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翡冷翠》 楔 子 公元一五零二年,罗马,平常的一日。 阳光由万神殿华丽宏伟的圆弧形壁顶射下,将宝座上的少年全身笼罩于金色的光影之中,少年单手支颌,撑起小巧的下巴,歪著头微微叹息。 神圣的主教装束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飘逸,宽大的袖幅因手臂的动作褪落至肘部,遮住了趴在膝上睡觉的温驯小猫。 衣袂纯白如雪、毛皮纯黑如丝,少年与猫晶莹灿亮的眸子所形成的璀璨天成的画面,远远超越了四周人为雕琢修筑而成的浮华。 帏幕轻勾,七层玉石阶下站立著三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他们就是传说中都是天才却不知是幸或不幸地生在了同一时代的——米开朗基罗、达文西和拉斐尔。 宝座上的美丽少年则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枢机主教乔凡尼安。 殿外的侍者们都在暗中揣测,将三位时代精英汇聚座下,主教大人又要为梵蒂冈添置新的值得收藏的艺术品了吗?究竟是何等复杂而又伟大的传世佳作,需要集三位大师之力共同完成? 疑惑的不只是他们,还包括殿内的当事人…… 又是一声叹息如雪花般轻飘飘自宝座上落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以下犯上。 “你到底有什么事!”米开朗基罗竖起浓眉,大踏步上前,“是谁天天逼著我干活连休息一下都要训斥我是在浪费生命谋杀时间!现在你把本天才叫到这里傻站著听你长吁短叹又属于什么行为?还有最不可饶恕的是你干吗把他们找来啊——”他大臂一挥,指向一旁的拉斐尔和达文西,比手划脚都不足以诉说他的痛心疾首,“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两个人!”只要一想到竟然和他们正在呼吸著同样空气的这个事实,就让他不能忍受。 一身淡蓝色长发飘扬的秀美青年——拉斐尔,看似很有涵养地微微一笑,“米开朗基罗还是这么充满活力。身体好的人真是让人羡慕啊——”暧昧的眼神环绕著身材健美的米开朗基罗上下打量著,“呵呵,本来以为受到教皇偏爱的你近来会多少有些疲倦,看来完全是我多心了。” “所以说对于这种精力充沛到随便骂人才能发泄的员工,主教大人有必要给他多安排一些工作帮他分散注意力呢。”达文西不带情绪的淡漠口气更令米开朗基罗七窍生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达文西又再举步上前,向年轻的主教轻施一揖,“乔凡尼安大人召见我们,一定是有要事相商吧?” 另外两个也暂时收拢了嘴巴,一齐向白衣美少年投去迷惑不解的视线。 “唉……”美少年忧郁的侧面让三个人更加面面相觑,从来都是给别人找麻烦的乔凡尼安大人也有烦恼的一天? “您这是……”拉斐尔小心翼翼地探问。 “谁能想到呢……”少年迷茫的音色如同清晨花瓣上的露水,扇子般浓密的睫毛因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在脸上投下美丽的剪影,握紧拳头,少年痛苦地站起身,摆出一个绝望的造型,“智慧与美丽并存,仁慈与英明并举,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枢机主教,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罗马教皇号称利奥十世肩负起宗教变革运动的我——乔凡尼安——竟然出现了关系到生命的危险!” 关系到生命的危险? 和这位美少年都私交甚密并且相当了解他的三位聪明人,选择忽略那一串臭屁的自吹自擂,直接听到了问题的重点。 “可是……”米开朗基罗怀疑地拿眼角瞥视那位在他眼中不啻于恶魔的少年,“无论怎么看,你也没有半点儿要死掉的迹象啊。” 少年慢慢步下,迳直走到三人身前,他仰起头,透明的眼珠一一扫过那三张写满问号的脸,再度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伸出了他一直隐藏在白色衣袖下的右边手臂,“问题在于这里……” 呈现在三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只半透明状的手臂。 “你们明白了吗?”少年清澈的眼底呈现期待。 “你终于遭受天主的惩罚了!”米开朗基罗神情为之振奋,主啊,您的做法是正确的!让这个披著人类外衣的妖魔消失吧。 “呵呵,米开朗基罗,你不用这么著急。”少年收起忧愁,向他微微一笑,“如果真是那样我会记得带上助纣为孽的你一起共赴地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拉斐尔的眼底掬满虚假的同情。 “还能是怎么回事!”米开朗基罗忿忿地道,“身为信奉天主的枢机主教却背地里养著黑猫收藏水晶球日夜钻研巫术。这回得了现世报吧!” “果然还是拉斐尔比较关心我……”美少年伸出食指假意擦拭著眼角不存在的泪痕,“事实上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一开始只是手指,现在连整只手臂都已经呈透明化了,这样下去,再过不久,尊贵的我就会如同夏日的萤火虫一般脆弱地消失,成为那夏日的飞雪和天边的流星……” “……” 号称万能天才的达文西思索著,“难道是被下了诅咒?” “怎么可能——”美少年用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语调推翻长者的揣测,“我可是有著天使加护女神祝福的未来教皇耶,就算是巫术当世也无人能与我匹敌!” “哦?那现在这是什么状况呢?”米开朗基罗不怀好意地反问。 少年郑重地道:“一定是在历史的迅洪中出现了导致我消失的异变。” “嗟——少说得那么复杂!是神终于发现了站在他座前的竟然是一个巫师吧!哈哈——”米开朗基罗笑得格外开怀。 “……呵呵。”少年露出坏心眼的微笑,“米开朗基罗你不要笑得太早哦,根据我的魔水晶显示,导致我消失的危机发生在三十四年前,算一算,那正是我的父王罗轮兹取得翡冷翠政权的关键的一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米开朗基罗摆出一副“少危言耸听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架势。 “危机如果来自我那伟大的父亲。那你——”美少年举起半透明的右臂指向眼角上挑的米开朗基罗,“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我父亲在你十三岁那年收留了你并细心栽培。如果没有他,你到现在恐怕都还在花园里玩石头呢。” “那又怎么样啊!”这家伙总是拿前人的恩德来压他做这做那,受不了,“那个人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会记住!可他对我的好和你对我的坏是不能拿来相互抵消的。休想抬出豪华王的名号逼我就范。”米开朗基罗道。 “看来和石头为伍太久,你的脑筋已经僵化了……”少年发出一声轻笑,“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父亲在没有掌权之前就被人害死,我会消失是无疑的,同样,你——天才的雕刻家米开朗基罗的一切也会发生改变。” “我明白了!”拉斐尔漾开一个美丽的笑容,聪明地竖起食指,“也就是说,在乔凡尼安消失的瞬间,米开朗基罗有可能去街上要饭!” “没错没错。拉斐尔你果然是三个人中最聪明的耶。” “统统是胡说八道!”米开朗基罗的坏脾气眼看要彻底爆发,“就算没有遇到那个人,我现在也能成为一个画家……” “哦?你也说了哦。”乔凡尼安马上抓住话柄,“没有那个人,你只会成为一个画家,而且……”他更加坏心眼地一笑,“没准是帮助拉斐尔铺画纸的学徒小画工吧。呵呵……” “您真是会开玩笑哦。”拉斐尔反手捂住唇,陰险地笑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天才的米开朗基罗我怎么敢收留呢。还是让他去达文西那里烧炭笔吧。” “你……你们这两只狐狸!” “好了。”达文西制止他们无休止的吵闹,“乔凡尼安大人叫我们来的意图难道是……” “没错!”乔凡尼安“刷”地转过身,白色的衣摆在身后划出完美的弧线,“我要用我的力量送你们去三十四年前,保护我的父亲罗轮兹!” “可是,我们只是没有什么能力的画家……”达文西试图推卸。 “我是雕刻家!少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米开朗基罗犹自忿忿地道。 达文西理都不理他,继续道:“这样的我们,有可能保护得了那位伟大的王者吗?” “是啊,达文西说得对。”拉斐尔思索著道,“这么软弱、纤细的我,还有那个温文、谦和的达文西。主教大人,你看我们俩哪具备完成大业的能力呢。不如让天才的、强壮的米开朗基罗自己去吧。” 他——纤细?了解某人温柔表象下真面目的米开朗基罗毫不掩饰地怞动著嘴角。 “拉斐尔。”乔凡尼安指尖相抵,调皮地望向他,“我将来一定会成为罗马教皇哦。” “这个是肯定的呀。”拉斐尔赞同。 “那你想当教廷艺术总监吗?”乔凡尼安天外飞来一笔。 外界评价——有如天使般优雅、亲切、温柔的青年——拉斐尔闻听此言,立时双眸闪亮,握紧十指激动地道:“不就是去三十四年前帮助罗轮兹大人吗?我早就很崇敬这位传说中的英雄了。哇!一想到可以亲眼见到他我真的好激动耶,乔凡尼安殿下,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三个吧,我们一定不负所托圆满完成!” “你、你、你……”纯洁的米开朗基罗柔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这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和恶魔谈条件是要出卖灵魂的啊。”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达文西冷语警告,“不出卖灵魂的下场就是连灵魂带肉体一起被吞掉。” “你们都太卑鄙了!我、我、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啊!”米开朗基罗势单力孤地呐喊——可惜没人理会他的抗议。 乔凡尼安伸出未消失的左手抚摸黑猫柔顺的皮毛,无限落寞地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朱里阿斯教皇的掌控之中,所以无法亲自前往,不然我倒真的很想再见我那早已去世的父王一面……米开朗基罗……”他抬起头,眸中光波潋滟,口气凄婉哀伤,“难道你真的不在乎父王的生死吗?那个曾经收养过你的人他的生命哦。” “……可是……”米开朗基罗后退几步抱住自己的头,“他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啊!我很难替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担心耶。”“他动摇了……”拉斐尔悄声对达文西说。 “嗯……”达文西终于明白为什么乔凡尼安殿下十四岁就能当上枢机主教了。真的是很会利用人性的弱点嘛。 “但是三十四年前的他还是活著的啊。”少年撑起小巧的下颌,茶色的刘海如月光下的海波拂在眼前,唇边漾起一缕顽皮的笑容,他转向年纪最长的达文西交待:“你们是我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们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帮助我的父亲。放心……”他看出达文西的欲言又止,微笑著道:“你们到了那里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帮助你们完成任务的关键。” “明白了……”就是说他们再怎么反对也没用,达文西只好无奈且干脆地应承:“我尽力。” “是啊。”拉斐尔笑得很优雅,“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所以……嘿嘿嘿嘿……你知道嘛……” “艺术总监嘛,呵呵呵呵——” “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和达文西这个古怪老头以及拉斐尔那只狡诈的狐狸一起去的!”米开朗基罗犹自大喝,但拉斐尔和达文西已经一左一右地架著他前往神坛了。 “陰险——狡诈——骗子——我不要去啊——” 在米开朗基罗的反对声中,脱下洁白外衣露出黑色长袍胸前挂著紫水晶的美丽少年左手擎举十字架向空中划开一个半圆,开始虔诚地吟诵他自己流派的祷告语—— “我——枢机主教乔凡尼安-梅迪奇,未来的罗马教皇利奥十世,以梅迪奇一族尊贵姓氏恳求您,不知真名的主,请打开通向过去的道路,赋予此三人使者的身份,将他们平安送到开满鲜花的国度,那个有著罗轮兹豪华王的年代——” “刷——” 炽热的光团爆响神坛,发出明亮的火焰般的强光,随著白光中三个慢慢消失的人影,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故事也就此展开 第一章 少女库拉丽秋 星子是镶嵌在天穹壁顶的宝石,向宁静的人世倾洒亘古不变的幽蓝。 抬头张望那璀璨的发光体,那遥不可及,却又以伸手可触的错觉诱惑著你,就好像——那总也不能测量的幸福的距离…… 白花摇曳的阿诺河畔,我瑟瑟地蜷在小小的纸箱里,清冽的春风罔顾已然花开的时节,依旧固执料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少女伏在身前低声怞泣,黄金般贵重的秀发散落满肩。少女的声音与我的心一样寒凉。 主人,你为何这样悲伤? 主人,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在深切的渴盼中,在无助哀求的目光里,少女的手指还是渐渐怞离。我发出轻轻的叫声,试图阻挡离去的步履,而美丽的主人只是轻轻回首,随风飘来的泪水吹落鼻尖,冰冷的一如我惶恐的心。 她渐行渐去,踏上高高的韦奇奥桥。 恒星的光遥远美丽,桥上的少女周身都笼罩在倾洒而下的月光中,漾起萤火虫般朦胧虚幻的光晕。风起,花香四溢,恍惚间,那抹纤细的身影已像风筝般坠下了韦奇奥…… 漾在风中的最后一抹金色消失在眼底,我终于知道那美丽温柔的主人已永远离我而去…… 河畔初开的花朵散发著甜甜的清香,小小的白花,无端的细碎,连接成一片招摇的花海,花的名字叫做“婴儿的呼吸”。纯洁无邪的花朵旁,镶满透明宝石的苍穹底,我蜷缩著身体,仰望天际…… 嗒嗒、嗒嗒……马蹄声蹋碎了清冽的月影,由远至近地传来,天地间忽然安静。我转过头,那是个包裹著夜色的人…… 骑著黑色的马,披著夜空色的发,夜空在他的眼睛里温柔动荡,就好像披戴著四月的暗夜,散发著温柔宁静的气息。babysbreath——婴儿的呼吸…… 他漫步而行,我的心怦怦跳动,直到那双脚确定无疑地停在了我的身前——和主人一样温柔却更为宽大的手掌抱起我;和主人一样温暖却更为广阔的胸膛紧拥著我。纯净的笑容堆积唇边,轻柔得像雪花又像樱花。 他凝视著我,微微一笑,“就叫你库拉丽秋好吗?库拉丽秋,和我一起回家吧……” 在璀璨的星空之下,楚楚白花之中,美丽的男子像在舞会上面对一位真正的淑女,把右手放在左胸欠身行礼。 “你好,库拉丽秋小姐,我是罗轮兹-梅迪奇。今后就是你的保护人。” 主人……主人……给我起名字的人就是我的主人。可是他说,这位优雅的青年说他是我的保护人…… 一无是处的我啊,何以如此幸运地被纳入您的羽翼之下。心忐忑地跳动…… 视野中的阿诺河渐渐远去,那用流动的河水吞噬了我黄金少女的阿诺河啊…… 眼泪悄悄滴落,像雪一样转瞬消失在风里。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没有丝毫的力量可以挽救你。如果……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不让你感到悲伤,不让你这样轻易地死去…… 库拉丽秋决定要快快长大,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守护我的主人。比起被保护,我更想保护你…… 虽然……虽然库拉丽秋只是一只小小的狗…… 阳光洒落,花香飘荡。趴在花团锦簇的波斯地毯上,我困倦地眯起眼睛。这里是利卡狄宫,我和主人的家。 主人的全名是罗轮兹-梅迪奇,是统治翡冷翠的梅迪奇家族的继承人,虽然有著至尊的身份,却从不骄纵跋扈,他总是微笑谦和地对待所有的人。 优雅的主人、俊逸的主人、库拉丽秋好喜欢的主人…… 可是,主人惟一不好的是他总是那么忙碌,有一大堆处理不完的公务,还要在会客室里接见许多的客人,都没有办法陪库拉丽秋一起玩。 只要见不到他,人家就会觉得时间流动得特别缓慢。 唉……视线落在不断摇摆的红漆座钟上,怎么才走了那么一点点? 我伸个懒腰,决定去溜-溜-,首选之地当然是我最爱的厨房喽!不光是因为有好吃的苹果酱,那里还是胖胖的厨娘和七嘴八舌的女佣们交换八卦新闻的聚集点。比起主人会客室里那些让人听著头晕的数据,我更喜欢在这里听她们叽叽喳喳,因为她们最爱谈论的话题就是我的主人! 主人很帅、主人很温和、主人今天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嘿嘿、库拉丽秋也好想参与她们的茶话会哩。 “面团给我!樱桃放在第三个柜子里——”高声吆喝的正是在厨房里拥有绝对权威的厨娘,她一边伸出的胳膊和面,一边不忘回头参与高峰时段的八卦议会,“所以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那位威尼斯的小姐吗?” “谁说不是呢……”戴著粉白花边的小女佣纱纱是此次小道消息的提供人,“我去倒茶的时候,多次听到他们谈起那位小姐。” “这么说主人已经决定了吗?”另一个急急地追问,“他决定去提亲了?” 提亲?我竖起耳朵,主人要结婚? “才没有呢!”纱纱得意地环视一圈屏气聆听的女孩子们,“这只是皮耶鲁大人他们的决定!主人根本就没有理会。” “太好了……”大家都明显的松了口气,我也跟著松了口气。 “你们这群小妮子少做春梦了!”厨娘拉开嗓门教训道,“主人就是主人,他结不结婚你们都不会有希望!” “哎呀!我们都知道啦。只不过……”纱纱一脸陶醉,“美梦就让我们多做一段时间嘛。” “对啊对啊。”另一个年轻女孩也附和著道,“只要主人一天不结婚,我们就还是可以抱著这样的梦想。不过说起来……”她点住自己的樱唇,眨眨疑惑的眼睛,“到底是怎样的小姐才能配得上那位出色的主人呢。” “那还用问……”另一个声音沮丧地道,“一定是周边国的公主吧,不然就是哪里的名门闺秀,就算再不济也是大富商的女儿总之不会是我们……” “唉……”大家发出整齐的叹息。 “咦?库拉丽秋?”纱纱发现桌下的我,弯下腰,杏瞳圆睁,“要不要吃苹果酱啊?” 不要啦。人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我噘著嘴巴离开厨房,小小的不安在心中弥漫,如果主人有了新娘,他还会经常把库拉丽秋捧在胸前一起散步吗?我还能在他看书的时候撒娇地躺在他温暖的膝盖上享受细长手指的挠痒吗?夜晚占据那个宽松柔软大枕头的也不再可能是我了…… 痛……心里就像是被扎入一根小小的刺。刻意忽略这莫名低落的情绪,我前往主人的书房,一边走一边提醒自己,我是小狗库拉丽秋,他,罗轮兹是我的主人…… 只要能这样下去……只要能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轻盈地踏著红色的地毯,自由自在地漫步在宫殿寂静的长廊上。这个时间,主人一定坐在背对门口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书吧,我会悄悄进入再从后背扑上去,他一定会惊讶地扭过头,黑色的刘海会随著脖子的转动打出飘曳的波浪,深邃的黑水晶在看清我的时候温柔地眯成两弯下弦月,我最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了…… 抬起小爪子正要推开门,却瞥见红地毯上重叠移动的人影。主人是在会客吗?在书房里? “放在这里就好了吧。” “嗯。过一会那小子就该来了,现在卡特正在会客室里拖延时间,我们也快点儿走吧。” 两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正在交谈,却都不是主人……我疑惑地探进小脑袋,大概是触动了门板,屋内的二人如临大敌似的回转过身,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 我不解地盯著衣著华丽的中年人,这不是主人的叔父皮耶鲁大人吗?另一个…… 我刚要去看,那人却已匆匆离开,矮矮的我只看到红色的衣角一闪,不过那个声音的确像是在哪里听过,非常熟悉,好像是在主人身边的某人…… “干不了大事的家伙,不过是一只小狗就把他吓成这样……”皮耶鲁陰冷地讪笑,摆放好桌上的茶点。 等等……皮耶鲁大人为什么会在主人的房间里做这种下人的工作…… “小狗,你晶亮的眼睛里充满问号哦。”皮耶鲁双肩环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下意识地缩起身子,后退几步,身上的毛都耸立起来。这个人,虽然长得很英俊,举止也很优雅,可是我就是觉得他好可怕…… 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皮耶鲁道:“看来小狗果然是很认主人的呢。呵呵,不过无所谓,只要他吃下这些有毒的点心,从明天开始,这里乃至翡冷翠的一切就全都属于我了。” 冰冷冷的眼神包含著残酷的笑意向我射来,“也包括你——”撩起青色的披风,他大踏步走了出去,迎上我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伸脚把我踢飞。碰!我撞到墙角上,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完全被接受到的信息震呆了。 主人的书房、皮耶鲁和另一个没有看清脸的人、茶和点心、最后是毒药! 我懵住了。瞳仁盯著面前的一点,身体无法动弹。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拿有毒的点心放在主人的书房?卡特在会客室里拖延时间是什么意思?他就要来了是什么意思? “库拉丽秋……”温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熟悉的手掌在说话的同时已将我抱入怀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主人!我急切地对上那双夜空色的眼睛,我好想把刚才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他!可是……可是,我……我是小狗,不会讲话啊! “这里有许多重要的书籍,”主人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去别的地方玩吧。”他拍拍我的脑门要将我拦在门外。 你也不可以进去啊——我咬住他的裤腿。 “咦?”他回首,夜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要我陪你玩吗?真是拿你没办法,小家伙。”他搔搔头,弯腰抱起我,“好吧,你可以进来,但要乖乖的不许乱动。” 不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主人!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耶!你的身边有坏人,他们要害你! 怎么办?我束手无策。呆呆地看著主人把我放在一边就开始看书。 我知道主人有边看书边吃点心的坏习惯,关于这一点厨房里的厨娘已经抱怨过不止一次了。喜欢甜食的主人有时候吃完点心还会把指头上沾的糕饼碎屑吮干净,也只有那个时候,平时稳重的他才会流露出一丝天真的孩子气。 “我真希望罗轮兹大人能改掉他那个边看书边吃点心的毛病。”厨娘常常一边做蛋糕一边这样说,“坏习惯累积起来足以致命。”平常的唠叨眼看真要应验,怎么办?我急得要哭了。 “啊,休息一下。”主人伸个懒腰,推开书,视线落在了点心上。不行的!主人!那是不行的呀——我嘶吼跳蹿,拚命想扑倒点心盘子,可是我根本就够不到桌子,我只是一只无可奈何的小狗。 “库拉丽秋……”他眉稍轻蹙,“你今天有点儿反常的调皮哦。” 主人!我抬起泫然欲泣的眼睛,你要讨厌库拉丽秋也可以。只是不能吃、不能吃,千万不能吃啊! “我明白了……”主人眯著眼睛微笑起来,“你想吃点心是吗?看来莱爱娜的点心是越做越好了,连一向淑女的库拉丽秋都要不顾形象地争抢了。呵呵。好啦,让你吃。” 他掰下一块点心送到我的嘴边,甜甜的酥皮带著芳香触碰在我的唇上。我知道,这是包裹著恶毒的甜蜜,不可以吃……可是……可是…… 可是如果我中毒,主人就会明白有问题,他就会平安了…… 眼睛睁得大大地望著他,直到我湛青的瞳仁映满他美丽的笑脸,这是——喜欢称呼我为小淑女的主人,会常常对我倾吐心事的主人,喜欢在夜晚看星星的主人,对任何人都微笑著、却是非常害怕寂寞的主人…… “怎么了?不吃吗?”他俯下头,轻飘柔软的刘海像水波一样洒落在我仰起的额头上,夜空色的眼睛中如星辰般闪亮的瞳仁正燃烧著两簇小小的花火。 这是——库拉丽秋最喜欢的主人…… “汪汪。”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汪汪的叫声,这是你永远听不懂的库拉丽秋的表白。 吞掉点心,轻恬他温暖的手指,眷恋的目光再一次凝望:主人啊,你要小心,你的身边有要伤害你的人。对不起,库拉丽秋没有办法保护你,对不起…… 身体像柔软的棉花,倒下去感觉不到重量。主人疑惑的容颜变成重叠的画面逐渐飘忽…… “库拉丽秋——”昏倒之前,听到有人惊惶地喊著我的名字,主人…… 黑暗里,有火焰在烧灼我的心…… 恍惚中,低低的对话声传来…… “殿下,我们查了点心,下毒的人为了掩饰毒药来源,用了多种毒药相混,这样一时难以确定它的成分也无药可医啊。” “库拉丽秋还活著!” 争辩声喧嚣入耳……是……主人?我费力地掀起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主人焦急的神情,为了……我吗? “医生,再想想办法!” “很遗憾……”医师轻轻叹气,从箱子里拿出一柄匕首,递到主人的掌心,“与其让它这样痛苦挣扎,还不如……”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退了出去。 四下一片黑暗,看来已经是夜晚了。 我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主人坐在床边。 我想起了初次相遇的那天,也是在夜晚。主人与夜晚非常相衬,不是无边幽深的黑,而是无限温柔的暗,他就像是被温柔夜色轻轻拥抱的人,会这样想,是否是因为我窥探到了主人心底埋藏著的莫名悲伤呢……那是我所不能了解的束手无策的悲伤…… 寂寞的主人,如果库拉丽秋是一个人类,就可以陪你一起说话了。不只是倾听者,还可以做你的解语花。为什么呢,为什么库拉丽秋不是人类呢。我想、我想要成为和主人相同的生物啊…… 内心,忽然涌起的深深渴望,既痛苦,又甜蜜,就好像我吃下的点心,这灼热的心情是否也是被芬芳包裹的毒药呢? “都是因为我……”紧抿的唇瓣,费力地掀动,吐出的声音喑哑低沉,“库拉丽秋是想救我对不对?” 流转的眼波透露出异样的哀伤,他伸手抚摸我头顶的皮毛,手指轻轻发颤。我知道他不忍心看我痛苦,我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能为主人死去,库拉丽秋无怨无悔,惟一遗憾的只是不能更好地保护你。 冰凉的刀锋抵住我的脖子,我等待随之而来的死亡与新生。可是……先落下的却是成串成串的泪,陷入皮毛,陷入我的身体,陷入我的心…… 明明是冰凉的泪,为何竟让我的心滚烫起来…… “对不起,库拉丽秋……”他把脸扭向一旁,虽然他伸手遮住了眼睛,但依旧可以看见透明的泪正慢慢滑落,“那种事情,原谅我做不到……” 为什么要道歉?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库拉丽秋啊。我想保护你,善良的主人,我想保护你啊,可以的话,多希望和你一直在一起,多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风吹入室,烛光跳跃,主人十指交缠,闭合双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天主啊,请救救库拉丽秋……” 唇边滑落的声音收入我的耳朵。主人口中的天主是什么呢?他可以保护主人吗?我记起主人曾带著我去过花圣玛利娅教堂,主人说过那里的圣母是一位充满慈悲的神。 一个念头在心底形成,我深深地凝望主人,凝聚起所有生命残余的力量,纵身而起,跳到窗上,再跃下深广的街道。主人在身后喊我的名字,可是,对不起,库拉丽秋不能回头。除了咬著牙向前,我已经没有回头的力量了。如果我回头,或许我会愿意死在你温暖的怀抱里。可是,比起享受你的温柔,库拉丽秋更愿意去替你完成一件事情!就算是徒劳无功,也要在圣母面前为你求得一个福音。如果主能够打开耳朵听到,他一定会愿意帮助你。因为你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主人啊…… 紧紧闭著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烛影摇红中映出美丽的剪影,为我——一只小狗的生死而祈祷的主人罗轮兹——我所能见你的最后一面,一定将永远留在我的灵魂深处。 奔跑在空荡潮湿的地面,奔跑在翡冷翠无人的深夜街头,我相信是对你的爱使我拥有奔跑到那里的力量!拥有神迹的所在——花圣玛利娅教堂! 你知道吗?库拉丽秋。主人曾微笑著对我说:如果踏上四百六十三级阶梯到达教堂的顶部,慈悲的圣母就会实现你许下的愿望。不过人类真是太复杂了,有著太多太多的欲望,很少有人可以在这四百六十三步中都只念著惟一的心愿。在那里的顶端还可以俯瞰到整个翡冷翠,红色的壁顶延绵,看起来就像是阿诺河畔的红宝石,非常美丽…… 花圣玛利娅,在赶到那里之前,库拉丽秋绝不会轻易死去。那里有一位温柔的圣母,她可以聆听所有不幸之人的愿望。展开神的羽翼,庇佑他们。 一级、二级、三级……我喘著气,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了,可是不可以,我一定要到达圣母那里! 第十级、第十一级、第十二级…… 头晕目眩,景象模糊。盘旋的楼梯像是没有尽头,蜿蜒伸展,不知通向何方。是天堂吗?天国的道路真的好遥远…… 我伸出舌头,我不能休息,如果现在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库拉丽秋死不足惜,但是主人!这是我惟一能为他做到的事…… 第一百级……第一百五十级…… 如果可以让主人得到幸福,库拉丽秋就是死去也没有关系。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早就冻饿而死了呀。在那白花摇曳的阿诺河畔……宿命般的相遇…… 第四百六十三级!终于到了! 我趴倒在那圆形的顶层,没有办法去窗边验证主人说过的美丽…… 我只能仰望神坛前的圣母像做我惟一一次的祈祷。圣母啊,请不要因为库拉丽秋是一只小狗而拒绝听我的祷告。 所有的人都说您是仁慈的,所有的人都说您一定是存在的,可是笨蛋库拉丽秋不知道您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您是否可以聆听我这惟一的心愿。 请——保护罗轮兹。那个善良、温柔、美丽的如同阿诺河畔盛开的鲜花的男子……保护他!请保护他! 微不足道的库拉丽秋愿意死一千一万次只求您能达成我这奢侈的愿望。 眼泪不断涌出,就像嘴边吐出的鲜血。泪水充盈的眼底所望到的一切是一片模糊,死亡已经挥舞著羽翼降临,我仍坚持睁著不安的眼睛仰望圣母柔和的面庞。 这是你惟一的愿望吗? 暗夜中的花圣玛利娅,四周回荡起浑厚的清吟唱诗般的话语。圣母像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圣母? 是的,我拚命地回答:这是库拉丽秋惟一的心愿! 保护罗轮兹,我想保护罗轮兹! 光芒在放置神像的神坛上开始加深,积热的白光一声爆响扑面射来,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过后,感觉不到任何声息,我怔怔地想:我已经死去了吗? “喂!女孩!”如同炸雷般的大嗓门蓦然从正前方扬起。抬眼望去,不知何时在神坛之前出现了一个一脸桀骜的男人,他双手歪歪斜斜地扶著腰,正以绝对骄傲的姿态傲慢地向这里昂起下巴:“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你是个笨蛋吗?”随著话音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穿著浅蓝衣裳美丽纤细如同易碎的陶瓷娃娃一样的青年不屑地睨向他,“连花圣玛利娅都不认识吗?” “你才是笨蛋!”三角眼立刻以几百倍的音量吼道,“我有多少年没回过翡冷翠了啊!被那个恶魔投胎的巫师主教逼著雕这雕那的帮他讨好教皇,我哪里还有功夫去回忆过去!白痴!你看什么看,女孩!” 最后一句话是在向我说吗?因为他调转过头恶狠狠地瞪著我。可是,女孩?我懵住了。 “你是哑巴啊!你没有听到我在向你说话吗?我可是堂堂的天才雕刻家,名震罗马的米开朗基罗……” “可是……”我疑惑地说道,柔软的唇舌抵在齿间不觉竟发出声音。咦?声音? “可是个鬼啊!我从刚刚就一直在问你,你竟然敢不回答我!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女人!小心我会揍你哦!” “你再这样大吼下去我就先叫人来揍你!”美如女子的青年看来纤细却又力大无穷,蹙著眉头用手肘轻轻一撞就把大嗓门的男人撞飞到角落里。 “你好,我是拉斐尔。”他转向我,却笑得亲切可爱,让我不觉停止了害怕,“能否有幸得知您的芳名呢?” “呃……我是库拉丽秋……”我一面紧张地小声回答,一面思忖自己为何竟然可以讲话。 “哦,按照恶魔主教的说法,第一个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人……”第三个中年人一脸淡漠地思索,而被撞到墙角的三角眼本著惊人的复原力,眨眼间又冲到我面前,无礼地伸出食指,“你——就是那个会帮助我们完成任务的关键人物!” 我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退后一步,“我……我只是一只小狗……” “狗?哈哈哈哈……”好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般,这个大嗓门的粗鲁男子的笑声震得天顶的灰尘都要落下来了。 这个很好笑吗?我不解地站在原地,双手无措地抓住衣裙。咦?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出现在教堂玻璃中的影子,分明是一位纤柔动人的少女。 第二章 暗夜的迷茫 据说,每个人都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命运,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一切早已注定。 柯西莫-梅迪奇的命运就是成为一个英雄。而这位积累了无数财富战胜对手成为翡冷翠统帅的不凡者也终究无法逃脱衰老与死亡。 灯火昏黄的房间,垂著层层帘幕的床边站满了人,火光摇曳闪烁在每个人因欲望与感情交替而浮动的眼睛里,半晌,生命在最后一站的老者发出一声低叹,费力地抬起手臂。 干枯的手指,伸出帘帷,穿透围绕身边一脸期待的人群,指向了角落里不发一语的少年,“梅迪奇的继承人是——罗轮兹-梅迪奇!” 这就是柯西莫最后的遗言…… 罗轮兹至今也未能弄懂祖父选择他的原因。跨越儿子们直接将家业传给了身为长孙又早已父母双亡的他,那一刻,围绕在祖父病榻前的叔叔们的脸色不是用一句难看就可以形容的。 “殿下!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举行执政典礼!三年的守孝期早就已经满了啊——”尽职尽责的家族管事捧著厚厚的银行账本边追边问。 “等我找到命中注定的王后吧——”扬起鞭子,他轻轻一笑,黑色的骏马卷起尘烟,迅速逃离身后的利卡狄宫。 管理家族生意并不太难,天生记忆力高人一等的罗轮滋很快就娴熟地掌握了所有的一切。在各种权力并行的年代,梅迪奇家族靠著庞大的财势出人头地。 打理好祖父创下的江山,受到平民与贵族们的欢迎。只要想办法让所有的人都赚到更多的利益就不会出现反对之声。可是……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悄悄在问:我为什么要成为国王? “你真是个天生的傲慢者——”将长发甩到身后,波提切利玩弄著手中的银币,向空中抛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为什么要成为国王?普通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吗?” “一样。”罗轮兹轻轻一笑,“那波提切利为什么要成为一个画家?” “啪!”风神异秀的青年把硬币拍在桌面上,“我猜百合!” “那我猜反面。” 移开漂亮修长的手掌,波提切利微微一笑,“是百合,我是赢家!” “好吧——”罗轮兹向老板弹指,“再来两杯酒,我请客。” “还要?”酒馆老板娘怀疑地打量这两个坐在角落里虽然长得漂亮却穿著粗布衣服的青年,“我这里可不许赊账!” “放心好了。”波提切利狡黠促狭地道,“这里有一位百合花国王呢。” “年轻人还是少灌点儿的好!”老板娘没好气地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 “多好笑啊——罗轮兹。”波提切利捻起手中的钱币,“梅迪奇家族筑造的百合花钱币可以在全欧洲流通,她却怀疑我们的罗轮兹付不起请客的酒钱。” “收敛一点儿……”罗轮兹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才回过头,压低声音道:“回答我的问题。” “你看,你连说话都是一副国王的气势。”他摇了摇澄色的酒盏,小口浅啜,“我为什么要成为一个画家?那是因为我无法成为一个国王;而你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国王?是因为你无法成为一个画家。” “哦,波提切利——”用手推住额头,罗轮兹苦恼地道,“我真后悔问了你。” 修长的手指在一饮而尽的玻璃杯上敲击,波提切利冲他轻眨漂亮的眼睛,“因为我拥有成为画家的才能所以我是一个画家,而罗轮兹你是否拥有一个国王的才能的确有待商榷!” 琉璃色的目光与暗夜般的眸子相碰撞,两个人相互瞪视,稍顷,罗轮兹低低笑了起来。 “敢在我面前这样说的人真是不多。” 青年也骄傲地笑了,“那你还不赶快请这个难得一见的我再喝一杯吗?” 罗轮兹微微一笑,而眼睛却浮动著夜色的迷茫…… 为什么他要成为一个国王? 为什么内心深处总是隐隐地闪烁出一份深深的惶恐? 只有不断的问题……接连浮出水面,却没有人可以给予他正确的答案。 睁开眼睛的每一天,要做的事摆在眼前,机械顺利地解决好一桩又一桩,却没有渴望得到或是迫切完成的冲动。就好像明知内心有一个莫名的空洞,却不知道该如何填补。 父母早逝,但周围还是有关怀他的亲人、唠叨却又亲切的下属、吵闹任性但是才华横溢的朋友……这样的自己,难道真的是像是波提切利所说的拥有一切却不知足吗?为什么那自灵魂深处隐约传来提醒他去寻找真相的声音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清楚地在耳边回荡呢。 嗒嗒嗒嗒……任由马蹄踏碎今宵明亮的月光,漫无目的地纵马前行,抬头仰望,天空像是铺了丝绒的幕布,多少年来光华不变…… 在哪里,有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一直牵挂思念的人? 有没有什么愿望能让我即使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拚力完成? 不是别人说“你可以成为什么”,而是我,罗轮兹-梅迪奇究竟想要成为什么? 反覆思考著,夜色与忧郁便混入了原本清明的眼底。 天际间有一道流星绚丽苍凉的坠落,传说,在有生命消失的地方就会出现流星。这颗流星消失的地方是——阿诺河。 星星会掉入河中吗?河水会流向哪个海洋?那海底岂不是埋藏了无数颗沉眠的星子?星星海吗?他摇头一笑。 阿诺河里虽然没有星星,但它的河畔却开满了星形的小花。在不同的国度,它有著不同的名字。罗轮兹喜欢英国人起给它的名字。 babysbreath——婴儿的呼吸…… 风起,白花摇曳,露出的一点粉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藏在花间的不会真是一位小小的婴儿吧。 他跳下马来,慢慢踱去,拨开乱乱的白花,便看到了湛青的水晶。 啊……是长著有如湛青水晶眼瞳的小狗。伸手抱起这个柔软小巧的身体,感觉掌中有个生命正在微微跳动。 大大的眼瞳湿润美丽地凝望著他,似乎有些不安和怯懦,但却依然直直地盯住他,仿佛是要看穿他的身体看穿他的灵魂,用那一双属于赤子的眼睛…… 不觉间唇边已泛起微微笑意,他把手按在左胸,就好像是在正式的舞会上面对一位初涉交际圈的羞涩少女,“你好,我的名字是罗轮兹-梅迪奇——” 那双眼睛,那双写满信赖的湛青色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著他,只不过对它温柔一次,就可以义无反顾倾以全部去回报的单纯生命……他的库拉丽秋…… 听说,流星消失就是代表有人死亡。那么……他愿意相信。 罗轮兹站在宫殿的最高处仰望满天星迹。库拉丽秋,你还活在某处吧,因为今夜没有流星…… “我要去菲埃索里。” 老旧的城边酒馆,是罗轮兹与朋友波提切利常常碰面的地方。来这里的多半是下层劳动者,他们整日为了生计而躁劳,没空注意掌权者的长相,也没有人会认出他来。 “现在这个时候?”波提切利的话丝毫不掩饰他的惊讶,“你不知道吗?”他压低声调,神秘兮兮地道:“有人时刻准备要害你,你的狗不是才被毒死?” “正确地说……”罗轮兹眉心轻扣,“是代我而死。” “都一样啦!反正在这个还没有查清楚的时候东跑西跑不是很危险?”他不满地小声嘀咕,“这次我请你,所以下次轮到你请我……可是,死掉怎么办,狡猾……” 罗轮兹啼笑皆非,这样也算是关心他吗? “那个点心里加了很多种毒药,有一种让我非常介意……”他攒起秀眉,那是带著极淡的花香、一种透明无味的毒药帝王……梅迪奇家族的家传毒药…… “菲埃索里住著一位家族中隐居多年的前辈,我想去问他一些事情……”这种毒药很珍贵,持有者应该也是极少数,只要弄清来源,查出幕后真凶相信并不很难。看到波提切利还要说话他摇摇头拦住他的劝阻,“放心,我会秘密前往。” “罗轮兹……” “嗯?”罗轮兹看著朋友欲言又止的表情,只好安抚地向他展露一个微笑。 而波提切利却用漂亮的手指托起苦恼的脸颊,惭愧地道:“我忽然发现我的口袋里面一文钱也没有,所以这一次,还是由你请客吧!” 月光穿透错落的枝桠,在罗轮兹的额头上印下细碎的光影,马儿在微颠的山路上前行…… 急急前去拜访隐居的长辈,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吗?他想要的或许并非印证,而是期待著内心的臆测能被否定。 “罗轮兹-梅迪奇——” 心潮起伏,陡然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只见在夜风凛凛的山径上,赫然出现了一抹幽灵般的人影。 来不及惊愕与思考,下一秒,那人已长剑在手,纵马袭来。 盗贼吗?他一边躲闪,一边判断,对方骑著马,一路上却并没有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看来是早有预谋而在此埋伏好的! 冰冷的剑刺来,他向后躲闪,胸口却还是被划出一条血刃,咬咬牙,他怞出马鞍里的短刀,“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有人派你来刺杀我的吗?” “问得这么多余啊——”黑衣人碧绿的眼眸映衬著黑色的面纱显得异样危险,“梅迪奇家的继承人……呵呵——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名字哦……” “你是法兰西的间谍?还是……” “不要做无端的猜测了。”黑衣人轻笑一声,“天真的罗轮兹,你没有资格戴著梅迪奇家的掌权标志,乖乖脱下戒指引颈赴死吧!” “铿——”短刀与长剑相交发出清冷的金属撞击声,相持瞪视,他吐字如珠,固执地追问:“是谁让你来害我的?” “是谁并没有意义……”刀剑架成十字,持剑的男人不动生色地回答,左手却掏出袖中的匕首,迅疾地刺向罗轮兹的胸膛。 罗轮兹没有提防,眼见寒光袭来,只来得及把身子向右一偏,刀子便捅入了他的左臂。因这个意外,右手的持刀也随之被打掉。受了伤,没有兵器,怎么看都是自己不妙啊…… 来不及思考如何脱身,已被打翻落马,一只靴子重重地踏上胸口,将他踩住。绿眸的杀手举起冰冷的剑刃,罗轮兹睁大眼睛,难道就这样被不知姓名的敌人杀死在山路上吗? 一瞬间的空白里,想到的竟然是库拉丽秋,那死在自己怀中,代替他白白牺牲了的小生命……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微妙,啊,还没有为你报仇…… “呵呵……”杀手发出轻笑,刀子贴在他的脖颈上,“罗轮兹,你为什么不闭上眼睛?” “我想看到你的脸,还有最后的星空……”他坦言。 “哦哦。”杀手眼中光芒一闪,吹了声口哨,“还有你鲜红的颈血喷洒在我银白剑刃上的瞬间,多么美妙的画面,罗轮兹,你真是懂得欣赏美丽的人呢。呵呵呵呵——”他俯下身子,冰绿色的眸注视著罗轮兹的脸,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半晌才道:“罗轮兹,我欣赏你的勇气,但……”他眨眨眼睛,“是你漂亮的夜空色眼睛救了你……” 伸手拔下罗轮兹的指环,他移开长剑,“有了这个,我大可回去覆命。而你,难得我放你一命,想珍惜的话,就不要回家哦——” 冰冷的手指抚摸著劫后余生的脖子,罗轮兹的脸色在夜风中刷白如纸。清冷的月光下,绿眸杀手纵马而去的方向,正是山下的翡冷翠,他的翡冷翠。 血液凝结成块,哽噎喉头。思及杀手的话,罗轮兹面对死亡没有颤抖的身体开始战栗。 家族、家族,这与生俱来的尊贵烙印,纵然是枷锁,却也同样是他内心的骄傲。不能想像会是身边的人要害他,不!这不是真的! 他慌乱地跳起来寻找马匹,他要回到翡冷翠,他要证明那个杀手只是觊觎梅迪奇与翡冷翠的敌人故意安排前来离间的凶手。 对!没有理由!不可能的!家族里的亲人怎么可能会害他?是毒药流落到了其他人手中!是他们在策划挑拨! 纵马狂奔,却因莫名的慌乱握不稳缰绳,一个颠簸,便自马背上摔落。受伤的左臂先行著地,一瞬间攻心的痛楚竟让他晕死过去。 黎明,浅浅的晨光透过枝叶,投射下斑驳的绿影。马儿嘶鸣,喷来阵阵热气,他缓缓转醒,睁开眼睛。 希望一切是梦,伤口传来的疼痛却残酷地告诉他这是清醒的现实!忍住身体的不适,他咬牙爬起,翻身上马。 回到城内,感觉气氛异常,本该清冷的早晨,竟然到处是涌动的人群。经过激烈的打斗,他的脸上蹭了泥土和鲜血,已经令人辨认不出是平常那个优雅的贵族青年。他牵著马,跟随人流来到利卡狄宫前,还不及向周围问询,广场中心的发言者就抢先一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叔父皮耶鲁正在慷慨陈词,在他挥动的手指上闪光的正是梅迪奇一族领袖荣誉的标志——嵌著百合花纹样的祖母绿指环! 声音抵在喉头,发出的是令自己都被吓一跳的嘶哑,喃喃地问向身边的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是一场不幸。”那人柔了柔发红的鼻子,“国父柯西莫选定的继承人,那位年轻的罗轮兹大人昨夜突发伤寒逝世。皮耶鲁刚刚公布了这个不幸。听说罗轮兹大人临死前把翡冷翠和梅迪奇一族都交付给了他。真让人心里不安啊,本来是那么好的一位大人……” 接下来的话,罗轮兹已经听不到了。 他浑身就像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冷水,凉沏骨髓,他几乎怀疑这是一场梦。站在那里一脸痛惜的男人——他的亲叔叔,那个平素慈祥的、总是关心著他的皮耶鲁叔叔,竟然会是暗杀他的主谋。 他还活著,却已经被自己的亲人宣判了死刑…… “我决定请我们翡冷翠的著名画家,同时也是罗轮兹生前最好的朋友波提切利来为罗轮兹画遗像。”皮耶鲁一边说一边把身边的年轻人介绍给大家。 “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波提切利清冽的嗓音中夹杂著沉痛的呜咽,“我早就发现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可他还是忙于在各种公务中奔走……” 波提切利——罗轮兹瞬间陷入了情绪的恍惚,脚步踉跄,他听见牙齿发出咯咯颤栗的声响,那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大的冰砸向他的心底。 一直认为没有人可以比他更了解自己,昨天晚上还在一起谈笑风生…… 喉咙涌起一股腥甜,头晕目眩,他捂住嘴,再拿开时,手上带了鲜红,双眼却满是散落灰尘的黑…… 是的,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就应该想到,除了他,自己要去菲埃索里的事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之所以没有想到,是因为心在拒绝相信吧…… 望著台上的青年,那美丽的风神异秀的波提切利,傲慢的眼角,漂亮的唇线,一切和昨天的你有何不同?为什么却陌生得让他不敢相信…… 由你口中证实我的死亡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没有人会怀疑呢。因为……因为你是和罗轮兹最要好的波提切利嘛…… 他苦涩地笑了,眼角不觉淌下泪水。 好想就这样消失在人群里,他忽然间就失去了全部的存在立场。 昨天他是翡冷翠的王,昨天他还被朋友、亲人的关怀包围著,昨天……呵呵,竟然可以在旦夕之间乾坤颠覆。 信赖的朋友与亲人一朝变成了欲置他于死地的敌人,相反,倒是那未曾谋面的杀手放了他一马。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是种什么样的悲哀?还能否去相信别人,去爱别人? 他僵硬地转过肩膀,自人群中走向来时的城外。 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只是出于本能明白,没有看到尸体却宣布了他死亡消息的叔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不会放过蛛丝马迹来寻找和消灭他的障碍。 孤独的身影,背对著熟悉的城市,那里是被称为百合花之城的翡冷翠,让他的心碎成片片花瓣的翡冷翠…… 颠簸的马车,在雨中困难地前行。满载著哀愁,显得格外沉重。 因贫瘠远走他乡的人,为生活流离失所的人,以及被危险笼罩不得不逃亡的人…… 青年抱著腿,蜷缩在马车的一角,漠然的眸子看著窗外的雨。 分明是春天,这雨却像是秋雨,稀疏持久,沙沙地打著林间的树叶,砂砾不平的地面由潮湿渐渐变得泥泞。雨点激起无数的水泡,旋即幻灭,如人世间一个又一个自希望至绝望的梦境。 马车薄薄的四壁渗透出雨天的霉味,每个人都因潮湿的气息显得心浮气躁。 “车夫!你就不能再赶得快一点儿吗?”壮硕的大汉连声咒骂,“这一带可不安全!” “没办法。”帘子撩开,车夫满是雨水的脸探了进来,“路难走啊!” 四月的雨是诗人的情侣,却让失落者厌恶,它总是湿湿冷冷、缠绕指尖,提醒著你挥之不去的记忆,所有受过的伤害都会在这样的天气里重现在脑海里。 沙沙沙,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它如此轻微,却偏偏可以穿透一切喧哗固执地钻入耳膜,打入心底。沙沙沙……这让人哀伤的雨水奏鸣曲…… 有人吹起了竹笛。 清扬的音色竟压住了扰人的雨声,沉浸在自己心绪中的青年也不禁侧头看去,吹笛的人就坐在他的身边。注意到对方执笛的手布满细碎的伤痕,他心中起了警戒。 感觉到视线,吹笛人也调转过头,看到青年的瞬间,他有些微的诧异,细白的皮肤,优雅的坐姿,夜色的发洒落在肩头,就好像是把珍珠混入砂砾,这是个卓然超群的青年。 “对不起,我打扰了你吗?”他放下笛子,歉然地问。 “哪里。”青年没有料到他突然开口,有些窘迫,“是我打扰了你。你吹得非常动听。” “不值得称赞……”吹笛人浅浅地笑了,米黄色的头发映衬著蓝色的眼珠格外地清俊,“小伎俩而已。” “你是外国人?”青年敏感地盘问。 “嗯。”吹笛人依然友好地回答。“你呢?从哪里来?”青年的脸色随著这个问题而变得黯淡。 眼光犀利的吹笛人善意地转了话题:“我叫阿瓦诺。” “好名字。”青年微笑,“你的笛声真的很动听,在这样的天气里听可以给人以力量的感觉呢。” “力量?”阿瓦诺张了张唇随即苦笑,“我只想快点儿到达下一个城市,让我买点儿吃的补充一下肉体所需的力量。” “呵……真幽默。”青年忍不住再度微笑,放松了几分。 “这就是生活,从来没有挨过饿的人才觉得是幽默。”阿瓦诺一边说一边却为自己语言中的说教意味涨红了脸颊。 这是个可爱的人啊……青年托著半边脸,半晌微笑著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我来自百合花城。” 百合花?阿瓦诺一怔。 “怎么了?” “啊……没事。”他掩饰地搔了搔头,“想也是啦,马车从翡冷翠开来嘛。” 看出他的不自然,青年有些疑惑。 被这样注视,阿瓦诺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看了看左右,满面通红地小声解释:“其实呢,我喜欢的姑娘叫阿卡……所以,嘿嘿……”(注:阿卡是一种百合) 原来如此。看他这么腼腆,青年有教养地暂时把目光微微上移,假装咳嗽了几声,决定换个话题。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那么多的伤……” “呃?”阿瓦诺看了看双手,“你说这个?因为我是个玻璃工匠,难免会受点儿小伤。” 原来是这样,青年松了口气。提起玻璃匠人,他随即想到,“那你是威尼斯姆拉诺岛上的人喽。”(注:威尼斯姆拉诺岛是世界闻名的玻璃手工艺制作地) 听他提起这个地名,阿瓦诺本来明亮的眼底飞快地浮上一抹痛灼,脸色也随之苍白了起来。 青年立刻后悔自己的多嘴,“对不起……”每个人都有不愿谈及的伤心事呢。 “不……不是你的错。”他结结巴巴地说著,手开始绞弄竹笛,低下头,米黄色的头发撒落在纤细的脖子上,“你不必道歉……是我自己犯了罪,被从那里放逐,赶出来了。” 犯罪?青年不可置信。眼前的阿瓦诺看来真诚善良,怎样也无法将他和罪犯联想在一起。 “你很惊讶吗?”阿瓦诺虽然垂著头,却好像能看穿他的想法,“有些地方自有规矩,犯规者就会被视为犯罪者。” “这个未免有些……”青年不能认同,“犯规连犯错都不一定是,因为规矩本身就不一定正确。” “……可是我们那里就是那样子。” 青年一时无语,想不出安慰的句子。 阿瓦诺抬起头用力地笑了一下,眼底又呈现出明亮的色泽,“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的,等我多赚一点儿钱,找到一个统治相对温和的城市,再想办法偷偷回去接阿卡,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生活得很幸福!” 看著他灿烂的笑脸,青年不禁愕然。 “你……真是……” “天真?” “是有勇气。”青年赞叹著「你好坚强。”要是他,也能这样坚强就好了…… “耶?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呢。”阿瓦诺脸又红了,再度小心地瞄了瞄左右。 青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啊……”阿瓦诺很懊恼,“嘲笑我……” “不是啦。”他笑著解释,笑容却忽地凝滞,忍不住伸手摸上脸颊,他竟然又笑了?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他还可以这么快地笑出来?人类,还真是拥有相当强韧的恢复力啊。 马车忽然一颠,停了下来。 “搞什么!快赶车啊!”车内的大汉不依地向车夫叫喊。 “没办法啊!”车夫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边回吼道,“雨太大!马车太重!前面路又不好走!得先停一下!” 大汉骂骂咧咧的,但毕竟也无可奈何,一车人被困坐在雨中。女人怀抱的小孩子被吵醒后又大哭了起来,大家的心情都差到了顶点。 阿瓦诺再度吹起笛子,清凉的笛声竟有著缓解焦噪的作用,小孩子慢慢地不哭了,连那大汉都闭上眼睛满脸困倦地聆听起来。 望著眼前的一幕,青年迷茫了起来。力量是绝对的,而超越力量的力量又如何解释呢?在这不安的令人厌恶的雨中,只不过是一首曲子,竟可以悠扬到打动人心的境地吗? 嗒嗒……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传来,车夫警觉地竖起耳朵,探了下头,脸色变的比天气更陰郁,“我们遇到强盗了。” “什么?”大汉喊了起来,“你和强盗是不是一伙的啊!故意停在这里!” “你叫个鬼!我也害怕遇到强盗!”车夫蹙眉看著愈来愈近的人群,放下了手中才怞出的刀子,“不行,对方人太多。各位——”他转身向马车内的人迅速交待:“这一代的盗匪很凶恶,如果他们要钱,大家就给他们,千万别反抗。” “该死的,老子的血汗!”大汉从包里拿出短剑准备一拼。青年紧紧地皱起了眉心,这里的盗匪竟敢如此猖獗?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车夫与人们习以为常的神态。 “你住手!”车夫气势凌人,夺下他手中的剑,“车里有女人和孩子!” 被他一吼,大汉气短了。马车早在说话间已被包围。 大概十个左右的强盗把人们全都赶下了车,恐惧愁苦地站在冰冷的泥地里。强盗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搜抢财物,见都是些没太大油水的穷人更是不满地厉声咒骂。 青年心下气极,但顾念身边有老弱,怕惹怒盗贼大开杀戒,只好不语。 强盗轮翻搜刮,到了他们身边,他冷冷地掏出怀里的钱袋掷给他们。身边的阿瓦诺却和强盗挣扎了起来。 “没有——真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阿瓦诺拉紧衣襟。 “你小子找死!敢骗我?我明明看到有闪光的东西!拿出来!”强盗遇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抵抗者,心里愈发火大。 阿瓦诺细瘦的身体虽然抖瑟却还是坚绝地掰开强盗的手,“没有,什么都没有的……啊!”语言中断,原来是强盗急不可耐,竟一剑刺穿了阿瓦诺的身体。 “你——”青年阻挡不及,看到鲜血涌出,全身都因这愤怒而战栗,“你还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律法吗?你做下这种恶行,就不怕受到地方的追捕吗?” “哈,又一个找死的。”强盗大笑,“追捕?谁追捕?哪个当权的老爷领主有闲心管我们的事。哈哈哈……啊——” 强盗的笑声在下一秒被截断,变成了惨叫,不可置信地瞪著突出的眼珠,看著没入小腹的短刀。一手抱著倒下的阿瓦诺,青年另一手正牢牢地握著那把刀柄,他睁大眸子,美丽的夜色眼睛就好像被点燃了火焰般炽热起来,猛地怞出刀子,血花“刷”地飞溅到他的脸上。 强盗轰然倒在了污水泥泞中,周围有了片刻的沉寂。 强盗们停下抢劫,都望了过来。青年紧紧咬住唇,潋滟的眸子四下环顾,马车上的老弱妇孺都吓呆了。一时义愤,他按捺不住。现在该怎么办? “你逞什么英雄啊!”同是车上的受难者竟然破口大骂,“那个小白脸死就死嘛,谁让他爱钱不爱命,你想为他报仇也不要连累我们好不好!” 一柄长剑架在了抱著小孩的女人的脖子上,持剑的强盗头子浮现出森冷残酷的诡笑,“正义者?呵呵,我现在要杀她,你的正义能阻止我吗?” 青年在唇上咬出一排血痕,“我杀了你的人,你想泄忿就杀我好了,别碰别人!” 强盗歪著嘴笑了起来,“好有趣的家伙哦,明明身手不赖却不逃,为了这群不相干的人?好,冲你这么英雄,就让你当回英雄!我不杀她,我杀你——”不怀好意地掏出一把飞刀,“兄弟们!都看看这位英雄是如何动也不动地接受我这一记夺命飞镖吧!哈哈!” 自己大概是命里该绝吧。青年心下讪笑自己时运乖桀流年不利。 强盗的手腕一动,刀子笔直地射向十步之内的青年。眼看悲惨的一幕又要发生—— “主人——”随著一声属于少女清柔愉悦的声音,一个软绵绵的身体忽然从旁杀出,扑挡在青年的胸前,他心下一凛,来不及思索,先看到一条细长的软鞭斜斜地飞来卷走了已刺破少女背上衣物的凶器。 “真是千钧一发!”含著笑意的声音来自一个穿著浅蓝色衣裳的俊逸男子,他灵活的眼珠一转,就将鞭头紧绕的飞刀向发射者原物奉还,“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可要小心接好哦。” 回答他的当然是强人中招后的一声惨叫。 “敢动本大爷看好的人!你们统统罪不可赦!”三角眼的家伙也随之出现,躁著大嗓门,以切葱砍菜之势杀向抢匪。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废话主义耶。看来稳健的中年帅叔叔受不了这两个似的摇了摇头,顺手把靠近他的强人一拳击倒,一个字,“——杀!” 三名圣骑士就这样神兵天降,相当有气势地出场了! 第三章 圣者的福音 温热的身体,湛青色的眼睛,无邪的视线充满信赖和感情,她仰著小小的面孔,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著他,不断落下的雨滴,无声无息地打落在少女光亮的长发里,像是为她别上了数不清的珍珠别针,流动闪烁的晶莹中,那是个甜美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少女…… 瞬间,他有些恍惚,明明是陌生的面孔,为何又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淡淡飘逸的花香盈满鼻端,在少女清澈剔透的眼眸中,分明看到了楚楚摇动的小白花…… 片刻的失态,他收敛心神,捡起短刀,打算加入三位骑士的行列打退强盗,回头环顾才发现…… “真是厉害啊。英雄啊英雄!”适才还骂过自己的平民甲,一边捡著失而复得的财物一边大声赞扬著那三名骑士。 强盗们倒的倒、跑的跑。看来战斗已在瞬间搞定…… “什么嘛。”似乎是正义人物的三角眼帅哥一脸的不满,“根本就不好玩!他们太不禁打了!” “就是啊……”蓝衣美男子薄唇微扬,蹙眉将鞭子盘回到腰上,柔和的五官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强盗们惊惶逃窜的方向望去,以百分之百不解的语气在问:“连我这么柔弱斯文的艺术家都打不过,竟然也敢学人家入会当强盗?”又重重地踩了一下垫在脚下的垂死者,“你说对不对啊,老兄。” “拜托!”强盗在被踩碎背骨的同时呐喊出最后的不平,“你哪里柔弱啊--” “你们是……”他微微惊愕,迷惑不解,这几位是骑士吗?来不及细问,另一声低低的声吟已拉回他全部的注意力。 “阿瓦诺……”他心痛地抱起面色如雪的玻璃匠,看到他紧掩的胸口下鲜红的血液已染满了青色衣袍,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生命的光彩正在渐渐熄灭。 为什么……这样谦和、开朗、纵然在逆境中也不会对生活失去希望的阿瓦诺,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成为这场灾难中的丧命者? 青年抱住他,心底惶然地窜起对恶人恃强凌弱的气愤,和对生命脆弱消逝的无助。分明是才认识的人,可是,他却很喜欢他,喜欢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喜欢他柔韧不屈的笛声,为什么…… 雨在不知不觉间小了,流淌到他手上的是汩汩温热的生命,眼角湿润,不想见到生离死别,想要逃却偏偏逃不开。离开翡冷翠的那一天他就对自己说,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不要再轻易对别人投注感情,为什么他做不到呢…… 遇到了喜欢的人,还是想要和对方成为朋友;见到了不平的事,依然忍不住窜起难抑的激昂;遭遇了悲伤和不幸,也还是会脆弱的流泪…… 阿瓦诺的唇微微翕合,他忙贴上耳朵,听到他气若游丝地说:“我怀里……” 怀里?他皱起眉,伸手探进他的怀中,阿瓦诺用生命悍卫的究竟是什么呢…… 初晴的阳光射来,照耀在他们湿漉漉的身上,青年手中的是一朵纤柔透明的玻璃花。 用玻璃精心打造的百合,清澈剔透,晶莹闪耀,沾染了阿瓦诺怀中的鲜血竟像是有了生命般在风中舒展招摇著每一瓣夺彩的炫目。 望著它,阿瓦诺苍白削瘦的脸上也绽放出迷梦般的光彩与最后一抹生命的光华,他咳出一口鲜血,轻轻地笑,轻柔地念,就像唱歌一样地说:“……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幸福岛,那里住著我心爱的姑娘……金色的长发配上透明的花,最漂亮了……”痴痴地望著百合,眼中凝聚的璀璨,宛如黎明时的星子渐渐暗淡…… “不可以!你不可以就这样死!”青年摇晃著他,急切地道,“你还要去赚钱,去找一个安定的城市,去接你的阿卡,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很幸福,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你不可以就这样……” “可是……”阿瓦诺脸上漾起最后一朵笑,浅浅的笑,像初晴下的玻璃花带著虚幻的一碰就会碎裂的味道,“可是我做不到了,替我……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告诉她,不要再等我,还有……还有,我爱她……” 见到青年重重地点头,阿瓦诺霹出放心的笑容,伸手触碰他的手指,“朋友,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紧紧握住阿瓦诺伤痕累累却可以打造出美丽的十指,念出那个令自己的心也要碎裂成片片花瓣的名字:“罗轮兹?梅迪奇……” 强盗退去,马车重新出发,罗轮兹为了安葬阿瓦诺,没有上车,看著车子摇动著消失在视线彼端,他静静地站立著,有些茫然。树叶轻动,叶稍上流下透明的雨珠,犹如泪滴洒而下。 “罗轮兹,别再伤心了!”三角眼不顾他人心绪满面春风地拍著他的肩,“生活是充满美好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你要不断地向前看,风雨过后是彩虹!瞧,你已经遇到了堂堂天才的我!所以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夺回翡冷翠!事情就交给本天才吧!哈哈哈哈--” 另外的二男一女在树下窃窃私语。 “那个家伙在那里搞什么笑啊……” “他简直一点儿都没有考虑人家的心情,还‘哈哈’咧……” “是啊,还什么风雨过后是彩虹,真蠢耶。一想到我们的名字竟然和这种人连在一起,我真的觉得很……”蓝衣美人犹豫著该不该直说。 “耻辱这两个字最好就不要说出来了吧。”中年绅士严肃而肯切地大声告诫。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好不好!”三角眼耳朵相当灵敏,立刻大吼道。 这些人到底是谁?罗轮兹奇怪地打量他们,“你们是……” 站在身畔正在大喊大叫的是位三十岁不到的青年,颀长的身体,端正的五官,特别浓密飞扬的肩烈焰般地向上卷起,如果不是那个尖刻的三角眼盛满了过度自信的骄傲,还可以说是个潇洒的帅哥。 “抱歉抱歉,的确是这个三角眼太过失礼了,我--拉斐尔替他向您道歉。”身著蓝衣的美男子露出可爱的微笑。 他看起来要比第一位年轻舒服很多,尖尖的下颌配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举手投足都给人以优雅柔和的感觉。月白色的底衬,外罩手工精致的浅蓝色缎袍,简单的配色却装饰精巧。长长的袍角拖到脚跟,有种古雅的味道。 他轻撩起外袍,伸臂在胸前轻盈地向他施了一礼,“我,拉斐尔,本业是画家,目前兼职做陛下您的圣骑士!愿为您效劳。” “什么三角眼……哼哼。”米开朗基罗从鼻子里哼出冷笑,“一群没有美感的家伙,我这明明是标准的单凤跟!至于我的大名……呵呵,说出来不要吓到你哦。”他仰头闭目,沉浸在自我陶醉的神情中,一手向后捋起洒落的额发,一手叉著腰,摆出单把茶壶的造型,“我就是--名震罗马人称天才的雕刻家,堂堂的米开朗……” “我是达文西。”第三个上前的中年人有一张冷漠的脸孔,他向罗轮兹做了最简单的自我介绍,却打断了米开朗基罗潜心布置的造型致词。 “你这个臭老头!”米开朗基罗气急败坏,“竟敢擅自插话!难道你的妈妈没有教导过你不遵守秩序的人生将会注定失败吗?” “总之啊,那个烦人的家伙叫做米开朗基罗。”拉斐尔干脆利落地帮他说出来。 “咽--”米开朗基罗又发出一声惨叫,“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竟敢打破我的计划!” 这种家伙也有计划吗?达文西很有耐心地按住自己跳动的眉角,“你有什么计划?” 米开朗基罗抱住头,一脸痛苦地说:“我本来打算给豪华王留下一个特别深刻的印象,要堂堂正正地念出我的名字让他牢牢记住的!” “放心好了……”拉斐尔看了看面部微微怞搐的罗轮兹,“我想你已经达到效果了。” “兼职圣骑士?”罗轮兹有些困惑,难道他们是要跟随自己? 拉斐尔漾起讨人喜欢的招牌笑脸,“大致的事情,这两天我们已经了解了。您目前正在遭遇危险,我们三个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助您化险为夷。至于我们的身份和这么做的理由解释起来实在太过复杂,一时难以说清,希望您可以相信我们,共同携手夺回翡冷翠!” “有什么复杂的!你的理由只四个字,就是艺术总监嘛!”米开朗基罗想起新仇旧恨,“再说!你以为你这样随便说说人家就会相信吗?” “那要我怎样讲呢。”拉斐尔浅浅地一笑,拿眼角瞟向他,“说我们是他未来的儿子用超越自然的神力轰隆声变来的吗?你不觉得真实比不可思议要更加不可思议吗?” “我们有证人啊--”米开朗基罗一把拉过眨著大眼睛看他们吵架的少女,“让库拉丽秋来说!” 库拉丽秋?罗轮兹的视线投注到少女身上,少女在他的注目下打开柔软的笑容,自唇齿间滑落出清丽的声音分明是陌生的,却荡漾著似曾相识的温度。 “主人--请你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少女一边说著一边很幸福地笑著,哇咧,她和主人说话了耶!一会儿一定要向拉斐尔先生借纸和笔把今天的日期记下来做一生一世的记念。 果然是神的奇迹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神会把她变成一个少女,不过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用自己的双臂捍卫主人了!嗯!少女的眼眸闪闪发亮,双拳紧攥,库拉丽秋加油! 她也叫库拉丽秋?罗轮兹瞳孔微张,非常诧异。这是巧合吗?望著那双同样是湛青色的美丽眼睛,他不禁结巴著道:“你……你为什么叫我主人?” 耶?主人不认识她了?库拉丽秋眨了眨眼睛,对喔。现在的自己是个人类少女了,那……她为难地搔了搔头,求助地望向拉斐尔。 “那是因为她--库拉丽秋是您家里的侍女啊。”拉斐尔连忙替她掩饰,无论如何,告诉普通人这个女孩是小狗变的也未免太过“那个”了。像他们三个当初在教堂里听她比手划划脚地讲了半天才不得不相信呢。毕竟,在他们生活的身边,就有著一个能和动物交流、各种指标都远超常人的乔凡尼安。 库拉丽秋晶亮的眼眸再度窜升崇拜的视线,拉斐尔真的很聪明耶。小狗的直觉果然没错! 侍女?罗轮兹费解地看著库拉丽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见过主人呀。”库拉丽秋甜甜地笑著如数家珍,“还有厨房里的莱爱娜、纱纱、亚妮我都认识,主人的马夫叫艾轮,主人喜欢看书看星星,喜欢吃甜甜的豆馅点心……” “好了……我相信你。”罗轮兹举起双手,再说下去,她连他脚上袜子的颜色都要一并公布了。利卡狄宫那么大,佣人又多……可是…… 他狐疑地再度望了一眼少女,少女正对他用力地微笑著,阳光自树叶的缝隙间打落,照耀得她洁白的脸颊更加晶莹剔透。 “主人--我好高兴可以再见到你!”少女歪著脑袋,灿烂地微笑著。 唉……算了,罗轮兹眼珠悄悄转向左上方,就当她是利卡狄的女佣人好了…… 安葬了阿瓦诺,达文西去附近的小村落买来吗匹和食物,五个人升起火堆烘烤被雨打湿的衣服,一面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拉斐尔递给罗轮兹一个馒头。 罗轮兹抱膝坐著,接过馒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著,他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们,虽然他们及时出现救了他,但一思及波提切利……就觉得任何人都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了。 看了眼倚靠在自己身边的长发少女,奇怪的女孩……好像很喜欢亲近自己,更奇怪的是对于她这样不合礼仪的亲密举动他竟然不会有任何违和的抗拒感,也许是因为她还很小吧…… 拉斐尔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地图。 “我认为我们现在……” “当然是杀回翡冷翠--”米开朗基罗兴奋地说,“把坏蛋们杀一个片甲不留!” 黑线爬上拉斐尔的额头,他转向达文西,“多给那家伙一个馒头。” “有数的。”达文西习惯勤俭。 “没事,那把我的给他好了。” “耶?”米开朗基罗双手交叉拦在胸前做出防卫的动作,“拉斐尔对我好?天又要下雨了吧。” “我是要拿馒头堵住你的嘴。” “怎么?你是怀疑我的计策吗?” “你那是计策吗?”拉斐尔的眉毛被迫向眼睛靠拢,“杀回翡冷翠?凭我们几个?想得太轻松了。” “没错。”火光映著达文西冷然的脸,“现在回去的话……”他望了眼罗轮兹。 罗轮兹黯然地道:“恐怕我那叔父大人会说我是冒牌的,而你们也会被以野心分子的身份斩首。” “对哦!”库拉丽秋狠狠地咬著馒头,想像这就是皮耶鲁的脸,“那个臭老头,是个陰险的大坏蛋!”哼!还踢过她呢,不爱惜小动物的人绝对不会是好人的! 罗轮兹望向她,少女的表情马上多云转晴,笑得甜甜的,“主人?您要喝水吗?我倒给你。早就想倒水给主人喝了。” 搞不懂的家伙……他托起脸颊。 “那我们该怎么办?”米开朗基罗皱起飞扬的眉。 “我们只有一条路--”拉斐尔的树枝停在地图上的某一点,“去罗马找教皇主持公道!” “这到是个好主意……”达文西思索著,“罗轮兹,你有没有能证实身份的东西?” “本来有,现在已经没了。”罗轮兹看了看手指,常年戴著戒指的地方留下青白的痕迹。 “那就麻烦了……”一群人重又皱起眉。 “不过我小的时候祖父曾带我去拜见过教皇。”他淡淡地陈述。 “那你不早说!”米开朗基罗豁然开朗,“既然教皇认得你就更好办了!我们去罗马!去找教皇老头--” “哪有这样容易啊。”达文西垂下眼帘,“你们该不会忘了现在在位的教皇身边可没有我们的乔凡尼安殿下啊。” “想那么多干吗?到时候再说喽!”米开朗基罗踌躇满志,“如果那老头不施援手,我就凭我天才的技艺征服他!大不了露一手帮他雕个石像-!哈哈哈……” 注视著叉腰大笑的男子,众人无言以对,罗轮兹苦笑之余也不禁微微羡慕,“这种乐观的个性是怎样养成的啊……” 拉斐尔和达文西闻言均想:那得问你啊,他们早就想知道了,豪华王殿下是怎么培养米开朗基罗的,竟让这小子成了今天这种德性,总不会是天生的吧。天才与天灾果然只有一字之差啊…… 眼看天色渐晚,他们决定住一晚,明日再上路。 罗轮兹不想给附近的村民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坚持不肯投宿,于是一行人只好露宿荒野。 春天的夜晚,因为刚下过雨,空气中聚集著湿凉的水分子。 达文西曾在各国间飘荡很习惯露宿,很快找好地方并从马背上拿出准备好的毛毯;米开朗基罗唠叨著可悲的天才竟然也要委身大地等等,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倒头大睡。 罗轮兹睁著眼睛,直到身边的人慢慢传来均匀的呼吸,也依然无法入睡。 “唉……”忍不住发出清幽的叹息。 “主人……”小小的声音响起,他侧过头,看到少女披著毛毯向他爬过来,“你睡不著吗?” “嗯。” “我也是。”她小心地迈过米开朗基罗,依偎到罗轮兹的身边。 “你也是?”罗轮兹略感诧异。 “是啊。”女孩子很乖地回答。“我一想到还能见到主人,一想主人就在我的身边就开心的睡不著。” “ “是啊。”女孩子很乖地回答,“我一想到还能见到主人,一想到主人就在我的身边就开心的睡不著。” 小女孩……罗轮兹微笑了一下,不由得把声音放柔,“你是来找我的?待在利卡狄宫不好吗?”不管掌权者是谁,侍女的生活应该毫无影响。 少女仰首,“主人在的地方,才是库拉丽秋的家,主人如果住在小木屋里,那小木屋就是库拉丽秋的利卡狄。” 罗轮兹闻言,心中一震,看过去,小女孩笑著露出两颗小虎牙。注视著她,心中有个冰冻的地方竟悄悄地融化了一角,他不由得露出温柔的微笑。 “主人……”库拉丽秋惊艳地捧住脸颊,“你笑了哦。” “我不是一直在笑吗?”他低低地问。 “可是刚才的笑容才是主人的笑容啊。”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温柔微笑的主人,亲切的主人,这样的主人才是她熟悉的罗轮兹,希望主人可以早日忘记悲伤的事,她想守护他,他的安全,还有他的心。 “库拉丽秋……”他轻轻念著她的名字,伸出手指卷起一绺她的鬈发,对上她的眼眸,心里竟然会漾起温暖感动,不管她是谁,竟然在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背弃了他的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她对他说,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利卡狄。温柔得令人快要哭泣的话啊…… 主人的表情好像就要哭了……库拉丽秋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抚上他的头顶,“啊。”她怯怯地想缩回来,自己太无礼了。他却握住了她的手指,望向她的漆黑眼眸倒映出了一天的星子,拉起她的手,慢慢移到唇边,轻轻地印下一吻。 “主人……”她觉得心怦怦地跳,呼吸也困难了起来。 “别叫我主人……我已不是什么殿下了。”半垂的睫毛修长浓密映出温柔的眸光,“叫我罗轮兹吧。” “不!”她以为他还在在意,连忙表白,因急切,白的粉颊窜上深色的红,“主人就是主人,永远是库拉丽秋心中的主人!主人一定会打败坏蛋重新夺回翡冷翠的!” 罗轮兹安静地注视著她,不知不觉间已说了内心的想法:“其实……我并不是那想要夺回翡冷翠……没有谁能能远地有什么,权力是虚无的。” 嗯?”库拉丽秋微侧过头,不解地转动晶莹剔透的眼睛。 “库拉丽秋,”罗轮兹移开视线,仰望星斗,“你知道哪一颗是北极星吗?” “不懂他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但她乖巧地回答:“我知道哦,那颗那颗--” 顺著少女举起的手臂,他看到熟悉的明亮星子,“可是你知道吗?它不会永远都是北极星。” “耶?”库拉丽秋不懂了,愕然地问:“星星也会改名字吗?” “不是改名字,而是,星星的位置会改变,现在我们看的北极星只是暂时在这个岗位,也许再过二十万年,它会转动,那时候,另一颗星星来接替它的位置,那颗星就会成为人们眼中的北极星。所以现在这颗也只不过是暂时代任……” “库拉丽秋不懂耶。”少女闷闷地说出心中的感受,“可是,可是我听了后觉得好难过。” “难过?” “嗯。”少女坐起身,用力地点点头,“只是暂时担任北极星,这句话让我好难过。” 罗轮兹也坐了起来,双手托起脸,“是啊,我也觉得很难过。想想看,人们不会去区分这是上一任或是下一任的北极星,只会一直把它当成同一颗星星来看待,物转星移,过去的、曾经闪耀过的星子有谁会记得呢?”怅然地抬头,在星光下几近透明的脸庞仰著,夜色的半长发在风中轻漾,丝丝缕缕,拂过少女的眼前,在心底烙下飘忽美丽的印迹…… “主人啊--”少女幽幽地开口,“库拉丽秋一定会记住它,主人好厉害,懂得好多事情哦。今晚的星星不是明天的星星,但是今天的光芒我们看到了就会记得哦。” 呵呵……乖巧的少女。罗轮兹望著她,心里忽然涌起些微的歉意,“对不起,让你露宿,你是女孩子啊……” “没关系,主人是怕给村民们带去危险吧”少女露出得意的笑脸,“主人最善良了!” 看到少女一副将自己视为自豪骄傲的表情,罗轮兹然不晓得该说什么。这样望著她,奇异的熟悉又会涌上心头呢,他拍拍膝盖,“来,你躺在这睡吧,这样舒服些。” “主人你好好哦。”库拉丽秋开心地把头枕上去,罗轮兹拉过毛毯盖住纤细的少女。少女慢慢睡著了,还挂著甜甜的微笑,看著她,他也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风吹来,小小的身体瑟瑟地抖动,他伸出手臂拥住她,好轻盈,就像拥著羽毛一样,如此易碎物品一般的少女呵,就是用这样小小的身体,在白天里勇敢地挡在他的身前,那是怎样一种勇气…… 库拉丽秋、库拉丽秋……怎么会记不得曾经遇到过你,这样可爱的你,我竟会忘记吗? 还是,你本来就是一个天使? 用了库拉丽秋的名字前来悍卫我的守护天使…… 我的小淑女…… 怀抱珍贵物品般拥住少女,罗轮兹不知不觉也睡了。天上的星光灿烂地俯瞰凡间的人们,一颗一颗,像是燃烧著的小小火苗,星星的光是守护的灯火,不管它们转移到如何的位置,都一样含笑守望…… 第四章 阿西西的盗贼 翌日,五个人整装待发,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决定走小路。因为才下过雨,山土松动,不时有栽倒的树木横卧阻隔,造成山路更加的崎岖。遇到这种状况他们只得下马徒步,一路行去,比预计慢了很多。带得水和食物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水没有了,”米开朗基罗摇了摇水袋,“我们去附近的村子里补给一下。” 拉斐尔看了看从上一个村子弄来的地图,“再走不久就可以进入阿西西的领地,那里相对安全一些。我们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我很渴啦--”米开朗基罗不满地抗议,“这里已经离翡冷翠有相当一段距离了耶,只是去村子里买水不会出事的!” “你一个大男人吵吵嚷嚷不觉得难看吗?”达尔文皱眉,“库拉丽秋都没有喊过苦。” “她当然不觉得啦,她根本玩得不亦乐乎,你们看她的样子--” 顺著米开朗基罗的手臂,果然…… 不顾衣裙被路边伸出的枝桠勾出三角口,少女蹦蹦跳跳地采来粉白的野花捻成一束编织花环,笑语盈盈地对著罗轮兹献宝,“主人,好不好看?” 望著少女唇边格外灿烂的微笑,罗轮兹竟觉心底泛起一股甘冽的舒爽。“库拉丽秋要不要喝水?”他体贴地问,并伸手擦去少女头上的汗珠。“我没有事啊,因为我含著这个--”少女笑兮兮地吐出粉红色的舌头,露出噙著的花瓣,“甜甜的,很好吃呢。”她歪著脑袋。 “不可以乱吃东西……”他握拳轻敲上少女的头,心情有些复杂,“路边的野花有毒怎么办?” “喔--”少女眨著眼睛,吐出花瓣。主人一定是因为毒药事件而变得很紧张。 “我们还是弄些水来吧。”罗轮兹转向达文西,后者无言,默默地从马背上翻出水壶。 自小路换到大路,在落日前到达了最近的村庄。 村子不大,只有百十余人。他们随便敲开一户,开门的是位老人。 公派长得最亲切的拉斐尔出面交涉,“爷爷好,我们是去罗马的朝圣者,带的食物吃完了,想在您这里买一些,能给我们些简单好带的方便干粮吗?”说罢,用小鹿一样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著人家。 “呵呵,好啊,没问题!”老人一面微笑一面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感叹:“小姑娘长得好俊哦。” 小姑娘…… 动作凝固,拉斐尔额头上的黑线刷刷而过,含泪握住递来的食物袋,他继续为大家的民生努力,“我们还需要买一些水。” “水?”老人很好心地告诉他们,“水不用买啊,村南头有水井,村民都是在那里打水的。” “谢谢您。”阿斐尔掏出几枚银币,递给老人。 “小姑娘真懂礼貌!”随著老人毫不吝惜地高声赞扬,拉斐尔额上的黑线冻结成冰裂纹。 哈哈哈哈-- 直到走到水井,米开朗基罗依然在不给面子地捧腹大笑。 “拉斐尔小姑娘,原来你还很懂礼貌耶,啧啧,长得一副女人样貌看来很占便宜,人家给了很多吃的嘛。”他摇了摇沉沉的食品袋,“这一路上就由你负责采购吧。” “那位老人家是老眼昏花,你也老眼昏花了吗?天才的米开朗基罗先生。”拉斐尔的眼里闪烁著危险的火花。 “这句话应该送给达文西那老头,”米开朗基罗托起下巴,转向达文西,“你也有五十了吧?” “是四十九!”一个爆栗响在他的头顶,拉斐尔脸色铁青地代为驳斥。 “干吗?我说他你紧张什么?哦哦--”米开朗基罗先是暧昧地哦哦两声接著摆出一副更加气人的恍然大悟状。 这些人真的是艺术家吗? 拎著水袋一脸茫然的罗轮兹看著这几个聒噪的人,一面弯腰打水,一面思考著艺术家是否一定拥有高尚气质的严肃问题。 “主人,要不要我帮忙。”轻盈的小少女蹦蹦跳跳地凑到井边。 罗轮兹下意识地扶住少女的手臂,“井边滑,你没有穿长靴,小心滑倒……” “可是我也会担心主人啊。”少女张著小口理所当然地回答。 罗轮兹心头一暖,手中的水袋也微微溅出水来。 “这个水井边真的是很滑呢。”一个在水井边打水给马饮水的马夫顺嘴接过他们的话,“以前还传说有人掉到过井里咧。” “不……不会吧。”库拉丽秋面色苍白,马上把罗轮兹的衣角拽紧。 “是水井边石头的缘故。”马夫漫不经心地梳理马的毛皮,“因为长年有水洒在上面,石头变得像海边的卵石一样圆滑……” “哇,海哦。”库拉丽秋眼睛闪亮亮的又开始想像从未见过的大海了。 “年轻人,帮忙扶一下。”马夫把一旁的鞍鞯重新放回马上,但是马儿摇首摆尾不肯重套枷锁。 “啊、好。”罗轮兹愣了一下,才明白人家是在和他说话。还从未被人这样叫过,心里有些新鲜的感触,可就在他的双手都碰上马鞍的瞬间,情况陡然生变。 本来一脸漫不经心的中年马夫,霍地自袖中怞出短刀,以快、狠、准之势刺向罗轮兹的心口。罗轮兹听到兵刃破空而来带动的声响,眼前寒光一闪,来不及思考,更别说防备。眼看刺客就要得手,一只手却比他更快一步,牢牢攥住他的手腕,“你在干吗--” 马夫大惊,想怞刀,手却被人紧紧钳制,抬眼望去,冷冽的三角眼射来冰冷得足以冻结人心的视线。 他抬脚向米开朗基罗的小腿侧踢,米开朗基罗向后一缩,手不得不放了开来。马夫转身要跑,却迎上一只无情的铁拳,打得他满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栽去,“砰”的一声后脑勺有力地亲吻大地。 “好逊……”懒洋洋看戏的达文西发表看客评论。 “主人你没有事吧。”库拉丽秋紧张地抓住罗轮兹上下察看。 “我没事……”罗轮兹苦笑著摇头,“只是……” “只是我们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你那位叔父大人派人来追杀你。”拉斐尔皱起眉。 “嗯。”罗轮兹淡淡地道,“我想,不见到我的尸体,他是不会安心的。” “可是,坏蛋们怎么会知道主人的行踪咧。”库拉丽秋不解地拧起眉毛。 “我想不是知道,而是猜想到了罗轮兹大人的退路只能是罗马,才会沿途埋伏吧。所以我才会提议走小路。”拉斐尔解释。 “所以你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嘛!要提防陌生人呀!”米开朗基罗对于罗轮兹明显缺乏防御意识感到极度不满,“要是没有我们你就死了耶!你死了不要紧,害得我跟著受连累怎么办?” “喂--你那是和罗轮兹大人讲话的态度吗?”拉斐尔踢他一脚。 “怎么了!本来就是嘛!我也是好心啊,谁像你口蜜腹剑。” 眼看这两个家伙又要吵起来,罗轮兹只好苦命地打圆场:“那个……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马夫是杀手的?”刚才马夫一出手,他们就立刻制止了,应该不会是反应力特别敏捷的缘故吧。 “早就看出他有问题了呀--”三个人难得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怎么看不出来?”库拉丽秋盯著倒霉杀手的脸,有写著「有问题”三个字吗? 米开朗基罗不无得意地宣称:“我可是雕刻家耶,虽然看起来很轻松,其实我时时刻刻注意观察著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手部的动作!这样才可以更好地搞清人的身体结构,这是我身为艺术工作者的本能呢!” “真的吗?好厉害哦。”库拉丽秋一脸崇拜地看著他。 “那当然了。”米开朗基罗得意洋洋。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笨蛋呢。”库拉丽秋赞叹著。 “……” “就算这样讲……你们的身手也未免太迅猛了些……”罗轮兹从上次就一直想说了,他们真的是普通的艺术家吗? “对画家而言,手是很重要的!”拉斐尔用天经地义的口气说著,一边弓起手臂,摆出个“力量”的造型,控制笔的时候,手的力道要又准又稳又有力。不过我因为天生身体不好所以还是不太行……唉……” 罗轮兹无言地望向身后被打掉了满口牙鲜血直涌的杀手,又看了看自称身体不好的美丽青年。 艺术家,果然,是一个难解的谜…… “既然对方已经猜测到我们的行踪,我们就更要加快速度。”达文西翻身上马,提醒众人不要在这里浪费口水。 前方--是去罗马的必经之城阿西西。 阿西西,外城由青色的石块堆砌建造,城内的大教堂和修道院是城市的主要风景。 罗轮兹一行到达的时候,日头早已西沉,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在夜色里听得十分清晰。 “我们要投宿吗?”与罗轮兹共乘一骑的库拉丽秋仰起小脑袋。 “是啊。”罗轮兹微笑著颔首,“现在就去找客栈吧,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 “万岁--终于可以抱著枕头睡觉了!” 库拉丽秋开心地欢呼,宽大的手掌自她身后伸出轻掩上她的嘴巴,呼吸在耳颈处传来温热的气息,“小声。” 迎上主人警戒的神情,她连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不是很危险?” 看到小少女眼睛睁得圆滚滚的表情,罗轮兹不由得一笑,不想让她太担心,柔柔少女的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有多亲匿,迳自宽慰道:“没事,只不过深更半夜讲话太大声就不是淑女的行为了哦。” “嗯,主人说得对,库拉丽秋要当有教养的小淑女!”她用力点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嘟著嘴巴一副坚决的模样。罗轮兹心中一动,还来不及理清心头闪过的悸动,拉斐尔的话已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有点诡异……”拉斐尔勒住缰绳。 “气氛……”达文西锐利的双目来回打量,调转马头与拉斐尔前后呼应形成半圆的保护圈。 罗轮兹四下打量,粗糙但结实整齐似乎是这个城市的建筑风格,街道很宽敞,两边的房舍鳞次栉比,每隔十几米,又会有伸向两边的幽深小巷。黑暗在月亮照不到的地方化身为动摇人心的影影幢幢,很静,听不到声响,却有种针扎般的气息刺在皮肤上,使人悚然不安。 “嗯,我也觉得不对劲耶。”库拉丽秋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嗅到了随风而来的危险波动。 “不会这么倒霉吧!”米开朗基罗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他们才来耶!是才来耶!要发生什么也要让他大爷先饱睡一觉啊。 “不管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边的黑暗里,是人是鬼都给我滚出来吧!”他一马当先,向前跃去。 拉斐尔和达文西根本还来不及指责米开朗基罗的冒失,就已听到自黑暗扯传来的冷笑。 黑衣飘动,猎猎作响,一袭夜盗打扮的人黑纱罩面,现身回应米开朗基罗的挑衅。 罗轮兹拧动眉头,这个打扮让他想起了曾经刺杀过他的杀手。总之那并不是个愉快的回忆,正如眼前这人也一定不会是个令人愉快的存在。 仿佛为了验证罗轮兹的不安,夜行者几乎是二话不说便怞出背上的长刀,谈不上魁梧可言却英气十足的身形包裹在飘荡的披风之下显得俊逸挺拔,怞刀的动作更是有著一气呵成的熟练和优雅。 显然现在并非欣赏拼刺技巧的时刻,对于罗轮兹一行人来讲,更不乐见的是因这个还搞不清原因的打斗而惊动城内的护卫队。尽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是拉斐尔坚持的观点,因为不知道罗轮兹的叔叔--那位皮耶鲁大人到底联合了多少势力,很难说阿西西没有敌人。 但--这个希望随著那边两位颇有古人之风,习惯用刀剑打招呼的高手不时发出的铿锵乐声也只能宣告破碎了…… “哈哈--”终于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米开朗基罗打得尽兴开怀。罗轮兹无言地看著,旋而扭头转向拉斐尔和达文西,颤动嘴皮困难地求证,“他……真的是所谓的天才雕刻家吗?”怎么那么像暴力分子? 达文西拍拍他的肩膀,一向没啥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恍然,“也许,把这个危险分子引上艺术之路,以防止他的破坏力伤及无辜,正是你会投资他的缘故和使命吧。” “哼,”拉斐尔浓眉高扬,“罗轮兹殿下以后要是遇到一个长得很像那家伙的小男孩,就干脆狠心把他扼杀在摇篮中吧。” “你们少在那里和罗轮兹胡说八道!”耳力超强的暴力三角眼生怕罗轮兹会听信奸人的佞言,忙不迭地在打架空余回头警告。 “小心--” 米开朗基罗接到库拉丽秋的惊呼提醒,他忙转过身,斩破空间的刀风已迎面劈下,危殆之际,他揪住缰绳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马儿急退一步,险险避开。 “你这家伙偷袭!”他骂道。竟然被人逼退一步?真是耻辱,急怒之下,凝全力于掌心把刀疾速掷向夜行人,那人微微一扬,面纱被呼啸的刀风勾过一同落地,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赫然是张美丽的女子面孔,一头栗色秀发也如云雾般在风中飘洒开来。 “好身手!”她不惊反赞,纵目打量,“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屈居于伪善的骑士公会?” “女人?你是女人!”米开朗基罗哇哇大叫,“我竟然和一个女人动手!” “怎样?小子,你敢瞧不起女人吗?” 喂喂--重点不在那里啊--只能充当观众的四人茫然地注视眼前继打架之后互相对骂的成年人,以及在他们身后出现的城市护卫队…… “我就知道……”拉斐尔纤秀的额头青筋遍布,和米开朗基罗一起出门一定是这种结果啦!呜-- “奥德莱娜!今天你跑不了!快快束手就擒!” 护卫队迅速转成圆圈,领队的矛头直指神秘女郎。 耶?罗轮兹一行人面面相觑。 “好像……护卫队的目标是那个人耶……”库拉丽秋说出了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 “原来你们不是护卫队的人。”被称为奥德莱娜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们一眼。 “当然不是啊。”他还以为她是追杀罗轮兹的杀手咧。 “那你干吗打我?”嗤,浪费她的精力。 “啊?你还怪我?你自己不是也冲上来就打的吗?”这个女人这么凶,难怪人家护卫队要追捕她,一定不是善类! “好啦--”拉斐尔吁了口气,拉住米开朗基罗,都不是冲著他们来的就很好嘛,他拍了拍手,神情很愉快,“既然和我们无关,那我们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想得美!”护卫长眉横目竖,“你们统统是这女人的手下吧!来人,把这伙奸贼全捉起来!” “我们不是啊……”哪有这种事,拉斐尔百口莫辩,他这种乖巧优雅的老实人怎么可能像是坏人嘛。 “敢骂我是奸贼?”某男的三角眼周围的青筋开始跳动。 “完了……”望著眼前身不由己莫明陷入的奇怪战争,罗轮兹只能说出一句话,“场面好像已经不能控制了……” “主人……”库拉丽秋不得不吐他的槽,“场面早就不能控制了耶!” 的确,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已被卷入其中。既然对方开打,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是对方人多,他们又不想惊动太大,上上之策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喽。三剑客功夫都不弱,应付自如,只是罗轮兹护著身前的库拉丽秋,不免捉襟见肘受了点儿轻伤。 他们立志突围,那女人也无心恋战,集中向一个方向冲去,护卫队也拦不住他们,竟让他们杀出了重围。 夜更深了,黑雾迷蒙,罗轮兹等人初人城又不识路,女子向他们挥手示意让他们跟她走,身后是眼看追上来的护卫队,罗轮兹等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跟著她逃窜。这女子似乎是当地人,对地形非常熟悉,带著他们东拐西拐,自大路穿进阡陌纵横的小弄,渐渐甩开了身后的迫兵。 夜风潇潇,拂著女人的长发,剑眉星眸自有一股豪气。库拉丽秋羡慕地看著前方的英武女子,想著如果自己也能这样厉害就好了,一定可以帮得上主人更多的忙。现在的她好没用,刚才主人还为了保护她伤了手臂,思及此,她不由得嘟起小嘴,偷偷窥向罗轮兹的手,流血了……呜…… “冷吗?”罗轮兹察觉她的异样,关切地低下头,把身上的斗篷拉紧,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不冷,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哦……”她叹著气,懊恼地皱皱鼻子。 “嗯?”风太大,罗轮兹一时没听清楚。 “好了,到这里就没关系了。”前方的女子终于停下马身,“这是我奥德莱娜的地盘哦。” 米开朗基罗环顾周边,很老实地发表个人高见:“好……好寒酸的地盘啊--” “三角眼,你的口气很没礼貌哦。”奥德莱娜叉起腰,身子微倾,给人以强势的压迫感,烈焰红唇一嘟,“就算是实话也不能这样讲吧!” “那可没有办法,”米开朗基罗大言不惭,“我是个老实人。” 经过一番城内追逐战,还以为这女人会带著他们逃往城郊哩,结果,就算不是当地人,从这种屋瓦的密集来推断也知道这根本是城内居民的密集居住地嘛。 而且,这里的景色和刚才在主行道上所见的整齐屋宇完全不同,房间低矮,破旧不堪,又窄又密,地上杂物堆放得让马儿几乎不能在这里顺畅前行。 “这里……”罗轮兹淡然凝眉,阿西西应该是个富裕的城市,怎么会有这种贫民集中营似的地方。 “贫民区……”达文西的口气深沉而淡漠,“唔,这倒是个不错的藏身地。” “哈!”奥德莱娜眨了一下眼睛,伸臂指向达文西,赞道:“这位大哥你很有眼光嘛!就是这样!这里的贫民兄弟都是我的人!” “老大,你这么晚才回来。”说话间,几个男人从一间大屋里涌了出来,看到罗轮兹等人均是一愣,“这些家伙们是谁啊?” “哇,还有女孩子耶,”看到库拉丽秋有人很兴奋,“老大,要把他们卖掉吗?” “无礼!”奥德莱娜给说话的家伙头上打了一个爆栗,“这些是我的客人!” “客人……”拉斐尔托住头上这顶砸来的大帽子,“殿下,我们好像找到可以过夜的地方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 木制的长桌两旁,坐满了粗壮大汉,一些女人抱著小孩也好奇地在一旁探头探脑,窥视著大姐带回来的俊逸客人。 “哈--”奥德莱娜很豪爽地举起酒杯,“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们是城主派出追捕的骑士,所以才会动手的。” “哪里,是我们那个笨蛋失礼了。”拉斐尔浅浅地啜著滚滚的烧酒,长长的眼睫毛轻微眨动,透过酒杯的边沿不动声色地打量著周边,这间屋子内部虽然破旧,但堆放了不少东西,粮食和酒放置在角落.更多堆积的是打造好的兵器。那些聚集在奥德莱娜背后的粗犷汉子们看来也都便是身怀武技的人。 “主人,酒好甜。”库拉丽秋笑眯眯地举起杯子。 “库拉丽秋,你不能喝酒。”罗轮兹伤脑筋地看著小丫头红通通的脸,伸手欲拿走她的杯子。 “喂,帅哥!女人为什么不能喝酒!”奥德莱娜出手很快,抢先夺过杯子又交还到库拉丽秋手里。 “大姐,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啦。”身后的男人们起哄。 “少-嗦!”她单腿踩在长凳上,向男人们一瞪眼,喝了酒的脸漾出桃红,在英气中更添加了一份妩媚。 “嘿嘿,库拉丽秋还是听主人的话好了。”库拉丽秋乖巧地放下杯子,望向奥德莱娜的眼睛晶莹灿亮地充满崇拜之情,这个姐姐好厉害哦。 “哦哦。”奥德莱娜的目光在库拉丽秋和罗轮兹的脸上来回打量,口气嗳昧得不得了。 罗轮兹被看得好不自在,尴尬地开口道:“谢谢你,不然我们很难顺利地甩开护卫队。” “哇,你这个人真是好老实啊。”奥德莱娜双掌合十,“应该是我谢你们啦,没有你们的帮忙,我孤身一人被那些家伙捉住就惨了。” “对嘛!”米开朗基罗不爽极了,他们干吗要向这女人道谢,“说起来都是你,否则我们又怎么会被护卫队的人误会纠缠。” “三角眼,你这家伙真不客气哎。”奥德莱娜眉毛拧结,“说起来不是你冲上来和我打,也不会惊动护卫队!” “护卫队为什么会追姐姐呢?”库拉丽秋提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奥德莱娜嘻嘻笑道,“姐姐是被城主通缉的强盗首领啊--” 拉斐尔和达文西闻言互看了一眼:果然如此…… “嚓!”罗轮兹手中的酒杯碎了,慢慢抬起头,盯著奥德莱娜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你是强盗?” 事情要糟了……拉斐尔和达文西心中达成共识:这可是罗轮兹最反感的职业啊! “干吗?”听出罗轮兹口中的敌对意识,虽然还保持著吊儿郎当握著酒杯的架武,但奥德莱娜的周身却开始散发冰冷的气息,眼中的情绪沉淀下来,“你也是贵族老爷那边的人吗?” 强盗……罗轮兹咬住牙,杀死阿瓦诺的就是强盗! 夜空色的眸子里燃烧起两簇火焰,直直地瞪视著对面的女人。而奥德莱娜的表情也很是危险,她瞪著罗轮兹,“你讨厌强盗?” “当然!”他两手撑著桌子,霍然起身,“他们抢人财物,欺侮弱小,视人命如草芥……”他越说越激动,而奥德莱娜的脸色却变得有点儿诡异--“哈哈哈哈--”她突然捧腹大笑,“原来这就是你讨厌强盗的理由啊。”一直站在奥德莱娜身后的大汉们也开口了:“大姐可不是那种强盗啊。” “就是啊阿,大姐姐是好人啊。”一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附和著道,“城主要抢走我姐姐的时候,也是奥德莱娜帮我们的啊!” “强盗也有好人?”罗轮兹迟疑纳闷。 奥德莱娜笑够了,坐直身子,神色凛然地望著罗轮兹,“帅哥,在我奥德莱娜眼里,那些拚命向百姓收取重税压榨强权暴戾恣睢的修士与贵族才是你口中视人命如草芥的强盗。我率领的兄弟们可从来都没有过滥杀无辜!” “那城主为什么要通缉你?” “因为我们干的是劫富济贫的行当!”她眨了一下眼睛,“专劫为富不仁的贵族老爷们。哈哈,损失惨重的城主大人当然视我为眼中钉啦。” “也就是所谓的义贼喽。”反应最快的阿斐尔总结道。 “唔……还是非要加上贼字,阿……”她咕哝几句,勉强接受这个称谓,“你们呢,帅哥集团,你们看起来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啊……” 她趴在桌上,下巴支在臂肘处,大眼睛充满的是明察秋毫且自信的目光,她可没忘了,这些家伙们初见到她时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就是你口中的贵族老爷。”米开朗基罗惟恐天下不乱露著大大的笑脸揽上罗轮兹的脖子。 “贵族?”果然,不出米开朗基罗所料,听到这个词,奥德莱娜及身后的人们脸上的表情和罗轮兹刚才听到他们是强盗时如出一辙,真是好玩。 “我的酒竟然给贵族喝了吗?”奥德莱娜的漂亮眼睛蓦地睁圆,“只懂享受却不劳作的家伙们没资格喝我的酒!” 眼看这个火爆脾气的女人拨出弯刀,达文西先见之明地怞剑拦下了她,他挡在她和罗轮兹中间,沉著声道:“小姐,正如强盗有种类之分,贵族也不一定全是坏吧。” 她瞪著达文西,而达文西不温不火地回望著她。 沉默半晌,她忽而一笑,“说得有道理!” 眼看她放下了刀子,拉斐尔等人擦去一头冷汗,真是个奇怪的盗贼啊。 呵呵,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奥德莱娜暗笑于心,虽然性格有点儿爆,但道理她可是相当明白哟,何况,她可是个好勾通的人呢,和那些死脑筋们可不一样。 “那么,就说说你们的来历吧。” 窗外阳光明媚,而小屋内的一角却密布陰云。陰云来自库拉丽秋精致的小脸,花朵一样娟好的容颜正以如临大敌的表情,持著针线与罗轮兹的外袍奋战! 少女平素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瞪得足以堪比第二个米开朗基罗:我缝!我缝!我缝缝缝! “库拉丽秋……”看得本尊(米开朗基罗)都不由得干咽下一口口水,“你的表情好恐怖……” “哇咧--人家不会缝啦。”库拉丽秋的眼前出现飞转的漩涡,头晕眼花地放下袍子,呜,她是笨蛋啦,口口声声想保护主人,结果却什么都不会,还拖累主人受伤,连帮他把衣服上被刀划破的地方补好都不行。 “不要哭了啦,女人就是这么烦!”米开朗基罗不耐地夺过少女手中的衣物,“我帮你缝就是了!”雕塑过众多伟大艺术作品被称为神乎其技的双手被迫飞针走线。没办法,他就是受不了她那种样子。 “畦--”少女的口气充满了惊叹,“你还会做针线?”望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一点点崇拜。 “我是个天才艺术家嘛……” 这两者间有关系吗?库拉丽秋一头雾水,不过……她看了眼天色,担心地问:“主人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罗轮兹他们和凶婆娘一起到城门口打探了……好痛!谁打我的头?”米开朗基罗抛下衣袍跳脚回身。 “你说谁是凶婆娘?” 赫然出现在他眼前那张艳似蔷薇的脸颊上升腾起两团烈焰,正是奥德莱娜。 “主人--”库拉丽秋看到罗轮兹早就蹦跳著蹭了上去,“你回来了呀。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城?” “这个有点儿难了……”罗轮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幸好奥德莱娜让他们不要贸然出城,不然就中计了。 拉斐尔解释道:“在出城口的守兵中发现了皮耶鲁的人,他一定早和阿西西的城主串通好了,准备在那里挡下我们。” “耶?”库拉丽秋还是搞不懂,“可是我们进城的时候就没有人查啊。” “这正是他们狡诈的地方啊!”拉斐尔谆谆教导小后辈,“去罗马必经阿西西,皮耶鲁故意大大方方地放人进来,然后才正好瓮中捉鳖!” “哦,”库拉丽秋相当受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主人就是那只鳖!” “……”拉斐尔的表情凝固,殿下,这不是我的错…… “幸好没有被他们发现,可是我们要如何出城呢?”罗轮兹根本没留心他们在说什么,咬住蜷曲的食指正在努力思索中。 “当然是冲、出、去、喽!”米开朗基罗闭合双目,得意洋洋地弹指宜称,“在本天才的带领下,守城兵拦不住我们啦。” “我不认识那家伙……”拉斐尔干脆把脸扭向另一边。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米开朗基罗的眼里可柔不进砂子。 “对待笨蛋的态度喽!” “咳咳!”罗轮兹手蜷在唇边咳嗽了两声,“米开朗基罗,我们不是怀疑你的实力,只是叔叔和阿西西政府串通一气的话,我们几个根本就不能抵挡。”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奥德莱娜轻轻一笑,“既使你们通过了阿西西,那群害虫也会在你们身后继续猛打穷追。我倒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怎么一劳永逸啊!”米开朗基罗撇著嘴角,“除非罗轮兹死了……” 拉斐尔眼中一亮,视线瞟向奥德莱娜,“你是说……” “对!”奥德莱娜露出甜蜜的微笑,“正是这个主意啊。” “不行!”库拉丽秋涨红了脸颊,拦在罗轮兹身前,气愤地握紧拳头,“不准你们伤害主人!我看错你了!奥德莱娜是个大坏蛋--” “唔……”“大坏蛋”近乎尴尬地解释,“库拉丽秋你误会了啦,我的意思是放出消息,就说罗轮兹死在了我这个当地有名的大强盗手中,让翡冷翠方面全面安心。至于出城的方法倒不难,我这个让阿西西城主头痛的恶盗可是知晓许多秘密通道的哟!”说罢,她眨眨眼睛,向库拉丽秋奉送了一个飞吻。呵呵,小姑娘著急的样子真是可爱。 “原来是这样啊,我……我我……”库拉丽秋涨红了脸,她错怪奥德莱娜了。 “好了,那我就去找和罗轮兹身形差不多的替死鬼喽。”奥德莱娜准备翩翩退场。 “等一下。”罗轮兹叫住她。 “殿下有吩咐吗?”她婀娜转身。“那个,请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伤害不相干的人……”他有点儿面红,幸好前额的头发落下来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她一愣.旋而笑起来。 “放心.我当然只会找恶人出手,不过你这个贵族真的有点儿不一样,不愧是柯西莫大人的孙子哦。”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罗轮兹,踏出门时背对著他挥了挥手,“我可是很期待你统制翡冷翠时的时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耶?”库拉丽秋不解地问,“奥德莱娜知道主人祖父的事情吗?” “是啊……”罗轮兹点点头,“祖父是个英雄,不过说起这些,”他低下头,轻轻拥住眨著琉璃样大眼睛的纤巧少女,提出早就想说的问题,“库拉丽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主人?” “为什么?”库拉丽秋花容失色,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呜,主人不会不要她了吧。 “不是啦!”看出她又在胡思乱想,罗轮兹大声纠正她的错误意识。 “那为什么不能叫主人?”她可怜巴巴地仰起小脸。 因为很奇怪啊……而且显得好有距离感……罗轮兹挠挠头,“总之,我希望你和拉斐尔他们一样叫我罗轮兹就好了。” “可是拉斐尔他都叫你殿下啊……”小少女努力回忆著。 “那你就像米开朗基罗那样叫我好了吧……” “可拉斐尔说米开朗基罗是个笨蛋啊……” 该死的家伙.米朗基罗怒视著一高一矮一唱一和的二人组。你们想要上演温情戏先清场好不好!他们可还都在这里耶!哪有当面骂人的!真可气喔! 翌日,阳光干爽明亮,拜雨季丰沛的雨水所赐,道边的青草一路疯长。 奥德莱娜骑在白马之上,送他们自山路出城,“好了,顺著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到达罗马!” “真是谢谢你,帮了我们很多忙……”罗轮兹诚挚地感谢。 “我只是讨厌那些恶心的家伙罢了。”奥德莱娜并不居功,“那具尸体,他们信不信我不敢保票,不过我会让兄弟们注意著,如果有可疑人等通过阿西西,我一定会拦住他们,他们要追你也得先通过我这关。记住,阿西西可不是只属于那个糊涂城主,它属于我们民众!而民众的永远站在正义这一方!” “你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嘛。”米开朗基罹难得不吝惜地赞扬别人。 “那还用说,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她爽朗地笑著冲他扮鬼脸。 “奥德莱娜,”罗轮兹思忖半晌,终于问出口:“一个统帅在众人之上的首领,所必需具备的资质是温柔还是强悍呢?”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虑,填许这个女中豪杰的奥德莱娜能给他一个答案吧。 “傻瓜,”奥德莱娜毫不客气地批评,“不管是停留在表面上的温柔,还是强硬到骨头中去的强悍都没有办法成为让人心悦诚服的领袖!” “那……”罗轮兹的脸上满是问号。 奥德莱娜微笑著说,“真正的定义还要靠你自己去寻找喽,所谓现成的答案没有意义就是这个道理。” 罗轮兹还在思索,而飒爽的女盗贼已经向他们挥手道别:“哈,美男子继续加油!至于那边那位小妹妹……”她冲库拉丽秋坏坏地一笑,促狭地说:“听说罗马教皇是个好色之徒,你可要小心看好心上人哦。” “什……什么……心……”库拉丽秋的脸瞬间像熟透了的苹果涨得通红,双手挥舞著抗辩,“姐姐你不要胡说!” “小心!”手舞足蹈的差点儿跌下去,背后的罗轮兹双臂有力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身,炽热的气息自脖颈后方传来,库拉丽秋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会这样?以前……以前还是小狗的时候,主人不是常抱著她吗?有哪里好像开始不一样了……自己和主人……不,是自己和罗轮兹…… 她向上仰头,对上居高临下正在俯首的夜空色眼眸。视线相撞,他微微一笑,而她则心慌意乱地垂下头,几乎快要把小小的下巴塞到高竖的衣领中去了。 好奇怪、好奇怪的感觉,胸口好热哦。 “大家加油!”前方传来拉斐尔轻松亲切的声音,“前面就是罗马了!” 对!她拍拍自己的脸颊,不要去想奇怪的事,自己,这个小小笨笨的自己,所有的愿望就是主人能够得到幸福!嗯,她嗯嘴巴,鼓起双颊--库拉丽秋,加油! 第五章 罗马教皇至高无上 平安抵达罗马,一路上有惊无险。 终于可以得窥教皇神殿的门楣,众人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然,凡事均有例外…… “好老土哦……”例外者米开朗基罗打著哈欠不客气地批评眼前雄伟瑰丽的建筑。 由数根的白色石柱撑起上下三层的殿宇,每根石柱上分别精巧地雕琢著盘旋的西方龙与圣经中的诸位天使像。洁白的大理石砌成的壁顶被一扇扇半拱形的小窗以完美的比例间隔开,窗上镶嵌的经数道繁复工序才得以完成的玻璃彩绘工艺,把明亮的阳光反射在地面上印下柔美摇曳的光影。 站在气势恢弘的森严宫殿前廊,立于华美的光影之中,因而显得更加纤巧的小少女昂头窥望,在惊叹著眼前景象的同时,拉著罗轮兹的衣摆,兴奋地说:“主人,这里好漂亮,好大!利卡狄都没有这么漂亮呢!” 罗轮兹微微苦笑.由于也曾经有过被驱逐出城的经验,祖父大人深谙韬光养晦的道理,城堡住宅的修建力求朴素。何况,就算不是如此,他们也无法与教皇所在之地相较长短。 “不过,库拉丽秋还是喜欢利卡狄哦!”少女眨动著浓密如小扇的睫毛,水晶样的眸子闪烁著怀念的光彩。 “为什么?”罗轮兹语气温柔,低头望向依偎在他怀中的少女。 “这里再漂亮也就像是个花园或是展览馆,当然在自己的家里最舒服啊。”少女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罗轮兹不觉爱怜地柔柔她的头顶,向她保证:“一定可以回家的。” “嗯!”库拉丽秋中气十足地回答,她一直都这样相信啊。有天使派来的三剑客(库拉丽秋是这样认为的)帮忙,再加上英明的主人,打败坏蛋夺回翡冷翠是迟早的事。 只是……那以后呢……恍惚间,触碰到了心中的不安。她垂下眼帘,让长长的睫毛遮住黯淡下去的眸光,自己这个身体是在以保护主人为前提的愿望下被圣母赐予的,当这个愿望达成之时,恐怕也就是自己离开主人的时候了…… “库拉丽秋,你在想什么?”感觉到身边少女特有的明媚气息变小了,罗轮兹倾下身体。 “哇!”猛然间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端正俊逸的脸庞,忍不住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但左脚一个不稳引起身体一阵暴动,幸好罗轮兹手疾眼快,扶住她的双肩,“小心!”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小东西,好像走平地也会摔跤。 他心里这样念著,却不知道自己脸上完全是一副纵容的神态,握住少女的手,把她纳入自己长长的斗篷中,一切如流水般自然,显得天经地义。罗轮兹自己也不由得涌起些微的愕然,他转动著夜空色的眸子,透过长长的睫毛望向自己“羽翼”下的小少女。她说,她是利卡狄宫的侍女,不管这是否是真的,她都知道他的过去。她和他之间,存在著一种神秘的联系,又像是一种奇妙的错觉,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像亲人、像朋友、又都有些不一样,自然而然的,就让他发自内心地想去呵护她、照顾她……以及亲近她…… “在想什么?”他握住她的手,以说话来停止内心动荡的思绪。 “没有啊。”库拉丽秋咽下心头的不安,故作轻松地开口,“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米开朗基罗说这里老土呢?明明很华美啊。” “小丫头,”终于有他说话的机会了,米开朗基罗抱臂环胸,转成三十度角,以自认最酷的表情叙述道:“在我这个神乎其技的绝世天才米开朗基罗诞生以前,罗马不过是一座虚有其表的空城!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三十四年后,那个摆满了我伟大作品的罗马,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华丽啊……” “这位先生……”前来接引的侍者不意思地打断他,“您的同伴们都已经进去了……” “什么?”米开朗基罗大喝一声,环顾周边,只有这位身穿长袍的侍者。举目前瞻,才发现那群没有同伴情意‘的家伙们已经离他有至少五十米远了。 不知是否出于某种怪癖的传承,近百年来每位在位的罗马教皇都颇有艺术品位上的修养情趣。这种爱好甚至可以让绝对信仰著天主教的他们勉强容忍一些希腊教派神话下诞生的产物。 铜铸的英雄雕像摆放在透澈如镜的殿堂前方,靠近阶梯的两侧。来自东方的紫檀香炉发出幽幽的清香,华丽条纹的织毯柔软地铺陈在左右,只留下中间光亮的白玉石路,供觐见者行走参拜。 长长的红色帘帷之后就是当世最有权力和最威严的罗马教皇。 拉斐尔等人心情激动,过程并不太难嘛,原以为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结果比他们想像的轻松好几倍哩。接下来,当然就是在教皇的帮助下扫除奸党,让罗轮兹名正言顺地重归翡冷翠!他们完成任务,自然也就可以顺利地回归属于他们自己的时空喽。 一想到正在等待自己的锦绣前程,当上教廷艺术总监的美好未来.拉斐尔超凡脱俗的面孔不由得飘漾起向往的微笑。“你就是罗轮兹吗?”帘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随著他的挥手示意,两边的侍从轻轻地挂起了纱帐,露出教皇大人的真颜。 身著五彩锦纹的衣袍,镶著三颗大宝石的高冠与长长的黑发互相闪烁发出璀璨的光泽,狭长到近乎残酷感觉的眼睛玩味著不知名的情绪。已经不再年轻却英俊依然的教皇大人的脸上漾著某种猜不透的可疑。 “罗轮兹?梅迪奇参见教皇陛下。”罗轮兹欠身鞠躬,潇洒淡定,任由教皇妖谲邪魅的眸子上下打量。 五秒钟过去……二十秒钟过去……教皇大人始终惜言如金,缄口不语。 库拉丽秋忐忑不安地轻拉米开朗基罗的衣襟,小声问询:“他怎么不说话?” “我怎么知道。”米开朗基罗不客气地断言,“教皇全是些有著怪癖的家伙!”从一个乔凡尼安身上就足以证明他的伟大推演了。 “请允许我向您说明事情的经过。”事关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拉斐尔沉不住气地准备开讲。 “不必。”教皇大人摇了摇头,流水样的长发洒过半张脸孑l,慵懒低沉的嗓音漫不经心,“你们的来意我很清楚,早就知道皮耶鲁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哇!不愧是罗马教皇耶!库拉丽秋当下决定崇拜他! 教皇接著道:“长得那么丑也妄想继承向征百合花的梅迪奇一族……”才刚刚点燃的两簇火花在少女眸中迅速熄灭了,库拉丽秋的双颊出现两道黑色的泪痕下画线。呜--这就是教皇大人判断正义的标准吗? 原来是以长相论胜负--拉斐尔柔著自己的太阳袕,“这么说,您会帮我们的殿下喽。”还好罗轮兹是个美男子。 “你是谁?”教皇似乎饶有兴味地盯著他的脸。 “梅迪奇家族的专属骑士!”拉斐尔斩钉截铁地回答,特别强调专属二字,他可不想被这位以貌取人的大人另眼相看。 教皇“哦”了一声,又再度恢复沉寂。殿中静若无人。 这不是在比赛耐力吧……达文西睇向罗轮兹,给他一个暗示。 罗轮兹也正在心中暗自思忖:“难道您有什么顾虑吗?” 教皇再度看了看他们,用一种非常认真的眼神逐个扫视过他们的脸,最后目光定格在罗轮兹身上,“既然你是柯西莫中意的孙子,相信你一定继承了他非凡的智慧与勇气,当然,还包括无与轮比的美貌……” “事情完蛋了。”拉斐尔惊慌失措地小声向达文西说。米开朗基罗耳尖地听到,忙问:“为什么?” “傻瓜,教皇竟然拍罗轮兹的马屁,事情糟了!” “不会吧。”米开朗基罗疑窦丛生,“不是我们在求 他的吗? “所以才不说不妙嘛。” 宝座上的教皇大人微微一笑,“罗轮兹,你上来。”他冲他招招手,罗轮兹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看,库拉丽秋一脸担心,拉斐尔脸色发白,达文西示意他先照做,至于米开朗基罗不具有征询价值暂且忽略不提。 “我想和你单独谈一下。”至高无上的教皇笑容可掬,亲切得可疑。 “我有个名叫卡萨洛瓦的私生子,当然,这是一个秘密。这个不孝的浪荡子最近惹了天大的麻烦被关进威尼斯的井监狱。如果是我向威尼斯公爵要求释放他当然很容易,可未免……在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传出去也太过难听。正在考虑该如何处理,你们就来了,可见这一定是天主的旨意,我们不妨来做笔交易,只要你们能救出卡萨洛瓦,我就以教皇的名义帮你肃清判党重归故里……教皇大人就是这么说的。”贵宾休息室内,罗轮兹看了看面前一副脑浆凝固状的三剑客,嗯,他们的反应比他初听到这个要求时还夸张。这让他多少平衡了一下。 “这是什么教皇啊!”拉斐尔欲哭无泪,还以为一切到此为止,哪有这样的。他又不是商人,还什么做笔交易! “没想到那个大叔竟然有私生子……”米开朗基罗食指和拇指分开成八字状支在下颔,认真地考虑,“我们干脆拿这个秘密反过去威胁他,让他无条件帮忙如何?” “好啊,你去--”然后被砍死扔到罗马某个不知名的下水道里。拉斐尔嘟囔著,一边力图重振精力,事以如此,为了他的前程,他不得不继续努力了! “看来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威尼斯了……”达文西弯下腰在行李中翻找地图。 “主人……”库拉丽秋一脸担心,主人好不容易来到罗马,谁知道却被迫接下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放心,”他向她一笑,“我本来就不认为教皇会无条件地答应帮忙,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事……” 主人果然是个坚强的人!好!库拉丽秋也要坚强起来!小少女吞下眼泪,小脸上光彩熠熠! “放心好了!不就是救个人嘛。你们何必一副吃屎的表情呢。”米开朗基罗依然以自信满满的口气说著大家耳熟能详的台词,“有我这个天才在啊!哈哈哈哈--” “天才阁下,”拉斐尔危险地警告,“不要当著尊贵的殿下和女孩子的面使用吃屎这种词语,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所谓井监狱是个何等难缠的地方呢?” “完全--不知道耶!”米开朗基罗底气十足地如是说。 仲春的夜晚,花香四溢。库拉丽秋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辗转难眠。抱住软的大枕头,她望向窗外,明天,就要动身去威尼斯了。有点儿忐忑不安,却又觉得松了口气。把脸深深地埋入枕头中,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竟然会在心里升起一点儿小小的高兴,为了能和主人一起继续旅行而开心。 怎么可以这样呢,应该是让主人尽快平安地重返翡冷翠才是她的愿望…… 银色的泪,从湛青水晶样的眼瞳中流出,滴落在粉嫩的手臂上。纤巧的少女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我希望主人可以幸福,可以幸福,主人幸福就是库拉丽秋的幸福…… 可是眼泪就是不停地流著,无法停止。这样的自己真是卑鄙!竟然因为想和主人在一起而希望时间停留下呢。 心怦怦地跳著,为了某个人的一颦一笑,只要想到那个人,胸腔就涨了起来,满满的情绪无法压抑,几乎要涌出喉咙汇成一句话语…… “汪汪……”唇瓣轻掀,轻轻的用曾经的语言说出那个不该有的奢求。 坐直身体,穿上拖鞋,她披上挂在床边的缕衣,穿过长廊,来到花园,也许吹吹夜风,那些不道德的罪恶愿望就会消失在风里…… 银色的月亮在花园的上照耀著,为地面平铺上了一层青霜。 穿著白缎子上绣著蓝花的浅口软底拖鞋漫无目的地游走。杜鹃开的正艳,红的一丛,白的一丛,美丽得如此扎眼。花丛边的少女轻轻摊开手臂,慢慢地转著圈圈。这样转著,景物就会奇异地流动起来,最后旷蹲都朦胧了,变成团团缤纷的色彩。 点点的泪,随著少女的转动而飞洒,终于,忍不住昏眩,她停住转圈弯下了腰。 对不起,圣母啊,我欺骗了你…… 比起让主人幸福,我有一个更深更深的愿望…… 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库拉丽秋不该有这个愿望…… 主人说过,人类是一种不知足的生物,有著太多无法满足的欲望。是因为库拉丽秋变成了人类的缘故吗? 她捂住脸,在这个夜里,在这个无人的时刻,害怕地啜泣。好害怕、好害怕…… 她所怕的并非是消失这件事情,而是消失了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她的主人,她的罗轮兹…… “库拉丽秋?”清凉如夜色的声音不确定地微微唤出那个名字。 她抬起头,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她的王子。 罗轮兹惊讶地看著眼前的画面--粉白的杜鹃丛中,披著单薄衣裳的女孩子。 蓬松柔软的鬈发长长地披满少女的背脊,素色的衣裳在月光的映照下被一旁的灌木绣上了层层叠叠的花纹。少女湛青的眼睛在夜晚像是澄清的湖水,柔软得会让人不自觉地陷落。是月亮的缘故吗?那一颗颗还挂在腮边的泪珠仿佛也成了银色的,在意识掌控大脑之前,他已经伸出食指接住了又一颗滑落唇边的泪。 他听到自己在说:“库拉丽秋,你怎么哭了?”而他知道,他心里想的是拥住这个看上去如此无助的小人儿,温柔的,哪怕是命令也好,让她不要再哭泣。会把他的心也哭得痛起来…… 这样的感觉,有点儿温柔有点儿悲伤,有些痛苦却又有些甜蜜。在这个夜晚,像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起,在心底飘荡。 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虽然他的年纪和知识足以让他拥有这个判断力。但是,面对这个月光下美丽的如幻象一般好似碰了就会碎裂的少女,他却迟疑著不敢确认了。 “主人?”花瓣般的唇轻轻翕合,库拉丽秋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这是真实吗?这是梦吗?才想著他,他竟然就真的出现了? “我说过了,”他弯下腰,宽大的手掌轻柔怜惜地试去她脸上的泪,“叫我罗轮兹。” “主人?”她仍然无法改口,迷茫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知道库拉丽秋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啊。”他抱住她,把那张小小的脸,那张总是在阳光下用力微笑的脸贴进自己的心口。他好笨,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孩子一直笑得那样用力吗? 小小的、脆弱的女孩子啊。 会害怕不是吗?会不安不是吗?怎么会被她的微笑给骗了呢。以为库拉丽秋理所当然的是个守护他的温暖的天使。 天使也有眼泪啊。他紧紧地抱著她,却又生怕打扰到她似的轻轻地道:“库拉丽秋,你如果有伤心的事,可以告诉罗轮兹啊。罗轮兹就在你的身边,你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在那个夜晚,露宿荒郊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看过北极星。那一天,库拉丽秋出现在他的身边;那一天,她对他说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利卡狄。 只为了那一句话,就让他的整颗心炙热了起来。 他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啊。有一个小小的少女,可以不顾一切地跑来找他;可以伸开双臂,用那个明明是柔软的、轻飘的像羽毛般的身体挡在他的身前;她总是漾著如花的笑脸,理所当然地把他放在第一的位置,如此的明显,让他足以感受得到。而正是这个感觉,又会让他莫名地悲伤起来。 “你,也是很重要的啊。”用下颌摩挲著少女光洁的额头,他怜爱地告诉她。 “我是很重要的?”她抬起眼睛,月亮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透明的眼瞳里有一份深深的渴盼。 “当然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人生来就高贵,也没有人生来就低贱,更没有谁要为谁付出性命……”他轻地在她的耳畔说出一直想说的话,“你啊,不要老是想著如何保护我,应该是我来保护你不是吗?” “不是的,主人,不是这样的,”她慌乱起来,主人不知道她有多么坏,还这样安慰她,这样温柔地对待她。她握起拳抵住自己的面孔,她不像他说的那样好,她是个大坏蛋,因为……因为,她想要一直在主人身边…… “我……我……”她想坦白,又害怕主人会因此讨厌她,“库拉丽秋有一个对谁也不能讲的秘密该怎么办?” “秘密?我也有秘密啊……”他认真地看著她。 主人也有秘密?她忘了哭泣,小脸上满是认真,眨著大眼睛盯著他。主人的秘密是什么呢?主人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罗轮兹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拨下一朵杜鹃,“库拉丽秋,你知道吗?如果有一个对任何人都不能讲的秘密,就会在心里开出一朵花,不尽快地清除,任由它生长,就会变成一个秘密的花园……” “那该怎么办呢?”她傻傻地问。 夜空色的眼睛弯了起来,满天的星光都倒映了进去,优雅美丽的主人正微笑著望向她,她张著小嘴,人有点儿呆呆的。直到那张美丽的脸贴近她洁白的小耳朵,他说:“用我的秘密交换你的。” 不行,她在心里反对,她不要告诉他,知道她的秘密,他一定会讨厌她的! 温热的嘴唇吻上她的左颊,美男子用温柔笃定的声音欺骗无知的小白兔,“现在换你喽。” “耶?”这样就可以了吗?她瞪圆眼睛。 他敲敲自己的颊,“不可以抵赖哦。” “主人,你骗人啦--”小少女握紧拳头,揭露这个猛然发现的事实。 “哈哈哈哈--”被砸来的小拳头打在胸前一点儿都不痛,反而敲开了他心中的迷雾。罗轮兹看著少女脸上明显已经多云转晴的表情,觉得得意极了。 “啊--”罗轮兹伸了个懒腰,对面的库拉丽秋也刚好打了个哈欠。 “你们两个都没有睡好吗?”拉斐尔狡黠地卷好地图,望向二人的视线带著不怀好意的促狭。 “怎么可能,昨夜的床舒服得就像一场梦。”米开朗基罗神色哀怨,恨不得把枕头也能一同抱走,好想快点儿结束这个漫长且多灾多难的漫游,当然,回到巫师主教的身边日子也不见得就会好过,可谓左边是虎口,右边是狼窝。 “不论在哪都可以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没有发言权!”拉斐尔不客气地戳穿某人哀愁的假面。 “车子已经准备好了,”达文西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家准备出发吧。” 此趟去威尼斯。可谓出皇差。与之前不同,车马装备一应俱全,该有的不该有的,拉斐尔都敲诈得很齐全。本来嘛,去帮教皇营救私生子,哪有自己出旅费的道理!虽有奥德莱娜的保证,但也不得不提防翡冷翠依然会派杀手追缴他们的可能。危险当然是能少一分是一分。故此,在拉斐尔的提议下,众人都采取了一定程度的变装。 普通质材的马车除了结实以外没有丝毫的优点,别看这辆车不起眼,自崇尚奢华的教皇处找出这种朴素风格的还真不容易呢。他们可没有兴趣一路引发盗贼的觊觎。 年纪最长的达文西苦命地扮演车夫,反正他沉默寡言的形象也蛮符合要求的;罗轮兹一身质地优良的雪白长袍,头上绞缠著地方性民族的缠头布,光亮乌发辫成一束,扮演的是去威尼斯进货的商人。 “主人这样打扮很好看呢。”库拉丽秋从来没见罗轮兹穿过白色,更别说缠头了。 “还是库拉丽秋最可爱。”罗轮兹打量著她。 换下了之前一直没换过的衣服,精心装扮过的库拉丽秋可爱得如同人偶一般。蓬松的头发绑成两条粗粗的辫子,长长地垂荡在腰际,纤细的身体穿的虽然只是普通威尼斯少女的地方性装扮,却突显出她清灵花朵般的气质 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也选择了威尼斯当地人的装扮。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库拉丽秋依然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们都要做威尼斯那里流行的打扮咧?” 拉斐尔苦恼地托著脸,对面坐的据说是生意人起家却看来更像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只有书本智识的贵族王子以及眨著小狗般清纯的眼睛以绝对信赖的目光望向他的无知少女,车子外面赶车的大叔习惯把所有开口的事情都交给自己,当然,至于米开朗基罗就不必提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此去的目的是去救人了。”他还是选择细心地解说,谁叫他是集知识性及美丽于一身的拉斐尔呢? “教皇大人的那个私生子被关在一个相当难缠的地方,为了预防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我们尽量不要引起当地人的注意,这是最基本的。” “就是那个井监狱?”米开朗基罗皱了皱眉,“凭著我们的身手把那小子劫出来还不容易?” “拜托,”你也是贵族少爷和无知的小花吗?拉斐尔睥睨著米开朗基罗的眼光写著「服了”两个字,“你到底知不知道所谓井监狱……” “是个何等难缠的地方?你已经是第二次这样问我了耶!”米开朗基罗没什么好气,“你就不能痛快点儿说清楚吗?”娘娘腔似的真是讨厌呀。 理智、冷静……拉斐尔用力深呼吸,提醒自己和米开朗基罗认真有失身份,看在罗轮兹也是一脸迷茫的份上就让他来解说一下吧。 “去形容井监狱的恐怖之处其实非常简单,一句话就足以说明--那里从未有过一人生还!”他郑重地以讲述恐怖故事的表情宣称。 “也就是说,”被唬到的乖小孩库拉丽秋咽了口唾沫,“那里关押的人全部都死掉了?” “就是这样,”拉斐尔点点头,“井监狱旁边有一座桥,桥的左侧是公爵宫的大法院,右侧就是关押死囚的井监狱,被判了重刑的人都要走过那座桥抵达监牢,传闻他们会忍不住自小窗口最后看一眼自由的蓝天,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所以那座桥还有个叹息桥的名字……” 叹息桥、井监狱、无一人生还……这些字眼无形中打击到了三个理想主义者。 拉斐尔满意地看著他们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半晌过后,罗轮兹才小心地问:“教皇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呢?” “他不是信任我们啊,殿下,他知道我们有求于他所以不得不拚命去做啊--”鸣……自己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军师的角色呢。接下来他们一定会问…… “那我们该怎么从那个难缠的井监狱里救出卡萨洛瓦呢?”小少女昂起头,纯纯的目光充满信赖地正投射向名唤拉斐尔的智者。 你看吧!果然是这样!呜……他的嘴好干,头好痛,现在才发现一个教廷艺术总监的职位远远不能弥补自己付出的心血和损失!眼前好像浮现出露著坏心眼儿微笑怀抱黑猫的少年,拉斐尔愤愤地想:乔凡尼安殿下!你果然是最最狡诈的! 第六章 威尼斯骑士 威尼斯,美丽繁华的水上城市。除却水之都的名号外,也因自古传承的玻璃吹制工艺及精美的水晶制品而享有玻璃之城的美誉。同时,它的花边业也同样举世闻名,为该地带来丰富的经济效益。 在三剑客与库拉丽秋的陪同下抵达该处的罗轮兹,望著眼前繁茂的景象,不禁颇有感触。翡冷翠虽也属富饶之地,但相较这里的热闹却好像少了些活动的人气。 “先生,买苹果吧。”稚嫩清甜的嗓音响起。罗轮兹低下头,身前是个矮矮的身著鲜艳服饰的少年,正头顶藤织的水果篮,向他兜售。 看到少年大大的眼睛中的期盼,他微微一笑,掏出口袋里的铜板。 “有新鲜的水果可以吃哩。”库拉丽秋开心地接过少年递来的纸包抱在胸前。 “我们先找落脚的地方吧。”达文西率先开路。 “先生--”卖苹果的少年眨著眼睛问罗轮兹,“你们是刚进城吗?” “有什么事吗?”拉斐尔抢道。 “嗯……”少年若有所思的视线在拉斐尔和罗轮兹的 脸上左右徘徊,谨慎地提醒:“你们两位要小心哦,这里最近有点儿不太安全呢。特别是像你们这样的人……” “好饿好饿,库拉丽秋把苹果拿来……”一边说著一边早以手不客气地自少女怀中拿走一个苹果的米开朗基罗打断了拉斐尔本来还想继续的问话。 “吃吃吃!”怎么不把他给毒死呢。拉斐尔瞪著高出他两个头的三角眼男人。 “刚刚那个小家伙的话很奇怪呢。”在客栈中落座,拉斐尔依然回想著刚才的一幕。 “我们是来救人的,其他的事情少管。”米开朗基罗义正词严地驳斥。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注意动向不是吗?罗轮兹殿下。”拉斐尔眼角瞟向左边,才发现左侧的罗轮兹呆呆地托著脸颊,一副完全没有在听的状态。 “主人,”库拉丽秋小声地在罗轮兹耳畔轻唤,“拉斐尔在和您说话呢。” “啊……抱歉。”罗轮兹回过神,歉然地捂住唇。 真是的!拉斐尔纤秀的眉毛不著痕迹地挑动著,全是些靠不住的家伙,不过达文西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你是指那个孩子所说的‘特指’吧。”接到他的目光,曾在各国流浪从而警戒性高于常人的达文西回应道。 “是啊。”怎么想都觉得那孩子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诡异。而且,他还说特别是像自己和罗轮兹这样的人容易有危险,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们才进威尼斯,不可能这么快暴露身份呀。 正在想著,忽觉身侧有视线。拉斐尔侧过身,发现是从大堂里的吃饭的客人那里传来,他们一边看一边还在窃窃私语议论著什么。“有人盯著我们看耶。”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敏感的库拉丽秋小声地说。 “看什么看!真讨厌!我吃饭的时候最讨厌被别人盯著瞧了!”米开朗基罗大吼一声,吓得客人们纷纷低下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饭菜上。 “米开朗基罗……”拉斐尔青筋跳动,“我不是说过我们要尽量不引人注意吗?你干吗大喊大叫……” 米开朗基罗还没有反击,旅馆主人已被那声大吼吸引了过来。这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两鬓的头发已有些微花白,小腹也凸了起来,但笑眯眯的生意人脸孔却并不惹人讨厌。 “对不起啊,客人们。你们一定是从外地刚来吧。真是不好意思,大家并没有恶意。”他微笑著欠身解释。 “我们明明穿著当地人的服饰耶!为什么会被人一眼就看出是外地人?”米开朗基罗不解。 “没事啦,反正威尼斯本来就是个贸易城市,外地商人很多,只要你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是不会有人起疑的,何况这里也不是敌人的势力范围啊。”拉斐尔小声道。 “老板,我们是来办货的,听说城里最近不太安全?不会有盗贼出没吧。”达文西老练地套话。 老板脸上浮现出奇妙的尴尬,“盗贼倒不是……这也正是刚才有人看你们的缘故……其实……” “我妹妹可是胆小得很呢。”拉斐尔拍拍老板的手,顺便塞进一枚银币“有什么值得小心的危险,就帮我们讲讲吧。” “你们还没有听说吗?这件事已经快成为威尼斯的笑柄了啊。”老板的眉毛微微拧动著,“导致最近来的客商大减,我们这里的人民主要靠进出口各种商品而生活,所以公爵大人也很是头痛。 “不久前,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骑士,经常在夜晚出现,掳获过路商旅,搞得人心惶惶,所以奉劝几位,夜晚出行时,一定要结伴同行,特别是……”他看了眼罗轮兹,叮咛道:“你和这边这位先生。” 嗯?罗轮兹和拉斐尔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极了,拉斐尔不解地皱起清秀的眉毛,“为什么会有这种特指?”绑架的对象当然是有钱人,如果非关钱财,值得小心的也该是像库拉丽秋这样的花样少女吧。 “不!”老板郑重地回答,“有危险的绝对是您们二人!” 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五个人差点儿从椅子上面摔下去,“因为那位神秘骑士专门绑架美少年!” 传说,在夜深入静的子夜街头,有一位骑著黑色马匹的骑士经常如烟雾般出现。 传说,这位骑士有著超乎想像的身手与速度,在公爵委派骑士与城内守兵多种势力的巡逻中,依然能掳获他看中的目标,从不失手。 他绑架的对象,有平民,也有贵族,但无一例外的是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被掠者都是相貌极为俊美的青年。而且,在被绑的隔天都会毫发无损地放回,但他们究竟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却没有人知道…… 月余间,神秘骑士的恐怖就已深入人心。相貌清秀的男孩子被不放心的家人禁闭家中,来此经商的客旅也吓得不敢出门。这样以来便严重损害了威尼斯的声誉并连带影响了经济效益。 一直捕捉不到犯人的公爵正在承受来自各方的无形压力,已经开始出现了谢顶的迹象。为恢复被损害的名誉,清除自己在人民心中不作为的负面形象,威尼斯公爵近日已贴出告示:若有人能逮捕搔扰市民生活的午夜骑士,将被视为城市英雄,予以重大奖励! 在旅馆房间中聆听达文西一个下午搜集来的消息,目瞪口呆的四人感叹著世事的无常。 “玻璃之城出现的玻璃骑士……”米开朗基罗陷入深思。 “好恐怖哦。”库拉丽秋下意识地拉住罗轮兹,“主人和拉斐尔你们要小心哦!” “库拉丽秋,你不必担心。”拉斐尔微笑著道,“不管怎么说,我和罗轮兹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不会遇到危险的。” “可是传说那位骑士厉害得不像是人呢。”库拉丽秋还是很担心。 “你们没有注意布告上所说的奖励吗?”米开朗基罗闭著双目,不知想到了什么。 “哦,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呀。”达文西破天荒地露出一抹赞誉的浅笑,“如果我们能捉住这个让公爵头痛的人,也许可以直接请求公爵释放卡萨洛瓦作为奖励呢。” “如此一来,也就可以不必硬闯那个以恐怖闻名于世的井监狱了。”罗轮兹颔首赞同。 “难得你这张大嘴里也能吐出几句有价值的话来,”拉斐尔睨视米开朗基罗,“不过,具体怎样捉到他,你那个除了雕刻别无长物的大脑就打算丢给我们来想了吧。” “错、错、错!”米开朗基罗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在他的脸前晃动著食指,“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绝妙好计,叫做--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拉斐尔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对啊!听说那个人专捉美少年不是吗?我们就放出香饵捕大鱼!” “你说的香饵是……”拉斐尔的脸色开始向菜青色靠拢。不会是…… “说起美少年……嘿嘿嘿嘿……”随著米开朗基罗变调的奸笑,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拉斐尔的身上。 果然如此!拉斐尔一副被闪电霹到的模样。他早该想到,这家伙怎么肯这么勤劳地开动脑筋,原来是要整他! 尽管是春天,夜晚的风也带著些微的凉意。 空气中的水粒微尘萦绕凝结成湿润的雾气,白日繁华的街头此刻寂廖无声。天上有枚微红的月,映著水色摇荡不定。 白天的喧闹人声似成一梦,一切安稳沉静,如沉睡的水面。 墙角处缓缓走过一名青年,他有著柔美的轮廓、纤细优雅的身姿,夜风轻轻掠过,吹起他如丝的长发和他绣著蓝色丝花的衣摆,像蝴蝶在风中舒展美丽的双翼。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朦胧的光彩笼罩著他的星眸菱唇,展现著若有所思的迷茫美态。 青年一直向前,不知道他从哪来,不知道他要走多远……那姣好的眉型微弓,好像有著满腹的心事…… 事实上他正在暗中盘算:我真是好歹命啊。今天已经是施行这个计划的第三天了!而且也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腿都要断了。变态骑士,你快点儿出现吧!他是个柔弱的艺术家,可不是运动家啊! 风起,水面动荡银色的涟漪,仿佛是回映青年心中的召唤一般,一抹如夜色诡魅的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黑色的马,黑色的人影,黑色的斗篷,马背上的人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审视今晚的祭品。 “要怪就怪你那个令人怀疑的美貌吧--”恶魔弯起嘴角,手中扬起灵动的长鞭向青年的腰上卷去。出乎意料的,自从他现身的那一刻起,一副吓呆了模样的青年忽然灵活了起来。 猫起腰,左手张开支在地上一点,青年以轻盈的身姿躲开了,迅疾长鞭的来袭。 马上的人一怔,而青年眼含星光双手交握成祈祷的姿态,脸上更是难以言喻的惊喜,“你终于出现了!”哦,他等了足足有三天耶! 耶?以往的人都是惊叫连连挣扎著要逃呀,怎么这个这么奇怪,骑士心念一动:莫非,是他在寻找的本尊终于露面了?紧张地握紧鞭头,注视著丝毫没有逃走打算的青年,他厉声喝问:“你的名字是叫卡萨洛瓦吗?” “你就是玻璃骑士吧?”几乎是与他同时,扮演迷途美青年的拉斐尔也大声质问。 两个人闻言均是一怔。 不好,看来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八成是公爵派来的缉捕者。神秘骑士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决定鸣金收兵。他勒住绳调转马头。 “哈、哈、哈、哈!”身后的大道上,明亮的月光下,有人穿著扎眼的白衣,双手叉腰,摆出标准的茶壶状,欠扁地纵声大笑,“变态!本大爷在此,看你能逃到哪去!哇--” 大笑的尾音变成失措的尖叫,米开朗基罗双眼暴突,看著对方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直直地向他杀来。还好他米开朗基罗身手不赖向地上一个地堂滚滚了开来。嘿嘿,他是天才嘛!“笨蛋!”拉斐尔追上来,拧住他的耳朵,“你怎么让他过去了,应该拦住他啊!”拉斐尔当然有理由气急败坏,他穿著单薄的衣物,如流莺般徘徊在夜晚的街头,正是拜这个三角眼的计策所赐。还硬要说什么穿得少一点儿才更有诱惑力,成功率会更高,害得他这几天一直感冒,还被好几个喝醉的男人不长眼地上前调戏过!哼,如今,好不容易目标人物出现,这个傻瓜竟然不冲上去拦住,还来什么地堂滚? 看出拉斐尔眼中喷薄欲出的火焰,米开朗基罗审时度势没有选择在此时反唇相讥,“放心,前面还有第三关的达文西啊!” 没错,按照计划,拉斐尔出面引敌,他们则在前后左右四面包抄跟踪,一有情况立刻冲杀! “这家伙,还蛮厉害的。”神秘骑士心下念叨著,正在和达文西短兵相接,他左手使剑,右手又再度拿出威力强大的长鞭。 “啪!”达文西的脸上被重重地甩了一下子,血痕随之浮出。 “放我过去,你不是我的对手!”骑士警告道。 “那怎么行,”达文西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痕,“我达文西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种词汇!” “啐。”难缠的家伙。死缠烂打对他不利,引来城兵可就麻烦了,被捕的话老爹的面子也全完蛋了。骑士锋利的眼角飞快地扫视左右,身后的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正向这里跑来,前面又有个顽固大叔一副死守的模样,真是,又和他没有夺妻之恨、杀子之仇。更加肯定对方是有计划地想捕捉自己这个认知。骑士双腿夹紧马肚,左手一掠缰绳,划出优美的弧线,马儿嘶鸣一声,向右前方冲去。“该死的!”米开朗基罗大叫,“罗轮兹!你守在哪儿啊,还不来拦他!” “不许跑!”随著话音出现在骑士前方道路上张开双臂的不是大家寄于希望的罗轮兹,而是守在那个角落负责望风的库拉丽秋。 眼看小少女无知兼无畏地站在马蹄前,拉斐尔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达文西暗叫糟糕;米开朗基罗唬得把四根手指都塞到大嘴里去了。完蛋了,要是因为他的计划害库拉丽秋死掉,罗轮兹一定会把他当成今生的仇敌,将来怎么可能收养那个十三岁时的他呢。呜…… “痛!”在清朗的夜色中失声喊痛的人并非他们熟悉的小少女。 拉斐尔移开挡在眼前的手指,看到的是为了不让马撞到少女而勉强紧勒绳迫马儿迎空改道结果导致自己摔向地面的神秘骑手。 真是痛死他了,不幸的人摸著后脑勺,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女孩是谁啊?今天真倒霉耶。 “嘿嘿嘿嘿……”令人不安的奸笑在他的头顶上方响起。 坐在地上的骑士柔著脑袋向上看去,三个正向他近距离靠拢的人影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完了,今天果然是出行不利耶。 “你就是传说中只捉美少年的变态骑士?” 罗轮兹蹙眉打量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扔在房间角落中的黑发青年。 脱却恶魔的行头,露出的脸孔风仪俊秀。洁白的皮肤,黑细上挑的眉毛,目光锋利的眼睛闪烁著倔强与执著。显得凛然正气的面孔很难让人和变态联想到一处。 看出罗轮兹的想法,米开朗基罗感叹著拍拍罗轮兹的肩膀,“这就是人不可貌相的最佳例证啊。” “我才不是变态--”青年大声驳斥,“请称呼我为午夜骑士!” “我管你叫什么,”米开朗基罗没有忘记被迫地堂滚的耻辱,最不甘心输人的他内心还存在那股忿然情绪,“就这样把这家伙送到公爵那里去吗?” “唔,”站在罗轮兹身后的库拉丽秋小声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说起来,是为了不让马撞到她才导致了这位神秘骑士的落败。这也正是罗轮兹感到不解的地方。宁肯冒著被捉到的风险,也不让一位陌生的少女受伤,这样的气量并非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他思量著。 “少-嗦!要杀要剐随你们便!”青年一副视死如归的劲头。 “真的不说吗?”拉斐尔口气悠闲,“不怕我们把你交给公爵吗?” “唔……”青年犹豫起来,交给公爵的话,万一被认出自己的身份可就太丢脸了。 “卡萨洛瓦和你绑架美少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拉斐尔问。他可没忘了这人见到他时曾问过“你的名字是叫卡萨洛瓦吗”这句话。 “耶?你认识卡萨洛瓦吗?”青年眼中马上燃烧起熊熊火焰。 “先说说你的事情吧。”拉斐尔笑得很像天使。 青年经过一翻激烈的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渴望,口气急切且忿然:“我正在寻找卡萨洛瓦那个家伙!也是因此才会绑架那些美少年,我只不过是想确定他们是不是他罢了!” “拜托!”米开朗基罗张开五指捂住脸,“卡萨洛瓦老兄真是个人物--”那家伙到底都干了什么啊。罗马教皇的私生子、关入井监狱的囚徒、他们必须救出来以换取教皇支持的重要筹码、变态骑士真正想捕获的目标!老天,这个只闻其名的人物真是不简单耶! “你,”拉斐尔有点儿迟疑,看来对方还不知道卡萨洛瓦已被关人监狱,“你找他,却没有见过他?” “对,”青年的脸上有几分懊恼,“我只知道他是个绝世美少年,常住威尼斯。” “你找他干什么?”拉斐尔不动声色地询问。 罗轮兹站起身,“我想,我们先解开他的绳子再问话比较好吧。”青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感激,“喂,罗轮兹,这家伙可是相当危险哦!米开朗基罗提醒他。 “真是那样他就不会被我们捉住了。”罗轮兹已经解开了束在青年手上的绳子。 “谢谢。”青年活动著手腕,礼貌地报上姓名,“我的名字是亚提兰斯。既然你放了我,我也不想隐瞒什么,但请你们不要把我送到公爵那里,那样会给我父亲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令尊是威尼斯的官员?”罗轮兹在青年的身上看到了贵族的礼仪风范。 “不,我父亲是那不勒斯的阿尔封索。” “什么……”除库拉丽秋外的四人一齐张开嘴出演大合奏。 罗轮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拉斐尔颤抖著伸出手,“你是说那位被称为雅量王的阿尔封索?”这样就可以理解他不能被威尼斯公爵发现真正身份的原因了,想一想,那不勒斯的王子在威尼斯做变态骑士!且不管他的目的和理由,这消息已经足够让那不勒斯亲王丢脸丢到南太平洋去了。 “你是那不勒斯的王子为什么不动用国家的力量,却单独一人在此寻找卡萨洛瓦呢?”罗轮兹提出疑点。 亚提兰斯咬牙切齿地道:“我正是为了那个家伙的缘故才会离家出走啊!在找到他之前我绝对不会重返那不勒斯!” 众人互看了一眼,那种从眼神到嘴角洋溢著的仇恨是如此明显,看来他应该没说假话。库拉丽秋好奇地问出众人的疑惑:“到底,你为什么要找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呢?” 亚提兰斯陷入沉默,半晌才面容扭曲地道:“这是……” 众人屏气敛声瞪大眼睛。 “……有原因的。”他如是说。 等了半天就吐出这句废话啊!众人真想跌倒。 拉斐尔意志坚强地爬起来,“问的就是这个原因啊。” 亚提兰斯咳嗽了几声,把脸扭向另一旁,“我和那个家伙有婚约……” “什么……”又是一声大合奏。 库拉丽秋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差点儿晕倒。幸好罗轮兹在旁边扶住了她。嗯,她来到这个世上的时间看来真是太短了,竟不知道原来人类的男子是可以嫁给另一位男子! “不是啦!”亚提兰斯看著众人怀疑的目光铁青著脸大声辩白。 “因为我家那个没用的老爹啊,他和教皇在年轻时定下儿女婚约,直到今天都没有失效!” 故事要从头讲起,原来,在伟大的罗马教皇还只是个普通的贵族青年时,和阿尔封索是一对交情很好的朋友。 两个人曾经约定将来一定要让他们的儿女结成夫妻!直到双方都有了显赫的地位,依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二人均以守信作为人生的根信条!在得知对方已经有了儿子的时候(虽说是个私生子……),雅量王阁下的夫人也正好怀上了第七胎。前面六个都是儿子的结果,令阿尔封索强烈兼固执地坚信第七个一定会是聪明可爱的小公主,硬是将他指腹为婚给当时两岁大的卡萨洛瓦了不幸的结果是……第七个命运的孩子也依然是一位王子。 曾在好友面前拍著胸笃定保证的阿尔封索说什么也不肯拉下脸去退还定亲信物,一时的面子问题,随著年华逝去变成了无法解决的难题。特别是当这位好友当选了罗马教皇后就又由不好解释变成了不敢解释。 “就这样!我的身份就成了卡萨洛瓦的未婚妻!”说到这里,亚提兰斯脸上的表情近乎恐怖,但在场的诸人都相当理解他的心情。 “事情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啊……早晚,当对方来……来迎娶的时候……”罗轮兹考虑著怎样措辞才比较不会失礼。 “难道贤明的雅量王陛下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件事情吗?”拉斐尔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头颅。 “这是因为对方,那个卡萨洛瓦是个超级花花公子!”亚提兰斯的黑眼睛闪烁著愤怒的火花,“据说他对婚姻所持有的态度是百分之百的厌恶!所以我那伟大的父亲就抱著对方一定会先提出退亲的乐天派想法!”还被称为什么雅量王,那个老头根本就从没想过自己儿子的未来嘛!太过分了!真是让他越说越愤慨。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去找他呢?”努力隐瞒了那么久,如今为何想起要找对方摊牌? “那是因为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啊!”亚提兰斯的语仔更强烈了,“对方只是一介村姑,虽然我们真心相爱,可我却没有办法向她提出求婚!” 天啊,的确是人生一大不幸啊。罗轮兹更加同情他了。 “我没有办法结婚啊!在那个该死的花花公子提出退婚前,我--那不勒斯亲王的第七子,都没有办法堂堂正正地娶妻!” 罗轮兹悄悄捂住了嘴巴,眉梢却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讶然,人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亚提兰斯越说越激动,手指握得嘎嘎作响,“事到如今,我再也不能忍耐了,特别是我心爱的女孩竟然认为我不求婚是因为我瞧不起她的出身,说我不是真的爱她!天!这么丢脸的事我又怎么能让我最在乎的人知道!如果不是怕母亲为难,我早就抛下一切带著她远走高飞了。所以我才会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卡萨洛瓦向他说明真相!并逼他先提出退亲!”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明白了…… “咳咳……”罗轮兹咳了两声提醒大家收回过分无礼的盯人视线,特别是米开朗基罗和库拉丽秋,从亚提兰斯讲第一句话开始,他们就一副眼珠要掉下来的样子。 “总之,我们之前的计划看来是不太可行了……”理性思考者达文西想的是他们以变态骑士交换卡萨洛瓦的计划,既然这位骑士如此有来头,又和教皇有著「姻亲”的关系,交出他已经是绝不可行的方案了。 “尊敬的亚提兰斯殿下,”拉斐尔满面微笑地开口道,“我可以帮你找到卡萨洛瓦,不过呢。我有一个条件!” 这家伙又开始拐人了……最了解拉斐尔其人的正是他永远的敌人米开朗基罗。 “你知道他的藏身处?”亚提兰斯十分激动。 “当然!” “说吧!只要让我找到他,无轮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亚提兰斯保证。 “呵呵,我只是希望,那不勒斯官方可以出面帮助我身边这位与您一样,有著尊贵血统的殿下……”拉斐尔漂亮的眼睛闪烁著,手臂以优雅的姿态摆向左侧的罗轮兹,简单扼要地做了必要的介绍。 亚提兰斯的目光投向罗轮兹,早就从他的举止上感觉他和这些家伙们不太一样了,“嗯,原来你就是那位有名的英雄柯西莫选定的继承人,难怪哦,我早就觉得你不是普通的骑士,气质与行为都和这几只完全不同嘛。” “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几只!难道你这个变态的家伙就很有气质吗?”米开朗基罗拍案而起,“我可是堂堂的天才米开朗基罗--” “你给我住嘴。”达文西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大嘴,在他耳旁警告,“这个时代的你还没有出生呢!” 就这样,聪明或者说是陰险的拉斐尔不但找到了又一个可以帮助罗轮兹韵强大助力,还捉住一位陪同他们一起前往井监狱营救卡萨洛瓦的绝顶高手!他真是太陰险了,不不,是太聪明了! 第七章 井监狱历险 所谓的劫狱是怎么回事呢? 少女如花蕊般清润的瞳孔因兴奋而瞪成两颗流转的宝石,充满盈塞著看到好玩事物泛起的灼热光彩。 在橘色灯火的映照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堆放在桌上正饱受众人注目的是米开朗基罗弄回来的据说是“劫牢必备用品”。镶著银色花边的十字形匕首、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在黑暗中用以发光照亮的明石、一根细长的铁丝、加上柄的话宽长足有一立方的大斧子、和一些属于不明物体的黑色粉末…… “之所以没有准备绳索,是考虑到亚提兰斯和拉斐尔的武器都是鞭子,有代替的功效。你们都知道啦,装备少一点方便行动嘛,如何?本天才设想得很周全吧。”米开朗基罗迳自把众人投向他的眼神当做是崇拜的视线,自我陶醉地解释著。 “这就是传闻中可以削铁如泥的匕首吗?”罗轮兹仔细审视著手中薄薄的刀刃。“你认识米开朗基罗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达文西冷言道,“你认为他是那种可以随便在普通的市上买到神器的人吗?” 本来还打算在桌子上当场试一下匕首锋利程度的罗轮兹因这句话而停止了动作,他想的是,如果因与木头接触,从而导致匕首的毁坏,一定又会引起三剑客的一场唇舌之战。 “那……这个铁丝是用来开锁的吗?”库拉丽秋聪明地仰起小脸赞叹著,“你们中间还有懂得开锁技巧的人,果真是值得信赖呢。” “……”沉默半晌,达文西努力纠正少女眼中的形象,“不,我们当中没有那种人……”懂得开锁技巧的除了锁匠应该就只是窃贼了吧,他们可是艺术工作者呢。 拉斐尔颤抖著道:“其他的也就算了,你拿那两把惹眼的开山斧难道是准备大摇大摆别在腰上吗?” “敌人间总是相互了解,”米开朗基罗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是如此!” “亚提兰斯殿下,你也说两句话好吗?”拉斐尔转身寻求盟友的支持。 “嘿嘿……卡萨洛瓦,我的仇敌,终于可以有亲自痛扁你的机会了……”思想意识完全飘至到另一个星球上的亚提兰斯在陰暗的角落里自言自语,不时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陰恻恻的笑声。 “没用啦!那个家伙从昨天听说可以找到卡萨洛瓦后就一直是那副样子,我真怀疑他去了究竟是会帮助我们还是会拖后腿!”米开朗基罗毫不掩饰地大声说道。 “对于那些还存在、可供我们利用其剩余价值的人,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儿吗?”拉斐尔一面小声告诫著,一面怀抱著一丝希望地对罗轮兹说:“罗轮兹殿下,请你以后在教导米开朗基罗的时候,能尽量告诉他一些雕塑以外的事理常情,不然和他共事的我与达文西可是很头痛呢。” “你少在那边和罗轮兹讲些奇怪的事!”米开朗基罗把斧头别在腰上,“我们要出发了!” 想了想,还是把匕首插入了长靴,罗轮兹向身边的库拉丽秋嘱咐道:“你乖乖地待在这里,要注意街上的动向,如果听到风吹草动的消息,就赶快逃到安全的地方!” “什么?”库拉丽秋大惊失色,“你们不带我去?” “那怎么可以。”罗轮兹难得地板起面孔以严肃的表情一口回绝,“难道你没有听拉斐尔说吗?那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我怎么能让你一起去冒险呢。” “正因为危险才要一起去呀!”库拉丽秋大声反驳,她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和他分开? “不行!” “我一定要去!” “库拉丽秋!”罗轮兹轻扬眉宇,这孩子平常都又懂事又乖巧地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今天怎么这么固执。 “我一定要去!”再次重复著,少女鼓起双颊,深邃水润的双眸中写满坚定,“我要保护你”。 “正因为这样才不让你去!”罗轮兹低头对上少女不甘心的表情,无奈的叹息在心中悄然绽放,这个无论什么事都是一副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相随的气势的少女啊,他然明白她心中有著急切守护他的愿望。但,同样,他也不希望她会涉险受伤。打定主意,这回一定不能带她去,不然的话,一旦遇到危险,她不是又要伸开手臂冲到自己身前去了吗?这种事情已经有过两次了啊。 第一次是在旅途中初次相遇的时候,那个在此之前未曾谋面的小小少女在淅沥的小雨中,突然扑进他的怀里,闯入他的世界,毫不犹豫地选择用那娇小的身体替他抵挡无情的飞刀。如果不是拉斐尔的鞭子灵活迅疾,她也许早就不再可能站在这里了。 也是在那个晚上,两个人一起看星星,他抱著她,抱著那个轻盈得像羽毛般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想著这个温热的生命差一点儿消失,心里竟莫名地疼了起来。 那种感觉,既甜蜜又酸涩,既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任他的小淑女的生命在怀中一点点流失时的涩然心痛。 第二次是在阿西西,当奥德莱娜开玩笑说要让他死去好让翡冷翠方面安心的时候,她又是那样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那个瞬间,他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其实他是不敢说话,他只怕一开口,牙关松动,自己就会哭了出来。 明明脆弱的、需要人用心呵护的是这个单纯的小少女呵,可偏偏她就是会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成那个该被守护的人。心有一份情意默默地滋生,像雨季后道路两旁的青草一样,快速地在心田里一路疯长下去。 也许是心怜,也许是心痛,也许是许多许多的感动,也许只是因为少女的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怀念气息,而这些一点点的理由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慢慢增长,竟然浓缩成了一团厚重得化不开也不想化开的感情。 我有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讲的秘密,少女流著眼泪在娇媚的杜鹃花旁如此说著。在那双因清澈而藏不住一句话的眼睛里,他早就看穿了那所谓的秘密不是吗?他只是坏心眼自私地没有说破。因为脆弱,因为寂寞,因为内心逃避选择的软弱而不想那么快应承,害怕著相信后的付出,害怕著付出后的背叛。罗轮兹啊,他忍不住责骂自己,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胆小的人呢。仅仅是一个波提切利就让你不再敢去相信不再敢去爱了吗?比起那一次的背叛,你难道忘记了在你的成长中曾有过多少真心拥护、真心关爱著你的人了吗? 主人!不要老是吃甜食呀! 殿下!你什么时候才举行执政典礼? 真让人难过呢,那么好的大人…… 罗轮兹,我发现了新的作画技巧第一个来给你看喔! 利卡狄的仆人们、替自己躁心的老管家、以为自己死去而伤感的市民们……甚至,甚至是自己所不愿意回想的最初时的波提切利……怎么可以怯懦地选择逃避?怎么可以一直软弱地认定只有自己是不幸的! 这样的你,还是那个曾经无畏无惧和被尊称为英雄的祖父大人一同辩论人世道理的小小少年吗?怪不得库拉丽秋总是担心他,因为这样的他,真的是差劲到不足以信赖啊。 蓦地,他一把抱住眼前的少女--库拉丽秋,你真的不可以一起去,你是我心中的湛青色宝石,因为你,让我第一次有了想要守护某人的念头,喜欢看到你微笑,害怕见到你悲伤,如果你哭泣我也会一起心痛,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我都会觉得内心是温暖的。 你是小小的火苗,不会烫人,散发著明亮的光彩,散发著属于守护星星的光彩。他的库拉丽秋啊。 “主人……”突然被这样揽人怀中,这么紧,紧得让她喘不上气来,少女小心地挣扎,一面坚持发表自己的意见,“我……我是一定要去的啦!” “库拉丽秋,”罗轮兹放松手臂,虽然心中还贪婪地想要继续这个拥抱,“如果你乖乖地听话,等我回来,就告诉你那个关于我的秘密哦。”那个不知不觉间爱上她的秘密…… “我不要知道!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罗轮兹的平安而已!”她大声地喊起来,把在一旁神游异世界的亚提兰斯都震得清醒过来,少女的睫毛挂上几颗清澈的泪珠,眨动间,的泪就不停地自眸中涌动流落,看到大家都望著她,她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降低声量再度补充:“我想一直和罗轮兹在一起……” 因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身体,这个在圣母的神力下赐予身体就会消失的啊,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岔开,不想和他分开!她紧紧抱住罗轮兹的手臂,好像生怕他全甩开自己就这样离开她,好怕,她好害怕……耳边有人轻轻地叹气,澄澈的音质发出温润的声音:“库拉丽秋,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 唔?她心里乱乱的,想的都是不要和他分离,这时听到他开口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刚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我想一直和罗轮兹在一起……”大脑内快速的原音重现让她的脸孔涨得通红,可是尽管红得好像番茄,她的手还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膀臂,不放松一丝一毫。 即使会被骂,会被讨厌,也绝不放手。少女这样想著,尽管只是想著会被讨厌就已经痛得要哭了出来;尽管已经无法分清是为了保护罗轮兹还是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尽管在心里千百遍痛责自己的任性和失礼,可是……可是库拉丽秋就是不想放开! 眼中的泪又随著一阵热辣涌动,不敢抬头,不敢张口,连眼睛也闭上,连耳朵最好也合起来,这样,就不会见到让她害怕的事情。 不敢想,不敢说,那是禁忌的秘密,只要开口就会让魔法消失掉的咒语。 “唉……”他轻声叹息,弯下腰,下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想著,他又输给她了;想著,他真是个不能贯彻执行的笨蛋;想著,只要再板著脸多坚持一下,也许她就可以安全地留下来。 可是--做不到啊,看到她一脸仿佛就要被抛弃下的表情,所有的林林总总就烟消云散凝成惟一的一句话--不想让她哭泣…… “我输了,”他平静地宣布,“你可以一起去,来先擦擦眼泪,库拉丽秋不想变成小白兔出门吧。” “真的吗?”终于睁开的眼睛再度化为流泪泉。 “所以不要再哭了嘛。来,擤一下鼻子。” 那……那个是你的衣摆啊!米开朗基罗注视著他们,想著这个恐怖的问题。 青年和少女都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他(她)! 月亮隐入云层,稀疏的星子向广陌的大地投射冷冽的幽光。 叹息桥前的五男一女,注视著前方以恐怖而闻名欧洲的井监狱。 亚提兰斯握紧双拳,感动到几乎要泪流满面,啊,他终于可以见到那个可恶的花花公子了。到时候,先把他打个半死,再以救他出狱做筹码威胁他,逼他主动退婚! “好大哦,真想不到……”少女则在一旁发出惯例的感叹。 “库拉丽秋,冷不冷?要不要吃个白薯?” “耶耶?有烤白薯?主人,你在哪里买到的?”少女惊喜地望著塞人怀中热气腾腾的口袋。 “刚刚在街角买到的。我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有可能会饿……” “你们以为我们是来野炊的吗!”米开朗基罗受不了地大叫。 “哦?”拉斐尔在半空中横架住那只伸向白薯的大手,“那你的这只手又在于什么呢?” “吃!”米开朗基罗毫不畏惧理直气壮地回答。等等,他要说的不是这个啦!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井监狱是水牢呢!”他愤怒地摇动手臂,他最讨厌浑身湿答答的感觉了! “哦?我没有说过吗?”拉斐尔假作回想。 “少假惺惺了,你分明就是知道我怕水!” “神乎其技的堂堂天才米开朗基罗也会怕水?”拉斐尔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各位……”达文西脸色发青地指指不远处的守卫,“你们这么想被发现吗?” 众人沉默…… “那个,”亚提兰斯自过度兴奋中清醒,看著这些人心头忽然泛起一阵不安,“你们已经想好劫牢的方法了吧。”应该如此没错吧…… “咦?”罗轮兹露出微微惊愕的表情,“亚提兰斯你不就是这次劫狱行动的重任担当者吗?” “怎么会!我只是负责出力呀。对了,你们的军师,”他转向看来最聪明的家伙,“拉斐尔,你该有策略吧。”一定是这样的!不可能有人什么都不想就去劫牢的! “放心好了,拉斐尔是个很厉害的人哦!”库拉丽秋双手合握放在胸前,充满自信地代答。 “真不好意思,”拉斐尔愧对周围如探照灯般集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对这种事情并不十分在行……”所以他早说过,井监狱不是好玩的地方嘛。 “你的意思是说……”亚提兰斯伸出的食指在风中颤抖。 “就是说他也没有想过我们具体该如何打入井监狱。”达文西非常好心地在一旁帮忙补充。 呼--冷风吹过,细小的黑线爬上亚提兰斯的额头,众人再度沉默。 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半陷在水中,在黑暗的遮蔽与周围环境影影幢幢的掩映下,显得越发陰森高大“我自岿然不动”的井监狱…… “今晚有点儿冷。”守卫a勉强支撑精神,睁开快要粘在一处的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是啊,大概是起风的缘故。如果能弄点儿酒喝就可以提神了呢。”守卫b一脸向往地仰望深邃迷人的夜空,听说有个星座就叫酒瓶座。 “没错没错!”守卫a义愤填膺,“为什么要说酒是使人失去心神的迷药呢?那些卫道士怎么能理解酒的种种美妙! “两位的话我全都听见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自蹲坐在地上的两人头顶上方响起。 “哇!小队长!”心虚的a和b连忙起身,才发现面前站立的哪里是那个又秃又肥的小队长,分明是个陌生的大美人嘛! 纤细窈窕的少女头上披著月白色的织锦,长长地垂下来几乎包裹了全身,只露出一方淡蓝的裙角。隐约可以看到浅金色直发柔细亮泽地在珍珠般细腻的肌肤旁闪烁。 月光倾洒,照耀在她洁白的额头上,始终微笑的少女散发著圣洁纯雅的味道。 “你……你是谁?”被少女出入意料的美貌晃的眼睛一时愣住的守卫a半晌过后才结巴地想起自己的职责。 “报出你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婚否和有无意中人?”守卫b尽职尽责地盘问著,内心却升腾起一股浪漫的预感。 “呵呵,”少女的笑声甜美轻柔,“我是守卫队后援会的会长呀。” “什么?守卫队后援会?”那是什么? “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吗?”少女小口微张,百分百不信兼诧异的神情,“城内众多以嫁给阿兵哥为第一志愿的美少女自发性组成的同好会,已经写了四百多封情书给监狱守卫队,你们一封也没有接到吗?” “竟然有这种好事?”守卫a和b异口同声地大吼,双眼因过度兴奋而闪出湛绿色的寒光。 “一定是小队长全部私藏了!”a转而气愤地对b说道。 “啊啊,好可恨啊。他想独吞四百颗寂寞的芳心吗?”守卫b浑身充斥起一股无法平息的怒焰。 “呜……”少女泫然欲泣,“我的信也没有接到吗?我还满心期待著回覆……”纤细的手臂捂住柔美的面扎,少女可怜可爱的样子深深地刺激了两个男人内心的正义感。 “小姐,不要伤心,我们不是已经见面了吗?”守卫a局促紧张地想伸手去扶,又怕唐突了胆小的佳人。 “可是我这样不顾羞耻地跑来,你们一定认为我是那种轻浮的女子吧。”少女团膝跪坐,咬住头巾的一角。 “怎么会呢!你一看就是那种月光女神般纯洁的温室小花啊!”守卫b激动起来,喔,正是他想娶回家的那种。 “真的吗?”少女终于抬起头,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不安地眨动著,“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们说一会儿话,只一会儿,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站岗的。” “当然没问题啊--”两张嘴争先恐后地回答,“在我们站岗的这四个小时里,都可以一直聊天啊,明天也可以呢。” 原来是四小时换一回班,“少女”思忖著…… “想聊什么呢?我对说相声很在行哦!”两张蠢蠢欲动的脸天真地盘算著。 “好啊,我最喜欢听了,”少女善解人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甜甜地地微笑著,“请先喝点儿酒润润嗓子吧。” “哇叫--是酒耶!守卫a和守卫b眼中的少女背后立剧升起一轮光亮的圆圈。天使!一定是天使!素来浪漫的守卫b甚至联想到了少女是否是所谓酒瓶座仙女的化身。 眼看二人毫不犹豫咕嘟嘟地喝了下去,少女涨红了脸颊,“我还有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要讲……” “没关系,告诉我们嘛--”两位大哥擦去嘴边沾到的酒迹,荡漾起“知心哥哥”的宽厚笑容。 少女羞涩地一笑,菱唇微微开启,一字一句地道:“真对不起,请你们先休息一下……” 沉浸在少女娟秀美貌中的二人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她话中的含义,就已经感到一阵天眩地转。 “通通”两声--两个身影摔倒在地。 “啪啪啪啪--”随著猛烈的拍掌声,几个黑影探出头来,有人极力赞扬:“拉斐尔,你的画虽然不怎么样,但演戏还真是个天才耶!” “哼,我可不会对你说谢谢表扬呢!”“少女”解下月华色的织锦,露出虽然纤细却是男性化的身躯,当然是拉斐尔喽。 “不客气--”米开朗基罗大声回道,一面把守卫a、b分别放置在左右摆出蹲坐的身形。 “还好米开朗基罗随身携带了迷药。”罗轮兹擦去额上因刚才紧张而现出的细密汗珠。 “哪里,”很难得谦虚一次的某人抱住罗轮兹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姿态,“你也不差啦,买烤白薯的同时竟然还不忘买点儿小酒,很懂享受之道嘛。” “呃,那个是因为怕库拉丽秋会被白薯噎到……” “哼哼,”拉斐尔陰险地吐槽,“他之所以会准备药,只是因为他最近手臂痛,懒得打架而已。” “你少胡说,我哪里有风湿痛,那是像达文西那样的老头子才会得的病耶!准备物资一向是有著深思熟虑这个优点的我的长项!现在,就让你们见识到我的另一手绝活,”他霍然亮出那根细长的铁丝,开朗地露出雪白的牙齿,“开锁--” “我说你有风湿痛吗?”有人踩他一脚,揭穿他自曝其短的事实。 “好了,大家可以进去了。”同一时刻,达文西也已经打开了紧闭的牢门。 “耶?”米开朗基罗目瞪口呆,这老头什么时候偷学了他的绝招? 达文西看了他一眼,面目无波,只说了一个字:“笨!” “只要从守卫身上找到钥匙开门很容易啦,根本不需要什么铁丝嘛。”拉斐尔睨他一眼,吐出两个字:“笨蛋!” 而罗轮兹很有先见之明地在米开朗基罗发出愤怒的咆哮前捂住了他张开的大嘴。 目睹这一切的亚提兰斯不无艳羡地对库拉丽秋说:“你们之间真有默契,啊,我也想要相互间如此了解的朋友啊。 “呃,你当真这样想吗?”少女费力地吞下口水,果然是物以类聚。打开的门扉,映著粼粼的水光.发出黑暗的邀请…… 罗轮兹掏出怀表,沉著声道:“现在开始进入四小时倒计时,一定要赶在下一班守卫来到之前救出卡萨洛瓦!” 向下倾斜的石阶似乎有著无尽的幽深,棱角残破,墨绿色的水浸一摊摊散布其上,发出腐败难闻的气息。随著脚步的深入,水面也渐渐升高。终于到达可直行的平行通道时,水已由起初粘湿鞋子的程度漫及膝盖。 湿浊空气里散发著潮霉蚀腐的气味,藉助挂在两旁石壁上油灯的微弱光火,依稀可以看到因肮脏而呈现墨绿色的水面上飘浮著可疑的肉块。 感觉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蓦地一紧,罗轮兹回望身边的少女,冲她安抚地一笑,“别怕,那只是老鼠……” 少女扬起小巧的下颌,仰望身边传来安定气息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身处光线昏暗的混沌环境,一切都变得暧昧迷离。但那双夜空色的眼睛却有别于周围颤动著恐惧的黑暗,传来令她安心的温暖,对上罗轮兹眼中的星火,二人紧握的手指也泛起一阵莫名的燥热。 “我不怕。”她说著,语气是轻柔却坚定的。 因为身材娇小,身体没入水面的部分比别人更深,衣服透湿后冷冷地贴在身上,滑腻恶心。但只要想到是与罗轮兹在一起,这一切都变得可以忍耐。在少女心中,能否营救出一个未曾谋面的卡萨洛瓦远远比不上罗轮兹对她轻轻一笑来得更重要。 身手高强的亚提兰斯走在最前方,心思细密的拉斐尔负责垫后,又走了约百米,终于到了关押犯人的区域。 一排排由石头砌成的小屋紧密相连,每间石室上只有一尺见方可供观窥、送食与透气的洞孔。透过洞孔可以看到被囚禁在水牢中的犯人,因长期的浸泡而显得苍白肿涨,也如同一只只快要死去的老鼠。 “难怪无人生还,”米开朗基罗小声唠叨,“在被执行死刑前,恐怕就先要死在这种环境中了。” “啊--”库拉丽秋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怎么了?”分别从各个透气孔寻找目标人物的众人同时回过头来。 库拉丽秋苍白骇然地指向她所观望的牢房。离她最近的罗轮兹在水中费力地瞠过去,向里面望了一眼,那一眼就足够他终生难忘了…… 轻轻捂住少女的眼睛,转过她的肩膀,“不要看,库拉丽秋不要看。”就像催眠一样这样反覆说著,但那眼泪还是自温热的手掌下涌动流出。 “到底是什么嘛!”好奇心甚重的米开朗基罗硬是挤过来,向里面探望,但马上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干呕了几声,他捂住嘴,努力抑制想要呕吐的冲动,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向拉-尔招手,“来来,拉斐尔,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我才不要看!那么笨还想骗人!”一定是恶心的景象,“快点儿找我们要找的人吧。” “你看到了什么?”亚提兰斯问米开朗基罗。 “哼哼,想知道干吗不自己去瞧。” “描述一下嘛。” “很恶心的啦,我不想影响别人这个月的食欲耶!” 拉斐尔额上的青筋爆发出小小的啪声,“那你--就那么想影响我这个月的食欲吗?” 感觉怀中的少女还有些微微抖瑟,罗轮兹怜惜地抱紧她,“威尼斯不是个富庶平和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种残酷到近乎恐怖的牢狱?”刚才那个不知死去多久了还浸泡在水中的尸体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就是所谓在强权压制下的四海升平吧。”达文西不无嘲讽地说道。 “等等,我听到了声音!”亚提兰斯一摆手,大家瞬间敛气屏声。 耳力向来超人的米开朗基罗和敏锐的库拉丽秋紧接著也听到了,“是口琴!” “好像有点儿远,又好像就在耳边,分不清楚呀。”她蹙起眉尖。 “那是因为周围有水的缘故。”罗轮兹沉吟,不过,这声音好像是一首童谣曲…… “我知道了。”亚提兰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鹅妈妈之歌》!” 拉斐尔噤声侧耳,仔细聆听,“你们听声音一直在重复同一句旋律。可惜,断断续续听不全。” “管这个干什么呢,”米开朗基罗不解,“去找卡萨洛瓦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这里的牢房太多,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具体长相,找起来很难。我怀疑这个声音正是卡萨洛瓦的求援信号!” “有道理。”罗轮兹赞同,“亚提兰斯知道这首歌的内容吗?” “哪有什么内容,”亚提兰斯想到让他不爽的回忆,“我父亲洗澡时常常哼哼这首破歌,说什么是他年轻时流行的名曲……” “你父亲年轻时也就是教皇年轻时啊!既然你听过,那卡萨洛瓦也肯定听过!没错,这个吹口琴的人一定是他!快快想啦!”米开朗基罗张著大嘴,差点儿把口水喷到那不勒斯王子尊贵的脸上。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比你更想找到他呢。” “废话!看到刚才那个让人吃不下饭的东西后,我最想的就是能快点儿离开这个该死的水牢,你想不出来的话,当心我掐死你哦!” “你这样打扰他,他更想不出来了。”罗轮兹一面拽住米开朗基罗,一面不解地思索,拉斐尔等人都说这个喜欢大喊大叫的小子的恶劣个性的养成和他有很大关系,还私下里拜托过他将来千万不要收养一个与米开朗基罗同名的少年,自信自己可谓诚实温和的青年无法理解并相信他会教导出这种性格活跃的家伙。 不知道与米开朗基罗的恐吓有无关系,亚提兰斯突然记起了那首歌的旋律,他右手成拳向左掌上一击,双目放射出明亮的光彩,“是5-5-6-7-1!” “那就是55671!”拉斐尔等人立刻检查观窥孔上贴著的犯人号码的排序走向。 “不!应该是55678!”罗轮兹沉著声道,“最后一个音是高音,音阶以七一进位,所以最后的l应该是8的意思!” 有目标地寻找当然好过无头绪地搜索。很快,亚提兰斯第一个找到了对映的门牌。而口琴声也在这里停了下来。 “你就是卡萨洛瓦吗?”他急迫地发问。 半晌,一个动听的声音由内响起:“你们是谁?是父亲派来救我的人吗?” 啊--终于找到这个家伙了!众人一脸感动。 “你们很笨,”里面的人接下来的话无情地打碎了他们的感动,“在外面吵闹不休的却找不到我,还好我够聪明。好啦,快点儿救我出去!” 这小子真是欠扁……好想就这样转身走掉的拉斐尔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开始打量周围石壁的结构,考虑破坏石门的方法。 “用这个!”一把大斧头交到纤弱的美人拉斐尔的手中,米开朗基罗语重心长,“发挥你那天生的怪力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啧啧,你拿斧头的样子比你拿画笔的梯子看来顺眼多了嘛。果然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劈里啪啦”青筋爆裂的声音发出危险的预警。在碰斐尔发作的瞬间,罗轮兹机警地转过他的肩膀成功地挽救了米开朗基罗的性命,劈在石壁上的斧头“铿”的一声,引发哄然巨震,石壁碎裂,细小的石块当下碎屑四溅。 早就见识过某人怪力的库拉丽秋等均用衣服遮住了头脸,只有可怜的亚提兰斯因站得最近遭受了池鱼之殃。 拂去满头灰土,亚提兰斯无言地凝视面前的纤细青年,看来无需动用自己的身手,只要有这位美人在,相信这几个人去任何地方都不会遭遇危险。 然而,尽管有超乎寻常人百倍的大力士在此,那柄普通的斧头却在接下来与石头的亲密接触下早早身亡。 注视著还远远不足以让卡萨洛瓦脱身的石洞,众人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罗轮兹敲敲石壁感觉著它的厚度,“只好试著挖挖看了。刚刚拉斐尔的攻击让它产生了不少裂缝,应该已经破坏了它的支力平衡吧。” “其实--”米开朗基罗轻轻松松地宣布,“我身上带了火药耶。” “就是那个黑色粉末不明物?”库拉丽秋回想著。 “对呀。”高大的米开朗基罗从怀中取出小纸包,“还好,一直在怀里,没有碰到水,还可以用。” “……”危险的气息袭来,他小心地后退一步,看到拉斐尔眼中迸射出的粼粼凶光,“既然有那种东西,一开始就该拿出来呀,干吗还让我去砍石头!石匠是你的本业不是我的耶!” “呵呵呵呵--”米开朗基罗反手捂在唇边翻著三角眼以三八的笑声予以回应。 “你们都够了吧……快点儿救人。”罗轮兹夺过米开朗基罗手中的火药,交给亚提兰斯。 “耶?给我?”亚提兰斯一愣。 “把火药和鞭子绑在一起,然后挥向石壁。”罗轮兹沉静地指挥一切。 “可是这样我心爱的武器就会毁掉!” “心爱的武器和你心爱的姑娘哪个更重要?”夜色的眼眸闪过凌厉的视线,“还不快挥!” “陪伴我走过多少岁月的老朋友啊……”亚提兰斯款款深情地凝视手中的长鞭,扬高声调大声道,“你远远没有女人来得重要--” “碰!”随著话的尾音,亚提兰斯已扬手甩鞭,击上石壁。 “天哪,”拉斐尔向达文西小声道,“我第一次发现罗轮兹殿下的可怕之处。” “那是因为之前没有需要他发挥这一方面的地方啊……”达文西淡然地说著,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 拉斐尔歪过头,顺著达文西的目光投向抱著库拉丽秋替她抵挡烟尘的罗轮兹,忽然轻声道:“达文西,你应该见过罗轮兹吧,是那个已经成为豪华王以后的罗伯兹……” “嗯。”达文西依然只是淡淡地回答。拉斐尔耸了耸肩,“可惜那位君主并不欣赏你的才华,导致你在各国间流浪最后才去了罗马、既使如此,也依然选择帮助他吗?”他唇边泛起一抹促狭,等著听惯于以沉默作应对的男人回答。 达文西的眼睛中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点燃却又在瞬间熄灭了,“那又怎么样呢,”他轻笑道,“那个人已经死去了啊。而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我所陌生的年轻时的罗轮兹殿下。” “其实……”拉斐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完全可以给他留下好感,让他以后帮助你呀。” 达文西调转过头,冷淡的眼神中漾著莫名的情绪,“……所以你是成功的、惹人喜爱的拉斐尔,而我--永远不是。”唇边凝结的一抹冷笑,生硬地夺去了拉斐尔脸上的表情,与水音一齐幽幽回荡的是与此同时经过几次挥鞭终于炸开石墙的声响,以及……以及某个人不可言喻的心痛…… “哇!终于开了!”与烦恼绝缘的米开朗基罗拂去眼前的尘烟。 亚提兰斯大叫一声:“卡萨洛瓦你这个欠扁的花花公子--”就要往里冲。 而,时间蓦然静止。 米开朗基罗张著大嘴;亚提兰斯保持著抬起一只脚的动作;优雅的罗轮兹很难得露出呆怔掉的表情;库拉丽秋流转的两颗湛青水晶也再次遭遇了险些掉落的危机。半晌后,拉斐尔才吐出一句话打破了僵局,他说:“果然,这个世界上存在著绝对的美。” 米黄色的鬈发,一绺一绺弯弯曲曲,长长地垂下,直至暗绿色的水面。意态悠然的男子慵懒地调转过头,因不见天日而略显病态的苍白,更给他添加了一份陰邪柔魅的味道。 墨绿色的水波因块块剥裂的石墙坠落引起微微的动荡,水牢中有块突起的石头,他就坐在石上,向他们轻轻地笑著。一头任意披洒的鬈发,一如玫瑰花的藤蔓,舒展招摇。明明是身处最不堪的肮脏牢狱,却因该男子惊心动魄的美貌而让他们有了身置华丽宫廷的错觉。 已经习惯了被人这样注视的卡萨洛瓦这一次却微拧起他那绝美的眉毛,不正经地脱口说道:“出去以后要怎么看都可以,脱光也没问题,只是--先出去好吧。”他可已经在这个地方待得太腻味了呢。 被这句话提醒而回神,失态的众人猛然回想起自己正身处何方,赶忙上前架起因坐牢太久而虚弱乏力的卡萨洛瓦顺原路返回。而热心搀扶臭名昭章的卡萨洛瓦老兄的二人正是刚才还欲将其剥皮削骨的亚提兰斯和一向能懒就懒此番却异样勤劳的米开朗基罗。 眼看到达出口,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蚤动,众人心中一凛。 “糟糕!”罗轮兹看了眼怀表,“时间到了。大家拚力冲一下!” “主人?”库拉丽秋拉住他的衣摆,担心的神情溢于言表。握紧少女的手,他叮嘱道:“绝对不可以离开我的身边知道吗?” “嗯。”少女用力地点头。 从靴子里怞出匕首,罗轮兹加快步履。库拉丽秋一溜小跑跟上他的步伐。 然而直至出去竟也没有兵卒进来阻挡,众人微微惊愕之际,拉斐尔眼尖地瞄到地上适才昏迷的守卫a、b已不知去向。 “刚刚的声响一定是接班的守卫!他们发现情况不妙,肯定是去叫人了!大家快跑!亚提兰斯,威尼斯你比较路熟,带路!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往这边走!” 才跑了五十余米,就听到后面人声马嘶。 “有人劫狱!” “往哪里跑,大家快追!” 糟了,前方是条窄巷!后面是守卫队的追兵。该怎么办?众人仓皇环顾。 “主人,那里有一辆马车!”库拉丽秋惊喜地向左前方一指。 第八章 虚幻幸福岛 “该死的,跑到哪里去了!”秃头小队长手持长枪,停下步履,左右张望。一边高声怒骂满头汗水的守卫a、b,“你们这两只笨猪!竟然在当班时间喝得烂醉如泥!嗯?要不是c和d发现得早,他们还不得把整座监狱的人都劫走?” “我们只喝了一口而已……”守卫b相当委屈。 守卫a决心立功赎罪,“队长!那边有一辆马车,人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会不会是躲进马车里了?” “嗯,有道理,把马车围起来!” 随著一声令下,守卫队把马车团团围住。小队长打量著面前这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紫色檀木的车身、一身雪白没有丝毫杂色的骏马以及镇定自若望向他们的车夫,都说明马车的主人绝非寻常。能爬到队长的位子,他深知有些人是他们远远开罪不起的。因此,并没有选择冲进去查人的冒失做法,只是先纵声提气喝问了一句:“马车里面是什么人?” 轻轻的笑声由内响起,绣著繁簇花样的车帘掀起,伸出一只纤白如玉的手臂,食指上轻勾著一块精巧的玉牌,女子漫不经心地说著:“就算您不认识我的车夫,也没有见到我车上的印迹,也总该认识这令牌上的徽章吧。” “啊,是您!呃,真是失礼了!”小队长连忙退开三尺毕恭毕敬地向车内的人深鞠一躬,故意暴躁恼怒地大骂守卫a:“你这个人渣!没有看到这是谁的马车吗?”谄上傲下的小人物转过头来摆出阿谀奉承的嘴脸,展示自己的忠心,“小姐,最近城内治安混乱,要不要我派人护送您?” “不必了。城内混乱才更需要你们好好值勤,除非--”声音倨傲道,“你认为我的车内会有引发安全混乱的人?” “哪里哪里,这怎么可能。”小队长擦著汗,以最快的速度带著人马鼠窜而去。 马车夫望著他们远去的尘烟,冷冷地一笑,向主人禀报:“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适才轻笑退敌的声音再度响起,卸去倨傲的假面这一次显得十分柔软动听,“带著这些客人,再回家里的话,似乎有所不妥,就去姆拉诺岛的别墅好了。” “怎么?各位不愿意吗?”明眸一转,美艳的微笑如同一束蔷薇。气质优雅的女子笑望向坐在对面的罗轮兹。 高竖的衣领滚著金银双色的丝线,马蹄形的袖口装饰著繁复精致的荷叶边,迷人的浅黄色头发配上象征智慧的灰兰色眼睛构成了凛然与优雅中和而成的高贵。从她华丽的装束、不俗的气宇包括适才小队长的态度上都不难判定该女子必定是位出身显赫的贵族千金。 拉斐尔等人更加迷惑了,本打算劫持马车用以逃走,这位小姐却在看到卡萨洛瓦后冷静理智地告诉他们没有那个必要,一切交给她来办好了。 库拉丽秋小声问卡萨洛瓦:“你认识这个漂亮的姐姐?” “怎么可能,当然不认识。”卡萨洛瓦大言不惭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概是因为我这无敌的美貌而让她无法拒绝吧。” 是这样d阿,大家立时对卡萨洛瓦先生肃然起敬,好厉害-- “卡萨洛瓦,你真是命大,”香木小扇抵在下颌,女子唇边噙著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无需我特意前来解救,你竟然就已经从那个自古以来从未有人活命脱身的井监狱逃出生天了。” 耶?她知道卡萨洛瓦的名字? “你是?”卡萨洛瓦睁大眼睛,他实在不记得自己长长的交往名单中有这位美艳动人的女子啊。 “不必回想了,你不认得我,但你和我母亲可是熟得很呢……”眼角轻瞟,女子的口气带著嘲讽,“号称第一花花公子的你,不正是因此才会得罪我的父亲而被他公私不分的投身井监狱吗?” 得罪她的父亲而被投入井监狱?众人一时还未能消化尽这其中所传达的信息,卡萨洛瓦已经惊愕地张开嘴巴,公布了令人诧异的答案:“你……你是威尼斯公爵的长女纱蒂娅!” “不,”女子挑动眉梢,纠正道:“正确地说,是瞒著父亲,奉母亲大人之命前来营救她年轻情人的苦命女儿纱蒂娅。” 纱蒂娅的别墅位于威尼斯的姆拉诺岛,是一个以玻璃制艺闻名于世的岛屿。岛上的居民大多从事玻璃工匠的行业,到处可见打磨精美的工艺品,整座小岛上无形中被装点得也如同一朵璀璨的玻璃花。 本想在此稍作休整,便带卡萨洛瓦回罗马。结果,亚提兰斯吵吵闹闹的说什么也要让卡萨洛瓦先和他回那不勒斯解决他的问题。 拉斐尔盘算之下,认为教皇和他们的条件只在于救出卡萨洛瓦,他们没必要强迫本来就不太乐意去见教皇的卡萨洛瓦去罗马。就让他写了封亲笔信,便于回去交差。 而亚提兰斯快点儿回家,则正好可以由他向雅量王阁下提出援助罗轮兹的事情。可谓双管其下。 凝望著两个人消失的尘烟,米开朗基罗若有所思地开口道:“你们说……就凭亚提兰斯那点儿心眼儿与算计,他能让狡诈的卡萨洛瓦乖乖地按他的意思提出退婚吗?” 众人沉默…… “那和我们无关吧,”半晌后,拉斐尔微微一笑,“我们和他的约定也只是帮他找到卡萨洛瓦而已呀。” “呵呵,说得对哦。” “那……我们也动身回罗马吧。”达文西话音刚落,米开朗基罗忽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库拉丽秋和罗轮兹连忙低头审视。 两个小时后,根据好心的公爵小姐请来的大夫宣布,米开朗基罗因泡水导致全身过敏,需要休息两天。 一行人等,感叹著旅途多难,不得不暂时厚脸皮留在人家府邸里充当食客。而罗轮兹也在此时想起了另一件需要他去办的事情。 忙碌的旅途暂时得到偷来的假期,罗轮兹带著库拉丽秋在市集中随处闲逛。 看似只是不经意的闲逛,罗轮兹却一直紧锁眉心。库拉丽秋只好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说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主人,你看你看,这个好漂亮哦。” 她在一家小摊子前停下脚步,举起的鲜红的海外水果给罗轮兹瞧,“有很多库拉丽秋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耶。” 轻轻敲了下少女的头以惩罚她的东蹦西跳,望著少女不亚于水果鲜嫩的脸蛋,罗轮兹微微舒展了眉头,“威尼斯是个贸易港口,城市里商人聚集,物种当然比其他城市丰富得多。”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少女暗暗吁了口气,主人好奇怪,事实上打从进人威尼斯后他就常常在发呆了,又在想什么心事吗?她好想知道,却又害怕触碰到让他伤心的事而不敢问。 完全不知道自己所想的事已经被藏不住一句话的清澈眼睛所出卖,少女努力压抑著想要问出口的冲动。罗轮兹注视著如一张白纸纯洁的少女,为了她那份任何事都尝以他为前提的思考模式所感动。 “我是在想阿瓦诺的事情。”他主动提供答案。 “耶?”少女后退一大步,脸上十分尴尬,“我没有问出来呀!” “小心,”他一把拽住少女的胳膊,知道她一慌张就不注意脚下,“你呀,无论想什么都会在脸上自行暴露呢。” “真的吗?”库拉丽秋涨红了脸。 罗轮兹望著可爱娇俏的少女,忍不住又微微叹息起来。和喜欢的女孩子一直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哪怕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相守,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与满足。被强盗杀死的阿瓦诺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自己答应过他呵,把他亲手打造的玻璃花带回姆拉诺岛来,交给那位一直等待他归来的恋人……那个叫做阿卡的少女。 因缘际会,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就来到了这里。 可是,毫无头绪地去寻找一个连全名都不知道的少女,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有限,不可能一直在此地盘旋。难道就这样辜负了阿瓦诺的临终嘱托吗?那秀美善良会吹笛子的朋友呵…… 看到忧愁落入夜空色的眼中,库拉丽秋也心痛起来。正如同主人可以轻易看穿她的想法一样,她也随时能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快乐、忧伤、疲惫、脆弱……以及不知道为何,近来视线相撞时自主人眼底升腾的淡淡甜蜜…… “主人……”有点儿不安地叫著他,手又紧紧握住了他的臂膀。 “哎,我的名字不应该是主人这两个字吧,”罗轮兹的口气里有份无可奈何,从上次两个人为去井监狱的事争吵时她脱口叫出过罗轮兹后就又再度恢复成了以往的叫法,凝视身前的小少女,他眼眸如星,“你何时才会叫我罗轮兹?” 库拉丽秋低下头,被浓密的额发所遮挡,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细如蚊蚋的声音说著:“主人就是主人……” 是呵,主人就是主人……若是放纵自己去念他的名字,一个又一个不该存在不被允许的念头就会相继浮现。自己这个虚幻的身体、虚幻的生命、虚幻的身份,都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主人就是主人……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谁说的呢?已经像咒语一样禁锢在心头了。它坚如磐石,不会因为两个人一起出生人死相濡以沫的共同经历而粉碎掉。 主人是翡冷翠的王子,而自己是被好心的他收留的宠物。深壑般的距离不可能被迷离脆弱的感情而拉近。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梦幻而已。是主人成为国王所必需经历的考验。当一切结束,回到原点,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王子,而等待自己的也许就只是一场破灭的虚无了吧。 “库拉丽秋,你又在想什么?”罗轮兹的声音轻柔地漫在耳边,而她不敢抬头,要是自己的心事又被主人看穿该怎么办?她还想暂时待在他的身边啊。 库拉丽秋用力地吞回眼泪,抬起头霹出招牌笑脸,“没有啊!”小少女颜若春花,灿烂地笑著,一如身后摊子上摆满的玻璃制品--璀璨、易碎…… “是吗?”罗轮兹浅浅地笑著,指向左边卖饰品的摊位,“要买手链吗?” “不用啦。”少女用力地微笑著道,“主人早就送过我最珍贵的礼物啦。” “耶?”有吗?他轻蹙。 不给罗轮兹思索的时间,库拉丽秋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向前方跑去,“主人、主人,来追我嘛!”大步地跑著,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逆向而行,不顾肩膀被撞得生疼,奋力向前。如果不跑的话,就不能在眼泪流干之前、在可以笑得再好看一点之前,被主人看到了呀。 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换上微笑的表情,我是主人的小淑女,在任何时候都不想让他躁心的库拉丽秋。 尽管一切都是虚幻,包括我的身体,我的生命……而这一切的虚假之中,只有我的名字是完完全全惟一不曾欺骗过你的真实。 你亲自给我起的名字,就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手拉著手,一起散步。从路的这一头,走向那一头。如果是你陪我走下去的话,我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在罗轮兹追上她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听到他在耳边这样说,袭热的气息,自脖颈后传来,酥酥麻麻的,身后那颗因跑步而不平稳的心与她的心一样快速地在胸腔中跳跃,渐渐地变成了同样的频率…… 罗轮兹抱著她,手臂是那样的用力,就好像少女脸上的微笑一样,互相较劲坚持,看谁率先落败。 “库拉丽秋,”他开口,口气竟然带了丝惶然,“不要离开我。”在少女突然开始奔跑的那一刹那,他竟然会有错觉,以为就要失去她了。 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即使,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保护的人;无论无何,不想放开的人;如果她消失掉的话,那他也跟著一起消失好了…… 少女仰起花瓣般光滑柔软的小脸,伸出双臂,紧紧地回应罗轮兹的怀抱。一刻也好,她想,独占主人…… 眼神相碰,两个人羞涩地微笑,又低下头,指尖才相碰,又颤抖著分开,但又悄悄地再度握在一起。 沉默地并肩走著,她偷偷看他的时候总发现他也正在望著她,人群拥挤的市集成了潮汐般的幻景,就只有身边的这个人,如此清晰地落在眼中。 “天快黑了,”他不舍得回去,却不得不开口,“我们先回去吧。” “嗯。”她点点头,刚要转身,却又停下脚步。他们已站在了市集的出口,与平民住宅相连接的地带,在鳞次栉比的一个个小摊子的最前方,坐著一位金发少女。少女的裙摆间及身前摆放的竹筐里放满了情致美丽到匪夷所思程度的花边。几乎算是被绝对美丽瞬间捕获了心神。,当然,库拉丽秋小嘴微张呆看花边的模样也同样落入罗轮兹的眼底。 他微笑看拉厍拉丽秋一起蹲下欣赏威尼斯所特有的美丽的手工艺品,“小姐,花边怎么卖?”难得有让库拉丽秋这样喜欢的装饰品,买几条送她好了。眼睛弯成半个月亮,罗轮兹甜蜜地打算著。 “对不起,”花边少女抬起头,单纯的大眼睛满是歉意,“我的花边不是用来卖的。” “哦……”库拉丽秋失望地小声回应,眼睛却离不开少女的双手,好奇特哦,看她这样双手来回织著,竟然就可以用那两只手造就这样繁复的工艺吗? “不卖?”罗轮兹轻扬眉梢,看著少女筐中难以数计的花边,有些惊愕,“织这么多,都是自己要用的?” “你们是外地人吧?”少女微笑起来,眨眨明亮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样子很是可爱,“在威尼斯有一个关于旅者的传说,如果编织一千条美丽的花边,融入编织者的思念,无论那个人在天涯海角,一千条花边都会铺成一条平坦的大道,将迷失的人带回编织者的身边。” “好动人的传说哦。”库拉丽秋的双眼充满好奇。 “那……你是在为某个人而编织对不对?”怪不得这么漂亮,一定是融入了心血与感情的缘故吧。 “嘿嘿,”少女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著,“是我的未婚夫,他已经出门很久了。” “有你这样的女朋友,他干吗还要离开呢?”库拉丽秋不解,相爱的人不是时时刻刻都渴望在对方的身边吗? “嗯……因为,”少女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闪动了几下,“我们姆拉诺的玻璃匠人是不可以去别的城市做买卖的,如果有人触犯,就会被逐出小岛……他也是没有办法,不过,他一定会偷偷跑来接我的,我们约好了呀。” 罗轮兹猛然一震,不可能,难道这个少女竟是…… “可是,”库拉丽秋望著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花边,“要织一千条,会累死人的呀。” “不会啦,事实上我已经快织完了呢。”少女举起手中正在织的那条,“喏,这一条就是第一千条了,阿瓦诺一定很快就会来啦!” 阿瓦诺?库拉丽秋瞬间苍白了小脸,罗轮兹的心脏更是如同被人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果然!这个女孩子就是阿瓦诺的爱人阿卡,这……莫非是阿瓦诺的在天之灵把他们引到了少女的身边吗? 罗轮兹呆望著少女,看著少女手上因不停编织生出的硬茧,与那双变得粗糙的手不符的是一条条萦满思念的美丽丝带…… “织好了!”少女开心地把最后一条花边小心地放入身前的竹筐中,“嗯,他一定就要回来了!”若隐若现的梨涡浮现在晶莹剔透的脸颊上,美丽到刺痛了库拉丽秋和罗轮兹的心。 快要不能呼吸了,库拉丽秋紧紧抓著罗轮兹的手臂。 “嗯……”罗轮兹呆愣半晌,突然挤出一个微笑,蹲下身,望著少女,一字一句地道:“他会回来的,因为,他一定一定非常爱你--” “谢谢你们。”少女欢快地笑起来,对库拉丽秋说道:“小姐,你等一下,你很喜欢我织的东西吗?我织一条手环送你好了,那个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一边说著一边已经挑出了纯白与淡紫色的丝线,编织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终于完成了一千条花边,心情也很愉快,一边织著一边和他们聊天。 “阿瓦诺回来以后,我们就不能住在这里了,因为他是触犯禁忌的人,嗯,你们是外地人,是从哪里来的呢?你们的城市漂不漂亮?有没有奇怪的规定和残酷的刑罚?” 库拉丽秋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睛,有什么哽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翡冷翠,”罗轮兹轻轻地道,“我的城市叫做翡冷翠,是美丽的百合花之城,我会努力去改造它,把它建成一个自由的、幸福的、没有残忍的强权、让每个人都可以快乐地生活,不会破碎的幸福岛……” “耶?这么好?我一定去!”少女仰起脸,“好了,小姐,这个送给你。”放在库拉丽秋手心里的是一条紫白相间的丝带。 “谢谢。”小声地说著,库拉丽秋觉得声音都在发颤。再不走,她就要哭出来了。 罗轮兹环住库拉丽秋的腰,自怀里掏出那朵一直带在身边的玻璃百合,轻放在少女的竹筐中,“请收下,这是丝带的回礼。” 太阳快要落下,彩霞满天。最后一抹温柔的余辉射来,玻璃花静静地躺在一千条美丽的花边之上。在威尼斯,有一个关于旅者的传说,如果编织一千条美丽的花边,融入编织者的思念,无论那个人在天涯海角,一千条花边都会铺成一条平坦的大道,将迷失的人带回编织者的身边。 你,回来了吗?风,轻轻地吹著,阿瓦诺,欢迎回家…… 几乎是用逃离的速度,离开少女。两个人在逐渐散去的市集边角沉寂地对望。 “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呢?”库拉丽秋眼眶中盈满泪水,怞泣著质问罗轮兹,“为什么?阿瓦诺不是说过要告诉她不要再等待了吗?你为什么骗她?为什么?” 握住少女的拳头,罗轮兹的心比她更加难受,他怎么说呢,比起得知残酷的真相,相信著传说怀抱期待要来的更幸福不是吗? 就让时间慢慢流逝吧,总有一天,有关阿瓦诺的一切,会在女孩子心里沉淀成甜蜜中带有微酸的回忆。让她相信,他在某个地方生活著。不要去破坏这小小的希望与梦想吧。罗轮兹仰起头,望著灿烂的云霞,他只是说,“那种事情,我说不出口……”他所能做到舶,只是在此刻、下定一个决心而已。为了阿瓦诺、为了阿卡、为了在这场旅途上每一个遇到并给他启示的人、为了心爱的库拉丽秋…… 眼泪终于流下,库拉丽秋也不明白究竟哪一种选择才是正确的,遥望夕阳,再一次想起那很久以前,和花边少女一样拥有满头金发的美丽主人…… “富裕的、美丽的、自由而公正的城市……如果有这样的地方就好了。”主人不会选择结束生命的方法而逃避,阿瓦诺不必离开家乡,没有陰暗不见天日的水牢,没有压制人民的强权,可以和心爱的人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会的!”他一把抱住她,揽住那小小的肩膀,深情地凝望著她,保证道:“会的!我会建立!就像我对阿卡说的一样,我会把翡冷翠建成那样的城市!属于我们,属于每个人,不会轻易破碎的幸福岛!” “真的吗?罗轮兹!你终于认真了!”三剑客突然在身后冒出,个个都是一脸的感动。 罗轮兹吃惊地望著他们,特别是米开朗基罗那张还没有完全消肿的脸,结巴地问:“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当然啦。”米开朗基罗不可一世地宣称,“认真负责的我怎么可能让伟大的豪华王殿下在这样举目无亲的小城里独行呢?” “这家伙听说岛上有卖一种墨鱼烧才不顾伤病硬跑出来的啦。”拉斐尔吐露事实真相。 “喂!”米开朗基罗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式,“现在哪里是讨论墨鱼烧的问题!是这个罗轮兹终于有要成为国王的打算了呢。” “你们……”罗轮兹的脸微微泛红,他们怎么知道他一直在思索这个为何要成为国王的问题。 “因为我是天才嘛。哈哈哈哈……” “咚”的一声,达文西敲上纵声大笑的家伙的脑袋,向罗轮兹轻笑著道:“那就恭喜殿下终于想通吧。” “也许并不算想通,只是想到了想要做的事。”罗轮兹也还他一个微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最沉默少语的达文西可是很难得向他微笑呢。 “放心好啦,你可以做到的!有我这个天才保证嘛,”米开朗基罗咧开大嘴,“你听我说,用不了多久以后,你就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国王,人们会把你的名字尊称为罗轮兹豪华王哦!虽然你非常的短命,但是你的一生充满了辉煌,特别是你最大的成就,就在于你挖掘了天才的我……” “你住嘴--”达文西和拉斐尔不约而同地捂上他的大嘴巴。 罗轮兹和库拉丽秋在相撞的视线中轻轻一笑。望著少女犹自挂著泪珠的长长睫毛,罗轮兹在心底暗暗补充:建立一个让库拉丽秋不再悲伤的地方…… 第九章 百合花为谁而开 “谢谢这几日的招待,我想我们也该走了。”罗轮兹放下刀叉,向坐在主位的纱蒂娅道谢兼辞行。 “哪里,”纱蒂娅捻起雪白的绢帕,优雅地擦了擦唇角,闪烁智慧光芒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睇向罗轮兹,“可以的话,不妨再等一天,我打算引见我父亲和您见面呢。” 拉斐尔等人互看了一眼,他们并没有告诉纱蒂娅罗轮兹的真实身份呀。 “公爵大人见我这个劫狱犯?似乎有所不妥吧。”罗轮兹不动生色。 “不必隐瞒了,”纱蒂娅双手支住下颌,声调悠闲,“我见过罗轮兹殿下的画像,出自翡冷翠有名的画家手笔,相当传神。这也无需惊讶,权谋之争,本就是自古以来宫廷生活的永恒主题,稍动脑筋也不难推算出前因后果,再加上这几日我也做了点儿小小的调查。” “调查?”拉斐尔警惕地道,“调查结果是什么?威尼斯看好哪条大鱼?” “放心好了,我父亲可是格外欣赏罗轮兹殿下的,”纱蒂娅坦然地道,“殿下莫非忘记曾经和我相亲的事情了吗?” 耶?此言一出,三剑客的眼珠齐刷刷地向罗轮兹射来,有这种事? 库拉丽秋的手一颤,勺子差点儿掉到盘子里,心脏蓦然收缩。 罗轮兹略微回想,哦了一声:“这样一提,好像的确有过。” “罗轮兹你到底脚踩几只船啊--”米开朗基罗愕然大叫,凭著他天才艺术家的敏感直觉,早就察觉到罗轮兹和库拉丽秋间日渐加深的情愫,他可不允许罗轮兹欺侮她哦。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看到大家脸上露出嗳昧的神色,罗轮兹连忙解释,“只是彼此交换过画像而已,完全是叔叔他们做的,我根本没有同意过。” “对哦,”纱蒂娅故意神色怅然,叹著气道,“连我的长相也没有记住,殿下果真是王者风范。亏得我听说您染病辞世的消息时,还为您掉过几滴眼泪。” 罗轮兹尴尬地咳了几声,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纱蒂娅却大方地先开口了:“总之,先抛开那个不提,我父亲可不是看上皮耶鲁大人才把我的画像送去的,那是他欣赏罗轮兹殿下的证明。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站在殿下这边,为您略尽绵薄之力。”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啊。米开朗基罗不甚雅观地举起三根手指,“也就是说,我们找到了第三个援助方?” 能得到公爵的支持,真是此行意外的收获和惊喜。如果有威尼斯方面的倾力相助,三面夹系,就可以一举击溃翡冷翠的乱党,把因政变事件引发的损失灭少到最低!说不定还可以借助公爵布一个巧妙的方让避开战局,想到这一点,罗轮兹连日来凝结在眉心的郁悒终于有了化解的迹象,唇角轻扬,扬起一个浅淡的笑意。 而坐在他的对面,一直凝望著他的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陰霾也不著痕迹地被他纳入眼底。 笑意融化,成了若有若无的温柔的叹息…… 白色的土墙,围绕著绿荫葱郁的府邸。月光如影随形,为花园中每一瓣花朵涂抹上明媚不定的光华。 秋千的铁索发出吱吱的响动,伸出指尖,碰触到铁索±的霹水,飞快地缩回,摊开,手心中已掬满冰凉。少女略略失神,支在地上的脚趾用力一点,秋千受反作用力,向后飞去,又再向前扬起,有种驭风而行的快意,双脚不觉向前平伸抬起,长长的卷发洒满肩膀,耳畔柔软光亮的小卷蹭著柔嫩的脸颊,宝石般湛青的眼瞳透过浓密的刘海,怔怔地望著的尽头。 主人在纱蒂娅小姐的陪同下去拜见公爵大人了……这应该是件好事。可是,她低下头,咬住柔嫩的唇瓣,心里就是会升起一种恍然若失的疼痛。 有一根小小的刺,侵驻心底,久久不化。总是假装忘记,总是不想触碰,可一旦外力来袭,就又再次尖锐地竖立,痛呵……痛不可挡。 手指纠结,把胸前的衣服也拧成一个团。这身可爱的白色衣裙是纱蒂娅小姐看她没有换洗的衣服才特意为她准备的。纱蒂娅,虽然出身高贵,却很懂得体贴别人,就像……就像主人那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纱蒂娅小姐,不喜欢她的热心、不喜欢她的体贴、不喜欢她一举一动中透露的成熟风韵、不喜欢她慵懒的美丽和高贵的气宇……因为这些都是她--库拉丽秋所不具备的…… 怎么比呢,那是个可以帮助主人达成梦想的小姐啊。不,是根本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她昂起头,天上是永恒不变的星光,如果时间也就此停止,该有多好。自己就永远是主人身边可爱的小淑女……可是,主人说过,星星的位置也会转移…… 不想失去主人,可这句话的意思已不再一样了…… 她想要靠近一点,想要更靠近一点,想要成为那个全世界离他最接近的人,想要成为让他惟一牵挂的人……美丽的主人、优雅的主人、温柔的主人……想把他变成只属于库拉丽秋一个人的…… 这样的想法真是不可饶恕啊,竟然背弃在圣母面前许下的誓言吗?那个只是希望主人可以幸福,那个只是一心一意为了他的誓言啊。 银色的泪扑簌簌地落下,美丽湿润的眼瞳,望著天上摇荡的月亮,圣母啊,请原谅库拉丽秋,这些都不过是库拉丽秋心情动荡下不真实的想法,因为被主人宠爱而忘记自己是谁了,只是像月缺月圆般变幻不定的一个人的感情,请忘记吧,库拉丽秋也一定会努力忘记的。 主人与纱蒂娅是那样的相配,就好像是天生的一对。嗯,库拉丽秋一定会微笑著祝福他们。 忘记吧、忘记吧,用力闭上眼睑,像吟诵咒谱般不平地在口中反覆念著,忘记心中那个禁忌的秘密--那个爱上他的秘密。 打开纯美动人的微笑,等待著主人的归来,听,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响起,少女轻盈地跃下秋千。 铁门打开,她举步上前,却又硬生生收回脚步,主人的身边有纱蒂娅小姐--美丽自信的纱蒂娅和优雅俊逸的主人…… 两个人在说什么呢?一副愉快的表情。本来是在等他的,是要去迎接他的,却不知为何又下意识地躲进了大树后面,看著他们从她的身边走过,羡慕地望著那成双的背影。明明决定了要祝福他们,为什么心还是会这样的痛…… 转过身,小小的身影跑著离开,湿湿的东西顺著脸颊滑落。 “那个小姑娘刚才在看我们哦。”纱蒂娅停下脚步。 “我知道……” “你不去解释吗?”纱蒂娅奇怪地看著这个当著父亲的面一口拒绝联姻提议的男子。 “你知道?”他挑眉反问。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殿下是在怀疑纱蒂娅的眼光吗?”她红唇微掀,笑著回答。他该是非常喜欢那个少女吧。不然,自己倒是挺钟意他这一型的男子呢。 “唉……”她叹了口气,拍拍脸颊,“真是可惜,失去了结婚的机会。” “可是,”男子轻轻一笑,伸出手来,“不是有了多一个朋友的机会吗?” “呵呵……”她抬起眸子,对上他诚挚的脸,“说得也是。那么,朋友阁下,想不想知道我父亲最终的回答呢?” “不管答案是什么,对于公爵的好意我都会铭记于心。”罗轮兹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哦哦,一副不相信我们的口气喔。” “哪里……”不但不把他们当做落水狗痛打,还礼貌周全地招待他们,从这点看来已经是很有气量的了。 “罗轮兹殿下,”在月下,纱蒂娅以威尼斯公爵长女的身份郑重承诺,“威尼斯从来不会对朋友吝啬--” “咦?可是今天公爵好像很不开心啊。”他回想起公爵听到自己拒绝亲事时脸上青白不定的表情。 “那当然喽,失去了理想的女婿兼继承人啊。不过,这和威尼斯愿意帮助您可是两回事,千万--”她伸出手指在他脸前一晃,“不要混为一谈。” 感激的笑容浮现在罗轮兹的脸上,而女主人不给他道谢的机会迳自接道:“不过,我个人还是有一个要求,想要罗轮兹殿下同意呢。” “只要我能做到。”他利落地回道。 “很简单,”美丽的小姐双眼中泛起顽皮的星点,“在代表威尼斯为您举办正式的欢迎舞会召开之前.都不可以去向库拉丽秋解释哦。” 耶?罗轮兹为之瞠目。 “刚才,我可是给过你解释的机会呢。既然你自己没有把握住,那我就要替月行道来惩罚一下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的恋人喽。” 月光下,扮演正义使者的高雅女性一副促狭的神情,分明是在捉弄这对有情人嘛。 “纱蒂娅--” “就当是安慰我这颗失恋的心啦,呵呵呵呵。”纱蒂娅一脸恶作剧得逞的模样,转身而去,“好好睡觉,反正舞会三天后就会举行。” 三天?青年学著今天吃饭时米开朗基罗不雅的动作举起三根手指,就是说,他和库拉丽秋都要有三个不眠夜? 果然--自己的朋友缘,从以前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改善过嘛。 银色的月光下,美男子懊恼地小声叨咕著,柔了柔流水样的半长发。 碎紫丁香扎成簇簇鲜花球,插在晶莹剔透的玉质长颈瓶中,侞白色的纱幔在拱形落地窗前轻轻飞舞。衣著华美的贵妇人和冠羽光鲜的绅士,互碰的水晶杯,相撞间敲击出的清脆声响,都构成舞会的华美景致。 库拉丽秋身著银白色的小礼服,头发上绑著与丁香同色的紫缎带,素雅清新地立于大厅圆立柱的边角,清灵的小脸蛋上满是寂寥的神色。失落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只想追逐那一个人的脚步、透过影影幢幢,穿越林林总总,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是在同一空间,她的眼睛就一定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身影。夜空色的眼眸、夜空色的头发,那个温柔的男子此刻正站在公爵大人和公爵小姐的身边低声谈笑呢。 从相遇的那天起,就与他一直在一起。手拉著手,互相依偎,互相取暖,在他的身边,感觉他的怀抱,一切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尽管咬住嘴唇,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这虚幻的生命只是个美丽的泡沫,不知何时就会融化了呢,自己是没有办法给那个人以幸福的。 那么就让他到可以使他幸福的人身边去吧…… “今晚的舞会只是单纯的欢迎会吗?” “才不是呢,听说是公爵大人的爱女纱蒂娅小姐和罗轮兹殿下的定亲舞会!” “耶?我就猜到……” 两名贵妇人拖著长长的裙摆,滑过她的身边,流言蜚语一字不落地溜入她的耳中,心中的那根刺,一下子又竖了起来,痛,好痛,她脸色苍白地扶住身边放置酒杯的三角架。 说,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可是,库拉丽秋为什么没有办法再这样想呢。 能给罗轮兹以幸福的人,能站在罗轮兹身边的人、能张开双臂保护他的人,都希望只是自已,好像只有如此,她才能感觉到真实的幸福。这是多么可怕的独占欲,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原来,爱上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吗?不!她不要!如果……如果她的爱情让她无法再以罗轮兹的感受为最先考虑,那么,她不要这样的感情,宁肯消失好了,宁肯化为泡沫好了,在那之前的每一刻,她都要做他可爱的库拉丽秋,不让他担心,不给他添麻烦,要微笑,一直微笑的话,他就没有办法看透她的心了吧。 害怕这样的心情被他了解,害怕会被他讨厌,只要想到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会加入厌恶的情绪,即使只是这样想像,就已经难过得快要窒息了。那是比失去他更痛一百倍的痛楚…… “欢迎大家光临今夜的舞会。”胖胖的公爵笑眯眯地宣布舞会的开始。大家一边鼓掌一边把目光投向罗轮兹。一般是由宴会主人跳开场舞,但当舞会上有身份极为尊贵的客人时,为表示礼貌,也可以请这位客人担任开场舞的责任。何况,这可是一场定亲舞会呢。满场的男女均以嗳昧的视线在罗轮兹与纱蒂娅身上徘徊。 “罗轮兹真的要和那个傲慢的小妞定婚?”米开朗基罗一边往大嘴里填塞食物一边不满地抱怨著。 “笨蛋!”拉斐尔懒得理他。 “你不会从开始骂到最后吧!”米开朗基罗不满地龇著牙,他可是个天才呢。 库拉丽秋已经垂下了头,眼眸中水光浮动,悄悄地退后一点儿,再悄悄地退后一点儿,让人群挡住她的视线,不想看到这令她心碎的画面。 这一定是圣母给她的惩罚,惩罚她对主人有了不该有的恋惰,眼泪噙在眼眶中打著转,手紧紧地攥住衣摆。因为低著头,所以没有看到那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正以坚定的步伐向她走来。 因为低著头,所以没有看到人群自动退向两边,就像海水给摩西让开了道路。 因为低著头,所以当那双手温柔地拂上她的头顶时,她的眼泪便扑簌簌地落在了光滑的地板上,溅起透明的水花。 这是错觉,这是梦幻,她怕得闭上眼睛,不敢确认。 而那双手臂,温柔中带著属于坚持的强悍,托起她的下颌,熟悉的气息袭来,温热潮湿…… 睫毛眨动,掀开眼皮,对上的,是一双夜空色的眼睛,一个温软的微笑。 华丽的舞会,俊男美女,统统成为了衬托这个男子的背景,视野中,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嘴角上扬,漾出完美的弧度,他就像面对著一位真正的淑女,把手臂放在自己的左胸上。 “你好,库拉丽秋小姐,我是罗轮兹?梅迪奇,能否请你与我共舞一曲呢?” 不可置信的清澈眼瞳映出美丽男子的倒影,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无法吐出一个音符,颤抖的身体在挣脱前就已被拥入怀中,随著他的脚步在音乐中旋转,周围的一切变成了绚丽的彩色线条,发生了什么呢?谁来告诉她? “主人?”她疑惑地开口。 “叫我罗轮兹……”他一字一句地纠正。 “可是,可是……”可是主人明明是要和纱蒂娅小姐在一起的呀,今天不是他们的定亲舞会吗? “没有什么可是。”握住少女纤腰的手劲不觉加大了点儿,唉,小淑女啊,他应该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才对,为什么你看不出来?不想承认吗? “你和我跳开场舞怎么可以呢,纱蒂娅小姐会生气的……”她压抑著内心雀跃的期盼,小声地说道。 “我所想要共舞的对象,从以前,到以后,都只有库拉丽秋一人而已。” 纱幔飘浮,露出拱形的落地窗,今夜群星璀璨如宝石,而此刻,这满天的星光,似乎都映入了身前男子夜空样的眼眸,美丽的眼睛,那专注的深深凝望她的眼神,都好像在说,她是他的惟一。 在惊惶失措不知如何回答时,在听到贵妇人们小声的议论中,在眼角瞟到纱蒂娅冲她眨著眼睛微笑而感到的迷茫间,那温热的带著自己步入绚丽世界的大手已将一块凉凉的东西挂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她疑惑地摸上去,手指所触,是如水般清凉柔软的石心。 “这是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她说,有一天,当我遇到了想要娶她为妻的女子,就亲手把这条项链送给她。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而男子继续温柔地说著。“听说是有魔力的宝石,可以给佩戴的女性以幸福,所以……”他微笑著,帮她别好耳边散落的一绺卷发,“所以库拉丽秋一定会幸福的。” “主人,这是在做梦吗?”她忐忑地仰望他--这个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王子,“如果不是梦,为什么库拉丽秋会觉得这样幸福?” “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的梦,一辈子都不会醒来的梦。”他浅浅地笑著,坚定地回答。 “可是主人,你忘了吗?你要建立一个美好的城市,自由的国度,人们都幸福生活的地方,纱蒂娅小姐她可以帮助您呀。而我,是这样的笨拙……” “库拉丽秋,你希望我能得到幸福吗?”他忽然问道,截住她的话。 “当然啊。”她用力点头,用力表白。 “一个人,如果自己不幸,是绝对没有办法给别人幸福的。所以,要建立幸福的城市,就先要找到自己的幸福,而我的幸福……”他暗夜般的眸子升起两点星火,弯腰亲了亲少女圆圆的脸颊,“--就是和你在一起!” 她完全呆住了,“可是……可是……” “我说过,没有那么多的可是。”温柔的男子以少有的强势表白,“你是我的幸福,而我,也会努力给你幸福。” 她无法言语了,只能凝望著他。他的眼底有著满满的笑,倾溢成春天的湖水,浅浅的、凉凉的,犹如那水波般的项链已将她包围。 少女闭上双眼,花香如梦,场景如梦,如果,这是梦.请让我永远的做下去…… “原来如此。”不远处的米开朗基罗又剥开一根香蕉,注视著翩然共舞的男女。 “所以说--你是笨蛋!” “拉斐尔……你等著,我一定会报仇的……” 而拉斐尔不理他,转身而去,达文西在哪里?是否,也该计划一下功成身退的事情了。 半月后,翡冷翠希纽瑞阿广场。 身著贵重华衣的皮耶鲁满面兴奋,今天是他正式举行执政典礼的日子。连威尼斯公爵都要来祝贺,呵呵,他真是太有面子了。 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是用谋害亲侄的手段登上统领者的宝座,寡廉鲜耻地向被聚集前来的市民们发表他的政治宣言。 威尼斯公爵在一旁的观礼席上微笑著问:“我也可以说两句话吗?” “当然当然!”皮耶鲁巴不得和周边各公国套好关系。 看了看太阳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该是约好的时间了呢,公爵悠然地质问:“皮耶鲁,你并没有统领这个城市的能力啊。” “你!”皮耶鲁为之色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梅迪奇家族的继任人!如果你是来捣乱的,就算你是威尼斯公爵,我的亲兵也不会放过你!” 公爵冷笑著向站在皮耶鲁身后的士兵扬了扬手中的卷轴,“我这里有教皇的亲笔文书,上面揭露了皮耶鲁大人谋害自己侄子的罪刑,你们要不要也看一下呢?” 身后的家族长老、城市的贵族豪商,顿时陷入哗然。 “你胡说!那是假的!”皮耶鲁伸手去夺,公爵胖胖的身体却灵活地转开了。皮耶鲁面露凶光,步步逼近,“你是想藉机夺得我们翡冷翠吧!” “翡冷翠当然不能由你管理,但也不会是我。”公爵不疾不徐地回答。皮耶鲁来不及再问,已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踏踏、踏踏……”马蹄在风中扬尘,为首的人眉目清秀,高举著一面鲜艳的旗帜,上面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观礼席上,认出他的人小声地怞气,不知道是谁先惊呼出声:“是罗轮兹殿下--” “殿下没有死?” “他回来了!” “叔叔!”勒住马身,罗轮兹居高临下打量著犹如见到鬼一般面色苍白的男子,厉声喝道:“承认你所犯下的罪行,接受你应有的审判吧!” 在罗轮兹的身后,有救皇差遣的主教,有那不勒斯雅量王直属的卫队,激动的市民和城内的守卫也明显倾向于罗轮兹。那些软弱的贵族,更不过只是些看风势而行的墙头草罢了,见到这种阵势,哪还敢去援助皮耶鲁? 皮耶鲁终于颓丧地垂下脑袋,蓦地,一把尖刀从他的身后捅入,直透胸前,他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回望那个站在他身后的人--波提切利。 “败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波提切利反手抹罢脸上被喷溅到的鲜血,露出一个近乎妖异的笑容,他抬起头,看向罗轮兹,后者也在以复杂的目光注视著他。 “罗轮兹,”他眯起眼睛,笑得很漂亮,“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我接近这个家伙,正是为了趁机探听点儿消息呢。真好,你平安地回来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为你担心啊。” 与罗轮兹共乘一骑的少女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她感觉主人在发抖,是愤怒吗?还是伤心? “是啊……”半晌后,罗轮兹忽然一笑,目光却转向悠远的蓝天,“波利切利,我最好的朋友……”一纵马身,他向前跃去,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在等待他的处理,没有伤感的时间呢。 “主人,”身后的少女把头埋入他的肩膀,“主人……你很难过吧……” “嗯……” “主人,你为什么不逮捕波提切利呢。”她闷闷地问,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和皮耶鲁一起摆点心的人,那个从她身边闪过让她觉得声音很熟悉的人,就是波提切利啊。 罗轮兹轻轻叹了口气,望向苍蓝的天空,“再给他一个机会吧,但愿这一次,他可以改过。” “主人,你太善良了……” “那么,”他回眸一笑,夜空色的眼睛泛起琉璃般的星光,“就请你继续保护这个善良的我吧。” 少女无语,柔软的脸紧紧贴著他的背。这样的拥抱,还可以有多久…… 继续吗…… 虚幻的生命,圣母的奇迹。又可以再持续多久? 白花摇荡,河水悠然,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库拉丽秋拉著自己的裙摆,漫步在花朵中央,心情却异样郁卒。 属于主人的冒险已经结束了,那自己呢?伸出双手对上明亮的阳光,恐惧的念头驱之不散。何时消失,是今天,还是明天?消失之后,自己会去哪里?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没有罗轮兹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完全的虚无。 这样心痛的感觉,就是自己触犯禁忌所得到的惩处。 “库拉丽秋,你躲在这里。” 耶?她霍然回眸,映入眼中的画面,竟是那样似曾相识的熟悉。 夜空色的眼睛,夜空色的发,温柔优雅的青年牵著黑色的马,拨开一路白花。 心,怦怦地跳动,直到那双脚确定无疑地停在她的面前。 “到处找你,我都要翻遍利卡狄了!”青年俊美的脸上愤愤的,一瞬间,以为这个突然出现在生命中的温暖女蓦然消失了呢。那样的惶恐,是会让人六神无主,五脏俱焚的。 罗轮兹伸臂抱住少女,拥住这娇小的身躯,不敢太用力。好像臂弯再强硬一点儿,她就会在怀中碎裂掉…… “库拉丽秋,我们结婚吧……” 她猛地一颤,笑容再也无法坚守,眼泪流下……开口唤他,却又低下头,他的眼睛里,有著足以溺毙她的温柔。 “罗轮兹……”她怎么说呢,让他娶一个不知何时会消失掉的新娘吗? “终于叫我的名字了,”他感觉有些满意,“可是……”弯下腰,眨眨右边的眼睛,“你何时才肯给我一个回答?” “回答?” “不会忘记了吧,”他懊恼地捏捏少女的脸,“我已经表白了那么多次,你都不理不睬,我也是会担心的啊。” “我……我配不上你啦……”她搓著衣角,小声地说著。 “又说这种话!” “我……我是……”她张了张嘴,又闭上。难道……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吗?探索的眸子望过去,却只在男子的眼中看到温柔的情意。 “我爱你,不管你是谁。”他理所当然地说著,眉目间,是属于罗轮兹豪华王的决绝风范。 花香诱惑著她,他温柔的眼睛也在诱惑著她。少女终于站起身,扑进他的怀里。 沿著河堤盛放的白花摇曳成天边的云朵,映衬著少女青色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睛,少女坚定地回应著男子眼中的感情。 “我爱你,罗轮兹,我爱你,好久好久了……” 这--是咒语,只要说了,就会打破所有幻象的禁忌。可是,哪怕就此烟消云散,也想要勇敢一些,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你…… 明亮的眸子不断地涌出眼泪,泪水是咸咸的,在男子俯首吻上的瞬间,变成滚烫。 “我爱你,库拉丽秋……”他的目光是温柔的,温柔且深沉,“不管……不管你是谁!” 在一旁的草丛里,米开朗基罗注视著甜甜蜜蜜的情侣,拉斐尔一连捅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发觉。 “走啦--”拉斐尔干脆拖著他的衣领,“你看什么看啊,不会是喜欢上库拉丽秋了吧。” 出乎意料,大嘴巴的三角眼男子竟然没有反驳。 感觉到后背缓缓升起一股凉气,拉斐尔慢慢转过头,对上米开朗基罹难得认真思考的表情,“耶?真……的吗?” “那是恋母情节而已。”达文西干脆俐落地打消掉某人心中刚刚萌生的感情。 “是这样吗--”米开朗基罗忙不迭地问。 “没错,就是这样!反正这样想比较幸福。快点儿回去吧--” 由黑、绿、粉红三色大理石砌成的花圣玛利娅教堂,笼罩在无限柔和的晨曦里,独特的红色圆顶与别致的钟楼都散发著异样鲜艳的光彩。 宏伟的教堂门口,两个年轻人正在相互凝望。 “你知道吗?”青年愉快地对少女说,“通往顶层共有四百六十三级阶梯,传说只要怀抱坚定的信仰,踏入顶层,就可以向圣母许一个能被实现的愿望。” “嗯。”少女用力地点头,再次,许一个愿吧,这一次,是要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手拉著手,一起登上长长的阶梯,在这四百六十三级阶梯上两个人共许同一个愿--我想和你在一起…… 每踏上一步,都有共同的回忆涌现,快乐的、悲伤的,重叠错落浮现在眼前。 终于,踏上足可俯瞰整个翡冷翠的教堂顶层,罗轮兹站在窗边对库拉丽秋说:“来,你看,从这里望下去,翡冷翠就像是阿诺河畔的红宝石……” “嗯,”少女漾起如花的笑脸,“是属于主人的红宝石。” “还要叫我主人?”他故意一板面孔。 “改……改不了口嘛。”她嘟囔著。 “是属于每个人的幸福城市,来吧,”他伸出温暖的手掌,向少女微笑,明亮的朝阳将他的身形也嵌上一层金边,“我们一起建立它吧!” “嗯!”少女伸出柔嫩的手掌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只要库拉丽秋还在一天,就一定会和主人一起努力!” “傻瓜,你当然在了,”男子承诺下一生,“只要有我在,你也永远都在!” “那种事……怎么说得准……”她转过头,心上和眉间都打起一个蝴蝶扣。 “圣母在上,”他突然大声开口,吓得她抬起头来,看到他一撩衣摆,跪在了圣母像前,“我--罗轮兹?梅迪奇愿意减去一半的生命分给我的妻子库拉丽秋,请让她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不可以!”她慌忙摇头,“不可以这样讲!要是应验了该怎么办?” “和所爱的人共享同一个生命,有什么不对呢?”他理直气壮地环住她的腰,“我要给你幸福,我要和你一起幸福。两个人在一起,才是幸福的所在!” 少女漾起羞涩的笑容,就像有一朵小小的白花在唇边悄然绽放。她不敢期待幸福,而幸福已经降临在她的身上。“啊!”她忽然发出小小的惊呼,“拉斐尔他们不见了……”幸福得都忘记了他们。 “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了吧?” “是天国?”少女依然认为他们是天使,“我有点儿想他们哦,特别是米开朗基罗,虽然他总是大嗓门地吼我……” “会见面的。”罗轮兹拍了拍她的肩,想起前几天,米开朗基罗特意来找过他,叮嘱他一定要在某年某月某日的花园里收养一个和他同名的少年。 轻轻一笑,他自信地说道:“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再见面的。” “耶?”少女偏过头,眼睛闪亮亮地问,“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呀。”罗轮兹微笑著,“我什么也不知道呢。” “那……”她俏皮地一眨眼睛,“我是谁也不知道吗?” 罗轮兹微微一笑,温暖的唇连同温暖的晨光一并落在她光亮的额角上,“这里是鲜花之城翡冷翠,库拉丽秋是花中之花,是罗轮兹永远的心上人!” 尾 声 公元一五零二年,罗马,看似平常的一天。 万神殿里,心情极度愉快的枢机主教,自称是未来教皇的乔凡尼安望向七层台阶下那三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 “怎么回事?”美少年站起身,背著手,缓缓走下,“你们三个一起出门旅行,怎么回来还是一副感情很差的样子?” “同行相忌你没有听说过吗?”米开朗基罗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你那是什么口气呀,”拉斐尔瞪他一眼,转向少年,却换上掬满笑意的脸,“乔凡尼安殿下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哦?你说手臂吗?”美少年浑若无事地伸出来给他看,“你们去的第二天,我就好了啊!幸好赶上了……”他吁了口气。 “是啊,”拉斐尔连忙请功,“您宝贵的生命……” 少年自顾自地说道:“不然朱里阿斯大人请我吃晚宴时,我用一只透明的手拿刀叉,不就太丢脸了吗?” “什么--”米开朗基罗一声大吼,差点儿震落了壁顶上本就不多的尘土,“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根本投有所谓的生命危险喔!” “呵呵,”美少年反手捂在唇边,“米开朗基罗你真是天真耶,神圣的我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呢?所谓历史就是根本不可能改变的过去嘛。” “那你干吗把我们丢回去啊,玩我们吗?”米开朗基罗七窍生烟;拉斐尔也一副脸色青白的样子。 “怎么会呢?”少年的表情充满无辜,“你们的参与也是历史注定的一部分呀。” “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妖怪,为民除害!” “冷静!”达文西皱著眉,真想把这个聒噪的家伙一拳敲昏。 不理会身后的争执,少年自在地踅回宝座,“对了,你们这次去,应该见到我的母亲大人吧,和我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好吗?”他很小就离开了翡冷翠,对母亲的记忆不深呢。 “关于这点……嘿嘿嘿嘿……”抱负心强烈的三角眼男人眼神轻转,把难题抛向他永远的敌人拉斐尔,“就由你最信赖的拉斐尔来说明吧!我忽然想到还有点儿事,就先告退喽!” 什么?让他来讲?拉斐尔瞠目结舌。求助的眼神望向达文西,后者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我也想到有点儿事,先走了。”说完就冷淡地离去了。 “那个……”汗珠涌动,拉斐尔费力地掀动嘴皮,“我也想到有……” “你就别走啦--”美少年攫住他的肩膀,露出无敌的笑脸,“说说看,我妈妈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很有气质的名门闺秀?” “是……是……”在对方不断靠近的清冽眼瞳中,拉斐尔分明看到了自己满头大汗的样子。 如果据实说出她是小狗变的,那……那约好的教廷艺术总监之职会不会长出翅膀飞走呢? 呜--他不要这样啦-- 【全书完】 后记--资料补全 (历史上真实的他们……) 翡冷翠:一般译为佛罗轮萨,现代意大利语中叫frenze,花城之意。十五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发源地。 梅迪奇家族:从十四世纪末开始统治翡冷翠,曾出过两位教皇和两位法国皇后,凭著财富与政治地位先后支援培养了众多的艺术家。对意大利文艺有著深远影响。 柯西莫?梅迪奇:梅迪奇家第一个取得明显优势的人,他陰险狡诈,懂得躁纵选举的妙术,能宽和时就宽和待人,必要时便狠毒无情,被誉为祖国之父。 罗轮兹?梅迪奇:梅迪奇一族的传奇人物,他不但懂得怎么让自己致富,还懂得如何让佛罗轮萨富足,他热爱艺术,气量宽宏,传闻个性十足的画家飞利普.利彼拐走了修女,他也宽宥地一笑,并不深究。自由宽松的环境吸引了大批英才荟萃翡冷翠。此外,他还发现了米开朗基罗的才华,对他栽培有加。 米开朗基罗:集雕刻家、诗人、艺术家于一身的人文主义者,他热爱佛罗轮萨,但重要的作品全部出自罗马个性刁钻难相处,造成四面受敌的窘境,在罗轮兹死后,失去庇护人的他受控于朱里阿斯教皇,他极度痛恨朱里阿斯,曾经离开罗马拒绝为他创作却差点儿因此引发战争。唉,他的人生真可谓是由一连串的烦恼所组成的啊。 达文西:集艺术、科学、文学、诗歌、音乐、哲学和工程师发明家于一身的万能天才,却一生抑郁不得志。 拉斐尔:文艺复兴三杰中最年轻的一个,但却比米开朗基罗早死了四十多年,在达文西死后的一年,他也相继去世。他为人温厚惹人喜爱,和两任教皇都相处得很好,被利奥十世任命为教廷艺术总监。(题外话:此人在为梵蒂冈画壁画的时候,把柏拉图绘成达文西的脸,说是为了表示他对达文西的敬重……咳咳,可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有点儿可疑……) 乔凡尼安?梅迪奇:1513年成为罗马教皇,号利奥十世,据说是十四岁就当上了枢机主教。后半生不大光彩,就不提了。 波提切利:是画维纳斯诞生的那位伟大的画家,被我写成了反派请原谅我。 卡萨洛瓦:历史上惟一一位自井监狱里生还的人,人称花花公子,与许多的贵妇人有染。要说明的是,他绝非与罗轮兹在同一时代,那只是我写作上的一种编排。害怕误导大家,所以在后面把真实的资料补充了一下。 ps:关于故事中涉及年代和年龄的地方与历史也稍有出入,就不在此一一说明了。 欲知江雨朵其他作品如何,请看-- 流星族*休闲花园 382新郎难为(生鲜达令系列) 390惟我独妻 428看我七十二变 563情定翡冷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