无悲,生死对他而言不过因果,“要她活下去,也并非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叶逸与慕容听风齐齐开口问道。 “我只问你们,如果我带萧谣离开,从此以后也许一生你们都不再有机会相见,你们愿意吗?”殷无羁开口问。 “再不相见?那么她是生是死我又从何而知!”叶逸转身,瞪向殷无羁。 但是慕容听风却在瞬间明白过来,“阁下可是愿意收萧谣为徒,传授她《束水心经》?” “聂霖是我的师姐,年少时离开清尘筑便再未回来。但是师父未曾说过要逐她出师门,既然如此她的女儿自然还是我清尘筑的弟子。但是一旦入了清尘筑,她的使命就是守护《束水心经》。师门只允许她一生只有三次机会离开清尘筑处理私事,但最终必须回归本门。如若要留在世外,就必须将一身武学交还本门。聂师姐离开清尘筑时年岁尚轻,师父只教授了她心经的皮毛。但是她对师门十分尊重,离开清尘筑之后就再未修习过心法。若非如此,又岂会因为镜水教的暗算而殒命?” “既然有三次机会,那她伤势康复之后还是可以来见我的不是吗?”叶逸问。 “但是我并不知道她修炼到第几重心法才能痊愈。她并没有武功根基,内功修为要能达到治愈此等内伤的境界,也许十年二十年未定,又也许终其一生。”殷无羁看向叶逸,“叶逸,萧谣视你为亲人,这世上她唯一挂念之人,你是否愿意放手?” 叶逸愣在那里,“为什么要我放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叶逸,放她走吧。死死拽着她,只能眼睁睁地失去她。让她跟随殷无羁走,也许几年,也许十年二十年,时间虽久,你还有可能再见到她。”慕容听风得知殷无羁愿意收萧谣为徒,已觉得大喜过望,现在要的只是他们的“舍得”。 叶逸握着萧谣的手,无法松开。 “叶逸小施主,舍得舍得,不舍就没有得。如今你放不开萧谣,就势必要失去她了。” 萧谣伸出手来,轻扯住殷无羁的衣摆,“我愿意做你的徒弟……虽然死去可以与娘亲相见,但是还有人会为萧谣难过……萧谣不想他们难过……叶逸,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虽然我们暂时见不到彼此……但是一旦我好了,就会来找你……好不好?” “你真的会来找我?”叶逸抬眼问。 “一定会。”萧谣朝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我们约定。” 叶逸迟迟不肯伸出手指来。 “叶逸……你要好好研究医术,做一个好大夫……等有一天我来找你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感觉到骄傲的。” 殷无羁看向窗外,日光倾斜,映照在萧谣的脸颊上,清澈无比。 叶逸最终还是伸出手指与萧谣勾在一起,“等你好了……一定要来找我。” “我保证。” 那天,一叶禅师的弟子们为萧谣准备行李,叶逸留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半夜里,萧谣微微转醒,发觉叶逸和慕容听风都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的很熟。她心里涌起几分内疚之情。 “醒了?”茶桌边,殷无羁端坐在那里,手中执着茶杯,零星月光撒入屋中,给他的发丝镀上几分淡淡的银色。 这是萧谣第一次细细观看殷无羁的长相,他眉目清俊,是萧谣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之中最为好看的,就像那一片月光,即使是在无人仰望的夜晚,也能径自流淌。 “嗯。” “我们上路吧。” “上路?”萧谣看了看趴在自己面前的叶逸与慕容听风,自己还未与他们告别,但是他们睡的这么熟,自己根本不忍心叫醒他们。 “他们不会醒的,我用真气点中了他们的昏睡穴。”殷无羁轻抿了一口茶水,“离情依依也只会拖延时间。况且让他们看着你离开,只会让他们心痛不是吗?” “萧谣明白了……” 殷无羁起身来到床边,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出一小段悠扬的旋律。 天边传来鸟儿振翅的声响,越来越接近。 殷无羁将萧谣抱下床,来到窗边。她惊讶地发觉眼前竟然是一个车厢,车厢上被无数细线缠绕着,而细线的另一端则是无数只的鸟儿。 “上去吧。”殷无羁将萧谣放入那车厢之内,自己再缓缓跨入其中。鸟儿扑扇翅膀,车厢被越拉越高。 萧谣拨开帘布,看着那客栈窗户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仿佛有条细线被拉扯的快要断裂。 “萧谣,你成为我清尘筑的弟子,要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下’。放下昨日哀愁,放下昨日欲念,昨日种种已随烟去。只有你的心放下了,为师才救得了你的性命。” “弟子明白。”萧谣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此间过往,不再重来。 半个月之后,定禅寺的庙门前,一个白衣少年正坐在石阶上,仰头看着净蓝的天空,喉间轻扯出一声叹息。 他提起一壶酒,倒入口中,那模样恣意快活。 一叶禅师缓缓走到他的身后,开口道:“慕容施主的双眼虽然已经无碍,但是喝酒伤身,还是少饮为妙。” 慕容听风莞尔一笑,唇角微扬,“大师放心,晚辈只是偶尔畅饮一番,大饮伤身小饮怡情。” “慕容施主可是打算明日启程回去慕容山庄,老衲听闻大公子的夫人有了身孕。” “是啊,她过的很幸福吧,而我如今也已经放下,是该回去看看了。”慕容听风放下酒壶,用打趣的口气道,“大师你说,会不会某一天萧谣的伤势好了,来看望我们,当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认不得她?” “慕容施主除了相貌之外,对于萧谣小施主还有什么印象?” “嗯,晚辈记得她的说话的声音,她身上的味道,还有她走路的脚步声。” “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千里亦能再相会。” “多谢大师赠言。不知道叶逸打算怎么办?他性格倔强,再加上双亲惨死,他将萧谣当做亲人,又被迫与亲人分别,只怕内心不得平静。晚辈还记得那日早晨醒来不见了萧谣与殷无羁,叶逸如同发疯一般叫喊她的名字,四处寻找,还跪在我和大师面前请求我们告诉他清尘居的所在……晚辈不免对他有些担心。” “他内心太过执着,嗔痴过重。老衲会将他暂时安置寺内,对他多加开解。” “这样,我便可以安心回去慕容山庄了。” 第15章 三年之后。 “师父!我跟您说,最近我觉得我心口这个位置再没疼过了!您再陪我练练那个逆水游龙掌,还蛮有意思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双手捧着一大束金银花兴冲冲推开一扇门,走进小筑之内。门前的竹子风铃啪啪作响,在风中摇摆。 溪水自小筑门口缓缓穿流而过,巴掌大小的竹筏漂在顺着溪水漂流着,竹筏之上摆着茶杯。竹管引流,滴漏在一定时间就会有水滴落入竹筒之内。 一切清新怡然。 没有人想到清尘筑其实是位于一处海岛之上。这个小岛被薄雾笼罩,正面是一片黄沙峭壁,峭壁的背面却是四季如春的人间仙境。 小筑之内,一个清雅男子正摆着棋局,闻见少女入内,缓缓开口道:“药有没有按时吃。” “啊……”少女的原本明丽的面色垮了下去,“我都喝了好几年了……就算是药,师父能不能给换个口味?” 男子朝少女伸出手来,少女放下花束,将手腕放在男子的手掌之中。 “你的伤确实好了许多。我本以为你伤势沉重加上又从未修习过任何武学,即使让你修炼《束水心经》也未必能有效果,没想到你反而能够将心经修炼到第三重境界,实在难得。如今只要你的继续心无旁骛,再多修炼两年,巩固受损经脉,伤势自然能够痊愈。”殷无羁说完之后,目光再度回到那一盘棋局之上。 “诶,其实我觉得挺奇怪的,师父你从来都没有要求过萧谣要一心一意,将心经修炼至最高境界。不是每个师父都希望徒弟能够到达所学的巅峰吗?”萧谣拉开殷无羁对面的椅子坐下,使坏一般故意弄乱了几颗黑子。 “凡是过犹不及。况且你对武学并无追求,若心无所想自然无法在那个领域登峰造极。若不是因为需要治疗内伤,武学对于你不过是玩乐罢了。”殷无羁把被萧谣弄乱的棋子摆回原处。 萧谣撇了撇嘴,见殷无羁无心陪他玩乐,正欲跑出去继续玩,谁知道殷无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药。” “知道了!会喝的!”萧谣忽然想到什么,“师父,上个月我给你缝的新衣裳,怎么没见你穿过?” “你的衣领缝歪了。” “歪了?这岛上就咱们两人,就算是歪领的衣裳,也就我会看见您,您有啥不好意思穿的?” “侧身开线了。” “那是徒弟我烤的地瓜香甜煎的小鱼太好吃,师父您吃的太多发胖了,不然那衣裳怎么能被撑到开线呢!”萧谣一副孝顺的不得了的样子给殷无羁上茶。 “针头你也忘了拔下来。” 萧谣倒茶的手抖了抖,“好吧,师父……要不然你把它剪了做抹布吧……” “为师将它改了改,穿在里面了。”殷无羁的话让萧谣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穿里面了?让我看看!”萧谣伸手就要去拉殷无羁的衣领,对方赶紧抓住她的双手。 “都多大了,还这么毛手毛脚,以后如何嫁的出去。” “切……”萧谣耸了耸肩膀,“这个岛上除了师父就没别人了,难不成师父你娶我啊!” 殷无羁的手指在逍遥眉间一弹,并不用力,小丫头却叫唤了起来,“哎哟,疼死了啊!” “没大没小。”殷无羁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唇角那不易察觉的笑意却被萧谣看的清清楚楚。 “哈哈,师父你笑了!其实你就喜欢我没大没小!”萧谣一说完话,就赶紧跑到桌边,拿起那碗晾凉的药汁,捏着鼻子三两口喝下去。 她心里早就在嘀咕了,自己十三岁的时候拜了殷无羁为师。那个时候她问过殷无羁年纪多大,对方只是回了一句“二十”。 是啊,这个比她只大了八岁的师父,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一开始萧谣对他敬畏有加,日子久了,她才真的发觉其实殷无羁并不可怕,相反他是一个对一切都很淡泊的人,无论萧谣怎样胡闹,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殷无羁从来不会对她有所指摘。相反,萧谣在这个小岛上,虽然寂寞了一点,但真的过的极为逍遥。 清尘筑身处一片竹林之中,萧谣喜欢用竹子做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什么竹筒啊竹篓啊竹蜻蜓,她做好了就会带回小筑里向殷无羁显摆,虽然师父从来不会夸赞她,但是她做的东西总是好好地放在小筑之内。就算她给殷无羁做的笔筒被虫子蛀空了底儿,殷无羁也没有丢掉过,最后还是萧谣觉得蛀虫恶心怕蛀坏了小筑才将那笔筒扔了。后来他们还不得不采摘一些特别的草药熏走那些蛀虫。 除了漫山遍野的玩乐,萧谣对殷无羁的著书也非常感兴趣。殷无羁闲暇时研究天下武学,喜欢拆解所有武功招式。萧谣在殷无羁的书房里看到这些著书就沉迷其中。她对于如何击败那些武功高手或者找到那些闻名天下的武学有什么破绽并没有兴趣,只是纯粹觉得这一拆一解之间极为有趣。 最让萧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殷无羁竟然还拆解了慕容家的《千钧剑诀》,虽然这里并不包含那神秘的最后十招。 “师父!你是在太厉害了!我简直想象不到还有谁能比你还厉害!”萧谣看见这套破解之法,对她的师父更加崇拜了。 “天下武学,都有破解之道,真正不能被破解的却是人。这一套剑诀,被你使出来和被慕容听风使出来,威力却并不相同。招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萧谣愣了愣。 慕容听风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的唇上是否还挂着一切都无所谓的自在笑容?他过上他想要的写意生活了吗? “等你伤势痊愈了,为师会让你离开清尘筑,去看一看你的亲人朋友。” “那师傅能陪我玩玩这套拆解千钧剑诀的剑法吗?” “好。不过这套剑法原本是我们的师祖萧御风所创的束水剑法,由束水心经变化而来,为师只是稍作调整令它可以用来拆解千钧剑诀而已。” 只有在萧谣露出寂寞神色的时候,殷无羁才会放下他所研究的棋局药典,陪着萧谣过招打发时间。 同时,定禅寺内,一个少年跪坐蒲团之上,双掌合十,似乎在向佛祖倾诉着什么。 一叶禅师缓缓走了进来,轻声道:“阿弥陀佛,叶逸施主,老衲听说你决定离开定禅寺了。” 那少年便是叶逸,三年时光他成长得越发挺拔俊秀,只怕行到街上不少少女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看这俊美的少年。只可惜他眉目之间有一种清冷,像是要将自己的思绪牢牢锁住,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逸向一叶禅师行了一个礼,“多谢禅师收留了晚辈三年。如今晚辈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弱质孩童任人欺凌,叶逸是药王谷的人,自然要回到药王谷。” 大师叹了一口气道:“老衲自知定禅寺留不住施主,只希望施主能够放下心中执念,心境清明。” “大师放心,叶逸回去药王谷也只是想要潜心研究医药典籍,希望有一日自己的医术能够超过父母。” “叶施主若能像令尊令堂一样成为当世神医,也是武林之福。” “是不是武林之福叶逸不知,只是叶逸研究医术,不是为了救治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也不为那些追名逐利之徒。我若要救,只救那些被坏人逼到走投无路的好人。” “老衲听闻叶逸施主入夜之后偶发噩梦,故将这本《清心净世咒》送给施主,希望能令施主内心清静。” “叶逸谢过大师。大师救命收留之恩,叶逸没齿不忘。”叶逸接过大师送给他的经书,拎起放在蒲团边的包袱,背上身去。 他转身离开,背脊笔挺,一步一步走下定禅寺的石阶。 不久之后,药王谷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江湖之中。寻常百姓若身染重病,药王谷的叶神医必然竭力救助。可若是江湖中人,特别是名号响亮或是地位崇高之人,这位神医闭门不见,无论赠送多么名贵的珠宝,怎样威逼利诱,这位年轻的神医都不为所动。 时光茬荏,萧谣在清尘筑已经待上了好几个年头。 “师父,我跟你说,今天我练了练师祖创的那套沁水十二式掌法,辅以内力,竟然将溪水分开,抓到了几条小鱼!哈哈!我厉害吧?” 萧谣拎着那几尾鱼,来到殷无羁面前晃悠,任由那鱼尾摇摆,将水渍洒到他的脸上。 殷无羁别过脸去,一手抓住萧谣的手腕,将那几尾鱼拿远一些,“什么沁水掌法,被你学的四不像。” “那我也没办法啊!师父你又不肯指点我!我只好自己看着典籍瞎摆弄了!”萧谣想了想,“不过修习内功的时候,师父你特别紧张我。你说过,不允许我在你没看着的时候修炼束水心经。” “那是因为越是高深的内功心法就越容易让人走火入魔。若心有杂念,必然走入岔路,如果没有人助你导气归原,你必命陨。”殷无羁提及内功修习就会变得严格起来。 第16章 “我只是想起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必须无日无夜地修习《束水心经》,可是师父却一直陪在萧谣身边,萧谣不吃东西,师父也不吃,萧谣动弹不得,师父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殷无羁的双眼流露出几分柔色,伸手点了点萧谣的眉心,“不教你武功招式任由你自己学习,只是不想为你设置任何界限,因为武学其实是没有界限的,只在乎你如何用如何将这些招式刻入骨血之中,该用到的时候能够不假思索使出来。如若无招,自然无人能够拆解你的招式。” “萧谣明白了!”萧谣开心了起来,“只是偶尔师父你也陪着萧谣耍一耍,看看萧谣在师父面前能不能‘无招胜有招’啊!” 殷无羁与萧谣这一静一动,倒是在这小岛上生活得简单而恣意。 “师父,我给你做了一条发带,我帮你系上好不好?”萧谣跑到殷无羁的身后就要去扯他的发带。 殷无羁正在给萧谣煎药,挥了挥手示意萧谣不要闹。 “诶,师父,你给点面子好不好。这又不是那件领子线头侧身有问题的衣裳,就是一条发带而已,又不用担心脱线……” 殷无羁将药壶端起,滤去药渣,轻声道:“你在那发带上绣了狗尾巴草,与为师不相配。” 萧谣的脸都皱了起来,“什么狗尾巴草啊!这是兰花好不好!我只是后面绣的累了,随便勾了几针而已……那也不至于变成狗尾巴草啊……” 殷无羁将药碗递到萧谣面前:“把药喝了吧。” “才不要呢!师父你系上我做的发带,我就吃药!”萧谣赖皮起来也是举世无双。 “好吧,好吧,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殷无羁伸手,将自己的发带扯开,一头乌发垂落下来。 萧谣呵呵一笑,伸手拿了梳子小心翼翼地梳了起来,“师父,你是用了何首乌洗头么?怎么你的头发这么黑这么滑啊?摸起来真舒服。” “我又不是那爱漂亮的小女子,干什么用何首乌洗头?”殷无羁看着屋外的竹林,轻风阵阵,竹叶飘香。 只可惜萧谣使坏,非要抓什么鸟儿,在东西南三面都挂上了网子,唯独北面没有,说什么这就叫做“网开一面”,杀了风景。 “啊,我明白了,师父心境平和,自然气血通畅,三千发丝没有烦恼自然乌黑流畅。” 萧谣对殷无羁的头发爱不释手,梳整了半天才将其束起。 “药也凉了,喝吧。” 看着那碗药汤,萧谣一鼓作气将其饮下,然后苦着脸到处找蜜吃。 这一年,由于镜水教行事乖张,排除异己的手法相当狠辣,武林人士对镜水教群情激愤,推举了慕容山庄的现任庄主慕容凌日为武林盟主,围攻镜水教。 山庄内,慕容听风一袭白衣,手中拎着一壶上好的杏花儿红,正欲走出山庄。 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妇将他叫住:“二师兄这又是要到哪里去?” 慕容听风的身子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嫂嫂不是已经看见了么,听风要去喝酒。” “二师兄,你明明知道近日爹爹刚当选为武林盟主要去讨伐镜水教了,你不留在庄中帮忙也就算了,还要日日醉生梦死吗?” “嫂嫂太高估听风了,我爹有大哥帮手就够了,我只会在一旁添乱。况且讨伐邪教这么正气凛然的事情,听风做不来。听风还是适合花前月下,美酒佳人,一弯明月照清湖。”慕容听风正欲离开,不想那少妇竟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二师兄……为什么你就不肯帮一帮你大哥呢?就是因为我嫁给他了吗?你根本就不是计较名利之人,如今你大哥就要去讨伐镜水教,此去凶险万分,你既然习得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为什么不肯教他?” “如果大哥要学那最后十招,必须由祖父亲自传授而不是由听风来教。另外,请嫂嫂自重。嫂嫂既然嫁给了我的大哥,我就是嫂嫂的二叔,所谓‘二师兄’这个叫法,已经不合适了。”说罢,慕容听风拎了酒壶快步离开。 两个月之后,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以失败告终。镜水教地形险恶,易守难攻。 武林联盟曾想过从地面上挖通镜水教总坛,再引镜水湖之水灌之,没想到就在他们挖通总坛之时,毒气四溢,死伤无数。而镜水教教主萧肃这几年潜心修炼,内功修为早不可同日而语,他亲自出手,不但几个门派的掌门人命陨,就连慕容庄主的长子慕容沛林也身受重伤,最后武林联盟铩羽而归。 当慕容父子回到山庄之后,长媳谢玉芳看见夫君重伤的样子赶紧扶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谢玉芳眼泪落下来。 “我们遭了镜水教的暗算。”慕容凌日此刻只希望儿媳能够好好照顾自己的长子,而不是在这里眼泪淋漓六神无主。 “唉……如果是听风的话……以他出神入化的剑法……那萧肃岂能如此嚣张……”慕容沛林心下只觉得自己技艺不精,才会被那萧肃打伤,失了慕容山庄的颜面。 “你还为他说话,你们去围攻镜水教,他呢?他去喝花酒游清湖!”谢玉芳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浑然不记得小时候自己与慕容听风如何青梅竹马,他又是对自己怎样百般爱惜。 “啪——”的一巴掌,慕容凌日打在儿媳脸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谢玉芳本人。 “爹……你为什么打我?” “我打你,是因为你在这里挑拨我两个儿子之间的感情。我本就不赞成这次围攻镜水教,听风的意见和我一样,我们在明而镜水教在暗,如此声势浩大的围攻只会让武林正道成为邪魔歪道的靶子。但是所有武林同道又不听我慕容凌日的劝告,极力推举我成为盟主,我不得已才带着大家前往。如今看来,我当初若坚持立场,就不会有这么多无谓的牺牲。而听风只是坚持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而已,我这个爹做的还不如自己的儿子好。”慕容凌日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同他一起回来的两位掌门人纷纷朝他行礼。 “慕容庄主实在太过自责!是我等没有听庄主的劝告,意气用事!” “是啊!庄主这一次也从萧肃手中救了不少人!千万不要再自责了!” 虽然这一次的围攻失败,但是慕容山庄在武林之中的声威不减。 慕容听风站在一艘小船的船头,双手伸开,有风吹过,将他衣阙掀起,仿佛随时乘风化羽。 夜色撩人,月光在水面轻轻荡漾,河岸上灯亮如同星光点点,时不时有行人来往。 一个俏丽女子从那乌篷船的船舱中走出,手中执着酒杯,调笑着靠着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呢?二公子。” “我在想……她现在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是否经常能吃到可口的点心,睡的可是柔软的床铺,她是否还会冲泡金银花茶,她还会不会……觉得疼……” “她?哪个她?”女子在他的脸颊上点了点,“你们男人就是坏,身边有一个,心里还要再惦记另一个。” “嗯,良玉你把男人的劣根性都给刨出来了,我慕容听风以后都不敢再来找你了。”慕容听风依然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感受着那阵风。 “算了吧,其实我们这些女人只能陪着你饮酒作乐,走不进你的心里,对你而言,不过一道风景。只是相似的风景太多,二公子都不屑于欣赏了。”良玉将酒杯送到慕容听风的唇边。 “又也许,我在别人的心中也不过一道风景。”慕容听风缓缓睁开眼睛,一个女子的站立在竹筏之上,滑行于水面,就在快要触上乌篷船之时一跃而起,一掌袭向慕容听风。 慕容听风巍然不动,化解了对方的掌力,而且对对方的招式仿佛了若指掌,三招之后,那女子便被慕容听风反折了手臂。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我以为又是谁要来取本公子的性命,原来是你啊,贺小梅!你不在庄子里照顾我受伤的兄长,却跑来偷袭我,也不怕我以庄中规矩严惩你。”慕容听风唇角含笑,完全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小梅是二公子的侍女,才不要待在大公子那里,没事听见少夫人对大公子说您的坏话。”贺小梅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她既然嫁给了我大哥,自然处处维护他了,这说明她对我大哥一心一意,是一件好事。” “可是小梅宁愿跟着公子浪荡江湖,快意恩仇,也好过看少夫人的脸色。” “小梅,我此去可不是行侠仗义。” “啊?那二公子是去干什么?” “我是去寻花问柳的啊!”慕容听风唇角抿起一抹坏笑,身体骤然踏离小船,足尖在河面上轻轻一点,一道波纹之后,了无痕迹。 “二公子!二公子!就算是寻花问柳也可以带着小梅的啊!” 慕容听风轻功卓绝,不过扎眼的功夫便落在了河岸边,消失于人流之中。 第17章 萧谣嘴上叼着根稻草,躺在床上架着腿,手中翻看着一本武功典籍。 直到正午时分,萧谣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侧过身去看见了殷无羁的背影。她这个师父也是很有闲情雅致的,此刻不管他的徒弟饿的前胸贴后背,他只管在那里画什么山水画。这里的风景几十年如一日,有啥可画的? 有似乎想起了什么,萧谣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师父!师父!你今天好像忘记给我煎药了!” 殷无羁的背影却没有什么变化,轻扬的嗓音响起:“你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吃药了。” “什么?我好了?”萧谣三两步跑到殷无羁的身边,一脸不敢相信,“以后我再不用吃药了?” “你不生病就不用吃药。” “那是不是我也不用修习《束水心经》可?”萧谣每日都要修习几个时辰的束水心经,她本来对武学就没有追求,要她牺牲那么多玩乐的时间来练功,她本来就不乐意,现在总算可以解脱了。 “你的《束水心经》已经练到了第三重,即使出了江湖也少有对手,如果不想再练就不练了吧。”殷无羁的语调仍然是淡淡的。 “哈哈!太好了!师父!我今天要做点好吃的东西庆祝一下!”萧谣兴冲冲就跑出了小筑,她要去摘一些野菜,抓一些新鲜的鱼,再炖个芋头什么的。只要一提到吃东西,她可来劲儿了。 好菜都上了桌,萧谣拿开了殷无羁手中作画的笔,“师父!我们吃东西吧!” 殷无羁看了她一眼,也不恼她将墨汁溅在自己画了一半的画上面,而是转身拎起了一个陶壶,里面是用岛上的野果酿出来的果酒。 “啊!师父,您什么时候酿的酒啊?”萧谣将酒壶掀开,一股清新的香味迎面而来。 “从你上岛的那一天开始。”殷无羁给萧谣倒上了一点,“尝一尝吧。” 萧谣曾经被酒呛到过,这一次可不敢再贸然大口饮下,而是小小地啜了一口,奇怪的是这酒的味甘并不冷冽,反倒清心润肺。 “师父,尝尝我煎的鱼!” “嗯。” “师父,我烧的芋头味道如何?” “很好吃。” “野菜呢?我特地摘了那些嫩的!” “下一次记得洗干净一点,很多沙。” “哦……” 之后的几日,殷无羁一反对萧谣纵容的姿态,每日都会指点她的掌法和剑法。以前是为了玩乐,萧谣乐在其中,可当殷无羁开始对自己严格要求之后,萧谣逐渐感觉到了压力。虽然殷无羁生性冷淡,很少有感情表露,但是萧谣能从很多细枝末节中明白殷无羁对她其实近乎宠溺。只是现在……萧谣真的很想知道以前的殷无羁哪儿去了。 “萧谣!刚才你那招襟前掠枝使过之后便门户大开,若有人对你心存杀意,必正中你的气海!” “徒儿知道了……” “萧谣,这无量指法讲究的除了灵巧之外还有力度,你点中我的穴道却没有力量,如同蚂蚁瘙痒,又有什么作用!” “徒儿谨记……” “萧谣!你的束水剑法有前招精妙后招却没有承接,这样如何克敌制胜!” “徒儿……” 连连两个月过去了,殷无羁仍然对她严厉无比。 萧谣瘪着嘴巴,坐在桌边看着自己摔倒时划破的手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身体不好所以殷无羁才会对自己放纵,而现在她身体没事了,所以殷无羁就像其他的师父一样,要她在武学上有所建树? 萧谣正在想着,她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殷无羁站在门口的身姿让萧谣一震,心想师父是不是又要来责骂自己了。 她僵直了背脊,等着殷无羁缓缓坐在自己身边,这才发觉他的手中拎着金创药还有干净的纱布。 殷无羁摊开萧谣的手掌,纱布沾了干净的水擦去伤口的沙砾,然后小心翼翼地撒上金创药。 “哎哟……”萧谣从小就怕疼,肩膀都耸了起来。 “不疼了,不疼了。”殷无羁的声音轻柔,仿佛细腻的羽毛滑过萧谣的伤处。 整个紧绷的心忽然松了下来,当殷无羁为萧谣的手掌缠上纱布的时候,萧谣忽然眼泪掉了下来。 “师父……是不是萧谣做错了什么啊……” “你做错了什么了?”殷无羁反问。 “我不知道……”萧谣把头低下来,反倒是殷无羁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 “因为你本来就什么都没做错啊。”殷无羁这一句话,让萧谣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师父你怎么忽然对萧谣那么严格了?以前师父不是说让我随心所欲么?” 殷无羁看着萧谣,他的眼睛一向深沉,萧谣从来都看不到最深处沉淀的是什么。 萧谣等待了良久,殷无羁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睡吧,今晚有些凉。” 殷无羁起身离去之后,萧谣忽然觉得什么东西空荡荡的,难受的慌。以前在这个岛上面,虽然到处玩耍的人只有萧谣一个,她却从未有真正感觉到寂寞。 但是此刻,她忽然觉得殷无羁离自己很远很远。 第二日的早晨,殷无羁带着她来到那片竹林之中,轻风徐来,拉扯着殷无羁的衣阙,他的发丝勾勒出风的曲线,萧谣只恨不得抓住他的衣襟,就怕他随风而散。 “我们清尘筑的创派师祖是萧御风。她在掌法、剑法、指法还有轻功方面都很有钻研。今日,我将传授你一套本门的轻功,这套轻功的名字取自我们师祖的名字,叫做《御风术》。”殷无羁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认真,再加上这套轻功又是祖师留下的,萧谣自然也认真了起来。 “御风术就和它的名字一样,讲究的是踏风而行,顺势而进,心轻则身轻。” 说完,殷无羁便踏出一套步法,在空中仿佛漫步云端,优雅轻盈,借力时不过脚尖在竹叶上一点,那竹叶不过在微微轻颤而殷无羁却翔宇而行。 萧谣仰着头,张大了嘴巴,只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再比殷无羁潇洒飘逸了。 殷无羁回到萧谣面前,落地时悄无声息,“你来试一试。” 萧谣的记性极佳,按照殷无羁刚才展现的那套步法,原封不动地走了一遍,但是她却无法像殷无羁那样只凭借竹叶一点便借力而行,而是脚尖踩在竹枝上才得以越过竹林之上,滑翔的距离也没有殷无羁那般悠远,落地时虽然没什么声响,却有尘埃微扬。 萧谣摸了摸鼻子,“我好像没有师父那样厉害。” 殷无羁的声音于竹枝摇曳时发出的沙沙声融合在一起,意外地令人心情平静,“萧谣,你的心放下了吗?” “我的心?” “既然是御风之术,自然希望你的心也和这风一样毫无羁绊,记得,这周身的一切你都可以拿来借力,卸下你全身的重量。不要因为我告诉你这是祖师所创的轻功就在心中压上重量,这样你是无法做到踏风而行的。” “师父……” “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殷无羁问。 “当然没有!” “还是我束缚了你的自由,让你感觉到沉重了呢?” “没有!师父你为什么总问我这样的问题呢?”萧谣再度不安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的心中应该没有重量。”殷无羁来到萧谣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腕,让她体会着风从指尖穿过的感觉,“乘风而起,翱翔九霄。” 萧谣闭上眼睛,感觉着殷无羁手指的温度,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比安心。 那些步法什么的忘记了,祖师的名字也抛到了脑后。她此刻只想飞起来。 无论她飞的有多高,摔下来的时候殷无羁一定会保护她。 也无论她飞的有多远,殷无羁都会在她降落的地方等待。 萧谣第一次乘风而行,身轻如无物,脚尖点过竹枝的枝头,轻盈地跃起,天地之间任她畅游。 “把那些记在脑中的步法招式统统都忘记吧。”殷无羁看着萧谣灵巧飞逸的身影,唇上轻扯出一抹笑容,双眼似乎要将萧谣的背影雕刻在最深处。 又过了几日,萧谣的这套《御风术》已经使得出神入化了,就连从竹林外踩入小筑之中,落地时殷无羁都无法发现她回来了,仍然低着头画着画。 “师父!你在画什么啊?”萧谣来到殷无羁的身边,对方并未停笔,笔触细腻,画面鲜活仿佛真的竹林仙境。 画中溪边坐着一个少女,仰面微笑着,眉眼之间有一股灵性。 “咦?师父,你画的是谁啊?”萧谣睁大了眼睛,因为殷无羁的画里面从来都没有人出现过。 殷无羁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当画作完成之时,他擦干了画笔插入笔筒之中,将画晾起。 萧谣站在画前,歪着脑袋,“师父……我看起来有这么好看么?” “你长的并不难看。”殷无羁转身正要回屋,萧谣却拉住了他。 “师父,你怎么突然画起我来了?”萧谣双眼明亮,让人总有种欲望想要摘走她眼中的星子。 殷无羁没有甩开她,“等你离开了清尘筑,为师就可以把你的画像当做是你。” 第18章 啊?可是我为什么要离开清尘筑呢?”萧谣问,她从未有忘记自己曾经答应过叶逸,等伤好了要去寻找叶逸,让他知道自己平安活着,“可就算我要去找我的朋友,师父也可以陪着我一起去啊!祖师不是说我们清尘筑的弟子一生可以离开这里三次吗?师父以前不是只离开过这里一次吗?” “如果我随你入江湖,你做所有决定便都要顾及我,这样你会看不清自己的心。” “什么叫做看不清自己的心呢?” “外面的花花世界,自然有很多值得你留恋的,我不能将你困在这里,因为这是我的决定不是你的决定。”殷无羁沉下声音道。 “为什么我要留恋外面的花花世界?就算是离开了清尘筑,到了外面我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吃饭、睡觉和玩乐而已,这些事情我在清尘筑里一样可以做!”萧谣有一种感觉,殷无羁是要赶自己走了。 “萧谣,只有你亲手摘起外面的花,才能确定那花儿的香气和这里是否不同。” “我是在外面长大的,外面的花我摘过,闻过甚至还吃过,我喜欢这里的。” “那个时候你还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长大了。”殷无羁缓缓转过身来,手指掠过萧谣额间的碎发,那样的疼惜才是她真正眷恋的东西。 “师父……为什么我觉得你就是想要赶我走?” “因为……只有你出去细细体会了外面的世界,你才能确定清尘筑才是你想要的。与世隔绝,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你会腻的。” “为什么会腻?有师父在这里萧谣为什么会腻?” 殷无羁的肩膀一震,转过身来似乎要将萧谣搂住,但却又停下了动作。 反倒是萧谣,一下子扑进殷无羁的怀里,毅然决然仿佛下定决心。 殷无羁轻拍着她的肩膀,声调放轻了说:“这是师祖订下的规矩,凡是我清尘筑的弟子成年之后都要到江湖上去走一遭。你可以不参与武林是非,像是我当年一样完全只做一个旁观者,无人知晓我的存在,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看厌了,我便回来了。我相信当你下一次回到清尘筑,你的心就定了。那时候,你的心就真的静了。” “真的不是师父你要赶我走?真的只是祖师订下的规矩?”萧谣问的非常用力。 “对。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有你陪着我,我多开心,又怎么会赶你走呢?” 萧谣听了这句话,立马破涕为笑,“我就说有我在师父身边,师父才会开心。” “你这一趟离开清尘筑,顺便可以代替为师去拜访一下一叶禅师。” “那是自然!一叶禅师对萧谣有恩,萧谣岂能不去拜会?” 殷无羁带着萧谣来到房中,取出一本书来,“当我第一次踏足江湖之时,只有一叶禅师知道我来自清尘筑。那时,定禅寺有一套掌法名为《拈花八式》,这套掌法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大火中被烧毁,只留下其中的七式。而唯一练习这套掌法的明灯大师又圆寂了。明灯大师脾性有些古怪,拒不收徒,所以这套《拈花八式》剩下的一式算是失传了。” “那样的话,真的很可惜。所以师父,你是不是该教的都教会我了?” 殷无羁伸手在萧谣眉间一弹,“小东西就盼着我早点死么?” “才不是才不是!师父你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并非什么好事。我其实和聂师姐一样,宁愿用几十年的时光只换得片刻欢愉。说到底,我也逃不过‘执着’二字啊。”殷无羁闭上双眼,喉间一声叹息。 萧谣并不知道殷无羁与自己娘亲之间有怎样深厚的同门之谊,只知道娘亲离开清尘筑的时候,殷无羁不过一个孩童而已。 “师父,咱们继续说那《拈花八式》吧!”萧谣赶紧把话题岔开,她不喜欢殷无羁叹息时的样子。 “一叶禅师知道清尘筑一直潜心研究天下武学,所以他将《拈花八式》的拓本交给我了,希望有一天我能研究出剩下的一招是什么。” “这样也能研究的出来?” “还好那一式的作用乃是起承转合,如果是最后一式,为师确实研究不出来。” 萧谣看着殷无羁的侧脸,再一次感慨这个男子惊世才学,“师父是不是要我把完整的拈花八式交还给一叶禅师?” “没错,这样我就实现了对禅师的诺言了。” “好,到时候我先帮师父完成您的心愿,然后再去找叶逸让他看看我平安无事的样子,再然后……得去找慕容听风,当时我受伤他很内疚很伤心。我萧谣没什么朋友,慕容听风算是唯一一个朋友了,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伤心难过。”萧谣说的极为认真,然后伸了个懒腰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好,我这就去准备!把该做的事情料理完了,就能早早回来见到师父了!不知道叶逸怎么样了,有没有成为一代名医,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没事绷着脸,哈哈!还有慕容听风,这个家伙只怕现在正在哪里喝酒呢!” 殷无羁点了点头,又将一个小瓷瓶放到萧谣手中。 “这瓶中有三粒药丸,是我精心配制的。江湖凶险,你心思纯良自然不会去害别人,但是别人却未必不会来害你。这瓶中药丸能够在重伤之时能够保住你的真气不散,中毒之时能够抵御毒素蔓延。” “这么厉害,这药丸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想过给它起什么名字。” “啊,那就叫逍遥丸吧!哈哈,反正也是给我吃的嘛!诶,师父,你的干嘛皱眉啊?”萧谣走到殷无羁的面前,很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表情。 “萧谣……为师还有一件事情要叮嘱你,江湖上有一种药丸名叫‘逍遥丸’,吃完之后会飘飘欲仙,成瘾之后难以戒除。这种药丸会伤害你的身体经脉,扰乱你的心智,你记住了没有。” “啊……我还以为‘逍遥丸’是个好名字呢……” 萧谣整理好了包袱,而殷无羁则拿出了一些银两和银票放进她的包袱里。 “师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您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啊?也不怕我弄丢了。”萧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票。 “我就住在这个岛上,要金山银山也没有用。但是你此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还是准备妥当了的好。”殷无羁将一直拇指大小的短笛戴在逍遥的身上,“等你离开,会有师父养的信鸽一直跟随你。你若出了什么事情需要为师相救,就吹这只短笛,信鸽自然会飞到你的身边。” “那也就是说,我想师父了就能给师父写信了?” “自然。” 萧谣听到这里顿时很宝贝那只短笛。 “你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无。” “萧谣记下了,师父放心。” 萧谣离开清尘筑的那日,风和日丽,海边也非常宁静。同样是那个将萧谣带来清尘筑的车厢,被无数鸟儿拉扯着飞向天空。 “师父!你等着萧谣啊!” 海风阵阵,殷无羁仰视着天际,直到萧谣所乘的那车厢再也看不见了,他仍然静静伫立在岩石之上,他的身下是海浪延绵。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蓦然开口。 “聂师姐也曾说过她一定会回来……但是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萧谣的鼻息间是海水的咸腥,有风关进窗中,她只要微微低下头来便可看见潮起潮落。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说“萧谣,只有你亲手摘起外面的花,才能确定那花儿的香气和这里是否不同。”在她看来,花就是花,清尘筑的和外面的没有分别。 车厢落下的时候,正好有渔民捕鱼回来。看见那白鸟成群拉着一个车厢在空中飞行,只觉得是神明降临,甚至傻傻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海神娘娘!海神娘娘!保佑我们村子!” 萧谣从车厢内跳下来,轻轻落在地上,看见那群渔民不由得好笑,“我可不是什么海神娘娘,不过你们愿意拜我,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渔民们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样貌清秀,眉目间透露出几分英气。 “咦……不是海神娘娘?” 萧谣莞尔一笑,一跃而起,身姿轻灵。 殷无羁为萧谣准备的全部是都是男装,毕竟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出来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扮作男装自然要安全许多。 萧谣离开了渔村,向着城镇走去。离得最近的地方,自然是定禅寺。她决定先将《拈花八式》交还给大师,然后向他打听叶逸的下落。 来到集市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小摊小贩,萧谣闭上眼睛感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了,空气中的味道是复杂的,各种小吃香味,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道,酒楼里传来的酒香混杂在一起,萧谣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还是喜欢清尘筑的味道。” 因为不用花那么多力气去分辨。 第19章 萧谣也融入那人流之中,看着那蒸笼里刚出炉的点心,她的口水就快掉下来了。在街边吃了一些粉裹喝了一碗茶汤,萧谣非常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她要尝尽天下美食,然后回到清尘筑,做给师父吃。 这一路,萧谣倒过的很是惬意。殷无羁给她准备的银两不少,所以客栈她也住的舒坦,每当到了一个地方,她必然品尝美食。 来到沐云镇,这个镇子基本上属于江南水乡,风景宜人,小桥流水,画榭雕栋,最难得的是这里的女子也都长的水灵,萧谣总是不加掩饰地盯着人家姑娘看,惹来不少白眼,但是她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沐云镇上最出名的有三样东西,荷露桂花糕、夜下冰泉外加毛笔。 荷露桂花糕是采集了清晨的荷露,鲜摘的桂花为料制作出来的点心,一口咬下去,柔软而不粘腻,荷露与桂花的清香融合在一起,齿颊留香。 夜下冰泉则是这个镇上出产的名酒。口感清凉,特别适合夏季品尝。 而这里的毛笔更是一绝。上好的竹枝为杆,采用特别的工艺梳理的马尾毛制成,下笔时能充分体现出落笔者的力道。 那荷露桂花糕萧谣自然是尝过了的,就连如何制作都摸索出了七八分。夜下冰泉也是意外地合乎萧谣的口味,特别是刚入夏,天气有些炎热,一小杯夜下冰泉入腹,萧谣只觉得周身都舒畅许多。而沐云镇的毛笔,她肯定是要买上几支的,因为殷无羁喜好作画,相信用萧谣买给他的画笔,一定能把清尘筑画出不一样的风韵。 萧谣走向一家有名的文墨轩,刚走到轩门口,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殷无羁并没有特地告诉她,以她现在的内功修为在江湖上绝对是一流高手之列,所以当她下意识稳住自己身体时,撞她的人反倒被震了出去,摔倒在了地上。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乱撞人!”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身着一袭红衫,杏色的裙子,五官精灵可爱,只是此时多了几分怒气。 萧谣第一个反应就是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碎银子还在不在,她虽然不了解这江湖中的人情世故,清尘筑中的藏书倒有不少,讲述江湖中偷鸡摸狗暗算法门的书籍也是有一些的。摸到碎银子还在,萧谣赶紧伸手去拉那姑娘起身,没想到对方一把将她挥开了。 “不用你拉!”那姑娘起身拍了拍灰尘,扬长而去。 萧谣心想她不是来自豪门大户家中地位显赫,就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不知道低调为何物,摇了摇头也不做多想,抬腿走进文墨轩,细细挑选起毛笔来。 掌柜见她年纪轻轻,以为是哪家的少年公子,只是给她看了看一些寻常毛笔。萧谣伸手摸了摸笔尖,却只是摇了摇头。 “公子不喜欢?” “觉得太普通了,还比不上家里正在用的那些。”萧谣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 “看来公子还是个行家啊,您稍坐!”掌柜入内,又端出几盒毛笔来。打开盒子,小心地放在萧谣面前。 “公子您再品评品评。” 萧谣仔细看了看,果然与刚才的那些相比确实精品,无论是笔杆的制作还是笔毛的处理都非常细致,萧谣找不到可以诟病的地方。 “好啊,买这三支要多少银两?”萧谣心下欢喜,只想就算花光身上银两也无所谓。 “哎呀,公子您也知道这几支笔做工非凡,所以价格上嘛……”掌柜伸出三根手指来。 萧谣看着他的手指,故意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也摆出三根手指来:“这是多少钱呢?” “不贵不贵,三两银子即可。” 萧谣虽然看得出来这几支笔的精巧,但并不知道具体价钱,三两银子就三两吧,她刚要掏银两,一个手持折扇的少年缓缓走进门来。 “这位老板,可不要欺生啊。”那少年声音轻盈,眉目清俊。有人说相由心生,萧谣见此人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应当是喜好文墨,内心静雅之人。 “啊……小店开门做生意,这位公子可别随意乱说,坏了小店的招牌!”老板佯怒,但是萧谣却看出了他的心虚。 “老板,如果你给个实心价钱,这三支笔我全要了。”萧谣手指敲着扶椅,每一下都敲在了老板的心坎上。 “这……至少要一两银子……再不能少了……”老板露出为难神色。 萧谣用余光看了眼那少年,见对方笑意盈盈,看来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好啊,一两就一两。”萧谣爽快地将银子按在桌上,掌柜也把笔包好交到萧谣手中,就怕她有突然反悔。 出了店门,那位年轻公子就跟在萧谣身后,似乎有意交谈。 “嘿,刚才谢谢你了,还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萧谣瞥见他折扇上的山水画,烟波袅袅,颇有诗意。瞬时令萧谣想起了殷不羁的画作,令她萌生了几分好感。 “在下青城派程铁衣。”那少年微微一笑,“这位小公子又该如何称呼?” 萧谣本想反问“公子就公子,为何要加个‘小’字”,再一想自己女扮男装,本来就不如同龄少年长的高大,很容易被人误解为不过十四、五岁而已。 “哦,我姓萧名谣。”萧谣叉着摇杆,绕着程铁衣走了一圈,“我说程大哥,虽然你一袭书生打扮,但既然是青城派的就是江湖儿女了,说话就不要这样文绉绉的。” “好!好!”程铁衣收了折扇鼓起掌来,“看来萧兄弟也是豪爽之人,正和我意!” 他的笑容爽朗,看得出来平日里怕是有些寂寞,要不然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萧谣如此不设防。 萧谣一把搭上程铁衣的肩膀,“好!看程大哥好似当地人,不知道介意不介意带着小弟我尝一尝当地美食?” “原来贤弟还是一个馋嘴之人。”程铁衣笑了笑,“本地最有名的荷露桂花糕贤弟想必已经尝过了。这样吧,我带你去着附近有名的酒楼尝一尝本地菜肴,如何?” “好啊好啊!”萧谣打了个响指,“既然是程大哥请客,那我就只要负责吃就行了!”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机灵鬼!”程铁衣好笑道。 一路上,萧谣也是走走停停,买了一些小玩意儿,还买了一面金边面具,制作精巧,据说过两日就是乞巧节了,镇上男女都会戴上这面具游览灯节,只盼着能心有灵犀遇上命定之人。 “贤弟不如也待到乞巧节之后再走,如何?” “啊,这么有趣的节日我当然要好好游玩一番啦!” 两人说着说着,便来到了沐云镇上最有名的酒楼——酒香四溢。抬头一看,门庭若市,看来这酒家果然火爆。 程铁衣领着萧谣上来,小二认出了程铁衣,堆笑道:“原来是青城派的少掌门,快请上座上座!” 萧谣看向程铁衣,“什么?你是青城派的少掌门?你一身书卷气,哪里像是江湖名门的少主?” 程铁衣莞尔一笑,领着萧谣来了楼上雅间,“谁说的我们江湖儿女就不能舞文弄墨了?” 说罢,小二已经上了一壶茶水。 “萧谣,你喝喝看,这是沐云镇有名的茶叶,叫做‘帽儿尖’。是上等的绿茶,色泽清澈,口感温润。” “嗯,多谢多谢!”虽然萧谣被殷无羁陶冶了许多年,可惜仍然没有培养出什么品茶的门道。上好的茶水给她,她也只懂得牛饮而已。 程铁衣对着小二说了一堆菜名,打赏一些碎银,叫他们快快上菜。 两人畅聊起来。 “程大哥,你对谁都是这么容易做朋友的吗?”萧谣笑问。 “当然不是。小兄弟你可知道在这武林之中有假君子真小人,还有真正的君子。”程铁衣打开折扇,虽然萧谣不喜欢他扇扇子的模样,有那么点附庸风雅的味道。 “哦,只是不知道我在程大哥的眼中是假君子,还是真君子?” “所谓假君子,武林中实在太多太多,叫嚣着要维护武林公义,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你可知道当年药王谷叶氏夫妇被镜水教所害,他们俩当年悬壶济世救了多少人命,可是他们的独子却无人敢收留。前两年,叶逸回到了药王谷,高超医术被人称为神医。可是这位神医从来不依旧那些曾经对叶家落难袖手旁观的门派治病。这也不过因果循环而已,却又有人指摘他见死不救,没有医德。你说,这可不可笑?”程铁衣在桌面上一敲。 萧谣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叶逸会变成这样,但是这又能怪谁呢?他好不容易被娘亲收养,结果娘亲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从小起伏他也就算了,之后因为受伤也没能好好照料他。既然他已经回了药王谷,自己一定要早点见到他,希望他不要怪她。 “这些人虽然口中的武林公义确实只是笑话而已。只是不知道在程大哥眼中的真君子又是怎样的呢?” “武林之中,我程铁衣真正欣赏的却只有一人,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慕容听风。” 第20章 “慕容听风?”萧谣眨了眨眼睛,“嗯……他确实是个君子。” “哦?贤弟认得他?” “可惜,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萧谣叹了一口气,当年慕容听风双眼受伤,根本就没有见过自己,只怕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认得。 “人人都说二公子喜好风花雪月,常年轻歌曼舞,但他为人洒脱,不受名利地位所限。当年舍妹程雨然心系我的一位师弟,我也真心希望他们能够花开连理。谁知道我父亲却想要攀上慕容山庄,意图将舍妹许给慕容家的二公子。舍妹痛苦不已,终日以泪洗面。但是没想到慕容听风亲自来到我青城派,告知我父,说他自己生**荡,配不上舍妹。” “那他也许就是留恋烟花柳巷,不想要娶个老婆回去管着自己啊。”萧谣撑着脑袋笑道,她毫不怀疑慕容听风一定很有女人缘,欠下的桃花债也不会少。而且他喜好自由,是不会被任何人绊住的。慕容山庄锁不住他,武林功名牵不住他。 “但是他还亲自赠与一对玉佩给舍妹还有我的师弟,令得我父亲不好再拆散他们。” “哦,我明白了,君子成人之美。”萧谣点了点头。 “我看过他舞剑,轻灵俊逸,随兴所至,那是君子之剑。” 看来这个程铁衣是真的非常敬仰慕容听风啊。 “有机会,我也要见识见识他的剑法。”萧谣浅笑,想起小时候自己离开村庄,在夜游神的庙中看见慕容听风出剑。那时候萧谣还被他给吓着了,而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他的身姿惊为天人。 菜很快就上来了,热腾腾的。 程铁衣对待朋友绝对的大方,上来的菜色精致无比。萧谣一边细细品尝,一边研究着配料,想着以后回了清尘筑还要做给殷无羁尝一尝。 一道道菜品味下来,萧谣与程铁衣也喝的尽兴。 没过多久,就有人在屏风的那一面坐下,拍着桌子道:“小二!将你们店里的特色菜肴全给本姑娘上上来!” 那是女孩子的声音,语调微扬。萧谣记得她就是那个在文墨轩外撞了自己的红杉姑娘。 “诶,姑娘,小的给您上一盘荷花雨露,再来一盘闻香鸡,您看怎样?” “什么?就这两盘菜么?”小姑娘颇有不满。 “莫不是姑娘你还有朋友要来?如果是姑娘一人,这两盘菜足够了。小店童叟无欺,菜的分量绝对是十成的。” “得,不用给本姑娘省银两,本姑娘来这儿就是为了尝一尝你这儿的特色。就两道菜,能尝出什么名堂来?”那姑娘的口气倒是不小。 萧谣看向程铁衣,只见对方也摇了摇头无奈地一笑。他们来到楼上本就为了图个清净,这小姑娘一来恐怕清净不了了。 程铁衣给萧谣再倒上一杯夜下冰泉,“不知道小兄弟打算住在哪里?如果还没想好的话,不妨来我青城派住上几日。” 萧谣赶紧摇了摇手:“程大哥不用了,萧谣就想随便找个客栈投宿,您知道的,那样比较自由。” 程铁衣点了点头,也不勉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你有几分慕容二公子的味道,所以就忍不住同你结交了。” “慕容听风?程大哥……萧谣从来不去花街柳巷,也从来不……” “贤弟你误会了!”程铁衣哈哈笑了起来,“我是说你那份自由洒脱的气质。” 此时,屏风那边似乎又有人上来了。 “唷,几位爷真是不好意思,咱这酒楼有些小了,楼上的雅座儿都满了。”小二也跟在他们身后上来了。 “什么叫做满了?没看见靠窗的位置还空着么!”说话之人中气十足,语气有几分粗鲁。 萧谣从屏风的缝隙中看出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着黑衣的男子,听他说话便知行事恐怕有几分鲁莽,而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戴着一张面具。反倒是一旁的程铁衣用折扇将萧谣的脑袋掰回来,用酒水在桌上写下:镜水教。 萧谣咽下口水,镜水教自从那次武林联盟的围攻失败之后,就越发嚣张了。而萧谣自己也曾被镜水教教主萧肃一掌震伤,那种痛苦她毕生难忘。现在想起来,背上还起了一层冷汗。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同样是一袭黑衣,只是袖口和衣摆上还绣着银丝,最重要的是他的脸上竟然没戴面具,看来在镜水教中地位不凡。 “什么还空着?没看见本姑娘坐在这里吗?” 萧谣一口酒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小姑娘真成,就算她不认得镜水教的人就算了,除非她真的很有本事,不然遇到两个大男人也不至于这么能呛声吧。 “那么不知道这位姑娘愿不愿意与我们拼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男子声音醇厚,不紧不慢,但是萧谣却能听出来他的武功修为深厚。 此时,程铁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萧谣用酒水写在桌上:他是谁? 程铁衣写下:洛西林。 萧谣蹙眉,其实整个镜水教,她听过的名字也只有萧肃这个教主而已。 “我就喜欢自己乐。”那小姑娘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护法,让我教训教训她!” “等一等,这位姑娘心气如此之高,只怕来路不凡。不知道姑娘你来自哪里?”洛西林的声音柔软,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 “南阳慕容山庄。” 此话一落,洛西林身边的男子更加按耐不住了,“我说哪里来的小蹄子这般撒野,原来是慕容山庄的!” “原来是慕容山庄的啊。”洛西林的声音倒是很平静,缓缓坐到了那姑娘的对面,“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略微有些不耐烦起来:“无论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我都不想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姑娘真爽快,偏偏就对了洛某的胃口。”洛西林的声音里含笑,有几分暧昧的意味。 萧谣只觉得这句话表示洛西林很欣赏那姑娘的性格,但是程铁衣却微微蹙眉。 萧谣只好再度写下:怎么了? 程铁衣写下的话却让萧谣喷饭:此人喜好女色。 什么,那样泼辣又蛮不讲理的女人这个洛西林都喜欢?他到底是来者不拒还是品味独特? 正说着,洛西林不知道做了什么,那姑娘一声嗔怒,“你到底想干什么!趁着本姑娘动手之前马上给我滚远一点!” “哦——姑娘要动手了?那洛某真是万分期待啊!要知道慕容山庄最出名的就是《千钧剑诀》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啊!”洛西林的声音悠长,似乎这姑娘越是愤怒,他就越是得意。 “放肆!看招!”说完,红衣姑娘从腰间抽出软鞭,灵巧地抽向对面的洛西林。 洛西林动也不动,反倒是他身边的黑衣男子伸手要去拽那鞭子。红衣姑娘的伸手倒是灵巧,霎时收了鞭子换了方向又要落到洛西林的脸上。 那洛西林脚下一点,整张椅子跟着他向后挪了一个手臂的距离,而鞭子恰巧从他的脸前划过,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萧谣虽然隔着屏风看不见他们的打斗,却能凭耳朵听见的猜出一二来。而程铁衣此时已然眉头紧锁,似乎甚为矛盾。萧谣自然能猜出一二来。那红衣姑娘说自己是从慕容山庄来的,程铁衣又与慕容听风交好,如果看着他庄上的人落难却不相救,实在没有朋友义气。但是这镜水教的洛西林一看就不好对付,如果贸然出手只怕日后镜水教还会特地去寻青城派的麻烦…… 而屏风那一侧的辫子被耍的虎虎生风,洛西林无论如何闪躲都没有离开过身下的椅子,这对于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是何等耻辱,对方的鞭子耍的更是凶悍了。 只听见“啪——”地一声,隔着萧谣他们的屏风被硬生生给抽裂了,吓得萧谣端着自己的饭碗贴着墙站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位姑娘,你何必如此火爆呢,连隔壁的客人都被你坏了雅兴。”洛西林的声音仍旧不紧不慢,他非常抱歉地回头朝萧谣他们看了一眼。 这也是萧谣第一次看清楚洛西林的长相。好吧,这个洛西林果然仪表不凡,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特别是他眼角的那一点痣为他平添了几分风流气质。要说他喜好女色,萧谣相信不需要他刻意去招惹人家,也必然有不少女子愿意倒贴入他怀中。 “你左躲右闪算什么好汉!”红衣姑娘更为愤怒了,其实她怎么还不明白,她与洛西林的武功修为那是云泥之别?还好洛西林只是想要逗一逗她,倘若真的起了杀意,她早就死了不下百次了。 程铁衣按耐不住欲出手,萧谣一把将他拉住了,伸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假装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大哥……这女子甚是凶暴,咱们还是快快走了吧!” 萧谣眨了眨眼睛,程铁衣虽然不知道她心中有什么算盘,却还是遂了她的意思,两人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落了地还能听见楼上甩鞭子的声音。 第21章 然后是红衣姑娘的怒斥声:“你这个等徒浪子,快快放了本姑娘!” “你的小脸这么嫩,我怎么舍得放开呢?” “你敢对本姑娘无礼,若是被我家公子知道了,一定将你大卸八块!” “哦,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知道您指的是慕容家的哪位公子有这么好的艳福,配得上你这样刁蛮的丫鬟?” 萧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自己对镜水教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特别是自己的娘亲也是被镜水教暗算致死,但是这个洛西林说话却非常有趣,讽刺的紧。 “我家公子正是慕容听风!”那姑娘说起慕容听风的名号倒是响亮。 “如果她是慕容听风的人,我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程铁衣又要上去,萧谣只好更用力拉住他。 “我说程大哥,你还没说那个洛西林是什么人呢?” “你连洛西林是谁都不知道?他是镜水教的左护法,萧肃的左右臂膀!” “既然这样,且不说你是否能打赢洛西林,他必然能认出你青城派的武功招式,你这样贸然前去救人,之后他找你们青城派的麻烦,你爹爹还不恼死你?” “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那小姑娘脾气那么冲,是该吃吃苦头。不过程大哥你去救他不合适,还是我去吧!”萧谣露齿一笑,掏出那张用于乞巧节的面具,将它戴在脸上,一跃而起,程铁衣刚要拽住她,却连她的衣摆都没有碰到,只能感觉到在那刹那萧谣仿佛没了重量,自己手指间只有风穿过而已。 程铁衣呆了,他根本想不到萧谣年纪轻轻竟有这等轻功修为。看来江湖果然人才辈出,自己孤陋寡闻了! 萧谣戴着面具,轻轻落在围栏之上,洛林西正怀抱着那红衣姑娘,语出轻浮,“听说女人啊,越是喜欢就越要叫着‘不要’,看你挣扎的这么厉害,一定是很喜欢我吧!” 就在他低下头来要在那姑娘脸上亲上一口的时候,萧谣压低了嗓音,装出了少年的声音:“我没看出她喜欢你,只看出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你。” 洛西林骤然侧过头来,一掌便推了出去,萧谣闪避的轻灵,那掌力正好击中了对面的客栈招牌,招牌碎裂开来,引得行人一阵慌乱。 萧谣心里顿了顿,看来这左护法的武功果然厉害,这么一掌那么远的距离还能有这样的威力。 而洛西林心下诧异,跟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也整个紧张起来,因为他们两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萧谣的到来,可见萧谣的轻功造诣只怕放眼武林难有匹敌。再看她躲过洛西林那一掌从容不迫,更让他们戒备。 “洛护法,强扭的瓜不甜,何必给自己找个苦瓜吃呢?”萧谣也拉过一张椅子,歪着脑袋坐着。 “有趣有趣,小兄弟既然是要行侠仗义,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洛西林仍然紧紧搂着红衣姑娘,嘴上含笑,眼中满是探究的意味。 “洛护法,又不是非要弄得人尽皆知才叫行侠仗义,有一种说法不是什么为善不欲人知吗?而且你们镜水教的名声实在太好了,我怕被追杀啊!”萧谣摆了摆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够赢得过洛西林,但是好在自己的轻功可是跟着殷不羁一板一眼学的,绝对正宗。只要找到机会能让洛西林放开那姑娘,自己就能带着她逃走。 “小子!不要太嚣张!”话音刚落,洛西林身边的男子便一拳捶向萧谣的面门。 萧谣手掌拖住对方的胳膊,另一手指尖翻转,利落地点住他手腕的某个穴道,猛力一推,这三招一气呵成,而对方则向后退去,差一点要撞上洛西林。 他背过手去,整个手腕都在颤抖。 洛西林眯起眼睛,没想到这少年竟然用了区区三招就震住了自己的得力部下,心下也起了几分兴趣,手指一弹,摆在桌面上的筷子便射了出去,穿透了茶壶冲向萧谣。 速度之快,茶壶被穿出洞来都没有裂开,只是茶水停驻了片刻才从那穿出的洞里流了出来。 萧谣在清尘筑里玩乐的对手只有殷无羁,殷无羁虽然经常让着萧谣,可出手的速度却绝对不凡。萧谣手腕轻晃,便将那一双筷子给夹住了。 “哎呀,左护法莫不是想请我吃饭?”萧谣将那双筷子又掷出,恰恰从茶壶的洞中穿回去,正好射向洛西林的胳膊。 洛西林为了闪躲而松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萧谣来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早就抓住了那双筷子,另一手却捞起红衣姑娘。 不由多想,洛西林翻掌而出,萧谣却鬼使神差一般点中他的掌心,霎时间内力闭塞拥堵,洛西林收手扶住胸口,而萧谣趁势将那姑娘抱走。 洛西林撑住桌面,感觉到闭塞的内力霎时在经脉之中涌动了起来,顿时明白对方那一指点中自己的掌心,并且也将内力输入,与自己的内劲相冲,这才会有那闭塞之感。 这样的出招,洛西林前所未见,武林各派之中也想不到相应的门派。 “左护法!”洛西林的属下来到床边,看着萧谣抱着那红衣姑娘一路飞驰,已经追不回来了。 “算了!”洛西林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你不觉得有趣吗?那个小丫头的招式。” “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厉害的,我三招以内就能要掉她的小命!” “我说的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丫头。”洛西林本想给自己倒杯茶喝,却发觉茶壶里的茶水快漏光了,即使自己要倒茶,茶水也是从洞里面出来不是从壶嘴里面出来。 “什么?那个戴面具的小子……是个女的?” “凭我洛西林在花丛中这么多年的经验,那绝对是个女的。”洛西林莞尔一笑,倒也不恼,“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这下子桌子都空了,咱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而被萧谣抱着的红衣姑娘则呆了,刚才看这公子对付洛西林的身手招式,那般潇洒爽利,此刻被他抱着,当他的脚尖在砖瓦之上借力时,竟然连一点颠簸之感也没有,仿佛漫步云端,心醉于风中。 萧谣看身后无人追来,才缓缓将那姑娘放下。 “这位公子,不知道尊姓大名,多谢你从那恶人手中救了我。”红衣姑娘双手作揖,眼中的感激倒是真切。 萧谣在面具下噗嗤一笑,那洛西林比起这红衣姑娘扬鞭时的狠劲儿,真算不上恶人。 “我在江湖中无名无号的,说出名字来姑娘也未必认识。”萧谣正说着,程铁衣便以轻功赶了过来。 “可是我……” “姑娘不必客气。”萧谣指了指来到自己身边的程铁衣道,“这位是青城派的程铁衣,一是在下的哥儿们。他说他敬仰你家公子慕容听风,不想看姑娘你被那轻浮之人调戏,所以在下就给朋友个面子帮你了。” “多谢程公子。” “姑娘既然是慕容山庄的,在下自然得护姑娘周全,只是在下学艺不精只能由在下的朋友出手了。”程铁衣也是个君子,将功劳全推还给了萧谣,“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哦,我的名字是贺小梅,专门侍奉慕容二公子起居,可惜二公子并不常在山庄之中。本来小梅是想要跟在公子身边好有个照顾,没想到却和我家公子走散了。”贺小梅此时倒是比在水墨轩外相撞时候要客气许多,也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嗔。 只是她说照顾慕容听风?萧谣在心里笑了笑,只怕到时候是慕容听风照顾她这个到处点火放炮的丫头吧。 贺小梅却走进了一步,趁着萧谣还在寻思的时候摘下了她的面具,一张清秀的面庞呈现在了眼前。 “喂!”萧谣一把拿回自己的面具,“我还没说给你看我的脸呢!” 贺小梅愣了愣,才道:“为什么……我觉得公子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了!你今天早上才在水墨轩的门外撞了我,只不过本公子的内功修为比你好,把你震开了,你就诬陷本公子走路没长眼撞了你呗!” 贺小梅当即想了起来,脸蛋一下子就红了,“公子……切莫见怪,是小梅鲁莽了。” 程铁衣知道女孩子脸皮薄,正想要出言安慰,却不想萧谣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你何止鲁莽啊,而是非常鲁莽。你以为自己顶着慕容山庄的招牌,全天下人都得让着你吗?别傻了,江湖上有的是想找慕容山庄麻烦的人,树大招风你知道什么意思么?你一个女孩上了酒楼就想要点一大桌子菜,显摆啥?等着人家来偷你的银两吗?见到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一个还戴了面具,那么明显的标志我没在江湖上混过都知道那是镜水教,您老倒好了,直接上去把人家得罪了,还偏偏是个什么左护法。遇上我程大哥算你命好,不然现在你还指不定有没有命活呢!而且你行事那么张扬,就像一个炮仗,走到哪里噼里啪啦响到哪里,你们家公子怕是故意溜走……” 第22章 萧谣还要继续说,却被程铁衣捂住了嘴巴,“贺姑娘你别介意,我朋友就是这么个直脾气,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是贺小梅的脸早就挂不住了。因为萧谣戳中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慕容听风不想带着她。 萧谣好不容易挣脱了程铁衣的手,看着贺小梅双眼似乎泛着水光,就知道自己的话让她伤心了。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说江湖凶险……就算你有慕容山庄撑腰,也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谁知道萧谣的声音一放柔软,贺小梅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程铁衣无奈地看了萧谣一眼,用袖口拭去贺小梅的眼泪,“贺姑娘你千万别介意我这位兄弟说的话,他就是一个直性子……” 谁知道贺小梅的眼泪落的更厉害了。 程铁衣手忙脚乱,正要向萧谣求救,谁知道萧谣不见了。 “哎呀,贺姑娘,你可别再流泪了……” 过没多久,萧谣忽然再度出现,手中拿着两个糖人。一个是身着红衣的姑娘,另一个则是白衣公子,不用想这就是萧谣请人照着贺小梅还有慕容听风的样子捏出来的。 “贺姑娘,你再哭的话,糖人都被你哭掉了。到时候不小心遇见你们家的公子,看见你哭的像个大花猫,他还不得给吓跑了?” 贺小梅看着那两个糖人,哽咽了一下,有几分破涕为笑的趋势。 萧谣赶紧加把劲儿:“我和程大哥陪你好好玩玩,咱们去吃好吃的,把那些晦气事情都忘了好不好啊?” 贺小梅攥着糖人,彻底笑了。一旁的程铁衣也松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有程大哥掏腰包,咱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行!只要两位贵人高兴,我程铁衣就是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于是他们三个开开心心玩了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还是程铁衣做东,请了他们喝酒游河。 本来就是乞巧节的头一晚,已经有不少男男女女在河边放花灯了。 坐在船上,吹着沁凉的夜风,萧谣只觉得自己身处银河之中。月上柳梢头,岸边的女子纤腰盈盈,走过那桥廊画栋,真是一幅朦胧隐约的水墨画。 “嗯……”萧谣摇了摇脑袋,执着酒杯,“我想吟诗……” “好啊!”程铁衣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可惜我不会。” 程铁衣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到昏天暗地。 贺小梅也哈哈笑了起来。 “百年功名尘与土,谁人共饮三百杯。”轻扬的嗓音敲击着听者的心扉,在那一瞬间,风中都浸满醉意。 萧谣顺着那声音望去。 只见一艘乌蓬小船自身后缓缓行来,船头卧着一位公子,白色的衣衫仿佛要与月色融为一体。他眉目俊朗,双眼微醉,迷蒙之中又有几分狂狷。 初见洛西林,感觉此人以颇为俊美。但是在这白衣公子面前,却失了颜色。 萧谣却仿佛被钉在那里,一动不得动。 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似乎都没怎么变过? “呀!二公子!”贺小梅的叫喊声将萧谣从思绪中惊醒。 程铁衣也紧跟着望过去,“果然是慕容公子!” 贺小梅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跃而出,跳上了那条乌篷船。 船身震了一下,半梦半醒之间的慕容听风换了一个侧卧的姿势,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红衣少女。 “小梅……你怎么来了?” 贺小梅嘴巴一瘪,一脸委屈:“二公子那日你为何见了小梅就跑啊!小梅又不会妨碍你饮酒作乐,也不会因为你和其他姑娘喝酒而至气!小梅为了寻找公子,还差一点被镜水教的左护法给轻薄了!” 慕容听风唇上的笑意点点,微醉的嗓音调侃道:“那镜水教的左护法遇上了你,也真正算是倒霉。” 这样一句戏言,却引得萧谣笑出了声。 此时河面之上寂静无比,萧谣那声笑显得空灵悠远。 眼帘微垂的慕容听风在那一刻肩膀微颤,心脏仿佛落了一拍,缓缓坐了起来,看向萧谣:“这位小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哎呀,我都忘记向二公子介绍了!就是这位公子从洛西林的手上救出了我!我贺小梅这辈子除了二公子你,还没见过有谁的轻功这么好呢!”贺小梅对萧谣颇有好感,所以她很希望慕容听风也能喜欢萧谣。 程铁衣正欲介绍萧谣,却不料萧谣忽然一跃而起,身形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曲线,衣阙翻起,仿佛要撞开谁的视线。 慕容听风就似被困住一般,动弹不得,直到萧谣并拢的两指点向他的面门,他才幡然醒来,同样以指为剑挡开了萧谣。 “诶?你们俩怎么打起来了!”贺小梅惊讶道。 萧谣只是抿嘴一笑,眉眼间英气逼人,又是一招而去,脚下步法灵活多变,慕容听风眉梢一挑,似是来了兴致,再度挡开萧谣,前招未散,后招已至,差一点点中萧谣的肩膀。两人均是轻功高手,在这乌篷船上较起劲来。 萧谣也不知为何会突然玩心大起。也许是想起了殷无羁曾经说过,同样一套剑法,萧谣未必赢得过慕容听风。而此刻她正是以束水剑法来对付慕容听风千钧剑诀。转眼之间,七八招已过,萧谣仿佛招招克住慕容听风,而慕容听风又往往能跳出萧谣的剑招,两人过招看似惊险,却又步步精妙,一旁看着的程铁衣竟然连眼睛都不敢眨。 他们看似比的是手上的功夫,程铁衣却注意到那乌篷船却连晃动都没有,这两人真是何等轻功修为? 两人在乌篷船上你来我往,白色的衣衫与浅青色的衣摆在风中起舞,别有一番美感。 萧谣心中有点生气,自己是百分百的认真,而慕容听风却有几分相让的味道。结果萧谣弃了剑法,直接使出了掌法。一招“翻云弄月”令人大开眼界,差一点击中慕容听风的下巴,却不想对方化剑法为掌法,挡住了攻势,转而一掌竟然模仿了萧谣的“翻云弄月”,萧谣心脏一提,一记倾瀑飞冲侧身拍向慕容听风的腰际。 不知为何,慕容听风却完全放弃了防守,任由萧谣击中自己。 贺小梅大叫了起来:“不要!你们别打了!” 倒是程铁衣冷静地一把抓住了她:“你担心什么?他们比的只有招式没有内力,谁也伤不到谁!” 就在萧谣触上慕容听风那一刻,不想对方的胳膊一把搂住了她,将她挤进自己的怀中,慕容听风的下巴正好抵上萧谣的头顶。 心脏一阵颤动,萧谣连动都不敢动。 河水仍旧倒映着月光,也为这两人的身影勾勒出神秘的美感。 而程铁衣与贺小梅也愣住了,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萧谣反应过来,试图推开对方,没想到慕容听风的胳膊却勒的更加用力了。 “你的头发里,还有金银花的味道。” 那么淡淡的一句话,似乎在慕容听风的心中萦绕了许久,从口中吟出时,带着些许惆怅和不舍。 萧谣吸了一口气,沉下嗓音问:“二公子知道我是谁吗?” “想忘都忘不掉。” 萧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打赌你根本就不会觉得我这张脸眼熟。” “就是因为不知道你的长相,所以对于其他的东西就记得更清楚。你的声音还有你的味道。”慕容听风的声音,有一种醉人的风度。 不知为何,萧谣的鼻子霎时酸楚了起来。她还记得自己伤重之时,这个人是如何守在自己身边片刻不离。他为自己耗费了那么多的真气却毫无怨言。 程铁衣出声问道:“两位可是相识?” 贺小梅也反应了过来:“二公子!你这样对待萧谣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慕容听风朗声笑了起来:“我和萧谣可是旧识,同一间客房里沐浴的好朋友!” 程铁衣打开折扇摇了摇脑袋:“原来二公子与萧谣贤弟早就交好,枉费我和贺姑娘担心一场。” “既然如此,程兄,我就将小梅交给你了,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慕容听风行了一个礼。 “为什么要程大哥照顾我啊!”贺小梅一听就知道慕容听风怕又是要扔下自己了。 “因为今日慕容听风难得遇上旧友,必然不醉不归!”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捞起萧谣,在乌篷船顶端一个借力,踏月而去。 “二公子!二公子!”贺小梅大叫了起来,满脸懊恼。她才刚见到自家的公子,这会儿又要不见了! 程铁衣赶紧上前安慰道:“贺姑娘你无需担心,你可以在我青城派住下,我会派人打听慕容公子的落脚处,如果打探到了,必然送贺姑娘与慕容公子相会。” 贺小梅虽然心中难过,但是程铁衣这么一说,也觉得比她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慕容听风要好的多。 此刻萧谣只觉得宛若梦中,两人掠过那月色粼粼的河水,落在岸边,刚才的宁静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取代。 “慕容听风!你想带我去哪里?”萧谣叫出声来。 “萧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叫我‘慕容疯子’。”慕容听风唇上温润的笑容似乎要将人的视线狠狠抓住。 “哈?你怎么知道的?” 第23章 “当年你重伤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说的。” “这你到现在都还记得?”萧谣摸了摸鼻子。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慕容听风扣着萧谣的手腕,带着她走入人流之中。 萧谣的心绪就似被人捧在手中一般,那一刻无从思考,只是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直到一个孩子跑过她的身边,撞了她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嘿!二公子!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我误会了怎么办?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呢?” 慕容听风回过头来,莞尔一笑:“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去。” 慕容听风买了两坛酒,付钱的时候还好笑地问:“你现在会喝酒了吗?” “嘿!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不会喝酒?”萧谣一双眼睛瞪起来,映出慕容听风的身影。 “你跟着殷无羁,似乎学了不少东西。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轻功?”慕容听风身体前倾,双眼与萧谣平视,带着几分挑衅逗弄的意味,“你的身后就是整个沐云镇最高的古塔,名唤‘触云塔’,我们就比谁先到达触云塔的塔顶可好?” “好啊!谁怕谁!”只怪自己太懒,剑法上输了慕容听风一筹,但是她不信自己被殷无羁都称赞的轻功会输给慕容听风。 “那就走!”话音刚落,慕容听风将手中的两坛酒扔向空中。两人同时驰向夜空,一人抓住一坛酒,飞奔了起来。 萧谣步法轻奇而慕容听风也潇洒不羁。 夜市的人群不由得抬头望向半空中疾驰而去的两道身姿。 那古塔果然高绝,塔顶隐秘在夜色之中。 萧谣费了十足的内力辅助,终于以微弱的优势赢过了慕容听风,坐在塔顶上抱着那壶酒气喘吁吁。 不想慕容听风只是静静坐在她的身边,平复下呼吸之后轻声道:“你看坐在这里,是否有一种将天下尽收眼底之感?” 萧谣放眼望去,视野如此辽阔,身下是沐云镇结满彩灯人流涌动的街道。河水蜿蜒环绕着城镇,水面上那一轮圆月如同一颗宝石如此醒目。而远处的山峦,在夜幕之下隐约起伏,仿若暗潮。 深深吸了一口气,萧谣张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道:“嗯……真舒服……” 慕容听风打开了一坛酒,饮下一口,“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我绝对健健康康,能够活到一百零八!”萧谣也打开自己的那坛酒,饮下一口,仍然有几分辛辣,但她已经不会像第一次在慕容听风面前喝酒那样被呛个天昏地暗了。 “那样就好。”慕容听风淡然一笑。 萧谣眼珠子一转,伸手砸了慕容听风一拳,“嘿,我说……不会你一直都在内疚我替你挡了萧肃一掌吧?” “每次我路过那些点心还有小吃摊子,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那个小丫头在说不定会站在那里一边看着一边流口水。” “喂!我是这样的人么!”萧谣不满地别过头去。 “这些年,再没有遇见谁能像你一样说话,一样让我不用设防。偶尔我自己一个人像现在这样喝喝酒,会不觉感叹,原来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活的最舒心。” “恩,我记得你说过,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所以反而可以用耳朵去听,用鼻子去闻,对事物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慕容听风摇了摇头,“我开心,是因为我看不见的时候,有你在身边。” “那么现在呢?现在你觉得开心吗?” “很开心。” “既然如此,”萧谣拎起酒坛来,作势要与慕容听风相撞,“就干了它。你不是说什么‘百年功名尘与土,谁人共饮三百杯’吗?我萧谣在此,虽然肚量不够三百杯酒,但是却能‘舍命陪君子’。” 慕容听风笑出声来,“我可再承受不起你的‘舍命’。上一次你的舍命,让我等了五年才与你相见。” 萧谣忽然非常感动,其实她与慕容听风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他却将自己记挂至今。 “萧谣,你可以不必叫我‘慕容公子’或者‘二公子’。你可以叫我听风。当然,我不介意你在心里偷偷喊我‘慕容疯子’。” 萧谣抿唇,缓缓道出一声“听风。” 那一刻,世界无比寂静,萧谣第一次觉得慕容听风的名字竟然如此写意。 且听风吟。 酒过三旬,萧谣的脑袋就不是那么清醒了。她本来就不善饮酒,再加上心情舒畅便更容易饮醉。 慕容听风伸手扶着她的脑袋靠向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困了?” “嗯……” “你小时候就很能睡。”慕容听风拍了拍萧谣,她已经沉入了梦乡。 他小心地调整姿势,将她抱起,轻跃入那片红尘之中。 他将萧谣带到了镇上的客栈,要了两间房。他先将萧谣安置妥当,替她盖上被子。 压被角时,慕容听风半趴在了萧谣身上,目光不自觉细细描摹起萧谣的眉眼,指尖滑过她的眉梢,然后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萧谣这一睡可谓天昏地暗,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的午后了。 她砸了砸嘴,伸了个懒腰从被子里坐起,拳头捶了捶脑袋,有点儿晕乎乎的感觉。 蓦地,房中传来男子轻笑的声音。 “终于醒了?” 萧谣侧过身来,才看见慕容听风就坐在桌边,手中正拿着一本书,恐怕等萧谣醒来等了许久了。 “哇……你不会一整晚都在这里看着我把?” “当然不是。我在隔壁客房睡的。” “诶,你喝的酒比我多。怎么我就晕头转向而你却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萧谣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我让小二一会儿给你上一碗醒酒汤。”慕容听风放下书,坐到萧谣床边,看着她头发乱糟糟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你离开清尘筑可是要闯荡江湖?” “闯荡江湖?”萧谣摇了摇头,“我对你们江湖上的事情本就没什么兴趣。这一次离开清尘筑我只有三件事情要做。第一件呢,就是去定禅寺拜访一叶禅师,替我师父把一样东西教给他。第二件事情就是要去看望叶逸,遵守当初和他的诺言。你知道的,如果我身体康复了一定要去找他。最后一件嘛,就是要拜访你这个老朋友了!” “恩,我还被你算作三件必做的事情之一,看来我慕容听风的面子不小。那么这三件事都做完之后呢?” “当然是回去清尘筑,常伴师父身边啦。”萧谣一提起自己的师父,双眼中的笑意点点。 慕容听风良久都没有说话。 “慕容疯子你怎么啦?”萧谣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我只是想过你又回去清尘筑,是不是我就再难看见你了。” “……我是清尘筑的弟子,自然要守师门规矩。既然答应了师父要回去,那就一定要回去。而且外面的世界再精彩,看得久了也会厌烦的不是?” 慕容听风淡然一笑,“没错。江湖多风雨,名利于浮云,回首莫相忘,衣阙不留尘。回到清尘筑也许你才会真正一世开怀。” “那么你呢?慕容疯子,你想干什么?” “我吗?我最想的就是有一天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用做。” “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慕容山庄的二公子,也没有人会惦念你所学的《千钧剑诀》。”萧谣笑道。 “但是真正做到逍遥天下的又能有几人呢?”慕容听风忽然伸手捏住萧谣的鼻子,“快快起身!既然你决定完成这三件事之后就要回去清尘筑,那么在回去之前当然要陪我饮遍天下名酒!” “喝酒我不行,不过可以你喝酒我吃菜!哈哈!”萧谣赶紧起身梳洗,然后坐在桌边吹着刚煮好的醒酒汤,“不过我说慕容疯子,我们如果要离开沐云镇,是不是得去青城派与程大哥道别啊?” 慕容听风扬了扬眉梢,“如果你喜欢带着小梅这只小炮仗解闷儿的话,我就无所谓了。” 谁知道他们正聊着,却有人敲门,传来的是程铁衣的声音。 “二公子可在房内?” “程兄。”慕容听风笑着开了门,却见到程铁衣一脸愁容,“程兄,出了什么事情吗?” “今晨,贺姑娘一直闹我要我带她来见二公子,在这沐云镇打探到二公子落脚处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来的路上我们遇上了镜水教的洛西林……” “啊?”萧谣一惊,“那个家伙想怎么样?” 程铁衣的脸色不是很好,慕容听风细细看着,忽然伸手点了他的肩膀一下,只听见他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捂住自己的肩膀。 “程兄,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慕容听风扶着他在桌边坐下。 “唉!是我武功不济打不过那个洛西林!那家伙向来行为不端,我只怕他对贺姑娘……”程铁衣一脸忧色。 “这家伙真是贼心不死。”萧谣皱起眉来,“上一次在酒楼他就调戏小梅,这一次趁着我们都不在……程大哥,你知道他把小梅带到哪儿去了吗?” “我自然派了青城派的弟子沿路悄悄跟随,好似从城西而去。” “那么程兄则好好养伤,小梅既然是我的侍女,我自然会将她带回来。”慕容听风宽慰程铁衣之后,看向萧谣,“看来我们的饮酒大计要作罢了。” 第24章 “小梅都出事了!还饮什么酒啊!先把她救回来才是正事!”萧谣心下激动,虽然自己与贺小梅相识不过一天,这个丫头也颇为刁蛮,但是萧谣对她的率直还是颇有好感。 “行,我们走!”慕容听风说完之后,便从窗口一跃而下,向西面奔去。 萧谣紧随其后。此时看着慕容听风的背影,才知道他轻功高妙,昨晚两人比试轻功之时,萧谣能够小胜很明显是慕容听风让着她。 来到城门口,果然看见一个青城派的弟子候在那里,一看他二人身姿便知道是要去追洛西林的,伸手便为他们指了方向。 且不说洛西林是用轻功还是骑马带走贺小梅,现下慕容听风轻功全开,定能在半柱香之内追上他们。 果不其然,他们在镇郊看见有人骑着一匹骏马奔驰,马上坐着两个人。拉着缰绳的不是别人正是洛西林。他的怀中有一个红杉姑娘,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瘫软在他的怀里。 慕容听风提气,在一旁山石上一个借力,飞身来到了那匹马之前。 马儿一个受惊,前蹄掠起,马上的洛西林勒紧缰绳,一个飞身抱着贺小梅跳下马来,任由那匹马跑远。可就在那瞬间,洛西林一掌推出,慕容听风微微侧过身去,掌力从他耳边掠过,只听见身后那匹马儿发出一声悲鸣,被掌力正中,瘫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萧谣眨了眨眼睛,瞬时明白洛西林那一掌目标不是慕容听风而是那匹马。 洛西林侧着脑袋一笑,双眼之间流露出几分邪肆,“既然这个畜生目无主人,我也就不用留它的性命。” 慕容听风翩翩有礼,“听说在下的侍女贺小梅在酒楼里得罪了护法,不知洛护法能不能看在在下的份上,原谅了小梅?” 洛西林搂着贺小梅,呵呵笑了起来:“二公子对着自己的丫头都有情有义,洛某佩服佩服。” 随即,洛西林的目光瞥过萧谣,眯起了眼睛:“啊——这位小姑娘莫不就是当日从我手中带走贺小梅的轻功高手?” 萧谣耸起肩膀问道:“咦?你怎么认得出我?” 那日萧谣可是戴着面具的。 “洛某什么嗜好都没有,就是喜欢美色。所有女子无论燕瘦肥环,洛某只要见过一次,就能够凭借她们的身形认出来。”洛西林说到这一点,那双狭长的双眼还有几分洋洋自得,“不过在下对姑娘的轻功实在敬仰,一直想找机会再领教领教。” 萧谣正欲上前,就被慕容听风拦住了。 “洛护法,听风在此赔罪了。请洛护法放过在下的侍女。”慕容听风行了一个礼。 谁知道洛西林竟然在贺小梅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我想慕容公子误会了,在下那日在酒楼里见到贺姑娘之后,便倾心神往,日思夜想。本护法决定了要与贺姑娘成亲,从此以后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萧谣这么一听,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像洛西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贺小梅这棵小梅树上吊死。 “看来洛护法是不肯放人了。”慕容听风神色自若,其实自从那次武林联盟围攻镜水教失利之后,镜水教就算是与慕容山庄结下梁子了。洛西林此举,只怕意不在女色,只为了找麻烦。 “早就听说慕容山庄二公子的千钧剑诀尽得老庄主的真传,洛西林倒想领教领教。” “既然如此,慕容听风得罪了。”慕容听风不再多言,抽出腰间软剑,一剑而出,灵犀一瞬。 洛西林却是卑鄙,直接将贺小梅推向剑尖,萧谣惊得差点叫出来,只是没料到慕容听风所用的是软件,只要内力倾注,剑尖便会弯曲,根本没有伤到贺小梅,反而瞬间转了剑势,刺向她身后的洛西林。 洛西林双指夹住剑尖,一路滑向剑身,似要袭向慕容听风的手腕,谁料慕容听风扯了剑招。 萧谣算是看出来了,这洛西林就是携贺小梅以令慕容听风,令他无法手脚大开。 “既然洛护法你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萧谣也不必以礼代之了!”话音一落,萧谣便绕到洛西林身后,拍向他的后心。 前一刻,洛西林还因为挟持贺小梅在与慕容听风的对峙中占尽优势,下一刻因为萧谣的加入而局势扭转,抓着贺小梅反而使得自己无法手脚大开。 慕容听风的剑气横扫再加上萧谣掌法与轻功并绝,逼得洛西林走投无路,情急之下将贺小梅推向慕容听风,谁知道慕容听风却收了剑直接搭住贺小梅的肩膀将她拉了过来。洛西林想要阻止,无奈萧谣的掌法精妙,似有万千变化,洛西林应对地勉强。 “哈!看你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就喜欢欺负女人,看本姑娘今天好好教训你!” 洛西林如今双手得闲,露出一抹笑容,“好啊,就让在下好好领教姑娘高招!” 他随即内力灌注于双掌,招式灵异,萧谣应对起来反而有几分勉强。不肖半刻两人就过了十几招。洛西林心下啧啧称奇,这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可是无论是那掌法的精妙还是轻功的飞灵,在这武林之中绝对是一流中的一流。 慕容听风此时扶着贺小梅,点开她的穴道,“小梅,你没事吧?” 小梅抬起双手,几枚银针近距离从袖中射出,劲力非凡,慕容听风一一闪过,惊讶之余,贺小梅猛地一掌推向慕容听风,避无可避正中了慕容听风的前襟。 慕容听风向后退了半步,贺小梅却凶狠至极,双掌并用,慕容听风回击时一点情面不留。 萧谣心下骇然,大叫道:“贺小梅!你怎么了!” 再看那洛西林眼中的得意神色更重。 “洛西林!你给小梅灌了什么迷汤!”萧谣此刻对这个洛西林更加讨厌。 慕容听风两三招之后一把扯下了贺小梅脸上的面具,洛西林自知再过十几、二十招自己必然败在萧谣之下,干脆一招脱身,退到了十几米之外。 而此时那红衣女子哪里是贺小梅啊,分明就是一个妖艳妇人,与小梅的长相无半点相似。 “咦?易容术?”萧谣曾经在清尘筑的藏书里读到过易容术,当时就觉得极为有趣,此刻真的亲眼见到,真是惟妙惟肖真假难辨。 那妖艳妇人拍了拍手称赞道:“二公子果然厉害,在那么近的距离躲过了我的银叶飞针,还能以内力抵挡住我灌注了七八成内力的一掌,我左明月实在心向往之。” “原来是千面玉阎罗——镜水教的右护法左明月。”慕容听风扯起嘴角,“只是不知道两位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把在下引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单独与惊才绝艳的二公子相处啊。”左明月年纪看起来应该年近三十,但是却极为美艳,说话的声音温软如玉,只怕不少男子拜倒在她的裙下。 “敢问二位,在下的侍女到底在哪里?” 左明月婉然一笑,“就请二公子慢慢找寻了。” 说完,一颗烟雾弹扔在地上,发出巨响声。 那气息刺鼻,慕容听风瞬间点了萧谣的穴道令她不至吸入毒烟。 待到那烟雾散去,洛西林与左明月早就没了踪影。 “怎么办?”萧谣问慕容听风,之间他皱起眉来。 “他们不会伤害小梅,因为他们还要用小梅来威胁我。但是……” 萧谣似乎明白了过来:“既然左明月假扮小梅就是为了暗算你,可总该有个原因?难道就是因为镜水教与慕容山庄的旧怨吗?只怕他们是要引我们离开沐云镇!” “速速回去!” 两人以轻功快速返回沐云镇,刚来到镇上就看见有青城派的弟子赶往掌门所在的青城居。 “糟了!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慕容听风赶去青城居,萧谣紧随其后。 来到青城居的门前,就听得里面有打斗声传来,几名弟子倒在门口,非死即伤。 慕容听风赶了进去,只看见四个戴着面具的镜水教徒正在围攻程铁衣。程铁衣被他们拖住进不得内堂,已经是周身狼狈,以往一丝不苟的浅灰色衣衫已经染了不少血渍。 萧谣一看不由得怒由心生,双掌翻飞,便将其中两人给震了出去。程铁衣霎时轻松不少,折扇飞舞,击中其中一人后颈,回身飞掌,打中了另外一人。 “快去救我爹爹!”程铁衣没有一丝喘息奔入内堂。 慕容听风早就进去了,青城派掌门程仲谦似乎中了毒导致内力不济,几个镜水教的教徒竟然也能将着一派掌门逼至绝境。 慕容听风抽出软剑,一剑飞雪,三、四个镜水教教徒手腕便被削伤,不得作恶。另外两个却不死心,仍然要将程仲谦置于死地。而此刻程仲谦内力耗损过多,只能勉强抵御,慕容听风见不得这种宵小之辈,剑势凌厉将那二人解决。 程铁衣正欲去扶他的父亲,忽然屋顶上有什么飞针从瓦片的缝隙之中直落而下,站在门口的萧谣以内力弹指而出,将那飞针弹开。却不想第二针紧随而至,刺中了程仲谦的肩膀。 第25章 “糟糕!”慕容听风赶紧上前点住了程仲谦的穴道。 萧谣明白那屋上之人定是左明月,飞身而起,来到屋顶之上,果然看见了仍旧穿着一袭红衣的左明月。 “飞针暗算,怪不得人人都说你们镜水教是邪教,只懂得旁门左道。”萧谣鄙夷之。 左明月轻笑之间,又是十几根银针射出。萧谣算是明白了她的招数,那就是前招未尽后招已至。果然射出的十几根银针刚被躲过,又是几只银针已然射出。 “小丫头——有句话说的好,叫做胜者为王。赢的是否光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赢!” 左明月的招式与洛西林是一个路数,唯一不同的是左明月诡异狠辣,而洛西林虽然灵异却往往只是出其不意,毫无章法却不见得阴毒。 但是左明月没有想到的是,萧谣竟然将她的暗器全部躲过。萧谣这个人虽然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但是她只要见到你害别人一次,必然会对你时时防范,你若再想暗算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该我了吧?”萧谣说完,一脚将几片砖瓦踢向左明月,左明月刚刚躲过,却没想到萧谣的掌力已经袭向她的面门。 左明月想要后退却已然来不及了,萧谣却化掌为指点中了左明月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放心,本姑娘不会要你的命,还等着用你来交换小梅呢!” 左明月咬住牙关,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小丫头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的,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怪自己太不小心,洛西林曾经说过这个小姑娘的武功深不可测,而自己却没有听进去。 就在此时,洛西林赶了过来,拽住左明月的后腰正要离开,萧谣飞掌袭来,内劲充盈。 洛西林扯起唇角,竟然借了萧谣的掌力瞬间远离,气得萧谣咬牙切齿。 “多谢姑娘相送!” 萧谣正要追上去,却听见了慕容听风的声音:“穷寇莫追!小心他们有埋伏暗算!” 她本就不是争强好胜之人,虽然心中担心贺小梅的安危,但是慕容听风既然出声阻拦她也不会固执己意。 萧谣回到堂中,看见慕容听风正在为程仲谦疗伤。他不止中了毒,还与镜水教的教众交手已然伤了真气,最后左明珠那暗器正好刺入他肩上一处要穴,左明珠针上所萃的毒液非同一般,会令中毒者体内经脉绵软,内力不通,如果没有外来的内劲帮忙驱毒,就难以复原,而且从此以后将经脉不畅。 而这一次运功逼毒无法一蹴而就,慕容听风与程仲谦恐怕要闭关几日了。 程铁衣开始处理门派中的事物,他非常有行动力,一两天之内,青城派中一切步入轨道。 只是萧谣始终心有疑问,为什么是青城派呢?不可否认青城派是武林十大名门之一,如果镜水教是要报复当年那场围攻,没必要单单只对付青城派。 很快,程铁衣收到了一封信函,上面的内容解开了萧谣的疑问。那就是武林中其他门派也多少受到了镜水教的骚扰。比如说月孤岛岛主凌景天的妻子被镜水教分坛的坛主掳走,现在还在寻找。如意门门主在侄女成亲的喜宴上遭到暗算,虽然受了伤却性命无忧。就连慕容山庄也突然遭遇一场大火,庄主与大公子虽然没事,但是大公子的妻子谢玉芳却失踪了。本来程铁衣应该将这件事情告知慕容听风,但是现在他正与程仲谦进入了紧要关头,贸然进去打扰只怕会引得二人走火入魔。当然这些门派虽然和镜水教有了冲突,但都不如今日青城派来的严重,那是对一派掌门直接狠下杀手,程仲谦若真的死了,镜水教无疑又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到底是为什么? “武林中还有哪些有名的门派还没遭到镜水教的毒手?”萧谣问道。 “……我一时只能想到……定禅寺……” 萧谣眯起了眼睛,思虑了片刻道:“如果镜水教真正的目的是要去找定禅寺的麻烦,那么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倒是说得通了。” “什么意思?”程铁衣不解地问。 “如果镜水教去定禅寺寻衅,其他门派会怎么样?”萧谣问程铁衣。 “当然是各派掌门会亲自去定禅寺,定禅寺可是武林中的泰斗!” “嗯!”萧谣点了点头,“定禅寺里有一叶禅师,萧肃本来就未必是他的对手。如果其他门派的掌门又赶去,特别是像慕容听风这样的高手……” “萧肃就无法放手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他派人偷袭我青城派,暗算我爹……” “他们的计划已经很清楚了。先是掳走了贺小梅将慕容听风引出镇上,这样子镜水教偷袭青城派时慕容听风就无法帮手。等到他们暗算程掌门事成,以听风的个性自然要为程掌门疗伤……” “所以他就无法赶去定禅寺!”程铁衣跟上了萧谣的脑袋。 “不管怎样,我要先赶去定禅寺了!如果听风出来了,帮忙捎话给他!还有能继续帮忙打探一下小梅的下落!如果有消息的话……” “放心!我会留意!只是你一个人前往定禅寺……” “也好过不去。”萧谣露齿一笑,“放心,我只是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必须在萧肃之前交给一叶禅师。” 完整的《拈花八式》。 萧谣不担心萧肃与一叶禅师一对一的时候,赢的一定是一叶禅师。 只是没有人可以预料到萧肃这个家伙会不会耍什么诡计。萧谣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次被震伤内府花了几年时间练习《束水心经》就是因为萧肃偷袭慕容听风。 程铁衣为她准备了一匹快马,本来还想差遣两个青城派的门徒跟着她,萧谣婉拒了。毕竟现在青城派也需要人手,而且多两个人跟着萧谣也没有什么意义。 此时,洛西林带着左明月回到了分坛,那是一处名为淑玉阁的青楼,里面的姑娘貌美非凡,但是她们却从来不轻易接客。入得了席的不是一些文人雅士,就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士剑客。这个地方既隐秘,又能够搜集到许多武林秘闻。 洛西林与左明月一起入了内阁,两人坐在桌前饮茶。 “教主此时应该已经前往定禅寺了,你我二人需不需要及时赶去为教主效命?” 洛西林却悠然一笑道:“难得清闲,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你什么意思?”左明月皱起眉来,“你也不怕我把你说的话告诉教主?” “左明月你虽然是个蛇蝎女子,就算我今天救过你你也会想要踩死我到教主面前去邀功。不过我提醒你,陪着教主去找一叶的麻烦?我确定教主一定不会和一叶禅师硬碰硬的。要去也要让自己去的有价值。”洛西林饮了一口茶水,赞叹道,“嗯,这绿茶口感不错。” “怎么样我们算‘有价值’?”左明珠看向洛西林。 “教主去定禅寺的原因当然不止是因为定禅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教主欲除之而后快。更多是因为教主想要带回他的祖父萧紫风离开定禅寺。” “萧紫风?”左明月挑眉,“可是我听说萧紫风现在就是废人一个,就连药王谷的叶氏夫妇都没能治好他。” “萧紫风最好不能动,他要是能动还是个大麻烦,教主要的只是他能说话而已。能说话的话,就能说出《束水心经》了。” “没错。这么多年寻找清尘筑都没有结果,与其寻找一个不确定的目标不如将精力放在萧紫风的身上。只是……教主如何确定萧紫风现在可以说话了呢?”左明珠想了想,继续道,“是因为八年前血洗药王谷的时候发现的吗?” “至于如何发现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只是重要的是万一教主失败了,需要人营救的时候我们在出场不是更有价值?锦上添花是没有意义的,只有雪中送炭才能让人印象深刻。”洛西林指尖在杯口处轻轻抚摸。 “洛西林你这个人就是太懒了,以你的武功和脑袋,教主应该更器重你才是。”左明月为他倒满茶水。 “我再奉劝你一句,教主不喜欢聪明人。” 此时,一位身着水色纱幔的女子摇曳身姿走了进来,她是这淑玉阁的头牌。 洛西林的双眼立马也随着她的身影泛起一片水色,“良玉,你是想念我了吗?” 良玉巧笑嫣然,在他的身边坐下,“左护法心系天下美女,哪里还记得良玉一人啊?”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洛西林搂过良玉,“前些日子多亏你蛰伏在慕容听风的身边,帮我们摸清楚了他的行踪。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位慕容山庄的二公子在你眼中是个怎样的男人?” 此话一出,一旁的左明珠也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嗯……我怕说了,两位护法会不高兴。”良玉抿起嘴唇,却仍然我见犹怜。 “说吧,看来你要说的都是这位二公子的好话。” “他是一位谦谦君子,文墨皆通,行事作风和那些武林之中的沽名钓誉之辈真正不同。” 左明珠轻哼了一声道:“那也只是说明他会装。” 第26章 “他是不是真的君子,我倒不敢说。不过就冲他对那次武林正派围攻我教之时置身事外,这个人至少懂得审时度势,和那群乌合之众还是有所不同。我们不怕假君子。假君子才有弱点,可以腐化可以收买。”洛西林垂下眼帘,似是有所思虑,“但是真君子金石不可动摇世俗不可转移,这才是真正麻烦。” “不过良玉进来,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请示两位护法。” “什么事?” “左护法带回来的那位姑娘……一直不肯吃东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左明珠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你招惹回来的自然你去解决。反正左护法最擅长就是与女人相处。” 洛西林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她哪里是个女人啊,就是一碗麻辣烫。” 良玉听到这个比喻掩面笑了起来。 “好吧,我去看一看我们那位贵客。别慢待了她,人家可是慕容家二公子的贴身侍女呢!”洛西林放下茶杯,伸了一个懒腰。 来到淑玉阁最隐蔽的一处厢房,洛西林推开房门,看见一个红衣少女满面怒容坐在床边。她面前的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 洛西林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点了贺小梅的穴道,这个女孩恐怕早就像是炮仗一样炸起来了。 良玉叹了一口气道:“我试了很多方法想要喂这位姑娘吃点东西,但是她都不肯张嘴。” 洛西林做了一个手势,良玉便关上门离开了。 从他走进房间开始,贺小梅就目不转睛瞪着她,巴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我挺好奇的,像是你这样的女孩儿,又不是长的特别漂亮,也不算温柔体贴,更不用提察言观色了,真不明白慕容听风怎么会让你做他的贴身侍女?”洛西林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这些话说出来,不只是让贺小梅失了面子,更重要的是戳中了贺小梅的伤处,她一直都在想着为什么慕容听风要一次又一次地躲开她。明明小时候贺小梅刚进入慕容山庄的时候,慕容听风似乎还很喜欢同贺小梅说话,因为她行事冒失管事本来都不想要她留在庄上,最后还是二公子说愿意让她来做贴身侍女。 当洛西林再度看向贺小梅的时候,她已经眼泪涟涟。 洛西林是个情场老手,此时他自然要为贺小梅拭去泪痕加以安慰,“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喜欢你家公子,但是他似乎没有看到你的好。” 贺小梅哽咽着,似乎有什么想说,洛西林解开了她的哑穴,柔声道:“如果你想说什么就尽情发泄吧。你那样在乎你家公子,但是他却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解开哑穴之后的贺小梅尽情地哭泣了起来,洛西林正要伸手去搂住她,贺小梅却制止了他,“我不想你碰我。” 洛西林把手收回来,而贺小梅之后说出的话让他哑然。 “没错,就是像我这样一个丫头,长得不漂亮,也不温柔贴,不懂察言观色总是惹得大公子的夫人不悦,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我,二公子仍然告诉管事我是他的贴身侍女。也许他并不喜欢我无时无刻跟在他的身边,如果我真的对他而言什么并不在乎的话,你现在费尽心思把我关在这里是为什么?”贺小梅的目光是直率的,没有自卑自怜,反而有一种令人心虚的力度。 洛西林看着她,良久之后捂着嘴巴笑了很久。 “好吧,现在我觉得你真的很可爱。”洛西林给她盛了一碗汤,亲自将汤勺送到她的嘴边,“你如果不想饿死,还想以后继续做你家二公子的贴身侍女,我建议你吃饱睡饱。” 没想到贺小梅真的张嘴了,把那碗汤都喝了下去。 而定禅寺也迎来了一位贵客。 那是一位身着青衣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当她向定禅寺的守门僧通报自己的名字之后,她被直接引入了一叶禅师的禅房。 那位少女一进入禅房之内,便面对一叶禅师跪下,“大师,萧谣前来感激大师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一叶禅师赶紧倾下身来欲将她扶起,“萧谣施主,能见到你平安无事,老衲甚感欣慰。你无需行此大礼。” 那少女站起身来,她发间幽香阵阵,一叶禅师却向后退去一步,“施主!你若是来感激老衲,又为何要在发间淬上毒药?” “因为……”少女猛然间一掌推向一叶禅师,她的功力自然无法与禅师的几十年沉淀相比,但是她发间的毒药能让闻到的人经脉不畅,那毒药正是左明月惯用的毒药,大师用仅剩的内力将那少女震出去重重落在了墙上,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吐血一边说,“你重了右护法的毒……又强行运功……筋脉必然受损……哈哈……” “阿弥陀佛,姑娘你并非萧谣,而是镜水教的教徒。” 少女唇上扯起笑容,昏倒过去。 此时,萧谣赶到了定禅寺的院门前,对着守门僧道:“在下萧谣,特来拜望一叶禅师。” “萧谣?今天怎么有这么多名字叫萧谣的来我们定禅寺?”守门僧笑道。 “等等!你说还有人叫做‘萧谣’的去见禅师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 “糟了!那八成是镜水教派来暗算大师的!快带我去见大师!”萧谣此言一出,那守门僧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萧谣一把拽过他。 当他们打开大师的禅房大门,就看见一叶禅师盘腿坐在原地,正在运气逼毒。 墙边是一个少女倒在那里。 “方丈!”无嗔无痴赶了过来,守门僧把萧谣说过的话解释了一遍给他们听,他们都大惊失色要去询问大师怎样反倒是萧谣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保持安静。 她来到大师身边,轻声道:“大师,萧谣将用内力疏通您的筋脉,将毒素引出。请大师放松不要拒绝。镜水教左明月所下之毒只有外力可以排出。” 谁知道无嗔和无痴却将她拦住,“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是镜水教派来趁着师父受伤来偷袭的呢?” “没错!镜水教诡计多端!如果要为师父排毒,我们也可以!” 他们正说着,就有寺僧跑进来,“主持大师还有两位师兄!镜水教的萧肃带着教众来到禅院说要见主持方丈!” 萧谣看向他们二人沉声道:“两位是想要继续在这里怀疑我是否真的清尘筑弟子萧谣,还是去外面稳住萧肃?” 一直闭着眼睛的一叶禅师缓缓开口:“老衲相信施主,就请施主为老衲驱毒吧。” “师父!”无嗔还想说什么,萧谣却已然坐在禅师身边,将真气渡入他的体内。 两人见状再无话可说。只得出了禅房应对萧肃。 萧谣的内力充盈,进入大师体内如同涓流,并不忙着横冲直撞,确是极有耐心地将进入七筋八脉中的毒素席卷带出。 定禅寺的大殿之内,萧肃与一帮镜水教的教众已然到来。 萧肃神情悠然,看见走来的是无嗔和无痴而不是一叶禅师的时候就能猜到自己的计划八成成功了。 无嗔强压下怒容道:“不知萧施主远道而来,是为礼佛还是其他什么事情?” 萧肃缓缓走到无嗔面前,扯起的唇角放肆不羁,他身体前倾,看着无嗔缓缓道:“本座想念大师了,所以特来拜望。” “阿弥陀佛,主持正在禅房中打坐,恐怕要有劳施主稍待片刻。” “这样,我想大师应该不会介意萧某去他的禅房中看一看。”萧肃正欲上前,无痴却没了耐性直接挡在他的面前。 “方丈的禅房岂是你这种邪魔歪道可以随意进出的?” “那么假如萧某可以随意进出,是不是就表示我镜水教不是什么‘邪魔歪道’?”萧肃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 无痴大怒道:“萧肃,你的狼子野心谁不知道?你若是敢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萧肃仰面一笑,“就让萧某看一看,定禅寺将如何对本座不客气!” 话音刚落,萧肃便一掌震开无痴,这些年萧肃的武功突飞猛进。还好无痴这些年修行并非朝夕,根基深厚。他被震飞之后,落地时向后退了十几步,最后撞在廊柱之上终于止住了态势。 无嗔一看便知萧肃要硬闯,合掌道:“结阵!” 话音刚落,七八十名寺僧涌出,手持棍棒,层层叠叠,将萧肃围困其中。 萧肃只是伸出手来打了一个响指,随他而来的镜水教教众涌了上来,萧肃在内,教众在外,将定禅寺的罗汉大阵内哇夹击。 只是这罗汉阵密不透风,配合默契,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萧肃终于失了耐心,双掌运力,强行将罗汉阵震出缺口,一跃而出。 而罗汉阵瞬间恢复原样,萧肃带来的教众仍然与其纠缠,他却以轻功疾驰,进入了内院之中。 无嗔无痴无量无寿四大首座弟子挡在禅房之前,手持棍棒,结成金刚阵。 第27章 “早就听说定禅寺的和尚阵法很多。刚才是什么罗汉大阵,现在又来一个金刚阵,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萧肃扯起嘴角,“我不过是要拜望一下一叶禅师罢了,你们却百般阻挠,难不成一叶禅师并不是在禅房内礼佛,而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放肆!方丈岂容你污蔑!”无痴一棒而去,内力灌注其上,萧肃避开,那棒落地时劈开地上砖石,尘沙扬起。 另外三人也紧随其上,十几招过去之后,棍棒将萧肃缚住,将其抬向禅院外。 谁知道萧肃周身一震,四根僧棍硬生生被震断。四大弟子以掌力相佐,萧肃瞬间将其四人搏倒,无量无寿撞向禅房门口。他们害怕惊扰了一叶禅师疗伤,硬生生在门口处停了下来,鲜血从他们口中喷出。 禅房内,萧谣听那打斗声似乎非常激烈,身心一颤。 大师开口道:“无眼无耳,无生无死,四大皆空。” 那声音沉厚,萧谣瞬间入定。 “你们不是萧某的对手。”萧肃活动了一下手指,只听见指骨发出咯咯声响,颇为骇人。 但是四大弟子并未放弃,再度结成金刚阵。而萧肃也不遗余力地攻击本来已经受伤的无量无寿,十几招之后,四大弟子皆受内伤,而萧肃一跃冲进了大师的禅房之内。 此时一叶禅师正闭目运功,他的身边是萧谣正在以内力为其驱毒,薄汗从额间渗出,此时只要一击,这两人必然同时命陨。 “师父!”四位首座弟子忍住伤痛赶了进来,只见那萧肃五指呈爪状,拍向大师的天灵! 忽然,一支银针射出,萧肃霎时改了方向伸手接住那只银针,再一回头,便看见一神情冷傲的青衣男子立于门口,他目光如剑,紧接着飞身入内,翻掌便袭向萧肃,气势惊鸿,就连禅院内的经书也因为他内劲勃发时的气流而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萧肃下意识双掌挡出,方察觉到这男子年纪轻轻内劲却如此霸道,直到自己使出八分内力,才化解其掌力。 再看这青衣男子,年纪绝对不过二十。眉如飞剑入鬓,眼窝深邃,鼻挺如远山,嘴唇微抿,颇有一种冷锐气质,而他看待萧肃的神情,浓重的杀意铺天盖地。 萧肃甩了甩手腕,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叶神医啊!” 来人正是叶逸,他眉梢轻佻,寒意逼人,没有多言,又是一掌劈向萧肃。叶逸的内功心法来自药王谷的叶氏多年以来对《藏世药典》之中行针走穴之术的演变。当初叶逸真心觉得《藏世药典》不过治病救人的典籍,可就在他被一叶禅师收留接受点化之时,看着佛堂之内香烟缭绕,叶逸忽然醒悟过来,不止行针走穴可以依据《藏世药典》,就连经脉气流也可以。只不过没有学过医术的人,是无法从《藏世药典》这种发现这种内功心法。 “萧肃,八年前你令我家破人亡,进日我要你血债血偿!”叶逸话一说完,十几只银针射出。他的银针和左明月的大不相同。左明月的银针质地坚硬,萃有毒液。叶逸的银针富有弹性,细如发丝,而内里关注于银针之上,劲力非凡,一旦刺中穴道,穿穴而过,中针者必然筋脉大伤。 萧肃飞身躲过那几针,却不想银针竟然直接没入墙中,不过片刻,大半面墙壁坍塌而下,尘埃阵阵。 “过然《藏世药典》中蕴含武功心法。当日本座不该如此轻易放你离开!”萧肃双眼狠戾,排掌一推,洪流涌进。 叶逸冷笑一声,翻掌而至,两股劲力相互抵消,整个禅房微微一震,安静了下来,叶逸略微向后退了半步,看来在这场较量之中,萧肃略胜一筹。 “斩草要除根,既然你给本座送上门来,本座自然没有让你再活下去的理由!”萧肃飞身而至,右手中指与食指为剑,点向叶逸的眉心。 叶逸侧身躲过,却不想萧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左手手掌劈向叶逸的侧腰。叶逸手掌向下一压,将萧肃的左手劲力卸去,而脸颊却被萧肃手指余力所伤,划出一道血痕。 两人一来一去,萧肃被叶逸再度引导了禅院之中。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凌厉横贯长空,直指萧肃。萧肃一手撑在地面,双脚挡开叶逸,剑气将将好从他的头顶掠过,刺穿了他的发髻,霎时发丝凌乱,好不狼狈。 墙垣一角,一位身着灰衣的男子立于其上,手中握着的正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兵利器推峰剑,衣阙凛凛,一股气压将整个定禅寺都震住了。 萧肃站起身来,冷笑道:“原来是慕容庄主。你们慕容山庄的事情可都搞定了?” “你烧我慕容山庄,趁乱掳走我的儿媳,不就是为了阻止老夫前来援助一叶禅师吗!”来人正是慕容山庄现任庄主慕容凌日,他五官如同刀凿,严厉正直的气势仿若天成。 “敢问庄主,你找到你的儿媳了吗?”萧肃嗤笑了一声。 “老夫岂能为了家事而置武林公道于不顾!今日老夫就要收拾了你这个武林败类!”话音落下,慕容凌日拔剑而起,剑气横飞,开山劈石,势无可挡。 萧肃拨挡他的剑气,指尖点在他的剑身上便能感觉到慕容凌日的内力涌动,挥气成刃,萧肃的手指瞬时被对方的内力割开血肉。 “慕容老匹夫!不过两年未见你的功夫又有了长进!真是让萧某佩服!”萧肃足见向后一点,一掌挥入禅房之中。 四大首座弟子心下惊讶,飞身去挡,无奈慢了一刻,禅房正门被震毁,劲力直冲向一叶禅师。他们四个心惊胆战,齐声道:“方丈!” 骤然间,一叶禅师双眼睁开,周身衣物膨胀,硬生生将那掌力弹了回去。 萧肃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无奈他的衣衫下摆完全被毁掉了。此时他披头散发衣衫也如此破烂,哪里还有一教之主的傲气。 一叶禅师缓缓站了起来,双掌合十沉下嗓音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肃眼睛瞪大如铜铃,“怎么可能!你重的左明月特别配置的毒药,就算有内功高手为你清筋排毒也要花上几天,你怎么……” “萧教主命你教中门徒假扮多年前被你震伤经脉而不得不拜入清尘筑门下的萧谣施主来暗算老衲,怎想到真正的萧谣不但来到这寺中还将清尘筑的灵丹妙药赠与老衲化解身上的毒素。若不是萧教主你咄咄相逼,萧谣施主也就不用耗费内力为老衲运功逼毒了。” 叶逸听见萧谣的名字,双眼不可控制的睁大,转头看向那间禅房。 萧肃一阵仰天长笑,“原来本教主计算了这么多,却计算不过天意!既然老天要你这秃驴活着,我萧肃只好再留你几天性命!” “你以为你走的了吗!”慕容凌日的剑发出阵阵嗡鸣声。 而不远处的叶逸虽然一言未发,但是手中的银针也是蓄势待发。 “我当然可以走。”萧肃冷笑一声,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他的教众纷纷打开他们腰间的竹筒,黄色的烟雾缭绕而出。 “不好!是镜水教的毒烟!”慕容凌日马上点了自己的穴道。 而叶逸就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飞身跃入大师的禅房之内,将卧倒在地的少女扶起,点了她的穴道以免她吸入毒烟。 很快整个定禅寺被一片浅黄色的烟雾所笼罩。 “萧谣!萧谣!”叶逸轻拍着萧谣的脸庞,无奈她过于疲惫已经昏睡不醒。叶逸带着她跳出禅房这个闭塞的空间,正想要抱着她跳到更高的地方躲开毒烟时,迷蒙之中有人向叶逸出手,意欲夺走他怀中的萧谣。 混乱之中,叶逸用身体承受了对方一掌,那劲力不是萧肃。对方见叶逸不肯放手,也无法多做纠缠,只得罢手而去。 半空中传来萧肃嚣张的笑声:“诸位!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待到烟雾被驱散,禅院之中已经没了萧肃的踪迹。 叶逸抱着萧谣,拿出一粒药丸放入她的口中,运功助那药力渗入。一叶禅师也走了过来问道:“叶施主,萧谣施主情况如何?” “她没有吸入什么毒烟,只是内力消耗太多,体力不支所以晕了过去。”叶逸轻轻拨开萧谣的额发,她的眉头微蹙,似乎还在担心着什么。 慕容凌日将剑收入撬中,走过来端看着萧谣,“这位莫不就是当年承蒙大师相救之后又称为清尘筑弟子的萧谣萧姑娘?” “正是。不过小姑娘是聂霖聂女侠的遗孤,本来就是清尘筑的弟子。而救了她的也并非老衲而是清尘筑的现任掌门。”一叶禅师转向慕容凌日道,“老衲在此多谢慕容庄主相助,若非庄主到来,那萧肃只怕已经要了老衲的性命还要连累了萧谣施主。” 叶逸却哼了一声:“只怕这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如果叶逸没有猜错,萧肃想要的就是在这禅院内的镜水教前任教主萧紫风。我打赌他想要带走萧紫风可不是为了孝顺祖父以尽天伦,而是为了《束水心经》。” 第28章 “刚才似乎有人想要从叶逸手中带走萧谣,恐怕是那萧肃觉得既然无法带走萧紫风,能够掳走萧谣也好。毕竟这萧谣也是清尘筑的入室弟子,必然也修习过《束水心经》。”慕容凌日叹了一口气,“这萧肃当真是狼子野心,令人防不胜防!” “我刚才帮萧谣号脉之时,能感觉到她内功根基深厚,内力充盈。萧肃如果明着要对她怎么样,未必能够得手。难就难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叶逸将萧谣抱入一间禅房内,为她盖上薄被,让她好好休息。 而慕容凌日也向一叶禅师请辞,“大师,那萧肃掳走了在下的儿媳,在下要先行离开去寻找儿媳下落了。” “慕容庄主为了定禅寺不顾儿媳安慰赶来相助,老衲心中只有感激。庄主可放心离去,老衲再次多谢庄主!” 叶逸坐在床边,用手指轻轻抚开萧谣眉间的皱痕。看着她宁静的睡颜,叶逸的唇上绽开一抹浅笑,“都这么多年了,你看你长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一叶禅师将叶逸和萧谣都留宿在禅院内,更吩咐了寺僧准备斋菜斋饭。熟睡中的萧谣粒米未进,但是又无法将她唤醒。叶逸便用麦管蘸了米汤渡入萧谣口中。看着萧谣抿嘴的模样,叶逸眉心缓缓放开,轻声道:“快要八年了……这整整八年我都在想你过的好不好,是不是终日被药汤淹没,还要为了保命而修习武学。你从小就不喜欢吃药,稍稍一点点苦味就能让你的鼻子都皱起来。如果不是去学你自己有兴趣的东西,你是决计坐不住的。就你这样的性子,我一直都在担心你何时能够学成《束水心经》治好你的内伤?于是我一面到处打探清尘筑的所在,一面潜心研究医术……如果被我找到你,你的伤没有治好的话,我会亲自治好你……” 叶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的声音温绵如玉,一点都不似平日里的冰冷。他本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可是看着萧谣的睡颜,不自觉有千言万语要倾诉。 当第二天的清晨来临,叶逸缓缓睁开眼睛才知道昨夜自己竟然就趴在萧谣的床边睡着过去。 他伸出手来,手指抚过萧谣的脸颊,便听见那熟睡人儿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引得他轻笑出声。看来再不要多久,她就会醒了。 萧谣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给熏醒的。她整个人坐起身来,眼睛却并未睁开,鼻子嗅了嗅,然后寻着那味道摸索到了桌边。 不远处的叶逸看着她那模样,忽然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你这模样就和小时候吃窝窝头一样!” 那声音在禅房中仿佛震波一般荡开,清朗而富有磁性,嘲讽中却没有丝毫恶意,听起来如此熟悉。 萧谣睁开了眼睛,转过头去,看见床边坐着的青衣男子,双目含笑望着自己。 八年已过,物是人非。他们都已经不再是那十岁出头的孩童,只知道在田野之中奔跑,上房揭瓦下水捞鱼…… 他的五官青鸾起伏,朗如皓月,冷锐之中又带了几分温情,最是那唇边的一点笑意,萧谣永生难忘。 “……叶逸?”她吞吐出那个名字,语调是那般的小心翼翼,仿佛这就是一个美梦,一旦对方说了答案就会崩塌。 “是我。”叶逸端坐在那里,自小他便极有教养,做任何事情都有条有理。小的时候萧谣便曾设想过如果有一天叶逸长大了,必然能迷倒不少妙龄女子。而今当萧谣注视着叶逸的脸庞,极力在其中寻中儿时痕迹的时候更加证明了那时她对他的猜想。 萧谣缓缓来到他的面前,因为睡了太久,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怎么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萧谣歪着头,手指在叶逸的脸上杵了一下,对方一把扣住了她的手指,浅笑了起来。 “那要不要我帮你验明其实你没有在做梦?” “好啊!”萧谣点头如捣蒜。 叶逸的唇角扬起,萧谣瞬间想起小时候只要叶逸扯起唇角不是在讽刺她就是要她吃苦头了,果然…… “哎呀——”萧谣叫了起来,捂着自己的食指在房间里跳来跳去,“你干什么扎我!” “疼吗?”叶逸似乎根本没把萧谣的上蹿下跳放在眼中。 “当然疼!扎你自己一个试一试!”萧谣狠狠瞪过去。 “觉得疼,那就不是做梦。”叶逸起身,张开胳膊将萧谣搂入怀中,力道之大连骨头都在疼痛。 但是萧谣却没有挣扎,她拍着叶逸的背脊,似乎在安慰,又似乎是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所有言语根本无法表达她想要对叶逸说的话。 此剑八年,霎时化为过眼云烟,均不如这相拥的一瞬来的真实。 “小的时候,真的没觉得我对你这么重要……”萧谣的眼眶被泪水溢满。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你对我这么重要。”叶逸这一声里有多少无奈与等待,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过几天我带你回去药王谷。以后我们就在那里生活。你放心,现在没有人敢去药王谷找我的麻烦,我会让你过上开心平静的生活。” 萧谣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已经是清尘筑的弟子,我要回去的。” “回去?为什么?”叶逸将她按在座椅上非常认真地问。 “这是我们的门规。清尘筑救了我的性命,而我要遵守我们门派的规矩,这也很公平不是吗?而且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不再有内伤,武功学的也不错,应该可以长命百岁,你还担心什么?”萧谣澄亮的眸子看着叶逸,她明白这么多年叶逸盼望见到自己,他们将彼此当做家人,那是一种念想一种寄托。 “什么狗屁门规?如果你不回去的话难不成还有人来抓你不成?” “不会有人来抓我,但是却有人在等我。”萧谣想起了殷无羁,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是一个人听潮涨潮落……还是坐在小筑前挥墨山水,自得其乐? “谁?”叶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师父。” “你是说殷无羁?”叶逸隐隐还记得那个风神俊朗的男子,气质入中,如同流云浮水,独立于世俗之外。 “对啊。”萧谣拍了拍叶逸的后背,“你放心,我不会马上就回去的。我会去你的药王谷看一看。” “但是你终归还是要走。你能不能告诉我清尘筑在哪里,这样我想念你了还能去看望你。” “你知道我不能说的。清尘筑里保管着《束水心经》,若是被其他怀有异心的武林人士知晓,特别是像萧肃这样的人……如何安宁?” 叶逸的脸色整个沉冷了下去,就连禅房内的空气似乎都结起了一层冰霜。 “叶逸……你生气了?” 叶逸猛地起身,萧谣正要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挥开。 “这么多年……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萧谣回头,看着叶逸的背影心中隐痛了起来。她曾经刻意不把他放在心上,用力地去忘记自己对他的思念,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到心无旁骛的修炼《束水心经》。她也曾经想象过自己与叶逸像两姐弟一样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萧谣赶紧追出去,在叶逸快要踏出寺门的时候,萧谣从身后将他一把抱住。 “和我一起去清尘筑吧!江湖虽大,恩怨不休……其实真正也没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你愿不愿意放下一切,跟我去清尘筑?我当你是亲弟弟,带你回去师父定然不会怪我!”萧谣说的认真至极,叶逸肩膀微颤,握住萧谣的双手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你问我……好过你什么都不问就要扔下我。”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清尘筑?那里虽然没有镇上集市热闹熙攘,没有眼花缭乱的小玩意儿,没有人称你做稀世神医,但是安静宁和,可以坐回我们自己。” “好,但是在走之前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办完,如果办不成的话,我心难安。” “什么事?”萧谣蹙眉,她忽然很害怕叶逸会说他是想要杀萧肃报仇。 “我在炼制一种丹药,这种丹药非常特别,它能令筋脉受损之人恢复行动能力。这是我爹娘一直在研究的一种丹药。”叶逸说起自己的父母,眼中流露出哀伤和想念。 “是为了治好镜水教的前任教主萧紫风吗?” “是的……我爹娘曾经说过萧紫风为人虽然激进,但是年轻的时候是一个仗义侠士,只是世事无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记得武林公义,变得追求地位和名利。终于走上一条不归路。萧紫风一直都不能动,在他被囚禁在定禅寺的日子里,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恳请我的爹娘能恢复他的行动能力,他不要武功,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弥补自己做错的一切。而我的爹娘临死之前还在研究救治他的方法。” “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到清尘筑之后继续研究啊。那里宁静祥和,没有人能打扰到你。” “我的丹药正在炼制,不宜搬动。而且经常需要遍行大江南北寻找一些稀世药材,如果陪你回了清尘筑,就不再那么容易出来的对吗?所以我想在那之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叶逸转过身来,当初与萧谣一般高的孩子如今已经高出她整整一个脑袋。他捧起萧谣的脸庞,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上,一如八年前他们在山洞里分别前一般。 世界安静了下来,只有定禅寺内风抚叶栖的声响。 萧谣只愿时间就此停下,停在这纷繁世界远去的时刻。 “好……我等着你。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第29章 “好了好了,别想那些沉重的事情。你睡饱了没有?”叶逸问。 “当然睡饱了!你是不是要带我出去走走?南阳的板鸭可是非常出名,我从沐云镇一路赶来南阳,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没来得及品味,现下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从小到大你除了吃还有什么能放进脑子里的?”叶逸轻笑了一声,扣起萧谣的手腕带着她走下禅院的阶梯,“你想吃的就只有板鸭吗?” “哈哈,我听说这里还有一样小吃很特别!”萧谣露出一抹坏笑,“你知道是什么吗?” “南阳臭豆腐。”叶逸莞尔一笑,“只怕你闻到那个味道会吐出来!” 两人刚刚走到山门之下,便看见一个黄衫女子背上背着竹篓走向他们。她抬头擦汗,看见叶逸的第一眼,仿佛一身疲惫都消失了一般笑了起来,“主人!阿媛可找见到你了!” 萧谣看了看叶逸,再看向那位黄衫姑娘:“你……叫他主人?” “阿媛,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谷中看着我正在炼制的丹药吗?”叶逸的声音冷却下去。 名唤阿媛的少女面对叶逸的冷言冷语却依旧笑容不改,“阿媛就是看丹药已经炼成了,知道主人来了定禅寺,所以特地将丹药带来给主人过目!” 阿媛的眼中满是对叶逸的崇拜还有丹药炼成的喜悦。 “你可以在谷中等着我。”叶逸的声音仍旧冷淡,一旁的萧谣看不过眼,拽了拽他的衣袖。 “但是没有主人的药王谷……阿媛害怕……”阿媛终于露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 “你们药王谷……就你和叶逸吗?”萧谣好奇地问。 阿媛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不知道姑娘芳名?您和我的主人相熟吗?” 萧谣掠起大大的笑意,胳膊搭在叶逸的肩膀上道:“叶逸是我的弟弟啊!” “啊?”阿媛看向叶逸,惊讶地问,“主人,我怎么没听您说过您有姐姐啊?” 叶逸轻哼了一声,拉起萧谣继续往山下走,“好了,你别再逗她了。” 那唇边的一抹浅笑,宛如幻觉一般掠过阿媛,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主人露出这种近乎温柔的表情。 “主人!你们要去哪儿!阿媛一起去!” 叶逸的眉头蹙起,转头似乎要说什么,萧谣倒是先开口了:“阿媛啊!你那么远从药王谷赶来一路风尘,身上都有味道了。你是不是应该沐浴整理一下你自己,然后好好休息才有心力照顾你的主人呢?” 阿媛点了点头,看来萧谣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好!阿媛这就去沐浴,好好休息!” 叶逸这才拉着萧谣快速下了山,刚来到山脚下,萧谣就一拳头抡向叶逸:“你小子行啊!什么时候还有了仆人了?把那个小姑娘呼来喝去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她乐意。” “什么叫做她乐意啊?有谁愿意去为奴为婢地伺候人啊?” “我对她说过,如果不愿意帮我打点药王谷我不勉强。她有手有脚,离开药王谷也不会生活不下去可是她就是不肯走。”叶逸顿了顿,“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不要拿你的标准去衡量其他人的幸福。” “有道理!想不到几年不见你这么有深度了!”萧谣乐呵呵地被叶逸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去想阿媛的事情了。 定禅寺里是没有荤腥的,所以叶逸提醒萧谣一定要吃饱了再回去。 两个人在集市上晃悠,萧谣吃了好几份臭豆腐了,还时不时到叶逸面前哈气,意图熏死对方。谁知道叶逸直接将一个小糖丸扔进她的嘴里,薄荷的清凉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似乎还有干草与丁香的余韵。只不过一颗糖而已,萧谣嘴巴里的味道就全没了。 “哎呀!叶逸你使诈!我吃那么多臭豆腐积累的味道就这么没了!”萧谣一脸怒容。 “我只想为你清一清舌头,好让你可以品尝出南阳板鸭的味道罢了。”叶逸停下脚步,一抬头,就是南阳有名的酒楼。 “哈……”萧谣摸一摸自己的腰间,笑道,“我身上带的钱已经花光了,剩下的落在禅院里了。” “根本就没指望你会付钱。” 两人来了楼上,这座酒楼因为生意实在太好,招待的又经常是一些武林豪侠,所以干脆撤了雅座。 靠着围栏的座位已经满了,两人不想被不相关的人打搅,于是选了角落里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南阳板鸭自然点了,再要了几个精致的菜品。 萧谣十分兴奋地问道:“那还有没有什么点心?” 小二对答如流:“有——萝卜酥、海棠糕、千层饼、枣泥馅饼……” “枣泥馅饼!” “枣泥馅饼。” 没想到萧谣和叶逸异口同声,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很快,南阳板鸭就上来了,香而不腻,肉质松软咸鲜,萧谣几筷子下去,小半只板鸭就没了。 叶逸品着茶,看着萧谣吃东西的模样,嘴角始终噙有笑意。 邻桌几个江湖侠士看向叶逸的方向,互相以眼色相视。 当叶逸与萧谣点的菜都上全了,一位佩刀的汉子走了过来向叶逸行礼道:“在下乌云寨的弟子马立飞!听闻叶神医医术高超,在下冒昧……” 叶逸含笑的表情瞬间隐没,冰霜爬上了眼角眉梢,“你也知道‘冒昧’却还要来打搅我作甚?” 那马立飞咽下口水,早就听说这叶神医脾性古怪,性情薄凉,没想到今日一见,不过一个眼神就让他背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谣在桌子下面踢了叶逸一脚,作为一个医生,自然应当悬壶济世,不然学医做什么?她以为叶逸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想到叶逸竟然看着她问:“你踢我做什么?” 一时之间,整个酒楼二楼都静了下来。 萧谣被堵住了,她干脆看向马立飞,“喂,我问你,你找叶逸这个阎罗王做什么?” 有人竟然敢称呼神医叶逸为“阎罗王”? 大家纷纷打量起这个年轻的姑娘,她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充其量也只是五官清秀有几分灵气劲儿,这样略显平凡的女孩儿应该不是叶神医的美眷…… 马立飞被她这么一说,再看一看叶逸的脸色,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嘿!你是不是男人啊!吞吞吐吐,要说又不说!”萧谣撇了撇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在下的妻子身患怪疾,一到春天脸上便会长满桃花一般的红癣,奇痒难忍,终日不得出门……” 马立飞低着头不再说话。 萧谣跟随在殷无羁身边八年,且不说殷无羁本就是通晓医术而清尘筑内藏书丰富,萧谣对于医术自然颇有涉猎。 “马立飞,你家中是否常以鲜花装点?” “……是的,内子喜欢海棠,所以房门前种植了一株海棠……” “其实每个人的身体体质不同,有的时候肌肤上沾染了某些花粉皮肤便会生癣。我建议你将那株海棠移去,你的夫人应该就会没事了。”萧谣毕竟在武林之中无名无号,有谁能相信一个无名少女随口之言呢? 谁知道一旁的叶逸竟然笑出了声,眉眼之间如沐春风,任谁都没有想到一向冷僻的叶逸竟然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也通晓医术了?” “啊,我知道了这就叫做班门弄斧,在你面前自然不够看了。”萧谣无所谓地拿起一块枣泥馅饼塞进嘴里,因为枣泥太过粘腻,少了几分清甜,萧谣不由得皱起没来。 “不好吃吗?回去药王谷里,我让阿媛摘了新鲜的枣子做给你吃。” “先不说枣泥馅饼了,你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没错。应该是海棠花的花粉引起的不适。”叶逸这么一说,马立飞整个人都安心了下来,朝萧谣望去眼中满是感激。 两人离开酒楼之后,又在闹市中玩乐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定禅寺。 来到禅房门口,便看见阿媛撑着脑袋坐在门槛上等着,她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似乎很疲惫却还要坚持等待。 叶逸路过她的身边进了房,不过是衣摆的一阵风,她便醒过来了。 “主人!你回来了!” 叶逸沉默不言。 此时萧谣早就回了自己的厢房休息,房中只有叶逸与阿媛。 “主人,你看起来不大开心!明明阿媛刚见到您的时候还觉得您很快乐啊。” 叶逸在桌边坐下,执起茶壶,茶水流下灌满了茶杯却仍然没有停下,茶水满溢淋湿了他的衣服。 “因为她让我一瞬间开心,一瞬间又患得患失。” “她?主人说的可是那位和主人一起下山玩耍的姑娘?”阿媛露出不解的表情。 叶逸的感情一向沉敛,很少像今日这般大起大落。 “她就是萧谣。” 阿媛恍然明白了过来。她的主人醉心医术根本就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只不过是想要治好一个名叫萧谣的女孩子。阿媛对萧谣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当初叶逸落难被人收养,而萧谣则是那家的女儿。 第30章 “今日阿媛得见萧谣姑娘,她身体无恙,想是她的病早就好了性命无忧,主人为什么不高兴呢?” “她说她想回到她师父身边。” “可是主人才是萧谣姑娘的亲人啊。” “你不了解她。别看她平日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其实很重感情。她舍不下我,是因为把我当做她的家人。她也舍不下她的师父,那个人与她朝夕相处八年,救了她的性命,她必然会对她师父惟命是从。”叶逸手指死死扣着茶杯,阿媛盯着那杯中的茶水激荡,就怕突然爆裂开来,“只是我手头上的丹药还没有炼成。我只怕她会等不及我独自回去清尘筑,那样我再找到她就难了。” “阿媛在想,不如对萧谣姑娘用一些药,让她失去活动的能力,这样她就不会老想着离开安心留在主人身边,等到主人的丹药炼成功了,您再治好萧姑娘。” “不让她动?”叶逸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她的个性。要她定在那里不动,比死都难受。” “那……想办法除掉她的师父?” 叶逸手指一僵,冰冷的眸子如同利刃一般扫过阿媛,“这句话以后如果我再听见你提起,一定会拔掉你的舌头。” 阿媛露出委屈的表情:“主人……阿媛也是为您着想啊!” “我希望和她生活在一起,但是我更害怕她恨我。” 禅房中的萧谣正坐在桌前写着一封信,她写的非常认真仔细,低垂着的眉眼,睫毛根根可辨。 “师父,萧谣终于找到叶逸了。他答应和我一起回去清尘筑生活,但是在那之前他有一些事情要解决,所以萧谣决定留下来等他。师父您介意萧谣带叶逸回去吗?” 萧谣将信折好,把一粒种子包在其中,拿出挂在脖子上的草笛一吹,果然有一只白鸽扑啦啦飞到她的窗前。她抚摸着那白鸽的羽毛,喂它吃了一些稻谷,将信邦在它的腿上,再将它放飞出去。 夜晚,叶逸敲了敲她的房门,端着一盆熏香放在她的桌上。 萧谣兴致勃勃坐过来,用手指在香炉上弹了一下,“这个是什么啊?” “这个是金银花熏香,里面有安神的成分,能让你睡的很好,并且能够缓解身心的疲倦。” 萧谣仰着头,呵呵笑了起来,“没有安神香,我也一样能睡的很好啦!不过你配制的,我会好好享受的。” 说完,萧谣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叶逸,似乎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思考这种高深的事情不适合你做。”叶逸打趣地问道。 “我在想,就算萧紫风的身体恢复如常了,他离开定禅寺,万一被那些仇家给杀了,那你岂不是白救他了?”萧谣问道。 “那对于萧紫风而言也是因果循环。他可以安然承担自己所犯下罪过。生死并不重要。”叶逸很认真地看着萧谣,笑着擦了擦她手指上沾着的香薰油,“别担心那么多了,皱着眉的模样不适合你。” “你说的也有道理。”萧谣抿了抿嘴,“至少那个时候萧紫风就死而无憾了。不过叶逸啊,你对一个当初罪大恶极的萧紫风都愿意潜心研究医术来治好他,为什么对于其他人的求医就那么冷淡,甚至厌恶呢?” “我只是不喜欢那些沽名钓誉的武林人士罢了。如果那人是真英雄,我自然佩服他。如果那人是假君子,我宁愿他多受罪。” “好吧,虽然我一直觉得既然做了医生那么医者父母心,在你心中应该只有病人没有好人坏人。但是听你这么一说,又觉得十分过瘾。” 叶逸起身,“好好睡吧。” “嗯。” 叶逸离开了她的厢房,回头时萧谣禅房里的油灯灭了,他驻足在那里久久凝望着那个方向。 躺在床上的萧谣却没有丝毫睡意,翻来覆去想着殷无羁看了自己寄出去的那封信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自己本来就答应了说完成那三件事情就回去,可是现在自己又说要等叶逸。师父会不会生气?还有,叶逸的丹药要是一直都炼不成呢? 萧谣想着想着,脑袋有些许迷惑了。 就在那瞬间,有一道指力从窗外射进来,点在萧谣背上的穴道上。 萧谣大吃一惊,可惜已经晚了一步,穴道被封死,动弹不得。 是谁!为什么要点我的穴道? 萧谣暗自运气,试图将堵住的穴道冲开,但是在那之前,房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家伙进来了,他的脚步没有一点声音,轻功造诣非凡,若不是看见墙上的影子,萧谣一定发现不了。 那个黑衣人来到了萧谣的床边,这让萧谣愈加紧张了,当对方的手指触上萧谣的后颈时,萧谣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是要杀了我吗? 萧谣不敢睁开眼睛,只能装作自己睡着了。 这个人的内功修为高深,萧谣无法在瞬间解开穴道,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谁知道对方只是将她扛上了腰,并没有要伤她性命的意思。 定禅寺的夜晚万籁俱寂,唯一的声音就只有风吹草叶的声响。而萧谣就被对方扛在肩上,一路奔向定禅寺的山门外。 萧谣的胃被对方的肩膀顶的硬生生的疼,只是可惜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对方的脸,连对方的身形也看不清。但是萧谣苦思冥想也想不到什么人会想要掳走自己? 就在快到山门之时,一阵掌风涌向黑衣人,黑衣人非常灵敏的闪躲而过,山门前一位僧人合掌而立,一声“阿弥陀佛”正是一叶禅师。 萧谣心下舒了一口气,一叶禅师你可要救我啊! “这位贵客夜临定禅寺,不留一声便要带走鄙寺的客人,不知所为何事?”定禅大师声音洪亮,一时之间各个禅房灯火也亮了起来,寺僧纷纷赶出来,还包括无嗔无痴等四大弟子。 转瞬之间,那黑衣人被重重包围,但是他却不说一言,看来他一定是一叶禅师认识的人,不开口就是怕被辨认出身份。 黑衣人的身后,是沉冷到极点的叶逸。 “这位贵客,我劝你放下萧谣施主,否则你是决计不可能离开我定禅寺的。”一叶禅师再度开口。 黑衣人没有反应,似乎还在评估自己的处境。 但是叶逸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萧谣被对方扛在肩上不知是死是活已经让人心急如焚,他手中的银针划破空气冲向黑衣人的后心,他的手法凌厉,速度惊人,却不料那黑衣人一个侧身便挡了过去。 “阁下带着镜水教教徒的面具,但是依老衲来看,阁下如此身手在镜水教中除了萧肃无人可及。但是萧肃此人行事乖张,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看见他的脸。所以阁下并非萧肃。”一叶禅师一语道破此人的伪装,但是只要他不出招,就难以辨别他的身份。 而此时的萧谣,脸都快绿了。这一整天本来就与叶逸吃了许多食物还没有消化完全,此时脑袋向下血流直充脑门胃部又一直受到挤压,只觉得非常想要呕吐。 你们怎么还不快出手救我?我快撑不下去了! 终于,那黑衣人翻手将萧谣直立起来,还没来得及体会双脚沾地的踏实,晕眩感袭来,萧谣差点昏过去。 此时,只听见叶逸的呵斥声:“你敢碰她一根毫毛,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萧谣的喉咙被人捏住,黑衣人的手指掐在她喉管两侧,只要略微用力,萧谣必然命丧黄泉。 黑衣人发出一声鼻嗤声,他并未将叶逸放在眼中,甚至于一叶禅师似乎也不在话下。 这个黑衣人心思缜密,即使被人围困在此头脑也极为清晰,并没有因为一叶禅师的话而轻易放了萧谣好轻身离开,而是看穿了所有人都将萧谣的性命放在首位,于是反过来用萧谣的性命威胁众人。 黑衣人带着萧谣走向叶逸的方向,偏偏将萧谣挡在身前,叶逸如果再使飞针,不但可能伤到萧谣,反而以对方的武功造诣,在叶逸异动之前捏碎萧谣的喉管并非不可能。 所有人都凝视着黑衣人的身影,他很沉着,步履之中隐含出一种大气。 萧谣委实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掳劫自己。 叶逸的神色在冷月之下显得阴郁,看着萧谣的目光颤抖着,即使他的恐惧隐藏的很好,不安的潮水却蔓延到满眼都是。一片死寂到沉闷。他的拳头握的很紧,骨骼咯咯作响。 这让萧谣忽然心疼了起来。 小的时候,他们总是吵架。或者说是自己单方面找叶逸的麻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怎么与人亲近的家伙开始照顾起自己的呢?是那一次一起躲避护田犬的追捕烤地瓜吃,还是那次自己为了摘枣子而落下树摔断腿,他冷言冷语却又一直悉心照料……他教她识字带她去山里面摘草药,他们躺在山顶看天看云…… 他永远是小时候的叶逸,就算对自己冷嘲热讽。 萧谣曾经听师父感叹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31章 她是害怕离开清尘筑的,因为她害怕再见到叶逸,他会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一脸不屑却还是和自己漫山遍野瞎跑的叶逸了。 但是现在,她不再怕了。 叶逸还是那个叶逸。 没有人敢靠那个黑衣人太近,就在他路过禅院中的水井时,他竟然一把将萧谣推了进去! 坠落的太快,萧谣只听见耳边咕噜咕噜水声,一切都被淹没。 “萧谣——”叶逸冲过去,不作他想跳入水井之中。 一叶禅师飞身而去追逐那逃走的黑影。 萧谣此时只觉得害怕无比,她无法呼吸,拼命挣扎着要冲开穴道,可是越心急越不成事。 直到一双手将她捞起,点开她的穴道,那如释重负的感觉令她差一点喜极而泣。 她双手撑住井的内壁,脑袋终于可以离开水面了。 一抬头,便看见了叶逸的脸庞。 “你没事吧!” 被水沾湿的发丝粘在他的额上,明明是狼狈的样子,却掩不住他眉眼中的波澜。 月光从井口流落而下,如同银色的瀑布,映照出叶逸的俊雅。 萧谣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她忽然想到小时候被镜水教追杀时,他们躲在山洞里拥抱在一起,这个世上他们只有彼此。 宛如现在这般。 “萧谣!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没事!就是喝了几口井水而已!”萧谣赶紧回答。 井口处围了寺僧,无痴大叫道:“两位施主!你们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我们帮忙拉你们上来!” “不用!凭轻功就能上去了!”叶逸回答。 寺僧纷纷散开,叶逸搂着萧谣的侧腰,一跃而出,水流受不住自己的重量纷纷坠回井中,在月光之下宛如玉带。 叶逸轻轻拨开萧谣粘湿的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都在发颤:“你吓到我了……我以为会像五年前那样……” 萧谣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叶逸便狠狠搂她入怀,手指扣着萧谣的后脑,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她没有见过叶逸那样的害怕。 她耳边再没有别的声音,除了来自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萧谣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明明被勒到无法呼吸,她却并不害怕。 此时,一叶禅师紧跟在那黑衣人身后,穿过了整座定禅寺。 两人一路追逐,那黑衣人步伐稳健,连连跑了二个多时辰也不见倦怠。跟在后面的一叶禅师,气息平稳也未露疲态。看来这场较量还要延续很久。 直到晨光微熙,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改变过。只不过他们已然跑出了城镇之外。 那黑衣人似乎也明白一叶禅师的好耐力好耐性,如果就此硬拼下去直到双方气竭才能有结果。 就在某一刻,那黑衣人忽然翻转身来,手中握着一支竹筒,拉开时漫天黑针发射出来,全部涌向一叶禅师所在的方向。 一叶禅师瞬间停下脚步,地面上的沙石被他的双脚碾碎,他周身运气,内劲全发,将那漫天黑针全部震了出去。 再定眼一看,那黑衣人早已经跑远了。 一叶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 萧谣换了衣裳坐在床边,叶逸正在逗弄着一个火盆。 “其实天气挺暖的……”萧谣看着在火光中隐约悱恻的叶逸,低声道。 “你的头发湿了,总要烘干吧?别着凉了。”叶逸的情绪似乎平静下来,声音也变得淡淡的。 但是萧谣的唇上笑意却不曾散去。 禅房外,阿媛正在帮萧谣晾衣裳。 “折腾一晚上,天都亮了。”萧谣嘀咕着,叶逸坐到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发尾。 “这还算好的,你怎么这么没有警觉心?”叶逸的眉头皱的很深,萧谣赶紧伸手给他揉揉。 “我在睡觉嘛!睡着了哪还来什么警觉心啊!”萧谣还是一副大喇喇的样子,让人看了想揍她一顿。她当然也看出叶逸脸色不善,赶紧加上一句:“那家伙的轻功那么好,如果不是一叶禅师发现的话……恐怕这寺里也没人能察觉到吧……” 这么一说,萧谣反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没人发觉自己,以那个人的武功来看就算自己侥幸冲破了穴道也未必能够逃脱。 此时,一叶禅师回到了寺中,无嗔无痴迎了上去。 “方丈!那贼人是不是逃脱了?”无痴心急问道。 无嗔一把敲在他的脑袋上:“你胡说什么啊!师父怎么可能让那贼人逃走!定是那贼人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才逃脱的!” 叶逸打开房门,朝一叶禅师行礼,“大师,不知道您追寻那黑衣人而去,这一路可有察觉到他的身份?” “此人内功深厚,江湖上有此内功造诣之人,不会超过五人。老衲一直紧随其后却只能跟住他再不得上前。”一叶禅师从袖中拿出一根被布包着的黑针,“这是那黑衣人暗算老衲的暗器,不知道叶逸施主能够看出来历?” 叶逸小心地接过那暗器,打开包布,看见那针头时蹙起没来:“这是阴姬毒母在十年前所设计的‘万花齐放’中所使用的黑针。所谓‘万花齐放’就是将无数萃毒的黑针置于竹筒底部,经过巧妙的设计之后,一旦拉动机关,竹筒中的黑针便会铺天盖地地射出,令人避无可避!大师能够避开这种暗器安然无恙地回来,想必是用内力将黑针震开。” “叶逸施主猜的丝毫不差。只是这阴姬毒母于十八年前就退出武林,削发为尼。十年前辞世,老衲曾经为她超度经文。只怕是那黑衣人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了这‘万花齐放’。” “但问题是谁?”叶逸面色沉暗下去,“我想要萧谣小心,但是却不知道要小心谁。如今江湖中应该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萧谣是清尘筑的弟子,只怕那些对《束水心经》痴心妄想之人会……” “但是武林之中能够轻易就擒住萧谣施主的人也极少。” “既然如此,昨晚的黑衣人到底是谁?那人心思缜密,在我们面前没有出过一招半式。轻功也完全靠他自己的内力驱动,步法平凡无奇……这世上到底有几个人能在大师面前隐藏他的身手?” “老衲无法回答叶施主的问题。因为老衲不能无端增长施主心中的怀疑。”一叶禅师转过身去,“只要施主心中清如明镜,自然不惧外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叶逸叹了一口气,走回到萧谣房中,却发觉她倒在枕头上睡着了,发出轻轻鼾声。 阿媛端着一碗姜汤走进屋,无奈地看了叶逸一眼:“主人,要把萧姑娘叫醒么?” “看来昨夜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吓着她,反倒是我们为她担惊受怕。”叶逸看了看那碗姜汤,低声道,“算了,让她睡吧。” “那么主人打算何时离开定禅寺回去药王谷?”阿媛问道。 “看她什么时候玩够了吧。只是越早越好,江湖凶险,至少药王谷里我能看住她。”叶逸说完,便转身离去,将房门缓缓关上。 萧谣这一觉直直睡到了下午,没吃午饭,她的肚子自然饿得受不了。只是没想到她一打开门,就发觉阿媛坐在门槛上。 “阿媛,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萧姑娘你醒来啊!” “等我醒来做什么啊?”萧谣摸了摸后脑。 “等你醒来了我好把饭菜热一热啊!”阿媛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模样。 “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用这样守在这里伺候我啊!” “可是主人说了,等姑娘醒了就一定会饿!阿媛当然要听主人的话啦!”阿媛小跑着离去。 萧谣连叫住她的时间都没有。不消半刻,阿媛就拎着食盒过来,端出了两盘斋菜和一碗米饭。萧谣本来是并不喜欢斋菜的,无肉不欢才是她的本性。只是看着阿媛期待的样子,萧谣拾起筷子夹了一些绿莹莹的蔬菜,一口尝下去才觉得口感清脆咸淡得益。再尝一尝那盘菌菇,更是爽滑。 “咦?定禅寺的斋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吃了?”萧谣问。 “当然不是那些和尚做的斋菜好吃,而是阿媛做的斋菜好吃!”阿媛露出大大的笑脸。 “原来是你做的啊!”萧谣露出赞赏的表情,一会儿又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我说阿媛啊,你为什么要一直跟在叶逸身边呢?他这个人脾气又不好,成天把你呵来唤去的。我听他说过让你走,可是你却不肯走,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阿媛唯一的念想了啊!人活着都要有一个原因来让自己快乐。阿媛的爹娘和弟弟都在瘟疫中死掉了,是叶神医救了阿媛。从此以后阿媛甘愿在叶神医身边,叶神医快乐,那么阿媛就快乐。如果叶神医伤心了,那么阿媛也会伤心。也许萧姑娘想对阿媛说,要阿媛为自己而活。但是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阿媛觉得没啥可活的了。”阿媛说着这段话的时候,唇上依然是大大的笑容,只有萧谣的心脏感觉像是破了小小的洞,时不时有凉风吹过。自己想要将那个洞补上,却找不到它在哪里。 第32章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萧谣笑着掐了掐阿媛的脸。 “什么意思?” “没什么,希望阿媛像是在水里的鱼一样,永远快乐。” “对了,萧姑娘,这两天阿媛就会跟着主人回去药王谷了。” 阿媛这么一提醒,萧谣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在离开定禅寺之前做完。本来这件事情早就该做了,无奈来了定禅寺之后风波连连,便拖沓了下来。 吃完了饭,萧谣来到了一叶大师的禅房门前。 “大师,萧谣这两日恐怕就要启程离开定禅寺了,在离去之前还有师父交代的一样事情没有完成。” 大师将房门打开,合掌行礼,请萧谣入内。 萧谣将《拈花八式》的招式图解放在了大师的桌上,解释道:“这是家师所参悟研究出来的拈花八式,也许与原著并不相同,但是却将其余七式联系在了一起。” 一叶禅师缓缓将书页翻开,当翻到第八页的时候,露出一抹淡笑,“这既不是原来的《拈花八式》,也是原来的《拈花八式》。世事无尽善尽美,又何必执着呢。” 萧谣知道一叶禅师的意思,缓缓站起身来:“既然《拈花八式》已经交到了大师的手中,那么萧谣告辞了。” “萧施主,”不想一叶禅师叫住了她,“众生皆苦闷。世事皆欢愉。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错的东西。” 萧谣看着一叶禅师,不解其意。 “施主心思纯净,名利皆不能动你心,唯有人情。施主乃用情深重之人,待人以诚,用情以真,所以容易受到伤害。如若真有这么一日,施主不妨来我定禅寺,老衲愿意陪施主净心平气。” “多谢大师。萧谣记下了。” 萧谣转身离开。第二题,他们便收拾了行李,离开定禅寺。 走到山下之时,萧谣不自然回头看向那悠远深邃的庙门。 如果说武林波澜起伏,那么定禅寺就是这片海上唯一的平静之地。 “嘿!叶逸,你说你的药王谷里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很闷?”萧谣用胳膊撞了撞叶逸。 “不会闷的。”叶逸淡淡一句话,没有什么多余的解释。 药王谷距离南阳并不远,不过几个城镇而已。相传这个地方四季如春,风景如画。谷中栽满奇花异草。其实萧谣在清尘筑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被闷死,药王谷一定更有趣。 三人行到了华容镇。这个镇子靠近南阳,自然也相当繁华,酒楼林立,商贩行人络绎不绝,就连烟花之地也相当具有风情。 “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叶逸带着萧谣来到镇上的一处酒楼。他们只有三个人,叶逸却点了四、五道菜。 “好了好了!别点那么多!你知道的,你点了多少我就会吃多少下去,点那么多我会吃到积食的!” 一旁的阿媛开口道:“那是因为主人很在乎萧姑娘,只要有萧姑娘在,主人一定要让你吃好穿好天天开心!” 阿媛的话把萧谣逗乐了,“阿媛,你这就不知道了。小的时候,你的主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让我天天不开心。” 萧谣看了一眼叶逸,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不高兴的表情。 微微撇过头去,当萧谣在街市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叶逸自然没有看漏她脸上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是镜水教的左护法,洛西林。”萧谣的脸上所有笑意都消失,正欲起身,却一把被叶逸给按住了。 “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叶逸一向是个执拗的人,如果萧谣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是不会放她走的。 萧谣只好很认真地告诉叶逸:“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跟着他。如果这一次失去机会,下一次机会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说完,萧谣便用内力微微震开了叶逸,然后飞身下楼,来到了街市之上。 叶逸也紧随其后,拉住萧谣:“你知道洛西林是谁还这么轻易就跟上去吗?就算你轻功再高超,洛西林也未必不能发现你。” “那我该怎么办?” “我帮你,但是回去之后你要从头到尾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定告诉你。你不是说有办法帮我吗?快点啊!”萧谣急得就快跳脚,眼见洛西林的身影就快消失在街角了。 叶逸唇角挑起,从腰间拿出一个竹筒,在萧谣眼前晃了晃,“走吧,回去吃饭吧。菜应该上了。” “什么——你不是说帮我吗?你又耍我了?”萧谣气急,伸手就要去捶他,却被牢牢握住了手腕。 “刚才你说要跟着洛西林的时候,我就放出了西域相思虫的雌虫。雌虫飞到了洛西林的身上,而雄虫还在这竹筒里。” “什么雌虫雄虫?”萧谣没什么耐性,眼睛仍然盯着洛西林的方向,眼见着他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这种虫子叫做‘相思虫’,就是因为它们一生只有一个配偶,忠贞不二。雌虫如果不见了,雄虫一定会去将它寻回来。”叶逸看着萧谣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好笑道,“你这样跟着洛西林如果被他识破了的话,就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不如等他晚上安顿下来了,再去拜访他。” 萧谣缓缓露出了笑脸,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真没想到除了医术,你对虫子也这么有研究。” “很多虫子都可以治病入药。你现在有胃口吃饭了吗?” “有!当然有!”萧谣此下宽心了许多。 “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洛西林?”叶逸的目光略带压迫性地扫过萧谣。 咽下口水,萧谣只得将自己如何结识贺小梅,如何与慕容听风重逢,小梅又是如何被掳走,听风因为程仲谦中毒而必须流下来为他逼毒而洛西林逃走的整个过程。萧谣一边说一边看着叶逸的表情,他一直沉闷着不发一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当一切都没什么可说的时候,菜都快凉了。一旁的阿媛见主人和萧谣都没有动筷子,也只好撑着脑袋听着。 “事情就是这样。且不说贺小梅是慕容听风的侍女,而慕容听风又是我的朋友,就冲着小梅也是我的朋友,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救她出来呢?你也知道洛西林那个人声名狼藉了……”萧谣瞅着叶逸的表情,生怕他阻止自己去找洛西林。 “看不出来你和慕容听风的感情还很深厚啊,连他的侍女都划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了。” “你从小还总是找我的茬儿,我还不也把你划入我保护范围内了?”萧谣不以为然,“重点在于我想救小梅这件事情与慕容听风的关系并不大,小梅是我的朋友!” “好吧,我有两点要强调。”当叶逸伸出第一根手指的时候,那模样非常欠扁,“小的时候好像就是我保护你,而不是你保护我。比如你被狗咬的时候,比如我们在山里采摘药材你看见了很小一只连毒都没有的蛇就跳到我身后的时候,再比如你……” “停停停!你直接说第二点吧!”萧谣一听到小时候的事情就觉得头大。 “第二点就是,你和那个贺小梅认识还没有三天,她就成了你朋友了?”叶逸眉梢一挑,引得萧谣一颤。 “朋友不是拿相识时间长短来衡量的好不好!认识时间久的人也未必就是朋友,还有可能是仇人!”萧谣此话一出,一叶忽然沉默了。 距离镜水教血洗药王谷已经八年多了,这八年,叶逸并不轻松。所有他八年前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了,除了镜水教教主萧肃。正如萧谣所说,这个人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仇人。 “叶逸……”萧谣的指尖在他的指甲盖上敲了敲,“对不起……” “没关系。”叶逸吸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想报仇?”这个问题萧谣想了很久。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问出来。尽管她知道自己问了,叶逸也未必回答她。就算回答了,也未必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想,我当然想。”叶逸的声音是平静的,他回答的很爽快,没有萧谣想象中的那种沉郁,陈述的只是一件事实而已。 “我亲眼看见父母死去,师兄弟们各个在我面前被人如同破棉絮一般砍开。他们的血液流进我面前的土壤中,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 “不要说了。”萧谣扣住他的手腕,低下头来。 她还记得娘亲是怎样死去的,她临终时的表情,她说的话,全部都历历在目。 “你想报仇吗?萧谣?”叶逸问。 “比起报仇,我更想站在萧肃的面前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也许就是大师所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萧肃的一念,与你的一念不一样。” “那么叶逸,你呢?”萧谣看着叶逸,小的时候他读不懂叶逸眼中的复杂。如今她只想看进他的眼睛里,体会他的伤痛。 “顺其自然。”叶逸笑了起来,这一句话饱含太多,既不放弃所谓报仇,也并没有执着太多。 “我们吃饭吧。”萧谣拿起筷子将一块东坡肉夹进嘴里。 第33章 一旁阿媛开心了起来,刚才那沉重的气氛真的令她担心呢,现在终于可以快快乐乐地吃饭了。 为了今晚能够找到洛西林,萧谣他们在镇上住下。入夜之后,叶逸放出了雄虫。他在雄虫的身体上牵了一根细线,他们只需要跟着雄虫走下去必能找到洛西林的所在。 两人走过夜市,绕过人流,来到了这个镇上夜晚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温香软玉阁。 这是一处看起来像是酒楼一般的地方,只是门口站着的是身着轻纱仪态曼妙的女子。她们花枝招展,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 凡是路过的男子,不管身上有钱没钱,都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 “李公子,你终于来了。要知道我的好姐妹如玉等了你好几个夜晚,都快熬出相思病了!” “王大爷,那一日您捎给灵儿的胭脂颜色自然好看,只是为什么你只给她却不给其他姐妹呢?其他姐妹们可要生气了!” 门口那两位姑娘无论说什么都能让入门客满面笑容,可偏偏又没有那么多的巴结意味,娇柔却不造作,娇嗔之间令人心神荡漾。 这个青楼里的姑娘是怕个个都才艺出众姿色俱佳,若不然怎么能入得了洛西林的眼呢? 萧谣正要走过去,却被叶逸一把拽了回来。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叶逸语调沉冷,眉梢挑起,暗含怒意。 “青楼,你真以为我傻啊!” “难道还不傻吗?你一个姑娘家进去做什么?” 萧谣叹了一口气,她身上这会儿还穿着男装呢! “放心,我长的没有她们那般细皮嫩肉,你还怕她们认出我拦下我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再磨磨蹭蹭,洛西林说不定都跑了!” “我带你进去!但是你向我保证你会……” “我会冷静行事的,不会傻到冲过去把洛西林从温柔乡里拽起来问他贺小梅在哪里的,好歹我也会找个机会暗算他,然后严刑逼供贺小梅的下落!” 谁知道叶逸却哼笑了一声,“你还暗算?还严刑逼供?” 说完,他便负手走向温香软玉阁,而萧谣则三两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一跃翻上了二楼。萧谣跟在叶逸的身后,当她看见眼前的景致时,不由得呼了一口气。 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各式美女风情万种。那些衣着华丽的男人们一到了这里,所有礼义廉耻尽皆抛之脑后。 萧谣嘴角抽了抽,两个姑娘正好扶着一位华衣公子从她面前走过。那公子已经喝得快没了神智,倒是那两位姑娘朝着萧谣露出暧昧诱惑的笑容。此刻的萧谣就似某家刚出来体会云雨之情的少年,在这群姑娘看来自然多了几分耍弄的意味。 叶逸回头看向萧谣,细绳上的小虫一直想要往上飞,看来洛西林并不在这一层。 只是两人来到上楼的地方,两名彪形大汉把守在那里,看来上面就是单独的厢房了,一般人是不能上去的。 萧谣手指一弹,便以内力点住了那两名大汉的穴道,以轻功在转瞬之间上了楼。 叶逸做了一个手势,要萧谣切莫轻举妄动。 他们来到一处厢房门口,叶逸手中的雄虫拼尽全力要往那门缝中钻,不用想,洛西林一定是在里面。 可是怎么进去呢? 叶逸忽然一把拽过萧谣,两人一跃来到房顶,横卧在梁上。 此时,一个小厮正端着一壶酒要去到洛西林所在的厢房。 叶逸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手指在瓶身上一点,一滴药液坠落而下,正好滴壶口。 萧谣朝叶逸伸出大拇指,一是赞叹他那一滴的精妙,竟然能不偏不倚低在壶口,二来是因为他竟然能想到在壶中下药引洛西林喝下。 叶逸配制的药,自然无嗅无味,哪怕那洛西林江湖经验丰富,肯定还是要着了道儿。 此时,他们只需要静心等候洛西林饮下那壶酒了。 萧谣侧耳倾听,洛西林正在屋内与一位姑娘耳语,绵绵情话不断,不时带着一点儿让人脸红的桥段。 终于,那姑娘倒了一杯酒,娇嗔着喂给了洛西林。 萧谣看向叶逸,对方摇了摇头,表示还不是时候。 又是小半刻过去,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了下来。 叶逸带着萧谣从横梁上跃下,大喇喇将门推开。只见洛西林靠着床边,似乎还有一些意识,双眼挣扎着看着走进屋里的人,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力气。 一位青衣姑娘倒在他的腿上,没了知觉。 萧谣抱着胳膊看向洛西林,掩不住地得意。想起这个男子当初是多么诡计多端引得自己和慕容听风追到镇外,再由自己的部下刺杀程仲谦。今天他终于栽了个大跟头。 “洛护法,许久不见了。”萧谣拉过一张椅子看着洛西林双眼迷蒙,支撑不了多久了,“您安心睡吧,我不会要你的命。” 不管洛西林信不信萧谣,他最终都支撑不了睡了过去。 两人一左一右夹起洛西林,打开窗跳下。以轻功回到了客栈。 叶逸用点了洛西林的穴道,以银针刺起手背上的穴道,令他清醒过来。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阿媛忍不住开口道:“主人,怎么您和萧姑娘出去一趟,就带了一个人回来了?” 反倒是萧谣一本正经地按住阿媛的肩膀说:“阿媛,你要小心这个人。他抓了我的一个朋友,我只好抓了他来问清楚。这个家伙诡计多端,所以这几天,无论他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轻易相信!若是不小心放走了他,且不说我的朋友会有危险,我和你家主人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阿媛明白!” 洛西林发出一声嘲笑,声音中颇有几分无奈,“唉,我洛西林再‘诡计多端’还不是着了萧姑娘的道儿?” 萧谣狠狠瞪向他,不再废话。 “我问你!贺小梅在哪里?” “看来小梅还挺有福气的。不止现在慕容听风到处在寻找她,已经端掉我们镜水教好几个分坛了。就连姑娘你……”洛西林视线扫过叶逸,微微有些惊讶,“连同鲜少过问江湖是非的叶神医都出手了。如今我洛西林麻烦连连,看来还是尽早甩掉贺小梅这个烫手的山芋比较好。” “别在那里假惺惺了!说吧,小梅在哪儿。”萧谣一直就不喜欢这种弯弯绕儿。 “唉,无奈贺小梅我已经交给左明月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真不知道左明珠她把贺小梅藏到哪里去了。”明明已经落到了萧谣的手上,没想到那洛西林竟然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萧谣摸了摸下巴,在他面前坐下。 “我听闻洛护法呢最喜欢和美女在一起。可是吧,如果你连男人都做不了了,以后这些美女还愿意陪在你身边吗?”萧谣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叶逸,“叶神医,你应该有方法让洛护法以后再没办法万花丛中过的潇洒日子了,对吧?” 叶逸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我有上百种办法。” 萧谣立马乐开了花,“我说洛护法,你确定还是不知道小梅的下落?” “啊,我洛西林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从没有想过要以身殉教之类的……贺小梅还是被囚禁在沐云镇上。”洛西林露出一脸惆怅的表情,“镇上有一处青楼,名叫淑玉阁,阁中有一位姑娘名叫良玉。良玉的闺阁之中有一面书架,而书架之后便是密室。贺小梅就被藏在那密室之中。” 萧谣盯着洛西林,蹙起眉来,“你说的那么爽快,反而令我起疑。越听越像是请君入瓮。你该不会想好了要暗算我们吧。” 洛西林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个年头好人也是做不得的啊!我不说,你们要对我严刑逼供……我说了,你们又觉得我在骗你们。” 沉默已久的叶逸开口了,“无所谓,我们就去沐云镇走一遭。任凭那名叫良玉的姑娘闺阁中如何机关重重,困得住一人,却困不住两人。若是被我们俩中有一个回来发现其实你一直鬼话连篇,我叶逸自然要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萧谣与叶逸租来了一辆马车。为了防止洛西林以内力冲破穴道,叶逸用银针封住了他的经脉。 他们乘坐马车赶去沐云镇。 萧谣叹了一口气,自己一直留在定禅寺内,都不知道慕容听风怎么样了。洛西林说他四处寻找贺小梅,还端掉了好几个镜水教的分坛,虽然以听风的武功,这世上鲜少有人能够伤到他,但是他这样惹怒了镜水教,用一些卑鄙手段暗算他可怎么办。 “萧谣,你在想什么?”叶逸问道。 两人都坐在车头,叶逸驾车而萧谣陪在他的身边。 “没什么……我只想说谢谢你。你并不认识贺小梅,与慕容听风也不是很相熟,但是却为了我放弃了回去药王谷的计划。” “小时候不见你同我计较,现在又计较什么?”叶逸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一直阻止你去救贺小梅,你必然会偷偷溜去。若论单打独斗,左明月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若论暗算心机,你与她云泥之别。所以我宁愿亲自看住你,也好过你偷溜去送死。” 萧谣略显沉默地低着头。 第34章 “你怎么了?这么半天不说话。” “叶逸,我不喜欢江湖。我觉得小时候在村子里天天同你斗架是幸福的。我很想早日回去清尘筑。”萧谣抿起嘴唇,“你知道吗,我离开的时候,师父对我说只要我亲自将外面世界的花朵摘下来闻一闻,我才能真正知道自己是不是更喜欢清尘筑的花。” “放心,我的丹药还差几味药材就能炼成了。了了我父母的心愿,随你退出江湖的时候我也不用因为自己没有为他们报仇而内疚了。江湖中那些假仁假义的嘴脸,我也看累了。”叶逸伸手拍了拍萧谣的肩膀,“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马车内,洛西林不能动不能言。阿媛就坐在他的身边,撑着脑袋看着他。 过了没多久,阿媛大概是觉得无聊了,伸出手来狠狠掐在洛西林的脸上。无奈他叫不出声来,只能任由阿媛蹂躏。 待到他们来到沐云镇外的时候,萧谣进去车内看见洛西林的脸不由得一愣。那张迷惑了多少好女子的臭皮囊此刻一片青紫。 “哈哈……哈哈哈……”萧谣抱着肚子笑了起来,拍着阿媛的肩膀道,“阿媛!你实在太有才了!” 他们嘱咐阿媛留在车内看着洛西林。因为沐云镇除了有青城派程家之外,还有镜水教的分坛。如果被镜水教发现他们护法的下落必然会来寻找,所以还是停在镇外妥当。萧谣也想过将洛西林交给程铁衣看管。只是上次程家刚遭了镜水教的袭击,萧谣只怕给他们再舔麻烦。 两人走入沐云镇。要找到那淑玉阁实在非常容易,其富丽堂皇不亚于那温香软玉阁。 而淑玉阁的内里则是一片亭台楼阁,想要找到那位良玉姑娘的闺房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情。 萧谣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把将一位侍酒的龟公拽到了假山后面,扼住他的咽喉道:“你若是敢大声呼喊,我就咔嚓一声拧断你的脖子。你若老老实实回了我的话,我便放你走。” 那龟公连连点头。 “你们这儿有位姑娘名叫良玉,对不对?” 龟公头点如捣蒜。 “她的闺房在哪里?” “沿着这条小径一直向前走,有一片荷花塘,过了塘上的矮桥走到最深处……那里有一排厢房都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姑娘住的……从左数起的第二间,就是良玉姑娘的闺房了……两位大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全都说了……” 萧谣微微一笑,“那你见过我们俩吗?” “没见过……”话音刚落萧谣就点中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按在假山之后。 “我们走吧。”萧谣朝一旁的叶逸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按照那龟公所说,来到了最深处的那片厢房,找到了良玉的闺阁。她此时还在接客,所以房内无人。摸进她的房中,他们找到了那面书架。 洛西林说过,在第三层书架的下方,放着一个小小的弥勒佛摆设,将那摆设向左旋转,书架便会打开。 果然,一间密室呈现在了他们两的面前。 萧谣正要一脚踏进去,叶逸却猛然将她拽住,眼神里还有几分苛责的意味。 “怎么了?” “你就这样傻傻走进去,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机关暗器。” 说完,叶逸将内力运于掌中推出,沿着那密室的地面一直撞到对面的墙上,没有暗器射出,也没听见什么毒烟喷出来的声音。 萧谣用眼神问叶逸“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两人走入密室,身后的书墙缓缓阖上。洛西林掏出一支火折子点燃,看见面前有一张桌,桌上有烛台。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在点燃烛台之前还小心地闻了闻蜡烛里是不是有什么毒物,确定之后才将它们一一点燃。 终于可以看清这间密室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张床,床上微微隆起,看来有人躺在上面。只是自己和叶逸进来他都没有发现,未免睡的太熟了吧? 看对方露出被子外的发髻,应该是一个女子。 萧谣走上前去,本来要去掀那被子,却想起左明月曾经扮成贺小梅的模样去暗算慕容听风,此时不得不留个心眼。她将内力弹出,正好点中对方后颈上的穴道,这样即使那人是左明月假扮的,在认清楚她是谁之前,自己也不至于中了暗算。 叶逸哼笑了一声道:“总算长脑子了。” 萧谣这才拉开那人的被子,只是端过她的脸来一看不由得一阵惊讶:“你是谁?” 那张脸既不是贺小梅的,也不是左明月的。萧谣再看了看她的颈部,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 “怎么?她不是贺小梅吗?” “不是。”萧谣点开那人的哑穴,问道,“你到底是谁?” 看她挽髻的方式,应该已经嫁为人妻了。难道又是洛西林从哪里抢来的女子? 那女子看了看萧谣,全身上下似乎没有力气,声音绵软气息不接:“在下是……慕容山庄……慕容沛林的妻子谢玉芳……两位如若不是镜水教的歹人……请你们救救我吧……” “什么?谢玉芳?”萧谣这才想起似乎听过镜水教为了阻止慕容山庄前去救援定禅寺,不仅放火烧了慕容山庄,还掳走了慕容凌日的长媳谢玉芳。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谢玉芳?或者又是哪个镜水教的教徒假扮的?我听说谢玉芳是慕容听风的师妹,也就是说你对慕容听风应该非常了解。我问你,慕容听风最常喝的酒是什么?” “杏花儿……红……” “最喜欢吃的点心呢?” “荷露……桂花糕……” “哦,看来你还真蛮了解他的嘛。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答上了我就相信你是谢玉芳。慕容听风有一颗痣,是长在他的左手手背上还是有右手背上?”萧谣的话刚落,没想到叶逸竟然拎起了她的耳朵。 “哎呀……哎呀……你拽我耳朵干什么,疼啊……”萧谣的鼻子眉毛拧到一块儿。 “我是想看你玩够了没有!” “听风的手背上没有痣……他唯一的一颗痣长在脖子上……” “看来你真的是慕容听风的师妹谢玉芳。我问你,在这之前有没有其他姑娘囚禁在这里?”萧谣问。 “有,贺小梅……也是我们庄上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将她带去哪里了?”萧谣问。 “你们先带我离开……离开之后我就告诉你们……” 她这么一说,令得萧谣对她没有半分好印象。本就在五年前,那时候慕容听风不过十七八岁,与萧谣结伴通行,就听得武林中人提起过与慕容听风青梅竹马的师妹嫁给了他的大哥。虽然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萧谣无从而知,只是看的出来这个女人很自私。 “怎么办?还要继续找贺小梅吗?”叶逸叹了一口气道,“贺小梅应该是被换了一个地方。还有可能就是洛西林又耍了我们。” “走吧,离开这里再说。”萧谣将谢玉芳推给叶逸,“我力气小,扶不动她。” 叶逸瞥了她一眼,扣住谢玉芳的脉门,“看来镜水教经常给她服食软筋散,令她周身无力。” “那就帮她解开那个什么散的,让她自己走路!” 叶逸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来塞入谢玉芳的口中。 萧谣伸手拧了拧那机关,没想到那扇门竟然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糟了!”谢玉芳开口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有将那横栓向上拨一格?” “没有……怎么了……” “这里的机关为了防止外人偷偷进来,横涮在进门之后如果不向上拨弄一格,开门的时候就会触动机关!”谢玉芳一脸恐慌,只听见墙壁上的小孔中发出嘶嘶的声音,黄色的烟雾冒了出来。 “妈的!我们又被洛西林给骗了!那家伙一定是故意不告诉我们入门之后要将横栓上调的!”萧谣愤恨不已,此次若能出去,她定然要将洛西林挫骨扬灰。 “你们为什么要来!如果你们不来的话……至少我还能活着等我慕容山庄的人来救我……”谢玉芳口不择言,不想萧谣一巴掌就打在她的脸上。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想要来救的是小梅,可不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萧谣点住自己的穴道防止吸入毒烟,她看向叶逸,“叶神医,快想点办法吧……” 谁知道叶逸竟然走到那毒烟之下,看了一小会儿道:“这毒烟不会要我们的性命,这个机关的设计也是为了要活捉擅闯密室的人。” 说完,他将一个小瓷瓶扔向萧谣:“这药丸能让你不被毒烟所侵。” 萧谣倒出一颗吃下去,谢玉芳伸手将那瓷瓶拿过来却发现里面空了。 “为什么我没有?” “你?”萧谣冷笑了一下,“夫人你还是安静地躺着我们比较省心。” 第35章 谢玉芳抬掌就要打向萧谣,可惜她眼前一花栽倒下去。 “若不是看在你是慕容听风师妹的面子上,我一定踢你两脚!”萧谣做出砸拳的动作。 “只怕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叶逸提醒萧谣。 果然,门外有人旋转开关。 萧谣不由分说扑倒装晕。 听来人的脚步,应该是个女人。她的身后还跟着镜水教的教徒。 她先是走到谢玉芳的身边,踢了她一脚冷笑道:“慕容夫人果然好福气啊,我将你藏的这么严实还是有人找过来了。” 原来是左明月。萧谣心下想自己要小心她的毒针。 左明月掰过萧谣的脸,“啊,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啊!真是便宜我镜水教了,有你在我们手上,慕容听风也要让我们三分了。” 萧谣心想没想到慕容听风还挺待见自己呢。 左明月再往里面走一走,当她看见叶逸的时候笑开了花:“叶逸啊叶逸,要知道教主可一直很惦记你!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就在那刹那,闭着眼的叶逸忽然手指一弹,一根银针直落落穿入左明月的胸口,她定在那里,既没有看清楚叶逸的动作,因为入针太快,连痛楚都还来不及有,整个人就已经栽倒下去。 “护法!”其余教众还未踏出两步,萧谣便弹出内力封了他们的穴道。 萧谣与叶逸来到左明月的面前,她咬牙相瞪。 “唉,叶逸是什么人,你们镜水教的那点毒烟怎么会毒倒我们呢?”萧谣这会儿可得意了。 叶逸冷然开口道:“贺小梅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吗?”左明月一副阴侧侧的表情。 “萧谣,带上她。此地不宜久留。”叶逸提醒萧谣。 “那这个谢玉芳怎么办?” “你讨厌她大可以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不愧是叶逸的回答。 “可是她好歹是慕容听风师妹……唉,不管啦!”萧谣一把将她拉起,“要扔了她也得到外面再扔了她!” 就这样,两人离开了密室,赶往镇外。 马车还在,萧谣拉开帘子,洛西林还坐在里面而阿媛则喜笑颜开:“你们可算回来了,要我对着这个说不了话又动不了的人,真是闷死了!” 萧谣冲着洛西林扬了扬眉梢道:“洛护法,我萧谣今日有幸,请了左护法了与你作伴,怎么样?开心吗?” 洛西林一向无所谓的眉头微蹙,看来他确实想过要用那密室里的机关困住萧谣和叶逸。 左明月一进来看见洛西林,原本嚣张的神色也淡了不少。 萧谣拍了拍谢玉芳的脸蛋,看她半天不醒,更使坏在她的脸上狠狠一掐。 “啊——”谢玉芳总算醒了,四下张望发觉这已经不是那密室之中,不由得大喜过望。 “我说慕容夫人,我还有要事要办,实在没有力气送你回慕容山庄了。你可以去找青城派的掌门人程仲谦程前辈,他会送你回去的。” “等等!”谢玉芳一把拽住萧谣,“你们不能送我去程家吗?” “我们?”萧谣扬眉,扶住谢玉芳一副非常有礼的模样,“夫人,我们救你出密室已经仁至义尽了,您身上长了脚可以自己走,鼻子下面长了嘴,也可以问路。”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好歹我也是……” “好歹你也是什么?慕容山庄的少夫人?告诉你吧,不是看在慕容听风的面子上,我萧谣都懒得把你背出那密室。少夫人,切莫得寸进尺哦!”萧谣一边说,手指指向程家的方向,“您一路平安,可别再半路失踪了!” 说完,萧谣便上了马车。而叶逸也毫不留情地驾了马车离开,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萧谣钻进车厢内,看看左边左明月,看看右边洛西林,笑道:“唉,左右护法都在我的身边,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有教主的范儿了!” 没想到洛西林的嘴唇还扯了一下,看的出来他是在笑。 不知道为什么,洛西林这个人虽然声名狼藉,但是萧谣讨厌他的程度远远不及左明月。也许是因为自己同他交过手,比起左明月的阴狠毒辣,洛西林的武功招数要光明正大的多。 马车行了半日,来到山下的一座破庙。 萧谣他们今夜恐怕就要在此度过了。阿媛将庙中简单打扫了一下。这座破庙很小,庙中供奉着土地公,而萧谣则使坏,把洛西林与左明月放在土地公两边,还打趣道:“两位神明在上,小的一会儿上香拜祭你们!” 刚将干草铺好的阿媛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不想浪费时间。还是早日找到贺小梅,我们也好回去药王谷。”叶逸走到左明月的面前,“我对镜水教的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如今你落到我的手上,正好遂了我的心愿。我问你一次,你不说,我便用银针毁掉你一条经脉。我问你两次不说,就再毁你两条经脉。我问你十次你都不回答的话,你这一身武功就全废掉了。你说,等你成了一个废人,这镜水教的护法之位还能是你的吗?” 萧谣看着叶逸的表情,那种冷郁,就似小的时候萧谣躺在母亲身边,翻身时那次偶然看见叶逸的双眼。 “叶逸!” 叶逸伸手止住萧谣,“左明月,你要不要试一试看?我现在问你第一声,贺小梅在哪里?” 他的眼睛看着左明月,手指间夹着一根银针。这根银针与平时行针走穴之时所用的不一样,冷硬锐利,泛着寒光。 而左明月此刻,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要硬生生被拖拽出自己的身体,而叶逸的双眼仿佛修罗地狱。 “既然左护法如此硬朗,那么叶逸就成全你!”说完,叶逸的银针就要落下,扎向左明月左手的经脉,以叶逸的能耐,一根银针毁掉左明月的经脉不过瞬息。 萧谣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下意识就要上前拦住他,没想到阿媛一把将她抱住。 “萧姑娘,左明月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阿媛的声音如此冷漠,这是萧谣第一次听见她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就在那针尖触上左明月肌肤的瞬间,她高喊了起来:“我说——” 叶逸止住了手势,“那就快说。” “她在我的明月祠!” “明月祠?哪里的明月祠?”叶逸接着问。 “那是我的私宅,但并不在沐云镇。而是在清泉镇!我已经说完了!都说完了!” “说完了?贺小梅会乖乖待在你的私宅里?”叶逸再度执起银针,“你的私宅里又有怎样的机关暗器?” “没有!那是私宅!是我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我在那里面安什么机关暗器!我只是用一条锁链锁住了贺小梅,让她只能在那房间里活动,她中了我的‘无语问苍天’无法说话自然没法呼救!”左明月的双眼一直盯着叶逸的银针。 “好,那我们就去你的私宅看一看,如果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我会直接让你做个废人。”叶逸收了银针,左明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萧谣一直僵在那里,直到这一切结束她才上前狠狠揍了叶逸一拳,“还真有你的!看不出你还是个刑讯高手啊?” 谁知道叶逸的表情依旧沉冷,“萧谣,如果你以为我刚才说的话是吓唬左明月的,你就错了,我是当真的。” 萧谣呼出一口气来,无奈一笑:“你真把我当成那用自己怀抱温暖蛇的农夫了吗?我的同情和心软不会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就算你真的对左明月下针了,这个世上少一个恶人,就能多几个善人得救,是好事。” “你能这么想,我也就不用太担心你了……” 就在那一刹那,一阵雄浑的掌力席卷着破庙中的尘埃,叶逸双掌交接,周身一震,勉强将那掌挡住。 而那掌的余力将身后的土地公泥像瞬间震毁。 萧谣护住阿媛,退了好几步后腰顶住神坛才停了下来。 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霎时冲入了庙中,不过扎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叶逸的面前,手指呈爪,袭向叶逸的面门。叶逸伸手去挡,对方另一手却点向他的膻中,手法之快在眨眼之间。 “小心!”萧谣大叫,使出的掌法正是逆水游龙,一掌正向那人的左手,指法极快点向那人胳膊的七八个穴道,那人手臂酥麻,飞身跃开。 他不是别人,正是镜水教教主萧肃。 叶逸眼中寒光具现,与萧肃正面交手。 萧谣自然也前来相助。 萧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据称放眼武林能与他打成平手的只有两人,一叶禅师与慕容山庄庄主慕容凌日。 叶逸与萧谣乃是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叶逸使得《藏世药典》修炼内功事半功倍,而萧谣的《束水心经》也有三层功力,两人联手,那萧肃也暗自吃力起来。 “叶逸!看来当初我对你实在太仁慈了!我应该拧断你的手脚,看你如何医好你自己!” 萧肃内力跋扈霸道,与叶逸的劲力倒是同出一辙。他们二人合掌比拼内力,萧谣自然不会让叶逸吃亏,使出了十成功力拍向萧肃,萧肃值得撤出一掌,抵御萧谣。 第36章 此时呈三角之势,叶逸与萧谣两人年纪轻轻竟然与萧肃分庭抗礼,这场景让左明月愣住了。倒是一旁的洛西林隐隐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这较量不知要持续多久,叶逸与萧谣之中只要有一人松了劲力,萧肃便赢了。但只要这二人同心协力,撑的越久他们的赢面就越大。 阿媛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她感觉现下的情况危急,只知道那萧肃是自己主人恨之入骨的仇家,此时这个仇家动弹不得,自己是不是……阿媛从腰间掏出匕首,缓缓走向萧肃。萧肃看着她那模样,紧张了起来,随时准备好将这个丫头震开。 “阿媛!不要过来!万一萧肃将你震伤,只怕叶逸一时半刻救不了你!”萧谣赶紧出言劝阻,那种五脏俱裂的痛楚,她至今难忘。 阿媛僵在原处看着萧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那阿媛该怎么办?” 此时,萧肃扯起唇角,忽然猛地吐出一口气来,蕴含内力其中,正好解开了左明月的穴道。阿媛反应过来,冲向左明月。她的武功并不高,左明月一掌就将她震开,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左明月翻身来到洛西林的身边,解开了他的穴道,拔掉了封住他经脉的银针。 两人齐齐冲向萧谣与叶逸。萧谣与叶逸只得扯掌抵御。 情况瞬间扭转。萧谣一人与左明月还有洛西林周旋。叶逸与萧肃对峙。 萧谣被左明月还有洛西林缠得脱不开身,这二人在武林中也是一流高手,萧谣此时应接不暇,两人招式路数不同,对应的方式也不一样,萧谣此时真恨不得自己能再长出一个脑袋来。 而叶逸与萧肃之间则要激烈许多。叶逸对萧肃本就恨之入骨,每一招每一式凌厉入骨。十几招过后,这破庙都快被他们拆了。 但是叶逸毕竟年轻,萧肃的招式前后招的连接得当,一个腾手,掌背便重重击在了叶逸的肩膀上。只听见巴嘎一声,叶逸的肩膀铁定脱臼了。 没想到他退后三两步之后,竟然徒手将肩膀接回去。 这让萧谣一阵心惊,肩膀脱臼本就剧痛无比,将脱臼的地方归为的瞬间那种痛楚也非常人能忍,而叶逸竟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萧肃扯起嘴角,“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子是不是真的能忍人所不能忍!” 说完,又是接连五、六招的攻击,任凭萧谣这样的眼力都无法分辨,而叶逸竟然招招都挡住了,只可惜再无还击之力。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掠入庙宇之中,左明月心脏悬上了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否则自己的整个右肩都保不住了。 这样寰宇之势的剑气,不似慕容凌日的沉厚,只有一人而已。 萧谣挡开了洛西林,看着飞身跃入庙宇之中的身影,高喊道:“慕容听风!” 软剑如同蛟龙,大气却不失灵巧,千钧剑诀在他手中使出,比起慕容凌日平添了几分不羁狂狷。 萧肃一面要躲避慕容听风的剑势,又有叶逸咄咄相逼。 洛西林自然明白此时占尽优势的已经不是他们,“教主!属下已经脱困!教主又何必再同这一帮小辈斤斤计较,掉了自己的身份!” 此言一出,萧肃猛地掌力一震,将叶逸与慕容听风震开,扬长而去。洛西林与左明月也不再恋战,追随其后。 慕容听风收了软剑,唇上浅笑仿佛三寸暖阳,照亮了萧谣的双眼。 “慕容听风!”萧谣三两步过去,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口,“你说你怎么每一次出场都这么有架势!真不愧是你老爹的儿子!” 慕容听风无奈地一笑,“我的出场和我老爹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在定禅寺里面睡觉睡的好好的,有人要掳劫我走啊,当时你爹来了,站在定禅寺的墙头,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萧谣的话越说越有离谱的倾向,慕容听风直接拍上她的肩膀。 “我不过和你分别一个月不到,你就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你又做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有人要到一叶禅师的眼皮子地下掳劫你?”慕容听风笑意轻扬,萧谣只觉得看了之后万分舒爽。 叶逸走到阿媛身边,用银针扎了扎她耳后的穴道,令她苏醒过来。 “主人!主人!你没事吧!”阿媛醒来之后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我们没事了。” 萧谣看向叶逸,想起他刚才还被震伤了胳膊,赶紧过去问道:“你刚才吓死我了!肩膀怎么样?” “没事。”叶逸看向慕容听风微微点了点头。他生性冷淡,几乎对于所有人都有一种疏离的距离感,对于慕容听风也是。刚才那点头,便是对慕容听风出手的谢意。 虽然不甚热情,但是慕容听风却会意了。 “没事就好。到了镇上好好敷上一点药吧。”萧谣眉眼低垂,露出心疼的模样。 叶逸按了一下她的脑门,柔声道:“我没事。” 萧谣撇了撇嘴,想起什么问道:“唉,慕容听风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我本来是查到沐云镇上的淑玉阁其实是就是镜水教的一个分坛,而洛西林又经常混迹在那里。我猜想也许小梅就被困在那里,可是等我到了才听说你们竟然劫持了左明月。我猜你们不会留在沐云镇,带着左明月的话必然会租了马车前往下一个城镇,所以我就碰碰运气,没想到路过这间破庙听见了打斗声,进来一看还真的是你们。” “啊哈!”萧谣一拍手,双眼笑出月牙的形状,“这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这样都能被你遇上我们!算你好运啊!刚才叶逸帮你问到了小梅的下落了!” “多谢叶神医。”慕容听风朝叶逸做了一个揖。 萧谣一直都不明白,其实以叶逸和慕容听风的个性,这两人都不喜欢那些虚礼,一个看不起武林中的沽名钓誉,另一个对名利毫不挂心成日流连于山水之间,按道理这两人应该很对味才是。或者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不用谢了。此时洛西林与左明月都跑了,只怕等我们找到左明月的明月祠,贺姑娘还在不在那里犹未可知。”叶逸淡淡地说。 “唉,就算是这样咱们还是得去一趟的。叶逸,你不介意再陪我走一遭吧?”萧谣乐呵呵地问,她自然知道叶逸不会放她一个人去明月祠,只怕她又受了什么伤没人照料。 一行人上了马车,为了尽可能赶在左明月回去之前,他们得日夜赶路了。 但是,先来到明月祠的终究还是左明月。 她打开房门,就看见贺小梅正端坐在桌前。她的腰上系着一条小指粗的铁链,链子的那一头锁廊柱上。 “前些日子你不是还把那些伺候你的丫头们给咬了吗?本来还想说你在慕容山庄里就是给人做丫头的,本护法特地给你找了两个丫头让你尝尝做主子的滋味,谁知道你倒是不乐意了。怎么了?这两日安分了许多啊!”左明月坐在桌边,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敲着桌沿。 贺小梅这丫头刚来的时候有那么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焰,真以为自己身后有慕容山庄撑腰便什么都不当回事了。左明月本想将她囚禁在此,让人看着她洗衣烧饭劈柴喂猪清理茅房,没想到这个丫头做起来倒是麻利的很,连半分苦都没叫过,弄来弄去倒显得她左明月不够有气量欺负一个小丫头了。 “你家公子倒是真的疼你。到处找你,搅的我们镜水教鸡犬不宁。所以我打算送他一份大礼,把你的尸体还给他!”话音刚落,左明月便一掌拍向贺小梅的额头。 贺小梅脸上没有惧色,这一刻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只是闭上眼睛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谁知道左明月的手掌还未触上贺小梅,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我说左明月啊,你这人怎么火气总那么大,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那声音拉的修长,几分调侃和懒洋洋的味道,除了洛西林还能有谁? “慕容听风只怕很快就要来了,难道还要我留下她的性命让他们主仆团聚吗?”左明月扬眉。 “哦,我问你,论单打独斗,你是慕容听风的对手吗?”洛西林在她身边坐下,撑着脑袋笑呵呵地看着贺小梅那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打心里觉得好笑。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若论身手我左明月比不上洛护法你,那么洛护法觉得自己能赢过慕容听风吗?” “当然不能,我就说咱两联手的结果都是你多半得死,我倒是可以逃走。” “你!”左明月气急,拍桌而起。 “我的意思是你都知道自己不是慕容听风的对手了,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得罪了他?只怕他日后不是要端掉我们镜水教的那些子分坛,而是要你的命。”洛西林抿了一口茶水,估摸着有些凉了不合他的口味,“我说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将这小侍女还给慕容听风好了。将来若真有个什么,也好有个退路,何必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左明月哼了一声,调笑道:“看你这么护着那个丫头,不知道你洛西林口味的还以为你真的喜欢这只红辣椒呢!” 第37章 说完,左明月便离开了,屋内只剩下洛西林与贺小梅。 贺小梅一脸防备地看着他,这个家伙虽然自从那次酒楼初遇之后就再没有调戏过自己,但是拐弯抹角的讽刺倒是不少。 洛西林忽然一指点开她的哑穴,笑道:“很久没听见你像打炮仗一样说话了。” “你才是炮仗呢!”贺小梅也确实许久没说话,这一出口倒是中气十足。 洛西林呵呵笑了起来,手掌按着自己的额头,良久才道:“小梅,你的运气很好,有一个把你当回事的主子。”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自己运气不好摊上萧肃这个不管你死活的主子对吗?”贺小梅依旧说话一阵见血。 “这一次回去慕容山庄,就别再到江湖上闯荡了。江湖不适合你,江湖上也不是个个都似慕容听风这般会护着你。”洛西林淡然一笑。 贺小梅蹙眉,一些话似乎没来得及思考就说出了口:“如果你不喜欢江湖,那就离开江湖吧。如果不眷恋名利,不稀罕金银,何必要束缚住自己呢?看看我家公子,从来不过问江湖事,自在写意。” “小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无处可退。”洛西林吸了一口气,“哪怕是慕容听风,他也难以真正自在。心之所想,求而不得。” “我别以为今日你说服左明月不杀我,在我面前装可怜,他日我就会说服公子放过你!快解了我的铁链,让我离开!” 洛西林微微一笑,伸手扯过那条链子。贺小梅也死死拽着链子,就是不肯被洛西林拉过去。只是她的力气有怎么比得上洛西林?只是洛西林也不发力,一边执着茶杯一边欣赏着贺小梅因为用力而涨红的脸颊。 就在那一瞬间,洛西林以内力捏碎了那铁链,这力气一断,贺小梅向后摔在了地上,而洛西林则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贺小梅起身怒目相向,这才发觉链子已经断了。 “去找慕容听风吧,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镇上了。”洛西林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贺小梅起身便向前跑去,生怕洛西林忽然改变了主意。 就在她跑过茶桌的时候,洛西林忽然扯过那断了一半的铁链,将贺小梅拽了过去。 “你到底放不放我走!一个男人竟然如此不干脆!”贺小梅恼怒,此时自己竟然跌坐在洛西林的腿上,对方反剪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 “我也觉得作为男人就应该干脆!”话毕,洛西林侧过脸去吻上了贺小梅的嘴唇。 宛如雷劈,贺小梅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心脏狂跳,那一刻似乎什么都思考不得。就在贺小梅回过神来正欲挣扎之时,洛西林却蓦地一把将她推开,背过身去。 “走吧。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贺小梅愣在那里,刚才那一切恍然如梦。 背着贺小梅,洛西林脸上所有笑容散去,眼神空无一物。 吸了一口气,贺小梅快步走了出去。 她无暇去理解洛西林方才到底是又在调戏自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只想着自己就快能见到自家的公子了。 奔出明月祠,兴许是左明月早就打好了招呼,没有人拦着她,她便一路跑到了集市之上。只是她一个姑娘,腰上拴着铁链,自然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那个该死的洛西林说此时公子应该已经到了镇上……我要到哪里去找才好?”贺小梅正在低声咒骂,乎的一辆马车驶过,驾车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其实正是萧谣。按她的说法,阿媛不会驾车,来到镜水教的地盘上如果驾车的人是叶逸或者慕容听风都太显眼了,所以这差事自然轮到她了。 只是她眼睛倒是挺尖儿,一扫便看见了身着红衣的贺小梅。 “小梅!贺小梅!”萧谣朝着贺小梅挥手,贺小梅转身看见萧谣不由得露出欣喜之极的表情。 只是那一刻,萧谣忽然又收了脸色,贺小梅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街上跑呢,她应该还被关在明月祠里才对啊,“嘿,你到底是左明月假扮的?还是真的小梅?” “萧公子!你说什么呢!” 听她这么一说,萧谣便知道她真的是贺小梅了。毕竟她与贺小梅相识的时候还是女扮男装,贺小梅可一直都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儿。但是左明月却知道,假若她真的是左明月假扮的,自然是称呼自己“萧姑娘”而不是“萧公子”了。 “上来!”萧谣朝贺小梅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车。 “萧公子!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你!”贺小梅的眼睛忽然红了起来,像是许多天的委屈憋了太久终于要哭出来了。 此时,车帘打开,一声温润的声音响起:“小梅,总算找到你了。” 贺小梅回头,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公子! “公子!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贺小梅几乎是扑进车厢之中的。这个丫头性情直爽,想哭就哭,想乐就乐。 “当然是来找你的啦!”驾车的萧谣笑开了花。想到这里还是镜水教的地头,为了少惹麻烦,萧谣还是觉得调转车头出城。 快马疾驰,他们倒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另一个小镇子,直接投宿了。再赶路马匹就会吃不消了。再加上今日坐在这马车里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掐着指头算只怕能震住他们三个的当今武林不超过五个人,如若镜水教真的来找麻烦,只怕是自讨苦吃。 贺小梅得了自由,自然是开心的很。加上叶逸与慕容听风对萧谣的脾性是很了解的,在吃上面都相当舍得。 “啊,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贺小梅看了眼她家公子,慕容听风一点头她便伸筷子大快朵颐起来,那吃相和萧谣真是相似的紧。 “看来小梅你在左明月那里是吃了不少苦的啊。要是平常这些山野菜肴,你可不会觉得好吃。”慕容听风打趣道。 小梅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洛西林说过的话。江湖不适合自己。她虽然是一名侍女,却是在慕容听风身边长大,自小吃的用的虽不是极尽奢华也绝不随便。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洛西林时的场景,心脏一阵下沉。是啊,没错,自己心思太直脑袋太简单了,没有慕容山庄这个靠山只怕能将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光。 “对了,小梅!你是怎么从明月祠里逃出来的?”吃到一半,萧谣开口问道。刚才在车上,慕容听风直接以内力替她震断了绕在身上的铁链,那么在明月祠中自然也有人帮贺小梅震断另一段铁链。 “是……洛西林。”贺小梅说完之后便沉默了,继续刨饭。 倒是萧谣担心了起来,“那个家伙没对你怎么样吧?他有没有再……再欺负你?” “没有。”贺小梅回答的很快,耳根却红了起来。 萧谣有些担心还要再问的时候,慕容听风却弹了一下萧谣的脑门,“吃东西吧。这会儿净顾着说话,半夜里饿了可没人管你。” “不过我现在觉得很开心。你看,我的老朋友慕容听风在这里,叶逸也在这里,还有小梅也在这里,如果程大哥也在这里的话,那就完美了,哈哈!” “那阿媛呢?萧姑娘不喜欢阿媛吗?”阿媛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喜欢,当然喜欢啦!” “萧……姑娘?”贺小梅这会儿终于开了窍,明白萧谣其实和自己一样就是个小丫头。 “哎呀……对不起啦,小梅……你知道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不方便,所以我就打扮打扮了,呵呵……”萧谣一胳膊搭在贺小梅的肩上,一副哥两好的模样,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 没想到贺小梅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叹了一声:“早知道我也女扮男装了……” 这顿饭萧谣吃的很开心,当他们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没想到一个身着青衣头戴冠帽的男子来到了他们桌前。 “列座者,可是慕容山庄二公子慕容听风和药王谷的叶逸神医?” “正是。”慕容听风微微一笑,“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岭南花家堡的信使。不知道寻我二人有何贵干?” 那信使做了一个揖,从怀中掏出两封请帖,“这是我家堡主亲笔写下的请帖。于本月月底,花家堡将举行比武招亲,为觅得良婿堡主特地广邀武林中的年轻俊杰,还望两位赏光。” 慕容听风拿着那请帖摇了摇头,他一直无意娶亲,江湖中红颜知己不少,却没有谁真正驻进他的心中。 “啊,这花堡主可真是厉害,竟然能知道主人你的行踪?一般人送帖子都是送去药王谷的,可是这送信的竟然直接送到客栈来了!”阿媛一副敬佩不已的模样。 “那是自然。要不然别人怎么会说南阳慕容家岭南花家堡呢?花家也是武林之中的名门望族,人脉广泛,要打听到我们的去处并非难处。”慕容听风解释道。 贺小梅笑道:“公子是不是不想去?” 第38章 “既然无意成亲又何必去给花堡主念想呢?”慕容听风将请帖放下。 不错,放眼武林中年轻一辈,有谁能真正赢得了慕容听风?慕容听风如果去了,不赢的话摆明就是不想娶花家堡的小姐,这岂不是让花堡主失了颜面,也有伤两大家族的和气。 “可是,公子你不得不去啊!上一次您拒了程家的大小姐程语然,庄主就已经很生气了。这一次是花家堡,无论如何都要去……不然,我怕您以后连慕容山庄的大门都踏不进去了!”贺小梅赶紧出声提醒,她自然了解自己公子的脾性。 而阿媛则似乎想起了什么:“哎呀!主人!这花家堡你可不得不去了!金枝玉叶不是您必用的药材吗?” “金枝玉叶?”萧谣在清尘筑翻书的时候看过这种草药的简介。它原本产于西域,长于荒漠之中,根茎擅长囤积水分,叶细如针色泽呈现翠玉的颜色,因为药效独特,据传有起死回生之效,于是有不少人进入荒漠之中挖掘,几十年过去之后,这种草药几乎绝种了。倒是花家堡曾经得到过这草药的种子,几年前竟然培育起来了。而金枝玉叶也是花家大小姐出嫁时的嫁妆之一。 叶逸只是淡淡道:“我并不中意那花家小姐,怎能为了金枝玉叶就娶她为妻?” 萧谣半仰着脑袋想了想,忽然露出悲凉的神色:“唉……那花家小姐怎么这样可怜?明明出生武林望族,可偏偏你们俩都对她无意……” 慕容听风莞尔一笑:“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你若是那花家小姐……” 萧谣一下子就来劲儿了,“啊,我知道了,慕容疯子你是不是要说你一定会力战群雄娶我为妻?” 慕容听风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若是那花家小姐,只怕现在花家堡已经忙翻了天。” “啥意思?” “因为你不会甘心就这样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哪怕他技压群雄。你一定会离家出走。”叶逸补充道。 随即,这两人竟然仿佛知音一般碰杯了。 “但是你忍心金枝玉叶就这样便宜给别人了?”萧谣不死心的问。 “所以,花家堡的比武招亲,我还是会去。”叶逸扬了扬手中的帖子。 “好啊,我也跟你去!看一看能与慕容山庄有的一拼的花家堡是个什么模样!”萧谣心中想着若能见机行事帮叶逸讨到那金枝玉叶,早点炼出丹药治好萧紫风,叶逸就能早早与自己回去清尘筑,过安静宁和的日子。 “你去?”慕容听风轻声一笑,“不知道花家大小姐还嫁不嫁的出去。” “切!”萧谣别过头去。 当晚,萧谣与阿媛还有贺小梅一间房间。 “今晚夜凉,得把窗子关上才行。”阿媛正欲去到窗边,反倒是萧谣走去关窗了。 手刚触上窗沿,一只信鸽扑啦啦落在了窗边,萧谣心中一颤,知道那定是殷无羁的回信。 “怎么了?”阿媛问。 “没什么,我收到师父的信了。”萧谣放飞那只信鸽,来到桌前打开那张纸条。 她的心中有些忐忑,师父会说些什么呢?她已经办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却迟迟未归,就是没有遵守当日对师父的承诺。自己又说要带叶逸回去清尘筑,他本不是门中弟子,只怕殷无羁不肯。 吸一口气,萧谣定睛一看,那纸条上只有四个字而已:平安早归。 这四个字令萧谣豁然开朗,师父果然疼自己,不过以萧谣从前待在殷无羁身边的经验来开,他也从未因为什么事情训斥过萧谣。殷无羁的字体相当漂亮,别有几分风韵气度,令得萧谣看了再看。 贺小梅凑了过来,打趣道:“看你那样子哪里像是收到师父的信啊?简直就是收到心上人的信!” “给你看给你看!”萧谣将那纸条摊到贺小梅面前,贺小梅看到那信上只有四个字,不由得瘪起嘴巴。 “你的师父好闷啊!”贺小梅回到床边躺下。 萧谣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四个字,只有她知道这四个字饱含了殷无羁所有的溺爱与嘱托。她轻轻将这封信折好,放入怀中。 这一次去花家堡,如果有什么新奇的东西,特别是种子之类的东西,她一定要收藏了给殷无羁送去。只是不知道上一次自己寄给他的兰花种子可有发芽? 想着想着,萧谣进入了梦乡。 梦里面,殷无羁坐在小筑前,风清扬,竹清香,师父的手臂轻舞,笔墨间是清尘筑的悠扬山水。 “萧谣,你心中真正中意的,是为师种下的兰花,还是大千世界里姿态万千的鲜花?”殷无羁回头问她。 “我……”萧谣正要回答,耳边却传来阿媛的叫喊声。 “萧姑娘!萧姑娘!起床了!” 萧谣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来,心中忽然空空一片。 客栈里的早点虽然简单,但是别有风味。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的太多,萧谣没了胃口。 “叶逸……” “怎么了?”叶逸抬眼问。 “除了金枝玉叶,你的丹药还需要什么其他稀世药材吗?” “那是自然,不过你放心,我都有办法拿到,只是这金枝玉叶麻烦了一些而已。金枝玉叶是花堡主的亡妻偶尔种植成功,他对这几株金枝玉叶极为爱护,我曾经多次写信请求他割爱他都婉拒了。其他的药材,像是天山玉竹之类的,只要去到当地我自然有办法找到。”叶逸回答的淡然,喝了两口茶,随即又问,“怎么突然想到问我这些了?” “没什么,只是怕你的丹药缺了药材无法炼成而已。” “你是不是想回去清尘筑了?”叶逸这么一问,萧谣也只好点了点头。 “不用想那么多,我说半年之内丹药得成,那就一定会练成。” 此时,慕容听风从楼上走下来,仍旧一袭白衣,显得精神烁烁,雅而不骄。 “唉,看来我得和你们一起去花家堡了。” “诶?怎么了?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不是应该有多远躲多远吗?”萧谣来劲儿了,虽然她隐隐知道为什么慕容听风非去不可。 “家父飞鸽传书,说我这次若不去花家堡,就要派出慕容家的追命十三剑追捕我。你想想,我若不去以后还有逍遥日子可过吗?想想既然有神医叶逸在,我慕容听风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会娶花家大小姐。”叶逸神色冷漠,说话的语气非常肯定。 阿媛也跟在一边点头:“对,我家主人说娶就一定会娶,说不娶就一定不娶!” 萧谣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挑剔,估摸着这辈子也娶不到老婆。” “那可不一定。”慕容听风淡然一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仪态悠然,看起来赏心悦目。 “哦?你说说看,你喜欢怎样的女人?”萧谣来了兴趣。 “秘密。”慕容听风莞尔,将茶杯放到了唇边,却被萧谣一把拿下。 “先别喝,至少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类型的?比如说流香阁阁主温流馨那样的大美人?”萧谣眉飞色舞起来,“虽然她年纪比你大了一些,可是成熟的女人才有风韵啊!” 慕容听风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成熟的女人。而且女人并不是年纪大的才有风韵。” “哈?”萧谣仰着头想了想,“那你喜欢淑玉阁的头牌良玉吗?婀娜多姿,腰若细柳,巧笑嫣然。不算太成熟,但是也很有风韵。” 说到这个话题,连贺小梅都感兴趣起来。她知道自己公子红粉满天下,也猜测了许久到底谁才是公子心中的那一瓢若水。 “那样的女人只能拿来观赏,不适合放在心上。”慕容听风还是要喝茶,又被萧谣给按住了。 “啊,我忘记了,你喜欢那种刁蛮任性张扬跋扈的?”话一出口,萧谣就有些后悔了。很明显自己说的正是慕容听风的师妹谢玉芳,她如今已经嫁给了他的大哥,只怕他现在心中还在神伤。 而慕容听风的表情却依旧淡然,“你想说我那青梅竹马的师妹吗?你放心,我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少时相处,只觉得她心思透彻,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直来直去不用人费心揣测,自然多呵护了她几分。只是……人总是会变的,她并不甘愿停驻在我心上,我又何必将她囚于我的心中?” 萧谣吸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这个人不想说的就算杀了你也不会告诉我。” “我心中的女子其实很简单,我只想她陪我把酒听风。”慕容听风自嘲般一笑,“听起来简单,却又很难。” 萧谣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慕容疯子,你的人生境界太高了。” 而此时阿媛则按耐不住了,看向叶逸问道:“主人!那你喜欢怎样的女子呢?” 叶逸沉默不语。 但是萧谣却不放过他:“诶,叶逸!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姐姐,你快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我也好帮你留意留意!” 第39章 叶逸轻哼了一声:“你还是想办法把你自己嫁出去吧。” 萧谣白了他一眼:“算了吧,就你那冷冰冰爱理不理没事冷嘲热讽的个性,你喜欢人家人家还不一定喜欢你呢!” “不会的不会的!主人喜欢的人也一定会喜欢主人的!”阿媛叫嚷道。 “唉,我简直难以想象你喜欢人的样子。”萧谣一脸悲哀地拍了拍叶逸的肩膀。 “我喜欢的人,是那种做着无比简单的事情也能自然得意的人。”叶逸的声音仿佛一颗石子,落入一片深潭之中,不断沉沦,仿佛永无止境。 萧谣将目光看向阿媛,睁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原来叶逸你喜欢的是阿媛啊!” 阿媛的脸骤然红了起来:“萧姑娘你真讨厌!主人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萧谣伸手捏起阿媛的脸蛋,只觉得她分外可爱。如果她真的能和叶逸结成夫妻,萧谣觉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就无比安心了。 慕容听风叹了一口气,与叶逸的茶杯相碰。 “叶神医,我和你可真是‘同时天涯沦落人’啊!” 吃过早餐,他们的马车行向岭南花家堡。一路玩玩闹闹倒也不甚枯燥。 车厢里除了坐着人之外,还堆满了萧谣买的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甚至还有拨浪鼓。 “我说萧谣,这些东西你是不是打算都带回清尘筑啊?”慕容听风一边摆弄着她的东西,一边笑着问。 “是啊,等叶逸炼成了他那个什么劳神子的丹药之后,我便带着他和这些东西回去清尘筑,过清清静静的日子。到那个时候,我就一家团聚了!”萧谣眼中的笑意点点,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理想。 “一家团聚?”贺小梅有些好奇地问,“萧姑娘还有其他亲人吗?” 萧谣仰头道:“我只有两个亲人了,我师父,还有叶逸。我只要把叶逸带回去,不就一家团聚了吗?” 贺小梅一听,心下一阵。她只道萧谣从来都是一副乐天知命的模样,和她家的公子一样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可就在这云淡风轻的笑脸之下,只怕有许多悲伤不为人知。 叶逸的手掌覆在萧谣的手背上,将她紧紧握住。他又何尝不是只剩下她了呢? 几日之后,他们来到了岭南花家堡的势力范围。 要说这花家堡的现任当家,名唤花游云。他的年纪与慕容凌日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慕容凌日为人刚硬,而这花游云据说年轻时更似翩翩佳公子,喜欢诗词绘画,都是些文人雅墨之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武学修为不高。花家堡能与慕容山庄齐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花家有一套掌法名唤“飞花伴月”,听起来像是舞蹈的名字,但这套掌法出名之处在于以柔克刚,刚柔并济。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在清尘筑的时候,殷无羁点评这“飞花伴月”,说这一套掌法融合了世上几乎所有掌法的奥妙,所以从这一套掌法可以贯通世间大部分的掌法。萧谣也曾经半玩乐地参详过殷无羁所注写如何破解“飞花伴月”的藏点,招式新颖独特,但是就像是殷无羁曾经评说《千钧剑诀》一般,天下武学都有破解之道,唯一不能破解的只有用招之人。 这也使得萧谣来了兴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花游云使出飞花伴月。 花家堡位于一处名唤“天问”的山峦之上,依山而建,地形险要,可谓易守难攻。 萧谣站在山下仰望,只见飞鸟徘徊,空旷悠远。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慕容山庄与这花家堡相比,逊色了许多。 花游云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今年才只有十岁,女儿名唤花绕蝶,今年十八,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她虽然不谙武学,但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墨接通,是为江湖第一才女。听说花夫人当年也是在武林中少有的大美人,她生的女儿自然也不会逊色。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花游云自然要为她选一个无双良婿。 此时,一位灰衣少年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看见萧谣的那一刻便兴冲冲走过来,“萧谣!” 萧谣回身,露出大大的笑容,“程大哥!你也来了!” 程铁衣笑道:“我若不来,怎么能见到你呢!” “啊,如果程大哥也喜欢花家大小姐,萧谣我可要鼎力相助了!”萧谣一条胳膊已经挂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慕容听风与叶逸正好从车上下来。慕容听风与程铁衣是旧识了。 “既然慕容兄也来了,铁衣只怕是陪太子读书了。”程铁衣笑道。其实他在年轻一辈中虽然小有名气,但是比起慕容听风与叶逸,他自知不敌。此次他来到花家堡,也不过增长见闻而已。 又是一辆马车到来,这辆车显得华贵无比。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白衣系着玉带的男子。他的年纪大概二十上下,白衣上有着浅色的花纹,仔细看能分辨出是玄月的形状,做工和手艺都非常细致。这男子模样倒是俊美,却也带着几分骄纵之意。只见他微微仰着脑袋,仆人们悉心为他抖落衣摆的尘埃。 同样是白衣,慕容听风穿起来潇洒恣意令人心驰神往。而这男子却像是一尊精雕白玉,看似俊美却少了神韵。 “他是谁啊?”萧谣没见到其他门派的来客有这般架势。 “月亮城城主苏月河的弟弟,苏星云。”程铁衣回答道。 “哦……他就是月亮城来的?”萧谣点了点头。月亮城的武功萧谣自然也是在清尘筑中翻阅过的。月亮城的成名绝技是一套指法,名唤“破星”。 这虽然是一套指法,却讲究劲力的运用,招式独特,霸道无比。 “不过这苏星云看起来似乎不好相处?” 程铁衣淡然一笑:“苏星云是被他的姐姐苏月河亲手带大的。苏星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苏城主和苏夫人就去了,留下他们姐弟两个。苏月河不免对这个弟弟多有溺爱。但是苏星云的指法却是炉火纯青,不在她姐姐之下。” 萧谣哦了一声,用手背拍了程铁衣一下道:“看来你劲敌实在太多了!” 程铁衣笑了笑:“就算没有劲敌,花小姐也未必中意我。婚姻之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如果两人无法互相喜欢,白头偕老也是一种痛楚。” 萧谣点了点头,这便是她最欣赏程铁衣的地方,凡是都不强求。 堡内的管家亲自下山来迎接他们。山道蜿蜒,没个引路人还真的容易出危险。 萧谣撩开车帘,看着陡峭的山崖,不时有石子落下去,发出空旷的声响。 当他们终于来到花家堡,堡内典雅不凡,不少画卷垂挂在墙上,也不知道是花堡主的大作还是他的收藏。而萧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武林同辈。慕容听风与叶逸的出场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也有不少人上前来寒暄,慕容听风虽然不大喜欢这些虚礼,但还是一一点头回应,反倒是他身后的叶逸,一脸沉郁所到之处似乎铺上了一层霜气。 过了不久,花堡主就出来了。 果然,这位花堡主周身的江湖气并不浓厚,一身素雅的长衫没有慕容凌日的气势,却多了几分温润气质。萧谣只能从他走路的仪态以及他说话时的气量来判断,此人的内功修为确实不凡。花堡主的五官长相也极为俊雅,可以想象他年轻之时必然迷倒了万千少女。他的夫人去世将近十年,他未曾续弦,可见对妻子确实用情至深。 萧谣本以为这位花堡主恐怕要说一段欢迎之辞,没想到他却简洁明了的请大家好生住下。比武招亲事小,凡事要点到即止不可伤了各门派之间的和气。更说就算最后没有抱得美人归,也可以尽情享受一番花家堡独一无二的风光。 “看来这花堡主也是性情洒脱之人,有这样的岳丈未必不好啊!”萧谣用胳膊肘撞了撞慕容听风,却不想对方瞬间扣住了她的胳膊。 “就是因为尊重花堡主,所以我才不打算娶花小姐。”慕容听风低下头来在萧谣耳边道。 此时,一位脸上有着桃花斑记的女子走了过来,高声道:“诸位贵客,在下花素颜,是这花家堡的管事,负责诸位的饮食起居。诸位若生活中有什么需要,请告知素颜,素颜定会尽力满足诸位的要求。” 所有人看向花素颜,这位女子声音柔和却不卑不亢,仪态优雅,却可惜脸上的那块斑记太大了。 这里是花家堡,吃用就算不奢华,但也绝对精细,就算是挑剔之人,也断然不会在花家堡中造次。 萧谣细细看着那花素颜,她不会像其他面有瑕疵之人一样成日低着头,或者眼神中透露出自卑之色,相反她的神色坦然,毫不卑怯。萧谣再多看她两眼,愈发觉得那块桃花斑衬在她的脸上显得清丽可人。 “那么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管事能否满足?”宾客中有声音响起。萧谣循着那声音望去,看见的是双手负于身后一脸傲慢的苏星云。 第40章 “哦,这位想必是月亮城的苏星云苏公子。不知道有什么素颜可以为您做的?” “我觉得你这个管事长相太碍眼,能不能换过一位管事?”苏星云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不止在场所有宾客都听到了,连花堡主也听到了。 萧谣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苏公子啊架子这么大。看来苏月河真是将这个弟弟给宠坏了,否则离了月亮城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整个客厅里一片死寂。花堡主的修养倒是极好,脸上仍旧是浅笑,只是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苏公子,如果您嫌弃素颜的长相,在您居住在花家堡的这段时间,素颜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如有任何事情,会由侍女代为通传。这样可否,苏公子?” 苏星云轻哼一声,想是身边的人拉住他了,他脸色依旧不满却不再言语。 萧谣听得周身有人小声议论道:“听说月亮城中,不止苏月河号称武林第一美人,就连所有婢女都长得貌若天仙。这天天对着美女看,冷不丁让这苏公子见到……怪不得会觉得不舒服了……” 大家渐渐被引去客房,萧谣跟着离去,回头时仍然发现程铁衣站在原处,摇着他那把扇子。 这家伙怎么了? 萧谣走到他的身后,听见他一生轻吟:“鸟飞千百点,日没半轮红。” 萧谣正想推他一下,问他大白天的在那里吟什么诗,谁知道不远处的花素颜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程铁衣,唇上一抹笑意绽放开来,那块桃花斑顿时犹如飞霞入梦,明丽无比。 而程铁衣则站在那里,直到花素颜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傻傻转身,刚好就碰到萧谣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惊得他向后一仰。 萧谣莞尔一笑,捶了程铁衣一拳道:“看来你还很欣赏这位管事啊!果然跟那些俗人不一样,懂得品味人家的内在美。” 程铁衣无奈地摇了摇头,扇着扇子离开。萧谣不依不饶地跟在他的身后,“程大哥,我一直都想要问你,你说这花家堡里四季清凉,你干啥还要扇扇子啊?你不觉得冷吗?” 萧谣来到花家堡为她安排的房间,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清新淡雅,打开窗子,便是峭壁外险峻风光。山风拂过,萧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无比放松。但是向下一望,有觉得心惊胆寒,随即赶紧将脑袋缩回来。 此时,有人敲门,是贺小梅与阿媛。 贺小梅一副担心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怎么了?”萧谣坐到她的身边问。 “唉,刚才收到庄主寄来的亲笔信函,要我家公子务必赢得美人归。” 萧谣皱起眉头来,“其实我看你们家庄主并不是那种要靠结亲联姻来稳固家族地位的人啊。为什么非要逼着慕容听风娶花绕蝶呢?” “主要是大公子成亲都五年多了,但是你看我家二公子依旧我行我素没有定下来的意思。庄主只怕不是非逼着二公子娶花小姐,而是想要他安定下来吧。” “那就不一定要花绕蝶啦,谁都行啦!要不然小梅你牺牲一下嫁给慕容听风好了!”萧谣打趣道,“你放心吧!只要慕容听风他自己不愿意,就是天皇老子也不能他做。” “但是……你知道比武是从三日后开始。而大公子会赶来亲自看着二公子参加比武。” “啊?”萧谣扬起眉梢,“看来这一次慕容庄主是认真了。” 阿媛也唉声叹气起来:“我家主人也是麻烦啊!他参加比武要的是那金枝玉叶,就算被他得了魁首他也不会娶花小姐的,照那样来看……他以后一定会得罪花家的,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这个……叶逸既然决定参加比武,自然有他的考量。阿媛你不用担心啦!”萧谣忽然又笑了起来,“其实……叶逸就是娶那花小姐也没什么不好啊。这样我就有弟妹了。而且叶逸对慕容听风,就算听风输了,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慕容庄主也不会太多微词的。” “唉……” “唉……” 贺小梅和阿媛还是叹气。 “算了算了!我去找程大哥,你们去把各自的主人公子叫上,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来到程铁衣的房中,他似乎正在作画,连萧谣的敲门声都没注意到。萧谣放轻脚步来到他的身后,看见那画上的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程铁衣一惊,毛笔掉下来,被萧谣一把接住,要不然那幅画都要被弄脏了。 “原来你倾心的是花素颜管事啊!这下可糟糕了,要是被花小姐知道自己还不如一个脸上有红斑的女子,你说她是不是要恼你?” “你……”程铁衣一张白净的脸竟然红了起来,“我自然会去同花堡主说,请他将花管事许给我……” 萧谣噗嗤又是一声笑:“我说,这件事你得先问问人家花素颜管事愿不愿意嫁给你啊!” “我自然是要去问的。”程铁衣刚说完,又有人敲门,“请进。”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花素颜,“程公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啊……好……”程铁衣刚说完,萧谣便捶了他一下。 “你问啊!” 程铁衣却只是哽在那里目送花素颜离开。 待到她走了,萧谣不由得叹口气,“我说程大哥,你连问人家姑娘喜不喜欢你都这样吱吱呜呜,真到了向花堡主提亲的时候,你敢不敢说啊!” “男女之事……岂容萧姑娘你如此儿戏?今日程某才与花管事初见,你就要我去问人家姑娘岂不唐突?” “我只知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可以第一眼就喜欢上人家花管事,为什么花管事就不能第一眼喜欢上你呢?所谓心有灵犀不就是如此吗?喜欢一个人,看一眼是喜欢,看两眼也是喜欢,程大哥你为什么要介意自己是第一天遇上花管事还是第二天遇上花管事?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完,萧谣便走出房门去了。 花家堡的晚膳虽然没有海味,却有不少山珍,还有好些菜品萧谣第一次吃到。 “萧谣。”慕容听风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示意她嘴上粘了东西。 萧谣不好意思地笑笑,刚要用手背去擦,一旁的叶逸从袖中拿出一条帕子,替她擦去,那帕子上还留有淡淡药香。 “都这么大了,吃东西还像是小时候。” 花堡主走进厅中,与诸位客人对酒,这也令的在座的武林后辈们受宠若惊。当他来到萧谣这一桌的时候,就连慕容听风这个一向不将礼法放在心中的人都站起身来回礼。 “花某本来以为请不到慕容贤侄还有叶神医,但没想到两位竟然都来了。花家堡真是蓬荜生辉。” “世伯客气了。”慕容听风谦逊有礼,此刻一点都看不出那被江湖中人传为“浪荡不羁”的气质。 叶逸轻轻点了点头,他的话从来不多,花堡主也没有放在心上。 “程世侄,令尊可好?” “家父身体安康,多谢花堡主关心。”程铁衣有些紧张,萧谣不禁在下面偷笑。这家伙紧张不是因为要娶花小姐,而是因为不远处正在有条不紊为各桌上菜的花管事。 虽然他们这一桌所坐的客人在武林中年轻一辈最富盛名,但是花堡主并没有多坐停留。看来他是一个公正的人。 萧谣有些想要小解,正欲离席。走到苏星云的身后便觉得不爽。这个家伙一个人霸占了整个桌子,说什么不愿意与外人同桌,吃外人的口水。而花素颜也为了实现承诺,虽然每一桌都是她亲自上菜,只有苏星云这桌是由侍女上菜的。而那苏星云似乎不找人茬就不舒爽,那侍女上菜之时,他将腿伸出,绊倒了她。 就在落地的瞬间,萧谣一手捞住那侍女,另一手接住了掉下来的菜盘,动作之快无人能够看清。 “多谢公子!” “不用谢,”萧谣看向苏星云,扯着唇角道,“苏公子,您的腿最好不要伸的太远了。这里都是武林豪杰,绊倒谁到不会受到什么伤,只是有谁要是不小心一脚踩下去,我怕苏公子你会受伤啊。” 苏星云冷哼一声道:“这盘菜我不要了。” 萧谣一看,正是竹丝野山菌,不由得乐了起来:“啊,这盘菜是我的挚爱,多谢苏公子割爱,我端走了啊。” 远处的花堡主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垂首问一旁的一位弟子道:“那位身着黄衫的小公子来历是什么?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道,但是他是慕容公子和叶神医的朋友。本来一开始弟子还以为他是慕容公子的小厮,但是看他与两位贵客的相处看来与慕容公子还有叶神医相交匪浅,所以弟子就特地安排了单独的房间给他。” 花堡主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武林中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这些日子不在江湖中走动,就有了这么多后起之秀。” “师父?您的意思是……” 第41章 “刚才看他的身形灵巧,轻功一定高超,手掌接住菜盘招式上看起来平凡无奇但是那招翻掌的时机却掌握的极佳,他的掌法高深。”花堡主微微一笑,“这一次的比武招亲,老夫很是期待啊。” “是啊,师父定然能为师妹觅得良婿。” “老夫并不是要绕蝶嫁给什么天下第一的武林豪侠,而是要从这一次比武中找一个人品贵重之人。” “弟子明白。” 萧谣喜滋滋端着那盘竹丝野山菌回到自己餐桌,贺小梅与阿媛开心无比,正好这道菜也是他们的最爱。再看那原处的苏星云看见萧谣那桌喜笑颜开,不由得失了胃口拂袖离去。 “我看花堡主相貌堂堂,也听说花夫人当初是武林三大美人之一,所以我猜想这花小姐必然貌若天仙。”贺小梅一副兴奋不已的模样小声议论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程铁衣笑道:“花小姐的容貌自然只有她的夫君能够见到。” 晚宴之后,所有人都回房歇息。萧谣心想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殷无羁的信鸽跟随呢? 她拿着挂在脖间的草笛一吹,只听见空中传来鸟儿拍打翅膀的回响,一只白鸽停在了她的窗口。 萧谣露出笑容,将刚才写好的纸条绑在它的腿上,又喂它吃了点糕点,将它放飞。 就在那刹那,忽然听见有人高喊,“不好了!小姐被人掳走了!快来人啊!有人将小姐掳走了!” 仔细听来,那高喊之人应该是花素颜。 萧谣看见一个身影肩上似乎扛着一位女子,以轻功点在各房的窗沿上,一时之间,各个房间本来熄灭的灯火骤然亮起。萧谣不说二话,从窗口一跃而出。 她的轻功极佳,足尖随便峭壁缝隙中的草叶一点便可池风而去。 而与他同时飞奔而出的,则有慕容听风和叶逸。 “好啊!就让我们三个比一比轻功,看谁能先追上掳走花小姐的贼人!” “那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了。”慕容听风的衣阙像是被风拉扯开的白色梦境。 叶逸神色冷如冰月,只是嘱咐了一声萧谣:“万事小心。” 这一次是那些年轻才俊们表现自己的机会,他们纷纷不甘示弱追了出去。 此时,花素颜站在窗口担心不已,而程铁衣则从进门来:“花管事!你没事吧!” 花素颜却坐立难安,“我家小姐被掳走了,那贼人的轻功太好!” 程铁衣赶紧宽慰她道:“你别担心,我看见慕容公子和叶神医都追过去了,他们两人的轻功在武林中少有人及,你家小姐一定能被救回来的!” 花素颜虽然脸上仍旧没有笑意,眉头却不再紧锁:“这是一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为什么你不赶去救我家小姐?而且你还把自己的竞争对手夸到天上去了……难道你不想娶我家小姐吗?” 程铁衣愣了愣,这才笑出声来,颇有几分自嘲意味:“程某忘记了……” “你忘记了?你赶来这里不是为了救我家小姐,那是为了什么?”花素颜向前走了一步,程铁衣一惊,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我……我怕你有事……” “为什么你怕我有事?我不过是个管事而已,更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有谁会来伤害我呢?” 此时,程铁衣的脖颈到耳朵都红透了,花素颜又上前一步,程铁衣下意识又是后退。 “程公子,我问你你又不答,只是步步后退,可不似君子。”花素颜目光灼灼,程铁衣的后腰撞在书架上,已经退无可退。 那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萧谣说过的话。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到无花空折枝。 “花管事,程某自知唐突。只是程某第一眼见到花管事,就对你一见倾心,程某的心意覆水难收。只想恳请花管事嫁我为妻……只要花管事你愿意,程某必然会去恳请花堡主,也会三书六俜赢取你过门!”程铁衣说完之后,心如擂鼓。 一时之间,房内安静无比。 程铁衣见良久没有听见花素颜的回答,以为对方婉拒了自己,正欲开口道歉,未想到花素颜开口道:“我花素颜虽然只是花家堡的管事,但是我要嫁的夫君一定要对素颜一心一意,否则素颜宁愿终身不嫁!” 程铁衣抬起头来看着她,良久才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花素颜唇线弯起,“素颜并非绝世美女,只怕成婚之后,程公子有一日见到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这次反倒是程铁衣笑了起来,“程某第一次见到素颜姑娘立于厅前,面如霞光浮水,身如杳渺云霭,声如春雨落竹,只觉得宛若天上仙子坠凡尘。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比素颜姑娘更美呢?” 花素颜看着程铁衣的双眼,吸了一口气覆在他的耳边道:“这一次的比武,你一定要赢。” 程铁衣不解道:“为什么?我只想娶你,不想耽误花小姐的终身!” 素颜露齿一笑道:“真是个愣头青!” 掳劫花小姐的人轻功非凡,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还能够追在他身后的就只剩下萧谣、慕容听风和叶逸了。 “叶神医,没想到你的轻功也是如此了得!”慕容听风由衷赞叹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萧谣半开玩笑地说,“叶逸他要经常到悬崖峭壁去采药,这样的地形对他正合适!” 花堡主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切。他身旁的弟子道:“师父!我们不用出手吗?万一那贼人伤了……” 花堡主伸出手来,笑道:“既然我要在他们之中选得良婿,就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证明他们有能力保护好我的女儿,不是吗?” “可是……”那位弟子还是有些担心。 “你看。”花堡主指向栈道,此时那黑影扛着花小姐到了栈道边,而慕容听风他们却已然追上了他。 萧谣一个翻身,空灵优雅,落到了那黑影的对面,这样前后都有人围堵,此人除非放下花小姐,否则无路可逃。 慕容听风将耳边吹散的发丝掠到脑后,浅笑着说:“这位兄台,你没有退路了。不如放下花小姐,在下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人环顾四周,一轮明月,银光洒踏,叶逸神色冷峻,手中的银针一旦出手,黑衣人知道自己抱着个人必然来不及躲避。他的去路是萧谣,她正一脸坏笑看着他。而慕容听风还未出剑,但是手指已经覆在腰间随时抽出软剑。 那黑衣人忽然一把将花小姐推下栈道,飞身离去。 萧谣大惊,飞扑而下一把拽住了花小姐,却止不住落下去的趋势。 “萧谣!”叶逸与慕容听风无暇顾及逃走的黑衣人,双双看向栈道下方的悬崖峭壁。 就在下落之时,萧谣在崖边突出的石壁上一点,借力而行,这悬崖之下的风倒是挺大,正好顺应了她所学的‘御风术’。就在叶逸和慕容听风正欲飞身下崖之时,之间萧谣身形飘渺,带着花绕蝶飞踏在峭壁之上。 花堡主轻声拍手道:“果然绝世轻功。我让你去问那少年的姓名,你可问到了?” “问到了。她的名字叫做萧谣,不过可惜,她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还有……她是清尘筑的弟子,也是聂霖聂女侠的遗孤。” “你说……她是聂霖的女儿?”花堡主眉心一颤。 “是的。” 花堡主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记得当年夫人与聂霖义结金兰,订下约定,如果他们两人生的是一儿一女就结为亲家,如果都是男孩或者都是女孩,就结为兄弟姐妹。可惜世事无常,聂霖后来退隐江湖,又遭到镜水教的暗算……如果她有儿女,老夫应当好生照料。可是不想,今日见到她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而萧谣被慕容听风和叶逸拉上了栈道。 “你吓死我了!” 萧谣一愣,她的肩膀被慕容听风抓的疼痛的紧,当她看到慕容听风的表情时,不由得心中一震。她这辈子除了那次自己被萧肃震伤,就再没见过慕容听风露出这般惊恐的表情。 “我的轻功很好啦!这一次你知道了下次就不用那么担心我了!”萧谣想要安慰他,却不想他的脸色更冷了。 “你还想有‘下次’?”慕容听风转过头去,也不管花小姐是否安然无恙,径自离开了。 萧谣看着他的背影,月光流泻在他的衣襟上,那般冰凉,她的眼睛忽然疼了起来。 “啊……”花小姐发出一声呢喃声,叶逸点开了她的昏睡穴。 回过神来,萧谣蹲到花小姐的身边,“她没事吧?” “没事,只是被点了昏睡穴。”叶逸回答,“看那个人逃走时所用的轻功,应该是镜水教的护法洛西林。” “我也觉得是。”萧谣扯起嘴角,“这个家伙真是长得好看的女人她都不放过啊……等等……就算是贪恋美色,不早不晚他为什么非要到比武招亲的时候才来掳劫花小姐?” 第42章 “真难得,你的脑袋还会想事情。”叶逸冷声道。 “我明白了!在这所有的年轻才俊之中,只有你和慕容听风才是最有可能成为花家堡姑爷的人。萧肃既不会允许自己的仇人有花家堡这么大的靠山,也不能容忍花家堡与慕容山庄联姻把势力做大,所以他才会派人掳走花小姐,为的就是让你和慕容听风都娶不到花绕蝶。”萧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没那么傻。 叶逸冷哼了一声,扶起花小姐按进萧谣的怀里:“你送她回去。” 萧谣扶着花绕蝶,发觉叶逸也在生气,赶紧上前三两步拽住对方的衣袖:“你怎么好像也在对我发脾气啊?” 叶逸的身体顿了顿,骤然回头道:“那么你觉得只有慕容听风会害怕,我就不会了吗?” 萧谣这才听出来,叶逸的声音不只是气极,还有些发颤。 “我有把握才会下去的……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你不会?”叶逸忽然伸手一把钳住萧谣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压根就什么都没想过!” 萧谣的下巴被他捏的很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死一次已经让人伤透了心,你还想死多少次?”说完,叶逸甩开萧谣的下巴,转身离去。 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了下来,花家堡中夜间巡视的弟子骤然增多。 萧谣回去房间里,熄了灯,盯着床顶的帐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叶逸和慕容听风生气的模样。 老天保佑,明天睡醒之后他们两个就不和我生气了。 一切照旧,一切照旧…… 贺小梅与阿媛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安静了下来,确定花小姐有惊无险之后才吹了灯继续睡下。 “啊,小梅,你猜这次救了花小姐的是你家的公子还是我家主人?”阿媛躺在床上问。 “当然是我家公子啦。”贺小梅一向对慕容听风很有信心。 “未必,说不定是我家主人。”阿媛笑着翻身,“啊,明天就可以问问主人,那个花小姐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了。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漂亮。” 过没多久,就听见阿媛的鼾声,这个丫头睡着的就是快。 但是贺小梅却没了睡意。她来到窗边,缓缓支起窗户。当她发觉窗沿上吊着一个人的时候,心中一阵惊颤,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便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那人手指一弹,便以内力点中了床上阿媛的昏睡穴。 贺小梅呜呜叫喊了两声,心想这会不会就是那要潜进来掳劫花小姐的同伙。 没想到对方覆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嘘……嘘……别怕,是我。” 贺小梅看着对方的眼睛,伸手拉下他的面巾,这才发觉那人竟然是洛西林。 洛西林唇上是让人看不出喜乐的笑容。贺小梅接触他多几次,就知道那笑容就是他的掩饰。 “就是你掳劫花小姐的对吗?你不怕我叫人来吗?”贺小梅掰开对反的手,低声怒斥。 谁知道洛西林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还坐到了桌边给自己到了杯水,“你现在这个样子哪像是要叫人来?而且你确定在你叫人来之前我无法点中你的哑穴吗?” “你!”贺小梅气急,“你这个人就是好女色,脑筋都动到花小姐的身上,你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洛西林撑着脑袋半笑不笑地看着贺小梅,她始终站在离他一臂以外的位置,“这种大家小姐可不是我的菜。” 贺小梅翻了一个白眼,“那掳她做什么?” “为了不让慕容家与花家堡有机会连成一气,又或者让叶逸成为花家堡的女婿这样有一天教主要动他,就会更麻烦。”洛西林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任务全盘托出。 “……你干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对你说谎。既然你问了,我自然对你说实话。”洛西林浅浅一笑。 “不想对我说谎?好啊,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贺小梅插着腰问。 “因为我想你了。”洛西林看着手中的杯子道。 “少来,我看是因为你被我家公子发现了无处躲藏所以就躲到我这里来了!” “我要走了。”洛西林忽然起身,从贺小梅身边走过,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眉眼间都是戏弄的神色,贺小梅正欲发怒,洛西林已然跳窗离开了。 贺小梅站在床边,听着山间的风声,吸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伸手触上被洛西林拨弄过的地方,却发觉那里多了一根玉簪。她缓缓拿下那根玉簪,才发觉它晶莹剔透,是上好的蓝田玉。而发簪上雕着两三朵梅花,仿佛迎风傲放,美丽动人。 贺小梅愣住了,难道洛西林进这屋里不是为了躲避,其实是为了给自己这根发簪吗? 随即,贺小梅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不是那种温柔似水会在男人耳边撒娇的女子,那洛西林见过的绝色美女不会比他家公子少,怎么可能看上自己。而且他还是邪教护法,自己不过收了他一根发簪,心中就小鹿乱撞一般,实在可笑。 想到这里,贺小梅打开窗要将那发簪掷出去,但是手悬在空中却僵住了。 算了,不管洛西林怀的什么心思,至少这玉簪的价值不菲,丢了可惜,大不了找个机会卖了。 贺小梅上床睡了,但是萧谣却实在睡不着。 叶逸虽然从小就经常和自己吵架,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萧谣要和他计较而人家没把她放眼里。但是这次真的有点不一样。萧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疼着呢,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吃的下东西。纠结了半天,萧谣还是掀了被子下床。 她来到叶逸的房门外,敲了敲门道:“叶逸,你睡了没?” 萧谣覆在门边倾听,似乎没有声响,看来这家伙睡着了啊。刚想着离开,门就开了,萧谣一下子栽进对方怀里。萧谣试图站直身子,对方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撑住。 淡淡的药香在鼻间铺散开来,令人安心的味道。 “这么晚你不睡觉跑来干什么?”叶逸的声音凉凉的。 “我不来的话,要是明天你还继续给我摆脸色,我还怎么活?”萧谣反问,然后挤进他的房间里。看来叶逸已经不生气了,不然他若不让萧谣进屋,萧谣也不可能进去。 “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跑来这里多不合适。” “切……少来了,以前我们不是睡在一个屋子里的么?你还陪我一起上茅房呢!”萧谣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还是有些冷。 说到一起上茅房,那个时候萧谣从枣树上摔下来把腿摔折了,白天聂霖要去务农,只有叶逸在家里看着她。萧谣上茅房的时候,是叶逸扶着的。 “你还敢说。”叶逸顺手拿起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身上,“从小你就喜欢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啊,比如呢?”萧谣笑哈哈地问,只要叶逸肯和她讲话,那就绝对是气消了。 “比如你去偷人家家的地瓜我就不信你没想到会被狗追。” “那么小的事情你还记得呢。”萧谣撇了撇嘴巴。 “比如明知道枣树的树枝撑不住你的重量,你还要爬上去摘枣子。” “那枣泥馅饼你也喜欢吃的啊。” “比如……比如你不懂武功还要替人家强出头,你就不会被重伤……你就不会差点死掉!你要是有个万一,我不知道以后怎样对霖姨交代。” “呸呸呸!”萧谣捂住叶逸的嘴巴,“你瞎说什么啊!等你百年之后垂垂老矣,下了地府怎么可能见到我娘,她早就投胎了!” “你曾经说过,不要满怀恨意的活着。如果一直恨着萧肃,让他主导了我的生活,那么我就输给他了。”叶逸闭上眼睛,清冷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可即使在这样的黑暗里,萧谣也能将他的五官分辨得清清楚楚。他们已经不再是小时候躺在屋子里互相挤兑却又互相爱护的孩子了。 “但是这五年,我一直在恨萧肃。我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拿走了。我的父母,霖姨……最后是你……如果不恨他我还剩下什么呢?”叶逸吸了一口气。 萧谣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在清尘筑的那五年,她过的无忧无虑,但是叶逸却在痛苦中度过。娘曾经说过,以后叶逸就是她的弟弟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像个姐姐一样照顾过他。 “谁都别恨,叶逸。恨别人就是伤害自己。”萧谣从叶逸身后抱住他,抱的紧紧的,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碎了,也希望他的碎片能落在自己的怀里。 “所以你不可以有事,你不可以有事,你明白了吗?”叶逸按住萧谣的手指,就怕她会忽然松开自己。 “我明白了。叶逸。别怕,我们两个都会好好的。”萧谣的眼睛发酸,脑袋靠在叶逸的背上,眼泪就快滑出却又要拼命忍着,就怕泪水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背。 第二天的清晨来临,大家早餐的时候还在议论着昨夜花小姐差一点被掳走的事情。 第43章 萧谣吃着点心,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慕容听风。刚才他还对自己说了一声“早啊”,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就说慕容疯子的心胸不至于那么丁点儿,从昨晚气到今早是不可能的。 阿媛一直在捶自己的脖子,“奇怪啊,昨天是不是落枕了,怎么脖子这么疼。” 萧谣看向程铁衣,他倒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程大哥,你到底怎么了?”萧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这才回过神来,毫不怀疑要是没人叫他,估计他可以一直呆到早饭之后。 程铁衣欲言又止,然后低声在萧谣耳边道:“吃完早饭再跟你说。” 早饭一结束,萧谣就跟着程铁衣进了他的房间。 “好了,都没人了,快点说吧!” “我向素颜姑娘表白了。”程铁衣倒是不再拖沓,开口直言。 “什么?”萧谣眨了眨眼睛。 “就在昨夜你们都去救花小姐的时候,我就问素颜姑娘愿不愿意嫁给我。”程铁衣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 “她说不愿意了?”萧谣推了他一把,“你表白也先告诉我一声啊,我也好帮你打点一下,比如送个礼物之类的,或者想好一些好听的话……得得得,你先告诉我她说了什么?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但是她又说……”程铁衣一副百思不得其解模样,“要我一定要在这一次的比武招亲中拔得头筹!” 萧谣愣住了,然后扶着额头想了想,半晌开口道:“程铁衣,你不是傻子吧?” “我就不是傻子所以不能赢啊,赢了就要娶花家小姐了!” 萧谣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素颜就是花绕蝶。 “什么?”程铁衣刚开口就被萧谣捂住了嘴巴。 “怎么,你还想闹的所有人都知道啊?”萧谣瞪了他一眼,“这花小姐的心思很容易猜,她就是要扮作管事的来了解参加比武招亲的人。我猜她脸上的桃花斑都是故意画在脸上的,就是为了要让你们这些认为她丑。她要的就是那些不在乎她的外貌真心喜欢她内在的人。老哥,恭喜你过关了。”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程铁衣一副恍然大悟却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萧谣撑着脑袋指了指挂在房间里的一幅彩蝶图,问道:“这幅图你觉得如何?” “蝶绕花间却又不曾停留,着色淡雅没有艳丽媚俗之感,工笔细腻,墨迹洒脱,在下非常之欣赏。”程铁衣站在画前,目光描摹着画面中的线条。 “那你再看看落款是谁?”萧谣扬了扬下巴。 程铁衣顺着题词看去,那印章内刻着:素颜居士。 “这画是素颜画的?”程铁衣惊讶之余,对这幅画则更加欣赏了。 “你想想看,一个管事画的画怎么会悬挂在客房之中呢。除非画画之人是花堡主,再不然就是他的千金。我本来就有些怀疑花素颜其实就是花家大小姐,你想啊,这位小姐比武招亲,怎么可能对于这些可能会成为自己夫婿的武林侠士连看都不出来看一下呢?” “真的?”程铁衣的脸上一阵欢喜,随即又忧郁了起来。 萧谣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一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上人是谁,二来要他在这次比武招亲中胜出实在难为。 “你担心什么?如果花堡主真的是要女儿嫁给武功最高的年轻侠士,直接到慕容山庄提亲就好了,何必还劳神劳力搞什么比武招亲。由此可见花堡主心中一定另有考量。”萧谣给他也倒上一杯茶,劝他安心,“明天比武招亲的规矩出来就知分晓了。” 果然,第二天花堡主宣布比武规则的时候,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 这次比武三人为一组,最终取胜的那一组能够见到花小姐,由花小姐亲自从这三人中挑选自己的夫婿。 此规则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是那些没有什么胜算的人,如果能结成组的话,到最后还有获胜的机会。而忧的是,即便自己赢了,可是相貌不佳万一那花小姐见了觉得自己长相粗鲁岂不郁闷?当然,众人也在揣度这花堡主的比武规则到底用意为何? 无论比武规则是什么,叶逸与慕容听风都是没有意见的,因为他们本就无意。 但是有人计较啊。 “花堡主,晚辈不明这规矩,比武招亲难道不是最后获胜者赢得美人归吗?”那声音倨傲,不用看就知道又是那位苏星云了。 花堡主倒也不气恼,笑道:“我这是寻找女婿,要的是人品而非武功天下第一。我花游云的女婿武功不需要堪比武林盟主,但是为人品性一定要配的上我的女儿。让你们分组,就是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协作之心,比武是否懂得点到即止。既然是选女婿,自然要花某的女儿中意,所以最后由花某的女儿从取胜的三人中选出夫婿。” 花堡主这么一说,大家便安静了。其实这样的规则,令得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花家的姑爷,大家何乐而不为。 萧谣瞟过叶逸和慕容听风,嘴唇高高翘起。 “你这家伙,笑成这样,肚子里又装了什么坏水?”慕容听风笑道。 “我笑,这花小姐什么都为程大哥计算好了。程大哥性情耿直,有这么个聪明的夫人为他打算一切,真是好命。” “哦。说来听听?” “其实这分组之策就是为了让程大哥最后入围。想必这些日子花小姐已经看出来你和叶逸是站在程大哥这边的。而且她也不傻,自然知道你和叶逸对这门婚事其实无意。三人一组,令得你和叶逸为程大哥保驾护航一路到最后,你说这位未来的程夫人会不会计算啊?”萧谣笑道。 “而这样的安排也遂了我与叶神医的心愿。” “啊?” “你想,如果最后是花小姐自己选了程兄,那么家父也就没有理由怪罪听风非曾竭尽全力取得这门亲事。而叶神医也可以请程兄在娶了花小姐之后将作为假装之一的金枝玉叶转赠给他。”慕容听风低下头,几乎是覆在萧谣的耳边说。 “如此甚好!皆大欢喜!”萧谣正要鼓掌,见四周还有客人在,赶紧收了声。再一侧过头去,便对上了慕容听风那双眼,皎若星光,似乎又有千头万绪,萧谣无法理清。 霎时仿佛自己的心被人推了一下般,萧谣赶紧离开。 “我去和叶逸说说此事。” 萧谣将此事一说,叶逸果然点头同意,“如此甚好。” 叶逸、慕容听风与程铁衣结成一组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其他人纷纷感到可惜,要知道无论谁能够和叶逸或者慕容听风扯到一起的,赢面都能大上许多。 倒是那苏星云对这个规矩颇有不满,再加上他为人过于张扬,明明武功不凡却无人愿意与他结为一组。到最后,月亮城的人为他强拉了两个人来,这位公子看起来还非常不满意呢。 晚饭之后,所有宾客纷纷回去歇息了,因为第二天开始就要比武招亲,所有人都要养精蓄锐。 可是萧谣不用。这几日住在堡中,却无暇观览这山谷中的风景,今日却是个好机会。她听闻在花家堡的顶部,是一片风中楼阁,可观览到整个山谷的风景。特别是夜里,整个花家堡灯火通明之时,仿佛点缀在山崖上的星星,将整个山谷照亮。 当萧谣来到堡顶的时候,风中楼阁林立,与堡中精致大不一样。而那亭台中央,一个白衣身影坐卧其间,正在饮酒。 萧谣缓缓来到他的身后,本以为自己脚步足够轻了,没想到对方还是发现了。 “来了便来了,故意放轻脚步,是你玩心又起要吓唬我么?”慕容听风左手摁着一坛酒,右手撑着胳膊,双眼迷离看着谷中。其实虽有灯光照明,但是谷中风景仍然若隐若无,看的并不真切,只是这虚虚实实倒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味。 “诶?我的轻功已经很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萧谣在他身边坐下,看见他那身白衣月夜流光,别有美感。 “如果不想被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你从离开房门开始就应该放低声音。”慕容听风并没有睁眼看她,他的表情宁静,醉态之中有似有几分清醒。 “哦——这样啊。”萧谣掰开他的手,挪过那坛酒,抱起来喝了一口。花家堡的酒并不烈,反而有几分甘醇,和花堡主的为人个性倒是很像。 这里的风声仿佛谷间轻吟,没有那种风声鹤唳的惊悚,反而如同雅乐一般。 萧谣忽然想起慕容听风心目中的女子,就是能陪他“把酒听风”,于是笑道:“慕容疯子,不好意思,今晚只有我陪你‘把酒听风’了,你将就将就吧!” “有你陪我,我已经死而无憾了。”慕容听风笑道,他的声音如同酒香飘渺,瞬间溶化在了风中。 第44章 萧谣的心脏又是一震,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再看看慕容听风仍然闭着眼睛,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你的心上人一般。”萧谣伸脚去踹了对方一下,有的时候她还挺讨厌慕容听风这个调调。 不想对方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向自己一拉。 萧谣眼明手快撑住自己,差一点摔在地上,这令她恼怒起来:“嘿嘿嘿!你想杀我吗?” “是你踢我在先,我这身白衣穿在身上可以三、五天都一尘不染,平白让你添上一个鞋印,我还不得给你点苦头吃吃?”慕容听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整个夜色都在他的眸子里回荡起来,令得萧谣除了他的双眼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萧谣双手撑着上半身,而慕容听风却倾下身来看着她,唇边是玩味的笑意。 “你能放了我的腿么?”萧谣动了动脚踝,“我快撑不住了……” 慕容听风一笑,松了手。可就在那瞬间,萧谣手肘一撑,脚尖一点,在慕容听风的衣摆上一个借力,腾空而且,飞出老远。 “哈哈!送个脚印给你!”说完,萧谣便洋洋得意而去。 慕容听风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衣衫上那半点脚印,良久才道:“我慕容听风的心就如同这片白衫,本就无物。你为何偏偏要留下脚印,我怎样将它擦掉洗去?” 萧谣路过程铁衣的房间,发现他房中的灯光依旧,敲了敲门道:“程大哥,你还没睡么?” 程铁衣开了门,摇了摇头道:“我睡不着。” 萧谣挤进去,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为什么睡不着啊?三局自然是两胜,有慕容听风和叶逸在,你们这组啊,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输啊。” “但是程某此次都靠慕容兄和叶神医取胜算是什么?就算最后娶得花小姐,也是辱没她了不是?” 萧谣扯了扯嘴角,程铁衣说的到没错。毕竟要做的花家堡的姑爷,这武功怎么样也不能太弱,不然武林中人终日指指点点嚼舌根,程铁衣会对花小姐内疚的。 “明日的对阵可出来了?” “出来了,我应该是要对战点苍派的林震清。对付他我倒是有七成把握。” “那不就成了?你还担心什么?”萧谣拍上他的肩膀。 “但是一路下去,我终要对战那苏星云。”程铁衣在组中是甲位,那苏星云也是甲位,如果拼到最后,确实是程铁衣对战苏星云。输赢暂且不说,程铁衣当然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最好的自己。 萧谣顿了顿,不知道那苏星云的“破星”指法练的有多少火候,“苏星云厉害么?” “凭实力来说,程某确实不及苏公子。” “程大哥,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如果我能助你赢了苏星云,他日你娶了花小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萧谣问。 “萧姑娘请说。” “到时候,花堡主会将金枝玉叶作为嫁妆送花小姐出嫁,我想要其中一株。叶逸现在正在研制一种救命的丹药,而这金枝玉叶就是不可缺的一味草药。”萧谣吸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你不愿送我也没有关系,我也一样会帮你。” 程铁衣摇了摇折扇道:“萧姑娘你太见外了,既然你我相交,你和叶神医若是需要那金枝玉叶,我自当去与素颜商量,她若答应了,这金枝玉叶就是送给你这媒人的礼物。” 萧谣拍了拍程铁衣的手背道:“好,待我去试一试那苏星云。” 说完,萧谣便起身离去。 “喂!萧姑娘!”程铁衣本想拦住她问她如何试探,萧谣却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唇角勾起,关门离去。 苏星云的房间在花家堡的东侧,据说这家伙随行的侍从都有四名。而这四名侍从夜里还要轮班照料苏星云。萧谣就觉得奇了怪了,大半夜里苏星云有什么需要人照顾的?是压被角呢还是端夜壶?又或者这个家伙是没事找事? 萧谣换了一身暗色衣裳,找了条方巾蒙在脸上。她敲了敲房门却又躲于门后,当那侍从一打开门,萧谣便点了他的昏睡穴。 另一个侍从听见倒地的声响,走来看看怎么回事,很快也着了萧谣的道儿。 “你们俩怎么还不回来?谁给本公子梳头?”苏星云的声音传来。 “我给你梳头如何?”萧谣走了进来,苏星云蹙眉,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你又是谁?” “我?看你不顺眼找麻烦来的!”说完,萧谣便一指点了出去,桌上的灯火瞬间熄灭,苏星云瞬间闪开。看来这死鱼脸的轻功不错。 待我来试试你的指力! 萧谣足下轻点,瞬息来到苏星云的面前。化剑法为指法,萧谣招式凌厉,点点穿石。 苏星云一时大惊,哪里来的如此高手?随即苏星云使出十成功力,“破星”指法果然绝妙,萧谣虽然一一躲过并且还击时点了他胳膊上的脉络,令其真气受阻而发麻,但是这苏星云的指法除了霸道之外,还非常懂得审时度势,这也使得萧谣对这个挑剔的贵公子忽然有了几分好感。 又是两三招过去,那茶桌瞬间被两人点出了十几个洞,然后只听得哐啷一声,彻底塌了。 这样的声音自然惊动了巡夜的花家堡弟子,趁着他们赶来之前,萧谣手腕一个环绕,点中了苏星云手臂内侧的穴道,趁势一掌推开他,掀了窗子萧谣便飞踏而出。 苏星云大惊,心想那外面便是悬崖峭壁,这样跳下去哪里还有命活? 谁知道看见那偷袭自己的小子沿着峭壁上的窗沿飞速离去,竟然没有一扇窗户听到声响打开窗门,果真来去无声。 “苏公子!你没事吧?”两名花家堡的弟子冲进房门,只看见苏星云倚在窗边瞭望着月色。 “本公子没事。”苏星云伸手解开自己胳膊内侧被点中的麻穴,心中一阵惊讶,刚才那个人是谁?招招凌厉却没有杀意,仿佛只是来试探自己。 “我辈之中有这般功力的只有慕容听风与叶逸……但是看那身形又不似他们俩……到底是谁呢?”苏星云自言自语道。 “苏公子?你说什么?” “没事……方才只是本公子无聊,在房内自己打闹而已。现在本公子倦了,要歇息了。” 没人敢惹苏星云,再看他面色不善的样子,关门离开。 而程铁衣正要睡觉,却不想萧谣再度来到他的房中。 “萧姑娘……”程铁衣有些惊讶,“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冲去苏星云的房间,你是不是去了那儿?” “是啊!”萧谣翘着二郎腿,“我去试了试苏星云的身手,果然很厉害的啊!” 程铁衣淡然一笑:“我早对你说过他身手很好。他是苏月河唯一的弟弟,苏月河至今未嫁,只有这一个弟弟,自然悉心栽培。” “但是以你的能力,未必赢不了他。”萧谣摸了摸下巴,“看来在比武之前,要好好为你开开小灶。” “开小灶?” “对啊。明天上午的比武你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下午我教你几招,希望你脑袋够灵活,能克住苏星云的指法。” “你有办法克住他?”程铁衣一阵惊讶,后来又想起萧谣是清尘筑的弟子,听闻当年萧御风对天下武学都有所钻研,要说萧谣知道如何克住“破星”指法并不奇怪。 “我只知道拆出他的招式来如何克制,但是招式是被人用的,所以如何克住苏星云在于你,不是我能教的。” 程铁衣思量片刻,很诚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我明白了。” 第二天早晨的比武萧谣看了有些犯困,加上本来前一天晚上就没睡好。叶逸和慕容听风对付自己的对手加在一起都没超过三十招,程铁衣对付林震清,萧谣打起精神来好好观摩了一下程铁衣的招式。其实只要用的灵活,青城派的武功里也有不少招式能够匹敌月亮城的“破星”指。 下午,萧谣将程铁衣带到了堡顶。 两人没有多做寒暄,萧谣开门见山道:“程大哥,其实天下武学,万法归宗。所谓指法,无论那个门派,归根到底不过点、戳和顶。讲究的是近身战,将全身力量放在小小的指尖,其杀伤力不弱于掌法,灵巧异动,令人防不胜防。这些都不是我萧谣说的,我没那个本事,都是我师父教的。” 程铁衣非常谦逊,点头道:“程某受教了。” “要克制指法,如果你以指还指未免太蠢。对方以矛刺之,你也将矛头对准对方。为什么不举起手中的盾呢?”萧谣扯起唇角。 程铁衣的悟性很高,随即道:“照这样说来,掌法亦可。” “没错。现在我是你,而你是苏星云。记住我刚才说的,指法不过点、戳、顶。”萧谣说完便摆开了架势。 第45章 程铁衣也来了兴致,很想看看萧谣是怎样变成程铁衣的,骤然间以指力点向她的膻中。他以为萧谣会以掌力来挡他的指,没想到萧谣双掌夹住了程铁衣的手指,就在他正准备以左手进攻之时,萧谣却一个翻身逼的程铁衣必须随他而动。这正是青城派的招式“随波逐流”,程铁衣今早才用他对付过林震清。 翻身之后,程铁衣左手双指顶向萧谣的手肘,却不想萧谣双掌开合,左掌绕过程铁衣的右指袭向他的肩膀,左手手背挡开程铁衣的右指,也是程铁衣今早使过的“一马平川”。 他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萧谣道:“你真的是今早学会的吗?” “要不然呢?”萧谣耸着肩膀笑了笑,“我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用的是本门的内功心法催动,和程大哥你使出来,招式相同,效力却未必一样。” “萧姑娘不要误会,程某只是敬佩萧姑娘的学习能力而已。虽然只是两招,程某却觉得像是被骤然点醒一般。一开始程某只觉得萧姑娘说天下指法逃不脱那三招点、戳、顶,在下虽然认同却只觉得是道理而已。可萧姑娘刚才却让程某明白什么叫做融会贯通。” “行了,你别捧我了。刚才我用你那两招只是为了告诉你,其实你平生所学虽然未必赢得过苏月河,但是对付苏星云确实足够了,端看你怎么用了!”萧谣拧了拧手指,笑道,“现在攻守易位了!该我来加班苏星云,而你做好你的程铁衣就行。” 话音刚落,萧谣双指狠戾而出,霸道之气宛如天上流星坠落时狠狠撞入地面。程铁衣一时之间惊诧,随即提起精神来应对。有了萧谣之前的点拨,他也使出了不少招式来抵御萧谣的指法,以守为主,静待时机。 不远处,花游云与花素颜站立而望。 “你中意的这个傻小子,其实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傻。稍加提点便懂得变通了。”花游云淡然一笑。 花素颜抿唇道:“爹……我没说他傻,我只觉得他有时候愣头愣脑的。” “但是老夫却欣赏他。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如若不然,以慕容听风和叶逸的个性,是不会愿意与他为伍。而且现在也不会有人费尽心思帮他应对苏星云这个敌手了。” “这样看来,爹爹还是中意女儿挑中的这个女婿啦!”花素颜露出欢喜的神色,随即又道,“只是不知道那位小兄弟是谁,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能将月亮城的破星指法学的有模有样。” “你不知道昨晚上苏星云在房间里与人对峙过吗。看来是有人为了偷学这破星指而夜探苏星云啊!” “真有人这么厉害?只要与人过招便能学了对方的招式?”花素颜不信。 “老夫不觉得稀奇。当年老夫年纪尚轻,遇上了镜水教的副教主萧御风。老夫不过用了‘飞花伴月’中的三招与她较量,不想她竟然将那三招回给了老夫。后来老夫向萧御风请教,问她为何能如此之快便将老夫的看家本领学去。她笑道‘天下武学,万法归宗。所有招式只要放在对的人手中,都可以天下无敌’。” “您说的是清尘筑的创派掌门萧御风?难道说……程大哥的这位朋友也是清尘筑的?” 花游云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老夫现在很期待两日之后,程铁衣对战苏星云。” “那个苏星云,我也盼着有人能给他点教训。” 晚饭之时,萧谣才同程铁衣回去。吃过晚饭之后,萧谣来到叶逸房中,“叶逸,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无论多好的消息,叶逸的表情永远都是那样漠然,但是萧谣从来知道如何自说自话自得其乐。 “程大哥告诉我说,他和素颜提了一下,素颜答应了等他们成亲了,就将一株金枝玉叶送给我,谢谢我这个媒人。”萧谣得意洋洋地在叶逸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以后看你怎么对我‘哼哼’,我要是不高兴了,金枝玉叶就不给你了!” 没想到叶逸这一次却轻轻抿起了唇角:“无所谓,你的就是我的。” “错,应该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小时候你抢什么能抢赢我的?” “我怎么记得是你爱抢什么,都要我帮你一起抢?”叶逸唇上的点点笑意,确是萧谣觉得最珍贵的东西。如果可以,她宁愿他不去想那些沉重的东西,永远这般笑着。 “等到这次比武招亲结束了,我就带你回药王谷。安心炼药,丹药得成之后,我们便能一起去寻找你师父,过平静淡泊的日子。”叶逸抬起头来,唇角轻陷里有一种单纯的味道。 “嗯。”萧谣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都飞起来了。 时间很快晃到了比武的最后一日。其实结果怎样已经没了悬念。与苏星云同组的那两人决计不是慕容听风与叶逸的对手,事实上胜负已分。但是对于苏星云而言,另外那两人的输赢,与他无关。他自己是一定要赢的。娶不娶花家的小姐也许从来就不是他此行的重点,他要的只是这个武林认可他的骄傲。 当他站在擂台之上,一身白衣一丝不苟到近乎苛刻。 萧谣摇着头叹息道:“唉……” 一旁的慕容听风饶有兴趣地伸过脑袋来:“你叹什么气啊?” “你知道穿着白衣的人会让其他人有一种冲动吗?” “怎样的冲动?”慕容听风也是一袭白衣,他弹了弹自己的衣襟似乎颇为期待逍遥的答案。 “当然是让人踩两脚的冲动。”萧谣低下头来,不想却发觉自己那一次踩在他衣摆上的半个鞋印竟然还在,“慕容疯子,你不会就只有这么一件衣裳吧?” 慕容听风笑而不语,示意程铁衣已然上场。 他的衣着一向低调,朴素中又有几分淡雅,平易近人不似苏星云那般像是一柄利刃杵在雪地之中,随时准备刺伤他人的眼睛。 再看看不远处的花素颜,微微吸了一口气,双手的手指纠结在一起。 随着比武开始,苏星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出,指力的方向并非程铁衣的膻中,而是他小腹的气海,同时苏星云的左掌护于胸前可谓攻守兼备。萧谣略微蹙眉,看来这苏星云比想象之中更难对付。而程铁衣并非庸才,将那招“一马平川”变化了使出,右掌向上与苏星云对掌,左掌向下,指尖正好点在苏星云的腕间,两掌开合化解了苏星云的攻势。开局便引人入胜,几招之后程铁衣虽然一直处于防守的位置,他的招式平实并不如苏星云那般如流云之态点雷霆之势,但却易守难攻,几十招过去之后,苏星云却没有占到优势。 萧谣看向花堡主,只见他抚摸着胡须,微微点头,看来对于程铁衣颇为赞赏。 那苏星云一直进攻不得,萧谣以为他会逐渐失去耐性输了阵势,但是这家伙的指法越来越多变,本以为他不过是个高傲的名门公子,经此一役,萧谣体会到了此人的执着于认真,忽然也对他有了半分欣赏。苏星云的招式越来越快,但是程铁衣却仿佛入定一般招招平稳,他故意露出一处破绽,就在苏星云点向他的膻中之时,他自然而然使出了那招随波逐流,夹住苏星云的手指,就在苏星云要用左掌挣脱之时,程铁衣一个翻身如巨浪回潮,苏星云只得跟着一起翻身,就在落稳那一刻,程铁衣忽然侧身松手,一掌拍在了苏星云的肩膀上。苏星云刚一内力弹开程铁衣的手掌,顺带手指点向程铁衣的右胸,正是破星指法中的连环指,其精髓在于三指连环点中三大穴道可令对手失去行动能力。 萧谣提气,暗叫不好,没想到程铁衣的动作更快,使出了青城派的看家本领“青城三掌”,一掌未中,紧接着二掌幡然而至,苏星云不及抵抗第二指还未点上程铁衣的穴道便被震开,程铁衣第三掌拍下,却因比武切磋点到为止而卸去不少力度,只是将苏星云震开而已。 萧谣叹了一口气,本来干脆拍的那苏星云肩膀脱臼这样程铁衣就胜了,如今放虎归山苏星云未必会领情。 谁知道苏星云转身之后,竟然向花堡主作揖道:“花堡主,苏某输了。” 不止萧谣,满座一片安静,大家都以为骄傲如此的苏星云竟然如此爽快地认输了。 花堡主忽然鼓起掌来,“好!好!好!苏公子不因胜负而纠结,而程铁衣也点到即止不因胜负而伤人,老夫甚慰!” 在场所有人也都跟着鼓起掌来,再看看花素颜,此时整副心神都放到了程铁衣的身上,两人相视而笑,虽然没有情意绵绵,却有一种别样的牵绊在其中,让萧谣看了觉得心中平静却又有些许欣喜。 苏星云的表情和刚来到花家堡的时候是一样的,只是萧谣忽然读懂了他的骄傲。那并不是一种自负,而是对于苏星云而言,欣赏与不欣赏都直言直语,胜负一瞬也绝不纠缠。 第46章 之后便是慕容听风与叶逸出手。老实说,这场比武招亲有些没看头,由始至终慕容听风却是连剑都没有拔过。而叶逸那一脸冷冰冰的神色本就令人不敢接近,他的招式属于后发先至,巍而不动,颇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感觉。 比武招亲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只是程铁衣对战苏星云是意料之外的精彩。 花堡主微微一笑道:“那么就由老夫来宣布这一次比武招亲最后入选的人选是慕容山庄的慕容听风,药王谷的叶逸还有青城派的程铁衣。女儿,不知道这三位之中,哪一位是你合意的夫婿?” 花堡主此话一出,众人皆四下张望窃窃私语。 “花小姐就在这里?” “哪里?我怎么没看到?还是没出来?” 大家顺着花堡主视线的方向望去,正是花素颜嫣然一笑,她从袖中掏出丝绢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桃花红斑,露出一张皎洁如月的脸庞。众人皆惊讶,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谁人能想到这位脸上长着桃花斑的管事竟然是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假扮?想起他们曾经暗地里取笑过花小姐,恍然明白就在他们来到花家堡的第一天其实就已经被淘汰了。谁要他们如此肤浅呢? “小女子花绕蝶多谢诸位江湖侠士来到这次比武招亲,但是绕蝶只有一颗心,所以只能许给一个人,绕蝶今日能觅得良缘要多谢诸位,绕蝶诚心祝愿今日所有人都能找到这世上属于自己的良人。” 此时,一位弟子前来禀告,原来是慕容听风的大哥慕容沛林携夫人到来了。本来慕容沛林奉父亲之命前来花家堡目的就是为了确定慕容听风会参加这次比武招亲并且尽全力取胜,谁知道半路上他的夫人也就是谢玉芳身体有恙耽搁了几日,还好在最后关头赶上了。 花堡主见到慕容沛林也不多做寒暄,只是微微点头命人为他和夫人奉上茶水。 慕容沛林知道自己的弟弟入选之后,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倒是那谢玉芳一脸不悦。萧谣轻哼一声,明白她是怕慕容听风若真的娶了花小姐,他的地位以后恐怕高过自己的丈夫,那么这慕容庄主的位置日后到底属于谁就难说了。 只怕身体有恙都是装的吧。 但是慕容沛林这一来,就让其他人议论纷纷,这摆明就是为慕容听风造势。如今慕容家的大公子都来到了花家堡,看来对两家联姻极有诚意,如果花小姐选择的不是慕容听风,那岂不是折了慕容家的颜面? 花堡主倒是一脸平静,仿佛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而改变。 “那么绕蝶今日就要选出自己的夫婿了。”花素颜,不,此时应该称她为花小姐,她款款走到了程铁衣的面前,眉目含情望向他的双眼,“愿我如星君如月……” 程铁衣那紧张的神色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场比武招亲到此,结果已经尘埃落定。所有人都很惊讶,花绕蝶选择的是并不如慕容家二公子或者叶神医那般名满天下的男子。 “好好好!”花堡主拍手道,“老夫今日觅得佳婿!也请诸位留下喝杯喜酒!不醉不归!” 慕容沛林眼中的惊讶显而易见,他看向自己的弟弟,不想慕容听风笑如清风,似乎这样的结局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外。再看那谢玉芳,原本攥紧的手指现在完全放开了。 所有人纷纷上前恭喜程铁衣,此时他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真想有这么一个人,为我痴傻为我笑。”萧谣感叹道。 “你已经够傻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痴傻?”叶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漠然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萧谣瞪圆了眼睛看向他,却在见到他唇角那一丝浅笑时所有怒气烟消云散。 不过一个下午而已,红绸红带系满整个花家堡,所有门下弟子和家丁都忙碌了起来。 慕容沛林来到慕容听风的房中,不断出言安慰自己的弟弟。 萧谣本来觉得窝在房中有些无聊,本来想要找慕容听风到堡顶去练剑,刚来到门外便听见了谢玉芳的声音。 “那花小姐不选听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想想这些年听风在江湖上都做了些什么?烟花柳巷中过,红粉知己遍天下,这样的男子,有哪个女人敢嫁?” “嫂嫂说的是。”慕容听风的声音听起来毕恭毕敬,但是尾音里却又有几分嘲讽,只是那谢玉芳根本就没有听出来。 “你有那些个寻欢作乐的时间,不如多帮帮你大哥!当初武林联盟围攻镜水教,你若是出力了,江湖中人也不会传你就是个浪荡子,花小姐也未必就会选那个程铁衣了!” 门外的萧谣撇了撇嘴,只觉得这谢玉芳真烦人。她随即敲响房门道:“慕容大哥!你在不在!程大哥叫我们过去有事商量呢!” “这就来。”慕容听风向他的兄嫂道了声抱歉,便与萧谣离去。 “怎么了?程兄找我有何事?”慕容听风跟在萧谣身后问。 “没什么啊,我只是想着这次比武招亲慕容疯子你连剑都没有出过,岂不扫兴?我倒是很想试试你的身手。”萧谣眉梢一挑,慕容听风随即便明白其实根本不是程铁衣有事情找他,而是萧谣找了个借口为他脱身。 “好啊,只是到时候你又输给我了,可不要赖皮。”慕容听风唇上的笑意越加明显。 两人在堡顶比划了一阵,萧谣知道自己略逊慕容听风一筹,没两下就撒丫子说不来了。慕容听风倒也不恼,陪她坐在回廊边。没有酒,只有风。 “我说慕容疯子,你曾经说过你疼惜谢玉芳是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你的师妹所以你凡事都对她宠溺忍让。那么现在呢?看她的样子似乎很害怕有一日你会成为慕容山庄的主人,动摇了她庄主夫人的地位。”萧谣用胳膊肘撞了慕容听风一下,声音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但是慕容听风明白她对他的关心。 “那庄主夫人的位置本来就是她的。”慕容听风莞尔一笑,“她根本不用去争。” 萧谣摇了摇脑袋,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这你就傻了吧?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和你这般聪明的。将来你若是娶了妻子,她说不定也会逼你要夺那庄主之位。” “她不会的。” “她不会?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萧谣侧过头来看着他,“照我说,谢玉芳在嫁给你大哥之前,未必是现在这个样子。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你认识她之前,她能陪你把酒听风,但是嫁给你之后也许她要的就不仅仅是一世逍遥了。” “我知道她不会。”慕容听风的声音轻柔却笃定。 “咦?怎么听你这么一说,你心里应该已经有心上人了啊!快点从实招来,她是谁啊?”萧谣又要上脚去踹慕容听风,对方再度一把拖住了她的脚踝。 “我会让你踹我一次,但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慕容听风朝萧谣勾了勾手指,“你不是想知道她是谁吗?” 萧谣立马将脑袋探过去,“谁啊?” 慕容听风覆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抚过她的耳廓,那声音里满是调笑的意味:“不告诉你!” 说完,手腕一拉,萧谣整个人差点跨坐在他的身上,而对方却抽身离开,令得萧谣重重地摔在地上。 “慕容疯子!你别被我逮到机会!我定要你好看!”萧谣嚷嚷着。 慕容听风却早已远去,仰面时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唇上的笑容隐没,眉间掠起几分无奈,“傻瓜。” 程铁衣成婚当日,程仲谦也从沐云镇赶来。其实他根本就不抱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娶得花小姐,得知这个喜讯他便连夜赶来,看着儿子身着大红喜服的时候,他重重地拍在儿子身上,想说的话很多,但最终只是非常用力地一句:“你终于成家立室了!” 当天晚上的酒席,程铁衣被人灌了近百杯。本来萧谣还担心他这个样子满身酒气进了洞房,只怕会被花小姐嫌弃。不想叶逸早有准备,给了他两粒化酒丹,服下这种药丸,便可千杯不醉,最重要的是不伤身。 不过程铁衣也不傻,以内力逼得自己脸颊泛红,一副晕头转向的模样就似喝醉了一般。 萧谣暗地里笑着,却不忘大快朵颐。这花家堡的婚宴实在美味,这里大部分的人对程铁衣很是嫉妒,既然娶不到美娇娘,自然要这位新郎吃多点苦头,可惜了这么多美味佳肴。大家都知道萧谣是程铁衣的朋友,免不了她也被灌上几杯。本来就是大喜的日子,萧谣也不好推却。这婚宴上的酒,和平日里的不同,多了几分烈性,萧谣被人敬了十几杯之后,脑袋便有些发昏了。 此时,程铁衣的父亲又走了过来,手中又是两个酒杯,萧谣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程老爷子大力在萧谣肩上一拍:“萧兄弟,我家铁衣能够做的花家堡的女婿,要多谢你鼎力相助!程某在此敬你一杯!” 萧谣仍然是一袭男装打扮,加上行事作风不拘小节,程仲谦一直都以为萧谣是个侠骨热心的少年。 第47章 萧谣看着那酒杯,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此时已经感觉头重脚轻,可是程仲谦又是长辈,实在拒绝不得啊。 有人以手掌撑住她的后腰,朗朗嗓音彬彬有礼,正是慕容听风。 “程掌门,这杯酒在下代饮了。也祝愿程掌门儿孙满堂。”慕容听风此话一出,程仲谦也注意到萧谣两颊发红,恐怕自己再敬她一杯她就要就要倒下了。 饮下这杯酒,慕容听风将萧谣扶出了宴厅。萧谣撑着墙,目光已经有几分涣散了。 “叶逸那个家伙呢……亏他给了程大哥解酒丹,我可怎么办……” 整场婚宴,萧谣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见到他,之后这个家伙就消失了。 “叶神医在打点程兄送来给他的那株金枝玉叶,你们这一路回去药王谷颠簸不断,他自然得想些办法稳住金枝玉叶。而且他打算明天就带你回药王谷了,自然还要收拾行装。”慕容听风见萧谣就快滑坐到地上,赶紧伸手将她扶住,轻轻搂向自己。 “我啊……本来想多吃点好吃的……偏偏他们都来灌我酒……你说奇怪不奇怪,每次我和你一起喝酒,一坛子喝下去都没怎么醉过……怎么今天他们灌我几杯,我就觉得……这么晕啊?”萧谣脚下步伐发虚,慕容听风叹了一口气,直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那是因为每次我和你饮酒,选的都比较清淡。我知道其实你不怎么能饮酒,你要是一下子就饮醉了,还有谁能陪我说话呢?”慕容听风摇了摇头,“你说你明天跟着叶逸回了药王谷,等到他要炼制的丹药炼好了,你们就一起回清尘筑。那么我呢?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萧谣蹙眉,一副用力思考的模样。 “要不然……你也退隐江湖,跟我回去清尘筑吧……你和我师父……一定很聊得来……”随即,萧谣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这个主意。 慕容听风放缓了脚步,周围偶有宾客行过,看着慕容听风抱着一个人本觉得奇怪,再看见萧谣那双眼失了焦距的神色便明白她是喝醉了。 “那为什么现在你才邀请我呢?”慕容听风好笑地问,“其实我一直在等你问我,要不要退隐江湖……其实我心中若无江湖,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不用记挂你的话……” 萧谣又蹙眉道:“那你为什么要记挂我呢?”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萧谣的房门口,慕容听风将她缓缓放在床上,褪下她的靴子,将她轻放在枕头上,倾下身来,嘴唇触上萧谣紧蹙的眉心,“因为我喜欢你。” 那一刻,沧海桑田忽然退去,万年恍若转瞬。 萧谣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无声的浪潮扑面而来,耳际海风阵阵,顷刻间酒醒过半,她一把抓住了慕容听风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不知道到底你是我梦里的那只蝴蝶……还是我不过你梦中的过客而已。”慕容听风压下萧谣的被角,声音轻柔如同梦呓,“睡吧。睡醒了,就不会再去计较梦里有什么了。” 慕容听风隔着被子拍了拍萧谣,像是哄孩子入眠一般极有耐心。萧谣的眼皮很沉,她很想看清楚慕容听风的表情,无奈视线就如同落进深潭一般,只能不住下沉当触底的那一刻到来,萧谣彻底沉入了梦乡。 慕容听风轻抚萧谣的眉梢,笑道:“我真想知道,十几、二十年后我们俩会是怎样的光景?你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喜欢吃东西,喜欢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们如果偶遇,是不是仍然能坐卧高处,饮下一坛清泉,醉与不醉,唯心而已。” “我慕容听风这一世饮酒无数不曾醉过,而今终于明白,不是不醉……而是我一直都不愿清醒。”慕容听风一根一根掰开萧谣握住自己的手指,当扯开最后一指的时候,他用力闭上眼睛,抽身离去。 萧谣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她拼命捶了捶,脑海中依稀浮现出慕容听风的脸庞,只是那脸上的表情与平时的潇洒飞逸不同,多了几分无奈仓皇。 “因为我喜欢你。”那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萧谣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紧,仿佛有无数鸟儿振翅欲飞。 那句话……是自己半醉半醒之间的幻想?还是慕容听风他真的那样说过? 萧谣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忽然觉得昨夜的酒气是不是还没有散去,为什么自己就像坐在云端之上,那般的不真实?她忽然很想看见慕容听风,推开房门便奔了出去。当她一把推开对方的房间时,只看见整理好的床榻,人早就不在了。 一个小厮路过房门口,萧谣一把抓过他:“我说,慕容听风哪儿去了?” “慕容公子吗?今早他就向堡主辞别了!还有那位身着红衣的姑娘也跟着走了!” “走了?”萧谣扬眉,“今早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了,现在只怕都出了山下的镇子了。” 萧谣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她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一下子就空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道别呢? 到底昨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觉,为什么今天你要不辞而别呢? 慕容疯子!你实在太可恶了! 萧谣在桌前坐下,伸手用力拍在桌面上。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懂慕容听风。 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峭壁风光还有蜿蜒的栈道,忽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因为她知道,今日一别,他们却不一定后会有期了。 回到房中,阿媛正在那里等她,“萧姑娘,你可回来了!主人说用过午饭我们就启程赶回药王谷了!诶,萧姑娘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我昨天被人灌太多酒了,一直头疼。” “没关系!阿媛这就去帮您煮一些醒酒汤!” 那天下午,萧谣和叶逸一起乘坐马车离开了花家堡。 车厢里,萧谣看着那株亭亭玉立的金枝玉叶发起呆来。 “怎么了?”一旁的叶逸轻声问道。 萧谣眉头一颤,忽然侧着脑袋靠在叶逸的肩头,车子一颠簸,她的眼泪便再承受不起重量,纷纷落了下来。 叶逸只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濡湿,伸手抚上萧谣的脑袋。 “告诉我,怎么了?”叶逸再度问她。 “……我说不出……”萧谣抿了抿唇。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细小微弱的瞬间。那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每一抹背影,每一次颔首浅笑,每一声低吟,原来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那一切都是自己喝醉时候的梦,但就是这个梦令得她骤然醒来,却不知为何抓不住梦里的一切了。 日落时分,慕容听风与贺小梅在镇外的一处农户家中借宿。小梅看着自家公子负手立于院中,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轻声问道:“公子,您那么急着离开花家堡,是为了避开大公子和夫人吗?” “不是。”慕容听风的声音淡淡的,有些清冷。 “那怎么走的这么急,都不和萧姑娘告别呢?” “因为我怕自己会伤心吧……与其让她看着我离开,或者让我看着她离开,不如就这样离别最好。” “公子……”贺小梅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萧姑娘啊?” 慕容听风侧身,晚风拂起他的发丝,撩拨着千丝万缕,“你觉得我有多喜欢她?” “很喜欢。公子喜欢她比公子对世上其他女子的喜欢加在一起还要喜欢。” “这么多个喜欢,你把我都绕晕了。”慕容听风嗤笑了一声,“只是连你都能看出我喜欢她,看来我藏的还不够仔细。” “那是因为小梅关心公子,公子每一次为什么而笑为什么开怀,小梅都看的清清楚楚。喜欢就喜欢,公子为什么还要把这番心意藏起来呢?” “因为她和我一样,喜欢自由多过这世上所有的一切。而我慕容听风终归是不得自由身的,既然如此,我不愿束缚了她的自由。”慕容听风垂下眼帘。 “小梅不明白,公子怎么会不自由呢?”小梅歪起脑袋,慕容听风笑而不答。 几日之后,萧谣随叶逸路过天山,采摘到了天山紫竹。 那紫竹与一般人想象的生长地方不同。它成长于溪边石缝之中,生长缓慢,十年才能长出五、六寸的高度,通体呈现出紫色。且不说它极难长成,就算从石缝中长出来,也有山中的樵夫会误以为是野草而已,更不用说他们找到的小溪位于天山深处,若不是凭借高超的轻功在一日之中进入山林深处,一般人也不会贸然前来。 “萧谣,你快来看!” 循着叶逸的声音,萧谣赶了过去,看见叶逸半跪在溪水边,石缝之中一株紫色的植株迎风摇摆,风姿绰约,它只有小指般粗细,高不及膝。 第48章 “这个……就是天山紫竹?”萧谣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么稀少的紫竹,你竟然在带我来的第一天就能找到?未免太神奇了吧?” 叶逸轻声一笑,“世人只道这天山紫竹长于天山之中,于是便纷纷前来寻找。殊不知天山如此之大,却只有极少数的地方适合紫竹生长。” “所以……”萧谣四下观望,“你倒是来说一说看,到底这紫竹的生长环境是怎样特殊?” “首先,一定要远离尘嚣,紫竹的生长好比佛家修行,一定要在清明的环境之中才可能生根拓土。” “嗯,看来这天山紫竹很有灵性,逍遥世外。怪不得你带着我进入这山林深处普通人不可能到的了的地方。”萧谣点了点头,“既然有首先,就有第二。” “第二,天山紫竹一定要生长在清澈的水边石缝之中。” “嗯,但是这深山里溪水不少,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附近呢?” “第三,一定要有充足的日晒。”叶逸细细抚弄着那株紫竹,充满了爱宠。 “所以一定是在南面,紫竹生长缓慢所以比较矮,它的周围一定不能参天避树遮挡了日光。有了目标,这一片确实很好找到。”萧谣点了点头。 “还有,这天山紫竹离了生长的碎石就会即刻枯萎,失去药效。” “我明白了……咱们得连这些碎石一并带走,怪不得我看你就为了一株紫竹竟然背了这么个筐子。”萧谣挽起袖口道,“来来来,我来帮你!” 就在低头的那瞬间,萧谣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骤然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叶逸问。 “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萧谣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你若是觉得铲这些溪石,就去附近玩一玩,别走太远了。”叶逸扯起唇角,轻轻铲动着紫竹的根部。 但是萧谣就是觉得有人跟着他们,只是放眼望去,又不见半个人影。 叶逸抬眼见她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也站起来环顾四周,“不用担心,我们两个的武功都不弱,不可能有人跟踪我们却不被发现。而且若真是有人跟踪我们,目标必然是这株天山紫竹,我已经引他找到了,他此刻却不出现来抢夺,实在是不合常理,所以这一切一定是你多心了。” 被叶逸这么一说,萧谣也觉得有理,随即宽下心来。他们小心地先用溪间碎石铺在篓子底部,然后才将天山紫竹连根和碎石混着泥沙一起放入篓中。 抬头看天,叶逸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赶回山下吧。” 于是两人凭借轻功奔回山下。金枝玉叶倒还无妨,但是这天山紫竹离了溪水却容易枯萎,所以他们快马加班赶回了药王谷。 这是萧谣第一次来到这座山谷,如此轻灵俊秀,丝毫让人联想不到八年之前这里曾经被镜水教血洗。吸一口气,鼻间是各种药草植株的馨香,耳边是潺潺流水之声,萧谣只闭上眼睛伸出手臂,感觉自己似乎能融化入这一片灵秀之中。 “萧姑娘,我们已经到了药王谷的入口了。从此刻开始,您要多加小心。”阿媛和萧谣坐在驾车的位置,冷不丁阿媛按下萧谣伸开的手臂,很认真地说。 “怎么了?”萧谣睁开眼,看见前方是谷口,雾气蔓延。只是这里怎么会有雾呢? 倒是一直在车厢内看顾着那两株宝贝的叶逸开口道:“我在谷口种植了一种藤蔓,叫做‘化雾’,是西域来的品种。这种藤蔓每天早晨都会开花,开花之后会释放水雾,因为这谷口的地势,水雾不散就会形成你现在看到的效果。” “哦……”萧谣发出一声轻叹,一旁的阿媛将一片带有细绒毛的叶子送到她的面前。 “那雾气能够麻痹人的感觉,小姑娘需将这叶子垫在鼻子下面才不会昏倒。”阿媛也将一片叶子压在鼻子下面,她说的很认真,虽然那模样有些可笑。 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奇妙的事情,这藤蔓开出的花释放的水雾是会让人麻痹的,可偏偏它的叶子却又能解毒。所谓相生相克,多半就是这个道理。萧谣忽然对药王谷非常期待。 进入谷中,随着浓雾散去,萧谣不禁为眼前所见睁大了眼睛。她一直以为药王谷不过是一个小山谷而已,没想到别有洞天,眼前的精致豁然开朗,不远处是瀑布从山顶奔流而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瀑布形成溪流,蜿蜒着遍布山谷。不同的树枝垂曼,许多植株萧谣连见都没有见过。彩蝶翩飞,仿佛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的花瓣。而一座屋榭依山而立,还有不少楼台就建在半空之中,一般人靠索道才能爬上去,当然凭借叶逸与萧谣的轻功,要去到那些空中楼阁易如反掌。最奇妙的是那些楼阁之中似乎还种植着许多奇妙的植物,它们有的呈藤蔓状蜿蜒在山石之上,有的只是普通草叶,因为地处高处所以更容易接触到日光,长势繁茂。 萧谣还在四下张望的时候,叶逸便拽住了她的手腕,“我替你准备了房间,要不要来看一看?”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萧谣眼睛一亮,她记得自从自己再次见到叶逸之后,这家伙好像没有回过药王谷呢。 叶逸唇角轻轻勾起,“很久了。” 萧谣被叶逸拽着,向上跑去,然后来到一扇门前,叶逸轻轻将它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萧谣眼前一亮,愣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间房间宽敞明亮,清风徐来将纱幔掀起,窗外便是一片翠绿风光,萧谣第一次感觉自己置身仙境。 窗外露台上还有一张吊床,吊床边是一张小桌,闲暇时躺在上面,吃着点心喝着茶水,看尽云起云落,这便也是萧谣心中的人生至高境界了。 “这间房间真的是给我的?”萧谣看向叶逸。 “是给你的。”叶逸轻声道。 萧谣奔进那屋中,手指抚过窗户上的草帘,这才发觉这草帘竟然就是小时候夏天蚊子多,自己和叶逸两人在家里编出来的,后来娘亲将他们挂在窗上,这样夜晚即能透风,又能遮蔽蚊虫。 “你什么时候将这草帘带来这里的?”萧谣轻轻嗅了嗅,还有家的味道。 “你随殷无羁去了清尘筑,而我在定禅寺里待了两年,后来决定回药王谷。在那之前,我特地回了一趟我们居住的村子,祭拜了霖姨,回了趟我们的老屋子,都破败了,倒是这些草帘竟然没坏掉,只是生了许多灰……”叶逸似是在怀念着什么,眼神飘到很远的地方。 萧谣猛然间转身,一把抱住了叶逸。 叶逸低头看着她,这才将她搂紧。 “叶逸……谢谢你……”萧谣抓紧他的衣襟,忽然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无从说起。就像是那窗外的瀑布,无数情感奔涌而出,只有那一个方向而已。 “萧谣,我想你知道,无论你身在何处,你心里装着什么人,我都在这里。”叶逸一字一句,说的很用力,“你对我而言,并不仅仅是一个小时候同我吵闹的玩伴而已。你的痛,你的犹豫,你的不舍我都知道。” “嗯。”萧谣眉头轻颤,一切言语都是徒劳。 “所以,请你偶尔回头看一看我,知道我一直都在注视你。” “嗯。” “现在所有药材都齐全了,这丹药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炼成。等我们将药送去定禅寺之后,我会陪你回去拜望殷无羁,然后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再为别人而活。” 萧谣很明白叶逸的个性,他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嗯。” 那天晚上,萧谣坐在露台上的吊床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她掏出草笛,轻轻一吹,一只白鸽停在了桌上。 萧谣觉得很神奇,是不是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这只白鸽就跟到哪里呢?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将字写的很小,末了,她写道:这是我离开师父之后最开心的一天。我就快回来了。 将桌上的点心碾碎,喂给那只鸽子,然后将它放飞,萧谣仰着头看着它消失在空中。 之后的日子,萧谣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清尘筑一般。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便去谷中探险,唯一的不同就是阿媛一定会像只兔子一样跟在她的身后。因为谷中所有的植物并不都是温驯的,它们之中有很多有毒。有阿媛陪着,萧谣并不觉得受到拘束,相反阿媛告诉了萧谣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谷中有一片绿林,林中有一种人参。当阿媛将它们刨出来的时候,这种人参的根会紧紧盘在一起,非常有趣。有的树上还结了红色的果子,阿媛将那种果子摘下来,挤出汁水,萧谣舔了一点,酸的牙齿都要掉了,但是阿媛却说用这种汁水和着白芷敷脸可以令肌肤更为圆滑。 总而言之,萧谣觉得这个药王谷里就像另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 第49章 白天,萧谣和阿媛出去玩乐,叶逸一直在炼他的丹药,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出来,但是一到用晚饭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来陪着萧谣,听着萧谣说那些谷中趣事,就算萧谣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但是他还是很耐心地听着,仿佛萧谣所说的是另一样不同于他看见的新奇事物。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的比萧谣想象中要快。那日叶逸把阿媛叫入丹药房,两人小心地将那粒丹药取出来的时候,就连门外的萧谣都紧张的不得了。 直到那粒丹药被装进一个小匣子里,萧谣才舒了一口气,走过来问道:“怎么样?成不成?” 叶逸走向萧谣,这些日子他不见日光,整个人的面色有些惨白,双眼中尽是疲惫:“炼出来了,但是成不成,只有等萧紫风服下之后才知道了。” “那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带着这颗药去定禅寺呢?”阿媛问道。 “越快越好吧。阿媛,你去收拾一下行李,今晚飞鸽传书给一叶禅师告诉他丹药已成,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不用那么急的,你再多休息几天吧?”萧谣心疼了起来。 反倒是叶逸走过来,手指拨开她额间的碎发,轻声道:“我不累,早点将药送去定禅寺,免得夜长梦多。” 叶逸回到房中坐下,萧谣跟在他的身后。他似乎非常疲惫,手指按着额头,恐怕是被炉火熏久了,头疼。 “要不要吃点东西?”萧谣问,“喝点粥什么的?” “我刚让阿媛去收拾行李了。”叶逸摇了摇头。 “我煲了粥,你要不要喝?”萧谣又问。 “小时候没见你做过什么东西吃啊,我想起来了,你会烤番薯。”叶逸撑着脑袋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嘴唇上的那一点笑意却很明显。 “什么啊!你敢小看我!和我师父在一起的时候,饭都是我做的!”萧谣哼了一声。 “好啊。我来尝一尝。” 萧谣屁颠颠去将那锅粥给端上来,打开盖子一闻,真的挺香。米粒已经炖烂了,里面漂浮着几缕肉丝,还有从林子里拔出来的野菜。 叶逸舀了一碗,吹凉了一些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便将碗放下了。 “怎么了?不好吃啊?”萧谣问。 “我记得小时候我看你烤地瓜,以你那急切的个性应该会一烤好了地瓜就会伸手去拿,但是你没有,因为你之前就被烫过了。”叶逸看向萧谣,忽然手指托住了她的下巴。 “干……干什么……”萧谣的脑袋向后仰去,偏偏叶逸就是不松手。 “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叶逸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双眼中那一丝柔软让人知道他在心疼萧谣,“尝味道的时候没吹凉就放嘴里,烫着舌头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粥有点咸了。我看这粥煮的像模像样的,说明你的厨艺没有问题,偏偏味道又咸了,我猜是你舌头被烫着尝不出味道所以放多了盐。” 叶逸这家伙就是太了解自己了,就连自己哪里冒失他都知道。萧谣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叶逸细细看了看。 “一会儿配点药给你含着,很快你就能尝到味道了。”说完,叶逸又继续吃着那碗粥。 “你不是说咸吗?那就别吃了啊,一会儿让阿媛给你做点别的。” “没事,不算很咸。”叶逸缓缓将那碗粥都喝下去了。 萧谣皱起眉毛,“你可别充英雄,一会儿睡不着觉找水喝。” 不过一晚的睡眠,第二天起来叶逸已经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萧谣含着叶逸给她的药丸,嘴巴里都是清凉的味道。早饭阿媛给蒸了几个点心,只是很淡的甜味,萧谣已经都能尝出来了,还吃的津津有味。 吃过早饭,他们一行便要离开药王谷了。想着自己这两个月在这儿过的时光,萧谣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了。 她不断回头看向那片瀑布,那些花草,直到马车行入雾气之中。 “萧谣,清尘筑是怎样的?和药王谷应该很不一样吧?” “清尘筑啊,其实是在一座岛上。岛的一面是戈壁,寸草不生,但是岛的另外一面却犹如世外桃源。虽然没有药王谷里这么多新奇古怪的药草,但是却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萧谣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来的是清尘筑外的那片竹林,竹片风铃在风中轻舞,还有殷无羁坐在小筑前作画的身姿。 “还记得师父曾经对我说,只要我离开清尘筑了,才会真的明白清尘筑的花儿和外面的花儿有什么不同。” “你觉得有不同吗?”叶逸问。 “有。我更想念清尘筑的花。它让我眷恋,让我觉得无论我去到哪里,只有那里才能让我真正得到宁静。” 叶逸炼成丹药的事情除了他们三人就无人知晓,也因此没有被镜水教的人知道,不然这一路恐怕还会风波不断。 当他们到达定禅寺外,一叶禅师已经恭候多时了。 “阿弥陀佛,叶逸施主你能潜心研制医治萧紫风的丹药,给萧紫风一个赎还自己罪孽的机会,实在是功德一件啊!” “大师严重了,叶逸不过是尽父母未完成的心愿罢了。”叶逸合掌回礼,萧谣和阿媛跟着进入了定禅寺内,“不知道现在萧紫风的情况如何?” “他的情况与十几年前你与令尊令堂来诊治时没有太多变化。可以说话但是却不能动弹。老衲每日都要花上几个时辰陪他诵经,如今他心中戾气已去,熟读本寺藏经,有时还会与老衲论说经法。这些年他的心思愈发平静了。” “大师,我恐怕要先给萧紫风把脉,看看他的身体情况是否承受的了这丹药的劲力。” “老衲明白,叶施主请。” 他们就要见到萧紫风了,这个人是武林中的一代枭雄,当年他修炼束水心经走火入魔,残杀武林同道,也从此之后镜水教沦为邪教。那时为了抓住他的武林高手,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一叶禅师与慕容凌日了。 也正是因为萧紫风,他的妹妹萧御风才会带走束水心经自创一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紫风与萧谣其实系出同门。 他们走过定禅寺的正殿,禅院,一旁古树参天,遮蔽了正午的烈日。萧谣知道他们来到定禅寺的消息很快就会被镜水教的人知道,所以在他们来捣乱之前,叶逸必须医好萧紫风。他们几乎走过了整个定禅寺,来到了一处由石头堆砌而成的禅房门前。 这座禅房的独特并不仅仅在于冬暖夏凉,而是因为每块石头重达千斤,普通人无法以内力震穿这墙壁,哪怕是绝世高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禅房火烧不坏,雨打不穿。一叶禅师推开这扇门,萧谣一抬眼望见的便是一尊佛像。 佛像面前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背对着门口盘腿坐着。他的身形并没有因为年岁而佝偻,依旧挺直,只是双手无力地垂在身边。他的腰间是西域纯铁锻造而成的锁链,锁链的另一边,正是那佛像。 萧谣明白,这根锁链并不是要锁住萧紫风,而是为了防范那些对他怀有企图的人。 “禅师,今日有客人来。”萧紫风的声音平静,与她想象之中的霸气完全不同。 “正是。”禅师颔首,扶着萧紫风替他转过身来。 萧紫风应该年近七旬,但是这样看起来却只像是四、五十岁一般。他的五官清俊,丝毫没有沧桑之感,也令人想不到他就是几十年前叱诧武林的嗜血魔头。他看见叶逸之后,淡然一笑道:“你长的和你父亲很相像。” 叶逸颔首,缓缓道:“在下前来正是为了了却家父的遗愿。不知道在下可否为前辈把脉?” “可以。不过老夫已是废人一个,只怕你也未必能治得好我。” 叶逸在萧紫风身边坐下,拾起他的手腕,片刻之后,叶逸向大师点了点头道:“晚辈此次炼制的丹药,配合施针之法,确实能打通萧前辈的经脉,前辈在这之后可以移动行走再无需他人照顾,但是前辈之前的武学修为,将付之一炬。不知道前辈是否舍得?” “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萧紫风轻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叶逸再次问道:“前辈当真无悔?倘若前辈真的能站起来,离开禅院之后,江湖中想要杀了您的人数不胜数。” “他们的仇恨是萧某种下的恶因,如今萧某去承受那恶果,正是天道循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知道为什么,萧谣看着此时的萧紫风只觉得无比宁静,这个人真正放下了。如果叶逸真的能医好他,那么救治的不是一个武林魔头,而是一个潜心向佛的清净之人。他若无心承担过去,大可以在这定禅寺内了此残生。他选择重新站起来,是为了拥抱自己的过错,承担他人的仇与怨。 “既然如此,叶逸就要为前辈施药行针了。” “且慢,在这之前,萧某请问禅师可否为萧某剃度?” 第50章 一叶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若心中有佛,便佛常在。剃度与否,不过虚礼而已。” “是弟子愚钝了。”萧紫风闭上眼睛,“萧某多谢禅师多年点化,萧某如今无求无欲,心轻则明。” 叶逸从侧腰拿出针包,缓缓摊开在一旁,细细银针排列整齐。 “晚辈先用银针为前辈疏通筋脉,这样一会儿服下丹药,药力才可游走至前辈的四肢百脉。” “多谢。” 萧谣看着叶逸为萧紫风施针,脑海中不自然浮现出当年自己和叶逸在山洞中躲避镜水教追杀时,他曾经将《藏世药典》中的行针之术教给萧谣。神庭眉冲引承光,浮白承泣逆完骨,上关听会跃天窗,神阙水分涌璇玑。 之后萧谣才明白,那些都是身体中的穴位。行针走穴之道其实与内力在筋脉中游走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时候叶逸说过,这只是一套治病救人的针法,却不知为何镜水教教主萧肃如此垂涎,现在萧谣总算明白了。且不说叶逸参悟了这套针法之中的运功法门,几年修为就内功精湛,再看这套针法竟然能让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经脉再通,就不奇怪萧肃就是血洗药王谷也要得到它了。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黑影闪过,大师与萧谣骤然发觉,萧谣先一步追了出去,“大师!你且守在这里!” 那人轻功绝顶,萧谣本以为自己的轻功虽然不算独步天下,在江湖上也是少有人敌,却只能将将追在那人身后。看那身形,应该是一个女子。 “江湖果然人才辈出,没想到十几岁的少年,轻功修为竟然追上了我这几十年修为!” 萧谣心中一愣,“几十年修为”?这么说她应该是个超过四十岁的女人,可是看那身形玲珑有致,萧谣还以为对方的年纪不到三十岁呢! 这黑衣人明显是想借机甩掉萧谣,说不定还会回到禅房之中行凶,叶逸已经在为萧紫风施针了,如果半途打扰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萧谣一边追在她的身后,一边暗自运力,就在那黑衣人于古树枝头借力之时,一掌拍出,劲力将周围古树枝叶冲开,直落落袭向那人后心。 却不想那黑衣人骤然跃起,反而借了萧谣那一掌的力道。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束水心经就已经有了这般功底!”那黑衣人袖口一翻,弯钩形的暗器飞出,萧谣却以逆水游龙掌一一接下。 那黑衣人不死心,又是两枚暗器飞出。她的暗器造型独特,飞出时轨迹并非直线,令人防不胜防。 萧谣轻身翻舞,那暗器自她的鼻尖掠过,剩下的暗器萧谣避无可避,只好以内力将其震开。 而那黑衣人只是在腰间一按,身体一个凌空翻腾,越过萧谣的头顶,而她腰间的一个暗器匣子里,无数红色细针射出。萧谣再度借力躲开之后靠向那黑衣人,掌法与指法并用,左手使出的是清尘筑的逆水游龙掌,右手用的竟然是在比武招亲观摩苏星云的“破星”指法信手拈来。如此一来,灵巧多变,那黑衣人应对无暇。 萧谣本以为,这样一来她便没有机会发动暗器,但是却忘记了一个地方,就在萧谣扼住她的肩膀要制服她之时,她却骤然侧过头来,口中一阵细烟吹出。萧谣瞬间屏住了气息,却还是免不了一阵晕眩,奇怪的是那黑衣女子似乎无意伤她,挣脱之后便驰向禅房方向。 萧谣却在落地之前拼尽全身力气,一掌震出,那女子躲开之时误中掌风,一口鲜血喷出,却还是飞速离去。萧谣摔在地上,全身绵软。她扶着古树缓缓前行,运功将那迷烟驱除。还好自己屏住了气息,否则未及逼毒,自己就已经不省人事了。不知道那黑衣人是不是还会去捣乱? 萧谣飞身而去,来到那禅院门前,正看见叶逸打开装有丹药的盒子,将药丸送入了萧紫风的口中。 而此时,黑衣女子骤然到来,大喊道:“不要——” 萧谣与一叶禅师拦在她的面前。 “施主似乎不想要萧紫风施主恢复行动能力,敢为阁下可是和萧紫风施主有仇怨?”一叶禅师问道。 “我与萧紫风并不熟!只是你们当真肯定一切都没有问题吗?”那黑衣女子叹息了一声,便骤然离去。 萧谣追上前去大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已经晚了!”那女子愈来愈远,萧谣还要上前却被一叶禅师按住了肩膀。 “不用去追,听她说话的声音,老衲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谁?” 萧谣刚问道,就听见禅房中传来一震闷响。他们齐齐转身回去禅房内,只见萧紫风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讥笑,而叶逸被他狠狠一掌震开,撞在了石墙之上。 “怎么……可能……”叶逸按住被震伤的胸口,萧谣刚要上前,一旁的阿媛却飞身而来,与萧谣对掌,硬生生将萧谣逼出了禅房之外。 “阿媛!你做什么!” 萧谣大惊,最不可思议的是阿媛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高深的武功?刚才那一掌的功力,绝对不在镜水教护法左明月之下!可是相处这么久,他们都以为阿媛的武功只有皮毛啊! 阿媛翘起唇角,眼中扬起得意之色,朝着那禅房做了一揖:“阿媛多谢叶神医相助!若不是叶神医悉心寻找药材,取得了金枝玉叶与天山紫竹,阿媛又怎能治好自己的祖父!” 话音刚落,萧紫风迅雷之势冲出禅房,手指呈爪状,袭向萧谣的面门。萧谣愣在那里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萧紫风就算真的恢复了,他武功也不可能恢复了吗?就在萧谣出神之际,一叶禅师翻身而至,扼住了萧紫风的手掌,两人对战激烈,沙尘四起。四大弟子也前来相助,无奈他们功力与萧紫风相差甚远,不到三招就齐齐被萧紫风震伤。一叶禅师与萧紫风招数用尽,比拼内力。大师被他震得不断后退,脚下石板承受不住压力纷纷碎裂。 萧谣终于醒神,情势危急千钧一发,萧谣来到大师身后,双掌齐出稳住大师,并送入内力,两人合力将那萧紫风顶住。 “一叶,这么几十年过去了,老夫的功力没有进展,怎么连你的武功也没有丝毫进步呢?”萧紫风大笑道。 萧谣心中骇然,方才见那萧紫风仿佛六根清净之人,如今怎么完全变了一个样子?那种心如止水的感觉全部都是装出来的吗?难道在这定禅寺内的几十年,这个萧紫风其实都在隐忍机会?难道叶逸和他的父母都被萧紫风给利用了吗? 他连一叶禅师都骗过了吗? 还有阿媛,其实她和萧紫风是一伙的吗? 无数疑问在心中,导致萧谣凝气不畅,两人节节后退。 “萧谣施主!无思无量,无我无妄!四大皆空!” 萧谣骤然明白自己再这样分心,她和大师都会被萧紫风所伤。 阿媛却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她手中攥着的正是叶逸的针囊,随意抽出两根银针,便向一叶禅师掷出。 就在她以为可以刺中禅师的时候,一只香炉飞过来,正好挡下了那两根银针。原来是叶逸,他靠着墙喘息着,眼神冰冷如利刃。 “我平生最恨别人骗我。” 阿媛冷笑了一声,拿出七八只银针向叶逸掷出,叶逸翻身躲过,瞬步来到阿媛面前,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啊……”阿媛双脚踮起,双手拼命地想要掰开叶逸的手掌。 此时萧紫风震开了大师与萧谣,一掌推向叶逸,叶逸不得不躲开。萧紫风捞过阿媛,飞身离开。 大师退后几步,一口鲜血喷出,萧谣赶紧扶住他,“大师!大师!” 四大弟子中的无嗔醒过神来,爬到萧谣身边扶住大师,“师父!你怎么样!” “束水心经……九重心法……果然了得……”大师闭目运功疗伤。 萧谣望向院中的叶逸,他的神色茫然,仰着头看着空中流云。 “叶逸……” 萧谣这么一唤,叶逸就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向后倒下。 “叶逸!”萧谣飞奔过去,抱起他,“你醒一醒!叶逸!” 萧谣扣住他的手腕,发觉他脉象紊乱,内伤不轻。 大师气息稍平,便拍着无嗔的手道:“快快通知各大门派……特别是慕容山庄和花家堡……要他们小心萧紫风……” “师父……”无嗔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继续守在师父身边。 “我叫你快去!” 无嗔赶紧起身离去。 萧谣为叶逸输入内力,她心中纷乱如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她还在暗自欣喜,等到萧紫风一醒,自己就能和叶逸回去清尘筑了。 这一刻一切都乱了。 空气变得沉闷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逸的身子一颤,看着萧谣道:“我要看一看……装有丹药的盒子……” “好!”萧谣进去,才发觉禅房内已经一片凌乱,那条系着萧紫风的铁链完全被震断了。一地狼藉,萧谣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装有丹药的盒子。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叶逸拿着盒子,放到鼻间闻了闻,然后猛地将那个盒子掷了出去,撞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第51章 “怎么了?叶逸?” 叶逸闭着眼睛,两拳握的很紧,因为过于用力渗出血来。 “叶逸,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萧谣赶紧去掰开他的手指,就怕他继续伤到自己。 “那不是……那不是我炼制的丹药……” 萧谣豁然明白,“你是说,丹药已经被人换掉了?” “阿媛她怎么知道……怎么知道那个配药?” “什么意思?” “金枝玉叶与天山紫竹是这丹药中最重要的两味药材。如果先加入金枝玉叶炼制四十九个时辰之后再加入天山紫竹,炼制的就是我想要给萧紫风的丹药。它能再生受损筋脉,令他的四肢恢复知觉,但是却无法恢复他的内力。”叶逸此时伤重,说话费力,可是萧谣却猜出了七八分。 “所以如果先加入天山紫竹,后加入金枝玉叶,炼出来的丹药,效果是不同的。”萧谣蹙眉,“这样的丹药不止能恢复萧紫风的筋脉,还能疏通他的气海,令得本来无法凝聚的真气再度流入经脉之中,可以恢复他的武功!” “如果单单只是这两味药草,并不足以达到这种功效,练成这丹药还需要另外一种极具寒性的毒草,名曰九命连环。” “九命连环?”萧谣在清尘筑的藏书中翻到过,这种毒草生长在至寒至阴之地,阴姬毒母曾经得到过一颗,为了保留它的毒性,阴姬毒母将它磨制成粉,收藏在一种避光避热的器皿之中。自从阴姬毒母退出江湖之后,就再没有人知道这药藏在哪里了。 “阿弥陀佛,方才那黑衣女子正是阴姬毒母。”大师叹道。 “什么?阴姬毒母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大师您亲手安葬的啊!”萧谣忽然觉得这其中迷雾重重,而萧紫风的复原绝对是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阴姬毒母……也是江湖中一大用药的行家。当年她虽然退隐江湖出家为尼,但是江湖中却有不少仇家不愿意放过她。老衲猜想她当年应该是服用了什么丹药假装死去,骗过老衲为她主持丧事,从此之后江湖中再无阴姬毒母,也就再无人纠缠她了。” “原来如此……那日我和叶逸在天山里寻找天山紫竹,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但是我和叶逸都察觉不出那个人到底躲在哪里。今日见识到了阴姬毒母的轻功,只怕那日在天山中跟踪我们的人是她。只是她跟着我们干什么?” “阴姬毒母既然懂得用毒,自然也懂得医术。她的九命连环怕是被萧紫风的人给偷走了,又遇上我在寻找天山紫竹,加之程铁衣送我金枝玉叶的消息传出,阴姬毒母恐怕也想要知道是不是我偷走了九命连环然后配合其他两种稀世药材要练什么丹药。她刚才怕是想到了丹药有问题想要来阻止我们,没想到还是晚了……”叶逸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只怕与事实相去不远。 “只是她没有想到其实是阿媛手中握有九命连环,恰恰她又跟在叶逸的身边,那么天山紫竹与金枝玉叶自然手到擒来。她炼成丹药之后就与叶逸练成的丹药互换,这样一来,反倒成了叶逸亲手将这药喂给了萧紫风!她跟着叶逸应该有很多年了……”萧谣第一次觉得人心否测,平时一派天真浪漫,将叶逸奉若神明的阿媛……其实只是为了潜伏在叶逸身边而已。 怪不得叶逸当初要她走她却不肯走,非说什么自己离了叶逸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人心……真可怕……”萧谣闭上眼睛,以前阿媛的一颦一笑都是假象…… “没想到……我叶逸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阿弥陀佛,叶逸施主,此时并非你的过错。而是有人利用了你的善心来做恶事。” 叶逸却笑了起来,那笑中的自嘲像是刀刃一般。 定禅寺是飞鸽传书,不需要三天,整个武林都会知道萧紫风武功恢复离开定禅寺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江湖上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入秋之后,夜晚更加清冷。叶逸坐在窗边,任由冷风拂面。萧谣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已然大半个晚上了。 萧谣伸手想要将那窗户关上,叶逸却按住她的手腕道:“不用了,让我吹一吹,清醒一点也好。” “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够清醒了,再吹下去也只是自虐而已。”萧谣将窗子关上。 “我有预感,会有更多人因我而死。” “所以与其在这里内疚和自我虐待,不如想一想对策,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制服萧紫风?” “你是说等到那些武林人士来了之后,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吗?”叶逸扯起唇角,“我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些家伙的嘴脸了。” “没事的,我会陪你一起面对。”萧谣握住叶逸的手掌,“他们能把你怎样呢?要你代替萧紫风被锁在禅房内吗?” “萧谣……或者你先回去清尘筑吧。你与这一切都无关,再拖下去……我怕你这辈子都回不了清尘筑。” “我想回去清尘筑,是因为我觉得那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有我在乎的人,有我想过的生活,但并不是我逃避一切的地方。萧紫风的事情我都有份。如果不是我阻止了阴姬毒母的话,也许萧紫风根本没有机会吃下那种药。那么就算阿媛掉包了你的丹药,事情的结果也不会变成这样。”萧谣看着叶逸,眼睛澄亮,宛若黑夜中的星子。 叶逸反手扣住萧谣的手指,“我只剩下你了。” 不消三日,各门派的掌门便相继表示要来定禅寺商议如何对抗萧紫风。萧紫风逃走并不能引起恐慌,人心惶惶却是因为萧紫风的武功恢复了。 而惶惶不安的却不止是这些正道门派,也包括镜水教的教主萧肃。 幽暗的地宫之内,萧肃阴郁地坐在高处,他的身下是半跪着的左明月与洛西林。 “你们说的消息可靠吗?那个老东西残废了快三十年,突然之间就复原了?” 洛西林垂首不答,一旁的左明月暗自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说话,左明月就要回答。 “是的,教主,各门派纷纷约定在七天之后相会于定禅寺,就是为了商讨如何对抗萧紫风。萧紫风这一次离开定禅寺,必然要大开杀戒。” “只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收拾那些沽名钓誉的乌合之众。”萧肃忽然垂下头来,目光灼灼扫过左明月与洛西林,“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本座栽了,你们也难以偷生。为今之计就是要想出如何解决了萧紫风……两位护法不妨替本座动动脑子!” 洛西林与左明月低着头。他们心里都明白,若论武功,萧紫风只怕天下无敌。当初一叶禅师还能与慕容凌日一起,在其他武林豪杰协力制服了那萧紫风,但如今岁月催人,当时的武林豪杰今日还剩下几人?而且据闻,当初能够成功还是因为有叶氏夫妇从旁协助封了萧紫风的经脉,如今叶氏夫妇已然不在,还有谁射出的银针能够穿透萧紫风的内力刺进他的穴位呢? “本座叫你们说话!你们为什么不说?” 洛西林暗自撇了撇唇角,当初若不是你血洗药王谷杀了叶氏夫妇,今日萧紫风得了自由也许叶氏夫妇也有方法治的了他,果然是天道循环啊…… “洛护法,本座看你倒是平静的很啊,是不是心中有了什么对策?”萧肃的声音拉的很长,他半仰着脸,垂视洛西林。 “启禀教主,属下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时,我们和那些沽名钓誉的武林正道都处在同一艘船上,教主不如先不同那些鼠辈计较以前的得失……” “你是要我与他们结盟?”萧肃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怕他们还不敢呢!他们做惯了假君子,现在要他们放下面子与本座合作,那可比要掉他们的性命还难受吧!” 洛西林应和道:“属下愿意去与他们谈一谈,试试他们的口风。” “嗯。”萧肃虽然对这个对策并不满意,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转而看向左明月道,“左护法,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这……”唯一可行的主意已经被洛西林说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不说却又不行,左明月感觉到萧肃看着自己的视线令人一身冷战。“属下在想,也许这一切并没有教主想的那么糟糕。萧紫风毕竟是教主的祖父,所谓虎毒不食子……” 萧肃忽然一把拽起左明月,面目狰狞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我娘是怎么死的?” “……属下知错!”冷汗从左明月的额角流下,她怎么忘了,那时萧紫风意欲修炼束水心经最高一层,谁知道他走火入魔之后,最先惨遭毒手的就是他的儿子和儿媳。当时萧肃不过两岁,刚好被奶娘带去午睡,不然连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第52章 但是她无疑触了逆鳞,萧肃一掌便将她震开,令她重重摔在石壁之上,壁火一阵闪耀,她滚落地面,撑住上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若不是正值用人之际,我一定会杀了你。” “属下……属下多谢教主不杀之恩……” 就在左明月摇晃着站起来的时候,地宫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 “呵呵呵……真正没有想到,萧教主原来这么威风啊?” 萧肃回过头来,洛西林与左明月警觉地站起来,发觉一个黄衣少女依靠在入口处的石壁边,满脸笑容悠然惬意。 “你是谁!”萧肃蹙眉,这个小姑娘进来的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地道中机关重重,她若不是教中人怎么可能在不触动机关的情况下顺利进入地宫内! 黄衣少女拍了拍手道:“教主的记性真是不好,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你是跟在叶逸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洛西林赶紧挡在萧肃面前道:“教主小心!就是她潜伏在叶逸身边,替换了叶逸给萧紫风服用的丹药!她是萧紫风的人!” “哎呀!哎呀!洛护法果然忠心耿耿,不过你的忠心怕是用错地方了!”阿媛说完,只见一道灰影掠过他们的头顶,翻身而下气势如同泰山压顶。 这般内力,洛西林自知承受不来,果断撤离,萧肃也同时躲开。就在那刹那,地面便被那掌力震裂。 洛西林心有余悸,倘若自己方才真的以掌力御之,只怕现在已经命陨了。 那身影站定,灰衣质朴,但此人流露出来的气质却刚愎霸道,他双手负于伸手,目光扫过头顶上的石壁,冷笑道:“老夫已有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是的,主人!”阿媛朝萧紫风作揖,“在阿媛的心中,只有你才配做镜水教的教主。” 萧肃双手握拳,他早就料到萧紫风的武功必然绝顶,但是他绝对没有料到萧紫风会出现的这么突然。 左明月看着眼前的场景,自然明白萧肃不可能赢过萧紫风,今夜,镜水教就要变天。 “属下左明月恭迎教主!”左明月朝着萧紫风单膝跪下。 “左明月!本座尚在你就想着要换个主人了!”萧肃怒斥,一掌拍向左明月的头颅。 萧紫风也推出一掌,那劲力恐怕还不足三分,便化解了萧肃的掌风,“老夫向来欣赏识时务的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老夫绝对不会亏待你。” 阿媛背着手,不紧不慢走到萧紫风的身边,“洛护法,阿媛久仰你的大名,我的主人也多次夸赞您是个人才。您看您是继续做个人才,还是做死人呢?” 洛西林扯起唇角,嗓音轻扬:“承蒙阿媛姑娘不弃,洛西林自然不想做个死人啦。”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萧肃此时众叛亲离,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镜水教。 洛西林也不以为意,仰面感叹道:“这江湖一浪高过一浪,洛西林若不见风使舵恐怕早就死了很多回了。” 萧肃飞身而起,一脚踏在左明月的肩上借力而去。那一脚劲力不凡,左明月扶住肩膀侧身倒下,脸上痛苦难堪,只怕肩骨尽碎了。就在他来到通道口之时,萧紫风一把拽住他的脚踝,将他摔落在地上,萧肃双掌运力撑住自己,如若不然他直接与地面接触,必然筋骨尽碎。 又是听见磕啦两声,萧紫风双手牵制着萧肃的双肩,将他的两个胳膊拧脱臼了。 “老夫在定禅寺被困了二十多年,你这个孙子倒是时不时去定禅寺想要带老夫出来。”萧紫风拽着萧肃的衣领将他提起,“只不过你不是为了尽孝心,而是想把行动不得的祖父囚禁在镜水教内,以为这样就可以从老夫口中逼问出《束水心经》。” 萧肃笑了起来,他自知大势已去,“反正你萧紫风也没把儿孙放在眼里,就算是尽孝心……也是我杀了你为父报仇!怎么样?要不要像一掌击碎我父亲头骨那样毙了我?” 萧紫风果然抬起手掌,要击向萧肃的脑门,反倒是一旁的阿媛小跑着过来拉住了萧紫风。 “主人!杀了他,他反倒一了百了,岂不痛快?” 冷哼了一声,萧紫风将萧肃甩到一边,“那么老夫也震断他的手脚,将他锁入地牢之中,让他尝一尝老夫这二十多年来的屈辱。你们看好了他,别让他死了。” “是!主人!”说完,阿媛便走到萧肃面前,将一块布囊塞入他的口中,以防他咬舌自尽。 “从今日起!老夫重掌镜水教!”萧紫风的笑声在地宫中徘徊,久久不绝。 跪在不远处的洛西林暗自倒抽了一口气。 当晚,洛西林在左明月房中为她疗伤,将她肩膀中的碎骨取出,虽然已经上了麻药,左明月仍旧疼痛难忍。 “洛西林……你说这是不是在做梦……不过一晚而已……教主之位就……” “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的命不是保住了吗?你不是仍然是本教的护法吗?以前为了萧肃在外面拼杀,现在是为了萧紫风,换汤不换药,想那么多做什么?”洛西林咬断了线头,左明月的伤口已经缝好。 门外,有人轻轻鼓起掌来,洛西林与左明月一顿,正是阿媛嬉笑着走了进来。 “洛护法这么想就对了。” 今晚,萧紫风便登上了教主宝座,一呼百应,且不说萧肃的下场如何,那萧紫风原本就是武林中有名的魔头,教中有谁敢对他说一个“不”字?洛西林与左明月仍然是两大护法,只是阿媛因为救出萧紫风有功,被封为了副教主,一时之间地位非凡。 但是洛西林却在好奇阿媛真正的身份。她是怎样认识萧紫风的?萧紫风明明被困在定禅寺二十多年,阿媛才十几岁。到底有什么理由令这个本应天真烂漫的少女潜伏在叶逸身边这么多年,就为了救出萧紫风?这里有太多的疑团,洛西林只能静待时机慢慢解开。 “副教主不知道这么晚了,来到属下房中所谓何事?”洛西林问道。 “自然是有事。有个任务要交给两位护法。这个任务对教主非常重要。”阿媛身体倾向他们二人,小声说了几句话,洛西林脸色未变,但是左明月却蹙起眉头。 “属下只怕能力有限,完成不了教主交代的任务。”洛西林看着阿媛,她说的那件事情单凭自己和左明月肯定是做不到的,阿媛既然说出来自然有帮他们做到的对策。 阿媛微微一笑,从袖管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这还是我从神医叶逸那里顺来的,你们可好好利用,别浪费了。” 将那小瓶放在桌上,阿媛转身离去,等到她走远了,左明月啧了一声。 “烂屁股的事情就是我们来做。” “烂屁股也比命都没了要好。”洛西林叹息了一声,倒了杯水,径自喝了起来。 秋风阵阵,天气越发凉了起来。 叶逸靠在窗边研究着什么,萧谣坐在他的对面,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他。他们向一叶禅师请教了当年武林中的绝顶高手齐聚制服萧紫风的过程,其中叶氏夫妇的飞针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问题是飞针到底刺中了萧紫风的什么部位,一叶禅师却只能回答说一阵刺中了前胸,另一针刺中侧腰。但是这两个位置穴道众多,根本无法明确到底是什么穴道。叶氏夫妇的札记也在镜水教血洗药王谷时被毁掉了,如今叶逸只能自己研究。 这两日,零星有一、两个不出名的门派到来,但是武林中其他赫赫有名的门派却迟迟未到。 就在那天下午,突然有寺僧叫嚷道:“师兄!师兄!快来啊!有个施主昏倒在我禅院门前了!” 萧谣一听,便跟着无嗔无痴他们一起来到门口。 寺僧们将那人抬了进来。那人一袭白衣已染了泥泞,发丝凌乱,唇色发白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苏星云?怎么是他?”萧谣惊讶道,陪着众寺僧将他抬进了一处禅房。 大师来了,给苏星云输入了几分内力,他这才略微转醒。 “苏施主,到底出了什么事?” 按道理,苏星云应该是和他的姐姐月亮城城主苏月河一同前来,可是怎么来的只有苏星云,而且还受了伤?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历经厮杀终于冲出来一般。 但是以苏星云的武功,有什么人能将他伤到如此地步? “大师……请救救……我的姐姐……她被镜水教的人带走了……”说完这番话,苏星云再度昏厥了过去。 “什么?”萧谣愣住了,忽然意识到这些天有名的门派都没有来到定禅寺,是不是就是因为中了镜水教的暗算?不行,得快些让苏星云醒过来! 萧谣跑回叶逸的禅房,一把将他拉起来,“走!快去救救苏星云!” 叶逸摊在桌上的穴道图样落在了地上,毛笔也翻了,墨迹点点。 “怎么了!”叶逸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萧谣拉着他,无论去哪里他都会跟着她。 第53章 来到禅房中,看见苏星云的模样,叶逸随即坐下,望闻问切,优雅却不拖沓,神情专注,这便是萧谣最欣赏的样子。 “他一方面内府被震伤,另一方面耗尽了力气所以才会如此。”叶逸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喂苏星云服下,转身提笔在桌上写下药方嘱咐寺僧下山抓药。 苏星云睁开眼睛,叶逸的那粒药丸的效力发挥的很快。他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他与姐姐苏月河接到定禅寺的飞鸽传书之后,便带着四、五名弟子轻车简行赶来,路上经过一家客栈,投宿时苏星云因为对衣食住行颇为挑剔,所以没有吃那家店的饭菜,谁知道饭菜中落了无色无味的化功散,苏月河与其他几名弟子当即便感觉内力不振。随后镜水教的人便褪去了伪装,要将苏月河掳走。而苏星云拼死抵抗才得以逃脱。 “看来只怕其他门派的人也出事了。”一叶禅师唤来四大弟子道,“无嗔,你马上赶去青城派的方向!无痴,你去慕容山庄打听一下!无寿,你去无极门!无量,花家堡!” 四大弟子得令便即刻出发。但是武林中的门派又何止这四个? 苏星云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我隐约……听见镜水教的人要取道平峦镇……” “平峦镇?”一叶大师思量了一会儿,随即道:“如果是花家堡赶来定禅寺就一定会经过平峦镇。细细算来如果我等尽全力赶去的话,说不定能在平峦镇与花家堡汇合!” “大师,你需要坐镇定禅寺!我同无量去平峦镇吧!”叶逸出声道。 萧谣明白他的心思,叶逸始终觉得萧紫风是因为他才得了自由,既然如此,他就不能让其他人被萧紫风所害。 “如此也好。”大师也明白定禅寺不可无主。 “我跟你去。” “不好。也不知道镜水教的人会耍什么心机,你去会让我担心。”叶逸按住萧谣的肩膀,将她摁在一边。 我的武功很差劲吗? 萧谣有些生气地瞪过眼去,看见叶逸的眉眼中是一种担心与害怕。就如同他所说的,他只剩下她了。 “但是让我留在这里,我会担心。”萧谣仰着头微微一笑,她要他相信她。她不是那种被别人呵护在手中的小孩。 “萧谣……”叶逸蹙起眉头。 萧谣伸手在他的眉间一弹,“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你确定你就不会担心了吗?不如让我们都能看到彼此,反而心安。” 说完,萧谣起身拽着叶逸向门外走去,“大师!我们这就去平峦镇了!” 时间紧迫,萧谣叶逸还有无量三人三匹快马奔向平峦镇。但愿佛祖保佑,他们能在花堡主被暗算之前赶到。 行至一片山道,他们已经在马上奔波了四、五个时辰了,就算马屁不累,骑马的人也会颠簸的受不了。正好遇上一处茶寮,萧谣他们下了马打算歇息片刻。 这处茶寮破旧,一个佝偻老妇走了出来,见着叶逸他们便招呼道:“几位客官是喝茶还是吃点什么?小店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饭菜,但是馒头还是很不错的。” 无量行礼道了声:“阿弥陀佛。” 出家人本就慈悲为怀,无量帮那老妇擦了擦桌子便坐下道:“我等喝一些茶水,吃些馒头吧!” “好!好!”老妇热络地回身叫道,“老头子,这里有三位客官,煮茶,上馒头嘞!” 萧谣刚要伸手擦脸上的汗水,却已经有人拿着帕子轻柔地擦过她的脸庞。 “叶逸……”萧谣好笑地看向对方,叶逸微侧着脸,手上的动作说不出的小心,仿佛萧谣顷刻变成了那株长在溪水边的天山紫竹。 一直觉得叶逸这个家伙总是冷冰冰的,萧谣也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并不像他表现的这般漠然,此时他半垂着眼帘,看起来极为认真。 萧谣也看着他,对于她而言叶逸专心致志的样子似乎永远只是对着那些草药,而不是任何活生生的人。 帕子上还留有淡淡草药的味道,那是叶逸的味道。 “手呢,也给我看看。”叶逸收了帕子,扬了扬下巴,那模样依旧高傲可在萧谣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哦。”萧谣把左手摊出来,手掌因为抓着缰绳已经勒红了,隐隐泛着血丝。 “还有右手。”叶逸眉梢一挑,萧谣只好将右手也那伸出来,手指因为抓着缰绳太用力而僵硬,肌肉被撑开时缰绳勒伤的伤口疼的令人倒抽气。 叶逸的鼻间发出一阵叹息声。 萧谣抿着唇,叶逸将一个黑色的瓶子取出,缓缓将药粉倒在萧谣的伤处。 “一会儿把缰绳缠一缠再上路吧。” 那药粉真的不一般,萧谣此刻只觉得伤口很清凉,一点疼痛感都没有了。 “我没那么娇贵,你放心,我撑得住。”萧谣拍了拍叶逸的肩膀。 此时,一个老者端着一盘馒头走了过来。 “来来来,这是刚出笼的……你们慢点吃,可别被烫着了。” 老妇也端着煮好的茶走了过来。 无量赶紧上前帮忙,替两位老者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我这儿还有一些腌制的小菜,送点儿给你们省的口中无味。”老妇热络地走回凉棚中。 萧谣却蹙了眉,她看向叶逸,对方没什么表情。 此时,无量伸手就要去拿馒头,萧谣反倒一把按住了他,“无量,这馒头刚蒸出来你这就拿,小心烫手。” 无量笑道:“平日里施主在斋堂里抢馒头和豆沙包的时候倒是一点烫都不怕。” “那是自然,”萧谣呵呵一笑,“我从吃东西就性急,免不了被烫,烫着烫着也就习惯了。” 那老妇蹒跚走来,端着的正是一碗酱黄瓜。她看见这三人既没有喝茶也没有吃馒头,露出歉疚的表情道:“唉,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两口子年岁已高,整不出什么新鲜花样,让几位客官没了胃口,实在抱歉。” “您别误会了!”萧谣接过那碗酱黄瓜,拍了拍那老妇的手背道,“这茶水和馒头实在有些烫,我们就聊一会儿天,让它们凉一凉。” “哦,是这样啊,老生误会了。你们慢慢吃,确实烫到了也不好。”老妇笑着走回凉棚内。 此时,无量算是明白萧谣为什么不让他吃东西了。道理很简单,这老妇怎么看都年逾七旬,那双手虽然不算白净,竟然没什么皱纹,怎么看都与年纪不符。也就是说她是易容改扮的。再想想,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家茶棚倒是并不稀奇,往来客商总得歇歇脚。可是这么个地方只有两个老人家经营,他们的柴米油盐和面粉是怎么运过来的? “这馒头怕是一时半会儿凉不下来了,不如带到路上吃吧。”叶逸出口道。 “是啊,我们也不能休息太久了!”萧谣拿出一块布来,将馒头放进去包好。 “唉……这是怎么了?”老妇看他们收拾东西的样子赶紧走过来问。 “没什么!只是我们赶时间,这馒头一时半会儿的也凉不了,我们打算带到路上吃!”萧谣朝她露出大大的笑脸,似乎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一般。 叶逸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了声:“不用找了。” 三人翻身上马,奔驰而出。远离了那茶棚之后,萧谣这才翻身下马,将那包馒头打开。 叶逸掏出一根银针,扎进馒头里,银针没有变色。 “啊,馒头里没毒,那就是茶水有问题了?”萧谣正想着,叶逸又掏出另一根纯黑的乌针,再度扎进馒头里,没想到那针尖变成了铜黄色。 “化功散。”叶逸的眉眼皱了起来,隐隐有几分危险的意味。 “无嗅无味化功散,阿弥陀佛,不知道镜水教的人从哪里得来这种药。”无量感叹道。化功散的配方独特,更不用说这种无嗅无味的化功散天下就更是少有了。 “只怕是阿媛从我那里偷走的。”叶逸提起阿媛,音调更是低了半分。 “那么叶神医是不是很想念阿媛呢?”清亮的女子声音在山间回荡,山边一块岩石上阿媛就坐在那里,翘着腿笑容灿烂,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顿时,萧谣与无量都警觉了起来。阿媛的轻功虽好,但是绝对比不上毒母阴姬,所以没可能叶逸和萧谣都没有察觉到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一直等在这里。 “我早就猜到洛西林和左明月决计骗不过叶神医,所以特地在这里恭候大驾。”阿媛轻身一跃,落在地面上。 原来刚才在茶寮中的那对老夫妻是左明月与洛西林假扮的?这次镜水教可真是煞费苦心啊!看阿媛这架势,看来萧紫风已经回到镜水教夺回教主之位了。 而阿媛敢来到叶逸的面前,她决计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阿媛姑娘还有何指教?”萧谣冷哼一声道。 “阿媛陪着主人回了镜水教之后想了想,觉得叶神医要是活着,始终是个威胁。”阿媛的笑容泛起阵阵冷意。 萧谣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叶氏夫妇当年能找出萧紫风的弱点以银针封其经脉,难保叶逸也能做到。 第54章 霎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萧谣骤然转身,只见一道黑影涌来,所具气势开山劈石,风卷沙尘,双掌正是袭向叶逸。 “叶逸!”萧谣大惊就要向扑向叶逸,不想阿媛挡在了她的面前,两人交手。 叶逸飞身挡开,只听得前方山石崩裂,震耳欲聋。那黑影停下身来,正是萧紫风。 他身着藏黑色长袍,袖口领口是白色月牙条纹,显得厚重而气势惊天,他目光冷冽,泛起嗜血的气息。 阿媛哪里是萧谣的对手,十几招过后她便借势回到了萧紫风的身边。 “叶神医,今天这关你怕是过不了了。” “你且让开。”萧紫风朝阿媛挥了挥手。 阿媛扯起唇角,轻身一跃再度回到那块岩石上,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萧谣吸了一口气,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几日为什么不写信给殷无羁,如今萧紫风恢复自由的事情怎么能不让清尘筑的掌门知晓呢!而且萧紫风的束水心经已经练至顶层,也许也只有守护《束水心经》的殷无羁知道对付他的方法。 但是此刻,想什么都是多余的。萧紫风已然决定痛下杀手,脚下步法如同登云踏雾,劲力暗含其中,瞬时来到叶逸面前,每一招都没有多余,叶逸使出叶家的掌法,却被萧紫风硬生生挡下,翻手就是另一掌要折断他的手臂。萧谣出手,她的束水心经只练到了第三重,招式也以灵巧为主,她使出的逆水游龙掌挡下了萧紫风,为叶逸抽出时间躲开。 无量也打算赶去助阵,没想到阿媛却又从高处落下,伸出胳膊将他拦住。 “我说和尚,你还跑去搅局作甚?让我陪你玩一玩吧!”说完,阿媛便出招将无量缠住了。 而萧谣与叶逸两人共同对付萧紫风。 萧谣发誓,她这辈子没有如此精神紧张过,神经就像绷起的弦随时会段裂开来,她要保持清醒。萧紫风的每一掌拍过都有可能要掉她的性命。这不是她与殷无羁在清尘筑的玩乐,而是实实在在生死较量。 她和叶逸都无暇顾及彼此,只能承受着萧紫风的杀戮。 骤然间,萧谣的左腕被萧紫风扼住,她心脏就快冲出胸口,下意识右手使出拈花八式,指尖凝聚十足劲力顶上萧紫风手臂上的穴道,若是再满上半刻,只怕自己的左腕就会被对方捏碎了。下一刻,萧紫风便化掌为指,顶向萧谣的肩膀,萧谣不由多想使出了程铁衣那招“随波逐流”,双掌夹住了萧紫风的手指,正欲翻身折断萧紫风的手臂不想他勾起手指向上顶去,差一点顶中萧谣的下巴,还好另一边的叶逸将萧紫风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招招惊险,萧紫风的杀气沸腾,左手掌法指法并用,变化莫测,萧谣反应不及被正中丹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五脏皆受累,那种痛楚不亚于多年前被萧肃震伤。只是她束水心经的底子保住了她的性命。 萧谣挺身而起,此刻叶逸与萧紫风单打独斗已经被比如绝境。 “萧谣!你怎么样!”叶逸表情冷峻,但是萧谣却明白自己受伤已经乱了他的心。 “没死呢!”萧谣起身,将束水剑法化作指法,再度冲向萧紫风。 她的身形飘渺,扰乱萧紫风的攻击,叶逸滴水不漏配合萧谣不断找时间反击。 这三人混战了几百招有余。想萧紫风当年叱诧武林,一叶禅师与慕容凌日出手还未必能震得住他,更不用说今日两个年轻小辈竟然硬生生拖下了他几百招,心中一股狠劲上来,风驰电掣之间,萧谣与叶逸纷纷被震开。 萧谣向后退出几步,方才本就受伤,再一抬眼,只听见一阵轰响,叶逸被震飞到一旁山岩上,石头稀里哗啦砸下来,萧谣再看着萧紫风的背影,也只觉得双眼模糊。 “叶逸……叶逸……”萧谣强压下涌到喉间的血液,她要冷静,要冷静,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伤到萧紫风? 她学过束水心经,她应该好好想一想。下意识,脑海中想起那天她和叶逸在山洞里躲避镜水教。夜色很黑很可怕,耳边是风吹草动,叶逸紧紧地搂着她。那是第一次发觉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弟弟,如果他们能好好生活在一起,萧谣觉得她什么都可以不再计较,哪怕叶逸天天对她冷言冷语嘲讽不断,她也会觉得快乐…… “神庭眉冲引承光,浮白承泣逆完骨,上关听会跃天窗,神阙水分涌璇玑……”那晚叶逸紧紧抱着她,覆在她的耳边将《藏世药典》中的行针走穴的口诀教给了她。 叶逸也已然重伤,他缓缓从石堆中爬起。 而萧紫风冷哼了一声道:“是时候送你去一家团聚了!” “承光和璇玑……”萧谣喊了出来,“当年你父母扎中的就是承光和璇玑!” 叶逸当机力断,全身劲力都赋予那两根银针之上,飞天拓土一般,发出嗡鸣的声音,谁也没有看清楚那两根银针的轨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萧紫风正好一掌运出,一根银针因为他的掌风而没入一旁的沙石中,另一根却成功刺入了他的承光穴。 而叶逸因为门户全开,毫无招架地被那一掌击中,整个人都震飞了出去。 “叶逸!”萧谣心下骇然,正要奔过去却因为内府受损全身乏力,身体一个前倾栽倒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向前,眼中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倒在远处闭着眼睛的叶逸。 萧紫风整个人僵在那里,缓缓低下头来看着那银针没入的地方,退后了两步。 “主人!”阿媛忽然向无量掷出暗器,无量以指法将那暗器夹住,却不料那暗器裂开粉尘瞬时蔓延开来,无量屏住呼吸却不料那粉尘却进入了他的眼睛,瞬时,他双眼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媛来到萧紫风身边,将他扶住,“主人!你怎么了!主人!” “替我杀了他……”萧紫风运用内力,将那根银针逼了出来,但是内息受损,看来那一针打击不小。 “是!主人!”阿媛掏出匕首,日光之下明晃晃令人心惊胆寒。 “不要……不要……”萧谣强运起内力,一指力弹出,正好弹在阿媛的匕首上。 匕首落在了地上,阿媛回头对萧谣笑了笑,“萧姑娘,杀人不一定要用刀的。” 说完,阿媛从怀中掏出一瓶毒药,倒在银针上。 “叶逸!叶逸你马上给我醒过来!叶逸!你听见了没有!”萧谣一点一点爬过去。她好怕,她好怕…… 手指被沙石割裂,血液流了出来,绝望铺天盖地涌来,萧谣已经无法呼吸。 “叶逸!叶逸!”萧谣爬到了萧紫风的身边,她眼中再无其他,只有叶逸。 而萧紫风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踏在她的背脊上。 无量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萧谣的叫喊,情况危急。 叶逸转醒,看见的不是拿着毒针朝自己走来的阿媛,而是命悬一线的萧谣。 他拼尽最后的力量一指将内力弹出,那银针刺入了萧紫风的脚踝,于是萧紫风还未踏上萧谣便向后栽倒。与此同时,阿媛狠狠将银针没入了叶逸的胸口。 叶逸已经提不起力气对付阿媛了,霎时全身经脉麻痹,五脏六腑宛若刀割。 “啊——啊——”萧谣双拳握紧,捶着地面,她伸长了胳膊却够不到叶逸。 “唔……”叶逸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一边彻底没了力气,他的指尖动了动,仿佛是想要触碰萧谣,但是一切却又遥不可及。 “叶神医,阿媛很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救你自己!”说完,阿媛来到萧紫风身边,扶着他离去,笑声张扬,回荡在山谷之间,“只怕这一次是后会无期!” 叶逸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他的手指却仍旧在挣扎,血液从唇边溢出,绽放出黑紫色的花朵。 “叶逸……”萧谣撑起自己,却还没离地又再度失了力气,她五脏俱损无法凝聚力气。 “萧谣……看着我……” 萧谣看着叶逸,但是眼睛太湿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能向前移动一分便移动一分。 她此刻只觉得万般悲凉,就连想握住他的手都这么难! “叶逸……你不要死……我只剩下你了……” 无量听着萧谣的声音冲了过来,可惜他看不见,绊倒在萧谣的腿边,“萧姑娘,叶神医怎么了!” “扶我起来!快点!快点!”萧谣拍打着地面,无量摸索着将她扶起,这才发觉萧谣四肢软弱,明显元气大伤,那么叶逸的情况只怕更为危机。 “向前!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无量将萧谣扶起,向前走去,来到了叶逸身边,“放我下来……” 萧谣靠过去,将叶逸抱起。他们相触的瞬间,只听见叶逸发出一声叹息。 “叶逸……你怎么样了?快点告诉我怎么救你!” 叶逸只是看着萧谣,胳膊抬起似要触碰萧谣的脸庞,无奈却没有那个力气。萧谣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脸边,“叶逸,你说话啊……” 叶逸却笑了,“你看你现在,满眼都是我……” 第55章 “你别管我眼睛里是谁!你快告诉我怎么救你!”萧谣扣着叶逸的手腕想要将内力输进去,替他将毒逼出来,可是无论如何,她的丹田就是无法凝聚内力。 “萧谣……你听我说……” “好,好,我在听你说!” “你回去清尘筑……江湖中的事情都不要再管了……” “我要带你回去!我已经跟师父说好了!师父都同意我带你回去了!”萧谣从怀里掏出离开清尘筑的时候殷无羁给她的药,赶紧倒出一粒来喂叶逸吃下,“叶逸!你有没有好一点?这是我师父炼制的丹药……叶逸?” “我好一点了……真的好一点了……”叶逸伸手抹去萧谣脸上的泪水。 “叶神医!”无量摸索着过来,虽然他的内力不及萧谣,他还是将内息注入叶逸体内,这才发觉他的内力如同泥牛如海,萧谣喂给叶逸的药也只能暂时吊住他的性命,只怕他很快就会油尽灯枯。 “那我们回家吧。我扶你起来……”萧谣本就没有力气,抱着叶逸还未起身又坠回地面。 无量出言相劝道:“萧姑娘,此刻不宜移动叶神医!” “我不想走……我想坐一会儿……”叶逸很少笑过,此时唇上却扯出一抹笑容,风华无限却随时可能消散在指缝之间,任凭萧谣费尽心力却什么也抓不住。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漫山遍野地到处跑……你什么都好奇……有一些有毒的草药你也傻呵呵地往嘴巴里塞……” “记得。”萧谣的声音发颤,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你还打了我,问我是不是想死……我真的被你吓到了……你一定觉得我毛毛躁躁很讨厌对吧?” “不是的……”叶逸眉头蹙成无奈的弧度,指尖在萧谣的脸颊上点了点,“你是毛毛躁躁的……但是我一点都不讨厌你……相反我在想……以后我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你的身边……这样才有人看住你……不让你受伤……” “对啊,我就是什么都不小心,烤地瓜会烫着,摘草药会被草叶割伤手指,上树摘枣子还会摔断腿……你看我做什么都不小心,你怎么可以不看着我?”萧谣用力地摇头,“反正你就是不能死!” “人都是要死的,傻瓜。我叶逸这一生坎坷。早年失去父母,被霖姨收养又害的你们母女分离……为完成父母心愿却有铸成大错……我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你……所以你一点要好好的……回去清尘筑,绝对不要为我报仇……如果可以,再不要踏入江湖……” “不要对我说这些!我求你了!”萧谣搂着叶逸,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凉,她就越来越害怕,仿佛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要随着他去了。 不要为我报仇……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一句呢?当年娘亲离世时,也是对她这么说。他们都不要她报仇,可她想要的只是他们都好好活着。 “萧谣,看着我……看着我……”叶逸的视线开始涣散,萧谣明明看着他,他却对不准焦距。 “我在看着你啊!叶逸!” “小时候我说……你若是摔断了腿嫁不出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了!那你照顾我一辈子啊!”萧谣摇了摇叶逸,对方却没了反应,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萧谣,仿佛费尽力气将她的影响刻在眼中,烙在心上。 萧谣抱紧了叶逸,用她所有的力气。她以为只要这样,就能抱紧他所有的一切。就算她很清楚,她已经失去他了。 无量在一旁,听着所有的一切。他伸手扣住叶逸的手腕,明白叶逸真的已经去了。 “阿弥陀佛……” “什么阿弥陀佛!”萧谣转而怒起,一把推开无量,“佛祖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叶逸是好人!为什么要他死呢?我佛慈悲,那么佛祖的慈悲在哪里呢?” “萧姑娘,无量知道你心中痛苦。只是现在我们要想办法将叶神医带回去……” “我不要,说不定一会儿叶逸就会醒了……我要等一等!我要等一等!”萧谣执着起来没有人能够开解。而她怀里的不是别人,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叶逸。 而萧谣这一等,便是天色渐暗,月向西沉。她就似没了气息一般,抱着叶逸靠着山石,渐渐要融入那片墨色之中消失不见。 无量闭目,他看不见自然不知道时间转移,只有愈加冰冷的风提醒他恐怕已经深夜了。 “更深露重,萧姑娘不如我们起身吧?” 萧谣却没有丝毫反应,无量若不是还能听见萧谣纤弱的呼吸声,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傻事。 无量叹了一口气,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皆是经文。 萧谣心如死水,手指轻抚着叶逸的发丝,脸颊靠在他的脸边,脑中所想一幕一幕,皆是以前的琐事。 她推开房门,第一次见到叶逸一身锦白,尘埃不染,脸上的沉稳超过了他的年纪。那时候她不懂他目光里的复杂,只想将他带进自己的世界里,一切简单就好。 如果时间再来一次,她只想让他加倍地快乐。 只是一切都似镜花水月,破灭了。 日光从黑暗中透露出来,晨曦之色遍布山谷。 萧谣怀里的叶逸却仍然冰凉。 无量开口道:“萧姑娘,我们回去定禅寺吧。叶神医的事情得尽早让方丈大师知道。” 无量的眼睛看不见,萧谣若不肯起身,他们就离不开这里。 但是却得不到萧谣的回应。 无量再度叹气,他知道此刻如果自己说什么死者已矣,死生无相之类的话,萧谣是听不进去的。 日光逐渐变得刺眼,正午已然到来。他们整整出来两天,本来是要去沐云镇与花堡主碰面,只怕是不可能赶上了。 轻风之中,白衣翩飞,山石尘埃在这一抹月白之下失了颜色。一个男子行走在山道之上,他每踏下一步,脚下碎石发出渣渣声响。 他来到距离萧谣不远的地方停下,目光之中柔溺与痛楚流淌而出,似乎沿着萧谣涣散的目光,勾勒出悲哀的曲线。 无量出声问道:“不知来者何人?” “慕容听风。”慕容听风来到萧谣面前,单膝跪下,手指探向叶逸的鼻间,肩膀骤然一颤。 “不要碰他!”萧谣就似受惊一般,将怀里的叶逸搂的更紧。 “萧谣别怕,是我啊……慕容听风。”慕容听风看着萧谣,她满脸泪痕纵横交错。 “慕容大哥!”萧谣的眼睛亮了起来,扯着慕容听风的衣袖道,“你帮我救救叶逸!快帮我救救他啊!我使不出内力不能帮他逼毒!但是你能!” 慕容听风的眉头蹙起,日光的明亮映衬着他眉宇间的悲凉。 “对不起,萧谣。我来晚了。”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救他啊!以你的内功修为一定可以的!” 贺小梅驾着一辆马车赶来,跳下车时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触目惊心。 “对不起,萧谣。”慕容听风伸手想要将她搂入怀中,却不想萧谣却执着地抱着叶逸靠在石岩上。 “啊……啊……”一直沉默的萧谣忽然之间大哭了起来,她的喉头哽咽,仿佛那一夜她的泪水早已默默流干,此时隐忍多时的痛哭倒像是绝望之中最后的宣泄。 只有慕容听风明白,这种痛苦不会在哭泣和流泪之后结束。他看着她颤抖的眉眼和声嘶力竭的哭喊……他以为像她这样做什么都能觉得快乐的女子得到的是上天的厚待,应该永远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慕容听风只能看着她。有些东西他很想为她分担,但是他很明白,他永远无法替她分担。 他的手指触上萧谣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泪痕,手掌缓缓覆上,慢慢将她拉入怀里。他什么也不说,她如果痛了,他也会痛。 而且比她还痛。 慕容听风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疼得让他呼吸不过来。 “慕容公子,萧姑娘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夜了,贫僧劝不动她,她本就受了内伤,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住啊。”无量出声道。 贺小梅也来到了萧谣身边,她一直将萧谣当做好姐妹,如今见她这个样子,贺小梅的眼泪也噙在了眼眶之中。 “萧谣,我们先回定禅寺好不好?你不要一直这样……” 慕容听风咬紧牙关横下心来,手指点中了萧谣颈间的昏睡穴,令她闭上了眼睛。 “小梅,你将叶神医扶上车去。”慕容听风一把将萧谣抱起,“无量师父请随我来。” 终于,萧谣被带上了马车,一行人赶回定禅寺。 驾车的是慕容听风。车厢内贺小梅照料着萧谣。也许是吹了一夜的山风,加上身体本就虚弱,萧谣的额头滚烫。 “多谢两位赶来,不然平僧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和公子赶去了定禅寺,听得方丈大师说你们一行赶去了沐云镇,我家公子心中担心,便也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贺小梅看了一眼叶逸,喉头一阵酸楚,“怎么会这个样子?且不说萧姑娘的武功在武林中也是少有敌手,加上叶神医……怎么会……” 第56章 无量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等失策了啊。这次萧紫风是特地冲着叶神医来的。叶神医的飞针之术始终是萧紫风的心头大患,本来以为萧紫风的目标会是花家堡,只是没想到其实他真正要对付的却是叶神医。叶神医一旦离开了定禅寺,萧紫风便有机可乘了……” “真是多事之秋……不过还好我家庄主虽然路上也遇到了镜水教的偷袭,但是还好避过一劫,倒是我家的大公子被镜水教掳去了。唉……” “姑娘可知还有其他门派糟了镜水教的埋伏?” “我听闻的有月亮城的城主苏月河,青城派的掌门程仲谦,还有点苍派的掌门陆沉,流香阁的阁主温流馨都已经中了埋伏……” “阿弥陀佛……武林半壁已陷……” “是啊,只能靠定禅寺和慕容山庄撑住了!” 慕容听风驾车而行,他心中沉重不已。 来到定禅寺的山门之下,守寺僧看见无量下车便急冲冲下来扶他,这才发觉他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 “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无量对其中一位寺僧道:“快去禀报方丈禅师……叶神医他……已经去了。” “什么?”那寺僧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其他两名寺僧掀开车帘,同时执掌感慨道“阿弥陀佛”。 叶逸被带回到了定禅寺中。 慕容听风抱着萧谣一步一步踏上石阶,他无奈地一笑,“我以为我忍住了,我离开你了,就不会将你卷入江湖是非,也不会束缚了你的一世自由……原来是我太天真。” 定禅寺中到来的各派掌门包括碧水岛岛主方如是,崆峒派掌门邱少仪,慕容山庄庄主慕容凌日以及他的长媳谢玉芳,剩下的就是一些小门小派了。苏星云的伤势好了许多,听闻萧谣他们回来了,便赶紧出来。 一位寺僧来到大殿内,看着各派掌门,再看向一叶禅师。 “出了何事?但说无妨。” 那寺僧吸了一口气道:“叶逸施主在前往沐云镇的路上遭到了萧紫风的伏击,重伤之后又身中剧毒……已经去了。” 此话一出,堂内一片哗然。众人本来还想要责备叶逸非要为萧紫风治疗才引来此次风波,如今叶逸已逝,众人又惶惶不安了起来。 “这可怎么是好?就连叶神医也遭到了毒手!” “这样叶氏一门的飞针之术就失传了……谁不知道当年一叶禅师和慕容庄主能够成功制服萧紫风靠的也是叶氏夫妇!” “连叶神医也出事了只怕月亮城主苏月河还有被掳走的其他门派掌门生死难料了啊!” 这样一来,苏星云更加紧张了。 慕容听风抱着萧谣去了禅房内,缓缓将她放下。 “小梅,你去烧一些热水来,一会儿你为萧谣擦洗一下换掉这一身衣服。” “知道了!” 萧谣伤势虽重但是她内功优厚,性命无忧。此刻她眉头紧蹙,额上全是汗水。 “叶逸……叶逸……不要去那边……” 梦里面,萧谣与叶逸还是孩童,他们在山间奔跑。两人的背上背着竹篓,在山间嬉闹。叶逸依旧一副冰冷倨傲的神色,看着萧谣拣起一只有毒的蘑菇就要扔进竹篓里,叶逸唇上勾起冷笑,一枚石子掷出打在萧谣的腕间。 “不想活了你!” “你打我!” 萧谣冲向叶逸张牙舞爪就要报复。可是叶逸去跑的风快,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你还跑!”萧谣拼命地奔跑,耳边是呼呼风声掠过。 直到她看到前方一片万张悬崖。 叶逸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未曾停下。 萧谣的心脏高高悬起,鼓足了力气大喊着:“叶逸!停下别跑了!叶逸!” 但是叶逸却离她越来越远,眼看着他在悬崖面前纵身跃下。 “叶逸——”萧谣叫喊着,她知道这是个梦,这一定是梦! 她要醒过来!要马上醒过来!可是整个人沉重的不得了,她的眼皮没有睁开的力气,她只能挣扎这沦陷。 “别怕,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就在这里。”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一切纷繁愁绕全部沉淀下去。 慕容听风擦拭着萧谣额间的汗水,看着她蹙起的眉眼慕容听风只觉得自己很想进入她的噩梦中,将她带出。 此时,贺小梅拎着热水走了进来。 “公子,庄主让您过去一趟,诸位掌门想听您说一说事情经过。” 慕容听风一向进退有礼,但是此刻他实在放不下萧谣。 贺小梅一眼便看出公子心中所想,宽慰道:“公子你且先去,萧姑娘我自会好好照顾。而且本来就要为她擦洗,公子您也不方便待在这儿。” 慕容听风吸了一口气道:“那我把萧谣交给你了。” 来到大殿之中,只见各派掌门正襟危坐,慕容听风行了一个礼。 慕容庄主见了他便点了点头道:“听风,你将叶神医被杀的经过说给大家听。” 慕容听风朝在座各位行了个礼,即使武林中出现这样的变故,他依然处之泰然,“晚辈并不知道叶神医出事的经过,晚辈找到他们的时候,叶神医已经去了,萧谣姑娘深受重伤至今还未醒来,无量双眼被毒粉侵蚀什么也看不见了。” 整个大殿一片沉寂。 慕容听风语调沉静道:“当务之急已经不是纠结叶神医如何遭萧紫风毒手的过程,而是如何搭救出被掳走的其他武林同道。” 此言一出,也令得在座诸位冷静了下来。 所有人议论纷纷,慕容听风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脸色依旧,似乎一点也没有为长子担忧的神色。 慕容听风的唇角无奈地扯了扯,动作细微之极无人察觉。 “爹,沛林被掳走多日了……您得想办法救救他啊!”谢玉芳心思混乱,当日是她喊着累了不愿赶路要住店,慕容沛林拗不过她才陪她投宿一家客栈。结果着了镜水教的道儿。慕容沛林武功溃散却不忘救自己的妻子,他冲出镜水教的包围,将妻子送上马。谢玉芳本来要拉他上马,慕容沛林却说如果自己也上马必定跑不快而那帮镜水教的妖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于是谢玉芳逃走了,可是慕容沛林却再度深陷重围。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任性,沛林一直跟在老夫身边又怎么会出事?如今月亮城、青城派、点苍派和流香阁的同道均深陷镜水教还不知如何营救,你在这里却只想着沛林!真是有失大体!”慕容庄主这么一说,周围人均看着慕容庄主流露出仰仗的神色。 “一叶大师,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见花家堡的花游云堡主?”慕容凌日问道。 “只怕花堡主也……”叶逸禅师没有再说下去了。其他门派都好,与慕容山庄鼎足而立的花家堡也出事的话,实在是…… 此时碧水岛岛主方如是道:“慕容庄主,您在这武林之中德高望重,往往运筹帷幄,这一次不如慕容庄主再担盟主之位,带领大家营救被困的同道,度过这次武林浩劫。” 方如是说完,其他门派纷纷附和。此时群龙无首,确实需要有人出来团结整个武林,否则他们犹如一盘散沙,被镜水教一一攻破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上一次围攻镜水教失败,老夫难辞其咎,这一次……”慕容凌日露出为难的神色,转向一叶禅师道,“这一次不如交由一叶禅师统领大家,禅师佛法高深,对事物的看法透彻不如老夫这般冲动……” “不可不可,老衲乃是方外之人,这盟主之位老衲万万不可以接受。”一叶禅师行礼道,“此次事故也因老衲被那萧紫风蒙蔽,本以为他已经一心向佛,心思清明不再为过去所扰,才放心让叶逸来与他医治。如果老衲早就发现他心怀不轨,这二十多年不过蛰伏在此,老衲断然不会让叶逸接近他,而叶逸也就不会命陨萧紫风之手了。叶家最后的一点血脉就这样断送,从此江湖再无神医了。” 一叶禅师此话一出,众人皆伤感。虽然叶逸此人过于倨傲脾气冷硬,不少江湖中人对他早就看不过眼。但是不管怎样他也是神医世家最后的传人,他这一死,叶家所有的医术就此失传了。 “还请慕容庄主担任盟主之位。”一叶禅师此话一出,盟主之位尘埃落定。 慕容听风屹立在这大殿中央,眉目之间尽是漠然。 “既然如此,老夫便暂代盟主之位。等到营救出花家堡的花堡主,再做打算。” 众人接松下一口气来,如今慕容山庄便是他们的主心骨了。 碧水岛岛主方如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一叶禅师道:“听闻那位萧谣姑娘来自清尘筑,不知道她可否请动清尘筑的现任掌门出山?” 此提议瞬时引来了其他门派的附和。 “是啊,没错!现在花堡主也中伏了,单凭禅师和慕容庄主实在势弱,不如请出清尘筑!” “清尘筑负责保管《束水心经》,他们的掌门也定然将心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说不定他知道怎样对扛萧紫风!” 第57章 “大家先安静一下。”慕容庄主看向一叶禅师,商量道,“我知道禅师与清尘筑现任掌门相熟,五年前是大师请动他出山救了这位萧谣姑娘,今日大师……” “阿弥陀佛,”大师颔首道,“当年殷无羁答应老衲他日如有需要可以请动他离开清尘筑,但是机会只有一次。老衲只怕再请不动他了,此事只怕只有等到萧谣姑娘清醒过来,问问她的意思了。” 慕容听风见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出声道:“在下还要去看望受伤的好友,就此失陪,还望诸位前辈见谅。” 说完,慕容听风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开了。他对于那些人投注在自己背后赞赏的目光毫不留恋,因为他知道那些人真正膜拜的是慕容山庄。而他的父亲此刻正享受着被人膜拜的目光,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家人,只为了成全他自己的名声。 而这一切与他无关。 待到慕容听风离去之后,崆峒派掌门邱少仪道:“没想到二公子交友广泛,竟然和清尘筑的萧姑娘也是知交。只要二公子与萧姑娘好生商谈,萧姑娘定然会帮助我们请她师父出山。” 慕容凌日听了此话,眼中心念一动转瞬即逝,随即回应邱少仪道:“听风自然会去说服萧姑娘。只是萧姑娘受伤,听闻她与叶逸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叶逸如今刚去世只怕她心境还未复原,大家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如今不如商议一下,如何营救出他派掌门。” 慕容听风来到禅房外敲了敲门,屋内贺小梅应和道:“公子请入内,我已经帮萧姑娘梳洗好了。” 慕容听风推门而入,萧谣依然在昏睡之中,他将手掌覆在萧谣的额上,仍然烫的厉害,再转身便看见桌上的那碗药,“小梅,怎么不喂她喝药?” “萧姑娘这伤势沉重,整个人都不清醒。刚才我唤了她半天请她张张嘴,但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贺小梅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可是这不喝药,伤如何能好,烧也退不下去啊……” 慕容听风吸了一口气,“小梅,你先下去休息,我来想想办法。” 贺小梅点了点头,“我去熬点粥。这些日子二公子也累了,喝点粥好。万一萧姑娘能醒过来,也能用一些。” 贺小梅离去之后,慕容听风坐到萧谣身边,指尖掠过她的眉骨,轻抚着她的眉心。 “萧谣,喝点药吧。” 萧谣烫的厉害,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慕容听风取过药碗,含上一口,托着萧谣的后脑,将那药汁渡入她的口中。 如此往复,那碗药竟然喝完了。 慕容听风的嘴唇停在萧谣的唇边,她的嘴唇温润,慕容听风吸了一口气才抬起身来。 叶逸的尸体停放在禅房内,寺僧为他打点了衣着,一叶大师亲自为他入殓。慕容凌日站在一旁,心下感慨,“这叶逸虽然年少成名,生性冷漠,但是往往有天赋的人都有少许孤僻。在老夫看来,这叶逸不过是直言直语,对于自己欣赏之人必定全心待之,至于自己不欣赏的人,也不屑那些虚礼,真性情也。而今叶氏一门已尽,江湖从此再无神医。” “阿弥陀佛,生死无常,死生无数,生即使死,死既是生,一切皆为虚幻。无悲无喜,世为净土。” “大师,是否盖棺?” “还是等一等吧,虽然逝者应当早日入土为安,但还是得让萧姑娘来看最后一眼。” 慕容凌日上过香之后随着大师离开了禅房。 萧谣是成年的女子,慕容听风入夜之后不方便待在她的房里,只留下贺小梅看顾她。 但是萧谣一日不醒来,慕容听风是一刻也睡不着的。他来到叶逸的灵房内,此时安静非常,叶逸躺在灵柩之内,仿佛这家族仇恨世间纷扰尽皆与他无关了。 “你就这样离去,叫我如何安慰她?你在她的心上扎了一针,而她永远都舍不得将这根针拔出来。”慕容听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踏出灵房之时,见到谢玉芳正好走至院中。 “二……二叔。”谢玉芳本来要叫他二师兄,但是想到慕容听风对她说过既然她已经嫁给了慕容沛林,就是他的嫂嫂了。 “嫂嫂有礼,夜已深沉,嫂嫂尽早歇息吧。”慕容听风正欲离去,谢玉芳却又再度叫住了他。 “你会去救沛林的,对吗?” “他是我的大哥,我当然会去救他。” “但是我看不出来。当初我以为你对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彬彬有礼,温柔多情却又片叶不沾。”谢玉芳淡然一笑道,“你知道吗,庄主曾经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慕容听风淡然一笑:“我知道,是你对我爹说,你不想嫁给我,你喜欢的是我大哥。” “你知道为什么吗?”谢玉芳与慕容听风背靠着背,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 “以前我想过原因,后来慢慢地就不再想了。因为你嫁给大哥了,已经是定局了。我就算知道了原因也改变不了结果。假若一切重来,你选择了我,现下你也不一定比此刻幸福。” “因为你就像风,捉摸不透,你来去自由,不想为谁停泊。我执着地想要捕捉住风,但是风怎么可能会被捉住呢?” 慕容听风轻叹了一声。 “嫁给你,你会对我温柔有礼,但是你也会被我束缚住,我们相敬如宾却未必幸福。你要的不是一个捕风人,而是一个能与你踏风而去的女子。那个人不是我。”谢玉芳仰面道,“你知不知道你提起萧姑娘的时候,你的声音你的表情和面对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你念她的名字很轻却很认真。当初你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我,如今你却是将她放在心上。以前,爹爹想用我来拿捏住你,他没成功,因为我谢玉芳从来也不屑做别人的棋子。” 慕容听风缓缓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被宠坏了,原来是我没有看懂你。” 谢玉芳笑了一声离开了,“人不要太聪明了才会活的舒心。” 慕容听风也背身离去。他走到萧谣门外坐下,靠着门廊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冷月。 门内听得一声呢喃,是萧谣的声音,她似乎在说口渴了。 慕容听风推门而入,此时贺小梅正趴在桌边睡的酣畅,毕竟她也累了一天了。慕容听风倒了茶水来到萧谣身边,将她扶起,萧谣只喝了半口便咳嗽了起来。 “慢一点,没人和你抢。”慕容听风马上心疼了起来,萧谣身有内伤,一旦咳嗽起来内府震动必然疼痛。 果然,她的眉头紧皱,也正是这阵痛,令得她醒了过来。 她眼神涣散,但是慕容听风却欣喜非常。 “萧谣,你是不是醒了?” 萧谣视线聚焦,看见慕容听风如玉脸庞中全是疲惫与担心,那种潇洒恣意全然不见。萧谣缓缓伸出手来,触上慕容听风的脸。 “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憔悴……”萧谣开口道。 “你没事了我就不用日夜挂怀,自然也就不会这么憔悴了。” 慕容听风这么一说,萧谣猛然惊起。 “叶逸呢!叶逸呢!我记得我们应该还在山道上啊!怎么会……”萧谣闻到房间里的香味,瞬时明白她现在应该是在定禅寺中了。她随即要下床,整个人又没有力气,差点栽下去确是慕容听风一把抱住了她,“我要去找叶逸!他在哪里!” 慕容听风怕她再摔着,只得更用力地搂住她。 “萧谣,你听我说!” 萧谣挣扎了一会儿,根本拗不过慕容听风的力气,只得停了下来,“你说啊,你快说啊!” “叶逸他……已经过了。”慕容听风知道自己再提醒一次萧谣这个事实,她会再度崩溃。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是事实,她总要接受。 萧谣整个人的力气都卸了下来,慕容听风搂着她的肩膀只觉得她真的一碰就碎了。 慕容听风以为萧谣会接受不了,但是没想到她意外地安静,良久才道:“你们把他带去哪里了?我要看看他。” “好。你多穿几件衣裳我就带你去。”慕容听风走到门外,关上门。 待到萧谣穿好便唤了一声,慕容听风走进来间萧谣穿的单薄便扯下一旁的披风罩在她的身上,扶着她走出门去。 他们踩着月光,地面上明晃晃的仿佛结了一层冰霜。而萧谣面色沉冷,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来到安置叶逸的禅房外,慕容听风将门推开,赫然看见叶逸的灵柩。萧谣整个人就要瘫软下去,慕容听风一把将她捞起拥进怀中。 “我想看他。” “好。”慕容听风带着她来到灵柩边,还未钉棺,他很轻松就将棺盖推开了。里面躺着的真的是叶逸。他的面色淡然,没有冰冷没有倨傲,淡泊的就似时间都停了下来。 萧谣的手指触上叶逸的脸颊,冰凉得令她霎时收回手指来。 缓缓的,萧谣握紧了拳头。 第58章 “娘亲离去的时候,要我不要为她报仇。那是她的遗愿,我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我努力地去遗忘,我可以假装活的很开心,我可以不去记得镜水教杀了她。然后叶逸也走了,他也对我说不要为他报仇。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他们想我永远不需要背负那些沉重的事情,可以永远没心没肺……”萧谣不再流泪了,眼睛里流下的是无法抹去的悲哀。 “但其实,你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快乐了。”慕容听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我想送他回去药王谷安葬。他的父母都安葬在那里……他是药王谷的人,我知道他说愿意跟我回去清尘筑其实只是想和我在一起而已。其实他真正想待的地方是药王谷。他甚至在那里为我准备了一间房间,我这一生看过的最美好的房间。” “好,过几天我陪你护送他的灵柩回去药王谷。” “谢谢。”萧谣抿起嘴唇。 她真希望这就是一场噩梦,当她狠狠握紧拳头指甲扎进血肉里的时候,那种疼痛令她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是永远的现实。 “我知道一种草药,名唤嗟娥,将它放在灵柩里,可以保证尸身不坏。”萧谣吸了一口气,“寻常药铺里会储存一些,只是卖的很贵。” “没关系,我会去办好,这几天你要好好养伤。伤要是不好的话,我不会让你出门。”慕容听风道。 “我想单独陪他一会儿。” “……好。”慕容听风扶着萧谣坐下,随即走出门去。 萧谣看着叶逸,她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她知道她和叶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需要说出来,他们彼此都会牢牢记住。 “你叫我不要为你报仇,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本来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这一次,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我知道你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嘲笑我,本来嘛这些是是非非……奈何桥头忘情水,前尘旧梦一场空,你都不会记得了,我却要纠结。”萧谣扯起唇角,笑的极为难看。 “你永远是叶逸,我也永远是萧谣。” 第二天清晨,慕容听风便下山到镇上去购买嗟娥。当他背着一筐草药走回定禅寺的时候,没料到慕容凌日竟然站在那里。 “爹。”慕容听风颔首,然后走向寺门。 “你是不是中意那位萧姑娘?”慕容凌日骤然开口问道。 慕容听风轻笑了一声,“萧姑娘是听风的知交。” “你对你的知交倒是比对你的亲兄长还要好。如今我们都在商议如何救出那些被困镜水教的武林同道,你却专心致志只为了萧姑娘一人。”慕容凌日的声音沉稳,语调中没有责备的意味,只是仿佛话中有话。 “爹,武林正道有您坐镇,儿子就不必再露锋芒了。而且诸位不是也没有定出个计划吗?我先帮忙送叶逸的遗体回去药王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爹你放心,你要是指东,孩儿怎敢往西?”慕容听风一脸恭顺的表情,但偏偏任谁都能看出他志不在此。 “你这个孩子,慕容山庄有什么不好?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从小就不愿意待在山庄里仿佛就害怕沾了慕容山庄一星半点的名声。” “但人人都只会说我是慕容山庄的二公子。就算我想不做这个二公子,却没人会忘记我是。” “可若不是慕容山庄,你又岂能名扬江湖?”慕容凌日呵斥道。 “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说完,慕容听风便不再多言。 他来到叶逸的灵堂,陪着萧谣将嗟娥放入灵柩之中。一叶禅师和其他四名弟子念着听不懂的经文为叶逸超度。 棺盖缓缓合上,萧谣倒抽了一口气按住了它,“让我再看最后一下吧……以后都看不到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叶逸的脸,她要看的清楚一些。 “盖上吧。”萧谣松了手,转过身去,毅然决然。 听着那钉子一声一声被敲下去的声响,萧谣知道那些简单而快乐的年华就此远去了。 无量在一叶禅师的救治之下,双眼保住了,只是恢复的时间没有那么快。他只是将萧谣送出门口道:“萧姑娘,无量只愿你能放下。放下得与失,放下喜与悲,放下生与死。” “放下二字,说起来永远容易。”萧谣想无量行了个礼,“多谢大师。” 灵柩被扶上了马车,萧谣上了车,慕容听风驾车离去,车厢内是贺小梅陪伴着她。 “慕容大哥,现在所有人都在忙着搭救被镜水教囚禁的武林同道,你不留下来帮忙,你父亲不会责怪你吗?”萧谣掀开车帘问道。 慕容听风却笑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去救他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了我,其他人就会失去表现的机会。” “那些人怎么能和公子比。”贺小梅的心中,她家公子是无人可及的。 “只是这次不同了。”萧谣轻声道。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送你离开反而能让我远离这些是非。” “慕容大哥,如果你真想远离是非的话,应该连我也远离。”萧谣苦笑道。 “为什么?”慕容听风转过头来一笑。 “因为我放不下,所以镜水教的事情我一定会管。” “那我就陪着你,等着你。”慕容听风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犹豫,这就像个誓言,他说出的时候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一定能做到。 “陪着我什么?等我什么?” “陪你承受,等你看开。”慕容听风的声音潇洒不羁,萧谣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在那一刻似乎脱离一切束缚飞了起来。 “慕容疯子!”萧谣一把将帘子扯了下来。 贺小梅看着萧谣,而萧谣看着窗外。贺小梅几次张了张嘴很想说无论慕容听风为了萧谣,什么都愿意做。 来到药王谷的入口,果然看见薄雾皑皑。 “哎呀,这么浓厚的雾气,怎么看的清楚?” “那雾气有麻痹的效果。”萧谣下了车,摘了几片藤蔓的叶子分给慕容听风还有贺小梅,“把这个垫在鼻子下面,才不会中毒。” 萧谣再上车,便是坐在慕容听风的身旁,指点他如何驶入山谷。 待到薄雾散去,慕容听风看见眼前场景不由得赞叹道:“果然人间仙境。” “什么什么?”贺小梅钻了出来,她早就听到了水声,当她看到远处的瀑布,还有那些少见的植株以及岩壁上的楼阁时,嘴巴张的就像鸡蛋那么大,“这里真美……” “所以我才要带他回来啊。”萧谣吸了一口气,“这里是他的家,他长大的地方。” “人杰地灵,怪不得叶氏能代代承袭神医的名号。” 萧谣来到埋葬叶氏夫妇的地方。她仔细地为他们擦拭了墓碑,坟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时不时有蝴蝶翩翩飞过。 三人祭拜了叶氏夫妇,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叶逸的灵柩也埋葬在了一旁。萧谣身体不好,贺小梅又是女孩没什么力气,基本上都是慕容听风一个人完成的。 看着慕容听风挖掘墓穴的身影,萧谣心下震动。她知道慕容听风是武林中有名的贵公子,成日鲜少涉足武林纷争,做的最多的事情无外乎风花雪夜,把酒听歌,而不是像今日这般身上满是尘土,那袭白衣失了颜色。可是他的风度似乎永远不会因为他在做什么而改变。 慕容听风以内力将叶逸的灵柩从车厢内扛了出来,即便如此还是十分费力的。贺小梅与萧谣上前顶住,没有吊具,灵柩落入墓穴中时少不了一阵震动。 萧谣倒抽一口气很是心疼,她害怕叶逸睡的不安稳,方才那一下会不会震痛了他。随即她有觉得好笑,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样,叶逸的一生被掩埋了。 墓碑立好了,上面的碑文是慕容听风以剑法刻出来的,潇洒之中不失庄重,很适合叶逸。 萧谣忽然想起了什么,奔向石壁上的楼阁。她此时轻功不济只能借由绳索上去,慕容听风紧随她而去,搂上她的腰两人飞身来到了那楼阁之中。 这个楼阁里有无数的柜子,萧谣来到其中一个柜子前拉开,里面是一些种子。 “把这些种子撒在叶逸的坟上面,它们会自己开出那些小花儿来。以后我不可能经常来为他打理,与其杂草丛生不如就像他父母的坟墓那样,与鲜花为伴。” “好,我帮你。” 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要住宿在药王谷中。萧谣在这里待过许久,但是叶逸的房间她不想有人进去,阿媛的房间里只怕有不少秘密,慕容听风让小梅住过去,顺便检查一下阿媛有没有留下一些什么。 夜幕垂落,满天星斗竞相辉映。只是此时坐在那吊床上看着药王谷中一切的心境已然不同了。 慕容听风将她送上楼去,当他看见那间房间时,唇上掠起一抹笑意,温暖之中略带无奈。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表情?”萧谣问他。 第59章 “看了这间房间,我就知道叶逸对你有多用心。”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除了那些草药,好像叶逸真的最在乎的就是我了。” “应该说你比那些草药更重要。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身体还没有好,不要在露台这里吹太久冷风。” 萧谣点了点头,慕容听风扶着她进了屋里。待到慕容听风离开之后,萧谣并没有睡下,而是撩起窗前的草帘,吹响草笛。山间传来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白鸽朝着萧谣飞来,几乎是撞进萧谣的怀里。 萧谣笑了,转眼又有几分想哭的冲动。她找出笔墨来,提笔时万千心事想要告诉殷无羁,却最终没有写下来。 殷无羁在清尘筑过的自在写意,自己何必要拿江湖上的是非来烦恼他呢? “师父,萧谣本来早就应该回去清尘筑了,迟迟未归恐师父挂念。徒儿一切安好,只是还有一些琐事未能处理完全,待这些都了断了,萧谣就会回去了。” 本来放下了笔,她正准备将纸条卷起的时候,却又像是有什么不舍一般,提笔写下最后一行小字:“萧谣很想你。” 待到那墨迹干了,萧谣喂那鸽子吃了些点心碎末,便将它放飞了出去。 贺小梅在屋里翻了翻阿媛的东西,她有些惊讶,因为阿媛除了些简单的衣物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床头倒是放了一本医书,翻来看看记载的全都是一些草药而已。床头倒是还有几个瓶瓶罐罐,贺小梅打开来闻了闻,一瓶是金创药的味道,另外的应该也是一些日常应急用的药物。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显示阿媛潜伏在叶逸身边是别有用心。 镜水教内,萧肃在囚室中被挂在半空,铁钩从他的锁骨下穿过,每时每刻他都忍受着剧痛,可偏偏萧紫风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药,他既死不了也无法昏过去,只能无比清晰地体会着那种痛苦。 壁火一阵摇曳,囚室的门开启,走进来的是阿媛。 她抬头看着萧肃,笑了起来,“萧肃,这滋味怎么样啊?” 萧肃冷哼了一声,身体颤抖着额角渗出冷汗来。 “这只是开始而已,离结束还有很遥远的距离。”阿媛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萧肃的脚尖,铁链晃动了起来,铁钩勒得萧肃闷哼了起来。 “好好享受吧,以前造的孽,现在总是要还的。”阿媛笑呵呵走了出去。 另一间囚室里,花游云闭目养神。一旁的两位弟子问道:“师父,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们都中了化功散,根本没机会逃出去……” “就算没中化功散,以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武功,有谁能在萧紫风的面前逃脱?”花游云显得非常平静。 “师父……” “既来之则安之。萧紫风既没有少你们吃喝,也没有凌辱你们。不如安静地等待,看看这萧紫风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此时,他们似乎听见有人在敲墙。 花游云转过身去,他的弟子拾起一块石头也敲了敲,对方马上就有了回应。 “师父,是不是有人要救我们?”那名弟子脸上满是欣喜。 花游云覆在墙面上,问道:“不知墙的对面是何人?” “在下月亮城苏月河。” “是苏城主,在下是花游云。” “什么……连花堡主也被他们擒住了吗?那么我等还有什么希望?” 那弟子原本欣喜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下去,“原来我们都是镜水教的囚徒啊……” 两天之后,慕容听风带着萧谣驾车返回定禅寺。离开之前,萧谣去到叶逸的药房里取走了一些她认得的丹药。这两天的条理,萧谣的内伤好了六、七成了,武功内力也恢复了一半。 离去时,萧谣趴在车窗上,看着叶逸的墓碑逐渐远去。 以后再没有烦心事了,叶逸。希望你从此开怀,做你自己。 “你真打算跟着我爹吗?”慕容听风问她。 “你爹不是盟主吗?” 慕容听风轻笑了一声,听不出喜乐,“只怕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萧谣扬起眉梢有些不解:“你好像一直不欣赏你的父亲。” “在他的眼里,只有慕容山庄没有父子。” 萧谣明白慕容听风的意思了,“你别担心,我也不是傻瓜。” 在江湖这个是非之地,没有谁是简单的。 几天之后,他们回到了定禅寺。 当萧谣走入大殿的时候,却意外发觉各派掌门包括慕容凌日都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萧姑娘,叶神医的身后事可安排妥当了?”慕容凌日问道。 “安排好了,不知道诸位齐聚在此有何见教?”萧谣问,很快慕容听风也走入殿内,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 “想必萧姑娘也知道我们武林正道已经结成同盟要对抗镜水教了。但是势力单薄,不知道能否请动你师父出世?”崆峒派掌门邱少仪问道。这邱少仪在所有的掌门之中算是年纪最轻的,不过三十有二,但是崆峒派的武功他却修习的炉火纯青。一直以来他一直避免江湖是非,对待其他武林同道谦谦有礼,萧谣对他本来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只是请殷无羁出来恰恰就是他的主意,想到他们总想去打搅殷无羁的清净,萧谣心中总是不悦。 “我会写信与家师商量的。只是他来与不来就不是萧谣能够决定的了。”萧谣虽然不想告知殷无羁,但是这一路马车上她也有所思量。毕竟清尘筑的职责就是看守《束水心经》,如今萧紫风再入魔道,不让殷无羁知道是不合适的。 “萧姑娘,你的伤还没好吗?还是因为一路劳顿所以面色不佳?” 萧谣朝那声音望去,随即露出一抹笑容来,“程大哥!是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程铁衣仍然一袭灰色袍子,笑容之中有几分无奈。 “我运气好,新婚大喜,岳父大人让我迟几天出门所以正好避过了镜水教的埋伏。如今岳父大人出事了,诸位武林同道也是商讨了半天也没有对策。” “确实是。如果几位掌门是被囚禁在镜水教的总坛,我们便不能贸然潜入。进入镜水教的通道只有那一条,如果救人实在没办法不惊动他们。”萧谣朝慕容凌日行了个礼道,“慕容庄主有没有想过直接写信探一探萧紫风的口风?他掳走这么多门派的掌门肯定是有目的的。不如问清楚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样才能有所准备。” “不错。”碧水岛岛主方如是也赞成萧谣的意见,“就如同一叶禅师所说,进入镜水教而不惊动萧紫风是不可能的。敌人在暗我等在明,既然如此,不如正面交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慕容凌日思量了一会儿,“萧姑娘和方岛主言之有理,在下这就修书一封,只是……不知道有谁愿意送信去镜水教。” 此时,殿中一片安静。萧谣心中好笑,这些家伙果然和叶逸说的一样,沽名钓誉,关键时刻谁也没有胆量。 “我去。” 萧谣侧身,看见苏星云。 “我的姐姐被抓走已经半月有余了,生死未卜。我没有诸位这么好的耐心等待,我愿意去送信。” 苏星云伤势已经复原,他此话一出,各派掌门纷纷赞成。 倒是方如是劝道:“怎么能让苏公子一个人前往镜水教呢?在下愿意陪同前往。” “不用了,诸位。我苏星云不过为了一己私心而已。如果萧紫风要对在下不利,那么方岛主若陪在下一起去,只怕我们两个人都不得脱身,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公子考虑的也不无道理。老夫这就修书给那萧紫风,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慕容凌日即刻去到禅房修书。 萧谣看想苏星云,忽然觉得这个表面上令人讨厌的公子哥儿,今天意外地顺眼。 而一叶禅师则将苏星云叫到一边,事无巨细地讲述镜水教的机关秘要。 苏星云得了慕容凌日的书信预计今晚离开定禅寺。 而程铁衣与方如是坚持与他同去,他们答应会守在镜水教外,倘若苏星云真的出什么事情也有人接应。 萧谣看着他们离开,心下有了几分思考。而慕容听风却走到她的身边道:“我知道你想要跟他们一起去,但是我会看住你。” 萧谣心中一惊,没想到慕容听风这么轻易就看穿了她。但是她又不得不去。萧谣很了解程铁衣,这个家伙看起来呆头呆脑一副迂腐书生的样子,却最重情义。镜水教掳走了他的岳父和父亲,他怎么可能不跟着苏星云一起下去一探究竟? “如果你非要去,也一定要我陪着你。”慕容听风的声音淡然,萧谣的心像是忽然坠入一片柔软之中,再也无法浮上来。 “傻瓜。”她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刀山油锅哪怕十八层地狱,萧谣知道慕容听风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她不想也不舍,他再为她受什么伤害了。 第60章 萧谣回到自己房中,贺小梅为她熬了粥,做了几样小菜,慕容听风来陪着她一起吃。 “小梅,你做的菜味道真好。”萧谣前些日子吃的不多,今天胃口总算开了。 “真的啊?”贺小梅听了夸奖笑的很开心。 吃完了晚餐,慕容听风陪着萧谣聊天。 贺小梅撑着下巴,眼皮子一直在打架,没多久就开始钓鱼,很快就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慕容大哥,我说如果我一直在清尘筑里,不曾入得江湖,会不会很闷,觉得日子很无聊?”萧谣撑着脑袋问他。 “你不会。”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萧谣惊奇地望着他。 “因为……你知道什么对你自己最重要,所以你容易满足。就像大师说的,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错误的东西。” “那么现在我痛苦,是因为我错了吗?”萧谣问他。其实她很少细细观看慕容听风的眉眼。他是武林中少有的美男子,却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果说他有什么缺点,也许就是太完美。 “不是因为你错了,而是众人皆醉你独醒。每个人都不愿意清醒,清醒太痛苦了。” “我的娘亲很痛苦,因为与家人生离死别。叶逸很痛苦,因为父母之仇,因为被人利用,因为求之而不得。我也很痛苦,我想保护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护他们周全。所以,我不想你再受到一点伤害。”萧谣看着慕容听风微微一笑,恬静得就似山野间的金银花,那是慕容听风最初从她身上闻到的味道。 “你在饭菜里放了什么?”慕容听风提力想要站起来,却还是坐了回去,只觉得困倦的要命。 “你在想想,那饭菜是小梅做的,我哪里有机会做什么手脚啊?”萧谣伸手托着慕容听风的脸,他的视线顺着她的肩膀望过去,看见了那只香炉。萧谣说过那是叶逸给她安神用的,只怕萧谣在里面加了点什么东西。 “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为了我也累坏了。” 慕容听风脱力倒下,正好靠在萧谣的肩膀上。 “我只是陪着苏星云进去打探一下。萧紫风且不说,我无法原谅阿媛。为叶逸报仇是我的事情,我不能再拖你下水了。”萧谣扶着他的额头,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我走了。”萧谣起身,这才发觉慕容听风的手一直抓着她的衣摆。萧谣很用力地才能将他的手指掰开。 掰开的那瞬间,萧谣的心只觉得一阵抽痛。 “对不起。”她扣住慕容听风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温润如玉,一点都不像个剑客,没有肃杀之气,反而指缝掌心里都是令人眷恋的温度。 松开慕容听风的手,萧谣走进了那片夜色之中。 苏星云与程铁衣他们已经启程了,萧谣以轻功追上去,终于赶上了他们。 “程大哥!” 程铁衣勒紧缰绳,回头时看见萧谣披星戴月追赶着他们。 “萧姑娘!你怎么来了!” “和你们一起去啊!”萧谣呵呵一笑,反倒是程铁衣的脸色暗了下来。 “你的内伤不是没有痊愈吗?怎么能随意动了真气而且还陪我们去冒险?你马上给我回去!” 萧谣翻身上了程铁衣的马:“我内伤早好了,不然你以为我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追上你们吗?走吧!” 说完,萧谣替程铁衣拉动缰绳。 “你这样子万一出了事情我怎么向……” “向谁交代?我没有亲人,叶逸也过世了,我师父远在天边……”萧谣赶紧堵上他的嘴。 程铁衣蹙眉,“那么慕容兄呢?” 萧谣淡然一笑道:“你不是也有新婚夫人吗?你就怕她担心受怕?有些事情很多人不想你去做但是你不得不做。” 程铁衣了然,不再多言。 当夜色逐渐向白昼过度的时候,他们来到了镜湖。 方如是看着那片镜湖感叹了一声:“这片湖泊和多年前竟然一模一样。” 几年前那场对镜水教的围攻,方如是的爱徒替他这个师父挡了萧肃一掌,最后伤重不治而亡。这里也算是方如是的伤心地了。 而镜水教的入口处依旧是那口枯井。 “几位,我苏星云就先下去了。”苏星云站在井口正欲纵身而下,程铁衣拉住了他。 “我陪你下去。” “一起吧,镜水教中凶险万分。”方如是也拽住了苏星云。 “好了好了!”萧谣拽过程铁衣好笑道,“我陪他下去。程大哥你和方岛主就在外面接应吧。方岛主是一派掌门,程大哥又新婚不久,你们都不适合下去冒险。” “萧谣!”程铁衣似乎在气恼,“不要任性!” “我不是任性,而是用事实说话。你和方岛主的轻功都不如我,假若出事了,也许我还有机会出来。”萧谣一脸正色,程铁衣也明白她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 “你们还要磨蹭多久?我先下去了。”苏星云爽快地跳了下去。 萧谣拍了拍程铁衣的肩膀:“男人家的不要那么犹豫不决!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程铁衣蹙眉,点头道:“好,我与方岛主在此等你们。” 萧谣也一跃入井口,因为一片黑暗看不清楚,差一点一屁股坐在苏星云的身上。 “你干什么!”苏星云怒斥。 “苏公子莫动怒啊,这井口就这么窄,您跳下来了也不给让个位置……”萧谣掏出火折子,点燃之后隐隐能够看清楚井壁上的花纹。 苏星云冷哼了一声,“那日在花家堡比武招亲,就是你晚上来偷袭我的吧?” 萧谣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苏星云还记得那件事情,但是苏星云的个性倒是爱憎分明,萧谣虽然不欣赏他的龟毛,但是他直话直说的个性倒是很受用。 “这一次也许一去不复返了,我只想知道我的姐姐是不是还活着,你呢?” “找一个叫阿媛的女人。” “好,那我们各做各的事情,谁也不打扰谁。”苏星云朝萧谣伸出手来,萧谣心中一乐,心想这苏星云倒还真合了自己心意。 两人握手,萧谣笑道:“行!” “这扇门要怎么开?”苏星云思量着,萧谣却骤然以内力推出,双掌抵在石门上,发出轰鸣声,整个井壁都在颤动。 “你干什么!”苏星云挑眉。 “敲门。”萧谣向后退了半步,又是一掌推出,那扇石门纹丝不动。苏星云也暗自称奇,他知道萧谣的内功修为不凡,这两掌下去那石门连缝隙都没有。 “现在该怎么办?你已经惊动他们了。”苏星云有些不大高兴。 “那要不然呢?一叶禅师早就说过,根本没有办法不惊动他们进入镜水教,既然如此不如声势浩大一点,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好。”没想到苏星云也捞起袖口。 “一、二、三!”两人内力全开,那石门的响声震动,井壁不断有沙石落下,只怕他们再来一下这井会塌陷。 就在此时,那石门自己滑开了,眼前是一条悠长的通道,壁火张牙舞爪,扭曲凌乱,令人心中压抑起来。 “嘿!该进去了!”萧谣挑了挑眉梢。 头顶传来程铁衣的声音,“你们没事吧?” “我们这就进去了!” 苏星云正要一脚踏进去,萧谣便将他拉了回来,“我说你这人怎么就那么直?” “你想怎样?”苏星云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要进去就进去,在井口就磨蹭了半天!” 萧谣扯起唇角,那抹笑容里有几分狡黠。她从腰间抽出几枚暗器掷了入了那通道之中。那几枚暗器上灌注了内力,划过地面又弹向墙壁上,角度如此刁钻,通道的四面墙壁都被那暗器晃过,偏偏绕过了那些壁火。 “一……二……三!”萧谣默念,霎时墙壁上无数利箭射出,角度完全闭塞,如若方才苏星云真的一脚踏进去,只怕避无可避。 “你想的倒很周到。” 萧谣看了眼苏星云,这家伙明明是在称赞她,却还要摆出一副骄傲的二五八万的样子。 “还有更周到的呢。”萧谣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来。这是她在药王谷的时候从叶逸的药柜中找出来的。这些药丸能够化解镜水教的那些毒烟。 她吃下一粒,朝苏星云颠了颠手掌,“怕我毒死你不敢吃啊?” 苏星云哼了一声,干脆地将那粒药丸吃了下去。 两人一步一步走在那通道里,脚下踩着箭羽,但谁也没有卸下心来。 果然走到那通道的拐弯处,黄色的烟雾弥漫开来。萧谣此时当真庆幸自己先服了解药。她握紧拳头心下紧张了起来,掌心里全是汗水。 走到通道的尽头,烟雾散去,一切豁然开朗。 这个地宫令萧谣倒抽一口气,起码有三、四百名镜水教的弟子身着黑衣戴着青铜面具站立在那里。 苏星云却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萧谣想起他月亮城门下弟子没有五千也有三千,武林中最为奢侈的门派就是他们月亮城了。 而至高之处那把墨玉雕出的座椅上,正是萧紫风。他一派狂傲,身边是阿媛站在那里。 她和之前几乎没有变化,一样的黄衫,一样的笑容,却让萧谣想要撕裂她的笑脸,看看那张笑脸下面到底有没有心。 第61章 萧紫风看待苏星云与萧谣的表情就像屹立于九天之上注视着凡尘蝼蚁一般。 “两位这么风风火火地来到我们镜水教,不知道有何贵干啊?”阿媛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还是说上一次没死成,这一次急着要来投胎呢?” 苏星云早就见识过萧紫风的厉害,却没有丝毫畏惧,“我姐姐苏月河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哎呀哎呀!”阿媛拍手道,“早就听闻苏月河是武林第一美女,那日一堵芳颜果真惊为天人啊!像她这样的美人,我们怎么会伤害她呢?她每日好吃好喝好睡,我们可是奉若上宾啊!” 萧谣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那就让我看看她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平安无事!” “唉,苏公子,你以为我们镜水教和你们那些自诩武林正道的家伙一样说一套做一套吗?”阿媛歪着脑袋一副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的架势。 苏星云一步上前萧谣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别忘了你来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苏星云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暗含内力掷出,旋转着飞向阿媛。那就如同刀刃,目标就是阿媛的脖颈。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紫风竟然出手夹住了那封信。 萧谣心中只觉得可惜,早知道那封信由她来掷出,搞不定阿媛的脖子早就断了。 “没想到慕容凌日那个老匹夫竟然还会写信给我。”萧紫风冷哼了一声,满眼皆是鄙夷,“可是我并不想看。” 萧谣扯起唇角道:“唉,慕容庄主是您的老对头了,现在您手握各派掌门就不想看看他写了什么吗?而且将近三十年的恩怨,你不想有个了结吗?” “主人,要不您拆开看看?说不定那个慕容老匹夫写了好些话来求您呢?看他低头祈求不是很有趣吗?” 萧谣看着阿媛,挑起了眉梢。 萧紫风笑了起来,“好,就看看慕容老匹夫写了什么!” 那封信被抖开,萧紫风看过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慕容老匹夫的脑袋是不是这些年生了虫子,被蛀烂了!” “主人,怎么了?”阿媛一副好奇的模样。 “他竟然问老夫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了那些人!实在天真之至!”萧紫风咬牙切齿看向萧谣与苏星云,“你们回去告诉他,我就要他的命来换!” 苏星云一激动又要上前,萧谣再度用力按住他,心想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萧谣朝萧紫风笑了笑,“唉,您要慕容庄主的命,我也万分理解。只是有了之前围攻镜水教的前车之鉴,只怕慕容庄主不会再带人来镜水教了。每次在他身边都簇拥着那么多武林正道,像是一叶禅师之类的。其实为什么不找个机会和他碰面找个借口一对一呢?这样不就能光明正大结果他了吗?” 萧谣知道自己这些话对不住慕容庄主,但是不想办法将萧紫风引出镜水教,他们就根本没机会救出被囚禁在这里其他武林同道。 “等等!”阿媛向萧紫风半跪下,“阿媛觉得将那群武林中人关在教中,那慕容凌日又不敢前来,浪费了我们那么多粮食。不如安排一场决斗,让主人有机会能对付慕容凌日。” “哦,那你就不担心压着那群俘虏离开镜水教,这帮家伙会趁机半路救走他们?” “主人不必担心。只要我们给那群俘虏吃下一种药,只有决斗之后才有机会拿到解药,这样子就算他们真的被劫走了,神医叶逸已经死了,他们解不了毒还不是要来求我们?” “真不愧是阿媛啊,这么阴损的点子都想的出来!”萧谣摸了摸下巴,“那么决斗的规则呢?” “决斗的规则嘛……”阿媛抬头看向萧紫风道,“主人你看,要他们各门派派出一个人使出他们门派的武功与主人对战。能够承受住主人您三十招的,我们就放了那个门派的掌门,能承受二十招的,我们就放了那门派的首座弟子,能承受十招的就放了被俘的普通弟子。” “啊哈?”萧谣乐了起来,“这不是要你的主人被车轮战吗?” 阿媛却笑得一派开朗:“我的主人武功天下无敌,就算你们来个车轮战,还不是一样要输?” 萧谣不傻,自然想的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如果单打独斗确实谁都不是萧紫风的对手,而萧紫风却可以凭借这次机会,将武林中那些有名号有能力的人一一铲除。而且这一次慕容凌日当然要救自己的儿子慕容沛林,那么就要出战萧紫风,若是单打独斗,慕容凌日只怕略逊萧紫风一筹,而萧紫风便得了机会可以堂而皇之拔除这根眼中钉。 “怎么样?这样的挑战你们接受还是不接受?”阿媛得意洋洋地问道。 “我们当然……”苏星云刚要说话,再度被萧谣拦住了。 “此事我等自会回去告知慕容庄主,接受还是不接受自然由慕容庄主说了算。” “随便你们!”萧紫风摆了摆手,“老夫会将约定的时间地点送过去,你们若是不来,老夫便将那群浪费粮食自诩武林正道的家伙们结果了,省得看了心烦!” 阿媛朝着萧谣与苏星云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两位,趁着弊教教主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们最好速速离开。等到我主人改变主意了,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就告辞了。”萧谣看着苏星云还看着萧紫风,于是拽着他的肩膀用蛮力带他离开,“还不走,要是你被抓了,等到比武决斗的时候,谁救你姐姐?” 苏星云这才一脸怒容不甘愿地跟着萧谣离开。 两人回到了枯井之下,苏星云一直没有说话,萧谣以为他还在介意自己拉住他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开口道了句:“谢谢。” “谢谢?”萧谣乐了,“你谢我啥?” “谢你拉住我,至少现在还有机会能救出我姐姐。” “你没犯傻吧?我觉得你应该要杀了我才是。那个阿媛出的主意真叫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月亮城除了你姐姐就是你的武功最好了。他日对阵萧紫风……你接的了他三十招吗?他就想要那个机会杀了你呢!”萧谣哭笑不得。 “尽人事,听天命。”苏星云一跃而起。 萧谣紧随其后,他们一出井口,方如是与程铁衣喜极。 “太好了!你们两个都出来了!”程铁衣仔细看了看萧谣,见她全身上下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地。 “情况如何?”方如是问苏星云,苏星云大体将阿媛订下的决战之约告诉了方如是。 几人决定速速返程,将这件事情告知慕容凌日。 回到定禅寺,其余几人都赶去见一叶禅师与慕容庄主,只有萧谣是跑去慕容听风的房间。 推开门,慕容听风背对着房门坐在桌边,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容大哥……”萧谣走过去,她知道慕容听风肯定会生气。 慕容听风纹丝不动。 萧谣想要绕到他的正面,他却又侧过身去。 “我好端端的回来了,你都不看看我吗?”萧谣刚要伸手去碰对方,慕容听风便站起来就要走出门去,萧谣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他,“不要这样!” “萧谣,在你心里面,我是什么?” 慕容听风好不容易开口了,问出来的话却让萧谣愣在了那里。 如果回答“朋友”,萧谣觉得他们之间远比“朋友”二字厚重许多。萧谣认识慕容听风的时候才十三岁,他虽然眼睛看不见,却陪着她一路前往南阳,保护她开解她,如果没有慕容听风,萧谣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过着怎样的生活。五年之后再相遇,慕容听风从来没有把她这个其实连照面都没打过的小丫头忘记,他闻着她发间的味道就能认出她来…… 慕容听风正要甩开袖口,萧谣却更加用力拉住了他。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慕容听风顿了顿,萧谣的喊声很用力,认真而笃定。 “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慕容听风缓缓道。 一个“最”字,饱含了所有他无法言喻的等待与不舍。 萧谣的手指在那一刻僵住,而慕容听风则收了袖口离开了房间。 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慕容听风的背影,赫然明白那日在花家堡中萧谣以为自己梦见慕容听风的那一句“喜欢你”并非幻觉。 那时的萧谣,曾经心动过。只是当她站在慕容听风的房间里听到的却是他离开的消息时,便悄悄将这份心思放下了。 今日,那句话犹然在耳,萧谣却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之间,她奔跑出房间,朝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冲过去,像是要冲入某种寄托,冲破那个幻想一般,狠狠撞在了他的背脊上。 慕容听风被她一撞,身体向前一个踉跄,站稳了的时候却能感觉到背后的体温。 萧谣的双手死死搂住他。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眼泪掉了下来。 慕容听风仿佛还未缓过劲儿来,他睁大了眼睛似乎还在想着抱紧自己的人是谁,然后下意识地将手覆在萧谣的手背上。 第62章 他的眉头有些无奈,唇上的笑容却又满足。 “这样就够了。就够了。” 但是萧谣却将他勒的更紧。 她没有办法忘记慕容听风说的那句话:我会陪你承受,等你看开。 这一晚,没有人能够睡着。除了萧谣。 各个门派的掌门都在讨论如何应对萧紫风所说的决斗时,海砂帮的帮主李暾问道:“怎么不见二公子?” 慕容凌日咳嗽了一声,李暾这才意识到也许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早就听说慕容山庄的二公子常年不在庄内,也很少参与武林中的是非,终日流连轻歌曼舞的烟花之地,为人潇洒不羁,但偏偏却是他被慕容凌日那云游四海的父亲看重,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传给了他。 “不如大家来商讨一下假若真的如萧紫风所说的决斗,我等该如何应对。”慕容凌日将话题转到正题上来。 “月亮城自然由我苏星云出战。我门下弟子没有人的破星指法能够胜过我了。”苏星云道。 “贤侄,你可知道那萧紫风的厉害。世伯不是要打击你,而是怕你连十招都挡不下那萧紫风。”慕容凌日叹气道。 “晚辈自知武艺不精,可是那萧紫风不知道会给我姐姐吃什么毒药,我不去迎战如何救得了她?” “如若真要迎战,青城派自然由我程铁衣出战。胜负先且不说……只是……”程铁衣表情万般为难。 一位花家堡的弟子开口道:“我知道姑爷为难既要救自己的父亲又不能不管岳父。虽说姑爷你也算是我们花家堡的人,但是你没有学过花家堡的武功,而按照萧紫风的要求,如果姑爷要救堡主就要使出‘飞花伴月’,姑爷就算现学也不可能几天之内学会啊!” 程铁衣叹气。 此时,萧谣与慕容听风两人却离开了定禅寺,在山下的夜市中闲逛。 “好久没有出来逛过集市了。”萧谣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玩着烟花的孩子,他们脸上的笑容如此天真。 “是啊,按说你应该最喜欢这种地方了,以前每一次都像是要将整个集市上的东西都买回来。”慕容听风带着她来到一处馄饨摊子,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萧谣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的心境不同了。叶逸的死让她觉得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变的没有意义无心再去欣赏。萧谣一直是一个能做着最简单的事情却快乐无比的人,而叶逸将这种快乐带走了。 “还记得以前我眼睛看不见,却陪着你来南阳时,对你说过的一段有关思念的话吗?” “记得。那个时候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告诉我想念有三种境界。第一种就是心中所想,口中所念。那个时候我正因为娘亲的离世而伤心,你劝慰我不要用想念来折磨自己。”萧谣轻扯起唇角笑道。 “第二种是心中所想,无处所念。我希望你将叶逸放在心里面,而不是时时刻刻回忆他的死亡。我希望你去想念那些和他在一起快乐的日子。即使有一天这整个武林都没人再记得他了,至少还有你想起他的时候会觉得是开心的,而不是痛苦的。” “我会努力的。” “你不需要努力,因为越努力就越放不下。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吃下这碗混沌,细细品尝它的面皮是否滑口,它的馅料味道如何,它的汤汁是否浓郁。那些以前叶逸没有专心去品味的,你都要替他感觉。不要浪费了这世上一切值得你专心去体会的东西。”慕容听风声音随着馄饨的热气袅袅升起,不经意间便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萧谣抿起嘴唇,吸了一口气,吹了吹勺子里的混沌放进嘴里,“嗯,很好吃!” “怎样的好吃法?” “面皮很薄,煮的恰到好处,馅料里面还有马蹄,嚼起来很有口感!”萧谣的双眼完成月牙,很享受地将那碗馄饨连同热汤一起吃了个干净。 两人走在回去定禅寺的路上。 “你说他们有没有想好如何应对萧紫风?”萧谣好奇地问慕容听风,“你说你不帮着你爹出谋划策却和我一起逛夜市,你爹会不会气到吐血?” “既然已经出来了,又何必再想那么多。武林中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了结的一天,除非你自己下定决心抽身而退。” “你倒是看得开。”萧谣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慕容听风回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情想对你说。就是我和苏星云进入镜水教之后见到了萧紫风,而阿媛一直就在他的身边。阿媛本来就是萧紫风的人,她在萧紫风的身边并不奇怪,我还听说萧紫风封她做了副教主。但即便她有功于萧紫风而且又是副教主,也不可能萧紫风对她的提议一点意见都没有,我甚至觉得无论她说什么,萧紫风都会同意。”萧谣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是说怀疑是阿媛操纵着萧紫风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阿媛对萧紫风有很大的影响力。”萧谣呼出一口气来,“你想一想,阿媛不过是个小姑娘,萧紫风被囚于定禅寺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她怎么和萧紫风搭上关系的?萧紫风被大师囚禁在定禅寺内,以阿媛的武功潜入偷偷与萧紫风碰面,我不相信大师会发现不了。” “你是想说还有人是幕后主使?” “我是觉得事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慕容听风沉默了,随即他又微微一笑拉起萧谣的手,“走吧,回去了。” “咦?”萧谣愣了愣。 “咦什么?现在你吃的这么饱,脑袋肯定不好用了,而且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仅凭这点线索又怎么可能想出结果来呢?不如放宽心来,该睡就睡,该吃就吃,等到自己看见的更多听到的更多,自然能想到的更多。” 萧谣只觉得豁然开朗,“好啊,先回去,我困了要睡觉了!” 那一晚,萧谣睡的很好。 而慕容听风刚回到自己房中,便看见父亲坐在桌前。 “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不知道爹您有什么吩咐?”慕容听风坐下来,丝毫没有因父亲的面色而感到压力。 “为什么今晚各大门派都在商讨如何应对萧紫风而你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慕容听风淡然一笑道:“听风在或者不在,都不足以影响商讨的结果。听风如果没有猜错,大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只能按照萧紫风所说前去迎战。不用多想也知道到时候与萧紫风硬碰的结果一定不会太好。” “你既然知道这结果不会太好为什么不出谋划策。不要忘记你也是慕容山庄的人!现在武林同道为慕容山庄马首是瞻,你难道不应该为山庄做一点事情吗?” “听风也想不出其他的主意了啊!大不了,听风替爹您出战,如果运气好能够挡下萧紫风二十招,就能把大哥换回来了。” 啪地一声,慕容凌日拍在桌面上,整张桌子瞬时塌了下去,茶壶茶杯碎裂一地。 慕容听风收起了所有笑容,“爹您生什么气?爹一心想的不就是享受武林膜拜,让所有门派都听命于您吗?虽然受命于危难之间,但也算是大愿得成了啊。” “我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将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我不像大哥一样对爹您惟命是从吗?” 慕容凌日起身走出了房间。 第二日清晨,定禅寺又来了客人,但是着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程铁衣的新婚妻子花绕蝶。 “绕蝶!你怎么来了?”程铁衣见到爱妻心中满是疼惜,从花家堡到定禅寺山高水远,若遇上镜水教的人那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夫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公公和爹都被镜水教掳走了不是?我来到南阳之后听到其他门派弟子说你们要与萧紫风一决胜负唤回被困的武林同道。不知道花家堡派谁出战?” “你的大师兄耿玥随你师父一起中了镜水教的埋伏,现在能替花家堡出战的只有你二师兄了!” “二师兄?他的武功确实不弱,但是在萧紫风面前别说三十招,只怕十招他也应付不了!”花绕蝶心下焦急。 “我也在为此时愁恼,可惜这几日我也不可能习得‘飞花伴月’,不然我就能替花家堡出战了!” 花绕蝶思量了片刻,问道:“萧谣姑娘可在这里?” “她在,怎么了?” “她可有代替哪个门派出战?” “当然没有。她是清尘筑的人,怎么可能替其他门派出战?”程铁衣看着花绕蝶忽然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想她替花家堡出战?这怎么可以?且不说她根本就不会飞花伴月,对付萧紫风凶险万分她差一点就死在萧紫风的手上!我们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再陷她于危险之中呢?” “那如果我教她飞花伴月呢?虽然我的内功修为浅薄,但是飞花伴月的招式我全部都会。萧姑娘学习武功招数非常的快,只要看看她就能记住了不是吗?我不求她一定要救了我爹,但是以她的内功根基也许能挡下萧紫风的三十招呢?如果挡不下我也不会强求她拼了性命也要去挡下!” 第63章 “绕蝶,你这样是不是强人所难?萧紫风的野心路人皆知。他其实根本就不是给我们机会救回各派掌门,而是要趁势将武林中的有为之士一一铲除。你这样将萧姑娘推到风口浪尖上,只怕到时候萧紫风得了机会对她痛下杀手,她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情,程铁衣我这一世只怕都不得安宁。”程铁衣扶住爱妻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担心岳父大人的安危,现在萧紫风还没有告诉我们将对战的地点安排到哪里了,我们还有时间再好好想一想……” “但是我怕你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反而白白浪费了本来可以让萧姑娘学习飞花伴月的时间。我知道我的要求强人所难毫无道理,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那个人是我爹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这些年,爹爹并没有刻意去教导门下弟子的武功,因为他早就无意江湖纷争,也不在乎花家堡的名号。本来再过两年,他就打算让我弟弟打理一切,那个时候有耿玥师兄从旁辅佐,他便可以过些逍遥日子了……怎晓得……”花绕蝶泪眼涟涟。 正好萧谣刚睡醒,伸着懒腰走到禅院里,就看见程氏夫妇在那里说些什么,而花绕蝶竟然哭了。萧谣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花绕蝶定然是在为花堡主担心。本想上前几步安慰,却听到他们正在谈论着自己的名字。 “程夫人,方才我好想听到你说起了萧谣,不知道萧谣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萧谣的声音一响起,程铁衣急匆匆道:“没什么事情!铁衣只是刚和内子说起是你涉险去萧紫风那里为我们争取来这次的机会。” “程大哥你严重了,其实也不过是萧紫风下了个套,我没办法了还是往里面钻了不是?”萧谣来到花绕蝶的面前,只见她欲言还休的表情,更加肯定刚才这对夫妻说的定然不只是萧谣前往镜水教的事情,“程夫人,虽然在花家堡比武招亲的时候你我并不算熟稔,但是萧谣是欣赏您的为人的。在这多事之秋,如果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程夫人尽管对我说。” 萧谣拍了拍她的手背,正要转身果然就被她给拉住了。 “萧姑娘请你帮帮我!” 萧谣回头,只见花绕蝶满眼请求,而程铁衣的表情内疚似乎要阻止花绕蝶。 “程夫人请说。” “绕蝶想请萧姑娘替我花家堡出战。” “什么?”萧谣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片刻之后缓过劲儿来,花绕蝶却忽然向她跪了下来。 “绕蝶知道自己的请求强人所难还会累萧姑娘有性命之忧,但是绕蝶只能说出来试一试!” 萧谣赶紧将她扶起,“程夫人你误会了,不是萧谣不愿意替你花家堡出战,而是我不是你堡中的弟子,也不懂得你们花家堡成名绝技‘飞花伴月’。按照萧紫风订下的规矩,我救不了你花家堡的人啊!” “是啊,绕蝶,你别再为难萧姑娘了!”程铁衣也劝慰道。 “我可以与萧姑娘义结金兰,这样萧姑娘就是我爹的义女,我将飞花伴月教给你,你不需要成为我花家堡的弟子也一样能名正言顺为我花家堡出战。” “绕蝶!我都说了……” “好。可是绕蝶姑娘你确定到时候花堡主不会因为你私授我飞花伴月而动怒?”萧谣握住花绕蝶的手,程铁衣一时惊讶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 “我爹他不会。萧姑娘的娘可是聂霖聂女侠?” “正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我很少对别人提起。” “因为绕蝶的亡母与聂女侠是金兰姐妹。当年他们结拜之后约定,假若他日成婚,生了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若都是男孩或者女孩,就结为兄弟姐妹。只是不想聂女侠退出江湖,隐居之后与我娘就再没有见过面了。” 听见花绕蝶这么一说,萧谣心中一热。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娘亲曾经还有结拜姐妹。 “你来我堡中参与比武招亲,我爹见你年少不凡便打听了一下你的身世。之后我听爹说过,他本就有意要收你为义女了却我娘亲的心愿。但是你却急着要随叶神医回去药王谷,我爹他又在忙着招待那些宾客未顾及你,你便离开了……” “你不用再说了,绕蝶,我答应你!”萧谣握紧花绕蝶的手,“你教我飞花伴月吧,我会努力在萧紫风的战帖到来之前学会它!” “多谢!”花绕蝶有万千感谢无法言喻。 花绕蝶约了萧谣在定禅寺的后山学习这套掌法,萧谣似乎想到了什么,“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情要做,你先去后山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萧谣来到慕容听风的禅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推开门,只见慕容听风坐在桌边,正擦拭着他的软剑。寒光点点,白巾拭过剑尖,而慕容听风的视线沿着剑刃,内敛之中锋芒欲现。 这样的宁静,暗潮汹涌。 萧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慕容听风,心中忽然紧张了起来。 “进来了怎么不说话了?”慕容听风笑意掠起,那种紧窒的气氛骤然飞散,他将软件别回腰间,目光望进萧谣的双眼之中,“看你的模样好似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我说了你千万别恼我没与你商量又擅做决定了。” “你知道自己擅做决定就已经很不错了,说吧,你做了什么决定?” 萧谣站着,慕容听风却是坐在那里。他仰望时,是一种风度,仿佛大千世界只有萧谣令他心驰神往。 “我决定向花绕蝶学习飞花伴月……替花家堡出战。”萧谣别过头去,她不想看见慕容听风皱起的眉头。 良久,慕容听风却不发一言。这让萧谣更加紧张,她忍不住望过去,慕容听风的表情却如常,唇边的笑意带着几分宠溺意味。 “你不生气?” “我生气有用吗?”慕容听风拉着萧谣在自己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很想为叶逸报仇,所以有机会能直面萧紫风你一定不会退却。哪怕你知道自己本事还不够。什么武林公义从来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程铁衣是你的朋友,你会为了帮他救岳父而出战这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这些都还不足够让你替花家堡出战,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因为花堡主的亡妻是我娘的结拜姐妹。我知道我娘是怎样的人。如果她还活着会做和我同样的决定。”萧谣眼睛有些发酸,“我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叶逸,镜水教将这两个对我最重要的人都带走了。我了解这种痛,所以……如果可以我不想花绕蝶和程铁衣也承受一次。” 慕容听风捧着萧谣的脸颊靠向自己,嘴唇轻触上她的眼睛,“傻瓜,别哭。” “我才没哭呢!”萧谣正色道。 慕容听风却笑的更厉害了。 “萧谣,有些事情很危险,但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止你去做。”慕容听风扣着萧谣的手指,他的声音永远不疾不徐,带着令人安心的意味。 “要是那些所谓必须要做的事情,会要掉我的性命呢?”萧谣自知此次凶险万分,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那就……上穷碧落下黄泉,执手相望不相弃。”慕容听风斜着身子,额头轻轻与萧谣靠在一起。 萧谣不自觉收紧自己的手指。她忽然害怕了起来。 “我不要你与我去碧落黄泉。我从来不想要将希望放在死后,因为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碧落黄泉。我只要当下,你我都好好的。” “好。” 慕容听风陪着萧谣去了定禅寺的后山。后山的山顶是一片平坦的沙地,四周松柏嶙峋,它们在这山顶之上已有百年,尽管身形不再挺拔,山风骤雨却不能撼动它们分毫。 花绕蝶见到萧谣来了,心下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多做寒暄,时间紧迫直入正题。 “这套‘飞花伴月’其实是掌法和步法的合称。飞花是掌法,而伴月则是步伐。掌法与步法相得益彰,才能行至山穷水无尽,秋叶拂枝花不落。”花绕蝶的穿着精简,没有了以往大家闺秀的裙层叠叠,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萧谣看清楚她的招式。 慕容听风不是花家堡的人,见到花绕蝶要传授招式了,便自动转过头去。 花绕蝶在心中暗自称赞,都说慕容家的二公子生性不羁,不守礼法陈规,今日却足见他是一个真君子。 “我先将步法教与你。”花绕蝶在沙地之上游移起来,萧谣专注地望着她的双腿双脚,这套步法的精髓在于虚实不定,虚可实之,实可虚之,变化多端。当花绕蝶收了步法,萧谣才赫然发觉沙石地上她留下的痕迹竟然是一圈一圈的同心圆。 正应了佛家所言,无始无终,无增无减。若以这套步法迎敌,必能令敌人迷惑,前招未绝后招已至。 还好萧谣在清尘筑中曾经看过有关“飞花伴月”的典籍,虽然描述的并不完整,但这些使得萧谣更容易理解花绕蝶所教授的东西。 “萧谣,你且来试一试!”花绕蝶朝萧谣招了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我带你走一边,你跟的上多少算多少。 第64章 “好!”萧谣跟着花绕蝶走了起来。萧谣整个人的精神集中,下身跟着花绕蝶的动作,走的步法灵巧飞盈,花绕蝶暗自称奇,没想到萧谣跟着自己竟然一步都没有落下。当他们走完一遍的时候,花绕蝶看着沙地上留下的痕迹睁大了眼睛。 因为沙地上只留下一人走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萧谣是完全踩着花绕蝶的步法走完的。 “萧姑娘……你真是……爹爹教我学会这套步法,我足足学习了三个月才能将它完整的走完,你今日之看了一遍就能学会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怪不得我爹那日看见你教铁衣应对月亮城的破星指之后就对我夸赞你聪颖灵慧。” “程夫人过誉了。当年程夫人学习这套步法之时,想必年纪很小不像萧谣如今已经对武学有所接触。再加上萧谣的祖师留下的典籍中记载了一些关于飞花伴月的内容,虽然只是皮毛但是也让萧谣对这套武功有所了解。” “既然如此就更好了,萧姑娘学的越快,就多几分优势。且不说这些,萧姑娘你自己走一遍试一试?” “好!” 为了将这套步法融会贯通,慕容听风还陪萧谣练习这脚下功夫一整天,到了日落西山之时,萧谣那股精神劲头已经过了,真的累了。 晚上,花绕蝶亲自下厨,为萧谣做了点心慰劳她。 “哇,这些点心都是你做的吗?看起来很好吃!”萧谣急匆匆擦了手,抓起一个便往嘴巴里塞。柔软香甜,真是人间美味。 “慢点吃!小心别噎着。”花绕蝶赶紧给她倒了茶水。 “真的很好吃啊!”萧谣双眼眯成月牙儿。 “看着你这样子,就想起我的弟弟。你喜欢我的点心就好……你对我花家堡恩重如山,而我能为你做的却只有这些了。”花绕蝶垂下眉眼,“铁衣还在恼我呢,我知道自己有些厚颜,明知道迎战萧紫风凶险万分我还……” 萧谣赶紧将一块点心塞到她的嘴里,“你已经对我说了,我已经答应你了,你还要万分内疚觉得对不起我那就没意思了。我萧谣也是个爽快人,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既然答应了出战,我就是真心实意的。绕蝶,你与其因为我要出战而日日难安,不如全心全意教我。我的飞花伴月使的越好,我就越有机会救花堡主出来。” 花绕蝶将口中的点心取出,噗嗤一声笑出来:“萧姑娘真性情,绕蝶总算明白为什么铁衣这般欣赏你,慕容公子倾心于你。” 萧谣一听见她提起慕容听风了,就赶紧别过脸去继续吃点心。 正是这一晚,萧紫风的战帖也被送到了定禅寺。他将比武交换人质的地点定在了嫦娥山顶的清风台,时间则是七日之后。 定禅寺中的武林各派又少不了一番讨论。其实这个嫦娥山并没有草木生长,镜水教不易埋伏,明摆着萧紫风就是没打算要暗算他们而是光明正大地一一解决。 慕容听风站在大殿一角,颔首低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这里惶惶不安又有何用?他悄然转身,退出了大殿之中。 最后他们议定三日之后动身,也就是说萧谣还有三天学习飞花伴月。 第二天一早,他们再度来到后山。 “今天,绕蝶要将这飞花掌法传给萧姑娘。”花绕蝶身形灵动,掌中没有杀气却仿佛乾坤在握,扶花弄叶,与那拈花八式的指法倒有几分意似,但是骤然之间,花绕蝶的手腕婉转,指尖如刃,身姿飞舞仿佛游戏花丛又似在修建枯枝乱叶,眼花缭乱之中却又有法可依,每一招都循序渐进。 花绕蝶定身归位,看向萧谣,“萧姑娘,可看明白了?” “只得其形,未得其意。”萧谣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时间紧迫自然有些焦心,也扰乱了自己的观摩能力。 今天程铁衣已经没有陪在这里,他要为父出战自然也要养精蓄锐。只有慕容听风带了棋桌,在不远处背对着萧谣和花绕蝶下棋。 “萧谣,其实要救下花堡主,你只需要接下萧紫风三十招,保住自己的性命你就赢了。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慕容听风没有回头,他的音调从容,心绪丝毫未被几日之后的决战所扰,“无论你担心,或者不担心,结局都只有七日之后才会到来。” 虽然这些道理,花绕蝶也劝解过她。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慕容听风的口中说出来,总能将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萧谣吸了一口气,“程夫人!请你再教我一次!” 花绕蝶再使次将掌法使出,萧谣细细观察,忽然隐约明白过来。这飞花掌法,左手为守,招式上趋于虚晃对方和退守,而右手的招式利攻,变幻之中伺机待发。而左右手随时可以变势,攻守易位,使得招数上变化更为繁多 心静下来了,很多东西也就看的更清楚了。萧谣摸清了这飞花掌的脉络之后,学起来变得游刃有余。 当萧谣跟着花绕蝶使出飞花掌的时候,显得自然而然。 本来萧谣就有逆水游龙掌的根基,又有学过拈花八式,一旦心思清明之后,这飞花掌法竟然也使得有模有样。 “萧谣!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天而已……我爹该不会早就教过你这套掌法了吧?”花绕蝶只觉得萧谣真是武学奇才。 “其实天下掌法、剑法、指法、轻功,清尘筑中有诸多记载,萧谣从小浸淫其中。我的师父从来不会逼我刻意去钻研武功招式,观其形更要会其意。” “你的师父看来对武学钻研颇深,而且还懂得因材施教。萧姑娘将这套掌法和步法都学了出了七八分,如今时间紧迫,若真给了姑娘一年半载的时光,只怕除了我爹,我们堡中没有人能够赢得了姑娘了。” “学是学了,只是不知道这掌法和步法一起使用,我不会手忙脚乱才好。” “这样吧,绕蝶的内功不如姑娘,但是这套掌法我使的比你久。不如我们卸去内力,只比拼招数,看看萧姑娘掌握的如何?” “这个主意极好!”萧谣兴趣大起。 慕容听风也停了棋局,转过身来兴致盎然地观战。 两人对掌,脚下步法纷繁有致。花绕蝶这套掌法已经使用的相当纯熟,萧谣才刚刚上道,免不了束手束脚,明明这套步法精妙无比,萧谣脚下生风,可是双手却往往忘记如何防守攻击。萧谣本就是没什么耐性的主儿,一整天过去了丝毫没有进展,她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就连晚上贺小梅做了许多萧谣爱吃的小菜,她都提不起什么胃口。 看着她提着筷子杵着碗里的饭,皱着眉头一副苦闷的模样,慕容听风忽然伸手在她的眉心弹了一下。 “哎哟!”萧谣按着脑门瞪向慕容听风,“疼着呢!” 慕容听风手指忽然勾过萧谣的下巴,侧过脸去亲上她的唇。那温润的感觉来的太突然,萧谣心中一颤,四肢百骸里似乎有无数气流蹿过,肩膀耸了起来。慕容听风的舌尖轻挑开她的上唇,手掌扣着她的后脑,把僵硬的她按向自己。萧谣张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 慕容听风的亲吻并不粗鲁,也没有任何风流意味,反而万千话语均在这一吻之中,随着他逐渐动情,萧谣的一切宛若被暴风席卷着脱离了她自己的控制。 不知多久过去了,慕容听风留恋不已地停下了这一吻,他用额头抵着萧谣,方才的疯狂已然散去,只留下缱绻的余韵萦绕在她和他之间。 “你看……刚才我吻着你的时候,你不是还知道如何喘气么?”慕容听风的声音响起,他的气息就喷洒在萧谣的唇间,像是无数羽毛掠过,心跳再次失了控制。 “……没死当然知道怎么喘气!”萧谣的眼睛根本就不知道往哪里放,唇间仍旧是慕容听风留下的温度。 “那就对了,这飞花伴月的掌法与步法也是同样的道理。为什么强要你的掌法去配合步法呢?你在应对萧紫风的时候难道不是随着时局变化脚下步法自由发挥的吗。”慕容听风挑起眉梢,唇角的凹陷令得萧谣想看又不由得别过脸去,“就像我亲你的时候一样,你不会忘记怎样喘气。”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慕容听风却像是在使坏,硬是捧起萧谣的脸,非要看向她的眼睛。 萧谣的脸虽然发烫了,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瞪向对方,“我知道一切顺其自然!” “那好,今天晚上你不会想着这个睡不着了对吗?” “是啊,你放心。” “不过我有另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萧谣此时已经有了胃口,嘴巴里鼓鼓的,因为她真的饿了。 第65章 慕容听风好笑地伸手戳了戳萧谣的腮帮,“我要替父出战了。” “……啊?”萧谣赶紧咽下嘴巴里的东西,却噎住了,疼的难受,只能用力地捶自己,而慕容听风竟然直接手指按在她的后背上,以内力将萧谣哽在喉间的食物压了下去。 “什么叫做替父出战!难道说是你要去迎战萧紫风?”萧谣也不管自己的喉咙疼不疼,拽着慕容听风的衣袖。 “是啊,”他倒是好整以暇的模样,撑着脑袋看着萧谣惊讶的样子,“如果我爹出战不是正中了萧紫风的下怀。而且他身为武林盟主,万一对战萧紫风的时候有个万一,整个武林群龙无首,不是很糟糕?” “那就由你出战吗?”萧谣只觉得这一切荒谬,“你不会答应了吧?” “他是我爹,我能不答应吗?而且镜水教扣着我大哥。” “你大哥?”萧谣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容听风是在夜游神的破庙里,那个时候莫窟三杰曾经说过慕容听风的大哥想要他死,“你大哥不是一直对你这个弟弟……” “我大哥对我这个弟弟一向疼爱有加。即使真的我爹将庄主之位传给我,他也不会有意见。他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简单人。只不过……”慕容听风想起什么了,嗤笑了一声,“玉芳既然嫁了他,自然会为自己的夫君打算……” “你是说早些年那些暗算你的人是谢玉芳……你和她不是青梅竹马吗?她怎么……” “她只是听说我的祖父将千钧剑诀最后十招传授给我之后,怕动摇了我大哥的地位。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他的丈夫就是她的天。”慕容听风转过头来,“这一次出战,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为了我爹或者慕容山庄,我只是为了我的大哥。” 萧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慕容听风撅起她的脸颊,并没有用力。 “我笑我们两个都向往自由,都不想被那些琐事所累,但是却偏偏都逃不开!” “是吗?我倒觉得现在这样很好,自由后者不自由都无所谓。” 又是一天过去,这是萧谣学习飞花伴月的最后一日了。过了今日他们就要启程前往嫦娥山。 花绕蝶陪着萧谣练习掌法的时候大吃已经,昨日她掌法与步法的配合还有些勉强,今日却自然了许多。她的步伐随欲所致,令得话绕的无法预测,掌法变化多端,一切自在写意,真正有了几分蝶戏花丛,月扶流花之感。 “萧谣,怎么一个晚上睡起来,你的飞花伴月突然就到了另一个层次了?” “那是因为我想通了啊。与人对峙的时候本来就不能想着自己脚下要怎么走,双手要如何出招,想那么多早就死了!我学过的步法只有这‘伴月’而已,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走出其他的步法被镜水教的人钻了空子!”萧谣摸了摸鼻子,“其实武功招数从来都是随欲而发,这个道理师父早就教过我了,可惜我这几日太过紧张,竟然把这个都忘了。” 花绕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不过绕蝶已经做不了萧姑娘的对手了,现下只怕邀请慕容公子出手了。” 一直在旁边下棋的慕容听风起身,弹了弹衣袖转身道:“好啊,我也想领教一下这三天就速成的‘飞花伴月’有几分功力。” “你等着吃瘪吧!”萧谣哼了一声,这剑法她赢不过慕容听风,就不信连掌法也不成! “那就开始吧!”还未等萧谣反应过来,慕容听风的化剑法为掌法,一掌袭向萧谣萧谣面门,掌力未到掌风先至。 “你耍赖!”萧谣后退侧身本欲闪过慕容听风却不想对方却收了掌力,食指指骨蹭过萧谣的脸颊。 慕容听风笑容里有几分宠溺几分纵容,“你早晨的米粒还粘在脸上呢!” 萧谣摸着脸后退了两步,大叫了起来:“你这个家伙骗人!早上吃的是香葱花卷,哪来的米粒!” “哦……那就是昨晚上的。” 花绕蝶捂着嘴笑了:“萧谣,你再不专心,可就真输给慕容公子了!” “我会输他!” 只见山顶上,两个身影上下翻飞。两人较量了一个下午。慕容听风招招凶狠凌厉,似有千钧之势,萧谣应对得自然吃力,甚至于她从没有想过要面对这样的慕容听风。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慕容听风,哪怕被莫窟三杰围攻,他唇上依然小一点点,而此刻他双眼尽是寒光,嘴唇抿起没有丝毫温度,以至于几十招之后,她既笑不出来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思。她明白,他日自己与萧紫风的对战,对方必然招招杀机,比起此刻的慕容听风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听风要她学会的不是如何克敌制胜,而是防守保命。 日光逐渐隐去,夕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的修长。 萧谣的飞花伴月愈发纯熟,花绕蝶自叹不如。 “时间不早了,明日还要启程前往嫦娥山,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慕容听风收了招式,而萧谣一个不及赶紧收了招式,正好一头撞进了慕容听风的怀里。 “你想死啊!收招也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啊!”方才那一下,萧谣吓的心脏都差点跳出胸口。 “你这不是收住了吗?而且收放自如也是武学的至高境界嘛!”慕容听风搂着萧谣,摆明了就是拿自己的命同她开玩笑呢。 萧谣的喉头却哽咽了,“你要是下次再拿什么‘收放自如’和我开玩笑,我再不会理你了!” 慕容听风明白萧谣是又想起了叶逸,手掌轻抚着她的背脊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吓你……” 他的声音柔和,满是怜惜,萧谣纵然真的心中还有怨气,也全都溺入了他的声音里。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花绕蝶赶紧打圆场道,“要不萧姑娘你惩罚他好了,让他背着你回寺院。” 萧谣的鼻子发酸,她用力揉了揉道:“我才不要他背呢!” 没想到慕容听风却背对着她倾下身子道:“可是我想背你一会儿,我好想从来没有背过你。” 萧谣看着他的肩膀,一阵心悸,不自觉伸手绕上了他的脖颈,慕容听风含笑将她背起,“走,我们回去吃晚饭。” 就是这么一句话,仿佛刹那天长地久。 萧谣的脑袋枕在慕容听风的肩膀上,他的温度他的气味是那般真实的存在。 如果说叶逸的死去是一场浩劫般的噩梦,那么慕容听风是这绝望里唯一她想要抓住的东西。 萧谣轻吻上他的鬓角,像是虔诚地膜拜着上天给她的幸福。 慕容听风舒了一口气,“我此生无憾了。” “你是白痴吗?”萧谣勒紧他的肩膀,“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快乐的事情,现在怎么能说无憾呢?” 入夜,慕容听风躺在床上望着头顶,想到什么一般手指抚上被萧谣吻过的鬓角,仿佛她唇的温度还留在那里。 敲门声轻轻响起,他侧过头道:“谁啊?” “是我。”那声音来自慕容凌日。 慕容听风轻叹了一声,起身开门将慕容凌日请进来。 “爹,夜已经深了,不知还有什么嘱咐孩儿?” “你是不是在怪为父当各派掌门建议由你代父出战的时候没有出言反对?”慕容凌日双掌放在膝盖上,看着慕容听风那一副恭顺唇角有扯出嘲讽笑意的表情。 “爹也是为大局着想,儿子没有怨怪。” 慕容凌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次是爹对不起你。等到这次对战过去了,爹就帮你主持婚事,娶萧姑娘过门。爹知道你很喜欢她。” “不劳爹你费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听风的终身幸福,自有打算。” “……你该不会还是不愿意成亲吧?当年你喜欢玉芳,但是玉芳却选择了你大哥,你暗自神伤所以离开慕容山庄,浪荡了这么多年,为父都可以理解。可是这一次,我看你与萧姑娘情投意合,共结连理也是美事……” “爹,孩儿暂时不想这些。就要对战萧紫风了,孩儿想要专注精神。”慕容听风打断了慕容凌日的话。 “既然如此,为父就不说这些令你分心。你好好休息吧。”慕容凌日起身离开,待到他走远了,慕容听风的拳头缓缓握紧,指骨泛白。 “说什么……以大局为重,其实你也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学了《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罢了……”慕容听风坐在准便,伸手按住自己的眼睛。 月光寥落地透过窗户照落下来,一片银光如同冰霜。 又是三天之后,慕容凌日率领武林同盟赶到了嫦娥山。 到了山顶,却发觉一片空旷,镜水教连个教徒都没有出现过。 “他奶奶的!”海沙帮帮助李暾抓着脑袋道,“咱们不会又被镜水教的妖人给耍了吧!” “先耐心等等。”慕容凌日神色坦然,“萧紫风的战帖上写了地点和日期,但是并没有写时间。现在才刚过晌午,我们大家再耐心等等。” 慕容听风看了看萧谣,这一路奔波,她已经又累又饿了。 第66章 “吃点点心吧。”慕容听风向贺小梅招了招手,小梅便从包袱里掏出几样小吃,什么荷露桂花糕啊,红豆饼之类的。 “太好了!饿死我了!”萧谣抓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一脸幸福的模样。 “还是公子想的周到,知道萧姑娘吃那些寡淡的干粮一定会没有胃口,特地让小梅将这几样点心带着呢!”贺小梅给萧谣递上水,就怕她吃太快会噎着。 不远处的苏星云闭目养神,一看他就还在紧张。 萧谣叫了程铁衣和花绕蝶一起来吃,她还顺带拿了两块到苏星云面前道,“我说你也吃点吧。” “不用。”苏星云一如既往的傲气,蹙起的眉头似乎是嫌弃点心不干净。 “我说苏星云啊,无论你吃还是不是都不能影响到你是否能接下萧紫风的三十招。但是吧,你要是肚子里没东西,一会儿被萧紫风打的吐酸水,就难看了。”萧谣继续拿着那块绿豆糕在他面前晃悠。 苏星云鼻间呼出一口气,爽快地拿过点心说了声谢谢。 日头有些毒辣,一些门派弟子都受不了在那里扇风。只有一叶禅师和寺僧们打坐入定,仿佛外物不可扰一般。 萧谣也觉得热,反观一旁的慕容听风倒是老神在在。他侧身躺着,单手撑着脑袋,午后小息般惬意。萧谣可羡慕他了,伸手杵了杵他的后腰问道,“你不热吗?” “心静自然凉。”慕容听风反手抓住萧谣的手指,揉捏过她的指腹,带着安抚的意味。 “可我静不下来。”萧谣吸一口气,“说不定一会儿我们就被萧紫风给打成重伤,或者给杀了?” “你焦心或者不焦心,结果都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焦心而改变。” 萧谣撇了撇嘴。 其他门派许多弟子已经暗自怨声载道却不敢说出声来。这嫦娥山上寸草不生,自然没有树荫遮阳,日光直射,简直要将人烤焦了。 海砂帮帮主李暾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尽了,“妈的!再等下去就要在这嫦娥山上被晒成人肉干了!等那萧紫风来了,老子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闭目养神的苏星云冷哼了一声。 如果李暾能将萧紫风大卸八块,那么他们这些武林人士也就不必在这里受苦了。 其他人也躁动了起来,开始骂骂咧咧。甚至于为了一壶水而争吵了起来。一时间嫦娥山顶炸开了锅一般。 慕容听风仍然侧身躺着,萧谣坐在他身边,手指杵了杵他的脸颊,“这样你都能睡?” 慕容听风淡然一笑道:“那是因为你就在我身边,我知道你还好好的,那就不用担心不用愁,为什么睡不着?” “切!你装睡!”萧谣故意去拧他的肩关节,却不想他突然坐起来躲过了。 慕容凌日和一叶禅师忙着排解争执。 “诸位!诸位武林同道!大家切不可为了小事而伤了和气!要知道萧紫风就是想要等着我们在这里受尽日晒心生怨念然后彼此之间互相争斗!我们岂能中了他的诡计!” 慕容凌日还是很有威望的,不消半刻,原本吵闹的山顶再度安静了下来。 逐渐的日薄西山,忍了一天的李暾再没有忍下去的心思了,他站起来对门派中人道:“这萧紫风明摆着就是耍我们!反正我们海沙帮又没有人在他镜水教的手上,我等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个罪?” 他的弟子纷纷跟着他起身,这样一来,其他门派人的也动摇了。 “他们来了。”慕容听风挑眉一笑,望向李暾道,“李帮主就这样下去,恐怕要单独和萧紫风打照面了。” “什么?”李暾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所有人都望向上山顶的路口,果然一群身着黑衣脸上戴着面具的镜水教教徒们走了上来。他们十二个人抬着一个轿子,那轿子是黑木雕刻而成,厚实沉重。轿上坐着萧紫风,他的表情满是嘲讽,身旁站着黄衫少女,正是阿媛。 骤然之间,整个嫦娥山顶一片死寂。 “阿媛,这群傻子果然在赶在日晒之时就上了山顶。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迂人呢?”萧紫风用鼻子嗤笑了一声,引得各门派霎时怒气沸腾又不敢出言发泄,就连原本信誓旦旦要离开的李暾也坐了下来。 “萧紫风,我们约定今日会战嫦娥山顶,你好像来的有些迟啊!”慕容凌日底气十足。 “阿媛,今日过去了吗?”萧紫风轻飘飘地问身旁的少女。 “子时未到,今日当然还没有过去。”阿媛依旧噙着笑容。 “那就是了,这么大热天的就跑到山顶晒太阳,我萧紫风自然没有慕容庄主这般闲情雅致。”萧紫风挥了挥手掌,镜水教的教徒们便将被俘虏的人质压到了萧紫风的面前。 “姐姐!”苏星云差一点就要上前,拉住他的还是萧谣。 苏月河神色淡然,即使身形狼狈却仍然明艳动人,宛如一朵雪莲即使沾染了尘埃,也只会让人心疼着想要为她拭去。 花绕蝶伸手握住程铁衣,她看见了花游云。他盘坐养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很有大家风范。 程仲谦显得非常疲惫。还有其余几个门派的掌门以及首座弟子因为一路行走而来,已经狼狈没了神采。 “天色已经暗了,不知道萧教主是打算明日再战吗?”慕容凌日的眼神瞟过人质里的慕容沛林,声音依旧镇定洪亮。 “为什么要到明日?你们喜欢晒太阳老夫不喜欢。这嫦娥山顶,月色正好,山风凉爽,还能欣赏你们狼狈不堪的模样,也是人生乐事。”萧紫风说完,一旁的阿媛便为他倒上一杯酒,萧紫风一饮而尽道,“好酒!老夫在定禅寺内被困了将近三十年,没有酒没有肉,如今总算解脱了!” 镜水教的弟子早有准备,他们纷纷生起火把,整个山顶在火光之中摇曳。 轿子被放在了地面上,阿媛笑着看向在场所有人道:“对战马上就能开始了。我手中的便是他们所中毒药的解药。我们镜水教不喜欢废话,你们谁先来?” 这句话说完,没有人答话。谁都不想这么早就上去送死,想等着其他人上去较量了好看看萧紫风的的武功到底如何,也想等着车轮战之后萧紫风疲惫了再出手。 “怎么了?你们不想救你们的掌门还有同门师兄弟了?”阿媛叹了一口气,讽刺道,“果然什么武林公道,同气连枝都是屁话。” 苏星云呼出一口气来,正欲开口又被萧谣按住了。 萧谣本来要起身,没想到身旁的慕容听风竟然站起来了。 “久闻萧教主武功盖世,就连家父也未必是您的对手。”慕容听风笑意盎然,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嗜血魔头,而是美人佳酿月下风流。 “听风……”萧谣看着他的身影,虽然自己早就在心里想象了无数遍,可是真的当这一刻来临,她惴惴不安了起来。 “怎么,慕容老匹夫不敢迎战,派了你这个黄毛小子来做替死鬼了?”萧紫风瞟过慕容凌日,“这还真是慕容老匹夫的作风啊!当年也是等到其他武林人士与老夫拼的差不多了再出手,左手渔翁之利啊!” 其他门派的人沉不住气想要大骂,但是慕容凌日却丝毫不为所动。 “当年之事晚辈还没生下来,所以不知道。”慕容听风的语气中略带调侃,“如果萧教主有什么怨恨呢,也请手下留情,晚辈只是来与前辈切磋切磋,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换回我大哥。” “哈哈哈!黄口小儿!那老匹夫都是本座的对手,就凭你!好!”萧紫风双手拍在座椅扶手上一跃而起,落在地面上沙石骤起,“既然他要把两个儿子都送到本座的手上,本座就让他尝一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那就请吧。晚辈惯用兵器,前辈可需要选什么兵刃?”慕容听风从腰间拔出软剑,在月光之下泛起寒星,他的笑意隐没,眼中精锐乍起。 萧谣知道,他极度认真。 “你觉得二十招内要掉你的性命我需要兵器吗?”说完,萧紫风骤然上前,迅雷不及掩耳扼向慕容听风的咽喉。 众人一阵倒抽气,萧谣直起了背脊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剑光飞驰,慕容听风翻身而起,剑身掠过萧紫风的衣襟,被他的内力震开。 “一招。” 慕容听风荡剑成势,入瀑布之水天上来,萧紫风双掌合十夹住了他的剑势,一个拧转,却不想那是一柄软件,慕容听风内力灌注其上,剑身一个弯曲,差一点刺伤萧紫风的手臂。 “两招。”萧谣咽下口水,她只希望快一点这二十招过去,慕容听风平安回来。 萧紫风也灌注内力其上,意欲直接以内力让慕容听风握不住手中剑。 谁知道慕容听风指尖点在剑尖,右腿借力左腿凌空,身体一个大回转踢向萧紫风的面门,萧紫风后仰躲开,而慕容听风落地之时,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刚才那一下惊险万分,萧谣知道如果听风如果还握着剑柄的话,只怕手腕筋脉都会被萧紫风震伤。 第67章 “三招。” 底下的各派掌门纷纷低声惊叹:“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这么说,那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真的是被他学去了?怪不得慕容庄主派二公子出战了!” “今天说不定有幸见识到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啊!真是不枉此生!” 萧谣心里紧张的要命,眼睛不断追随着听风的身姿,就恐他一个差池被萧紫风击中。萧紫风的内功精湛,招式上和萧肃并没有差别。那一刻萧谣忽然明白慕容听风为什么第一个迎战,并不仅仅是为了消耗萧紫风的内力,因为区区二十招对于萧紫风而言不过瘙痒,但是如果没有武功高深之人与他较量,旁人是根本无法看出萧紫风招式上的端倪。 听风……你真傻…… 视线掠过慕容凌日,萧谣微微愣住了。他的目光灼灼,盯着的并非萧紫风而是慕容听风。他的目光里并不仅仅是那种父亲担心儿子的目光,而是一种逼视。 萧谣心下一片凉意,她又再次想起当年莫窟三杰曾经说过的话……也许当年派来刺杀慕容听风的人并非谢玉芳,而是慕容凌日?因为他想要知道自己没有学到的最后十招是不是听风却学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慕容凌日是一庄之主,在武林中声名赫赫,不可能为了区区十招千钧剑诀而与自己的亲生儿子计较。 此时,慕容听风已经与萧紫风过了十招了。 “看来果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萧紫风招招狠戾,慕容听风光是闪躲便很是勉强了。 又是一掌拍向听风的面门,他侧身挡过,掌风击散了他的发髻,一头黑发迎风飘散,手中剑气不断,挡下了萧紫风的下一招,因为对方劲力太盛,慕容听风不由得向后退了三四步,脚后跟正好踩在一块顽石上,终于停下了势头。 “十二招!” 还剩下八招,但是萧谣却更害怕了。因为萧紫风已经杀意沸腾,招式一出,慕容听风若不以十分力气来抵挡,必然命陨。 慕容听风从容不迫,他的黑发在风中飞扬,白衣已然沾满沙尘,却显得越发皎洁。 “十三招!” 萧紫风化掌为指,重重顶向慕容听风的左胸,而慕容听风回避不及,只得以剑身挡之。软件上灌注了慕容听风的内力,却仍旧被萧紫风那一指的功力顶得弯向自己,而慕容听风也被逼得在沙石上滑步,萧紫风气势凌人一直将他逼迫到了山崖边。 “听风!”萧谣差一点要跑出去,一旁的程铁衣和苏星云一左一右将她按下。此刻只见慕容听风脚踝一个扭转,一个旋身,避过了山崖反而借了萧紫风的劲力窜到了他的身后,手肘一顶,正好是萧紫风背上的一处穴道。 萧紫风就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身又是一掌,还好慕容听风躲开,一旦被击中了,只怕那手肘就没救了。 “十六招了!” 那萧紫风本就是没有什么耐性之人,最后四招使得极为凶残,身旁山石俱裂,慕容听风剑气横飞。以往慕容听风的剑术以洒脱飞逸见长,这还是萧谣第一次见他的剑势开山劈石,如洪流入海又如浪涛冲天。 “二十招了!” 明明已经够了,萧紫风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二十招内竟然没有结果慕容听风这个小辈,简直折了萧紫风的颜面,慕容听风回身翻劈,冲向萧紫风的面门,对方侧身以掌挡向剑身,却不想那剑尖再度弯曲刺向他的咽喉。他另一只手直落落抓住剑尖,双手拖住慕容听风的软剑,内力一震,慕容听风只得放手,剑柄横移,就在那一刹那慕容听风双手得了空闲,化剑法为指法袭向萧紫风的左肩,点中的瞬间,劲力如骨三分,萧紫风疼痛之下以内力硬生生将那软件震断了,刃片齐飞,身旁几个镜水教弟子的身体被剑刃穿透而亡,袭向正道同盟的碎片被慕容凌日和一叶禅师以内功震开。其余碎片没入山石之中,令人乍舌。 “二十三招了!萧紫风你怎么还不停手!”萧谣奔到最前面,焦急地叫嚷着,“你这家伙,日日嘲笑武林正道是假君子真小人,什么沽名钓誉,什么不守信用!” 萧紫风无暇顾及她喊叫了什么,只是一门心思要置慕容听风于死地。没有人敢上前阻挠,而慕容凌日与一叶禅师也未找到机会终止战局。 “你其实也就是个小人!龟笑鳖没尾!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乌鸦站在猪背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萧谣脑袋里不断搜索着难听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都倒了出来,她只想分散萧紫风的心神,给慕容听风制造机会。 “你这个穿着黑衣服黑心黑面黑小人的家伙!已经五十招了!就快一百招了!你是不是还要战上两百招!三百招?你要把全武林知道你不守信用的人都杀光你以为就没人知道你是个小人了!” 萧紫风的招式开始凌乱,他这个人刚愎自用,那里受得了一个小姑娘在旁边叫嚷着辱骂他? 忽然之间,他本来应该袭向慕容听风的招式一转,涌向萧谣。 “小心!”慕容听风一颗心都快裂开了,伸手却只抓住了萧紫风的衣摆。 慕容凌日与一叶禅师齐齐跃出,就在他们触上萧紫风之前,萧谣脚下步法灵逸,身形翩转,手中掌法在萧紫风的掌心肘腕后肘拍打,而萧紫风则顺势而过,停下来时才发觉自己的胳膊竟然有些麻痹。他活动了一下手指,而一直静坐在那里的花游云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因为萧谣使出的明明就是花家堡的飞花伴月。 “师父,刚才萧姑娘……”耿玥正想说什么,花游云点了点头。 一叶禅师与慕容凌日挡在了萧紫风的面前。 “犬子方才已然接下了萧教主不下三十招,萧教主应当遵循约定,放了慕容沛林。”慕容凌日正色道。 慕容听风上前,一把搂过萧谣,“你有没有受伤?” 看着他的神色,萧谣忽然觉得连心跳都失了气力,“我没有受伤。倒是你……” 萧谣的手指埋入他的发丝,将它们拨到耳后,“我帮你梳梳头吧。” “好。”慕容听风拉着萧谣回去,周围人投注在他身上那些赞叹惊羡的视线一一掠过,方才那场生死较量似乎并没有撼动他分毫,他只是径自坐下。萧谣撕下自己的衣摆,替慕容听风将长发束起。 “方才萧紫风的招数,你都看清了吗?”慕容听风轻声问道。 萧谣心中一颤,果然慕容听风刚才凶险万分就是为了替自己试探萧紫风的招数。 “看清了,和萧肃如出一门,只是有几招变体要多费心思应对。真正厉害的还是他的内功修为,我望尘莫及。”萧谣看着慕容听风的后脑,忽然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人能向慕容听风一样舍弃一切只为了她的平安? “萧教主,请放了沛林并且给服用解药。”慕容凌日的声音再度沉下去。 萧紫风冷哼了一声,回到了他的黑木椅上。阿媛来到慕容沛林的身边,将一粒药丸倒在他的掌心。 “大公子真是好福气,有二公子这么重情义的兄弟。” 慕容沛林看了看父亲,见慕容凌日点了点头,便将解药服下,走出了镜水教,谢玉芳上前一把将他拉回去,仔细打量着自己的丈夫,已然泪眼婆娑。 一叶禅师为他把脉,确定了他体内毒性确实解开了。 阿媛为萧紫风奉上茶水,再看向慕容凌日道:“不知下一个应战者是谁?” 苏星云见那解药是真的,心想更想要迎战救回姐姐。萧谣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下一轮由晚辈迎战萧教主。” 众人一听皆愣住了。 萧谣走过苏星云身边时,低声道:“好好看着萧紫风的招数,想清楚了如何应对再出手不迟。” 阿媛看见萧谣,不由得乐了起来,“萧姑娘是清尘筑的弟子,我们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请得到清尘筑的掌门来鄙教做客呢!” 萧谣回头看了一眼花绕蝶,此时她神情紧张,而程铁衣正握着她的手。 “我要为了花堡主出战。”萧谣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讶,毕竟为了避免有人偷师,花绕蝶传授萧谣飞花伴月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她们二人就只有慕容听风和程铁衣知道。 “这个恐怕不行。”阿媛摇了摇手道,“萧姑娘与花堡主非亲非故,又不是花家堡的人,替花堡主出战不符合这次比武换解药的规矩。” “怎么不合规矩?”萧谣挑眉一笑,伸手向花绕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与花绕蝶来到花堡主的正对面,两人双双跪下,异口同声。 “天地日月为证,在场武林同道为鉴,今日花绕蝶与萧谣结为金兰姐妹,从此患难与共肝胆相照!” “天地日月为证,在场武林同道为鉴,今日萧谣与花绕蝶结为金兰姐妹,从此患难与共肝胆相照!” 第68章 两人九叩首之后,花绕蝶与萧谣拉着手一起站了起来。 而萧谣又再度朝着花堡主跪下,低下头来:“义父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花游云此刻心下如同热流涌过,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并非易事。更不用说萧谣败自己为义父就是为了迎战萧紫风救出自己,看了方才慕容听风对战萧紫风,便知道这可是要拼出性命的事情。萧谣明明已经知道了,却面无惧色坦坦荡荡。 “萧姑娘快请起!老夫受之不起!” 而慕容凌日则鼓起掌来:“好!萧姑娘果真不愧是女侠聂霖的女儿!果然有侠者风范!老夫佩服!” 阿媛随即笑道:“萧姑娘,你若是为父出战,主人和阿媛都无话可说。但是有一点,既然你要救的是花堡主,就要用花家堡的武功。” 萧谣扯起嘴角一笑道:“姑娘放心,萧谣用的自然是花家堡的武功。” 此话一出,不止花游云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萧谣发觉阿媛也笑不出来了。 “萧姑娘,若是以你在清尘筑的所学,尚有机会接下我主人二、三十招。我不知道你何时学了花家堡的武功,但肯定学的不久。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如果你硬要充英雄被我家主人打伤的话,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值得。” 萧谣笑了起来,“多谢阿媛姑娘。不过萧谣就觉得奇怪了,如果萧谣使的飞花伴月不到火候接不下萧教主的三十招,这不是一件好事吗?阿媛姑娘却对在下再三提醒,看来你真的是很关心萧谣啊?” 阿媛呵呵一笑道:“我们怎么也算相识一场,萧姑娘若有死伤,阿媛晚上会做噩梦的。” “哦?”萧谣不自觉收紧了拳头,“那么你和叶逸也相识一场,他就死在你的手下,你晚上有没有做恶梦呢?” 阿媛没有回答萧谣的话,而是状似调侃地对萧紫风说:“主人,这位萧姑娘年少气盛,阿媛觉得您还是点到即止比较好,挫挫她的锐气就好了,省的这帮子乌鸦们叽叽喳喳又说您以大欺小了。” “哼。”萧紫风扯起唇角,“小丫头,看来上次的苦头没让你得到教训啊!” “萧姑娘,量力而为,你肯出战老夫已经非常感激!老夫只求你平安无事!如若不然九泉之下老夫无面目见你娘亲!”一直表情淡然的花游云这一下情绪波动了起来。 萧谣回头看向慕容听风的方向。他看着她,那段从她衣摆上扯下来的发绳在风中轻扬。萧谣朝他轻轻一笑,那一眼仿佛斗转星移,世事随风。 “萧教主,萧谣这就来试一试能不能接下你三十招!” 话毕,她脚下踏出的正是花家堡的独门步法,姿态轻盈洒脱,萧紫风骤然出掌,萧谣向后躲过,双掌齐出抵上了他的手臂,手腕翻转,瞬间四、五掌已然拍出,掌掌击中他手臂上的脉络。 “好!”碧水岛岛主方如是拍手称赞。仅仅一瞬间,萧谣令得众人明白来自清尘筑的人皆不是浪得虚名。 耿玥靠向花堡主道:“师父,你何时传授了萧姑娘这套掌法?” “不是我教的,应该是……绕蝶教她的。” “师妹?可以师妹所学不可能将萧姑娘教的如此融会贯通啊!” 眨眼之间,萧紫风的四、五招已然过去。 众人皆看了凶险,但是萧谣接招的时候却感觉到萧紫风的招数里面没有杀气,招招刁钻凶狠,更像是为了逼迫她知难而退。 萧谣灵巧有致,她知道若论攻击,自己的内力绝对比拼不过萧紫风,所以萧紫风出招她便防守闪躲,往往能够蹭着萧紫风的身体游移开来,前一招她还在他的侧面,后一招她就不知如何来到了他的背面。 而“飞花”掌法本来讲究的是左右手一攻一守,但是萧谣为了撑过三十招,右手放弃了攻击,两手一起防守,自然滴水不漏。 “老夫本以为听风在这武林之中已经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未想到天外有天,在萧姑娘面前反而失了颜色。”慕容凌日对一旁的一叶大师道。 “阿弥陀佛。萧姑娘心思纯明,没有杂念,又有清尘筑的武学功底,自然学什么武功都快。” 慕容凌日唇间掠起笑容,一旁的谢玉芳看了蹙起眉来。 此时,慕容听风的视线完全锁在了萧谣的身上,她的每一次翻掌,每一个危险瞬间的化险为夷都将他的脑中的那一根弦绷的快要断裂。 “十五招了!”李暾是个直性子,直接鼓掌道,“萧姑娘!多给这个魔头一点颜色看看!” 萧紫风每次出招劲力非凡若换了寻常弟子必然血溅当场,可是萧谣却能恰到好处地避开,而萧紫风就似捕风的人,每一次风都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众人看了觉得爽心,而萧谣却是步步为营,瞬间判断错误她的性命就会不保! 萧紫风当年独步武林绝非传说,当他适应了萧谣的招数之后,当萧谣从他身边晃过,他一个侧身迅雷不及掩耳抓住了萧谣的肩膀,萧谣一个巧妙侧身卸掉他的掌力,左掌拍向他的手腕,正好是经脉所在,萧紫风却以内力弹开了萧谣的手掌强行将她按下,就是为了要她认输。 此时才刚到二十六招。 只怕萧紫风再用力捏碎萧谣的肩膀,花游云赶紧出声道:“孩子你认输便罢!莫要伤了自己!” 就是那句“孩子”,萧谣心中一震,知道自己那声“义父”之后,花游云是真心将自己当做他的孩子。想起当年娘亲被镜水教的人暗算而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今日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萧姑娘,我看你还是认输了吧!”阿媛也出声了,“你还年轻,失去了肩膀以后就前途尽毁了!” 萧谣侧过脸去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慕容听风,他的眉目纠结,拳头握紧,身体轻颤着,蓄势待发,只怕若是自己再多坚持一刻不肯认输,他就要出手不计一切保得她的肩膀。 我萧谣三生有幸,能够陪你把酒听风! 一般人不想认输都是拼命顶住,萧谣却猛地将身体沉向地面,萧紫风应对不及手掌脱力,而萧谣落地的瞬间左手一撑便离开了四、五步远。她转身掌法如同摘花捻月,虽然掌掌都没有对萧紫风造成任何威胁,却将将好化去了他四招。 “好!三十招!”慕容凌日鼓掌,但是萧谣却没有离场的意思。 耿玥是花家堡的首座弟子,要再换下他的性命萧谣还需抗下二十招。 按道理萧紫风此时应当恼怒非常,但是萧谣却感觉到即便招招凶险,看起来山石决裂令观战者心跳如麻,但是却每一次都恰到好处让萧谣闪开。萧谣虽然一身冷汗,但是直觉上却感萧紫风对付她的时候却不像是对付慕容听风那般非要掉对方性命不可。他像是不露破绽地让围观者觉得他不会放过萧谣,但实际上却招招小心不伤了萧谣性命。 “三十七招!”李暾喊道。 而耿玥则大声喊道:“萧姑娘已经救了家师!耿玥感激不尽了,切不可再为耿玥涉险!” 萧谣此时正在闪躲萧紫风,怒道:“你给我闭嘴!莫要我分心!” 耿玥只得转向花游云道:“师父!你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下萧姑娘?” “她已经了解了飞花伴月的精髓,其他的话老夫就算说了,她也来不及用。”花游云一口气憋在胸口中,“但愿这孩子千万不要有事!” 下一刻,萧谣翻身抵挡萧紫风,不想萧紫风化掌为指扼向萧谣的咽喉。众人大惊失色,慕容听风差一点就要飞身而出。 “萧谣——” 那不是错觉,萧紫风在那瞬间略微收了力气,萧谣得了时间双掌翻出,挡住了萧紫风的攻击,向后退了几步稳住了身型。 慕容听风悬着的心还未停下又再度被死死捏住。 反倒是一旁的贺小梅按住了他,“公子你先别太着急,方才我看见庄主和一叶禅师使了眼色,只要情形不对,他们就会齐齐出手保护萧姑娘。” “四十二招了!”李暾本来以为今日各门派应战萧紫风,即使是车轮战估计也是凶多吉少。没想到前有慕容听风后有这位萧谣萧姑娘,竟然能与萧紫风这个魔头对战这么多找,简直大快人心! 萧谣明白方才若不是萧紫风手下留情,自己只怕真的喉骨尽碎了! 只是为什么萧紫风不杀她呢?明明方才对听风都痛下杀手了?肯定不是因为他们都姓萧! 萧谣无法多做思考,即使萧紫风没有杀意也不代表他不会拧断她的手臂或者折断她的腿,至少萧紫风的每一招都是要她无法行动。又是一脚踏下,掀翻了面前的沙石,萧谣还好闪躲的快,否则她只怕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四十五招!”武林各派都开始齐齐计算招数。 “四十六招!” …… 萧谣越来越手足无措,随着萧紫风的招数狠辣起来,萧谣觉得若萧紫风真的要杀自己,这样的纠缠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五十招!” 第69章 那喊声震天,萧紫风的每一招萧谣都要拼尽内力来应对,否则就会被震伤内府,如今听见那“五十招”的声响已然精疲力竭。 她试图退回到一叶禅师那边,但是没想到萧紫风却收了招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女娃娃倒是有趣的很!”萧紫风朝阿媛招了招手道,“老夫不讨厌她,放了她那刚认的干爹吧!花老头,你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有个这么好玩的干女儿!” “老夫也觉得荣幸之至。”花游云见萧谣平安无事,终于放下一颗心来。 慕容听风一把将她拽回来扯到身后,生怕萧紫风又做出些什么来。萧谣的额头正好磕在他的背脊上,安心的感觉将她包裹了起来。 “萧紫风,看来你得把花堡主与耿玥放回来了!”慕容凌日笑道。 阿媛将两颗解药给了花游云还有耿玥,耿玥扶着花游云走了回来。花绕蝶喜极而泣,上前抱住父亲。程铁衣也上来与拜见岳父。 “不碍事!不碍事!老夫要好好谢谢我的干女儿……”花游云来到萧谣面前,按着她的肩膀,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花堡主,你身体没事了吧?” “你怎么还叫我花堡主啊?你刚才不是认了我做义父了吗?怎么还叫我花堡主呢?” 萧谣心中一阵暖流经过,张了张嘴,良久喊了一声:“爹……” “好!好!我花游云有女如此,夫复何求?”花游云左手是花绕蝶,右手是萧谣,她们双双扶着他坐下歇息。 其他门派的人不自然羡慕了起来。 “花堡主真是因祸得福啊!大女儿品貌非凡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收的干女儿又是清尘筑的弟子,武功不凡,年少有为啊!” 萧紫风回到黑木座上,阿媛为他奉上茶水。 “主人,阿媛为您刚沏的茶,还是热的,您慢慢品尝。” “嗯。” 月光如洗,流泻在嫦娥山顶的沙砾上,反射出森冷的光。 四周的火把发出嗤啦啦的声响,宛若群魔乱舞。 此时,慕容凌日原本轻松下来的表情再度凝重起来。他很明白慕容听风接下萧紫风几十招已是勉强,萧谣能够勉强撑下来也全凭清尘筑的内功功底,在他们两个之后,在场武林人士除了自己和一叶禅师,只怕再没有人能单打独斗接下萧紫风三十招了。 萧紫风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方才放了花游云也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下面由谁出战?”慕容凌日转身问道。 “我去。”苏星云已经等待多时了,他看了方才的较量,自知不是萧紫风的对手,但是被困的是他的亲姐姐, 萧谣拉住他道:“你有几分把握能够接下他三十招?” “没有一点把握。”苏星云实话实说毫不遮掩。 “那么看了我和听风对战萧紫风,你摸出了什么门道了没有?”萧谣很担心他。虽然苏星云与她没有同桌吃过饭,没有一起喝过酒,甚至没有聊过几句天,连朋友都算不上,他的挑剔与目中无人也令人生厌,但是萧谣却欣赏他的直来直往。 “……我只怕接不下他十招。”苏星云的内功并不如萧谣,而要抗下萧紫风的招式,不以内功护体是不可能的。 “谁要你去硬抗?”萧谣着急了,明明个头不高,却急冲冲拎起他的衣领道,“你要做的是三十招内不被他打的起不来!三十招之后还能保的你自己的性命!” 苏星云僵在那里。 “你想想清楚了,你出战是为了你姐姐,不是为了要和萧紫风一决雌雄!”萧谣摆了摆手,“反正对我而言,萧紫风出招我就闪,闪不过的我才挡,我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有哪招能够伤到他。你看你是为了你姐姐熬过三十招呢,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上去和萧紫风拼个你死他活。” 萧谣不再多说,正欲离开没想到苏星云却按住了她。 “我明白的。” 萧谣顿了顿,“反正别死了。” 萧紫风喝完了那杯茶,又吹了吹夜风,笑道:“下一个谁来送死?” 苏星云走了出来:“在下。” 他的背脊笔挺,月光落在他的双肩上,孤傲非凡。 萧紫风笑了:“这年头是怎么回事?老家伙们都不出场,全让年轻小辈出来撑场面了?还是说活的太久已经没了胆量?” 苏星云道:“我苏星云的姐姐自然由我自己来救,不用假手他人。” “哈,有骨气!老夫倒要试一试你的骨头有多硬!”萧紫风的目光掠过苏星云指向慕容凌日,阿媛为他奉上了点心,他不紧不慢地品尝起来,似乎故意要苏星云就在那里等着。众人也不催他应战,大家心里都明白从此刻开始只怕就要见血光了。 萧紫风将那一盘点心都吃下去了,接过阿媛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将帕子扔在盘子里,走到了苏星云的面前。这一切都折磨着苏星云的神经。萧谣很难想象像是苏星云这样直脾气的人竟然忍气吞声等了那么久。 “小子,老夫出招了!”说完,萧紫风一掌袭向苏星云,劲力非凡,仿佛方才与慕容听风还有萧谣对战根本没有消耗他分毫体力。 苏星云侧身向后倾斜意图躲过,没想到萧紫风来到他的身边,顺势一掌拍下。 萧谣吓得直起了脖子,还好苏星云脚下一个回旋将将躲开,那一掌的掌力拍裂了苏星云脚边的岩石,令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五六步。 “两招。”萧谣念出来。 萧紫风瞟了她一眼,扯起唇角苏星云还未站稳,萧紫风又是双掌拍出,其实如洪避无可避,苏星云整个人被震起,差一点轰下崖去,还好他一手抓住了山边岩石,翻身而上,落地瞬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萧谣心下紧张,方才萧紫风若对自己也这般不论招数皆以内力袭之,也许一两掌自己还有机会躲过,但是萧紫风倘若掌掌如此,不用三十招,自己一定会被震伤。 “三招。”萧紫风自己念了出来,神态里颇有几分洋洋得意,“怎么了,这就是所谓月亮城的破星指法吗?连个架势都摆不出来?” 苏星云拳头无尽,冲向萧紫风。只可惜这破星指发是近身战,萧紫风的内功精湛,逼迫的苏星云无法近身,如何使得出看家本领? 萧谣看了心急万分,这个苏星云,自己都跟他说过了不要与萧紫风硬拼,只需要熬过他出三十招罢了。他若再被萧紫风击中一掌,只怕连命都没了。如何令他的指法能够对萧紫风起作用呢? 萧谣思前想后,骤然开口道:“运气于指!化指成气!以气运无形之力!” 苏星云一个游移似在思考萧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心急如焚的苏月河明白了萧谣的意思,大声提点道:“将破星指法化为无形剑气啊!” 此时萧紫风又是两三招袭来,千钧一发之际,苏星云指力横飞,内力由指尖溢出,冲向萧紫风手臂上的穴道。虽然无法手指与敌人直接相触使得招数的劲力大打折扣,但是比起之前应对无法完全被动总是多了几分生机。 “五招!” 萧紫风忽然双掌合十,猛地夹住了苏星云的左手,内力震入其中,只听见骨裂的脆响传来,苏星云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他右手不忘点向萧紫风的手背,但是还未触及对方,萧紫风便一掌将他拍开。 苏星云摔了出去,捂着自己没了知觉的左手手臂,疼痛令他无法起身。 “星云!你且认输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苏月河泪眼粼粼,只怕自己这倔强的弟弟不肯罢手,如今那左手只怕废了,如果再坚持下去只怕连命都丢了! 慕容凌日正欲上前,萧紫风冷哼道:“三十招未到,他也没有向老夫认输,如果有外人前来阻挠,那就是坏了这次比武的规矩,照例我就可以杀了苏月河了!” 慕容凌日僵住脚步,朝着苏星云喊道:“贤侄!且认输先!我等会再为你想办法的!切莫执着丢了性命!” 可偏偏那苏星云就是咬着牙关不肯说认输,萧紫风走过来冷笑着一脚便踩向他的左腿,众人皆传来一阵唏嘘,苏星云的左腿恐怕也保不住了。 “你认输啊!”苏月河大喊,她想要扑过去却被其他教徒狠狠按在原地。 “慕容庄主!你快把星云拉回去!就算是要我死我都认了!”苏月河恳求慕容凌日,慕容凌日却要上前,没想到苏星云仍旧执拗。 “没有了左手我还有右手!没有了左腿我还有右腿!如今我撑不下去,以后有谁能救你!”苏星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其他门派只想保全他们自己,怎么会顾及我们月亮城!” 他此话一出,本来还对他抱有同情的其他门派纷纷沉默了。他一阵见血将各派的小心思说了出来,让所有人汗颜不已,确实此后不会再有人乐意为他们月亮城说话了。 “小子,你还算有骨气!好,老夫就看你能硬到几时!”说完,萧紫风手指摁住苏星云的右腿,双指用力捏了下去。 第70章 “啊——啊——” 萧谣已经不想再看了,慕容听风一把将她抱入怀里,高声道:“苏兄!你且认输吧!别的门派如何我不知道,我慕容听风绝对会想尽办法营救令姐的!” 苏月河仰面而泣,大声道:“爹!娘!女儿不孝被贼人所掳!连累弟弟为救我性命以卵击石非要拼个玉石俱焚……为了保住我苏家的血脉,月河只有一死谢罪!” 眼看苏月河就要咬舌自尽,苏星云终于喊了出来:“姐姐不要啊!” “你逼我的!今日你不认输我们姐弟俩一起死!今日你认输了以后还有机会!” “我认输啊!我认输!”苏星云一向那么高傲的人竟然痛哭失声,“萧紫风,我苏星云技不如人!” “你认输的也太晚了吧?你的左手左腿右腿都断了,以后就是废人一个了!不如老夫痛快一点解脱了你吧!”说完,萧紫风一脚踏向苏星云的咽喉,慕容凌日与一叶禅师纷纷出手,一左一右袭向萧紫风的左右肩膀,逼得他向后闪躲。 一叶禅师扶起苏星云,他此时已经再站不起来了。 “既然他已经认输了,萧紫风你再下杀手是何居心?”慕容凌日正色道。 “哈哈哈!他都已经是个废人了!慕容老匹夫你才出手救他,你这个人也真正假了一点。既能保住这小子的命,待到这小子代替他姐姐掌管了月亮城还不得事事仰仗你们慕容山庄?” 其他武林人士纷纷叫骂起来。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以为慕容庄主和你一样厚颜无耻吗!” 萧谣倚在慕容听风的怀里,听见他嗤笑了一声。她有一种错觉,听风似乎认同萧紫风对他父亲的评价。 脑海中灵光一闪,萧谣高声道:“萧紫风!你方才说苏星云不认输如果慕容庄主出手就是违反了比武规定,你就可以杀了苏月河了对吗?” “正是。”萧紫风看着萧谣,似乎很感兴趣这个小姑娘之后会说些什么。 “那么你违反了规定又该如何?方才明明苏星云已然认输那么比武就结束了,可是你却仍然出招了!既然是你违反了规矩,那就将苏月河还给我们!” 萧谣此话一出,底下群情激昂。虽然大家都不欣赏苏星云的为人,但是围墙之下焉有完卵,苏月河能够回来也能为他们对抗镜水教多一分力量。 “是啊!放苏月河回来!” “就是!还说慕容庄主是假仁假义,你自己也不过半斤对八两!” 萧紫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萧谣一方面怕他恼怒之下大开杀戒,另一方面又想就算他真的发起疯来还有一叶禅师和慕容庄主坐镇,加上自己和慕容听风还真怕他了吗? “萧紫风,还是你一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既然你都不遵守比武规矩了,我们就算能够撑下你三十招你也未必会收手放人,反正比武也是死,不比武也是死!我们还在这里看你耍猴戏吗!”萧谣喊道。 “你!”萧紫风显然巴不得对萧谣抽筋拔骨,迈出一步却又忍了下来。 萧谣蹙眉,心里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那就是萧紫风根本不想伤害她。 “好!要我放了苏月河也行,只要慕容凌日亲自出来应战!三百招之内他要是能不死的话,老夫不但放了苏月河,连程仲谦还有温流馨我一概都放了!”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庄主出战,三百招内不输就放回所有人,这是庄便宜买卖啊!” “你小子傻的啊!没看见之前慕容家二公子对战萧紫风那情景吗!区区五十招啊,慕容公子差点就丢了性命。方才见了二公子的功夫才真觉得武林中少有人敌啊。” “就因为二公子那么厉害,那么慕容庄主是他的父亲,迎战那魔头就应该更有把握才是啊!” 议论声阵阵,慕容凌日只是站立在那里,双眉微蹙,令人无法揣测他的心思。 “怎么了,慕容庄主若是怕了,咱们这比武就继续,看看下一个谁来让老夫活动活动筋骨?”萧紫风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懒洋洋道。 “你这家伙放的什么狗屁!慕容庄主武功盖世,怎么会害怕你这老东西!”又是海沙帮帮助李暾喊了出来。 他这么一喊,一呼百应,所有人都叫骂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慕容凌日若是不出战的话,只怕以后武林之中无人在信服慕容山庄了。 “萧紫风,今日老夫就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慕容凌日走到了萧紫风的面前。 一时之间,武林正道群情激昂。 “慕容庄主必胜!” “萧紫风你滚回棺材里吧!” 那些一直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恐惧,以及压抑的心情一时之间释放出来,如同潮水般一阵一阵。 萧谣吸了一口气,拽着慕容听风的手掌里都是汗水,“你爹……有几分胜算?” “不知道。”慕容听风手指掠过萧谣的鼻尖,调笑道,“你紧张什么?” “他是你爹啊……而且只要他赢了,他们手中其余门派掌门和弟子就能被放回来了。” “那我们就看着好了。”慕容听风唇线驳裂出清澈的弧度,令得萧谣浮躁的心瞬间沉淀了下去。 “请吧——”萧紫风话毕,他安排这次比武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对战慕容凌日,但是没想到是慕容听风出来迎战打乱了他的算盘,如今事情又回到了他原定的轨道上,他已经摩拳擦掌,周身内力灌注,黑袍发出嗤啦啦的声响。 所有的火把瞬间熄灭又骤然亮起,燃烧的比方才还要猛烈,嫦娥山顶瞬间化作地狱修罗场。 萧紫风没有用剑,慕容凌日也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配剑扔回庄中弟子。他双掌摆出的姿态,萧谣立马明白他是要化剑法为掌法。 两人对战第一招,便山石耸动,内力如同漩涡一般散开,沙石飞转。众人接伸手挡住眼睛,呼吸不得。 萧谣眯着眼睛,慕容凌日的内功修为果然不凡。要知道萧紫风这三十多年待在定禅寺内手脚均不能动,但是慕容凌日这三十年却在修炼。 两人交手风驰电掣,萧谣只能隐隐分辨出萧紫风如何出招而慕容凌日如何拆招。气势灌虹,方才见萧紫风对付慕容听风已经觉得凶险万分,此时萧谣只觉得万分庆幸,只怕萧紫风是留了力气来对付慕容凌日否则当时慕容听风可没那么容易抗下他五十多招。 转瞬之间,几十招就已经过去了,两人难解难分。两人皆是内力全开,一招不慎就不止是被对方击中,还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萧紫风的黑色长衫在风中张扬不羁,慕容庄主的灰袍席卷其间。两人时而掠过山石之上,时而游移在火把之间,所到之处接气宇混沌,仿佛要将四周所有东西都卷进那漩涡之中。 “现在到底谁站了优势?”贺小梅看不透这一切,只觉得心中紧张无从舒缓。 “还未可知。”慕容听风答道。 这场恶战持续了很久,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竟然也泛起了晨曦微光。 一整夜就这样过去了。所有人就似不察觉时间流逝昼夜交替,双眼目光皆系在萧紫风与慕容凌日身上。 忽然之间,他们落在了山顶中央,两人双掌相对,像是招数竭尽,内功胜者定乾坤。 嫦娥山的山顶颤动了起来,沙石从地面上颤起,晨光照耀了下来,刚好照射在萧紫风的眼睛上。 萧紫风面目狰狞,别过脸去,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发出一声狂吼,硬生生将慕容凌日推了出去。 众人皆散开,唯恐被他们的内力所伤。 慕容凌日脚下沙石被磨出火星,他右脚向后意图撑住整个身体,可惜力不从心,仍旧不断后退之中。 “爹——”慕容听风跟了过去,却找不到机会帮他。 就在快到山崖边,慕容凌日停了下来,但是脸部表情凝重,萧谣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比起萧紫风的九重束水心经,慕容凌日终归还是赢不了他。再这样下去,顶多萧紫风被自己内力反噬,而慕容庄主怕是要重伤致死。 但两人比拼至此,一叶禅师纵然有心分开他们也不能贸然出手,时机若然不对,不仅不能救下慕容庄主,还会令这两人双双走火入魔经脉大伤。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个藏青色身影骤然而至,一掌抵上了慕容凌日的后肩,内力灌注如慕容凌日的筋络之中。那一瞬间,慕容凌日只觉身体中内息如潮涌奔腾,双掌齐发,萧紫风在弹指之间被震飞了出去。 那青色身影轻身掠过慕容凌日的头顶,如同云翩日绕,落在萧紫风面前时,身体前倾,一掌袭出正是萧谣惯用的逆水游龙掌,只是那功力更为深厚,差一点扼住萧紫风喉咙的瞬间,萧紫风便以左手撑住自己的下身向后掠去,躲开了对方。 众人皆惊诧,普天之下除了慕容凌日和一叶禅师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第71章 那青衣人招数不绝,转向被困的武林同道,他内功不逊于慕容凌日,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些被困者以内力吸了过来,镜水教众来不及反应,当他们想到要拉紧手中铁链的时候,铁链一震将他们的双手震伤,他们的人质已经被青衣人推到了对面。 “你救了他们也没有用!他们身重剧毒没有解药一样会死!”阿媛叫嚷着。 青衣人表情淡然,将手中的瓷瓶伸到阿媛眼前:“你说的是这个吗?” 阿媛大惊,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间,那瓶解药竟然早就没了。一定是方才青衣人以内力吸走而阿媛却不自知。 程铁衣赶紧扶住自己的父亲,“爹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这真是峰回路转啊!”程仲谦望向那青色的身影,还在猜测救自己的是谁。 萧紫风面露杀意,恨声道:“来者何人!” 而这整个过程之中,萧谣都愣在那里。 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的身上竟然还穿着那件被自己缝歪了的长衫,就连头上的发带都没有换过。 满溢的思念从所有不可见的缝隙中奔涌而出,淹没了她的视线,她的世界。 “师父!”萧谣飞奔而出,慕容听风甚至都来不及拽住她,只看见她撞进了那青色的怀抱里。 那一刻,慕容听风醒悟过来,眼前这个一脸沉静眉目间尘世不染的男子就是萧谣的师父殷无羁。 殷无羁的唇上绽出浅笑,那一刻空气瞬凝缓如抽丝。他的手指温润拍了拍萧谣的肩膀,目光却沉淀得像是水底沙,“我就是清尘筑的现任掌门殷无羁。” 听到“清尘筑”三个字,萧紫风顿了顿,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怎么,你是现任掌门,那么我那天生反骨的妹妹萧御风归天了吗?” 殷无羁淡然道:“师祖早在二十年前就离世了。” “哦,那就是说她得了《束水心经》也没有比我多活几年啊!”萧紫风叹息了一声,但是从表情到语调都听不出他有难过的意味。 “师父……”萧谣的鼻间都是殷无羁的味道,纸墨淡香。 萧紫风环顾四周,殷无羁的束水心经就算没有九重,六、七重的功力是有的,若论单打独斗殷无羁确实不一定是萧紫风的对手,只是在场的还有慕容凌日和一叶禅师。如今人质已经没有了,他们若三人联手,今日萧紫风未必能离开这嫦娥山。 “阿弥陀佛,殷施主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一叶禅师走上前来。 “我来并不是为了你们与镜水教之间的琐事,我只是收到萧谣的书信,字里行间觉得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心中担心。你们江湖中的事情我不想管也懒得管。”说完,殷无羁便带着萧谣走向一边,伸手按着她的肩膀道,“都多久了,你也不回来。我都在想……你是不是要学聂师姐,觉得清尘筑无聊不打算回来了。” “师父……”那么一声问话,所有的酸楚都涌上了萧谣的心头,她埋进殷无羁的怀里,忽然大哭了起来。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憋屈了太久终于可以毫无束缚地发泄出来。 殷无羁肩膀一震,萧谣这般伤心的样子在清尘筑他哪里见过,只得将她搂进,轻拍着她的后背道:“这世间一切就是这样。你落入红尘之中便有万千烦恼,剪不断理还乱,你越是想要抽身它们就越会缠着你,越挣扎就越疼痛。” 慕容听风注视着他们的身影,良久没有回过神来。一旁的贺小梅轻声道:“那个就是萧姑娘的师父吗?果然出尘脱俗……不过她师父真的很年轻啊,看起来也没比公子你大几岁……” 慕容听风呼出一口气道:“是啊……那就是殷无羁……救了她性命的人。没有殷无羁就没有萧谣。” 此时慕容凌日见局势扭转,趁热打铁道:“萧紫风,如今你手中再没有谁能威胁到我们的了。今日不如就在此了结一切!” 一叶禅师与慕容凌日比肩而立,花游云吃了解药之后内力也恢复了,他自然也要加入战局。 “哈哈哈!果然如同多年前一样,你们打算以多取胜啊!同样的错误本座又怎会一犯再犯!” 阿媛走到了萧紫风的身边,骤然间五六个烟雾弹扔在地上,浅黄色毒烟将山顶笼罩。 “大家屏住呼吸!”慕容凌日大叫着,点了自己喉间穴道冲入那毒烟之中,却发觉萧紫风与阿媛不见了。 那毒烟缓缓蔓延到殷无羁与萧谣这边,殷无羁随手挥出药粉,在空中蔓延开来,那片黄色毒烟便附着在那药粉之上如同雪花一般落向地面,他的本意只是想保护萧谣,却令其他武林人士啧啧称奇。 “这就是清尘筑的掌门啊!果然是世外高人!” “你看他举手投足之间……真是惊为天人……” 慕容凌日见已经追不回萧紫风了,便转身走向殷无羁,行了个礼道:“在下慕容山庄庄主慕容凌日,与殷掌门初次相见,失敬失敬!” 殷无羁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略微颔首示意,然后又看向萧谣道:“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为什么在信里面也不和我说清楚呢?是不是这里有谁欺负你了,你且跟我说。” 萧谣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赶紧擦干眼泪露出大大的笑脸:“师父你说什么呢!怎么有人欺负的了我啊!这世上只有我欺负别人好不好!” “阿弥陀佛,”一叶禅师也走了过去,“殷施主与萧姑娘多日未见,不如找个地方住下来说话。” “唉,老夫也想萧姑娘必然有很多话要对殷掌门诉说,毕竟一个月前,被萧姑娘视作家人的药王谷神医叶逸死在了萧紫风的手上。”慕容凌日将萧谣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慕容听风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慕容凌日此举就是因为看穿了殷无羁很疼爱萧谣,萧谣若伤了心他肯定要为她报仇,能将清尘筑也拉进武林中人与镜水教的争端之中,无疑是一笔很大的胜算。 花堡主走过来劝道:“还是下山找个清静地方,一来好说话,二来连日赶路又被日晒一整天,大家都累了。” 萧谣拉了拉殷无羁的衣袖,“师父,我们下山再说吧。” 武林各派除了苏星云受伤颇重之外,其余门派几乎没在萧紫风那里吃亏。本来以为嫦娥山顶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发生,众人皆觉得松下一口气来。这几日的疲惫重如千金,一时之间所有人只盼能好好休息。而且像是程铁衣这样一家团聚的,更盼着能全家聚在一起享受天伦。 苏月河一直握着弟弟的手道:“你这个傻瓜……你弄成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苏星云全身疼痛难忍,脸色惨白,却仍然倔强,“至少这次是我将姐姐换回来的……” 萧谣牵着殷无羁的衣摆,师徒两个随着众人下山。所有人都对殷无羁礼让有加,清尘筑对于整个江湖来说一直虚无缥缈,当年萧御风在武林之中和很多正派掌门交好经常在一起钻研武学,颇具声明,如今殷无羁出现了,众人皆有好奇心想要近距离看一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萧谣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回头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慕容听风。对方朝她浅笑,淡淡的温柔在这晨曦之中渲染开来。 他们来到嫦娥山下的嫦娥镇上,找了最大的客栈却仍然不够住,但是大家都累了,只得七八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哪怕打地铺也要好好休息。 众人尊重殷无羁,他单独一个房间也没人有意见。萧谣随他进了屋子,兴奋不已,将贺小梅之前为她准备的点心一一奉上,虽然大多因为旅途颠簸而碎了,殷无羁丝毫不介意地拿起来细细品尝。 “师父,好吃吗?萧谣也去和小梅学学以后回了清尘筑做给师父你吃!” “这个叫什么?” “荷露桂花糕!就是用早晨新鲜的荷叶露水还有新摘的桂花和在面里面蒸出来的点心!” “这个呢?”殷无羁不紧不慢地吃着,时不时问萧谣这些点心的由来。 “啊,千层萝卜酥!这个我已经会做了!” 殷无羁吃了些点心,两人一问一答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清尘筑的时候,宁静淡泊。 “你是不是该跟我说说你在江湖中遇到的这些事情?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清尘筑了,我本来不应该轻易离开,但是看了你的飞鸽传书隐约觉得你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伤心难过,是因为叶逸对吗?” “……叶逸当初已经决定放下药王谷的血海深仇只求医好萧紫风的手脚便准备同我回去清尘筑,陪在师父你身边过一些简单的日子。谁知道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竟然换走了他的丹药,以至于萧紫风不止四肢恢复就连武功也恢复了!” 萧谣将各大门派如何遭遇镜水教的埋伏,她与叶逸赶去与花堡主汇合却在半路上遭到萧紫风毒手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想替叶逸报仇吗?”殷无羁问道,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第72章 “叶逸说……要我别为他报仇……我也想放下,但是我做不到。”萧谣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没关系,既然我都出来了,不如干脆帮你了却心事。”殷无羁此话说的就似斟一杯茶水那样简单。 “师父……你不是不喜欢参与江湖纷争的吗?”萧谣仰起头来问道。 “这和江湖纷争有什么关系?”殷无羁反问。 萧谣在他宁静的眉眼中,仿佛看见了清尘筑的那片竹林,寂静优雅,与世无争。他舍弃了那一世宁静来到江湖之中是因为她,他说帮她了却心愿也与所谓的武林公义无关。 “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殷无羁问。 萧谣吸了一口气道:“还有慕容听风。” 殷无羁放在桌边的手指一阵轻颤,但是萧谣低着头没有发觉。 “你是不是喜欢他?” 萧谣点了点头。 忽然之间整个房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萧谣良久听不到殷无羁说话,缓缓抬起头来却瞥见殷无羁眼中瞬间隐没的疼痛与不舍。 “师父!”萧谣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要离开清尘筑,也不是要去做慕容山庄的少夫人!” “但是你喜欢他,不是吗?”殷无羁微微侧过脸来,眉眼之中有什么让人觉得万般不舍。 “听风本来就对江湖没有眷恋。他更不稀罕做什么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我知道,他内心也向往一个宁静的地方,能够安静地品酒,闭上眼睛毫无牵绊地听风吟唱。”萧谣就怕殷无羁误会自己不打算回去清尘筑了。 “所以,他骨子里是和你一样的人。”殷无羁吸了一口气,为萧谣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你长大了……我不能再把你当个孩子了。” 萧谣握紧了殷无羁的手指,她忽然间明白过来殷无羁心中的不安。自己与他相伴多年,如果是从前殷无羁孑然一身又岂会像今日这般在乎萧谣。也许就在萧谣闯荡江湖的日子,殷无羁说不定日日都站在崖边听涛等待着她回来的消息。 “师父……对不起……”萧谣喉头酸疼了起来。她失去了叶逸,至此之后她再不想失去任何对她而言重要的人了。而这世上只有殷无羁和慕容听风会让她放不下。 “你大了,本来就要嫁人的。至少我知道慕容听风对你是真心真意。”殷无羁伸手将萧谣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轻轻梳弄着她的发髻,就像以前萧谣着凉不舒服的时候殷无羁也是这般安慰她的。 “师父怎么知道听风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萧谣喃语着问道。 “因为当日你被萧肃重伤,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寸步不离守在你的身边。我为你把脉时能够察觉到,他一定时不时以自己的真气为你续命。那对他的内力将大有耗损,否则的话,他在武学上的成就远远不止今日所有。”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师父就不怕他已经变了吗?” “我看着他对你笑,他的眼神和五年前一样。只是我的心情和五年前不一样了而已……”殷无羁最后一句话说的仿如一声叹息。 萧谣抬起头来问道:“师父,你刚才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到了晌午时分,有人敲响他们的房门。 “殷掌门,萧姑娘,午饭好了下来吃饭吧!”是贺小梅的声音。 “就来!”萧谣拉起殷无羁,依旧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师父,我肚子可饿了!咱们下去吃饭吧!那些粗人没两下就会把菜全夹光的!” “好。”殷无羁起身,和萧谣一起下了楼。 客栈的楼下有五、六个桌子,在座的都是武林中有些名望的掌门和首座弟子,其他的人恐怕还要等他们吃完了才能腾出碗筷来。 程铁衣朝萧谣他们招了招手:“萧姑娘,殷掌门这边请!” 萧谣一看,慕容听风也坐在那里,唇上挂着浅笑。同桌的还有花堡主,一叶大师以及慕容庄主以及慕容沛林。这张桌上坐着的都是武林中地位超凡之人,虽然客栈不大,但是萧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分量的场面,心想早知道不如跟小二说了,直接在屋子里吃就好了。 两人坐下没多久,慕容凌日便以茶代酒要敬殷无羁,谢谢他今日出手救了武林中众多豪杰。 殷无羁本就不善言辞,只是起身饮下杯中茶水便不再多言。 倒是花堡主和蔼许多:“萧谣,你多吃一点。听铁衣说过,你这丫头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吃东西。” 花游云这么一说,便将有几分沉闷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谢谢爹。”萧谣想起什么来,赶紧对殷无羁说,“师父,花堡主的夫人和我的娘亲是金兰姐妹,所以萧谣就认了花绕蝶做姐姐,花堡主也就成了萧谣的义父啦。” 殷无羁看向花堡主,一直与武林中人颇有疏离感的他竟然起身向花堡主敬茶,“小徒承蒙花堡主错爱,她从小失去爹娘能够得到花堡主的疼爱,殷无羁感激不尽。” “哪里,是萧谣救了老夫的性命才是!” 萧谣知道殷无羁虽然和不熟悉的人不怎么亲近,也鲜少涉足江湖,但是看人却很准。而萧谣的内心深处,也觉得花堡主是个随性洒脱之人。 而另萧谣意想不到的是,殷无羁竟然和花堡主相谈甚欢,两人都是喜欢文墨之人,欣赏的画作风格也出奇相似。 一时之间整个客栈里一群武林人士开怀畅饮,所有人压抑了许久,此时总算可以暂时放开了。 慕容沛林忽然开口道:“既然萧姑娘的义父和师父都在,这不是很好?爹你赶快帮二弟说说,求得两位把萧姑娘嫁给我们慕容家,二弟以后就会定下心来,有萧姑娘在,二弟只怕不再像从前那般浪荡不羁了!” 慕容沛林说完,所有人都叫在叫好。 特别是海砂帮帮主李暾,这家伙的嗓门就是大啊,“是啊,眼睛没瞎的都看出来二公子喜欢萧姑娘了!” 萧谣有些无奈地看向慕容听风,她以为这个家伙会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仍有其他人瞎嚷嚷,却没想到他的脸色竟然沉了下来。 慕容凌日见所有人都在起哄,只得伸手平复其他人雀跃的心情。其实武林中其他人的心思并不难猜,如果萧谣真的嫁给了慕容听风,那么为了爱徒,殷无羁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坐视自己的徒弟被镜水教威胁欺凌。 “婚姻大事自然应该慎重对待。萧姑娘是殷掌门唯一的爱徒,我慕容凌日又岂能在这简陋的乡野客栈提亲说媒……”慕容凌日的意思已然相当明显,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没想到慕容听风竟然站了起来,向武林中人行礼,然后再面向殷无羁道:“殷掌门,在下与萧姑娘确实非常投缘。但是听风生性放荡,还没有安定下来的打算,不想委屈了萧姑娘!” 此言一出,整个客栈静了下来,慕容听风虽然在有些花名,但是风流并不下流,甚至不少人称他为君子,谁都知道这样一个人一旦决定成婚,一定会对妻子爱惜有加,一心一意。 众人只觉得尴尬万分,慕容听风起身离席而去。 “这……听风!听风!”慕容沛林追了过去,只觉得是自己好心干坏事了。 萧谣愣在那里,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犬子他多年来浪荡江湖,方才他所说的话并不是他不喜欢萧姑娘的意思,而是他还没有……”慕容凌日本想措辞稳下这门亲事,但是无奈慕容听风的拒绝是当着众多人的面前,拒绝意味如此明显,他就是巧舌如簧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扭转过来。 “哎呀,早就说了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有分寸了。如今将二公子的私事这样昭告天下,说的人尽皆知,弄得萧姑娘不好意思,二公子也措手不及啊!”倒是花堡主三两句话将这场面转了回来、 当萧谣醒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阵抽痛,下意识要抓紧自己的衣摆。桌子下面,殷无羁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指。温暖的,坚定的。 如果不是殷无羁,萧谣只怕当场就要落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听风陪在自己身边,为她出生入死,难道他们之间就只是什么知交好友一类的吗?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听风是喜欢自己的……或者说他喜欢自由多过喜欢她? 那一刻,萧谣有种悲凉的感觉。她竟然会这样胡思乱想。 “再吃点东西吧,为师有些累了,想上楼歇息了。”殷无羁给萧谣夹了点菜,看着她茫然的吃下去,然后师徒两个便上楼去了。 楼下免不了小声议论。 “你们说二公子到底和萧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公子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不过这么多人面前回了这门亲事,以后不管他们什么关系也得没关系了!” 第73章 “唉,还指望着清尘筑能与慕容山庄连成一气,我们对付镜水教的声势就能更大了!” 此时慕容听风被他大哥一把拉住,两人站在山道边僵持不下。 “听风!你跟大哥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大哥的眼睛不是瞎的,你看着萧姑娘的眼神,你对她事事都紧张,她就是走路磕碰了一下你都会心疼!大哥和你从小长大,哪怕是小时候对玉芳,你都没这么小心翼翼!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愿意娶她?大哥我不信你是因为什么‘生性放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放荡,大哥我会不知道?萧姑娘会不知道?”慕容沛林此时只想从弟弟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听风神色冷漠,侧着头看着满地沙石,“大哥莫要再问了。” “我们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大哥以为刚才提出来是为了你好,而今你却不要,你不是欠大哥我一个解释吗!” “我不想她嫁入慕容家,也不想她成为爹笼络武林人士的筹码。”慕容听风轻声道。 “什么?”慕容沛林愣了片刻,忽然一把拽起弟弟的衣领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爹怎么是你说的那种人?他由始至终中都是希望你能娶妻生子安定下来!怎么能被你说成是笼络武林人士的筹码?” 慕容听风拿开大哥的手,沉声道:“你还看不明白吗?清尘筑本来就是武林中除了镜水教之外唯一通晓《束水心经》的门派!而今花堡主又收了萧谣做义女,也就是说如果我娶了萧谣,那么慕容山庄就与花家堡还有清尘筑三派联合在了一起!” “那样又有什么不好?我们面临着镜水教这个大威胁,联合在一起了才更有胜算啊!你既能和萧姑娘共结连理,又能壮大对付镜水教的声势,一举两得啊!”慕容沛林气急,看着弟弟闷在一边。 “大哥,我真羡慕你……你生性豁达,想的事情也少,自然比起我要幸福许多……” “对,我是傻!从小就比不得你聪明!我凡是都从简单里想。我只知道我若是你,那么喜欢萧姑娘我就一定要娶她!”慕容沛林扭过头去背对着弟弟。 “……我不能害她。” “害她什么?你能害她什么?你最伤害她的事情也不过是今日在众人面前说的那番话!”慕容沛林甩开袖子转身离去。 慕容听风靠在一棵老树边,缓缓坐下,侧过眼去看着风起扬沙,喃语道:“我不能明知道爹他觊觎《束水心经》还要将她拉进这浑水里。” 吃过午饭,萧谣陪着殷无羁回到房中。 她坐在桌前,沾了茶水在桌上乱画。殷无羁就坐在她身边,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手指也沾了茶水,寥寥几笔就将萧谣在桌子上的鬼画符连成了一副兰花图。 当萧谣还在神游,手指又要乱画的时候,殷无羁抬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萧谣低下头来,发出“呀——”的一声,“我怎么这么厉害?随手乱画都能画出兰花来!” 殷无羁的指尖在她的额头上一点,“你若有心事,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还在想慕容听风吗?” 萧谣嘿嘿苦笑了两声道:“怎么可能不想……师父,我的脸丢大发了……” “你才不怕丢脸呢。你难过的是不知道慕容听风是不是真的像你想象中那般喜欢你。”殷无羁一语点破萧谣心中所想。 她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说慕容听风,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他。不如你不要纠结他是否真的喜欢你这个问题,而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有什么原因会让他拒绝了这门亲事?” 萧谣的手指僵了一下,隐隐能感觉到原因是什么。 “如果不确定,不如开口直接问他。”殷无羁揉了揉萧谣的脑袋。 “嗯!多谢师父指点!”萧谣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大大的笑脸,叫了声“师父我出去了”便跑出门去。 房内又是空荡荡一片,殷无羁端坐桌前,看着桌上那一幅即将干涸的兰花图出神。 萧谣来到楼下,要了两壶好酒便冲跑了出去。她四下张望,记得慕容听风是朝着这个方向离开的。 果然,在山道边的一棵老树下,看到了独自坐在树下的慕容听风,他闭着眼睛仰着脑袋,下巴的弧度是那般寂寥。 萧谣走到他的面前,咳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理睬我了。”慕容听风道,眼睛却没有睁开。 “你坐在这里闭目养神,好不逍遥,却不想想我在那客栈里,时不时对上那些人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什么的眼神,有多尴尬。”萧谣将一壶酒按进了对方的怀里。 慕容听风唇边掠起笑意,侧身看向她,“我现在怎么看不出你有什么尴尬?” “那是因为我萧谣脸皮够厚!”萧谣的拳头在他的额上顶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而且还很喜欢我呢!所以我决定问一问你今天说不娶我的原因?如果真的是因为你还没自在够了的话,我也不生气,因为我也还没自在够呢!” 慕容听风嗤笑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还那么有自信?” “喜欢你慕容听风的人,不需要琴棋书画皆通,也不需要能够陪你喝酒千杯不醉,而是要在心里坚信你心中真的有我。”萧谣的酒壶和慕容听风怀里的一碰,畅饮了起来。 慕容听风打开酒壶,轻声道:“萧谣,如果我要娶你,不是因为慕容山庄,不是因为清尘筑和花家堡,也不是因为我们要合力对抗镜水教。” “而是因为你就是想娶我,对吗?”萧谣仰着头呵呵一笑。 “对。”慕容听风伸手搂过她,抱的紧紧的。 萧谣一手拎着酒壶,另一手拍着他的背后道:“你轻一点!轻一点!我喝下去的酒都要吐出来了!” 慕容听风像是要将萧谣揉进骨头里一般,直到萧谣觉得快断气了,他才松手。 “你不用担心这些,如今师父都出马了……等到镜水教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们一起回去清尘筑,过着没有慕容山庄没有江湖纷争的日子。”萧谣靠在他的肩膀上,思绪已经飞的老远了。 “好。”慕容听风低下头来,轻吻在她的头顶,那就像是个承诺,也是他和她的结局。 “听风……我怎么觉得这酒有些上头啊?浑身都使不出力气来。”萧谣撇了撇嘴。 慕容听风神色骤然一变,试着运气,却发觉体内的真气涣散无法凝聚。 “是化功散!”慕容听风大惊,赶紧将萧谣拉起来。 这酒中有化功散?也就是说那客栈里有镜水教的人? “糟了!我们要赶回去通知师父!” 两人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山道边的石壁上,阿媛站在那里。 “萧姑娘放心,化功散不是那么容易配置的,落在你们酒壶中的化功散是阿媛最后剩下的了。而且殷无羁通晓药理,虽然化功散无嗅无味,只怕他刚尝进嘴里就知道饭菜有问题,所以我们不会冒这个险。”阿媛仍然乐呵呵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慕容听风将萧谣拉到了身后。 阿媛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无害的模样,“慕容公子不要误会,我的主人也只是想请公子去教中一聚罢了。” “哦,你家主人想用听风来威胁家父?”慕容听风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话,笑出了声音来,“我只怕家父会以大局为重,牺牲掉我这个儿子。” “不管慕容凌日怎么想,二公子是一定要同我们走一趟的了!”阿媛轻身行至慕容听风面前。 叶逸最后就是死在阿媛的毒针之下,萧谣对她万分忌惮。她拉着慕容听风退后几步,“阿媛!你什么都休想!” “我休想?”阿媛一出手便抓住了萧谣的肩膀,慕容听风明明挡住了她的手却因为没有内力硬生生被她弹开,她一把就要将萧谣按在地上,还是慕容听风撑住了她。 “我跟你走便是!你不要碰她!”慕容听风正色道。 萧谣却不肯,出手袭向阿媛的下腹,阿媛避之不及,但是那掌没有内力,对于阿媛来说只相当于推了她一下。她仍旧没有放开萧谣的肩膀,直落落将她拉了过去。 “萧谣!”慕容听风拽住她,出招应对阿媛。招数上阿媛自然不是对手,她直接以内力震开慕容听风,两掌击中他的胸口,慕容听风顿然血气上涌。 “听风!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出来找你就找你,还带什么酒啊!”萧谣后悔莫及。 “不怪你。没有那两壶酒,他们也有其他办法暗算我们!”慕容听风强忍住内伤道,“我跟她走。她只是想用我来威胁我爹,不会伤我的性命!” “你以为我傻吗?入了镜水教要想要再出来就难了!” 阿媛显然没那么多耐性,这里离客栈并不算远,若是有其他门派弟子经过回去通风报信,就晚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击过去目标就是慕容听风,却不想萧谣一闪身便挡在了他的面前,阿媛想要收掌却来不及,打在萧谣的肩上。 第74章 “萧谣!”慕容听风大惊将萧谣护进怀里,萧谣踩到山边碎石,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栽倒。慕容听风将她紧紧抱住两人滚落下山。 阿媛倒抽一口气,冲到山道边,见两人已经滚到了半山腰。 “糟糕!”阿媛以轻功沿着山腰滑落下去,试图抓住慕容听风与萧谣,但是两人滚落太快,直到被山边一块凸出的石头挡了下来。 慕容听风全身被乱石撞的疼痛,加之又受了内伤,只是模糊地看见阿媛飞身过来,便失去了意识。 萧谣从慕容听风怀里爬起来,从那么高的山道上滚下来,她竟然没受什么伤全凭慕容听风保护她。 “听风?听风!”萧谣刚回过神来,阿媛便出手点中了她的昏睡穴。 “还好!还好!”阿媛双掌合十,似是求神保佑一般,“若是萧姑娘有事,阿媛的命就会没了!” 她将萧谣从慕容听风怀里扶起来,靠在石头边,刚要去拉慕容听风的时候,头顶一阵人影掠过,她骤然抬头,只见一个身着深紫色长裙,脸上蒙着黑色薄纱的女子站在不远处。 “谁!”阿媛手中飞针射向那女子,却不想她身形如同鬼魅,踩在这山腰的乱石之上亦能脚步轻盈,轻轻松松就躲过了阿媛的飞针。 “小丫头,若乱使用暗器,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说完,那女子衣袖甩出流云般的曲线,几道弯钩形状的暗器射向阿媛。那暗器角度刁钻,轨迹多变,阿媛将将避开,衣摆和袖口全部都被那暗器划破了。 “你要庆幸,我已经很久不开杀戒了。否则你现在早就横尸在这山腰上了。”黑色的面纱被山风撩拨着,隐隐还能看见她面纱之下的精致容颜。 阿媛露出笑脸道:“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可以放肆一点了咯。” “放肆一点?你要怎样放肆?” “敢为高人尊姓大名,我好回去告知我家主人。今日阿媛在你这里吃了亏,他日还不得要回来?” “也罢,回去告诉你叫主人,我就是阴姬毒母。” 阿媛微微一愣,毫不恋战以轻功快速离开。 阴姬毒母走到倒在岩石边的二人,伸手为他们把脉之后,便一左一右扶起,离开了这里。 萧谣醒的要比慕容听风快,她睁开眼睛就到处寻找慕容听风,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山洞之中,难道她也被阿媛带回了镜水教? “听风!听风!”萧谣心下着急,在这洞中寻找,才发觉这里的构造并不像是镜水教,而是一个复杂的地下洞穴。她绕了半天,从一条道中绕出,却又能看见无数的岔道。其它岔道都是漆黑一片,她只感走在那些有壁火的石道中。 她隐隐听见水声,再向前走去,眼前一阵惊讶。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顶是倾斜而下的泉水,落入脚下的这一驰深潭之中。而潭水渗入地下,形成地下水脉。 萧谣惊诧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阴姬毒母避世隐居的地方。” 萧谣朝着那声音望去,水潭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容貌倾世,笑靥如梦。 “你是阴姬毒母?”萧谣蹙起眉头,“这不可能……阴姬毒母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年近五旬,你的模样简直就像二三十岁的少妇!” 那女子仪态优雅,伸手抚了抚鬓角道:“年轻人,不可为外相所惑。这世间种种,很多都不是你看起来那么简单。” “如果你真的是阴姬毒母……那么当日我和叶逸在天山寻找紫竹的时候,是不是你跟踪我们?”萧谣正色问道,这个女子有很多谜团,虽然萧谣不曾深究,但是今日却是个解开的机会。 “是我。” “那日叶逸在定禅寺内医治萧紫风,也是你出手阻挠?” “是我。” “你早就知道那丹药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出声告诉我们?这样……这样萧紫风就不会恢复功力,叶逸也就不会……” “不会死了,是吗?”阴姬毒母笑了起来,她看着萧谣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知孩童,“江湖中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我贸然现身说你青梅竹马的叶神医配制的丹药有问题,你会相信吗?” “那药不是叶逸配制的,是阿媛偷换了!” “偷换?也许那丹药从来都没有被偷换过,只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丹药罢了。” “你什么意思?”萧谣只觉得心中一把无名业火在拼命焚烧,“你想说是叶逸故意将萧紫风治好的吗?” “是不是,我现在说的再多,你也听不进去。你不如想一想如何救治慕容听风?”阴姬毒母的声音别有意喻。 “你把听风怎么了!”萧谣轻身而起,脚尖在水潭上一点,落到对岸,这才发觉自己的内力竟然已经恢复了。 “你随我来吧。”阴姬毒母将萧谣带到另外一间石室,慕容听风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 萧谣跑过去,伸手按上他的经脉,发觉他不止身受重伤,而且还中了毒。只是不同的毒素在他身体中蔓延,侵蚀着他的脏腑。 “你对他做了什么!”萧谣本来以为是阿媛下的毒,但是这么复杂的毒素,一定是眼前这位号称毒母的人! “这种毒叫做三虫七花毒。”阴姬毒母的身后是一片巨大的药柜,“为他解毒的药材全都在这个药柜里面。叶逸应该教过你最简单的药理知识吧?” 萧谣不说话只是瞪着她。 “所以我也就不用向你解释三虫七花毒的制毒原理是什么了。”阴姬毒母将一本书册和一张纸条放在石案上,“你有七天时间读懂这本书,为了节省你的时间,我还好心将这毒药中是哪三虫哪七花都列出来了。希望你来得及救他!” “阴姬毒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谣看到那本书上写着《藏世毒经》,这名字和叶氏的《藏世药典》倒是十分相称,“你这毒经里都是害人的法门!” “为什么?你这个傻丫头。你不懂得如何下毒,以后又怎么懂得如何救人?”阴姬毒母转身离去,“莫要再浪费时间。” 整个石室安静了下来,慕容听风的呼吸如同游丝,他额间渗出的汗水令萧谣知道他此时极为痛苦。 萧谣狠下心来坐到石案边,翻开那本《藏世毒经》研读了起来。她一直觉得毒术都是阴私之流,却没想到毒药之中包罗万象,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因果循环,道中有道。 她本来为了慕容听风心乱如麻,却在翻开毒经的第一页便看到了一行警言:心静则万物之理明辨。 一本被世人唾弃的毒经却在首页写着这样的禅语,萧谣忽然有几分肃然起敬。她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翻开,一旦入定便不觉时间流过。直到阴姬毒母端着晚饭走进来,萧谣才察觉到这一天竟然就过去了。 “你把我和听风掳来这里,我师父和还有慕容山庄的人都会寻找我们。” 阴姬毒母不以为然,“无所谓,反正他们也只会以为是镜水教抓走了你们。” 此时,客栈里慕容凌日问向慕容沛林道:“你弟弟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向从前一样又出去浪荡了?” “应该不是……”慕容凌日赶紧为自己弟弟说好话,“其实听风他对萧姑娘是认真的,也许就像花堡主说的,那是听风自己的事情,他和萧姑娘之间的事情他们自有决定。” “那他做的对吗?人家一个姑娘家听到他说的那些话,还好意思嫁给他吗?” “爹,我下午还看见萧姑娘拎着两壶酒出去了呢,脸上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她出去肯定是去追二弟了。” “还好人家萧姑娘大度。你想如今武林多事之秋,若是束水心经能与千钧剑诀合二为一,害怕斗不过那萧紫风吗?”此时,慕容凌日还在气头上。 慕容沛林听了这话,微微一僵,忽然想起弟弟曾经说过他们的父亲在觊觎《束水心经》,赶紧安慰自己,父亲所说的这一切没有私心,只是为了对抗镜水教…… 此时,有人敲门。 “谁啊。”慕容凌日问道。 “庄主,是小梅。方才殷掌门过来问我二公子回来没有,可是小梅在哪里都找不到他。” 慕容凌日打开门,“那个逆子不知道又去哪里了!” “因为萧姑娘也去找二公子了,到现在也没见回来。殷掌门有些担心了。”贺小梅面露忧色。 “是不是两人和好了?想要多一点相处时间说不定现在还在哪里说话呢?”慕容沛林安慰道。 “不会的。且不说萧姑娘很在乎殷掌门,到了吃饭的时候一定会回来陪师父吃饭。这小镇荒僻,就这么一家客栈,到了这个时候慕容公子那么宠着萧姑娘,肯定不会让她饿着,一定会带她回来吃饭啊!” 贺小梅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不妥了。 “走,小梅!我们出去找一找!”慕容沛林担心了起来。 第75章 而殷无羁已经出去找了。他沿着山道一路喊着萧谣的名字,满目都是黄沙和山石,直到看见那棵老树。 树下是两个酒壶,有一个已经摔裂了。 殷无羁环顾四周,看着地面上的划痕,隐约觉得这里应该发生过打斗。 站在山道边向下望去,殷无羁蹙起眉头,飞身而下,从沙石之中捡起了一小片衣角碎布。殷无羁自然记得那是萧谣的衣物。 贺小梅与慕容沛林也朝着这边来了,他们瞥见殷无羁站在半山腰,也跟着下来。 “殷掌门,我在那棵树下看见了两个酒壶……好像是萧姑娘今天下午带出去的……” 殷无羁沉声道:“他们出事了。” “什么?” “把酒壶带回去,酒里面可能有问题。”殷无羁面如冰霜,缓缓走回那山道之上。 回去之后,他们果然从酒中验出了化功散。 “化功散……看来是镜水教的人啊!”慕容凌日握紧拳头,“他们果然不甘心嫦娥山顶的事情,抓了萧姑娘和听风做人质,只怕是要威胁老夫。” 知道他们二人出事之后,慕容凌日便将花堡主、一叶禅师请到房中商议。 “我会去镜水教带萧谣回来。”殷无羁似乎没什么耐性听他们商讨,他一向独来独往,若不是萧谣他甚至不会同这些武林人士搅在一起。 刚走到门口,花堡主便将他拦下。 “殷掌门,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担心萧谣还有听风。萧谣也是老夫的女儿,虽然相处时日不多老夫绝对是将她看做亲生女儿的。只是这次镜水教目的明显,倘若硬闯过去他们必然已经有了埋伏的对策,如果令得殷掌门也深陷其中,岂不是正中他们的诡计?” 很明显,在一干人中,殷无羁只听一叶禅师和花堡主的话,花堡主出言相劝也令得他冷静了下来。 “老夫觉得只要我们没有动静,镜水教就一定会派人来联络我们,这样才方便见机行事。” “殷掌门若真的心中焦急,老夫可以陪你下下棋。只有心境平复了,才能找到应对的方法。人越是着急,就会越做越错。”花堡主按住殷无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于是这一晚,殷无羁都在与花游云下棋。 贺小梅在房间里睡卧难安,她的朋友和她家公子双双没了踪影,不知道被镜水教掳去,有没有受伤? “唉……唉……”贺小梅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拿着茶壶倒了茶水又没有心情喝。 此时,窗户轻轻拨动了一下。贺小梅转头,骤然发觉洛西林就咱在他的面前。贺小梅惊诧之下差点打翻茶壶,向后退去,撞到衣柜,疼得她想要叫唤却闭上嘴巴。 洛西林就在桌边坐下,好整以暇撑着脑袋看着她。 “你看见我不是应该大叫,让所有人都来抓住我吗?” 贺小梅呼出一口气,没好气道:“你为什么总喜欢跑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是慕容山庄的人吗?” “你是不是慕容山庄的人,我不是很在乎。我来是找贺小梅的。”洛西林莞尔一笑,瞥见她发髻上戴着的玉簪子,那种轻浮的笑容缓缓收起,“你今天很好看。” “姑娘我从来都很好看!”贺小梅指着门口道,“洛护法,住在这里都是武林各派掌门,你不想惊动他们吧?” “如果我不想惊动他们,也是从窗口离开而不是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让那些武林正道看见我对吧?”洛西林走过来,按下贺小梅的手指,对方就像受惊的刺猬一样准备好要扎人,而洛西林却一把将她揽进怀中。 贺小梅只觉得对方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她整个人都耸起肩膀来,“你……你……想干什么?” 洛西林的轻笑在她的耳边回荡,“我想告诉你关于你家公子的事情。” “我家公子?”贺小梅惊讶着,却又警觉地压低了嗓音,“我家公子怎样了?有没有受伤?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家公子怎么样了我是真不知道。” “你又耍我!”贺小梅气急,想要从他怀里挣开,没想到洛西林却将她勒的更紧了。 “除了第一次我们相遇,我还有哪次耍过你?”洛西林轻笑了一下,差一点就要亲上贺小梅,却被她闪开了。 “那你就对我说实话!” “好,实话就是我们尊贵的副教主阿媛曾经奉命要带慕容听风回去镜水教,但是却空手而归。她并没有成功把慕容听风带回来。” “……什么?”贺小梅良久才反应过来,“那么我家公子哪里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千万不要贸然前往镜水教,一来容易着了萧紫风和阿媛的道儿,二来也不可能找到慕容听风。”此地不宜久留,洛西林正欲离开,贺小梅却抓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相信我自然最好,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一切随意。”洛西林没有回头,他不喜欢贺小梅眼睛里的怀疑。 “我相信你。”贺小梅低声道。 洛西林的手指握紧了贺小梅,随即又松开,“自己小心。” 他再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贺小梅却为难了。她确实相信洛西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相信他。但是她如果这样告诉慕容庄主,慕容凌日一向嫉恶如仇只会责怪自己听信镜水教的妖言。 贺小梅打定了主意,走去了殷无羁的房间。敲门进入之后,才发觉殷无羁正在和花游云下棋。 “那个……” “贺姑娘看来是有事情要与殷掌门说啊。”花游云是个性情中人,笑道,“老夫在这里坐着也久了,需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说完,他便悠然地离开了房间。 贺小梅关了房门,将洛西林告诉自己的话说了一遍给殷无羁。 “这些话为什么不告诉你们家庄主?” “因为我家庄主是不会容忍我和镜水教的人有什么牵连的,所以也不会相信我那位朋友告诉我的话。”贺小梅抿了抿唇。 “你那位朋友说的应该是真的。” “殷掌门,你也这样觉得?” “我只是按照常理来推测罢了。如果萧谣和听风真的在他们手上,他们应该会迫不及待地让我们知道。你那位朋友如果是骗你,也应该骗你说他们两确实在镜水教。所以他没有骗你。但如果是这样,萧谣和听风哪儿去了?他们俩如果真的服下了化功散那就绝对不是阿媛的对手。但是阿媛却没有得手……”殷无羁望着眼前的棋局沉思,“莫不是有人救了他们……还是他们其实没有喝酒?” “可是无论是有人救了他们还是他们没有喝酒,现在也应该回来了啊!” “贺姑娘,谢谢你。至少花堡主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应该贸然去镜水教。”殷无羁起身,“我再去那附近走一走,说不定可以找到他们。” “我同你一起去。” “谢谢。” 殷无羁叹出一口气来。两人在冷风之中回到了那棵老树。他们没有刻意呼喊萧谣与慕容听风的名字,只是沿着山道走着,一直向山腰下走去。 “殷掌门一定很疼爱萧姑娘,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师父这么疼爱自己的徒弟。”贺小梅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殷无羁闭上眼睛,他很少对外人说话。 “萧姑娘其实很幸福,虽然从小失去了爹娘,但是还有其他人疼爱她,有您这样一个师父……小梅甚至觉得,萧姑娘就像是殷掌门的一切。” 月光清冷,寥落地落在殷无羁的半边衣襟上。 “她……本来就是我的一切。”殷无羁那一句话,就似一怔叹息,仿佛在一条幽静地小道上走着,任凭日夕交替,他再没想过回头。 此时,萧谣仍然坐在石案前看着那本书。她的记忆力非凡,很快半本书就翻了过去。这本书虽然讲的是毒物,但是却极有意思,在兴趣的驱使之下,萧谣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阴姬毒母将早饭送来的时候了。 “一个晚上而已,就看了大半本了。看来我给你七日的解毒期限还是宽裕了啊。” 萧谣没好气根本不想理她,而是走到慕容听风身边为他把脉。阴姬毒母走后,萧谣再度打开那张纸条。三虫:颓星、莫甲、八角冰蝉。七花则是碧落、黄泉、奈何、忘川、飞天、鸩鸾、冲心。 萧谣烦恼地抓了抓脑袋,方才她先将这三虫七花有关的内容都看过了。这几种毒药相互促进,如果萧谣先解了颓星的毒性,就会加重碧落和黄泉,如果先解了碧落和黄泉,颓星的毒性就会直攻慕容听风的心脉。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发觉解毒的时候解了一样就会加重另一样呢?”阴姬毒母微微一笑,“孩子,你的脑袋太直了,这么直怪不得无法从表面看到本质。” 萧谣手指一颤,虽然她不想听阴姬毒母说什么,但对方的这番话至少说明她需要换一个角度来想问题。 “毒药不一定都是拿来杀人的,同样的……所谓的灵药也不一定能拿来救人。”阴姬毒母这番话骤然点醒了萧谣。 第76章 她一走,萧谣便快速翻动书页。 所有毒物都是相生相克,并不是只有颓星能与碧落、黄泉相伴相生。萧谣想起自己看过一种名为殒沉的毒草,这种毒草的汁液毒性与颓星相似。当萧谣解开颓星的毒性之后,殒尘可以继续抑制碧落和黄泉,但是更有意思的是,殒沉能顺带减低冲心的发作势头。 萧谣奔到药柜边上,看着所有药柜上的名称,果不其然找到了殒尘的名字。 脑海中不自然想到阴姬毒母那句话:“所谓的灵药也不一定能拿来救人。”她的心脏似乎像是被扎了一下。 尽管心中有这不好的预感,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将毒经翻到有关天山紫竹和金枝玉叶的部分。她越是往下读,心中的疑云就越是浓厚。 床榻上的慕容听风呢喃了起来,这也提醒萧谣当务之急不是研究其他的,而是想办法为听风解毒。 萧谣花了三天时间,将那本毒经看完。就连阴姬毒母都不得不称赞她的悟性。 而客栈之中,各派人马悉数回去了,只留下慕容山庄和花家堡的人还在寻找着慕容听风与萧谣。 “我那个儿子不守礼法,也不喜欢规矩,经常连口信都不留就离开山庄几个月不回来……我在想他是不是把萧姑娘带去什么地方了……”慕容凌日本来想说一些寻欢作乐的场所,但是花堡主也在这里他不好明说。 “这怎么可能,且不说二公子了。就是萧姑娘,如果平安无事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对殷掌门说就离开客栈了。”花堡主沉思片刻道,“我现在只担心他们是不是困在什么地方不得脱身!” 而殷无羁每日都出外寻找,只有贺小梅跟在他的身边。 到了第四天,萧谣将与三虫七花的毒物相克相生之道列于石案之上,罗列出解决之道。苦思冥想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药方。 但是她并不确定这药方对不对。如果不对,反而加重了慕容听风的毒性,说不定无需七日,他会直接猝死。 萧谣细细再将着药房研究了一遍,她找不出哪里不妥,但是……她不会拿慕容听风的性命冒险。她确定阴姬毒母给听风下毒,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他,而是为了逼萧谣研习这本毒经,所以即使自己有什么事情……阴姬毒母也不会真的伤害听风。 终于,萧谣决定以自己来试药。 她按照阴姬毒母的三虫七花毒方配制了毒药,然后再以自己的药方制出了解药。她先是将毒药服下,顿时感觉全身上下时而冷若寒冰时而受烈焰焚烧,意识逐渐模糊…… 她不能倒下……萧谣握紧听风的手,将自制的解药服下,再催动内力令解药迅速进入筋脉之中。 毒素相争相融,萧谣只觉得痛苦万分,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栽倒在慕容听风的身边。 难道……我的解药有问题……难受,真的好难受…… 萧谣迷糊之间看着慕容听风的容颜,露出一丝笑容来。 还好,这个药没有直接给你吃…… 当萧谣再度醒来的时候,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惊诧着起身,发觉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感觉已经消失了,她的体内气息平和并无不妥。 而石案边,阴姬毒母坐在那里随手翻阅着那本毒经。 “你替我解了毒?”萧谣问她。 阴姬毒母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和这位慕容家的二公子可谓天生一对。当日你们从山道上滚下来,他以身护你周全。一个男人不是把你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是不会那样保护你的。今日你为了他以身试毒,如果解毒不成的话,你的命也会保不住。” “所以你几时赶来解了我的毒?” “哈哈哈!”阴姬毒母大笑了起来,“下毒的是你自己,解毒的也是你自己,与我何干?” 萧谣恍然大悟道:“所以我配制的解药是对的!哈……太好了!太好了!” “不必再麻烦了。我给你七日期限,如今你只用了五日。再让你去配药也不过浪费时间。”阴姬毒母将药瓶放在石案上道,“这里有现成的解药,我也不忍心你们有情人多受无谓之苦。” “多谢前辈!”萧谣大喜,将那瓶药拿过来给慕容听风服下。 他就似萧谣刚服下解药时候一样,周身不适,一口黑血喷出。萧谣拍着他的背脊,以内力输入他的筋脉,助解药深入他的心脉。 “你这丫头真是好笑。二公子的毒是我下的,你不恨我,就因为我给了你解药你就谢谢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前辈根本就不是真的想伤害我们。” “萧谣,这本书看完了,你应该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才对。” 萧谣身体一震,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自我欺骗的人,就算真相再伤人,她也不愿意活在谎言里。 “前辈,晚辈想要知道其实金枝玉叶和天山紫竹配合西域几种蛊虫可以炼制出一种控制人心的蛊毒,这种蛊毒是不是可以令四肢筋脉尽断者断筋恢复?” “可以,因为金枝玉叶与天山紫竹本来就有这种功效。”阴姬毒母微微一笑,她知道萧谣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了。 “你将我们带来设计这一切让我看完那本毒经,就是为了让我质疑当日叶逸为救治萧紫风所炼制的丹药吗?就算那个丹药是蛊毒好了,就不能是阿媛炼制了欺骗了叶逸吗?”萧谣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叶逸炼制了什么蛊毒,“如果叶逸真的能控制萧紫风了,他又怎么会死!” “所以我才说萧姑娘你看问题不能看表象。就好像你看着我感觉不到我已经年近五旬,还觉得我貌美非凡。所以眼睛看见的是会骗人的。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叶逸为萧紫风行针走穴?” “记得,为了替他疏通筋脉!” “那就是了,不同的药物,行针走穴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如果叶逸不是事先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药,又怎么能用正确的行针走穴之法促进药力呢?” 阴姬毒母这一番话,让萧谣整个愣在了那里,身体脱力一般天旋地转。 “不可能……这不可能……叶逸他死了啊!他就死在我面前!”萧谣忽然觉得这世上一切真真假假都让人猜不透想不明。 “他可是出自神医世家,我相信他有很多种方法让自己看起来死了。”阴姬毒母略带怜悯地看着萧谣,“你是他最亲的人,他只有死在你的面前了才最可信,不是吗?你越是伤心,其他人就越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他是不会骗我的!他从小就看不起那些虚伪之道,从来就不屑说谎话!他为什么要骗我?”萧谣失控了,她朝着阴姬毒母大喊道,“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是不是我的猜测就要靠你自己来验证了。”阴姬毒母款款起身将那本毒经收入怀中,“是是非非都与我无关了,我既然决定退出江湖,也为这本毒经找到了传人,从此以后江湖事江湖了,而江湖之中却再无阴姬毒母了。” 萧谣仍然呆愣在那里,阴姬毒母却离开了石室。 良久,当慕容听风缓缓醒过来的时候,仍然看见萧谣坐在床边。 “萧谣……”慕容听风撑起身来,可惜身上有伤,一用力便是一阵闷哼。 萧谣听见他的声音,骤然回头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萧谣,你怎么了?”慕容听风昏睡数日,浑身无力,只得伸手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脊,“我们这是在哪里?你为什么又哭了?这里是镜水教吗?” 萧谣只觉得他的怀抱坦荡而真实,比起叶逸带给她的诸多谜团,她只觉得慕容听风的怀抱那般安心。 “这里不是镜水教……” 萧谣将阴姬毒母救了他们以及设计使萧谣学习《藏世毒经》包括她说的关于叶逸的事情都讲了一遍给慕容听风。 慕容听风沉默了,这种沉默令萧谣明白冷静如慕容听风也在考虑阴姬毒母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该怎么办?”萧谣迷茫了。她这一辈子想问题都很简单。 慕容听风淡然一笑,握着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 “其实很简单。如果你不想知道真相,那么就放下武林中的一切,什么镜水教,什么萧紫风,不过云烟一场。叶逸已经死了,就算你为他报仇了又如何?他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我陪着你,回去清尘筑。我和殷掌门都在你的身边,一切真真假假都无所谓,只要能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就好。” “那如果我想知道真相呢?”萧谣不安地又问。 慕容听风将她搂住,轻轻摇动像是在哄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 “我认识的萧谣,一向直来直往。既然要知道真相,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回去药王谷,开棺验尸。虽然可能会打扰到叶逸的安宁,但是我相信为了揭开真相,他不会怪你的。” “好。”萧谣吸了一口气,既然决定要真相,那就勇往直前。 第77章 萧谣扶着慕容听风离开了这处地下洞穴。阴姬毒母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真可惜,阴姬毒母当年用毒的功力堪称武林一绝,我却无缘得见她的真颜。”慕容听风半开玩笑道。 “她可是个大美人!你没见着真是可惜了!”萧谣扶着他,瞥见他手腕处的伤口,隐隐记得下落时,他的手掌垫着自己的后脑,就怕她被磕伤。 “哦,有多美啊?比起武林第一美人苏月河呢?” “啊,皎月焉能与萤火争辉?” “看你的语气,苏月河只是萤火之辉,而阴姬毒母堪比皎月?”慕容听风摸了摸下巴,遗憾道,“我若能与阴姬毒母说上几句话,说不定还能有一段可歌可泣百转千回的忘年恋?” “哈哈哈!”萧谣被他逗笑了,方才的不安逐渐散去,一切清明起来。 当他们来到客栈外,已经又是一轮明月繁星满天了。 “公子——你可回来了!”贺小梅正要与殷无羁出门再度寻找他们,没想到在门口便碰见了,贺小梅揉了揉眼睛,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萧谣!”殷无羁赶了过来,替她扶住了慕容听风。 听见声响的花堡主与慕容凌日一起赶了出来。 萧谣不小心触上殷无羁的指尖,才发觉他的手指一片冰凉,想来在这冷夜之中寻找她多时。萧谣心下内疚不已,又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怀疑那么多呢?这个世上还有对她真心实意的人。 “师父!你看你的手那么冷!”萧谣捂着殷无羁的手掌,喝着气搓动着,只希望他能暖一些。 “你没事就好。”殷无羁的面色有几分憔悴,看见萧谣的那一刻,眉头舒展开来,仿佛那从墨云缝隙中透露而出的月光。 萧谣的心脏像是被敲了一下,嘴上笑着眼泪却差一点掉下来。 “师父别担心,我很好!我没事!” 他们进了客栈,慕容凌日正在询问听风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风看了萧谣一眼,笑道:“我们俩的运气倒是很好。当日阿媛想要偷袭我们,结果被一个世外高人所救,她蒙着面纱,我和萧谣都猜不透她是谁。她见我俩有伤,便带着我和萧谣去了她的住处。无奈孩儿的伤势比萧谣严重,昏睡了好些时日才醒过来。萧谣又不肯丢下我回来,所以这就耽搁了……” 萧谣一听便明白慕容听风不点明救他们的人是阴姬毒母的原因。毕竟叶逸是生是死还不确定而阴姬毒母也决定退隐江湖,贸然说出她的名号并不妥当。 “哦?那位高人是谁?他救了你就是有恩与我慕容山庄!” “她啊……”慕容听风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小声道,“她说她年轻的时候是爹你的红颜知己啊。” “什么?”慕容凌日顿了顿,随即怒道,“胡说!我慕容凌日这一生之中只有你娘亲,哪来什么红颜知己!” 一旁的萧谣差一点笑出声来,她没想过慕容听风会这样一本正经地开自己父亲的玩笑。 萧谣来到花游云的面前不好意思道:“爹……女儿这次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花游云拍着萧谣的肩膀,“我本来在想你若真被镜水教掳去,恐怕就要与慕容庄主商议如何救你们出来了。既然现在没事,你和殷掌门不如随我先回去花家堡再做打算?” “爹,女儿还有些事情要与师父一起去办。”萧谣看向殷无羁,殷无羁会意地点了点头。 “那爹也不强留你,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记得来找我。这一声‘爹’可不是白叫的。”花堡主拍着她的肩膀道,“花家堡还有许多琐事,加上绕蝶也已经嫁去了程家,爹还有很多事情要亲力亲为。” “女儿明白!” “听风,你呢?是不是随我回去山庄?” “不了,爹。孩儿答应了萧谣,陪他们师徒俩一起去办事,只是小事来着。殷掌门要去天山寻找一种草药而已,我们会多加小心镜水教的人。” “好。这一路上你可要好好照顾萧姑娘!”慕容凌日见儿子与萧谣似乎感情犹在并没有因为那日的拒婚而出现裂痕,眼中一丝喜悦掠过,他伸手用力按在慕容听风的肩膀上,意思就是要他好好把握机会莫要再节外生枝。 当晚,萧谣陪着殷无羁饮茶,殷无羁自然明白他们肯定不是去天山找什么草药,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去哪里。 萧谣写下:药王谷。 殷无羁便故自下棋不再多言。 “师父,你不问我是去干什么吗?” 殷无羁的表情没什么起伏,“我这次离开清尘筑就是为了找你。你如今平安无事,其他事情对我而言没必要知道。” 这就是殷无羁。 两日之后,慕容听风的伤势无碍,他们便买了马车前往药王谷。 一路上,萧谣心境复杂,甚至于贺小梅为他们准备的点心,萧谣也只吃了几块而已。这一路,贺小梅没有跟来,随着慕容沛林回去了山庄。 他们来到药王谷口,浓雾依旧。穿过浓雾,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还是会让萧谣心中一震。叶氏的坟墓依旧,墓碑沐浴在淡淡的日光之下,没有腐朽阴暗的感觉,叶逸坟头上一次萧谣洒下的花种子已经开出了一片一片的小黄花。一切生机盎然,仿佛与死亡无关。 三人为叶氏家族上香祭拜。 萧谣对着叶逸的墓碑道:“我知道你脾气一向不怎样,也一定会怪我疑神疑鬼不让你安歇。但是没有我三天两头给你惹麻烦,你也会无聊对不对?我也挺想念你的,你就让我再看看你。我知道现在你也许很难看,但是我不介意……” 慕容听风笑出了声:“瞧你说的,跟挖叶逸的坟是为了他好。小心他今晚来找你啊!”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萧谣脸上一副没什么的样子,心里面却忐忑不安。不过至少看着这坟头的样子不似有人将灵柩挖出把叶逸放出来。 “叶兄,得罪了。”慕容听风的话反倒简单明了。 慕容听风与殷无羁一起,将叶逸的灵柩挖了出来,撬起灵柩上的钉子,叶逸果然还躺在里面。 萧谣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还在这里!那就是说阴姬毒母的猜测是错的!萧紫风根本就和……” 慕容听风却蹙起眉来,“这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萧谣看着慕容听风跳进叶逸的灵柩中翻找着什么。 “就算灵柩里面有嗟娥,可以保证叶逸的尸身不坏!但是这些嗟娥已经枯萎失去药效了!你看看叶逸的脸!”慕容听风拎起叶逸的胳膊,他的手指已经开始腐朽,但是脸部却完好无损。 萧谣这才觉得不妥,而殷无羁低下身子,手指在叶逸的脸上捏了捏,然后滑到脖颈出,用力一撕,竟然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撕了下来。面具下的脸和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已经腐朽了。 萧谣心中一阵冰凉,向后退去,跌坐在墓穴边,“也就是说,他真的不是叶逸……” “照这样看来,至少在盖棺之前,灵柩中躺着的就已经不是叶逸了。”殷无羁道,“这世上有很多方法能让人看起来像是死去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去之后,他只要趁人不备将尸体换入灵柩之中……便是一招‘金蝉脱壳’……” “为什么他要骗我?”萧谣的声音发颤,叶逸以往的一切一切在她眼前掠过,他的关心他的嘲笑他的不屑都那么真实,可是最不可以拿来欺骗人的事情,他却骗了她。 “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慕容听风走过来拍着萧谣的肩膀,两个人并肩坐下。 “高兴什么?如果叶逸没死,那么阴姬毒母说的就有可能是真的!叶逸现在正用蛊毒操纵着萧紫风,这所有一切都是他主导的!” “听风的意思是,叶逸活着但是骗了你和叶逸死了两样相比,前者不是更值得庆幸吗?”殷无羁轻声道。 这一声安慰,令得萧谣的心像是有无数风驰骋而过,变得开明了起来。 “没错!只要他还活着那么一切都有的挽回!我要找到他!我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会做错事情,我就要在他还能回头之前阻止他!” “好,那我慕容听风自然舍命陪君子。”听风揉了揉萧谣的脑袋笑道,“还有你师父做你的靠山,你还担心什么?” “我们就去镜水教探个明白。我可以拖住萧紫风,你们就可以深入镜水教看一看叶逸到底在不在那里。” “师父,你一个人对付萧紫风,我怕……” “是拖住他,又不是和他拼命,你怕什么。”殷无羁一副淡然的样子,“师祖曾经是镜水教的副教主,所以曾经留下过镜水教的地宫图,包括那些密室囚室的位置。我会凭记忆画下来,只是不知道这几十年有没有什么改变,你们自己要多加小心。听风,你要看好萧谣。” “那是自然!” 他们将灵柩中那副无名尸骸再度埋葬,只是换了块墓碑。 休息一夜之后,他们赶往镜水之畔。 第78章 那如镜的水面倒映天地,轻风徐过泛起浅浅涟漪。只是人生却不像这湖水,起伏之后还能回归原样。 萧谣并不是第一次来到镜水湖,却是第一次这样出神地看着这片静水。 其实海潮汹涌千年万年,镜水无澜亦能沧桑世事。这两者归根结底没有区别,但是后者却耐得住寂寞,享受平静。 “真的要下去了吗?”慕容听风望向萧谣的背影,“你还有机会不理会这一切,就此了断江湖事,回去清尘筑。” “可是真的了断的了吗?”萧谣一声苦笑,“每一次煮酒,每一次观潮,都会不经意想起这件事情。它像一根刺,扎在心头,叫我如何逍遥?” “走吧。”殷无羁跃入井中。萧谣与慕容听风紧随其后。 “不知道里面的机关暗器变动了没有。”萧谣摸了摸鼻子笑道,心里却紧张了起来。 “以不变应万变。”殷无羁说完,侧身发力,双掌猛然推向石门的一侧。 萧谣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还是殷无羁聪明,这样一来门受力不均,容易突破。 不像萧谣或者其他人,一掌拍在这门上会引起巨大的声响,殷无羁这两掌拍下去,整个井壁没有一丝晃动,就在萧谣以为殷无羁方才那两掌其实只是熟悉位置并没有用上内力的时候,只听见沙沙声作响,半边千斤石门竟然就这样裂开。殷无羁的手指在上面一敲,又是哗啦一声……半扇石门彻底碎了。 萧谣朝殷无羁伸出拇指道:“师父果然好内功!” “不是我内功好,而是你们只喜欢用蛮力。” 面前的通道像是从前一样,壁火被从石门吹进去的风带得摇晃了起来,压低的势头又在风过之后嗤啦啦烧的愈加厉害。 “毒烟?短箭?” 殷无羁干脆了当地走了进去。 萧谣与慕容听风跟在后面,戒备着随时可能从暗处射来的冷箭。但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既没有暗器也没有毒烟,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到了镜水教的地宫之中。 “看来萧紫风应该是在等着我们了。”慕容听风扯了扯唇角。只要能打开这座石门的人,武功已经到了一定境界,而再在这通道之中耍什么手段,就显得多余了。 地宫之中,灯火通明。 萧紫风正襟坐在高处那墨玉宝座上,神色不屑地看着萧谣他们。 瞬间而已,镜水教众人便将他们团团围困住了。 萧紫风身旁的阿媛巧笑嫣然,“三位贵客驾临,我等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不过慕容公子,上一次我亲自请你你不肯来,这一次却地狱无门闯进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慕容听风抿起浅笑,别有几分悠然意味,“阿媛姑娘又凭什么认定我慕容听风进得来就出不去呢?” “你是仗着殷无羁在这里吧?不过你不要太得意,殷无羁未必能赢过我家主人。”阿媛得意洋洋,“只要慕容公子留下,我可以放萧姑娘还有她师父平安离开。” 萧谣冷笑了一下,拍手道:“阿媛,我看你不如直接把你的主人请出来吧!反正大家都相识已久,躲躲藏藏伤感情。” 阿媛仍然挂着大大的笑容,但是萧谣却抓住了她唇角那一瞬间的僵硬。 “我的主人就在这里。”阿媛声音笃定,可是她越是笃定就越让人觉得有问题。而那群镜水教众缓缓逼近,将那三人围困其中。 “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慕容听风的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拔出软剑。 而石壁之上那些蛇头雕塑不断有毒烟涌下,如潮如涌。这次的毒烟和以往的并不相同,而是白色的烟雾。倘若真的是叶逸在背后操纵萧紫风的话,那么这些毒烟就只有麻痹之效不会伤他们性命。只是在他们下井之前,殷无羁已经给他们俯下了一种丹药,这种药能使得萧谣他们坚持半刻钟无需呼吸。 “上!”阿媛拍手道。 她没想到按道理萧谣他们应该倒下,可是看他们神色依旧,难道主人特制的迷药对他们竟然没用? 殷无羁站在中央丝毫不动,身边的慕容听风剑气惊鸿,萧谣飞灵飒踏,两人不到十招,周围的镜水教众便倒下一大片。 左明月与洛西林加入战圈。左明月擅长暗器,但是在慕容听风的剑术面前显得狼狈不堪,加之她之前肩膀受伤,早就不如从前灵活。洛西林本来就无意为难萧谣他们,两人对招,他虚与委蛇十几招之后,故意让萧谣击中他的胸口。 一片凌乱之中,殷无羁仍旧负手仰望着萧紫风,他神色平静看着萧紫风的目光仿佛并没有将他当做是嗜血魔头,而是看待一件物品一般。明明俯视一切的人是萧紫风,可不知为何他在殷无羁的面前却失了气势。他终于按奈不住从座椅上冲了下来,如腾龙入海一掌对向殷无羁。 殷无羁出掌向抵,两人对招之时,萧紫风无论三七二十一,将一旁阻碍他出招的镜水教众一一挡开,他们中掌之时面具崩裂,倒在地上痛苦不已。这也使得其他镜水教众不敢上前。 “走——”慕容听风拉着萧谣冲出战局,临走时不忘回身一剑漂移,令得追上来的镜水教众被那剑气扫开。 阿媛赶紧追着他们两人过去。 慕容听风与萧谣回忆着殷无羁画给他们的密室图,穿梭在一间间地宫之中。 阿媛想要跟上他们,每当她触上萧谣的衣角,他们便如同闪电一般闪躲开来,进入另一道门。阿媛气急,她的轻功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们两,不消片刻,阿媛便跟丢了萧谣与慕容听风。 “怎么都什么都没有?难道叶逸……不在这里?”萧谣呼出一口气。 “再找找!”慕容听风心想殷无羁应该还能抵挡萧紫风一段时间,他们还有一两处囚室没有打开。 当他们进入最后一扇囚室的时候,慕容听风与萧谣愣住了。 一个人被铁钩穿过肩胛骨,残忍地挂在半空中,他身体的所有重量都落在了肩胛上,这是何等痛苦?时时刻刻都受煎熬,这等酷刑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那人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没了知觉。那人脸上血迹模糊,周身衣物已经被血液浸湿结了痂。异味在整个囚室蔓延开来。萧谣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低下头便呕吐起来。 “这个人……是萧肃……”慕容听风用剑尖小心拨开那人的乱发,终于看清了他的五官。 “是……他?”萧谣知道此人作恶多端,由此恶报也是天理循环,但是到底是谁对他用如此酷刑?除非恨他入骨之人……叶逸…… 萧肃忽然嗤笑了一声,萧谣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有反应,被惊得退后了一步。 “你……你没死……” 萧肃气若游丝,但即便痛苦他还是要开口说话:“没想到……来到这里看到我的惨状的人竟然是你们俩……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欠别人的,总有要还的一天……” “要不要……放他下来……”萧谣见不得这种场景。 “这铁钩是像是西域纯铁打造,我若挥剑斩断它震动之下只怕会硬生生扯断他的两边肩胛,而且这铁钩似乎已经和他的血肉长在一起了……”慕容听风上前道,“对你用这种酷刑的应该不是萧紫风吧?以他的性格会直接杀了你,他没有折磨人的嗜好。” 萧肃还是在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这可笑的世事。 “二公子……现在是我,之后就该轮到你慕容山庄了……” 慕容听风挑眉,“你什么意思?” “问问你爹……当年对《藏世药典》有兴趣的人何止我萧肃……他不也是其中一个吗?”虽然说话会让萧肃更加痛苦,但是他知道自己再活不了多久,不如将那些被鲜血掩藏的旧事一一戳破。 慕容听风脸上并没有露出萧肃想象中的惊讶神色,他只是淡淡地问:“你是说,我爹也是血洗药王谷的其中一人?” “他堂堂武林正道……却戴着面具假装我镜水教的弟子……在我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对叶氏夫妇严刑逼问……他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早有人躲在叶氏的密室里听得清清楚楚……我确实血洗药王谷,只不过我去之后叶氏夫妇已经断气了……所以我才想过要抓住叶逸……从他口中逼问《藏世药典》……” 萧肃此话一说,萧谣自然明白那个人就是叶逸! 而慕容凌日却低下头,低声笑着,笑声里满是嘲讽与悲哀。 “他什么都想要,慕容家的牌匾也满足不了他……” 这一切不过是叶逸设下的局。他假装要去医治萧紫风其实只是趁机对他使用蛊毒让他成为自己的傀儡,之后在萧谣面前假装死亡,从此以后萧紫风便再度叱诧江湖,他的目的就是要杀了慕容凌日!想想那日嫦娥山顶的对战,其实萧紫风的目标就是慕容凌日!其他门派不过陪衬而已。 第79章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找慕容凌日报仇可以堂堂正正去做啊……”萧谣摇着头,她不敢相信这一切……什么慕容凌日才是真凶,而叶逸却是眼前一切的幕后黑手…… 石室的门被推开,萧谣与慕容听风下意识转头,而来人……正是叶逸。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灰色长衫,神态冰冷倨傲,“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萧谣愣在那里,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叶逸的脸上。他果真还活着……他果真操纵着萧紫风……他果真骗了她。 “因为就算我对整个武林说,我用双眼看见慕容凌日折磨死我的父母,我只能躲在他们身下的密室里咬着自己的手掌避免自己哭出声音来,我父母的血液从密室的缝隙中渗下来落在我的脸上我的肩上……你觉得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比起慕容凌日,他们只会把矛头指向镜水教。”叶逸的目光扫过慕容听风,歪着脑袋,眉眼之间均是一种锐利的痛恨,“估计就算我说了,慕容庄主也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这本来就是他的专长。” “你跟我说了,我会信你。但是你选择骗我!”萧谣捂着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齿,眼泪奔流,“你让我相信你死了!你让我觉得一切都不可挽回!你要报仇却将刀刃也在我的心头上一片一片割下去!我对你而言算什么?还是我自作多情根本就不应该离开清尘筑来找你!” “你对我很重要。” 叶逸的声音,缓慢而郑重。但是在萧谣听起来却满是讽刺。 “这就是你所谓的‘重要’?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愿意和我回去清尘筑不理江湖是非,原来竟然只是我一人自作多情!我对你根本不重要……” “如果你对我不重要,我就不会对你说‘不要为我报仇’,我就不会嘱咐你回去清尘筑远离江湖是非,我就不会在你代替花家堡出战的时候嘱咐阿媛一定不能让萧紫风伤到你!”叶逸向前一步,而萧谣却受惊一般后退。 “原来你早就计算好了,连死的时候如何说辞都想好了!”萧谣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傻的人,“好吧,你要报仇就报仇……你想怎样就怎样……至此之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 萧谣拉过慕容听风就要离去,却被叶逸伸手挡住了。 萧谣沉下声音道:“怎么,叶神医要将我们和那萧肃一样吊起来施以酷刑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叶逸此人一向不在乎他人想法,但是在萧谣这里,他做不到以往那般随性了。 萧谣掰开他的手,低着头走了出去。 “慕容听风,按道理我应该杀了你。”叶逸背对着他们开口道。 慕容听风停下脚步,无奈地一笑:“但是在萧谣面前,你做不到。而且事到如今你也不怕被拆穿,握着萧紫风这样一柄神兵利器,就算整个武林与你为敌,你又有何惧?” “所以今天是你命大,他日再见我绝不留情。”叶逸握紧拳头,寒霜攀上了他的目光,凝聚成流,似乎要反噬着将他自己冲垮。 “多谢。” 萧谣一直沉默着向前走,而慕容听风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来到地宫之中,殷无羁还在与萧紫风较量之中。 看着殷无羁的那一刻,萧谣终于哭了出来。 “师父!不用再打了!我们走吧!我们回家!”萧谣的哭喊声在地宫内徘徊着,硬生生撞进远处叶逸的心里,像是崩裂的冰川,再也无法恢复。 阿媛赶了过来,打了一个响指,萧紫风收了招数,而殷无羁也退回到了萧谣他们身边。 看着她满脸泪水的样子,殷无羁不需要多问也明白了结果。 “好,我们回家。” 萧谣吸了一口气,转身对阿媛说:“希望你的主人大愿得成!” 说完,他们三人便离开了。 萧谣爬出地宫的时候,却没有再哭泣。 此时的镜水,就像她的心绪一般——哀莫大于心死。 萧谣坐在井口边,吸了一口气。像是承受多时的重量倾刻间终于压了下来。慕容听风也不急着离开,既然叶逸在地宫里没有要杀他们,此刻也不会。他悠闲地陪着她坐在井边,修长的双腿悬空摇晃着。殷无羁坐在萧谣的另一侧,手指在她的眉心一弹。 萧谣努力挤出一张大笑脸对着殷无羁道:“师父,这次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萧谣没什么牵挂的了!” 殷无羁伸手搂过萧谣的脑袋,回身看向慕容听风道:“二公子真的能放下你们慕容山庄不管,置你父亲与危险中而不顾,随我们回去清尘筑吗?” 慕容听风嗤笑了一声,随意将一块碎石扔向镜水,层层涟漪之后一切绽开的波纹又消失不见了。 “兴衰荣败,是万物之道,慕容山庄也身在其中,又岂是听风一人所能左右?至于我爹……他从以前开始就醉心于名利,我曾经劝过他,但是他却拿慕容山庄还有列祖列宗来为自己的私欲开脱,我唯有不将自己陷入他的执着之中。况且天道昭昭疏而不漏……这就算是他种下的因得到的果吧。” 叶逸靠着石室的墙壁,缓缓坐了下去。 挂在半空中的萧肃不顾肩胛的剧痛,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叶逸……这算不算的上是天意?八年前是慕容凌日杀死了你全家……八年之后你因为报仇而痛失所爱……你就算报了仇,也什么都没有了……”萧肃艰难地扯着唇角晃动着铁钩,就是为了转过身来好好看一看叶逸的表情,“你……和我一样……都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叶逸仰面,淡声道:“闭嘴。” “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也就无所谓失去……这一副臭皮囊我也预料到了会不得善终……但是你呢?你曾经有过的,只是现在没有了!哈哈……哈哈哈……” 叶逸向四周望去,才发觉这里就是他的地狱他的修罗场,他可以折磨萧肃的身体,令他痛不欲生。而萧肃区区几句话就能将他的心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主人……萧姑娘她真的走了……”阿媛推门进来,她与叶逸并肩坐下。 叶逸沉默着。 “主人为什么不留下她的?” 叶逸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萧姑娘他们会不会把主人没死的事情说出去啊?”阿媛有些担心。 叶逸摇了摇头,“扶我起来……” 这里,他半刻都不想再待。 萧谣一行离开了镜水湖,来到一处城镇,投宿在客栈里。 慕容听风特意点了几样可口的小菜,但是萧谣却不是很有胃口。 殷无羁给她倒上茶水,轻声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萧谣点了点头,抓过馒头大口咬起来。她明白,每个人追求的不一样。她要的和叶逸要的不一样。由始至终……他们的方向都不一样。她无法迎合他的,而他也无法因为她而妥协。最好的方法,就是放下。此间过往,萧谣会记住他好的模样,他一直是她心里面的样子。 “听风,如果你真的跟我们回去清尘筑,以后只怕没什么机会再回来了。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殷无羁问他。 “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只是既然要走,我想在走之前去祭拜一下我的亡母,告诉她我要走了。” “这是应该的,我们陪你同去。” 也许是因为看开了,萧谣只觉得舒心了不少。晚上她坐在桌前用草叶编着一只蚱蜢自娱自乐,没想到慕容听风敲响了她的房门。 “咦?听风,你不累吗?我还以为你会早早歇息呢?” “你不是也没睡?”慕容听风拉起她的胳膊道,“走,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给我看?什么?你娶我的聘礼啊!那也应该拿去给我师父看啊!”萧谣故意打趣道。 “这个只能拿给你看。” 萧谣来了兴致,跟着他来到客栈外。此时已是半夜,星光之下只有他们两人。夜风轻扬,慕容听风白衣如月,仿佛随时化风而去,萧谣心中一阵轻颤。 慕容听风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内力一震,枝头的树叶纷纷飘散。 他纵身跃入月光之下,舞起剑来。萧谣没有在意他的招式,只觉得他的身姿轻狂,一招一式潇洒不羁,衣摆腾飞,踏夜流风。 他收招之后,看向萧谣道:“方才那十招,你看清楚了吗?” “啊……”萧谣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刚才光看你了,没注意你的招式……” “是吗?”听风笑了。 “好像是《千钧剑诀》吧?你没钱买聘礼,就拿你们家祖传剑法来讨好我了?”萧谣故意挖苦他。 听风走过来,将树枝放在她的手里握住,“我陪你舞一次吧。这几招是《千钧剑诀》里面我最喜欢的,所以我想和你分享。” 他靠着她,那个姿势刚好将她抱在怀里。这样的亲昵,萧谣只觉得听风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敞开,只为了她走入。 第80章 “好啊!”萧谣随着他月下舞剑,时而如白驹过隙,时而如飞瀑冲落九霄,又如浪涛飞遁逝入大海,海枯石烂不过转瞬。 “我喜欢这十招。”萧谣回头看他,他的眼睛是水底最柔软的沙。萧谣闭上眼睛与他靠在一起。 “为什么喜欢?”慕容听风笑问。 “人生的大起大落似乎都在这十招之内。繁华过后,天疏地放,水涌山空……” “那你记住了吗?” “当然记住了,因为是你教我的啊!”萧谣的手指点在慕容听风唇边的凹陷上。 此时一刻就是彼间万年。 慕容夫人被安葬在慕容山庄的后山。此次,慕容听风不打算回去山庄,而是从山道而上,直接上了后山。 这里埋葬着慕容家的历代子孙。后山风景秀丽婉约,与慕容山庄的庄严锋锐是两种风格。但是一柔一刚,倒也相得益彰。 今天日光倾洒,不时有小鸟在树荫下啄着地面上的草籽嫩叶。慕容听风简单打理了一下亡母的墓碑。 她的名字叫做林婉晴,在慕容听风不到三岁的时候就因病亡故了。 慕容听风在娘亲的碑前跪下,转身朝萧谣伸出手来,萧谣会意,赶紧与他并排跪下。 “娘亲,这位就是萧姑娘。”慕容听风执起萧谣的手,“孩儿这次决意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慕容山庄的事情。所有的尘世束缚,孩儿将要一并摘去。从今往后天高海阔,岁月静好。” 慕容听风低下头来,萧谣也跟着他跪拜。 “你有没有什么对我娘亲说?”慕容听风打趣道。 “啊……”萧谣摸了摸后脑,“我肚子里没有你墨水多,说的话很傻气……” “就这一次机会,你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好吧!”萧谣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末了,慕容听风问她:“你都说了什么了?” “你问问你娘亲我对她说了什么啊?”萧谣呵呵一笑,随即又万分认真地拜了三拜。 “萧谣,我娘很喜欢山那边的丁香花,今日的天气宜人,我想那些丁香花应该开了很多。你能帮我去采一点来吗?” 萧谣明白,慕容听风是想与自己的母亲最后再单独相处一会儿,便起身和殷无羁去寻找他所说的丁香花。 待到那二人远离,慕容听风这才笑道:“娘亲,孩儿这一生只喜欢她一人。只求娘亲保佑,我能与她相守到老。江湖之争,孩儿无意。也请娘亲莫要怪罪孩儿将所有的重任都给了大哥,以后就要靠大哥来孝顺爹了。” “爹……孩儿无力劝导他了……因果循环,以前做错的事情终归是要付出代价。孩儿只盼他……能够看轻名利成败,他日从高处落下也不至于粉身碎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沉冷的嗓音从慕容听风身后响起,他骤然回身,看见慕容凌日就在他的身后。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爹。”慕容听风正要起身,慕容凌日却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下。 “当着你娘亲的面,为什么不说清楚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慕容凌日的手指陷进慕容听风的骨节之间,如此剧痛之下,慕容听风仍旧神色自若。 “孩儿的意思,不过是希望爹你看淡成败而已。”慕容听风将心中危险的预感硬生生按下,不知道萧谣走了多远,会不会突然回来。 “成败?”慕容凌日冷哼了一声,“我怎么听见你说什么‘因果循环’,什么‘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老夫做错了什么啊?” 最后那一句,颇有阴狠的意味。 “人这一生,怎么可能没有错过?” “可是我慕容凌日就是没有错过!哪里轮得到你这个逆子来评论老夫?”慕容凌日在儿子的右肩上拍了拍,听风就似承受不住一般笔挺的背脊向一侧倾斜。 “是听风的过错。”那句话说的听不出喜乐,自然也没有多少认错的诚心。 “其实爹知道……你早就知道爹的秘密了。以前你很喜欢待在爹的身边,我说什么你就把它当成人生目标,你天赋异禀是武学奇才,所以我放在你心上的心思是远远多过你大哥的。” “孩儿明白,是孩儿不孝,承受不了爹的期望。” “不会,你现在比起沛林也仍然优秀太多。连我都想不到你对战萧紫风能够挡下他五十余招。本来我真的怀疑过你祖父把那剩下的十招《千钧剑诀》传给你,但是看你应对萧紫风生死一线之间,所使出的招式都是我教你的,所以我相信所谓那最后十招不过传言罢了。你虽然有些叛逆,但还是没什么瞒着我的。” 慕容听风掠起一抹嘲笑,果然要他出战就是为了那十招么…… “可是老夫回想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叛逆呢?不正是八年前吗?那日老夫夜行而归,正在房中换衫,而你推门而入正好看见了。” “那是因为听风思念爹。” “是啊是啊,那时候你和老夫还是很亲近的。只是没有几日,就传来了药王谷叶氏满门遇害的消息,我还记得你满眼疑惑看着我。我告诉你那夜行衣是爹查探镜水教的时候穿的,你信了。爹很欣慰啊。” 慕容听风没有再说话了。 “其实,我猜到萧紫风是冲着老夫来的。你想啊,当年对付他的人还有花游云和一叶,萧紫风却单单要对战老夫,放了花游云的时候他可是很爽快啊。所以老夫肯定萧紫风的目标是我。”慕容凌日安抚一般拍着儿子的肩膀,好像有些后悔刚才将他弄疼了,“所以你爹我确实有了大麻烦。但是这一次你可以帮我。” “哦?不知道孩儿有什么可以为爹做的?” “你娶了萧谣,再去请求殷无羁教你《束水心经》,以他疼爱萧谣的程度,他不会不教你。等爹学了束水心经,配合我慕容家的千钧剑诀,一定能手刃萧紫风那个魔头。” 慕容听风哈哈笑了起来,甚至捂着肚子像是听了什么荒唐可笑的话。 这就是父子啊…… “你笑什么?”慕容凌日循循劝诱的声音再度阴沉下去,暗含杀机。 “爹,《藏世药典》中的行针走穴之术没帮你增进内功吗?还是说你医术不如叶逸摸索不到其中奥妙所以只能将如意算盘再打到《束水心经》上?” 霎时,慕容凌日拳头握紧,一掌拍在慕容听风身上。 慕容听风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在林婉晴的墓碑上。 慕容凌日一把扼住他的咽喉,恶狠狠道:“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慕容听风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他心如死灰。他原本以为无论如何,自己始终流着慕容凌日的血,虎毒不食子。但就在慕容听风那一掌拍下的瞬间,他明白了……是自己太天真……他沉浸在自我安慰之中,以为有一天慕容凌日会回头。 “你放心,你杀死叶氏夫妇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慕容凌日拎起他的衣领,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信不信随便你。”反正我们连父子都算不上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帮不帮我!想想整个慕容山庄,你忍心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吗?想想你大哥,他生性平庸,根本就不是成大事的材料!以后我将这整个慕容山庄留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爹……”慕容听风看着父亲那满脸狰狞和疯狂,忽然万分同情,“你收手吧……趁着一切还来得及……” “你认为我还来得及吗?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和沛林吗?为了你们以后能够名扬武林群雄敬拜?而你呢?你为我做了什么?” “爹……你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我和大哥,只是为了你自己……而我什么都不做,就是不让你越陷越深。收手吧,爹。”慕容听风抓住父亲的胳膊,看进他满是血色的眼睛,就算无力回天他还是坚守最后的底线,“什么时候回头都不会晚的!” “是你逼我的,听风……你逼的我走投无路……”慕容凌日将儿子扶起来,“你要我怎么承认叶氏夫妇是我杀的?你说啊?然后那些自诩正道的武林人士将会如何看我们?如何落井下石?他们会要老夫的命的!” “爹,你可以让一叶禅师来主持武林大会,只要爹你诚心悔过,一叶禅师一定会帮您保住性命的!到时候只要你说愿意出家为僧,忏悔自己的过错,青灯古佛,自在安然,再也不受尘俗所扰,岂不快哉?”慕容听风此话一出,只觉得自己气海一震,周身衣衫骤然凛冽,四肢百脉钝痛不已。他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只见到慕容凌日眼中的漠然。 他竟然趁自己不备,一掌震碎了他的气海! “既然你不肯帮我,又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又为什么要留你的性命?”慕容凌日的声音平静,而这一掌震碎了慕容听风所有的幻想,他背靠着林婉晴的墓碑瘫软着坐了下去。 “……” 眼前浮现出小时候,慕容凌日将他架在肩上看着新年的烟花绚烂,拍着他的肩膀夸他的剑术练的好,他病了,慕容凌日陪在他的身边吹凉那一碗药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畏一药之苦”…… 第81章 他本想问一句“为什么”,百转千回却还是咽入腹中。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好像他出生在慕容山庄,他的父亲是慕容凌日,他无心江湖却终究在这江湖之中不得脱身……而他,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既然不肯孝顺我,那就去地下孝顺你娘亲吧?她一个人也孤独那么多年了。”慕容凌日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慕容听风却随着那力道滑落下去。 气海一损,气息不存。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慕容凌日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留恋,蓦然转身时带起的那一阵风彻骨的冰凉。 一切依旧阳光灿烂,山野之上绿草随风轻摆,蝴蝶翩飞而过,慕容凌日望着湛蓝一片的天空,笑了起来。 “娘……孩儿以前觉得生死无所谓,因为孩儿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但现在我很怕死……我还想再看见她……”慕容听风的手掌覆上墓碑,擦去自己的血迹,又无力地垂下。 采了一大束丁香花的萧谣,正坐在花丛里出神,“师父,你说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他应该和慕容夫人说完悄悄话了吧?” “嗯,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萧谣一起身,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冷汗一冒差一点跌坐回去。 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令她全身战栗。 “听风……”萧谣忽然不顾一切飞跑起来,也不管手中的丁香花因为剧烈摇晃而掉落。 “怎么了?”殷无羁追上去。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当萧谣以轻功快速赶回慕容夫人的墓地时,只看见慕容听风躺在地上。 “听风!”萧谣手中的丁香花落了下来,冷潮从心底最深处泛滥而起,恐惧涌上她的心头。 慕容听风听见萧谣的声音,只觉得宛若幻觉。他指尖一颤,便感觉被人抱了起来。 “你怎么了!”萧谣扣住他的手腕,将内力渡进去,惊觉他的气海内府皆被震碎! 殷无羁赶来,也将内力顶入,才发觉一切都晚了! “听风!你醒醒!到底怎么了?”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震碎慕容听风的气海内府? “我……是不是做梦……”他拼命留着一口气就是想要再看她一眼,“为什么……我听见你的声音却……看不见你的人……” “我在这儿!在这儿!”萧谣将他的脸扳向自己,他的眼神涣散,已经在弥留之际了。 “师父!你救救他!当初我被萧肃震伤的时候您都能救我!这一次你也可以救他的对吧?” 殷无羁沉默不语。当初萧谣虽然内府皆伤但是气海尚存,可以靠修炼束水心经修复经脉,但是慕容听风被震碎的却是气海,气海不存他甚至修炼不了束水心经。殷无羁喂他服下一粒丹药,尽其所能吊住他的性命,能多活一刻便能少一刻分离。 “师父!你救救他啊!师父!”萧谣的眼泪纵横,她不过是去采了些丁香花罢了,为什么一个时辰不到就变成这个样子? 萧谣的怀抱令得慕容听风清醒了几分。那铺天盖地令人无从所适的寒意被她的体温驱散,慕容听风只觉得此刻在她怀中……也许他在江湖中漂泊多年,并不是为了逃避慕容山庄,只是在等她而已。 等她那一声轻笑,发梢那一丝金银花的味道,等她这样心无旁骛抱着他。 他看着萧谣盈满水光的眼睛,心疼了起来。 “萧谣……萧谣……”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萧谣握紧他的手。 “不要怪你师父……谁都救不了我了……”慕容听风一向洒脱,唯一遗憾的就是对萧谣没有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迟早有一天是要死的……只是我想告诉你,此刻死去……或者等到我们两个都垂垂老矣,看尽云卷云舒,听尽潮起潮落之后再离开这个世界……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我喜欢你的程度都不会改变……” “我知道啊,我知道!” “我慕容听风……一生向往自由,却一世都不得自由。我不愿生在武学世家……父母期望如山……不在乎名扬江湖……无所谓美女如云酒如泉……我不想做的事情总有人逼我去做……” “我知道,所以你要活着!我们回去清尘筑之后,我可以日日陪你把酒听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傻瓜……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左右我……其实我已经很自由了……” “哦?是什么?”萧谣的声音发颤。 “就是喜欢你。” 那一声“喜欢你”轻如风过,却瞬时烙进萧谣的骨骼血液。 “我喜欢你……谁也没办法让我不喜欢你。我想你的时候……谁都没办法让我不想你……我念你的时候,什么都没办法让我忘记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 其实她并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对于慕容听风而言,自己不过是在芸芸众生之中与慕容听风相遇,在他生命中的那么多红颜之中,她是最特别的而已。她一直有些小小的得意,那些面如晴日,眉若远岱的美女都被她比下去了。她不知道由始至终,慕容听风从来都没有做过所谓的选择和比较。她一直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蔓延到他生命的所有细枝末节,她是他的全部。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碧落黄泉都会与我执手不相忘……如果你现在死的话,我会跟你去的!我说真的!所以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慕容听风笑了一声,“傻丫头……你不是也说过你不相信碧落黄泉,前世今生……你只相信当下吗?如果碧落黄泉真的存在……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它们仍旧会在那里……你就算要来找我也不用那么急……你想万一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呢?你若是死了……还有谁记得我?还有谁……真心爱我?” 萧谣用力地摇头,她此刻相信!她什么都相信! “萧谣……你要好好的活着……不要为我报仇……因为你知道我是一个享乐的人……人生得意须尽欢,不要让那些沉重的事情毁掉快乐……我要你替我快乐……” “你也要我不报仇?为什么你们都是一样的?娘亲是这样……叶逸骗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为什么你也要这样?”萧谣觉得这世事可笑。 “记得我在客栈外教你的那十招吗?” “记得,千钧剑诀啊,是你娶我的聘礼呢!我聘礼都收下来了,你怎么可以不娶我?你把我也当成你那些莺莺燕燕,以为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吗?” 慕容听风嗤笑起来,顿时内府震荡,一口血气涌了上来。 “是我不好!你别气!你别气啊!”萧谣一直内息源源不绝渡给慕容听风,无奈所有的真气在他的经脉内都瞬时消散。 “那就是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慕容听风握紧了萧谣的手指,“这十招只要你运用自如……便能克制千钧剑诀所有剑招!” “我知道了!可是你都不再了,没人陪我打闹我学会那十招又有什么用?” 慕容听风却不回答她,只是喃语道:“我累了……你以后将我火化了带回清尘筑吧……我还想陪在你身边……” “你别睡!你不能睡啊!”萧谣将所有的内力输入,殷无羁的深厚真气涌入,两人的内息完全没有作用。 慕容听风斜靠在萧谣的怀里,唇上仍旧带着笑意,眉间恣意飞扬,白衣轻飞,尘埃不染。 二十四年流云飞卷都泯然在这一笑之中。 一阵风过,草叶倾倒,日光飞逸。 萧谣的内息不绝,而殷无羁却已经收手了。他知道,慕容听风去了。 而萧谣如果还不收手,她会因为内息耗尽而死。殷无羁只得摁住她,强迫她收手。 “停下吧。” 萧谣闭着眼睛。有些可以停下,有些永远停不下来。 “为什么老天爷要他死?他没有做过坏事!他整个人干干净净!为什么?” 殷无羁手指掠过萧谣的眉眼,她的泪水滴在他的指上,“因为,上天给了他极致的快乐。” “什么极致的快乐?”萧谣满脸嘲讽,她只觉得前一刻慕容听风与她相约退隐江湖从此快意人生,后一刻他们便阴阳永隔! 人生极乐是什么,萧谣不知道。但是地狱滋味,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你。”殷无羁回答的很简单。他知道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好,都无法开解萧谣。 “我……如果没有我,他根本就不用退出江湖,就不用在今天来这个地方!他就不会死!” 不过片刻,她便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悬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求之,得之。人生极乐,不过如此。”殷无羁望着慕容听风。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慕容听风还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还未尝尽江湖甘苦人生喜乐。他什么都看不见,双眼之中却清澈无比。他陪在萧谣床边,为了她倾尽内力。那时候殷无羁就知道这个对什么都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少年,其实是个对感情执着至深之人。 但是他没想到,今日慕容听风离去,虽然万般不舍,却又从容如流。 又或者他的洒脱,只是为了让萧谣放下。 “萧谣,天色渐暗,我们需将听风的事情告知慕容山庄。” 萧谣却讽刺地笑了起来,“不用了,我猜慕容凌日已经知道了。” 第82章 “萧谣?”殷无羁蹙眉,瞬间明白了萧谣的意思。慕容听风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武功修为深厚。能将慕容听风气海震碎,此人的内力修为超凡,能够做到的手指都能数出来。 一叶禅师和花堡主已经各自回了定禅寺和岭南花家堡。如果叶逸要借萧紫风杀慕容听风的话,在镜水教里就应该做了,不用非到慕容山庄的地盘上行凶。 而恰恰这里就是慕容山庄的后山,慕容凌日却是最有可能的人。 “慕容庄主毕竟是他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的。”殷无羁在想是不是萧谣多心了。 “师父……刚才听风说他教我的便是最后十招千钧剑诀,而这十招能克制千钧剑诀剩下的所有招式。如果不是为了提防慕容凌日,听风不用刻意告诉我这些。”萧谣此刻双眼木然,周身凉意蔓延。 殷无羁心下颤然,“你……想为他报仇吗?” 萧谣的额头在听风的额上轻轻一碰。 “他不想我为他报仇,我怎么可以让他不开心呢?我要带他回去清尘筑。”萧谣收起了所有的眼泪。 她曾经问过叶逸要不要陪她回去清尘筑,他说他愿意,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报仇。 她问慕容听风,他笑如轻风,而此刻萧谣明白,其实无论去到哪里,只要心绪平静斩断尘羁,哪里都是他们的清尘筑。 “我们走。”萧谣将慕容听风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殷无羁伸手要去帮她,终究还是收回手来。 萧谣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夜游神的破庙里见到慕容听风。那时候他年少轻狂,眉间的忧伤可以抚平,心中却裂痕斑斑。 她要带他,离开这困了他一生的慕容山庄。 那一刻,萧谣忽然觉得身上没了重量,山风阵阵,她似乎就要带着慕容听风行云之上,看尽红尘花落。 远远的,一双阴蛰的眼眸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慕容凌日牙关咯咯作响。他一直觉得慕容听风背叛了他这个父亲,盛怒之下震碎他的气海要他好好体会死亡来临的感觉,他将他生到这个世界,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他慕容凌日的,但是没想到慕容听风却偏偏总能跳出他的掌控之外。既然如此,这样的儿子对他而言就只是阻力而已。但是慕容凌日忽然想到,慕容听风的死其实是可以好好利用的。如果他告诉萧谣听风是被萧紫风暗算死的呢?这样不就能将殷无羁拉进来同自己一起对抗萧紫风吗? 只是回来这一刻,他才明白萧谣不止猜到了慕容听风就是死在他的手上,而且恐怕早就知道八年前血洗药王谷也要他慕容凌日一份! 想到萧谣是花游云的干女儿,背后又有殷无羁这个靠山,他只觉得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逆子——你竟然将我逼至此,就不要怪我心太狠!” 萧谣与殷无羁将慕容听风带到了山下,他们没有投宿而是赶着马车离开了慕容山庄的范围。 直到下一个城镇,他们才找了个客栈住下。萧谣将慕容听风背下马车,小二只以为这位公子病的不省人事却想不到他已经死了。 夜里,慕容听风躺在床上,萧谣替他擦干净了脸,身上衣物也整理的妥妥当当,然后便坐在床边发呆。 殷无羁坐在桌边望着她的背影。 “师父……你看他那个样子,好像一点痛苦都没有……其实是不是只是睡着了?”萧谣握上慕容听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却怎么也不能温暖他。 殷无羁无法回答她。 “我摘了几朵丁香花就应该赶紧回去找他的,那样他就不会被……” “这不关你的事情。” “那次叶逸装死,让我痛不欲生。按道理这一次我应该也怀疑一下,听风是不是又骗我了……可我却知道那是真的……” “因为慕容听风从不骗你。” 萧谣的肩膀颤抖了起来,无力地垂下头。 “我在想,如果我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清尘筑就好了。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了,叶逸可以毫无顾忌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我与师父仍然在岛上过我们想过的日子,而听风此时不知道泛舟在哪片湖上小酌着一杯美酒,身旁倚着柔丽女子,夜色缱绻……” “然后……他会心中空空如也,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寻找的是什么。萧谣,我其实很羡慕听风。他被世俗所缚,却又从不妥协。比起空虚地活着,他宁愿拿所有的一切来换片刻逍遥。不要用生死来衡量听风,那从来不是他活着的意义。” 萧谣的指尖划过他眉骨的形状,他鼻梁的起伏,他的唇角是浅浅的凹陷。 那时候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将手搭在萧谣的身上。他们一起走在起伏不平的山道上,夜凉如水,他的表情却不骄不躁。 她说,你眼睛都瞎了,怎么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不急吗?你不恼吗? 她不记得他的表情了,只觉得他的声音那样好听。 “我倒觉得这样挺开心的。不想看的东西就不用看了。而且眼睛是很有迷惑性的,太依赖眼睛了,就不记得要用耳朵自己去听,用鼻子去细细品闻了。” 那便是慕容听风的真性情。他的享受从来无关奢侈,却又那般自在。所有的痛苦,他都能拿来尽兴。 他对她说过想念的三种境界。 第一种,是心中所想,口中所念。任由那些美好的回忆来折磨自己。 所以萧谣告诉自己,不要用这种方式去想他。 “第二种吗?心中所想,无处所念。”慕容听风声音犹然在耳。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把那些失去的放在心底,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过去的幻象,也无需将它放在嘴上念念不已,只需要珍藏起来。那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这个时候,你的想念不再是令你伤心,反而会令你开怀。”萧谣将他那时说的话轻轻念出。 那一次叶逸死去,萧谣曾经痛不欲生。 而这一次慕容听风离去,萧谣明白她不能轻言生死,因为那从来就不是听风想要的。 慕容凌日,你的名声你的权欲,再不关听风的事了。这武林峥嵘,江湖跌宕,都属于你了。 “我不想火化他……我舍不得。” 他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怎么忍心让他化作灰烬呢?从此以后看不到,摸不着,光想着萧谣就觉得痛彻心扉。 “听风只是想随你回去而已。不用火化也行。”殷无羁拿出一粒莹白色的药丸,放入了慕容听风的口中,“这粒药丸本来是用来养伤去恶毒的,让他含在口中能够令他尸身不坏。只是我们这次回去清尘筑,只怕要坐船了。” 萧谣明白,殷无羁的百鸟车根本没办法承载三个人渡海而去。所以乘船是最佳选择。 “好,明天我们就起程去海边吧!我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既然如此,今晚就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怎么有精力上路?” “师父,你去睡吧。我想在这里陪着听风。我会睡的,也不会做傻事的,你别担心。”萧谣趴在听风的身边,似乎就要这样守着他睡过去。 殷无羁没有起身,仍然坐着。直到看着萧谣一动不动的样子,殷无羁以为她睡着了,起身为她盖上一件外衣,这才发觉她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在这黑夜之中显得彷徨而迷茫。 而他知道,这种伤痛会持续很久很久。即使萧谣没有哭天抢地,即使她表现的那样坚强,殷无羁明白慕容听风带走了萧谣心中最重要的东西,谁也弥补不了。萧谣也许有一天可以坦然面对这场离别,却永远会感觉到疼痛。 此时,慕容山庄内,谢玉芳叫来贺小梅。 “小梅啊,你回来山庄内也有一些日子了吧。” 贺小梅撇了撇嘴巴,心想少夫人要是想为难我不如直截了当。 “我想了想,听风这会儿和萧姑娘在一块儿,两个人都年轻着呢,不知道怎么照顾生活。听风自在惯了,但是萧谣是个姑娘家。你不如去找你家公子,好好照顾他们两个吧!” 谢玉芳这番话倒是说的恳切,挺有主母风范。贺小梅听了则是如蒙大赦,她早就不想跟着谢玉芳了,这位少夫人规矩太多,她吃罪不起。 “可是我怎么去找公子啊?” “有人来了消息,说看见听风他们在离庄子不算太远的镇上投宿了,你现在若收拾行李赶去还来得及。” “好啊!小梅这就去收拾行李!”贺小梅兴高采烈就要离开。 “回来!这么咋咋呼呼的!”谢玉芳拽住她,“我还有事嘱咐你!” “少夫人请说!”贺小梅的心早就飞远了。 谢玉芳拿出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云旖月盈,质地清透,一看就是快上等白玉。 “这是当年听风送给我的。既然听风已经选择了萧姑娘,你帮我将这块玉交给萧姑娘,替我对她说,我祝她与听风白头偕老,恩爱无双。” 谢玉芳将那块与收进红绸锦缎里包好,放到贺小梅的手中,“一路小心,别将它摔碎了。告诉萧姑娘,这块玉在定禅寺开过光的,可以趋吉避凶。” 第83章 “诶!小梅记住了!”贺小梅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位少奶奶顺眼了起来。 谢玉芳将客栈名称都给了小梅,小梅知道萧谣的性子,还特地跑去厨房包了一些点心,上了谢玉芳为她准备的马车,披星戴月前往萧谣投宿的那家客栈。 待她离开了山庄,慕容凌日走到谢玉芳的身边道:“你做的很好,老夫记下了。” “那么爹您一定要信守承诺,将庄主的位置交给沛林。他是嫡长子,若是不能继承这慕容山庄,一生在江湖中都抬不起头来。”谢玉芳蹙眉道。 “玉芳你放心,老夫既然说出来了,自然会做到。” 谢玉芳望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夜幕之中便转身回去庄内。 “你不问老夫为什么特地要贺小梅带着那块玉佩去找听风吗?”慕容凌日转身看着谢玉芳的背影问。 “爹的事情,儿媳不想多问。儿媳只要照做就好了,不需要问原因也不需要知道结果。” 慕容凌日负手站立在风中,仰面看向那片无垠黑夜,叹道:“如果听风也能像你这样懂得何时糊涂,也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当第二日来临,贺小梅来到了萧谣投宿的客栈,兴高采烈地敲开了房门。 “公子!萧姑娘!是小梅来了!” 一直趴在慕容听风身边失了心神的萧谣骤然惊醒,茫然地望向门口,“小梅?” 此时,她才发觉殷无羁仍然坐在桌边就这样守了她一夜。 殷无羁起身开了门,看见小梅背着行李一张大大的笑脸站在门外,萧谣的心像是被刺中一般。 “萧姑娘!我来了!你不会讨厌我妨碍了你和公子吧?”贺小梅进了屋,呵了一口气将包袱放在桌上,“咦?公子呢?” 殷无羁侧开身来,贺小梅这才看见慕容听风躺在床上。 “……怎么萧姑娘都起来了,公子还在睡啊?”贺小梅看着萧谣一夜憔悴的容颜,根本就不像休息过,而且脸上泪痕未干。她熟悉那个表情,当时叶逸死去的时候她随着慕容听风赶去的时候,萧谣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 “公子!小梅来了!你醒一醒啊!”贺小梅来到床边,摇了摇慕容听风的身子,却感到一阵冰凉。 她整个人受惊一般缩回手来,随即又缓缓触上慕容听风的鼻间,整个人向后一缩,摔坐在了地上:“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贺小梅不敢再碰慕容听风,因为他的样子就似一触即碎。她摇晃起萧谣来,声泪俱下道:“你说啊!公子怎么了!你快说啊!” 萧谣任由她摇晃却不说话,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小梅!”殷无羁将贺小梅拉开,一语打破了她所有的自我安慰,“你家公子已经去了。” “……”贺小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喃语道,“去了……什么去了?我家公子那会儿说跟你们去天山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会这样!你们说啊!” “小梅,你先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慕容凌日吗?”殷无羁将她按在椅子上。 “……不是……是少夫人叫我来的……”贺小梅已经傻在那里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为还有大把时间留在慕容听风身边照顾他,可是推开门看见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贺小梅过于震惊,她甚至连哭都来不及。 良久,她终于按耐住巨大的痛苦,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这到底怎么回事?萧谣,我要你说给我听!” 萧谣根本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殷无羁回答她:“你家公子……很有可能是死在他父亲的手上。” 贺小梅就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冲着萧谣喊了出来:“我叫你说给我听啊!公子那么疼惜你现在你连他怎么死的都不敢说吗!” 萧谣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说啊!” “为什么不说!还是公子是被你害死的?” “贺姑娘!”殷无羁出手点中了她的穴道,她张着嘴无法出声又动弹不得,只能僵在那里,任由眼泪扑扑往下掉落。 她的公子,笑若轻风,眉眼之间都是风度。他可以醉卧小舟之上同身旁的红颜调侃着武林轶事。他可以潇洒恣意不顾他人想法只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还会故意流连烟花柳巷就是为了甩掉她贺小梅! 这一切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而慕容听风此时的表情就在沉醉在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中。 “你想知道他怎么死的?”萧谣嘲讽地笑着,转过身来看向贺小梅,“他是被慕容山庄的名号累死了。他太狂放不羁了,这个追逐名利的武林容不下他。” 当年她与慕容听风在夜游神庙中初遇的时候,莫窟三杰就说过:“你的父亲不看重你……你的兄长要暗算你……你的青梅竹马要嫁给别的男子……你还有什么呢?” 而慕容听风的回答,萧谣终身难忘。 “我自己。”他的声音朗朗,仿佛乾坤日月都在他的唇齿之间。 “我要带听风回去清尘筑。这是他的遗愿。”萧谣吸了一口气,将慕容听风从床上拉起,背上了身,“师父,我们走吧。” 殷无羁解开了贺小梅的穴道。 她冷然开口问道:“如果你心中有公子,为什么不替他报仇?” “你觉得,听风会要为为他弑父吗?”萧谣扯起唇角,“我要带听风去过他想过的日子。” “连你也认为是庄主杀了听风吗?这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贺小梅拽住他们,“你难道不是应该证明出真相吗!不只是我贺小梅,还有许多人值得知道真相!比如说大公子,他从小就疼爱二公子!还有你自己,难道不想确实知道是谁害死了二公子吗!” 萧谣愣在了那里。就算她心里隐隐知道了答案,就算听风说过不要她报仇,但是她还是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说是庄主杀了二公子,小梅一千个不相信!一万个不相信!小梅也是对二公子是真心在乎的!难道小梅不值得知道真相吗?”贺小梅不让萧谣带走慕容听风,而是将他拦腰抱住,“就算不为公子报仇,小梅也不能让公子死的不明不白!” 萧谣的肩膀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如果杀死听风的不是慕容凌日呢?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带着听风回去清尘筑了吗? “不要动摇我,小梅……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带他离开这纷扰的江湖。知道真相了又怎么样?听风不会活过来的……” 贺小梅骤然跪了下来:“萧姑娘!我求你!不是为了报仇,只为了真相!” 殷无羁望着萧谣,叹了一口气道:“此时回去清尘筑,你只怕这一世都放不下。” 萧谣就似脱力一般,向前跪坐了下去,她的双手撑在地上,慕容听风的下巴正好磕在她的肩上,那样刻骨的疼痛。 隐忍多时的心痛在刹那间化作了无声地哭泣。她张大了嘴吧,握紧慕容听风冰凉的双手,他似乎要耗尽她一生的泪水也不肯罢休。 殷无羁走上前去,将慕容听风放回到了床上。 “找出真相吧。”殷无羁一句话,将萧谣心中那座压的密不透风的山拖起了一条缝隙,她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机会。他的手指掠过萧谣的眉眼,指间还带着淡淡的药香,仿佛安神的灵药一般,引领着萧谣已经沉至水底的心绪缓缓漂浮了起来。 萧谣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清俊男子。他的表情一如许多年前她在生死之间进退维谷时见到一样,淡然地看透世间一切,却又总是对她流露出那样细微的眷恋与心疼。 “真相……也许会让我们更痛苦呢?” “傻瓜。”殷无羁的眉眼形成那般柔溺的弧度,“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让你心痛?我认识的萧谣,直来直往。既然想要答案,那么即使摔到头破血流,荆棘满身,也是真相的代价。” 萧谣心绪一震,“我认识的萧谣,直来直往”这句话,在萧谣决定探明叶逸是真死还是假死的时候,听风也曾经说过。 “我还是那个萧谣,没有变过。” 萧谣直起身来,吸了一口气,“小梅,你说的没错,我要验证那个答案。我答应过听风不为他报仇,但是我并没有答应他不追寻真相!” 小梅擦干眼泪,萧谣的回答也令她坚定起来:“好!只要萧姑娘愿意找出真相,你说怎么做,贺小梅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谣侧身看向殷无羁,他想她微微点了点头,他的话总是不多,却每每能让萧谣感觉到有一种凝重的力量在其中。 “师父,你有没有什么主意?”萧谣问道。 殷无羁沉思了片刻问她:“你怀疑过叶逸吗?” “……有过……虽然我知道以他的心性既然已经被我等拆穿了,他若是要杀听风,会光明正大的与他决斗而不是趁着无人之时暗算听风。但是……总从他骗了我之后,我已经不知道他哪一些是真哪一些是假……也不知道我所熟悉了解的叶逸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第84章 “我本来想的是,让叶逸易容成为听风的样子与你拜堂成亲,你是花堡主的干女儿,这婚宴可以在花家堡举行。到时候必然要广邀武林群侠,慕容凌日知道了必然方寸大乱。” “我明白了,他一方面会想听风是不是没有死,另一方面如果听风确实死了,我还要在花家堡大摆婚宴,分明就是借机邀请群豪来揭穿他的真面目!他情急之下只怕会露出什么破绽来!”萧谣蹙眉,摸着下巴考虑要不要与叶逸连成一气。 “等等!你们刚才说什么?叶神医不是死了吗?”贺小梅一副混乱的样子。 “他没死,他把所有人都骗过了。”萧谣自嘲地一笑,“叶逸的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说。我明白师父是想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怕他报仇心切没等到拆穿慕容凌日就会急着操纵萧紫风对付慕容凌日。” “他不会的。比起杀死慕容凌日,叶逸更想要他身败名裂。而且如果是你成亲,我一定要在场,你所有认识的朋友如果有谁没来也会引起慕容凌日的怀疑。只有已经死掉的叶逸没有到场才是最正常的事情。当然,这一切前提都建立在听风不是他杀的这个基础之上。”殷无羁看向萧谣,“看你是不是真的认定慕容凌日就是害死听风的人。” 萧谣蹙眉,耳边是听风对她说“这十招只要你运用自如……便能克制千钧剑诀所有剑招!” 如果不是为了提防慕容凌日,听风死之前根本不需要提起这件事情。 萧谣握紧了拳头道:“我认定就是他。” “好,那我们就起身赶往镜水教。” “但是这一路颠簸,萧姑娘你确定要带着公子上路吗?”贺小梅问道。 “在这件事情弄明白之前,确实不适合带着听风四处奔波。但是……”殷无羁知道萧谣舍不得慕容听风,但是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不要啊!事实真相未清,难道殷掌门想要将公子火花吗?那样公子就真的不明不白化为灰烬了!”贺小梅第一个不同意。慕容听风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完美的存在,她怎么忍受的了烈焰将他烧的体无完肤存放在那样一个小罐子里面? “这附近还有什么其他门派吗?”萧谣问贺小梅。 “嗯……离的最近的恐怕就是月亮城了。”贺小梅抓住萧谣的胳膊恳求道,“萧姑娘!你是公子心中最重要的人!小梅求您不要火化公子!” “放心……我也舍不得他被火烧……”萧谣忍住喉头的哽咽,她害怕万一听风在火焰之中烧的疼痛难忍却又叫不出声来,“师父,你那里还有没有黑玉断续膏?” “有。”殷无羁将一个黑色瓷瓶放到了桌面上,“这次离开清尘筑,我想到你从小就经常磕磕碰碰受伤,你若是出来闯荡江湖只怕少不了伤筋动骨,所以我便准备了一些。” 听到殷无羁这么一说,萧谣心中更是内疚。殷无羁的每一分思量都是为了她。 “我们就去月亮城。在武林之中,定禅寺是方外之地,不方便保留听风的尸首。虽然我与程大哥交好,但是程仲谦老前辈对慕容庄主敬重有加。他知道听风死了,就不可能不去通知慕容山庄,那样的话这场戏就根本演不下去了。花家堡远在岭南……还是月亮城最为合适。当日苏星云被萧紫风碾碎了左手和双腿,如今我们就用这黑玉断续膏治好苏星云。依照苏星云的个性来看,收了我们的恩情,他必然会守口如瓶。” “好!就去月亮城!” 于是,他们准备了一切赶往月亮城。月亮城身处一座山谷之中,谷中有湖,星夜之下,它与那明月遥相辉映,城堡绕湖而建,故称为月亮城。据说月亮城奢侈豪华堪比大内皇宫。只是他们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月亮城中女弟子众多,每一个都是面如皓月眼含星,城中墙壁回廊白玉雕栋,那苏星云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怪不得如此任性挑剔。 月亮城主苏月河听说了他们的来意之后,亲自出来迎接。 既然他们决定要找人易容假扮慕容听风,那么做戏就要做足全套。贺小梅准备了披风罩在慕容听风的身上,由萧谣将他背下马车,伪装成只是借道来月亮城养伤的样子。 那日武林正道与萧紫风对战,苏星云根本救不了苏月河,全凭萧谣以萧紫风违规为由救下了她,苏月河对萧谣还是十分有好感的。她以为慕容听风真的是受了重伤,还准备了一些罕见的疗伤圣药。萧谣借故慕容听风需要安静修养使得苏月河屏退了左右,然后萧谣才小声道:“苏城主,其实听风已经……死了。” “死”这个字,萧谣需要使出十二分的力道才能将它念出。她一直以为这个字对于听风来说很遥远,但是没想到在她以为他们还有大把年华的时候却要说出来。 “什么?”苏月河还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萧谣微垂下眼帘,贺小梅肩膀轻颤似乎就要哭出声来,而殷无羁的表情那般沉默。 苏月河看着慕容听风,他的表情安详,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可是仔细看来……明明就真的是没了呼吸!她咽下口水上前,手指探上慕容听风的鼻间,果然周身一震向后退去,跌坐在桌边的琉璃椅上。 “这……这怎么可能……他是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即使是现在在武林之中也少有对手……”苏月河毕竟是一派掌门也颇有江湖阅历,很快便稳定下了心绪,“他是被人暗算的?下毒还是……慕容庄主知道了吗?” “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萧谣并不打算告诉苏月河听风是在慕容山庄的后山遇害的。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不让慕容山庄知道!既然二公子已经去了,你们说要借我月亮城为他疗伤是何用意?”苏月河冷冷看向萧谣,她的目光锐利,要将所有的伪装一层层从萧谣身上剥落下来。 萧谣此刻反倒镇定了下来。 “听风是被人震碎了气海而死的。这个世上能够震碎他气海的人本就不多。每个武林人士都会下意识对自己的气海有所保护,这个人能够直接击中听风的气海,说明是他不设防的人。” “哦?”苏月河挑眉道,“我眼前不就有一个吗?嫦娥山顶,谁看不出来慕容听风对萧姑娘你有多么爱护,殷掌门是萧姑娘你的师父,如果是殷掌门的话,既有震碎二公子气海的功力,二公子也不会对殷掌门设防。” 萧谣摇了摇头,“听风出事的时候,师父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不在听风的身边所以才没能看清楚是谁下的毒手。而且师父没有杀听风的理由。” 苏月河看着殷无羁,唇上抿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确实。你师父平生最害怕的事情,恐怕就是让你伤心。” “萧谣此次前来,是以黑玉断续膏作为交换,希望苏城主能够代为照料听风的遗体,待我等找到事情的真相,会再来将他带走。” “那么二公子出事的前因后果时间地点你都不打算告诉我吗?”苏月河正色问道,“即使是做交换,我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苏城主,萧谣方才也解释过了,暗算听风的人是他极为信任熟悉的人,所以萧谣……”萧谣还没有说完,苏月河便打断了她。 “好,至少你将二公子的遗体交给我们月亮城,就代表你对我们还是信任的。只是如果你一直找不到真相,难道就要将二公子的遗体一直藏我月亮城内不让他入土为安吗?” “苏城主请放心,萧谣一定会回来。”萧谣望着听风,声音里是一种笃定,那与所谓的山盟海誓不同,无形的重量压下来,令人不得不信,“我要带他回去清尘筑。我不会把他留在江湖之中。” 苏月河吸了一口气,心中感叹世事无常。没有谁能够想到像是慕容听风这样风度绝佳武艺超群的青年竟然会英年早逝。他在嫦娥山顶一战扬名,而他倾慕的女子也准备好与他长相思守,不过月余,便一切翻转,天堂地狱一线之间。 “我给你三个月为期限。三个月之后你若不能查明真相带走二公子的遗体,我便会通知慕容山庄,让他们来安葬二公子。”苏月河正色道。 萧谣明白她的顾及。一方面她需要萧谣手中的黑玉断续膏来治愈苏星云挽回他的人生,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因为隐瞒慕容听风的死讯而得罪慕容山庄。 “好,三月就三月!” 萧谣与她击掌为誓。 听风被送到了一间密室之中。月亮城的每间房间都是精美绝伦,床榻绵软,绸缎为被。听风能够躺在这样的地方,萧谣也觉得安心许多。 既然是三个月为限,那么就必须分秒必争,他们需得速速赶往镜水教,无暇逗留了。 萧谣倾下身来,吻在听风的眉间。 第85章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了。” 贺小梅看着这一幕,心中愈加难受,她将谢玉芳交给她的那块玉佩拿了出来。 “萧姑娘,这是少夫人要我带给你的。只是当年二公子送给她的,她说既然二公子心中所爱是萧姑娘,那么这块玉佩也应当完璧归赵。这是她对你们二人的祝愿,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萧谣接过那红缎抱着的玉佩缓缓打开,含泪一笑:“白头到老……有机会替我谢谢她吧。” 萧谣本想就着那红绸缎将它收起来,但是那一句“白头到老”莫名地触动了她。她低头对慕容听风道:“我跟你认识的也不算久了,这才想起你竟然没送过我什么东西。这下我真的要嫉妒那谢玉芳了。” “其实这也许是公子冥冥中的安排。”贺小梅走过来安慰萧谣道,“或者公子这块玉佩其实是为心爱的人准备的,但是少夫人并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所以这块玉佩终究还是回到了萧姑娘您的手上。既然这说不定是公子的心意,要不然你把它戴起来吧?” “好……既然暂时要与听风分别了,我就当做这块玉佩就是听风在身边陪着我。”萧谣将那块玉佩戴在了颈上藏入衣中。 殷无羁默默守候在密室门外,苏月河与他并肩而立。 “殷掌门,你心中若是喜欢却永远隐忍,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殷无羁手指一颤却又沉默不语。 “你在奇怪我为什么看出来了,对吗?”苏月河淡然一笑,“那日你出现在嫦娥山顶,风姿淡雅却有遗世独立,我就被你吸引走了目光。你眉间的一丝弧动,你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当萧谣奔向你的时候,你眼睛里有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师父对徒弟的关心,而是依恋。” “我……将她放在心中,是我自己的事情。这与她喜欢谁,是谁守在她的身边都无关。”殷无羁面色如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也就是说,你从不后悔,放萧谣离开清尘筑吗?”苏月河侧身,注视着他。 殷无羁手指轻弹,“一粒微尘,如果从来没有随风起舞,又怎么明白坠落是必然的归途呢?” “即使明白这归途会让她伤透了心?” 殷无羁翩然转身,只留下一抹青灰色的背影。 他们三人搭乘马车离开了月亮城。 贺小梅一直趴在窗口往后看。 “你说这多奇怪啊,我总觉得二公子没有死,他真的是睡着了。等到我们回去接他的时候,他说不定会笑意盈盈,说这一切都是骗我们的……” 萧谣拉开帘子,与驾车的殷无羁并排坐着。贺小梅的话令她下意识要紧了嘴唇。 殷无羁勒紧缰绳,让车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贺小梅也掀开帘子。 殷无羁看着萧谣道:“松开。” “什么?”贺小梅不解。 萧谣这才轻轻松开了下唇,此时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迹来。 殷无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取出帕子,轻轻擦拭起萧谣被咬破的地方,轻柔而小心翼翼地,就像萧谣刚随她来到清尘筑的时候。 “没事了,我们继续赶路。”殷无羁松开了手,贺小梅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又令得萧谣伤心了,这才意识到慕容听风的死,也许最痛苦的人便是萧谣,而自己却一句话都没有安慰过她。 车子一路前行,就在距离镜水湖还有一个城镇的山道上,车子的后轮滚落了,整个车厢塌了下去。还好萧谣轻功不凡,带着贺小梅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不过是轻微动用了内力而已,萧谣忽然感到血气狂涌,心脉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贺小梅惊慌失措将她扶住,“萧谣!你怎么了!” 萧谣眨了眨眼睛,瞬时之间四肢百脉如有万千蚁虫嗜咬,痛苦难当,她抱紧自己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萧谣!”殷无羁冲过来扶住她,扣住她的手腕这才惊觉,“她中毒了!” “中毒!怎么可能!”贺小梅想了半天,“我们吃过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啊!可是我没事啊!殷掌门你也没事啊!怎么萧姑娘会中毒呢!” 萧谣试着运功逼毒,却不想越是想要提起内力,她就越是痛苦难当。 “萧谣,不要再动用内力了!这种毒素会随着你调用内功而越发深入!你越是想要将这毒素逼出,它就越是深入!只有以外力帮你逼毒!”殷无羁内功深入,这毒素猛烈,他起码将五分内力输入萧谣体内才勉强镇住那毒素。 “小梅,你好好想一想,萧谣有没有吃什么我们没吃过的东西?” “没有啊,萧姑娘这两天几乎没有胃口,吃的东西比我们都少!”贺小梅急得全身冒汗,根本就想不起来。 “那么用的呢!她有没有用过什么平常没用过的东西?” “没有啊……”贺小梅猛然想起那块玉佩,赶紧伸手拨开萧谣的衣领,将那块玉佩拽了下来,“只有这块玉佩!是少夫人要我带来送给萧姑娘的!说是当年二公子送给她的,她转送给萧姑娘,祝她和二公子能够白头偕老!” 殷无羁拿出手帕拎着那玉佩在日光下细细观看,猛地将它狠狠掷出去,撞在一边的石头上,崩裂之后那些晶莹剔透的碎片瞬间黯淡下去,甚至转变成了黑色。 “这是……怎么回事啊……”贺小梅大惊失色,“这块玉有毒!” “这块玉方才看起来那般晶莹剔透并不是因为它是块美玉!而是因为它长时间浸泡在毒液之中,吸收了毒素精华之后变得剔透无比!这种毒素经内力催化,假如萧谣一直不动用真气毒素就不会扩散,但是一但她使用内力,这种毒素便会侵占她的七经八脉……” 贺小梅向后跌坐了下去,“那要怎么办啊!是我……是我害了萧姑娘啊!” “不是你!是慕容凌日!他一定是有预谋地要你带着这块玉佩来找萧谣!他利用了你!”殷无羁将萧谣扶起,就要为她运功疗伤。此时时间紧迫,已经不容他细细研究这毒素的成分制作解药了,如果殷无羁不以内力为萧谣抵制那毒素的话,她很快就会魂归黄泉。 此刻,萧谣只觉得痛苦无比,体内毒素与殷无羁的浑厚内力相触,拥堵在她的经脉之中,就似要炸裂开来一般。 她难受得牙关颤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山谷间传来了一阵狂笑。 “老夫猜到你们会去镜水教与萧紫风联手,只是老夫不确定小梅那块玉佩有没有送到萧谣的手上,而萧谣你又有没有将它戴起来。老夫在这条山道上等了你们很久,本想碰一碰运气,没想到萧谣——老夫的准儿媳你真的把那块玉佩给戴上了!” 贺小梅赫然转身,看见慕容凌日缓缓走来。 “庄主!你怎么来了……” 那一刻,贺小梅幡然醒悟,事实的真相和萧谣所说的一样——慕容听风是被慕容庄主所害。 殷无羁正在为萧谣运气逼毒,那毒素猛烈顽固,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逼出来,但是殷无羁半数内力已经进入了萧谣体内,此时收手不但萧谣性命不保,殷无羁也无法撤出内力来。 萧谣明白此时危机,如果殷无羁不收手去对付萧紫风,他们只怕都要死在这里。于是她将内力从气海中释放出来,想要将殷无羁的真气逼出体外,助他收手。 “心若静时,危而不动。”殷无羁沉声道。 “师父……你再不收手,只怕我和你都会被萧紫风杀了的……”萧谣心中惶恐,她已经失去慕容听风了,如果殷无羁再有个万一,萧谣就算将自己碾成灰都弥补不了! “已经覆水难收了,你不如专心致志,我早日将那毒素引出你的筋脉,便可早日对付慕容凌日!” 萧谣心下憾然,为何殷无羁总要将自己置于破釜沉舟的境地呢?她的眼睛一酸,将心中的杂念全部摒除,只有这毒素清出体内,殷无羁才能抽身。 “为什么……庄主……为什么……”贺小梅仍然愣坐在地上,看着慕容凌日一步一步逼近,宛如鬼魅。 “哪件事情为什么?是说为什么我要让玉芳送你去客栈与萧谣会和?还是为什么那块玉佩上萃了剧毒?还是为什么你侍奉多年的慕容听风会被老夫一掌震毁气海?”他面色从容的说出这些问题,贺小梅下意识往后缩,当她的背脊抵在岩石上退无可退的时候,骤然爬起来张开双手挡在了萧谣和殷无羁的面前。 “庄主!二公子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对他!”贺小梅声嘶力竭! “他错的就是心中没有老夫!他心心念念就是要老夫身败名裂!就是要老夫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逆子,我留他何用!”慕容凌日拍着胸口道,“枉费老夫对他期望那么高!从小对他悉心栽培!他回报了老夫什么?既然你那么想念那个逆子,不如老夫送你去继续随侍他的左右!” 第86章 说完慕容凌日一掌拍出,贺小梅紧闭上双眼,心已赴死。 就在那一瞬,有人冲了过来,推开贺小梅,硬是挡下了慕容凌日那一掌,掌风从他身边掠过,拂拭过萧谣与殷无羁。只是两人仍旧坐如泰山。 贺小梅摔倒在地,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来人,“洛西林——” 那一掌慕容凌日虽没有使出十分劲力,洛西林硬去抵挡,内力反噬伤及脏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踉跄两步差点倒下,贺小梅赶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洛西林强压下咽喉间的血气,沉声道:“刚才你那叫做以卵击石!” 慕容凌日见到洛西林来了,四下张望,果然看见山道之上,萧紫风飞奔而至的身影。犹如黑影压面,萧紫风双掌齐出,掌风迅至。慕容凌日奋力相抵,被萧紫风那双掌之力震开,向后退去,差一点落到山道下面,正好被一块山石挡住,而那山石崩裂开来,落下山腰。山谷间传来碎石滚落的回响。 而萧紫风却没有对慕容凌日步步紧逼,而是愣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双掌掌心。 慕容凌日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这嗜心毒的滋味如何?” 原来方才慕容凌日与萧紫风对掌时,在指缝间藏着毒针,一旦与萧紫风劲力相触,那毒针便趁势刺入了萧紫风的掌心。 随着萧紫风的内息流转,此时那毒素已经渗入他全身。 “以前你是老夫的心腹大患,现在你什么都不是了!”慕容凌日仰面而笑。 萧紫风周身颤抖,倒在了地上。 慕容凌日一脚将萧紫风踹起,萧紫风狠狠撞在山岩上,飞石溅落,贺小梅害怕它们砸中萧谣与殷无羁,冲了过去,洛西林为了保护她,也不顾内伤跑过去。 洛西林拨开所有落下的碎石,贺小梅这才免于被乱石砸伤。 慕容凌日冷哼了一声,走到正试图爬起来的萧紫风身边,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手指陷进他的骨缝之间,使得正是分筋错骨手,“萧紫风,凭你一人之力,不可能这么好运离开定禅寺,还回复了武功?” 萧紫风闷哼一声,却不言语。慕容凌日的指力比起嗜心毒带给他的痛苦实在太不值得一提了。 慕容凌日扯起唇角,将一瓶解药伸到萧紫风的面前晃了晃,“你将真相告诉我,我给你解药。” 没想到萧紫风却没有丝毫反应。慕容凌日并不知道萧紫风身中蛊毒,被叶逸操控着,萧紫风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被慕容凌日威胁。 而贺小梅则万分警界地守在萧谣与殷无羁的身前。 “萧紫风你不怕死,你会来这里除了要杀老夫之外,应该还想要救萧谣与殷无羁吧?”话音一落,慕容凌日手中的毒针射了过去。 萧紫风奋力伸长胳膊,一根毒针穿透他的手指,失了力道没入沙石之中。 而另一个银针直落落穿了过去,贺小梅要挡,毒针穿过她的衣领射入了殷无羁的肩膀。 顿时剧痛侵袭,殷无羁趁着毒素还未到心脉,刹那将所有内力顶入了萧谣体内,霎时之间,萧谣只觉得体内所有经脉膨胀到几欲崩裂,她即将承受不住那深厚的内功却不想那几股内息瞬间绢如细流,在她的四肢百脉之中转瞬即逝,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原本扩散在她体内的毒素竟然顷刻排出。 萧谣转过身去,只见殷无羁全身僵直,额上均是冷汗。 “……师父……”萧谣刚要去碰他,这才发现了他肩上的那根毒针。她赶紧将那根针拔下来,只感觉到殷无羁一阵颤动,他的牙关紧闭,倒在萧谣的怀里。 “师父!你怎么了!”萧谣扣住他的手腕,这才发觉他体内的真气四散,不得凝聚成流,而某种毒素已然扩散至全身,腐蚀筋脉,令他万分痛楚。萧谣若再引内力入他的筋脉,必然会伤害他的内府。 “师父!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萧谣手足无措,殷无羁只是抓紧了她的手指,万分痛苦之下,他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庄主,枉你号称武林正道之首,这下三滥的暗算手段,倒是不少!”洛西林满脸嘲讽,“您也不怕这事情传出去了,几十年辛苦伪装出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不由洛护法担心,只要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在这世界上了,老夫又何惧之有?”慕容凌日一脚就要踏裂萧紫风的脑袋,忽然一个戴着乌金面具的男子骤然而至,慕容凌日回身,来人武功不凡,化掌为指,直指慕容凌日的咽喉。 慕容凌日侧身躲开,那指风从他脸颊边掠过,竟然直落落切下了他三寸发丝。 那男子身着黑衣,衣摆之上绣着金边,正是镜水教前任教主萧肃的打扮。他将地面上的萧紫风拉起来,迅速点了他几个穴道,减轻了他的痛苦。萧紫风站起身来,意欲发力对付慕容凌日,才刚动用真气,便痛苦异常,捂着胸口倒地,撑住地面不得动弹。 黑衣男子迅步而起,袭向慕容凌日。 萧肃一向张狂。虽然镜水教教主一向配以乌金面具,但是萧肃却鲜少佩戴。慕容凌日心下怀疑,每一招都试图震落来人脸上的面具。 “萧教主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啊!” 慕容凌日弹指,黑衣男子侧身躲避,面具的边缘被慕容凌日弹出的内力击中,竟然裂了开来,落地之时黑衣男子抬起头来,果然是萧肃的脸。只是从眼角到脸颊留有一条狰狞的疤痕。 慕容凌日冷笑道:“看来你们萧家的人最终还是联合在了一起!” 看方才萧肃的内劲修为,分明是修炼了束水心经。不需多想也知道一定是萧紫风传授给他的。 但是萧肃的束水心经根基不深,与慕容凌日交手近百招之后落于下风。 殷无羁看着萧谣,他的眼神是平静而安抚的。他松开了萧谣的手指,轻声道:“……去帮他……” 萧谣明白殷无羁的意思,叶逸是断然不可能放萧肃出来的,而作为傀儡的萧紫风也不可能传授束水心经给萧肃,所以这个萧肃一定是叶逸假扮的。此时叶逸与慕容凌日正在纠缠之中,倘若败阵,慕容凌日则会对他们师徒两个赶尽杀绝。 殷无羁即便满身冷汗,唇角却仍旧扯出一抹笑容来。正是这样一丝浅笑,令萧谣锥心刺骨。 殷无羁是内敛的,他什么痛苦都不会表达给萧谣知道。仿佛人生中不好的一切他都想替萧谣承担下来,而萧谣明白在殷无羁的面前自己永远自私透顶。他拍了拍萧谣的手背,因为再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他只能借由这个动作告诉萧谣“去吧”。 萧谣咬牙放下殷无羁,“小梅!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师父!” 说完,她的脚尖在沙砾中一点,飞身而去,周身内力澎湃,沙砾地面被她的内力波及,沙粒如潮水般一颤,留下一个脚尖大小的坑洞。 慕容凌日心中有所感觉,左掌抵御叶逸,右掌拍出想要阻止萧谣上前,而萧谣却在他的掌风上一踏,使出逆水游龙掌,翻掌翩飞,拧过了慕容凌日的胳膊,袭向他的气海。慕容凌日以气御气,震开了萧谣的掌力。 萧谣的招式多变,拈花八式淡定沉稳,逆水游龙掌刚柔并济,再加上飞花伴月难以揣测,而萧谣都能使得融会贯通,但是慕容凌日招式老练,见招拆招,将萧谣的招式一一挡下。另一侧的叶逸,将萧紫风的武功也学了七八成。两人配合意外默契,令得慕容凌日根本抽不出空隙来。 情急之下,慕容凌日使出十分内力,将萧谣与叶逸震开,回身袭向殷无羁。 萧谣心中大惊,追赶过去,没想到慕容凌日对付殷无羁只是佯装,他骤然转身,一掌打在迎面赶来的萧谣肩膀上,还好萧谣反应够快,以内力抵御,否则她的肩骨碎裂之后只怕再难复原。而慕容凌日第二招趁势来袭,击向萧谣的丹田。随后而来的叶逸一把扯开萧谣与慕容凌日对掌。 借着那掌力,萧谣与叶逸两人腾空而起,向后退出了慕容凌日的攻击范围。 此时,阿媛的声音传来。 “主人!我们的教众就快赶来了!” 慕容凌日听见这声音,不由得心下思量待到镜水教的教众赶来,场面必然凌乱不可控制,慕容凌日一指弹向阿媛头顶的山石,巨石崩落,所有人都望了过去,趁着那机会,慕容凌日飞身离去,临走之时所说的话狠狠撞在萧谣心上。 “中了我的嗜心毒,殷无羁和萧紫风必定会受尽万般折磨之后死去!” 萧谣要追上他,被叶逸一把拽了回来:“先看看你师父!” 殷无羁此时已经昏了过去,即便这样他的眉头仍然紧蹙,手指僵直,嘴唇发白。萧谣待在殷无羁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痛苦的表情。 但是她却无法减轻他的痛苦,她不能以内力为他逼毒因为他的经脉承受不了,她只能拽住叶逸的衣摆恳求道:“叶逸!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第87章 叶逸蹲下身来,信手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点中了殷无羁的几大穴道,“这几个穴道能够影响到人对痛的感受,但是要救他只怕更为复杂!” 殷无羁的眉心稍稍平缓,手指逐渐放松下来,似乎舒服了许多。 “你有办法解开那个所谓的嗜心毒对不对?” 叶逸却只是吸了一口气,“跟我回去镜水教再说。” 萧谣与贺小梅一左一右扶起殷无羁,他们别无选择只得来到了镜水教。 阿媛为殷无羁安排了一间石室。 叶逸靠着石墙,望着床边萧谣的侧影道:“慕容听风呢?今天如此危险的时刻,他竟然不在你的身边。” 萧谣吸了一口气,喉头哽咽起来无法张口说任何话。 “他不是说愿意放弃一切陪你回清尘筑吗?现在他人在哪里?”叶逸一半面容掩盖在阴影之中。 萧谣仍旧没有答话。 叶逸缓缓走了过来,手掌按在萧谣的肩上,“你为什么不答话?你选择了他所以那一日我放你们走了,可是今天呢?你差一点没命慕容听风却不在你的身边!你知不知道我后悔那一日没杀了他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受伤!” 萧谣猛地掀开叶逸的手掌,她始终没有抬头看叶逸一眼,“你早就让我受伤了。就在你的面前,你知道我有多心痛的时候,可曾对我说过一句实话?” “所以你就选择了慕容听风吗?”叶逸嗤笑了一声,声音冰凉彻骨“萧肃说的对,慕容山庄夺走了我的一切!慕容凌日杀了我的父母,慕容听风抢走了你!” “你好像弄错了,”萧谣看向叶逸,极力忍下眼中泪水,“不是因为你骗了我所以我才选择了听风!而是因为我喜欢他!” 叶逸就似被刺激了一般,抓着萧谣的双肩看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句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慕容听风为什么不在你身边保护你呢!” 贺小梅的声音响起,“放开萧姑娘!” 她将手中的汤药放到桌上,走过来护住萧谣,“我家公子已经死了!” “小梅!”萧谣伸手去捂小梅的嘴,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 “什么?”叶逸一把拽过贺小梅,眼神骇然。 “我说我们家公子已经死了!而且就是被慕容庄主震碎气海死的!你满意了没!你满意了没!”贺小梅双眼泪涟,心中的伤疤还没有停止流血又恶狠狠地再度被掀开。 叶逸松开了贺小梅,在桌前坐下,沉默不语。良久他侧过头去嗤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喜欢他之后,真的很想将他挫骨扬灰!可是我知道,我若是那样做了,你会恨我。我叶逸这辈子最懦弱的事情,就是那日放了你和慕容听风离去。但是多可笑啊……我没有勇气做的事情,慕容凌日竟然做了……” “救我师父。”萧谣压下喉头的哽咽,沉声道。 “我救不了他。”叶逸的回答使得萧谣猛转过头来。 “你说什么?你是神医,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你化解不了的毒!还是你根本不想救他?” “如果他还活着,你就会有依靠,即使慕容听风死了,你还是会离开我。所以我不想救他。”叶逸的每一字每一句清晰无比,他虽然从小与萧谣亲近,但是萧谣却从未真正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这一次,他丝毫不加修饰地表达自己内心想法,仿佛不可动摇的冰川,隔离了自己也冰冻了他人。 “你说什么!”萧谣扯过叶逸的衣领,只见他毫不避讳地看进她的眼睛里,脸上是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而且我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你什么意思?我师父他都那样了,如何自己救自己?” 叶逸缓缓握住萧谣的手指,萧谣要将手收回来,而对方却更加用力地握紧,“嗜心毒随着内力流动而催动,它本身并不会要人命,却会被内息催动,继而损伤经脉。如果要拔除这种毒素,就要连殷无羁这一身内力尽皆引去。经脉内息全无,嗜心毒则无可依存。” “……你要废掉我师父的武功?”萧谣扬高了嗓音。 “武功以后可以再练,性命没有了要武功还有何用?”叶逸反问。 萧谣向后退了一步,叶逸起身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手指伸出去刚触上她的肩膀,她整个人便侧过身去。 叶逸的唇角微微凹陷,那里面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无奈的,自嘲的……最终他只得转身离开了石室。 入夜之后,整个地宫一片死寂,壁火阑珊,仿佛有魑魅魍魉夜行于墙壁之中。 叶逸沉默地仰视着高处那把墨玉雕琢的教主座椅。阿媛来到他的身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主人。” “阿媛,你看……萧紫风曾经那么宝贝那张椅子,萧肃也是。其实除了它的材质罕见之外,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么想做这个教主。日日生活在这不见日光的地宫之内,又有什么意思?”叶逸的声音里褪下了冰冷的力度,显得迷茫而忧郁。 “其实阿媛也不明白……”阿媛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不肯定自己有些话该不该说,“就好像报仇一样,主人就算杀了萧肃杀了慕容凌日,也不会觉得快乐,可是主人宁愿放弃和小姑娘一起归隐的悠闲日子也要报仇……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半晌之后,叶逸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谁都知道,懂得放下的人才比较容易快乐。但恰恰就是拿起容易,放下最难。” “那……主人,现在该怎么办呢?萧紫风中了嗜心毒,就算他还是对主人言听计从,但是他已经无法施展内力对付慕容凌日了……”阿媛小声道。 叶逸转身,阿媛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来到了萧紫风的卧房,此时他正靠坐在床边,低着头四肢瘫软,一副腐朽不堪重负的模样。 “我打算替他解开蛊毒,恢复他自己的意识。”叶逸看向阿媛,“去安息香拿来,我要替他施针。” “主人你真的决定了吗?如果拔除了蛊毒,萧紫风就再不受你的控制了……他说不行会想要杀你……”阿媛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去取安息香。 “我拔除蛊毒,萧紫风仍然身中嗜心毒,他根本没有力气杀我。我只是想问他,是不是愿意放弃内力从而解除嗜心毒。”叶逸颔首,“虽然我知道萧紫风在定禅寺中早就洗去了戾气,对于自己的武功是没有丝毫留恋的。” 就这样,阿媛将安息香带进了石室之中。这种香是由西域的几种罕有的蛊虫配置而成,将它点燃香气释放到空气之中,可以引动萧紫风体内的蛊毒。而叶逸只要配以施针之术,便能引导蛊毒从萧紫风的经脉中排出。这些蛊虫在西域几乎也已经绝种,若不是叶氏夫妇早年游历所得,叶逸也配不出这安息香。 叶逸为萧紫风时针,从丹田气海,一路走穴直到指尖脚尖,只见萧紫风的指甲缝里有黑色血液缓缓涌出,而萧紫风大力喘息一口,仿佛忽然从死亡中惊醒,睁开眼来迷茫地看着石室顶部。良久才道:“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镜水教。你中了我的蛊毒。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蛊毒,根据《藏世药典》中的记载,被施用了蛊毒的人,虽然会听命于施毒者,但是仍然有清醒的意识知道周围一切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做了什么。”叶逸淡然道。 “啊……”萧紫风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借用我控制了镜水教,对付慕容凌日。” 此刻,他体内嗜心毒正在发作,没说一句话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已经解开了你的蛊毒,你再度被打通的四肢筋脉并不受影响,只是你受嗜心毒的影响,无法催动内力。” “呵呵……”萧紫风轻声一笑,“那么老夫也算因祸得福。将近三十年未能活动,虽然我为你所控制不能自己,但是当我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心中惊喜如同一池死水终于有了生机。” “听起来你还很感激我?” “是的,老夫感激你。” “即使你此刻身中嗜心毒,经脉受万虫嗜咬之痛,你也不曾对我怨恨吗?”叶逸倾下身来,与他双眼相对,目光锐利似要戳穿他眼中的虚伪。 “我不恨你。”萧紫风摇了摇头,“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劝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你说。” “你想要向慕容凌日报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不可能再回来。而你为了已经失去的牺牲掉本来拥有的,这样的复仇岂不是毫无意义?” “哦,你又觉得我有什么是本来拥有却因为报仇而失去的呢?慕容凌日和你的镜水教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拿走了!我的父母我的师兄弟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那么萧姑娘呢?那日嫦娥山顶的比武,你对我过如果遇见了萧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伤了她。你那般在乎萧谣,却为复仇欺骗了她,放弃了和她一起的生活,值得吗?” 第88章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所以这条路我已经没得回头了。”叶逸的侧脸在壁火之下隐约悱恻,像是无数思绪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勒紧扭曲,让他在没有挣扎的余地,“不过你放心,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打算再搭上你了。我违背了父母的遗愿,所以现下不能再利用你为我复仇,是我应当承担的后果。但是萧紫风,你还有机会可以活命,只要你肯放弃你这一身武学。你真的舍得吗?” 萧紫风闭上了眼睛,叹道:“正如老夫在定禅寺内对你说的那句话,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老夫的一身武功和血债都是过去,老夫愿意放下,也愿意承担那结果。这便是老夫的未来。” “好。”叶逸转身,将一排银针在萧紫风的面前摊开,“我会在你的气海施针,令你的气海打开,全身筋脉内的真气内力流泻而出,同时也引导这嗜心毒一起排出。但是我要提醒你,气海一旦打开,真气奔涌,我根本无法施针闭合你的真气,直到你体内再无内力,几十年内功修为一朝崩毁,半点不留。” “老夫受嗜心毒折磨,若能舍弃这一身引来罪孽的武功换得自由身,何乐而不为?” 明明那嗜心毒正在他体内嗜咬筋脉,此刻他却能做到一脸宁静。 “施针吧,叶逸。” “好。”叶逸为萧紫风退了上衣,与他面对面盘腿而坐,将几根银针深浅不一刺入他前胸的穴道内。最后一针,叶逸手指微顿,将那根针探入了萧紫风的气海。 瞬时,萧紫风褪下的衣物膨胀起来,似有气流盘旋而出。 叶逸开口道:“你的内力外泄,再没有回头余地了。” 萧紫风神色坦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还是默念经文,正是当年一叶禅师也曾赠与叶逸的《清心净世咒》。 叶逸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 直到萧紫风周身气息流转停了下来,叶逸这才施针为他封闭气海,萧紫风一时失力,向一边倒去,叶逸扶住了他。 萧紫风低头动了动手指,笑道:“老夫没了那一身武功从此轻松许多,如今双手双脚仍然可以动弹,实乃万幸!如今老夫可以去做老夫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 “老夫要去定禅寺出家为僧,从此以后潜心修行佛法,游历四方,希望能够帮助世人泯去恩仇,脱离苦海。” “也许你的心愿仍然无法达成,只要你一走出这镜水教被其他门派的弟子发现,只怕他们要将你千刀万剐,而你却没有还手之力。”叶逸一直观察着萧紫风的表情,他不明白萧紫风面临这一切,是如何做到眉头不皱心中无澜的。 “那便是老夫曾经种下的恶因,那恶果自然也无法逃避。” “过几日,我会派人亲自护送你回去定禅寺。”叶逸转身离开了石室。 萧谣一直守在殷无羁的身边,为他擦汗。她忽然想起自己刚随着殷无羁来到清尘筑的时候,她内府皆伤,只能勉强在殷无羁的支撑下修习束水心经。刚开始接触武学,她不得要领,气息流转不及,常常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境。而殷无羁则会以自己的内息助她导气归元。那时候,萧谣第一次接触到殷无羁的内力,纯净而温润,没有丝毫霸道和蛮横,萧谣只觉得他的内息令自己感觉到安全和依赖。就是这样的殷无羁,如果不是为了替自己逼出毒素又怎么会中了慕容凌日的毒针? 萧谣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顺着下巴滴落在殷无羁的手心。他手心一颤,从昏厥中醒来,看向萧谣。那修长优雅的手指抬起,缓缓拭过萧谣的脸颊,唇角扯起。 “记得你还小的时候,经常一边流泪一边睡着,嘴里念着娘亲,念着叶逸……我守在你的身边不知如何是好。我可以治好你的伤病,却不知道怎样让你不伤心。” “师父你从来没让我伤心过啊!”萧谣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生怕自己用力会捏疼他。 “怎么没有令你伤心……如果我当初自私一点,就把你困在清尘筑里,流光飞转,一生一世就那么过去了……你又何须承受这些大喜大悲?” “师父!你没有做错什么……醉过方知酒浓,如果萧谣从未到这江湖走一遭,有怎么会知道何为江湖?又怎么会那般珍惜自己与师父在清尘筑的生活?应该是萧谣毁掉了师父的一世清净!如果不是萧谣,师父可以在清尘筑内悠然度日,每日看书作画下期,不用挂心我这个不肖徒儿,更不会受这嗜心毒的折磨!” “但是我很快乐。”殷无羁唇上驳裂开那一丝浅笑,像是要将涟涟时光拨开,露出那流沙河底最真实的模样,“以往的年月加在一起都不如你在清尘筑里,笑着说‘太好了,以后都不用再喝药’的那一刻令我快乐。” “师父!”萧谣趴在了殷无羁的身上,对方的胳膊绕过她的脖颈轻轻搂着她的后脑。 “就像小时候那样,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殷无羁轻闭上眼睛,喃语道,“你离开清尘筑之后……我就再没有睡好过……” “好,萧谣陪着你。”萧谣蜷缩在殷无羁的身边,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水墨和青竹味道,自己的心绪仿佛又回到了清尘筑。 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贺小梅来到石室门口却没有推门进入,反倒是披着外衣的洛西林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靠着墙仰面发呆。 “是我造成这一切的……如果不是我像个傻瓜一样接过那块玉佩还将它戴在了萧姑娘的身上,她就不会中毒……殷掌门也不会为了萧姑娘逼毒而无法躲过庄主的毒针……”黑暗之中,贺小梅已然泪流满面。 “这不关你的事情,有谁能够想到慕容庄主其实是如此险恶的伪君子呢?”洛西林伸手搂住贺小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公子以前出游就不喜欢带着我,其实我心里明白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总是冲动,总是坏事……带着我麻烦一大堆……”贺小梅泣不成声,“我害了萧姑娘,也害了殷掌门……公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恼我的……” 洛西林直接将贺小梅揽进了怀中,轻声道:“如果心里不痛快,就哭吧。伤心的眼泪都流干了,人才能开朗起来。我喜欢你以前咋咋呼呼的样子,我相信慕容公子也最喜欢那样的你。” 那一晚,贺小梅在洛西林的怀中一直哭到失去力量,直到她倚在洛西林的怀里睡着了,洛西林才轻笑一声将她抱回踏上,替她盖上被子,抹去泪痕。 而殷无羁却睡的安稳,仿佛体内那连绵不断的阵痛比不上萧谣在他耳边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晨,他们的房中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萧紫风。 萧谣开门的那一刻是惊讶的。因为萧紫风的眼神,没有了极端而嗜血的杀意,变得平静淡泊,就像萧谣第一次在定禅寺里看见他的时候一样。 “叶逸……为你解开了蛊毒?”萧谣侧身请他入内。 他摇了摇头,只是看了一眼榻上的殷无羁,“老夫只是想让姑娘知道,这嗜心毒确实能够解开,只要姑娘舍得。” 萧谣心中一动,她明白“舍得”二字的含义。殷无羁一向孑然独立,有没有武功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真正舍不得的却是萧谣。殷无羁在她心中一直以来并不只是师父,兄长或者家人,更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将她从阎罗殿里拉了出来,还传授了她这一身武功。如今,要他从云端落下来,萧谣只觉得心痛万分。 但其实静下心来一想,云端和地面又有什么不同?殷无羁早就看淡红尘,这些根本不能动摇他的心绪。失去了武功的殷无羁,仍然是殷无羁。 萧谣对他的仰慕也丝毫不会改变。 “多谢。”萧谣颔首。她必须去找叶逸了,尽早解开这嗜心毒,也能令殷无羁少受折磨。 当萧谣来到叶逸房中的时候,叶逸正在擦拭他的银针。萧谣径自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望向叶逸的侧脸。他的五官谈不上是鬼斧神凿的俊美,却有着刻骨的深度。萧谣很仔细地看着,找出来那些属于小时候的影子。 “我知道你来是找我,是要我帮殷无羁放空内力逼出嗜心毒。但是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帮你呢?是因为你觉得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或者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请求我为你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吗?”叶逸蓦然开口。 “我认为你会帮我,是因为我还把你当成小时候那个在我摔伤腿的时候在家里照顾我的叶逸,那个会带着我满山识别草药摘金银花回来泡茶的叶逸,那个被镜水教追杀的时候,一直抓着我就算我跑的再慢也不松手的叶逸……” 叶逸侧过脑袋,手指触摸着银针的针尖,用平静而舒缓的语气说:“你知道吗关于那个蛊毒,我曾经想过用到你的身上。这样,无论你以后怎么恼我怎么恨我,我要你笑,你就会对我笑,我要你陪着我,你就会寸步不离。我就可以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这样,你还会觉得我是以前的那个叶逸吗?” 第89章 “你一直都是你,只是我没有好好去体会罢了。” “如果我说,要我救殷无羁的话,你就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呢?” 叶逸拨弄着银针,一不小心便被刺破了指尖,那一刻钻心一般疼痛。 “……我曾经一直在你身边。只是现在,我可以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但是有些东西我收不回来了。” 叶逸呼出一口气来,笑着说:“你永远不知道怎样撒谎。” 他拿起桌上的针囊,而萧谣明白他愿意救殷无羁了。 殷无羁看着萧谣与叶逸一同走进来,了然一笑撑起了自己的上身。 “从今天起,我不能再保护萧谣了。” 萧谣咧着嘴巴一笑,声音饱满有力:“师父你放心!从今天起,由我来保护你!” 没有多余的寒暄,叶逸的施针技巧精湛,深浅火候只怕当世无人能及。 萧谣凝望着殷无羁,他闭着双眼,眉眼之间淡如远山,仿佛这一身绝世武功抽离身体,不过潮涨潮落般稀松平常,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当那最后一针没入气海之时,萧谣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那一针不是扎在殷无羁的身上而是落在她的心上。 殷无羁二十多年的修为奔涌而出,在整个石室中卷起气流。萧谣的衣阙被牵扯而起,她的发丝纷飞仿佛要随着殷无羁的内力而去。身体宛如不受控制一般,一步一步走向殷无羁。萧谣深入那内力翻转之中,无法呼吸也无法自救。像是无数叹息萦绕在她的身边,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又似乎无际浪潮将她淹没的瞬间却又毫不留恋地回落。 一切归于平静,萧谣缓缓睁开了眼睛。 殷无羁的表情如旧,淡如清风。 “师父……” 百转千回,化作她着一声轻唤。 叶逸为殷无羁收针,封闭了气海。 “嗜心毒已经全部都排出了。”叶逸将银针摆入针囊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石室。一边走着,他的唇角颤动。 走到门外,他便靠着墙壁脱力一般坐了下去,抱着手中的针囊,仰面时泪水仍旧不受控制地回落。 “主人,你怎么了?”阿媛小跑着过来,想要将叶逸扶起,无奈叶逸就似有千斤重量一般,只是坐在那里。 阿媛也跟着哽咽了起来,“主人,你怎么了?” 叶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手指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主人!你受伤了吗?”阿媛更加着急,她从来没有见过叶逸露出这样的表情,更加从来没见过他流泪。 叶逸无力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自嘲地笑着。 他嘴唇颤了颤,阿媛将脑袋凑过去想要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永远不会留在我身边了……” 阿媛当然明白叶逸口中的“她”是指谁。 “主人你不能这样想啊!萧姑娘心里面还是有你的!” 叶逸眉头蹙起,喉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被什么死死掐住一般不得解脱。 “她……她就要离开了……” 因为叶逸明白,殷无羁对于萧谣而言有多么特别。他还记得自己和她重逢没有多久,萧谣心心念念就是要回去清尘筑,她真正向往的并不是逍遥与江湖之外,而是待在殷无羁身边的宁静淡泊。如今殷无羁失去了一生所学,萧谣不会让殷无羁在这江湖中受到一丝伤害,她会带他离开,到那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去。 对于慕容听风,叶逸明白那种针刺一般的冰冷感觉叫做妒忌。而面对殷无羁的无力……那是因为羡慕。 他们之中,一个已经死去了。活人是永远无法赢过已经离去的人。另一个,是萧谣扎根而生的土壤,他包容了萧谣的一切也给与了萧谣一切,叶逸明白自己根本无可企及。 他输了……输得彻底…… 现在就算他说,我愿意放下一切跟你回去清尘筑,一切也回不到当初萧谣笑着说要他跟她走的时候了。 他不想放手,那一刻他骤然明白,其实从他被聂霖收养的那一刻起,他一直拥有的只有萧谣……只是现在失去了。 “师父……”萧谣像个孩子一样,挤进殷无羁的怀里,仿佛殷无羁失去了武功,变得软弱的人是萧谣。 殷无羁拍着她的肩膀,就像以前无数次安抚因为内府阵痛而不想练习束水心经的萧谣,他对她的那种近乎宠溺的包容直至现在也没有变过。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我感觉不到嗜心毒的痛苦,只能感觉到你在我的身边。”殷无羁轻轻吸了一口气。 “师父,我想念清尘筑的竹林,想念岛上的清泉,想念竹牌风铃啪啦啪啦的声音。”萧谣抽了抽鼻子。 “我想念你做的被虫子蛀了的笔筒……还有你抓了鱼跑进小筑里的脚步声,你晚上睡觉时咂嘴吧的声音。” “那我们回去吧……过两天等师父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就去月亮城把听风带回来,然后回去。” 殷无羁的手掌轻抚上萧谣的头顶,轻笑道:“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确定能够放下了吗?” “萧谣想好了!什么都放下了!” “你真的能放下害死了听风的慕容凌日,你真的能放下叶逸吗?”殷无羁再次问道。 “我能。”萧谣用力地回答。 晚上,萧谣来找到叶逸,告诉他,自己决定了过两日就与殷无羁一起离开镜水教了。 阿媛上前一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叶逸拦下了。 “好。江湖纷争不断,与其越陷越深不如尽早抽身。但是慕容凌日一定会继续盯着你和殷无羁,你们一旦离开镜水教我只怕他会痛下杀手。我会给你们两张人皮面具,方便你们躲开慕容山庄的眼线,能够平安回去。”叶逸语气平静道。 萧谣轻轻扯起唇角道:“谢谢你。” 待到萧谣离开,阿媛急着说:“主人,你为什么不问问萧姑娘,说不定她愿意与你一起隐退江湖!” “那又怎么样?此时我愿意抽身与当初她叫我跟她走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阿媛此时才发觉叶逸的肩膀颤抖着,他的手一直垂在身侧,滴滴答答殷红的血液落了下来。 “主人!你在干什么啊!”阿媛抬起叶逸的胳膊,他握拳太过用力,指缝之中渗出血来。 “没关系……手掌疼了……心可以少疼一点。” 两日之后,萧谣与殷无羁戴着叶逸制作的人皮面具离开镜水教。贺小梅本来想要一起去,萧谣将她留下了。 “小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可以一直送我送到天边,但是总有止步的一刻。”萧谣握住她的手说。 “那小梅就随萧姑娘一起走!一辈子为公子守陵!”贺小梅满脸泪水。 萧谣却笑出了声:“你的生活又不是围着听风转。我相信听风也是一直盼着你嫁出去的。你为他守一辈子的陵,那么等着你的人该怎么办?” 贺小梅抿唇,“那里有人等我啊!” “怎么没有?”萧谣掠过贺小梅的肩膀望着不远处的洛西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贺小梅转身随着萧谣的视线望去,只见洛西林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凝望着贺小梅。 “洛护法,萧谣知道你要是性情中人。既然如此,不如索性退隐江湖,过一些闲云野鹤远离喧嚣的日子。” 洛西林扯起唇角,“如今镜水教名存实亡,洛某本来就有此意。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陪洛某踏雪赏梅逍遥世外。” 此话一出,贺小梅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只是低着头,直到洛西林信步来到她的身边,握上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如今这样,萧谣就再没什么挂心的了。” 萧谣带着殷无羁从井口跃出,来到镜水湖畔。一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叶逸站立在车边,看着萧谣将殷无羁扶上了马车。萧谣一副少年郎的打扮,穿着粗布蓝衣,一张脸平凡无奇。叶逸伸出手来,萧谣顿了顿,还是由他扶着上了车。 萧谣低下头来,便能看见叶逸的头顶,还有那俊挺的鼻梁,却看不见他的双眼。 “叶逸……”萧谣颔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愿往昔似水不留痕,恩怨情仇就此去,使你得以开心颜。” 萧谣驾车离去,风起尘扬。 叶逸的手掌覆上萧谣方才按过的地方,久久没有放开。 萧谣一边驾着车一边感受轻风拂面,只觉得心情舒畅,“师父,一会儿到了镇上投宿,我们点几样小菜开开胃口!” “好。”殷无羁温润如玉的声音传出来,萧谣无比安心。 夜里,萧谣揉着肚子坐在桌边,“哎呀,吃的太饱了……没想到这么一家普通的客栈,做出来的枣泥馅饼竟然这么香甜,害我一个接一个地吃。” 殷无羁淡然一笑,正在帮萧谣补着一件衣裳,萧谣好动,衣服总是穿没两日就被勾脱线了。 萧谣倚到殷无羁的身边,撑着下巴道:“师父,你真有贤妻良母的风范。” “谁要你从来就没有女孩子的样子。”殷无羁的声音淡淡的,可是萧谣就是喜欢听她说话。 第90章 也许是吃的太饱了,没过多久,萧谣的眼皮子开始打架,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殷无羁抬起眼来,萧谣已经睡的天昏地暗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她,手指掠过她耳边的发丝,最终倾下身去轻吻在她的额边。 那是这世上最温柔的身影,殷无羁淡然一笑,也许他毕生追求不过这一刻平静。 灯下,他写了一封信,抬起萧谣的手掌,压在了下面,为她整理好了那几套衣衫,便离开了客栈步入夜色之中。 夜凉如水,小镇的街道显得清冷寥落,一排排屋檐随着风动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 殷无羁负手径自走在街道上,似要乘风而去。 一个身影掠过,驻足在他的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要到哪里去?” 殷无羁没有转身便猜到来人是谁:“其实在客栈里小二说他们这里的枣泥馅饼很好吃的时候,我就知道其实你不放心,一直跟着我们。”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深夜离开客栈,你不知道萧谣会担心吗?” 月光洗练,流落到叶逸的鼻骨眉梢,而殷无羁的背影却被衬托得一片银白,像是要映出叶逸的身影来。 “我的武功尽失,陪在她的身边只怕会拖累她,所以不如就此离去。” “你在说什么?” 殷无羁缓缓转身,“我知道她的性格,她是为了我才舍弃为听风报仇,放下了你。但其实我心里知道她舍弃不了也放不下。让她就这样跟我回去清尘筑,她会日日装作很开心,但是刻刻都会想着听风的死,想着你怎么样了。这样的萧谣,身体离开了江湖,心却仍然被江湖紧紧扣牢。我已经放手让她离开清尘筑,我也可以放手第二次。”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次放手,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没关系。我习惯站在崖边看潮涌云逝,日落星垂,等她回来。我自问比任何人都有耐心,而等待是我殷无羁最擅长的事情。”殷无羁垂眉一笑,“保护好她,别再让她受伤了。我们一生中不是总有机会去全心全意保护另一个人的。” 叶逸站在那里,看着殷无羁越走越远。 第二日清晨,窗外响起了鸟鸣声。萧谣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只觉得双臂酸麻不已。一抬头,身上那件长衫便滑落到了地面上。 萧谣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殷无羁,心想殷无羁的生活一向很有规律,不知道是不是去吃早饭了。 捡起落在地上的长衫放到桌上,萧谣这才看见了那封信。 “咦,好端端的师父写信给我做什么?”萧谣心中一紧,将信拆开,正是殷无羁清俊的笔迹: 萧谣,你心中羁绊未了,与我回去清尘筑也无法真正做到放下。既然如此,不如一心一意扯开那些牵绊,做回你自己。清尘筑并非逃避自己的地方,只要你能做回自己,天地逍遥,即使江湖纷扰之中,也处处都是静土。 “师父!”萧谣冲出门去,来到街市上。 四周都是正在做着生意的小贩,各个店家也刚刚开张,人流熙攘,萧谣双眼望穿也找不到殷无羁的身影。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萧谣走过整条街道,扯过每一个穿着青灰色衣衫的人,即使戴着人皮面具,萧谣也能一眼辨认出殷无羁的风骨。他和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其实萧谣知道,殷无羁早就离开了。手指握紧了那封信,萧谣的眼泪落下。 她忽然明白过来,无论自己去到哪里走到哪里,都离不开那个人的视线。无论他是否能够看见她,他一直都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萧谣吸一口气,她已经不是年少无知未经世事的孩子了,她明白殷无羁离开的用意。 殷无羁希望跟他一起回去清尘筑的萧谣,仍然是从前的那个萧谣。 有人来到了萧谣的身后,萧谣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是谁。 “昨晚我第一口咬下那个枣泥馅饼,就知道是你做的。”萧谣笑道。 “你不恼我一直跟着你们吗?”叶逸问她。 萧谣摇了摇头。 “你也不恼我明明看见殷无羁离开也不告诉你吗?” 萧谣还是摇头。 “叶逸,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执着要报仇,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无关对错,只是你必须要做,因为只有做了才能将心中那根刺拔下来。” “我也试着想过忘掉那根刺的存在,但是它就是在那里,只要偶尔触碰到被它扎中的地方,还是会疼。”叶逸吸了一口气。 “既然无法潇洒地放下,那就潇洒地将那根刺拔掉吧。”萧谣扯起唇角,转身望向叶逸,“慕容凌日嚣张的太久了,总要有人让他跌一次跟头。” “你想为慕容听风报仇吗?我记得你说过,他不会希望你为他弑父。” “不是弑父,而是为听风做他想要做到的事情。至于慕容凌日是死是活,就不是由我们来决定了。” “你想戳穿他的真面目?” “是啊。”萧谣扯起唇角,“你会费那么大的周章,对萧紫风下蛊毒,控制镜水教来对付慕容凌日,不就是因为武林正道根本不可能凭你一人之言相信他们所敬仰的盟主其实是一个披着羊皮的伪君子吗?” “是。慕容凌日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他的名声,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破绽?” “从他杀了听风开始,就处处都是破绽了。”萧谣将殷无羁的信收入怀中,朝叶逸挑眉一笑,“这一次我们联手,要他身败名裂。” 几日之后,慕容凌日收到一封密函,看完之后他眉头紧蹙,信纸从他手中滑落,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萧肃……这不可能……” 此时,慕容沛林正好走进房内,见父亲神色有恙正好又有一封书信落在地上,正欲捡起来,却没想到慕容凌日一把将那信纸拽了过去。 “爹,你怎么了?” 慕容凌日沉声道:“没事。” “爹,许久没有听风的消息了,虽说他陪同萧姑娘的师父一起去天山采集药草……” “听风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他与萧姑娘的事情老夫管不了。” “爹,你还在为那日听风拒婚的事情生气呢?” 慕容凌日轻哼了一声,“那个逆子,老夫只当没生过他。出去,老夫要静静待一会。” 慕容沛林见父亲神色不悦,只得退出。 慕容凌日再度摊开那封信,信上写着萧肃貌似挟持萧谣离开镜水教前往药王谷,所为之事不详,现已到梅竹镇了。 慕容凌日闭目沉思,心想萧肃不会无缘无故前往药王谷,而且叶逸已经死了,药王谷如今就是一座空谷,除非药王谷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最重要的叶逸平生最信任的人就是萧谣,他死的时候萧谣就在他的身边,莫非《藏世药典》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心想叶逸年纪轻轻,慕容凌日在他二十岁不到的时候可没有叶逸这般的内功修为,而且叶逸并无名师指点,能够有这样的造诣唯一解释就是《藏世药典》里确实含有内功法门。慕容凌日当日得到的《藏世药典》研究再三,里面记载的全是药理,这本书要么根本就不是真的,要么就根本不完整。按照这封密函所述,萧谣很有可能受制于萧肃,两人要去取回真正的藏世药典。 慕容凌日握紧拳头,他为了这本药典费劲心思,差一点赔上了自己的名声,还不得已杀了自己的儿子,如今怎么可能让那萧肃占了便宜? 此时,有人在屋外敲门,又是慕容沛林。 “又有什么事情?”慕容凌日不悦地抬起眉毛,“进来。” “爹,我刚才得到消息,听说镜水教护法洛西林带着小梅出现在梅竹镇。您也知道,小梅是听风的侍女,前些天明明玉芳吩咐她去照顾听风了,现在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和洛西林在一起呢?” “这有什么奇怪?那个臭丫头早就与那魔教妖人有了私情!老夫恨不得一掌劈了她!留着她简直就是玷污了我们慕容山庄!”慕容凌日拍着桌子,茶杯也都被震了起来。 慕容沛林露出诧异的神色道:“爹……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傻吗!” “那……我是不是应该派人将小梅捉回来?”慕容沛林问道。 “你还想派很多人去把这件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吗?” “是孩儿设想不周……”慕容沛林汗颜。 “这件事老夫自有处置,你出去吧!不要再来烦扰我!” 待到慕容沛林离开,慕容凌日眯起双眼细想,贺小梅已经知道了慕容听风的死因,只怕留着她活在世上终究是个麻烦。不如趁这个机会,将她杀了。不过萧肃带着萧谣经过梅竹镇,而恰好洛西林竟然带着贺小梅也到了梅竹镇,自己不妨先从他们入手,看看到底萧肃的目的是不是与自己猜想的相似! 趁夜,慕容凌日离开山庄,前往梅竹镇。 只是,当他赶到的时候,贺小梅与洛西林已经离开梅竹镇,根据他派出的暗探所述,他们两继续跟在萧肃与萧谣后面,方向正是药王谷。 此时,贺小梅与洛西林正在野外,贺小梅靠在洛西林的肩上,这几日赶路已经有些疲惫。 洛西林拨弄着篝火,将外衫披在贺小梅的身上。 “冷不冷?” “不冷。”小梅小声道,“只是都这么多天了,庄主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你说他是不是猜到了我们的计策?” “嘘……”洛西林轻笑一声,“别担心,以慕容凌日的个性,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肖想已久的东西,而且他生性多疑,一定会先从我们口中确定萧姑娘他们到底去干什么。” 此时,篝火一阵掠动,洛西林忽然噤声,并且捂住了贺小梅的嘴巴。 第91章 一阵掌风冲过重重枝叶,将篝火震开,漫天火星落下,洛西林带着贺小梅向后退去,不想才退后三步,头顶一阵黑影掠过,洛西林还未来得及回头,身旁的贺小梅惊叫一声离开了他的怀抱。 洛西林回身,看见慕容凌日扼住贺小梅的咽喉,心下紧张正欲上前,慕容凌日一掌击中了他,洛西林避之不及向后踉跄。还好这一掌只有慕容凌日三分功力,不然洛西林必然全身筋骨尽碎。 “慕容凌日!你想干什么!” “洛西林,你拐骗我庄上的侍女,坏我慕容山庄的名声,竟然还问老夫想要干什么?”慕容凌日笑出声来,“老夫自然是要亲手了结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免得她日后连累我山庄被武林群豪耻笑!” “她连累慕容山庄被耻笑,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洛西林讽刺地一笑,“庄主您以前做过什么,我们都知道。对于你这种无耻小人,洛某大不了与你同归于尽!” “哦?难道小梅也不怕?”慕容凌日扼紧贺小梅的咽喉,小梅双手抓住慕容凌日的手腕,踮起脚来,只要慕容凌日再用力一些,她必然没命。 “小梅有什么好怕的?”贺小梅扯了扯唇角,“西林,你快走……死在这里不值得……你去找定禅寺的一叶禅师救萧姑娘,死在这里不值得!” “我现在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不如来个干脆!”洛西林眼中倨傲。 “也许你们两个都不用死,只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一定要去求一叶大师,老夫说不定也能帮你们。” “帮我们?我们知道你的秘密,你只怕杀我们都来不及了,如何帮我们?”洛西林嗤笑一声,便出招袭向慕容凌日。 他根本不是慕容凌日的对手,加上对方握有贺小梅,时不时将她推到面前来抵挡,令得洛西林捉襟见肘,五六招之后,慕容凌日忽然扣住了洛西林的左手,一个拧身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地上。 “你们回答完老夫的问题,老夫可以考虑让你们死的轻松一点。”慕容凌日下狠手,将洛西林的左臂拧至脱臼。 洛西林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流落却半个字都不说。 “你们两个感情至深,洛西林你的疼痛,老夫猜想小梅也会想要与你有相同的体会。”慕容凌日松开贺小梅的咽喉拍向她的肩膀。 “不要碰她!”洛西林惊慌失措,而慕容凌日想要的就是他这个反应。 “想不到一向风流多情的洛西林竟然栽在这个小丫头的手上。洛西林,老夫没什么耐性,怕你就算愿意回答老夫问题的时候,老夫下手太快,来不及听了。”洛西林的手掌并没有使用内力,只是按在贺小梅的肩膀上,但却极具惊吓,直到贺小梅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感,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洛西林抬起头来,颤着声音对贺小梅说:“其实我们两个本来就不是萧肃的对手,就算赶过去了,也无法从他手中救出萧姑娘……” “别说啊!就算说了庄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贺小梅伸手想要去触碰洛西林,却被慕容凌日拽开。 “你们不说,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呢?”慕容凌日笑着劝慰,“要是一直嘴硬,小梅……我知道你很倔强,我很想看看,如果我将洛西林的手脚都卸下来,你是不是还能嘴硬?” “不要啊——”贺小梅大惊,伸手拽住慕容凌日的手臂。 “那就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慕容凌日顺手点了贺小梅的穴道,将她拉到一旁坐下,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手拨弄着已经快熄灭的篝火,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洛西林的嘴唇颤抖,他的左臂只怕接回去,也无法像从前一样活动了。 “那日萧紫风和殷无羁中了我的嗜心毒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明白萧谣怎么会和萧肃在一起?” 慕容凌日不知道那个萧肃是叶逸假扮的,自然无法理解为什么萧谣会和萧肃在一起。 “那日萧紫风和殷无羁中了嗜心毒之后痛苦难忍,无法使用内力……萧紫风在痛苦难忍之时以头撞击石壁而死……几日之后,镜水教的人发现殷无羁还活着……原来是萧谣看过叶逸的《藏世药典》,用药典上的方法放空了殷无羁的内力,嗜心毒也随之排出了。萧肃一直想要《藏世药典》,如今证明萧谣看过这本书,他怎么可能放过机会?” 慕容凌日手中树枝抖动了一下,篝火窜起,火星崩裂的时候差一点溅在贺小梅的脸上,引得洛西林一阵心惊。 “你的意思是说,殷无羁已经失去武功了?而萧谣看过真正的《藏世药典》?” “是的……所以萧肃找机会扣住了殷无羁来威胁萧谣。但是萧谣说自己并不记得全部的《藏世药典》。叶逸曾经誊抄过一本藏在药王谷中,其中应该包括以行针走穴之术增强内力的法门。萧肃为了得到这本书便将殷无羁关在密室里以此威胁萧谣带他去找那本药典。趁着萧肃离开镜水教,我趁机救出了小梅……小梅放不下萧谣,恳求我帮她救他们。我们本来打定主意,到了下一个镇子,就由我继续跟着萧肃而小梅正好去定禅寺告知一叶禅师……这样便有希望救的了萧谣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到定禅寺……”洛西林内疚地看向贺小梅。 “没想到你们碰上了老夫。我还是要多谢你们俩,不然老夫还要猜测萧肃与萧谣前往药王谷是为什么!”慕容凌日目光沉了下去,洛西林知道他此刻只怕正在考虑要将他们二人灭口。 “不过慕容庄主,只怕就算你赶过去能够拦下他们俩,又如何知道叶逸将《藏世药典》收藏在哪里呢?” 慕容凌日本来已经暗自运力准备一掌打向洛西林,听他这么一说,不动声色收了内力。 “看起来,洛护法还有话要说啊?” “如果你能赶在萧肃之前到达药王谷,就能够比他先得到《藏世药典》。前提是如果你不杀我们俩,否则就算你翻遍整个药王谷也未必能够找到藏书所在。” 慕容凌日心中一震,表面上却仍然沉静无比,笑了起来,“哦,老夫觉得奇怪,难道叶逸还能将他收藏《藏世药典》的地方告诉你不成?” 洛西林看向贺小梅,“我当然不知道,但是萧谣可是很相信小梅的。” 慕容凌日侧目看向贺小梅,“好,只要老夫能拿到那《藏世药典》就放你们两人一条活路。但是如果你们可以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老夫与来抢夺药典的萧肃正面交锋从而浑水摸鱼的话,老夫一定先杀了你们俩。” “洛西林!你怎么能随便答应他呢?就算他拿到了药典也不会放了我们俩的!”贺小梅喊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如果不带他去寻找药典,现在我们就会死!” 慕容凌日笑了起来,“还是洛护法的江湖经验丰富,竟然点破了老夫的心思!没错,老夫方才差一点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了!” 洛西林呼出一口气来。 此时,萧谣与叶逸投宿在镇上的一家客栈里。 “你一向胃口很好,刚才却没怎么吃东西,是在担心贺小梅吗?” 叶逸看着坐在桌前眉头紧锁的萧谣。 “我害怕我们的计策不成,慕容凌日会对他们两个痛下杀手。” “如果是贺小梅,我不敢说。有洛西林在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洛西林擅长察言观色,他很懂得捕捉像是慕容凌日这种伪君子的心思。” “我还是担心。太冒险了……”萧谣想起自己当日愁思如何令慕容凌日钻入套中,贺小梅是如何恳求要去做诱饵的。 “小的时候,你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哪怕是生气了鼻子眼睛都皱到一起去了,下一刻又会舒展开来。”叶逸的音质一如既往的冰凉,却又柔软得要将萧谣的思维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记得你摘枣子摔断了腿,本来还咿咿呀呀的叫疼,被人说以后一腿长一腿短嫁不出还挤着眉毛苦大仇深,我还想着要不要说什么安慰你一下,结果你自己趴在窗边玩草帘玩的很开心,好像刚才那些让你烦恼的事情都消失了。”叶逸的声音悠扬起来。 “现在我不是小孩子了,一旦哪里被划伤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复原了。痛了就是痛了。以为自己可以忘掉,但是不小心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疼的厉害。”萧谣嗤笑了一声,自从娘亲离世,她生命中只有三个最重要的人,叶逸,慕容听风和殷无羁。而最初的叶逸,他们青梅竹马长大,小时候少不了磕磕碰碰但是生死关头叶逸还是选择保护她,而她也选择放弃一切去定禅寺找一叶禅师就他。他们生死与共过,但是叶逸终究在复仇与相携退隐之间,选择了复仇。他狠狠撞了她一下,那一次她差一点被撞碎了拼凑不回来。 叶逸张了张口,良久才说出了那句“对不起”,轻如叹息又满是忐忑。 萧谣淡然一笑,“我已经不难过了。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只是没有选择我而已。 第92章 慕容凌日为了赶在萧谣之前来到药王谷,不惜雇佣了一辆马车,日夜兼程。 洛西林左肩受挫,却仍然要驾车。因为只有一只右手,勒缰绳的时候要更加用力,他只能咬牙承受一切。 车厢内坐着贺小梅和慕容凌日。慕容凌日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贺小梅却心惊胆战,只怕自己有任何动作,慕容凌日就会突然出手。 他们途中换了三次马,终于在三天之内赶到了药王谷口,浓雾漫天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慕容凌日叫贺小梅下车采摘了藤蔓的叶子,三人驶入浓雾之中。 驶入谷内,那片悠然静谧的风光令得贺小梅在心中一叹,再想到这里八年前曾经被鲜血浸染,又觉得眼前的美景掩盖着无尽的悲凉。 “已经来到谷中了,就爽快点说出《藏世药典》的下落吧。”慕容凌日拽过贺小梅,洛西林正欲上前,慕容凌日便喝止了他,“别跟我玩花样!洛护法你就走在前面吧,小梅,还不指路?” “前面……岩壁上有大小不一的木屋。” 慕容凌日随着贺小梅的手指望去,果然见到岩壁上木屋排列呈现出北斗七星的位列。 “就是在勺柄位置上的那座主屋。” 洛西林先上去了,慕容凌日带着贺小梅也飞身进了主屋。 那是一间药房,木屋里一排一排都是药柜。药香凝厚,在房中萦绕不绝。 贺小梅觉得这味道令人心神驰往,但是慕容凌日却并不喜欢这种味道:“这里都是药柜,不要告诉我叶逸把《藏世药典》放在这里了?” “找到一个标记着‘白首当归’的柜子,将柜把手拧竖过来,然后推进去,就会找到藏有药典的密室了。” 于是,他们三人一排一排寻找那个柜子,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洛西林按照贺小梅所说打开了机关。 忽然,房中所有药柜发出嗡嗡响声,而靠着山岩的墙壁翻转,一间石室呈现在他们眼前,石室中央是一个炼丹炉。墙壁上有不少孔穴,摆放着不同的瓶瓶罐罐。 “药典在哪里呢?”慕容凌日冷哼出来。 贺小梅指着那个炼丹炉道:“就在炼丹炉的下面,有一个石槽,里面就是那本《藏世药典》……萧姑娘是这么对我说的……” 慕容凌日扬了扬下巴,洛西林只得用力去推开炼丹炉,无奈他只有一只胳膊能用,而那炼丹炉质地厚重,洛西林费尽力气额边青筋暴起,才缓缓将它推开,露出下面的石槽。他刚要弯下腰拉开石槽,慕容凌日却何止住了他。 “让老夫来!” 洛西林闻言退到了一边。 慕容凌日走过去掀开石槽,果然看见了一本誊抄本的《藏世药典》,心下惊喜翻阅起来。那最后几页所记载的正是所谓的行针走穴增进内功的法门。 此时,洛西林扯过贺小梅就要带她冲出密室,慕容凌日抬起头来一掌拍出,掌力冲向他们的后心。 一个纯白色身影飞身而至,将慕容凌日的掌力化解开来,四周药柜受到震颤,齐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慕容凌日看着来人模样,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怎么是你?” 此人白衣翩翩,面如清玉,正是慕容听风。 “爹,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手?”慕容听风声音凉彻这整间房,他似乎对慕容凌日失望透顶。 “你怎么还活着?老夫明明击中了你的气海!”慕容凌日上前一步似要看清楚来人的样子,“不对!你不是听风!听风一定死了!” 慕容听风悲凉地一笑,“你就那么很想我死吗?我从来都没想过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慕容凌日的表情在那一刹那由震惊转为了极度愤怒,“你没想把我的事情说出去!那么是谁不肯帮我!” “我怎么帮你?难道看着你一错再错就是帮你?当日若不是殷无羁及时赶来救了我,我就要死在娘的墓碑前了!” “我不过是让你娶萧谣向殷无羁学《束水心经》!我们慕容山庄学会了《束水心经》还怕那个萧紫风吗!但是你这都不肯!还要老夫去找一叶坦白!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老夫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样想看着老夫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慕容凌日咬牙切齿,似乎对这个儿子恨之入骨。 “但是叶氏夫妇是你逼死的!你做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瞒不了一辈子的!” “老夫为什么要瞒?天下皆知血系药王谷的是萧肃!只要你闭上嘴巴还有谁知道!” “无论你怎么想都好,《藏世药典》是叶逸留给萧谣的,我不会让它留在你的手上。”慕容听风手指握在腰间,似乎就要拔出软剑。 “逆子!老夫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这本书拿在老夫的手上就是老夫的!”说完,慕容凌日双掌齐发,四面药柜全部掀翻撞向立于门口的慕容听风,劲力雄厚整片墙也紧跟着掀翻。 霎时间,这悬于崖壁上的木屋摧枯拉朽般坍塌下去。 慕容听风向后退去,从高处落下。 慕容凌日紧随而去,每一掌都蕴含了十层内力,霸道无比。慕容听风轻身闪避,落地那一刻,慕容凌日掌风又至,如同惊涛拍浪,至慕容听风于死地的决心可见一般。 骤然之间,一个身影来到听风面前,身体一震将这掌力化解开来。 四周草木倾倒,散开的内力如同刀刃般贴着地面逐渐退去了锐利。 而挡在慕容听风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花游云。 “慕容庄主,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至于下如此杀手吧?” 慕容凌日心中一紧,方才自己看见慕容听风活着出现心中便已经乱了,又听得他拿以前的事情来激自己只想着要杀了这个不顺心的逆子!却没多想屋外还有别人! 当他环顾四周,看见一叶禅师还有苏月河以及程仲谦从那木屋上纷纷跃下的时候,慕容凌日便知道自己被“请君入瓮”了。还有慕容沛林,方才木屋里的那一番话他全部都听到了。此时他满脸诧异,双眼睁大看着慕容凌日,似乎等待着他告诉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 “方才慕容庄主不是说主要听风‘闭上嘴巴还有谁知道’?不过此刻,只怕大家都知道了。” 慕容听风的声线忽然沉冷下去,不似方才那般清润,带着浓郁的嘲讽意味。 慕容凌日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听风! 果然,对方将脸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撕了下来,露出的正是叶逸的脸。 “叶逸!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慕容凌日向后退了几步,明明叶逸是由他和一叶禅师一起盖棺入殓的。 “我若是死了,还有谁知道你当年做的好事呢?”叶逸扯起唇角,笑容里极具讽刺,“我一直以来就将复仇的矛头指向萧肃,所以你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当年逼死我爹娘的人是你。我知道,如果出来指证你杀死我爹娘,没人会相信,更说不定你会在那之前杀了我。只是今日你自己承认,就是找一千个理由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你要逼着贺小梅带你来找《藏世药典》,为什么我假扮的听风要你交还你却要对我痛下杀手!” “还有为什么你当日要震碎听风的气海。”萧谣缓缓走了过来,目光盯着慕容凌日,那里面没有仇恨,只有满目心痛苍凉,“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他到死都握着我的手说要我不要替他报仇,甚至没有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如果你不杀他,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准备好放下一切与我归隐清尘筑了。” “爹……为什么?听风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从小就在你的身边长大!他天赋极高,他日一定可以继承爹的衣钵将我慕容山庄光耀武林的!” 慕容凌日听到听风的名字,眼神之中没有一丝痛楚,仿佛成王败寇而已,既然被揭穿,他无所谓解释这一切。 他的沉默令慕容沛林沉入绝望的冰海。 “我的弟弟竟然死在了我父亲的手上……哈……哈……”慕容沛林泪流满面,一步一步倒退,真想是他承受不起的重量将他压垮在地。 “《藏世药典》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所以没有人能够真正得到它。萧肃是这样,你也是。”叶逸不紧不慢地告诉他。 他曾经处心积虑要向慕容凌日复仇,今日这个伪君子的面具被揭开不容于武林,叶逸知道这是比杀了他还要更好的结果。但是当这结果到来,他才忽然感觉到,他为此付出的为此失去的,反而令他更加痛彻心扉,因为那些他可能都追不回来了。 “所以老夫被你这本假的《藏世药典》给骗了!”慕容凌日仰着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慕容庄主,你一世英名怎么会为了这些虚名而罔顾人间正道!你让我们这些一直追随你相信你的人如何自处!”程仲谦一向敬佩慕容凌日的为人,只是这一刻幻象破灭,他无论如何都觉得不敢相信。 “什么是虚名?什么又是正道?”慕容凌日摊开双臂质问程仲谦,“不正是因为我的‘虚名’才群雄俯首吗?不正是我口中的‘正道’你们都一心向往吗?如今怀疑这些的是你!而不是我!” 萧谣看着慕容凌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听风,你爹病入膏肓,只怕无药可医了。 第93章 “慕容凌日,你已经一身血债却不自知!药王谷的叶氏夫妇!你的亲子!因为你的暗算,殷掌门也一身武功尽付东流!你还蒙骗了整个武林!今天你就要给我们个交代!”花游云一向不过问武林中的事情,但是今日他只觉得气愤满怀,“当年那个与我们一起不顾个人性命制服萧紫风的慕容凌日哪里去了!” 慕容凌日的视线一一看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目光又回到花游云身上,“那个慕容凌日——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说完,他双掌一推,袭向花游云。花游云猝不及防双掌相抵时落于下风,被他狠狠逼了出去。 一叶禅师使出拈花八式,慕容凌日转身抵挡,在两大高手面前,他依然镇定自若,看来是打定主意拼死也要离开这里。 “慕容庄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下一句你是不是还要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慕容凌日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老夫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电光火石之间,花游云一个翻掌扼制住他的右手,而一叶禅师指力顶向慕容凌日胸口穴道,他中指之后一口鲜血涌出。 “哈哈……没想到老夫也有今日!你们是不是也把老夫当成了萧紫风了!大师是不是也要将老夫囚在定禅寺内呢!”慕容凌日踉跄了两步。 “爹……”慕容沛林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一旁的苏月河拦住。 “别去,慕容庄主可是六亲不认的。” 从头到尾,萧谣只是静静地看着慕容凌日,仿佛他就是一场戏,一场没有波澜的戏。 “不要拿你自己和萧紫风比,你不是萧紫风。此时的萧紫风已经看淡红尘逍遥世外了。” “现在连你这个小辈都要来教训我了!”慕容凌日冷笑着盯着萧谣,他知道这一切一定是萧谣设计的,他这辈子苦心建立起来的声名就这样毁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上。 “你不是一直想从听风那里试探《千钧剑诀》的最后十招吗?”萧谣缓缓走到慕容凌日的面前,她的神色自若,看进慕容凌日的双眼中,一种压力沿着慕容凌日的视线进入到他脑海深处,令他动弹不得,“今天,就遂了你的心愿吧。” “……原来那个逆子真的学到了那最后十招!他没有教他大哥也没有告知老夫,却偏偏给了你这个根本不姓慕容的外人!”慕容凌日心中愤恨再度扬起,双拳握紧咯咯作响,只怕他不杀了萧谣不会甘心! “萧谣!”叶逸上前拉住她,萧谣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是我必须替听风做的。”萧谣闭上眼睛,耳边风扬神飞。她的手指扣向腰间,慕容听风的那柄软件如同流水一般游入风中。 萧谣还记得那日听风倚在她的怀里,对她说:“这十招只要你运动自如,便可克制千钧剑诀的所有招数。” “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黄毛丫头使出来的最后十招到底有多厉害!”慕容凌日伸手一用力,便以内力将慕容沛林手中的利剑吸了过来,寒光乍现,他一剑袭向萧谣,势如破竹仿佛要将她刺穿。 千钧之势压面而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萧谣足下一点,翻身而起,剑卷狂云,大气天成,瞬时化解了那一剑之险,落地时又身轻如尘。 慕容凌日贴地而且,一招‘江河日月’,由下至上。若是普通人必然避之不及,萧谣侧身倾倒,手腕灵飞,手掌撑住上身一个旋转,剑尖刺穿了慕容凌日的衣袖,令他露出整个右臂来。 慕容凌日双眼一震,接连几招霸气横飞,似是要将这山谷都劈开。 萧谣惊险地避过对方的剑气,观战的人都憋了一口气。 叶逸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心中却紧张万分,只想上前而一叶禅师却牢牢将他按住。 “心宁则无妄动。萧姑娘剑招如流水引风,必能来去自如。” 一叶禅师的声音平稳,仿佛在他心中萧谣稳操胜券。 此刻萧谣回身旋剑,慕容凌日挥剑抵挡,却不想那只是佯招,萧谣的足尖点在慕容凌日的剑身上,一个撩剑如云山雾绕,划开了慕容凌日的衣襟。 嘶啦一声尤为响亮,血丝从里衣中渗透而出。 慕容凌日低头一瞥,咬牙切齿。剑气愈加凛冽,萧谣周身均是凌厉剑势,却能游离其间。与慕容凌日的飞横霸道相比,萧谣洒踏如风,捉摸不透。 “那日见到慕容听风的剑术,只觉得潇洒不羁。如今见到萧姑娘,她颇有二公子的遗风。”苏月河轻声叹道。 溪水被剑气撩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萧谣在那飞溅的水珠上一踏,便驰向空中,仿佛奔向天宫的仙子,回身坠落时却又势如破竹,霎时挡开慕容凌日七八招剑招,刺向他的头顶。慕容凌日横过剑身抵挡,却不想萧谣的剑尖受内力影响,弯成一道弧度,刺向他的胸口。 剑尖刺入半寸,慕容凌日忽然内力勃发,将萧谣震开。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握剑的手指泛白,“我今天要杀了你——” 说完,十几道剑气凌劈而去,飞石溅起,草木皆伤,驰风顿挫,萧谣绕剑穿行,一一避开。 花堡主担心萧谣,眉心蹙起。 “花堡主如果担心,为什么不上前阻止萧姑娘?”苏月河出声问。 “老夫此刻能阻止的了她,却抚平不了她的毕生遗憾。慕容听风将这十招教给她,只怕就是为了这一天。只有用这千钧剑诀,才能让慕容凌日明白……他败,并不是败给了武林中的其他武功,他败给了他自己。”花游云叹了一声。 今日他才得知慕容听风的死讯,以前他只道听风与萧谣是天作之合两人心性如此相配,相知相守必然能够白头偕老。 世事无常,这样的年少英才,竟然死在了自己的父亲手上。 叶逸的眉头弯出纠结的弧度,他曾经在她心底最宝贵的地方,而今他连她的疼痛都无法承受了。 慕容凌日的招数趋于狂乱,他双眼充血,杀气沸腾。 萧谣的剑术,永远都是那十招。慕容凌日的招式明明多过萧谣,可偏偏萧谣每一招都恰到好处,角度不同力度不同,使出来的威力也不相同。慕容凌日已经见识了萧谣的所有招数,却偏偏摸不透她的变化多端。 他的心气就像是奔腾的烈马逐渐疲累下去,像是技穷的黔驴,摧枯拉朽般就算招招狠辣气势惊鸿,却又让一旁观战的人感叹他此刻的狼狈。 萧谣翻剑飞星,慕容凌日的发髻顷刻松散下来,他恶狠狠一剑挡开萧谣,挥剑斩去遮面的长发。萧谣却侧身回剑,灵犀瞬间跳开了慕容凌日的剑! 那一刻,整个药王谷寂静无比,只有原处瀑布流落的声响。 慕容凌日颤着身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除了虎口那道渗血的剑痕之外。 “你弃剑了,所以输了。”萧谣收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 慕容凌日就似被雷电劈中一般,踉跄了几步,“老夫不会输!老夫永远不会输!” “你输了。而且输给了《千钧剑诀》。那十招我已经使给你看了,你还是赢不了我。”萧谣眉眼轻垂,“你心心念念想要《藏世药典》,想要《束水心经》,你想要天下武学,却练不好你本门的千钧剑诀。” “住嘴!你给我住嘴!”慕容凌日挥着双臂,拒绝眼前的这一切。 萧谣站立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柄利刃,刺穿他的视线扎进他的心里崩毁了他的世界。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的武林盟主的地位,天下的敬仰,还有本来能让你一世骄傲的儿子。苦海无涯,你是否愿意上岸?”萧谣问他。 听风到死,所希望的也不过是慕容凌日的回头罢了。 “上岸……哪里还有岸……”慕容凌日眼神空洞,身体颤抖。 “小心!”叶逸忽然飞身而去,手中掷出两枚银针将射向萧谣的毒针挡下。 随后,一叶禅师与花游云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令他跪在了地上不得起身。 “你们放开老夫!老夫是武林盟主!老夫跪天跪地也不跪这个黄毛丫头!”慕容凌日苦苦挣扎,天地倒转,他以前所拥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萧谣!你没事吧!”叶逸赶到萧谣身边,将她从慕容凌日面前扯离。 萧谣撞进叶逸的怀里,回过神来,“我没事,别担心。” “老夫不会输!老夫不会输……”慕容凌日眼神执着而涣散,已成癫狂状。 萧谣蹙起眉来。她不明白,像是听风那样恣意洒脱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执着的父亲呢? 一叶禅师点中了慕容凌日的穴道,他终于昏了过去。 程仲谦摇着头,感叹道:“一代武林名宿竟然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反倒是苏月河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好感叹的。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涨落跌宕,人生就是如此,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了。” 萧谣看向一叶禅师,“不知大师打算如何处置他?” 一叶禅师走到叶逸面前,念道:“叶逸施主,老衲曾经对你说过,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活在过去的仇恨之中不如活在当下。死生愁苦皆为镜花水月,不要因为过去而牵绊了将来。” 叶逸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正如当初萧紫风所言,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放下了,那么老衲便安心了。” 一行人将慕容凌日带回到了定禅寺中,一叶禅师主持了这个武林大会。 所议内容震惊整个江湖。没有人能想到那个一向惩恶扬善,以武林公义为己任的慕容凌日竟然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伪君子。 药王谷叶氏一门惨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叶逸,你还记得当日在定禅寺有个轻功卓绝的黑衣人将我掳走吗?”萧谣问站在身旁的叶逸。 “记得,他还将昏睡中的你扔入了井中。” 萧谣淡然一笑,那时候叶逸义无反顾也跳入井中,他对她的关心毫无杂念。 她还记得那一晚的月光流落在叶逸的眼角眉梢,那般细致,仿佛连时间也缓慢了下来。 “一叶禅师追着那黑衣人整整一夜,却不能近身。我猜想那晚,那个黑衣人就是慕容凌日。” “他想掳走你,从你口中撬出《束水心经》。” “是啊,其实如果他潜心研究《千钧剑诀》,也能天下无敌,根本不需要去肖想其他门派的武学。”萧谣感叹。 那一晚,萧谣睡的很熟,仿佛心中所有愁思伤感都远去了。 夜风柔和地吹入禅房内,就似手指温柔的抚过她的眉眼。 “萧谣,萧谣……” 那般温润的嗓音流入她的心田,她转过身来,看见慕容听风坐在她的床边,每一缕眉梢每一寸目光都温情脉脉。 “听风……”萧谣骤然起身,一把将他搂住,“你在这里!我好想念你!真的好想念你!” 第94章 “我知道。”慕容听风轻拍着她的后背,手指抚弄着她的发丝,“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思念的三种境界?” “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萧谣靠在他的肩膀上,只求时间停住,于是天长地久。 慕容听风唇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第三种境界就是无念而念。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当然记得,你说就是就是一个人站在一片天空之下,不经意想起一些什么,仰望时却只叹岁月静好,云淡风轻。” “那好,我希望你将我放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不需要日日拿出来翻看。从此以后,想到我的时候是开心的,是平静的。这样,我才能开心才能平静,才能不后悔那么爱你。” “我只想你就这样抱着我……永远不要分开……” “傻瓜。” 那一声傻瓜轻如鸿毛,掠过萧谣的心头,缓慢消散了。 她的怀抱空了,她惊叫着坐起身来。 “听风——听风——你要去哪里!” 这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已泪眼淋漓。 房门被推开,叶逸快步走了过来,“萧谣你怎么了!” “我梦见听风了!他来看我了!然后他忽然就不见了!”萧谣抓着叶逸的衣衫,这才发觉他衣衫微湿,只怕一直就守在门外。 叶逸不说话,只是擦干萧谣的眼泪。 萧谣无奈地一笑,“现在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应该去月亮城将他带回来了。” “我陪你。”叶逸的声音淡淡的,却有一种不容决绝的笃定。 第二天的正午,萧谣闭目跪坐在佛堂之中。四周是木鱼敲击的回响,寺僧们正在早课。 一叶禅师走到她的身后,垂下头来低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萧谣唇上的笑容泛起无奈,“一叶禅师,萧谣又来叨扰你了。” “老衲答应过施主,若施主心有不静,老衲愿意开解之。” “大师……萧谣累了。” “施主累,可是因为求之而不得?” “萧谣所求不过自在写意,江湖虽大,却窒若牢笼。” “施主,尘世本无羁,唯心不可解。心若解之,方可静之。” “心若解了,萧谣可无羁于江湖,无苦……亦无乐……” 大师一声叹息道:“施主,缘起缘灭,唯心而已,何必执着?一切随缘,便不在乎造化弄人,不受尘世苦恼。苦乐皆不为所动,是为‘逍遥’。” “大师……萧谣不知道如何真正放下……” 大师拿过一把戒尺,“老衲在此责打你三下,希望你心中所痛能随着这这三下烟消云散。” “谢大师。”萧谣跪拜。 “众生皆苦,苦由心生。求之而不得却过分执着,这是第一下。” 戒尺落在萧谣的背上。明明大师没有使用丝毫内力,萧谣却觉得痛彻心扉。 “过去已经过去,将过去带到当下,让当下影响未来。那么过去痛苦,未来必然也痛苦。这是第二下。” 萧谣抽吸一口。 “拥有而不知珍惜,必然再种苦果,这是第三下。” 萧谣握紧拳头,那一痛之后却又缓缓松开。 “三痛已去。萧谣姑娘,珍惜当下。” 萧谣倾下身来,“多谢大师。” 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开了整整三天,武林人士对如何处置慕容凌日意见不一……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疯了,一切恩怨情仇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意义。 最终,花堡主的提议被众人所接受。由叶逸出针,卸去了慕容凌日全身武功,将他安置在定禅寺内,终身不得离开。 而贺小梅亲自来找萧谣,请她做自己和洛西林的证婚人。 萧谣不禁乐了起来:“小梅,你的本事可真大啊!竟然让花名在外的洛西林为了你这朵红梅放弃了整片花海!” “哼!他要是还敢到外面拈花惹草,我就……”贺小梅的脸瞬时红透了。 “你就怎样?”萧谣用胳膊肘顶了顶她。 “我就阉掉他!”贺小梅咬牙切齿地说。 谁知道洛西林就站在她的身边,倾下身来覆在她耳边调笑道:“如今我洛西林左臂几乎废了,那些个莺莺燕燕都喜欢四肢健全的男人,就你天天缠着我非要嫁给我!” “谁缠着你非要嫁给你啦!你不娶我还有很多人等着娶我呢!”贺小梅立马横眉怒目。 萧谣会心一笑。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没有三书六俜,没有大红喜服,只有两杯水酒。 两人天地为证,结为夫妇。 洛西林握紧了贺小梅的手,唇上再没有以往玩世不恭的笑容,声音里是无比的郑重。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贺小梅看着洛西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会哄女人,怎么说给我听的话这么俗气啊!” 萧谣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看见那一刹那贺小梅眼中泪光闪闪,在日照之下熠熠生辉。 第二日,萧谣离开定禅寺,看见已经疯癫的慕容凌日坐在台阶上,一副威严的模样。身边是两个小和尚正在清扫落叶。 他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们:“你们两个小辈,见了老夫为什么不行礼?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夫是武林盟主吗?” 两个小和尚看了他一眼,继续扫地。 慕容凌日便不停地重复那一句话:“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夫是武林盟主吗?” 他说的次数多了,两个孩子便不耐烦起来。 “真想拿个馒头堵住他的嘴!” “干嘛那么麻烦,点了他的哑穴就好!” 萧谣淡然一笑,走到慕容凌日面前行了个揖,“盟主,晚辈特来向你告辞,希望你以后能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嗯,免礼!”慕容凌日朝她抬了抬手。 萧谣与叶逸转身离开。 定禅寺钟声悠远,一阵一阵,仿佛敲打在时光深处。 “叶逸,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萧谣眉目含星,那一霎那令叶逸目光停滞。 “霖姨煎的小鱼?” “不是。” “荷露桂花糕。” “也不是。” “枣泥馅饼。” “终于猜对了。应该说是你做的枣泥馅饼。甜而不腻,外皮柔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叶逸唇边漾起淡淡的笑容,“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会经常做给你吃的。” “没关系,最美好的东西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能摸到看到,”萧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容就似那时他们还生活在小村子里那般明净无暇,“我都放在这里,谁也拿不走。” 再度来到月亮城,迎接他们的人是苏星云。 他仍旧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一身白色锦衣,全身上下有条不紊,见到萧谣也只是扬起眉梢说一声:“你终于来了,再过多几日,我就要通知慕容沛林来接走二公子的遗体了。” 萧谣伸手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多谢你替我照顾他!” “我哪有什么能照顾他的?”苏星云转身带他们去到收藏慕容听风遗体的房间。 萧谣缓缓在他身边坐下,他口中的那粒丹药使得他的遗体没有丝毫腐败,眉目清润,就连唇上的那一点笑也没有消逝。萧谣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梢,“你们看他的样子,多像只是睡着了啊?” 苏星云别过头去。 叶逸眉目一颤。 “苏公子,萧谣想要麻烦你最后一次。”萧谣握着慕容听风手回身看向苏星云。 “麻烦一次和两次都是一样的。你说吧。”苏星云扬了扬下巴。 “我想遵照听风的遗愿,将他火化了。” “你舍得?”叶逸按住她的肩膀,“凡是无需勉强。” “不勉强。舍得舍得,舍不得也得舍得。他已经去了,这只是他的皮囊而已。真正的听风就在我的心里面,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记得慕容山庄的二公子,还有我萧谣记得慕容听风。我记得他如何笑,如何舞剑,他醉酒的姿态,他落寞时的表情。”萧谣吸了一口气,手指梳理着慕容听风的发丝,笑中有泪。 “既然你舍得,我自然可以帮你安排。”苏星云转身离去。 那天下午,月亮湖畔苏星云准备了火台。 微风吹过月亮湖,日光薄薄的一层落于湖面之上。湖边芳草与湖水连成一片,风吹草动,如同群起舞蹈,摇曳生姿。 “这里风景很美,听风会喜欢的。” 萧谣看着听风躺在火台之上,仿佛与这如画美景融为一体。 叶逸站在萧谣身边,扣紧了她的手指。 “如果有酒就好了,这里的风感觉轻灵雅逸,”萧谣的伸出手来感受着风从指缝间流过,“听风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吹着风一边喝酒了。” “正好,我这里也有一壶酿制了三十多年的月泉濯,就用它送慕容公子一程吧。” 萧谣回头随着那声音方向而去,只见苏月河端着一个玉雕的酒壶缓缓而来。 “太好了!多谢苏城主!” 众人敬慕容听风一杯。 萧谣执着就杯莞尔一笑。 听风,此间过往,不再重来。但是你在我心里面,永远都在。 火把落下,慕容听风终于被火焰包围。 他这一生从不高调,所求不过潇洒恣意,这一把火,烧掉了他的过往,以及束缚他的一切。 萧谣眼前似乎看见了还是十七岁少年的慕容听风,抽剑而出衣阙翻飞。 这场火,一直烧了一天一夜。萧谣一直守在一旁。 硝烟散去,一切归于平静。萧谣小心翼翼地将听风的骨灰收敛入盒中。 “听风,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入夜之后,萧谣捧着听风的骨灰倚栏望月。 苏月河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 “介意我坐在你的身边吗?” “当然不介意。”萧谣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苏月河倩然坐下。 “萧姑娘,月河来是想问你,殷掌门可好?” “师父……”萧谣心中一颤,“他回去清尘筑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月河叹息了一声,“佛家有言,大笑无声,大悲无泪,大爱无言。这句话用在殷掌门身上也很贴切啊。” “听起来,苏城主也很了解我师父啊?”萧谣笑问。 “殷掌门,他会将所有心思放起来。在他看来,他关心谁他在乎谁他心中牵挂着谁,他都不会说出来。所谓一花一世界,他可以守着那朵花,哪怕它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意,从来不给他回应,那就是他的世界。”苏月河望着那轮明月,像是对萧谣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 “他最快乐的时候,是平静的。最痛苦的时候,也不会蹙眉。最爱的时候,也只是守候在那里,将她的选择当做自己的选择,他会将她推到外面广阔的世界里,让她看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这就是殷无羁,他不会把任何人锁进自己的世界里,他只会站在风中看潮涌奔腾听花开花落,只是等他心中的那个人过尽千帆回眸时,他还在那里。” 萧谣心中忽然被狠狠一震,如同拨开云雾豁然开朗。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眼泪垂落下来。 “萧姑娘,夜已经深了,你也早些睡吧。”苏月河起身离去。 第二日清晨,萧谣便敲开了叶逸的房门。 “叶逸,听说附近镇上的集市很热闹,怎么样要不要去逛一逛?” “好。”叶逸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们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庙会,萧谣看到什么都觉得有趣,两人就这样耗去了大半天。 萧谣的腰上插着风车,一手拿着糖葫芦,另一手捏着糯米糍,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眼看着就要不见的时候,后腰被人勾住,她一回头便看见叶逸。 “你拽着我干什么啊?”萧谣嘴巴里塞着糯米糍,含糊不清地说。 叶逸不说话,只是握紧了萧谣的手。 “诶,这里人太多了,”萧谣指了指房顶,“我们上去吧!又能把集市看个清楚,又不用这么挤!” “好。”叶逸轻身将萧谣带上了房顶,两人相依坐下。 萧谣糖葫芦伸到叶逸面前,“吃一颗啊!” 叶逸顿了顿,缓缓张开嘴,咬下一颗。 “小时候我喜欢吃糖葫芦,是因为糖葫芦是最便宜的小吃,酸酸甜甜的,吃了一颗还想吃第二颗,总觉得吃不够。”萧谣看着流云,满脸眷恋的笑意。 “嗯,那个时候霖姨从镇上回来带了糖葫芦,你就笑很开心,仿佛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烦恼。” “现在,长大了……我还是喜欢吃糖葫芦,因为那就是像人生一样,甜味和酸味交杂在一起,酸甜的尽头还有淡淡山楂的苦味。”萧谣反扣住叶逸的手指。 “等你吃第二颗糖葫芦的时候,前一颗的苦味就会被酸甜取代了。” “傻瓜,总是有最后一颗的。”萧谣伸了个懒腰,此时夕阳西下,已然华灯初上。 “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没事。”萧谣挥了挥衣袖,“你看,这尘世如潮人如水……所以往往在街头见到的那个人,在街尾的时候,往往就会走散了。” 叶逸眉心一颤,“不会的走散的。” 侧过头来的时候,肩上一沉,萧谣已经靠在他的身上睡着过去了。 叶逸只觉得此刻无与伦比的宁静,只望时间停下,他们永远留在此刻。 月上柳梢头,萧谣这才揉了揉眼睛醒过来了。两人这才相伴回到了月亮城。 萧谣拍了拍叶逸的肩膀,“好好睡啊!” 叶逸伸手抓住了萧谣,开口却又哑然无声。 “睡了啦!”萧谣拍了拍叶逸的手背,伸着懒腰回去房里。 叶逸长久地伫立在萧谣的房前,直到苏月河掌灯路过。 “叶神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我还不困。” 苏月河莞尔一笑道:“叶神医,这世上有很多事物,都不是你看着,守着,握着,攥着,就不会失去不会错过。如果早晨醒来她还在,那就在。” 叶逸半晌才挪动了一小步,仿佛刀割一般艰难。 待到第二天,日光倾城。叶逸推开了萧谣的房门,屋内收拾的整整齐齐。而慕容听风的骨灰盒也不见了。 叶逸僵在那里,眉头耸动起来。 他这一世只在父母死去时落泪过,多年以后的此刻,那冰凉液体沿着脸颊滑落时,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擦去。 他跨入房门,在桌边坐下,手掌按在那封信上,长久无言。 萧谣要说的,其实叶逸什么都知道。 萧谣要回到殷无羁的身边,那个一直等着她,守护她的人。他给与萧谣的是一个世界。即使叶逸随着萧谣回到清尘筑,他也走不进他们两个的世界里。 叶逸闭上眼,他明白,这就是萧谣说过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无论他与她之间曾经有多少酸甜,还是逃不开最终的那一丝苦。 海风阵阵,涛声不绝。 萧谣抱着听风的骨灰终于回到了清尘筑。 筑外竹林依旧翠绿,风声流转,竹语纷然。 萧谣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抚过怀中的骨灰盒,“听风,我们到了。” 那座小筑静静伫立在这红尘之外。门廊上的竹片风铃脆响,萧谣走上前去轻轻拨弄。 房门微启,萧谣推门而入,那一刹那,她呆愣在了那里。 满眼都是水墨画挂在满屋满室,每一张每一抹都是她的画像,一颦一笑惟妙惟肖。萧谣走近,抬起画纸细细看来,每一笔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酝酿期中。 如果不是真的对她了解至极的人,又岂能将她画的如此神形兼备呢? 萧谣唇角轻轻扬起,回过头来看见桌上那株兰花,婷婷静立,不在乎是否有人欣赏,只为心中那万千期许,默默表达。 拨开层层画纸,萧谣放轻了脚步走入室内,只见殷无羁正颔首作画,笔尖垂落。 殷无羁的仪态淡然,眉眼之间优雅如流云入鬓。萧谣长久地站在那里,凝望着他。 以前她无数次看着殷无羁作画的身影,无数次她觉得无趣而转过了视线。 而今,她才明白,这才是她所见过的最静致最美好的风景。 “师父,我回来了。”萧谣轻声道。 殷无羁手指一颤,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萧谣的身影,他等待了无数个日夜,寂静太久无法相信站在他眼前的真的是萧谣。 “师父,你以前最喜欢画的是小筑前的那片竹林,怎么现在画的都是我了?”萧谣轻声问。 “因为……我看山溪是你,我看落月是你,我看那些青竹也是你……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就画你吧。”殷无羁神色如故,除了眉梢那一颤,也拨动着萧谣的目光。 萧谣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将脑袋靠在殷无羁的肩上。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你送我离开清尘筑的时候,说要我看清楚……开在外面的花儿和清尘筑里花哪一种才是我真正所喜爱的。” “记得。”殷无羁伸手搂住她。 “那时候萧谣说,外面的花儿和清尘筑的花儿,都是花,没有什么不同。原来萧谣错了,它们其实是不同的。”萧谣扣住殷无羁的手,闭上眼睛感受着殷无羁的存在,“我……只喜欢这里的花……” 殷无羁的肩膀颤了起来。 从此以后,风情水暖,岁月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