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壮歌》 第1章 前言 九州灿烂,汗青英华,何止五千年。 六合斑斓,传奇神采,不舍一顾间。 民族之花,争艳绽放,骅骝搭羽箭。 乡笛有情,家国苍生,英雄敢为先! 有巢构木凿井,燧人取火传道,伏羲创世造字,女娲福佑社稷,神农亲尝百草,共奠我神州文明之初基。 至三祖涿鹿之战,黄帝胜而统一各部族,视为华夏人文之初祖。又有唐尧文治武功、邦族敬仰。舜建立虞国,后世追尊新始祖。到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铸九鼎,顺天命,成九州之主。 禹建夏,启承父业牢帝基,夏共历经一十九代。汤灭夏后建殷商,后来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周又以平王迁都为界分为西周和东周。王政势弱,群雄纷争,春秋五霸相继代天子执国事。到东周末年,战国七雄逐渐兴起,秦昭王迁鼎于咸阳,结束大周八百年兴衰。其曾孙嬴政更是十年之间扫平六国,统一天下,合“皇”、“帝”为尊号,称始皇帝。 秦末年间,刘邦斩蛇起兵,推翻秦朝,又在楚汉之争中击败项羽,建立大汉,是为高祖。各民族深度融合,汉民族也因国号得名。汉王朝历时四百余年,最终倾覆。魏、蜀、吴三国鼎足而立,又归于晋。 晋有西晋东晋之分,两晋共历一百余年,之后华夏大地陷入南北并立之势。南朝延续魏晋之风,以汉民族为尊导,北朝则是胡汉融合,少数民族政权得以巩固和延续。直到北周静帝禅位于杨坚,坚建隋称帝,终结纷乱,实现大一统。隋国祚三十余年,上承南北朝,下启大唐。 唐国公李渊建立大唐,称唐高祖。玄武门之变后,禅位于次子李世民,李唐王朝逐步走上巅峰。然盛极而衰,黄巢之乱后,国力日渐衰弱,直至朱温废帝自立,大唐帝国彻底灭亡。其后各藩镇势力纷纷自立,五代十国,相继登场。 公元九百六十年,后周禁军统领赵匡胤发动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大宋,定都汴梁,称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太祖时刻担心“陈桥兵变”的历史会在自己的身上重演,于是就有了之后的“杯酒释兵权”。他先后解除了禁军将领和地方守将的兵权,并加强中央集权。同时宋朝崇文抑武,此举导致了士兵战斗力低下,可用之将越来越少,有大将之才的人被埋没。 宋朝时期,儒学复兴,政治开明,文化造极,发明创新,经济繁荣,国库充裕,可谓“富天下之大宋”。然而,这些却无法掩盖军事实力薄弱的尴尬。与此同时,在中国北方,一个强大的少数民族已悄然崛起。 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诸部,建立金国。女真族是国家的根基,完颜氏则是女真族的英雄,也是大金国的脊梁,在民族崛起的过程中,完颜氏立下了不朽的丰功伟绩。“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女真铁骑的彪悍世之罕有,一旦分化的女真部落统一起来,他们的力量难以想象。 东临冰海,西经草原,北起连山,南抵秦淮,在这片纵横万里的广袤大地上,骁勇善战、坚韧不屈的女真人终于以主人之姿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奏响了属于自己的辉煌乐章。 强悍的民族注定不会停止征伐的脚步,金如同一头饥饿的野兽,张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搜寻着所有可以吞噬的猎物。在骁勇无畏的大金铁骑面前,任何抵抗似乎都变成徒劳。契丹人的辽帝国顷刻间土崩瓦解,自诩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各部只能选择臣服,党项族的西夏李氏无奈的低下了他们骄傲的头颅,繁荣鼎盛的大宋王朝也失去了象征着中原正统文化的半壁江山。 十数年前,金国乘灭辽之余威,挥师南下,大举攻宋。面对宋军孱弱的抵抗,金军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克宋都城汴梁。随后他们将这座六朝古都洗劫一空,又掳走徽、钦二帝及皇族卿贵、妃嫔大臣三千余人,押往金国,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靖康之耻”。它不仅导致了大宋的灭亡,也成为无数宋人内心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徽、钦二帝被押至五国城,饱受折磨和欺凌。如今,宋徽宗赵佶已然客死北国,宋钦宗赵桓则还继续忍受着亡国的屈辱。 内外一统,是完颜阿骨打建立大金之时许下的誓言,虽然他没有看到那一天的壮美,但他的兄弟,他的儿孙,他的子民们都始终不渝的为实现这一宏愿而勇毅向前。随着以完颜兀术、粘罕为首的新一代女真将领成为大金国的中坚力量,他们挥动手中的马鞭,踏上先祖未曾到过的地方。 而做为大宋幸免的皇室血脉,康王赵构于南京应天府被拥为皇帝,复国重立赵宋,偏安江南,苟延残喘。面对来势汹汹的强敌,为了一隅江山得以保全,朝廷终于决心抗金。岳飞、韩世忠等许多从士兵成长起来的主战派将领逐渐成为抗金的主力军。 金宋交战的过程中,起初金军占尽上风,可是随着战争的深入,胜负的天平开始趋于平衡,甚至有了向宋倾斜的趋势。昔日战无不胜的女真战神,似乎被剥掉了神的外衣,不再所向披靡、强大无匹。甚至在“岳家军”和“韩家军”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失去了往日的雄风。相反,宋军上下在与金兵的较量中,逐渐有了对抗的信心和取胜的信念,隐约间他们看到了收复中原、重整河山的希望。 中原之地,乃是天下至中之地。宋金双方一边想着驱除鞑虏,收复中原,洗刷“靖康之耻”,而另一边则是要虎踞中原,开疆扩土,实现天下一统之大计。 目下,金熙宗完颜亶命兀术和粘罕领大军再次出征,意在巩固中原,南下灭宋。而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等各路南宋兵马奋勇抗击,保家卫国。一时间神州大地战火纷飞,硝烟四起。 战争是残酷的,战争是尸山血河,战争更是英雄的洗礼。 第2章 青梅竹马 孤雁思归,坠羽碎飞,既别膀翼,何力复回?蝉鸣草茂,绵雨滋肥,倾盆落涓,寸瓦谁陪?金穗满收,功于锄犁,饱暖循俗,感恩土地。齐天古松,茯苓蒂居,不依光养,待人问嘘!春秋迁宕,年轮更迭,光阴如梭,岂可等歇? 笑看风云,心宣日月,壮怀坦荡,时感冷缺。世事起伏,无愧于心,荏苒过往,寄托于情。浊流之玭,在野之宾,欲展宏图,始代从今! 今年的初雪来得早些,零星的冰晶缓缓地飘落在金水河上,乍看上去像是天空中洒下的一捧金粉,只是在接触河水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水河,女真人称之为“按出虎水”。“按出虎”在女真语中是金的意思,传说河水可以生金,金水河故而得名。女真族人视金水河为母亲河,他们相信但凡受过河水恩泽的女真人,就会成为战无不胜的金刚神将。当年武元皇帝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率领着英勇无畏的女真儿女推翻暴虐,建立基业之时便以“金”为国号。 河对岸,一座高山巍峨耸立,山势延绵,峻岭交错,青松翠柏,挺拔浓郁,此山虽处北方,却四季常绿,故名大青山。 在金水河畔,一个少年负手而立,遥望着远处的大青山,他身后的树林中,一匹高大的骏马正悠闲地啃食着树上掉落的果实。 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挺拔,体态矫健,流发齐眉,目若朗星,鼻梁高耸,朱唇阔口,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孤傲中略带不羁,英武间饱含坚毅,真是赛潘郎,胜子都,好一个俊美少年。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大金国昌平王完颜兀术的养子完颜乌赫龙,他还有个汉人名字——陆文龙。 在陆文龙年满十二岁那年,完颜兀术告诉他,他本是汉人,他的生父是兀术麾下的汉族将领,可惜在攻宋时战死沙场,母亲也殉情了。于是,兀术便将不满三岁的小文龙收为养子,并赐与皇族姓氏,取名完颜乌赫龙。兀术之所以在陆文龙长大后将他的身世告诉他,并允许养子继承陆姓,延陆家血脉,因为这是当年他对陆文龙生父的承诺。 “哒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 “龙哥哥!龙哥哥!” 顺着那清脆的喊声看去,一名少女骑马而来,等到了跟前,她翻身下马,轻轻地拍了拍马身,马儿听话的走开了。 那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身材婀娜,体态轻盈,往脸上看,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大眼睛眨来眨去,也许是见到心上人很是欢喜,正咧着小嘴开心的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一颗虎牙生得甚是乖巧,真是一个俊俏可爱的北国女孩。 这女孩名叫琼芳,年方十五岁,在她不满周岁的时候,父母不幸离世,完颜兀术便收她做了女儿。琼芳自幼习武,喜欢骑马射箭,个性张扬,豪爽奔放,又心地善良,敢爱敢恨,典型的女真民族性情,深得兀术的宠爱。 琼芳与陆文龙一同在王府中长大,可谓是形影不离,青梅竹马。琼芳从小就对这个哥哥十分喜爱,不管陆文龙高不高兴,她整天都黏在哥哥身边。 记得有一天早上,小琼芳跑到父亲兀术的面前,哭着闹着要嫁给哥哥乌赫龙为妻,弄得兀术哭笑不得。虽然陆文龙和琼芳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都是自己的子女,一个是王殿下,一个是郡主。兀术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小孩子说笑,便搪塞说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这哥哥是不能娶妹妹的。谁料小琼芳语出惊人,丢下一句“我才不管什么哥哥妹妹,我这个妹妹只嫁哥哥!”便扬长而去,那一年小琼芳七岁。 或许是上天注定的姻缘,陆文龙和琼芳一天天的长大,他们也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两人之间的兄妹之情逐渐变成了男女之情,如今两个人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华,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和憧憬。 陆文龙和琼芳同住在兀术的昌平王府,只是陆文龙住在西府,琼芳住在东府。今日一早,琼芳便来找她的龙哥哥,才知道陆文龙昨日出去访友,彻夜未归。这金水河畔,青山脚下,是他们常来玩耍的地方,陆文龙有心事的时候也会来这里,于是琼芳便骑马寻来,果真寻到了。 本以为龙哥哥见她来了会很欢喜,谁料龙哥哥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做声。此时琼芳有些恼火,撅起小嘴说道:“龙哥哥,你为何不理人家?” 陆文龙扭头看向琼芳,故意说道:“父王临行前曾叮嘱你平日多留府中照料,你倒好,整日往外跑。” “府中憋闷无聊,我哪里受得了?”说着琼芳白了一眼文龙,又道:“你还不是一样,却要说我?整夜不归,也不知去了哪里!”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陆文龙摇了摇头,有时候他对面前的这位真没什么办法。 琼芳得意一笑:“你在哪里我自然知道。” 陆文龙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又一次投向远方。 此刻琼芳走到陆文龙身边,默默地拉住他的手,问道:“龙哥哥,你有心事?” 陆文龙一笑,“你为何这般问?” “自父王走后,你便总是一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琼芳虽然不似贤淑女子般娇滴细心,却对陆文龙的情绪变化十分在意。 听到琼芳这么说,陆文龙又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为何如此?”琼芳一面用指头在文龙的掌心上画着,一面问道:“你是怨父王此次出征攻宋,没有上带你,是也不是?” “唉……”陆文龙长叹一声,说道:“我十二岁从军,随父王西征平乱,剿灭辽国残余,保我大金边境无忧。如今宋人猖獗,与我大金分庭抗礼,我本想随父王左右,建功立业,以助父王早日踏平赵宋,承大金统一天下之宏愿。可每到南征,父王从不准我同行,今次亦是如此,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幼学艺,如今这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尽忠报国之夙愿何日才能实现?” “芳儿知道龙哥哥是个有抱负的男子汉,一心想为我大金冲锋陷阵,开疆扩土,做个大英雄!”琼芳怎会不知道陆文龙的心思,她轻轻的倚在陆文龙的肩膀上。 “我想穷尽自身之力,为父王,为皇兄,为大金国纵横驰骋,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域,大大的,大到无边无际。”说话间,陆文龙的眼中流露出一份渴望之情,那是对征战的渴望,对报效祖国的渴望。 “我知道!”琼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陆文龙一笑,“你又知道?” 琼芳自信满满,“龙哥哥的心事,芳儿就是知道。” 此时陆文龙揽过琼芳的腰身,轻嗅着那少女特有的芳香,问道:“那你喜欢吗?” 琼芳脸色微红,紧紧地依偎在陆文龙的臂弯,小声说道:“龙哥哥是大金国的英雄,芳儿喜欢,龙哥哥不做英雄,芳儿也喜欢,芳儿只希望能够一直陪在龙哥哥身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金水青山之间,两人紧紧相依。 许久,见天色不早了,陆文龙对身边的琼芳说道:“我们回去吧!” 琼芳却有些不舍,“要是能一直这么呆下去……” 不等她说完,陆文龙猛然间在琼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你如此,莫不是急着嫁我?”只要看到琼芳,陆文龙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此刻琼芳羞得小脸泛红,羞道,“好啊!你又打趣人家,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作势就要动手。 陆文龙忙道:“好妹妹,好妹妹,是龙哥哥的错,你就高抬贵手,放过龙哥哥吧!”一边说着,一边闪躲。 琼芳试了几次,都触不到陆文龙的衣角,越发的羞恼,怒道:“今日偏不饶你,叫我逮到,有你好看!” 一对少男少女,你追我赶,嬉戏打闹,在金水河畔,大青山间,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纯真浪漫。 琼芳终于一下子“逮”到了陆文龙,一对粉拳捶打着陆文龙的胸口,“龙哥哥,你好坏……” 陆文龙边笑着,边挨不过的求饶,琼芳这才作罢。 旋即,陆文龙看了看天色,说道:“我们回府吧!昨夜我彻夜未归,定然又惹乳母大人生气了,一会儿回去只怕要受责罚,到时候你且要为我说几句好话。” 琼芳得意一笑,“以往也是我和芯草姐姐替你求情,今次嘛,嘿嘿,就看你怎么待我。” 陆文龙无奈道:“你自说说,龙哥哥待你如何?” 琼芳道:“好是好,可我偏要再好些!” 陆文龙苦笑道:“罢罢罢,只待你最好。” 此时,陆文龙握住琼芳的双手道:“芳儿,你等着就好,等着做我陆家的媳妇。” “嘻嘻,如此最好!”此刻,琼芳虽有些害羞,却笑得越发灿烂。 “咻……咻!” 陆文龙一声口哨,那匹一直在林中觅食的骏马听到主人的召唤,飞也似的冲出树林,直奔文龙和琼芳。这匹马高大健硕,四肢有力,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通人性,乃是一匹世间罕有的神骑,名为麒麟驹。此马是陆文龙的坐骑,随他征战沙场,深得文龙的喜爱。 见麒麟驹回到主人身边,琼芳的坐骑也回来了,这匹马虽比不了麒麟驹,却也是匹良马,女真人的坐骑大多是上乘的好马,这也是女真铁骑驰骋天下的根本所在。 陆文龙把琼芳抱上麒麟驹,自己也飞身上马,两人同坐一骑,琼芳的坐骑则跟在后面,两个人说笑着往大都昌平王府而去。 第3章 十三年前 金国大都会宁府,俗称白城,是金国五京之一的上京,又称“大金第一京”。 昌平王府,乃是大金国都元帅昌平王完颜兀术的府邸。院墙高大,气派非凡,双敞的大门,门楣之上漆金的大字“昌平王府”,衬托着主人的功勋和地位。走进府门,整个院落宽敞整洁,一带清池,两档假山,玉石阶径,庭厢齐列,简约而不失华贵。 今日的王府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后花园的几株孤独的冰菊花用所剩无几的花期绽放着它的美丽。一个妇人静静的坐在石墩上,端庄的面容试图掩饰她内心的苦痛,正值的年龄奈何两鬓已华发早生,那远去的大雁又怎能遥寄她对故乡的思念呢? 这妇人正是陆文龙的乳娘,当年跟随陆文龙一同住进府中,如今已经十三年了。她眼看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成长为一名英武无双的翩翩少年,可惜的是这个少年至今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更加不会知道十三年前发生在大宋边境潞安州的那段悲壮的传奇往事…… 这一年是大宋宣和七年。 潞安州,南朝第一关,是大宋的边陲重镇。 此关守将正是北关镇守潞安节度使,姓陆名登,字子敬。因其善于用兵,人称“小诸葛”,乃是当朝名将。陆登为人正直,忠君爱国,早年曾在东京汴梁做官,后因看不惯朝中奸臣结党营私、贪污腐败而与其不睦。后来,宰相张邦昌几番拉拢陆登不成,干脆上书宋徽宗,将其调离京城,镇守边境。就这样陆登带着夫人谢氏来到了潞安州,一晃数载。如今的潞安州在陆登的治理下军队训练有素,百姓安居乐业。 陆登夫妇有一独子,取名陆文龙,今年不满三岁,生得乖巧可爱。随着儿子的降生,夫妻二人也平添了许多快乐。 陆登治军有方,爱民如子,在潞安州深受军民拥戴。现如今陆登夫妇早已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这潞安州就是自己的家,这里的官兵百姓就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而这种这远离官场是非争斗的边疆生活倒也踏实自在。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刻的陆登端坐堂前,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刚刚探马来报,金国四殿下,扫南大元帅,昌平王完颜兀术率领五十万大军兵犯中原,剑锋直指大宋边疆第一关潞安州,如今离城已不到一百里了。 作为一代名将,陆登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金国乃虎狼之邦,对中原的繁华觊觎已久。他深知金国这次兴兵南下意味着什么,如今的宋军兵将,是将无贤能,兵无战心,如何抵挡士气正盛的金军?以潞安州之兵抗衡敌军五十万铁骑更是痴人说梦。可自己的责任所在,只要他还活着,决不能将脚下的国之疆土拱手于外敌,一寸也不行。陆登暗下决心,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断不后退。 想到这,陆登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城外百姓收拾钱粮迅速进城,守城将士严阵以待。而后他又亲自修书边关告急,差人星夜送往汴梁,求朝廷发兵救援。恐救兵来迟,丢失潞安州事小,连汴梁也难以保全,于是又写了两道告急文书,一道送至两狼关总兵韩世忠处,一道送与河间太守张叔夜,告知军情利害,并嘱韩世忠严守关隘,伺机发兵相助。 虽然情知难以抵挡金国大军,但陆登还是打算尽量拖住敌军,这样一来既可以消磨对方的锐气,也能为其他各地做好抗敌准备争取时间。 安排妥当后,陆登来到后庭,看到儿子陆文龙在乳娘的看护下玩的正欢。 妻子谢氏迎面走来,她已知晓金兵犯境,“老爷,大敌当前,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说着将一件披风披在陆登的身上。 陆登一面望着妻子深情的双眸,一面握住妻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良久,陆登终于开口:“夫人啊,你我相识十数载,甘苦与共,风雨同舟,本想着等文龙长大成人,我便辞官还乡,不问世事,与你一起自在逍遥,聊此余生。”他深情的看了一眼咫尺的爱人,接着说道:“不想今敌兵压境,转眼即到州城,以我五千守城将士抵抗金国五十万铁骑,胜机渺茫。然我身为主将,自当奋起抗击,纵使敌众我寡,也绝无偷生之念,势必与城共存亡。” 谢氏此时两眼噙着泪花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流露出深深的不舍,她没说说话,而是紧紧地攥住了丈夫的手。 “男儿能死国,死得其所,只是……”陆登看着不远处玩耍的小文龙,内心伤感,“只是文龙是我陆家唯一血脉,你要把他抚养成人。眼下趁金兀术尚未杀到,你收拾一下,带上文龙从南门出城,往两狼关投奔我义兄韩世忠去吧,迟些就走不脱了。”这也是陆登能为妻儿做的最后的事了。 谢氏没有回应,而是问道:“老爷不是已经向朝廷求援了吗?” 陆登摇了摇头:“如今天子不理政事,朝中奸臣当道,又少有可用之将,再加之京城距此路途遥远,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啊!”陆登虽善于用兵,可是面对近百倍之强敌,潞安州能够守多久,他没有丝毫把握。 谢氏想了想,又道:“韩总兵与老爷有八拜之交,我两家又是儿女亲家,他得知潞安州危急也不会袖手旁观啊!” 陆登道:“韩大哥是我义兄,见我书信必会出兵助我,只是他镇守的两狼关地理位置同样重要,况且他兵马有限,若分兵驰援潞安州,那两狼关也危险啊!再者金兀术非是等闲之辈,麾下不乏能士,若切断我与两狼关的联系,在路上阻其增援……”陆登没有再说下去,却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看着可爱的儿子,贤淑的妻子,陆登难掩悲凉,他多想携手妻子幸福的生活,多想伴随着儿子长大成人,多想看到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些对他来说已经遥不可及,想到这,陆登仰天长叹:“唉!想我陆登戎马半生,不负国家却有负妻儿,难道这潞安州就是我的最后一战?”言罢泪水从眼角潸然落下。 见丈夫如此伤感,又想到外敌不久兵临城下,谢氏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她很清楚形势的严峻。不过这个倔强的女子很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这一刻,她并没有慌乱和胆怯,反而平静下来,因为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氏微笑着安慰道:“老爷自当全力守城,以保全城中百姓,家中一切有我,老爷不必牵挂。”一边说着一边为丈夫系紧了披风。 陆登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只玉手捂住了嘴,“老爷不必再劝,妾身自有主张。”看着妻子脸上的笑容,陆登的心绪平复了许多。身为一州之首,陆登为官清廉,不治家资,平日里又多与兵士同食同住,家中琐事皆妻子担当。对此,妻子从无抱怨,有时还会补贴百姓难处。可以说这些年来,正是妻子的默默付出,给了他最大的支持。 陆登也是了解妻子的,既然妻子有了决定,他便不再说什么,此刻无需任何语言。他轻抚着妻子的脸庞,望着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眸,感受着或许是这最后的温存,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的坚定而决然。 此时的谢氏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坚毅和冷静,身上的气力仿佛一下子全部被抽走了一般,她瘫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丈夫的背影,那眼神近乎贪婪,仿佛以后再没有机会看到一样,直到丈夫转过长廊,她依然注视着背影消失的转角,久久不愿收回自己的目光。 乳娘见夫人瘫倒,连忙跑过来扶起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小文龙也跑了过来,一双大眼睛盯着娘亲看。 谢氏一把抱过儿子,在他的脸上亲吻着。 许久,她转而对身边的乳娘说道:“妹妹,敌兵来犯,你要保护好文龙!” 乳娘怔怔的看着谢氏,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却说陆登回家探视了妻儿,也算了却牵挂,回到军中开始布置城防。他命兵士将城外房屋尽皆拆毁,得砖石木梁置于城上,又备好勾网梭镖、滚木雷石,并将毒药涂于箭矢之上。陆登还差人买来多个斗缸,安放于城垛处,并让匠人砌好灶头,拼接缸盖,开战之时,这缸中之物便是他为金兵备下的“好礼”。 探知金军将至,陆登命人关闭各处城门,不得百姓兵士擅自出城,还关闭城中水道闸门,于水关之处布上响铃套索,以防金兵从水门偷袭。 一切准备妥当,陆登亲自登上城头,与将士们一同值守,昼夜巡视。 不出两日,远处黄沙漫天,马蹄声隆隆。该来的总会来,陆登立于城上,看到铺天盖地的浩荡大军滚滚而来,并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紧握鞘中宝剑的剑柄,既已决心死战,又何惧千军万马! 第4章 初战 当年为了灭亡辽国,金宋达成海上之盟。宋本想以此示好金国,避免灾祸殃及,并趁机收回燕云十六州。正是这个目光短浅的愚蠢决定,将自己推向了亡国的深渊。 所谓唇亡齿寒,辽国灭亡,大宋非但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燕云故地,还在金国的威逼下不得不向其缴纳岁银。也正因为没有了辽国的隔离缓冲,宋完全暴露于金国的面前。一旦金国大军南下,几乎是无险可据、一马平川。 晌午时分,金国大军滚滚而来。立马端坐一人,虬眉长髯,挺鼻阔口,高大雄壮,神情威严。只见他将手中马鞭缓缓抬至额角,望向潞安州的城墙,眉宇间显得胸有成竹。此人正是完颜兀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自幼饱读兵书,能征惯战,且对汉人文化十分了解,如今已然是大金国最优秀的统帅,太宗皇帝最为欣赏和信任的皇族猛将。 待大军集结,完颜兀术吩咐安营扎寨。 过午,金营牛皮大帐中,完颜兀术问身边一人道:“军师可知这潞安州是何人把守?” 完颜兀术口中的军师,名叫哈迷蚩,早年便在中原各地游走潜行,探听军情民情,招揽反宋力量,对大宋的现状熟知透彻。不久前,哈迷蚩回到金国大都,将自己多年来收集的情报一一上报给金太宗完颜吴乞买。 其实在对辽作战的过程中,金国君臣就看出了宋军战斗力的低下。将无能、兵怯战,这样的军队在大金铁骑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如今又得知赵宋官员腐败奢靡,上下失和,觉得南下攻宋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金太宗亲封完颜兀术为昌平王,扫南大元帅,点兵五十万,誓要一举灭宋。 完颜兀术又亲点哈迷蚩为军师,一同出征。从一名细作摇身一变成为三军的智囊,哈迷蚩喜不自禁,他深知这些皆是拜面前这个人所赐,他也暗自发誓,倾己所能,以报兀术的知遇之恩。 见完颜兀术问到自己,哈迷蚩道:“此间守将名叫陆登,字子敬,绰号‘小诸葛’,极善用兵,看来四太子攻宋的第一战便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啊!” “哈哈哈!”完颜兀术听了大笑道:“妙哉!军师人称‘赛诸葛’,他区区‘小诸葛’又何足挂齿?” 哈迷蚩拱了拱手:“四太子过奖了。” 完颜兀术又问:“他是忠臣,还是奸臣?” 哈迷蚩道:“是宋朝第一个忠臣。” 完颜兀术道:“既如此,某家定要会一会他。”随即传令点一万兵马,同哈迷蚩及一干将领,出营讨战。 此时,坐镇在城楼之上的陆登一直注视着金军的一举一动。看到有人马杀到,陆登的目光直接锁定在完颜兀术的身上,尽管两人不曾谋面,但这种为将者的本能却足以让他一眼认出敌首。 只见完颜兀术身穿龙鳞黄金甲,外罩红锦绣花袍,胯下火龙驹,手执金雀斧,如天神下凡一般,好不威风。再看他身边的金国将士个个气宇轩昂,精神抖擞,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马蹄过处,黄沙四起。往远处观瞧,金军的连营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一眼望不到尽头。 看罢,陆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对如此强敌,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陆登,也不禁全身的神经紧绷。他吩咐身边军士好生守城,不可妄动,自己则下了城头,提枪上马,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只听一声炮响,但见陆登单人独骑,来到阵前。 见城中只来了一将,完颜兀术有些诧异,暗道来将好胆色。见那人到了跟前,大声问道:“来者莫非就是陆登路子敬?” 陆登道:“然也,对面莫非就是大金国殿前四太子完颜兀术?” “某家便是。”说话间完颜兀术上下打量起陆登来,只见陆登赤金盔赤金甲,云靴绿袍,白马长枪,气宇非凡,只身面对大军全无惧色,可谓是虎胆龙威,豪气无双。完颜兀术不禁暗挑大拇指:真乃英雄也! 面对五十万大军,陆登敢单人独骑出城迎敌,完颜兀术觉得这第一仗还没有打自己在胆识上已然落了下风,他决定也要给陆登一个下马威,便开口道:“陆将军,如今宋朝皇帝昏庸,贪图享乐,大兴土木,苛捐赋税,以致于民不聊生,我主兴仁义之师,欲救百姓于倒悬,成天下之大统。诚然自古天下者,当有能者居之,宋朝江山气数已尽,我大金必取而代之,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陆登冷笑了一声:“天下有南北之分,两国有疆域之界。我大宋乃礼仪之邦,吾皇更是恩威浩荡,仁德远拨,不加刀兵于丑弱,尔等却不思谨守臣节,反提无名之师,犯我边疆,是何道理?汝方才狂言取我大宋江山,简直笑话,我大宋兵多将广,岂是尔等番邦所能匹敌?今次侵我河山,定叫尔等尸堆成山,血流成河。” “哈哈哈!”完颜兀术大笑道:“你我心中皆知金宋孰强孰弱,将军又何必自欺欺人?” 陆登闻言心中慨叹,完颜兀术说的没错,面对强悍的金国铁骑,以大宋的人马兵士实在是难以匹敌,只是此刻的他是绝不可以退却的,只见陆登怒目而视,“只要陆某在,尔等便休想过这潞安州!” 完颜兀术没有生气,他欣赏陆登的勇气和忠贞,说道:“某久闻将军乃一代名将,可惜赵氏不能善用,故特来相劝,试问这潞安州弹丸之地如何阻我大金数十万铁骑?将军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说到这兀术话锋一转:“倘若将军肯弃暗投明,归顺我大金国,某当表奏万岁,封将军为王,世袭罔替,不知将军意下若何?” 陆登不屑道:“番奴休得胡言!老爷我生是大宋臣,死为大宋鬼。” 兀术闻言,面露怒色,冷道:“某家与你指条明路,你却执迷不悟,我大军顷刻间便可将这区区小城夷为平地,城破之时,玉石俱焚,到时悔之晚矣!” 陆登大怒,喝道:“好奴才,莫要张狂,看枪!”说罢催马挺枪直取兀术。 “如此冥顽不灵,来领教某家的厉害!”完颜兀术舞动金雁斧接架相迎。 两个人战在一处。 斗了十余个回合,陆登无心恋战,一来自己出战,恐城中有失,二来完颜兀术武艺高强,久战恐不是对手,于是虚晃一枪,拨马便走。兀术想他一人出战,疑心有诈,也不追赶,收兵回营。 陆登回到城中,感叹完颜兀术神勇,深知这次遇上了劲敌,他一面吩咐手下将士升起吊桥,紧闭城门,严守城池,切不得出城迎敌,一面叫工匠多打造守城器械,决心死守待援。 这边完颜兀术回到帐中,叫众将回各自营寨休整待战,只留军师哈迷蚩一人。 “依军师看,这陆登可否招降?”完颜兀术问道。 哈迷蚩微微一笑,“四太子的意思是我大军远征劳顿,需要休整,若能不战而胜又得一良将,可谓是一举两得。” 兀术点了点头:“知我者军师也。” 哈迷蚩却摇了摇头:“只怕四太子要失望了。” 兀术问道:“军师此话怎讲?” 哈迷蚩道:“早闻陆登忠贞不二,心如铁石,绝不可能投降我大金,这潞安州一战不可避免。” 听哈迷蚩这么一说,兀术有些无奈,随后冷笑一声:“我率五十万大军图取中原,怎可被这小小的潞安州阻挡,也罢,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便是我大金的敌人,我势必将其击败,小诸葛?哼哼,这个陆登倒是配做我完颜兀术的敌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完颜兀术点起兵马来到城下讨战。只见城上高挂免战牌,兀术命兵士叫骂了半日,依旧是城门紧闭,无人应战。 一连数日,无论金兵如何叫阵,始终无人开城出战。 这一日,完颜兀术把哈迷蚩及众将领叫到大帐中商议对策,不等大家坐定,兀术就开口问道:“我军来到潞安州城下已多日,任我如何叫骂,那陆登就是城门紧闭,拒不出战,我心十分焦急,汝等可有对策?” 此言一出,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有主张速战速决的,有主张围城的,也有主张继续招降的,意见各不相同。 完颜兀术环视了一周,眼神还是落在了哈迷蚩身上,哈迷蚩此时也看向了兀术,二人对视了一下,兀术笑了,他深知这个军师的心机和才能,“赛诸葛”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 只见完颜兀术对着哈迷蚩微微一礼:“还望军师教我。” 堂堂的昌平王四太子竟会对这个哈迷蚩如此恭敬,大帐内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了哈迷蚩。兀术这一举动也让哈迷蚩一怔,其实他又何尝不清楚兀术所想,当他被兀术亲点为征南大军军师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誓死效忠眼前的四太子了,正是知遇之恩,誓必报之,而这潞安州一战也是自己的正名之战,哈迷蚩已做好了准备。 第5章 攻城受挫 陆登紧闭城门,任由金军叫阵,拒不出战。 完颜兀术情知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便当众请教军师哈迷蚩良策。 哈迷蚩当下面对兀术一躬到地,起身说道:“自那陆登初战败阵回城,双方已对峙数日,我军讨战,而宋军避而不战,实则是削我兵锋,坚守待援。目下,我军修整停当,士气正盛,宋军则苦守孤城,军心不稳,正是我大军攻城之际,依臣之见,应速攻潞安州,以免夜长梦多。” 完颜兀术点了点头。 哈迷蚩又道:“臣想那陆登在我大军杀到之前便已告急求援,两狼关距潞安州最近,总兵韩世忠与陆登交厚,必会派兵支援。四太子可寄出两路兵马绕过潞安州,一路伏于两狼关到潞安州的必经之路,阻其增援,一路可绕道佯装攻打两狼关,这样可使韩世忠首尾难顾,加之两狼关本就兵力不足,到时韩世忠首尾难顾,定是无法洞察战局,与此同时我大军全力攻城,则潞安州可破。” “果然妙策!就依军师之言。”完颜兀术大喜,立刻命元帅哈铁龙领兵三万阻击两狼关援兵,命张从龙率五千轻骑绕路兼程奔袭两狼关,佯攻骚扰,又令乌国龙、乌国虎兄弟二人去准备云梯冲车等攻城利器,大将奇温铁木真率五千人马攻打潞安州,兀术则自领大军为后合。 一声令下,三军齐动。 奇温铁木真领兵强攻,怎料这潞安州城墙之上雷石滚木,箭矢长标,轮番的招呼,兵马损失惨重,只好撤兵。 攻城不利,令完颜兀术很是恼火,这时哈迷蚩说道:“四太子,白天攻城,城上看得真切,我军夜里攻城,看他怎样?” 兀术道:“夜间攻打。” 到了深夜,完颜兀术又命哈铁虎点五千兵马攻城。 哈铁虎领兵趁着夜色,悄然前进,直摸到城下,似乎也没有宋兵发现。他以为守军夜里多睡去了,故而疏于防范,看来破城就在今夜。于是命人架好云梯,一齐往城上爬去。谁知忽然城楼上锣声四起,那些爬城的金兵一个个被守军用大网网上城去,金军被网子罩住,无力挣脱抵抗,只能任凭守军砍杀,一时间城楼之上血肉横飞,头颅滚落,惨叫声不绝于耳,金兵的尸首接连被扔下城头。完颜兀术见哈铁虎攻城受挫,伤亡颇大,只好收兵。 陆登已料到金军夜里要攻城,早早就在城墙上铺了百余张大网,上面挂满倒须钩,就等着金兵往里钻呢。 一连数日,金兵大举攻城,奈何守军死命抵抗,完颜兀术南下攻宋的第一战,便在小小的潞安州折了锐气,遭到陆登的当头一棒。 牛皮大帐中,完颜兀术闷闷不乐,一众金将皆低头不语。此时,有人请战:“末将愿领兵攻城!”此人名叫琼古利,乃是兀术的心腹爱将,追随兀术多年,屡立战功。 “潞安州城防坚固,陆登诡计多端,你……”兀术有些犹豫,连日的受挫令他有些沮丧。 “末将誓破潞安州,恳请四狼主应允。”琼古利信誓旦旦。 见爱将神情坚定,兀术点了点:“准!” 琼古利领令出帐,立即点齐一万精兵,一路杀来。 直冲到护城河下,也不见城上反应,只有隐约间缕缕烟气。琼古利心中疑惑,急命兵士悄声急行,将云梯木板放于城河之上,迅速渡过护城河。待兵马全部渡河上岸,琼古利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下令兵士原地待命。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守城宋兵没有动向,实在不合常理,加之已有了哈铁虎的前车之鉴。 过了许久,城上依然没有动静,此时已有金兵耐不住,琼古利见手下兵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城头,心想许是宋兵连日激战,早已疲累不堪,无力值守,那烟气当是柴火熄灭所致。自己的兵马已过了护城河,距离城墙咫尺之遥,一旦冲到城下,便是宋军发现也为时晚矣,手中这支精兵悍勇非常,岂是羸弱的宋兵能够抵挡?想到这,琼古利一挥手,一万金兵急奔而至,直杀到城墙之下,抬头看时,却仍不见城楼上有半个宋兵。琼古利见状不再犹豫,立即命人架起云梯。 “登!”琼古利一声令下,大批金兵陆续往城楼上爬去。金兵行将登上城头,也未见城上有什么动静。琼古利猜想多半是陆登领着残兵弃城逃跑了,毕竟面对数十万大军,不是谁都有勇气抵抗到最后的。 远处观战的兀术见此情景也十分纳闷,便问身边的哈迷蚩:“莫非那陆登已弃城逃走?不然,这城上怎不见有守城士卒?” 哈迷蚩一边琢磨一边摇头道:“以我对陆登的了解,他断不会……”说到一半,哈迷蚩心下不安:“四太子,那陆登素有谋略,今如此应战,其中必有蹊跷,我军当小心应对,以防中计!” 几乎与此同时,突听城上一声炮响,顷刻间从城楼之上泼下许多沸汤,那些金兵来不及躲闪,被泼了个正着,只见他们挣扎着掉下城墙,将下面的金兵砸得不轻,而这些被淋了沸汤的金兵,跌落下来,挣扎几下便气绝身亡。 琼古利正指挥人马登城墙,他随兀术征战多年,可说是无往不利,在他看来,哪有攻不下的城池?何况此刻的守军已是师老兵疲,无力再战,若能趁机攻下潞安州,便成就大功一件。 立功心切的他终究低估了陆登守城的决心,城头之上恶臭的滚滚沸汤,浇灌而下,身边兵士碰到即死,沾到即亡。琼古利哪里识得这沸汤是何物,一时间慌了神。 完颜兀术见状大惊,忙问哈迷蚩:“城上泼的是何汤水?为何我军士沾上就死?” 哈迷蚩面色凝重,答道:“这汤汁是用人畜粪便脏水加入毒药熬煮烧开,名为‘腊汁’,只要沾到皮肤必死无疑啊!” 兀术征战多年,还未曾领教过“腊汁”的厉害,听了哈迷蚩之言顿时色变,急忙下令鸣金收兵。 原来,这“腊汁”就是陆登为金兵备下了厚礼。得知金军来犯,陆登便立即开始准备守城之物,几日前他命人买来的斗缸,匠人在城上砌的灶台,拼接的圆木盖子,都是为这“腊汁”准备的。要说这“腊汁”倒也实属恶物,它是用人、家禽、牲畜的粪便,倒进融入毒药的水一起煮沸,若是浇在人的身上,单是这滚沸的温度便已受不了,再有那浓烈的粪汁一旦接触皮肤,便会让伤口溃烂感染,毒菌立时进入体内,难以为救。 却说正在攻城的琼古利此刻正是进退两难之时,面前是触手可及的潞安州城墙,只要登上城头便可立下首功一件,试问谁也不想放弃这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自己的兵马已是死伤大半,仍有兵士被这不知何物的臭水淋烫而死。正犹豫间,听到鸣金声,琼古利也知攻城无望,只好下令撤退。 回马之际,忽听到城头上传来上陆登的声音:“放箭!”城上顿时箭若飞蝗,射向金兵。 琼古利躲闪不及,身中数箭,跌下马来,被身边亲兵连拉带拽抢回营中。这一仗金兵有被“腊汁”淋死的,有被同伴砸死的,也被弓箭射死的,损失惨重。 完颜兀术得知琼古利重伤,带领哈迷蚩等一众将领前来探视。 入夜时分,琼古利已是奄奄一息。看到爱将不久于人世,兀术心中很是沉重。 “四狼主……” 听到琼古利微弱的声音,兀术快步上前:“琼古利……” 琼古利断断续续的说道:“臣自从征便追随四狼主身边……每战必全力杀敌……以报四狼主知遇之恩……今随大军南征,本想为四狼主建得首功……可惜,咳咳咳……”,琼古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兀术厉声道:“琼古利,你要活着,本王命你活下去。” 琼古利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臣有愧于四狼主的信任……唉……” 完颜兀术表情严峻,看向随军医官。 医官默默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兀术知道他的军令已无法留住自己爱将的性命,他攥住了琼古利冰凉的手:“好兄弟,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琼古利长出了一口气:“为将者,得以战死疆场,乃人生幸事……今虽死而无憾,惟有妻女放心不下……日后恐无人可依……”言语间,一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饱含着不甘和不舍。弥留之际,琼古利不再是驰骋于两军阵前的女真名将,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有着自己的牵挂。做为一名武将,常年在外征战早已司空见惯,妻子自生产之后身体虚弱,小女儿尚未满周岁,这母女二人才是琼古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兀术点了点头:“放心,你妻女,我必善待。” 此时的琼古利挤出了一丝笑容:“多谢……四狼主大恩……臣……只能……来世再报了。”说话间,琼古利闭上了眼睛。 看着已没有气息的爱将,完颜兀术重重说道:“琼古利,你不会白死,我完颜兀术誓破潞安州,为你报仇!”言罢,他的目光投向了潞安州城池。 第6章 哈迷蚩献计 小小的潞安州,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令完颜兀术十分恼火,他下令继续攻打。此后金军接连攻打了近月余,护城河边横尸随处可见,城墙下残骸堆叠,城头上血迹斑斑,可见战况之惨烈。 即便如此,陆登依然死守潞安州,令完颜兀术的大军没能前进半步。金军被阻于城下,士气受挫,若是朝廷援兵及时到达,金军必是进退维谷。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陆登并没有盼来任何援军。 他并不知道朝中得知金军南犯的消息后,君臣便乱作一团。徽宗皇帝赵佶本就畏惧金人,如今听闻金国欲“兴师问罪”,早吓得寝食难安,一心想将儿子赵桓推上皇位做自己的替罪羊。而赵桓优柔寡断、性格懦弱,平日里并不得宠,可他却不愚钝,知道此时正值国家内外交困之际,父皇却要禅位给他,绝非真心善意,便左右推脱。 皇帝之位,九五之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人生顶峰,可如今却成了烫手山芋,一个要让,一个就推,真是骨肉相连的亲父子! 皇帝和太子尚且如此,何况一众奸臣?这些人平日里阿谀谄媚、作威作福,哪有保家卫国之心! 如今外敌压境,社稷存亡之秋,这皇帝父子、一众臣工,竟一心保全自己,不想退敌之策。岂不知山河破碎、国家消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至于无数黎民百姓的生死,更是早已被他们置于脑后。 也有如李纲、李若水、宗泽等忠良力主抗金,可是朝堂之上,君臣畏敌如虎豹,毫无守土抗敌之决心,护佑百姓的职责更是全然不顾。 大厦将覆,只有贪生怕死之辈,却无力挽狂澜之人,君臣丑态百出,还有谁会为区区一个边陲小城而据理力争? 最后在李纲等人的再三坚持下,徽宗才勉强同意派兵支援潞安州,至于精选领兵之人,他压根不想管,直交于宰相张邦昌定夺。张邦昌向来畏金主和,今金军压境,早已惴惴不安,哪有心思斟酌,胡乱点了节度使孙浩领兵前往。 这个孙浩胸无点墨、好大喜功,仗着徽宗的宠信胡作非为,平日里搜刮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今次朝廷命他领兵,他倒很是欢喜,手中有了兵权,他更加得意忘形,一路行军也是不慌不忙。 再说两狼关韩世忠在接到陆登手书之后,立即命长子韩尚德率军救援。只可惜韩尚德的人马在路上被金国元帅哈铁龙设伏击退,兵士伤亡不小,韩尚德本人也受了伤。尽管他试图冲破金军阻击,赶到潞安州,可哈铁龙本就是完颜兀术手下元帅,能征善战,且兵力更是数倍于他,若再战下去,有被围歼的危险,不得已带伤领兵败回两狼关。韩尚德是韩世忠的左膀右臂,这次兵败受伤令韩世忠一筹莫展,他很清楚潞安州危矣。此时又有一股金兵杀向两狼关,韩世忠担心义弟陆登,可又恐两狼关有失,只好一面坚守,一面向朝廷告急,支援潞安州已是有心无力了。 虽然陆登率守军击退了不知多少次金军的攻击,潞安州依然屹立不倒,可连日恶战,伤亡颇大,仅有的几千守军,如今连同轻伤勉强能战的兵士也已不到一半了,且城中粮草、守城器械都已所剩无几。朝廷援兵杳无音信,两狼关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陆登很清楚,尽管眼下挡住了金兵,可潞安州被重重包围,已是一座孤城,照此下去,城破是迟早的事,想到这他心急如焚。 城内如此,城外也不好过,由于多日攻城无果,又损兵折将,金军士气低落。完颜兀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攻辽的过程中,自己率领的神勇无敌的女真铁骑,竟被面前这座弹丸小城挡住了去路,一座孤城,却因有陆登镇守,硬是让五十万金军在一个月的时间没能前进一步,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为了减少伤亡,兀术只得下令围而不攻,养兵歇马,等待时机。 这日,完颜兀术正与哈迷蚩在帐中商议破城之策,突然有小番来报:哨兵在城郊树林巡逻时抓住一名宋朝百姓,说是要进城回家。 兀术道:“此前也曾抓住过老百姓,仔细盘问,若无可疑,也就放了吧。”如今他还哪有心思管这等事。 “且慢!”那小番得令刚要出去,被哈迷蚩叫住。 哈迷蚩对兀术道:“四太子,我大军刚到之时,确有普通百姓为我所获,盘查确无可疑,可如今潞安州已被围月余,怎么还会有人要进城?其中必有蹊跷,不如将那人带来,问个仔细。” 兀术觉得有理,传令将此人押到帐中,要亲自查问。不一会儿,几名金兵押上一人。 兀术披头问道:“大胆奸细,进城作甚?如实说来,如有半句假话,看刀伺候。” 那人连忙跪倒在地,边叩头边道:“王爷饶命,小人并非奸细,只因早年外出谋生,今得知老母染病,想回家探望。却有王爷大军围城而不得入,躲避林中,方被王爷天兵所获,请王爷明察。” 兀术觉得并无可疑,也无心详细盘问,便道:“善事父母为孝,且饶了你。”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才能尽快攻克潞安州。 哈迷蚩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说道:“四太子,我料此人必是奸细。” “哦?”兀术看向哈迷蚩。哈迷蚩道:“普通百姓,碰到如此情形必然惊慌失措,还哪里说得出话来?他对答如流,明显早有准备,我观其是故作害怕,试问寻常百姓哪会有如此胆量?” 兀术恍然大悟,仔细打量来人,却看不出任何破绽。吓问之下,那人也只说是普通百姓,想回家看望老母。 哈迷蚩道:“既是奸细,身上定有线索。” 兀术遂令左右搜身,却没有搜出什么。哈迷蚩在整个搜身的过程中一直死死盯着来人,注意着他的眼神和一举一动,发现了其中端倪,只见他站起身来,走到来人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将他的衣衬划开。”那人一惊,刚要反抗,早被左右擒下,有小番上前用短刀将来人的衣服里衬剖开,却搜出一颗蜡丸。 哈迷蚩念着山羊胡微微一笑,“这便是奸细打算送至城里的书信。”说着命人将蜡丸呈于兀术。 兀术拿着蜡丸看了又看,问道:“这是何书信?” 哈迷蚩道:“四太子有所不知,此物名叫‘蜡丸书’,写信之人将信写好,再用蜡丸封住,故而得名。四太子可抛开蜡丸,那书信必藏在其中。” 兀术遂拔出短刀,将蜡丸破开,里面果然有一个揉皱了的纸团,轻轻展开一看,原来是韩世忠写给陆登的亲笔信。 信上写道:子敬吾弟,尚德驰援潞安州被金兵所败,今有汴梁节度使孙浩,奉旨领兵前来救援,然孙浩不善兵法又自大贪功,弟切不可与之出城迎敌,应继续固守,为兄已命苏德整顿兵马再赴潞安州,不日可到。今特差家臣赵得胜达知,伏乞鉴照,望弟保重,不宣。 兀术看了,怒道:“韩世忠不自量力,遣其长子领兵驰援潞安州,结果惨败而回。如此却还不知进退,他若再敢持虎须,孤家就再打他一回,待我大军破了潞安州,再图他的两狼关。” 见完颜兀术动怒,赵得胜面露惧色,这次他是真的怕了。 完颜兀术想了想,问道:“军师可知那孙浩是何许人?不知他可有些本事?又带了多少援军?几时可至?”兀术并不是畏惧宋军,只是一个陆登就如此棘手,那韩世忠更是宋朝名将,他不想一直在此地僵持,若是宋军多路人马持续来援,终归不是好事。 “四太子稍安勿躁,我军只需在敌援兵到达之前破城便是。”哈迷蚩道。 兀术道:“军师说得轻松,可破这潞安州,谈何容易啊!” “此信可助我破城。”此时,哈迷蚩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完颜兀术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军师有何妙计?” 哈迷蚩道:“待臣模仿韩世忠笔迹再修书一封,教陆登待援兵抵达,便整军出城,与援军配合击敌,里应外合。只要他出城迎敌,那城中必然空虚,我军便可趁机抢城,则潞安州唾手可得。” 兀术大喜,便叫哈迷蚩赶快准备。 哈迷蚩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赵得胜,“此人臣自有用处,能否骗得过陆登全靠此人。” 兀术明白哈迷蚩的意思,吩咐人将赵得胜押到军师帐中。在兀术看来,能否尽快攻下潞安州,就全靠这位军师的本事了。 回到帐中,哈迷蚩软硬兼施,赵得胜最终没能挨得过,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深夜,冷风徐徐,哈迷蚩伫立帐外,一边把玩着那颗破开的蜡丸,一边望着潞安州的方向,若有所思。 自己在宋苦心经营多年,为的就是寻找时机,助金攻宋,成就功勋。也是到了要施展本事的时候了,此刻,哈迷蚩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亲自带着这封伪造的书信到潞安州城里走一遭,此去稍有闪失就会性命不保,但他却满怀期待。 第7章 赛诸葛对小诸葛 哈迷蚩决定亲自去潞安州给陆登“送信”。这是一次性命豪赌,却也是一次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曾几何时,哈迷蚩自信对宋朝的国情了如指掌。在他看来,大金铁骑面前,宋军简直不堪一击,金兵可以摧枯拉朽,直取汴梁,覆灭赵宋。到那时,大金国威震寰宇,四海瞻拜,自己也可立下不世之功。可是,他显然误判了宋军的战斗力,更是低估了一名爱国将领的报国之心。 小小的潞安州,一个陆登陆子敬带领区区几千兵马,竟生生的拦下了几十万大军。想到这,哈迷蚩不禁汗颜。他足智多谋,攻于心计,精通汉人文化,绰号“赛诸葛”,那陆登善于用兵,胆略过人,不惧强敌,人称“小诸葛”,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场不可避免的博弈。 陆登请来的援兵被哈迷蚩设伏击溃,而哈迷蚩每每献策也都被陆登一一化解,这让哈迷蚩有了一种既生瑜亮的感觉。 直面这个令他敬畏而又头疼的对手,才更加有趣,或许明天就会有分晓了,无论等待他的是胜利或死亡,哈迷蚩都已做好准备。 翌日一早,完颜兀术尚未升帐,小番来报军师求见,兀术道了声“快请。” 哈迷蚩进帐见到兀术深施一礼:“臣特来向四太子辞行。” 兀术一听,又见哈迷蚩一身宋朝百姓装扮,登时明白了大半,忙问道:“军师莫非想亲自进城?” “正是。”哈迷蚩点头。 “此去多凶险,万万不可。” 兀术自然不允。 哈迷蚩道:“此去事关重大,须随机应变,臣在中原多年,颇知宋人习性,愿亲自走这一遭。” 兀术道:“军师乃军之重臣,我之膀臂,岂可只身入虎穴?” 哈迷蚩道:“臣蒙圣上大恩和四太子提携,无以为报,今我大军被潞安州所阻,久持不利,臣纵观全军,皆冲锋陷阵之猛将,而能言善辩者极少,臣不才,愿为破城尽绵薄之力,若有差池,请四太子善待臣的家人。” 兀术知道哈迷蚩说的没错,自己麾下的战将勇猛有余而计谋不足,巧言者更是少之又少,此番送信进城,能否骗得陆登,关系到战事的成败,而能担此重任者军中唯有哈迷蚩一人。 兀术看了看哈迷蚩,知道他已下定决心,且这也是个破城之计,便不再多说,道了声“军师保重”。 哈迷蚩微微一笑,向兀术辞行:“臣告辞。”说完转身而去。 哈迷蚩寻得大军联营角落小门而出,兀术目送一程,回帐中静候。 出得营门,哈迷蚩捋了捋山羊胡,自语道:“陆登啊陆登,今日就让我这个‘赛诸葛’来会一会你‘小诸葛’。” 哈迷蚩现今只当自己便是赵得胜,他藏好书信,绕道而行,往潞安州城门而来。一路上,他反复斟酌着自己的说辞,想象着陆登会问他什么,他又如何作答,提醒自己要做到滴水不漏,因为他知道,哪怕是一丁点的疏漏,都有可能被心思缜密的陆登察觉,到那时,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哈迷蚩一路走来,早有城上守兵看见了他,虽是一个人,也不敢怠慢,数名弓箭手箭在弦上,对准了哈迷蚩。 哈迷蚩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他来到潞安州城下,见吊桥高举,叫道:“在下有要事求见陆节度。” 自战事开始,陆登便一直与将士同在城上,看见有人来,心中纳闷:百姓都已进城,连日来不曾再有出入城池者,这来人又是谁呢?见只有一人前来,又说有要事,陆登想问个究竟,便命人放下吊桥。 哈迷蚩走过吊桥,来到城墙下。但见城门紧闭,哈迷蚩正想着怎么进去,却见从城头上放下一个大筐来。哈迷蚩明白这是要吊他上城楼,心想这陆登果然谨慎,自己若想见到陆登,用计赚他,唯有照做,无奈之下只好坐到筐里,任守城军士往上拽。 本以为就这样吊上城楼也好,不成想吊到离城头三五丈时停住了,大筐悬在了半空,这时陆登从城垛探出头来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哈迷蚩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放在筐里,悬在空中答话,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哈迷蚩难免心中打鼓。不过听到陆登的声音,他提醒自己必须冷静了下来,于是哈迷蚩定了定神,说道:“小人赵得胜,奉我家老爷韩元帅之命,送书信与陆将军,” 陆登回想韩世忠身边确似有一个赵得胜,只是自己对其相貌声音早已没了印象。前些日自己曾修书请兄长韩世忠发兵驰援潞安州,多日过去,只打听到贤侄韩尚德曾领兵来救,却被金军击退。如今,潞安州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已是危在旦夕,此时兄长又遣人送信,莫不是事情有了转机?想到这,陆登立即吩咐兵士将来人吊上城垛。 落地之后,哈迷蚩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今日能否活命,全看我的造化了。 潞安州城虽不大,可这城墙却不低,站在城头,整个城区便尽收眼底。哈迷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时不时的四处张望。 片刻,他又打量起陆登来,发现陆登比之先前消瘦了许多,面容也略显疲惫,不过精气神依旧。而陆登这边也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赵得胜”。 其实,金军初到之时,完颜兀术领兵讨战,哈迷蚩就在阵中,只是陆登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兀术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加之哈迷蚩此次进城,乔装打扮,陆登没有认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当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一起的时候,哈迷蚩发现陆登正双目如电的盯着他。陆登的眼神冷峻而犀利,纵是哈迷蚩这般精明狡黠,却也被震慑住,他连忙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旋即,陆登问道:“你既是韩元帅身边之人,可知本将军与元帅是何情谊?” 哈迷蚩道:“我家老爷与将军乃是异姓兄弟,我家老爷为兄,将军为弟。” 陆登又问:“你家夫人是何许人?” 哈迷蚩道:“我家夫人乃是掌管五军都督印的梁氏夫人。” “夫人是何出身?”陆登道。 “这个小的不敢说。”哈迷蚩低头说道。 哈迷蚩这般回答,陆登却点了点头,因为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出身风尘,做下人的自然不敢说。 陆登又问:“你家老爷可有子女?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哈迷蚩道:“我家老爷有两子一女,大公子韩尚德十七岁,是先夫人白氏所生,二公子韩彦直今年六岁,小姐韩秀君如今尚在孩提之年,均是掌印梁氏夫人所生。” 见“赵得胜”对答如流,对韩世忠的家事十分了解,陆登有些信了。尤其是当听到韩秀君的名字,陆登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陆文龙。 韩世忠和陆登乃是八拜之交,当年妻子和梁夫人怀有身孕之时,两家长辈决定若他日生的都是男孩,便结为兄弟,都是女孩,即结为姐妹,倘若一男一女,便是指腹为婚,许了这门亲事。 如果没有战乱,韩秀君早晚是陆家的儿媳妇。可惜如今大军围城,只怕自己和妻儿都难逃此劫。 想到这,陆登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赵得胜”,想他说的属实,又看不出什么破绽,便似乎放下心来,说道:“你说的果然不差,敢问韩元帅和夫人可好?” 哈迷蚩此时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心道幸亏昨晚将那赵得胜拷问的紧,今日总算是涉险过关,取得了陆登的信任。随即说道:“我家老爷和夫人担心潞安州的安危,只是大公子前日率军来援时被番兵伏击,人马伤亡惨重,大公子也受了伤。” 陆登一听,忙问:“我尚德侄儿伤势如何?” 哈迷蚩道:“已无大碍。” 陆登松了口气:“却是不幸中之大幸。” 哈迷蚩担心陆登再问下去,自己招架不住,暴露身份,便道:“将军,我家老爷有书信在此。” “快将书信拿来我看。”军情紧急,陆登早就盼着韩世忠的消息,自然不敢耽搁。 哈迷蚩心里是暗自庆幸,连忙将书信呈上。 陆登拆开书信,仔细观看,信上如此写道:北关镇守子敬吾弟台鉴:潞安州被金军围困,兄心急如焚,遣尚德救援,不想被伏兵败,如今两狼关已无力发兵。今得信有汴梁节度使孙浩已奉旨率兵前来,待援军到来,弟可率可率军杀出,里应外合,则敌军可破。望弟切记,言不尽思,吾弟保重。 陆登反复看了两遍,心中不解:他与孙浩也算旧识,知他并无破敌本事,兄长是知晓的,且如今潞安州被困得水泄不通,便是来援也难以冲破金军围阻,我城中能用之兵将已然不多,弃守为攻有如自寻死路,兄长善于用兵,对潞安州的战况也必十分了解,却为何要我出城迎敌?若我率兵出城,城中势必空虚,到时金军必分兵来攻,潞安州岂不危矣? 陆登看这信上笔迹应当无疑,他又看了看面前的“赵得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8章 割鼻之恨 哈迷蚩只身进城,熬过陆登的盘问,将书信呈上。 陆登阅后十分诧异,兄长韩世忠甚善用兵,怎么为他出此下策?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赵得胜”。而哈迷蚩也感受到陆登犀利的眼神,不禁心中打鼓。 陆登敏锐的捕捉到“赵得胜”的不安,心下越发疑惑。方才展信之时,似有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城中几近断粮,怎么会有羊肉吃?陆登又前后看了一遍书信,再将信凑到鼻子跟前仔细闻了一闻,顿时恍然大悟。 只见陆登指着哈迷蚩的鼻子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这番奴好大的胆子,竟敢只身入虎穴,若不是这羊膻味,几乎被你瞒过,只可惜你太低估本将军了,快从实招来,若再有半句假话,定不饶你!” 哈迷蚩暗恨这百密一疏,最后是功亏一篑。既被识破,则不做多想,此时的哈迷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索性就实话实说了。只见他整了整衣襟,向陆登一拱手:“陆将军有礼了,这‘小诸葛’的名号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陆登盯着哈迷蚩没有作声。 “在下哈迷蚩见过陆将军。”哈迷蚩见礼道。 “哦?你便是哈迷蚩?此计想必也是出自你手吧?”陆登问道。 哈迷蚩道:“只因这潞安州实难攻取,在下才斗胆出此下策,不想被将军识破,还望将军见谅。” 陆登道:“你真是险中求胜!” 哈迷蚩无奈道:“如此险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听“啪”的一声,陆登一拍桌案,怒道:“本将军早听闻番邦有个哈迷蚩,私进中原,屡屡贿赂贪劣,套取消息,如今细作摇身一变成了军师,又来赚我,实属可恶!” 哈迷蚩被这一声响吓得一哆嗦,这心顿时凉了半截,他颤颤问道:“将军莫非要杀我?” “你自道该不该死?”陆登怒视喝道。 哈迷蚩哀求道:“两军交锋,各为其主,还望将军开恩。” 陆登冷笑了一声:“哼,好一个各为其主,你敢只身前来,也算好胆色,我若杀你,恐惹人笑我怕你用计,今次便留你一条狗命!” 哈迷蚩闻言,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岂料陆登话锋一转,“若就这样放了,又太便宜了你,今日给你做个表证,要天下人都认得你这个奸细。”随即吩咐家将:“来人,将这厮鼻子留下,打将出城。” 左右一拥而上,将哈迷蚩按倒在地。 “将军……将军手下留……啊!!!”随着一声惨叫,哈迷蚩的鼻子生生被割了下来。疼得哈迷蚩几近晕厥,他颤抖着打算捡起自己的鼻子,却早被拖下城头。 从下得城头,到城门口,这一路上,哈迷蚩被宋兵和城中百姓的唾骂追打,直到剩下半条命被扔出城外。 哈迷蚩此时满面血迹,浑身污浊,狼狈至极,他摸了摸伤口,又是一阵剧痛。许久,哈迷蚩挣扎着爬将起身,虽然今次用计被陆登识破,被割了鼻子,更失了脸面,却保全了性命,想想刚才也是心有余悸。他看了看潞安州的城楼,咬牙切齿:“陆登,今日割鼻之辱,我必百倍还之。”掩面径直奔回金营。 哈迷蚩回到营中,便昏倒在地,兀术见他如此惨状也是十分心痛,急忙命医官包扎上药,悉心调理。 不两日,哈迷蚩苏醒过来,伤口也不像先前那么疼了,只是他谢绝见客,于自己帐中休养。 兀术和众金将想到他伤势未愈,加之被陆登割鼻羞辱而无颜示人,便让他宽心静养,不再讨扰,却不知哈迷蚩正在为破城做着准备。这几日,哈迷蚩足不出门,日夜思考破城良策。他仔细回忆着进城的情形以及城中的分布,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细节。随后,他接连几日派人去潞安州四周查看,心中终于有了计较。 伤势稍有好转,他便急忙扣了一个假鼻子来见完颜兀术。 兀术见哈迷蚩来了,起身相迎道:“军师为我大金负伤受辱,我心痛之,如今理应好好养伤,军务之事何必急于一时呢?” 哈迷蚩感道:“谢四太子挂念,只是这潞安州一日不破,微臣又怎能安心啊!” 兀术摇了摇头,“诶!军师只管调养身体,破城之事待痊愈后再从长计议。” 哈迷蚩很清楚破潞安州,兀术比谁都心急。于是他淡淡一笑,言道:“一个鼻子可换取一座潞安州,倒也值得。” 兀术听这话里有话,再看哈迷蚩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来了精神,急忙问道:“难道军师已有破城良策?” 哈迷蚩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然后说道:“臣入城之时见那城墙阴暗处有一水关。几日来,臣派人秘密监视,断定此水关与城外水道相通。四太子可派一军趁夜色沿此水道潜入城中,打开城门,大军随即掩杀进城,则潞安州必成我囊中之物。” 兀术闻言大喜,“军师真我之膀臂,若得了潞安州,军师便是首功一件。” “四太子过奖了。”哈迷蚩捋了捋山羊胡。 兀术道:“今夜我便亲领兵马前往。” “不可!” 哈迷蚩一听完颜兀术要亲自出马,连忙阻拦道:“四太子贵为三军统帅,岂可轻动?”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潞安州一战甚为惨烈,金军已是损兵折将,万一兀术再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兀术微微一笑,言道:“我完颜兀术自征战以来,攻无不克,却不想在潞安州被陆登所阻,如今连日不下,军心低落,我身为主帅,难辞其咎,此战势必亲往!” “四太子……”哈迷蚩还想劝阻。 兀术又道:“军师尚且敢于只身入城,我依军师之计行事又有何惧哉?我意已决,不必再劝!”说话间,他将案上的令旗递到哈迷蚩手中,“我不在之时,军师可代我行事。” 哈迷蚩接过令旗,很是感激,“四太子如此信任,臣自当誓死效忠。” 夜里,兀术亲自点三千精兵,悄悄来到城外水道,轻声下水,缓缓逼近城中水门处。 谁料那水道两边布满响铃,金军不知,碰到响铃,水关守军听到铃声,立即放箭,金兵一时间有些慌乱。 在这紧急关头,完颜兀术大喊一声:“破城在此一役,好男儿当奋勇向前。”言罢身先士卒,舞动大斧,向前冲去。 正所谓‘将不畏死,兵不惜命!’金兵见主帅如此奋不顾身,顿时士气大振,一边紧随兀术冲杀,一边用弓箭还击,双方在这狭窄的水道展开激战。 水门处只有百余宋兵,且老弱居多,并非陆登忽略此处,而是实在分不出兵马驻守。这区区百余人如何抵挡的了如狼似虎的金兵?只见兀术率先冲上水关,一斧砍死守将,众金兵一拥而上,奔到城门口,斩杀守夜宋兵,拉起门栓,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城外哈迷蚩见兀术得手,立即挥动令旗,指挥大军冲进城去。“哼哼!陆登啊陆登,等我来报当日割鼻之仇!”哈迷蚩微微一皱眉,那伤口还隐隐作痛。 此时的陆登身在何处呢? 事也凑巧,陆登率兵与金军激战已有月余,这段时间一直在城头指挥作战,不曾回家。今天恰逢儿子文龙三周岁生辰,陆登这么长时间没回家,非常想念妻儿。 连日来金军并无动静,想是攻城多日无果,人马疲惫,正在休整之中。到了夜里,陆登料想金军不会来攻,便吩咐手下兵将小心守城,自己打马回到家中。 妻子谢氏见丈夫回来了,自然欣喜,看到丈夫面容憔悴,心里非常难受,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牵挂之情,问道:“如今大敌当前,老爷应竭力守城,为何回到家中?” 陆登道:“今日是文龙生辰,我回来看看,片刻便要回去。” 谢氏含泪不语,挽着陆登径直走向小文龙的房间。可能是太想儿子了,到了门口陆登急迫的推门而入。 此时的小文龙刚刚睡着,乳娘坐在床边轻声的哼着童谣,见陆登进屋,愣了一下,连忙起身,礼了个福,小声说道:“老爷回来了,公子方才入睡。” 陆登也觉得有些失礼,忙道:“近日公事繁忙,无暇回家探视,你辛苦了。今天是文龙生辰,特回来看望,稍后就走。” 乳娘点头站在了谢氏的身后,陆登轻轻地坐到床边,生怕惊动自己的儿子,他太想念儿子了,以至于在城楼上打盹时也会喊出儿子的名字。屋子里格外安静,似乎只能听见小文龙匀称的呼吸声。此刻的陆登心情沉重,他是多么希望能和妻子一同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可如今兵临城下,潞安州已是朝不保夕,今夜看到妻儿,不知再见会是何时?会是怎样的情景?陆登不敢想明天的事,任凭他如何强大,也无力保证身处战争之中的妻儿免受伤害。 突然,外边隐隐传来喊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祥和宁静。 陆登“噌”的站起身,正要出去看个究竟,这时,“噔噔噔”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家丁喊道:“老爷!老爷!夫人!不好了!!” 难道上天一点也不眷顾我大宋江山,一点也不垂青我潞安百姓,一点也不怜惜我陆氏血脉?一个不祥的预感犹如闪电一样击中了陆登。 第9章 夫妻应誓 陆登思念妻儿,逢小文龙生辰,陆登下城回家探望,不想这刚坐下来,便听见城里似有喊杀声。 此时又有家丁唤他和妻子,大叫“不好”。 陆登不禁心里一颤,莫非……他不敢想下去,侥幸的心理让他站在原地,期盼着家丁再次说出和他想象不同的话,可是……家丁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前,“启禀老爷、夫人,大事不好,番兵已攻入城中。” 闻听此言陆登紧闭双眼,一旦金兵入城,潞安州万劫不复。他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儿子,又看了看深爱的妻子,转身拔出佩剑,咬紧牙关,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刚刚来到院门口,陆登惊呆了,城中已是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远看城楼上的旗帜已然换成了“金”字,不远处大批金兵正掩杀过来。 一名家丁说道:“番兵将至,老爷快与夫人、公子趁乱逃走,我等在此抵挡。”再看众家丁各自手持兵刃,决心以死抗敌,掩护主家逃生。 见众家丁如此忠心,陆登很是感动,他点了点头,说道:“汝等追随我多年,对陆家有情有义,我陆登在此谢过了。”说话间,陆登对众家丁拱手一礼。 “老爷……” “老爷……” 如此情景,众家丁纷纷跪倒,平日里陆登夫妇待他们甚厚,此刻正是报答之时,于是说道:“我等便是只剩最后一人,也誓不屈膝于番贼,还请老爷与夫人、公子快走,迟些怕就来不及了。”眼看着金兵越来越近,而陆登并没有逃走的意思,众家丁十分焦急。 陆登环视一周,言道:“汝等尚且舍命一搏,我陆登岂能临阵退缩?今日便与众兄弟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爷快走吧!” “小主人年幼,尚需有人照料,老爷要为他想想啊!” “是啊!老爷与夫人快走。” …… 众家丁力劝陆登。 陆登大声道:“身为主将,我誓与潞安州共存亡,城破有死而已。况且,连日攻城金兵多有死伤,那完颜兀术定十分恼怒,倘若我弃城逃走,他捉我不到,怒火难平,势必迁怒于城中百姓,如此我岂不成了罪人!” “老爷……” 众家丁看出陆登心意已决,无不伤心落泪。 陆登朗声道:“大丈夫能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快哉!” 这时金军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 陆登知道,这是他戎马生涯的最后一战,战必败,身必死,他淡定从容,没有丝毫的惧怕,只见他宝剑在手,大喊一声:“兄弟们,杀敌报国!!” “杀!!”众家丁呐喊着冲向无边无际的金兵。 陆登正要提剑上马,却被人从身后抱住,这个温暖的拥抱他太熟悉了,此时他将宝剑收回剑鞘,放弃了继续拼杀的打算。 陆登用双手捂住了妻子的手:“夫人,这么多年,幸亏有你陪伴……”说了一半,这个单骑面对数十万大军毫无惧色的孤胆英雄哽咽了。 妻子谢氏也已是泪眼模糊,但她依然微笑着对丈夫说道:“老爷,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我们回家吧。” 陆登点头不语,和妻子慢步回到屋中,乳娘也抱着熟睡的小文龙来到夫妻二人的身边。 乳娘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起初着实被吓得不轻。可是,当她见到陆登夫妇于危难间面不改色,视死如归,心中深受感染,只是想到陆家全家就要遭受灭顶之灾,自己也难于幸免,还是痛哭流涕。 这时金兵已经杀到院墙外,家丁们各持兵刃死命抵挡金兵。 陆登紧握妻子的双手:“州城已破,我誓不偷生,今日是我陆登为国尽忠之日,也是你我夫妻诀别之时。” 谢氏拿起丈夫的手温柔的贴在自己的面颊,眼看着丈夫,“你我夫妻永不分离!” 陆登闻言一怔。 谢氏一改往日的温良贤淑,决然说道:“老爷为国尽忠,妾身自当尽节。” “什么?”陆登僵住了,“夫人万万不可啊!”他虽已经决意与潞安州共存亡,但他不能允许妻儿陪葬,他想要他们活着,哪怕现在看来这已是一种奢望。 “能与老爷生死相随,乃是妾身的福分。”此时谢氏的眼中满是浓情,她爱这个男人,即便是与他一起赴死也心甘情愿,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们夫妻唯一的骨血陆文龙。 “夫人……”陆登看着妻子的面容,低声道:“娶你为妻,是陆某之幸,只可惜不能与你携手终老……”说话间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我苦命的孩儿,唉……”想到金兵将至,自己已无力保全妻儿的性命,陆登难忍伤心。 谢氏的眼泪也下来了,“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作为一名母亲,她比任何人都不舍自己的孩子,可如今舍与不舍又有什么分别? 此时,守城宋军大多壮烈牺牲,陆家家丁都已尽数战死。金军将宅院团团围住,更有十几个金兵已涌进厅堂。 陆登起身拔剑,冲了过去,与金兵杀作一团。 谢氏见此情形,连忙将小文龙的乳娘拽到后堂。 谢氏攥住乳娘的手说道:“平日你我姐妹相待,眼下姐姐有一事相托。”听到夫人有事托付,再看到夫人决绝的目光,乳娘瞬间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那一瞬间,这个弱女子在生死关头,内心却充满了力量。她重重说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谢氏点了点头:“此子乃陆家唯一骨血,如上天垂怜,我与老爷死后,妹妹当竭尽所能保全文龙性命,将他抚养成人,你便是我陆家的大恩人了!” “夫人……呜呜……”乳娘泪如雨下。 谢氏又道:“姐姐自知此事成败,由不得你,却皆苦了你,请受姐姐一拜!”言罢,谢氏一躬到地。 乳娘连忙扶住谢氏,跪倒在地,哭道:“老爷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不敢忘却,夫人放心,奴婢定竭力保全公子,续陆家香火。” 谢氏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己的儿子,而此时,小文龙还在睡着,外面的喊杀声竟然没有将他唤醒。 谢氏俯下身亲吻了儿子的额头,又回过头深情的看了一眼丈夫,“老爷,你我来世再做夫妻!”言罢,起身在后堂撞柱而死。 乳娘见状嚎啕大哭:“夫人!夫人!”只是再怎么呼唤,谢氏也不会醒过来了。 陆登听见哭声,逼退金兵返回后堂,看见妻子已倒在血泊,心如刀割。他抱着妻子的尸体,感受着那尚存的余温。陆登将妻子轻轻地放在地上,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亡妻的身上,那件披风是战前她亲手披在他身上的。 此时,喊杀声已渐渐平息,完颜兀术和哈迷蚩等人率兵马来到门口。 只听陆登附身在爱人的耳边小声说道:“夫人慢走,我随后便来!”说完他站起身,无力的提着宝剑来到大堂前。 金兵一边喊着“活捉陆登!”一边围了过来。 兀术见陆登已然没有了战斗的锐气,便示意兵将不许上前。 他对陆登说道:“陆先生,肯降否?” 此时的陆登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他的眼中是空洞的,全然没有面前的敌人。想到追随多年的将士和相濡以沫的妻子都先他而去,陆登此刻万念俱灰,他仰天长叹:“罢!罢!罢!”说完横剑自刎,尸首怒目圆睁,岿然不倒。 即兴一赋《霸王别姬》,虽然用于此处有待商榷,但实有感而发,望与诸君共享: 残烛火,雪茫茫,奈何无力追过往。 楚歌声,起四方,代我江东问安康。垓下曲,断人肠,苦酒何以解忧伤? 涕把盏,美人上,诀别之舞也沧桑。 重剑已无锋欲举坠臂,同袍已殒命沙场冷清。环视周围狼烟掠地,俯看身下战甲染红。阑珊处刀光血影,孤帐内独你在旁。昔日巨鹿退秦兵,彭城据汉敌,以战神之躯立于寰宇,却不足道,唯幸有你随之。而今陷重围而路绝,身无全兵,你尤伴左右。提枪上马,一骑双人,欲突围而走,然乌骓不逝,缓驰入重雾。阴陵山中,九曲失路,冷风萧瑟,孤鸿哀鸣。你锁我手于怀,深情屏息,对视中已感绝然,明眸里难噙晶莹。惊刹,取佩剑于手,刎之。我不急拦阻,已见热血浊透剑背。爱人先我而去,令我顿首泣血。知你为不累我而绝念,更使我肝肠崩裂。扶身看妾,愧悔而不舍,撮土簪花,心死而泪干。集诸侯三年已统一,楚汉争四载而消亡。与你厮守有年,只叹苦短,本想拥你而览天下,共谱华章,江山美人,千古风流。不想天意弄人,今衰败且痛失至爱。伫于乌江边,遥望江东,已无心回还,想你从我以来虽情意甚笃,却难得清雅。东征西讨,风霜劳碌,从不曾有怨,时以喜悦示我,然我深知其中辛苦,不想细腰受此重累,却无奈何。今芳魂终可安息,莫寂寞,稍安,奈何桥头等我来。 轻抚簪花枕边谣,幽恨歌舞月影高。情思泪灌美人草,一纤东风江水涛。 第10章 兀术约三事 金军攻克潞安州,陆登为国尽忠,妻子谢氏殉节。 完颜兀术目睹陆登自刎,深感可惜和遗憾,可惜的是如此忠良就此陨落,遗憾的是此等人才不能为己所用。兀术知道陆登不可能归降,只能成全他尽忠之心。 连日的对战,金军伤亡颇大,使得兀术不得不冷静的重新分析金宋两国的军马战力。大都出兵之时,兀术以为金军击败宋军要比战胜辽军轻松的多,但是陆登彻底颠覆了他对宋朝将领的看法,兀术难得遇见这样的对手。 此时此刻,这位女真战神对面前的这位敌朝将领,平添了一份敬畏之情。 老爷和夫人相继死在面前,乳娘悲痛万分,她也想随之同去,可想到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她决心保护公子逃生,可是房前屋后早已被金兵围死,根本无路可走,只好屏住呼吸,躲在后堂大门的后面。 兀术和哈迷蚩等人来到大堂,见陆登昂然而立,死不瞑目。那些金兵见到陆登怒目圆睁,竟无一人敢上前。 兀术也是心里一惊:难道死后也不忘保家卫国?还是有什么心事未了,这才死不瞑目,致死依然手提宝剑屹立不倒?兀术扫视后堂,看见谢氏的尸首,上面盖着一件披风,像是当日陆登与他交手时所穿。兀术猜想这应是陆登的妻子,看这情景应是撞柱而死,陆登忠义千秋,想不到他的妻子竟然也如此贞烈,实在令人敬佩。 兀术收回目光,向陆登的尸首深施一礼:“陆先生,那后堂撞柱自戕的妇人,想来是先生的夫人,某家当将你夫妻二人合葬于城外磊落之处,修墓立碑,让世人瞻仰,以颂忠臣节妇之名,如何?” 话音刚落,陆登的双眼慢慢的闭上了,只是身驱依然不倒。 兀术觉得纳闷,想了想,说道:“陆先生爱民如子,是怕我伤及城中百姓,先生放心,某家不会害你一个百姓,也不会动百姓的一分一毫。”随即传令大军穿城而过,另寻他处扎营,不许动百姓分毫,违令者斩。吩咐之后,兀术转身问道:“先生可以放心了吧?” 再看陆登手臂下垂,宝剑落地,但依然站立不倒。 “想你心愿未了,某家连依了先生两桩事,先生自可安心去了,却为何还是如此?” 兀术有些急了:“当年楚霸王项羽自刎于乌江边,也是屹立不倒,直到汉王刘邦下拜,方才倒地。陆先生想是要某家拜你?也罢,先生忠贞无双,某家钦佩之至,不能与先生一同纵横驰骋,实为我之憾事,先生请受某家一拜。”说完,兀术深鞠一躬,可抬头看时陆登的尸首还是立在那,纹丝不动。 “某家依也依了,拜也拜了,先生缘何还是如此?”这下兀术彻底急了,众金兵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兀术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索性搬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陆登的尸身,整个大堂一片安静。 正这时候,猛然间从后堂传来孩童的啼哭声,那哭声清脆洪亮,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兀术先前并没有搜查后堂,如今听到小儿啼哭,立即命人看个究竟。不一刻,小番抓住一个手中抱着个小孩的妇人,带到兀术面前。 兀术看了看乳娘,又看了看她怀中小文龙,心想:这妇人躲在后堂,必是陆登夫妻亲近之人,便问道:“你是何人?抱的孩子可是你的骨肉?” 乳娘痛哭道:“这男孩非我所生,乃是我家陆老爷的公子,民女姓张,是我家公子的乳母。可怜老爷夫人为国尽忠,世上只留下这唯一骨血,今陆氏血脉能否延续,全凭大王,求大王开恩!” 兀术听了乳娘的哭诉也十分感动,起身对着陆登的尸身说道:“某家明白了,陆先生放心,某家绝不会断你血脉。从今以后,这娃儿便是我完颜兀术的孩儿,某家必视为己出,带若亲生,明日就将吾儿送往大都,还由乳母照看。待他长大成人,某家愿教他承你陆家姓氏,接你陆氏香火,陆先生,这回你可以安心上路了吧?” 再看陆登身子一沉,安然倒地。 兀术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将陆登夫妇的尸体装入棺木,厚葬于城外山坡。 这时哈迷蚩走上前来,说道:“这孩子既是陆登之子,四太子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兀术听了有些生气:“我与陆登虽是对手,却并无私仇,只因各为其主,才刀兵相见。如今陆登殉国,妻子尽节,只留下这唯一血脉,我等又如何忍心杀之?况且陆登乃真英雄,就此绝后,岂不可惜?” 一席话说的哈迷蚩低下了头:“四太子心胸坦荡,厚德载物,臣惭愧至极。” 兀术道:“所谓虎父无犬子,陆登如此英杰,他的儿子定然也非常人,加以雕琢,必能成器。” 哈迷蚩小声劝道:“四太子言之有理,只是终究陆登是死于四太子之手,若是他日这孩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不等他说完,兀术把脸一沉,“怕是军师想报割鼻之仇吧?” 哈迷蚩闻言不敢再说。 兀术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到乳娘近前,看那小文龙越是哭闹越是可爱,不由得附身将小文龙抱在怀中。 说来奇怪,刚刚还啼哭不止的小文龙此时破涕为笑,抓着兀术那粗糙的大手摇来摇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兀术,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要是换作普通的小孩看到完颜兀术这张脸肯定吓得哇哇大哭了,可是小文龙非但没有,反而很喜欢的样子,那可爱的表情逗得兀术哈哈大笑。看着看着,小文龙把兀术的一根手指放在嘴里,吃力的咬嚼起来,兀术此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大声喊道:“真吾儿也!真吾儿也!” 在这一刻,这个手握数十万人生杀大权的女真战神的心已经彻底被眼前的男孩融化了。兀术一时间有些出神,自己连年征战,希望能为大金国开疆扩土,平定四海,早日成为上国之邦,受八方朝拜。现如今辽国覆灭,北方已定,挥师南下,誓夺赵宋江山以献国家。再看自己战功累累,王侯加身,可人过中年,却依然膝下空空。想到这些,兀术也不免有些伤感。他轻轻的在小文龙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如一个慈父在教儿子说话一般的对小文龙说道:“叫父王,快叫父王。” 兀术的这个举动让包括哈迷蚩在内的身边所有金国兵将都惊呆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平日里威严的主帅还有这样的一面。 兀术转身对众将道:“从今日起,这孩子便是我完颜兀术的儿子,你们的小王爷。” 众将齐道:“恭喜四狼主喜得贵子!” “哈哈哈!”兀术心情大悦,说道:“今日我收这男娃儿为子,做父亲的理应为儿子取个名字……”说着他问乳娘道:“吾儿可有名字?” 乳娘一直没有作声,兀术收小文龙为子,她心里又气又悲,却又无可奈何,此时兀术问孩子的名字,乳娘答道:“我家公子名唤陆文龙!” “陆文龙?哈哈哈!好名字!”兀术大笑道:“陛下称我乃是赤须龙转世,此子也是以龙为名,想必你我的父子之情乃是上天注定啊!哈哈哈!” 一旁的元帅哈铁龙道:“四狼主既收为子便已传了姓氏,理应再为小王爷取个女真名字才是。” 哈迷蚩也附和道:“正是正是,还请四太子为小王爷赐名。” 兀术想了想,对着小文龙说道:“某家是龙,某家的孩子也要是龙,从今日起,你就叫完颜乌赫龙!” 众将齐说好名字。 兀术转身问乳娘:“你意如何?” 乳娘抬头看向兀术,“一切全凭大王做主,只是大王莫要忘了答应我家老爷的事情。”此时的乳娘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保住小文龙的性命,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兀术听了一怔,他仔细的打量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见她不卑不亢,目光坚定,不由点了点头。 陆家如此风骨,大难来临,主家慷慨赴死,家丁无一苟活,便是一个奶母尚且如此无畏,实在令人钦佩。于是说道:“你放心,我完颜兀术说话算话,绝无食言。” 乳娘随即又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 兀术接着说道:“明日便遣人护送你和吾儿同回大都,于府中照料,待某家班师回朝,再与吾儿相聚。” 乳娘道了声:“多谢大王。”抱着小文龙离开了大堂,只是走的时候,那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 十三年弹指一挥间,当年潞安州那对为国尽忠的夫妇没能改变宋朝江山沦丧的命运,而他们的孩子却在另一条人生轨迹上长大成人。 如今,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志存高远,一心报效国家,可他要效忠的却是侵略自己祖国的敌人。也许他终究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十三年前他就已注定开启另一段错误的人生。 想到这些,乳娘张氏心中悲叹:老爷,夫人,我辜负了你们的托付!就是死后也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你们啊! 强烈的负罪感和长久以来持续的忧伤再次让她紧闭双眼,只是泪水终究无法滴下,因为它早已干涸。 第11章 都女芯草 十三年前的往事令张氏再次沉浸于痛苦和悲伤的回忆之中。 如果不是为了小文龙,她恐怕早已随老爷和夫人去了,可她还肩负着夫人的临终托付,她立誓要完成这份嘱托,尽管那要比死亡还要艰难。 这时,张氏感觉身上一阵暖意,身后有人将一件棉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大娘,天转凉了,还是回屋吧。”娇低的声音将悲痛中的张氏唤醒,一双玉手轻柔的搭在张氏的肩头。 她没有回头看,因为她太熟悉这个人了。 “披上这棉袍暖和多了,还是芯草知道疼人。” 张氏一边抚摸着那双小手一边问道:“今年有十八了吧?” 叫芯草的女孩绕到张氏的面前,略带羞涩的点了点头。看她宛如出水芙蓉,又似牡丹盛开,正是:眉间轻吹杨柳风,眸中含情自懵懂,美玉点缀樱桃口,西子面红与卿争。好一个绝色佳人! 张氏一笑:“一转眼,你都进府十年了,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已出落的如此标致。” 芯草也捂住了张氏的手,轻声说道:“芯草自幼飘零无依,能侍奉大娘和主人是芯草的福分,大娘视我如亲生,主人也真心善待于我,从不把我当下人看,如此大恩,芯草终生侍奉也不能报万一。” 张氏把芯草拉到身边坐下,抚摸着芯草的头发,如同母亲在抚摸着自己的女儿,默默地享受着这温馨的一刻。 十年前,府中给陆文龙选都女,在使女秀坊的众多汉族女孩中,昌平王府选中了芯草。 所谓都女,大多是身份低微但相貌出众的少女,从小就在主人身边服侍,做为主人的贴身侍女,照顾主人的饮食起居。通常情况下,都女的地位较普通的婢女要高,她们虽然没有资格成为正房,但在成年后大多会被主人收为妾室。 芯草就这样住进了昌平王府,那一年芯草八岁,陆文龙六岁。虽然都是孩子,可小芯草很懂事,每日都会做很多力所能及的事,并时常带着小文龙和小琼芳玩耍。 十年来,芯草对文龙悉心照顾,对张氏也是无微不至,如今芯草也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可能是因为都是汉人又同是苦命之人,张氏十分喜爱芯草,张氏与芯草不是母女又亲如母女,这是一种情感的自然流露,绝非刻意为之。 其实张氏已然认定了芯草,如今陆文龙已经长大成人,张氏有意让他收了芯草,只是没有问过这二人的意思。男人先收妾室,后娶正房是很平常的事,况且以陆文龙现今的心思娶琼芳过门是迟早的事,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芯草与琼芳姐妹情深,若是收了芯草再娶琼芳应当无妨。 芯草比张氏和文龙晚近王府三年,而就在那前一年,金兵攻克大宋首府汴梁,俘虏了徽、钦二帝,以及皇族子弟、嫔妃、朝臣、卿贵、宫女等三千余人北上金国,并且将国库钱粮、公私积蓄洗劫一空,人类历史上最为繁荣的大宋王朝就此灭亡,天下间的宋人都深深地体会到亡国之痛。尽管此后,不甘败亡的宋人,又拥立康王赵构为新皇帝,在临安建立了新的政权,延续大宋国祚,可此时的宋人再没有早前的优越感,因为他们失去了象征着天下正统的中原大地。 再说芯草,自进王府便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乖巧和懂事,长大后,更是知冷知热,细心周到。平日看芯草有时心事重重,张氏想可能是她思念父母家人,芯草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世,而张氏也没有问过,只是猜想过芯草或许当年国破之时被掳来的。 张氏自然也不会和芯草提起自己的过去和文龙的身世,因为多一个人知道,便会让陆文龙多一分危险,就连陆文龙问及自己的身世时,她也会支吾片语,刻意回避,保护陆家公子不受到伤害是她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 这时,一声马嘶传来,一直趴在张氏腿上的芯草高兴地站起身来,“大娘,定是主人回来了。” 芯草的话音刚落,陆文龙已来到后院。他和琼芳一起回的王府,只是回来后他让琼芳先回东府了,自己来见乳娘。 天气寒凉,张氏却坐在院中,陆文龙知道乳娘为了等他,于是说道:“孩儿昨夜与木先生聊得兴起,竟忘了时辰,惹乳母挂心了。” 张氏把脸一沉:“你最近总是回来的很晚,如今居然彻夜不归,就知道芯草管你不住,今日我当罚你。” 陆文龙看了一眼张氏身后的芯草,他知道乳娘并非真的生气,而是惦记自己,于是笑了笑道:“乳母不是说木先生乃是人中豪杰,要孩儿多和先生讨教吗?” 张氏道:“顶嘴,看来是平日里太放任你了。” 陆文龙赶紧解释:“孩儿不是要顶撞乳母,只是与木先生聊天果真让孩儿增长见识,受益良多。天下之大,有朝一日待孩儿为我大金完成大统,也想像先生那样游历天下。” 张氏听到陆文龙这一番话心中微微一颤,她向文龙招了招手:“小龙,你过来坐下。”她不想陆文龙离开她的视线,她要完成老爷夫人的嘱托,她早已决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这个命苦的孩子。 陆文龙乖乖的来到张氏身边坐下,在他的记忆中,已然没有亲生父母的影像,张氏不仅仅是乳母,他早已把张氏看做是自己的母亲。 张氏开口道:“你不好好在家研习兵书,整天往外跑,你父王知道了定不饶你。” 陆文龙听了抬头道:“孩儿三年前随父王剿灭辽国余患,那时挺枪跃马,冲锋陷阵,是何等痛快。这次父王南下攻宋,孩儿本想助他一臂之力,可父王说什么也不带我去,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孩儿已长大成人,早前就曾立下战功,父王为什么还是坚持不让我随大军一道出征呢?” 陆文龙十四岁时就已经能同和金国第一猛将完颜金弹子过招了,二人都是国师普风的得意门徒,普风曾经夸口:有此二人,南蛮必破。他更是预言陆文龙会成为勇武无双的天下第一将,只是不知道这对宋金两国来说,哪个是福,哪个是祸。 张氏想着终有一天要把真相告诉他,可是她无法预见当陆文龙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他能否经受住那样的打击呢?他会愤而报仇,认祖归宗,还是会贪图富贵,继续认贼作父? 想到这,张氏有些动情,她拉过陆文龙的手,说道:“小龙,你父王也是为了你好,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陆文龙一听,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乳母,我已经长大了,好男儿理应报效国家,我也想像父王那样统领千军万马为我大金开疆扩土。听父王说孩儿的生父也是一位常胜将军,后来为国捐躯,母亲也因思念过度而病故,我想他们也希望我能够光耀门庭,成为国之栋梁啊!”说到这陆文龙的眼角湿润,情绪有些激动。 “住口!”,张氏大声喝止了他。 陆文龙顿时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张氏沉声道:“从今日起,罚你面壁自省,哪里也不许去。” 陆文龙一听,觉得十分委屈:“乳母,为何?这是为何……” 这时,一直站在张氏身后的芯草冲陆文龙使了个眼色。 平日里,陆文龙便对张氏非常的尊重和关心,张氏身体不好,此时陆文龙也看出乳娘真的生气了,也就不再作声,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还是芯草出来解围:“主人与木先生畅谈一夜,想必是又饿又困,快去吃点东西,再回房好好歇息歇息吧。” 陆文龙自然明白:“是啊,确是有些饥饿。”回身对张氏一笑:“乳母,孩儿知错了,今后孩儿谨记乳母教诲,乳母不要再生气了,免得伤了身体……”说了一半,陆文龙偷看了一眼张氏,接着又道:“乳母继续赏花,孩儿告退。”说完转身回房了。 吃过晚饭,梳洗完毕,陆文龙躺在床上,不觉想起一些事来,为什么自己每次提到为国效力时乳母都百般阻拦?为什么自己每次要助父王攻宋时乳母都十分气愤?为什么自己一说到生父生母时乳母总是面色伤感,情不自已?这究竟是为什么? 隐约中陆文龙觉得乳母的这种反应似乎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可父王告知了自己的身世,而最清楚他身世的乳母却从不提起,陆文龙左思右想也是毫无头绪,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日晒三竿,陆文龙也没出屋。这时,芯草推门进来了,见陆文龙睡得正香,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来,轻轻的坐在床边,深情的看着他,许久,窃窃道:“年幼时你整日跟在我身边,说是要保护我一辈子,如今你长大了,只怕是不记得当年说过的话了……”,说话间,芯草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双手温柔的抚摸着文龙的手,“你一夜不归,也不想人家有多担心……” “当当当!”屋外突然有人敲门,芯草将陆文龙的手臂慢慢的放在被窝里,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出了房门。 第12章 两世情仇(上) 芯草正在陆文龙的房里,柔情的对着熟睡的文龙娇滴自语。 对于一名都女来说,主人就是她的天,她的命,她的一切,而芯草的内心更是渴望陆文龙能够成为自己的归宿。可是,本性温良的她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使命和苦衷。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她宁愿不来人间,也不想在郁结中虚伪的面对最亲最爱的人。 听到有人敲门,芯草只道是有事,出门看时却不见人影,正纳闷时,猛然间被人从后面抱住。 芯草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叫道:“谁人不可无礼,当心我告诉我家主人!” 不料后面的人听了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芯草见来人越发嚣张,真的急了,冲着屋里喊道:“主人!主人……” 这时那人说话了:“哼!又是搬出你家主人,别人怕他,我却不怕,等收拾了你,再去对付你家主人。”银铃般的声音清亮而甜美。 芯草自然听出了来人是谁,说道:“郡主殿下快放手,免得让人看见,失了体统。” 来人不是琼芳还会是谁? 此时,琼芳坏笑道:“谁是你家郡主?什么礼仪体统,与我有何干系?你越是如此说,我就偏不放手。” 平日里两人情同姐妹,不过身份有别,芯草自然不好越礼,倒是琼芳丝毫不在意规矩,向来我行我素。 芯草挨不过,只好求饶:“琼芳妹妹,好妹妹,快放手吧,姐姐求你了。” “既如此,今日便饶了你!”琼芳放开手,眼神却在芯草的周身上下好一番游走。 芯草被看得心慌,问道:“你看得什么?” 琼芳故意舔了舔嘴唇,说道:“姐姐身段越发妙了,抱着姐姐如同抱了个宝贝,我真想变个男儿身,好娶姐姐为妻。”这丫头说起话来真是口无遮拦。 芯草一听,脸色微红,责道:“妹妹贵为皇室郡主,说话怎可如此放肆?若传到王爷耳中,定不轻饶了你。” 琼芳一撇嘴,不屑道:“我才不怕,姐姐不是不知道,我早就和父王说了,不做什么郡主,也免了那许多繁文缛节。” 芯草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这整个昌平王府,也只是王妃说的话琼芳还听些,其他的人都拿她没什么办法。如今王爷征战在外,王妃也不在府中,她更是无法无天了。 只见琼芳大眼睛眨了眨,问道:“好姐姐,我想搬过来和姐姐一起住,你我姐妹朝夕相处,姐姐意下如何?” 芯草知道琼芳的心思,虽然她们两个人钟情于同一个男人,但芯草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琼芳在陆文龙心中的位置,她并不讨厌眼前的这个小妹妹,相反琼芳热情勇敢,纯真率性,芯草很是喜欢。 芯草用手刮了一下琼芳的小鼻子,“休想瞒我,嘴上说是来陪我,只怕是为了情哥哥才要搬过来吧?” 一听被揭穿了,琼芳小脸羞红,摩拳擦掌的向芯草走了过来,“好啊,你竟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伸出双手在芯草的腋下和腰部的痒处乱抓。 芯草哪里是琼芳的对手,被她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连求饶。 过了好一会儿,琼芳才罢手,嘴上还不依不饶:“哼,看你以后还敢取笑于我?” 芯草已被“折磨”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说道:“不敢了,不敢了,只求妹妹放过我吧!” 琼芳玩味的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看了看芯草裹在衣里的身姿,嘬嘴道:“如此可人儿,摸起来真是妙不可言,姐姐快说,龙哥哥是不是早想收了你?” 一句话羞得芯草从脸红到了耳根,恼道:“你这丫头终归是未出嫁的姑娘家,怎敢如此毫无讳言?” 琼芳倒是不在意,“哎呀,眼前只有你我姐妹二人,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者龙哥哥若是收了姐姐,我也替姐姐欢喜,到时候咱们一起疼他,想想都是美了他。” “妹妹可不敢再说,你那龙哥哥心里满满的都是你,有你疼他怜他爱他就够他消受的了。”芯草故意说道。 “嗯?姐姐分明是在笑我!”说话间,琼芳又要发作。 芯草忙道:“姐姐说的都是心里话,妹妹不信,可自去问。” 琼芳此时倒没有了刚才的野蛮,而是小声嘀咕道:“我早就想搬过来住,只是父王不准,如今父王随军出征,母妃又带着亨弟去了五国城,我在东府实在无聊,这才想过来小住几日,姐姐却还打趣我。” 芯草听了安慰道:“妹妹别生气了,王爷不准妹妹住在西府中,自然有他的道理,毕竟你哥哥住在西府,这哥哥妹妹的怎好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不管怎样,有些礼数可是不能丢的。若是妹妹和我住在一起,更是不妥,你我虽然情同姐妹,但毕竟尊卑有别,妹妹乃是千金之躯,怎可与下人同住一室?” 琼芳刚要反驳,却被芯草打断了:“好妹妹,听姐姐的,你若是无聊,大可每日都来西府,姐姐好吃好喝的待你,你来了,你龙哥哥自然也高兴不是?” 琼芳听了立时朝屋里白了一眼,没好气的哼一声,“自父王出征,他的心思也跟着飞了,整天往外跑,也不知道他在作甚?我倒是想让他陪我,可有时连个人影也寻不见。我若不是闲的无趣,才不会来找他,自从母妃和亨弟走了之后,偌大的东府再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琼芳显得有些委屈。 芯草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哎,王妃和小王爷这一走,已经三年多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芯草所说的王妃,其实是宋徽宗的女儿,人称“九公主”,名叫赵圆珠,温良端庄,气质高雅。 当年完颜兀术率兵攻克汴京,在押送宋朝俘虏北还的路上,见到赵圆珠,便一见钟情。回到大都后,兀术逐娶赵圆珠为妻,后来立为王妃。 完颜兀术的正室与兀术成婚不久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子嗣。此后多年,兀术东征西讨,没有再娶妻室。直到金国出兵攻宋,在潞安州兀术收了陆文龙为义子,才算是有了一个儿子,难怪兀术如获至宝。后来,兀术得了赵圆珠为妻,也是倍加宠爱,并将义女琼芳交与赵圆珠身边抚养。 不久,赵圆珠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完颜亨。赵圆珠带着琼芳、完颜亨和兀术住在昌平王府的东府,而陆文龙则和乳娘张氏一直住在西府。兀术时常会到西府与陆文龙共享父子之福,而陆文龙也会去东府给兀术和赵圆珠请安,兀术曾多次让张氏带着小文龙去东府居住,都被张氏婉言拒绝了。 虽然兀术喜爱陆文龙的程度甚至超过亲生儿子完颜亨,但是他记得当年在潞安州,他对着陆登尸首做出的承诺,也就不再强求。 兀术戎马半生,如今美丽妻子陪伴,又有子女在旁,理应高兴。谁知这王妃赵圆珠对完颜亨十分关爱,就是对琼芳和陆文龙也甚是爱护,却唯独对兀术表现冷漠。兀术又常年在外征战,难得回家,久而久之,夫妻二人的感情越发疏远。 其实赵圆珠对兀术如此态度不难理解,十七岁之前的她每天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活。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自己十七岁那年,她那美好的愿望和幸福的憧憬都戛然而止。金国大军好像一夜之间就从天而降,将父兄的江山连同她的人生无情的摧毁。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从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沦为一个悲惨可怜的亡国奴、阶下囚。而毁掉她一切的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这是一个多么悲伤的故事,却又是一个多么无奈的现实啊!她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说不的资格。 国家沦丧之际,徽、钦宗二帝连同嫔妃、宫女在内皆被掳北上,赵圆珠就在其中。她亲眼目睹了女人们在战争中的凄惨遭遇,她们中的很多人有的冻饿而死,有的病痛而亡,更有的是被金人活活蹂躏折磨致死。比起自己的皇族姐妹和那些宫女,赵圆珠无疑的幸运的,如果不是被完颜兀术看中,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在很多人看来,以赵圆珠的身份,能够成为王妃,已经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了。 尽管完颜兀术给了赵圆珠荣华富贵,给了她一个家,给了一个男人能够让一个女人满足的几乎所有,可是她却永远无法爱上他,她对他的感情只有恨。假如那可怕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她或许会爱上这个犹如战神的男人,讽刺的是这个男人正是灭亡自己祖国的主将,而她如今则是这个男人的妻子,是敌国的王妃。 赵圆珠很清楚自己的亲人多在这个异国他乡被人奴役和侮辱,就连曾经贵为一国之君的父兄也不例外。而可悲的是,她对这些只能默默忍受,别无他法。每日在这样的情感撕扯下活着,赵圆珠的内心无奈而痛苦。 如今的她只能以这种冷漠的态度对待兀术,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懑,尽管这一切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国仇家恨!国仇家恨!但凡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都永远无法释怀! 第13章 两世情仇(下) 完颜兀术对赵圆珠的宠爱并不能改变赵圆珠对他的恨意,直到他们的孩子完颜亨出生之后,赵圆珠被唤醒的母性暂时压制了仇恨。 有了儿子的陪伴,且文龙和琼芳两个可爱的孩儿也时常在面前晃来晃去,赵圆珠的情绪不再那么紧绷压抑,或许这世间最好的治愈良药就是孩子们天真的笑脸。 直到有一天,随着一个噩耗的传来,赵圆珠的人生也彻底改变。 天会十三年,宋徽宗赵佶终因不堪摧残和侮辱,病故于大金五国城。 赵圆珠得知父亲病亡的消息后伤心欲绝,打算带着儿子完颜亨前往五国城为父皇守孝三年,以尽臣女本分。完颜兀术自然不准,怎奈赵圆珠整天以泪洗面,精神恍惚,兀术看不得妻子如此,只好同意,并派亲信护送赵圆珠母子。 当年,宋徽宗赵佶经历了亡国之耻,又被金军押至北国,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饱受折磨,向来养尊处优的他和儿子宋钦宗赵桓竟然活着到达了金大都。在这里,这两个亡国之君更是被金人肆意侮辱,金国皇族将羊皮披在他们身上,行“牵羊礼”,还当着父子两人的面,将赵宋皇族的女子如物品一般分发给皇族子弟和功勋将领。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几个女儿战战兢兢、哭声一片,徽宗赵佶不但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意思,还跪地书写谢恩表。金人给父子二人起了封号,称徽宗赵佶为“昏德公”,称钦宗赵桓为“重昏公”,可谓是屈辱至极。 钦宗的皇后,不堪受辱,愤而自尽,很多宫女也纷纷自杀,她们宁死不侍金人,这个时候,她们的刚烈和这对昏君父子的软弱苟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终,徽宗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病死在了自己供人观瞻的那口枯井之中。即便如此,金人并没有放过他,而是将徽宗的尸体点了天灯。他是生前屈辱,死后也屈辱。 要说这宋徽宗赵佶也算得一个人物,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样样拿手,尤其是在书法上的造诣真是登峰造极。他风流潇洒、天赋异禀,是难得的艺海全才,单是他的书画文章,便可让天下追捧。 可是他贪图享乐、奢靡腐朽,以致百姓蒙难,四处起义不断。徽宗绝不是一个定国安邦、心系民间疾苦的好皇帝,倒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最终葬送了江山,害苦了百姓。 难怪后世有人评说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如果赵佶不做皇帝,大宋的历史也可能改写。 却说赵圆珠来到五国城,看到徽宗生前被囚禁的枯井,想到父亲受过的凌辱和摧残,心绪可想而知。此后,她便留在五国城,每日到徽宗的墓前,为父守孝。 北国干燥寒冷,心中抑郁悲伤,赵圆珠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完颜兀术也曾到五国城看望赵圆珠,打算接她们母子二人回王府,可此时赵圆珠已身染重病,时日不多。兀术心痛却也无奈,他不忍将她们母子拆散,于是决定让完颜亨留在母亲身边,悉心照顾,尽这最后孝道。 可叹赵圆珠最终也没能走出那痛苦的阴霾,倘若大宋没有亡国,她还将是美丽高贵的九公主,她的人生也许会光彩照人。 琼芳和芯草聊到王妃赵圆珠,二人的心里都有些伤心,琼芳是因为想念母妃和弟弟,而芯草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自从赵圆珠带着完颜亨走后,琼芳在这偌大的东府中实感无聊,府中的侍卫侍女谁又敢和她多言?虽然琼芳整天往西府跑,时常和陆文龙、金弹子、银铃子等人外出游玩,可是等回到自己的东府中,时而也会觉得冷清,要见陆文龙还要白天才行,这才有了要搬到东府的想法。 芯草和文龙、琼芳三人一起成长,芯草比他们二人年长,且经历许多,自然也懂事得早,她也最清楚陆文龙和琼芳的感情。琼芳从小就喜欢龙哥哥,这一点整个昌平王府的人都知道,琼芳曾经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嫁给龙哥哥为妻。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小孩子说笑罢了,可如今看来,琼芳早已认定了她的龙哥哥。 陆文龙也知道自己和琼芳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对这个妹妹依然十分疼爱,只是琼芳每每粘着文龙,问东问西,偶尔还会发一下郡主脾气,弄得文龙也是招架不住,可若是看不见琼芳,文龙又会十分牵挂。 两个人心心相印,脉脉相依。 此刻,琼芳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姐姐,我去进屋叫醒龙哥哥,让他陪咱们出去玩儿。”说着就要开门进屋。 芯草赶紧给拦下了:“妹妹不可,主人昨夜睡得很晚,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陆文龙辗转未眠直至深夜,芯草都是知道的。 “那你方才还叫得那么大声!”琼芳故意说道。 芯草道:“还不是因为你……” 琼芳看了看芯草,故意叹了口气,“唉,姐姐似乎比我还要关心龙哥哥,难怪龙哥哥对姐姐那么好。” 一句话说到芯草的心里,她羞道:“你若再胡说,我便从此不认你这个妹妹。” 琼芳笑道:“姐姐方才打趣我,如今却被我说中了要害,嘻嘻,姐姐的脸红得像苹果,让人看了便想咬上一口。” 芯草被说得越发羞愧,怒道:“你越说越无礼,等主人醒了,我便告你一状,让他好好管你!” “哦………主人!又是主人!”琼芳狡黠一笑。 “芳儿,莫要再说了,免得叫人听到……”芯草真的有点急了,文龙是她最在意最喜爱的人,可是她不会像琼芳那样大胆示爱,她只能将那份爱隐匿在内心深处。 琼芳此时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她上前拉住了芯草的手,“若是我们三个能永远在一起,我也知足了。” 芯草一愣,而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琼芳心境纯洁,热情善良,这也是陆文龙喜爱她的原因。两个女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在男女之情上,女孩子总是敏感的,琼芳和芯草彼此心里怎么想的,早已心知肚明。 沉默了一会儿,芯草对琼芳说道:“妹妹,我们去大娘那边坐坐,一面陪陪大娘,一面等主人,如何?” 琼芳点头。 琼芳对自己的身世知道的不多,她只听说自己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完颜兀术见小琼芳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照顾,便将其收为义女。琼芳对自己的生身父母没有什么印象,那个时候她还太小,在她的心目中,兀术就是自己的生父,芯草像是自己的姐姐,而文龙则是最亲最近最疼最爱的人。 其实,琼芳的生父,就是十三年前在潞安州被陆登乱箭射死的金国大将琼古利。弥留之时,琼古利将妻女托付与四狼主完颜兀术。可是琼芳的生母在得知自己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后,痛哭泣血,一病不起,不久便在悲伤中撒手人寰,临终前以血书将小琼芳托付于兀术。 对于十几年前的发生的一切,琼芳并不知晓。 潞安州之战,让陆文龙失去了父母双亲,使琼芳都失去父亲,也间接造成了母亲的离世。那年的陆文龙三岁,而琼芳还不到两岁。他们两个是不幸的,因为战争让他们成为了孤儿,他们无法像普通孩童那样享受父母的疼爱和呵护。幼小的他们虽然经历却无法体会战争的残酷,可是战争给他们留下的创伤却伴随他们一生。而比起那些死于战乱或无依无靠的孩子,他们又是幸运的,因为大金国的昌平王收养了他们,十数年来,完颜兀术对待陆文龙和琼芳关怀备至,视若己出,给了他们家庭的温暖和父爱的呵护,王妃赵圆珠也对这兄妹两人十分疼爱。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文龙和琼芳得以健康自信的成长。只是在这快乐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爱恨情仇的交织。 赵圆珠痛恨金人,因为金人吞噬了父兄的江山,摧毁她的人生。可是完颜兀术却让她活了下来,让她成了金国的王妃,兀术的妻子,她为这个金国王爷生下了孩子,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金人。 陆文龙的亲生父母也是被金人逼死,甚至可以说就是被完颜兀术逼死,而兀术却成了他的父王,并把他当做是自己的接班人一样培养,陆文龙也视兀术为人生灯塔,他不止一次的幻想着能够成为父王那样的金国英雄。还有琼芳,她的父亲琼古利死于陆文龙的生父陆登之手,母亲悲痛而死,可琼芳和文龙又深深相爱。这个纯真的女孩可以用生命去扞卫自己的爱情,可是她能否接受上一代人的仇恨和这太过残酷的事实真相? 真是造化弄人啊!如果有一天,陆文龙和琼芳各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这早已注定的爱情悲剧会是怎样的凄惨?这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怎能承受如此的痛苦? 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第14章 进宫面圣 陆文龙和琼芳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让青涩的他们去体会赵圆珠的痛苦,实在太过残忍。 却说琼芳和芯草二人来到后花园,见到张氏,琼芳立时凑上前去,笑嘻嘻的说道:“芳儿给大娘请安,这一日没见大娘,芳儿甚是想念,大娘也想芳儿了吧?” 张氏拧了一下琼芳的小脸儿,“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说是来看我,为何直接跑到你龙哥哥那里去啊?” 琼芳一听,摇着张氏的手撒起娇来:“大娘……人家就是想您嘛!”那可爱的样子把张氏和芯草都逗笑了。 如果说芯草是一汪清澈的溪水,那琼芳则是一团炙热的火焰。张氏从内心疼爱芯草,因为她和芯草在情感上似乎可以找到些许寄托,她也很喜爱琼芳,因为这个女孩总是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让人觉得舒服、愉悦。 张氏看得出来,陆文龙和琼芳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快乐,这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张氏希望陆文龙一直快乐的生活,可是她也知道那有多么困难。 如果有朝一日,陆文龙知道了一切,必将承受巨大的痛苦,而琼芳依然义无反顾的陪伴在文龙的身边,给予他安抚和慰藉,也许能让文龙尽快的从伤感中走出来。 三个人正聊着天,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二殿下到。” 话音未落,但见一个高大身影健步走来。来人身长体壮,皮肤黝黑,犹如半截黑铁塔一样,声如狮吼,目光如炬,又像百兽之王一般。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金国五虎大将之首,号称“大金第一猛将”的完颜金弹子,因其是粘罕的二儿子,人称之为二殿下。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老太监。 金弹子急匆匆来到张氏面前,右手一抱胸:“张大娘,金弹子有礼了。”完颜金弹子对张氏很是尊敬。 张氏笑着点了点头,她对金弹子并不反感,此人勇冠三军,是令辽兵和蒙古诸部闻风丧胆的猛将,却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对她向来恭敬,更重要的是金弹子对陆文龙关怀备至,他从内心把这个“捡来的”族弟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当年,在粘罕和兀术的安排下,金弹子和陆文龙先后拜金国国师普风为师。成了同门之后,兄弟二人的感情越来越深,简直是食则同席,寝则同榻,更是无话不谈。学成下山,两个人都曾征战立功,只是金弹子出师早些,年龄又长,自然更受重用,广袤的北国都留下了他勇武的身影,如今的金弹子已然是一名功勋卓着的少年将军。 平日金弹子经常来府中找陆文龙,对府中几人很熟悉,已然成了半个昌平王府的人了。 这时芯草向金弹子深施一礼:“奴婢见过二殿下。”芯草还是规规矩矩。 金弹子道:“芯草妹妹不必多礼。” 琼芳见金弹子风风火火,便开口问道:“黑哥哥,你看起来怎么这般着急?” 金弹子道:“自然是有事找龙弟,他人呢?” 张氏对金弹子说道:“小龙做错事,罚其自省,你找他何事?” 金弹子是个急性子,一听陆文龙被罚,有些诧异,问道:“啊?龙弟做错何事?” 琼芳一听也急了:“大娘,你莫要罚龙哥哥,芳儿还想着和龙哥哥一起出去玩呢!” 张氏用手指戳了戳琼芳的额头,“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疯跑玩耍,将来嫁了人,可得收收这性子。” “大娘放心,我又不乱跑,到时候龙哥哥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琼芳得意道。 张氏一皱眉,轻责道:“张口闭口都是龙哥哥,这还没嫁过来,就口无遮拦,姑娘家的说话当有分寸。” 琼芳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失礼数,毕竟她和文龙尚未婚配,于是一吐舌头,不言语了。 张氏故意问金弹子道:“小龙整日出门,今又彻夜不归,也不告知府中,莫不是和二殿下在一起?” “啊?啊……啊……”金弹子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心里犯起了合计:这小子夜不归宿,到底去了哪里? “他有什么过错,你们一个个的都帮他瞒着,若是有了好事,却不用他自己来说。”张氏此时站起身,对芯草道:“丫头,我累了,你给我好好看着他。”说完转身回屋了。 “是……”芯草应了一声,又看向琼芳和金弹子。 “大娘好走!”金弹子见张氏走了,径直来到陆文龙的住处,要去推房门。 芯草见状忙拦住他,“二殿下,你就让主人好好休息,待主人醒来,奴婢自然会通禀。” 金弹子有些无奈,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老太监,说道:“芯草妹妹,我找龙弟有要紧事,怕是等不及他睡醒。” 这时老太监开口了:“老奴奉皇上口谕传昌平王殿下入宫议事,烦劳姑娘叫醒殿下。”金国的太监制度借鉴了辽、宋的内廷机制,并不完善,能够为皇上传话,这老太监必是熙宗身边之人。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陆文龙走了出来。 琼芳一见,高兴的说道:“龙哥哥,你醒了?” 陆文龙看了看琼芳,又看了看金弹子,无奈的说道:“你们两个来了,我想睡觉可就难喽!” 琼芳听到这话,一阵坏笑,这边金弹子也挠了挠头。 陆文龙问金弹子:“二王兄这么急,找我何事?” “不是我找你……”金弹子示意的看了一眼老太监,说道:“是陛下召你我二人进宫议事。” 皇上口谕召见,陆文龙有些不解,问道:“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金弹子想了想,说道:“听闻前方战事激烈,莫不是要我二人去往前线,助父王和昌平王叔一臂之力?” “哦?”陆文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既如此你我速速进宫面圣。” 张氏虽说要罚文龙,可有陛下口谕召见,她也是拦不下的,再说张氏只是告诫文龙,并不是真想罚他。 陆文龙和金弹子不再耽搁,一路直奔皇宫而来。 两人随老太监进了宫门,皇宫之内,宫殿高耸,廊路宽折,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贵壮观,气派非凡。只是此刻陆文龙和金弹子二人根本无暇观赏这皇宫的景致,他们的心早已迫不及待的飞到千里之外的两军阵前。 熙宗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老太监将陆文龙和金弹子带至门口,“陛下,他们来了。” “进来吧!”是熙宗的声音。 “二位殿下,请。”老太监示意二人进屋。 二人信步进了御书房,见金熙宗正在看书,连忙深施一礼:“乌赫龙(金弹子)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熙宗笑着起身相迎:“你我兄弟三个免了这些繁文礼节也罢。” 金熙宗完颜亶,是金国的第三位皇帝。他自幼便对汉文化十分着迷,拜师于辽国的汉族大学士韩昉,研习汉文经史,对汉族文化知之甚详。 登基之后,他将自己所学用于治理国家,大大促进了金国范围内,女真族和汉族等民族的文化融合,女真人的汉化程度加深,金国的经济文化、民生大计等方面都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总而言之,金熙宗最大程度的借鉴汉人的先进之处,包括从官员的服饰到建筑的风格,从百姓的生活到国家的制度,都可以看到汉族文化的影响。 金国在灭辽、宋之后,版图更是空前广阔,可是北方地区还是地广人稀,女真族人口在整个金国统治区中的比例不到八分之一,还有契丹、渤海、蒙古等族,而其余人口都是汉人。其实无论是辽、西夏还是金,这些少数民族政权,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都深受汉族文化的影响。作为女真人,他们绝大多数并不排斥或打压世居东北的汉人,在他们看来,这些汉人,包括渤海人,虽与自己不同种族,却同是金人,即便是在朝中军中,也不乏汉族官员将领。 但到了中原地区,女真人对汉族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他们镇压屠杀当地的汉人,在他们看来,这里的汉人是宋人而不是金人,金宋势不两立,也正因如此,使得一些地域的民族仇恨颇深。 金熙宗与金弹子年龄相仿,长陆文龙几岁,不过这三人确是同龄人。也许是当年兀术和粘罕都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临位,并做为辅政大臣协助他坐稳皇位,熙宗对他们十分的器重和信任。再者完颜亶在同辈分的金弹子和陆文龙二人面前,从没有什么架子,而是以诚相待,非常的亲切。他这么做,换来的则是金弹子和陆文龙的赤胆忠心。 完颜亶要拉拢这些有实力的新生代将领,以建立属于自己的人脉班底,同时还需维护朝中权臣的利益,分散他们手中的权利,好让他们甘心效命而不至于自恃功高、大权独揽,这就是帝王之术。 金熙宗初登皇位,根基尚浅,但他有着对君主权力的追求。完颜亶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能够让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在最后时刻传位给身为太祖一脉的他,足见他必有过人之处。 第15章 师徒情谊 金熙宗完颜亶召完颜金弹子和陆文龙进宫。三人也有些时日未见了,这见了面,很是亲切,便闲聊起来。 过来一会儿,金弹子问道:“陛下召见我二人,不知所为何事?” “唉……”听金弹子这么一问,熙宗原本高兴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愁容,随即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陆文龙和金弹子见了,连忙起身,“陛下为何事烦忧?” 熙宗看了看二人,若有所思。 陆文龙和金弹子齐声说道:“微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熙宗很是满意,说道:“你二人对我大金忠心耿耿,朕十分欣慰,如今确是到了你二人为国效力的时候了。” 陆文龙和金弹子听了说道:“誓死效忠我大金国。”这个时候两人似乎听出了熙宗话里话外的意思,心下有些兴奋。 熙宗一笑:“有二位兄弟护佑,真乃我大金之福。”见陆文龙和金弹子此刻已是跃跃欲试的样子,熙宗话锋一转,正色道:“昨日前线急报,钱塘战事激烈,朕的两位王叔受阻于界牌关,连战多日,损兵折将,未能前进半步。”熙宗口中的两位王叔正是粘罕和兀术。“我大金神兵灭亡辽宋如摧枯拉朽,本以为荡平南朝余孽应不费吹灰之力,谁料赵康王重新启用了主战派将领韩世忠、岳飞等人,看来两位王叔是遇到敌手了。”说话间金熙宗看了看二人,接着说道:“完颜金弹子接旨。” “臣在!”金弹子上前一步。 “朕命你领精兵两万,两日后启程,赶往界牌关,助你父王和昌平王叔一臂之力。”熙宗此时表现出了帝王的姿态。 “臣遵旨!”金弹子领旨站在一边。他想到宋金战况激烈,这次熙宗召见进宫应该是将他派往前线,自己一身本领,征西扫北,所向披靡,如今南下正好可以施展,想想不免心中欢喜。高兴之余,金弹子看向陆文龙,见他面露不悦之色,才想到方才陛下只叫他一人出征,为何没有提及龙弟呢? 熙宗自然也看出了陆文龙的心情,他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说道:“龙弟,朕打算派你随宗干王叔出使西夏,不知你意如何?”与方才给金弹子的命令不同,此刻的熙宗更像是在和陆文龙商量,只是语气毋容置疑。 陆文龙怎会不明白这是熙宗的最终决定,只不过熙宗深知他和金弹子上阵杀敌的心情同样急迫,却命他出使西夏,到底是何用意? “臣……遵旨。”尽管心中有百般不愿,但陆文龙也只能照办,他和金熙宗名义上是兄弟,实则更是君臣,君命不可违,这是一个忠君之人的根本。 熙宗见陆文龙闷闷不乐,便从桌上拿来一封书信,“龙弟,你看看便知。”说话间将书信递给了陆文龙。 陆文龙双手接过书信仔细观看,信是完颜兀术联名粘罕写给熙宗的,大概的意思是,金军将宋高宗君臣困在牛头山上,但岳飞率众誓死抵抗,加上牛头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金军至今无法攻取,粘罕也受了伤,兀术一筹莫展。眼下宋军各路勤王人马正向牛头山逼近,无奈之下,兀术和粘罕商量,急招金弹子率军前往助战。同时,兀术担心将重兵用于对宋作战,西夏会乘虚而入。其实在金灭辽之后,由于金国缺少理政人才,对很多偏僻地带疏于管理,使得西夏趁机吞并了本应由金接管的大片土地。目前西夏兵精粮足,国库充盈,已逐渐形成一支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而随着西夏逐渐强盛,对金的态度已不同以往,虽然西夏朝中的大臣多数表示结好金国,可反金的呼声也日益高涨,兀术担心一旦这股势力占据上风,西夏对金开战,则金便要面对宋和夏两个敌人。尽管以大金的战力根本不惧宋夏,但若双线作战,腹背受敌,实乃兵家大忌。正因如此,安抚西夏,巩固后方,已是迫在眉睫。兀术建议朝中遣人出使西夏,还特意点陆文龙随同前往。 陆文龙看了信之后,恍然大悟,这出使西夏,虽然没有表面上的打打杀杀,却也暗藏杀机,而且至关重要,父王让他随同前往,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历练,陆文龙当即起身对熙宗说道:“臣愿随同出使西夏,为陛下分忧。” 熙宗道:“朕已命太师亲往,龙弟,你此去要随机应变,护太师周全,扬我大金国威!” 陆文龙道:“臣此去西夏必当尽心尽责,不辱使命。” 熙宗点了点头,“你二人这就去准备吧!” 陆文龙和金弹子辞了熙宗,又约好了第二天一同去金光寺拜别师父普风,各自回府。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陆文龙和金弹子从北门出城,打马直奔金光寺。这金光寺位于会宁府城北十余里,寺院住持普风长老是一位得道高僧,武艺高强又精修佛法。 传说他年轻时手使双锤,无人能敌,如今上了年纪,改用水火禅杖,威风依然不减当年。 金太宗在世时封普风为大金国国师,并将一些皇室子弟送到他身边学习本领,可是普风只选中了金弹子一人。后来,完颜兀术将养子陆文龙带到金光寺,希望普风能收文龙为徒。普风本意想回绝,可是见到文龙,却甚是喜欢,也是这二人有师徒缘分,便收文龙做了关门弟子。 再说金弹子和陆文龙二人到了金光寺,见了师父,恭恭敬敬的磕头问安。坐定之后,二人将昨日进宫的详情告诉了师父,还说明了陛下已经降旨命他二人即日各自出发。 普风得知二人不日都将远行,叮嘱道:“金弹子,乌赫龙,为师早已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二人,希望你们能学有所用,不辱师门。金弹子,你天生神力,又对武学痴迷,如今位列五虎之首,为师也是脸上有光啊!” 金弹子呵呵一笑:“师父,待徒儿扫平南朝,也接师父去江南耍一耍,听说那里景致优美,定是个好去处。” 普风看了看自己的大徒弟,说道:“金弹子,那南朝虽说屡被我大金所败,但越挫越勇,听闻那韩世忠、岳飞等人皆非等闲之辈,手下更是猛将众多,如今两位王爷与岳飞已对峙数月,未进寸步,可见这岳南蛮当真不好对付啊!” 金弹子道:“师父放心,徒儿这次去定取下那岳南蛮的首级,再把宋朝军队杀个干干净净。” 普风摇了摇头:“金弹子,你为国效力,忠勇可嘉,但为师只望你能戒骄戒躁,切记不可轻敌。两军阵前,不同儿戏,你命中与山间之云相克,要小心避之。” 金弹子觉得师父有点啰嗦了,也没太注意听,只等普风说完,恭敬的回了声:“徒儿谨记。” 普风把目光转向陆文龙:“乌赫龙,为师知道你也想像师兄那样冲杀于两军阵前,决胜于刀枪之间。” 陆文龙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普风接着道:“乌赫龙,你这次随太师出使西夏其实是为师与你父王共同保奏,此去责任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 “原来是师父的意思……”陆文龙自语道。 普风接着正色道:“那西夏本依附于辽国,每年都交付年贡,如今辽国为我大金所灭,西夏随之也臣服我朝,然其表面归顺,实则不但拒付年贡,还不时向东扩张,此举无非是看我大金正与宋国对峙,无暇顾及其他。听闻最近西夏朝中反金情绪渐升,若我大金再无动于衷恐是日后越发不可收拾。因此,此去西夏必须要让西夏君臣知道我大金的实力,以后再不敢挑衅造次,你明白了吗?” 陆文龙听了这番话,体会到了普风的良苦用心,对普风道:“徒儿顿悟,多谢师父提点,徒儿定不辱使命。” 普风点了点头:“你天资过人,聪慧绝顶,非常人可比,假以时日,必是人中之龙。待你出使西夏功成归来之时,也是你将大展拳脚纵横驰骋之日。” 尚未出行,便受如此褒奖,普风对陆文龙说的一席话甚至惹来了金弹子的羡慕之情。 普风看了看金弹子,又看了看陆文龙,语重心长:“为师今日所言你二人要牢记于心……”停了停,普风接着说道:“你二人皆万人敌,但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遇事要冷静三思,不可莽撞轻敌,切记切记。” 陆文龙和金弹子双双跪倒齐声说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你们两个好自为之。”说完普风转身向后堂走去。 昨晚,普风卜了一卦,乃是空卦,这让他心中不安。普风虽贵为金国国师,但他不受金银,不喜权贵,最大的骄傲就是这两个徒弟,他毫无保留的传授他们本领,望他们早日成为国之栋梁。 如今,他的这两名弟子已成为世之虎将,金弹子神勇无敌,被视为大金第一猛将,陆文龙智勇双全,隐约有后来居上之势,以他们二人之能必为国家所重用。自出山以来,金弹子屡立战功,陆文龙也少年威武,两人的表现也让普风十分欣慰,可是,自古以来,世之猛将又有几个能落个善终呢? 想到这些,普风也是长叹一声,又想起昨晚卜的空卦,一时惆怅不已。 第16章 黄龙宝剑 完颜金弹子和陆文龙拜别了师父普风,离开了金光寺。一路上牵着马,各自想着心事,并肩步行。 金弹子的心早已飞到了牛头山前线,他要助父亲粘罕建立功勋,而陆文龙则决心不辜负父王和师父的期望,为皇兄免除后顾之忧,他很清楚此行西夏的重要性。 金弹子纵横沙场,决战于两军阵前,与敌人多是正面拼杀。陆文龙西夏之行,则是荆棘丛生,更要提防暗处的冷箭。两个人虽行程不同,作战不同,为国效力的使命却是一样的。这个时候,金熙宗派他们出马,正值目下形势严峻,大金急需稳定局面。 走出没多久,陆文龙对金弹子说道:”二王兄,今天师父好像有些心事,你看出来吗?” “有何不同?”金弹子一心想着上阵杀敌,并没有太过留意。 “是我多心了?”陆文龙自顾自问道。 “你这么一问,倒确实有些!”金弹子道。 陆文龙问道:“你也觉察到了?” “师父平日言语不多,今天却有些唠叨。”金弹子笑道。 陆文龙有些不耐烦,说道:”师父也是怕我们有什么闪失,你我兄弟此行皆是责任重大,不比儿戏,切记不可掉以轻心。” 金弹子有些不屑的说道:”我看师父是多虑了,量他岳南蛮能有什么猛将,我都打他个稀巴烂。”也难怪金弹子如此嚣张,自他出师下山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敌手。 见金弹子如此轻视宋军,陆文龙不免有些担忧,叮嘱道:“二王兄虽然勇猛无敌,但还需谨慎些,听闻那岳飞颇有手段,麾下更是猛将如云,王兄切莫轻敌啊!” 金弹子想了想,说道:“倒是听闻岳家军中高宠、杨再兴等人有些本事,尤其是那高宠算是个人物,只是不知他能不能禁得住我这一锤。” 陆文龙见他还是没把岳家军放在眼里,继续劝道:“常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我兄弟应牢记师父教诲才是。” 金弹子听陆文龙这么说,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也知道师父和陆文龙都是为他着想,便道:“知道了,龙弟也是,切莫小瞧了西夏的一干虾兵蟹将,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哟!”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他们两个都是少年英雄,一身本领,虽说是口中劝对方小心,可这骨子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走着,来到一块大青石前面,这青石远远看去好像一头老牛俯身喝水,因此得名“饮牛石”。 金弹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住了,拔出腰间的宝剑,顿时一道寒光闪现,“龙弟,你可知这是何物?” 陆文龙站定一笑:“二王兄故意考我,这黄龙宝剑我如何不识!” 金弹子又问道:“龙弟可知这宝剑来历?”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听闻此物乃是辽国的镇国之宝,当年天祚帝扩建宫殿,在修筑殿基之时偶得此物。宝剑出土时寒气袭人,光芒四射,剑身隐约可见一条黄色神龙,时而如腾云驾雾,时而似翻江倒海,剑刃锋利无比,宛如天降神兵。天祚帝看到此剑爱不释手,因其剑身时有黄龙浮现,故取名黄龙宝剑。宫殿落成之时,辽国群臣谏言将黄龙宝剑置于天子龙椅之后,可保大辽江山永固。然纵有神兵护佑,辽国气数已尽,我大金雷霆之势,岂可阻挡?辽国终为我大金所灭,这宝物被先皇所获,先皇又传与亶皇兄,亶皇兄又将此物赐予二王兄你,我说的没错吧?” 金弹子看了看陆文龙,点了点头,“龙弟说的果然不错。” 话说当年辽金之战,最终以辽国惨败而告终,辽天祚帝耶律延延禧在逃亡途中被金将完颜娄室擒获,他随身佩戴的黄龙宝剑,也落在完颜娄室的手中。后来,完颜娄室将黄龙宝剑献给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太宗得到此剑之后也是非常喜欢,巧的是这黄龙宝剑竟与金国黄龙府名字相同。 再说说金国黄龙府,金国大都的门户,多年来一直是兵家重镇。 黄龙府,并不在金五京之列,不过地理位置异常重要,几代金国皇帝都在黄龙府布有重兵,当年完颜阿骨打便是在黄龙府重创辽兵主力,使得历史的天平开始向金倾斜。正因如此,金太宗也将这把黄龙宝剑尊为“金之刃”。 在金国的都府实行的是“五京制”,效仿的正是辽国的“五京制”。所谓“五京制”,顾名思义,就是指有五个权政都府。比较辽五京,金国的“五京制”五京更加独立。金国的五京包括:上京会宁府,东京辽阳府,北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南京开封府。其中上京会宁府是金国的都城,又称“大都”。 金熙宗登基之后,加强了对这五京的管制,不过还是保留了五京府尹及本路兵马都总管的大部分权利。 辽国的“五京制”则是延习了唐代的“五京制”,在灭掉渤海国之后,契丹人也征服并统治了女真诸部,这时候的辽国,正是鼎盛之期,耶律阿保机随即建立五京制度,而这一制度一直延续下来,直到辽帝国灭亡。 辽国的五京是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其中上京临潢府是辽国的都城。 而宋则实行的是“四京制”,即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东京开封府是宋的国都,也就是汴梁。 然而,不论是辽还是宋,都倒在了金国的铁蹄之下。天祚帝耶律延禧被俘之时,也宣告了病入膏肓的大辽国黯然的退出历史舞台。而“靖康之耻”后,曾经无比繁盛的大宋走向灭亡。 只是总有那些不甘失败的人,还坚持延续先祖的血脉,期盼着有一天能收复山河,重振国威。辽亡后,耶律大石被迫整顿残兵向西进发,在击败多国联军之后又重建了辽国,史称西辽。 宋亡后,康王赵构成为仅存的未被掳走的皇室血脉,于是一些不甘亡国的朝中臣公便拥立赵构为新帝,并在应天府临位登基,继续大宋国号,史称南宋。 所不同的是耶律大石是靠征伐建国,而当时的南方大多还是宋人的土地。 耶律大石也好,赵构也罢,他们最终都没能收复河山,报亡国之恨,试问天下间能完成如此壮举的能有几人? 现如今,辽国的辽阳府,大定府,大同府,北宋的开封府,都已沦为金国的五京之一,这不得不让人慨叹啊! 再说回这把黄龙宝剑,金太宗始终作为佩剑随身携带,直到去世前,太宗将黄龙剑传给完颜亶,也就是金熙宗。后来,金弹子横空出世,以无敌之姿平定辽国余孽,威震蒙古草原,成为金国皇室年轻一代的最强猛将,金熙宗叹其勇武,表其战功,将这柄“金之刃”赐予完颜金弹子。 今日,金弹子突然间把熙宗皇帝赐予他的黄龙宝剑拿出来必有缘由,陆文龙思来想去却没猜出个所以然。 “龙弟,且看!”说话间,只见金弹子手握黄龙宝剑用力一刺,剑锋闪过,剑身已插入青石之中。 陆文龙不禁感叹:“这黄龙宝剑果然是天之神兵!” 见陆文龙面露惊讶之色,金弹子笑着说道:“龙弟若是喜欢,二王兄我可将这黄龙宝剑赠与龙弟。” 陆文龙看了一眼金弹子,说道:“二王兄休要打趣我,平日拿来耍一耍都舍不得,如今却要相送,莫非有事求我?” 金弹子正色道:“只问龙弟想要不想要?” 见金弹子一脸严肃,不似玩笑,陆文龙更纳闷了,这把黄龙宝剑金弹子爱如至宝,怎会舍得轻易送人?“为将者,谁不想拥有如此神兵,不过……”陆文龙话锋一转,浅笑道:“黄龙宝剑只有大金第一勇士方可匹配,小弟若是拿了岂不惹人耻笑?” 金弹子此时却异常认真:“龙弟不必自谦,早听师父说过,龙弟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是天下无双的将帅之才。” 陆文龙本就是个爽快之人,如今听得金弹子如此说话,知道他这话里有话,不禁开口说道:“二王兄有话直说。” “哈哈哈!龙弟脾性当真是对我的心思!”金弹子爽朗一笑道:“我这个做师兄的是想在出征之前查验师弟的武艺是否精进?” 哦!原来如此。陆文龙终于明白了,金弹子这是要和自己切磋一番。 “师兄?好一个师兄!”陆文龙看得出来金弹子是认真的。 一直以来,在同龄人中,陆文龙都把金弹子当做自己追赶的目标,两人师出同门,比试切磋是寻常之事,而陆文龙在与他的师兄的交手中还从未胜过。只是随着陆文龙习练双枪之后,武艺提升突飞猛进,在下山前的最后几次较量中,金弹子胜得越来越困难。最近在木先生的点拨下,文龙的枪法又有所长进。 此刻,他对自己的双枪非常自信,且若想找一个可以检验自己本领的对手,那么身为金国五虎将之首的完颜金弹子无疑是最佳人选。 第17章 金国五虎将 完颜金弹子拿出做为“五虎大将”之首的信物——黄龙宝剑,而此时的陆文龙也是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柄所有猛将都梦寐以求的神兵。 试问谁最了解陆文龙的武艺,那非师兄金弹子莫属。 在普风门下学艺的这些年,兄弟二人一同成长,他们在一起练功论事,比武切磋,相互指点,这也使得他们不断地进步。 金弹子师承早些,武艺也自然更为高强,陆文龙则是一直扮演着追赶者的角色,只是金弹子深深地感觉到这个追赶者的脚步越来越近。 金熙宗初登大位之时,年纪轻,根基浅,便遵先帝太宗遗命,晋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兀术等几位王叔及大将军粘罕为辅命大臣,共同协助金熙宗治理国家。实则朝中大权,尤其是兵权大多都掌握在这些辅政大臣的手中。 女真族本就是彪悍尚武的民族,与宋朝的崇文抑武不同,金则是以武立国,武将在金国的地位一直远高于文官。 在金国四方征战的过程中,很多年轻的女真将领崭露头角,他们武艺高强,勇猛非常。如今大金国统一北方,肃清契丹、靺鞨余患,威震蒙古草原,都有他们的功劳。 “强挚壮猛,并作爪牙”! 如果大金国是一头凶猛的野兽,那么他们就是野兽最为倚仗的利爪和尖牙,是一切猎物的噩梦。 天会十五年初,金熙宗与几位辅政大臣商议,最终决定效仿三国时期蜀汉的“五虎上将”,册封五位武艺高强,能征惯战的女真将领为金国五虎大将。 这五个人分别是:金锤殿下完颜金弹子、大元帅粘得力、神武大将山狮驼、北涵关总兵连儿心善和燕云战刀完颜寿。熙宗还将“金之刃”黄龙宝剑赐予五虎将之首完颜金弹子。 把黄龙剑赐予金弹子,原因有二,其一完颜金弹子乃是粘罕之子,而粘罕作为皇族旁脉,为大金立下了许多不朽功勋,朝中势力庞大,军中威望极高,熙宗自然需要示好和拉拢。再者金弹子勇武无敌,两军阵前斩将夺旗,堪称当世之虎将,放眼北国恐怕无人是他的对手。 纵观古今战史,凡有五虎之名冠以将者,皆非等闲之辈。 蜀汉五虎将:关羽关云长,斩颜良诛文丑,敌兵胆寒,过五关斩六将,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张飞张翼德,酣斗温侯,据水断桥,喝退曹军虎豹骑;赵云赵子龙,单骑护幼主,斩敌将、夺青釭,于万军丛中七进七出,空营记退曹兵,一身是胆;马超马孟起,羌氐谓之神威天将军,合战潼关,杀得曹操割须弃袍;黄忠黄汉升,百步穿杨,老当益壮,定军山阵斩夏侯渊。这五人架海擎天,乃是蜀汉的中流砥柱,也是三国武将的佼佼者。 蜀汉有五虎上将,曹魏亦有五虎,谓之五子良将:前将军张辽,奇袭白狼山,威震逍遥津;右将军乐进,常以先锋击敌,勇猛果敢,每战先登;左将军于禁,坚毅庄重,治军严明,宛城之战尽显名将本色;车骑将军张合,有勇有谋,为敌所忌惮,街亭大破马谡;右将军徐晃,长驱直入,解襄樊之围,有亚夫之风。时之良将,五子为先,这五人也是曹魏得以位居正统的重要倚仗。 后来者也有瓦岗五虎将:烈虎将单雄信,飞虎将秦叔宝,雄虎将王伯当,螭虎将程咬金,猛虎将罗成。 而距今最近的则是水泊梁山的马军五虎: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双枪将董平。这五人随梁山义军受朝廷招安,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只可惜秦明和董平皆在南征方腊时战死,林冲归途染病,于六合寺静养。而关胜和呼延灼还朝后继续领兵为将,完颜兀术和他们也有过较量。 金军初次攻宋之时,大刀关胜为济南府守将。兵临城下,关胜虽已不复当年,却依然奋勇,屡次出城击敌。金人诱降,关胜断然拒绝。只恨那济南知府刘豫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金兵来犯,早已吓破了胆,只想着保全性命身家,全无守土抗敌之心。见关胜执意不降,便将关胜杀害,投降了金国。可惜关胜一心为国尽忠,不曾辱没先祖赫赫英名,却横遭卖国求荣的败类残害,实令人愤慨。 双鞭呼延灼则是在高宗赵构逃亡途中,勤王护驾,与完颜兀术的金军遭遇。此时已近耄耋之年的呼延灼本已退隐,可当外敌入侵之时,他没有逃避,而是挺身而出,力战敌寇,并在阵前怒斩降将杜充。然毕竟年事已高,面对完颜兀术的金雀斧显得有心无力,最终壮烈殉国。 此二人皆是忠臣名将之后,起初为国平乱,栖身梁山仍不忘本愿,招安之后一路征战,英雄暮年,为国捐躯。 既为虎将,当有勇有节,既为虎将,有敌来犯,可保家卫国,对外征伐,可冲锋陷阵,既为虎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纵使马革裹尸也不枉男儿七尺之躯。 再说金国的五虎大将,比之前朝名将也不遑多让。他们平漠北,定渤海,扫燕云,灭辽邦,为大金国统一北方立下赫赫战功,也为女真完颜打下了一个幅员辽阔、广袤无垠的疆域! 完颜金弹子、山狮驼、粘得力、连儿心善、完颜寿,五个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在阵前厮杀,难有匹敌,大多数敌将闻风丧胆,不战自乱。能以“五虎大将”命名,便是他们最好的证明。 这几年来,完颜亶内修政理,外服夏蒙,南攻赵宋,远结化外,可以说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使得大金国日益强盛,也令自己的皇位得以巩固。而对于权谋之术,他也越发得心应手,不仅完颜宗干、完颜兀术这样的叔伯为他效忠,就连金弹子和陆文龙这样的同辈兄弟,也都对他忠心耿耿。 但是朝中仍有对峙力量不可忽视,粘罕手握兵权,恃功而骄,并对熙宗多以汉人制度治国持怀疑态度,甚至经常提出个人主张,有时候完颜亶也不得不容忍让步。熙宗完颜亶疑心当初粘罕之所以力保自己登上皇位,是因为自己更容易把控,这也令完颜亶对粘罕有了戒心。他在寻找时机,一个可以一举将粘罕的隐患彻底解除的时机。不过无论是粘罕还是他的儿子金弹子都是国家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眼下攻宋离不开他们。粘罕在前线作战,金弹子也将前往支援。这父子二人一个是为大金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军事统帅,一个是位列“五虎大将”之首的金国第一猛将,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如果说粘罕是居功自傲,看轻金熙宗,那么有一个人则是想取而代之,这个人就是完颜宗干的儿子完颜亮。此人雄才大略,喜结交能臣猛士,这让完颜亶感受到了威胁。他册立五虎大将既是将这些万人敌猛将拉向自己一边,也是为了彰显君威,告诫如完颜亮这些似有不臣之心的人,自己才是大金国的皇帝,不论文臣武将,还是皇亲国戚,都要听命于他。 当年金熙宗封赏“五虎”之时,陆文龙也已从军,并且立有战功,只是年纪尚少,功勋比之“五虎”逊色许多,故未受册封。即便如此,陆文龙和他的亲卫军“龙影修罗”在军中也颇有声名。 旁人看来,陆文龙虽少有威名,又是普风门下,比有本事,可与“五虎大将”相比还有所不及。只有金弹子清楚,陆文龙的武艺并不弱于“五虎”,甚至更强。虽然早前二人比试,金弹子都占上风,可是这种优势已经越来越小,最后的几次较量中,金弹子胜得很艰难,隐约中两人的实力似乎已是伯仲之间。 如今陆文龙的武艺若又有精进,金弹子自问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能够重视并认可对方,也足见兄弟二人彼此间的情义之深。两个人都是普风的高徒,也都年少从军,随行征战,不过论战功和名气,陆文龙都远不及身为“金国第一将”的金弹子。陆文龙刚刚出师之时,金弹子就已经是纵横北国无敌手的一代猛将了。 金弹子自信若是“金国五虎将”一同出马,这世间绝无可以匹敌的猛将与之一战,即便是阵前的捉对厮杀,能够一对一接战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金弹子从不把南朝汉人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宋将多是用计周旋而非以勇武杀敌。不过说到汉人,却有一个人他从没忽视过,就是陆文龙。他的龙弟也是汉人,不过他是金人而非宋人,他更是他的亲人,他的同门,他的兄弟。 眼见两个人各自都要离开祖国,一个南征攻宋,一个出使西夏,即便前路艰险,但两人都自信满满。 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有面前的人可称之为敌手,再见面不知何时,更不必说切磋武艺了,不如今日就比个高低上下。 第18章 巅峰对决 完颜金弹子有心与陆文龙再比试一次,这也是他出征之前最想做的一件事,其实陆文龙也正有此意,两个人一拍即合。 “师弟,可否?” 金弹子问道。 “师兄既有此意,做师弟的自当奉陪!”陆文龙说道。 二人都改了称呼。 金弹子闻言,看了看陆文龙,笑道:“龙弟早就有这个心思吧?”这兄弟俩朝夕相处,彼此间十分了解。 陆文龙一笑:“说得不错,想到二王兄行将南下攻宋,小弟也将出使西夏,这临行前,理应拆手切磋一番。” 二人又改回了称呼,一时间都觉得好笑,平日里他们倒也开得玩笑。金弹子和陆文龙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既是同门,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且又都是光明磊落的真性情。 对视间,金弹子微微点了点头,陆文龙也收起了笑容。 金弹子解下宝剑,放在饮牛石边,飞身上马,“龙弟,自问可有胜算?”金弹子故意挑衅道。 陆文龙一笑:“尚未可知!”虽然从未赢过金弹子一招半式,可是此刻的陆文龙却是跃跃欲试。 金弹子顿了顿,说道:“龙弟,今日你若胜我,我便将黄龙宝剑和这大金第一将的名号一并给你,如何?” 一开始陆文龙以为金弹子只是随口说说,没放在心上,但见他表情严肃,不像在说笑,知道这次是认真的。陆文龙虽然喜爱黄龙宝剑,但从未想过要据为己有,至于大金第一将的名头更是没放在心上。不过现在的他很想让世人尤其是他的父王完颜兀术知道,他有冲阵杀敌的实力,有横扫千军的本领,有天下无双的勇武,只是他还没有获得在战场上证明的机会。 热情和渴望堆积在胸口而无法释放,陆文龙试图排解心中的压抑,他憧憬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像父王那样的人。想到这些,陆文龙的斗志更盛。 饮牛石边,陆文龙和金弹子都已做好了准备。 陆文龙飞身上马,六沉枪在手,淡淡说道:“与二王兄交手,小弟不曾胜过,今次还望王兄手下留情。” 金弹子一笑,“龙弟可会手下留情?” 陆文龙道:“必当全力以赴。” 金弹子道:“如此甚好!” 陆文龙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枪尖一指,“那小弟只有得罪了。” 金弹子见状也立马提锤,二人屏住呼吸,对视了片刻,战意渐浓。 这时,金弹子猛地一夹马镫,胯下奔雷兽“噌”的一下子窜了出去,金弹子大喊一声:“龙弟,我来了。”一招泰山压顶,双锤同时向陆文龙头顶砸来。 面对这万钧之力,陆文龙却不躲不闪,道了声“来得好!”将双枪合于一处,来了个拔山扛鼎,只听“嘡”的一声,硬是生生将金弹子的双锤给架了出去。 二人的战马都是一声长嘶,各自后退了几步远。 这一下震得金弹子手臂发麻,陆文龙也觉得虎口发热。金弹子看了看陆文龙:“龙弟不愧是我的好师弟啊!”他深知这一锤的分量,天下间能接得住他全力一锤的人只怕是凤毛麟角,此时金弹子越发的集中精神。 陆文龙也不禁赞道:“师兄更是好神力啊!”一上来便用了全力,看得出金弹子很重视这次比试,自己也需全力应对,想到这,陆文龙紧了紧手中双枪。 旋即,金弹子喊了声“看锤!”催马舞锤,直取陆文龙。陆文龙全神贯注,举枪相迎,二人战在一处。 一双破军六沉枪,一对擂鼓紫金锤,皆是难得的神兵,这边麒麟驹,那边奔雷兽,全是难遇的神骑,再看陆文龙和金弹子都是万人敌的神将,更有天下无双的手段,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尘土飞扬。 两人战了百十个回合不分胜负,这边陆文龙一枪紧胜一枪,那边金弹子一锤重似一锤,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个犹如蛟龙出海,一个好比猛虎下山,龙虎相斗,真是好一场厮杀。 只听见兵器的撞击声,战马的踏蹄声,只看到黄沙中两人矫健的身姿,只感叹天下间竟有如此猛将。 又斗了百十余合,金弹子鼻洼鬓角已渗出汗水,陆文龙的额头也湿了,这一战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越添精神,依旧是难分难解。 …… 不知不觉金弹子和陆文龙斗了数百回合,眼看已是夕阳西下,二人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浸透。只是此刻的二人,并没有收手停战的意思,以他们的武艺,想找到眼前这样的敌手实在是难得。因此,二人越打越兴奋,越打越过瘾。陆文龙枪法伶俐,金弹子锤法纯熟,一时间,枪来锤往,叮叮当当,煞是好看。 若是在战场之上,两个人很难分出胜负。正所谓“文不第一,武无第二”,今日借此良机,两人当真要见个高下。 不知又战了多久,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此时金弹子觉得手中的双锤似乎重了许多,招式也较之前慢了,自己的呼吸频率更是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快,尽管他的双锤尚有威力,可是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累了,这是先前与敌交手时从未有过的。反观陆文龙虽然也是汗流浃背,却是越战越勇,一招接一招。渐渐的金弹子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眼见胜负终于要见分晓。 自从两人从军征战,也就少了师门时的比试,即便是同在大都,也是一样。但是,在陆文龙看来,金弹子的武艺是他见过的最强的,放眼大金,乃至整个北国,恐怕也无人是金弹子的对手,而如果有一天他击败金弹子,那么他就是大金第一将。 而金弹子之所以今日执意要与陆文龙比试一番,还要以象征着金国武将至高荣誉的黄龙宝剑为注,完全是出自对他这个龙弟武艺的认可,他已然觉察到陆文龙似乎已有了赶超他的势头。 然而二人正斗到分界之时,陆文龙突然停止了攻击,一拨马对金弹子道:“二王兄,今日天色已晚,你我又难分胜负,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金弹子也勒住奔雷兽,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有些不解的看着陆文龙。两匹战马也累得通身是汗,鼻息沉重,口中渗出白沫。 陆文龙不等金弹子开口,接着说道:“既然王兄不反对,那我们就此停手,小弟着实累了。”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拨马要走。 金弹子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怒喝一声:“乌赫龙,你竟敢羞辱于我,吃某一锤!”举锤砸向陆文龙。 陆文龙听到耳后生风,知道再不出手是不行了。只见陆文龙身体向后侧仰,使了一招“回马双枪”,左手枪刺向金弹子的心窝,右手枪刺向金弹子的咽喉。金弹子双锤悬在半空,还不等下落,六沉枪的枪尖快如两道白光,瞬间射向了金弹子。 金弹子此时体力不济又有些恼羞成怒,以至于乱了方寸,门户大开,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其实陆文龙就此休战,一来想保全二王兄的颜面,再者也怕他上战场之前折了锐气,可惜被金弹子看破。 金弹子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既然比了就一定要分个高低,陆文龙无奈之下这才使出“回马双枪”。六沉枪的枪尖在距离金弹子的心窝和咽喉不到两寸的地方骤然停住,陆文龙收回双枪,金弹子也放下双锤,二人滚鞍下马,索性躺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哈哈大笑,齐喊痛快。这场较量对两个人来说,真是相当的过瘾。 良久,体力有所恢复的金弹子感叹道:“龙弟果真越发厉害了,如今更是当之无愧的大金第一猛将。” 陆文龙知道金弹子的脾气,向金弹子赔罪道:“二王兄是磊落大丈夫,方才是小弟失礼了,王兄莫怪。” 金弹子道:“龙弟哪里话,你这么做无疑是想保全为兄的颜面,不过刚刚为兄真的险些成了你的枪下之鬼了。” 陆文龙一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二王兄过奖了,小弟也是侥幸胜出,王兄着实把小弟累得不轻啊!” “哈哈哈!”金弹子大笑道:“龙弟人品出众,英武盖世,为兄输得心服口服……” 陆文龙道:“诶,你我比试多次,我皆败于你手,今次是小弟头一次胜二王兄,再说你我兄弟怎可以输赢定论?” 金弹子点了点头道:“龙弟说的是,不过,以后怕是再难胜你了!”金弹子说的是心里话,作为一代猛将,他深知这次的比试意味着什么。 金弹子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是低头喘着气,同是最强的武将,陆文龙和金弹子心中都明白这是事实。 身为大金国第一猛将,如今被人超越,金弹子的心里难免失落,不过应该很快便能释然。他曾经想到过或许会被人击败,倘若那一天真的到来,那么击败他的人一定是他的龙弟。 谁也不愿意让出第一的宝座,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金弹子情愿那个踩着他肩膀登顶的人是陆文龙,这就是他们的兄弟情。 第19章 丰武门送兄 陆文龙和金弹子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龙争虎斗,两个人旗鼓相当,最终陆文龙险胜一线。 躺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金弹子站起身,来到饮牛石边。只见他猛一用力,拔出插在饮牛石上的黄龙宝剑,拾起剑鞘,将宝剑入鞘,双手托剑,规规矩矩的递到陆文龙的面前,“龙弟,这宝剑从今以后便是你的了,还有这大金国第一猛将的名号,为兄也一并给你,为兄盼望有朝一日能与我的好兄弟一同驰骋沙场,冲锋陷阵。” 陆文龙见金弹子没有因为输给自己而气恼或沮丧,心中敬佩金弹子的为人豁达,心胸坦荡。 事已至此,陆文龙也不矫情,双手接过黄龙宝剑,说道:“多谢二王兄赠剑!待小弟出使西夏回来,便报请陛下准我军前效力,到那时你我兄弟扬鞭策马,为我大金打下一个无边无际的疆土,岂不快哉?” 金弹子哈哈大笑:“哈哈哈,说得好,到时候你我兄弟同做大将军。” 兄弟二人起身上马,说笑间回到城中。 见天色已晚,陆文龙说道:“二王兄明日就要出发,一早还要先行进宫向陛下辞行,这便回去歇息,明日我与琼芳一同去丰武门送你。” 金弹子一笑,“好,明日丰武门见。”说完,打马而去。 陆文龙看着远去的金弹子,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黄龙宝剑,若有所思。他原本对自己的本领就很有信心,今天又战胜了五虎大将之首,金国第一猛将,自己的师兄金弹子,这使他的内心充斥着巨大的力量和对战场的渴望,他期待着有朝一日实现自己的诺言,完成自己的心愿。 深夜,陆文龙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与金弹子交锋的情景,心中泛起一丝担忧。虽然金弹子勇猛过人,身经百战,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今次南下攻宋,也是金弹子第一次对宋军作战。听闻那韩世忠、岳飞等人均不是等闲之辈,麾下猛将如云。即便纵横北国,也难保南征没有敌手。二王兄,你切不可轻敌啊! 不自觉的,陆文龙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金弹子为人正直,性格倔强,小的时候就长得又黑又壮,很多皇室宗族的子弟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唯独陆文龙和琼芳,偏偏喜欢和金弹子待在一起。那时文龙和琼芳年幼,又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经常被大的孩子欺负。金弹子就像大哥哥一样爱护文龙、琼芳二人,替他们出气,但凡欺负过他们的,几乎都挨过“黑哥哥”的拳头。 金弹子虽然比文龙和琼芳年长,但也大不了几岁,那时候的金弹子就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大,力量也要大上许多,他经常一只手拉着小文龙,另一只手领着自己的亲妹妹银铃子,再背起小琼芳,一同出去玩,年幼无知的他们经常会闯祸,最后被数落的往往都是金弹子。 想起儿时的情景,陆文龙不禁一笑。 后来,金弹子拜师普风,成了普风的大徒弟,几年后,陆文龙也被普风看中,收为关门弟子。从那时起,兄弟二人更是形影不离,感情也越发深厚。可以说在陆文龙的生活中,金弹子是他最看重的兄弟,知己,亲人,也是目标。 金弹子天生神力,又习得普风双锤精髓,而且青出于蓝,先陆文龙一步师成下山。学艺下山后的金弹子立即投身父亲粘罕的军中,并在多次战役中屡建奇功。当陆文龙初出茅庐参加平息辽国余乱的时候,金弹子已经是战功累累的大将了,陆文龙甚至时常会把金弹子当做自己追赶父王的动力。 明日金弹子就要赶赴前线,陆文龙的心里莫名的涌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直至深夜,陆文龙才沉沉睡去。次日天刚微亮,“当当当”一阵砸门声叫醒了陆文龙。 “龙哥哥,龙哥哥,你快起来。”不用问,定是琼芳。 陆文龙也知道今日要去为金弹子壮行,“知道了!”他一面回答着琼芳,一面穿好衣服。 收拾妥当,两人打马直奔丰武门。 丰武门前,刀剑齐备,两万精骑,整装待发。前面牙旗飞舞,后面将旗飘扬。一员大将站在队伍的正前方,威风凛凛,宛如白虎大神,正是完颜金弹子。 在金弹子的身边,站着一名少女,年龄与琼芳相仿,长相标致,她是金弹子的妹妹,银铃子。 “哥哥此去定要小心行事,战场之上切不可逞一时之勇。”银铃子自然不愿哥哥上阵拼杀,言语间满是担心。只是她也知道很多事情是无力阻挡的,为将者理应为国征战,于刀剑中彰显英雄气概,父亲是这样,哥哥亦是这样,是不可改变的命运。 “知道了,哥哥知道了,你呀,都说了几遍了!”金弹子安慰道。 “南朝人多是诡计多端之辈,哥哥性直,怎个不叫人担心!”银铃子急道。 看着面前的妹妹,金弹子也有些放心不下,身为女真儿女,银铃子也习得弓马,只是性格却有些柔弱,完全不同于琼芳那般张扬骄横。平日里也很少出门,能说话的人也不多,他走之后,府中再没什么亲近之人。 想到这,金弹子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慰道:“小妹,你的话哥哥都记下了,放心吧!” 银铃子知道哥哥是让她宽心,想想父兄皆上阵拼杀,银铃子的心里有些酸楚,“妹妹只盼父兄能平安归来。” “你只在家中等着父王和为兄凯旋便是。”金弹子信心十足。 银铃子没有作声。 金弹子知道妹妹的性子,又道:“我不在家中,若有事便去找你龙哥哥……”突然想到陆文龙不日也将赶赴西夏,便道:“还是去找芳儿吧,那丫头可是泼辣得紧!”说话间,金弹子抬眼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出征前的第一通炮刚刚响过,一阵马蹄声传来,陆文龙和琼芳两人两骑飞奔而来。 人没到,琼芳的声音先到了:“黑哥哥……黑哥哥,我们来了。”就是陆文龙也是恭敬地称呼金弹子王兄,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琼芳敢这么叫了。 “来了,他们来了。”金弹子大喜。 来到队伍前面,二人下了马,不等陆文龙说话,琼芳气喘吁吁的跑到金弹子面前,说道:“总算是赶上了,我还怕错过了时辰,那时只能骑马去追黑哥哥了。”琼芳可是说得出做得到,以她的脾气,若是真的错过了时辰,一定会骑马去追的。“黑哥哥,这个给你。”琼芳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荷包,“我昨日去庙上为黑哥哥求的平安符,缝在了这荷包之内,黑哥哥若是带了这平安符,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金弹子接过荷包,嘿嘿一笑:“好妹妹,黑哥哥带上这平安符,战场杀敌,定是刀枪不入,所向无敌,哈哈哈!” 陆文龙也笑着说道:“这丫头不善女红,昨夜缝了许久,险些把这小手给扎烂了。” 金弹子一听,有些心疼:“芳儿妹妹费心了,叫黑哥哥看看手伤的严不严重?” 琼芳一下子将小手背到身后:“我没事,若是让你看了,又要和龙哥哥一起笑我。” 一句话把金弹子和陆文龙都逗乐了,其实二人都很喜欢和琼芳相处,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忘记那些烦恼和忧愁,她就好像是上天赐予人间的开心果,永远是那么天真无邪,永远是那么快乐,那么可爱。 “龙哥哥,芳儿妹妹。”银铃子走了过来。 陆文龙对银铃子道:“王兄走后,妹妹若是无趣,便到府中来,真是搬过来最好,也可与芳儿有个照应。” 琼芳一听,喜道:“就是就是,姐姐这就搬过来与我同住,免得我一人在东府,憋闷得紧。” 银铃子也是会心一笑,她知道陆文龙和琼芳说的都是心里话,他们几个人自小到大,如同胞兄妹一般,哥哥金弹子走后,陆文龙和琼芳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金弹子一边笑一边拿着琼芳给他的荷包,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此时的琼芳却没有了以往的叽叽喳喳,见她眼里闪烁的泪光,诺诺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先说吧。”说着拉着银铃子的手,走开了。 陆文龙走上前来,看了看金弹子一身戎装,微微一笑:“二王兄又要先我一步出征了,什么时候小弟才能追得上王兄啊?” 金弹子也笑了笑:“龙弟的武艺天下无双,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当年平定余乱,龙弟不过是小试牛刀,这番出使西夏,责任更是重大,希望龙弟凯旋归来,也好早日奔赴前线,你我兄弟并肩作战。” 知弟莫若兄!金弹子的一席话说到了陆文龙的心里,他是多么渴望这一天的到来啊!无论是剿灭辽国余党,还是平息塞外匪患,再到不久后的出使西夏,陆文龙想这些都是父王和师父对自己的历练。他不能辜负父王的良苦用心,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使自己真正的成长。 正是报效国家的夙愿和报答兀术养育之恩的心情,使得陆文龙内心的力量无限壮大,犹如沉默了千年的火山一般,等待着那不可阻挡的瞬间爆发! 第20章 王兄保重 金弹子奉命领兵出征,银铃子、陆文龙和琼芳都来送行。 琼芳和金弹子唠叨了几句,便知趣的和银铃子走开了。 此时,陆文龙收起了笑容,对金弹子说道:“听闻宋人诡计多端,王兄此去务必多加小心。” 金弹子苦笑道:“先前是师父,方才是银铃子,如今龙弟你又来了,你们怎个都是一般啰嗦。” 陆文龙叮嘱道:“师父之言,你我皆不敢忘,如今我军与岳飞对峙已久,未得寸进,可见那岳飞定有过人之处,小弟还听闻韩世忠、刘琦、张信等人也非等闲之辈,王兄此去,不可掉以轻心。” 金弹子冷哼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南蛮能有什么本事!” 陆文龙担心金弹子轻敌有失,又道:“二王兄勇冠三军,乃是万人敌,天下间难遇对手,若是两军对阵,明刀明枪,自然不必担心,若是敌军用暗箭伤人,王兄不得不防啊!” 金弹子此时没有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尽管他不喜欢啰嗦婆妈,但他知道了陆文龙是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着想,心下一阵暖流。 陆文龙接着道:“王兄生性刚直,不屑用以计谋手段,这正是我担心之处……” 此刻金弹子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说道:“为兄会小心的。” 陆文龙又道:“师父曾经叮嘱,二王兄命忌山间之云,望王兄牢记。” 金弹子见陆文龙如此不厌其烦的叮嘱自己,知道他是一片真心,欣慰之余,憨笑的点了点头:“龙弟放心,为兄都记下了。” “咚……咚……咚”,第二通炮隆隆响过。 陆文龙问道:“可已见过陛下?”见熙宗没有前来,陆文龙有些不解,这毕竟是金国第一猛将出征,而金弹子又是粘罕之子,于情于理熙宗都应亲自壮行。 金弹子点了点头,“今晨便得陛下召见,诸事已然叮嘱过了。”说到这金弹子面色凝重起来。 陆文龙见他脸色难看,问道:“王兄何以如此?莫不是陛下说了什么?” 金弹子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对陆文龙说道:“今晨进宫面圣,方知陛下整夜未眠……” 陆文龙不解,问道:“陛下缘何如此?” 金弹子道:“我大金铁骑天下无敌,所到之处皆是摧枯拉朽,熟料面对那一隅之洼的南朝竟折了锋芒。现今我大军与宋军激战金门镇,旷日持久又损兵折将, 陛下甚为恼火。” 陆文龙叹道:“人言岳飞、韩世忠皆世之名将,果真不虚啊!” “陛下令我火速驰援,助父王和王叔破敌,不可再有延误!”金弹子说道:“陛下这次是真的急了!” 陆文龙一怔,熙宗平日里多是以宽厚平和的形象待人,今次如此严令,只怕金门镇的战事并不乐观。而作为皇上,对前方的将领特别是对身为主将的粘罕和兀术心生不满,也在情理之中,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没有亲自为金弹子送行的原因,他要以这种方式来警示人臣。 金弹子又道:“今南朝负隅顽抗,西夏也蠢蠢欲动,你我兄弟各自行事,责任重大,若想为陛下分忧,便只可成功,断不能失败!”说话间,金弹子看向陆文龙,“西夏之行绝非坦途,龙弟也要小心啊!” 陆文龙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婆妈!”一直站在旁边的琼芳此时有些等不及了,“你们说了这么久,还没有说完,是不是要等三通出征炮打过才能说完啊?”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的走了过来。 银铃子则跟在她的身后。 陆文龙和金弹子一齐看向了琼芳,她却理直气壮:“看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陆文龙和金弹子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琼芳,哈哈大笑。是啊,他们不敢想象,离开了琼芳,会少了多少快乐和欢笑。可如今,金弹子要先离开这个可爱的女孩去远方的战场了,不久陆文龙也会离开。人生就是这样,不管愿不愿意,有些事情你都要去做,既然无法回避,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的迎上前去。 琼芳对金弹子的感情,不同于对陆文龙的爱慕之情,却是对哥哥深厚的兄妹情谊。琼芳抬头看着高大的金弹子,面露不舍之情:“黑哥哥,到了战场可不比平常,你可要谨慎小心,记得每天都要带我送你的护身符,它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芳儿妹妹真是我的好妹妹,等黑哥哥得胜归来,把妹妹接到中原去耍一耍,让妹妹也感受一下中原的风土人情和繁华景象,如何?”金弹子道。 琼芳一听,来了精神:“太好了,太好了,还是黑哥哥对我好,不像他……哼。”说着白了身边的陆文龙一眼。 陆文龙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如何亏待了你?” 琼芳一听,立刻反问:“哪次不是人家求着你,好说歹说的,你才勉强带上人家?哼,好像本姑娘给你丢人似的。” 陆文龙有些委屈的说道:“你一个女儿家,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琼芳不依不饶:“什么地方我不能去?你能去,黑哥哥能去,我偏偏去不得?你分明是不想带我?” 两个人正争执着,金弹子笑着走到两人中间,左右看了看,故意说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来送我的?还是来打情骂俏的?” 一句话说得琼芳小脸一红,没了刚刚的蛮横。 此时,第三通出征炮轰隆隆的下达了出征的命令,兄妹四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分别的时候终于到了。 琼芳拉起金弹子粗大的手臂,眼含热泪:“黑哥哥,你要保重啊!芳儿会祈祷上苍保佑黑哥哥的。”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她连忙转过身去。 银铃子更是伤怀,“哥哥……保重……”说话间已然哭出声来。 “姐姐不必伤心难过,待黑哥哥打败了南蛮,我和姐姐一同去中原找他便是。”琼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两个姑娘家站到一边,此刻陆文龙看着金弹子,金弹子也一样看着文龙,两人默默无语。 这时候,旗牌官来到金弹子身边:“二殿下……” 不等他说完,金弹子一摆手:“知道了!” 旗牌官施礼退下了。 金弹子微微一笑:“走了……” “王兄珍重!”陆文龙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受。 金弹子一笑:“放心吧,你王兄我是不会有事的,记住了,不许欺负我芳儿妹妹,否则我定不饶你。” 琼芳听见金弹子的话,回过头来,看着金弹子,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嘴角却露出笑容:“黑哥哥……” 陆文龙皱眉道:“王兄不是不知道,平日里都是她欺负我,我当真惹她不起。” 这时,金弹子突然凑到陆文龙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为兄与龙弟的比试,很早就已输了一阵。” 陆文龙不解,昨日一战,是陆文龙第一次战胜金弹子,金弹子所言又是从何说起? 见陆文龙愣神,金弹子摇了摇头,故作失望说道:“看来龙弟是实不知情啊!” 陆文龙更糊涂了,他看着金弹子,想不出个所以然,开口问道:“二王兄究竟所为何事?快快说来!” 金弹子微微一笑,“我说的是她!”说话间,他看向琼芳。 芳儿?陆文龙闻言恍然大悟。 不等陆文龙反应,金弹子飞身上马,对着那两万精兵铁骑一挥双锤:“出发!” “黑哥哥保重啊!”琼芳挥着手喊道。 哥哥保重!银铃子默默祈祷。 金弹子回过头看了看妹妹银铃子,又看了看琼芳,淡淡一笑,此时他的心情大概只有陆文龙能够体会。 陆文龙呆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他和琼芳、金弹子从小到大的片段。一直以来,金弹子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耿直又真诚,勇猛有担当的好哥哥。他早就对芳儿有意?何时开始的?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而金弹子始终还是如哥哥般的照顾他们。如果不是金弹子亲口承认,只怕这个秘密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吧?想到这,陆文龙不禁苦笑一声。抬眼望去,大军已经走远。 这时候琼芳走过来拉住陆文龙的手,“龙哥哥,你说黑哥哥这次出征定能大获全胜,是也不是?” 陆文龙闻言看了看琼芳,又看了看银铃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你黑哥哥天下无敌,自然是马到成功。” “如此最好!”琼芳想了想,又问道:“方才黑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陆文龙看着琼芳,想起方才金弹子的话,有些出神。 琼芳见陆文龙不回答,以为是他不愿告诉自己,追问道:“到底说了什么?” 陆文龙回过神,笑道:“他嘱我好好管教你。” 琼芳听了一愣,很快琢磨过味儿来:“你骗人,黑哥哥不可能这么对我。”说着举起粉拳对着陆文龙一顿乱捶。 陆文龙招架不住,上了麒麟驹,一溜烟“逃之夭夭”。 琼芳一边喊着:“龙哥哥,等等我。”一边快马加鞭,紧追不舍。 银铃子跟在后面,欣慰一笑,看到这兄妹俩的样子倒是能够减轻些许哥哥走后的伤感。 此时,陆文龙骑在马上,看了看金弹子大军出征的方向:王兄,保重…… 第21章 英雄相惜 大都城东五十里,有一片树林,树干笔直、树冠高大,从树下向上看去,宛如与天相接,因此得名“天木林”。 平日这里常有鸟兽出没,是个打猎消遣的好去处。今日的天木林,与往常相比,少了些许鸟兽和语的美妙,多了震震冷兵相碰的清脆,少了千年林海的沉稳悠扬,多了尚武相搏的英雄气息。 就在林边的一片空地上,有两个人正刀枪并举,杀得兴起。其中一人,二十七八岁的年龄,浓须卷发,虎头豹眼,掌中一口九耳连环刀上下翻飞。另外一人,看上去不满二十,五官端正,仪表英俊,手中一支乌缨铁杆枪神出鬼没。两个人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难分高下。 但见九耳连环刀舞动生风,刀光闪闪,这边乌缨铁杆枪鬼魅盘蛇,枪芒森森。使刀的大胡子刀法纯熟,大开大合,持枪的俊朗少年招式精妙,不急不躁。两人已然斗了好一会儿,眼见没有停手的意思。 距离他们百步之外站着十几个身着猎衫的随从,看样子应该是大胡子的人。 对方人多势众,俊朗少年却并没有畏惧心虚,反而十分从容,大胡子似乎并没有让随从一拥而上的打算,他对自己的本领信心十足。 这二人专注于争斗,却没有留意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此人神采奕奕,英气逼人,身穿花天锦地的浅色长袍,腰系九龙丝绦,手中一双六沉枪,胯下麒麟驹,非是旁人,这是陆文龙。 原来自金弹子走后,陆文龙时感无聊烦闷,虽然琼芳常在他身边陪伴,让他不觉寂寞,可是这丫头疯起来,文龙也是挨不住。偶尔会去粘罕府中看望银灵子,琼芳软磨硬泡的想让她搬到昌平王府居住,可银灵子没拿定主意。 想到自己不日也将随太师完颜宗干出使西夏,陆文龙不免有些兴奋和期待。这几日,他一直为这次西行做着准备,如今一切都已就绪,只等熙宗一声令下。 今日一早,陆文龙吃过饭,本想一个人来这天木林跑马练枪,清静放松,碰巧遇见了这场争斗。他已观战了多时,觉得那使刀的大胡子看着有几分面熟,却也想不出名字,使枪的俊朗少年却不认识,看相貌应该是个汉人。这二人都身手了得,皆是一流高手,而且势均力敌,陆文龙心中不免有了结交之意。 转眼二人已战了五六十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使刀的大胡子和使枪的俊朗少年各自心中不免暗生敬佩。 就在此时,九耳连环刀的刀耳与乌缨铁杆枪的枪缨绞在了一起,一时难以分开。 陆文龙看在眼中,按捺不住,双腿一夹,那麒麟驹从山坡上飞驰而下,如电光火石般疾奔至这二人面前。 只见陆文龙抬起右手,枪尖对准二人的兵器,喊了声“开!” 只听“当啷”一声,纠缠在一起的刀枪瞬间分开。陆文龙这一枪名为“败枪”,看似平常,却大有学问,乃武术大师周侗所创,无招可解。 陆文龙从提枪纵马,到一招解刀枪,整个过程快速迅猛。那二人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手臂酸麻,再看各自的兵器已然分开,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如果说这两个人愣神的反应还算沉稳,那大胡子身后的那些人已经是惊呆在原地。在他们眼中,主家征战多年,战场之上难逢对手,更是凭借武艺和战功位居金国“五虎大将”之列,谁料今日却在天木林遇见了敌手,而且不止一个。单是先前那俊朗少年,一杆长枪便和主家斗得有来有回,难分高下,如今又杀出一个双枪少年,看样子更加难缠。 大胡子和俊朗少年此时缓过神来,已然没了再斗下去的兴致,不约而同的上下打量起陆文龙来。 那使刀的大胡子先开口了:“小兄弟,你这一枪甚是厉害,某家还未遇过如此高手。” 那使枪的俊朗少年也道:“这位兄弟,身手好生了得,未请教高姓大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以他们二人的身手,不难看出陆文龙这一枪的威力有多大,单是这一招,二人便清楚眼前这个少年的武艺当在他们之上。 陆文龙一抱拳:“在下陆文龙,今日路过此地,偶遇二位好汉在此厮杀,两位都是英雄人物,文龙恐有所差池,这才出面解围,有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俊朗少年一笑道:“我二人并无仇怨,亦非性命相搏,只是切磋技艺。” “就是就是。”那大胡子也道:“某家许久未遇见这般敌手,时才痛快一番筋骨,周身顺畅许多。” 三人大笑。 其实陆文龙早看出两个人虽然打得难解难分,却没有搏命杀招,他出手才是真的一时技痒没忍住。 陆文龙笑道:“如此倒是在下多虑了,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俊朗少年抱拳施礼:“在下曹宁,这厢有礼了。”又问大胡子:“敢问这位仁兄姓甚名谁?” 那大胡子向二人一拱手:“某家完颜寿。” 陆文龙暗自点头:原来这大胡子是威震燕云十六州的燕云战刀完颜寿,难怪看着有些面熟,只是他并非大都驻防将领,为何会在此出现?莫非是陛下召唤,另有委派?陆文龙心中疑惑,这边完颜寿也在暗自盘算,面前这个少年貌似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原来是五虎大将之一的完颜将军,失敬失敬。”这时曹宁深施一礼,“在下不识将军真颜,方才多有冒犯,望请见谅。” 人的名,树的影。单是“五虎大将”的名号便足以让人仰慕,何况完颜寿也算是皇室宗族,且武艺也绝非浪得虚名。 完颜寿摆了摆手,说道:“曹兄弟何必如此客气,今日你我三人能在此相遇,也是天意,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陆兄弟,你说是也不是?” 陆文龙爽朗一笑:“兄长所言极是。” 完颜寿又对曹宁道:“曹兄弟枪法了得,某家佩服。”能和自己大战五六十合,未落下风,曹宁的武艺得到了完颜寿的认可。 曹宁忙道:“将军才是好手段,燕云战刀,果然名不虚传啊!”曹宁对自己的本事十分自信,今日与完颜寿一战很是畅快。 两个人的实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一番客套之后,不约而同的将眼神落在陆文龙的身上。 曹宁先道:“陆兄弟方才那一枪诡异迅猛,曹某平生从未见过,看陆兄弟年纪轻轻,枪法却已是炉火纯青,实在令人钦佩。” 完颜寿也道:“是啊!这位陆兄弟的枪法当真是俊得紧,想不到某家来此狩猎,竟结识了两位高手。” 陆文龙尴尬一笑:“二位兄长谬赞了,实则小弟是看到二位兄长斗得精彩,也想来凑个热闹,这才献丑。”此时他也是说出了实情。 “哈哈哈!”完颜寿哈哈大笑:“陆兄弟不但枪法俊俏,这脾气倒是也合我心思。” 曹宁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皆是豪爽性子,又都武艺高强,能在此相识也是有缘。 “二位兄弟俱是英雄人物,不如我三人到林中促膝小坐,如何?”看样子完颜寿想和曹宁、陆文龙好好聊一聊。 陆文龙和曹宁也正有此意,便欣然点头,三人一同向林中走去。 到了林中,三人席地而坐,促膝而谈,从年龄喜好,到兵器坐骑,从理想抱负,到国家大事,甚是投契,不觉间三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英雄相惜之感。 聊的兴起,曹宁道:“今日能在此地遇到二位,曹某三生有幸,不如我们到城中寻一酒肆畅饮一番,如何?” 完颜寿摇了摇头:“曹兄弟说的极是,正所谓英雄岂能无酒?只是如今回到城中尚需时间,而我又等不及要与二位兄弟好好喝上一顿了。”说着,冲身后的随从一挥手:“来人,赶快生火,将打来的猎物洗净切好了,再把我带来的好酒全都拿出来,我要与二位贤弟喝个痛快。” 陆文龙和曹宁本就是性情之人,见完颜寿如此豪爽,对视笑了笑:“妙妙妙,就依兄长,今日我们就来他个一醉方休。” 不多时,随从们将猎到的野兔山鸡收拾干净,切成小块,连同几坛上等的好酒,端呈上来。 一个随从指着林子边缘刚刚死去的一只鹿问道:“将军,这鹿……” 陆文龙看那鹿身之上插着两支箭羽。 完颜寿笑道:“今日的酒怎能少了它,若不是它,我们兄弟岂不是错过这场缘分?”说笑间,看向曹宁。 曹宁也笑道:“兄长所言极是。” 酒肉齐备,三人把臂入林,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将肉块用树枝穿成串,撒上粗盐,架在火上烤,这边有随从将那整只鹿剥皮洗净,又抹上香料梅汁,也架在火上。 酒香四溢,肉香扑鼻。 完颜寿、曹宁、陆文龙三人一口酒一口肉,你一言我一语,开怀畅饮,把酒言欢。 第22章 完颜寿与曹宁 陆文龙在天木林,偶遇完颜寿和曹宁,三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便在树林之中,把酒畅饮起来。 陆文龙对完颜寿的性情很是喜欢,也对同为汉人的曹宁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三人很是投契。 完颜寿此番来大都所为何事?只听闻金熙宗完颜亶对完颜寿很是器重,这君臣之间又有什么过往? 这还要从女真族的崛起说起:女真族一直以来都屈服于辽国的统治,女真百姓在辽国统治者的长期奴役和压迫下艰难求存。 女真人虽然桀骜悍勇,可各部落尚未统一,根本无力反抗辽国的勒索剥削,只能选择隐忍。 为了规避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名讳,女真人甚至连自己的民族都要改做“女直”,简直是整个民族的耻辱。 后来,女真族的民族英雄完颜阿骨打被推为部族领袖,经过数年的苦心经营,原来一盘散沙的女真各部逐渐的团结起来,形成了部落联盟。 随着这个联盟的巩固和壮大,女真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都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民生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完颜阿骨打不仅成为女真族的领袖,也受到领地内的汉、契丹、靺鞨等各族人民的拥戴和支持。也正因如此,他有了解救民族、对抗辽国的雄心。 女真族的日益强大使得辽国的统治者感觉到了危险,辽国天祚帝也嗅到了完颜阿骨打的野心。为了制约阿骨打,天祚帝要求他将自己的嫡长子完颜宗峻和妻子送往辽国大都,实为人质。 此时的完颜阿骨打虽然已经决定举兵反辽,但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完颜宗峻的政治能力和军事才华都非常出众,也是阿骨打十分器重的儿子。交出宗峻,完颜阿骨打等于未战而先失一条臂膀,若不交,必然会为天祚帝所怀疑,到时辽国兴兵讨伐,后果不堪设想。 宗峻得知此事,与妻子蒲察氏商议后,认为不能因为自己误了父亲的大计,毅然决定舍生取义,亲赴辽国做人质,这样做既可以麻痹辽国统治者,也为父亲做好攻辽准备争取时间。 其实夫妻二人很清楚,父亲起兵之日,就是他们尽忠之时。 说来也巧,完颜宗峻有一家臣,名叫阿速满,与宗峻相貌有几分神似。阿速满得知后,将此事告诉了妻子,夫妇二人决定假扮宗峻夫妻,毅然决然前往辽国。阿速满夫妻二人深知这一去几乎是十死无生,便在临行前,将儿子安成托付给了完颜宗峻。 后来,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建国大金,并在出河店之战大败辽军,辽国天祚帝一怒之下处斩了阿速满夫妇。不久,完颜宗峻率军攻陷辽国大都,俘获天祚帝,辽国灭亡,也算是为阿速满夫妇报了仇。 金太宗(此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已经病逝)完颜吴乞买为了表彰阿速满夫妻二人的忠烈之举,特赐阿速满之子阿速安成皇族姓氏,并赐名完颜寿,寓意着女真完颜氏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此后,阿速安成也就是完颜寿便留在金太宗身边。完颜寿年少立志,报效国家,习得一身本领,勇冠三军,在征服北方各游牧民族的过程中,屡立战功。并且在攻打燕云十六州的过程中表现英勇,一柄九耳连环刀所向披靡,故此被冠以“燕云战刀”的威名,也使他跻身大金名将之列。 金熙宗完颜亶对完颜寿如此欣赏和信任,并不难理解。完颜亶是完颜宗峻之子,虽然他出生之时,完颜寿的亲生父母已为国牺牲数载,但完颜寿一直被宗峻收在身边。后来,完颜宗峻旧伤复发,临终之时把当年阿速满夫妻为了民族大义慷慨赴死,代替他和完颜亶的母亲赴辽国做人质,最后被残忍杀害的经过告诉了儿子,并叮嘱他照料和信任尚未成人的完颜寿。 当时的完颜亶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对父亲的话却是铭记于心,并把完颜寿视作家人一般看待。 后来,完颜亶做了皇帝,成了金熙宗,在册封“五虎大将”之时,完颜寿的名字赫然在列,这在以武立国的金朝无疑是莫大的荣誉。 原本完颜寿是兵家重镇牧羊城的守将,就在不久前,金熙宗圣旨召其进宫,命其跟随完颜宗干的仪仗一同出使西夏。看来熙宗对这次西夏之行极为重视,不仅以辅政大臣,太师完颜宗干为使,陆文龙随行,还点了“五虎大将”之一的完颜寿同往。 临行前,完颜寿难得清闲一天,就带着随从来到天木林狩猎,不想遇见了曹宁。 再说曹宁,曹宁实为宋人,父亲曹荣本是宋朝将领,官拜两淮节度使。当年完颜兀术举兵攻宋,在黄河与曹荣隔江对峙。兀术派刘豫游说曹荣,刘豫本是宋朝殿中侍御史,金兵入侵时驻守山东,任济南知府。金兵攻打济南,刘豫不敢与战,于是杀害主战派将领关胜,率部分兵马降金,被金人封为齐王。 曹荣是刘豫的儿女亲家,当年就是曹荣通风报信才使刘豫降金之事没有败露,从而叛逃保全性命。如今,刘豫以报恩之名前来劝降,曹荣本就惧怕金人骁勇,又担心朝廷追查当年私放刘豫之事,于是放弃黄河天险,临阵倒戈降金,将黄河流域的大片土地拱手相送。 完颜兀术上表朝廷,封曹荣为赵王,继续驻守黄河渡口,这时的曹宁还不满五岁。 金人在攻宋的过程中,占领了许多城市和土地,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想好如何经营治理这些新归于金国版图的地方,于是便扶持了张邦昌、刘豫这样的汉人自治政权,也有如曹荣这样的领兵驻守的降将。 即便是同为叛臣,张邦昌却不同于刘豫、曹荣之流。当年,金兵攻占汴京,欲立张邦昌为“大楚”皇帝。张邦昌此刻却一改平日主和的态度,断然拒绝这屈节之举,甚至以称病、绝食、自裁对抗,最后金人以屠城相要挟,张邦昌只好妥协。可以说张邦昌被强立上位,是逼不得已,再者他没有迫害臣工、施暴百姓,也算是对自己的背叛做了少许弥补。 而刘豫、曹荣等却皆是贪生怕死、利欲熏心之辈,他们面对外敌入侵,既无抗敌之心,也非主和之臣,而是选择投降叛国。当金人许下好处,他们更是调转刀枪,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这种民族败类,必将受到世人的唾弃和历史的审判。 完颜兀术虽然也对刘豫、曹荣这种人很是不耻,但为了让宋人看到金国对待降金旧臣的态度,也为了多扶持赵氏皇族以外的宋人的傀儡政权,从而达到分化宋人的策略,并使得金宋之间的缓冲区域更加稳定,还是重赏了刘豫、曹荣。 这两个人倒是没有“辜负”新主子的栽培,刘豫接受了金朝的册封,成为大齐皇帝,与南宋是分庭抗礼。那时,金人把宋人也都称为“齐人”。 曹荣则毫不手软的镇压反金义士,也为他的新主子立下不少功勋,只是这些事情曹宁都不得而知。如今,曹宁已年满十八岁,按金国制度汉族武将满十八岁后须进京面圣,以表忠心,曹宁这才来到大都。 金熙宗见曹宁一表人才又谦逊有礼,在镇压反叛的过程中颇有功劳,便封曹宁为镇守副指挥使,要他协助父亲曹荣继续镇守黄河流域。 想想不论是完颜寿,还是曹宁,他们与陆文龙都有很多相似之处。完颜寿的父母代主赴敌,夫妻二人为国牺牲,完颜寿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好在完颜宗峻收留了他,熙宗完颜亶更是对他十分器重,而完颜寿也凭借自身的努力,开辟了属于自己的光辉人生。而曹宁,则至今也对自己身份处境有些模糊,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虽是汉人,却是大金国的汉族将领,他们父子自然是金人。可悲的是他们父子与那些亡国的宋人不同,他们现在最多只能算是“齐人”。曹宁并不记得当年父亲的叛国降金,在曹荣刻意的“谆谆教诲”下,曹宁已成为镇守关卡的定海神针,一杆乌缨铁杆枪,为平定属地反抗立下战功。 今日,曹宁加官返乡,也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路过天木林时见林中有鹿群出没,一时兴起,逐鹿射杀,不成想与来此狩猎的完颜寿竟同时射中了一只鹿。 完颜寿本就是个粗犷之人,不由分说一上来就要抢鹿,曹宁见来人如此嚣张无礼,偏偏不给他。完颜寿堂堂金国名将,镇守一方,平日里高高在上,走到哪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而曹宁刚刚面见圣上,得了官职,又是傲慢轻狂的年纪,这二人互不相让,话不投机,也未报通姓名,便打将起来。 起初两个人都是想以自身的武力威慑对方收手,不成想一交手才知道对方非是等闲之辈,这二人便施展本领,越打越起劲,彼此心中都有了钦佩之情。 正在二人斗得难分难解之时,陆文龙出现了。 英雄引弓齐向鹿,惺惜对武已泯然。 第23章 义结金兰 完颜寿、曹宁、陆文龙,这三人皆是一身本领,为熙宗所看重,如今的三人意气风发,渴望施展平生的理想和抱负。 有酒有肉又有知音,三人吃得兴起。 夕阳西下,地上满喝干了的空酒坛,可见三人都有海量。 见天色不早,一名随从悄悄的走到完颜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似乎在提醒什么,完颜寿没有睬他,那名随从不想搅了主家兴致,知趣的退下了。 完颜寿又举起一坛酒:“酒逢知己千杯少,来,二位贤弟,我们再干一坛。” “干!”曹宁和陆文龙齐声道。不过他们俩却都看出了随从耳语之后完颜寿表情的细微变化。 “哥哥是否有要事?”陆文龙问道。 完颜寿一摆手,“无事无事,来,好兄弟,我们喝酒。” 陆文龙还哪里肯喝,将手中酒坛放在了地上,说道:“哥哥是爽快坦荡之人,有事当着兄弟的面尽管说出来,掖掖藏藏,不是我等兄弟所为。” 曹宁也道:“哥哥有事但说无妨!” 完颜寿一听,叹了口气,“不瞒两位贤弟,为兄不日要出行,明早要亲自挑选护卫兵将,方才随从正是为此事提醒。” 陆文龙思索片刻,问道:“哥哥恕罪,小弟斗胆问一句,哥哥此行可是出使西夏?” “兄弟如何知晓?”完颜寿不禁一怔,朝廷出使外邦,虽说算不得什么机密,可是陛下命他随行出使一事却是刚刚酌定,知情人不会很多,文龙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文龙此刻倒是心中大喜,他知道熙宗会派得力之人与完颜宗干同行,护送仪仗,却没想到此人是完颜寿,和完颜寿同行,实在是太好了。 曹宁起先不知情,闻言忙道:“出使西夏?既是如此重任,哥哥何不早说?” “唉……”完颜寿也显得很无奈,叹道:“要不是此行责任重大,我真想和两位兄弟一起泡在酒缸里聊上三天三夜,可惜你我兄弟义气相投,英雄相惜,这刚刚相识就要分手。西夏路途遥远,多需时日,待我归来,两位兄弟当已各赴前程,不知下次相聚又是何年何月了!” 一句话说的陆文龙和曹宁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了一会儿,陆文龙开口了:“哥哥如今乃国之栋梁,曹兄将来也必是前途无量,小弟不才,也时刻期盼为国效力,驰骋疆场,纵是马革裹尸,也不枉男儿本色。” “说得好!”完颜寿和曹宁齐道。 陆文龙接着说道:“小弟试想有朝一日能与二位兄长一路,同保我天朝早日平定四方,统一天下,到时候我大金千秋万代,你我兄弟长长久久,岂不快哉?”陆文龙的这番话发自肺腑,也说到了完颜寿和曹宁的心里,不觉间三人的内心都已汹涌澎湃。 陆文龙看了看完颜寿和曹宁,正色说道:“小弟有心效仿三国时期蜀汉刘关张桃园结义,今日我三人在此结为生死兄弟,不知二位哥哥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那边完颜寿早已按耐不住,拍手称快:“好好好,如此甚好!好兄弟,我的好兄弟,哈哈哈!” 这边曹宁也有些激动:“我也正有此意,文龙真乃大丈夫,我不及也,曹某始终牢记忠义二字,与二位更是情投意合,今后我兄弟三人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言罢,三人在树林里设了祭台,同饮血酒,对天盟誓,结为异姓兄弟。 完颜寿为兄,曹宁次之,陆文龙为弟。曹宁和陆文龙同向完颜寿行了兄长大礼,随后陆文龙又向曹宁行了礼。 “好兄弟!” “好兄弟!” “好兄弟!” 三人兴奋而感慨,围成一圈,肩靠着肩,放声大笑,那笑声响彻夜空。 皓月当空,繁星寥寥,说话已是深夜。陆文龙见天色已晚,向曹宁递了个眼色,曹宁会意,二人起身对完颜寿道:“大哥,时候不早了,明日你还有要事,不如就此别过。” “只好如此!”完颜寿苦着脸的点了点头。 陆文龙看出完颜寿心中不舍,说道:“大哥,出使西夏责任重大,望大哥以国事为先,你我兄弟誓同生死,又何必在乎一朝一夕?” 完颜寿看了看陆文龙,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位义弟非同常人,却还是低估了这个少年,他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三弟……待大哥归来,再与二位贤弟畅饮。” 陆文龙笑了笑道:“大哥,不必那么久,你我兄弟两日后西祥门见。” 完颜寿闻言一惊,两日后是出使西夏的正日,西祥门?那不是仪仗出发的地点吗?三弟所言何意?难道是要去送行?这个三弟为何出使西夏之事了如指掌?这个三弟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如今已是结义的异姓兄弟,可毕竟是初识,彼此之间了解还是太少,方才问及家事,他都有意无意的搪塞过去,又是为何? 完颜寿又仔细的打量一番陆文龙,沉声说道:“三弟啊,你真是好本事,只是哥哥觉得你有事相瞒。” 陆文龙知道完颜寿话有所指,微微一笑,“大哥不必多虑,待再见之日,小弟必对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哈!”完颜寿本就是爽快之人,听陆文龙这么说了,也就不再深究,大笑道:“也罢!就依三弟之言,到时大哥洗耳恭听!” “告辞!” 三人别过,完颜寿领人先行一步。 曹宁原本是要回父亲那里复命的,可此时天色已晚,又吃了太多酒,陆文龙劝他回城中馆驿先住下,明日再做打算。就这样,陆文龙和曹宁一起往城里走。 回城路上,曹宁禁不住问陆文龙:“三弟,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只是为大哥送行那么简单吧!” 陆文龙看了看曹宁:“还是二哥心细。” “哦?”曹宁满是疑问的看着陆文龙。 此时陆文龙问道:“二哥,今后作何打算?” 曹宁道:“不瞒三弟,大哥走后,我也行期将至,听闻我大军与岳飞、韩世忠等宋军激战,互有损伤,听闻昌平王已率军于河间休整,待援再战。我欲回黄河渡口,随家父一同镇守关隘,听从王爷号令。” 陆文龙道:“如今宋军各路人马严阵以待,我大军急不可下,确需时日养精蓄锐,静候援兵。” 曹宁有些吃惊的看着陆文龙,叹道:“三弟对这军机大事知之甚详啊!” 陆文龙道,“二哥过奖了,小弟素有报国之心,前方战事自是多有留意。” 曹宁一笑,面前的三弟对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的见解,却又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金宋战事已成对峙之势,眼见不会有所变数,倒是西夏党项趁我西线空虚之际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曹宁素有雄志,对天下局势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闻听此言,陆文龙想到此番出使西夏的责任之大。 曹宁见状问道:“三弟,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陆文龙看向曹宁,反问道:“二哥就不想随大哥走一遭?” “哦?”曹宁听出陆文龙话里有话,问道:“三弟的意思是……” “二哥不如也同去西夏!”陆文龙道。 曹宁一听来了精神,可转念一想,无奈说道:“难怪三弟刚才那么说,原来是要与大哥同去!我又何尝不想?只可惜……唉!” 见曹宁有些犹豫,陆文龙问道:“二哥有所顾虑?” 曹宁道:“三弟有所不知,我本外将,今得宣封方可进京,至于西夏之行,更是由不得我。” 陆文龙看出曹宁也有同行之意,便道:“既然二哥也想同去,那一切就包在小弟身上。” 曹宁本就是心细之人,他看得出不论是完颜寿,还是陆文龙,都是义薄云天的真豪杰,既然陆文龙没有主动说明,一定有他的原因,因此曹宁也没多问。而陆文龙如今诚心相邀,可见也是对他十分信任,加之陆文龙为人爽快,做事雷厉风行,洒脱果敢,曹宁不由心生佩服。曹宁看着陆文龙,他琢磨着这个小兄弟到底是何许人也?似乎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其实曹宁早就觉察到陆文龙是在有意隐瞒了家世,他断定自己刚刚结拜的这个三弟当是大有来头,莫非他的父辈与自己的父亲曹荣一样也是朝中汉族将领?想来也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否则这个三弟怎会知晓很多机密之事? 想想父亲曹荣那边短期之内难有战事,自己不必急着回去,而若能在面圣之后便随行出使西夏,正是建立功勋的好时机,对整个曹家更是荣光之事。 旋即,曹宁问道:“三弟是否同去?” “那是自然!”陆文龙道。 曹宁又问道:“三弟当真邀我同去?” 陆文龙道:“只等二哥一句话!” 曹宁点头:“能与大哥、三弟一同为国效力,乃是曹某人生幸事。” 陆文龙大喜:“如此二哥只需回到驿馆静候佳音。” 二人在垣瓮门前分手,曹宁回了馆驿,陆文龙打马回昌平王府。 第24章 一门三杰 完颜寿、曹宁、陆文龙三人在天木林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只是陆文龙没有告知完颜寿和曹宁,自己昌平王殿下的身份,并不是有心欺瞒,而是有所考虑。 陆文龙与完颜寿、曹宁相交,完全是英雄惜英雄,没有掺杂其他,这一点完颜寿和曹宁也是一样。 完颜寿虽非皇族血亲,但父母双亲为国尽忠,他本人对大金国也是忠心耿耿,因此深得先皇和熙宗的信任,尤其是熙宗更是视其为亲信,能够随行出使西夏,便是最好的证明。 完颜寿性情爽直,又是忠义之人,陆文龙很是欣赏。 曹宁正直随和,心思缜密,武艺过人,又同为汉人,陆文龙自然愿意结交。 能够在出行之前遇见两位真英雄,陆文龙很是高兴,他不想因为一些缘由惹人拘谨,故而有意不提家境出身,名字也报的是平日里他更喜欢用的汉族名字。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陆文龙便起身出门直奔太师府。 到了府门前,那管事见是昌平王殿下,忙去通禀。 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很是热情,一见面便拉着陆文龙的手,亲切说道:“龙弟,多日不见,想杀为兄了,要不是你我兄弟这次同行,只怕你不会轻易来登我家的门啊!”说话的人正是金国太师完颜宗干之子,完颜亮。 此人仪表不俗,风流倜傥,平日里有说有笑,实则城府极深,心机极重。 陆文龙对他一向淡然置之,只是这完颜亮对陆文龙却百般殷勤,大有拉拢之心,每次见面都问寒问暖,一副哥哥关心弟弟的样子。 陆文龙见礼道:“臣弟见过兄长,多日未来请安,劳兄长挂怀了。” 完颜亮一脸堆笑,“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这时走在后面的少年对陆文龙深施一礼:“小弟给龙哥请安。” 这少年叫完颜雍,是完颜宗尧之子。完颜宗尧病逝后,由于母亲是汉人,按照金国法令,汉族女子不得独自抚养皇室子女,这完颜雍便一直寄养在完颜宗干家中,与完颜宗干父子相称。和完颜亮不同,完颜雍性格内敛,为人谦逊,且生活节俭,诚实礼貌,尤其是在哥哥面前,总是有些谨小慎微。 陆文龙与完颜雍平日也有来往,偶尔切磋棋艺,研习中原文化,私交甚厚。 陆文龙笑了笑,对完颜雍道:“几日不见,不知雍弟的棋艺可有长进?” 完颜雍道:“近日小弟又习得几手妙招,正要讨教龙哥……” 不等完颜雍说完,旁边的完颜亮有些不耐烦了,可能是见陆文龙对他的态度不温不火,与完颜雍却很亲热,心中有些不快,便说道:“父王正等着龙弟呢,我们快进去吧。” 陆文龙和完颜雍会意,便跟着完颜亮进了太师府,向后院走去。 这太师府的规模不是很大,但里面的装饰却非常讲究,院中各式的奇珍异石更是精美无比,只是陆文龙无暇观赏。平日里,陆文龙很少来太师府,这次来一是即将出行,理应提前与完颜宗干知会禀告,二是为了举荐曹宁与他一同前往西夏。 三个人边走边聊,完颜亮问道:“龙弟,我那琼芳妹妹可好?” 陆文龙道:“还好。” 完颜亮道:“琼芳妹妹的性子,也只有龙弟能摸得准,降得住。” 陆文龙只是一笑,没有理会。 完颜亮又问:“龙弟何时收了芯草?” 陆文龙知道,这个完颜亮是个好色之徒,曾豪言“得天下绝色而妻之”。琼芳和芯草都是绝色美人,他垂涎已久,只是碍于陆文龙而不好下手罢了。 陆文龙知他只是嘴上卖弄,又不想冒犯,便故意打趣道:“兄长风流潇洒,万花丛中尽施雨露,这世间的玉玲珑皆欲采摘。”说着,他看了看完颜雍,笑道:“兄长当给我们兄弟留几片花瓣也好啊!” 完颜雍附和一笑。 “哦?哈哈哈!”完颜亮闻言大笑。 陆文龙这个玩笑倒是让他很是受用。 完颜亮和完颜雍两个人虽说性情不同,却都是大金国皇族中新生代的佼佼者。 完颜亮胸怀大略,素有野心,又机智聪明,行事果断,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精通汉学文化,时常与居住在大都的辽宋名士探讨学识。完颜亮与皇室宗亲的实权人物也多有来往,在宗室的年轻一代中颇有威望。 而完颜雍虽然也已在诸多领域崭露头角,甚至隐约间已有大将之风,可较之哥哥尚差些火候。 完颜亮和完颜雍如今都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豪杰,常被委以重任。两个人虽然年少,可是政治头脑都非常清晰,对时事的判断和把控也较为精准,而这些都得益于他们的父亲,完颜宗干。 说话间,三人来到后院。此时的完颜宗干正在练剑,三人不敢打扰,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 一会儿功夫,完颜宗干练完剑,拿起仆人递来的手巾擦汗。 完颜亮走到他跟前:“父王,龙弟来了。” “哦?”完颜宗干转身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上前一步,深施一礼:“侄儿给王叔请安。” 完颜宗干笑着说道:“贤侄可是许久没来了,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上路,我想和你商议一下,看看可有尚未准备妥当之处?” 其实出使西夏的全部事宜都由完颜宗干最后定夺,这是金熙宗赋予他的权利,他无须和任何人商量。他这么说,自然而然的抬高了陆文龙,其实做为一个老辣的皇室权臣,完颜宗干很清楚,此去西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出使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对他死心塌地,且绝对服从。拉拢也罢,安抚也好,他要在临行之前做好一切准备,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完颜宗干乃是金熙宗完颜亶临位之时的辅命大臣,也是熙宗的太傅。在完颜宗峻去世后,完颜亶拜完颜宗干做养父,可以说这二人既是君臣,又是父子。因此,熙宗和完颜宗干的关系,要比之粘罕、兀术等常年在外征战的叔伯们更为亲近。 如今完颜宗干位极太师,封梁宋国王,可入朝不拜,足见熙宗对他的倚重。此次出使西夏,是完颜宗干的提议,可在朝堂之上也遇到不少阻力,很多朝中老臣都主张对西夏用强。最后还是熙宗力排众议,采纳了完颜宗干的建议,并命他为特使,率队出使西夏。 完颜宗干、完颜亮和完颜雍这父子三人,都是才略过人、行事果敢的朝中重臣,也是大金国一股很是强大的政治力量,即便是熙宗皇帝对他们也是恭敬有加,可见父子三人的过人之处,真是一门三杰。 陆文龙自然明白完颜宗干的用心,说道:“王叔抬爱了,侄儿自当听从王叔调遣。” 完颜宗干点了点头:“亮儿和雍儿也将和我同行,加上完颜寿和他的三百精兵,再有你这个英勇无敌的贤侄,我想可保万无一失了吧!” 陆文龙道:“王叔过奖了,侄儿哪有十分本领,不过此次随王叔出行,侄儿必当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完颜宗干哈哈大笑:“哈哈,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只是……”陆文龙欲言又止。 完颜宗干一听,忙问:“只是什么?” 陆文龙接着道:“只是出使西夏路途遥远,沿途恐有匪患袭扰,侄儿想保举一人同我一起出行,听从王叔号令。” “这……”听陆文龙这么一说,完颜宗干犹豫了。 他自然希望沿途保护他的人是越多越好,但是他不知道陆文龙推荐的人是谁?会不会是他对立阵营的人? 早前,完颜宗干和粘罕便在西夏问题上政见不和,粘罕一直主张攻夏,并曾出兵讨伐西夏,使得金夏之间剑拔弩张。而完颜宗干则主张联合西夏,孤立宋朝,稳定后方,以图江南。 此次出使西夏,朝中也有反对之声,大多都是粘罕阵营的人,这次出使西夏成行,也是完颜宗在干朝中政事上压了粘罕一筹。 这件事也必然会导致粘罕和完颜宗干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如今粘罕和兀术正率领大军在前线并肩作战,战场之上的情义自是深厚,而粘罕的儿子金弹子与兀术的义子陆文龙又情同手足,这不免让完颜宗干有些担心。如果粘罕和兀术联手对付他,他会难以应付。 当初普风力荐陆文龙随行的时候,完颜宗干就有些犹豫,他怀疑陆文龙是粘罕和兀术有意安排用来监视自己的。完颜宗干虽然表面上器重陆文龙,其实并不信任他。可是西夏路途遥远,听闻西夏朝中反金之声越来越烈,考虑到陆文龙的武艺超群,关键时刻可以保护自己,这才同意。 完颜亮和完颜雍虽然颇有政治才能,可是两个人武艺平平,危难之时难保不测,完颜寿倒是勇猛,也必将恪尽职守,可在遥远的他国,只有一个完颜寿在身边保护,完颜宗干的心里还是不踏实。 如今陆文龙又推荐一人同行,这个人定是陆文龙的心腹之人,难保不是粘罕和兀术派来的,老谋深算的完颜宗干不得不慎重考虑。 第25章 一吻定终生 陆文龙临行前到太师府来见完颜宗干,并举荐曹宁一路同行。可是,完颜宗干的态度有些犹豫。 陆文龙看出了完颜宗干的担忧,说道:“王叔放心,此人是侄儿的结拜义兄姓曹名宁,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且心思缜密,有我义兄护送,侄儿再抽调贴身亲卫一同前往,路上定可万无一失。” 完颜宗干闻言陷入了沉思,毕竟此行西夏,能够一路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曹宁若是真的若陆文龙所说本事了得,那么让他护送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陆文龙见完颜宗干态度有些松动,忙接着说道:“侄儿义兄乃是赵王曹荣之子,前日刚刚受陛下召见,如今在馆驿听候差遣。” “哦?有这等事?” 听了陆文龙的这番话,完颜宗干的眉头略微动了一下。 曹荣虽然是完颜兀术的人,但当初册封他的时候,完颜宗干也曾为他美言。故此,曹荣对完颜宗干心存感激,如今二人也有书信来往。 完颜宗干和兀术的关系远不像和粘罕那样紧张,他们在很多政见和战局上的看法还是很一致的。 曹荣的儿子曹宁又是陆文龙的义兄,且武艺高强,这不禁让完颜宗干动了心,加上陆文龙提出要让自己的亲卫队随行,更让完颜宗干欣喜,毕竟陆文龙麾下的亲卫军可是威名远播。 完颜宗干看了看陆文龙,故意说道:“既是贤侄举荐,叔父怎好推辞,稍后便差人去馆驿请曹将军,准他随队一同出行。” 陆文龙听了大喜:“谢王叔信任,侄儿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在西祥门候命。” 完颜宗干应允,完颜亮和完颜雍二人送陆文龙出了太师府。 陆文龙打马回到昌平王府,已是晌午。刚一进院,琼芳就迎面跑了过来,诺诺说道:“龙哥哥明早就要出发了,今天就在家好好陪人家说说话嘛。” 见琼芳话里话外满是不舍之情,陆文龙道:“好好好,今天我哪也不去了,只在家陪你。” 其实陆文龙也同样舍不得琼芳,琼芳钟情于他,他也喜欢琼芳,只等父王恩准,他便会迎娶琼芳。 直到傍晚,两个人你侬我侬,窃窃相依。见天色不早,陆文龙想去看看乳娘。虽然他对出使西夏,为国效力很期待,可是他也知道还有一关要过,乳母张氏是不会高兴的。 琼芳点了点头,像个小媳妇似的跟着陆文龙来到后院。 见了张氏,陆文龙跪倒在地,说道:“乳母大人,孩儿明日就要启程,望您保重身体,待孩儿回来,再好生侍奉。” 陆文龙不满三岁时,父母就双双殉国尽节,他对自己的生父生母已然没有什么印象了,在陆文龙的心中,兀术是自己的父亲,而张氏就是自己的母亲。 陆文龙如此,张氏又何尝不是?当年张氏一家人逃难,辗转来到潞安州,不幸的是丈夫和尚在襁褓的孩子皆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张氏被陆登夫妇救起时也已奄奄一息。在精心的照料下,张氏逐渐的康复。丈夫和孩子的死对一个女人的打击可想而知,张氏几次欲寻短见都被救下,是陆登夫妇的开解,使她慢慢的对生活重拾希望。她也将自己的身世遭遇如实的告诉了陆登夫妇。夫妻二人对张氏很是同情,便将她留在身边,就这样张氏做了小文龙的乳娘。 这么多年来,张氏早已把陆文龙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想让儿子快乐的成长,却又时刻铭记当年谢氏临终前的嘱托,她不想陆文龙承担任何危险,可那最危险的时刻早晚都会到来。 此时她的内心猛然间涌出一个可怕的疑问:如果有一天,陆文龙手提双枪助金攻宋,残杀同胞,那可怎么办?随着陆文龙年龄的增长,他的思想越发成熟,本领也越来越大,也更受到完颜兀术和金熙宗的重用。如此看来,命他南征攻宋也为期不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张氏不敢再想下去,她闭上了眼睛。 乳母的态度并不出乎陆文龙的意料,他知道张氏是不希望自己出使西夏。但是陆文龙并不后悔,他需要执行更多这样的艰巨使命,他要尽快的历练自己,以便尽早的追随父王建功立业。 此时,张氏站起身,仿佛没有看见陆文龙,也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只是对身旁的芯草说道:“丫头,扶我进屋。” 芯草看了一眼陆文龙,“哦”了一声,扶起张氏,向屋里走去。 陆文龙没有起身,依然跪在原地。 “唉……”到了门口,张氏松开了芯草的手,背对着陆文龙,长叹一声道:“小龙,你起来吧!” “乳母……” 张氏道:“一路小心,平安回来。” “孩儿知道了。”陆文龙应道。 “小龙……”张氏还想说些什么,可她还是忍住了,只道了声“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自己关上了房门。 陆文龙站起身看着紧闭的房门,一阵心酸。他知道虽然张氏表面漠然,但内心是非常挂念他的,如果可以,乳母不想他离开自己哪怕是一刻,这是一个母亲的寄望,只是她无力阻止,只能默默接受。 一旁的芯草此时悄然落泪,陆文龙无奈的笑了笑:“我又不是不回来,你何必如此伤心?” 芯草抬起头看了一看陆文龙:“主人保重。”说完转身快步走开了。 陆文龙站在原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尽管是暂时离别,但毕竟西夏距大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快则也需两三个月,陆文龙的心中难免惦记和不舍。 “其实大娘和芯草姐姐最是念着你呢!”琼芳说道。 陆文龙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时琼芳从背后拦腰抱住了陆文龙,陆文龙顿时感到身后一缕温情,他握住琼芳的手,慢慢的转过身,将琼芳轻轻的搂在怀中。 两个人没有说话,此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此行西夏,陆文龙最为想念和牵挂的就是琼芳了。平日里听惯了她的叽叽喳喳,看惯了她的古灵精怪,也受惯了她的郡主脾气,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在他的身边,他也许会不适应。 至于琼芳对陆文龙的思念只会更多,她最不舍得他离开,哪怕一天,一时,一瞬间。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形影不离。 过了许久,琼芳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玉坠来,递给了陆文龙。 “这是何物?”陆文龙拿过来一看,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刻着“陆琼芳”三个字,陆文龙顿时愣住了。 琼芳道:“这是‘相思瑰’。” 陆文龙说道:“我不是说坠子,是说这上面的字,陆……琼芳……”陆文龙念着这三个字,有些不解的看着琼芳。 琼芳看了看陆文龙的表情,眨了眨大眼睛,“噗嗤”一笑,红着脸小声说道:“听闻汉人女子嫁人后要随夫姓,人家早晚要做你陆家的人,不如早些跟了你的姓吧!” 陆文龙不禁乐了,这丫头的想法还真是别具一格,他捏了一下琼芳的小脸蛋,说道:“哪有女儿家自己这般做的?你就这么急着做陆夫人?” 琼芳一听,脸红到了耳根,咬着嘴唇说道:“你取笑人家,不给你了。”说着要把玉坠拿回去。 陆文龙这才明白,“这坠子是给我的?” 琼芳微怒道:“原本是想给你,如今却不想给了。” 陆文龙把玉坠拿在手里,说道:“哪有给了却还要回去的道理?” 琼芳道:“那你一定要好好留在身边。” 陆文龙一面看着玉坠上面的字,一面点了点头。 此时琼芳声如蚊呐,“你要把它贴身带着,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见它就如同看见我,这样你走到哪里都会念着我。” “有没有它,我都会想你的!”陆文龙笑道。 哪料琼芳撅着小嘴说道:“龙哥哥,你可记牢,这坠子上的字人家雕了半晌,累得手也麻,背也酸,眼也疼的,你一定要好好保管,若是不见了,我轻饶不了你!” 陆文龙紧紧的攥住手中的“相思瑰”,放在自己的胸口,会心一笑:“芳儿永远都在龙哥哥这里!” 闻言,琼芳一下子将头埋在了陆文龙的胸膛,陆文龙甚至能感觉到琼芳脸上那炙热的温度,而琼芳也同样听到了陆文龙剧烈的心跳。 相爱是美好的,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如果能最终走到一起是甜蜜的。人世间最美好、最奇妙的感情就是爱情,能够拥有爱情的人是幸福的。 琼芳和陆文龙是真心相爱的,他们和普天之下的少男少女一样,渴望着爱与被爱。尽管以陆文龙的身份,注定不会永远留守在身边,但琼芳爱得依然,爱得纯粹,没有丝毫的杂质,这纯美的爱情是可贵的,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琼芳抬起头,深情的看着文龙,文龙把琼芳抱得更紧了,琼芳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文龙轻轻的吻了下去。那一刻,时光放慢脚步,微风徐徐拂过,只有那醉人的星月守望着一对恋人的身影。 轻呵若兰为君启,浅尝香泽沁心源。 这一吻,已定终生! 第26章 依依惜别 是夜,陆文龙辗转难眠,回味着刚刚那深情的一吻,仿佛那一瞬间,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 文龙和琼芳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琼芳很小的时候就认定了龙哥哥。平日里他们两人出双入对,玩耍时勾肩搭背,吃饭时相互夹喂,说话时也是几无避讳,可是亲吻般的亲昵举动还是第一次。 琼芳已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东府,府中的人与她说话,她只是笑而不答。回到自己闺房,身体倚住房门,依旧心潮起伏。这一路上,她的脑海中只有与文龙亲吻的情景,那种感觉奇妙而难以言表。 初吻,真的很甜。 这一夜,二人在各自的梦中出现,浅尝甜蜜,共享温柔。 次日破晓,陆文龙还在睡梦中。芯草悄悄的推开了房门,轻手轻脚的开始为陆文龙收拾行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轻,生怕吵醒文龙,她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儿,这样她就能和他多待一会儿。 先前的每一次出行或出征之前,都是芯草为陆文龙收拾打理,这么多年,也都是芯草照顾他的起居,芯草一直默默的付出给予,而不求任何回报。 此次出使西夏,也算是一趟远行,陆文龙的很多东西早已准备就绪装上马车。只剩下一些贴身衣物,不多时芯草就收拾妥当,系好了包裹。 做完了这一切,芯草坐到陆文龙的床边,深情的看着他。她多么希望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永远!可她也知道那是个几乎无望的奢求。 十年前她能够来到昌平王府,对她而言是幸运的,因为她遇见了他,又是不幸的,因为刻意的安排,她必然会遇见他,意料之外的是她爱上了这个绝不该应为之动情的人。 她时而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他身边的都女芯草,还是继承圣母令的圣女,多年来,她在两者之间痛苦的挣扎。她不止一次祈求上苍,主人永远是她的主人,是昌平王殿下,只有这样,她才会继续是他的芯草。如果是另一个结局呢?她不敢想,因为真到了那一天,她势必会成为一个背叛者。令她自己都感到恐慌不已的并非那可能到来的背叛,而是内心深处涌出了一个不应有的疑问:她究竟会背叛谁? 芯草的眼角垂泪,她从怀中取出锦帕,见那上面绣着一行小字:万锦山上嗅芯草,千花洞中倚和卓。 她默默擦干泪水,将锦帕收好。却无意中看到了放在床头的“相思瑰”。芯草拿在手上,端详着玉坠上面刻着的“陆琼芳”三个字。 陆……琼芳……此刻,芯草有些动情,她苦笑了一声,绵声自语道:“我知道你对琼芳妹妹的情,可是你又懂得我对你的心吗?我不敢奢望太多,因为能遇见你已经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了。”说着芯草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所以痛苦,只因为她爱他。她看着躺在床上的陆文龙,声音哽咽:“儿时的戏言,怕是你早就忘记了……” “芯草……”,陆文龙睁开了双眼。 芯草顿时一惊,只见她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心如小鹿乱撞。 不等陆文龙说完,芯草站起身来:“主人……主人醒了,我……芯草去准备饭食。”说完,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连房门都忘记了关。 原来在芯草刚进屋的时候,陆文龙已经有所察觉,本来他打算再躺一会儿就起身,不想却听见了芯草的喃喃深情。 芯草长文龙两岁,乖巧懂事又会疼人,如今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试问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动心。 其实陆文龙是喜欢芯草的,但不同于琼芳,他早已习惯了每天起来打开房门就看到芯草的身影,他多晚回来,芯草都会等他,他对芯草已经形成了一种莫名的依赖。芯草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让陆文龙感到舒适和温暖。而芯草的柔弱和顺从,也让陆文龙产生了要照顾她保护她的想法。 只是,陆文龙从来没有探究过芯草的内心世界,所以他不会知道外表纤弱的芯草,内心却承受着怎样的苦楚,他不会知道芯草的命运甚至更为坎坷,他当然也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从小就和他在一起,每天照顾他起居饮食的女孩,和琼芳一样深爱着他。 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文龙才逐渐感觉到他对芯草情感上的微妙变化,也使得他在府中时,有意无意的关注芯草,只是每次他看向芯草的时候,都会发现芯草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而当与他对视之后,芯草就会立即逃开他的眼神。 他们终究已不再是孩童,情窦初开的年华,朝夕相处的彼此,暗生情愫,再寻常不过。 陆文龙很少和芯草开玩笑,在他看来,芯草就像是一颗弱不禁风的嫩芽,他要做的就是去保护她。芯草在府中十余载,却从不提及自己身世,文龙也不多问,只是每逢佳节,芯草总是心事重重,略带伤感。文龙看在眼里,心下怜惜,他知道芯草是把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藏起来,不想人看见。 见时候不早了,陆文龙起身穿好衣服。芯草从外边进来了,手里端着精心准备的饭食。此时的芯草已没有刚才那么慌张,只是脸上仍略显羞涩,她放下饭菜,对陆文龙说道:“主人,该吃饭了。” 陆文龙闻了闻,一脸满足的说道:“真香啊,芯草的手艺当真是没得说!” 芯草微微一笑,“主人慢用。” 陆文龙也不多说,大口的吃了起来。 芯草一边叠着被子,一边说道:“此去西夏,一路上,主人莫苦了自己。” “放心吧!”陆文龙看了看芯草,“与太师同行,沿途各处自有照料。”他知道心草也很惦念自己,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而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吃过早饭,陆文龙穿戴整齐,这时芯草看了看时辰,说道:“琼芳那丫头怎么还没有来?” 闻言,陆文龙想起了昨晚与琼芳的亲吻,不自觉欣然一笑,随即拿起桌上的“相思瑰”,揣入怀中。 芯草见陆文龙没有说话,又道:“想是她怕别时伤感,故而不敢来送你,别看她平日无忧无虑,这心里满满的都是你,你此番去西夏,最念的就是她了。”说话间,芯草瞄了陆文龙一眼,她又何尝不是呢! 陆文龙看向芯草,芯草却收回目光,文龙道:“去向乳母道别。” 芯草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大娘最惦记主人,昨夜,她屋里的灯一直亮着,怕是整夜未睡。” 陆文龙自然知道张氏惦记自己,想想自己就要远行,不能照料,心里不免牵挂。他又看了看芯草,心想她既知道张氏屋中整夜掌灯,只怕也是一夜未眠吧! 陆文龙和芯草来到后院张氏的房前,此时房门紧闭。 “乳母……”陆文龙轻声叩门。 “唉……你自去吧!”张氏并没有开门。 陆文龙知道张氏的心情不好,没有进屋。对着窗口一躬到地:“乳母大人保重身体,孩儿定不辱使命,平安归来。” 张氏没有答话。 片刻,陆文龙起身,脸上略显遗憾,正要转身离去。 “小龙……”屋子传来张氏的声音,“平安回来……” “孩儿知道了。”陆文龙一扫低落,朗声道。他怎会不懂得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惦记和守护,可是孩子终究要长大,如同一只雏鹰,不能永远躲在母亲的翅膀底下,终有一天要展翅高飞,翱翔在广阔的天空。 陆文龙又对芯草叮嘱道:“芯草,我此去西夏路途遥远,归期尚需时日,乳娘就交于你来照顾了。” 芯草点头:“主人放心,芯草定当尽心尽力。” 陆文龙把目光转向了芯草:“你自己也要保重……” 听到陆文龙这么说,芯草的心跳有些加速,她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府中亲卫到后院,对陆文龙施礼说道:“主人,随行三十人已在门前集结完毕,随时听候主人号令。” “知道了。”陆文龙一摆手,那名亲卫立刻退了出去。陆文龙对芯草一笑:“我该走了。”说着转身向王府大门走去,芯草拿着行李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出府门,一名亲卫麻利的接过了芯草手中的行李,又有一名亲卫把陆文龙的麒麟驹牵了过来,陆文龙手扳鞍头正要上马,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芯草说道:“芯草,儿时说过的话……我依然记得。”说完陆文龙纵身上马,沉声道:“出发!” 三十名亲卫齐声大吼:“进!”跟着陆文龙向西祥门狂奔而去。 听到陆文龙的那句“依然记得”,芯草顿时喜极而泣,她呆呆的站在王府门前,目送着心爱的男人,直到那身影渐渐远去。 而此时的张氏,站在房中,隔着窗户,祈望着陆文龙走的方向,“老爷,夫人,我该怎么办?你们在天有灵,请给我力量,帮小龙照亮漫漫长路!” 第27章 金童玉女 陆文龙辞别了张氏和芯草,率领着三十龙卫赶往西祥门。 一个早上,也没见到琼芳来送行,总感觉少点什么。方才临行前,陆文龙本想去东府和琼芳告别,可一番思量,还是没去找她。 一路上,陆文龙回想着昨晚那深情的一吻。那是他和琼芳人生的第一次亲吻,那感觉美妙而耐人回味,至今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甜蜜的味道。 心里想着,陆文龙不自觉的回头张望,不见琼芳的身影,难免有些失落,心道看来这丫头不能来了。 行将快到西祥门时,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牵着马立于当街,放眼看去,不是琼芳还会是谁。陆文龙本以为琼芳是不舍得自己离开,怕别时伤感,才没来送行,不想这丫头先自己一步在这路上等着了。 看到琼芳,陆文龙滚鞍下马,快步走了过去。那三十名龙卫则分立两侧,警戒周围。 “原来你这丫头在专这里候我?”临行前能看到琼芳,陆文龙心中自然欢喜。 谁料此时的琼芳面色微红,一脸羞涩,小声说道:“昨晚芳儿梦到龙哥哥……真是羞死人了。” 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竟是如此!陆文龙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暗笑,这丫头不懂男女之事,只怕昨晚做了春梦,羞于启齿,想不到她还有这么怕羞的一面。其实陆文龙又何尝不是?昨晚伴着香吻的余味,他也梦到了琼芳。 “龙哥哥要去那么远,走那么久,芳儿不舍得。”琼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悦之情,有的只是离别的不舍,自那一吻之后,琼芳对陆文龙的情感依恋更加强烈。 陆文龙摇了摇头:“傻丫头,又不是不回来,多则三月,少则两月,我便回来了。” “三两月?”琼芳听了噘起小嘴,“你一走就是这么久,也不想想人家的心情。” 早前陆文龙也曾因讨贼平乱离开过王府几次,可大多是手到擒来的蟊贼,用时不久,路途也没有西夏这般遥远。 “待我回来,整日陪你,可好?”陆文龙哄道。 “不好不好,芳儿只想每天都能看到龙哥哥。”琼芳诺诺说道。 陆文龙一笑,说道:“皇兄有旨,怎敢不从!”这时候他有意搬出了熙宗。 “原来是皇兄的意思……”琼芳若有所思。 陆文龙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 谁料琼芳说道:“既如此,我这就进宫去和皇兄说情,收回你这趟差事,免得这一路劳苦。” 陆文龙憋笑不住,“皇权圣旨,岂可朝令夕改?” 琼芳看向陆文龙,面露微怒,“哼!又在打趣我!就知道你也想去,谁都看得出来,王府越发关你不住了。” “不是也关不住你?”陆文龙笑道。 “哼!不理你了。”琼芳一跺脚,将后背递给了陆文龙。 此时,陆文龙上前抚摸着琼芳的云鬓,低声道:“芳儿,有你真好!” 陆文龙也很享受琼芳整日在身边的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有琼芳陪伴的日子总是那么快乐。可他胸怀拳拳报国之心,征战沙场、报效国家是他的志向和使命,他要像父王那样成为大金的国之柱石。 对于陆文龙来说,清除残存余乱只是牛刀小试,此次出使西夏也是为历练成长,而南下灭宋,为大金国一统天下才是自己的人生宏愿。为此,他只能暂别儿女情长,辞行旖旎妖娆。 红尘如是,只盼取舍间莫负了伊人芳华。这世上当真难有双全之法! 琼芳转过身,双手拉起文龙的手,轻轻的摇着。 文龙知她不舍,也没奈何,默默的看着她。 “西夏有甚好,偏偏非要去……”琼芳低头嘀咕着。 文龙苦笑,上前又是好一阵安慰,总算是让琼芳的心情好了些。 “只好如此了!”琼芳长出了口气,突然问道:“龙哥哥,你知道我为何没有留在府中,而是在这等你?” 陆文龙此时想起也觉得奇怪,便问道:“为何?” 琼芳道:“今日龙哥哥出远门,芯草姐姐心里自然难受,想必有许多话要叮嘱龙哥哥,只是有些话我若在旁边,她是决然不会说的。我只好先一步在这路上等龙哥哥,只为让你二人好好话别。”说完琼芳故意做了一个鬼脸,那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无比,就像她的内心一样纯洁干净。 闻言,陆文龙有些惊讶的看向琼芳,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他的芳儿,那个曾经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 琼芳此刻低下了头,说道:“芯草姐姐心中有我这个妹妹,我也把她当姐姐看,姐姐喜欢龙哥哥,只是因为我,她才从没有说出口。” 其实琼芳所言倒也属实,芯草从未主动表达过对陆文龙的喜爱,最多也就是在文龙熟睡之时偷偷的呢喃自语。倒是她和琼芳在一起时,偶尔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自然瞒不过敏感的女孩子。琼芳能这么说,表明她已经接受了未来可能面对的她、芯草和文龙三个人的感情交集。 陆文龙问道:“你又如何知道?” 琼芳有些得意,说道:“你们男人岂能懂得姑娘家的心思!” “芳儿……”,其实陆文龙已然知道了芯草的心意,只是这话从琼芳的口中说出,他多少有些意外。 “嘻嘻!”琼芳又恢复她的天真无邪,那一抹笑容,足以将人融化,“龙哥哥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女子倾心也不足为奇,况且是像芯草姐姐那般的好人。芳儿誓要嫁龙哥哥为妻,龙哥哥便是芳儿的夫君,却也不可负了芯草姐姐。” 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分享爱情,可如果非要那么做的话,琼芳希望那个人是芯草,也只能是芯草。 陆文龙摇头一笑,心道这丫头说话真是大胆,这天下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的自言嫁给情郎的女儿家,怕是也只有她一个了。 此刻已到辰时,街上行人渐多。虽然数十龙卫立于路旁,以隔开人群,可还是有很多百姓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停留在文龙和琼芳的身上。这也难怪,少年英俊潇洒,少女娇俏可爱,这对金童玉女实在太过撩人。 “龙哥哥……”琼芳叮嘱道:“西夏一路千百里,车马劳顿,风餐露宿,龙哥哥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陆文龙的心中也同样很惦记琼芳。 “龙哥哥要时刻想着芳儿,芳儿等你凯旋归来。”说完不等文龙反应,琼芳踮起脚尖,在文龙的面颊轻点一吻。“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来……”琼芳面露羞色。 文龙点头。 琼芳飞身上马,扬鞭而去,任凭泪水在风中飞舞。 “这丫头……”陆文龙看着琼芳的背影,“等我回来……” 见时辰差不多了,陆文龙不再耽搁,飞身上马,率领三十龙卫直奔西祥门。 来到西祥门,远远便看到城门前等候的完颜寿和曹宁,看样子他们早到了。在他们身后则是随行的三百甲士,这些人都是完颜寿从禁军中挑选的精锐。能在禁军中选人,可见熙宗对完颜寿的信任和对此行西夏的重视。 “三弟!” “三弟!” 完颜寿和曹宁也看见了陆文龙。 来到近前,陆文龙滚鞍下马,一躬到地:“小弟前日有事隐瞒二位哥哥,还请恕罪!” 完颜寿和曹宁一齐上前将陆文龙扶起,他们二人此刻已经知道陆文龙的身份。 曹宁笑道:“若不是三弟极力斡旋,你我兄弟怎有幸同赴西夏?三弟又何罪之有啊?” 自上次别了陆文龙,曹宁便一直在官驿等候,虽说已是结义兄弟,可他与文龙也不过是刚刚相识,只是曹宁对这个三弟的话却是深信不疑。果不其然,昨日他等来了皇上的口谕和完颜宗干的太师令。随即曹宁便给镇守河间的父亲曹荣写去书信,决定随行出使西夏。 陆文龙道:“二哥如此说,小弟实不敢当,前日小弟未曾向二位哥哥禀明身份,想来惭愧。” 完颜寿道:“三弟,不瞒你说,今晨见到你二哥,着实把大哥我惊得不轻。听他说明缘由,才算明了。昌平王为你起名完颜乌赫龙,赐你皇族姓氏,却也准你继承本姓香火,你自报陆文龙,也不算骗我们。”完颜寿豁达磊落,并没有在意。 “谢大哥不责之恩。”陆文龙道。 完颜寿又道:“只怪大哥眼拙,竟没认出三年前奇袭天狼山的少年神将!”当日完颜寿和陆文龙相互间看着眼熟,因熙宗在册封“五虎大将”之时,陆文龙曾远远见过完颜寿,而作为武将,完颜寿对天狼山一战的王室小将也有所留意。不过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又相距很远,加之几年来相貌上的变化,当日在天木林,一时想不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曹宁道:“这次我兄弟三人能够同行,三弟功不可没!只是前日回到馆驿,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三弟就是大名鼎鼎的昌平王殿下,直到问过太师府的传令官,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哈哈哈!”完颜寿大笑。 陆文龙也是尴尬一笑:“小弟举荐二哥,也是希望这一路上,你我兄弟相互照应,多多亲近。” 完颜寿、曹宁齐道:“那是自然!” 此时,这兄弟三人既欢喜又兴奋,对此番西夏之行,已是迫不及待。 第28章 龙影修罗 陆文龙和完颜寿、曹宁在西祥门相见,兄弟三人也解开先前的疑惑。 说话间,完颜寿注意到了陆文龙身后的亲卫,看他们身材健壮,眼神锐利,装备可谓精良,手持长枪,腰悬弯刀,背挎硬弓长箭,战甲齐整,战靴的靴筒中隐约可看到暗藏的短兵。胯下的坐骑都是高头大马,优种良驹,马背两侧,一边是龟背护盾,一边则是牛皮的背囊,里面放着手弩和弩箭。别看随行的只有三十余人,但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这种自信是通过超越常人的磨练和征战的杀戮建立起来的。 好一支神兵啊!完颜寿不禁感叹,心想自己挑选的禁军卫队已经是大金国乃至整个北国最强悍的精锐了,但跟面前这队人马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想到这完颜寿一挑大拇指,赞道:“飞龙卫,果然名不虚传啊!” 一旁的曹宁也听说过飞龙卫的威名,今日观之,也不免心中赞叹。 飞龙卫!正是这支部曲的名字,做为陆文龙的私兵,只忠于自己的主人,他们还有一个令敌人胆寒的别称:龙影修罗! 那么,陆文龙率领的飞龙卫何所以如此名声显赫,还要追溯到陆文龙第一次随军出征。 当年,金国先后灭掉辽、宋(北宋),统一了中国北方。许多金国将领都建议继续南下,灭亡新立的南宋政权和所有的抗金势力,将富庶的江南土地也纳入自己的版图,以实现天下大一统的宏愿。 但是,若想全身心的征南作战,必须要有稳固的后方。而彼时,辽国虽已灭亡,却还有许多残存势力。一些辽军将领占山为王,负隅顽抗,不时袭扰州府,抢夺钱粮,残杀金国的地方官员和百姓,甚至对那些降金的辽国百姓也毫不留情。一时间新占领地民心离散,刚刚建立起来的统治也变得动荡不安。 在诸多的辽国残部的反金势力中,尤以天狼山的萧英麟最令金军头疼。此人乃是辽国皇室宗亲,文武双全,手下有近三千兵马,依托天狼山,盘踞多年,金廷每次出兵征讨,都是大败而归。 那一年,陆文龙在普风的金光寺学成下山,而正巧完颜兀术奉旨领军围剿天狼山萧英麟,初出茅庐的陆文龙就这样带着他的一百多名亲卫军,跟随父王第一次踏上了战场。 去往天狼山的路上,陆文龙主动请缨,欲为大军先锋官,率本部兵马,也就是他的飞龙卫,先行赶往天狼山。 其实兀术很想看看义子这些年学到的本领如何,这才带他一同平乱,也是要趁此机会让陆文龙好好历练一番。但是,经历过无数次战役洗礼的完颜兀术深知战场的残酷,敌我以性命相搏,岂非儿戏?即便陆文龙已习得一身本领,可毕竟年少稚嫩,面对萧英麟这样老辣的强敌,恐有所闪失,便没有应允。 陆文龙屡次请战皆被父王兀术拒绝,这令他十分沮丧,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待夜色降临,兀术散帐不久,自己便谎称奉命巡视周围地形,率领龙卫军,趁着夜色潜出大营,奔袭天狼山。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带着一百余新兵,即将迎来传奇一战。 完颜兀术次日升帐,才发现陆文龙不在,推断儿子定是私自出战了,不由得焦急万分。兀术对陆文龙爱若至宝,怎舍得儿子以身犯险?一怒之下,险些斩了值夜的将领。随即下令,自领轻骑开路,大军随后急行,一路追来。 再说陆文龙与战心切,快马加鞭,此刻已率军来到天狼山,他不做停留,提枪跃马,在山下叫阵。 萧英麟得报山下有一不知名小将前来讨战,不免大怒,随即点起兵马,出山门迎敌。 来到阵前,见对面来的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带来的兵马也仅有一百余骑,萧英麟都气乐了,心说败于我手的不乏金国成名的战将,今日却不知从哪冒出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兵,难道是耻笑于我?简直岂有此理! 他压根就没把陆文龙和这一百多人放在眼里,也没仔细掂量,只想着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事,便拍马直取陆文龙。 结果一交手,萧英麟彻底傻眼了,眼前这名小将,手中双枪神出鬼没,攻是枪枪到肉,守则滴水不漏,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萧英麟暗骂自己轻敌冒进,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给他吃?也就勉强撑了十几个回合,萧英麟的身上便被陆文龙手中的六沉枪刺了好几个洞。萧英麟伤口流血不止,疼痛难当,心想再战下去必死无疑,于是拨马想逃走,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被陆文龙追上,一枪挑下马来,死于非命。 其实战斗本应该相当的激烈,一方面萧英麟乃辽国名将,武艺高强,手下兵马数十倍于陆文龙,二来这是陆文龙从军以来的第一场战役,经验尚浅,却要直面强兵猛将,这对于一个初上战场的少年来说,无疑是很危险的。 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候一个细节便决定成败。陆文龙这边以先锋之势奔袭而来,势头正盛。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陆文龙和他的飞龙卫都想用这第一战为自己正名,求胜心切,无所畏惧,为建奇功而一鼓作气。 反观萧英麟这边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屡挫金军,手下又有数千人马,压根就没把这个“小小”的陆文龙放在眼里,结果便应了骄兵必败之言。 萧英麟手下的喽啰没有想到阵前这少年竟有如此手段,刚刚交手,主将便成了他的枪下亡魂,顿时大乱。 陆文龙抓住时机一马当先冲入敌阵,这一百余名飞龙卫见主人神威,也是个个奋勇,紧跟着冲杀过来,好像狼入羊群一般,势不可挡。 萧英麟这些手下虽然人数远远占优,但作战能力根本无法与陆文龙的龙卫军相比。再加上主将身死,士气低落、军无战心,哪里还有抵抗的能力?在陆文龙率军的反复冲杀之下,伤亡惨重,溃不成军。 一时间,天狼山山脚下尸横遍野,惨叫声声。飞龙卫犹如地狱修罗一般,用敌人的鲜血浸礼自己的人生初战。 陆文龙首战告捷,为他的戎马生涯开了个好头。 再说完颜兀术怕儿子有失,加速行军,想尽快和陆文龙汇合,可当兀术率军抵达之时,战斗已经结束。 此战陆文龙率领飞龙卫杀敌数百,并亲手斩杀敌酋萧英麟,剩下的残兵只有少数逃走,大多被俘,己方仅有十几人受伤,无一人阵亡,陆文龙本人更是毫发无损。 见儿子如此神勇,兀术大喜过望,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可是高兴归高兴,军中立有军法,为了服众,也是为了让儿子体会“军令如山”,兀术还是治了陆文龙的“战场抗命,擅自用兵”之罪,不过只是小有惩戒,毕竟陆文龙立下如此大功,又是王爷义子,众将也无人不服。 以一百余骑击溃三千之众,并击杀敌主将,天狼山之战,陆文龙和他的飞龙卫一战封神。一时间飞龙卫被视为一支神兵,陆文龙更是成为兀术麾下新晋的少年神将。 此后,陆文龙又随父王兀术剿灭了作乱多年的辽国各残余势力,巩固了朝廷对新占领地的控制,也稳定了金国后方。陆文龙初露锋芒,又在随后的征战中不断磨练,成长,蜕变。从军以来,陆文龙和他的飞龙卫屡建奇功。一时间,双枪陆文龙的威名响彻北国,而飞龙卫也成为一把杀敌利刃。他们雷霆迅猛,冷酷无情,令敌人闻风丧胆,又得名龙影修罗。 身边拥有一支忠心耿耿的精锐猛士,这对一个立志为国征战的少年来说,尤为重要。有了他们,陆文龙在战场之上,英勇无畏,所向披靡! 果然,在父王兀术的悉心栽培和军中老将的提点下,陆文龙的作战本领和战场经验越发丰富成熟,甚至有时会给兀术出谋划策,而兀术对这个义子也更加的看重和喜爱。军中相传,昌平王乃是女真战神,昌平王殿下则是大金未来的战神。 伴随着陆文龙的成长,他也偶有授命作战,多是些山林匪患,陆文龙每次都会在短时间之内便予以剿灭,他的表现也得到了金熙宗的封赏和兀术的肯定。可即便如此,完颜兀术并没有让儿子常年随军,更多时候,陆文龙还是呆在大都的昌平王府。 虽然远离战场,但陆文龙并没有像很多皇室贵族的子弟那样,整日花天酒地,虚度时光,而是研习兵法,时常向高人讨教,每每与父王谈论国家大事和战局之时,都有很自己的见解。 儿子的表现让兀术倍感欣慰,为此他还亲自到金光寺,登门拜访国师普风,感谢他对陆文龙的言传身教。 其实兀术不知道,陆文龙的本领并非全是普风传授,而是另有高人指点,至于锻造这支神兵飞龙卫,也是出自此人之手,这个人就是陆文龙时常与乳母张氏提起的木先生。 那么,这个木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年若随志,威震泰山东! 第29章 出使西夏 完颜寿和曹宁知道了陆文龙的身份,提起当年陆文龙天狼山一战的往事,两人也都竖起了大拇指。 曹宁道:“三弟初战便以百骑破三千之众,真是冠绝古今,二哥佩服之至。” 完颜寿也道:“难怪那天三弟只用一招就让我和你二哥甘拜下风了。” 陆文龙道:“二位哥哥皆是当世豪杰,能与哥哥们一同出使西夏,小弟求之不得。” 曹宁点了点头。 完颜寿哈哈大笑,拍了拍曹宁和陆文龙的肩膀说道:“你我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哈哈哈,好兄弟。” 兄弟三人聊得正欢,突听有人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三人回头观瞧,原来是金熙宗前来送行,熙宗身后跟着完颜宗干、完颜亮和完颜雍,还有朝中送行的官员。对于熙宗来说,完颜宗干是他最信任的叔伯长辈,此行西夏又责任重大,他是一定要送一送的。 完颜寿、曹宁和陆文龙三人立即上前,单膝跪地,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金熙宗将三人扶起,说道:“原来你三人早就相识?” 兄弟三人相视一笑,完颜寿说道:“禀陛下,臣三人是结义兄弟。” “哦?”熙宗闻言8有些意外,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曹宁和陆文龙的关系,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来完颜寿是他们的大哥。“哈哈哈!好!好!好!”熙宗连说的三个好,“汉人常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三兄弟皆是我大金国的栋梁之才,今日随太师率队一同出使西夏,任重道远,三位兄弟沿途护送,一定要万事小心啊!” 完颜寿、曹宁、陆文龙三人闻言十分感激,齐声道:“谨遵陛下圣谕。” 熙宗口中一句“兄弟”,令三人受宠若惊,尤其是完颜寿和曹宁。完颜寿虽深得器重,可是却从不敢与皇上称兄道弟。至于曹宁则更是意外,他本就是个汉将,而且刚刚面圣受封,做梦也想不到熙宗会对他如此厚爱,心中顿感天恩,效忠之心溢于言表。三人中只有陆文龙还算镇定,虽然平日里他与熙宗皆是君臣相称,不过在私底下,倒是偶有兄弟相称之时。熙宗给陆文龙的印象很是亲切,他对自己的这个皇兄更是忠心。 忠诚,是父王完颜兀术教给陆文龙的第一信条,而这种思想也深深地刻在了文龙的内心。 熙宗点点头,回身拉住完颜宗干的手:“王叔乃朕之臂膀,为国操劳,日理万机,如今又要亲赴西夏,路途辛苦,朕实不忍啊!” 完颜宗干有些动容:“蒙陛下厚爱,臣必当竭尽全力。” 完颜亮和完颜雍也跟着一起表了决心。 熙宗将他们一一扶起,又对完颜宗干说道:“此次出使西夏,事关两国安定,遍观朝野唯有王叔可担此重任,王叔乃我大金之国器,朕相信王叔此行定会马到成功。” 完颜宗干道:“有陛下天威护佑,微臣定不辱使命,功成凯旋。” 熙宗和完颜宗干都很清楚,西夏绝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以目前金国在西线的兵力想征服西夏是不可能的。如今南下攻宋才是重中之重,因此结好西夏从而稳定后方是当务之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即便有些小的牺牲也是值得的,熙宗已然做好了取舍,只要西夏能够继续臣服大金,哪怕只是表面上顺从,金国宁愿割让一部分土地给西夏,以换取西部的太平。 熙宗又走到了陆文龙身前。 陆文龙正要再礼,被熙宗拉住,熙宗看了看陆文龙:“龙弟,这次要辛苦你了。” 陆文龙连忙说道:“皇兄如此说,臣弟担当不起。” 熙宗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说道:“国师曾言龙弟他日必是大金之栋梁,昌平王叔亦对龙弟寄以厚望,朕深知龙弟的本事,今次西夏之行,望龙弟能为朕分忧啊!” 陆文龙忙道:“皇兄放心,臣弟谨记皇兄教诲,不辜负皇兄信任。” 熙宗笑着点了点头,方才见面之时他一眼便看见了陆文龙腰间的黄龙宝剑,这把剑他太熟悉了,那是先皇赐予他的,而他又将此剑赐给了大金国第一猛将完颜金弹子。可如今这把剑却挂在了陆文龙的腰间,这是为何?熙宗思来想去,猜到了大概。一来是因为金弹子和陆文龙感情深厚,金弹子临行之前将此剑赠与了陆文龙,再者就是陆文龙的武艺已经超越了金弹子,金弹子这才将这把象征着武将最高荣誉的黄龙宝剑让给了陆文龙,而熙宗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无论是因为什么,都证明陆文龙的本领已然十分了得,而论武艺只怕整个北国难寻敌手,有这样一个人陪同出使西夏,且完颜寿和曹宁也绝不是等闲之辈,熙宗的心里也踏实许多。 这时礼炮响起,出发的时辰到了。 熙宗向众人说道:“朕虽不能同往,却在心中祈盼诸君此去西夏马到功成,平安归来!” 完颜宗干和陆文龙等人向熙宗深施一礼:“臣等向陛下请辞,望陛下保重龙体。” 一声令下,完颜宗干率领出使仪仗向西夏国都兴庆府进发。 陆文龙和曹宁走在出使队伍的前面,完颜宗干坐的马车里在队伍的中间,完颜亮和完颜雍护在马车的左右,完颜寿走在队伍的最后。 一出上京城,曹宁对陆文龙说道:“三弟,今日我等出行,没想到陛下会亲自相送。” 陆文龙一笑:“太师乃陛下近臣,一直深受陛下器重,这次亲自出使西夏,足见陛下对此次西夏之行极为重视!” 陆文龙说的没错,金熙宗对完颜宗干、兀术、粘罕等人非常的器重和信任。天会十三年,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病逝,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完颜亶,也就是金熙宗,这直接导致了完颜宗磐的不满。做为金太宗的长子,完颜宗磐一直被视为皇位的继承人,连他自己也确信父亲会传位于他,没想到金太宗最终将皇位传给了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孙完颜亶,而完颜亶事实上是完颜宗磐的堂侄。完颜宗磐怀恨在心,在谋划了数年之后,终于起兵造反。多亏完颜宗干、兀术和粘罕等人同心协力,金熙宗才保住了皇位。完颜宗磐最终兵败被俘,完颜宗干以谋反罪将完颜宗磐诛杀。随后那些完颜宗磐的党羽也相继倒戈,金熙宗的皇位也逐渐稳固。 如今熙宗还不满二十岁,和陆文龙、金弹子、完颜亮、完颜雍等人是同辈同龄。熙宗从小就喜欢汉人文化,尤其喜欢汉人的诗词歌赋,陆文龙本就是个汉人,又是兀术的义子,熙宗和陆文龙也算亲近,时以兄弟相称。此外,熙宗对金弹子也十分器重,熙宗偶尔会召陆文龙、金弹子进宫,吃饭谈心。熙宗这样做,无疑是收买人心,建立自己的阵营,培养自己的心腹,巩固自己的统治。 一直以来,熙宗并没有因为陆文龙是汉人又不是真正的皇族血脉而疏远和打压,相反他对陆文龙还是很看重的。这次出使西夏,在兀术和普风的力荐下,熙宗也斟酌再三,决定让陆文龙随行,如果陆文龙能够有所表现,那么熙宗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对他的这个龙弟委以重用。熙宗有他的想法,如今他虽然皇位已稳,可是在同辈中依然有不服者,完颜亮就是其中之一。而完颜宗干虽然对他忠心不二,可这一派系在朝中的势力很大。这次出使西夏就是因为完颜宗干的势力压倒了粘罕等主战派的势力,这也使得熙宗对他们不得不有所提防。 做为最高统治者,熙宗不愿意看到朝中任何一派势力做大,他需要的是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这样他的皇位才会稳固。当初熙宗以辅国有功为名,打算加封完颜宗干为太师,而粘罕也对太师之位觊觎已久,得知后立刻上表反对,但这件事情上熙宗并没有妥协,而是坚持晋完颜宗干为太师。 如果要在完颜宗干和粘罕两个人中选一个的话,那熙宗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粘罕并非熙宗的同宗一脉,虽然他能征惯战,也为大金立下汗马功劳,但这些并不足以助他攀登权力巅峰。 且粘罕手握重兵,若再谋朝中要职,权势越发壮大,对皇权也是一种削弱,熙宗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其实在金熙宗心中,完颜兀术才是他想扶植的不二人选。完颜兀术战功卓着,忠心耿耿,朝中有很多拥趸,其中很多都是朝中老臣名将。而随着有如陆文龙这样的青年将领逐渐崭露头角,熙宗自然要极力拉拢,悉心栽培。 从古至今,权力斗争的残酷性甚至超出人们的想象,不同于战场上的明刀明枪,却往往更加阴森狠毒,和完颜宗磐的结局同样悲惨的大有人在。 即便是金熙宗完颜亶,海陵王完颜亮这样的大金皇帝,也不免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上至国家,下到个人,都会成为争取胜利的筹码,即便是如今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金帝国,也是因为权力斗争导致国力衰退,最终难逃灭亡的命运。 第30章 野心勃勃 完颜宗干出使西夏,金熙宗完颜亶亲率文武百官送行,君臣道别后,出使仪仗向西夏进发。 完颜宗干率领的使团白天赶路,夜晚歇息,一直沿官道向西。金国大都距离西夏都城兴庆府数千里路,可谓路途遥远,对使团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个苦差事。 起初没什么,沿途有当地官员接待,队伍可以歇息休整,补充给养。可为了加快行进,完颜宗干下令连日兼程,深夜方可休息。这样做固然提高了行军效率,却有时不得不在野外宿营,而且对体力也是很大的挑战。 如此走了数日,完颜亮有点受不了了,叫苦连连。话说完颜亮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即便和这些随行兵将相比,也并不逊色。他之所以撑不住,主要是因为他贪恋女色,常流连于万花丛中,以致体力不济。完颜亮曾经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淫尽天下美女,他也一直在为实现如此“伟业”而奋勉努力。 完颜亮与陆文龙、完颜雍等人年龄相仿,但比起这些兄弟们,他已是度女无数的风月老手了。但凡被完颜亮看上的女子都难逃他的魔掌,这也使得他年纪轻轻,这体能耐力便已有亏虚,即便如此,他依然四处搜罗美女佳人。 有一次,完颜亮去昌平王府,只一眼便被芯草的美貌所吸引,此后惦记了许久,若不是对陆文龙有所忌惮,他早就下手了。至于琼芳,虽然也是美人胚子,可是这丫头的脾气他完颜亮当真不敢招惹,他也知道琼芳迟早是要嫁给陆文龙,只好打消了邪念。一想到这二女都是陆文龙的人,觊觎无望,完颜亮不免嫉妒。 这一日清早启程,行至晌午也没有停下来休息。大家均无怨言,完颜亮却耐不住了,他来到父亲完颜宗干的马车边上,开始抱怨:“父王,我们行了这么久,也该暂歇几日,这样走下去,怕是没到西夏,儿臣便累死了。” 完颜宗干从车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一脸怨气的儿子,冷声说道:“你想歇便歇,却没人会等你。” 完颜亮一听急了:“父亲,这一路上儿臣任劳任怨,不曾有半句怨言,如今儿臣真的筋疲力尽,走不动了。” “哼!”完颜宗干把脸一沉,“你整日沉迷于酒色,身体才会如此羸弱,怪不得别人!” 虽说是男儿皆好色,可是完颜宗干对自己儿子的品行还是很看不惯。完颜亮聪敏好学、雄才大略,是难得的人杰,这一点做父亲的完颜宗干很清楚,因此他更不希望儿子为女色而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儿臣是担心父亲的腿疾复发。”完颜亮道。 完颜宗干近年患上了腿疾,久治难愈,发作起来疼痛难忍,行走不利。正因如此,上朝之时,熙宗准他不跪,甚至可坐着听朝,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尊敬。 听到儿子提起自己的腿疾,完颜宗干想到了熙宗对他的礼遇,不觉责难道:“你应多学学你皇兄才是。” 完颜亮闻言很是不悦,他始终都看不起他的这个皇兄完颜亶。完颜亶、完颜亮、完颜雍等皇族子弟年纪相仿,从小在一起长大。在他们中间,当以完颜亮天资最高,他也很快成为了众多皇族子弟中的佼佼者。但是,金太宗把皇位传给了并不突出的完颜亶,这也成了完颜亮心中一根刺。 在完颜亮看来,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学识渊博,甚至是用人之道,熙宗完颜亶都远不及他,完颜亶能当上大金国的皇帝,不过是他的出身好罢了。 当年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在位之时,立嗣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他也很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可是当时的军政大权尽数掌握在他的哥哥,也就是先皇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几个儿子的手中,这些人倚仗手中的实权,对立储君之事横加干预,加之金太宗的儿子当中确是难有承大位之人。权衡再三,金太宗索性既不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也不传位于太祖的儿子,而是直接立了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完颜亶为储君,这样做也使得大金国的皇权又回到了太祖一脉。 一个人无法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而不可否认的是,通常情况下出身很重要,重要到它可以决定你的命运。 完颜亶是完颜宗峻之子,而完颜宗峻是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子,完颜宗峻的大哥也就是完颜阿骨打的长子是完颜宗干,只不过完颜宗干是庶出。再看孙辈,完颜亶是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而完颜亮依旧是庶出。这也就注定了不论完颜亮有多么优秀,皇帝的位子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血统嫡庶的重要性在立储传位的问题上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由于完颜宗干父子俩的争执,队伍停了下来,众人都看向这边。 完颜亮被父亲一顿训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抱怨道:“要怨就怨皇兄,那大都远在北疆,荒僻阻滞,距离中原和西夏何止千里?若我当了皇上,一定迁都燕京,那里四通八达,也可避免这舟车劳顿之苦。” 完颜亮这番话立刻引来了众人异样的目光,队伍后面的完颜寿面露怒色,陆文龙和曹宁也皱起了眉头。他们多是对熙宗忠心耿耿,完颜亮所言无疑是大逆不道。 马车上的完颜宗干听儿子说出这样的话,立刻勃然大怒,他跳下马车,上前给了完颜亮一记耳光。“啪!!”这记耳光打得够狠够响亮,队伍中的多数人都听到了。 完颜亮被父亲这一下子打了个结实,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行着实欠妥,只是他没想到父亲会如此暴怒。 再看完颜宗干打了完颜亮还不算完,又回身从马车上抄起宝剑,指着完颜亮的鼻子大骂:“你这逆子,竟说出如此猪狗不如的混话,今日我便了结了你,以免玷污我忠义名节。”说着举剑要杀完颜亮。 众人见状大惊失色。 完颜雍急忙挡在完颜亮身前,喊道:“兄长无心之言,祈求父亲饶他一次。” 陆文龙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完颜宗干拿剑的手:“王兄一路尽心尽责,不辞劳苦,望王叔手下留情。” 这边曹宁和完颜寿也纷纷求情。 对于陆文龙他们来说,出使西夏才是最为重要的事,路上最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再者明眼人都看得出完颜宗干不是真心要杀儿子完颜亮,他举着宝剑,无疑是等着众人给他个台阶下。 见众人求情,完颜宗干算是消了点气,瞪着完颜亮,怒道:“逆子,你可知错?” 完颜亮双膝跪倒,连连叩头:“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完颜宗干沉声道:“若再敢胡言,定斩不饶。”又看了看陆文龙等人,“继续赶路!”说完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完颜雍连忙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完颜亮,此时的完颜亮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轻浮毛躁,而是表情严肃,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只见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规规矩矩的向完颜宗干的马车深施一礼:“多谢父亲不杀之恩,父亲训诫,儿臣铭记于心,今后再不敢妄言。”完颜亮又转过身,对陆文龙等人说道:“多谢诸位兄弟求情,在下感激不尽,还望诸君不计前嫌,同心同德,以达出使西夏之主旨。”说完,完颜亮上了坐骑,对随行兵士喊道:“继续赶路!” 完颜亮情绪的变化之快,陆文龙、曹宁、完颜寿等人看在眼里,深知这才是真正的完颜亮,也不再多言,飞身上马,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前行。 《念奴娇.天丁震怒》: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癫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这是完颜亮的诗词,可谓是气势磅礴,豪情万丈,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王霸之气,也反映出完颜亮内心的想法。 完颜亮在同龄人中威望甚高,他又结交权贵,精通汉学和契丹文化,很多汉族将领和契丹降将也对他很是拜服,他也逐渐的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朋党。 这些熙宗不是不知情,只是完颜亮处事精明老练,让人无从挑剔,不过熙宗还是对他的这个臣弟有所提防,虽用而不予实权。 一个雄心壮志,胆识过人,又备受打压的枭雄,往往都是有野心的,完颜亮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他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 多年以后,完颜亮的这句话变成了现实。皇统九年,完颜亮杀金熙宗完颜亶而自立,成为大金国皇帝,史称海陵王。在位期间,他真的迁都燕京。只是完颜亮最终的命运和熙宗非常相似,皆是死于皇室宗族的权力斗争,取他而代之的正是他一直瞧不起的过继弟弟,完颜雍。 第31章 圣鼎大帝 话说出使队伍一路西行,走了大概半月之久,这一日总算来到了金夏边境的临州,此处也是金国境内的最后一城。 完颜宗干下令,在临州补充,休息之后整装上路。出城又行了一日,行将进入西夏的领地,此处道路崎岖,沙丘起伏。 突听一阵铜锣声响,从四面八方涌出数百人马,将使团队伍围在当中。为首一位好汉,身高九尺开外,赤眉卷发,环眼扩口,面目狰狞,骑在马上有如凶神恶煞一般。此人名叫乌天鼎,原是辽国天水守将,因不满官员依仗自己是皇亲国戚,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而一怒将其杀死。朝廷自然不会放过他,不问缘由便下令诛杀乌天鼎一家,乌天鼎拼死杀出,可全家老小却尽遭毒手,他四处逃亡,只为给家人报仇,一晃就是十余年。 如今,乌天鼎聚集了七八百号人,当起了马贼,扎根边境一带,时常打劫来往商队和零散的巡边兵士,以获得财物马匹、兵器盔甲。过往的商队为了自保,每次通过都要交付许多银两。 乌天鼎背负灭门之仇,扬言与辽国势不两立,他还自封“圣鼎大帝”,公然造反,辽夏两国也曾派兵围剿,均无功而返。 只是以前的乌天鼎是有国无家,如今辽国已被金国所灭,他成了无国也无家。今日看到打着金国旗号这三百多人的出使仪仗,更加激起了他的愤怒,他带着手下人倾巢出动,打算将完颜宗干一行人全歼。 乌天鼎对祖国只有绝望,他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在偏远边城受人驱使,也因为正是辽国昏庸腐朽的朝廷让他家破人亡。从某种意义上讲,金人为他报了家仇,可是金人却让他失去了自己的祖国,这是国恨。此刻的乌天鼎只想杀光眼前这些金兵,就这么简单。 陆文龙、曹宁、完颜寿等人立刻各执兵器在手,随行的飞龙卫和禁军也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走在队伍前面的陆文龙和曹宁一看这些人的装扮,便知道这些人不是兵士而是一些流寇马贼。 曹宁用枪头一指乌天鼎,喊道:“大胆蟊贼,竟敢劫我大金国出使仪仗,莫非嫌自己阳寿太长?” 乌天鼎狼牙棒一横:“劫的就是你们,别说是你们这些小番,就是玉皇大帝来了老爷也不怕,今日便将你们这些人杀个干干净净。” 陆文龙看那大汉有些好奇,一登马镫,麒麟驹向前迈了一步:“来将报上名来?” 乌天鼎道:“老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圣鼎大帝乌天鼎就是我。” 陆文龙对“圣鼎大帝”的名号倒是有所耳闻,对乌天鼎的身世也略知一二。只见陆文龙微微一笑:“原来你就是乌天鼎,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与我大金国为敌,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乌天鼎打量了一番陆文龙和他身后的曹宁、完颜寿等人,又看了看这些随行士兵,顿时吃了一惊:面对突如其来的多数敌人的包围,对面从将领到士兵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流露出半点恐慌之色,相反,他们个个杀气爆棚,跃跃欲试。尤其是陆文龙、曹宁、完颜寿和队伍前面的这几十人,他们的眼神仿佛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世间居然有如此强悍的兵马,乌天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到了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何况对方的人数只有自己的一半不到,这领兵的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怕他做甚!想到这里,乌天鼎一挥狼牙棒,喊了一声“给我杀!”那几百马贼立刻挥舞刀枪叫喊着向出使队伍扑来。 陆文龙知道完颜亮和完颜雍哥俩的武艺平平,怕二人护卫不力,太师完颜宗干有什么闪失,便对曹宁道:“二哥,你去保护太师,我去擒那乌天鼎。”说完,一点飞虎颤,那麒麟驹风驰电掣般冲入敌阵。 陆文龙舞动双枪,瞬间将正面的马贼杀得七零八落。与此同时,曹宁、飞龙卫和完颜寿率领的禁军也与马贼交上手了。 虽然在人数上马贼明显占优,但相比战力可是天壤之别,一边是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一边是战无不胜的修罗神兵和百里挑一的禁军,且又有完颜寿和曹宁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助战。这一接触上,立见高低,不多时,马贼就死伤不少,剩下的落荒而逃。 乌天鼎没想到自己的人马一触即溃,心知踢到了铁板,正要逃走,谁料陆文龙已到了近前。乌天鼎见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挥舞狼牙棒来战陆文龙。 两个人战了十几个回合,陆文龙暗自点头,乌天鼎带领的马贼已经全部被打散,就剩下他一个人。面对强敌,乌天鼎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奋力一战,勇气可嘉。 乌天鼎虽勇,可毕竟不是陆文龙的对手,一不留神被陆文龙的枪尖点在了肩膀上,鲜血直流。这一枪并不重,陆文龙手下留了情,可即便如此也受不了。乌天鼎肩膀一歪,跌下马来,陆文龙催马上前,六沉枪抵住了他的咽喉。 陆文龙冷冷说道:“你若肯归顺我大金,我便留你性命。” “哼!”乌天鼎冷哼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降金,你痴心妄想。” 陆文龙又道:“将军勇猛过人,若能为我大金效力,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不必多言,今日有死而已。” 乌天鼎凛然说道。 这时完颜亮骑马过来,对陆文龙道:“龙弟,跟他有甚好说,一枪结果了也落得干净。” 乌天鼎听完颜亮叫陆文龙“龙弟”,便问陆文龙:“你是何人?” 陆文龙收回六沉枪,答道:“某家陆文龙。” 乌天鼎不屑道:“我以为是金国的昌平王殿下呢,原来却是个无名小卒。” 完颜亮听了一撇嘴:“睁开狗眼看看,你面前的就是昌平王殿下完颜乌赫龙,你一个败军之将,有何面目狂言!” 乌天鼎这才恍然大悟,他抬头看了看陆文龙,叹了口气:“唉……今日能死在双枪殿下的手里,也可瞑目了,来吧!”说完闭目待死。 原来,陆文龙当初领兵平乱,斩杀过多名辽国旧将,乌天鼎的仇家便在其中。 乌天鼎勇敢刚直,陆文龙很是欣赏,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双手扶起乌天鼎:“我怎能害了将军性命,将军一身本领,难道就甘心埋没于草莽?” 乌天鼎明白陆文龙的意思,感叹道:“乌某虽一介武夫,但也深知人臣之道,如今国家为金人所破,身为辽人又怎能降金?乌某宁可断头,决不屈膝,望殿下成全。” 乌天鼎的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曹宁和完颜寿等人也暗自钦佩。 陆文龙点头道:“将军说得好,文龙佩服,听闻将军祖上是渤海人,辽邦强召徭役,才被迫西迁,后来将军升为副将,驻守天水,只可惜……唉”陆文龙说到这,顿了一下,见乌天鼎有些动容,接着说道:“将军伸张正义,却换来满门抄斩,难道将军还要效忠这样的朝廷吗?” 一席话说的乌天鼎低头不语。 陆文龙又道:“我大金平定辽邦,也算是为将军的家人报了仇。如今,大金统一北方,王土之内皆兄弟,文龙便是汉人,本姓陆,父王收我为子,视如己出,可见无论女真还是汉辽,都一视同仁。文龙不才,他日也想纵马于疆场,杀敌于阵前,还望将军助我一臂之力。”说着陆文龙对着乌天鼎深施一礼。 乌天鼎连忙回礼,他没有想到陆文龙会这么对自己,十分感动,叹道:“蒙殿下错爱,天鼎感激不尽,但要为金国效力,实难从命,天鼎情愿领死,请殿下不必再言。” 陆文龙心有不甘的摇了摇头:“既如此,文龙也不强求,望将军保重,我们后会有期。”说着把乌天鼎的马牵了过来。 乌天鼎一心求死,没想到陆文龙会放了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陆文龙又把狼牙棒递到乌天鼎的手中,面带遗憾和不舍,说道:“将军好自为之。” 面对陆文龙的真情实意,乌天鼎的内心有些动摇了,他犹豫的牵过战马,接过狼牙棒,慢慢的转过身,脚步有些沉重。 曹宁见状,有些担心,三弟擅自做主放走贼人,完颜宗干那里不好交代。 此时,陆文龙突然开口:“将军留步!” 乌天鼎回过头,陆文龙来到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来:“方才误伤了将军,这金疮药乃是家师所配,涂于伤口,不日即可痊愈,请将军收下。” 乌天鼎被陆文龙的真诚打动,这么多年来,有谁真正关心过他?有谁知道他的内心所想?又有谁能够像知己一般了解他的苦衷?没有,一个也没有,他的内心是何等的不甘和孤独,只有自己知道。 曹宁已看出陆文龙的用意,也知道乌天鼎不会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此刻的乌天鼎百感交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强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施礼说道:“今日冒犯殿下虎威,已是死罪,承蒙不杀之恩,又赐药疗伤,天鼎感激不尽,若不弃,呈请殿下屈尊山寨一叙,未知意下如何? 说着乌天鼎抬头看向陆文龙。 第32章 侍君不事金 乌天鼎被陆文龙的诚意打动,只是心存游移,他邀陆文龙去自己的山寨,也是想试探这个名震北国的双枪殿下的胆色。 陆文龙闻言有些犹豫。 乌天鼎见状,心想任你勇武过人,却终是年少稚涩,胆气稍逊,想成为一代英将,还需时日。片刻,他开口说道:“殿下既然为难,天鼎也不强求……” “诶……”不等说完,陆文龙打断了他,“将军误会了,文龙此番随行出使西夏,当听太师号令,将军稍待,容我禀明太师定夺。”说话间,陆文龙调转马头,去见完颜宗干。 乌天鼎立在原地等候。 曹宁和完颜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两个人看出乌天鼎是一条汉子,只是他邀三弟去寨中,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二人上下打量着乌天鼎,看他倒不似奸邪阴险之辈。 却说陆文龙来到完颜宗干的马车前,说道:“叔父受惊了,马贼已被击退,那乌天鼎也已就擒。” 完颜宗干探出头看向前方的乌天鼎。他奉命出使西夏,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顺风顺水,谁料刚出金国边境就遇见了贼寇。当这群马贼张牙舞爪冲过来的时候,完颜宗干也有些担心,直到双方交手之后,他知道自己多虑了。 马贼虽人多势众,可在飞龙卫和禁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完颜宗干从车帘的缝隙看得清楚,对陆文龙和完颜寿挑选的随行护卫很是满意,尤其是看到曹宁在马车周围击杀马贼,一条乌缨铁杆枪保护周全。 出发之前,正是陆文龙极力举荐曹宁随行,彼时完颜宗干还有所迟疑,陆文龙盛赞曹宁武艺,又有其父曹荣的颜面,完颜宗干思虑再三,才答应下来。如今看来,他不免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 其实完颜宗干隐约间听到几句陆文龙和乌天鼎的对话,也从完颜亮的口中得知陆文龙有收服乌天鼎的意思。他既要成人之美,却也要拿捏好分寸。 “大胆马贼,竟敢冒犯天威,其罪当诛,既已擒得匪首,自当严惩不贷!”完颜宗干面色严厉。 陆文龙忙道:“王叔息怒,那乌天鼎原本也是一方良将,只是被逼无奈,才做了强人……” “贤侄想为他求情?”完颜宗干看向陆文龙。 “小侄不敢!”这个时候,陆文龙自当顺意完颜宗干的威严,“乌天鼎截我车仗,袭我使团,罪责难逃,只是……” “贤侄但说无妨。”完颜宗干又恢复了平日的蔼然。 陆文龙道:“乌天鼎乃忠义之士,且勇猛过人,就此杀之,实在可惜。” “哦?哈哈!”完颜宗干笑道:“贤侄惜才,想必是要留他性命?” 陆文龙道:“小侄岂敢私自做主?特祈请王叔定夺。” 完颜宗干已看出端倪,但他不会轻易开口,这正是他的老到之处:要给又不能说给就给,这样对方会认为得到的太过简单,久而久之,便会降低自身的威信。 只见他假意为难说道:“既是贤侄求情,本太师也只好网开一面,饶他不死!” “多谢王叔!”陆文龙喜道。 见陆文龙没有动,完颜宗干故意问道:“怎么?还有事?” 陆文龙道:“小侄欲收降乌天鼎,为我朝所用,王叔以为如何?” 完颜亮早把前面的事情告知了完颜宗干,此时完颜宗干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他可愿降?” “乌天鼎邀小侄赴他寨中,另做商议。”陆文龙并未直言回应。 完颜宗干一愣,“只你一人?” “正是!” 完颜宗干此刻却是心有顾虑,陆文龙乃是护卫出使队伍的领军人物,独自前往贼寇巢穴,万一那乌天鼎使计该当如何?完颜宗干看向陆文龙,见他镇定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见完颜宗干没说话,陆文龙施礼道:“王叔放心,乌天鼎诚意可鉴,侄儿有把握劝其归心,望王叔恩准。” 完颜宗干皱了皱眉,“你呀!可不让我安心。”说着,放下车帘。 陆文龙知道这是同意了,道了声“多谢叔父。”便回马来到前面,对完颜寿和曹宁说道:“二位哥哥,小弟随乌将军往山寨一叙,哥哥休怪,小弟去去便回。” 完颜寿不放心,想与同去,被曹宁的眼神制止。 曹宁看出乌天鼎是磊落之人,不会使诈,而陆文龙又对此人志在必得,于是说道:“三弟与乌将军自去,我与大哥静候你二人归来。” 曹宁的话富有深意,乌天鼎自然明白,却没有回应,见陆文龙骑马而来,心生敬佩,问道:“殿下可否启程?” “将军带路。”陆文龙微微一笑。 二人不做停留,一前一后,打马而去。 “遣轻骑梯次跟随,若有异动,以响箭为号,攻取巢穴!”马车里的完颜宗干下达了命令。 父亲的言谈举止,完颜亮尽数看在眼里,也许完颜宗干就是做给儿子看的。也正是父亲的言传身教,使得完颜亮获益良多。 说是山寨,不过山丘下的荒废村落。陆文龙跟随乌天鼎进寨之时,有先前逃回来的马贼,见是陆文龙,不免神情紧张。 乌天鼎领陆文龙进了一间最大的房子,里边倒是宽敞,正前方一座虎皮交椅,当是乌天鼎的座位。 一番推让,两人谁也没坐主位,而是平坐于侧,推心置腹,甚为投契。一众马贼皆围在门口。 “文龙有一事不明,望将军解惑。”陆文龙道。 “殿下只管问来,天鼎定知无不言。”乌天鼎道。 “听将军言语,莫非识得文龙?”陆文龙想起先前和乌天鼎的对话,心有疑惑。 乌天鼎道:“我等戴罪之人,前朝视之为反贼,金邦视之为余乱,每每出兵征剿,那主将名姓我等自然知晓。两年来,殿下屡次领兵平乱,攻无不克,四方匪患闻殿下威名无不自危。”见陆文龙听得仔细,乌天鼎接着说道:“不瞒殿下,那鸡鸣山的强人正是天鼎的仇家,当年知他们在鸡鸣山落草为寇,曾带人去寻仇,结果不敌,落败而归。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无力手刃仇人。孰料不出两月,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殿下领兵剿灭鸡鸣山,我那仇人皆被殿下阵前斩杀。此后,殿下威名便记在心中。” 陆文龙闻言也想起了领兵大破鸡鸣山的一段经历。当时鸡鸣山的三个头领有些本事,时常欺压百姓,危害乡里。陆文龙奉命围剿,那三人战陆文龙不过,皆死于六沉枪下。他怎也没有想到,此举竟为乌天鼎报了灭门之仇。“文龙奉命平乱,能为将军报仇雪恨,今日又幸遇将军,也是天意啊!”陆文龙道。 乌天鼎问道:“殿下当真听说过天鼎的名号?” 陆文龙道:“众多逆乱皆滥杀无辜、残害百姓,唯有‘圣鼎大帝’只劫富济贫,从不为难百姓,作恶者理当除之,而非恶者,被称为贼寇也是无奈之举啊!” 乌天鼎不住地点头。他何尝不想封妻荫子,以享天伦之乐,可是命运却对他如此残忍。 陆文龙见乌天鼎脸色不好,知他心中难受,便说笑道:“只是苦了过往的商队啊!” 乌天鼎尴尬一笑,“也是无奈之举,兄弟们也得过活不是!” 陆文龙看向门前一众马贼,说他们是贼,实则多是一些流民,连年的天灾和战乱毁掉了他们的生活,也把他们逼成了眼前的模样。 陆文龙问道:“将军义气深重又一身本领,却埋没于此,以打家劫舍度日,岂不可惜?” 乌天鼎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陆文龙又道:“将军乃一方豪杰,郁郁栖身偏僻小寨,大才难展,壮志难酬,文龙得见实不忍心啊!” 乌天鼎看向陆文龙,最了解他内心所想之人,竟是只闻其名,初次相见的昌平王殿下。 陆文龙又问道:“将军观文龙如何?” 乌天鼎赞道:“殿下英武非凡,胆气过人,天鼎拜服。” 陆文龙站起身,礼道:“好男儿当纵马于天下间,文龙只盼有朝一日能与将军驰骋疆场,并肩作战,斗胆请将军助我!” 乌天鼎已是热泪盈眶,“殿下大义,天鼎怎敢不从!”说话间,将陆文龙扶于正座,自己双膝跪倒,哽咽说道:“为图殿下之志,天鼎愿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 陆文龙大喜,扶起乌天鼎。 此刻乌天鼎却话锋一转,“只是天鼎尚有一事相求……” 陆文龙道:“将军但讲无妨。” 乌天鼎道:“天鼎一生只追随殿下一人,侍君不事金,望殿下恩准。” 陆文龙先是一怔,而后感叹:“好一个‘侍君不事金’,将军心如明月,文龙怎敢不依。” 乌天鼎闻言再次对着陆文龙叩头行礼,说道:“主公在上,受乌天鼎一拜。” 当下,乌天鼎将多年积攒的钱粮物资悉数分发给手下众人,让他们另谋出路,自己则未拿分文。 待乌天鼎跟着陆文龙走出山寨之时,完颜宗干的出使队伍已在山下扎寨。陆文龙带乌天鼎见过完颜宗干,又向完颜寿、曹宁等人引荐。 此后,乌天鼎便追随陆文龙左右,从不相疑。 第33章 叔侄叙谈 出使西夏的路上,陆文龙收下猛将乌天鼎,后者自然也加入了出使队伍,不过他只听从陆文龙一人的号令。 完颜宗干对陆文龙此举不太赞同,他担心外人生事,但陆文龙极力作保,加之乌天鼎本事不小,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便留下了他。 使团继续赶路,由于乌天鼎长期盘踞此地,对地形地貌十分熟悉,有他带路,省去了许多时间。 几日后,便到了湟水流域,这里在夏太宗时期原本是西夏的领土,后来宋太宗出兵攻夏,在横山子大败西夏军队,并乘势占领了大片土地。 直到北宋被金所灭,这湟水流域也就顺理成章为金国接管。只是金国的重兵被南宋牵制,又对新占领地疏于治理,使得西夏有机可乘,步步蚕食,又重新夺回了这片富饶之地。 此前西夏一直依附于辽宋,每年纳贡。金灭辽之后,西夏继而向金国称臣。不过这只是表面,实则西夏却拒绝进贡,并以收回固有疆土之名不时向东扩张,致使金夏两国关系恶化,偶有冲突。 金国统治阶层对西夏的一系列举动很是恼火,一些大臣主张出兵攻打西夏。可是兀术、粘罕等主将都出征在外,朝中并无可担此大任者。再者金国连年征战,扩张过大,很多地方根本无力管辖,兵马又大多被宋军牵制,难以分兵西征,且战线太长于己不利,更无取胜把握。 一番权衡之下,熙宗决定结好西夏,稳固后方。而西夏这边,朝中的反金呼声越发高涨,他们早已厌倦了连年纳贡、臣服他国的日子,这一点完颜宗干也是知道的。 如今,完颜宗干出使西夏,自知是个苦差事,若是成功还好,倘若失败,能不能平安回到大都就得看陆文龙他们了。 此时乌天鼎探路回报陆文龙:“主公,前方夏州城,途中并无阻拦,夏州守将司马朗正于城门迎候。” 不等陆文龙说话,这几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完颜亮说话了:“岂有此理,竟然不出城百里相迎,却在城门处等候,这西夏人的架子也太大了,待我去禀明父王。”说着, 打马去见完颜宗干。 对于完颜亮的言行,大家已是习以为常了,此人时而飞扬跋扈,时而稳如泰山,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完颜宗干跟完颜亮说了什么,完颜亮回来时气焰收敛了许多,他对陆文龙说道:“龙弟,父王有令,加快行进,到夏州休整歇马。” 陆文龙领令,指挥使团快速行进。 过午时分,终于到了夏州城下,夏州守将司马朗与城中官员正站在城门口。 见完颜宗干下了马车,司马朗上前施礼:“大夏国夏州监军司都统司马朗奉吾皇圣旨恭候太师尊驾。” 完颜宗干一脸堆笑,“有劳司马将军亲迎,老夫惭愧。” 司马朗道:“太师尊驾莅临,下官自当好生侍奉,太师及诸位将军一路劳苦,可在城中休息几日再前往盛京,在下已命人将紫霞宫清扫明净,这就护送太师前往紫霞宫。” 完颜宗干看了看司马朗,此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却目光伶俐,知此人并非等闲,便说道:“司马将军迎候我等甚是辛苦,老夫谢过了,有劳将军前面引路。” 司马朗附和一声,随同本部兵将迎接完颜宗干一行人入城,城中看热闹的百姓都被士兵隔离在街区之外,一路倒是平安无碍。 夏州是西夏王朝的发源地,起初西夏统治者想建都于此,便修建了紫霞宫,打算作为皇宫。只是后来党项人逐步向西扩张,并最终定都于兴庆府。 虽然夏州没有成为都城,却一直是西夏的军事重镇,历代皆有重兵驻守,西夏国君时常会来此视巡。这紫霞宫规模宏大,气派非凡,顺理成章的成为历代西夏国君的行宫。 完颜宗干深知紫霞宫的意义所在,他命令随行士兵在宫外休息,非传不得擅自入宫,自己带领完颜寿、曹宁、陆文龙、完颜亮和完颜雍及少数侍卫在司马朗的引领下来到内宫。 司马朗简单介绍了一下宫中的情况,安排了心腹宫人伺候着,便退下了。 接风酒宴倒也丰盛,席间,司马朗十分热情,频频祝酒,却绝口不问两国国事。待用过酒饭,司马朗便告退了,可谓表现得适度得体,不卑不亢。 回到住所,完颜宗干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陆文龙。 完颜宗干平日虽然与陆文龙很少深谈,却偶有交流,对这个侄儿的才能也有所了解。 这次西夏之行,一路上陆文龙展现出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和高超武艺,都给完颜宗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特意留下他也是有心试探拉拢。 “贤侄,你对这次西夏之行怎么看?”完颜宗干问道。 陆文龙思索片刻,说道:“王叔,如今这西夏朝中对我大金的态度分为两派:一边是以太子李仁孝为首,主张和金。另一边以平西大将军任得敬为首,主张抗金。”陆文龙的分析十分准确。 完颜宗干又问道:“依贤侄看,这个司马朗是哪一头的呢?” 陆文龙道:“侄儿观这司马朗应该是太子李仁孝的人,看今日城中的戒备如此森严,想来也是恐我等有所差池,不好交代。” 完颜宗干说道:“我也是这么看。” 陆文龙又道:“只是……由此可见这城中并非绝对安全,我等更应小心行事。” 完颜宗干点了点头,他也嗅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王叔放心,侄儿自会尽力护卫周全。”陆文龙很清楚自己的职责。 “有贤侄在,我可高枕无忧矣!”完颜宗干这句话倒是内心之言,有陆文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心里踏实许多。 片刻,他又问道:“贤侄看这西夏是否可图之?” 陆文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叔看那司马朗此人如何?” 完颜宗干不太明白陆文龙为什么问这个人,回道:“看似平常之人,似又有不平常之处。” 陆文龙说道:“如此平常之人都自信满满,镇定自若,再观其城中守军斗志昂扬,精神饱满,必是能战之兵。这西夏如多有这班精兵强将,若图取,我大金也势必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况且我重兵正与南朝对峙,无力分兵西征,侄儿愚见暂且联合西夏,互不侵犯,以绝后顾之忧。届时我们便可集中精力对付南面之敌,倘若能够一举平南灭宋,则西夏势必摄于我大金天威而屈膝臣服,根本无需再动刀兵。” 完颜宗干听了,频频点头,他没有想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够有如此远见,不由得对陆文龙更加刮目相看。 叔侄二人又聊了少间,完颜宗干站起身,对陆文龙说道:“贤侄真是文武双修,少年英杰啊!看你那王兄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贤侄若有空闲,替我好好教他。” 陆文龙听出完颜宗干话里的意思,他也知道完颜亮并不像完颜宗干说的那样,在他看来,完颜亮甚至是诸多王公子弟中最有本事的。他博学古今,深谋远虑,只是他的心机和手段太过阴毒,陆文龙光明磊落,自然见不得这些,两个人也就疏远许多。可是,陆文龙深知完颜亮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平时故意装出懒散悠闲的样子,这样的人往往是待机而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完颜宗干让陆文龙和完颜亮多走动,一来是想拉拢陆文龙,而更重要的是完颜宗干发现陆文龙文韬武略,他日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才对金熙宗完颜亶而言自然是福,可对他的儿子完颜亮来说就未必是好事。 陆文龙是汉人,即便他很优秀也很难得到绝对的权力,因为那是只有极少数的皇族血脉才有机会触及到的。可是,陆文龙是完颜兀术的儿子,虽非己出,却视若亲生,并且历练栽培,这也使得陆文龙成长飞快,这样的人很有可能会对儿子完颜亮的前途造成影响,这一点深通权谋的完颜宗干看得很清楚。他把陆文龙叫来叙谈实则也是想试探一番,而陆文龙也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此刻陆文龙连忙站起身,对完颜宗干深施一礼:“王叔,侄儿一介武夫,只一心钻研武学,此外别无他想。王兄乃国之大贤,况且在王叔身边辅佐,更是进步神速,侄儿之能怎敢与王兄相比?”虽然是阿谀搪塞之言,但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陆文龙的回答完颜宗干是满意的,尽管他将信将疑,但听了之后还是很受用。如果陆文龙也和金弹子一样崇尚武学,向往阵前厮杀,他倒是放心了,因为一个没有政治野心的武将决然不是儿子完颜亮的对手。 于是,完颜宗干大笑道:“哈哈哈,贤侄过谦了,贤侄过谦了。”完颜宗干虽是老奸巨猾,却还是看走了眼,他儿子的野心远不止拜相封侯那么简单。 见完颜宗干心情大好,陆文龙站起身,顺势说道:“王叔一路颠簸劳累,还是早些休息吧,侄儿告退。” 其实他早就想走了。 完颜宗干倒是真的有些困倦,也不相留,起身送客。 第34章 紫霞宫惊魂(上) 进了夏州城,使团入住紫霞宫。完颜宗干在住所与陆文龙交谈许久,此时天色已晚,一路车马劳顿确有些疲乏,陆文龙起身告辞。 打开房门,陆文龙回身对完颜宗干施礼道:“王叔留步,小侄告退。” 完颜宗干有腿疾缠身,又困意来袭,但还是从屋内跟着送了出来。 完颜宗干可说是熙宗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他不仅是熙宗的太傅,更是熙宗的养父,这份情感也使得二人彼此之间十分亲密。 深受汉文化影响的金熙宗,并不像他的很多叔伯那样,一味的崇尚武力征伐,而是更倾向先养民、再诛讨,和夏而攻宋。 毕竟连年征战,苦的是黎民百姓,而树敌太多,则不利于战。 熙宗的主张得到了以完颜宗干为首的朝中温和派的响应,也正因如此,激怒了粘罕等主战派将领,两派之间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为了壮大己方的势力,以便在朝中说话更有分量,不论是完颜宗干还是粘罕都极力拉拢一个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这个人就是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在军中和朝野的威望极高,更深得熙宗信任,谁获得他的支持,便可一举压倒对手。 粘罕和兀术多年并肩征战,情同手足,二人的关系似乎更加亲近。可是在治国之道,兀术却更倾向熙宗和完颜宗干。此次出使西夏,他特意让陆文龙随行,既是想让儿子历练一番,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这一路上,陆文龙的表现包括方才的攀谈,完颜宗干都十分满意。“此行贤侄最为辛劳,回去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才好。”完颜宗干说着,打了个哈欠,“人老了,路途遥远颠簸,身体当真有些吃不消了,好在还有如贤侄这般少年才俊,可谓是青出于蓝,保我大金江山永固,世代昌隆。” 陆文龙忙道:“王叔乃是我大金国中流砥柱,小侄自当恭听教诲。” “哈哈哈!”完颜宗干笑道:“贤侄心愿,我已了然,待此行西夏功成凯旋,必当上表天子,保奏贤侄军前效命,与你父昌平王一同征战,为我大金统一霸业挥洒本领,建立功勋。” “多谢王叔!”陆文龙的感谢发自内心,他可不愿在朝堂上尔虞我诈,左右逢源,他要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尽显男儿本色! 完颜宗干点头道:“去吧!” “小侄明日再来请安。”说完,陆文龙转身离开。 刚迈出两步,却突听“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如同一道电光直射向了完颜宗干。 有刺客!陆文龙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行刺完颜宗干!与此同时,他脚下用力,身体已然弹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冷箭即将射中完颜宗干的时候,陆文龙伸出右手“砰”的一下抓住了箭枝。 完颜宗干起初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暗箭快如闪电,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可当他看到陆文龙手中的这箭尖和自己的鼻子尖差那么一点就挨上了,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吓得一声惊叫,“啊……啊!”身体后仰,险些摔倒。陆文龙用另一只手扶住完颜宗干,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这时,别院一众侍卫听到完颜宗干的叫声,急忙朝这边跑过来。 “王爷!”“王爷!” 此时的完颜宗干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喘着粗气,睡意全无。 陆文龙看了看手中的箭,这只箭不是普通硬弓射出的箭,而是一只弩箭。他抬眼迅速搜索着高处弩箭射来的大概方位,目不斜视,只是沉声对赶来的侍卫说道:“有人行刺!保护王爷!” 众侍卫闻言顿时大惊,一面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保护殿下!”,一面各持兵刃盾牌围了上来,将完颜宗干和陆文龙护在中间。 陆文龙并没有因为侍卫的嘈杂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清楚刺客并没逃走,而是躲在暗处观察着这边的动向。由于天黑,再加之先前并无预判,因此在一瞬间他只能判断个大概位置,但他决不能再让刺客有机会射出第二箭。 此时有人取来提灯,有人点起火把,一时间院子里灯火通明。 很快,陆文龙便锁定了两座高房相连檐下的一处暗角,于是陆文龙拨开众侍卫,慢慢的朝那边移动。 陆文龙判断的没错,刺客确实没有离开,虽然一击没有得手,但刺客还是想等待机会射第二箭,他相信还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可是,刺客想错了,那个方才只手接箭坏他好事的人已经猜到他的隐藏之处,并朝这边靠了过来。刺客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个人的眼力当真了得,再想想先前的一幕,刺客料想这个人非是常人,他正步步逼近,再加上完颜宗干身边的护卫众多,自己难是敌手。 刺客已想着脱身,这边陆文龙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拿过身后侍卫手中的火把,猛地抛向刺客藏身的房檐处。光亮闪过,那刺客已无处遁形。 “在那里!”“在那里!”这刺客一现身,众侍卫也都看见了。 自己已被发现,也藏不下去了,刺客索性从那暗角一展身,爬将出来。只见他身穿夜行衣,蒙着面,掐着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全然没把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 “大胆刺客!抓住他!”有几名侍卫手拿兵刃也围了过来,准备上房抓刺客。刺客行为嚣张,却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他看了一眼完颜宗干,行刺失败,他心有不甘。又转而怒目瞪向陆文龙,要不是这个人碍事,那金国的完颜老贼必死无疑。陆文龙此时一直盯着那刺客,隐约间,他看到了刺客满是愤怒的眼神。 刺客既已现形,自然不能让他逃走。陆文龙一提衣襟,欲上房捉拿,不料那刺客身形一闪,瞬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陆文龙不作停留,飞身上了高房,居高临下,仔细环视。刹那,只见十丈开外,一道黑影掠过。陆文龙一声冷笑,心道:想逃?没那么容易! 此时,完颜宗干面煞白,惊魂未定,透过侍卫盾牌的缝隙向这边看着。 陆文龙对一众侍卫令道:“护送王爷回房,四周严防死守,不得擅离半步,违令者斩!”随即,直奔黑影方向追去。 他很清楚刺客就是冲着完颜宗干来的,但他无法确定是不是只有一名刺客,眼下保护完颜宗干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众侍卫将完颜宗干护送回屋,各自打起十二分精神,周围戒备。 而陆文龙则已看到了刺客的背影。那刺客在前面跑,陆文龙在后面追,两人在这深夜的行宫之内展开了追逐。 看得出那人对这紫霞宫的地形非常熟悉,拐弯抹角的来回穿梭,任凭陆文龙轻功上乘,脚力过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追上,不过刺客想甩掉陆文龙,却更是难上加难。 要说刺客倒也有手段,见甩不掉追赶,便一面加快脚步,一面用弩箭射击。可是急速之间,反身射箭自然不稳,射出的弩箭或是射偏,或是被陆文龙躲过。几番下来,箭已用尽。 情急之下,那刺客将手中秀弩掷向陆文龙,却哪里砸得到! 他们一前一后,追逐多时,那刺客有些体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边陆文龙则丝毫没有减速,追的更紧,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陆文龙也看得越发清楚,这刺客身材不高,体态轻盈,行动灵巧敏捷,一身黑色夜行衣。 刺客本想刺杀金国使节太师完颜宗干,再凭借自己对紫霞宫地形路线的熟悉,趁乱逃走。由于陆文龙的及时出现,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这已令他十分恼火,可更糟糕的是事情败露,已然惊动了侍卫和守军,宫中不同方向定有兵马拦截,身后又有人紧追不舍,无法脱身。 想到身后的陆文龙,刺客气得牙痒,都是你坏我好事! 若是自己真的被拿住,身份暴露,可是要坏大事。 刺客越想越气,越气越急,越急越乱。回头再看时,陆文龙已是越追越近。 自己几乎拼尽全力却还是逃不脱,眼见要被追上,刺客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结果慌不择路,被陆文龙逼到一条死胡同里。 见无路可走,刺客转过身来。这地方,三面高墙,只有一个出口,此时陆文龙早已堵在了出口。就是这个人坏了自己的计划,刺客怎能不气。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仔细端详起陆文龙来。左看右看也想不出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能用手接住自己的弩箭,更没有想到以自己的脚力和对紫霞宫的熟悉竟然能被这个人追上,逼得自己陷入绝境。 这边陆文龙也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刺客。月光之下,只见那人虽然乌纱蒙面,可落在外面的皮肤白皙如玉,眉似弯月,眼若流星,即便多半面容被遮住,也不难看出此人的清秀俊美。 尤其是那两眉中间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仿佛一枚红色宝石镶嵌于上,甚为惹眼。 第35章 紫霞宫惊魂(中) 刺客行刺不成,本欲逃走,不想被陆文龙追上。见无路可逃,刺客转身直面陆文龙,二人都把对方打量了一番。 片晌,陆文龙率先开口:“你这刺客,胆大包天,竟敢行刺我大金使节!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哼!”谁料那刺客冷哼了一声,他见只有陆文龙一人追来,倒是多了几分底气,从衣下抽出短剑,冷道:“想抓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刺客说话瓮声瓮气,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声音。 陆文龙有些不屑道:“你胆敢动手,管教你吃些苦头!” 刺客闻言怒道:“呸!大言不惭,今日杀不得完颜老贼,便拿你出我胸中恶气!”说着挺短剑直取陆文龙。 陆文龙与完颜宗干闲谈,一身轻装,未带武器,见对方短剑刺来,只好赤手空拳与刺客战在一处。 刺客上来一连几剑,都被陆文龙轻松躲过。刺客是想连刺之后,对方必当闪躲,自己好寻机逃走。可是陆文龙始终不让空间给他,更是步步紧逼。那刺客算计很好,也小有手段,可远不是陆文龙的对手。 即便手持武器,几个照面下来,还是被陆文龙逼到了墙角。刺客见无法脱身,眼看就要被擒,越发的慌乱急躁,招式自然也乱了,最后拿着剑瞎划拉。 陆文龙看准时机一下子钳住了刺客持剑的右手,用力一握,那刺客顿时感觉腕子疼痛难当,一松手,短剑掉落在地。陆文龙没有放手,而是又加力道,刺客疼的“哎呀”了一声,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情急之下,左手探出两根手指戳向陆文龙的双眼。陆文龙侧头闪过,伸手一把抓住刺客的前胸衣襟,顺势一领,只听“啪嚓”一声,刺客被摔了个仰面朝天。 这一下可是摔得不轻,刺客捂着屁股半天没爬起来。陆文龙这边并没有立即上前将其制服,而是有些愣神,方才这一抓,似乎抓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陆文龙此时心生怀疑,再想起方才刺客吃痛的叫声,不禁又重新仔细的上下打量起了刺客。 此时,那刺客揉着屁股,趔趔趄趄的扶着墙站起身,表情很是痛苦。刚才陆文龙摔他的时候没有收力,他能站起来已经不易了。 好一会儿,刺客算是缓过来些,他看向陆文龙,却发现对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前胸,顿时恼羞成怒:“你……哼!”刺客双手捂着胸口,倚靠在墙角,恶狠狠的看着陆文龙,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憎恶,却又有几分羞色。 莫非……?陆文龙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哼!”那刺客冷哼一声,双手依然紧捂胸口。 此时,陆文龙已猜到几分,见刺客不答话,笑道:“看来还是方才摔得你太轻!”说话间,陆文龙的眼神故意向下看去。 “你!你……”那刺客气得直跺脚,却忘了方才被摔,牵动了痛处。“哎呦……”“他”下意识的捂住屁股,却又担心陆文龙窥视,只好一只手护在前胸,一只手捂着屁股,怒目而视,却好不狼狈。 见“他”如此举动,陆文龙只觉好笑。 “不许笑!”那刺客低喝道。 陆文龙故意说道:“只问你是何人?你却不说,本殿下只好亲自验明正身了。”说话间,他一步一步走向刺客。 刺客后背已贴在墙上,全无退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见陆文龙步步逼近,一时间心中又急又恼火。 “三弟!”“三弟!”“主公!”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完颜寿、曹宁、乌天鼎等人的声音,隐约间有光亮闪动。 那刺客也知道追兵将近,索性放手一搏,见陆文龙略微分神,道了声“看镖!!”一抬手“打出一镖”。 陆文龙本能的一闪身,却发现刺客并未飞镖,而是假意虚晃一下。 见陆文龙中计,刺客顺势从怀中掏出飞爪,用力一扔,那飞爪精准的抓在了高墙的墙檐凸起处,只见刺客顺着绳索三两下就爬到了高墙之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片刻之间完成,陆文龙心中暗道这刺客倒是个临危不惧、颇有心计之人。 其实在刺客刚刚掏出飞爪的时候,陆文龙便识破刺客的计谋,完全有时间将其擒获,只是他没有这么做。刚才的那一抓,现在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想到那瞬间柔软的质感,不由得让陆文龙有些心跳加快,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虽然在大都时,陆文龙和琼芳有过那次亲吻,可他从未经历过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此时,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刺客。 刺客上了高墙,却并没有急着逃跑,而是坐在墙上,看着下面的陆文龙,那眼神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似乎是对自己方才那招声东击西,从而成功逃脱的表现颇为得意。仿佛在说:纵使你能耐了得,不还是被我逃脱了吗? 陆文龙自然也看出来了,于是淡淡一笑道:“你莫要得意,岂不知本殿下向来怜香惜玉,今日有心放你一马。” 那刺客听陆文龙这么一说,又想起先前交手之时被对方抓胸的一幕,明白自己的身份已陆文龙“抓”出了破绽。顿时羞怒难当,喝道:“你这登徒子,竟敢欺我!”这时候她也不装了,那声音清澈悦耳,分明是个女声。 陆文龙道:“我只知你行刺,断不知你是个黄毛丫头,若是早知道了,便不会出手那么重。” 刺客怒道:“无耻之徒还出言不逊!” 陆文龙玩味一笑:“观你爬墙的英姿,只怕痛处尚未恢复。” “你……!”刺客又羞又气,满面通红,好在有面纱遮挡。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果然还是有些疼痛。 “你且要坐稳了,千万莫摔下来,若是再摔一次,可就真的走不了喽!”陆文龙还在说着风凉话。 “你这登徒子,竟言语轻薄,实在可恶!”刺客越发恼火。 陆文龙却不在意,接着说道:“一个姑娘家,不守在闺中绣花习茶,却要舞刀弄枪做刺客,当心将来寻不到婆家!” “要你管……!”那刺客被羞得难忍,真想下来教训陆文龙,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绝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只好先咽下这口恶气,狠狠的说道:“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十倍奉还。” 陆文龙微微一笑:“今日我放了你,你非但不领情,反而还要报复,真是好没道理!” “哼!”刺客冷哼了一声:“今次你让我走脱,日后一定会后悔。” 陆文龙不以为然:“你若来寻我,本殿下随时恭候,还怕你不成?” 想那刺客平日也是牙尖嘴利、聪慧果敢之人,今日被陆文龙“摸了底”,又被陆文龙言语相激,一时间乱了方寸,此时她冷静下来,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单手接住自己射出的快如闪电的弩箭,自己信心满满的脱身之法也被对方轻易追上,在扭打中又徒手制服了手拿短剑的自己,这个人年龄不大,本事不小,更重要的是他还……,刺客一想到自己胸脯被抓,屁股被摔,越发羞恼,她红着脸指着陆文龙说道:“你,你敢留下姓名吗?” 陆文龙傲然说道:“有何不敢!大金国昌平王殿下陆文龙是也!” 那刺客道:“好你个陆文龙,我记下你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手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陆文龙听了故意气她道:“你如此不听劝,怕是真要嫁不出去喽!” “你……”那刺客气得粉拳紧握,银牙紧咬。 陆文龙又道:“你什么你,你若是不服气,尽管下来,本殿下奉陪到底!不过我奉劝你想清楚,若再动手,你铁定是逃不出本殿下的手掌心了。” 那刺客虽是气恼,嘴上倒不让人,“你想用激将法赚我,我偏不上当!”她可不会蠢到下去找陆文龙拼命的地步,刺客很清楚自己远不是这个昌平王殿下的对手,下去只能是自投罗网。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笔账姑且记下,日后再慢慢与他清算。 想到这,刺客刚要跳墙而走,却看到自己的短剑在刚刚打斗之时遗落在地,这可怎么是好。 陆文龙此时也注意到了地上的短剑,他走到近前捡了起来,大大方方的揣在了怀中。 “把剑还给我!”刺客喝道。 陆文龙一笑:“给了你却再来行刺?” “陆文龙,快把剑给我!”看得出来,这把短剑对此刻来说极其重要。 陆文龙道:“你若想要,便自己下来取走。” “陆文龙,你可恶……”刺客哪里敢下来。 “三弟!” “这边。”此时追来的完颜寿、曹宁等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带领随行侍卫们一面喊着,一面向这边寻来。 蓦然扬起微风,墙头上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沁人心脾。 陆文龙想起先前追赶刺客,再到与刺客交手之时,隐约间似乎闻到香气,难道是她身上的香味? 陆文龙看向墙头,只见一簇鬓发随风起舞,朱颜遮于面纱,却难掩醉人芬芳。 第36章 紫霞宫惊魂(下) 刺客在墙头上与陆文龙对峙,见陆文龙拿了她的宝剑,有些着急,却也不敢下来强取。 此时,刺客身上似散发出淡淡清香,令人耽溺其中,陆文龙看向刺客,一时间竟也有些迷醉。 见陆文龙盯着自己看,刺客有些羞恼,“你看什么看?” 陆文龙并不答话,心想刺客是个女儿家,定是随身携带了香囊,香气由香囊发出,只是不知用的何种香料,闻起来妙不可言。 听到一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陆文龙抬头对坐在墙上的刺客说道:“这把短剑,本殿下先代为保管,你还是快逃命去吧,若是追兵来了,我就是想放你走也难了……” 他是有意放我走?刺客看着陆文龙,毕竟若是陆文龙真的要拿她,怕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眼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别得意太早!”临走前,刺客又撂下狠话。 陆文龙看了看坐在墙头的刺客,正色道:“此番我天朝出使西夏,是为金夏两国长治久安,百姓远离刀兵。本殿下不管你是何人,也不问你幕后的主使是谁,只需你记住,行刺之举,切莫再有下次,否则本殿下绝不会手下留情!”说话间,陆文龙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气。 那刺客闻言不禁一惊,心道这个陆文龙究竟是什么人? 见刺客没有言语,陆文龙也不理会,转身而去,故意的边走边叹气道,“唉!好端端的女儿家,却做这暗里伤人的勾当,真是有伤风雅。如今跌伤了,又是何苦?也不知是受人挑唆还是好胜逞强,幸亏撞见我……回去自当遥望叩首,感我大恩才是哦!”陆文龙也不回头,自顾自的说着,却分明是说给刺客听的。 陆文龙的这番言语,刺客一字不落,听得真切,她傻傻的坐在墙上,气的胸脯起伏,喘着粗气。看着陆文龙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自语道:“好个陆文龙,我绝不放过你!!”说完,纵身翻过高墙,消失在夜色中。 陆文龙走出胡同,迎面完颜寿、曹宁、乌天鼎等人带领着数十名飞龙卫和一干侍卫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众多西夏兵士。 完颜寿、曹宁、乌天鼎看见陆文龙,忙问:“三弟(主公),你没事吧?” 陆文龙笑了笑:“我没事,只是那刺客身法敏捷,被他逃脱了,太师那边情况如何?” 完颜寿道:“太师那边有完颜亮兄弟二人和司马朗保护。” 陆文龙道:“既如此,我等也尽快回太师身边。” 就这样,众人回到了完颜宗干居住的别院,此时整个院落已是守备森严,灯笼火把照如白昼,院墙之外,也布满兵士,别说是刺客,就是一只蚕蛾也飞不进去。 陆文龙吩咐乌天鼎守在院中,自己和完颜寿、曹宁进了屋。 完颜宗干坐在外堂,喝着茶水,从表情上看,已经从刚刚的惊慌中缓过神来,身后站着完颜亮和完颜雍兄弟俩,旁边则站着司马朗。 只见司马朗,额头上满是汗珠,低着头,含着胸,已然没有了先前的镇定自若,倒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从司马朗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是绝不希望在他的驻地发生行刺金国使节这种事的。 见陆文龙等人进来,完颜宗干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贤侄可无恙?是否抓住刺客?” 陆文龙一礼道:“侄儿无能,未擒到贼人,特来向王叔请罪。” 完颜宗干听了有点失望,但随即说道:“贤侄何罪之有?若非贤侄机敏,我这个大金国太师怕是要命丧于此了。”说着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司马朗。 此时的司马朗面如土色,低头不语。 陆文龙接着说道:“王叔,侄儿愚见,这刺客应该是独自一人行事,没有同党,如今逃脱,当不敢再来了。” 听陆文龙这么说,司马朗长出了一口气。 完颜宗干说道:“被他这么一折腾,我这觉也睡不踏实了。” “太师受惊,皆下官之罪。”司马朗赔罪道:“下官已命人在宫中连夜搜捕,誓将刺客捉拿严惩。” “再来个把刺客,老夫的性命算是留在这里喽!”完颜宗干不冷不淡地说道。 完颜亮和完颜雍齐声说:“儿臣愿留下保护父王。” 司马朗也连忙道:“太师放心,下官定当竭力保护太师,绝不会再有差池!” “放心?哼哼!怕是放心不下啊!”完颜宗干此时想到方才遇刺的情景,还心有余悸,也没有心思再多说什么,便起身回里屋了。行前他冲陆文龙使了个眼色,又看了一眼司马朗,陆文龙立时明白了完颜宗干的意思。 待完颜宗干回房睡下,陆文龙和完颜寿、曹宁商量决定守在院中,以防万一。 一切安排妥当,陆文龙将司马朗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司马将军,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陆文龙已然猜到司马朗是西夏太子李仁孝的人,否则方才也不会那么紧张,其实老辣的完颜宗干也看出来,他方才给陆文龙使眼色就是让陆文龙试探一番。陆文龙这句话问的司马朗顿时一愣,他没有想到陆文龙会如此直接,更没有想到陆文龙早已看出自己的太子的人,不由得对面前这个少年刮目相看。 司马朗整了整衣冠,对陆文龙施了一礼:“多劳挂怀,太子殿下一切安好。”司马朗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时候没必要再隐瞒了。 陆文龙一笑,说道:“司马将军既是太子殿下近臣,必然了解殿下的苦心,为了促成金夏结盟,使金夏两国黎民安康,共享太平,殿下可谓是用心良苦,有如此忧国忧民的太子殿下,乃是大夏之福。” 听到陆文龙如此赞赏太子,司马朗对他的戒备之心放下了很多。 此时陆文龙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在下听闻朝堂之上,并非所有官员都解太子之心,反对和金之人也大有人在,不知是否属实?” “这……”司马朗虽然有心相告,可又有些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陆文龙接着道:“既然司马将军不愿说,在下也不勉强,只是今夜行刺之人不像是夏州守军或者是紫霞宫守卫,如此看来,非尽是将军之过。” 司马朗闻言神情轻松许多,这些守卫都由他亲自筛选,若是其中混进了刺客,他难辞其咎。“多谢殿下明察!” 此次完颜宗干遇刺,虽说是有惊无险,可身负护卫之责的他自然脱不了干系,陆文龙这么说,算是为他开罪,日后见了太子也有话可说。 陆文龙接着说道:“那刺客对紫霞宫地形十分熟悉,我料此人必定来过且不止一次,甚至是在这里居住过。” 司马朗听了猛的抬起头:“殿下的意思……此人是陛下身边之人?” 陆文龙道:“在下与那刺客交手之时,夺下她手中短剑,此剑锋利精美,定是名贵罕有之物,非平常人所有,将军可以此剑为线索当不难追查。”说着陆文龙从怀中掏出了那把刺客携带的短剑。 乍看到此剑,司马朗脸色大变,尽管他竭力掩饰,但还是被陆文龙捕捉到异样,很显然他知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司马将军知道这剑的来历?”陆文龙将短剑递给司马朗。 “不……不知,下官从未见过此剑。”司马朗吞吞吐吐,更是不敢接剑。 陆文龙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大概,也就不再追问。他断定司马朗已经猜到刺客的身份,只是不能告诉他,便说道:“今夜行刺之事,还仰仗司马将军彻查!” 司马朗忙道:“殿下放心,下官明早便封锁城门,全城搜捕,再派人于路上设卡,让那刺客插翅难飞。” 明早?还插翅难飞?陆文龙心中好笑,那女刺客但凡麻利一点,明早已到娘家了。方才于宫中搜捕是真,可看了短剑之后又道明早全城搜捕,则分明是有意放走刺客,或许司马朗与那刺客本就相识。陆文龙有了计较,却没有挑明,看得出来,即便司马朗认识刺客,但他们俩不是一伙的。 想到这陆文龙表情严肃,“在下奉旨保护太师出使西夏,司马将军则也是奉命保我出使仪仗平安,我等自当同心协力,不可再有闪失。” 司马朗忙道:“殿下所言极是,下官定当竭尽所能,全力保护太师及诸位安危。” 陆文龙又道:“司马将军应和在下想的一样,可有人却不这么想,若是太师今夜不幸有所差池,则金夏势必交恶,到时两国刀兵相见,江山动荡,苍生遭难,太子殿下的苦心岂不付之东流?” 司马朗频频点头,想到是陆文龙救下了完颜宗干,心里又凭地多了分感激。若完颜宗干真的横遭不测,他轻则前途尽毁,重则遭受严惩。当即说道:“殿下放心,下官这就去准备,明日亲自护送太师和诸位前往夏京,以保无虞。” 陆文龙听了大喜:“如此甚好,有劳司马将军了。” 司马朗向陆文龙深施一礼:“下官告退。”说完转身离去。 第37章 抵达夏京 陆文龙拿出刺客的短剑,让司马朗辨认。从司马朗的反应可以断定,想知道刺客的身份应该不难。 一番交谈之后,司马朗告辞。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敢碰一下那把短剑。 完颜寿和曹宁见司马朗走了,来到陆文龙身边。 完颜寿问道:“三弟,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陆文龙说道:“我只是叮嘱司马将军好生护卫,他已经决定明日亲自率兵护送我们前往夏京。” 完颜寿一听,说道:“如此甚好,太师也言此地不可久留,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再蹦出个刺客,该如何是好!”完颜寿从不畏惧明刀明枪,可刺客手段防不胜防,今夜若不是陆文龙出手相救,只怕完颜宗干如今已经没什么热乎气了。 曹宁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刺客能在三弟手中逃脱,看来也非等闲之辈,我等要多加小心啊!” 陆文龙回想起刚刚的一幕,不禁一笑。 “三弟何故发笑?”曹宁问道。 “没什么,大哥二哥在这院中守候,小弟去周围巡视一番。”陆文龙岔开话题,转身出了院门。 这紫霞宫虽然气派非凡,规模宏大,但平日里只有一些宫人看护打扫,金国使团到来,司马朗特意挑选数百精兵于宫中戒备。今晚被刺客一闹,司马朗不敢怠慢,又增调守城士兵进驻紫霞宫。此刻宫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陆文龙四周转了转,料定不会再出闪失,也就放心了。来到无人处,陆文龙从怀中取出刺客的那把短剑,拿在手中,仔细观瞧。 这一看,陆文龙立时被吸引了,短剑的剑身长约一尺半,工艺精美绝伦,在剑身的底部刻着“猿灵”二字,剑光闪闪,寒气逼人,剑柄上镶嵌宝石,确是一把好剑。猿,乃是古羌族人的图腾,而羌族是西夏党项人的祖先,使用以祖先图腾命名的宝剑,看来这个刺客来头不小。 陆文龙想着如此宝物必有出处,看剑柄上的装饰,可以判断此剑应出自西夏皇族之手,这个女刺客到底是何许人? 今晚的行刺,说明在西夏朝中的两派势力对待金夏关系的态度上截然相反,且这两股势力都很强大。这刺客莫非是平西大将军任得敬的人?陆文龙心想,任得敬虽然位高权重,却并非西夏皇室血统,而在西夏,只有真正的皇族血脉才有资格佩戴或使用以猿为图案的物品。难道在皇室之中,已有人倒戈相向,投靠了任得敬?看来只有到了夏京,才能解开心中的谜团。 联合西夏,对于当下的金国至关重要,只有这样才能最好的巩固后方,一旦促成金夏联盟,金国便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对付南宋上。眼下,金国把大部分兵马都放在南边战线上与宋对峙,西部相对空虚,这就是为什么西夏逐步扩张,而金熙宗不但没有派兵还击,还要派完颜宗干出使和谈的原因。 如今天下大势,金、夏、南宋三国并立,金虽最强却也不想同时面对两个敌人。倘若西夏趁机大举进攻,金国必是首尾难顾,如果西夏与宋联合,前后夹击,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陆文龙这次随队出使,受师父普风的指点,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联合西夏,最好的结果是让西夏臣服于大金,世代朝贡、不敢侵扰,这也是熙宗的愿望,只是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陆文龙抬头望向挂在夜空的那轮明月,伸出右手来,此时他的手上似乎还保留着那阵阵的酥软感觉。陆文龙回忆着那刺客的眼神、动作、言语,还有她眉心的那一点红印,想象着她的模样和身份。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刺客究竟是什么人,陆文龙一时间难以参透,回想方才完颜宗干遇刺的一幕,陆文龙也有些后怕,若是刺客真的得了手,他们几人都罪责难逃,而金夏两国也势必更加敌对,甚至极有可能再起战事。 想到这,陆文龙长出了一口气,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猿灵剑,不禁感叹:“看来这西夏之行布满荆棘啊!” 次日一早,司马朗点精兵两千护送完颜宗干等人上路,有了西夏兵马的护送,出使仪仗一路畅通无阻。这天终于来到了西夏都城,夏京兴庆府。 但见兴庆府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阔宽十余丈,一看便知是一座难以攻破的堡垒。 不过,今天的兴庆府为了迎接大金国使节,吊桥低垂,城门大开,锣鼓喧天,礼炮齐鸣。 一名少年站在城门前,只见他中等身材,只有十六七岁的年龄,脸上却透露出同龄人少有的稳重和老练,浓眉凤眼,鼻梁高耸,长得一表人材。 一众西夏文武立于少年身后,司马朗见状,急忙下马,一路小跑的来到这名少年的身前,一躬到地。 那少年准他起身,司马朗起身后对少年耳语了几句,那少年点了点头,示意司马朗退下。 见出使依仗到来,那少年正了正衣襟,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此时,完颜宗干也已下了马车,陆文龙等人也都纷纷下马。 少年来到跟前,对完颜宗干深施一礼,说道:“晚辈大夏太子李仁孝,携领朝中文武恭迎金国使节。” 迎接场面如此隆重,完颜宗干多多少少有些出乎意料,见李仁孝上前见礼,他连忙回礼道:“蒙太子殿下亲自迎接,完颜宗干受宠若惊。” 李仁孝道:“夏金两国既是盟友,太师即为上宾,晚辈只怕招呼不周。” 完颜宗干何等机敏,一下子便听出了李仁孝话中的含义,不免一皱眉。 西夏一直臣服于辽,金灭辽之后,西夏转而臣服于金,由于金国把战争中心转移到攻宋上,主要兵马皆对峙于南线,再加上北方的游牧部落的牵制,兵力有些空虚。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金国已无力再发动针对西夏的战争。 而西夏虽然表面臣服于金,但却不断向东扩张,有时甚至派小股部队骚扰金国州府,抢夺钱粮。 刚刚李仁孝自称“大夏”,又直呼“金国”,并且故意把两国说成是盟友,还将夏排在金的前面,证明此人要么是有心试探,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其实,这一路上,完颜宗干与陆文龙多次谈到那夜行刺之事,最终他们达成了共识:刺客是大将军任得敬派来的人,而不是太子李仁孝的人。可今日一见面,李仁孝的这番话令完颜宗干有些不解,不觉暗道:听闻西夏太子李仁孝在对金问题上是主张联金的,为何却有方才一说呢?难道这李仁孝另有他想?莫非那行刺之人与他有关?若是太子和大将军都主张抗金,那该如何是好? 此时,纵是完颜宗干这般老谋深算之人,也不免对这一次的西夏之行能否如愿产生了疑问。不过完颜宗干城府极深,内心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只是看了一眼李仁孝,而后淡淡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李仁孝没有从完颜宗干的表情上读出任何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也是感叹完颜宗干的老辣。李仁孝也知道金国朝中对夏的态度也不统一,以粘罕为首的很多人主张对夏用武。而完颜宗干能够亲自出使西夏,足见他应该是主和派的,这至少说明金国皇帝也不想与夏再起兵戈。 李仁孝也不再多言,引完颜宗干和陆文龙、完颜寿、完颜亮、完颜雍、曹宁等人来到城门前,向众人简单介绍了在列的西夏文武官员,大将军任得敬并没有出现在欢迎队伍中,这一点倒是意料之中。 李仁孝表面上说了几句客套话,可这话里话外却是饱含深意。其实,李仁孝是坚决支持金夏结盟的,他主张以稳为主,以民为根,不愿强起战争,致使百姓罹难。 前日,司马朗已经将紫霞宫发生的一切书信报与他知晓,李仁孝也不禁心有余悸。起初他也以为刺客是任得敬派去的,可当信中写到刺客拿的可能是猿灵剑之后是大惊失色。心中既恼火又庆幸,气她不听人言,一意孤行,险些坏了国家大事,好在行刺失败,自己也成功脱身,李仁孝暗叹:只怪平日里太宠着她了。 见到完颜宗干后,李仁孝绝口不提行刺的事,也是不想完颜宗干揪住此事不放,非要追查刺客的身份,可就不好办了。 李仁孝虽然年少,却城府很深,他本想有意试探完颜宗干此行的诚意,可是完颜宗干老谋深算,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之所以言语间有意抬高西夏,也是不想让金人看低,毕竟多少年来,西夏一直依附于他国,这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未来君主而言,的确有失尊严。西夏与金国结成盟友,互不侵犯,也是最好。可是,金乃是虎狼之邦,当年也曾与宋结盟,后来还是撕毁盟书,挥师灭宋。李仁孝不想大夏重蹈覆辙,为了自己的国家,他情愿付出一切。 李仁孝是个忧国忧民的储君,他重视文化,尊崇儒学,立誓要让大夏百姓远离战火,过上好日子。他想成为像父亲那样有作为的一代仁君,甚至他想超越父亲,名垂青史。 第38章 百花公主 完颜宗干的使团在司马朗的护卫下抵达西夏都城兴庆府。西夏太子李仁孝率一众文武开城恭迎。 李仁孝与完颜宗干一行人相互见礼,又引荐部分官员,一番寒暄之后,李仁孝示意百官散开,他要和完颜宗干并肩入城,以示敬意。 众文武立刻左右分开,为李仁孝和完颜宗干等人闪出一条路来,可这一闪不要紧,却闪出一名少女,只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城门中央,挡住了去路。 完颜宗干等人起初没太在意,下意识地抬眼看去,不看则已,看了不由得是惊为天人,这女子实在是太美了。 什么是沉鱼落雁,哪个是闭月羞花,好个芳华绝代,倾国倾城。仿佛一切的形容和修辞都不足以衬托她的美丽,伴着幽幽芳香,不禁让人有一种错觉:莫非此女真是上天赐予人间? 不觑尘世红妆施粉黛,宛如广寒仙子下凡来。 在精致无比的盛世佳容上,那两条娥眉中间的一颗红色美人痣,甚是惹眼。 此女就是天下闻名的西夏国宝——百花公主李香童。是夏崇宗李乾顺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太子李仁孝的亲妹妹,年芳十六岁。 传说李香童出生的那天,整个夏京百花齐放,仿佛是在朝拜公主降临人间,因此得名“百花公主”。这百花公主出生便体含花香,长相可爱,香童二字便由此而来,百花公主也常被人称为“香公主”。 完颜宗干等人虽然也久闻百花公主的盛名,但真正见到了之后,不得不感叹这人间仙子的美貌无双。就连一向老练的完颜宗干都有些失神,更不必说其他人了。尤其是完颜亮,本就是贪色之人,今日见到如此仙物,看得两眼发直,又闻到那醉人清香,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活脱一个花痴模样。 李香童并没有上前见礼,而是立于城门道路中间,挡在众人面前,看样子不像是迎接,倒像是要阻止大家进城。 只是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被她举世无双的容颜所吸引,根本无暇顾及什么礼节,更不会考虑此女缘何在此出现! 百花公主李香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挡在城门处,难道真的是要阻止使团入城?她又为何要行刺完颜宗干呢? 李香童出生于皇室宫廷,修德学礼,自是少不了的。李香童却不喜这些,尤好武学舞技。只是这“武”与“舞”两个字,身为一国公主,还是不好过多沾染。皇族血脉,金枝玉叶,若是整日拳脚刀枪、鸣乐歌舞,实不可取。 党项族好勇尚武又喜歌善舞,李香童如此也是血脉使然。让她整日在国子监读书写字,也真是苦了她。 李香童活泼好动,机敏乖巧,自小便讨人喜欢,被父皇和母妃视为掌上明珠,哥哥们也都很宠着她。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崇宗李乾顺答应她可以浅学武艺和歌舞,浅尝辄止,不可沉迷,更不可荒废学业。 岂料这百花公主天资聪颖,在寥寥可数的时间里,武艺就小有所成,虽说也是些花拳绣腿,赢不得高手,但对付几个蟊贼不在话下。再者李香童体态轻盈,学起舞来也是得心应手,只是身为公主,怎好以舞姿示人。时而对月独舞,婀娜曼妙的曲影只能堪堪自赏。李香童暗许心愿,他日必为心爱之人送上一舞。 不过,李香童最引以为傲的则是自己的轻功,别看一个姑娘家,爬墙上树,跳跃急行却十分拿手。那夜在紫霞宫,若不是遇见陆文龙,换做旁人还真追不上她。 平日闲暇时候,寻常姑娘家待在闺中专习女红茶艺,可李香童却躲在屋子里鼓捣自己的小玩意儿:秀弩、飞爪、夜行衣、快靴、特制香茶……一大堆与公主身份不相符的东西,这个百花公主不做刺客还真是有些可惜。 别看李香童时有放肆,本是公主的功课可是没有耽搁。琴棋书画,德行礼仪,诗词典籍也多有擅长,可说是一个“文武全才”。 李香童美貌天下无双,却绝非是秀而不实的花瓶,她自幼受父兄熏陶,素怀爱国之心。年龄不大,已想着为国出力、造福黎民。正因如此,才被别有居心的人所利用,险些酿成大祸。 西夏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以太子李仁孝为首,一派则多是大将军任得敬的朋党。李仁孝主张以民为本,让百姓远离战火,西夏国力有限,比之辽、金、宋都有所不及,若穷兵黩武,则有灭国之危。而任得敬常言“国之上者,怎可臣于外邦?”乍听上去,慷慨激昂,对西夏臣服辽金甚是屈辱,实则是想拥兵自重。 任得敬原是宋臣,为边陲西安州守将。此地本为西夏领土,后被宋军攻占。金军南下,宋日渐势危,西夏欲趁机收回失地,于是,夏崇宗李乾顺御驾东征。兵临城下之时,任得敬开城投降,并将女儿献与李乾顺。任得敬之女雍容端庄,温柔娴淑,李乾顺深为喜爱,便封任得敬为防御使,驻守静州。 随着女儿的越发得宠,任得敬的官也是越做越大。如今任得敬之女已是“任皇后”,任得敬也官拜大将军之职,且手握兵权。人的欲望会随着地位的升高而变得强烈。任得敬如今位极人臣,却想着更高的权位。他有着一个隐藏多年的想法:分国!他想将西夏一分为二,自己也做个皇帝。 于是,他便开始挑唆诱导朝中群臣和西夏百姓,以立大夏国威为饰词,并领兵屡犯夏金边境,意欲让两国交恶。倘若再起战事,朝廷自然离不开他,他手握重兵,也就有了谈条件的资本。也正是他的蛊惑,使得一些保有爱国情怀的党项人,对金国的态度变得十分强硬,甚至已经视作敌国,李香童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李香童并不是任得敬的朋党,相反她对这个汉人降将没什么好感。可是任得敬抓住了她的软肋:忠君爱国,心系百姓。 正因如此,任得敬每每看到李香童都会表现出忧国忧民的样子,并常言金人有意西征,侵吞大夏。李香童虽然机智,却不及任得敬狡诈。她从不轻信任得敬的言语,可时间久了,李香童开始担心金国对大夏的威胁,想到国家民族的前途,黎民百姓的安危,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震慑金人。这才有了紫霞宫的惊魂一幕。 她没想过这么做只会越帮越忙,也辜负了父兄为保全国家民族而做出的努力和牺牲。行刺未成,她不敢留在夏州,便连夜回到夏京兴庆府。怕事情败露,便躲在宫中称病不出。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李香童才回到夏京,司马朗的秘信便紧随而至。尽管信中没有明言,可是太子李仁孝何等聪明,想到妹妹的反常,他断定行刺之事必是李香童所为,便前去质问。 起初李香童矢口否认,后来见哥哥动怒,她这才承认,可依然是理直气壮。李仁孝不敢隐瞒,将此事呈报父亲李乾顺。李乾顺得知后既震惊又气愤,惊的是女儿竟敢擅自离京,潜入紫霞宫行刺,气的是她不仅自己深陷险境,还差点铸成大错。李乾顺怒斥女儿不辨是非,置国家民族于危难之中。李香童争辩,可看到父皇罕有的龙颜大怒,也就不敢再顶嘴了,只是心里并不服气。 今日迎接金国使团,李香童不请自来,既是为了宣泄不满,也是要让陆文龙见识见识她的“真面目”。 此刻,李香童一直盯着陆文龙,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黠,更显的娇艳动人。这边完颜宗干一行人都在欣赏着西夏国宝的玉颜,已然忘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一时间两边人都陷入了沉寂。 面对如此绝色,陆文龙自然也多看了几眼,只是他在看向百花公主的时候发现对方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心中有些疑惑。再仔细观瞧,那公主的眼神充满敌意却又似曾相识,眉间的那颗美人痣尤其明显,伴着那熟悉的清香,陆文龙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夜闯紫霞宫的刺客就是她!! 陆文龙一时头胀,没想到他那夜“教训”的竟然是西夏公主。 这边李仁孝也没有想到妹妹会在城门出现,而李香童的行为,更是让哥哥有些始料不及。他赶紧上前一步,强做笑容的对众人说道:“这是小妹,奉父皇旨意来迎接太师。”说着,一边使眼色,一边把李香童拉到一旁。 完颜宗干这才缓过神来,面色有些尴尬,心道:百花公主,果然名不虚传!李仁孝庆幸妹妹的举动没有引起完颜宗干的疑心,接着说道:“太师及诸位一路辛苦,先到诸国馆休息,府中已备下酒宴,为太师接风,待禀明父皇,再行召见。” “有劳太子殿下。”说完,完颜宗干带领着陆文龙等人跟随李仁孝进了夏京兴庆城。 当陆文龙从李香童身边走过的时候,明显感到那公主眼神中的杀气,不觉心中有些打鼓:“这丫头心存记恨,必是要报当日之辱,我当多加小心才是。” 陆文龙再次遇见李香童,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第39章 弄巧成拙 百花公主李香童出现在夏京城门处,她的绝世美貌,引得众人驻足珍赏。陆文龙也发现她就是紫霞宫的刺客,两个人对视之间,心中各有盘算。 进了西夏都城,城中的繁华盛景映入眼帘。“天下黄河富宁夏”的传说果然不假,这夏京比起金国大都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完颜宗干等人不由得为之感叹。 街市之上,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两侧有礼兵迎宾护卫,显然西夏对这次金国来使非常重视。 到了诸国馆,李仁孝为完颜宗干等人安排妥当之后,说道:“太师路途遥远,车马劳顿,请沐浴休息,晚辈先行告退,晚宴时在下自会前来相请。” 完颜宗干道谢相送。 李仁孝走后,完颜宗干等人沐浴更衣,简单用了午膳,随后小憩歇息,这路上的疲劳缓解了许多。 傍晚时分,李仁孝差人来请完颜宗干、完颜亮、完颜雍、完颜寿、陆文龙和曹宁前往太子府赴宴。临行前,陆文龙将住地事宜交于乌天鼎照应。 众人刚到太子府门前,李仁孝领着近臣斡道冲和几名心腹官员迎了出来,与众人见礼之后,李仁孝一改先前的态度,而是满面陪笑道:“今日晚辈于家中设宴,为太师及诸位接风洗尘,还望太师不嫌简陋,请。” 能够在家中设宴,已是很高的礼遇了,完颜宗干当下还礼道:“太子亲自设宴款待,我等受宠若惊,请。”说着众人跟随李仁孝进了太子府。 分宾主落座,自是一番客套,相互斟敬。酒桌上,双方气氛融洽,尤其是李仁孝和完颜宗干二人更是相谈甚欢,只是他们品酒谈笑。尽管促成夏金两国结盟,是李仁孝最大的心愿,也是完颜宗干千里迢迢出使西夏的最终目的,但他们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李仁孝少年持重,又心系国家黎民,继承了父皇的风骨,如今已隐约流露出些许帝王之姿,这也是他会在十六七岁的年龄就受到百官如此拥护的原因。再说完颜宗干沉稳老练,精于世事,渊图远算,身为大金国三朝重臣,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其实,两个人都是需要对方的,李仁孝希望金夏两国长治久安,他需要完颜宗干这样的金国力量协同,而完颜宗干也需要知道李仁孝对于和金有多大的诚意。 这两个人都非是等闲之辈,他们是天生的政治高手。此刻他们心里十分清楚,谁先开口谁就会处于下风,谁先开口,谁就给了对方提条件的机会。双方就看谁能绷得住,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获得先手,他们都希望为己方获得更多的实惠和更大的利益。 晚宴不可谓不隆重,可临近尾声,完颜宗干都没有提及关于两国结盟的事,这多少出乎李仁孝的意料。 在他看来,这次特意在自己的太子府中设宴款待完颜宗干一行人,已经表明了诚意和意图,他不主动说,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在他看来,完颜宗干从金国大都一路颠簸来到夏京,对于夏金合盟之事必然更加急迫。可他没有想到完颜宗干除了品尝佳肴,酌饮美酒,欣赏歌舞,便是谈天说地,闲话古今,对紫霞宫行刺一事只字不提,至于两国的国事更是全然提不起兴趣。 李仁孝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任凭他处事干练,城府颇深,也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储君。尽管他的沉着干练远胜过同龄人,但比起老辣的完颜宗干来还是稍显稚嫩。 他对身边的斡道冲使了个眼色,斡道冲会意,举起手中酒杯,对完颜宗干说道:“太师尊驾亲临大夏,我朝野上下一片欢腾,在下敬太师一杯,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 完颜宗干对这个斡道冲还是有所耳闻,此人字宗圣,满腹经纶且又足智多谋,在西夏文人中声望极高,如今是太子府中行事,李仁孝以老师待之。听闻夏崇宗也很是看重斡道冲,欲许以要职,并有心让他为大夏世代修史,由此可见此人备受这对父子君臣的信任。 斡道冲实是汉人,对西夏的各民族文化融合贡献很大。在对外态度上,与李乾顺和李仁孝父子的主张相同,不愿强起战争,以至百姓受难。斡道冲虽与任得敬同为汉人,却对任得敬表面爱国,实有不臣之心的行为厌恶至极。别看斡道冲文人雅士,却敢于刚介直言,与任得敬针锋相对,颇有鸿儒气魄。 “宗圣先生过奖了,老夫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说着,完颜宗干也一饮而尽。 李仁孝闻言,不失时机的问道:“不知太师奉何旨意?” 谁料完颜宗干没有接李仁孝的话茬,而是眯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不能再饮了……且不能……再饮了。”说完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这边陆文龙等人知晓完颜宗干的酒量,如此分明是装醉,既然装醉必有缘由。 完颜亮假意扶住父亲,说道:“父王平日里箪食壶浆,今日蒙太子亲自设宴为我等接风,一时高兴,吃醉了酒,望太子殿下见谅。” 完颜雍的反应也算机敏,立刻站起身道:“父王一路劳苦,身体乏累,当真不能再饮。” 果然是只老狐狸……!李仁孝和斡道冲对视一眼,他们俩心里都很清楚完颜宗干是装的,但又不好点破。 陆文龙借机说道:“天色已晚,王叔不胜酒力,我等先行告辞。” 此刻,李仁孝看向陆文龙,心想:他就是陆文龙!妹妹让我小心他,问其原因,妹妹却又不肯多说。今日观之,这陆文龙言语有度,行为得体。刚刚完颜宗干引荐时,叫他完颜乌赫龙,是金国昌平王完颜兀术的养子。妹妹说就是他救下了完颜宗干,看来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想到这,李仁孝道:“既如此,烦劳文龙将军送太师回诸国馆。” 听见李仁孝直呼自己的汉名,陆文龙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进城的时候,百花公主李香童的表情已经说明她认出了自己。而那晚在紫霞宫,陆文龙报的便是自己的汉名,想必她已然将那夜的经过告诉哥哥李仁孝了。 此时的陆文龙心中也有疑问,难道行刺之事的幕后主使便是西夏太子李仁孝?难道李仁孝并不希望促成金夏结盟?应该不会。从言谈举止和方才在酒桌上的反应看,李仁孝虽嘴上不说,但可以判断他是希望金夏结盟的,只是他想象中的结盟是平等的国家之间的结盟,而不是先前的从属关系。 如此看来,莫非李香童和哥哥不是同一阵营的人?如果李香童站在李仁孝一边,她一定不会去刺杀金国太师,那样做对李仁孝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对整个西夏都很是不利。一旦行刺成功,李仁孝一直想维护的金夏和平必然土崩瓦解,两国极有可能再起刀兵,而任得敬则可以趁此机会继续手握兵权,打着抗金的旗号拥兵自重。 完颜宗干紫霞宫遇刺一事,司马朗一定早已告知太子,但李仁孝自见面便未提此事,而方才就在李仁孝明知故问时,完颜宗干又故装醉酒。一屋子人吃酒谈心,满口的官话词令,实则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目的大同小异,就应开诚布公,以诚相待,何必兜兜转转,一点也不干脆。 陆文龙心想与其在此客套扭捏,倒不如找个地方和完颜寿、曹宁怀畅一番饮得痛快。 比起这种满是算计的博弈心机,陆文龙更喜欢战场之上的酣畅淋漓。陆文龙心里虽是这么想,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太子殿下果然神通广大,对在下这个随行护卫都知之甚详。” “将军过谦了。”李仁孝道:“堂堂大金国昌平王殿下,手中双枪,纵横北国,谁人不知?仁孝与将军神交已久啊!” 陆文龙淡淡一笑:“太子殿下过奖了。承蒙殿下错爱,文龙有句话不知当讲否?” 李仁孝一愣,随即说道:“将军但说无妨。” 陆文龙说道:“素闻太子殿下雄心壮志,高瞻远瞩,心系社稷苍生。我等这次出使西夏之目的,想必太子殿下了如指掌。既如此,则更应以诚相待,赤裸相对,以共谋金夏两国之大计,未知殿下之意?” 陆文龙直截了当,却也直击要害。 “这……”李仁孝面露尴尬,迟疑片刻,说道:“将军所言极是!” 他对陆文龙的言辞还是很认同的。 “在下酒后失言,望殿下海涵,恕我等失陪,告辞。”说完,陆文龙扶起装醉的完颜宗干,和完颜亮等人起身离开了太子府。 完颜宗干的老谋深算,李仁孝早有准备,而陆文龙话语不多,却更耐人深省。李仁孝也觉得自己有点弄巧成拙,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陆文龙……”李仁孝一边默念着陆文龙的名字,一边不住的点头:小妹,看来你是对的,这个陆文龙当真不是等闲之辈啊! 第40章 国运之重 完颜宗干领陆文龙等人往太子府赴宴。席间,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谈话,李仁孝含糊其辞,完颜宗干也装醉昏睡。 众人临行前,陆文龙奉劝李仁孝拿出诚意,以实现金夏结盟。 完颜宗干他们刚走,李仁孝便问身边的斡道冲,“依先生之见,这完颜宗干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斡道冲一捻胡须,说道:“依臣看来,他与太子所想必是一样的。” “哦?”李仁孝问道:“先生何以如此定论?” 斡道冲说道:“今日在酒席上,完颜宗干不曾明言,实则不过是试探太子殿下对两国结盟之事的诚意罢了!” 李仁孝点了点头。 斡道冲又道:“迎接金国使团入城之时,太子殿下与完颜宗干的对话,在下也听得真切,太子想主动表明态度,以便在谈议之际占得先机,让我大夏保留国威尊严,太子殿下真是用心良苦啊!在下钦佩!” 李仁孝长叹一声,“知我者,先生也!我大夏实乃四战之地,强邻环伺,依附而存,辽虽新亡,却又有金制霸北方,我自知以夏之国力难以匹敌,又不想永为藩属。时南宋渐兴,金国主力多数南征与宋对战,无力对我用兵。仁孝不量力,欲借此良机,摆脱束缚,奋发自强,蓄养国力,他日能与诸强并立,平起平坐。” 斡道冲点头道:“殿下一心为国,实为我大夏之福啊!只是……”斡道冲此刻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只是如今我大夏最大之敌非是外敌,而是内乱,大将军任得敬拥兵自重,早有不臣之心,长此下去,千秋基业只怕沦为别人之手啊!” 李仁孝何尝不知,如今最大的危机正是手握重兵的任得敬,不扳倒他,早晚被他所害,可是要想扳倒他,谈何容易。 李仁孝看向斡道冲,觉得他似乎已经有了对策,便问道:“敢问先生有何妙计?” 斡道冲道:“只有与金结盟,方能名正言顺的削弱任得敬的兵权,以稳社稷民心,他日再合金人之力,除掉这个祸国隐患。” 李仁孝思索片刻,说道:“先生言之有理,我这就去见父皇,陈述利害,也好早作打算。” 国家大事,李仁孝刻不容缓。他来到永乐宫的时候天色已晚,虽然父亲现今需要多休息,但事不宜迟,他不想耽搁。进了宫门,辗转来到寝殿之内。但见一位五十余岁的长者半倚在龙床之上,他的身边站着李香童,看表情有些不悦之色。 “父皇,您还没就寝?”李仁孝进来后规规矩矩的给父亲请安。 面前这个人正是李仁孝和李香童的父亲,西夏皇帝夏崇宗——李乾顺。此人是西夏极为杰出的明君,深得百姓爱戴,可如今的李乾顺已是两鬓斑白,面容憔悴,不复往日雄风,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中还是看出一代帝王的果敢和神髓。 见李仁孝来了,崇宗立即起身,他知道今晚太子宴请金国来使,他一直非常重视金夏关系,儿子这么晚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信息通禀。“咳咳咳!!”只是他起身有些急迫,立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见父亲咳嗽,李香童上前扶住崇宗,说道:“父皇龙体欠安,凡事莫要心急。” “你呀!”崇宗责道:“若不是你做的好事,朕也不必这般焦急!咳咳咳!!” 李仁孝见状忙道:“父皇息怒!” “怎么样了?”崇宗问道。 李仁孝将自己宴请完颜宗干一行人,以及在席间的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遍。崇宗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既然是主动出访,应该是诚心而来,金国皇帝的意思也应是以“和”为先,可是这个完颜宗干为何表现的并不积极? 崇宗想了想,又看了看身边的宝贝女儿,问李仁孝:“就不曾提及她做的好事?” “行刺之事,只字未提!”李仁孝道。 崇宗淡淡一笑:“女真完颜多英杰啊!”他很肯定完颜宗干的沉稳老练。 岂料李香童闻言怒道:“父皇,那金邦攻宋且是寸步难行,却到我大夏惺惺作态,且不予理会,免得让他们看低。” 崇宗摇了摇头,叹道:“你何时才能懂事?当年金国灭宋如摧枯拉朽,现如今幸得南朝出了韩世忠、岳飞这般名将,也才勉强支撑这一隅江山,至于他们欲收复中原,不过是说说罢了。” 李香童有些不服气,说道:“我大夏兵多将广,何惧他金邦来犯?况且如今金邦兵马多在南线,根本无暇顾及西边。”一个女孩子能有如此见地已实属不易,崇宗看了看女儿,点了点头。可是女儿的战略眼光却不及他这般深远。 “香儿,为父问你,那宋兵战力如何?”崇宗问道。 李香童一怔,想了想回道:“香儿自幼便知夏宋之间屡有战事,可谓互有胜负。” “我儿说的没错。”此时的崇宗已心平气和,也恢复了对宝贝女儿的宠溺,“只是……”此时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党项儿女勇敢尚武,可在面对宋兵之时依然难讨得半点便宜,当年的银州之战令人不堪回首啊!” 听到父亲这番话李仁孝和李香童兄妹俩不觉低下了头。银州之战是宋征讨西夏之时爆发的一场激烈的战役,那时还是宋军先锋的韩世忠初出大战,便率军攻克银州城,斩将夺旗,并且亲率敢死军大败西夏援军,可谓是一战成名,韩世忠的威名俨然成了西夏人的梦魇。 见二人不言语,崇宗接着说道:“辽、金、宋之战力尤以宋最弱,那契丹、女真皆是骁勇善战之族类,而我大夏对抗宋军不过勉强自保,若与辽金交战则难以相抗。” 说这番话的时候,崇宗略显无奈,可这是事实。虽然西夏在对宋、辽的作战中胜多负少,但不论是辽夏战争还是宋夏战争,西夏多是防御战,面对外敌的入侵,每一次失败的代价都是巨大的。 李香童愤愤说道:“父皇,我党项儿女何等英雄,难不成永居人下?” 这时李仁孝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问道:“妹妹可知于江山社稷何为重?” 李香童道:“自是民为重,百姓乃是国之根本。” 女儿说的话让崇宗深感欣慰,可他还是质问道:“你即知此道理,缘何还去行刺完颜宗干?” 李香童不解问道:“孩儿不懂,金使来访必是施以恩威而迫使我大夏臣服,女儿杀了他,正是表明我大夏之决心,彰显我朝天威,让百姓扬眉吐气啊!” “唉……”崇宗叹了口气,说道:“香儿,那你是否想过,金邦因使节遇刺而迁怒我朝,兴兵问罪,受苦的还是我大夏的黎民百姓啊!” “这……”李香童闻言为之一振,父亲说的没错,一旦发生战争,不论胜负,老百姓都要遭殃,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百姓之重是为国运之重,妹妹既然为民所想,以后切不可轻信谗言,受人挑唆,以至鲁莽行事。”太子李仁孝说道。 李仁孝一心为国为民,这一点崇宗十分看重。李香童此时有些惭愧,她口口声声为民着想,却只图眼前,而不及父兄深谋远虑。 “比起金人,有一个人更要提防。”李仁孝说道。 李香童道:“哥哥说的可是任得敬?” “不是他,还能有谁?”李仁孝道。 崇宗李乾顺没有作声,如今任得敬手握重兵,朝中遍布党羽,似有不臣之心,他才是大夏国的心腹大患。先前他担心女儿已倾向任得敬一边才去行刺完颜宗干,不过现在看来,李香童此举实则是出于爱国之心,而被任得敬所利用。 “最近可有同俊杰走动?”崇宗问道。 他口中的俊杰就是任得敬之子任俊杰,此人文武全才,有些本事,又对李香童很是钟情。崇宗也有意把女儿嫁给他,这样也可暂时缓解朝中的矛盾,他不希望国家因为内耗而走向衰落。 谁料李香童却说道:“前日来寻我,被我骂了出去,想是不敢再来了。”说话间,李香童面露得意之情,可见那天骂的还算解气。 旁边的李仁孝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他最了解自己的妹妹,李香童看上去超凡脱俗,国色天香,实则做起事来,却有自己的风格手段。 崇宗瞪了她一眼,微怒道:“俊杰一表人才,又钟情于你,怎可出言不逊?” 谁料李香童听了也不高兴了,说道:“他和他爹都是一个样,满嘴的仁义道德,实则是伪君子、真小人,女儿要嫁的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怎会嫁他?” 崇宗李乾顺也是摇了摇头,他最宠爱的就是李香童,也不想让宝贝女儿嫁给任俊杰这种人。可任他是一代帝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崇宗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他在位时,那任得敬还不敢太过造次,可是一旦他不在了,以儿子李仁孝的本事想要对付老奸巨猾的任得敬恐怕并不容易。 “唉……”崇宗说叹道:“香儿,为了大夏江山社稷,有的时候,个人是要做出牺牲的,你如此,你兄亦如此,为父更是如此!” 第41章 忆南仙 夏崇宗李乾顺忧国忧民,乃是一代明君,他对李仁孝和李香童这一双他最喜爱的子女的言传身教,二人感受良多。 当提到任得敬之子任俊杰的时候,李香童不禁一怔,尽管她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她也深知这其中的利害。李香童心里也很清楚,虽然尚未指婚,可是以眼下的形势看来,自己嫁给任俊杰是迟早的事。一想到这些,李香童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崇宗见女儿面露难过之情,也有些不忍,便又安慰道:“我的女儿,为父迟迟没有指婚,也是想另谋他法。” 李香童听了心情好了许多:“还是父皇疼我。” 此时,崇宗似乎想到了什么,那脸一沉,问道:“你的猿灵剑呢?” 李香童撒娇道:“父皇不是都知道了嘛!” “你这丫头,偏偏不晓事,不听言,自作聪明,如今西夏金刀落在他人之手等同于把柄被人攥住,若是人家拿着来问罪理论,该如何是好?”说着,崇宗用手指了指女儿的额头。 李香童想到那晚被陆文龙戏弄的情景,顿时面露怒色,言道:“我迟早要让那个陆文龙付出代价。” 李仁孝说道:“今观那陆文龙绝非等闲之辈,妹妹最好不要招惹他!” “知道了,知道了。”李香童明显是不耐烦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又看向李香童,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你可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啊! 再说陆文龙和完颜宗干一行人回到了诸国馆,一进门,完颜宗干便“醒酒”了,他下了马车,对陆文龙说道:“贤侄反应机敏,说话掷地有声,正合我心意。” 陆文龙忙道:“王叔运筹帷幄,小侄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是夜,西夏崇宗皇帝便派人来了,说明日早朝时接见完颜宗干,允许完颜宗干带三人觐见。 完颜宗干自语道:“前请吃酒,如今才说明日召见,哼哼,这召见的时机却也刚刚好。” 陆文龙等人都看向完颜宗干。完颜宗干环视一番,问道:“让我等去上早朝,这父子俩是何用意?” 完颜亮道:“父王,儿臣以为西夏朝中意见尚未统一,这西夏皇帝仍在权衡,明日朝堂之上王叔要费一番唇舌了。” “嗯……”完颜宗干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日早朝,父王岂不是要面对西夏百官?”完颜雍有些担心。 “尤提防一人便可!”陆文龙道。 “贤侄所言甚是啊!”说着,完颜宗干一脸深意的看向陆文龙。 “任得敬!”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当下,完颜宗干与众人商议了一下朝见夏崇宗的具体事宜,最后决定由完颜宗干带领完颜亮、完颜雍及陆文龙一同进宫,完颜寿、曹宁留在诸国馆等消息。 这个决定在意料之中,因为完颜亮和完颜雍是金国皇族,又是完颜宗干最信任的人,而陆文龙虽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但毕竟是兀术的养子,深得兀术的喜爱,也是金熙宗的诸多兄弟中比较信任的一个,更为重要的是一路上陆文龙展现的临危不乱的沉稳,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以及对金夏结盟的见解都让完颜宗干很是欣赏。 明日便要面对西夏君臣,完颜宗干倒没有任何紧张的神情,在大都之时,他就将西夏国史熟记于心,为此行做好了一切准备。 西夏,是党项族建立的王朝,与辽、金一样,也是一个少数民族政权。党项族的崛起,还要追溯到唐朝末年,正值黄巢之乱,朱温挟唐僖宗传檄文召令全天下勤王。 宥州刺史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率部出击,并在战役中大败起义军。不过战斗中拓跋思恭也是损兵折将,亲弟弟拓跋思忠也战死沙场。为了表彰拓跋思恭的忠心,唐僖宗晋升他为定难节度使,册封为夏国公,并赐国姓李姓。 至此,拓跋思恭便有了自己的领地,他持夏、银、绥、宥、静五州,手握重兵,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藩王,而这也为后来的建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五州之地便是西夏的根基。 经过几代党项人的努力,李元昊终于实现建国伟业。在与强敌的战争中也是胜多负少,使得西夏成为了当时不可轻视的一支强大力量。但尽管如此,受国力所限,西夏还是被迫向辽称臣,这种局面直到金的崛起才被打破。 一夜无话,第二天,按着约定的时间完颜宗干带领完颜亮、完颜雍和陆文龙四人坐上已经备好的车辇,前往大夏宫。 来到大殿门外,有官员走过来,见礼道:“下官见过太师及列位将军,皇上正在早朝,请太师在此等候片刻,下官这就去通禀一声。”说完转身小跑着去了。 大概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大殿里传来声音:“宣金国使节觐见。” 这时刚才那个官员出来了,“诸位,请!”说着示意完颜宗干等人进殿。 完颜宗干道了声:“有劳。”正了正衣襟,迈步走进大殿,完颜亮、完颜雍和陆文龙三人紧跟在完颜宗干的身后。 一进殿,就看到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夏崇宗李乾顺,他的身边站着的是太子李仁孝。李乾顺是西夏的第四位皇帝,在位五十余年,大力提倡汉文化,依法治国,赏罚分明,外结辽宋,内安黎民,使西夏国力不断增强,并开创了西夏史上着名的乾顺盛世,是位颇有作为的皇帝。 完颜宗干、完颜亮、完颜雍和陆文龙四人深施一礼,完颜宗干道:“大金国完颜宗干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李乾顺打量了一下完颜宗干四人,淡淡说道:“免礼吧。” “谢陛下。”完颜宗干说着挺直了身躯。 李乾顺问道:“金国使者此次来我大夏所为何事?” 好嘛!儿子装糊涂,老子也明知故问,完颜宗干心里暗骂,但嘴上不能这么说,他右手扶于胸前,深深说道:“特为凭吊先皇后而来。” 完颜宗干一句话立刻引来了朝堂文武的一片哗然。完颜宗干所说的先皇后,就是李乾顺的正妻,名叫耶律南仙,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辽国奇女子。 当年李乾顺即位后,为了巩固夏辽关系,便向辽国请婚。辽天祚帝逐封耶律南仙为成安公主,嫁与李乾顺为妻。 耶律南仙端庄大方,温柔贤淑,与李乾顺恩爱有加,两年后生下一子,取名李仁爱。李仁爱天资卓越,勤学善良,被李乾顺立为太子。耶律南仙与其他嫔妃相处的也十分融洽,尤其是和李乾顺的宠妃曹贤妃,更是姐妹情深。曹贤妃先后生下李仁孝和李香童,耶律南仙对这兄妹俩人也十分疼爱,他们俩的名字也都是耶律南仙给取的。 后来,金国崛起,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大举进攻辽国的同时,对西夏也进行拉拢。此时的耶律南仙表现出强烈的爱国之心,她积极争取,不断努力,促成西夏多次出兵,援辽抗金。耶律南仙用自己最大的能力来保卫祖国,她希望祖国能够渡过难关,重新崛起。太子李仁爱在母亲的影响下,也主动请缨,亲自领兵出征。 但是昔日强盛的大辽帝国已经腐朽到了根源,内部倒戈,军无战力,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在即将咽气的时候,还哪里有挣扎和反抗的力气。辽夏联军的抵抗没能阻止女真铁骑的脚步,保大五年,金国攻克辽都城,辽天祚帝出逃至辽夏边境。耶律南仙苦劝李乾顺前去接应,因为在她看来,这恐怕是辽国唯一的仅存的希望。可与此同时,金国方面一边向李乾顺施压,一边许诺将辽国部分土地割让给西夏,李乾顺一时进退两难。 最终,李乾顺权衡利弊,知道辽国大势已去,非是他所能拯救,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而使西夏百姓陷于战火之中。最终他选择了向金国妥协,放弃了对天祚帝的营救,也终止了出兵援辽。不久后,天祚帝被俘,辽国也彻底灭亡,金国取而代之。金国统治者也履行了当初的承诺,没有向夏进兵,并赐给了西夏部分土地,而西夏也顺理成章的臣服于金。 这本是李乾顺可以接受的结果,毕竟无论是辽还是金,国家战力上都不是夏可以抗衡的,面对强邻,弱国只能依附求存,李乾顺的做法是从大局出发,他并没有错。谁成想太子李仁爱因痛心辽国灭亡而抑郁成疾,最终病逝,年仅十七岁。 祖国的灭亡给了耶律南仙沉重的打击,而爱子的死更令她痛不欲生。由于伤心过度,耶律南仙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神情呆滞。她把天祚帝被俘和李仁爱的死都迁怒于夏崇宗李乾顺,她不再爱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为了表示对李乾顺的不满和憎恶,耶律南仙不食不言。最终,内心痛苦无比的耶律南仙无法承受对亡国的自责和对爱子的思念,郁郁而终,一代传奇之花就此凋零。 第42章 舌战 完颜宗干觐见夏崇宗李乾顺,并提到了先皇后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对李乾顺来说是永远的伤痛,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而今日完颜宗干上堂便主动提到耶律南仙,这让李乾顺十分不悦,面沉似水,毕竟南仙的死,金国也是要付些责任的。 不等李乾顺开口,有人先说话了:“要不是金国起兵践踏了先皇后的家乡,先皇后也不会离我们而去了。”说话的人看上去四十来岁,身材高大,仪表威严,他的一句话立刻引来朝堂上的一片附和之声。 完颜宗干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问道:“未请教这位大人是……” “哼!”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大夏国大将军任得敬是也。” 其实他不说,完颜宗干也猜到了,在这朝堂之上,能这么说话的怕是只有这个任得敬了。 此时完颜宗干微微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任大将军,失敬失敬。”完颜宗干点点一礼,那任得敬却视若不见。 完颜宗干也不在意,接着说道:“方才大将军误把先皇后的弃世归罪我大金国,实为不妥。我大金国力强盛,兵多将广,取代辽国,统一北方乃大势所趋,以个人之力阻天意所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先皇后实在可敬可佩,却也可惜啊!”说着完颜宗干面带惋惜的摇了摇头。 任得敬见了,不屑道:“太师莫要惺惺作态,欺瞒我主了。” “哈哈哈……”完颜宗干不慌不忙,大笑一声:“久闻大夏皇帝乃是一代贤君,明察秋毫,岂是尔等所想容易欺瞒之人?” “你……哼!”任得敬被完颜宗干一句话噎的无言以对。 完颜宗干对李乾顺又施一礼道:“陛下明鉴,在下句句肺腑,苍天可表。” 李乾顺不动声色,只是一直盯着完颜宗干,他想听的不是这些口舌之争或是阿谀之言,他要听的是完颜宗干带来的金国皇帝的意思。 完颜宗干自然明白这一点,继续说道:“如今我天朝铁骑挥师南下,不日将肃清赵氏残宋,完成大统是早晚之事。我大金熙宗皇帝久慕陛下圣明,期盼金夏两国化干戈为玉帛,永世交好,使百姓安居乐业,免于战乱之苦。” 李乾顺听了完颜宗干的这一席话,眉梢不由得微微一动。完颜宗干的话说到了崇宗的心里,他是不希望战争的,他最想看到的正是百姓安居乐业,如果这是完颜宗干的肺腑之言,也是金国皇帝的意思的话,那正合了他的心愿。 这时候,任得敬又说道:“太师之言却是有些矛盾,我大夏已经向金国称臣,太师说化干戈为玉帛,不知是何用意?莫非是在影射我大夏有不安之心?”这家伙倒是态度坚决,就是要破坏金夏和谈。 “就是就是!” “大将军所言极是!” “金人之言不可轻信,望陛下明鉴。” 任得敬的一番话立即引来了朋党的支持和附和。 完颜宗干不慌不忙,说道:“金夏虽名为君臣,实为兄弟友邦,大金与大夏本就是一家人。” “哼哼!”任得敬冷笑道:“太师说的好听,当初金兵侵我家园,杀我百姓之时可曾想到我们是一家人?” 任得敬说的没错,早年金国一心想吞并西夏,曾多次用兵,只是没有成功。完颜宗干心道这个任得敬果然不简单,这一席话说的大义凛然,表面上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利益,不忘民族仇恨,又引来众多响应之声。 完颜宗干知道和任得敬根本讲不出什么,索性干脆不去理会他,而是对李乾顺说道:“启禀陛下,我大金熙宗皇帝与陛下神交已久,心心相通,皆是以百姓为本,以社稷为重。”说着他看了一眼任得敬,又道:“然近年金夏边境摩擦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在下相信这些并非是陛下本意,而是有人故意制造事端,破坏金夏交好。其意在使两国再举刀兵,届时他便可以拥兵自重,不惧皇权,望陛下明察。”完颜宗干字字见血,句句到肉,说的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任得敬见完颜宗干没有理他这个茬,而是直接向李乾顺说明了来意,又陈述了利害关系,后面的几句话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很明显就是针对自己,这让他非常气愤。不过,能够以外戚身份手握重兵,成为西夏权臣,足见他的手段之高明,权术之老辣,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开始盘算。 崇宗李乾顺一直听着,没有作声,作为一国之君,他要尽可能保全国家内部的稳定,因为一旦内乱,则朝纲不稳,那些虎视的外敌便有机可乘。如今的西夏,虽然表面上强大,实则是内忧外患,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眼下金国主动示好,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如果能够和金国结成真正的友邦,那对大夏是有利的。崇宗很清楚,国家现如今最大的敌人不是金国,而是任得敬。 再说任得敬此刻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只见他不紧不慢迈步上前,向李乾顺施了一礼,言之凿凿:“陛下,听闻金国勇士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今观来访使者皆气宇不凡,可见所闻不虚。臣建议在我大夏军中选出数名武将,与金国勇士在点将台切磋技艺,至于太师之言可在随后再做定夺,望陛下恩准。” 任得敬这一招可太狠了,纵观朝堂之上,西夏武将林立,其中自然不乏能人,而完颜宗干这边,随行的武将只有陆文龙、完颜寿、曹宁三人,就是算上完颜亮、完颜雍兄弟俩和刚刚归顺的乌天鼎,也不过只有六个人,如何应付西夏的众多武将。 况且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出手时势必有所收敛,相反对方肯定会无所顾忌,怎么算都吃亏,完颜宗干顿时一皱眉,看向崇宗李乾顺,他希望李乾顺会拒绝任得敬的请求,但结果他失望了。 只见李乾顺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爱卿的提议甚好,朕也想看看金国勇士的风姿,那就明日巳时三刻夏金两国武将在点将台以武会友……”说着他问完颜宗干:“太师意下如何?” 完颜宗干万万没有料到崇宗会恩准任得敬的请求,此时的他没有了之前慷慨陈词的满怀自信,但李乾顺已经答应他又怎能驳回?完颜宗干的额头不由得有点湿了。 原本完颜宗干以为李乾顺不会同意任得敬的提议,毕竟在他看来,李乾顺是希望两国修好的,但李乾顺的行为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完颜宗干用余光瞄了一眼陆文龙,但见陆文龙此刻目光坚毅,向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完颜宗干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比武之时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放心不少。 “既然陛下已经恩准,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完颜宗干礼道。 李乾顺淡淡一笑,对任得敬说道:“一切就交与爱卿安排。” “臣遵旨!”任得敬阴谋得逞,心中冷笑。 李乾顺顿了一下,又看了看完颜宗干,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陆文龙,接着说道:“明日点将台,朕要一睹我大夏武将和金国勇士的风采,退朝。” 听到父皇说退朝,李仁孝扶起李乾顺,李乾顺对他耳语了几句,便示意贴身的太监搀扶着回宫了。 百官山呼万岁之后也陆续离开,任得敬此时得意洋洋,被一众党羽簇拥着大摇大摆的走下大殿,临走时还不忘看一眼完颜宗干和陆文龙三人,那眼神满是得意,似乎已是成竹在胸。 完颜宗干没有说什么,带着陆文龙和完颜亮、完颜雍三人,正要离开,看到李仁孝从走了过来。 李仁孝面露难色,只说了一句:“太师好走。” 完颜宗干道:“看来太子对明日的比武也是充满期待啊,既如此,我等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李仁孝一脸无奈,低声说道:“明日还望诸位将军小心行事……”看样子他是不希望双方在比武的过程中有什么差池。 此时陆文龙走上前,对李仁孝说道:“我等这次西夏之行能否如愿,全仰仗太子殿下了,殿下留步,明日点将台见。”说完,和完颜宗干、完颜亮、完颜雍,四人走出大殿。 李仁孝看着四人的背影远去,又看了看冷清的朝堂,不禁心中叹息,他比谁都清楚父亲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当国家臣服于他国之时,也许举国上下皆视之为耻,但那最苦熬的人定是一国之君,他的耻辱感也是最强的。 崇宗之所以同意两国武士比武切磋,也是想让金国见识一下大夏武将的雄风,好让他们知道党项儿女的尚武精神。若是真的占了上风,议谈之时,也会掌握主动,从而为国家赢得脱离藩属的机会,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 崇宗李乾顺,太子李仁孝,公主李香童这父子三人虽然做法不同,但都是爱国爱民的党项皇族,他们也把自己的情怀付之于行动,有他们这样的人在,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第43章 有来无回 完颜宗干在朝堂之上不卑不亢,言辞凿凿,也表现出了金夏结盟的诚意。即便是面对任得敬的咄咄逼人,他也轻松化解。 不料任得敬提议两国武将于点将台切磋武艺,这明显是不公平的。完颜宗干本以为夏崇宗李乾顺会拒绝,可崇宗居然同意了。 回到住所,完颜宗干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这场舌战表面上是他赢了,可是实际上任得敬却用了更阴险的一招,这令他有些始料不及。 完颜寿和曹宁不解,询问究竟,完颜亮将在早朝上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这下可惹恼了完颜寿,只见他一拍桌子,说道:“罢了!让他们放马过来,某家倒要看看这些西夏人有什么本事?” 旁边的曹宁说道:“大哥虽然勇猛,但仅凭我们这几个人对付众多西夏武将,又是在他们的家门口,怎好杀个痛快?我等当谨慎行事!” 完颜寿眼眉一竖:“怎么?你怕了?” 曹宁说道:“大哥说的哪里话?小弟怎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明日小弟愿打头阵。” 完颜寿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于是说道:“方才哥哥我昏了头,说得气话,二弟莫放在心上。” 曹宁一笑,说道:“你我兄弟不必拘于小节,只是那任得敬绝非善类,明日比试切要小心!” 众人点了点头。 完颜寿看向陆文龙,问道:“三弟,你说呢?” 陆文龙道:“小弟定然与两位哥哥共进退。” “罢了!”一旁的完颜宗干见三人如此胆色,心下欢喜,这三个人的本事自不必说,有他们在,完颜宗干的心里倒是有了些底气。“正所谓兄弟同心,齐力断金,有三位在,何惧他西夏武将?”完颜宗干在鼓舞士气的同时,也在给自己打气,他很清楚,明日比试这三个人是主力军。 陆文龙想了想,对完颜宗干说道:“叔父,那任得敬既然主动提出两国武将切磋,定是志在必得。我在明,敌在暗,侄儿猜想他们有可能以人数取胜,这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看来明日这点将台一战必是危机凶险,还望叔父早做打算。” “唉……”完颜宗干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没有想到李乾顺会同意,看来他也想趁机杀一下我们的锐气,日后在谈判桌前占得先机。” 陆文龙说道:“侄儿也认为他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看看我大金有没有降服西夏的实力。” 完颜宗干点了点头,“贤侄所言甚是,看来明日比试,输赢两难啊!” 陆文龙道:“既是两难,不如明日放手一战,力争取胜。” 完颜宗干道:“如此,明天就有劳诸位了。”说着向陆文龙、完颜寿和曹宁三人一拱手。 三人连忙回礼。 这时完颜亮和完颜雍也走上前,齐声道:“明日儿臣愿打头阵。”完颜宗干满意的看了看这兄弟俩,又看了看陆文龙三人,突然大笑道:“我大金有如此将士,何愁西夏不臣服?!” 众人齐声说道:“为我大金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那边完颜宗干等人做好了打算,这边任得敬自然也有了计较。 大将军府,任得敬正和儿子任俊杰为明天的比武做准备。 “父亲,您这招棋确是下得妙!”任俊杰夸道。 “噢?”任得敬故意说道:“如何妙?吾儿说来听听。” 任俊杰道:“父亲以比武切磋之名杀伤金国来将,如此一来,则金国必然震怒,这金夏结盟之事必败,而若是两国再次敌对,则父亲也可再掌兵权,拥兵自重。父亲这是一箭双雕啊!” 任得敬得意一笑,说道:“吾儿长大了,吾儿长大了。” 任俊杰又问道:“儿想陛下应是主张和金的,可今日缘何又同意了父亲的建议?难不成他想示好我们?” 任得敬摇了摇头,沉思片刻,说道:“永为藩属,只怕他也不甘心吧!” 任得敬对崇宗还是很了解的,他更是知道这个皇帝的雄心,他之所以不敢太过蛮横嚣张,也是因为对李乾顺很是忌惮。 此刻,任得敬接着说道:“成大事者,要沉着,要耐得住!”他现今要做的就是等待,等着李乾顺咽气。相比较李乾顺来说,任得敬认为太子李仁孝还年轻,尽管他也不好应付,但毕竟比他老子还是嫩了许多。 “父亲,如今我们手中有兵,朝中有人,他李家父子想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逼急了咱们就先动手!”任俊杰说话间目露凶光。 “时机未到啊!”任得敬深知如今自己虽是羽翼丰满,但还不具备颠覆李家王朝的实力。 “那要等到何时?”任俊杰有些急了。 任得敬摇了摇头,说道:“俊杰,你切不可轻视了李家父子,李乾顺沉稳老练,李仁孝更是少年老成,这两个人都善于拉拢人心,不容易对付。如今朝中斡道冲、嵬名察哥等权臣都是他们的死忠,很难拉拢,他们位高权重,又有兵权,我们不得不防。再者此次若是李乾顺当真和金人结盟,我们想反可就难了!” 任俊杰听了说道:“父亲,依儿臣看来,便是金夏当真结盟,于我们也没有太多影响,金人忙于南线战事,哪有精力顾得上我们?近年儿臣曾多次奇袭金夏边境,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任得敬道:“吾儿不知,早年为父曾与金人有过较量,金人的战斗力绝非我军可以匹敌啊!若是金夏结盟,一旦我们起事,金人便会派兵来援,那时我们将是腹背受敌。” 任俊杰闻言问道:“如此说来,明日的比试……” 任得敬冷色道:“虽说两军对战我们占不到便宜,但以我满朝武将对付区区几个金将还是轻而易举。” 任俊杰道:“完颜宗干的随行中只有那完颜寿有些本事,听闻他是金国五虎大将之一,至于其他人不足惧哉。” 任得敬微微点了点头。 任俊杰又道:“便是他完颜寿再多勇猛,我们以车轮战耗之,看他能撑多久!”说话间任俊杰信心满满,他已吩咐好众多武将,对付这几个人应该不难。 此时任得敬眼中一道杀机,说道:“我要的不是他败,我是要他们的命!!” 任俊杰一愣,怔怔的看着父亲。 任得敬道:“只有伤了他们中有人的性命,才能激起金人怒火,令两国交恶,我们也好从中渔利。如今朝中我们主战,他们父子主和,却还有不少中立观望摇摆之人,若是我们胜了金人,并伤了他们性命,则这些人也会看到我大夏武将的本领,给他们对抗金国的信心,而夏金两国也难再有回旋的余地,于我们是两全其美。” 任俊杰道:“父亲高见。” “故明日比武我们必须胜,还要胜的狠厉!”任得敬冷声说道。 任俊杰道:“父亲放心,儿臣这就去安排。”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任得敬叫住了儿子。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任俊杰问道。 任得敬并没有再提及比武之事,而是问道:“俊杰,你与公主的事可有眉目?” 他知道儿子喜欢百花公主李香童,只是追求的似乎并不顺利。 “唉!”听父亲这么一问,任俊杰叹了口气,说道:“她李香童从不正眼看我,儿臣屡次邀约,都被她回绝,真是气煞人也。” 任得敬一皱眉,儿子俊杰,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且文武兼备,王公贵族不知多少人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他对自己的儿子更是满怀期望。可这个李香童却压根看不上任俊杰,这小妮子的眼睛真是长到了头顶。 任俊杰道:“父亲,您老人家还是向陛下提亲,让他赐婚,这样不怕她李香童不依。”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任得敬道:“你呀!区区一个女子都奈何不了,真是给咱们任家丢人。” 任俊杰苦道:“她可是不同于普通女子,儿臣喜欢却又无从得手。”其实任俊杰心里清楚,李香童不喜欢他,甚至有些敌视他。 任得敬道:“等打发了金人,为父就去李乾顺那为吾儿提亲,为父出马,李乾顺也不好拨我颜面,到时候任她百花公主如何狂妄,也只得乖乖地进我任家的门。” 任俊杰大喜,说道:“如此甚妙!如此甚妙!” 任得敬又道:“吾儿文治武功,她虽是金枝玉叶却也不过一女子,怎是如此傲慢?你也让她见见你的本事。” 任俊杰道:“儿臣明日便上场和金人比试一番。” 任得敬道:“诶!校场比试,难有损伤,吾儿需慎重。” 任俊杰笑道:“父亲放心,儿臣已然交代清楚,再者以儿臣之本领也不惧他什么金国武将。” 任得敬点了点头,他对儿子的武艺很有信心。“完颜宗干啊完颜宗干,看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巧舌如簧,神气的紧,明日便叫你欲哭无泪。哼哼!也不知明日的点将台上,你们中的哪个倒霉鬼会有来无回!” 第44章 扬威点将台(一) 任得敬提议夏金两国武将切磋技艺,他和儿子任俊杰密谋,要在比武当天对前来的金国将领痛下杀手。 面对重重困境,完颜宗干和陆文龙等人下定了决心,也为第二天的点将台一战做好了准备。 次日早起,用过饭食,已有朝中官员在诸国馆外等候。完颜宗干同陆文龙、完颜寿、曹宁、完颜亮、完颜雍及乌天鼎等人准备停当,各执兵器,带领着三十名飞龙卫来到了夏京城南的顺天点将台。 说是点将台,实则是一个比武校场,平整宽阔,即便是射箭跑马也耍的开。此时,夏崇宗李乾顺已经在看台的正坐坐好,身边左右坐着任皇后和太子李仁孝,次子李仁友坐在哥哥李仁孝的下垂首,而其他王公子弟都坐在他们的身后。任皇后的下首位是空着的,显然是给完颜宗干准备的,挨着坐的是大将军任得敬,其余的文武大臣尽数坐于两侧或身后,看来西夏朝中对这两国比武十分重视,绝不仅仅是切磋那么简单。 从座位的位置不难看出任得敬在朝中的地位,他不仅手握重兵,官拜大将军,而且还是当朝国丈,那任皇后便是他的女儿。 见完颜宗干一行人来了,李乾顺欠了欠身,“来人,快引太师及诸位将军入座。” 有官员引领完颜宗干就坐,完颜宗干也不道谢,一屁股坐了下来,完颜寿、曹宁、陆文龙、完颜亮、完颜雍也都悉数坐在完颜宗干的身后,乌天鼎则立于陆文龙的身边。 这时,任得敬说话了:“太师一路劳累,下官以为太师今日不能来了。” 完颜宗干冷笑一声,一语双关的说道:“哼哼,老夫若是不来,岂不是辜负了任大将军的美意?” 任得敬瞪了完颜宗干一眼,对李乾顺施礼道:“陛下,既然双方都已就绪,比武可以开始了。”昨天说切磋,今日改口说比武,任得敬的用心已经十分明显了。 崇宗李乾顺看向完颜宗干,问道:“太师意下如何?” 完颜宗干看了看身后的陆文龙等人,对李乾顺施礼道:“一切由陛下做主。” 崇宗点了点头,说了声:“双方以武会友,只分出胜负即可,不可伤及性命。” 完颜宗干闻言心中暗喜,连忙见礼道:“陛下所言极是,既是切磋技艺,便应点到即止,免得伤了和气才是。” 这边任得敬听了可不干了,起身说道:“双方以武相搏,难免有所损伤,若是有令桎梏必会束手束脚,如此比试还有何意义?又怎能展现两国勇士的真正本领?” “这……”完颜宗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语塞。 不想此时李乾微微颔首,随即直接挥了挥手。 旁边的传令官见状立即大喊:“皇上有令,比武开始!” 李乾顺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完颜宗干很是不解,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到现在他已经对崇宗李乾顺就金夏两国的立场有些模糊了。都说我是老狐狸,实则这位西夏皇帝才是当真狡猾啊! 一通鼓声之后,一名西夏将领手持三尖两刃刀,拍马来到校场中央,对崇宗李乾顺一施礼,说道:“末将马重予,特来领教金邦武艺。”紧接着用两刃刀指向完颜宗干座位的方向,道了声:“请!” 如此傲慢无礼的态度顿时激怒了完颜宗干等人,身后的完颜亮第一个站身起来,对完颜宗干道:“父王,儿臣愿第一个出战!” 儿子能主动请缨,去打头阵,完颜宗干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但更多的是担心,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吾儿小心。” 完颜亮随即走下台阶,提矛上马,来到校场之上,用矛一指马重予,说道:“某乃大金国梁宋国王(完颜宗干的爵位)殿下完颜亮,特来领教。” 马重予上下打量一番,面露轻视之态,说道:“听闻金人勇武,近看你这样子却不像个上马打仗的,今日可是比武,本将军不会客气,你真的不怕死?” “哈哈哈!”完颜亮把脸一沉,嘲笑道:“想要本殿下的性命,只怕你吹破了牛皮!” 马重予大怒,舞三尖两刃刀直取完颜亮,完颜亮挺矛相应,两个人战在一处。 女真民族勇猛彪悍,皇族之间更显尚武之风,完颜氏中名将众多。完颜亮自幼习武,也算有些身手,那手中长矛颇具威力,和马重予两人交手,起初便占了上风。然而,斗了三十余回合,完颜亮却没能拿下对方。 这边马重予虽说一上来被完颜亮压制,可是他并没有慌乱。时间长了,马重予发现这完颜亮虽会得招式,可气力不足,尤其是耐力稍差,便逐渐的扭转了局势。 此刻完颜亮的体力越发不支,勉强又战了几合,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实则完颜亮所以这样,只能怨他过度的沉迷于女色,不仅荒废了自己的武艺,也掏空了自己的身体。又战了几合,完颜亮已是气喘吁吁,马重予见状更是加紧了攻势,那三尖两刃刀连续向完颜亮的要害处招呼,完颜亮死命抵挡躲闪,场面是险象环生。 看台上的众人看得仔细,尤其是任得敬和完颜宗干两人。任得敬的脸上已露出阴险的笑容,他知道完颜亮撑不了多久了,那马重予是他的心腹爱将,任俊杰已经交代过,他定然不会留情。完颜宗干则是另一种心境,儿子以命相搏而且已落明显下风,再打下去只怕危险了。 可是这比武场上,他是干着急没办法,眼见儿子抵挡不住,完颜宗干坐不住了,他看向陆文龙。陆文龙也看出完颜亮撑不住了,正要出手相救,却突听有人高声喊道:“好!”这声音不小,一时间众人都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崇宗李乾顺。 这边马重予也是一愣神,看向崇宗。完颜亮见状立即一拨马,趁机败下阵来,算是躲过一劫。 此时崇宗李乾顺笑道:“马将军好手段!哈哈哈!!” 马重予急忙见礼道:“多谢陛下夸奖,末将愿再战!” “好!”崇宗点了点头。 “小弟去为兄长雪耻!!”说话的是完颜雍,他见完颜亮很是狼狈,决定为兄长出气,接战替下完颜亮。 “雍儿小心!”完颜宗干有些担心。他看得出方才若不是李乾顺那一嗓子,儿子真的危险了。 此时完颜宗干用余光看了看崇宗李乾顺,见他镇定自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但完颜宗干有种感觉,崇宗是有意为完颜亮解围。任得敬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表面上崇宗是夸赞马重予的本领,可实则却给了完颜亮逃生的机会。此时他心里很是不悦,悄悄地对马重予使了个眼色,马重予立时明白了任得敬的意思。 再说回到座位上的完颜亮沮丧羞臊,面红耳赤,生怕父亲责备,坐在那低头不语。 完颜宗干却一反常态,没有怪罪儿子,而是对完颜亮说道:“我儿不必气馁,你能打这头阵,勇气可嘉。” 完颜宗干知道自己儿子的实力,今天完颜亮已经是尽力了,首战虽然没有打响,但儿子能够第一个挺身而出,已经令他这个父亲十分欣慰,也值得他去鼓励和赞赏。 完颜亮低声道:“儿臣辜负使命,无颜面对父亲!” 完颜宗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有子如此,无愧女真完颜之名!” 就在完颜亮在点将台以命相搏之时,作为父亲的完颜宗干下定决心:就是把自己的这条老命留在西夏,也要不辱使命,不损国威。 “父王……”完颜亮有些激动。他的本意是想立个头功,结果技不如人,放了个哑炮,他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正是父亲的安慰让他冷静下来。 “剩下的就交给你的兄弟们吧!”完颜宗干的目光重新回到校场中央。 此刻,完颜雍和马重予已经交上手了。 一旁的陆文龙说道:“兄长能打头阵,以身为表率,小弟佩服之至。”此时陆文龙的内心对完颜亮的看法有所改观,能够第一个出战,不论胜负,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虽说完颜亮为人狡诈又是好色之徒,更是偶有言语对熙宗不敬,可在国体国威、民族大义上,倒是绝不退让。 完颜亮正色道:“身负使命,我辈自当奋勇!”此时的他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完颜亮看了看陆文龙、完颜寿和曹宁三人,他知道这三个人都本事了得,若想对付一众西夏武将还得靠他们,于是礼道:“一切仰仗诸位了。” 受到完颜亮的感染,陆文龙三人已是跃跃欲试。 就在此时,只听“哎呀!”一声,众人放眼看去,原来完颜雍敌不过马重予,被掀下马来。 完颜雍的武艺和完颜亮差不多,方才见兄长败北,咽不下这口气,便上了比武场,却也不是对手。 那马重予见完颜雍落马,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举起三尖两刃刀连续刺向完颜雍,完颜雍左躲右闪,已被逼到角落,眼看命在旦夕。 第45章 扬威点将台(二) 兴庆府的点将台演武场上,夏金双方开始了比武较量,金国完颜亮初战败北,不敌西夏大将马重予,完颜雍接战也被打下马来。 双方胜负已分,这马重予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步步紧逼,欲置对手于死地。 见此情景,完颜宗干面色凝重,完颜亮等人也紧张万分。陆文龙已将手悄然伸入怀中,随时准备出手。 完颜寿猛然站起身,一声大喊:“住手!” 那声音如同狮吼一般,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马重予也是一惊,收刀回头观瞧。 完颜雍趁机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上。 “这毛子竟下杀手,着实可恶!”完颜亮低声怒道。 其实,不光是他,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心中很是恼怒。完颜宗干也没说什么,只是关切的看了看,完颜雍的本事他很清楚,完颜宗干并不指望比试的胜出,只是确定完颜雍没有受伤,也便放心了。这两兄弟身负皇室血脉,便是明知不敌,也敢于拼力一战,这才是女真民族无往不利的根由所在,但就这一点来说,完颜宗干很是自豪。可毕竟连输了两阵,这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这边马重予一横三尖两刃刀,一脸不屑的看着完颜宗干所在的位置,那表情着实可恶。 正座上的李乾顺看到马重予连胜两阵,喜出望外,说了声:“好!赏!” 马重予下马谢恩。 任得敬及一众西夏文武也是一阵欢呼。 任得敬还不忘挖苦,“这个马重予真是没个轻重,老夫已叮嘱他只需点到为止,他竟不听,真是岂有此理,二位贤侄不曾伤到哪里?” 完颜亮和完颜雍脸色铁青,没有睬他。 任得敬也不在意,他悠闲的捋了捋胡须,故意叹道:“唉!金国勇士也不过如此!看来今日的比试要提早结束了。” 此时,马重予已然忘乎所以,他复上马来,向金国看台喝道:“谁人不服,下来受死!” 马重予的嚣张气焰和任得敬趁机冷嘲热讽,令完颜宗干有些恼火。他用余光看向陆文龙三人,一时间却来了精神,他知道好戏就要上演了。 原来此时的完颜寿、曹宁和陆文龙三人皆是表情严肃,杀意浓烈!激起他们的怒火,西夏一众武将怕是会引火烧身。 完颜宗干要在这时候再加一把柴,于是问道:“谁愿出战?!” 他的态度已然十分明确,这点将台不再是切磋技艺的地方,而是两军阵前,金夏双方也不是比武,而是战争。完颜宗干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双方真是因这场比武撕破了脸面,便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是他们这爷几个死在点将台,也要让这里所有的西夏君臣陪葬。 出战?陆文龙等人自然也听出了完颜宗干的意思,再看他的表情不禁一怔,各自也都做好了准备。 “末将愿往!”完颜寿早已按捺不住,起身这就要出战。身为大金国五虎大将之一,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不等完颜寿下场,却被身边的曹宁拦下:“杀鸡焉用牛刀,大哥稍安勿躁,待小弟陪那厮耍耍。” “二弟……”完颜寿有些诧异。 曹宁打趣道:“难不成大哥要与小弟抢这头功?” 见曹宁信心满满的样子,完颜寿放心了,他很清楚曹宁的武艺与自己不相上下,对付马重予绰绰有余,便笑道:“罢了,二弟若出马定能取胜!!” 曹宁一笑,转而对完颜宗干礼道:“太师,末将请战。” 完颜宗干看过曹宁在对付乌天鼎手下时的表现,但那毕竟只是些乌合之众,此时出战已连胜两阵的西夏大将马重予,完颜宗干的心里多少有点没底,毕竟若再输下去,大金国的颜面何在?他用疑问的目光看向完颜寿和陆文龙。 陆文龙立刻明白了完颜宗干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对完颜宗干说道:“王叔放心,只问我二哥此番是否留那厮性命。” 完颜宗干一听来了精神,对曹宁道:“有劳曹将军给他点教训。” 曹宁连忙施礼说道:“末将定不负太师信任。”又对完颜寿和陆文龙一抱拳,正要下场,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而对一脸得意的任得敬说道:“为将者自当恭听号令,马重予狂妄自大,竟敢不从任大将军叮嘱,实不可取,末将斗胆代任大将军管教一番,也好让他长些记性!”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狂妄,再看曹宁手提乌缨铁杆枪走下台阶,飞身上马,来到马重予面前。 马重予上下打量了一遍曹宁,一脸轻视:“来将报上姓名?” 曹宁道:“在下曹宁,不过是我大金国一个无名小卒,方才两位殿下有意让你,以免你在众人面前丢了丑,你却不知进退,反而步步紧逼,痛下杀手,实在可恶,今日就让曹某来教教你。” 曹宁面色轻松,说话倒很是难听,马重予哪里听得下这般讥讽,顿时火冒三丈,舞三尖两刃刀直取曹宁。 曹宁哼了一声,拍马挺枪迎了上去。马重予连胜两阵,难免有些飘飘然,根本没有把曹宁放在眼里。方才被曹宁言语相激,气冲脑门,一心要给他个好看,那三尖两刃刀径直刺向曹宁。 曹宁的枪法没有什么花哨,讲究的是一个“狠”字。见马重予的两刃刀已到了面前,再看曹宁屏气凝神,举枪顺势一拨,轻易便拨开了马重予的兵刃。马重予没有想到曹宁竟有如此本事,顿时一愣,曹宁却不等他反应,立即收枪尖,探枪钻,一下戳在了马重予的肋部,马重予顿感一阵剧痛,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将而出,全身再没了力气,摇晃着摔下马来。 周围顿时一阵惊呼,只一合,曹宁就将马重予打下马来,两人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 马重予这一下被伤得不轻,还没等他爬起来,曹宁的枪尖已经抵住了他的下巴:“就这两下子也敢嚣张?” “你……咳咳咳!!”马重予刚要发作,这伤处又是一阵剧痛,直痛得他直不起腰,只怕这一下肋骨被曹宁戳断。 曹宁低声说道:“今日小爷用的是枪钻,下次可就要用枪尖了,拿着你家皇帝给的赏钱去医伤吧!” 马重予本想理论,可看到曹宁冷冷的眼神,立时吓得收了声,他也知道曹宁的本领远在自己之上,要不是刚才曹宁手下留情,自己的身上恐怕要多一个血窟窿了。 “滚!”曹宁冷道。 马重予嘴角淌血,却是不敢发作,捂着伤处,被人搀扶下去了。 完颜宗干很是高兴,对身边的陆文龙和完颜寿说道:“曹宁将军果然是好手段。” 完颜寿接道:“太师有所不知,我这二弟的本事不在我之下。” “哦?”完颜宗干一惊,他很清楚完颜寿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没想到这个曹宁竟有比肩五虎大将的本事。看来这次听了陆文龙的话,带曹宁随行西夏算是来对了,想到这他看了看陆文龙,满意的点了点头。 陆文龙对曹宁获胜并不意外,在他看来,西夏朝中几无能胜过他们三兄弟的武将,这是一个绝对强者的自信。就像完颜金弹子看不起南宋兵将一样,陆文龙对西夏将领也有些看轻。 见曹宁威风凛凛,陆文龙和完颜寿也是自信满满,完颜宗干心下大定,转头对任得敬说道:“任大将军承让了,正如足下先前所言,双方比武,难免有所损伤,这曹宁也是一时失手,误伤了马将军,待他回来,老夫自会责罚,只恳请任大将军派上一些武艺高强的战将,以免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扫了大将军的雅兴。” 任得敬的脸气得红一阵,紫一阵,他狠狠说道:“哪位将军去战曹宁?” 一言未了,有人答话:“末将往利木太愿往。” 任得敬点头,往利木太拍马来到曹宁面前,二人互报了姓名,战在一处。不十合,往利木太战不过曹宁,败下阵来。 西夏军中刘廷宇按耐不住,也不搭话,拍马舞长剑来战曹宁,曹宁挺枪相迎,两人大战十余个回合,曹宁一枪杆扫在刘廷宇的手臂上,高世杰手臂吃痛,长剑落地,只能低头认输。 显然曹宁对此二人是留手了,招式并没有像对待马重予那样凶狠,否则就算是他们三个一起来,也得血溅当场。 “好!”见曹宁连胜了三阵,完颜宗干很是高兴。 此时,半天没说话的崇宗李乾顺也说道:“攻守兼备,收放自如,此人倒是好本事啊!” “陛下过奖了,不过是侥幸胜之。” 完颜宗干故作谦虚。 “大金勇士果然名不虚传啊!”从连胜两场,到连败三阵,李乾顺不禁感叹。 完颜宗干没有答话,而是满是挑衅的看向任得敬。任得敬此时有点坐不住了,方才马重予的表现,使他本以为可以轻松获胜,没想到曹宁一上场,形势顷刻逆转,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亲信将领。 正这时,点将台上一个声音传来:“我来会会这金国小子。” 第46章 扬威点将台(三) 曹宁枪法纯熟,上场之后连胜三阵,扭转了战局。此时,突听有人说话,欲出战曹宁。 众人顺着声音仔细观瞧,只见那人,三十多岁,身材伟岸,气度不凡,面部轮廓清晰分明,如同刀刻一般。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崇宗李乾顺的弟弟,晋王嵬名察哥。 哥哥继承李姓,弟弟却沿袭夏景宗遗姓。事实上,西夏皇族都拥有自己的先主姓氏——嵬名氏。崇宗李乾顺也叫嵬名乾顺,李香童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嵬名德白。 西夏是党项族建立的政权,党项族是羌族和鲜卑族的后裔,最初的统治阶层贵族姓氏为拓跋氏。因宥州刺史党项人拓跋思恭勤王有功,被唐僖宗赐国姓李姓。此后,党项贵族都以李姓传继。 盛极天下的大唐王朝最终没有从伤痛中复原,而是成为了历史,在经历了五代十国的纷乱,最终统一于宋。 和唐一样,宋也是一个汉民族政权,而当时任定难节度使的党项族首领是李继捧。李继捧为表忠心,向宋太宗献地称臣,太宗对他重新任命,并赐国姓赵姓,赐名赵保忠。此后,党项贵族便随了赵姓。 直到宋宝元元年,辽重熙七年,李元昊自立称帝,建国大夏,他就是夏景宗。而这一年也正是天授礼法延祚元年。临位之后,李元昊弃了李姓,改姓嵬名,众皇族也都随之改姓嵬名。 元昊死后,其子谅祚继位,即夏毅宗。他废行藩礼,改从汉仪,加强军备,时常袭扰宋夏边境。宋仁宗派兵击败西夏军队,夏毅宗因畏忌宋之国力而称臣纳贡。期间,仁宗皇帝令其再复赵姓,被夏毅宗拒绝,他上表宋廷,言明可恢复汉姓,但要延续先主所赐,姓李不姓赵,仁宗大怒不准。夏毅宗多次上表,祈请恢复李姓,仁宗为收其心,以使边关稳定,这才应允。 此后,西夏皇亲贵族皆又恢复了李姓,不过也有极少的皇族成员追崇开国先皇李元昊,而多用嵬名姓氏,嵬名察哥便是其中的一个。 嵬名察哥精通兵法,作战勇猛,曾在统安城之战中大败宋军,斩杀宋名将刘法,名声大噪,也曾率军在夏金边境击退金军,乃是西夏名将。正是由于与金、宋都有过交战,嵬名察哥对待外邦的态度一直比较强硬,尤其是女真金国。 当年一举覆灭辽宋,足见金人的彪悍和野心,如此虎狼之邦,嵬名察哥宁可战而不愿和。也正因如此,他和太子李仁孝在金夏结盟一事产生了分歧,而崇宗李乾顺很明显是站在儿子一边,这也使得嵬名察哥与李乾顺和李仁孝父子有了些许间隙,任得敬此时又趁机拉拢,一心想将嵬名察哥拉到了自己的阵容。 嵬名察哥对于任得敬的示好很漠视,他的内心始终是忠于大夏、忠于哥哥李乾顺的,虽然在政见上有所分歧,但他对国家和君主的忠诚是不会改变的。而崇宗李乾顺对弟弟嵬名察哥也是非常信任的,至于太子李仁孝更是对自己的叔叔尊敬有加。这也使得嵬名察哥即便不情愿和金,更不耻于称臣纳贡,但从情感上来说,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站在皇兄和侄儿这边。 今日在点将台,嵬名察哥本不想上场比试,毕竟这场所谓的两国武将的“切磋”就是任得敬的意思。在他看来,以大夏满朝武将对付金邦使团寥寥数人,便是取胜也是胜之不武。谁料自曹宁上场,己方大将已连输了三阵,看台上再无欢呼之声,皇兄李乾顺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事到如今,嵬名察哥就不能坐视不管了,这才起身,欲会一会曹宁。 嵬名察哥来到校场之上,对曹宁说道:“我乃大夏晋王嵬名察哥,见曹将军武艺高强,特来领教。” 曹宁也听过嵬名察哥的大名,知道他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善于用兵,是西夏难得良将。 曹宁一拱手,说道:“曹宁久慕将军大名,今日有幸得见,也不枉西夏之行了。” 此话一出,嵬名察哥倒也受用,少了几分杀气,说道:“曹兄弟抬爱了,今观曹兄弟枪法纯熟,也想切磋比试一番!” 曹宁忙道:“将军名扬四海,曹宁不过是无名小卒,能与将军切磋技艺,乃曹宁之幸,还望将军承让!” 嵬名察哥笑道:“曹兄弟何必自谦,请!” 曹宁道了声“请!” 两人各执兵刃,便战在一处。 曹宁所以如此客气,只因嵬名察哥名声在外,又是崇宗的弟弟,倘若两人奋力激战,难免有所差池,不如以礼相待,点到为止。这边嵬名察哥也见识到曹宁的手段,他虽然很想赢,却并无取胜的把握,动手前寒暄几句,也不过是表达自己的意图罢了。 既不是以命相搏,曹宁和嵬名察哥自然有所收敛,不过这两人倒也都是不服输的角色,试探之后,越发跟进。这一战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个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曹宁心道:这嵬名察哥果真有些本事,我自当小心应对。 嵬名察哥也暗中赞叹:这小将名不见经传,枪法如此了得,先前连胜三阵,再战依然勇猛,我也只将将与敌,真是金国多猛将啊! 这时,校场上又来了三名西夏大将,是兄弟三人,老大徐天龙,老二徐天虎,老三徐天彪。这三个人,都是任得敬的亲信部将,每人一口开山大刀,十分勇猛。原来任得敬见嵬名察哥战不下曹宁,便派这三兄弟出马,打算夹击曹宁。 陆文龙看得真切,怕曹宁有失,急忙飞身上马,提六沉枪,前来助阵,完颜寿和乌天鼎紧随其后,也来到校场中央。此时,曹宁和嵬名察哥斗的兴起,依然是未分高下。 陆文龙说道:“二位将军且住手。” 曹宁明白陆文龙的意思,便想收回乌缨铁杆枪,而这边嵬名察哥见校场之上突然间出现了这么多人,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舞动长枪继续紧逼。一来他身为西夏名将很想扳回一城,这样皇兄才不至太过难堪,二来也是难得遇见如曹宁这般高手,因此他依然还想再战。曹宁无奈,只好挺枪接战,以曹宁的武艺怎会惧怕嵬名察哥。不料,两个人同时发力,兵器竟一下子绞在了一起。 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嵬名察哥位高权重,陆文龙不希望曹宁伤了他,更不愿意看到曹宁受伤。 只见陆文龙单手持双枪对准二人的兵器,叫了声“开!”。 陆文龙用的这招正是当日在天木林解开完颜寿和曹宁刀枪的那招“败枪”。只是这一次陆文龙的力度要比当日小了许多,着力点也更侧重于嵬名察哥这一边,因此嵬名察哥受到的冲击力更大一些。 只听“嘡啷”一声,两支枪立时分开,再看嵬名察哥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震得连人带马倒退了好几步,陆文龙只一招便把嵬名察哥惊呆了。 原本嵬名察哥对完颜寿有所耳闻,也一直认为完颜宗干的身边最难对付就是金国五虎大将之一的完颜寿,却不想曹宁杀出,本事了得,为了不想己方士气再度受挫,他才亲自出战。可是,嵬名察哥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被他忽视的少年身手竟如此厉害。 好半天,嵬名察哥才缓过神来,此时的他已然知道了面前这个少年的本事,若再交手下去,只怕不敌。他上下打量陆文龙一番,问道:“这位少将军身手不凡,敢问尊姓大名?” 嵬名察哥向来视金宋为敌国,当日完颜宗干入城,他就没随李仁孝一同迎接,昨日早朝,崇宗李乾顺接见金国使节完颜宗干一行人,他为表不满,也未上朝,故此,他也不认识曹宁、陆文龙等人。 陆文龙向嵬名察哥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大金国昌平王殿下完颜乌赫龙见过王爷,方才王爷与我义兄已争斗多时,可谓是平分秋色,在下斗胆,请王爷稍事休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一般情况下,陆文龙用的都是自己的汉族本名,但在一些特定的场合下,他则要用完颜乌赫龙这个名字。嵬名察哥对完颜乌赫龙这个名字也似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如此年轻,刚才那一招,足以证明陆文龙的本领,非是他所能敌。 他看了看陆文龙,说道:“既然殿下开口,本王岂有不依之理?说着,嵬名察哥看向曹宁:“曹兄弟,你说呢?” 不分胜负对曹宁和嵬名察哥来说,既不失体面,也不折锐气,可说是皆大欢喜。 曹宁自然也乐意,于是一拱手,对嵬名察哥说道:“一切有将军做主便是。” “好!”嵬名察哥一笑,滚鞍下马,走回看台。嵬名察哥的心里十分清楚,曹宁连胜三人之后又与他战平,足以证明曹宁的武力不在自己之下。之后出场的陆文龙和完颜寿,看上去武艺不会低于曹宁,尤其是陆文龙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完颜宗干的身边真是藏龙卧虎! 第47章 扬威点将台(四) 陆文龙出手解围,嵬名察哥和曹宁各自罢手,算是不分胜负。回到了看台之上,嵬名察哥对方才陆文龙出手的那一招依然暗自惊叹,此时,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校场之上的双枪少年。 旁边的任得敬面露不悦之色,他自然想让嵬名察哥继续打下去,看出曹宁不好对付,他还有意派出徐家三将来助战,誓要击败曹宁。 谁料完颜宗干这边的几个人也下了校场,尤其是陆文龙,只用了一招,就将嵬名察哥和曹宁的兵器分开,使得二人罢手言和。任得敬虽不善武学,却也看出陆文龙不简单。好在嵬名察哥虽然没有取胜,但总算止住了己方连败的颓势。再者以嵬名察哥的个性和地位,根本不会听他的号令,也就没再说什么。 此时,校场之上,完颜寿对陆文龙和曹宁说道:“二弟三弟,你们先回去,我倒要看看这三个乘火打劫之辈能有什么本事!”说着,他狠狠的盯着徐氏三兄弟。 完颜寿为人刚直,行事磊落,他眼中容不得宵小货色的龌龊之举。 旁边乌天鼎听了对陆文龙说道:“主公与曹将军且先少歇,天鼎愿留下为完颜将军掠阵。” 陆文龙点头:“万事小心!”又对完颜寿道:“大哥小心!”说完,和曹宁一起回到看台。 他们刚坐下来,完颜宗干开口了:“曹将军真乃世之虎将啊!哈哈哈!” 曹宁忙道:“太师过奖了,末将不过是略展身手而已。” 曹宁绝非夸口,对阵马重予三人不过是热身,就是与嵬名察哥交手,他也并未使出全力。再看台下完颜寿已经和徐家三兄弟对峙上了,众人不再言语,一同观战。 只见完颜寿九耳连环刀一横,喝道:“某乃大金国五虎大将完颜寿是也!” 听到大金国五虎大将这几个字,西夏文武不由得一阵骚动,就连一向沉稳的李乾顺也眉梢一动,正是人的名树的影,金国五虎将个个都是难有匹敌的猛将,可谓是威震四海,勇冠北国。 完颜寿大刀一指,喝道:“尔等报上名来!” 徐家三兄弟乍一听完颜寿的名号,这心里多少有些犯怵,金国五虎将的威名自不必说,面前的完颜寿当年可是纵横燕云、所向披靡。看完颜寿目空一切,狂得没边,他确有狂妄的资本,“燕云战刀”的鼎鼎大名可不是胡乱吹出来的。 徐天龙、徐天虎、徐天彪三人各自报了姓名。 完颜寿一脸不屑,说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被这言语一激,徐家三兄弟顿时恼羞成怒,他们虽忌惮完颜寿的威名,却也觉得他太过无礼。三人也都是西夏军中的猛将,绝非等闲之辈,在自己的家门口,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岂能被一个金将吓住?更何况他们都得到了任得敬父子的授意,无论与谁交手,也不能手下留情。 老大徐天龙来到阵前,他想这完颜寿纵是勇猛难敌,可毕竟是“客”,动起手来当有所顾忌,更况且他身后还有两个兄弟,便一马当先来战完颜寿。 “哼!”完颜寿举刀相迎,两个人战在一处。 这完颜寿的九耳连环刀和徐天龙的金背大刀,两把大刀上下翻飞,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完颜寿早就想和这些西夏将领较量一番了,只是方才被曹宁拦住,如今可算有了机会,他岂能善罢甘休?只见他一刀快似一一刀,一刀紧似一刀。 那徐天龙即使骁勇,又怎会是完颜寿的对手,十几个回合,就抵挡不住了。这边徐天虎一看大哥危险,连忙舞刀前来助战,完颜寿以一敌二,毫无惧色。 三个人又战了二十余回合,完颜寿不愧是金国虎将,力敌二将,越战越勇。老三徐天彪见两个哥哥合力也战不过完颜寿,催马舞刀,也打算加入战局,不想被一旁的乌天鼎拦住。 “你是何人?”徐天彪问道。 “你也配知道某家的姓名!”乌天鼎怒道。 这切磋比试不同于战场上混战厮杀,当是一对一的较量,一拥而上算不得好汉,乌天鼎最看不惯这小人手段,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徐天彪闻言大怒,举刀便砍。乌天鼎一横手中狼牙棒,只听“嘡!”的一声,徐天彪的大刀被弹了回去。好在他抓得紧,不然大刀都要被弹飞,徐天彪只觉得手臂发麻,虎口酸痛,心道此人真是好气力,我当小心应战。 这边乌天鼎可不给他喘息之机,抡起狼牙棒砸向徐天彪。徐天彪不敢怠慢,举刀相迎,二人战在一处。 五个人在校场上一阵厮杀,煞是好看。 且说乌天鼎和徐天彪,两个人大战了十余合,乌天鼎渐渐占了上风。自追随陆文龙之后,这是乌天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手,他自然是很想表现一番,管他面前的是谁,乌天鼎只想着打败他。 再看乌天鼎越添精神,一招横扫千军,那狼牙棒径直扫向徐天彪。徐天彪见这一棒来势迅猛,想躲又躲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横大刀向外一磕。怎奈这一棒势大力沉,徐天彪哪里抵挡得了,被乌天鼎连人带刀一并从马上打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徐天龙和徐天虎二人本就敌不过完颜寿,又见三弟被打下马来,更是没有了斗志,这一分神,被完颜寿用刀背一人一下,拍得口吐鲜血,跌下马来。 好家伙,这徐家三兄弟一齐出马,又几乎一起落马。 “今日且饶了你们,尔等当庆幸是在这点将台比试,倘若在两军阵前,还焉有命在!”完颜寿喝道。 就算是徐家三兄弟一同来战,完颜寿也是不惧,可他是个磊落汉子,那三人以多欺少的伎俩令他恼火。方才他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那哥仨的脑袋都得搬家。 徐家哥儿仨虽性命无忧,却也伤得不轻,被兵士搀扶着走出校场。 校场之上的完颜寿看了看乌天鼎,“兄弟好身手!” 乌天鼎道:“将军才是好本事!” “哈哈哈!”二人对视大笑。 “还有谁来战?”完颜寿喝道。 话音刚落,只见点将台侧面闪出两骑,来到近前。这二人是任俊杰手下大将,细封金环和细封银环两兄弟,手中各持一柄大斧。 完颜寿和乌天鼎也不多言,催马上前,四个人捉对厮杀。要说细封金环和细封银环在军中也是号人物,可无奈他们遇见了敌手。尤其是细封金环,面对完颜寿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也就十几个回合,被完颜寿的九耳连环刀磕飞了大斧,败下阵来。细封银环见哥哥落败,顿时慌了手脚,眼前乌天鼎的狼牙棒一个劲的招呼,那边完颜寿也在虎视眈眈,情知敌不过,索性来了个主动认输。乌天鼎也不相逼,和完颜寿目送那二人灰溜溜的下场。 这几个人也算得上是猛将,竟败得十分的干脆,不论是崇宗李乾顺还是任得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做为一国之君,在自家的土地上看到自己的将领败北,李乾顺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而任得敬的如意算盘打得本来是很精明,他想即便完颜宗干带来的武将骁勇非常,也不过就这么几个人而已,朝中武将众多,用车轮战,也会拖垮对方。但是他没有想到曹宁和完颜寿如此厉害,连嵬名察哥出场也无法取胜。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对己方的士气是个打击,更令他担心的是李乾顺会因此更加倾向与强大的金国结盟。 完颜宗干倒是心中暗喜,他很清楚,只有胜利者才能成为金夏议谈的主角。 “哈哈哈!”完颜寿立马横刀,放声大笑,对着看台上的西夏武将喝道:“哪个不服?来与某家大战三百回合!” 任得敬身后一人从座位上起身,恭敬说道:“父亲,请准儿臣出战!”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任得敬的长子任俊杰。 别看他年纪轻轻,却已是大夏少年名将,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工于心计,任得敬对他的这个儿子也是寄以厚望。 昨日父子俩已经商议好了如何对付完颜宗干一行人,可如今看来,想要击败曹宁和完颜寿任谈何容易。放眼朝中,任俊杰的武艺当属前列,不过即便如此,任得敬也并不想让儿子下场比武。毕竟刀枪无眼,这个完颜寿又是金国五虎大将,十分勇猛,他不希望儿子有哪怕是半点闪失。可是,如今的形势又急需一个人来扭转颓势,儿子任俊杰这个时候请战出马,倒也正是时候,毕竟任俊杰手中的方天画戟也不是吃素的。若是真的胜了完颜寿那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他任家父子在朝中定然更有威信,任得敬权衡一番,这才让儿子出战,一来是表明态度,二来打算挽回败局。 “完颜寿骁勇善战,吾儿小心!”任得敬叮嘱道。 任俊杰傲气说道:“父亲勿忧,今日便让金邦五虎将见识我大夏武将的神威!”说着又向崇宗见礼道:“陛下,末将请求出战完颜寿!” 第48章 杨威点将台(五) 任得敬之子任俊杰欲战完颜寿。 随着曹宁、完颜寿和乌天鼎的登场,两国比武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己方武将接连败北,这令西夏君臣皆是脸上无光。任俊杰主动请战,确是非常及时,若是他能够取胜,则可帮助西夏武将止住颓势,更能大大提升自己在朝中的威望。 崇宗李乾顺见任俊杰请战,点了点头,说道:“俊杰真乃少年英雄!”他需要有人在此时站出来,任俊杰武艺高强,出战强敌是不二人选。 再说任俊杰披挂整齐,下了校场,对完颜寿喝道:“完颜寿休得猖狂,让本将军领教一下你的刀法!” 完颜寿定睛观瞧,见一匹黄彪马由远而近,那马上坐着一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金盔金甲,身披大红袍,手握方天画戟,好不威风。台上完颜宗干、陆文龙等人也看向任俊杰。 任俊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仗着自己本事了得,又出身显赫,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见他一脸傲慢,用手中方天画戟指了指完颜寿和乌天鼎,说道:“你们两个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完颜寿一听顿时怒道:“大言不惭!你以为某家像你们一样,以多欺少?”遂回头对乌天鼎说道:“你且回去,这等狂悖小儿,我一人战他足矣。” 乌天鼎知道完颜寿的脾气,只能回到看台。 陆文龙对乌天鼎道:“天鼎,辛苦了。”一句话说的乌天鼎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追随这个人是不会错的,便也没有说什么,静静的站在陆文龙的身后。 再看任俊杰神态骄横,问道:“你便是金国什么五虎大将完颜寿?也好!本将军不屑与无名之辈动武!” 完颜寿观任俊杰他的态度很是恼火,不过内心却冷静下来,凭借征战无数的经验,他能判断出面前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若想取胜自当平复心绪,全神贯注。 他打量一番来人,问道:“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某家问你,你是何人?” 任俊杰道:“你听好了,本将军乃是大夏国平西大将军之子,任俊杰是也!” “哈哈哈!”完颜寿笑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少将军,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任俊杰听了大怒,一指完颜寿:“本将军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完挺方天画戟直取完颜寿。 完颜寿举九耳连环刀接驾相迎,两个人战在一处。 任俊杰自幼习武,功力不凡,在西夏众将中,他的武艺也属上乘。今日点将台比武,任俊杰本打算借此机会让自己的名声更旺,这样也会使父亲的号召力更大,从而达到架空皇族,大权独揽的目的。看他年纪轻轻,却心机颇深,虽是本领了得,却也没有急于上场,而是在看台上观望了许久。他很清楚,完颜寿的武艺高强,自己没有取胜的把握,他要等待时机。果然刚刚完颜寿连战徐天龙、徐天虎、细封金环三将,消耗了一定的体力,任俊杰觉得此刻时机已经成熟,这才上场。 几句话下来便动起手来,不是他立功心切,也不是他不畏强敌,而是他不想让完颜寿有更多休息的时间。岂料他这么做,却正合了完颜寿的心意。 完颜寿可不管上场的是谁,只要是他的敌人,他就会让对方付出代价,做为大金国五虎大将之一,完颜寿的勇猛不输给任何人。此外,完颜寿不仅勇武,更是处事冷静,颇有大将之风,否则也不可能得到熙宗完颜亶的如此信任和赏识。 只说任俊杰和完颜寿,一边戟法纯熟,一边刀法精湛,两个人你来我往,转眼就斗了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完颜寿心道难怪这小子狂妄,倒是有些本事,他既是任得敬之子,在西夏军中定是有些威望,今日我便要挫挫他的锐气。想到这,完颜寿手中大刀攻得越发猛烈。 此时的任俊杰心下一惊,他没有想到完颜寿竟如此厉害,任俊杰本想借完颜寿体力没有恢复,一举击之,不料这样也战不下完颜寿。 又过了十几个回合,任俊杰已有些不支,额头之上也见了汗了。虽然任俊杰也是西夏名将,武艺超群,但比起完颜寿这等高手终究还是略逊一筹。任俊杰本想立功扬名,可眼下自己反而有点招架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任俊杰心生一计,就在二马一错蹬的时候,他悄悄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动作十分隐蔽。 尽管如此,看台上的陆文龙还是察觉到了异样:任俊杰要使诈!他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场上,完颜寿已带过马头,与任俊杰再度面对面,完颜寿手举大刀冲了过来。 “大哥小心!”陆文龙大声提醒。 完颜寿听到可还是晚了,只见任俊杰轻轻挥了一下手,完颜寿面部顿时一丝淡淡的黄烟,气味清淡,可是就这么一闻,立时觉得头昏脑胀,浑身无力,眼前一片模糊。 完颜寿心道:不好,中毒了!他努力着摇晃着脑袋,好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完颜寿很清楚,他着了任俊杰的道,也恨自己一时大意,没想到在比武场上,任俊杰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此时已是身处险境。 任俊杰抓住时机,挺方天画戟刺向完颜寿的前心,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此时的完颜寿已经勉强恢复了意识,可即便如此,他已然失去了招架和躲闪的时机,任俊杰的戟尖已经到了面前。 这个任俊杰年龄不大,却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为到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毒药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我命休矣!完颜寿眼一闭,心一横,等待着人生最后时刻的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见一道白光从看台上射出,正击中了任俊杰胯下黄彪马的马铃铛上,黄彪马受惊,前蹄一蹬地,直立了起来。任俊杰一心想刺死完颜寿,根本没有准备,一下子被黄彪马掀翻在地,来了个仰八叉,画戟也脱手了。 完颜寿此刻也已完全缓过神来,怒火中烧,大骂道:“你这无耻小人,竟用如此卑劣手段,某家岂能容你?”说着抡起大刀,直奔任俊杰。 任俊杰见完颜寿盛怒之下,动了杀机,直吓得连滚带爬,好不狼狈。 正这时,忽听有人高喊:“大哥住手!”完颜寿回头一看,正是三弟陆文龙。 原来,陆文龙在看台上观战,看出任俊杰要用小伎俩,便提醒完颜寿,可为时已晚,完颜寿还是中招,眼看性命难保,果断出手相救。方才那一道白光,正是陆文龙在情急之下,随手将连日来一直带在身上的猿灵剑甩出去所发出的光芒。 陆文龙快步来到完颜寿面前,按下完颜寿手中大刀,说道:“大哥,一切以大局为重,不可为如此小人误了国家大事。” 完颜寿知道陆文龙说的有理,若他真的斩杀了任俊杰,只怕任得敬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事情恐怕难以收拾。于是他强压怒火,来到还坐在地上的任俊杰面前,猛然举起大刀,朝任俊杰砍去。 “啊……啊!”任俊杰吓得魂不附体,一声惨叫。 看台之上,众人也都惊呼一片。尤其是任得敬几乎要从座位上跳下来救儿子,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嘭!”的一声,完颜寿的大刀重重的砍在了地上,刀尖距离任俊杰的两腿之间就差三两寸。 无论是完颜宗干,还是崇宗李乾顺及西夏众臣都松了口气。任得敬更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此时的任俊杰周身已被冷汗浸透,刚刚完颜寿那一刀,差点把他的尿给吓出来。 完颜寿还不解气,对摊在地上的任俊杰怒道:“你这卑鄙小人也配为将?今日且记下你这颗贼头,待他日再遇见时,爷爷绝不饶你,哼!”说完,怒气冲冲的转身回了看台。 若不是陆文龙拦着,只怕完颜寿方才的一刀能将任俊杰一分为二。 刚刚惊魂未定的任得敬闻言只气得脸色铁青,完颜寿骂任俊杰的同时,等于把他也一起骂了。好嘛!你是我儿子的爷爷,岂不就是我爹吗?只是他知道自己儿子理亏,不好发作,权当没听见。 “大哥,没事吧?”曹宁关心的问道,先前的那一幕他看在眼里,此刻也有些愤愤不平。 “无妨,就是令人恼火!!”完颜寿很是气愤,要不是陆文龙飞刀相救,自己恐怕真的要命丧当场,试想谁能不恼。 完颜宗干安慰道:“将军无恙,便是万幸。”方才他也是替完颜寿捏了一把汗。 “末将有负圣恩王命,实感惭愧。”不管怎样,没能击败任俊杰,还险些被其所害,这对于极为看重荣誉名声的完颜寿来说,无疑是耻辱之事。 “诶……”完颜宗干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将军连胜数阵,已为我大金国争光扬威。” “多谢王爷宽慰!”完颜寿边说边狠狠地瞪着场上的任俊杰。 第49章 扬威点将台(六) 完颜寿险些被任俊杰暗算,幸得陆文龙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座位上,完颜寿仍然耿耿于怀。完颜宗干知道完颜寿义愤难平,其实他自己也对任俊杰的手段很是不耻,于是有意抬高腔调说道:“将军不愧我大金国之猛将,倘若公平较量,自是无可匹敌,可有的人,暗箭伤人,实在有失磊落!” 这些话明面上是说给完颜寿的,实则却是影射任得敬。此时的完颜宗干面带怒色,崇宗李乾顺看在眼里。 其实李乾顺早已洞悉了任得敬安排这场比武的用意,他没有阻止的原因,也是想看看夏金两国武将的高低。 党项族尚武,军中多猛将,可是目前看来却令他大失所望。金国五虎上将只来了一位,再加上一个不显山露水的曹宁,就几乎压制了大夏武将,连嵬名察哥和任俊杰这样的军中翘楚都无法取胜,李乾顺心有不甘,却只能暗自摇头。 捡了一条命的任俊杰此刻死死盯着面前的陆文龙,若不是此人出手,完颜寿十有八九要交代在此,那时金夏彻底交恶,自己也可以因斩杀五虎大将而名声大噪,真是一箭双雕,可恨的是竟被面前这个毛头小子坏了好事。 任俊杰怒目而视,问道:“你是何人?” 陆文龙没有理他,或许是根本不屑理会这等小人,他俯身拾起猿灵剑,小心翼翼的擦掉上面的尘土,揣入怀中。整个过程他陆文龙都没有看任俊杰一眼,完全视他如无物。 任俊杰一直盯着陆文龙,见他如此藐视自己,顿时怒火中烧。当他又看到陆文龙手中的猿灵剑时,身体不由得为之一震,这个举动足以证明他认识猿灵剑,更认识这把剑的主人。 为什么这把剑会在他的手中?为什么?这时的任俊杰好像一瞬间丧失了理智,一骨碌身从地上爬起来,抄起方天画戟,向陆文龙的后心猛刺过去。 任俊杰此举毫无征兆,看台上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大惊。 至于完颜宗干等人更是惊吓失色。 “二弟!”“小心!” “主公!”“贤侄…” 其实陆文龙虽然没正眼看任俊杰,却一直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起身之时,陆文龙便觉察到他有心偷袭。 陆文龙平生最恨这种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要不是有所顾忌,他断不会拦着完颜寿。可这个任俊杰不思悔改又故技重施,要对自己下黑手,陆文龙自然不会再放过他。 只见陆文龙身形一转,躲过任俊杰的方天画戟,同时闪到任俊杰的面前,飞起一脚,正蹬在任俊杰的胸口上,这一脚含带着陆文龙和完颜寿的怒火,不可谓不重,只将他踢出三四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好!三弟好手段!!”完颜寿算是出了口恶气。 完颜宗干、曹宁等人倒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不过心里可是解恨得紧。 台上的任得敬可是受不了了,看见儿子被如此重创,心疼至极,嘴里一边喊着“我的儿……”,一边跑下看台。他以为儿子挨了这么一下,性命难保,等他来到任俊杰身边,仔细一瞧,发现儿子还有气息,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地。但看到儿子如此惨状,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任得敬面露凶光,恶狠狠的看着陆文龙,沉声说道:“既是说好的两国切磋技艺,点到为止,你缘何下手如此狠毒?”又不是比武而是切磋了,这家伙倒打一耙。 陆文龙冷道:“暗箭伤人,实在可耻,路某这么做也是教他如何做人,免得日后出去再生事端,不仅自己难堪,还丢了大夏的颜面!!” “你……!”任得敬被气的不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此时看台上的崇宗李乾顺开口了:“爱卿稍安勿躁,速速安顿俊杰下去疗伤吧!”说着又吩咐御医亲自为任俊杰医伤。 “……谢陛下……”任得敬冷冷的看着陆文龙,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吩咐人将儿子抬下去疗伤,而他自己却重新回到了看台上。 见任得敬没有走,崇宗李乾顺微微皱眉,他是希望任得敬赶快离开,免得再做出什么事来,而一旦任得敬走了,他便可以随时下令终止比武,眼见这火药味渐浓,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爱卿不如去照料俊杰吧!”李乾顺关切的说道,实际上是在赶任得敬走。 “多谢陛下挂怀,犬子不过受了一点小伤,不足挂齿,陛下,我们接着比武!”说话间任得敬眼中露出了一丝杀机。他环视周围沉声怒道:“谁能胜了此人,重赏!”此刻他不再掩饰,誓要除掉陆文龙,为儿子报仇! 任得敬在西夏朝中不乏亲信死忠,话音刚落,身后站出一个大汉:“末将赵达愿请缨出战。” 任得敬道:“好,赵将军如能取胜,扬我国威,便是大功一件。”嘴上还是冠冕堂皇,实则确是为泄私愤。 这边完颜宗干等人也看出任得敬不肯善罢甘休,纷纷提醒陆文龙小心。 且说陆文龙披挂整齐,手提六沉枪,胯下麒麟驹,好不威风。赵达也手提开山钺来到近前。 两人互报了姓名,也不多说,便战在一处。见陆文龙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有点本事也不足道,赵达压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前途。他很清楚,只要胜了陆文龙,便是为任俊杰报了仇,那大将军任得敬必然会对他另眼相看,因此一上来就是一顿猛打。 赵达的开山钺力道十足,怎奈他的招式都被陆文龙一一化解。这赵达虽然有膀子力气,可面对陆文龙却是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和陆文龙交锋不上十个回合,便已累得大汗淋漓,赵达急的是哇哇大叫,开山钺也使不动了,此时陆文龙的双枪却一枪快似一枪,最后快到赵达连招架之力也没有了,被陆文龙左手枪挑飞了开山钺,右手枪抵住了咽喉。 陆文龙并没有想伤他的性命,而是收回手中的六沉枪,道:“赵将军,承让了!” 赵达知道不是敌手,对方已是手下留情,再战无意,只得认输。 这边赵达刚败走,那边又有一将手持鎏金镗高声断喝:“陆文龙休要得意,看我耶律勇前来拿你!” 陆文龙不慌不忙,举枪相迎,战了不到几个回合,耶律勇便不是对手,败下阵来。 这时大将仁多义诚催马舞三股托天叉来战陆文龙,两个人斗了十个回合,陆文龙一枪点在仁多义诚的护心镜上,仁多义诚知道陆文龙对自己留了情面,施了一礼,满脸通红的下了校场。 西夏名将费通见状按捺不住,手提双刀前来挑战。通报了姓名,两个人战在一处,这双枪对双刀,杀得精彩。费通刀法精湛,却也不是陆文龙的对手,战了二十个回合,费通左手刀向陆文龙砍来,陆文龙单枪架开,那费通的右手刀紧跟着也到了陆文龙的面前。再看陆文龙早有准备,右手单枪用力一扫,费通不及收刀,被整个扫在刀身上,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得他手掌酸麻,直接松了手,那把刀横着飞了出去。 “嗖……嘭!”费通被扫飞的钢刀正插在任得敬面前的桌子上。 “啊!”任得敬被吓得大叫一声。 今日在这点将台,任得敬接二连三的被惊吓,屡屡失态,令他又气又恨。 “大将军!”“任大将军!”这一刀不打紧,却也引得西夏文武一阵惊呼,旁边的任皇后也是花容失色,就连李乾顺和李仁孝父子俩也被惊得不轻。 “大将军,失礼了!”陆文龙面无表情的说道。 任得敬咽了口唾沫,狠狠地看向陆文龙,那架势恨不得把陆文龙嚼碎了吃了也不解恨。 此时,陆文龙不再理他,回头看向费通:“费将军,可否再战?” 费通并非平庸之辈,他清楚陆文龙没想伤他,否则他定不是对手,如今单刀都被震飞,胜负已分,自然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于是深施一礼道:“殿下少年英雄,费通甘拜下风。”说着一拨马,败下阵来。 陆文龙也不多言,提枪在手,对着一众西夏武将朗声说道:“请!” “谁愿出战?”任得敬此时已完全不顾颜面礼数,为了置陆文龙于死地,他不断的催战。 西夏武将虽然见识了陆文龙的本事,可在任得敬的怂恿利诱下,也不乏挑战者。就这样,陆文龙大显神威,一个接一个,连胜十八员西夏大将。 天色已近日暮,陆文龙连胜了十八阵以后,依然面不改色,表情坚定,全无疲惫之情,只见他抬起手中六沉枪,高声喝道:“请!!” 军中猛将多数皆已登场,却无人是双枪殿下的对手,任得敬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把陆文龙碎尸万段。此时的他有些怒不可遏,以至于脸上的肉不停的抖动,“还有谁愿出战陆文龙?!” 一众西夏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再没有人敢应战。 第50章 杨威点将台(七) 点将台校场之上,陆文龙接连战胜十八位西夏大将,堪比神兵天降。只见他手持破军六沉枪,继续挑战,西夏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接战。 任得敬看到这情景无比沮丧,他本想利用这次比武大做文章,最好使夏金交恶,无法促成结盟,他才好继续拥兵自重,从而为将来的分国自立做准备。即便不能阻止夏金结盟,也可以通过比武的胜利,进一步增加自己在崇宗李乾顺心中的分量,一旦李乾顺把结盟的事宜交给他,那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先后上场的曹宁、完颜寿和陆文龙居然如此厉害,尤其是陆文龙,年纪最轻,本事却最大。不仅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打成重伤,还连胜十几位大夏名将,且既不力怯,更无惧色,使得满朝武将没有人敢再出战。 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不但没有扬大夏国威,立自家声望,反倒将敌人推上神坛,这是个多么大的讽刺啊!真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任得敬想到自己颜面丢尽,更是火冒三丈,他彻底的丧失了理智和耐性。对着身边众将大声喝道:“汝等还愣着作甚?大夏国威何在?全都给我上,务必将完颜乌赫龙擒住!” 任得敬身边的十几名将领听令后,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各持兵刃,仗着人多,将陆文龙围在当中。 “一起来本殿下也不惧!”陆文龙轻视一笑,全然不把一众西夏武将放在眼里。 这边完颜寿、曹宁、乌天鼎和完颜雍见状,也纷纷上马,来到校场之上,眼看就是一场混战。完颜亮此时也拔剑在手,护在父亲完颜宗干身前,如此场面,已然出离了两国武将切磋技艺的初衷,事态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坐在正座的西夏皇帝李乾顺此刻表情凝重,面沉似水。做为君主,他当然不愿看到满朝武将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镇住。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纵观大夏军中,没有人是陆文龙的对手,甚至连武艺与之接近的人都没有。 李乾顺心下感叹:人言金国多猛将,果然不虚啊! 完颜宗干的使团之中,只有完颜寿有所耳闻,而他也不过是位列金国五虎大将之末,至于曹宁和陆文龙则皆是少年将军,单是这三四个人便以令大夏武将没有招架之力。而反观金国,亦如此战力,至少可再出一阵,毕竟那“四虎”没有随行而来。 想到两国武将差距判若霄壤,李乾顺暗自摇头,给我一个陆文龙也好啊! 看到任得敬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样子,李乾顺脸上无光,这既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也是失了国体礼数,更有可能导致夏金两国交恶。想到这,他缓缓站起身来。 不等李乾顺出面阻止,忽然听到有人声如洪钟,高喝一声:“住手!” 众人放眼看去,只见校场门口走来一名老者,见此人虽然年迈,却是皓发朱颜,精神矍铄。 老者来到众人中间,对西夏众将沉声说道:“你们以多欺少只怕也未必占得了什么便宜,更有辱我们大夏国威,还不退下?” 校场上的西夏众将一见老者,顿时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一起看向任得敬。 老者见状大怒:“混账东西,你们看他作甚?这里还轮不到他做主!都给我退下!” 众将知道惹不起眼前这位,只得纷纷退场。 任得敬此时气得脸色铁青,却是敢怒不敢言。那老者径直来到任得敬身边,盯着他看。 任得敬被看得心里发毛,躲无可躲,急忙起身见礼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莫不是被这比武嘈杂之声扰了清修?” “有尔等在,老朽怎能清闲?”老者冷道。 “这……”任得敬心中不悦,嘴上却不敢多言。 老者说道:“任得敬,老朽懒得多说你的所为,不过今日比武之事你丢尽了我大夏的颜面,若再不收敛,只怕老朽识得你,老朽腰间的武烈神剑不一定识得任大将军。” 老者这一番话,说的任得敬无言以对,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脑门上的青筋一个劲的跳动,只是他不敢发作,他很清楚,面前这个老头可是说到做到的。 李乾顺见老者来了,倒是心中暗喜,他欠了欠身说道:“你老人家怎么来了?快到朕的身边就坐。” 老者向李乾顺深施一礼:“承蒙陛下厚爱,老朽感激不尽,然陛下乃万金之躯,老朽不过一介武夫,岂可与陛下同坐?” 此时,太子李仁孝起身道:“老师父请入座。” 看得出来,李乾顺和李仁孝父子二人对这个老者很是尊敬,而任得敬似乎对他更多的是厌恶和畏惧。 “不必了!”老者回绝了李仁孝的好意,又对李乾顺说道:“陛下乃贤明之君,贤德之主,望陛下为我大夏江山社稷计,为黎民百姓计,分清是非忠奸,保国安邦,才不负先皇之重托啊!” 老者说的话大义凛然,可语气中也有对李乾顺的不满和责备,敢对一国之君如此直言,可见老者的来头不小。 大家都以为李乾顺听了老者的话会震怒,不成想李乾顺却赔着笑脸问道:“老先生说的极是,不知老先生来此意欲何为啊?” 其实李乾顺的听了老者方才的一席话,心里确实有些不悦,但是他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老人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他相信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他,这个老人也不会背叛他,或者说是背叛他的李氏江山。心胸广阔,明辨忠奸,这也是一代明君李乾顺的过人之处。 见此情景,完颜宗干、陆文龙等人也是不知所谓,这个老人到底是什么人,说话几无顾忌。 只见老者看向陆文龙,微微一笑:“特为他而来。” “什么?” “这是何意?” “专为陆文龙而来?” 众人皆是不解。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老朽来这里是想和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兄弟切磋一下技艺,望陛下恩准。” “噢?”李乾顺一愣,心道这陆文龙如此了得,你怎可与敌? 见李乾顺犹豫,老者猜到他心中所想,便说道:“我与这位小兄弟只是试手切磋,并非以命相搏。陛下不必担心。” 李乾顺想到陆文龙对先前交手的将领除了任俊杰之外,都是只分胜负,点到即止,不曾伤人,知道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行事光明磊落,他也很是欣赏,便点头同意。 陆文龙此刻也对这位老者充满了好奇,看李乾顺和任得敬的态度便知道此人在西夏的分量,可当日早朝之时,并未见过老者。而且按老者所言,似乎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陆文龙也想弄个明白,于是滚鞍下马,上前施礼道:“晚辈完颜乌赫龙这厢有礼了,敢问前辈尊号?” 老者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前辈后辈的,不过是一把食古不化的老骨头罢了,至于名字,老朽自己也不记得了。今天到这里,不过是受人之托,来与小兄弟试试手,其实老朽这把年纪怎会是小兄弟的对手,无非就是来凑凑热闹罢了,不过方才看到小兄弟身手了得,老朽一时间技痒难耐,想向小兄弟讨教讨教,只是不知老朽能否如愿啊?” 受人之托?陆文龙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个老人家连任得敬都不放在眼里,能搬动他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陆文龙一头雾水,但却看得出老者对自己似乎没有敌意,只是既然来了,必不是等闲之辈,而自己此时也没有退让的道理,于是淡淡一笑,说道:“全凭前辈做主。” 老者笑道:“小兄弟果然是个爽快人,只是老朽年纪大了,骑不得马,小兄弟如不嫌弃,咱们爷俩就在地上耍耍,如何?”言语间很是亲近。 陆文龙说了声“好!”将手中的六沉枪交与乌天鼎,同时让他将麒麟驹也牵走,又示意完颜寿和曹宁不必担心。 “三弟小心!”完颜寿和曹宁叮嘱之后回到座位上。 陆文龙看向完颜宗干,完颜宗干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西夏的文武也都重新落座,任得敬也很不情愿的回到座位,而李乾顺此时倒是放了心,慢慢的坐下。 此时的校场之上,只剩下陆文龙和神秘老者两个人。 再看老者“仓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却没有急于出手,而是问陆文龙:“小兄弟可知道这把武烈神剑的来历?” 原来这把剑就是武烈神剑!陆文龙说道:“请恕晚辈直言,这武烈神剑乃是大夏开国先祖景宗皇帝的佩剑。后来先祖千秋,昭英皇帝登基,追谥武烈皇帝,此剑也因此得名武烈神剑。从先祖持此剑征战四方至今,此宝剑少说怕是也有一百余年的历史了。相传此剑乃是大夏镇国神兵,先祖临圣前曾说‘执此剑者,当以之监国,上可斩昏君,下可斩佞臣’。” 听了陆文龙的一番话,老者不由得频频点头:“小兄弟果然见识过人,竟然对这把宝剑的来历知之甚详,只是不知道小兄弟以何兵器应对啊?” 陆文龙当下从腰间抽出黄龙宝剑,说道:“不知晚辈的黄龙宝剑能否匹敌?” 第51章 扬威点将台(八) 神秘老者手持西夏的监国神兵武烈神剑,陆文龙则以黄龙宝剑与之应对。 在场众人得知陆文龙手中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大金“国之刃”黄龙宝剑,无不惊叹,就连完颜宗干等人也是一样。 论名气,黄龙宝剑完全不输武烈神剑。世人皆知金国五虎大将,也清楚黄龙宝剑乃是五虎大将之首,也是金国第一猛将完颜金弹子的佩剑,这把剑既是神兵,也是对一名武将的认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为什么黄龙宝剑会出现在陆文龙的手中? 几乎所有知道这把剑意义的人都有同样的疑问! 完颜宗干回想着一路上陆文龙的表现,特别是在紫霞宫他单手接箭,救下自己。且完颜亮和曹宁对他们的三弟都是赞赏有加。完颜金弹子对黄龙宝剑爱不释手,如今这把剑在陆文龙的手中,那么很有可能陆文龙的武艺已经超越了金弹子,成了当今大金国的第一猛将。即便不是,也至少得到了金弹子的认可,完全可以与其并驾齐驱。 完颜寿和曹宁知道陆文龙的佩剑是一把绝世宝剑,也知道陆文龙武艺高强,却也没有想到他已然强大到可以拥有黄龙宝剑的程度,心中更添钦佩之意。至于乌天鼎,则更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公。 这边崇宗李乾顺的内心此刻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看到黄龙宝剑在陆文龙的手中,足以证明这个双枪殿下在金国武将中的地位,朝中武将难以匹敌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有可能是最强猛将的人竟然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另一方面这陆文龙英勇无匹又真诚谦虚,他很是喜欢,若此人能为我大夏所用该有多好! 李乾顺哑然一笑,堂堂金国昌平王殿下怎会为大夏国效力。他想着即便无法如愿也断不可让陆文龙成为敌人,否则就太可怕了。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想法,他本想否定,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一个让夏金同盟更为坚固的办法。 李仁孝和父亲的想法是一致的,纵观大夏武将绝无人是陆文龙的对手,而大金国的猛将又何止陆文龙、曹宁、完颜寿三人?与其树立这样的强敌,不如化敌为友才是明智之举。 却说场下的老者看到黄龙宝剑也是一怔,显然他也很清楚这把剑的意义。黄龙宝剑乃是金国第一猛将完颜金弹子的佩剑,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此剑如今缘何到了他的手中?难道他比完颜金弹子还要厉害? 老者想了想随之一笑:“哈哈哈!妙哉!妙哉!能与天下闻名的黄龙宝剑一决雌雄,老朽真是三生有幸啊!” 陆文龙也是一笑,“前辈过奖了,既是前辈的武烈神剑驾到,晚辈怎敢怠慢!” 老者点了点头,手捻银髯道:“还望小兄弟手下留情!” 陆文龙道:“请前辈赐教!” “小兄弟,请!”说着,老者亮开了架势。 陆文龙持剑在手,也道了声“请!” 话音刚落,只见老者快速上步,一招“灵蛇吐信”,直刺向陆文龙。陆文龙用黄龙宝剑挡开剑锋,随即纵身一跃,一招“飞龙在天”,劈面而至。 就这样,两个人在这点将台的大校场之上,各持宝剑,展开了一场龙蛇争锋。 这边陆文龙已经连胜了十八阵,体力上的消耗很大,但却依然威风不减,而那边神秘老人的年龄看上去已近耄耋,可照样精神抖擞,这两个人一老一少,两把剑舞动生风,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两人是一场君子之战,可既是比试,自当奋力,这也是给予对方最大的尊敬。陆文龙虽然不认识老者,可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位老人家绝非泛泛之辈,而那个让他来的人只怕更有来历,甚至和他相识。因而陆文龙一上来就全神贯注,不敢怠慢。即便如此,这一交上手,陆文龙还是为老者的精湛剑术所震惊。 这边老者也同样被陆文龙的身手所折服。已然连战多时,可陆文龙依旧神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本事,不仅长兵马战无敌,短兵步战同样了得。老者心下暗自点头。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晃二十个照面,难分高下。 此时已是黄昏时候,但看台上的众人的兴致非但没有减退,反而被二人的技艺深深吸引,越发的兴奋起来,喝彩声不断。 台上如此,场上的两个人却和他们不同,陆文龙和老者虽然举剑相搏,却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所谓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起初两个人还斗了个旗鼓相当,可时间长了,陆文龙感觉老者的速度明显慢了。二人身形近时,陆文龙可以听到老者的喘息之声,看来老人家累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如此高龄能和陆文龙战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照此下去,不需片刻,就可见高下,只是老者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陆文龙看得出来,老者就是输,也不可能主动辞战,如此高龄,他既然出场,就已经想到结果了,之所以如此执着,也是为了维护大夏国的颜面吧!想到这,陆文龙暗自佩服。 这时候老者又挺剑刺向陆文龙,陆文龙清楚这一剑老者已是用尽了全力,若再打下去,老人必败无疑。陆文龙没有接剑相迎,而是收起了手中的黄龙剑,跳出圈外,双手抱拳施礼,老人一看,没有继续进攻,连忙收住招式。 台上也是一片哗然,很多人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有少数的高手看出了端倪。 只见陆文龙对老者深施一礼,恭敬说道:“前辈剑法高深莫测,晚辈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陆文龙的这句话让台上的很多西夏官员喜出望外,就连李乾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有任得敬依然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他恨不得老者一剑刺穿陆文龙,也不想陆文龙毫发无损的主动认输。 不过像完颜寿、曹宁、嵬名察哥等人已经看出来陆文龙获胜就在眼前,如今突然认输,明显是有意让之。 此时的老者收回宝剑,站在原来喘了会儿气,看了看陆文龙,说道:“小兄弟,你如此说,老朽真是无地自容啊!” 陆文龙连忙赔礼:“前辈误会了,若时光倒转几十载,前辈的剑法定是无人能敌,晚辈不过是感叹岁月蹉跎。” 老者叹了口气:“唉,小兄弟还是技高一筹,老朽……输了。”老者深知陆文龙非是他所能敌,虽然不愿承认,可也没有办法,放眼大夏实在难有与之匹敌之人! 陆文龙道:“前辈长晚辈几十岁,人生阅历岂是我辈可比,如此比试切磋乃是小事,前辈必懂得个人成败与国家兴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想来前辈早已参透晚辈心思。” 老者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陆文龙,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不但武功盖世,而且胸襟豁达,目光长远。不禁笑着点了点头:“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真乃旷世奇才,老朽输得是心服口服。” 陆文龙道:“前辈剑法绝伦,招式纯熟,晚辈实难破解,又怎敢以胜者自居?” 老者笑道:“输了就是输了,老朽只是猜想,若能年轻三十岁,或许能再接住小兄弟几招!”这老爷子倒是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陆文龙笑道:“前辈过谦了。” 老者也是微微一笑:“小兄弟放心,老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句话出口,已然表明了老者的态度。 陆文龙大喜:“多谢前辈!”有老者的支持,两国结盟更是平添了几分把握。 “好!”看台上的崇宗李乾顺第一个拍手叫好。 “好!” “此二人剑法登峰造极,不分伯仲!” “老英雄威风不减当年啊!” “真是大开眼界啊!” 一众西夏文武也跟着附和。 李乾顺看向完颜宗干,问道:“太师以为如何?” 完颜宗干当然明白夏崇宗的意思,起身道:“老人家老当益壮,乌赫龙少年英雄,皆是难得的忠臣良将,这场比试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李乾顺心中大悦:“今日夏金两国武将以武会友,切磋技艺,令朕大开眼界。尤其是武烈神剑与黄龙宝剑的巅峰一战,他日也必将传为佳话。” 听到崇宗这么说,完颜宗干一直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他知道李乾顺即将做出决定。此时的完颜宗干心中有些激动,他看了看完颜寿和曹宁,最后将眼神落在陆文龙的身上。如果没有这三个人,尤其是陆文龙,那么这场点将台比武可能就是他们父子的劫数。 天色已晚,夏崇宗李乾顺在太子李仁孝及众文武百官的陪同下,与完颜宗干等人一起走下看台,来到陆文龙和老者面前。 陆文龙和老者向李乾顺见了礼,李乾顺说道:“大金勇士真是神勇无双,不过我大夏豪杰也是毫不逊色啊,依朕看,今日以武会友,夏金双方平分秋色,皆大欢喜。” 第52章 相约百花苑 陆文龙与老者比剑,见老者不支,便主动认输,老者心悦诚服。 此时,李乾顺在西夏文武的簇拥下,来到二人跟前,只道此次比试金夏双方打成了平手,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用意。 太子李仁孝一听,连忙附和道:“父皇圣明,儿臣也认为两边不分伯仲,实力相当。”他这么说既为了宽慰父皇李乾顺,也是为了维护西夏将士的体面,说着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完颜宗干,又道:“父皇,今日两国将领在点将台大展技艺,各显身手,如今天色已晚,儿臣以为比试就此结束,各自回去好好休息,来日还有要事相商。” 完颜宗干自然明白李仁孝的意思,其实这样的比武结果对他来说最好不过,此时最高兴的就是他了,只见他连连点头:“陛下,太子之言极是,今日两国将领平分秋色,如今皆已疲惫,有什么事不如来日再议。” 李乾顺听出儿子李仁孝和完颜宗干言外之意,他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在旁边一语不发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的任得敬,最后将眼神落在陆文龙和神秘老者的身上,微笑着说道:“两位今日的表现让朕大饱眼福,今日比武就以两位的平手告一段落,朕希望今日的握手言和能成为来日夏金两国新的起始。” 李仁孝和他身边众臣,以及完颜宗干一行人,听了李乾顺的这句话,无不喜出望外,当下齐呼:“陛下圣明!” 李乾顺的话说的很明白,任得敬听得真切,心中懊恼,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儿子的伤势。 回到诸国馆,完颜宗干可是高兴坏了,设宴款待众人,席间,对完颜寿、曹宁和陆文龙和乌天鼎大加赞赏,尤其是对陆文龙,更是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完颜宗干问陆文龙:“贤侄,世人皆知黄龙宝剑乃是二殿下金弹子的佩剑,如今缘何在你手中?” 完颜宗干这么一问,在场众人也都齐刷刷看向陆文龙,显然他们也很想知道这其中的故事。 陆文龙一笑,说道:“启禀王叔,吾兄金弹子待我情厚,得知我随王叔出使西夏,便赠我黄龙宝剑,一则以剑护佑,二则扬我国威。” “噢?”完颜宗干还要问什么,陆文龙忙道:“今日比武也让西夏君臣看到我大金实力,想来于两国结盟多有益处!”陆文龙不想再纠结黄龙宝剑的事,便主动岔开了话题。 完颜宗干也不便再问,只是此时他心里有了一种感觉,就是陆文龙的本事已然超过了金弹子,成为了金国第一猛将,带着陆文龙一起出使绝对他是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想到这不禁沾沾自喜。 的确,今日点将台比武,虽然不比战场上的惨烈,但其意义绝不亚于一场真正的战役。如今得胜归来,完颜宗干很是高兴,众人也都心情不错,理应庆祝一番,大家推杯换盏,不亦乐乎。只是陆文龙此时另有心事,方才回来的路上,乌天鼎给了他一张字条,说是一名女兵要他转交陆文龙的,上边寥寥一行字:“明日百花苑与君一见”。看那字迹娟秀,应是出自女子之手,陆文龙猜想这字条应该是百花公主李香童写给他的,只是他不知道李香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在紫霞宫李香童说过要报复自己,而且从自己刚到夏京,李香童在城门口的表现来看,她是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如今却主动相约,而且字条上的语气柔和,不禁让陆文龙有点摸不清头脑。 酒席散去,回到房里,陆文龙拿出怀中的猿灵剑,左看右看,想起那晚在紫霞宫的一幕,陆文龙不觉一笑。 次日一早,陆文龙想向完颜宗干告假,发现完颜宗干可能是昨夜太高兴了,多吃了几杯,还没有起床,这次可不似在太子府的装醉。陆文龙没有惊动,只交代了乌天鼎几句,便出了门,骑马前往百花苑。 这百花苑就坐落在西夏皇宫的西北角,陆文龙一路打听,不多时就来到了百花苑的门前。门前的守卫是四名西夏女兵,看到陆文龙,连忙上前施礼。 为首的女兵对陆文龙说道:“见过大金国昌平王殿下,我等奉公主之命在此恭迎殿下多时,公主在百花亭静候,请殿下随我来。” 陆文龙说道:“有劳仙娥引路。” 就这样,陆文龙跟着这名女兵进了百花苑。 这一进院,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整个院中香气肆溢,花团锦簇,宛如人间仙境,难怪称为百花苑,陆文龙不由得为之慨叹。陆文龙在女兵的引领下沿着一条小路来到了一座四方亭子前,这个亭子立于百花丛中,上写着“百花亭”三个字。 只见百花公主李香童身着一席粉红的长袍,静坐于亭下,乌黑的长发上装饰着一条绣着蝴蝶的白色发巾,看上去如仙女下凡,如此美景,如此美人,会让人有一种天上人间的错觉。 那女兵向李香童施了一礼,默默的退下了。 此时,李香童站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陆文龙,一股淡淡体香迎面飘来,令人沉醉。陆文龙也没有说话,同样看着李香童,今天的李香童不同于那夜在紫霞宫的黑衣刺客,也不是当日拦在夏京城门的冷面公主,而是宛如一朵娇艳盛开的鲜花,令人看了心旷神怡,无法移开目光。 陆文龙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美人,美的不可方物,美的无以伦比。 两人对视了许久,还是陆文龙开口了:“在下见过公主。” 李香童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脸色微微一红,说道:“殿下有礼了,请上坐。”说着示意陆文龙坐在自己的对面。 陆文龙没有推辞,坐了下来。 “不知公主今日约在下到此,所为何事?”陆文龙问道。 李香童没有回答,而是为陆文龙斟了一杯茶:“殿下,这是新采青茶,用以今年的初雪沏润,殿下品品看。” 眼前的百花公主举止典雅,笑容可掬,很难让人把她和当日夜闯紫霞宫,行刺完颜宗干的刺客联系在一起。 陆文龙一时出神,接过茶杯,未假思索,喝了一口,果然清香可口,不觉赞道:“好茶!” 李香童一笑道:“既是好茶,殿下不必客气!” 陆文龙知道李香童约自己来百花苑,一定有事,便问道:“多谢公主,只是在下猜想公主相约绝不是仅仅为了品茶吧?” 李香童莞尔一笑,说道:“当然不是,确有一件事要烦劳殿下。” “何事?”陆文龙问道。 李香童笑道:“自是为了兑现当日在紫霞宫的誓言?” 陆文龙一听这话里有话,不禁问道:“公主此话怎讲?” 此时,李香童突然翻脸,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顿时从四周花丛中闪出百十名手持绳索的女兵,将百花亭团团围住。 陆文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李香童站起身来,喝道:“陆文龙,当日你不但坏我大事,还羞辱于我,本公主曾发誓当日之辱,必十倍还之,今日你自投罗网,我岂能容你!” 陆文龙心道:好家伙,这丫头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就要找我报仇!只是在这个时候,陆文龙可不想招惹这位百花公主,于是连忙站起身,双手抱拳:“公主,当日之事实属误会,在下绝非有意冒犯,还望公主见谅。” 李香童哪里肯依,说道:“哼!你现在后悔怕是来不及了,今日就让你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陆文龙见事已至此,已无回旋余地,当下傲然说道:“公主,不是在下夸口,就凭你们又能奈我何?” “哼哼!”李香童冷笑一声:“我知道你的本事,师父也道你是人中之龙,万人莫敌,只可惜今日你只能束手就擒了。” 话音刚落,陆文龙便猛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像是中毒了。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喝剩的半杯茶,顿时恍然大悟。其实陆文龙也知道这百花公主不好惹,前日在城门前的会面便可以猜到这次百花苑之行很有可能是李香童为他设的鸿门宴,却也猜不到对方打算用什么招术对付他,只好暗自提醒自己要谨慎小心。 只是当陆文龙走进百花苑,见到在百花亭中的李香童,也不禁被那倾倒众生的美貌所吸引,一时间疏于防范,才被她有机可乘。面对这样一个绝代佳人,即便是陆文龙也会不自觉间放下戒备之心。此时陆文龙有些懊悔,却为时已晚,他想起身,可这药劲上来了,只觉得天旋地转。 李香童得意的说道:“殿下觉得这茶是否香甜啊?哈哈哈!” 陆文龙气恼中了这黄毛丫头的算计,心里不服,嘴上故意说道:“呵呵呵,罢了,只求公主莫要向那晚本殿下手下留情便好!” 李香童听了想起那天晚上被陆文龙“验身”的情景,顿时粉面羞怒,“你倒是嘴硬!”说着一挥手:“姐妹们,给我上!” 第53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陆文龙往百花苑赴百花公主李香童之约。 两人见面,陆文龙也不禁感叹李香童的无双美貌,一时疏忽,喝下了李香童专门为他准备的特制清茶。 这迷药起了作用,纵使陆文龙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地上,运用内力驱毒。 众女兵一拥而上,将陆文龙捆了个结结实实,陆文龙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而是紧闭双眼,屏住呼吸,专心运功。 看到陆文龙束手就擒,李香童十分得意:“那晚本公主就说过,你放我走,一定会后悔,怎么样,这回知道本公主的厉害了吧!” 此时李香童身边的女兵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了:“什么万人敌啊!还不是成了软脚虾?” “就是,只要我家公主略施小计,他就只能是被抓的份儿!” “哼,这就是跟我家公主作对的下场。” “公主不是说他昨日连战连胜,无人能敌,怎么今日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是不是捆得太紧了?” “公主说这家伙本事了得,不捆紧点万一被他挣脱了怎么办?” “可是方才拿他的时候,也不见他怎么反抗啊!” “是不是你把药给下多了?别是吃死过去了。” “公主交代万万不可伤他性命,所以我就放了一点点药,怎么会死呢?这药劲……不会那么大吧?” “抓他的时候就一点反应没有,我看悬了。” “你去试试看他还有没有气了!” 这些女兵议论着,一名女兵见陆文龙双眼紧闭,默不作声,便蹑手蹑脚的上前来,将手搭在陆文龙的鼻子下面。 此时,李香童也面露焦急之色,问道:“怎么样?” 那女兵见陆文龙没了气息,不由得大惊失色:“呀!不好了,公主,他……他没气了,没气了。” 听这一句话,大家伙可是炸了锅了。 “说他是万人敌,难道这么容易就死了?” “都是你做的好事,药量定是大了。” “我……公主说他不好对付,我怕药放少了,拿他不住,就……” “哎呀,眼下还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快想想办法,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死了啊!” “这分明是迷药,怎会吃死了人?” “如此俊美少年郎,要是死了真真是可惜……” “现在可怎么得了?” “哎呀!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去取解药来。” ……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被众女这么一说,李香童有点急了,她走上前看了看陆文龙,故作镇定的说道:“喂,你没事吧?醒醒。”见陆文龙没有反应,李香童有些担心了,自语道:“他不会真的有事吧?” 旁边一名女兵说道:“公主,得赶快先给他灌下解药,兴许还有的救。” 李香童立刻说道:“还不快去拿解药!” 女兵去取解药的间隙,李香童一直关切的注视着陆文龙,显得很是紧张,生怕他真的有事。 “解药来了!解药来了!”不多时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兵拿来了解药。 李香童连忙抢过药瓶,递到陆文龙的嘴边,试图给他灌下去。怎料陆文龙紧闭双唇,这药说什么也灌不进去。这下可把李香童急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试试撬开他的嘴!”旁边一名女兵给李香童支招。 “说的对,快去取汤匙来!”李香童连忙说道。 那女兵转身刚要去,却见陆文龙的嘴慢慢的张开了。 “公主,公主,他张嘴了!他张嘴了!”看见的女兵们齐声喊道。 李香童没想太多,立时将解药给陆文龙灌了下去。 其实,陆文龙只喝了一小口茶,中毒本就不深,只是刚刚中毒之时,却有些昏昏沉沉,于是他立即闭气凝神,防止毒走全身,因此在女兵们上来绑他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就在女兵们七嘴八舌议论自己的时候,陆文龙早已经趁机将迷药驱散,即使不吃李香童的解药也已经恢复了清醒。他是不想喝这解药的,但李香童哪里知道陆文龙已经没事了,见他迟迟不醒,情急之下,便要撬开他的嘴,硬给他灌解药,陆文龙不得已才张嘴,把解药喝了下去。陆文龙本无大碍,如今又喝了解药,身体立即恢复如常。 只是陆文龙心道:那日我放了她,不想这丫头居然恩将仇报,在我的茶里下药,害我着了道,我何不捉弄她一下?想到这陆文龙依旧紧闭双目,屏住呼吸。 李香童见陆文龙喝下解药却仍不见醒来,心下十分担忧,问身边的女兵:“他为何还未醒来?不会真的出事吧?” “那……那迷药的药量是……是公主亲自叮嘱下的……”那个下药的女兵此时也有些害怕了。 “他……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那药应是毒不死人的啊!怎么他……” “就是就是,公主说他武艺超群,却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英俊又本事,可惜了,可惜了,唉……” “喂!你们统统闭嘴!”李香童此刻被她们七嘴八舌吵得心烦。 李香童当然不想伤陆文龙的性命,她只是为紫霞宫的那件事耿耿于怀,想要教训一下陆文龙,毕竟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被男人“摸了身”。可是,李香童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看到眼前的陆文龙这样,李香童后悔了。 “醒醒,喂!醒醒啊!”李香童的声音都变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急了。 就在此时,陆文龙突然间睁开双眼,吓了李香童“哇呀!”一声大叫。 “嘿嘿!”陆文龙微微笑道:“陆某岂能如此轻易死掉?多谢公主赐药了,还要烦劳公主快些与我松绑。” 陆文龙突然醒来,虽然吓了李香童一跳,不过她却是心下欢喜。正要亲自为陆文龙松绑,猛然停了下来,仔细看了看陆文龙,见他神志清醒,双眼有神,嘴角带着狡邪笑容,当下又羞又恼,冷声说道:“好你个陆文龙,又戏弄于我,姐妹们,给我上,今日一定要给他几分颜色。” 陆文龙知已被李香童识破,心道这公主确不是等闲之辈,知道再不出手来不及了,便猛一发力,一下子将捆在自己身上是绳索全部挣断。 “哇!”李香童和众女兵看到陆文龙一下子就挣断绳索,一个个是目瞪口呆。 这也难怪,陆文龙的表现的确超出了她们的想象,这么粗的绳索,又捆绑的这么牢固,竟然被轻易挣断,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其实一旦身体机能恢复了正常,挣脱这几道绳索对陆文龙来说,不过是疏通筋骨罢了。 陆文龙看了看依然没有缓过神的李香童,一脸深意的说道:“这茶确是好茶,只是这倒茶之人别有居心啊!我诚意来赴公主之约,不想公主却如此待我,我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香童气得娥眉倒竖,“你这登徒子,先前羞辱于我,如今又欺瞒作弄于我,本公主岂能轻易放过你?” 陆文龙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公主误会了,在下并非好色之徒,那晚在下也绝非有意冒犯公主!” “那晚?那晚是哪晚?” “是啊是啊,公主,你们早前发生了何事?他怎么你了?” “就是就是,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如何冒犯你了?公主!” “公主前些日子去了夏州,难不成就是那时候被这贼人欺负了?” “喂!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犯我家公主!” “哼!姐妹们,今日不可轻饶了他!” 女兵们一听说陆文龙得罪了公主殿下,顿时不干了,一个个义愤填膺,都要为李香童出气。 “姐姐们误会了!”陆文龙一时间也是百口莫辩。 李香童一阵坏笑,说道:“这就叫恶有恶报,今日我家姐妹们定会为我讨回公道。” 陆文龙知道多说无益,心想此地不可久留,于是从怀中掏出了猿灵剑,“在下此次赴约本意是想归还公主的猿灵剑,如今将宝剑献上,还望公主不计前嫌,大人有大量。” 女兵们正欲一拥而上,可看到猿灵剑在陆文龙的手中,都愣住了,满是疑问的看着李香童。她们都很清楚这把猿灵剑的意义所在。 此时的李香童直羞得满面通红,怒道:“愣着干什么?先擒了他再说!” 女兵们听了,立时围了上来,本来陆文龙并不怕这百十来人,但是对手是清一色的女兵,他可是为难了,毕竟这好男不跟女斗,何况陆文龙堂堂少年名将,怎好和这些姑娘家动手。 “那日紫霞宫我放了你,你今日却要恩将仇报,这是何道理?”陆文龙没有办法,质问李香童。 李香童以为是他怕了,忍不住笑道:“哼哼,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时候,你还敢提起那天的事!”李香童说着想起那晚在紫霞宫被文龙“摸身”的情景,一时有些脸红,厉声喝道:“本公主说过绝不放过你,今日就与你好看!”说话间,一摆手,那些女兵便向陆文龙围了过来。 见女兵们越来越近,陆文龙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无奈之下,只好摆开架势,准备应战。 第54章 芳心暗许 陆文龙被李香童及众女兵团团围住,出手不是,不出手又不行,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有人大喝:“真是一群不晓事理的丫头,还不退下!” 陆文龙、李香童同众女兵顺着声音看去,原来说话的是昨日那位神秘老人,他的身边还跟着太子李仁孝。 看到老者和太子来了,李香童不再放肆,她暗自使了个眼色,众女兵识趣的退下了。 此时的李香童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轻轻地来到老人和李仁孝面前:“香儿见过师父,见过大哥。” 师父!!?陆文龙不由得一愣,原来这个神秘老人是百花公主李香童的师父,难怪李香童对他这么恭敬。 想到这陆文龙不做耽搁,上前施礼道:“在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前辈。” 这边李仁孝刚刚还礼,就听老人说道:“老朽叫你小兄弟,你我便可以其兄弟相称!”老者性情豪爽,说话直率,一看便是忠义耿直之人。 陆文龙忙道:“前辈乃是公主的师父,晚辈安敢与前辈称兄道弟。”说着,陆文龙看向李香童。 李香童白了陆文龙一眼,对老者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能和他称兄弟,您别忘了,他欺负过香儿。” 老者走上前,用手指在李香童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呀,平日里学艺不精,仗着有几下三脚猫的拳脚轻功就去招摇,那日若不是文龙手下留情,你岂能逃脱?” 李香童埋怨道:“师父,你怎么替他说话?” 老者微怒道:“你不明是非,行事鲁莽,险些坏了国家大事,你若再敢胡来,定要重重罚你。” 李香童一听急了:“师父,夏州所做之事确有不妥,香儿现在知道错了。” 老者摇了摇头,责备道:“为师念你年幼无知,爱国心切,并未开罪于你,可你却不思悔改,今日还要对文龙用强,真是岂有此理!” 李香童听了有些不服气,白了一眼陆文龙,对老者说道:“师父,你怎么这么偏心,明明是他羞辱于我在先,今日我无非就是要讨个公道罢了,哼!” 老者听了一瞪眼:“嗯?还强词夺理,难道你想……” 李香童倒是会看脸色,连忙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说完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老者的身后。 陆文龙见李香童转变了态度,以为她真的知错了,谁料她却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当然,这个动作老者和李仁孝并没有看见。陆文龙心道这丫头长得甜美,却有心机和手段,自己要小心应对,免得再着了她的道。 这时李仁孝开口了:“文龙武功盖世,昨日在点将台真是让仁孝大开眼界啊!” 陆文龙说道:“太子殿下过奖了。” 李仁孝接着说道:“今日难得我等在此相见,不如就在这百花亭中,一面赏花,一面品茶,不知文龙意下如何?” 陆文龙一听到品茶两个字,不禁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此刻还心有余悸,只是看到李仁孝诚意邀请,情知他定有事相商,当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在下从命便是。” 就这样几个人在亭中坐了下来,只有李香童依然站在老者身后。有女兵重新上了一壶茶,李香童也先后给三个人倒了茶。 当她给陆文龙倒茶时,吐气若兰,轻声说道:“香儿方才冒犯将军,还望海涵,将军请用茶。” 见她似诚意道歉,陆文龙不好推辞,“公主言重了,在下只当是一场误会罢了!”说着端起茶杯。 谁料李香童却道:“将军,这杯茶可比先前的那杯还要香浓,望将军细细品味。” 听她这么一说,陆文龙送到嘴边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李香童见自己得逞,不禁得意的抿嘴一笑。 坐在旁边的李仁孝虽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但他了解妹妹的手段,也猜到陆文龙方才八成是中了计,便开口打圆场:“我这个妹妹自小就被宠坏了,还望文龙见谅。” “哪里哪里。”陆文龙苦笑着擦了擦身上的水。 谈话间,陆文龙得知这位神秘老者的祖辈也是大夏的重臣,因对国家贡献颇大,被赐国姓李姓。可叹的是到了夏毅宗时期,在因母党专权导致的内乱中,老者的家族遭到诛杀,只剩下老者的父亲。于是当时的太子李秉常将其带入皇宫,伴自己左右。后来,李秉常正式即位,也就是夏惠宗,老者的父亲顺理成章做了皇帝的贴身侍卫,他一直在惠宗身边二十年,从未离开。后来惠宗病危,临终前将武烈神剑赐予老者的父亲,并授其世代掌管。此后,他继续辅佐刚满三岁的崇宗李乾顺,并且特许皇权,用这把剑,上可以斩昏君,下可以杀佞臣,可以先斩后奏。他死后,这把剑便交到了老者的手中。老者又在李乾顺的身边服务了近五十年,尤其是李乾顺登基到亲政的这十几年,老人家可以说是鞠躬尽瘁,赤胆忠心。 后来老者年纪大了,崇宗打算让他到地方做官,再为他娶个妻室,都被他拒绝了。李乾顺知道他的秉性,也就不再强求。老者刚直不阿,忠心耿耿,曾经多次救崇宗于危难,深得信任。不过老者的个性十足,又脾气古怪,说话直来直去,有的时候,就是李乾顺做错了什么事,他也直言以谏。宫中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怪物”。 叫来叫去这个外号叫开了,传到了崇宗的耳朵里,他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就为老人赐名“李老怪”。 在李香童六岁那年,李乾顺请李老怪做女儿的老师。李老怪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保护皇帝的重任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便答应了李乾顺,随后他搬出了皇宫,住进了百花苑,这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间,李老怪尽心尽力的传授李香童本领,只是武功方面教的不多,只教了一些轻功和简单的剑法及格斗术。因为夏朝有明确的法令,皇室女子是不得习武的。李老怪的想法很简单:这点功夫是让李香童防身的,至于轻功,就更好理解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你总得跑得了啊! 李香童天资聪颖,不仅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对天下大事颇有研究,并且在李老怪练功的时候偷学了不少武艺,可以说是小有所成。李香童素有家国情怀,也正因如此,她对辽、金、宋这样的强邻并无好感,更不希望祖国臣服于外邦。听说金国遣使者来夏,受了任得敬的蛊惑,便夜探紫霞宫,打算行刺完颜宗干。结果遇到了陆文龙,不仅没有得手,还被对方“验明正身”,要不是陆文龙手下留情,自己必被生擒。 事后,李香童越想越气,虽然父亲李乾顺和哥哥李仁孝,包括师父李老怪得知此事后,都责备了她,她也觉得自己的夏州之行有些不妥,只是陆文龙那夜的所作所为还是令她难以释怀,暗自发誓要给陆文龙点颜色瞧瞧。 直到昨天在点将台,陆文龙以一己之力连胜朝中十八员大将,李香童在暗中目睹了整个过程。她的内心悄然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气愤慢慢的转化成了欣赏,欣赏中又夹杂着儿女情长,特别是当陆文龙将猿灵剑捡起揣到怀中的时候,李香童更是心跳加快,仿佛自己被陆文龙拥入怀中一般。 今日,约陆文龙来百花苑,不仅是她的意思,也是李仁孝和李老怪的意思。李香童本想是要先戏弄一下陆文龙,也算是为自己出气,再去叫师父和哥哥,不曾想他们两个也是急着见陆文龙,提早来了,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此时,李仁孝举起茶杯:“今日我们以茶代酒,请。”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请。”陆文龙也喝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李香童走上前,为二人斟了茶。她看了看陆文龙,故意问道:“将军觉得这茶与先前的那壶相比,是否甘甜了些?” 陆文龙一笑:“公主的茶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那边李老怪说话了:“小兄弟名唤陆文龙,为何当日自称完颜乌赫龙呢?” 陆文龙一欠身:“不敢相瞒,是这样……” 陆文龙便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当然,他所说的都是父王完颜兀术告诉他的。 听陆文龙说完,李老怪问道:“小兄弟可有妻室?” 师父的个问题令李香童心跳加快,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陆文龙没有想太多,以为只是闲谈,也没多想,直道:“晚辈尚未婚配。” 没想到李老怪和李仁孝听了之后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双双看向李香童,此时的李香童满面通红,低头不语。也许连她自己也不会想到,自紫霞宫到点将台,陆文龙的影子在她的脑海中再也挥散不去。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有的时候她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面红心跳,难道是上天将他从遥远的金国大都送到美丽的夏京?这真的是天赐良缘? 百花苑中百花亭,百花仙子女儿情。万里之遥系红线,一寸芳心许英雄。 第55章 大话天下 李老怪和李仁孝的出现,算是帮陆文龙解了围,几个人边品茶边闲聊,起初也没说什么,只是两个人的话弄得陆文龙一头雾水,但碍于礼数,也没有追问原因。 李老怪见陆文龙被他和李仁孝笑的有点糊涂,便暗示了李仁孝一下,对陆文龙说道:“小兄弟,看来以后我还是叫你文龙吧,听起来也更亲近些。” 陆文龙听了更蒙了,心想:怎么好好的又要改称呼呢?不过也好,自己毕竟无法和李老怪以兄弟相称。想到这陆文龙一抱拳:“一切由前辈做主,只要前辈高兴就好。” 李老怪点了点头,问道:“文龙,金国太师这次来我大夏,主要是想让我大夏依附于金,你认为此事有几成把握?” 李老怪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陆文龙想到这才是李老怪和李仁孝约他来的真正原因。 他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然后又慢慢的将茶杯放在石桌上:“我料此事必成!” 此话说完,李老怪、李仁孝,包括李香童都看向了陆文龙。 李仁孝问道:“文龙缘何有如此把握?” 陆文龙说道:“大夏之地,文臣猛将何其之多,沃野江山何其壮丽,陛下乃是贤明君主,太子殿下更是青出于蓝,有如此君臣,又怎可能使这百年盛世毁于一旦,这千秋基业付之东流呢?” “文龙既知我大夏国力雄厚,何出此言啊?”李仁孝一脸深意的问道。 陆文龙反问道:“我想殿下之想与我相同,又何必有此一问?” 李仁孝微微一笑,说道:“还望文龙兄教我?” 陆文龙欠了欠身:“太子殿下言重了,文龙何德何能敢教殿下,不过是借着花艳茶香,一时兴起,胡言而已。” 李仁孝忙道:“文龙当日曾言‘坦诚相待,赤裸相对’,今日还望文龙看在仁孝一片诚心而不吝赐教。” 李老怪也道:“是啊,文龙,你就说说吧,老朽也想尽闻其祥。” 陆文龙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此时陆文龙站起身,朗声说道:“如今的大夏,虽国库充盈,兵精粮足,但有西辽和北方游牧部族的不断袭扰,近期又有小股兵力不守承诺,屡屡挑衅,在我大金边境制造事端,使得金夏两国交恶。另有强盗作乱,匪患横行,且外戚重臣任得敬拥兵自重,结党营私,反叛之心已初露端倪,此内忧外患之秋,稍有不慎,定会酿成大祸。在下愚见,为今之计,应先合强援,再安内政,从而可化外敌以为盟友,定朝纲以保安稳。”说到这陆文龙顿了顿,见李老怪、李仁孝、李香童三人听得全神贯注,陆文龙接着说道:“夏,乃四战之地,西邻回鹘,南抵吐蕃,北部和东部先前与辽宋交界,如今和我大金国接壤,自古就地富民殷,天府之国。先祖曾南击吐蕃,西攻回鹘,为党项族人的发展壮大奠定了坚实之根基,也为大夏强国兴邦立下不世之功。”说着,陆文龙仰天见礼,以示对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敬重之意。 三人见陆文龙如此举动,都很是欣慰。 此刻陆文龙话锋一转,说道:“大夏本是国力强盛,然随后的弑君、党争之乱使得不少忠臣能士蒙冤惨死,朝中元气大伤,加之辽宋两强又对夏一直虎视眈眈,借机频频发兵征讨,致使国土沦落,百姓罹难。” 听到这,李老怪三人也心中难受,不住地摇头。 陆文龙接着又道:“辽、宋、夏虽三足鼎立,然辽宋皆强于夏,因此辽宋都有吞并夏之心。幸大夏人才辈出,君有广德,臣有忠心,用联辽攻宋之计击退宋军,又巧用联宋抗辽之计挫败辽军,使夏坐收渔翁之利。可即便如此,三国的国力强弱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宣和之败后,夏国丧失横山天险,等于失去了天然屏障,精锐之师‘横山羌’几乎损失殆尽,无力再战,只能臣服别国以求存。” 陆文龙说的是事实,李老怪三人听着虽然有些刺耳,却也无奈。 此时陆文龙正色道:“目下,我大金国力强盛,兵多将广,灭辽平宋如摧枯拉朽,试问天下间谁能争锋?如今辽国覆灭,余患尽除,草原诸部,尽皆降服,北方大地已一统于大金国。宋人半壁江山也已收入囊中,赵氏只能苟安江南,我大金铁骑踏平南朝是迟早之事,实现天下大统也指日可待。面对辽宋,夏尚且难以应对,而辽宋两国根本不足与我大金抗衡,这孰强孰弱,应一目了然。吾皇仁德,一直视夏为友邦,女真族与党项族也颇有渊源,一旦双方能结为盟友,从此不动干戈,不仅于两国长久兴盛有利,也可使芸芸众生免于战乱之苦,社稷安稳,黎庶享乐,方为我等之福也。到那时,再来这百花亭中茗茶赏花,岂不是更有一番滋味?” 听了陆文龙的一番话,李老怪、李仁孝和李香童三个人都十分佩服,尤其是李香童,对陆文龙更加欣赏。 此时李仁孝站起身,对陆文龙深施一礼:“文龙确是真英雄,听君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受益良多。” 陆文龙连忙起身回礼:“太子殿下过谦了,在下坦诚直言,如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宽罪。” 李仁孝道:“文龙字字珠玑,在下钦佩之至。” 陆文龙道:“想来太子殿下心中早有决断,今日既言于此,还望殿下直抒胸臆。” 李仁孝点了点头,他知道事到如今,再含糊其辞,不表明立场,确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心中所想与文龙不谋而合。” 陆文龙说道:“殿下胸襟广阔,高瞻远瞩,又以国家民族为重,在下万分敬佩。” 李仁孝忙道:“文龙过奖了。” 这时候,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老怪站了起来,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文龙之大才非常人可比,老朽能结识文龙这个忘年之交真是三生有幸啊!” 陆文龙对李老怪始终心存敬仰,听到李老怪这么夸自己连忙说道:“前辈谬赞,晚辈惭愧至极,能结识前辈才是晚辈的福气。” 李老怪哈哈大笑:“哈哈哈,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哈哈哈……”说着他回头意味深长的看向李香童,“是不是啊?香儿,师父说过,我是不会看错人,选错人的,哈哈哈!” 一句话说的李香童满面通红,如同熟透了的蜜桃一般,更加的惹人怜爱。旁边的李仁孝见状也笑了,这三个人的表现又把陆文龙搞糊涂了。 陆文龙心说:刚刚这两个人就没来由的看着李香童笑,如今又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文龙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南北。 李香童走了过来:“方才香儿冒犯将军虎威,并非恶意,还望将军见谅。” 这回李香童态度十分诚恳,多多少少有点出乎陆文龙的意料,陆文龙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说了句“哪里哪里。” 李香童又说道:“香儿的猿灵剑……?” 陆文龙以为李香童是问他索要宝剑,连忙从怀中取出猿灵剑,双手呈上:“当日在紫霞宫对公主有所冒犯,实属误会,夺取公主佩剑更是无心之举,如今将宝剑完璧归赵,还望公主不计前嫌。” 李香童没有接过猿灵剑,而是嫣然一笑:“原来你一直带在身上……昨日正是它救了你家完颜将军的性命!” 陆文龙顿时一愣:莫非这李香童昨日也去了点将台?看来是怪我昨日扔出猿灵剑解围的事。想到这里陆文龙说道:“昨日情况万分危急,抛剑救人也是万不得已,还望公主海涵,在下已经认真检验,这宝剑并无损伤,请公主过目。”说着陆文龙再次递上了宝剑。 李香童还是没有接剑,而是面露羞涩的说道:“此剑香儿自幼就带在身边,从未分离,今日,香儿愿将此剑赠与将军,请将军笑纳。” 陆文龙知道这猿灵剑的重要性,连忙推辞说道:“多谢公主赠剑,只是如此重要之物岂敢愧领?公主美意在下心领了,这猿灵剑,实不敢受。” 李香童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还是面带微笑的说道:“将军果然不同于凡人,只是香儿是真心相赠,若将军一再推辞,岂不辜负了香儿的一片心意?” “这……”听李香童这么一说,陆文龙有些犹豫了。 一旁的李仁孝走上前,对陆文龙说道:“这猿灵剑乃是我大夏皇族的传世之宝,剑身上的神猿正是我党项儿女的祖先图腾,如今小妹将其献与文龙,一来是企望金夏两国世代修好,二来也是她的一片心意,文龙就不要再推辞了。” 李仁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文龙也就不好再推辞了,也是感念李香童的诚意,“那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多谢公主赠剑。”说着他将猿灵剑揣入怀中。 当看到陆文龙收起宝剑的那一刻,李香童的心猛然一颤。 第56章 老谋深算 李香童诚心要将猿灵剑相赠,陆文龙推脱不掉,只好接受。 见陆文龙收下了猿灵剑,李老怪高兴的说道:“这就对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陆文龙只道他说的一家人是指金夏两国的关系,便没太在意。 倒是李香童听了李老怪的话越发的脸红,她埋怨似的看向李老怪,害羞的小声说道:“师父……” 陆文龙见李香童如此扭捏害羞,又想到方才这三个人的奇怪反应,越发的莫名其妙,心中似乎有了某种预感。 其实李香童自幼就深得父兄的宠爱和师父的教诲。贵为一国的公主,却不同于那些高墙深宫的哀婉少女,李香童的爱国之心不输男子,为了国家民族,她愿意挺身而出,只身犯险,就算是堂堂男子汉,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李香童热爱自己的祖国,和父兄的感情自不必说,又是李老怪的徒弟,可为什么在金夏结盟的问题上却站在了任得敬一边?其实不然,李香童行刺完颜宗干不假,一心要破坏金夏结盟也不假,但要说李香童和任得敬一伙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香童和父兄一样,爱国爱民,忠心可鉴,任得敬则恰恰相反,他手握重兵,党羽遍布朝野,早有不臣之心。二者对待大夏江山和百姓的态度和想法怎么可能一样?眼下,天子李乾顺年迈染病,身体每况愈下。太子李仁孝年幼,任得敬打算利用这个机会继续广结党羽,为他日后分国自立打下基础。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计划,不断的试探和拉拢一些西夏皇族,打算从内部瓦解李家王朝。怎奈以嵬名察哥、李老怪为首的朝中老臣,效忠李乾顺的立场十分坚定,并且有很多已经视任得敬为国贼,不愿与他为伍,甚至已经有了要联合起来对付他的苗头,这令任得敬很是不安。就在他犹豫下一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传来了令他更为不安的消息,李乾顺父子欲与金结盟。 别看任得敬平日里耀武扬威,目空一切的样子,实际上他还是一个工于心计,深谋远虑的政治高手。不仅如此,他还善于用兵,为西夏平定叛乱,抵御侵略,也立下过赫赫战功,否则绝不会以外戚身份手握大权。 任得敬最初的想法就是位极人臣,可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如今国丈的地位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野心,他要凭借手中兵马要挟朝廷,将西夏一分为二,自己登基称帝,与李家分国而治。可一旦金夏结盟,就等同于崇宗李乾顺多了一个强大的帮手,而自己则将面对又一个劲敌。如果他起兵反叛,势必要面对李乾顺的镇压,即便双方势均力敌,但如果金出兵相助,任得敬等同于腹背受敌,到那时他几乎没有胜算。 面对如此情势,任得敬一度欲先下手为强,提前起兵,攻下皇宫,逼李乾顺禅位给自己,如果李乾顺不依,他便要大开杀戒,铲除李氏一脉。可思来想去,任得敬觉得时机尚未成熟,而一旦事败,等待他和他满门全族的便是灭顶之灾。任得敬权衡再三,没有动手,自己经营了多年,他不能允许因一时冲动而满盘皆输。老辣的任得敬冷静下来,他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对策。他的儿子任俊杰对李香童情有独钟,一心想娶她为妻。这也难怪,李香童倾国之貌,宛如人间仙物,试问天下间哪个男人不动心?而任俊杰也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又是大将军之子,以他的身份,想要娶一个皇族公主,并非难事。 于是,任得敬授意儿子任俊杰大胆的接近追求李香童,自己则上表李乾顺,请他赐婚。另一方面他又命自己的嫡系人马不断在金夏边境制造事端,时而打着夏兵的旗号袭扰金境州府百姓,时而又扮作金兵,对自己的黎民痛下杀手,其目的就是让金夏两国交恶。 任俊杰起初以为父亲不同意他与公主李香童来往,毕竟他的姐姐如今已是皇后,父亲身为国丈,是皇上的长辈,而他若和李香童婚配,有失礼统。如今父亲同意,任俊杰喜出望外,任得敬也不隐瞒儿子,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了,任俊杰对父亲一向是崇拜敬重,便决意支持父亲。他更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即登大位,又享温柔,便开始了对李香童的攻势,几乎每日都要去找李香童。 任得敬老奸巨猾、野心极大,任俊杰也好不到哪去,李香童对他们父子二人既厌恶又有所防范,全无好感,更别说是男女之情了。她察觉到任俊杰对自己似有非分之想,当即表明了态度,严词拒绝了任俊杰的心意。为此,任俊杰倍受打击,可即便如此,他却并不死心,还一厢情愿的认为李香童是矜持害羞,才拒绝了自己,依然对迎娶公主抱有幻想。可是这一切幻想在陆文龙抛出猿灵剑的那一刻彻底破灭了,任俊杰看到陆文龙手中拿着公主爱若至宝的佩剑,他误以为是李香童爱慕陆文龙,并早有相识,才赠此剑以做信物。因为这猿灵剑还有另一个含义:大夏金刀。任俊杰的妒火瞬间被点燃,失去了理智,打算偷袭杀死情敌,结果反被陆文龙踢成重伤。可怜的任俊杰躺在病榻之上,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猿灵剑是怎么落在陆文龙手中的。 虽然儿子碰了壁,可任得敬还是想着向李乾顺请奏赐婚,毕竟只要李乾顺点头,就算李香童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就范。儿女的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身为皇子公主,更加无法摆脱政治婚姻的束缚。李乾顺自然不想让宝贝女儿嫁给任俊杰,但又不好直接驳了任大将军的面子,便一直拖延。 狡猾的任得敬看出其中的端倪,便暗中作梗,借着儿子的由头,接近李香童,并不断假意怒斥金国的残暴和无信,还说如果金夏结盟,夏早晚必被鲸吞,大夏百姓也将永无天日。说到动情处,任得敬甚至是痛哭流涕,一副忧国忧民的忠臣模样。 李香童虽然聪颖机智,却也抵不住这只老狐狸的蛊惑,这才独自潜入紫霞宫行刺完颜宗干。在整个过程中,任得敬正是利用了李香童的爱国之心,步步为营,挑唆怂恿,终于诱使涉世未深的李香童铤而走险。好在他不会想到这百花公主会亲自去刺杀金国太师。 所幸李香童不但没能得手,还差点被陆文龙所擒,她自知不敌,连夜逃走。回到夏京,李香童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加之李乾顺父子忙于公务,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直到司马朗差人送来书信,在信上将完颜宗干遇刺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仁孝,并提到了陆文龙和猿灵剑。 李仁孝反复思量,想到了妹妹李香童。事关重大,他不敢迟疑,将书写呈与父亲,李乾顺也立即想到,这个刺客很有可能就是李香童,他太了解自己的宝贝女儿了。于是急忙唤来李香童,问明原委。 起初,李香童还想搪塞抵赖,可最后挨不过父兄的盘问,她也感到了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和严重,只好说出了真相。李乾顺和李仁孝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大为恼火,既气任得敬的阴险狡诈,又气李香童的青涩无知。当下,李乾顺对女儿训斥了好一顿,李香童起初不理解,自己是为了祖国不被欺凌,百姓免受涂炭,这才冒险去行刺的,可父皇非但没有夸赞,反而是责备和怪罪,心里很是委屈。李仁孝知道妹妹的心性,好言相劝,陈述利害。李香童虽然有些任性,却是聪明识大体之人,听了哥哥的劝导,想到父亲一直以来的治国之道,顿时恍然大悟,气自己被挑唆蒙蔽,着了老狐狸任得敬的道,险些铸成大错。 若不是陆文龙出手,只怕自己已行刺“成功”,真是那样的话,现在的大夏,只怕要面对金国的兴师问罪以及任得敬的趁火打劫了。那时大夏内外交困,岂不危矣? 李香童越想越气,本欲去找任得敬算账,被李仁孝拦下,眼下应控制事态,切不宜再节外生枝。李香童也算是吸取了教训,开始反思,渐渐地她也为自己的冲动行为后悔,甚至是后怕。可又想起那晚在紫霞宫,自己被陆文龙“验明正身”的一幕,更是羞怒难当。一时间竟把一肚子的怒气和委屈都转嫁到陆文龙的身上,准备待陆文龙到达夏京,便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也全当是为自己出气了。 也许李香童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自那夜紫霞宫一面,陆文龙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便挥之不去。她以为那是在气他,实则不然,那种感觉是喜欢,是钟意。她盼望着金国的使者快点到来,那样她就可以再见到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了。 得知金国使者到来,李香童立即梳理清妆,来到城门前,当陆文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香童很是紧张,她希望他认出自己,她要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面,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才有了李香童在夏京城门的惊艳现身,点将台的暗中窥探和百花苑中的“报仇雪恨”。 第57章 天下无双 话说陆文龙同李老怪和李仁孝在百花亭,畅谈天下大事,陆文龙的一席话令李老怪和李仁孝叹服钦佩。 百花公主李香童暗自喜欢陆文龙,以猿灵剑相赠,而陆文龙却并不知道这把猿灵剑其实是西夏公主的信物。面对李香童对自己态度的巨大反差,陆文龙心存疑惑。 李老怪此时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的思绪:“文龙昨日与老朽比剑时,所用的乃是金国的国之刃——黄龙宝剑,只是老朽有一事不明,还请文龙赐教。” 陆文龙道:“不敢当,前辈尽管问,晚辈必知无不言。” 李老怪点了点头:“听闻这黄龙剑只有大金国的第一猛将才有资格享有,先前金国皇帝立号赏封,将此剑赐予粘罕之子,也是五虎大将之首完颜金弹子,此后黄龙宝剑一直是这金锤殿下的佩剑,缘何却到了文龙手中?莫非文龙已然是当今的金国第一猛将?”看得出李老怪对金国的名将还是有所了解的。 陆文龙一笑:“前辈过奖了,王兄金弹子双锤无敌,纵横战场从未遇见过对手,晚辈资质平平,战功微末,并不在五虎之列,怎可与王兄相提并论?我大金五虎将个个勇冠三军,万夫莫敌,晚辈难以望其项背。” 李老怪知道他既是自谦,而又有意抬高金国武将的实力。昨日李老怪在和陆文龙交手前,已经见识了完颜寿的本事。完颜寿位列金国五虎大将,武艺超群,倒是不假,可是以李老怪的眼力,不难看出陆文龙的本领在完颜寿之上。 想到这,李老怪不禁感叹,完颜寿虽位列金国五虎大将,却是五虎之末,那另外四虎的本事更加了得,都是万人敌的猛将,尤其是大金国第一将完颜金弹子,传说更是双锤无敌。再看今次随行来到夏京的曹宁,本事和完颜寿相当,那个契丹族随从也并非等闲之辈。至于面前的陆文龙,更是少年英雄,武功深不可测。昨日凭借手中双枪连胜大夏十八位名将,还击伤了任俊杰,简直是天之神将。怎能不令人感慨金国强将,何其如此之多?!拥有众多悍将,他国安敢觑之。 此时李老怪问道:“金国朝中多有汉臣?” 陆文龙道:“我大金国海乃百川,凡忠于大金之能者皆得重用,凡疆域之达处无论女真、汉、蒙、契丹、渤海尽为金人。” 李老怪点了点头。 陆文龙又道:“文龙出身汉人家中,父亲便是大金国汉族将领,我义兄曹宁亦是汉人,如今同样受到陛下赏识重用。” “噢?”李老怪道:“原来曹将军是文龙的义兄?” 陆文龙笑道:“不瞒前辈和殿下,完颜寿和曹宁皆是文龙的义兄,二位哥哥的本事也自然在文龙之上。” “诶!”李老怪笑道:“文龙有盖世之能,何必如此谦虚?恕老朽直言,莫说是大金国,即便是整个北国,乃至放眼全天下,又有谁能是文龙之敌?” 陆文龙忙道:“前辈过奖了,文龙实不敢当。” 此刻,李老怪伸出大拇指来,“文龙真乃天下无双之将也。” 陆文龙道:“前辈谬赞了,所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晚辈实不敢领这‘天下无双’之名。” 李老怪赞赏的点了点头,又得意的看向李香童。此时李香心下欢喜,她默默地看了看陆文龙。 一旁的李仁孝道:“在下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陆文龙一笑,说道:“殿下但说无妨。” 李仁孝问道:“我家小妹任性鲁莽,前些日冒犯了太师,不知太师对此事可有介怀?” 陆文龙摇了摇头,说道:“王叔为人虚怀若谷,怎会介怀此事?况且王叔此行不远万里来到夏京,早已做好排除万难,成就金夏结盟之大事,区区一场误会,又何足挂齿?” 李仁孝闻言却是放心不少,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还望太师不计前嫌,促成大事!” 陆文龙道:“殿下放心,只要我等以诚相待,同心协力,自会不负陛下重托和百姓心愿,有一个好的结果。” 李仁孝欣喜的点了点头。 几个人又叙谈了多时,见时已过午,陆文龙起身告辞,李仁孝、李香童、李老怪三人将陆文龙送至院门口。 李香童说道:“将军切莫忘了今日百花亭之约,他日若果真如将军之言,也不枉香儿今日之请。” “公主放心,今日之请,在下铭记于心。”陆文龙说道。 李香童含情一笑。 四人别过,陆文龙打马回诸国馆,李仁孝三人复回到百花苑中。 “妹妹,随我来!”刚进得院中,李仁孝便道。 李香童不解,跟在哥哥身后来到离百花亭不远的一处花丛中。原来在这隐蔽处有个人一直在听着陆文龙和他们的谈话,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夏皇帝,夏崇宗李乾顺。 陆文龙和李仁孝三人的谈话,李乾顺在花丛里听的非常清楚。其实这是事先就与李仁孝和李老怪商议好的,只瞒李香童一人。 李香童看到父皇崇宗,顿感意外:“父皇!你怎么在这儿?” 李乾顺笑了笑:“事关重大,父皇岂有不来之理?” 李香童不解,问道:“父皇,究竟有何大事?” 李乾顺笑道:“为你选夫,为我选婿,为大夏选驸马,哪件不是大事?” 这番话说的李香童脸红到了耳朵根,可这嘴上却说道:“选什么?莫不是选了他?” “哈哈哈!”李乾顺大笑道:“为父也不曾说是谁,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谁啊?” 李香童红着脸嚷道:“父皇也取笑香儿,香儿不理你了。”说着,李香童跑了出去。 李仁孝和李老怪被她的举动也给逗乐了,望着女儿的背影,李乾顺收起了笑容,轻叹了一声:“唉,看来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言语间流露出不舍之情。 李仁孝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劝道:“父皇,陆文龙仪表堂堂,文韬武略,又是正人君子,妹妹若能与他结为百年之好,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李乾顺点了点头。 此时李仁孝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父皇,陆文龙虽然享有女真皇族姓氏和特权,但毕竟不是完颜族氏血脉,我们能否诚意待之,以安其心,设法将陆文龙留在大夏,为我所用?” 李乾顺笑着看了一眼李仁孝,他对儿子能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很赞赏的,只是他也知道儿子虽然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者,但还是火候未到。 他没有回答,而是对李老怪问道:“老怪,你说呢?” 李老怪道:“陆文龙文武全才,志向高远,绝非池中之物,况且他素有报效国家之心,怎能偏安于此呢?” 李乾顺点了点头说道:“老怪言之有理啊,孝儿,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 “孩儿谨记父皇教诲。”李仁孝说道。 “为今之计,应尽快让陆文龙乃至大金国对我大夏放下戒备,真心相待才是啊!”李乾顺说道。 李仁孝和李老怪点了点头。此时,李乾顺突然咳了两声,李仁孝连忙上前扶住了父亲。 李乾顺摆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这句话说完,李乾顺大口的喘着气。 李仁孝和李老怪见状,心里很是难受,因为他们也很清楚,李乾顺已是病体沉重,强做支撑。 “陆文龙……陆文龙!”李乾顺反复念叨着文龙的名字。 李仁孝不解,问道:“父皇,您这是……?” 李乾顺对李老怪说道:“老怪啊!你说得对,这个陆文龙果真是不同凡响啊!朕自问见多识广,可如陆文龙这般的少年英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假以时日,必有冲天之力,到那时,这天下之势只怕必归金尔!” 说这番话时,李乾顺的神情有些复杂,既有不甘,又有安慰,似乎是五味杂陈。“天下无双!好一个天下无双啊!”李乾顺叹道。 李老怪和李仁孝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解劝。此时李乾顺抬头看了看天,淡淡说道:“我李乾顺虽未能助我大夏恩威四海,但自问真心为百姓造福。如今金国势强,又有如陆文龙之猛将者,非我朝之将所能匹敌,他日此人若领兵攻宋,只怕南朝仅存的一隅江山,也要不保了。” 昨日点将台比武,西夏朝中几乎是精英尽出,即便如此,面对区区几名金将依然讨不到半点便宜。就连嵬名察哥、任俊杰这样的西夏名将也难以取胜,足见两国武将之间的差距。尤其是陆文龙,年纪轻轻,却英武无匹,满朝大将,皆不是他的对手,而这一幕李乾顺都看在眼里,也深深地刻在了心中。 虽然不能为己所用,但也断不可成为敌人,与这样的人为敌是愚蠢的。让他成为盟友,成为亲人,则不失为一个上上之策。 “唉……”想到这,李乾顺一声长叹:“若我大夏也有如陆文龙般的无双神将,何苦屈膝于他人啊!” 第58章 金夏结盟 李乾顺欣赏陆文龙,却也知道无法使其为自己效命,不觉流露出失落和不甘。李乾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也说得李仁孝和李老怪都低下了头。 西夏,是富庶之乡,是天府之国,更是四战之地,周围皆是强邻,且都对嘴边这块肥肉垂涎已久。尽管党项人励精图治,强国强兵,但依然无法完全应对周遭的危机。尤其是在面对辽、宋、金等强敌时,更显力不从心。 虽然在对抗辽、宋的战役中胜多负少,可大多是以全国之力对抗入侵之敌。为了能够在列强中求存,西夏只能左右逢源,先后依附辽、宋,不但上表称臣,还要每年进贡。 如今,面对崛起的大金,西夏仍然摆脱不了臣属的命运。这样的国势国运,对于每一位君主来说,都是耻辱。他们都曾试图改变这样的命运,却力不能及,只有隐忍不发,李乾顺也是如此。 任得敬在金夏边境耍的伎俩,李乾顺早就知道,他没有降罪而选择了观望,是想看看金国的反应。面对完颜宗干,任得敬又提议比武,李乾顺也清楚其中的玄机,他依然没有阻止,目的是想看看金国将领的实力。 结果完颜寿、曹宁,尤其是陆文龙的武艺令他大为震撼,大金仅这三将便足以胜遍朝中所有武将。这样的结果让李乾顺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夏之力,想要对抗大金,绝不是明智之举。而与金结盟,才是上策,将一个强大的敌人转变成一个强有力的援手,既消除了外患,又可以压制任得敬这个内忧,何乐而不为? 此时,李乾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李仁孝自幼聪明勤学,志向远大,在同龄人中少有人及,更是他的骄傲。可是,李乾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很多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教会儿子。李仁孝虽然出色,可毕竟年轻,资历经验尚需磨练,面对任得敬的老辣和手段,只怕不好应付。即便是有如李老怪、嵬名察哥、斡道冲等贤臣名将的协助,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一旦朝中内乱,不论结果如何,都必然令国家元气大伤,久难复原。若是此时外敌入侵,则大夏危矣,这是李乾顺最最不愿看到的。 以眼下的态势,李仁孝只有隐忍,蛰伏,等待时机,再一鼓作气,才有扳倒国贼的机会。李乾顺怕儿子冲动,更担心大夏江山易手。金,虽是虎狼之邦,但现今正忙于灭宋,无力再对夏用强。结盟,于金夏两国而言,实是互相取利,更是势在必行。 看到父亲面露伤感,李仁孝上前安慰道:“师父称陆文龙是天下无双之猛将,父皇也认为如此,只是儿臣以为,说到天下无双之人,我大夏也有。” “哦?”李乾顺和李老怪同时看向李仁孝。 李仁孝笑道:“此人乃上天所赐,父皇恩泽,她可令百花羞涩,可让尘世生辉,凡间无人可媲其美,便是天宫嫦娥见了她也要退避三舍。依儿臣看来,天下无双之名,我家贤妹也是当之无愧。” 李仁孝这番话是想宽慰父亲,也是想让父亲高兴些,不过他说的倒也不错,李香童的美貌却是艳压天下众芬芳。 “哈哈哈!”听完李仁孝的话,李乾顺果然被逗乐了,他欣慰的看了看儿子,满是深意的说道:“‘天下无双’配‘天下无双’!妙妙妙!真是天生一对啊!哈哈哈!” 李老怪也笑着点了点头。 李乾顺道:“朕观香儿对陆文龙有意,只是不知那陆文龙的心意如何?” 李仁孝道:“自古道:‘英雄配美人’,妹妹绝世之貌,陆文龙岂能不动心?” 李乾顺点了点头,他对女儿的容貌有绝对的信心。 李仁孝又道:“今日妹妹将猿灵剑赠予陆文龙,便是表明了心意,陆文龙也已收下儿臣看此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哈哈哈!”李老怪笑道:“我看这二人倒是般配得紧!” 李乾顺也默默说道: “若是陆文龙娶了香儿,成了我大夏的金刀驸马,那也是一段佳话。” 李老怪道:“总好过嫁入国贼府中强得多!” 李乾顺和李仁孝父子对视一笑,也没说什么,他们早已习惯了李老怪的直言,也知道他说的没错。 李老怪又道:“陛下,事到如今,两国结盟之事应早做打算才是。” 李乾顺沉思片刻,说道:“仁孝,老怪,你们明日同嵬名察哥和斡道冲,一起前往诸国馆与完颜宗干商讨结盟事宜。” “臣遵旨。” “儿臣遵旨。” 再说陆文龙回到诸国馆,用过饭食,和众人打过招呼,便回到自己的屋子。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来,不禁觉得好笑。自遇见李香童之后发生的一幕幕,让陆文龙对这个西夏公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辗转难眠,李老怪和李仁孝所言似有所指,可陆文龙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他拿起猿灵剑,今日李香童执意将这把佩剑相赠,是为了金夏两国交好,还是另有深意?陆文龙知道这猿灵剑乃是珍贵之物,公主李香童既然赠给他,他必然要好好保管,他却不知道这把猿灵剑不仅是西夏的图腾宝器,更是国宝金刀,得到这把剑的人便是西夏的金刀驸马。 陆文龙自然不知道他得到这一件宝贝,就等同于即将得到一件更加珍贵的西夏国宝,百花公主李香童。 一夜无话,次日诸国馆会客厅,完颜宗干与完颜亮、完颜雍坐在一张长桌前,对面则坐着李仁孝、李老怪、嵬名察哥和斡道冲。这是完颜宗干一行人到达夏京之后,金夏两国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坐下来商讨两国结盟事宜。至于陆文龙、完颜寿和曹宁三人的身份是护卫将军,照理是无需参与谈判的。 这并不奇怪,完颜宗干的想法很简单,完颜亮是自己的儿子,完颜雍虽是侄子,但弟弟完颜宗尧死后就一直寄养在他身边,和儿子没什么区别,这两个人是他最信任的人。 人都是有私心的,完颜宗干想通过这次谈判,让兄弟俩好好历练一下,也为他们捞点政治资本。毕竟,这次出使西夏,完颜寿、曹宁、陆文龙三兄弟可谓是出尽风头,这哥俩的表现乏善可陈,没什么亮点。武艺上,这两兄弟怕是永远追不上陆文龙他们了,但是这不重要,只要能够在政治上有所建树,那么这些武人猛士最终也只有为之效力的份。 完颜宗干和李仁孝都很清楚两国结盟的重要性,为了确保己方利益不受损害,他们对每一条款都做了仔细的斟酌和推敲。好在双方的中心思想一样,所代表国家的立场也基本一致。因此,谈判没有遇到太大阻力,一直在比较轻松的气氛中进行,丝毫没有了前日在点将台的刀光剑影。 整整三天的商讨,最终双方达成了共识,并签署了金夏盟约。 盟约条款大致如下: 一,金夏两国互不侵犯,共同抵御外敌。 二,夏向金称臣,每年向金缴纳贡银。 三,金割让乐州、积石州、廓州等地给夏。 四,金夏两国正式实行自由通商。 五,赐婚夏百花公主李香童与金昌平王王子完颜乌赫龙为妻,愿金夏两国永世修好。 一共五条,而且每个条款中还包含很多细节,可以说这个合约比十二年前双方草签的金夏盟约更加严谨,更加详细,也更有说服力。只是盟约刚刚达成,尚未公告天下,因此这上面的条款也仅有在场的几个人知晓。 签订了金夏盟约,完颜宗干算是不虚此行,李仁孝也达成了心愿。金继续保持对夏的表面控制,并得到了较为稳定的后方,以便可以全身心对付南宋。夏则获得了广大的土地、人口,以及金国这个强大的盟友。金夏结盟对双方而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待完颜宗干和李仁孝等人走出会客厅,陆文龙和完颜寿、曹宁三人迎了上来,看到双方的人都是满脸笑容,陆文龙三人便猜到了结果。 李仁孝对完颜宗干说道:“两国已经结盟,在下与太师一样高兴,明日父皇将大摆筵席以示庆祝,到时在下将亲自前来相请太师及诸位将军。” 完颜宗干也很高兴,说道:“结盟大事得以圆满,也算了却老夫之心愿,太子殿下居功至伟啊!” 李仁孝忙道:“太师过奖了,若不是太师宽宏大量,极力斡旋,此事难成,晚辈怎敢贪天之功!” “呵呵呵!”完颜宗干笑了笑,的确,这次他完颜宗干为了金夏结盟,已是尽了自己的全力了。 此时,李仁孝看了看陆文龙,笑道:“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我与文龙更要多多亲近。” 陆文龙闻言一愣,这李仁孝和自己说话的口气与之前明显不同,又道是一家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边陆文龙正纳闷,李仁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转而对完颜宗干施礼道:“太师留步,今日天色已晚,我等还要回去向父皇复命,就此告辞。” “有劳太子殿下了。”完颜宗干微笑着目送李仁孝等人离开。 第59章 难负相思情 送走了李仁孝等人,完颜宗干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从完颜宗干的表情上已经猜到了结果,可是陆文龙、完颜寿、曹宁还是想证实一下,毕竟这是他们来西夏的使命。 可不等陆文龙三人开口问,完颜宗干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大伙自然也就更放心了更明白了,看来此次西夏之行,功德圆满,可以凯旋了。 过了一会儿,完颜宗干说道:“能成此大事,诸位功不可没,请受完颜宗干一拜。”说着规规矩矩的向陆文龙、完颜寿、曹宁三人深施一礼。 三个人哪里敢受,连忙还礼。 陆文龙道:“成此大事,王叔居功至伟,我等不过是听从号令罢了。” 旁边的完颜寿和曹宁也连连点头。 完颜宗干深感欣慰的说道:“我大金能有汝等英雄,真乃国家之福啊!” 三人连称不敢当。 此时,完颜宗干如释重负般的伸了伸懒腰:“今日有些疲惫,明日一早再与诸君详谈,雍儿,扶我回房休息。” “孩儿遵命!”完颜雍扶着完颜宗干回房去了。 来到夏京以后,完颜宗干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总算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在金夏结盟这件事上,完颜宗干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再说完颜寿这几天酒瘾又犯了,只是结盟大事未决,完颜宗干整天心事重重,他也只好收敛点。如今大功告成,他再也忍不住了,见完颜宗干去休息了,对曹宁和陆文龙说道:“二弟三弟,今日值得庆祝,我们出去小酌几杯,如何?” 曹宁笑了笑:“怕是大哥肚子里的酒虫又在作怪了吧?” “哈哈哈!”完颜寿哈哈大笑:“是啊,这几日可把我给憋坏了,今日事成,我等理应庆祝一番。” 曹宁看了看陆文龙:“三弟,你意下如何?” 陆文龙笑道:“也好,这几日确是苦了大哥了,走,吃酒去。” 这下完颜寿可乐坏了:“好好好,今日自当痛饮一番。” 三人说笑着往外走,却把完颜亮晾在一边,看样子略显尴尬。 陆文龙知道他们三人就这么去了,怕是完颜亮脸上不好看,便转身对完颜亮问道:“王兄,随我等同去如何?” 完颜亮想自己很难融入这几个人之中,他也明白,有他在,完颜寿和曹宁都会不自在。想到这,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为兄还是不去了,留在这里保护父王安全,你等同去,尽兴才好。” 陆文龙道:“如此有劳王兄了。”说完转身要走。 “龙弟……”说了一半,完颜亮把下半截话咽下去了。 陆文龙知道完颜亮和自己不是同路人,他去了只能是破坏气氛,也就不打算再相让。只是他看得出自从方才完颜亮随完颜宗干出来,脸上的表情就很复杂,金夏结盟成功,本应高兴,可在完颜亮的脸上却看不出喜悦之情,相反却是有些失落的感觉,不知是何缘故。 如今见完颜亮欲言又止,便问道:“王兄有话敬请直言!” 完颜亮想了想,说道:“没什么,今日西夏归附,对我大金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对龙弟来说,更是双喜临门啊!哈哈哈。” 双喜临门?完颜亮的一句话把陆文龙说糊涂了。 完颜亮看了看陆文龙,叹了口气:“唉,也罢,败给龙弟,为兄心服口服,只是不知琼芳妹妹知道了这件大喜事,又当如何?”说完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陆文龙被说得一头雾水,本想追问几句,无奈完颜寿等不急了,催促他快走,陆文龙也只好作罢。出门前,陆文龙叮嘱乌天鼎好生护卫,安排妥当后,随完颜寿、曹宁一同前往诸国馆附近的酒肆。 三人来到酒馆,找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一坛好酒和几盘夏京的地方名菜,那店家认出这三个人,又给多上了些许酒菜,三人谢过。兄弟三人开怀畅饮,好不痛快,只是完颜寿和曹宁倒是吃得兴起,陆文龙则有些心不在焉,想想方才完颜亮的言语,再回忆这几日发生的事,他有种感觉,还会有事发生,而且很有可能和自己有关。 三人边吃酒边聊天,正在此时,外面来了几名女兵,为首的女兵走到陆文龙身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公主殿下护卫秋月拜见将军,这是我家公主写与将军的书信,请将军过目。” 称自己护卫而不是奴婢,说明她是一名士兵,陆文龙在百花苑见过此人,那天为自己上茶的就是她。 陆文龙是豁达之人,自然不会因为想起那杯迷茶而记恨在心,再者此时的他心情还不错,毕竟金夏结盟,他也是有功之臣,父王完颜兀术知道他的表现,也会高兴的。如此一来,他早日随父王南征的夙愿就不再遥远了。 想到这陆文龙接过信,笑着对秋月说道:“有劳了,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又有好茶相待?” 几名女兵听了陆文龙的话不觉偷笑,秋月听了也想起那日在百花苑中的一幕,脸一红,说道:“将军说笑了,我家公主对将军一片诚意,请将军细细阅笔,在下告退。”说完带着几名女兵离开了酒馆。 见秋月带人离开,曹宁问陆文龙:“三弟,她所说的公主殿下可是那日在城门前阻止我等进城的白衣少女?” 陆文龙说道:“是她。” 曹宁又问:“几日前你去见的也是她?” 陆文龙道:“正是,那日她书简相约百花苑,小弟方去赴约,只是如今又传来书信,不知是为何事?” 旁边的完颜寿说道:“拆开来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陆文龙想的也是,便打开书信,只见信中这样写道:明日静闲宫与君一见。 陆文龙看完了,完颜寿和曹宁将信也看了。 完颜寿笑道:“看来这个百花公主对三弟你有点意思啊!” 陆文龙想到昨日李香童给自己下毒又绑自己不禁摇头:“不会不会,这百花公主是怎么想的小弟也拿捏不准。” 曹宁心思缜密,回想起方才完颜亮对陆文龙说的话,似乎明白了大概,说道:“小王爷说三弟是双喜临门,这又一喜说得莫不是这百花公主吧?” 陆文龙沉默了,当日在百花苑,李香童对他的态度以及李老怪和李仁孝的话让他有了些许直感,方才完颜亮又说他双喜临门,并且还有意无意的提到了琼芳,这让陆文龙猛然间想到了自己的婚事。不过,来的一路上陆文龙仔细斟酌,两国结盟,有可能会亲上加亲,降旨婚配。 可即便如此,指婚一事也轮不到他,毕竟他这次来到西夏的身份是护卫将军,而他本身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女真皇室正朔,而完颜亮和完颜雍二人既是大金国的特使又是女真族的皇室血统,这婚配之事必然首选他们。更为重要的是,陆文龙的心中早已有了深爱的人,这一点完颜宗干是知道的,尽管李香童貌美无匹,但琼芳才是陆文龙的挚爱。 其实面对李香童这般绝代佳人,如果说一丁点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李香童不仅有倾国之貌,更有爱国之心,她忧国忧民,为了国家民族,她可以挺身而出,比之许多男儿也不曾多让。她出身高贵,却从不恃强凌弱,对待身边的那些女护卫,如同姐妹一般。她又聪明果敢,虽然有时略显鲁莽任性,却也是敢作敢为之人,总之她绝不是个花瓶。这样的女子,试问有哪个男人不会为之倾倒?陆文龙也正是血气方刚,情窦初开的年华,自然也对李香童有些心动。 但是,陆文龙最爱的人是琼芳,在出使的路上,他不止一次的想象着琼芳独自立马于大都城门,翘首张望着,等待着,渴望着她的龙哥哥凯旋而归。他不能辜负了琼芳,不能辜负了她对他的爱。 想到这里,陆文龙长出一口气:“二哥莫要吓我,这指婚之事应该不会落在小弟头上。”虽然嘴上这么说,可陆文龙的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 曹宁一笑,“三弟乃是真英雄,若能与百花公主结缘,也不失是一段佳话。” 完颜寿也道:“就是就是,那小女子长得当真要人命,和三弟倒也登对,哈哈哈。” 陆文龙虽说对李香童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可想到在大都苦盼他回去的琼芳,陆文龙便没有了心思,他默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琼芳深爱着陆文龙,早在儿时便已经订下终身,非龙哥哥不嫁,而陆文龙也早已决心在为大金国立下功勋之后便娶琼芳过门。原本这次出使西夏,陆文龙的表现几近完美,不仅很好的保护了完颜宗干,而且在两国比武中,大放异彩,技压群雄,一战封神,使得西夏朝中反金的声音小了许多,并间接的促成了金夏结盟。这样的功勋,陆文龙自己是满意的,相信熙宗、普风、更重要的是完颜兀术会更加欣赏器重他。 这次凯旋回大都,陆文龙和琼芳的关系本可更进一步,可现今却出现了一个西夏公主,他怎么可以辜负他和琼芳一直以来那纯美坚贞的爱情呢? 第60章 臣子代价 完颜寿、曹宁、陆文龙在酒馆畅饮,直至深夜,才回到诸国馆。 翌日中午,完颜宗干差人唤陆文龙去前厅议事。 陆文龙到了后,见众人皆在,料定有事,便给完颜宗干请了个安,“昨日侄儿饮酒晚归,还望王叔见谅。” 完颜宗干笑道:“昨日乃是大喜之日,贤侄理当庆祝一番。” 陆文龙觉得他话里有话,又不好多问,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完颜宗干又道:“为了庆贺金夏结盟,今日西夏皇帝盛宴款待我等,一会儿诸位随我一同去皇宫赴宴。” 陆文龙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又有昨日李香童约他见面,如今正好推了这宴请,去赴李香童之约。 想到这,他对完颜宗干说道:“王叔,侄儿身边有些小事未完,就不去了吧。” 完颜亮一听,接过了话茬:“龙弟说的小事,指的是佳人之约吧?” 陆文龙看了看完颜亮,心道:他怎么知道? 完颜亮看出了陆文龙的意思,似笑非笑道:“龙弟莫要多心,昨日你等出门不久,那百花公主就遣人来请龙弟,为兄告诉来人,说你们出去吃酒,那几个女兵前去寻你,看来是寻到了。” 陆文龙只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但碍于情面,不便挑明,勉强的说了句“有劳王兄了。” 此时完颜宗干说话了:“既如此,贤侄就自去赴公主之约,其余人随我一同进宫。” 一旁的完颜寿嘴里嘀咕:“去那鸟皇宫吃酒有甚意思?规矩多多,板人手脚,倒不如在城中寻一去处,大吃一顿来得痛快。” 完颜亮说道:“将军此言差矣,西夏皇帝诚意邀请,我等岂有不去之理?除非将军也做了西夏驸马,那就另当别论了。” 完颜寿和曹宁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得一齐看向陆文龙。陆文龙听了完颜亮的话顿时一愣,他宁可自己是听错了,于是强作淡定问道:“王兄此话何意?” 不等完颜亮回答,完颜宗干先开口了:“贤侄还不知道?王叔在这先恭喜贤侄了,昨日西夏皇帝已经下旨赐婚,将百花公主许与贤侄为妻,以示金夏两国百年修好” “什么?”陆文龙听了不由得大惊失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完颜宗干对陆文龙的反应似乎早有准备,他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屋里只剩下他和陆文龙两个人。 此时陆文龙已经等不及了,直接说道:“王叔,侄儿不能娶百花公主。” “那百花公主天资聪颖,美貌绝伦,世人称之为西夏国宝,能娶她为妻,简直是羡煞旁人,贤侄为何推脱?”完颜宗干问道。 陆文龙紧锁双眉,心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啊! “既得绝代佳人,又做了西夏驸马,贤侄理应高兴,缘何如此苦恼啊?”完颜宗干又问道。 “其中缘由王叔应该清楚。”陆文龙忍不住说道,“侄儿早已心有所属,实难从命。 ”完颜宗干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唉,贤侄的心思,叔父岂能不知?你与琼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那丫头六岁时就曾发誓非你不嫁……” “王叔既知如此,为何还要答应这门亲事?”陆文龙真的有点生气了。 完颜宗干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难道贤侄这么讨厌百花公主?” 陆文龙没有做声,他并不讨厌李香童,甚至有点好感,但是他毕竟已经有琼芳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迎娶琼芳以外的姑娘。 沉默了一会儿,陆文龙说道:“王叔容禀,侄儿和芳儿亲密无间,情投意合,本打算待父王得胜归来之时,就为我二人主婚,可如今王叔却要我娶百花公主,这未免太……,侄儿怎能做出这种不义之事?” “够了!”完颜宗干此时把脸一沉,责道:“我来问,是琼芳重要,还是大金国重要?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国家大事,你又何谈忠义?” 陆文龙一下子被问住了。 完颜宗干又道:“如今大金连年征战,已是外强中干,无力同时对抗宋夏,与夏结盟对我后方稳定至关重要。可先前金夏两国曾摩擦不断,再加之任得敬从中作梗,这纸上的联盟并不牢靠,而你若能迎娶西夏公主,则会让西夏君臣看到我大金的诚意,如此道理,你岂会不懂?” 完颜宗干一席话语气很重,言语间满是对陆文龙的责备,陆文龙知道完颜宗干如此生气也是为了大金国,他更知道完颜宗干说的没错。 “如此做却是负了芳儿!”陆文龙叹道。 完颜宗干摇了摇头,平和了许多,说道:“诶!贤侄何出此言啊?叔父并没有说不能迎娶芳儿啊……”完颜宗干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西夏公主貌若天仙,又对贤侄情有独钟,琼芳更是贤侄挚爱,如此贤侄可先娶公主,再娶琼芳,两位佳人陪伴左右,贤侄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陆文龙一听,当即说道:“王叔,侄儿的心里只有芳儿……” 不等陆文龙说完,完颜宗干打断了他:“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贤侄乃一代人杰,娶几房妻室又有何妨?若是贤侄担心回去不好与琼芳交代,叔父可以出面去找那丫头好好说说。” “王叔,侄儿的意思是……”陆文龙道。 “贤侄,如今这定亲之事已书入盟约,不由贤侄不依啊。”完颜宗干又一次打断了陆文龙。 听了这句话之后,陆文龙没有再说下去,他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知道亲事作为结盟的条约之一,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 完颜宗干走上前,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贤侄啊,你虽然不是女真后裔,也不是我皇族血脉,但圣上待你如手足,你父视你为己出,叔父也把你当做我完颜氏的骄傲。如今金夏两国正处于结盟的关键时刻,你我之辈理应为报国恩而倾尽所能。叔父知道你心系芳儿,可如今百花公主看上了你,你就一定得娶她为妻,这是身为臣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琼芳她也必须承担这样的痛苦。叔父知道这对你和芳儿不公平,但是个人的得失比之国家大事,不用我说,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吧?” 完颜宗干说的没错,这一点陆文龙也明白。陆文龙没有再说什么,尽管他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他却必须接受。 完颜宗干见陆文龙不做声,知道他已经被说服了,他走上前为陆文龙正了正衣襟:“贤侄,我们出发吧。” “侄儿遵命。”陆文龙面无表情。 完颜宗干和陆文龙出了屋,大家都在等他们,完颜亮想陆文龙已知道要迎娶公主之事,可见他脸色难看,丝毫没有抱得美人归的喜悦,完颜亮便猜到了大概。 此时的完颜亮心中十分既失落又气恼。自己看见李香童这样的美人,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里,可人家却压根没正眼看过他,堂堂完颜氏年轻一代的翘楚,却败给了一个汉族的螟蛉之子,完颜亮怎么能不恼火?更令他沮丧的是他的汉族义弟竟然并不情愿迎娶这位宛如仙物的百花公主,这更是大大的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完颜亮心里想什么,陆文龙根本不在意,此时的陆文龙心绪烦乱,只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完颜宗干的身后。 就这样,完颜宗干带着完颜亮、完颜雍、完颜寿、曹宁和陆文龙一齐前往大夏宫。 到了宫门口,却见李香童正等着陆文龙,她已经知道父皇赐婚的事了。 见到完颜宗干等人,她有些害羞的上前施礼:“见过太师。” 完颜宗干满脸陪笑道:“原来是公主,我们是来参加宴请的,至于我侄儿是来找公主殿下你的。” 一句话说的李香童满面泛红,陆文龙则也有些不自在。 完颜宗干问:“不知今日公主殿下想把我侄儿带到哪去啊?” 李香童一低头:“回太师,我想带驸马去见母后。” 李香童的这句话在称呼上的改变尤其明显,说明了她对陆文龙的认可,而且她毫无隐晦的当众说出要带陆文龙去见母后,更是表明了心意。 只是陆文龙听了却浑身不自在。 完颜宗干一笑:“哈哈哈,应该应该。”说着他回头看了看陆文龙,一脸深意的说道:“贤侄啊,方才叔父与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陆文龙一怔,当下说道:“侄儿谨记。” 完颜宗干微微点头道:“自古英雄爱美人,贤侄啊,男儿大丈夫,切不可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啊!” 李香童听了不禁面若桃红,羞涩难当,却更显娇媚动人,完颜亮看得都呆住了。陆文龙则低头不语。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莫要让陛下等得急了。”完颜宗干说着引完颜亮等人就要进宫。在与陆文龙擦肩而过之时,完颜宗干拍了拍文龙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为臣者,当替君分忧,为器者,当以国最重。” 听了这番话,陆文龙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又道:“贤侄好自为之吧!” 陆文龙看了看面前的李香童,想起远在大都,苦苦等待自己凯旋的琼芳,心中不免一声叹息。 第61章 岳母贤妃 进了皇宫,完颜宗干同完颜亮、完颜雍、完颜寿、曹宁去赴宴,陆文龙则和李香童一同前往静贤宫。 静贤宫的主人是贤妃曹氏,也就是李仁孝和李香童的生母。 曹氏为人善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深得夏崇宗李乾顺喜爱。当年先皇后耶律南仙在世时与曹氏情同姐妹,就连李仁孝兄妹俩的名字都是南仙皇后给取的。后来南仙皇后去世,本应曹氏做皇后,然曹氏不忍代之,皇后之位又不可空缺,崇宗李乾顺无奈之下,才立了任得敬的女儿任氏为皇后。 今天李乾顺大摆宴席,庆祝夏金结盟,文武大臣,皇后嫔妃,王孙子弟都去参加了。曹氏没有去,她本就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更重要的是,她想见见女儿心爱的男人,自己未来的女婿。 走进静贤宫,这里装饰简单,宫女仆人也不是很多,根本不像是一个皇家庭院,倒似一方幽幽小阁。 李香童在前,陆文龙在后,今日两人都没有说话。知道了指婚的事,李香童虽心中欢喜,可身为一个女儿家,还是略显羞涩。而陆文龙则心乱如麻,哪有心思主动说什么。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进到静贤宫正厅。 见曹氏正坐在堂前,李香童走过去说道:“母后,我回来了。”说着她又回头看了看文龙:“他就是陆文龙。” “你这丫头,如今还直呼驸马的名号!”曹氏责备道。 李香童脸一红,低下了头,这公主害羞起来更是娇艳动人。 陆文龙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躬到地:“晚辈陆文龙,见过贤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曹氏站起身,扶起陆文龙,“文龙不必拘礼,把这当做是自己家,快请坐。” “谢娘娘。”陆文龙坐下来,看向曹氏。 曹氏看上去四十多岁,面容清秀,笑容可掬,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更多的是平易近人的亲切,和李香童的性情完全不同。 陆文龙心道:她们真的是母女俩?怎么性格差异如此之大?又见曹氏正在打量自己,陆文龙想到这就是自己的岳母大人,心里有些复杂,不由自主的回避了曹氏的目光。 曹氏从女儿的口中已经知道了不少陆文龙的事迹,今日从陆文龙一进门就一直打量他,见陆文龙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又不失礼仪,曹氏心里很满意。自己的宝贝女儿的心上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母亲的自然在意。曹氏很了解女儿,也很疼爱女儿,她希望女儿幸福,而不是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从情感上来说,曹氏自然不希望女儿远嫁外邦,可如果这个男人能给女儿幸福,两人彼此相爱,那也不失为是一桩美事。眼前的陆文龙一表人才,听女儿说他又是一身本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心爱自己的女儿。 此时,陆文龙不语,这厅里静静的,平日张扬的李香童,如今也有些害羞,还是曹氏打破了沉寂:“文龙到大夏有几日光景了?” “说来也有二十日了。”陆文龙欠身答道。 曹氏又问:“文龙远道而来,看我大夏风光如何?” 陆文龙说道:“可谓人杰地灵。” 曹氏道:“早前便听孝儿和香儿提起文龙,今日观之当真是少年英雄啊!” 陆文龙连忙说道:“娘娘过奖了,太子殿下和公主才是人中龙凤!” “呵呵呵!”曹氏笑着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李香童。 李香童面色羞红,悄然看了一眼陆文龙。就这样曹氏和陆文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李香童则站在母亲身后。 聊了一会儿,两人也算熟悉了些,曹氏问道:“文龙本姓陆,缘何又姓完颜?” 陆文龙道:“回娘娘,文龙本是汉人,生父姓陆,乃是父王麾下战将,这陆文龙之名便是他老人家所取,不幸的是在一次战役中为国捐躯,母亲也殉节而去……”说到这,陆文龙的心里有些难受,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年文龙不满三岁,父王见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收我为义子,抚养我长大成人,这十数年来,父王带我如己出,又赐我完颜姓氏,起名完颜乌赫龙,故而文龙才有两个名字。” 曹氏听了之后,眼眶有些湿润:“是个懂事的孩子。”又见文龙也有些伤感,便岔开了话题:“听香儿说,文龙在点将台以盖世之能技压群雄,连李老怪都不是文龙的敌手,可有此事啊?” 陆文龙心道看来这个公主确实去看了当日的比试,于是说道:“娘娘过奖了,文龙怎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大夏如云猛将?老怪前辈的武艺更是登峰造极,文龙只是侥幸才和前辈打了个平手。” 见陆文龙如此谦逊,曹氏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说道:“文龙,有一件事本宫却要与你求情。” 听曹氏这么说,陆文龙和李香童两个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向了曹氏。 曹氏对李香童摇了摇头,责道:“还不是你闯的祸事!” 李香童立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陆文龙也似乎猜到了一二。 曹氏接着说道:“文龙啊,我们既是一家人,本宫便直说了。” “娘娘但说无妨!”陆文龙道。 曹氏道:“文龙可还记得那日在紫霞宫的事?” 陆文龙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唉……”曹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都是这不晓事的丫头做的傻事,险些铸成大错。也怪我管教不严,他父皇又忙于政务,她便越发骄横了。” “娘娘言重了。”说着陆文龙看了一眼李香童。 这个百花公主却也不简单,独自夜探紫霞宫,行刺完颜宗干,又在百花苑设计自己,陆文龙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好笑。他偷眼看向李香童,见她虽有些悔意,却依旧是一脸满不在乎。 曹氏又道:“实不相瞒,文龙,当年任得敬曾经有心向陛下请求赐婚,打算令其子任俊杰迎娶香儿,但本宫没有同意。” 陆文龙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段,难怪前日任俊杰看到猿灵剑时反应那么大!却也感到了曹氏在崇宗李乾顺心中的地位之高。 此时李香童不屑说道:“那任家父子皆是狠毒卑劣之辈,我岂能与他们为伍?” 曹氏看向李香童,淡淡笑道:“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骄横清高,一直想找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如今得偿所愿,嫁与文龙这般人杰,试问在这同龄人中,普天之下有谁能与文龙相提并论?” 见母亲如此中意陆文龙,李香童此刻心中也很是欢喜。 听曹氏这么一说,陆文龙连忙起身:“娘娘过奖了,文龙不过大金国普通一将,岂敢受此褒赞?” 曹氏道:“文龙过谦了。在本宫看来,文龙一心为国,忠勇无双,非常人可比啊!不过要说忠君爱国,我家香儿虽身为女儿家,但却怀揣满腔爱国之心,也正因如此,才会闯下这般祸事,若不是文龙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啊!” 曹氏话虽不多,但却道出了李香童行刺的原因,她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希望得到陆文龙的谅解。 陆文龙自然明白,当即说道:“娘娘放心,公主不过一时糊涂,才会鲁莽行事,此事已然过去,文龙自不会外传,想来太师那里也无从详查。如今金夏两国交好,百姓免受战火,那些不愉快,不提也罢。”说着他看了一眼李香童。 李香童听出陆文龙表面是在为她说话,实则是在旁敲侧击,只是碍于自己理亏,不好发作,于是白了陆文龙一眼。 曹氏看在眼里,欣慰一笑。 陆文龙又故意说道:“只是希望公主殿下日后凡事三思而行才好。” 李香童这可绷不住了,怒道:“本公主行事向来如此,你却管你来…” 曹氏把脸一沉,责备道:“你这丫头明明做错了事,却还如此蛮横!” “母后……”李香童还要说些什么。 “还顶嘴!?”曹氏瞪了她一眼。 李香童只好作罢。 曹氏又道:“你受那任得敬的蛊惑,鲁莽行事,险些铸成大错,还不思改过?” 李香童低下了头。 陆文龙听了,问道:“娘娘说的是,只是想不到朝中竟有人如此大胆,蓄意破坏两国结盟,不顾黎民生死!” 曹氏道:“想来文龙应早有耳闻,我大夏朝中分为两派,我儿仁孝力主合金,而大将军任得敬则主张抗金。然两人心境却如云泥,我儿为国为民,上报国家社稷延绵永固,下保黎民苍生免受战乱,而任得敬却为一己私利,手握重兵,横行朝野,不臣之心路人皆知。”说到这曹氏深深地叹了口气,表情上流露出对李氏江山的担忧。“得知贵国欲派使者来夏商议结盟之事,任得敬便有破坏之心。听闻他不但派出众多死士中途拦截,还煽风点火,说金要吞夏,香儿便是信了他的佞言,才铤而走险,行刺太师,幸好遇到了文龙。” 陆文龙心里苦笑,还真是幸好遇到我啊!若是真的被她行刺成功,真不知如何收场! 第62章 西夏驸马 陆文龙跟随李香童来到静贤宫,拜见李香童的母亲,也就是陆文龙的岳母大人贤妃曹氏。 曹氏对陆文龙很是中意,两个人聊得很是投契。 当得知任得敬为阻止金夏结盟而暗中作梗之时,陆文龙问道:“娘娘说任得敬欲坏结盟之事,为何我等在路上并未遇到太多阻拦?” 曹氏道:“上天护佑,吾皇英明,所有的拦阻之举均被扼杀,唯独漏了她。”说着曹氏瞪了一眼李香童,又道:“香儿鲁莽之举固然可恶,只是念她年幼无知,卫国心切,还望文龙……” 陆文龙自然明白,说道:“娘娘放心,文龙知道怎么做!” 曹氏欣慰的点了点头,也该说说他们俩的事了,她看了看陆文龙和李香童:“香儿,你自幼就叛逆任性,如今许为人妻,你要学会温柔体贴,知道吗?” 李香童脸一红:“香儿知道了。” 曹氏又对陆文龙说道:“文龙,本宫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如今我把她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善待于她。” 陆文龙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曹氏和李香童,说道:“娘娘之言文龙谨记。” 三个人在静贤宫用膳,时至过午,文龙起身告辞,李香童也跟了出来。两个人出了静贤宫,陆文龙见四下无人,便站下了。李香童见他似有话说,也停下了脚步。 果然,陆文龙沉吟片刻,李香童说道:“公主,文龙有话要说,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香童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家将军何时说话变得如此婆妈,什么事,但说无妨。” 陆文龙没想过要隐瞒琼芳的事,见李香童追问,索性就直说了:“不敢欺瞒公主,文龙虽不曾婚配,但在大都有一个人……” “是琼芳郡主吧?”不等陆文龙说完,李香童开口了。 陆文龙一愣,心想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香童接着说道:“这整个夏京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知道。” 陆文龙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香童,回想自己到西夏之后说过的话。 李香童莞尔一笑:“骗你了,我没那么神通广大,不过要想知道你的底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文龙越发不敢相信,看来这个香公主的能耐远远超出他的认知。“你都知道什么?”陆文龙问道。 李香童得意一笑,“你的事,你若不说,我也不问,你既主动说了又不瞒我,我还是挺高兴的。” 陆文龙看着李香童,一时间哑口无言。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便也猜到了一二,能将这些事告诉李香童的人,定是一同出使西夏的人,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看似无聊的事,那就是因没得到李香童而倍感失落的完颜亮。 此时的李香童脸上扫过一丝伤感,“我知道你与那琼芳郡主自幼相交,感情非他人可比,不过如今你已经是大夏国的金刀驸马,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香童说的没错,如今自己已是名正言顺的西夏驸马,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想到这,陆文龙心绪凄然。完颜宗干是对的,身为臣子,为了国家民族,为了忠于君王,是必定要有所牺牲的,这就是臣子的代价。见陆文龙不做声,李香童想到自己挑选的如意郎君的心中装着另一个人,李香童的内心其实也不是滋味。 沉默了许久,李香童问道:“那把猿灵剑,你可曾戴在身上?” 陆文龙回过神,忙从身上摸出了猿灵剑:“宝剑在此,请公主……” “这把猿灵剑便是可以证明你驸马身份的信物。”李香童言道,说话间脸色微红。 是啊,如今自己已是西夏的金刀驸马了,面前的百花公主便是他要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的事实了,想到这又想到那遥远的北国大都,琼芳那期盼渴望的眼神,不觉默默地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陆文龙并不讨厌李香童,相反李香童的忧国爱民,正义果敢,令他很是钦佩,再加之这香公主的无双美貌,敢问天下间哪个男子不为之动心?陆文龙对李香童甚至也有些喜欢。自古英雄爱美人,陆文龙少年英雄,李香童绝代芳华,如果没有琼芳,陆文龙定会欣然接受这段赐婚,成就天作之合。可是,他已经有了琼芳,琼芳是他的挚爱,没有人能够取代的了。陆文龙深爱琼芳,琼芳也是一样,金水河畔,大青山下都有他们爱的足迹,他们的爱此身不渝。可是,如今陆文龙已然背叛自己爱的誓言,背叛自己最爱的人,背叛那份儿时便已萌生的爱情。他堂而皇之地做了西夏驸马,要迎娶西夏公主,如此辜负琼芳,令陆文龙的心里很不好受。他不敢想象琼芳得知此事后的伤心难过,也不知将如何面对琼芳,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在想什么?”见陆文龙一直出神,李香童问道。 “我……没什么。”陆文龙不置可否。 李香童看了看陆文龙,讪讪说道:“你放心,到了大都,我会和她好好相处,不让你为难。” 陆文龙一怔,这李香童一下子就能看出自己为什么发愁,女人的直觉当真是准啊!能够说出这番话,李香童也算是不错了,倒是陆文龙想到这两位的做事风格,又联想到两人日后见面的情景,不禁一身冷汗。 “我们出去走走。”李香童道。 “我还……”陆文龙本想回绝。 “你在此等我,我去去便来。”说着,李香童飞也似的跑开了。 不多时,李香童回来了,身上的行头却是换了,一袭青色长袍,暗红的云帽,典型的百姓打扮。只是即便如此,也难掩香公主的美貌,而又平添了另一番味道。 陆文龙看了许久,不解道:“你这是……?” 李香童道:“你初来大夏,本公主带你四处逛逛,也好感受一番我大夏国的风土人情。” 就这样,两个人出了皇宫。 自古道“天下黄河富宁夏”,而这夏京更是被称作“塞上江南”,果真是个富庶繁华之地。街市上人流如织,车马往来,道路两旁商铺店面、酒肆驿站数不胜数,更有那走街串巷的小贩,不时的卖力吆喝着,有打把势卖艺的,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各类市井小食,好不热闹。 陆文龙和李香童走在街上,也暗中感叹夏京的繁华,即便是比起金国大都,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看这里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可见远离战争,和平已久给他们带来的满足和幸福。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为了能够让他们过上这太平日子,爱国的西夏君臣付出了怎样的辛劳,又忍受了何等的苦楚。 崇宗李乾顺如此,太子李仁孝如此,便是走在陆文龙身边的百花公主李香童亦是如此。 这夏京看上去是太平盛世,却也是暗流汹涌,内有任得敬扰乱朝纲,结党营私,外有金宋虎视眈眈,要权衡好这一切,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个人走着,陆文龙偶尔也会被一些新鲜事物所吸引,李香童便给陆文龙耐心的讲解,陆文龙倒也是饶有兴致的听着,只是他留意到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有几伙身着百姓装扮却十分精干的人一直跟着他们。陆文龙猜测这些人应该是宫中的侍卫,为的是保护公主,毕竟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断然不可有闪失。 时间似乎过得太快,转眼间日落西山,天色渐晚,陆文龙和李香童却都有些意犹未尽。 还是陆文龙开口了:“回去吧!” 李香童有点失落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陆文龙将李香童送到了宫门口。 李香童问道:“看我夏京如何?” “太平盛世,富庶繁华。”陆文龙说道。 “你……可愿留下?”李香童小声问道。 “这……”陆文龙没有想到李香童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李香童有些失望,说道:“我知你心系国家社稷,怀揣鸿鹄之志,是绝不会在此享乐安逸的。”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公主说的是,大丈夫理应为国效力,文龙深受皇恩,更有父王养育之恩,自当以七尺之躯尽忠报国,怎可安于他乡之乐?” 李香童道:“你已是大夏驸马,这里也便是你的家,永远都是。” 陆文龙没有作声。 李香童有些恼火,说道:“你是想念家乡的心上之人吧?” 陆文龙一皱眉,心道再多说下去无益,这丫头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便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告辞了。”说话间转身要走。 “你!”李香童一跺脚,怒道:“我只说了一句,你便如此,别忘了你答应过母后会好好待我!” 陆文龙停下脚步,转回身,无奈的叹了口气。 此刻李香童又面露羞涩,小声道:“你回大都,我便也与你同去。” 陆文龙淡淡一笑,依然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知道李香童说的是心里话。 “明日一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李香童道。 “何处?”陆文龙问道。 “去了便知。”说着,李香童转身进了宫门。 第63章 西夏王陵 千秋功绩,跌宕英姿,帝王引弓射日。 谁与争锋?你我英雄,纵横贺兰山缺。 贺兰山,巍峨耸立,气势雄伟,山峦起伏,犹如万马奔腾。 在贺兰山东麓,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走入林中,但见云山翘首,油松挺拔,百灵嬉戏,盘羊穿行,好一幅生机勃勃的自然画卷。 在这美丽的图画之中,屹立着一座举世无双的神奇园林——西夏王陵。既有秦汉之风骨,又兼唐宋之华彩,如同镶嵌在贺兰山脉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光彩照人。 王陵周围高墙伫立,四角是坚固的塔楼,整个王陵由西夏国的亲兵卫队常年把守,外人不得进入。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两人两骑,一前一后,飞驰而来,前面的少女宛如天宫仙女下凡,后面的少年好像银河圣子转世,来者正是百花公主李香童和如今的西夏驸马陆文龙。 陆文龙和李香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陆文龙去静贤宫拜会李香童的母亲曹贤妃,谈话中贤妃对陆文龙也加深了了解,她对女儿的意中人也很是满意。 曹贤妃在李乾顺那里得知不久女儿就要随金国使节的队伍回大都与陆文龙成亲,想到再见爱女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心中自然不舍。晌午,曹氏执意留李香童和陆文龙在宫中用膳,这母女俩也算享受一下这最后的母女情深,陆文龙便也没有推辞。 三个人边吃边聊,就聊到了死去的耶律南仙皇后。曹氏本来就和南仙皇后情同姐妹,南仙皇后去世她就悲痛欲绝,如今提起往事,难免伤感,再加上女儿就要远嫁金国,异国他乡,千里迢迢,曹氏惦念女儿,一时情绪难以把持,伤心落泪。 李香童见母亲这样,自然也很难受。知道自己不久将远赴大都,李香童想在临行之前拜祭南仙皇后和列位先皇,便约定陆文龙今日来到西夏王陵。这样,陆文龙和李香童才来到这贺兰山脚下。 到了陵园门前,守卫们见是公主殿下,连忙上前请安放行,陆文龙和李香童拴好了马,一同走进陵园。 这西夏王陵乃是西夏历代皇帝的长眠之地,里面有六座帝陵和百余座陪陵。 西夏王陵始建于李元昊称帝建国,因此这六座帝陵中最大的一座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泰陵,其余帝陵的主人包括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父亲李德明,儿子李凉祚,以及李凉祚之子也就是李乾顺的父亲李秉常。还有一座帝陵也已经基本完成,只是墓碑上未写名字,不过在它旁边的就是安成公主耶律南仙的陵寝,因此可以断定,这座帝陵的主人就是当今西夏皇帝李乾顺。 李香童径直走向耶律南仙的墓碑,陆文龙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墓碑前,李香童双膝跪地,叩首言道:“南仙母后,香儿来看您了,母亲很想念您,父皇更是时常提起您,最近还唠叨就要来陪您了,南仙母后,您就别再生父皇的气了……”说着说着李香童哽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绝美的面颊滑落到地上。 陆文龙知道李香童说的是父亲的病情,眼下的西崇宗李乾顺如今病情沉重,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此时,李香童突然破涕为笑:“香儿真是糊涂,说了让南仙母后不高兴的话,您千万不要责怪香儿。香儿有件事要向南仙母后禀告,父皇已经为香儿赐婚了,西夏驸马就是我身后的那个家伙。”说着她微红着脸回头看了看陆文龙。 对于耶律南仙,陆文龙是心存敬意的。不可否认,耶律南仙是金国的敌人,当年在她的极力争取下,西夏多次出兵抗击金国,使得大金国损兵折将。但做为辽国人,耶律南仙远嫁西夏,为辽夏两国的和平安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当自己的国家遭到他国侵略并有亡国之危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力劝李乾顺出兵援辽,并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当时的西夏太子李仁爱亲自率兵抗金,尽管最后没能阻止自己国家的灭亡,但她所表现的爱国精神足以令人叹服。 陆文龙和李香童对视了一下,故意皱了皱眉,李香童调皮一笑。 陆文龙提步上前,对着耶律南仙的墓碑一躬到地:“晚辈大金国昌平王殿下陆文龙,今日特来拜祭南仙娘娘。娘娘乃是巾帼英雄,女中魁首,晚辈对娘娘敬仰已久。当年我大金儿女不堪忍受辽国的暴行统治,才奋起反抗,如今我大金取代辽国,统一北方,国富民殷,眼下又与大夏结盟,更是民心所向。百姓免于战乱,不也正是娘娘的心愿吗?望娘娘泉下有知,保佑我金夏两国,永世修好。” 两个人又先后在李元昊等西夏先帝的墓前做了祭拜,西夏国能够在这危机之地立国兴邦,与历代帝王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李继迁勇敢果断,武艺超群;李德明深谋远虑,开疆扩土;李元昊建立基业,抵抗外敌;李谅祚变法改革,励精图治;李秉常亲汉倡儒,年少知礼;他们都是有作为的一代君王。 如今在位的李乾顺幼年临位,巧妙的周旋在辽、宋之间,不但保全了西夏江山,还占据了河西的大片土地,使得西夏的版图空前辽阔,这些西夏的帝王,都为祖国的强盛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陆文龙和李香依次拜祭之后,又返回到耶律南仙的墓碑前。他们在耶律南仙的墓前待了许久。 夕阳西下,二人见天色已晚,想已出来多时,便要回去。 临行前,李香童对着耶律南仙的墓碑道:“南仙母后,香儿要走了,您在天之灵保佑我大夏江山永固,保佑我黎民安乐祥和,保佑父皇早日康复,保佑母后身体健康。”说完刚要走,好像想起了什么,凑近墓碑小声说道:“您还要保佑香儿和驸马啊!”这次说完了,她站起身,对着陆文龙一笑:“我们走吧。” 陆文龙点头,两个人离开了西夏王陵。 回来的路上,陆文龙想:李香童与母亲曹贤妃性情大不一样,却和耶律南仙在冥冥之中有很多相似之处。耶律南仙是辽国的安成公主,李香童则贵为西夏的百花公主,耶律南仙为了辽夏联盟而从辽国嫁到了西夏,李香童则是为了金夏结盟即将从西夏嫁往金国。耶律南仙忧国忧民,为了拯救国家倾己所能,最后宁为亡国陪葬,绝食而死,李香童心系国家黎民,经常走访民间,探视百姓疾苦,更敢于挺身而出,直面强敌。耶律南仙有着自己传奇的一生,李香童又何尝不是个奇女子呢? 陆文龙不讨厌李香童,他之所以抵触指婚是因为琼芳。对陆文龙来说,琼芳是他爱的人,也是他要娶的人,他没有想过娶琼芳之外的女子。而李香童则不同,从紫霞宫到兴庆府,从百花苑到夏王陵,从一个模糊的身影到一个亲近的女子,李香童每次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陆文龙已经在情感上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李香童,他知道这样做对不起琼芳,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情感上的变化。 两个人一面聊天一面往回走,到城中已是深夜,李香童说想陪陪母亲曹贤妃,陆文龙便送李香童回了静贤宫。 到了宫门前,李香童对陆文龙说道:“今日陪了我一整天,是不是闷坏了?” 陆文龙一笑:“公主那里话,有公主在文龙身边,文龙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香童哼了一声:“只怕是言不由衷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李香童的这句话,陆文龙一下子想到了在大都昌平王府中等着自己回去的琼芳,陆文龙心中好像打碎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 李香童心里清楚,她和陆文龙的婚约不过是金夏结盟的筹码,幸运的是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她无法确定陆文龙心中所想,毕竟做西夏驸马对陆文龙来说太过突然,他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何况他的心里还装着琼芳。 陆文龙岔开了话题问道:“公主与我同返大都?” “父皇说礼法上应是你们先行,我随后出发。”李香童道。 陆文龙点了点头,李乾顺说的没错。 “不过我可不在乎这些,前日我已告知父皇,要与你一路同行,父皇也答应了。”李香童得意说道。 陆文龙知道她崇宗李乾顺有时拗不过女儿,便说道:“如此也好。” 李香童此时低下了头,面露羞色,说道:“今后你要善待于我,不可欺负我,亦不可冷落了我!” 陆文龙苦笑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香童也不为难他。 陆文龙知道西夏之行,大功告成,归期将至,他飞身上马:“公主早些休息吧,在下告辞。” 李香童点了点头:“你也好好休息,以后不要再公主前公主后的了,叫我香儿就好。”说着转身离开,到了宫门处,李香童停下了,冲着陆文龙回眸一笑,进了宫门。 那一笑,沁人心脾,那一笑,千娇百媚,那一笑,倾国倾城。 第64章 归心似箭 送李香童回宫之后,陆文龙独自返回诸国馆,天已渐暗。 刚进门乌天鼎迎面走来,接过马对陆文龙道:“主公,太师在房中等你多时了。” 陆文龙见完颜宗干屋子里的灯果然亮着,点头道:“天鼎,你辛苦了,休息去吧。”说完径直走向完颜宗干的睡房。 守在门前的两名飞龙卫见陆文龙来了,施礼道:“主公。” 陆文龙点了点头。 自从住进诸国馆,陆文龙和完颜寿就做了分工,完颜寿带来的禁卫军负责馆外周围的安全,而陆文龙的带来的飞龙卫则负责院里的守卫和完颜宗干等人的保护。 “咣咣咣!”陆文龙轻轻的敲了敲门。 “是贤侄吗?”屋子里传来完颜宗干的声音。 “回王叔,是侄儿。” “进来吧!” 陆文龙推门进了屋,看见完颜宗干坐在椅子上,陆文龙连忙上前赔罪:“侄儿一时贪玩忘了时辰,回来晚了,害王叔久等,侄儿之过也。” 完颜宗干摆了摆手:“诶,贤侄哪里话,既是和公主一起,乃是好事,见你与百花公主如此投缘,王叔高兴还来不及呢!” 陆文龙知道若是聊起李香童来,只怕完颜宗干又要长篇大论,便岔开了话题:“王叔找侄儿有事?” 完颜宗干说道:“此次出使西夏,可谓功德圆满,我等也该回大都复命了,今日在宴会之上,叔父已奏请西夏皇帝,明日便要启程回大都。” 虽然有些仓促,但陆文龙听了还是十分高兴,毕竟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他早就想回家看看了,乳母和芯草一定很想念他,当然还有心爱的琼芳。 完颜宗干又道:“我等起身不久,公主一行也会动身,随行的护嫁将军是李老怪。” 陆文龙想先前李香童说要和他一同启程,看来还是没有得到李乾顺的同意。 “虽说是先后启程,其实不过是错开个时辰罢了,路上便可会合,只是不知贤侄打算先行还是后行?”完颜宗干问得倒是很有深意。 想到即将返程,陆文龙兴奋不已,说道:“侄儿当然同王叔一道,保护王叔的安全是侄儿的不二使命。” 完颜宗干一笑:“也好,想来有李老怪护送,又有司马朗的一千精兵随行,百花公主也不会有什么差池,贤侄就和我们一路吧。”完颜宗干毕竟把自己的安全看得最重要。 陆文龙说道:“那王叔早点休息吧,侄儿这就回去准备。” 陆文龙走后,完颜宗干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此时的他如释重负,望着屋顶自语道:“臣此次出使西夏不辱使命,全靠陛下隆恩护佑啊!” 此次出使西夏,对完颜宗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若成功,他便可建立大功,解除大金国的后顾之忧,一旦失败,只怕他会被政敌攻击,难以再受重用。眼下金夏如愿结盟,对两国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而对他个人而言更是如此。 再说陆文龙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在床上,一时难以入睡。想到明天就要启程回大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琼芳,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只是这喜悦中夹杂着愧疚。 他从怀中的拿出一个手帕包的小包,轻轻的打开,里面是出使西夏的前一晚,琼芳送给他的相思瑰,上边刻着“陆琼芳”三个字。看到陆琼芳这三个字陆文龙的心不禁一动,琼芳对自己的爱无以复加,可自己如今却稀里糊涂的做了西夏驸马,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自己都辜负了琼芳。 陆文龙长叹了一声,片刻又想起了什么,他把手再次伸到怀中,取出了李香童送给他的猿灵剑。 陆文龙一手拿着相思瑰,一手拿着猿灵剑,不由得左右为难。 一边是琼芳,一边是李香童,陆文龙钟情于琼芳,两个人一起长大,琼芳誓言非他不嫁,陆文龙又何尝不想娶琼芳为妻呢?至于李香童,陆文龙自己能感觉的到他对李香童在感情上的变化。其实早在紫霞宫第一次见到李香童,他就被这个迷一般的女孩所吸引,否则他也不会放走这个刺客。随着几次接触,他对李香童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这种感觉让他坐立不安。 他既想马上回到琼芳的身边,又不知见到琼芳如何解释,思来想去,一阵苦恼。 西夏此行,对陆文龙来说宛如一场惊梦,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路上结识收服了忠肝义胆的乌天鼎,紫霞宫救驾识破了刺客的女儿身,他点将台力挫群雄,扬名天下,又在百花苑被百花公主下了迷药,现如今,他已是西夏的金刀驸马,要迎娶的正是百花公主李香童。 这一切发生的似乎太快了些,对于年轻的陆文龙来说,有的事他可以游刃有余,把握准确,可有的事却让他始料不及,只有听之任之。陆文龙躺下身,双手枕在头下,眼望着房梁,思来想去,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时间辗转难眠。 “咣咣咣”一阵敲门声把陆文龙从睡梦中叫醒。 一睁眼,陆文龙才知道天亮了,原来昨晚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才睡着,结果早上起来晚了。 陆文龙知道敲门的是乌天鼎,不过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如今来敲门一定是到出发的时辰了。 陆文龙坐起身:“天鼎,我这就出去。” “我去准备马匹。”门外传来乌天鼎的声音。 陆文龙立即起身,穿衣洗漱,片刻之后,陆文龙大步来到前厅。见完颜宗干、完颜亮、完颜雍、完颜寿和曹宁等人都已准备停当,只等他一人,连忙上前赔礼:“侄儿起来晚了,耽误了行程,请王叔见谅。” 完颜宗干一笑:“无妨,现在出发正是时候。”说完钻进了马车。 旁边完颜亮冷笑一声,讪讪说道:“只怕龙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自从百花公主李香童被指婚给了陆文龙之后,他便一直闷闷不乐,志在淫尽天下美女的完颜亮很难接受李香童嫁给陆文龙。李香童是他见过的世间第一美女,又贵为西夏公主,论地位论前途,他都觉得自己更合适,可如今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令完颜亮的心中充满了妒忌和不甘。 陆文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毕竟陆文龙原本就瞧不上完颜亮的作风,此时更是懒得与他口舌之争。 完颜雍走到陆文龙身边,小声说道:“王兄这是羡慕龙哥,龙哥不必与他计较。” 陆文龙听了摇了摇头,他也知道完颜亮那天进城门的时候就看上李香童了,只是李香童根本就没拿他当盘菜,甚至视他如无物,完颜亮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平日里他阅女无数,但凡他看上的女子还没有他得不到的,有的女子见他位高权重,更是愿意往他的身前凑,如今这李香童却选择了陆文龙而不是他完颜亮,这让完颜亮的心里产生的巨大的落差,他也知道无法得到李香童的欢心,也就只能有意无意的用言语“关照”一下陆文龙。 来到夏京城正门,太子李仁孝率领着嵬名察哥、斡道冲等西夏重臣已在城门前恭候多时了,当然还有李香童的公主车辇仪仗,李老怪立马于旁。 李乾顺并没有出现,李香童的母亲曹贤妃也没有来,可能是见女儿远行,怕别时伤感吧! 见完颜宗干走下马车,李仁孝连忙上前施礼:“父皇龙体欠安,特令仁孝前来相送,太师一路保重。” 完颜宗干说:“太子乃少年豪杰,如今大任在肩,望太子以金夏两国长久兴盛为计,以不负今日结盟之重啊!”完颜宗干也知道,李仁孝眼下是太子,但用不了多久便会是国君,西夏不久便要传到面前这个少年的手中,想要与西夏长治久安,完全取决于李仁孝的治国之策。 李仁孝点头:“太师教诲,仁孝铭记。” 完颜宗干向李仁孝回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说来金夏结盟对李仁孝来说是好事,既可以消除外敌,又可以制衡任得敬,可谓是一举两得。至于他登基之后要面对的一切,还得靠他自己解决。 此时陆文龙走上前:“殿下,我等告辞了。” 李仁孝一把拉住陆文龙的手:“文龙,两国结盟,我也达成了一个心愿,这还要感谢文龙啊!” 陆文龙说道:“殿下过奖了。” 李仁孝又道:“如今你我已是一家人,望文龙善待小妹……”说着李仁孝看了看李香童的马车,面露不舍之情,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与文龙相见恨晚,如今又要分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陆文龙也被李仁孝的诚意所打动:“兄长如此厚爱,文龙感激不尽,兄长日后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望兄长切记。” 李仁孝知道陆文龙所指何事,欣然点头。 此时李香童从车上探出头来,泪水已布满面颊:“哥哥……小妹要走了,父皇母后那里就靠哥哥尽孝了。” “妹妹保重!”李仁孝也心中不舍。 “哥哥保重!”李香童擦着眼泪说道。 李仁孝默默点头。 这边李老怪也与李仁孝等人一一道别,李仁孝又叮嘱了几句,才算放心。 话别之后,出使队伍踏上了回京之路,陆文龙望着前方的漫漫长路,心却早已飞到了大都。 第65章 公主脾气 话说完颜宗干一行人启程回大都,路上依旧是陆文龙、曹宁、乌天鼎走在队伍的前面,完颜亮和完颜雍护在完颜宗干的马车两侧,完颜寿则跟在最后。 他们出发后,李香童的车仗才缓缓出行,随行的是护嫁将军李老怪和司马朗,同时还有一千精兵。 所以不同时上路,是因为党项族的民风习俗:党项族嫁女,要将女儿送出去,而不是由夫家来接,这一点即便是皇族也要遵守。 而李香童乘坐的车辇四周,有四位姑娘,长得都十分标准,骑着骏马,可谓是英姿飒爽。这四个姑娘唤做春黛、秋月、冬韵、夏花,是李香童的贴身护卫。虽然她们都是姑娘家,实则却都有着不错的身手,多年来一直陪伴在公主身边,情同姐妹,是李香童的亲信。 今次公主出嫁,她们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一同随行,保护公主是她们的绝对职责。除了她们四个,还有十几名婢女随行。 再看这百花公主的嫁妆当真不是一般的阔绰:黄金美玉、奇珍异宝装满了十几大车,更有名剑百把,良马百匹,可谓是蔚为壮观。如此厚重的嫁礼既说明了百花公主的地位尊贵,也表达了西夏对大金的诚意。 就两个国家而言,不论是金还是夏,都不想开战,金要稳固后方,从而才能更专注的对付宋,毕竟双线作战是战争中的大忌。而夏则更不想得罪强大的金国,与其对抗,不如结盟以用于援,因此两国结盟也是大势所趋。 完颜宗干带着熙宗的诚意,而夏崇宗父子也全力促成了这次金夏结盟,从条款上看,两国也都是诚意满满。尤其是这和亲之策,使得这结盟看上去更加牢固。 却说李香童虽是带了这么多的嫁妆和随行人等,却不能影响她的行程。出了夏京,李香童便下令急行,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追上陆文龙。而这边完颜宗干的队伍走得本就不快,似乎也是在有意等待,结果自然是不多时便追上了。 陆文龙这边正走着,却忽听乌天鼎在耳边说了声“主母到了!” 陆文龙听到这个词脑袋都大了,“谁?”不禁问了一遍。 “主母……”说了一半,乌天鼎觉得陆文龙的反应不太对,他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连忙改了口:“是……公主。” 陆文龙苦笑一声,他没有责怪乌天鼎的意思,因为乌天鼎这么称呼李香童没有错,毕竟乌天鼎又没见过琼芳,也不太了解琼芳和陆文龙的关系。 陆文龙顺着乌天鼎的眼神看去,果然看到李香童骑马赶来。 “来得好快啊!”陆文龙叹道,却又有些不解,这公主出嫁理应乘坐车辇才是,可是看到李香童却是骑马而来,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李香童几乎是飞驰而来,转瞬间已到了近前,“你就不能和人家一起走,即便不同行就不能等等人家?”不等陆文龙说话,李香童气呼呼的先开口了。 原来这李香童坐在车里,本以为就快追上出使队伍汇合了,陆文龙见了会来到她的车前,陪伴左右,谁知陆文龙还是一直走在前面,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李香童等的心焦,索性下了车,骑马追了上来。 众人都被李香童说得一愣,心道这看似娇柔动人的仙子原来也是个泼辣的主儿。陆文龙倒是没有感到意外,他对这个百花公主已然太了解了,要是他把那晚行刺的事说了,只怕大家更受不了了。尤其是完颜宗干,一旦知道刺杀他的人就是李香童,恐怕他会后悔促成这门亲事。 此时,又有四女四骑也随李香童而至,外人一看便知这四人可不是普通的侍女。待四女到了跟前,陆文龙已经认出这四个人都是那日百花苑事件的主要帮凶,可谓是老熟人了,其中一人正是那日给他传信的秋月,这次她们也随李香童一同前往大都,看得出这四个人与李香童关系甚好,对她忠心耿耿。 再说陆文龙,被李香童冷不丁这么一问,又看到身边众人都看向他,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这么急着回去,是想早点见到你的琼芳妹妹吧?”李香童不依不饶。 此时的队伍停下,完颜寿等人也围了过来,不过完颜宗干没有下车。陆文龙被说得有些不耐烦,脸色有些难看,又不好与她理论,只有无奈的摇头。 这边完颜亮幸灾乐祸的笑道:“想不到这香公主却是个辣脾气,与芳儿妹妹倒是有得一比,龙弟以后的日子……啧啧,想来必是精彩绝伦,嘿嘿嘿。” “文龙身为护卫将军,保护出使队伍的安全是他的职责,文龙怎能因私费公呢?”此时,身后有人说话。 陆文龙回头看去,正是李老怪,原来李老怪见李香童怒气冲冲来找陆文龙,他知道徒弟的脾气,怕两个人话不投机,便也追来了。 “文龙见过前辈。”陆文龙心中还是感谢李老怪的及时解围。 李香童埋怨道:“师父,你怎么总是护着他啊!” 李老怪笑了笑:“你这公主脾气一发作,谁能奈何得了,我若不替文龙说话,文龙岂不是受你欺负?” 李香童见大家都在看着她,也觉得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便立时一脸娇滴的说道:“驸马,请借一步说话。” 这转变也太快了点,完颜寿等人又被惊得不轻,陆文龙倒是习以为常了,这丫头翻脸可是比翻书还快,他提马跟着李香童来到了路边,并向曹宁示意,曹宁定了定神,指挥队伍继续前行。 来到路边,李香童的脸色又变了,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如实说来,是不是着急回去看你的琼芳妹妹?你说谎我看得出来!”说话间紧紧盯着陆文龙的眼睛。 陆文龙很是无奈,但并没有回避:“公主说的是,文龙一来要保护太师大人回京复命,二来也是想早日回到家人身边。” 李香童又问:“那琼芳可算是你的家人?” “我与芳儿一起长大,她自然是文龙的家人。”陆文龙说道。 李香童虽然有些失望,但却比方才平静了许多,琼芳在陆文龙心中的分量很重,这一点她无法改变,只能去接受。 想到这她小声自语道:“我知道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我一时无法取代,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还记得我曾说过绝不会放过你吗?” “什么?”陆文龙没有听清楚李香童的言语。 李香童娥眉一立,怒道:“本公主是说,你还记得当日我曾言绝不会放过你吗?” “啊?”陆文龙苦笑一声:“公主有心了。” 此时李香童凑到陆文龙的身边,声如蚊呐问道:“我如今可是你最亲近之人?” “哦?呵呵!”陆文龙乍一听到这话,又看了看李香童的神情,只觉得好笑,竟笑出声来。 哪曾想这可恼了百花公主,只见李香童小脸通红,气道:“如今我们就快是是夫妻了,本就应是最亲近之人,你却还嘲笑于我,简直岂有此理!” 李香童的话是有道理的,陆文龙也知有些不妥,不该笑她,便假意说道:“哪里是取笑你,只是觉得你可爱,才有此一笑。” 李香童知道他是在哄她,却也听着受用,只道:“你何时也开始油嘴滑舌了?”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美滋滋。 其实,这些日子下来,陆文龙和李香童相处也不再那么拘谨,偶尔也开开玩笑,彼此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要知道他们俩现如今可是名义的的夫妻。 “只是……”陆文龙看向李香童。 “只是什么?”李香童问道。 陆文龙道:“你时而明理可爱,时而刁蛮乱来,当真叫人为难。” 李香童哼道:“你若善待于我,我又怎会乱来?” 陆文龙摇了摇头:“且不与你计较,赶路要紧。”说着提马欲离去。 见陆文龙要走,李香童有些委屈的说道:“你答应过母后会善待于我的。” 陆文龙勒住马缰,看向李香童,想到她离开家乡,辞别亲人,远嫁他国,确也令人怜惜,而自己也有责任照顾她。于是说道:“我知道。” 李香童得意一笑:“你知道就好。” 陆文龙恐她得意忘形,又说道:“那你也需收敛些,你我之间的事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外人见了是要笑的。” 这句话却说的李香童心里很是舒服:看来他已把我当做自己人了。此时李老怪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不觉笑着摇了摇头。李香童是他的爱徒,陆文龙又是他十分敬佩和看重的年轻人,虽然是金人,却不影响对他的欣赏,这两个人能够结成一对,李老怪看着便是欢喜。李老怪已是耄耋之年,却膝下空空,他早已把徒儿李香童看作是自己的孩子,看到她找到了心上人,李老怪从心里替她高兴。 李香童心地善良,聪慧果敢,就是偶尔会发些公主脾气,李老怪也暗想要慢慢教她,殊不知在大都城里还有一个脾气更大的郡主在等着自己的爱人归乡。 第66章 故地情迷 完颜宗干一行人启程返金,而待嫁的百花公主李香童也同一天上路。虽然是后出发的,可是李香童心里急着见到陆文龙,便下令急行,果然,不多时便追上了陆文龙一行。 一路上,李香童便没有再上自己的车辇,而是一直跟在陆文龙身边。起初陆文龙有些不适应,慢慢的也就适应了。李香童又对完颜寿、曹宁、乌天鼎也都十分敬重,他们对这位百花公主的印象也很好。只是李香童却对完颜亮有些不屑,几次完颜亮主动搭话,她也都爱理不理,弄得完颜亮很失颜面。他心里窝火,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无趣的走开。 有了李香童在身边陪伴,陆文龙倒是也觉得路途不那么乏味了。这一日,队伍又一次来到了夏州城。 夏州城本是司马朗的守地,上次的行刺之事他第一时间快报太子李仁孝知道。也正是他的禀报,李仁孝很快便查出这件事是他的宝贝妹妹所为,他不敢隐瞒,告诉了父亲,崇宗李乾顺才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司马朗身为太子近臣,对太子李仁孝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今次也是奉了太子的命令沿途保护,不得再出现差池。 这一路上,他却始终盯着李香童,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他可不希望再出现一次行刺之事了。不过看得出来,公主真心喜欢陆文龙,他这心也算是放下了。 来到城门前,完颜宗干从车中探出头来,故意打趣起司马朗来:“故地重游,妙妙妙!今日我等还在紫霞宫歇马,司马将军又要费心了。” 完颜宗干旧事重提,司马朗的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太师宽心,末将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说话间,他用余光看向李香童。 只见李香童面带诡异的笑容,看着陆文龙,而陆文龙也是无奈一笑。 这个时候你们俩倒是没事人一般,还在眉目传情,当日若是出了事,只怕你们也不会如此快意了。心里这么想,可表情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只见司马朗一挥手,吊桥落下,城门大开,司马朗道:“进城!” 就这样,队伍进了夏州城。 司马朗吩咐人安排好食宿,并特意加强了紫霞宫里里外外的警戒。司马朗和李老怪不同,李老怪是护嫁将军,又是公主的师父,是要一直陪在公主身边的,而司马朗只负责护送金国使者和西夏出嫁车仗到达夏州。 出了夏州城,李老怪就要护着公主独自上路,随行兵士不过百余人,而司马朗则会留守夏州,他率领的一千精兵自然也会留下,毕竟再往前走,就到大金国的土地了,领兵进入他国领地于情于理都是不妥的,而夏州城作为战略要地,也需要他这样的忠臣良将驻守。 行了一路,众人也都很乏累,用了饭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陆文龙检查了周围的情况,看得出司马朗这次是非常重视大家的安全,见没什么异常,便回房了。 只是他刚想宽衣休息,听到有人敲门。 “主公!”是乌天鼎的声音。 陆文龙想这么晚了,乌天鼎必是有事找他,便开了房门,却看到秋月也站在门外。 见陆文龙出来了,秋月施礼道:“秋月见过驸马,驸马爷,我家公主有请!” 陆文龙一听,不禁想起那日在百花亭的遭遇,心道这个百花公主不会是又耍什么花样吧? 秋月似乎看出了陆文龙的顾虑,抿嘴一笑,道:“驸马爷放心,我家公主这次是诚心相邀。” 陆文龙点了点头,这个秋月跟公主的关系可是相当的亲近,于是说道:“那就有劳秋月姐姐前面引路。”说完他示意乌天鼎留下来,自己随秋月一同前往。 秋月对这紫霞宫的环境倒是十分了解,带着陆文龙拐弯抹角,来到了一座庭院门口。 秋月面带微笑,说道:“驸马请!” 陆文龙看了看秋月,秋月又示意了一下,他才缓缓走进庭院,回头看时,秋月已经离开了。 陆文龙想到那日百花亭的情景,还是有所顾虑,于是不自觉的提高了警惕。正这时,他感觉到高处有人,放眼看去却是一愣,只见在那宫殿顶上出现了一个靓丽的身影,一身素彩,正是百花公主李香童,本就玲珑有致的身形在皓月的辉映下更显妩媚。 陆文龙被这美艳景象所吸引,一时间呆住了。 圆月婵娟靓影,简直天人合一,好似那那广寒仙子款款而来,扣人心脾,晚风微微吹起,庭中珍珠花沙沙作响,宛如动人的谣曲,令人沉醉。 陆文龙看得出神,心绪激荡,难以言喻。 此刻,百花公主李香童伴着月光花曲,翩翩起舞。 她体态轻盈,身姿妖娆,挥一挥玉臂,楚楚撩人,抬一抬步款,尽显婀娜。时而张开怀抱,似孔雀开屏,时而低头缩身,如脱兔待动,这舞姿醉人,人更醉人。 幻里盼君采花戴,青丝阅等兰蕊白。尘世红粉无颜色,月宫嫦娥下凡来。 看着百花公主无双的美貌,曼妙的曲线,醉人的舞姿,纵然是陆文龙也不免痴迷其中,难以自拔。他不禁心下暗自感叹,世间居然会有如此美人!有如此佳人相伴,仿佛是身在天上人间。 一舞停罢,李香童面露羞涩,却又含情脉脉的看着陆文龙,飘飘走下,缓缓来到陆文龙身边。 此时陆文龙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绝美佳人,实在不愿挪开眼神,那感觉仿佛置身桃花源,等来了天宫仙娥,一切是那么美妙。公主被看得羞涩难当,低下了头。 陆文龙不由自主的迎上前,两人面对面,彼此都能感到对方的呼吸。 “我美吗?”李香童小声问道。 陆文龙没有做声,却微微的点了点头。 “驸马可否喜欢?”在月光下,李香童的面颊淡淡羞红。 陆文龙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李香童的双眸,给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两个人对视不语,彼此却已留于心中。 一个是大金国昌平王殿下,一个是大夏国的百花公主,一个是盖世英杰,一个是绝代佳人,英雄美人,确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从今后,只为君,一人舞!”李香童含情脉脉的说道。 只为心爱之人起舞!这也是她早前暗自许下的誓言。陆文龙淡淡一笑,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面前这张绝美无瑕的脸庞,她真的太美了,美得无以复加,美得不可方物。 李香童此时小鹿乱撞,可她没有回避,而是迎上陆文龙的目光,“驸马……” 那口吐若兰的芳香令陆文龙有些忘情,渐渐地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李香童微闭双眼,送上甘美香泽,陆文龙心跳加快,他揽住她的腰身,俯身吻尝。 深情一吻之后,李香童已羞得满面通红,即便是夜里,在月光下,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庞依然醒目,她低着头,喘着气,却难掩内心狂跳,只好将纤纤玉手抚于胸前,那模样更加令人怜惜。 陆文龙伸出手臂,一只手搂住李香童的细腰,一只手扶着她的香肩,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刻,他们彼此相恋,陆文龙已然真正的接受了李香童对他的感情,也坦白了自己对李香童的感情。虽然已经有了琼芳,但他却不能否定对李香童的喜爱,因为它真实存在。而李香童则如愿以偿,收获了心上人的喜爱,尽管她知道在陆文龙的心中有一个人的位置是无法取代的,但此时此刻的她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月光之下,两人相拥的身影格外美丽。 …… 清美长夜,无心睡眠。 那美妙绝伦的瞬间,当真回味无穷。 陆文龙已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房的,此刻他躺在榻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李香童曼妙的舞姿,动人的声音和甜香的芳泽,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位百花公主。 青春少年全然没有睡意,脑海中回忆着西夏之行发生的种种,这不过是短短的月余光景,发生了很多的事,尤其是公主的出现,他们从相识到相恋,陆文龙似乎还未准备好,却已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情网。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当陆文龙踏上出使西夏的路途,就注定了这段天赐良缘,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红线一直在牵引着他去找寻良人一般。 如今他找到了,这个人果敢聪慧,善良热情,又忠君爱国,心系黎庶,她更是美貌无双,出身高贵,她竟然是那么完美,几乎毫无瑕疵,试问天下间哪个男人不想有这番仙妻?而这个有如天上之物的百花公主如今却已是他陆文龙的妻子,虽然还尚未行礼,可这赐婚之事已是不争的事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陆文龙依然陶醉其中。 “从今后,只为君,一人舞。”此刻他的耳边似乎依然回荡着李香童那动人的声音,只这一句,便已永留心中。 第67章 难言感情事 再回紫霞宫,李香童月下起舞,陆文龙一吻定情。 待他们两个人各自回房,也注定了这一夜辗转难眠。 紫霞宫,陆文龙和李香童的第一次遇见,却是从追击开始的。陆文龙不但徒手接下了弩箭,而且几乎生擒李香童,可是当他识破李香童的女儿身之后,还是放了她,只是那一“摸”令年少的陆文龙难以忘怀。 夏京城门前,陆文龙看到那枚惹人的红痣,便认出了面前的绝代佳人就是那晚的刺客。 就在大家都感叹百花公主的无双美貌之时,陆文龙已然对李香童产生了另外的感觉,他对她充满了好奇。她说过“我绝不会放过你”,也说过“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十倍奉还”,陆文龙知道李香童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又似莫名的等待着她的报仇雪耻。接着陆文龙犹如天神下凡,点将台横扫西夏尽数名将,一战封神。仅此一战便挫败任得敬的阴谋,也使得李乾顺和李仁孝父子二人坚定了与金结盟的决心。只是他并不知道,李香童在暗处目睹了这惊世骇俗一战的全过程,只看得她心跳加快,呼吸难已。 如果说那晚的陆文龙像一位侠客,那战场上的陆文龙则更似一名勇士,能成为他的同袍战友是一大幸事,若被他视作敌人则是一种悲哀。李香童此时已然被陆文龙所征服,但好胜的秉性让她产生了一个念头,擒住陆文龙,一来报了那晚的“摸身”之耻,二来也是想证明大夏国并不是所有人都拿他陆文龙没有丝毫办法。 随后便有了百花苑之约,当陆文龙拿到字条的时候,便已猜到这次赴的十有八九是鸿门宴,但他还是决定去这一遭,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然留下了李香童的身影。 赴约之时,陆文龙还是心有戒备的,只是当看到那满园美景,又见到了宛如身处仙境的百花公主,陆文龙还是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而那杯清茶便是他大意的代价。要不是陆文龙及时闭气,用功逼出迷药之毒,又服下了解药,李香童真的可能会雪耻成功。 当李仁孝和李老怪出现的时候,陆文龙意识到了这番赴约的另一层深意。此时的陆文龙抛却了儿女私情,对当今天下大势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并用真诚打动了李仁孝二人,也使得藏在暗处倾听的崇宗李乾顺最终下定决心。 猿灵剑是西夏党项皇族世代相传的金刀宝剑,更是西夏公主的贴身信物,当公主主动将这把猿灵剑相赠,便说明这个男子是公主的心爱之人,而他也将成为大夏国的金刀驸马。 只是这一点陆文龙并不知情,尽管他从李仁孝和李老怪的言谈中,从李香童的羞涩表情中也依稀的察觉到了些许,但他不能确定。 金夏结盟,于大金,于西夏,都是天大的好事,于金熙宗完颜亶,于夏崇宗李乾顺,于完颜宗干,于李仁孝也是终成所愿。而于陆文龙和李香童来说,却有着更为奇妙的意义。 在得知李乾顺赐婚之时,陆文龙的第一反应是抵触的,原因只有一个,琼芳。陆文龙能感觉到自己对李香童在情感上的变化,他也清楚的知道李香童对自己的心意。但是,琼芳在陆文龙心里的位置是不可撼动的,他早就将琼芳视作自己的爱人,尚未过门的妻子。尽管陆文龙不可回避的喜欢上了李香童,但琼芳依然是他的最爱,这一点不容置疑。 完颜宗干的话最终让陆文龙选择了接受,接受西夏公主李香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接受被指婚为西夏驸马的事实,同时也要接受面对琼芳的痛苦。 可是,这一切在今夜过后,又已不同。 那忘情的一吻,令陆文龙迷恋沉醉,却也使他充满了自责,一边是李香童炽热的爱恋和无双的美貌,而另一边则是琼芳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虽然这两者不是一定要做出选择,但一种负罪感还是在陆文龙的心中油然而生。 陆文龙思来想去,难以入睡,李香童何尝不是一样。躺在床上,公主的心跳依然很快,脸上的红云也没有散去,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月下独舞,表白心意,献上香泽,这些平日里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在一个仅仅相识月余的异国少年的面前做了。这一切都是第一次做,连同那青涩的初吻。舔舔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气息,想着想着,李香童双手捂脸,耳根都已通红。 行刺完颜宗干也许并不是李香童的本意,因为当时的她心系国家安危,不想引狼入室,加之任得敬挑唆蛊惑,她对金国充满了敌意。彼时,她决心为自己的祖国做点事情,她要破坏结盟,避免祖国被吞并的命运。于是,李香童只身赶赴夏州,并潜入紫霞宫,其实不论大金使者是谁,她都会动手,而偏偏站在完颜宗干身边的是陆文龙,这偶然中似乎又是必然,注定了他们两个人的情缘从那时开始。 李香童被陆文龙追上,走投无路之时,本想做困兽之斗,可她发现面前的金国少年是她不可能战胜的,不服输的她还被人家“验明正身”,令她又羞又恼。可也正因如此,他放过了她,自知不敌,无奈之下,李香童灰溜溜的返回夏京,可她却深深的记住了那个名字——陆文龙。 随后的几日,李香童时不时会想起陆文龙,想起他那只罪恶的手,想起他的警告,羞耻和奚落,李香童下定决心不会轻饶了他,也许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然再也忘不了这个人。 听到金国使者抵达夏京的消息,李香童立即精心的准备了一番,她要以真面目示人,以令自己引以为豪的绝世容貌面对那个令她念念不忘,却还不知道她长相的陆文龙看到。 那天,李香童一直盯着陆文龙,当看到陆文龙识破她刺客身份的时候,流露出的惊讶之色不禁令她沾沾自喜。 李香童知道陆文龙的武艺高强,可当她亲眼目睹了陆文龙在点将台的双枪神威之后,还是大为惊叹,同时也多了几分倾慕。她不得不承认,大夏当真没有陆文龙这般英雄。 满朝武将胜不了你,本公主倒要给你几分颜色,李香童下定了决心,便精心的布置了百花苑品茶的好戏。可当陆文龙中了迷药人事不省的时候,她的内心没有了报仇雪恨,扬眉吐气的满足,取而代之的却是担心和心疼,好在陆文龙不过是又一次的“戏”了她。 赠贴身信物,就是表明了心意,父皇赐婚更是令李香童喜出望外,可喜悦还在,伤感也随之而来,当得知琼芳的存在之时,李香童心如刀绞。即便她能够理解释然,但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只是最终她选择了接受。 母后对陆文龙的认可和赞许,令李香童很是高兴,只是她知道自己与父亲母亲和哥哥的离别之日已越来越近了。在耶律南仙的墓前,公主做了最后的道别,并祈祷南仙母后的保佑。 如今,李香童毅然跟随陆文龙踏上了前往金国大都的漫漫长路。对未来,她饱含着幸福的憧憬,也充满了未知的不安,尤其是面对琼芳的时候。 李香童很清楚,自己和琼芳在陆文龙的心中孰轻孰重,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象她和琼芳之间可能要发生的针锋相对,她只是要把一切往好的方向去想,这样才能不至于令她太过忐忑。 一夜无眠,思未央,英雄恋红妆。千里阑珊,故人望,何处话离殇? 已是清晨,陆文龙出门之时却与李香童走了个碰面,两个人同时想起昨晚的那一幕,不禁都有些难为情。 沉默了片刻,陆文龙问道:“公主休息可好?” 只是刚刚问完,陆文龙看到李香童面露疲惫之色,便知道她和自己一样,都没怎么睡好。这边李香童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出使队伍只在夏州停留一天,便启程继续东行。司马朗要留守夏州,不能再送,暂短道别之后,李老怪护着李香童的车仗,跟随完颜宗干的人马继续赶路。 至此,李香童也是人生第一次踏上了大金国的土地。她对一切新鲜事物都觉得是那么的新鲜,赶路之余,休整之时,她便到处看看,这期间,陆文龙常伴左右,两个人的感情日渐升温。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大都已是越来越近,李香童的心有些惴惴不安。而此时的陆文龙也是一样,他既想早日回到大都,见到乳母和芯草,见到皇兄完颜亶,见到他最想见到的琼芳,可他又不知面对琼芳时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他渴望能够得到琼芳的谅解,可一想到琼芳的脾气,陆文龙只能暗自擦汗。 思来想去,陆文龙矛盾而无奈,却不知暴风雨即将袭来,而且等不了他回到大都。 第68章 榆兰城下 榆兰城,是一座有着二百余年历史的古城,昔日渤海国的重要府城,其地位仅次于国都龙泉府。 榆兰城位于金国大都也就是金上京会宁府和军事重镇黄龙府之间,是连接这两座都城的纽带,有着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悠久的历史。时至今日,榆兰城做为金国大都的西南门户,更是常年有重兵驻守。 不过,今天的榆兰城与往日有所不同,除了平日的守城官兵之外,这里来了一队特殊的人马。他们每个人胯下高头大马,身着重甲,手握长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正是陆文龙麾下的飞龙卫。在队伍的正前方,一名俊俏的金国少女,手握虎牙刀,怒气冲冲的立马于正门前。 飞龙卫一共不过数十人,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死士,自从征以来就一直追随陆文龙,为主公立下过汗马功劳。凡陆文龙出征时他们必定跟在主公身边,平日里则负责昌平王府的护卫警戒以及府中上下的人员安全。 这次陆文龙随完颜宗干出使西夏,点了一队飞龙卫随行,剩下的人继续留守昌平王府。奇怪的是为何这队飞龙卫会出现在这榆兰古城呢?他们只听命于陆文龙一人,如今陆文龙不在,又有谁能号令他们?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她就是陆文龙朝思暮想的琼芳。 原来自从陆文龙走后,琼芳便像是丢了魂一样,整日没精打采,愁眉苦脸。闲得无聊就来西府看望一下乳娘张氏,其实是来找芯草解闷,实在没趣就拉着芯草出去游玩。可是即便两个女孩走出王府,毕竟都牵挂着心上人,所以也玩的不尽兴。 这天琼芳终于等来了陆文龙即将回来的消息,探马报知熙宗皇帝,说完颜宗干已与西夏就两国结盟一事达成共识,不日即可回上京复命。琼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张氏和芯草,二人自然也是高兴不已。 可是,就在三天前,琼芳收到了完颜宗干的一封亲笔信,信中完颜宗干把陆文龙在西夏的神勇表现好夸了一阵,还说出使队伍已抵达黄龙府,不日就将回大都。本来这信读到这里,琼芳是满心欢喜的,可信的后半段内容,却令琼芳始料不及。完颜宗干告知琼芳,夏崇宗为陆文龙和女儿百花公主李香童赐婚,并且这百花公主也与陆文龙同回大都,再择一吉日完婚。信中完颜宗干倒是极力为陆文龙辩解,说陆文龙也是情非得已,并陈述利害,希望琼芳以大局为重。还许诺等陆文龙与李香童大婚之后,便让陆文龙也将她娶进门,毕竟金国的王侯子弟娶两房妻子算是少的了。尽管如此,琼芳还是觉得委屈,她觉得陆文龙欺骗了自己,见异思迁,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心痛,只有痛过的人才知道有多痛! 琼芳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来到西府,把整个事情告诉了芯草,还要带着芯草来找陆文龙理论,甚至扬言要撕毁盟约,杀了百花公主。 芯草听说陆文龙做了西夏驸马,心中也是伤心难过。但她相信陆文龙也是出于无奈,于是苦劝琼芳不要生事,怎奈此时的琼芳已经失去理智,见芯草不愿前往,以为是芯草生性柔弱,遇事只会一味地默默忍受。 芯草隐忍,琼芳可不会,她披挂整齐,自己点了一队飞龙卫,来寻陆文龙。这些卫兵本来是不该听命于琼芳的,但是这个刁蛮郡主发起飙来连他们的主公都招架不了,更何况他们。再者让已经失去理智的琼芳一个人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自然难脱问责,这才留一队人继续留守王府,其余的人跟随琼芳,赶往榆兰城。 榆兰城乃是金国的军事重镇,平日不允许他人随意进出,今日喜迎太师凯旋,更是戒备森严。 榆兰城守将韩平亲自率兵在城门口迎接,可是他没把太师接来,却接来了个瘟神。平日里还要循例上前问问,今日见这名满大金国的蛮横郡主满脸怒气,杀气腾腾,手持大刀,身后还跟着数十名修罗卫兵。韩平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惹这位活阎王,只能溜溜的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完颜宗干的马车正走在来榆兰城的路上,陆文龙和完颜寿、曹宁三人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面。原本李香童一直在陆文龙的身边,可是如今已然快到大都了,按照礼法她也应回到马车上。再者,她也知道,就要见到琼芳了,所以,李香童还是收敛了许多。 望着不远处的榆兰古城,完颜寿不禁感叹:“这回真的要到家了。” 曹宁也道:“是啊,总算回来了。” 此时的陆文龙也很是高兴,他看了看曹宁,问道:“二哥今后有何打算?不如就留在大都如何?” 完颜寿也说道:“就是,二弟一身本领,这次出使西夏又立下大功,可表奏陛下留在大都做官,你我兄弟三人便可朝夕相处,岂不快活?” 曹宁微微一笑:“大哥和三弟的好意曹宁心领,不过听闻家父已率军赶往黄州助昌平王会战岳飞和韩世忠。此二人皆是宋朝名将,颇难对付,我想回京复命之后,便去黄州助家父和昌平王一臂之力。” 见完颜寿和陆文龙面露不舍之情,曹宁的心中也有些难受,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共同进退,让这兄弟三人的情谊越发深厚,想到不久后就要离开,却有些不舍。 陆文龙知道曹宁的心思,见他不作声,苦笑一声:“男儿大丈夫,我大金勇士理应为国征战,二哥这么做是对的,小弟也想和二哥一起拼杀于两军阵前。”说着他看向完颜寿,“难道大哥就不想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吗?” 完颜寿听了不觉叹了口气:“唉,三弟说的极是,大哥我也曾多次奏请陛下准我出征,可惜陛下有意留我在身边效力,怎能轻动啊!” 陆文龙点了点头:“是啊,大哥深受陛下信任,此次回京,想那禁军统领之职非大哥莫属。” 熙宗本就信任完颜寿,此行西夏完颜寿又立功勋,熙宗很有可能将其留在身边,毕竟皇帝的安危胜于一切。 曹宁看了看陆文龙,说道:“别说大哥了,只怕三弟想率兵出征也非易事了。” “哦?二哥此话怎讲?”陆文龙问道。 曹宁道:“你如今成了西夏驸马,等三弟和那百花公主到了大都,你们就要奉旨完婚,试问陛下又怎能轻易把你送往前线?” 听了曹宁这番话,陆文龙陷入了沉思:曹宁说得没错,自己身为西夏驸马,肩负着金夏两国结盟的重要使命,照例是不能轻易上战场的。 曹宁又道:“三弟大婚乃是天大的好事,二哥我定要吃了三弟的喜酒再走。” 陆文龙笑了笑,却有些心不在焉,这次回到大都,陛下定然会下旨令其与李香童完婚,这是自己无力改变的事实,那琼芳该怎么办?一想到就要见到他的琼芳,陆文龙的心情有些复杂。 旁边的完颜寿说话了:“那百花公主美貌如天人,三弟娶她为妻本是桩美事,英雄美人,必成千古佳话,缘何闷闷不乐呢?” 此时曹宁也看向陆文龙,似乎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陆文龙看了看二人,也不想隐瞒什么,便摇了摇头道:“两位哥哥有所不知,小弟早已心有所属……” 完颜寿一听,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哥知道了,是不是琼芳郡主?” 陆文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哎呀呀!这可不妙!”完颜寿叹道。 曹宁不解,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完颜寿道:“二弟有所不知,这个琼芳郡主名声在外,厉害得紧,三弟再多神武也只能认了天下第二,这琼芳郡主才是天下第一!” 曹宁听出了完颜寿的意思,问陆文龙,“三弟,你和这琼芳……” 不等曹宁问完,陆文龙开口说道:“二位哥哥容禀……”就这样陆文龙将自己与琼芳如何少小相知,青梅竹马,情深意切,又如何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种种几乎无有保留的都告诉了完颜寿和曹宁。 完颜寿和曹宁听了也都有些无可奈何。 “若是琼芳知道你做了西夏驸马,势必不会罢休,三弟还要想好对策啊!”完颜寿虽然与琼芳多无交集,却也听说过这个刁蛮郡主的威名。 陆文龙听完颜寿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头疼内疚。 曹宁也道:“恕二哥直言,这百花公主便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今闻琼芳郡主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莫非三弟偏偏喜爱这泼辣的女子?” 陆文龙听了心中苦笑,没有做声。 此完颜寿和曹宁听了对视一下,不觉放声大笑。 陆文龙知道他们二人打趣,气道:“二位哥哥不知为小弟想一个万全之策,却来取笑于我,真是好无道理!” 完颜寿道:“三弟好福气,这两位弟妹一个天真活泼,一个貌美绝伦,真个令人好生羡慕啊!” 曹宁也笑道:“有两位佳人陪伴,三弟何故犯愁?只是三弟日后要小心行事为妙啊!” 陆文龙看了看二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路说笑,不多时,出使队伍已到了榆兰城下。 第69章 又见琼芳 完颜宗干率领的出使车杖到达了榆兰古城,后面跟着西夏的送嫁队伍,护送着百花公主李香童的车辇。 完颜寿、曹宁和陆文龙兄弟三人走在最前面,正说话间,身后不远处乌天鼎骑马过来说是完颜宗干叫陆文龙过去。 陆文龙打马来到完颜宗干的马车前:“王叔找侄儿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烦闷,找贤侄来聊聊天。”马车上传来完颜宗干的声音。 “王叔,前面不远便到榆兰城了,到时我们歇息一夜再进京如何?”陆文龙问道。 “嗯,正合我意。”完颜宗干点头说道。 陆文龙正想着是不是先一步回大都,也好和琼芳解释,若是和公主一同回去,只怕琼芳不会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这时完颜宗干看出了文龙的心思,拉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来,低声说道:“叔父知道贤侄不想琼芳难过,贤侄放心,叔父已修书给琼芳侄女,陈述事情原委,并好言相劝,想来琼芳还是能以大局为重的。” “什么?”陆文龙顿时大惊。 完颜宗干本以为陆文龙会感谢他,不成想陆文龙竟有如此反应,十分不解的看着陆文龙。 “王叔写信与芳儿,为何不告知侄儿?”陆文龙问道。 “叔父也是不想你太操心。”被陆文龙如此质问,完颜宗干心中不悦,可依然好言安慰。 陆文龙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只好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王叔费心了,侄儿谢过王叔。”心里却道:你还是不了解琼芳的脾气,只怕你是越帮越忙啊! 说话间,完颜宗干的出使仪仗已经来到了榆兰城正门前。但见榆兰城守将韩平正领兵恭候迎接。韩平的打算是率兵立于城门前,一来迎接太师等人大的车马,二来也好阻止琼芳与之发生冲突。即便阻止不了,也可以事先知会完颜宗干和陆文龙,毕竟琼芳的怒火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与此同时,一名飞龙卫看到陆文龙一行人,立即返回榆兰城内,来到琼芳的马前,“报郡主,主公车马已到城外。” 话音刚落,那琼芳大喝一声“都给我闪开!”说着拍马舞刀杀奔而来。 韩平的人马原本是挡在琼芳前面的,可如今见她来势汹汹,根本无人敢去阻拦,急忙向两侧闪开,顿时让出一条路来,琼芳不作缓速,直奔城外。 韩平哪里敢触这个霉头,早已乖乖的躲到了旁边。 那几十名飞龙卫不敢怠慢,也紧跟着出了城。 城外的完颜宗干和陆文龙等人起初看到韩平率部在城外迎候,也没有多想,正准备进城。却见城门前兵士一乱,左右散开,一人拍马舞刀从城中冲了出来,定睛观瞧,正是琼芳,她身后还跟着一支人马。 “芳儿!” 陆文龙本来就想念琼芳,此时看见琼芳,以为她是来接自己,一时间情不自已,也没多想便催马迎了上去。 还是完颜宗干老练,他见琼芳一脸怒气,手持大刀,顿时一惊,心道这丫头怕不是来接我们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见陆文龙毫无防备,十分担心,连忙对陆文龙文龙喊道:“贤侄小心啊!” 完颜寿和曹宁也看得真切,喊道:“三弟小心!” “主公小心!”乌天鼎也喊道。 此刻陆文龙和琼芳的距离已经很近了,突然听到身后的喊声,再仔细一看,见琼芳满面怒气,挥舞着大刀,直奔自己而来。陆文龙发现有点不对劲,难不成琼芳要对他动手?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想到这陆文龙的脑袋有些发蒙。 “主公小心!”琼芳这边的飞龙卫也有人喊道。 “殿下小心啊!琼芳郡主已候你多时了!”这时琼芳身后的榆兰城守将韩平也担心陆文龙的安危,大声呼喊。 陆文龙这下明白了,原来琼芳不是来接他的,而是来问罪的。 再说琼芳此时的心中难受之极,陆文龙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比任何人都思念陆文龙,盼望他能够早日归来。她不止一次的想象有一天一觉醒来,她的龙哥哥就坐在她的床边,她不止一次的想象着自己穿着凤冠霞帔和龙哥哥一起步入洞房的情景,她不止一次的回想起她与龙哥哥人生的第一次亲吻。 她太爱他了,爱得无以复加,她早就把自己当做是龙哥哥的女人,她想时刻守在龙哥哥的身边,如同那枚相思瑰一样。 然而,现实给了琼芳沉痛的一击,她没等到龙哥哥的归来,却等到的是一个自己无法相信的消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琼芳清楚的记得陆文龙与她的誓言和临行前对她的承诺。可如今,再见到心上人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她的龙哥哥,而是西夏的金刀驸马。 琼芳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她不能容忍,尽管她宁可相信她的龙哥哥真的有难言之隐,但她依然无法原谅释怀。现如今终于等来了陆文龙,琼芳内心的愤怒如同积蓄千年的火山,伴随着委屈的眼泪瞬间爆发,她不问青红皂白,便直奔陆文龙而来。 “芳儿,你这是作甚?”陆文龙急道。 琼芳怒道:“你这负心之人,休要再叫本郡主的名字。” 陆文龙心存愧疚但嘴上还要对琼芳好言相劝:“芳儿,你莫要生气,龙哥哥对你的心意从来不曾改变。” 琼芳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被激怒了:“哼,我不会再信你了,快把那狐狸公主叫出来,带我先了结了她,再找你算账。” 陆文龙无奈说道:“我与太师先行回来,不曾与她同行。” 琼芳以为是陆文龙不肯交人,当即一横手中刀:“罢了,看来你早已忘了自己的誓言了,你,你如何对得起我?呜……”此时,琼芳再也止不住自己伤心的泪水。 看到琼芳如此伤心,陆文龙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勒住马缰,对琼芳道:“芳儿,我知有负于你,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容我细细道来!” 可眼下琼芳还哪里听得进去,她抡起大刀,对陆文龙喝道:“你这负心之人休要再巧言骗我,你我的账晚些再算,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那狐狸公主现在何处?我要找她理论。” 若是真让琼芳见到李香童那还得了!“芳儿,你且先回去,凡事回家再说!”陆文龙怕她胡闹起来坏了大事,劝道。 谁成想琼芳听了这话,以为是陆文龙护着百花公主,杏眼圆睁,泪珠低垂:“好你个负心人,竟如此始乱终弃,我岂能容你?”言罢挥刀直取陆文龙。 陆文龙见此时的琼芳已经失去了理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他知道这个蛮郡主发起飙来的样子,只好拨马逃走,琼芳哪里肯放过他,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个人一前一后便在这榆兰古城外展开了一场追逐。 琼芳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榆兰城守将韩平趁机来到完颜宗干的马车前:“韩平见过太师。” 完颜宗干都没有看见他过来,而是一脸不可思议的专注着这个他从未见过的情景。听到有人说话,他回过头来,见是韩平,完颜宗干问道:“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琼芳怎么会在这儿?” 韩平不敢隐瞒,把琼芳一早就到榆兰城等陆文龙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完颜宗干。完颜宗干一听,心道看样子那封信不但没能劝慰琼芳,甚至是适得其反。想到这,完颜宗干也有些后悔,那封信害的如今陆文龙无法进城,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写这封信了。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文龙知道他写信给琼芳之时反应会那么大,看来还是他了解他的琼芳妹妹啊!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后悔又有什么用,得赶快想个办法才是,否则这样闹将下去,成何体统! 再看城下,琼芳依旧不依不饶,抡着大刀紧追不舍,陆文龙一面解释,一面打马躲避逃窜,十分狼狈,那场面难以言喻。看到纵横北国、所向披靡的双枪神将竟然被追的满地乱跑,这简直就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下奇观。 守城的兵士尤其是韩平此刻暗自擦汗,心说多亏了当时没有阻拦,否则只怕如今已是这刁蛮郡主的刀下鬼了。他们这般想着,而出使队伍也同样被眼前的情景给镇住了。只见完颜亮和完颜雍,这哥俩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包子去,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只知道这琼芳妹妹不好惹,却没想到竟“彪悍”到如此地步。不光是他们俩,包括完颜寿、曹宁、乌天鼎在内的所有人也都被这难以置信的一幕惊的是目瞪口呆。 琼芳一边追着一边喊道:“负心之人,你给我站住!”丝毫没有放过陆文龙的意思。 陆文龙哪里敢停,心说你这般模样,已是昏了头,我若站住,保不齐这大刀真的砍过来了。 榆兰古城打破了往日的沉寂。 第70章 魔头郡主 陆文龙出使西夏,凯旋归来,不想在榆兰城遇见了琼芳,更没想到的是琼芳一见面便不问青红皂白,抡起大刀,兴师问罪。这榆兰城外,上演了一出难得一见的大戏。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只怕他们有生以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震撼的场面。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横扫北国的双枪将会被追着如此狼狈。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要说最后悔的应该就是完颜宗干了,他后悔不是因为成就陆文龙和西夏公主的婚事,这可是他促成金夏结盟的条件,是炫耀的资本。他后悔的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做这个和事佬,给琼芳写这封信,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的性情竟如此彪悍火爆。 陆文龙被琼芳追着跑,出使队伍自然无法进城,而用不了多久,李香童的公主仪仗就快到了,这么耗下去可不是办法,他看了看身边的完颜亮和完颜雍,只见这兄弟俩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热闹。 “你们两个在那只顾着发呆看戏!文龙要是有个闪失,如何向陛下和西夏交代?还不快过去解围?”完颜宗干对完颜亮和完颜雍怒斥道。 “孩儿这就去。”完颜雍缓过神来。 只是他刚要过去,却被完颜亮拦下了,“雍弟,难道你活腻了?这琼芳妹妹的大刀可是没长眼睛啊!”完颜亮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陆文龙狼狈的样子。 完颜雍也是了解琼芳的脾气的,一听完颜亮这么说,觉得有理,便没敢动,只是看到陆文龙被琼芳追的紧,心里有些着急。 “你们去是不去?”完颜宗干真的怒了。 “父王,这……”完颜雍有些顾虑。 此时,完颜亮说道:“父王,您看琼芳的样子,如同母老虎一般,您让儿臣过去不是去送死吗?儿臣可不敢捋这虎须。” 完颜宗干闻言也是泄了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我要是知道她会这样,宁可绕道走了,你总不能让我这当老子的过去吧?见这兄弟俩没动,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完颜寿和曹宁身上了,毕竟他们可是和陆文龙有八拜之交啊!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三弟这样,也不管不顾吧。 其实这边的完颜寿和曹宁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虽然他们从陆文龙的口中已经对琼芳的脾气有所了解,可还是没有想到琼芳竟然抡着大刀“迎接”他们。 曹宁忍不住问身边的完颜寿:“大哥,这便是传说中的琼芳郡主?” 完颜寿目不转睛的看着陆文龙和琼芳,点了点头。 曹宁又问:“从小立誓要嫁与三弟的那个琼芳郡主?” “嗯。”完颜寿又点了点头。 曹宁再问:“三弟最钟爱之人?” 完颜寿此时看了一眼曹宁,又看向陆文龙和琼芳,“是吧!?” 曹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三弟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早听说这琼芳郡主刁蛮任性不讲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完颜寿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前面狼狈逃窜的陆文龙。 他想若是在战场之上,陆文龙是不可能这般模样的,再者若真的上了战场,他定会出手相助,与三弟并肩迎敌的。可如今,他不知如何插手相助,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三弟被如此追赶,我等又不便插手,这可怎么办?”曹宁也有些急了。 “哎呀!”完颜寿道:“二弟啊,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这干着急帮不上忙,可苦了我三弟了。” 完颜寿和曹宁正说着,乌天鼎骑着马过来了,原来乌天鼎一直跟在陆文龙身边,方才陆文龙看到琼芳,便一马当先迎了上去,乌天鼎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不想琼芳挥刀冲向陆文龙。乌天鼎本想上前帮忙解围,可一看大家的反应,又想到自己也曾从卫兵的口中听过这个琼芳郡主,也自然知道了她和主公的关系,便没有上前,而是打马回来想问问完颜寿和曹宁有什么好办法。 此时曹宁看到乌天鼎,心生一计:“若想救三弟,非天鼎兄莫属。” 完颜寿和乌天鼎没明白曹宁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曹宁一笑,对着天鼎耳语了几句。 乌天鼎听了顿时大笑,说道:“只要能为主公解围就好,多谢二将军指点,天鼎这就去。”说完拍马向着陆文龙和琼芳的方向飞奔而去。 完颜寿不解,问曹宁:“二弟,你和天鼎说了什么?我看他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 曹宁笑道:“眼下来不及解释,大哥稍后便知,走,该是我们出手相救的时候了。”说着打马跟着乌天鼎追了上去。 完颜寿看曹宁追过去了,又担心三弟陆文龙,也打马跟了上去。 却说陆文龙正沿着榆兰城外的大片空旷地绕着圈的跑,后面琼芳是紧追不舍,怎奈自己的坐骑无法和陆文龙胯下的麒麟驹相比,一时无法追上。 陆文龙骑着马一边跑,一边和琼芳解释,可是琼芳却是越听越气。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琼芳追得如此狼狈,陆文龙觉得自己的颜面尽失,可他确是对琼芳不住,只能忍耐,不好发作。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高喊:“主母……主母大人手下留情!” 起初琼芳没在意,后来发现声音越来越近,琼芳回头观看,有三人三骑由远而近,这三个人她都不认识,只觉得最后面那大汉有些面熟,却也想不起在哪见过,而最前面一身外族装扮的汉子一直向自己挥着手。 难道是在叫我?琼芳想着一勒马缰,枣红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这时乌天鼎已到了跟前,见琼芳停下了,滚鞍下马,单膝跪地:“主母在上,请受乌天鼎一拜。” 琼芳一头雾水,问道:“你是何人?谁是你家主母?” 乌天鼎正色道:“在下乌天鼎,乃是主公陆将军收下的随从,天鼎感将军之大义,发誓终身追随将军,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将军即是我之主公,那郡主便自是天鼎的主母。” 琼芳不认识乌天鼎,不过听了他的话,却有些脸红,这心里倒是舒服了些,她打量了一番乌天鼎,觉得他没有说谎,可又看向远处的陆文龙,一时气道:“你家主公早已变心了,你也不必乱叫人了,那个狐狸精公主才是你家主母。” 乌天鼎道:“主母如此说,怕是会寒了天鼎的心。” 琼芳见乌天鼎真心诚意,一时间不忍再言语相激:于是说道:“你快起来吧!倒是他,我绝不饶他!”说着死死盯着陆文龙。 这时候,曹宁和完颜寿也拍马赶到,一见面,曹宁便道:“这就是弟妹吧?我姓曹名宁,乃是文龙的结拜二哥,这位是文龙的大哥,完颜寿。”说着向完颜寿递了个眼色。 完颜寿顿时明白了,连忙附和道:“弟妹,我三弟天天念叨想你,怎么这一回来,弟妹却如此对他?” 琼芳此时倒是也想起了这个面熟的大汉便是五虎大将之一的完颜寿,先前似曾见过,倒不曾说话。至于前面的曹宁,琼芳虽不认识,却也是个懂礼数的人,看这两个人也没有敌意,又一口一个弟妹的叫着,她这心里舒服了许多,这怨气自然也是消了点,毕竟她也不可能真的砍杀陆文龙。 琼芳看了看三人,一脸委屈的说道:“你们既是他的兄长,为何不拦着他娶那西夏公主?难道是你们纵容的?若如此,又何必假惺惺的叫我作弟妹?” 三人暗叫厉害,心道真不是我们纵容的,就算是,看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们也不敢承认。但帮人帮到底,他们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好言相劝。 陆文龙见琼芳不追了,便也勒住麒麟驹,一面观察着这边的动向,一面悄悄的往这边靠过来。 “主母,我家主公心里只有主母一人。”乌天鼎率先开口。 琼芳气道:“哼!负心人的心里装我一人哪里装得满!” “弟妹啊,三弟并非见异思迁,这次做西夏驸马实属无奈啊!”曹宁说道。 “无奈?哼!”琼芳怒道:“早闻西夏有个狐狸精公主,可迷人魂魄,他定是被那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失了方寸!如此他还回来作甚?不如就留在西夏,跟那狐狸精双宿双飞,生个一窝小狐狸,岂不是更妙?” 三人闻言心中好笑。 完颜寿也劝道:“那西夏皇帝以通婚做为金夏结盟的条件,太师首肯,三弟没有办法,不得不依!” 琼芳看了一眼远处的完颜宗干,说道:“那胖子最不是好人,还假惺惺的写信劝我,本郡主早晚要与他算账!” 琼芳这几番话下来,乌天鼎、曹宁、完颜寿不禁暗中擦汗,心道这个郡主当真是个魔头,敢对陆文龙动刀,敢说西夏公主是狐狸精,就连堂堂的金国太师完颜宗干她都敢骂,还有什么事她不敢做啊? 只是如今事已至此,三个人为了陆文龙,怎么的也得劝住琼芳,不然,事情很有可能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71章 狐狸精 完颜寿、曹宁、乌天鼎苦劝琼芳,打算为陆文龙解围,快些平息这场风波,以免一会儿若是公主到了,她们两位见了面,只怕事情就更不好收拾了。 好在三人劝得琼芳此时的怨气已经是消了些,三人见状更是要抓住时机,为了陆文龙,他们也得卖卖力气才是。 “主母大人,天鼎以性命起誓,主公对主母从未变过心,苍天可鉴。”乌天鼎信誓旦旦的说道。 “是啊,弟妹,我和大哥、三弟自结义以来,感情甚笃,时而彻夜长谈,寝则同榻,我与大哥时常听到三弟在睡梦中呼唤弟妹的名字。”曹宁也趁机说道。 “我家三弟为人重情重义,此次虽有过错,却也事出有因,弟妹理应问明缘由,怎好一见面就刀剑相向?”完颜寿道。 琼芳没有作声。 曹宁故意问道:“难不成弟妹真的想要三弟的性命?” “我……”琼芳哪里舍得伤了她的心上人。 曹宁又道:“如此当真是冤枉三弟了!” 琼芳听了,委屈说道:“我哪里冤枉了他?他如今已是西夏金刀驸马,他……”说着,琼芳心下难受。 三人见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是一顿好劝,琼芳的心绪算是平复了许多。远处的陆文龙见琼芳不那么生气了,于是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慢慢的凑了过来。 琼芳见陆文龙过来了,眼睛一瞪,怒道:“你过来干什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自己被琼芳追了这么久,目睹这一“天下奇观”的人有数千之多,而且到了明日可能这件事就会传遍大金国,可如今琼芳还是不依不饶。再说这完颜寿、曹宁、乌天鼎都在场,陆文龙这时候也确实有点挂不住了:“芳儿,你太不懂事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如今在此地闹将下去,成何体统?” 琼芳听了眼睛一立:“我还没与你说个明白,你却怪罪于我?你且说说,我如何不晓事了?” 见琼芳又要发作,完颜寿、曹宁和乌天鼎又是一面好言宽慰,一面对陆文龙使眼色,那意思你就别在这时候讲理了。 陆文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岔开了话题,“大哥二哥就在面前,你还不见礼?” 琼芳虽是气恼,却也知道礼数,她白了陆文龙一眼,对完颜寿和曹宁说道:“琼芳见过二位哥哥,芳儿受了委屈,请二位哥哥做主。” 曹宁连忙说道:“好说好说,只要弟妹不怪三弟就好。” “哼,我又不是他娘子,何来弟妹之说?”琼芳此时才意识到这弟妹的称呼,倒是有些羞涩了。 完颜寿笑着说道:“哈哈哈,迟早的事,迟早的事。” 琼芳此时又撅起了小嘴:“只怕人家不愿要我这蛮野之人。” “我愿意。”听了琼芳的话,陆文龙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完颜寿、曹宁和乌天鼎不约而同的看向陆文龙。想到先前的情景,又听到方才陆文龙的表白,这些都足以证明琼芳在陆文龙心目中的地位了。 琼芳此时的心里却矛盾了,她那么爱陆文龙,怎么忍心伤害他,也更舍不得与他分开,可如今他却……唉!她的心中怎么不难受。 陆文龙以为她还在生气,又说道:“芳儿,龙哥哥还是你的龙哥哥,永远都是。” 琼芳有些感动,低下了头,喃喃说道:“不知如何再信你……”说了一半,琼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只见她杏眼圆睁,对陆文龙说道:“我明白了,定是那狐狸精对你施了妖术,待我见了她,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众人听了琼芳的话,这后脊梁直冒凉风,陆文龙这心里也是直打鼓,心说若是让这两个亲娘碰上,自己怕是永无宁日了。 想到这,陆文龙便示意完颜寿三人将琼芳劝走,出使队伍也好进城,不然的话,一会儿李香童他们来了,事情又是难以控制。 三人也明白陆文龙的意思,正要说话。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说谁是狐狸精啊?” 陆文龙听了这句话,脑袋都大了,他随着众人不约而同的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这不看则已,一看陆文龙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来人这不是李香童还会是谁。 原来此前的路上,陆文龙和李香童大多是同行的,快到金国大都了,这才分开。陆文龙的出使队伍先行,而李香童的仪仗随后而来,毕竟两个人还没有正式婚配,有些礼数还是要遵守的。因此,从当地驿馆住宿之后,李香童比陆文龙他们缓行半日,也好是陆文龙他们先进城,再迎接她。 可李香童从出了夏京,一路上几乎都陪在陆文龙身边,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如今陆文龙先行,她确是不自在。便又是快马加鞭,打算追上陆文龙。一路急行,陆文龙他们到了榆兰城下之时,她的车辇也追到了。 原本李香童打算来找陆文龙,可是被李老怪拦下了,身为一国的公主,还是应当有所顾及的,李香童便耐住了性子。她本以为就要进城休息了,自己也好和驸马亲近亲近,却不想前面发生了变故。 起初她并不知情,可等了许久,不见队伍行进。便从马车里探出头观瞧,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便差身边人去打探。待问明了缘由,李香童还哪里坐得住,从护驾兵士那里掠过一匹马,便来到队伍的前面,此时的李香童哪里还顾得上待嫁公主的身份?李老怪想拦也拦不住,只好领着西夏的护驾兵士沿路跟在后面。 李香童的出现让原本缓和了的气氛又充满了火药味。在场众人见两位主角都到了,而且一见面便怒目而视,针锋相对,这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琼芳和李香童,此时她们的眼中只有对方。 琼芳上下打量李香童,心中不由得也感叹西夏公主的绝世容貌,此刻她的内心不得不承认,李香童是她见过的最貌美的女子。相比之下,就是她和芯草,也稍显逊色,怪不得自己的龙哥哥被她迷住了,女人都觉得她漂亮,更何况男子? 琼芳的心里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恼火,越是这样,嘴上越发不让人:“哼!果然是只狐狸精,一脸的狐媚相。” 此时的李香童也把琼芳仔细的看了一遍,眼前这个俊俏的女孩,不仅有少女的天真烂漫,更有平常女孩所无法拥有的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霸气,这让她显得越发的与众不同,心想难怪陆文龙如此喜爱她。李香童虽然知道琼芳的存在,也清楚琼芳在陆文龙心中的位置,但当她看到琼芳追逐陆文龙,看到琼芳对陆文龙大吵大叫,看到两个人如同小夫妻闹别扭一般,她的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很气也很痛。 尽管如此,李香童还是压住了内心的怒火而没有发作,比起琼芳,她的城府更深,心机也更重,所以她采取的方式与琼芳还是不一样的。只见她冷笑一声,故意说道:“说我是狐狸精?哼哼,你不过是嫉妒本公主的美貌罢了!” 琼芳冷冷道:“美貌有什么用?不过是空皮囊,早晚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琼芳说的话确实难听得很。 “你……”李香童强压怒火,欲言又止,看向旁边的陆文龙。 琼芳见她看陆文龙,这心里更是恼火,怒道:“你看他作甚?他自己做错了事,本郡主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陆文龙此时一脸铁青,紧锁双眉。 李香童却不干了,她怎么能允许别人这样对待大夏的驸马爷,当即说道:“金国女子都是如此说话吗?” 琼芳冷道:“本郡主如何说话,轮不到你管!” 李香童白了一眼琼芳,说道:“堂堂金国郡主都这么不晓礼仪?哼!本公主不屑与你一般计较,但是本公主不管你是谁,都不许对我大夏驸马动武。” “大夏驸马?”琼芳回头瞪了一眼陆文龙,陆文龙此时皱眉不语。“我们大金女子敢爱敢恨,光明正大,不像你们西夏人阴险狡诈,动不动抢别人的东西。” 琼芳的嘴什么时候让过人!不过这句话说的却有些重了,因为她不光骂了李香童,骂了西夏人,还骂了还影射了年前西夏军越过金夏边界抢夺金国百姓财物的事情。 敏感的李香童自然听出来了,只见她秀眉一立,指着琼芳说道:“真是个不通事理的蛮野女子,难怪驸马选我不选你。” 李香童这么说是故意的,因为她自己也知道,陆文龙当初做西夏驸马是不得已而为之,尽管现如今她相信陆文龙是喜欢她的,但她也知道自己和琼芳在陆文龙心目中的位置是无法相比的。 琼芳听了这句话冷笑了一声:“哼,只怕你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李香童此时怒火也被挑了起来,她知道琼芳说的没错,陆文龙的心里最爱的人是琼芳而不是她。 一个郡主,一个公主,争吵个不停,陆文龙看了看琼芳,又看了看李香童,左右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第72章 一山二虎 琼芳和李香童一见面就话不投机,吵了起来。 虽说李香童心机颇深,但若论起这嘴上的功夫,比之琼芳却还是略逊一筹。本指望她的驸马爷能帮自己说句话,可是见陆文龙就杵在那,一言不发,这边琼芳又咄咄逼人,她从西夏大老远的来大都可不是受气来了。 李香童是越想越气,指着琼芳怒道:“你屡次出口伤人,我不与你计较,你莫要以为本公主怕你!” 这边琼芳本就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气,正没发泄出去,见李香童还来劲了,顿时怒火中烧,冷冷说道:“既然你这狐狸精如此说了,本郡主更是不会饶了你,今日咱们新账老账一块算。”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这新账自然是百花公主要做陆文龙的妻子,抢了琼芳的龙哥哥,可这老账又是从何说起? 大伙儿这琢磨呢,谁料想琼芳猛地一蹬飞虎颤,胯下枣红马噌的一下子就窜出去了,几乎同时,琼芳举起虎牙刀,大喊一声:“看刀!”一刀砍向李香童。 在场的人都被琼芳这一举动给惊呆了,就连李香童也没想到这丫头能混到这种程度,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刀砍自己。 琼芳这一刀却像是奔着人去的,李香童不敢怠慢,赶紧往旁边一带马,躲过了这一刀。琼芳见这一刀走空,并不罢休,“唰唰唰”又是三刀,李香童连躲带闪算是都避开了,不过这一连串的躲闪也让她在马背上有些不稳。 琼芳见李香童虽然没有被自己伤到,但已露狼狈之像,不觉得意说道:“哼哼,想你西夏女子不过是绣花枕头,怎和我大金女子相比?今天,我定让你跪在我的马前。”说着举刀又向李香童砍来。 “芳儿,你疯了不成!”陆文龙见琼芳动手,顿时急了。 他急了,琼芳更是急了,她冲着陆文龙说道:“你这是心疼她了?也罢,待我料理了她,再来收拾你这个负心人!” 此时的琼芳已然失去了理智,陆文龙和众人的劝阻根本无济于事。琼芳不仅举刀砍她,还轻视西夏,这下李香童可火了,琼芳对她不依不饶,这话里话外处处贬低西夏,李香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李香童柳眉倒竖,怒道:“混账东西,你以为本公主怕你不成?你等着。”说完拨马便走。 见李香童走了,琼芳以为她是丢下狠话逃走了,有些得意,却还是没有消气,愤愤说道:“今次算你逃得快,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你敢再来,本公主就用大刀招呼你这个狐狸精!” 众人也以为李香童斗不过琼芳,躲开了,只有陆文龙心里忐忑不安,他很了解这个西夏公主的脾气,如今琼芳惹急了她,以她的个性,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李香童骑马来到她的四大护卫面前,那春、夏、秋、冬四大护卫在远处见到这边情形不对,已经各执兵刃赶来了。 “公主,究竟发生了何事?”秋月问道。 “把我的兵器给我。”李香童对秋月喊道。 “公主……”秋月有些犹豫。 “少废话,把矛给我!”李香童此时的怒火也彻底被点燃了。 “秋月遵命!”秋月见状,不敢再迟疑,将身后背的长矛递给了李香童,原来李香童平日用的马上兵器是一支白杆蛇矛枪。 李香童长矛在手,调转马头,直取琼芳。 秋月一个眼色,四名侍卫刚要跟来,被李香童喝住,“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们谁都不许插手。”说着用矛一指琼芳:“今日本公主定与你见个高低。” 琼芳原本以为李香童不过就是个中看不中用,能说不能战的柔弱公主,见自己提刀前来,必是怕了,没想到却见李香童没有逃走,而是真的手握长矛杀回来了,而且还扬言要和她较量。 琼芳顿时火冒三丈,大叫道:“早晚有这一战,也好,今日就与你做个了断。” 看得出来,这郡主和公主都是会武功的,如今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可是把身边众人给吓坏了。 这边完颜寿、曹宁、乌天鼎等人拦着琼芳,那边春、夏、秋、冬四人也苦劝李香童,怎奈这二人哪里肯听? 远处的马车上,完颜宗干眉头紧锁,额头冒汗,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这次出使就要完美收官而得意,不想却半路杀出琼芳这个程咬金。如今自己被拦在榆兰城外,进城不是,不进城也不是,只有连连摇头。 旁边的完颜雍急得团团转:“本以为龙哥这回有两位天仙般的嫂嫂陪伴,一龙二凤,何等美哉?谁成想竟是这般景象,唉!” “一龙二凤?我看是一山二虎吧,哈哈哈!”完颜亮幸灾乐祸的笑道。 “哥哥,我们上前劝解一番吧!”完颜雍说道。 谁知完颜亮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雍弟啊!那琼芳是什么脾气你会不知?这个香公主看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灯,这时候上去,那一矛一刀的,你能劝得了谁?她们如今已是红了眼,你上去,哼!我看你是寿星老上吊,活腻了。” “哎呀,那这可如何是好?”完颜雍知道完颜亮多半是在看笑话,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两位姑奶奶,谁也不好惹。 “都给我住口,还有心在这说笑,再这样闹下去,我大金国的体面何在?随我前去看看。”说着完颜宗干也顾不得腿疾,下了马车,要过身边一名侍卫的坐骑,直奔事发地点。 完颜亮和完颜雍哥俩和榆兰守将韩平紧跟其后。 琼芳正要和李香童动手,完颜宗干等人骑马赶来,完颜宗干对琼芳说道:“芳儿,且慢动手!在这里打闹岂不是被人笑话?有什么事待进了城再听叔父慢慢道来。” 琼芳见完颜宗干来了,反而更气,指着完颜宗干喝道:“都是你这死胖子使坏,现在还来充好人,待我先收拾了这狐狸精,再与你理论。” “哗” 周围的人听了琼芳的话,无不惊呆,要知道完颜宗干乃大金当朝太师,位高权重,又是辅命大臣,就是熙宗皇帝私下里都得尊他一声“父王”。 对面的李香童也被惊得不轻,心说这丫头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敢当面骂完颜宗干是死胖子,拿刀砍我更是不在话下,我还真得多留点神。 完颜宗干气得山羊胡直抽抽,“你……你……你”老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大家见完颜宗干气得不轻,却也没人敢责怪琼芳,因为此时的琼芳红着眼,喘着粗气,俨然一头母老虎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李老怪率领着西夏的护嫁队伍赶来了。李老怪方才苦劝李香童不住,便远远的跟来了。不想这两位公主话不投机,这就要打将起来。李老怪不放心徒弟,便令队伍原地不动,自己单人独骑飞驰而来,他可不想在榆兰城外看到这样的争斗。再看此时的琼芳死死盯着李香童,李香童也是真的生气了,眼睛也瞪着琼芳,两个人好像两头雌兽为了争夺最后的猎物一般,谁都不示弱。 李老怪来到跟前,看了看,无奈问道:“香儿,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李香童回答,琼芳说话了:“喂,糟老头,你是她的帮手吧?也罢,来来来,你们一起上!” 把李香童叫做狐狸精,骂完颜宗干是死胖子,喊李老怪糟老头,能如此做的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琼芳一人。 要说琼芳的“威名”在大都还是很响亮的,只是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未曾见过其发威,今日得见,可真是名不虚传啊!敢如此行事的人,这整个北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便是天下间也是难寻啊! 这边的李香童可不干了,要知道李老怪是何等人,就是父皇也会对他礼让有加,自己更是毕恭毕敬,岂能容琼芳羞辱,当下喝道:“不知礼数的丫头,竟敢辱我师父,看矛。”说着挺长矛就要刺,却被师父拦下。 李老怪笑着说道:“哈哈哈,这丫头的脾气秉性老朽喜欢,你二人倒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将来必是一对好姐妹,哈哈哈。” 李香童闻听此言,顿时一瞪眼:“哼,要本公主和这野蛮之人做姐妹?做梦。” 琼芳也急了:“这只狐狸精,本郡主见到她就想吐,还姐妹?废话少说,今日让你尝尝本公主虎牙刀的滋味。” 原本李香童是想着见到琼芳以礼相待,从她的内心来说,她并不想和琼芳撕破脸,她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琼芳什么似的。可是琼芳屡屡相逼,不仅对她动刀,还对大夏国和李老怪出言不逊,而琼芳在做这些过激行为的时候,陆文龙并没有责备她,可见他是多么宠着他的芳儿妹妹,这不禁令李香童醋意大发,毕竟她才是陆文龙指婚妻子。 李香童越想越气,见琼芳杀来,也不示弱:“来就来,以为本公主怕你不成。” 两个人互不相让,这就要动手,可真是一山难容二虎! 第73章 女人的战争 琼芳和李香童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她们各持刀枪,闹得越发厉害,众人苦劝无果,眼见着就要打起来。 “住手!”就在琼芳和李香童即将动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大喊,众人看去,不是别人,正是陆文龙。 原来陆文龙一到城外便被琼芳追赶,好不容易在大家的帮助下,算是劝住了琼芳,不成想李香童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还不等他想好如何劝解,这两个人就话不投机,甚至各执兵器,要大打出手,把众人的劝说都置若罔闻,就连完颜宗干和李老怪的话,她们两人全然听不进去。 那琼芳先是说西夏公主是狐狸精,而后居然把完颜宗干和李老怪都给骂了。李香童也没示弱,竟然来了个硬碰硬,一个不顾全大局,一个不忍让退步,这二人正是针尖对麦芒,可还了得!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琼芳和李香童都还没进门,就在几千人面前上演争夫闹剧,这让陆文龙颜面何在?起初陆文龙觉得对不起琼芳,所以不好发作,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能再退让了。 此时陆文龙紧锁双眉,骑着马慢慢来到琼芳和李香童中间,看了看琼芳,又看了看李香童,低沉着声音喝道:“你们俩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声音不大,却显得语气极重。 二人见陆文龙表情很是严肃,面红耳赤,看出他是真生气了。周围众人见陆文龙真的动怒了,也都不做声了,原本混乱不堪的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陆文龙环视一周,对众人施礼道:“文龙的家事劳各位费心了,有不敬之处,待日后文龙再一一赔罪。”说完他来到琼芳身边,两人离的很近,胯下的两匹马几乎贴在一起,陆文龙低声说道:“芳儿,你先回去。” 琼芳一怔:“我……”显然,琼芳的气还没消。 “回去!”不等琼芳说完,陆文龙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琼芳满脸委屈的瞪着陆文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过倔强的她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她咬着嘴唇说道:“回家再与你算账!”说完将手中的虎牙刀往地上一扔,一甩马鞭“啪!”胯下的枣红马被这狠狠的抽了一下之后,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伤痛,它长嘶一声,四蹄生风,闪电一般的飞驰而去。 陆文龙也知道琼芳心中委屈,这也是她在城外大闹,不给所有人颜面,陆文龙也都没有责备她的原因。在文龙看来,毕竟是他辜负了琼芳对他的爱,临行前,他们亲昵恩爱,可归来时,他已是他人夫婿。就算他有苦衷,这也终归是一种背叛,更何况他并不讨厌李香童,相反是喜欢她的。 “回家再与你算账!”,琼芳的这句话说得陆文龙心里暖暖的,却令李香童感觉酸酸的,她多么希望也能有一个属于她和驸马两个人的家啊!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都看向陆文龙,此刻的他面带苦笑,望着琼芳远去的背影,直到她逃离在自己的视线。 看到陆文龙那宠溺的眼神,李香童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那是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眼神。琼芳于陆文龙来说,胜过世间红妆无数。她只道如果是琼芳和她同时遭难,陆文龙会毫不犹疑的去救琼芳。李香童既失落又遗憾,失落的是自己在心爱的人心中,却不是最爱的人,遗憾的是上天没有让她和文龙早日相遇。 陆文龙不会知道李香童此时的内心所想,琼芳离开,他也算是放了心,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冲着跟随琼芳来的那队飞龙卫打了个手势,这些人看到主公的指令,立刻打马扬鞭沿着琼芳去的方向追去。 陆文龙了解琼芳的脾气,他让琼芳先走,琼芳没有再闹下去,而是“听话”的离开,无非也是照顾了他的体面。此刻琼芳的心里一定是又气又恨又难过又委屈,陆文龙怕她一个人再捅出什么篓子,便令飞龙卫跟着琼芳,也好安全护送琼芳回王府。 众人见琼芳离开,这心算是踏实了些。 这边完颜亮凑到陆文龙身边,一边看着琼芳的方向,一边问道:“龙弟,这芳儿妹妹当真走了?该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吧?” 其实这完颜亮是有意调侃陆文龙,谁料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看向琼芳离去的方向。见无人复还,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看向完颜亮的眼神都不太友善,显然这个玩笑开得不合时宜。 陆文龙没有睬他,方才他不过来劝阻,这时候他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到底是完颜宗干老谋深算,反应也是最快的,他看了看众人,瞪了一眼完颜亮,让其退下,又笑着对韩平说道:“韩将军,你该不是想在这儿为我们大家接风洗尘吧?”说话间全然没有了方才被琼芳喝骂的气愤,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韩平也是个聪明人,闻言立时会意,连忙赔罪:“末将一时疏忽,请太师恕末将照顾不周之罪。城中已略备薄酒,为太师及诸位接风洗尘,请随末将进城吧!” 完颜宗干看向陆文龙,心说:小子,可别再出什么状况了。他也担心被儿子完颜亮不幸言中,琼芳的厉害他今日可是见识到了。 陆文龙对韩平一抱拳:“有劳韩将军费心了!” 韩平忙道:“不敢当,请太师、殿下及诸位将军随末将进城。” 众人跟着韩平进了榆兰城,陆文龙则陪着李老怪和李香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发生了这种事,他还是应该去安慰一番的。 “我没想和她动手,是她先举刀相向,还出口伤人,你都看见的。”李香童向陆文龙解释着,心里却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怒气未消。 “我知道,错不在你。”陆文龙淡淡说道。 他没有理由埋怨李香童,因为整件事情最无辜的就是她。李香童被赐婚给陆文龙,便要千里迢迢离开家园,而跟随一个刚刚相识两三个月的人来到她从未到达过的陌生之地,这本来就难为她了,却不想还没到大都,就遭了这么一劫。 “你不怨我?”李香童问道。 “不怨!”陆文龙道。 他看得真切,李香童一开始还是很克制的,只是琼芳咄咄相逼,她才最终发作。以公主的行事风格能忍琼芳这么久,已实属不易了。 只是陆文龙更没有勇气责怪琼芳,他不忍心再去伤害她了,尽管她方才的行为有些过激。 听陆文龙这么一说,李香童反倒有些失望,低头小声说道:“我情愿你怨我。” 陆文龙看了看李香童,神情有些无奈。 旁边的李老怪开口了:“文龙,这个琼芳郡主果然是非同凡响啊!” 陆文龙摇了摇头:“芳儿鲁莽任性,时才冒犯了前辈,还望前辈不要介怀。” “哈哈哈!”李老怪大笑道:“诶,文龙多虑了,琼芳郡主乃是性情中人,刚烈率直,和老朽倒是很对脾气。” 李香童不高兴了:“哼,方才明明就是头母老虎,我若躲的慢点,只怕早被她砍掉了脑袋…… ”说了一半李香童就后悔了,当着陆文龙的面如此说琼芳,他心里会怎么想,李香童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李香童是个聪明人,尽管偶尔也会有冲动之举。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只要陆文龙名正言顺的将她娶过门,她不会阻止陆文龙再纳琼芳,毕竟皇族子弟妻妾成群乃是平常之事,大夏如此,金国亦是如此。即便是寻常的大户人家,公子少爷的也尽是三妻四妾,何况陆文龙一表人才,又是少年英雄。 不过,有一点李香童是绝对不会妥协的,那就是她必须要做昌平王殿下的正室。原因很简单,她是堂堂西夏公主,又是父亲夏崇宗李乾顺亲自赐婚给陆文龙的,并将两人的联婚写在了金夏结盟的盟约之中,单凭这点李香童就不会做什么偏房或妾室,因为她代表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她的大夏国。 李香童对自己祖国的热爱是不容置疑的,否则她就不会只身去紫霞宫行刺完颜宗干。在李香童的心里,尽管西夏已经向大金称臣,但她还是要尽全力维护祖国的尊严。琼芳对她不敬,她可以忍受,但她不能容忍琼芳对西夏人的轻视和诋毁。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忍住,要与琼芳决战。 在见面之前,李香童对琼芳是充满好奇的,她想知道能让自己心爱的陆文龙如此钟情的琼芳郡主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也做好了以后长期和琼芳共处的准备。只要不太过分,几句冷嘲热讽她还是受得了的。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琼芳迎接她的是大刀和谩骂,她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陆文龙及几千人的面前和琼芳刀枪相向,险些大打出手。 今天的一幕,完全出乎了李香童的预想,她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李香童知道她和琼芳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74章 幸福的烦恼 琼芳和李香童针锋相对,全然不顾及颜面和礼数,令陆文龙既难堪又恼火。他喝退了琼芳,也没和李香童多言。 此时的陆文龙全然没有坐享佳人的幸福和喜悦,更多的是对未来府中生活的不安。虽然方才他制止了琼芳和李香童的冲突,可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以琼芳的性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李香童怕是也不会让她,这两位的脾气可是对上了。 回了大都之后,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一边是琼芳,自己的青梅竹马,另一边是李香童,西夏皇帝指婚给他的百花公主。年少的陆文龙本身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但他清楚若是这两个人不能和睦相处,那昌平王府则再无宁日。 陆文龙没有办法去责备琼芳,他也没有资格这么做,因为是他背叛在先。尽管事出有因,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可他确是背叛了他与琼芳的爱的誓言。有了和李香童的婚约,琼芳就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妻,这一点陆文龙是知道的。 而琼芳所做的不过是扞卫自己的爱情,发泄内心的委屈,虽有过激,却没有过错。至于李香童,陆文龙更不能说什么了。因为她也没有错,为了心爱之人,远嫁异邦,赌上自己的所有,这份情谊陆文龙怎么忍心让她赌输? 其实不论是陆文龙还是李香童,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金夏两国都在当下需要用婚约来巩固结盟。这种政治联姻一旦启用,不论对方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要履行婚约,幸运的是他们遇见了相互喜欢的彼此。 除了她们,还有一个人是不能忽视的,那就是芯草。芯草对陆文龙的爱并不比琼芳和李香童少,但她不会如她们那般表现出来。现今陆文龙已是西夏的金刀驸马,这件事琼芳知道,芯草自然也会知道,她的心里一定也很难受。陆文龙自问辜负了琼芳,也辜负了芯草,而琼芳可以接受芯草,却很难接受李香童。一方面琼芳和芯草相识多年,情同姐妹,芯草对琼芳的照顾自不必说。另一方面,芯草是不会与琼芳争正印夫人的。身为都女的芯草,至多只能是侧室,而李香童不同,她是西夏公主,是西夏皇帝在金夏结盟之际指婚给陆文龙的,她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背后的祖国,这就注定她必须要做正妻。琼芳本就视李香童如仇敌,唤她“狐狸精”,更别说和平相处,把正妻的位子让给她了。 感情的事最让人伤神,陆文龙此刻也是左右为难,他想寻求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一个上上之策,可是一个少年郎,面对三个人的爱,他能做的,只有顺其自然。 琼芳热情似火,芯草温柔如水,李香童芬芳若兰,三人又都是绝色美女,只有好好享受这份幸福的烦恼,才不会虚耗上天的恩赐。 城门大开,完颜宗干率领着众人在守将韩平的指引下进了榆兰城。李香童则重新回到马车上,陆文龙走在车前,李老怪走在车后,春、夏、秋、冬四女护在车驾周围。 刚刚在城下的一幕,让一些兵士目睹了西夏公主的绝世容颜,尽管此时看不到李香童,可他们的目光还是集中在李香童的马车和陆文龙的身上。 一路风尘仆仆,众人梳洗沐浴。完颜寿、曹宁、陆文龙和乌天鼎四人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起初乌天鼎不依,在他看来,主仆有别,怎好一起沐浴。陆文龙道二人名为主从,实为兄弟,太过拘礼倒显得生分了,这边完颜寿和曹宁也毫不介意,乌天鼎这才从命,心中感动。 四人在浴桶中洗澡,路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很是舒服。完颜寿三人惬意享用,只有陆文龙心事重重。 “三弟莫不是为二位弟妹而烦恼?”曹宁笑着问道。 “二哥这是明知故问。”陆文龙道。 曹宁道:“三弟无需烦恼,两位弟妹皆是绝代佳人,三弟好福气啊!” 陆文龙看了一眼曹宁:“二哥又打趣我。” 一边的完颜寿说道:“早就听闻昌平王府的琼芳郡主刁蛮,今日得见还真是人如其名,只是没想到西夏的百花公主竟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这两人相伴左右,可是要看三弟的好本事了!” 说话间,完颜寿和曹宁哈哈大笑。 陆文龙苦笑道:“你们两位做兄长的,不帮小弟出谋划策,却在此说风凉话,真是好没道理。” 完颜寿没搭茬,对曹宁故意说道:“琼芳的脾气不出意料,却没想到这香公主也辣得紧!” “是啊……”曹宁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李香童会与琼芳刀枪相向。 陆文龙心道你们要是知道紫霞宫的刺客就是西夏公主,就不会对先前的一幕大惊小怪了。 见陆文龙不做声,完颜寿说道:“三弟不必烦恼,依着大哥我看不妨一起娶过来,她们俩每日都在一个屋檐下,这吵闹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陆文龙瞥了完颜寿一眼,没有睬他。 曹宁寻思片刻,说道:“倒是有个法子……” 陆文龙眼前一亮,“二哥说来听听……”又想到曹宁可能伙同完颜寿再调侃自己,于是说道:“二哥该不是又来说笑!” 曹宁一脸不悦,“难得想出了妙法,你却不领情,罢了,我不说便是,免得自讨没趣。” 陆文龙连忙赔礼道:“二哥莫怪,小弟也是急了,有甚好法子,快教与小弟。” 曹宁道:“三弟可在公主面前夸公主,在郡主面前夸郡主……” 陆文龙琢磨好一会儿,似懂非懂的看向曹宁。 曹宁解释道:“西夏公主到了大都,与三弟成婚之前不会入住昌平王府。在这段时间,让两位弟妹少见面,三弟则分头安抚,好言相劝,两位弟妹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一直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陆文龙频频点头。 曹宁又对乌天鼎说道:“天鼎随三弟回府,琼芳郡主自然少不了打听,天鼎只说三弟想郡主的好便是。” 乌天鼎是个聪明人,听曹宁这么一说,点头道:“二将军所言,天鼎记下了。” 曹宁故作愁容,“三弟的家事却真叫人伤脑筋啊!”说完,和完颜寿又大笑起来。 这边陆文龙却是摇头苦笑。 傍晚,韩平设宴为众人接风,李香童借故没有出席,李老怪也自然没有到场。百花公主没来,这大家倒是放开了,走了这么久,终于快到家了,众人都很高兴,一时间推杯换盏,吃的兴起。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众人辞别了韩平,启程回大都,榆兰城和金国大都也就一百余里,过午便可到达。 正走着,一名飞龙卫骑马飞奔而来。 陆文龙和乌天鼎走在队伍前面,那卫兵看到陆文龙,翻身下马,来到陆文龙马前。 飞龙卫兵是来告知琼芳的情况,陆文龙也不啰嗦,直接问道:“怎么样?” 那名亲卫道:“禀主公,昨日我等跟随公主殿下一路回到王府,郡主夜里在芯草姑娘的房中留宿。早上起来,芯草姑娘说公主整夜没睡,只顾哭泣,姑娘劝也劝不好,只等主人回去。” “唉……”陆文龙轻叹了口气:“我走这段时间府中上下可好?” “回主公,府中上下都很想念主公,乳母大人时常提起,芯草姑娘也清减了,郡主更是每日打听主人的消息,有时候还到城门去等主公。” 陆文龙听了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全都有了。内心充满了自责,张氏、芯草还有琼芳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是自己的亲人爱人,他的一次远行,让她们如此牵挂,于心何忍? “还有吗?”陆文龙又问道。 “一个月前,郡主的乳娘病故,郡主很是伤心,芯草姑娘怕她一个人在东府寂寞,又触景生情,就把她接到了西府中,如今郡主整日都和姑娘在一起。” 陆文龙听了沉默不语,琼芳的身世同陆文龙很相似,都是自幼父母双亡,又都被兀术收养,身边的亲人只有自己的乳娘。琼芳对乳娘的感情就如同陆文龙对张氏的情感一样深厚,如今乳娘西去,她肯定十分伤心,本以为龙哥哥回来了,可以一诉委屈难过和相思之苦,得到慰藉和温暖,却不想迎回的是已经成为西夏驸马的龙哥哥,琼芳此时此刻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芯草倒是能安慰琼芳,可是芯草的心里也不好受,又有谁来安慰她呢? 此次出使西夏,可以说是大功告成,金夏两国皆大欢喜,尤其是崇宗皇帝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百花公主李香童赐婚给陆文龙,更是喜上加喜。 李香童、琼芳、芯草都美艳动人,又都钟情于陆文龙。同时被这三个姑娘喜爱,对一个少年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是,想到榆兰城外发生的一切,陆文龙不免一阵苦笑。 第75章 熙宗的夙愿 金国大都会宁府城门前,鼓声震天,旌旗飘扬。金熙宗完颜亶亲自率领着文武百官迎接完颜宗干的凯旋。 完颜宗干一行人一大早就出了榆兰城,如今已到大都城下。 完颜宗干老远就看到了熙宗皇帝的黄罗伞盖,连忙下了马车。陆文龙、完颜亮、完颜雍、完颜寿、曹宁等人也都纷纷下马,全体步行来到熙宗面前。 完颜宗干和陆文龙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熙宗伸手将完颜宗干扶起:“王叔一路不辞劳苦,为我大金立下汗马功劳,朕要好好谢你啊!” 完颜宗干激动不已:“蒙陛下厚爱,老臣才得以为我大金稍尽绵薄,陛下天恩护佑,我等此次西夏之行方能圆满,臣怎可一人贪天之功?此次出使成功,亮儿、雍儿,还有乌赫龙,完颜寿和曹宁三人他们也是功不可没啊!” 完颜宗干的几句话看似谦逊礼让,实则却饱含深意,既暗示了自己这次促成金夏联盟的功劳巨大,又凸显了完颜亮和完颜雍的表现出色,还不忘趁机拉拢陆文龙三人,最关键的是拍了熙宗皇帝的马屁,足见完颜宗干的城府和老道。 然而熙宗完颜亶虽说还不到二十岁,但他有着同龄人无法比拟的成熟。在随行的军士中就不乏他的心腹,可以说完颜宗干等人在西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都十分清楚。能够在十三岁就能成为大金帝国的皇上,就足以证明他的过人之处,如今在他的苦心经营下,他的皇位也更加稳固,他本身也更老练自信。 只见熙宗完颜亶走到完颜亮等人身前,将他们一一扶起,又都赞扬一番。当走到陆文龙面前时,他拉着陆文龙的手道:“龙弟,这次出使西夏你立下大功,能有如龙弟者,真是我大金之福啊!” 陆文龙忙道:“陛下之言令臣弟无地自容,承蒙陛下器重,臣弟自当尽己所能,以报皇恩。” “好!不愧是我大金第一将。”熙宗又道:“听闻西夏的百花公主也随龙弟一同到了大都,现在何处啊?” 陆文龙回头看向李香童和李老怪的方向,二人见陆文龙示意他们过去,知道该是他们面圣的时候了。 二人赶紧来到熙宗面前:“大夏国李香童(李老怪)见过大金国皇帝陛下,愿陛下日月同辉。” 这时熙宗和众文武顿觉一阵清香扑面而来,这便是传说中的香公主啊!熙宗点了点头道:“快快请起。” 李香童和李老怪站起身来,之前李香童一直低着头,一呢要拜见上国皇帝,二这毕竟还是个未嫁的女儿家,总不能趾高气扬,昂首挺胸的。 见礼过后,李香童略一抬头,完颜亶顿时就惊呆了,眼前的这个少女哪里是凡间女子?分明就是天宫的仙女下凡,实在是太美了,美的简直不可方物,自己后宫美女如云,却不及她的一角。 不光是熙宗皇帝,就连他身后的大金文武百官也不乏惊叹之声,熙宗心说早知这百花公主如此国色天香,我不如自己纳了算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百花公主真是名不虚传,非朕之龙弟可匹啊!一个英武无匹,一个美貌无双,真是天生一对。”熙宗赞道。 在场百官也都附和着赞叹。 李香童微红着脸看了一眼陆文龙,又低下了头。那样子当真是委婉动人,温良贤淑。不过陆文龙知道,这只是表面罢了,这个李香童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好在昨天的事,他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熙宗和百官似乎并不知情,否则的话,熙宗可就要对眼前的百花公主刮目相看了。 熙宗面带微笑道:“从今日起,百花公主及随行人等入住在玉熏别院,待四王叔班师回朝,便择良辰吉日,让朕的龙弟与公主成亲。” 陆文龙和李香童当即谢恩。 陆文龙听熙宗这么说,以为是兀术即将返京,便问道:“陛下,父王何时班师?” 谁知熙宗会错了意:“哈哈哈,看来龙弟是急着抱得美人归啊!” 一句话说的包括完颜宗干在内的众臣也都笑了,李香童此时又羞又臊,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陆文龙知道大家误会了,也是有些难为情,又不好在皇上面前辩解,只好勉强陪笑,“父王出征有年,臣弟是想念父王,才有此问。” 熙宗听了陆文龙的话也是不禁感叹:“是啊,四王叔为我大金南征北讨,和南朝也激战多年了,前日遣人送来捷报,如今已将那南朝皇帝困在了黄州,他们内无粮草,外无救兵, 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依朕看,用不了几日,四王叔便会押着南朝君臣凯旋回京了,哈哈哈。” 陆文龙和众文武齐声说道:“愿陛下早日踏平江南,实现大统。” 熙宗的这番话,令满朝文武欢欣鼓舞,只是陆文龙隐约觉得皇兄似乎是言不由衷。 傍晚,金熙宗在宫中大宴群臣,席间对完颜宗干和陆文龙等人进行了封赏。散席之际,众人散去,熙宗留住了陆文龙,陆文龙也正想向熙宗说明自己的心意。 只是熙宗没有让他开口,抢先说道:“龙弟心中所想,朕十分清楚,不过朕要告诉龙弟,西夏对我大金的态度至关重要,联合西夏,我大金才能全力进攻南宋,因此,现今朕不允许任何不利于金夏结盟的事情发生。”熙宗语气强硬,王者之风尽显。 陆文龙也知道当今的局势,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见陆文龙听的仔细,熙宗又道:“琼芳大闹榆兰城,朕全都知晓,这丫头居然如此胆大妄为,险些坏了大事。” 陆文龙本以为自己封锁了消息,熙宗尚不知情,可现在想想,熙宗的耳目遍布整个大金国,榆兰城距大都咫尺之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熙宗怎会不知?方才在城门前,他不露声色,并不表示对这件事既往不咎。 此时,见熙宗面沉似水,表情严峻,陆文龙知道熙宗是真的生气了。 陆文龙忙道:“陛下息怒,臣弟代为赔罪。” 熙宗说道:“错不在你!朕念她年幼任性,暂不追究此事,只罚她禁足百日,在府中悔过。若她屡教不改,朕定严惩不贷,唉……都什么时候了,她也该懂些事了。” 陆文龙听了,有些吃惊,说道:“陛下,芳儿虽有冲动之举,却也情有可原,只怪臣弟辜负了她,还望陛下开恩。” 熙宗没有答复,而是接着方才说道:“龙弟,先前在城门时,朕和你所说的话只是让你宽心,事实上我大军如今在对宋作战上连遭败仗,你父王在金门镇被岳家军及各地勤王兵马所破,损兵折将,节节败退。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等宋军将领趁机一面追赶,一面收复失地。那岳飞更是先后数次北伐,一直攻到我南京城外,眼下的形势不容再有闪失!” “什么?”陆文龙从来没有想过大金的无敌战骑会被不堪一击的南宋军队打败,战无不胜的父王会输给岳飞、韩世忠等辈。如不是这些话从熙宗的口中说出来,他绝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他看来,大金勇士所向披靡,宋朝的军队哪里抵挡得住,扫平江南,覆灭赵氏江山只是个时间问题。 “龙弟……”,熙宗又道:“如今我大金的主要兵力大多用于对宋作战,不久朕将继续派兵驰援昌平王叔。我大金北部和西部的兵力十分有限,内陆地区很多新近占领的州府大多实行共管,以抽调兵力应付前线的战事和边界的防卫。即便如此,金夏边境的防御依然十分薄弱,所以与夏修好至关重要。而西夏方面,与我联合,意在坐山观虎斗,以收渔翁之利。因此,这金宋之战,我大金只能胜,不能败。胜,则四海来贺,败,则满盘皆输!” 陆文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这样的熙宗,以往熙宗给他的印象,大多是一个兄长的模样,而眼前的熙宗,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 金熙宗接着说道:“当年先帝力排众议,传位于朕,朕岂能辜负他老人家的信任和嘱托?朕决心征服南宋,完成先帝遗志,一旦赵宋覆灭,则西夏等国必不战而降,真心臣服于我大金。到那时,完成天下大统,则朕愿足矣。只是若想成朕夙愿,需要像龙弟你这样的大金英雄和朕同心协力方能成功,有的时候作出一些必要的牺牲也在所难免。”说着,熙宗满怀希望的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忙道:“陛下忧国忧民,臣弟却因家事乱了方寸,实在是惭愧难当。自随时听从陛下号令,报效国家和陛下。” 熙宗点了点头,“你对金夏结盟的贡献和重要性不用言明,朕知道你与芳儿的感情,但眼下你要做好准备,迎娶百花公主。这是一个君主对一个臣子的嘱托,也是一个哥哥对一个弟弟的请求,希望你好自为之。”熙宗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态度坚决。 陆文龙从熙宗的眼神中看到他对自己满怀希望,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臣弟谨遵陛下圣谕,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76章 回府 熙宗设宴为完颜宗干等人接风洗尘,并且论功行赏。席后,熙宗留下陆文龙,与之深谈。 陆文龙本要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被熙宗的一番话说服,只得顺从熙宗的意思。 天色将晚,陆文龙离开皇宫,可走刚出宫门,乌天鼎引着一名飞龙卫迎上前来。 “见过主公!”这正是当日跟在琼芳身边的那名亲卫。 “芳儿如何?”陆文龙此时最关心的便是琼芳。 “禀主公,郡主得知被罚了禁足,大发雷霆,正在府中大闹,扬言要进宫与陛下理论!” “什么?简直胡闹!”陆文龙听了大惊,对身边的乌天鼎吩咐道:“天鼎,你随他这就回府,好言宽慰,待我稍后便回。”回头对那名亲卫说道:“日后凡事听从乌将军号令,他的命令即为我的命令,不得有误。” “遵主公令!”那名飞龙卫稍作迟疑,便响亮的回答。 陆文龙又对乌天鼎道:“天鼎,从今以后,我把飞龙卫交与你来指挥,你的责任重大啊!” 飞龙卫是陆文龙的亲兵卫队,肩负着极其重要的职责和使命。如今,陆文龙将如此神兵全权交与乌天鼎指挥,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 乌天鼎此时激动不已,感慨没有跟错人,“蒙主公器重,天鼎必不负主公重托。” 陆文龙点头,乌天鼎跟着那名卫兵飞驰而去。 这时,一直等在外边的完颜寿和曹宁骑着马过来了。 完颜寿看了看已经远去的乌天鼎,问陆文龙:“三弟,莫不是弟妹又出什么状况了?” “陛下知道了芳儿在榆兰城的事,已罚她在府中禁足。”陆文龙如实说道。 曹宁摇了摇头:“唉,如今看来,三弟这次回到昌平王府,弟妹定不会罢休啊!” 陆文龙苦笑一声:“只望她别闹得太出格。”说着,求助般看向完颜寿和曹宁。 完颜寿一咧嘴:“大哥是个粗人,只娶了你嫂嫂一人,你家嫂嫂又是贤良之人,脾气好的紧,故而大哥我不曾有三弟这般烦恼。” “二哥我尚未娶亲,能说的也都说了……”曹宁这次也没招了。想了想,曹宁又说道:“三弟不妨就按昨日的法子试试,唉……琼芳郡主本就有气,又被陛下责罚,三弟切不可再招惹她!” 兄弟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边走边想着主意,却看见李香童坐的马车往这边来了,后面跟着李老怪。 “今日驸马理应送香儿到玉熏别院的,缘何在此?”李香童从车窗探出头来,故意问道。 此时,李老怪说道:“文龙,我等已然用过酒饭,专在此等你。” 原来李香童和李老怪用过饭食,便离开了皇宫,可是在宫门前等了许久,也不见陆文龙出来,李香童等得难耐,便四处转了转,回来时却看到陆文龙三人。 “方才陛下召见,故而误了时辰,望前辈见谅。”陆文龙说道。 “诶!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以国事为重,文龙不必介怀。”李老怪道。 陆文龙看了李香童一眼,说道:“这便送公主去玉熏别院,公主请上车。”说完陆文龙不再言语,和完颜寿、曹宁兄弟三人前面同行。 “哼!”李香童有些不悦的上了马车。 李老怪跟在车的后面,一并赶往玉熏别院。 到了别院门前,陆文龙对二人说道:“公主殿下,前辈,文龙就送到这儿,别院之内,已准备妥当,时候也不早了,文龙告退。” “你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想念你的芳儿了?”李香童一听陆文龙门都不进就要回去,有些不高兴。 “额……”陆文龙本想就这话茬说李香童几句,不过想到熙宗方才的话,他欲言又止。 见陆文龙不说话,李香童以为被自己说中了,更生气了,“不是说好了,叫人家名字吗?怎么到了大都就又称什么公主,什么殿下了?难不成你如此惧怕她,有她在,你连香儿的名字都不敢叫了?” 陆文龙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李老怪,心说又到你来解围了。 李老怪会意,连忙出来解围:“诶,香儿不得无礼,文龙一路上辛苦劳累,也当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李香童白了陆文龙一眼,转身进了别院。 也难怪李香童有如此反应,其实这一路上,陆文龙对她倒也体贴,两个人也很是亲昵,只是离大都越近,陆文龙的态度就越冷漠,这令李香童很是不安。人在不安的情绪中,往往会变得压抑、易怒,李香童就是这样。她知道陆文龙为什么这样,但是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在榆兰城外,琼芳闹得厉害,她也没忍着,只是陆文龙斥责了琼芳,却没有怪她,这让李香童有些失落,她看得出陆文龙跟她之间还保持着距离。她宁可陆文龙对她发火,对她喊,这样她反而会舒服些。 再说陆文龙向李老怪道了别,和完颜寿、曹宁一起直奔昌平王府。 三人到了王府门前,乌天鼎迎了上来:“主公,二位将军,天鼎恭候多时了。” “她怎么样了?”陆文龙问道。 “皇上罚主母禁足,主母大哭大闹,又执意要去找主公你,若不是老夫人拦着,只怕已经闹到宫里去了。此时,主母和芯草姑娘都在老夫人房里,等主人回来。”乌天鼎说道。 陆文龙看得出乌天鼎已经取得了府中上下的认可和信任,又见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便猜到琼芳先前定是闹得不善。 完颜寿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三弟,进去吧,好好和弟妹说说,明日,我和你二哥再来看你。” 曹宁也道:“三弟,此事对弟妹已是不公,弟妹虽说有些小孩子气,但看得出对三弟却是钟情不二,待会儿你要好言相劝,想弟妹也有好多话要说与三弟,我和大哥先回去,待明日,我二人再来为三弟做说客。” 陆文龙点点头,完颜寿和曹宁打马去了,毕竟这样的家事旁人不便插手。陆文龙本就很惦念乳娘张氏和芯草,琼芳更不必说,若是没有李香童这档子事,他到大都就会立刻回王府,与她们团聚,可是如今…… 陆文龙目送完颜寿和曹宁走远,又在门前停留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家总是要回的……” 他对乌天鼎一笑:“走,回家。”说着迈步进了府门。 陆文龙走进昌平王府,府中上下纷纷上前问礼,早有人告知张氏。其实张氏和芯草也知道陆文龙今日定会回府,方才刚刚压下琼芳的怒火,此刻三个人都在张氏的房中候着陆文龙。毕竟陆文龙这一走就是三个来月,张氏嘴上不说,心里十分的惦记,琼芳更不必说,先前已经提前见到陆文龙了,不过此时的她还是希望心爱的人能够早点回来。 只有芯草的心情最为复杂,这么多天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当琼芳告诉她文龙做了西夏驸马,她的心如同琼芳一样的痛,琼芳哭了一夜,她的泪水却只能咽在心里。得知陆文龙回府了,她不自觉的又往张氏的身后站了站,那颗疼痛的少女春心不争气的狂跳不止。 就在这时候,房门开了,陆文龙迈步走了进来,看到张氏面容略显憔悴,陆文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双膝跪倒,磕头在地:“乳母,孩儿回来了,这么多天,劳您挂念了。” 张氏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带着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过来,叫娘看看。” 陆文龙站起身,走到张氏面前,又一次跪在张氏的膝前。 张氏摸着陆文龙的头:“小龙,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陆文龙抬起头:“孩儿让您操心了。” 在陆文龙的心中,对自己生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某种程度上,乳母就如同陆文龙的生母一般,此次出使西夏,陆文龙十分惦记乳母张氏。 陆文龙抬头看到张氏身后的芯草,此刻两行眼泪挂在芯草的脸上,那泪水中既有又 见爱人的喜悦,又包含着委屈和无奈,她对陆文龙的爱不比任何人少,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将这份爱保存好,不让它默默的死去。 “芯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陆文龙站起身说道。 陆文龙很清楚他答应做西夏驸马的那一刻,除了辜负琼芳之外,还对不起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芯草。比之琼芳,芯草的理解和体贴更让他感到愧疚,尽管她注定不会是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印夫人。 “主人说的哪里话,芯草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芯草强压自己心中的激动,眼神却试图努力的回避着陆文龙。 陆文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芯草,芯草也感受到陆文龙的目光,但她并没有看陆文龙一眼,她害怕一旦看了陆文龙,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扑在主人的怀里,一吐思念之苦。 正是此处无声胜有声,芯草感情细腻,温柔敏感,她不会像琼芳表现得那般过激,却把痛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中。 第77章 一半心愿 陆文龙回到府中,看到张氏、芯草、琼芳,看到府中熟悉的景象,也找到了回家的感觉,感受到亲人的关爱。 陆文龙见过了张氏,又和张氏和芯草说了话,却唯独没有理会琼芳。倒不是陆文龙还在气琼芳先前的过激行为,而是陆文龙觉得自己愧对琼芳,不知如何开口。 可这一下子琼芳不干了,那原本被张氏和心草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冷冷问道:“负心之人,知道做了坏事,不敢与本郡主说话了?” 她以为陆文龙进屋没有理她,是还在生那天在榆兰城的气,心说我这一肚子气还不知和谁撒,你却先不理我。她自己也是越想越气,实在是绷不住了,便先开了口。 陆文龙站起身回过头,看了看琼芳,小声说道:“芳儿,这次你受委屈了。” 琼芳一愣,她没有想到陆文龙回府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么暖心的话,没有责备,没有怒气,有的只是深深的歉意。 琼芳明白陆文龙的心意,她也清楚如今木已成舟,结果是不可能改变的了,就算她怎么闹也于事无补。 今日一早,就有宫人传熙宗的口谕,说是陛下要罚她禁足,以正视听。琼芳自然不服气,差点把那宫人给打了,她大哭大闹了一番,还要进宫去理论,张氏和芯草也是费了好多唇舌才算是劝住了她。 琼芳并不怀疑陆文龙是爱她的,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但是一想到有人要抢自己心爱的人或者是要分享她的心上人,再想到接到完颜宗干的书信至今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时间觉得心里难受,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陆文龙怜惜的摸着琼芳的头,那动作充满了怜爱,说道:“芳儿,我今生决不再负你。” 听到这不渝爱恋的承诺誓言,谁会不感动?琼芳再难自已,她抱住陆文龙大哭起来。 站在张氏身后的芯草,看到这般情景也不禁流下了眼泪,她又何尝不想投入陆文龙的怀抱,一诉衷肠。 “不哭了,不哭了!”陆文龙说道,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的琼芳妹妹。 好一会儿,琼芳才止住哭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对陆文龙喝道:“别以为你这般哄我就想蒙混过关,我还没有原谅你!” 陆文龙一阵好笑,这丫头确是被气得昏了头,一会儿一变脸,让人捉摸不定啊。 “你还笑?我可没说饶了你!”琼芳有些恼火。 陆文龙道:“不饶才好,不饶才好。” 琼芳白了他一眼,其实陆文龙知道,此时琼芳的气已然消了不少了,毕竟琼芳对他的爱远比怨要多得多。 而琼芳此刻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这个倔强的丫头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只是要我和那个狐狸公主相处,我可做不来。” 琼芳已经妥协了,但是她对李香童还是发自内心的厌恶,让她和李香童和睦相处倒还真是一件难事。 陆文龙走到琼芳的身边:“你与芯草先回房,我随后就到。”说着看向芯草。 芯草自然明白陆文龙是想和张氏说说话,便对琼芳说道:“好妹妹,我们先回房吧,一会儿主人会来找你的。” 琼芳看了一眼陆文龙,默默地点了点头,和芯草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陆文龙和乳娘张氏两个人。 陆文龙说道:“乳母,孩儿不在的这段时间,您清减了许多。” “唉,人老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张氏叹了口气道。 “乳母,孩儿让您费心了。”想到张氏日益憔悴,陆文龙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无妨,如今你安然回来便好。”张氏说道。 陆文龙此时低下了头,低声说道:“乳母,孩儿有件事未经您老人家的首肯,便自作了主张,还望乳母原谅。” 张氏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是迎娶西夏公主的事吧?” “正是此事。”陆文龙说道。 张氏道:“你虽年少,不过在皇族中,你这个年龄大多已是娶亲之人,只是为娘没想过你会带回一个西夏公主来。” 陆文龙问道:“乳母不喜欢?” 张氏摇了摇头:“怎么会?只是还不曾见过她。” “她……”陆文龙想说一说李香童的情况,可这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主要的是琼芳回到府中定是大闹了一番,绝不会说什么好话,乳母张氏对李香童的印象恐怕也不会好。 张氏见陆文龙有些顾虑,便问道:“你可中意她?” 陆文龙一怔,他没有想到乳母这样问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不回答,其实是一种默许。陆文龙知道,现今的他是喜欢李香童的,这一点他不可否认,虽然对不起琼芳,但情感的事又怎能控制的住? 看到陆文龙的反应,张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又问道:“西夏公主可喜欢你?” 张氏对陆文龙这般盘问,如同父母关心自己儿女的幸福是一样的,她固然知道,陆文龙和西夏公主的这次指婚,是一场政治婚姻,可是她还是希望陆文龙要娶的人是他喜欢的,而更重要的是那位姑娘也是真心喜欢陆文龙的。 陆文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确信李香童对他的感情。 此刻张氏欣慰一笑,说道:“既如此,为娘便放心了,也是,我家小龙何等人才,任他什么金枝玉叶也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陆文龙一笑,没说什么。 “那西夏公主如今住在何处?”张氏问道。 陆文龙道:“奉了陛下的旨意,住进了玉熏别院。” 张氏点了点头,说道:“可请来府中一见。” 陆文龙有些犹豫了。 张氏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为娘也想看看这闻名天下的西夏公主,你未来的媳妇,是怎么的人才。” 陆文龙说道:“公主本想到了大都,便来拜见乳母的,可是……” 张氏道:“我知道,你是担心芳儿再闹将起来,唉!芳儿这孩子啊,有时候确是不晓事,不过她对你可是一片痴心。” 尽管张氏知道琼芳和陆文龙在一起不合适,但琼芳是那么爱陆文龙,她又怎么忍心坏了这段情缘呢? “孩儿知道。”陆文龙说道。 张氏又问:“莫不是西夏公主不纳芳儿?” 陆文龙道:“她一早便知道孩儿与芳儿的事,原本倒是没什么,可如今却是不好说了。” “芳儿是个好孩子,你既已做错了事,切不可再伤害她。”张氏实在不忍心再看到琼芳痛苦的哭泣了。 陆文龙点了点头。 “那芯草呢?”张氏问道。 “啊?”陆文龙一直把芯草看做是自己的家人,可还是没想到乳母张氏问的如此突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芯草这孩子命苦,自幼飘零,来到府中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对我们悉心照料,为娘把她看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张氏是打心眼里喜欢芯草的,更清楚芯草对陆文龙的心意,她很希望陆文龙收了芯草,这一直是她的一个心愿。 此时,张氏看着陆文龙,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陆文龙也很知道芯草是喜欢他的,可如今琼芳这么一闹,往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只说琼芳和李香童就水火不容,再加个芯草,岂不是更乱套? 张氏见陆文龙没有作声,也猜到了一二,便说道:“也是难为了你,她们对你都是一往情深,你当想个万全之策,莫伤了她们的心才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都是为女儿的幸福着想,张氏虽然和陆文龙没有血缘之亲,可陆文龙是吃张氏的奶长大的,更何况她们娘俩一同经历了太多太多,而张氏都默默地扛过来了,她对陆文龙的情感比起常人的母子之情更甚。 “孩儿知道了。”陆文龙虽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缓解琼芳和李香童之间的矛盾,但为了让乳母宽心,也只能这么说。 “小龙,你如今已长大成人了,为娘的心愿已达成了一半……”说到这,张氏突然间停住了,她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一半心愿?那另一半呢?”陆文龙有些疑惑,见张氏许久不说话,便问道。 张氏还是没有开口。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孩儿知道了,乳母是希望孩儿能够像父王那样为国效力,成为威震四海的大英雄。” 张氏闻言心不禁一颤,她摇了摇头,对陆文龙说道:“小龙,你要知道,你是陆家的血脉,是陆家的孩子。”此刻她神色激动,声音有些哽咽。 陆文龙一怔,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便说道:“孩儿知道,爹爹也是个大英雄,为了国家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孩儿以他老人家为荣。为了我大金国,孩儿愿像爹爹一样,流尽最后一滴血。” 听陆文龙这么说,张氏的内心在颤抖,她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抚摸着陆文龙的头发,说道:“小龙,你一定要向你的父亲那样忠于自己的国家民族!” 陆文龙重重的点了点头,“乳母放心,孩儿一定会的!” 第78章 同去赔罪 陆文龙出使西夏数月,终于回到了大都昌平王府,与乳母张氏、芯草和琼芳相见。 张氏想念陆文龙,这娘俩便聊了起来,从儿女之情直聊到了家国情怀。 可是,陆文龙终究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一心想着为国效力,可他效忠的却是大金国,因为在他看来,金国才是他的祖国。 此时的张氏心中苦楚,看到陆文龙如此报“国”心切,她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终究会明白的。” 说话间,她叹了口气。 陆文龙听出乳母话里有话,可他又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说道:“孩儿已经长大了,也懂事了,乳母到底要说什么?尽管道来!” 看到陆文龙那坚毅的眼神,这一瞬间,张氏真的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理智告诉她,一旦陆文龙此刻知道了真相,只怕会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而他的所有美好憧憬和愿望也都会随着他一同陨灭在这世上。 她要冷静,不能因一时冲动而让多年的隐忍功亏一篑,她要坚持,哪怕自己已有些力不从心,她要等待,等待那个最佳的时机到来。 张氏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见乳母不回答,陆文龙有些急了,他站起身,说道:“方才陛下说前方父王战事不利,欲派兵支援,孩儿想请缨出战,去助父王攻宋……” “不行!”不等陆文龙说完,张氏打断了他。 陆文龙一愣,满是疑惑的问道:“乳母既盼望孩儿能为国尽忠,缘何又不准孩儿南征?” 岂料张氏顿时喝道:“你不许去,听见了吗!不许去!” 此时的她脸色极其难看。 陆文龙被张氏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为什么乳娘发这么大的脾气,想辩驳几句,但看到张氏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便不敢再提出征之事。 见陆文龙有些无措,张氏长出了几口气,将脸转了过去。陆文龙此刻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张氏平复了心情,她知道有些事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又想到陆文龙得去看看那两个丫头,便道:“我累了,你去吧。” 陆文龙施礼道:“乳母好生歇息,孩儿告退。” 出了张氏的房门,陆文龙想到方才的情景,依然十分不解,他没有想过惹张氏生气,更没有想到刚刚对自己还是慈母般的张氏,一下子就变的怒不可遏,这是为什么?他想不通自己每次提到为国效力,助父攻宋的时候,乳娘都横加阻挠,而且表现的很气愤。除了气愤,还有悲伤和无奈,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陆文龙有一个直感,就是乳母有事故意瞒着自己,到底是什么事呢?仅仅是担心?好像不全是。陆文龙苦思不明,也便不去想了,直奔芯草的闺房。 房门虚掩着,芯草和琼芳坐在灯下,等着陆文龙。 陆文龙刚要打门,琼芳从里边听到脚步声把门打开了:“就知道是你来了。” 陆文龙进了屋,虽然芯草是陆文龙的都女,但在平日里,陆文龙是不会来芯草的睡房的。等三个人坐下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十分安静,安静的有些微妙。 过了一会儿,芯草开口了:“我去看看大娘还有什么事吩咐,你们聊吧。”说完默默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陆文龙和琼芳两人,此时琼芳睁着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陆文龙。陆文龙会心一笑,张开双臂,琼芳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抱。陆文龙紧紧的抱住琼芳,琼芳则抱得更紧,仿佛一旦松开,便会失去一般。 猛然间,琼芳张嘴狠狠的咬在了陆文龙的肩膀上。陆文龙没有躲闪也没有喊疼,他知道这是琼芳心中的苦闷和委屈连同对他那炽热的爱一并的爆发,他只是紧紧地抱着琼芳,他能感觉到流在肩膀上的热度,那是琼芳的泪水和自己的血液的结合。 “芳儿,对不起。”陆文龙在琼芳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知道就好,你亏欠我这么多,该怎么还?”琼芳的郡主脾气小发作了一下。 “在我心里早已认定你是我的妻子,如今虽然出现了西夏公主,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只是委屈了你……”想到不日就要娶李香童为妻,陆文龙始终觉得亏欠琼芳太多。 听陆文龙这么一说,琼芳的眼泪又下来了:“芳儿知道龙哥哥对芳儿的情意就够了,那日皇兄罚我禁足,我本想去与他理论,后来被大娘和芯草姐姐拦下。大娘跟芳儿说了很多,有的芳儿听懂了,有的芳儿没听懂。芳儿想了很久,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自己的命运是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必要时,为了国家,自己做出牺牲也在所不惜,龙哥哥能做到,芳儿也可以,这才是真正的女真人,才是你喜欢的人。” 听了琼芳的这番话,陆文龙有些惊讶,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琼芳,他似乎感觉到面前的琼芳一下子长大了,再不是往常那个暴躁任性的刁蛮郡主了,与那天在榆兰古城的琼芳简直判若两人。他想象不到张氏和芯草究竟和琼芳说了什么,竟能让发起脾气谁都不惧的琼芳改变主意。 现在看来,琼芳即便不能接受李香童,但已经接受了陆文龙成为西夏驸马的事实,而且,她的态度也没有先前那么固执了,这令陆文龙的心里舒服了许多,也放心了不少。 陆文龙紧紧地抱着琼芳:“芳儿……你真好。” 琼芳低声道:“就看你以后怎么待人家了。” 陆文龙一笑,“你这么懂事理,明大义,我喜欢还来不及。” 此时琼芳慢慢地掀开陆文龙的背襟,看到那个深深地咬痕,不禁有些心疼起来:“疼吗?” 陆文龙摇了摇头:“不疼。” “当真?”琼芳又问道。 “嗯……有点!”陆文龙笑道。 琼芳轻轻地吹着咬痕:“这样就不疼了。” 陆文龙把她抱得更紧:“我的芳儿这般知书达理,温良贤淑,以后再不让你伤心难过。” “我可没那么知书达理,那温良贤淑的人更不是我!其实伤心的不止我一个……”琼芳叹了口气道。 陆文龙知道琼芳说的是芯草,“我知道……” “芯草姐姐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啊!”琼芳又道。 对于芯草,琼芳是从来不排斥的,她也早就做好了和芯草相处的打算。 陆文龙摸了摸琼芳的头:“我知道。” 两个人深情相拥,互吐衷肠,以解相思之苦。 夜深了,陆文龙见天色太晚了,站起身说道:“芳儿,我得走了,不然芯草得一直呆在外边。”芯草出去后,没有回房,是故意给陆文龙和琼芳留出空间,这一点他们三人心里都很清楚。 琼芳有些不舍的点了点头,送陆文龙走到门口,陆文龙回身拉住琼芳的手,在琼芳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琼芳抿着小嘴害羞的看了看陆文龙。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明日你要去狐狸公主那吗?” 陆文龙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去。” “她可是住在玉熏别院?”琼芳又问道。 “是啊。”陆文龙没想瞒她,再说就是想瞒也是瞒不过的。 “那我随你同去,如何?”琼芳眨着大眼睛说道。 “什么?你也要去?你去作甚?”陆文龙的神经又绷紧了。 “芳儿是想给那个狐狸公主赔个不是,看把你紧张的。”琼芳倒是显得很委屈。陆文龙一百个不相信:“你去给她赔罪?”“是啊!”琼芳那表情真可谓满是诚意。“还是算了,你去了,还得和人家打起来。”陆文龙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琼芳会真心去给李香童赔罪道歉。“人家是为了你好,那日在榆兰城外给你丢了颜面,明日给你找回来,你怎么不识得人家的心意?”琼芳一脸严肃的说道。“好芳儿,你这番心意,我转告于她便是,至于你……就不必亲自去了。”陆文龙怎么可能依了她。“不好不好!”琼芳又拿出了死缠烂打的本事,说道:“谁要你来代转?本郡主当面赔罪,才显得有诚意不是。”陆文龙想了想,说道:“难得芳儿如此识大体,可是皇兄罚你禁足,你怎好抗旨!”如今没有更好的说辞,陆文龙只好搬出熙宗。哪知琼芳根本不在乎:“亶皇兄不过是说说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这丫头拿定主意的事,就是皇上的话她也当做耳边风。见琼芳执意要去,陆文龙已经隐约觉察到了她的用意绝不是去赔罪,于是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府中待着吧!”他比谁都了解琼芳,他知道一旦眼前这位发起飙来,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也不怕,说什么也不能带她去啊。 “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你来叫我,我随你一起去。”说完不等陆文龙再开口,琼芳早已关上了房门。 陆文龙摇了摇头,心说:哼,明日等我来叫你吧! 第79章 家人 琼芳执意要去玉熏别院给李香童当面赔罪,陆文龙怎会不知她的真正用意,好说歹说算是搪塞过去了。 从后院出来,陆文龙扫视一周,看见假山之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芯草还会是谁。 陆文龙向这边走了过来,而芯草听到陆文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自己的心跳也越发剧烈。 “芯草!”陆文龙道。 “主人……”芯草有些无措。 “乳母她老人家睡下了?”陆文龙问道。 “啊?”芯草一愣,连忙说道:“嗯,睡下了。” 其实方才芯草推说去看看张氏,实则是为了给琼芳和陆文龙二人独处的时间。换作是平日里,芯草一般会服侍张氏睡下,自己才回房休息,可今天她心绪纷乱,只是到张氏的房前见熄了灯,便回来了。这样反常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主人回来了。 陆文龙出使西夏,这一走便是几个月,虽说时间不是太长久,可对于思念他的人来说却是很难熬的日子,琼芳这样,芯草亦是如此。对陆文龙的爱,芯草不比琼芳的少,而与琼芳不同的是,琼芳可以无需掩饰的表现出来,而芯草只能默默地把这份爱藏在心里。琼芳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哭大闹,而芯草却只能躲在角落暗自垂泪。其中原因自有芯草自身的性格就十分柔弱,不似琼芳那般强势,也有她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她是个都女,虽然陆文龙、张氏、琼芳他们从没有把她当做下人看待。更何况她还有着自己的使命,在她看来,只要能够得到陆文龙这般对待,便是心满意足了。如果说琼芳是一团炽热燃烧的火焰,那么芯草则是一汪清澈平静的甘泉。陆文龙深爱琼芳,却也放不下芯草。如果不是陆文龙出使西夏,带回了西夏公主李香童,那么他一定会迎娶琼芳,做他昌平王殿下的正印夫人,而收下芯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再者琼芳早已从内心接纳了芯草,而张氏也不会阻拦陆文龙娶琼芳进门。 “芯草……多谢!”陆文龙道。 “哎?”芯草一愣,问道:“主人何事谢芯草?” 陆文龙道:“我自走后,多亏有你悉心照料乳母。” 芯草一笑:“芯草视大娘如母,女儿照料母亲尽孝……”说了一半,芯草意识到有些失言,脸顿时一红。 一直以来,张氏视陆文龙为己出,而陆文龙也把张氏看做母亲,芯草这么说确是把自己也看做陆家的人了。 陆文龙会心一笑,问道:“前日芳儿回府可是闹了?” 芯草点了点头。 陆文龙道:“还好你劝住了她。” 虽然芯草没说,可是陆文龙不难猜到一定是芯草不知废了多少唇舌,才算是劝住了她。 芯草道:“琼芳妹妹为人坦荡直率,却热心善良,她受了委屈很难忍而不发,可却从无害人之心,主人莫要怪她。” “唉!”陆文龙叹了口气,说道:“我哪里还有颜面怨她?明明是我负了她,她要打要骂且随她,只是不可再与公主动武。” 听到“公主”二字的时候,芯草的心里有些难受,她劝自己不要难过,因为她没有难过的资格,可是人的情感是最难以控制的。 芯草虽年长琼芳和陆文龙,可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自己心中的男人又有了别的女子,再怎么说她的心里也是有波动的,此刻芯草的脸上有些悲伤之色。她一直在劝琼芳,可她的心里也不比琼芳好过,可是又有谁来宽慰她呢? 陆文龙看在眼里,不觉心生愧疚:“对不起。” 乍一听到陆文龙这么说,芯草一时间没有忍住眼角的泪水,可她却还是强作笑脸道:“主人一会儿道谢,一会儿赔礼,是何缘由?” 陆文龙上前一步,和芯草几乎是脸对着脸,芯草本能的向后退,奈何身后已是院墙,没有退路。 “主人……”芯草有些无措。 陆文龙道:“我负了芳儿,也有负于你。” 芯草一怔,忙道:“芯草是个下人,岂敢有非分之想?” 虽是言不由衷,可芯草说的也是实情,她怎么可以与琼芳和西夏公主相提并论?单是她来王府的目的就令自己心酸,此刻她的声音已是哽咽。 陆文龙道:“芯草,这些年家里多亏有你,我才能放心。” 芯草呆呆的看着陆文龙,任泪水流下,她从没听他这么说过,寥寥几句,已然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你答应过我的事,都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也一定做到。”陆文龙重重的说道。 那一瞬间,芯草一切都明白了,陆文龙的心中有她,而且她还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主人……呜呜……”芯草终于哭出来了。 是啊,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她也需要人关心,需要人怜爱,如今这个人就站在面前。 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芯草一下子抱住了陆文龙。陆文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毕竟一直以来,芯草都是个柔弱的,含蓄的,乖巧的姐姐一般的女子,这样的芯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陆文龙轻轻地抱住了芯草,说道:“我会保护你一辈子。”这句儿时的戏言,却成了陆文龙对芯草的承诺。 “有主人这番话,便是死了也值了。”芯草低声涕道。 两个人抱了许久,芯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挣脱了陆文龙的怀抱,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主人……”说话间又低下了头。 陆文龙只道她担心有碍礼法,也没多说什么。 此时,芯草突然开口问道:“琼芳妹妹说那西夏公主……想必是天香国色吧?”琼芳的原话说李香童是狐狸精幻化而成,迷了陆文龙的心窍,可芯草却不能这么说。 陆文龙道:“公主她其实也是明理之人……”他没有直接回答芯草,可言语中也在为李香童辩解着。 早在夏京之时,李香童便已经表明了立场,她并没有想斩断陆文龙和琼芳的关系,甚至她已经承认了琼芳的地位,只是做为父皇指婚的西夏公主,李香童一定要做陆文龙的正室,这一点不能商量。凭心而论,李香童表现的很大度,并没有像琼芳那样冲动过激。而且,陆文龙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是琼芳当日的咄咄逼人,李香童是不会刀剑相向的。 陆文龙不想再看到她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 以芯草对主人的了解,不难看出陆文龙心中所想,随即说道:“主人放心,芯草知道该怎么做,时候不早了,芯草回房了。”说话间,便快速的走开了。 芯草的处事陆文龙自然放心,只是他知道芯草的心里也不好受,没办法,这种事想做到每个人都满意真的不可能。 陆文龙自幼父母双亡,而兀术把他带回昌平王府,这王府就是陆文龙的家,兀术是他的父王,赵圆珠是他的母妃,完颜亨是他的王弟,他们都是陆文龙的家人。至于张氏,陆文龙早已把她看作是自己的母亲,琼芳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还有芯草,她们都是陆文龙的至亲至爱。这么多人组成了一个温暖的家,陆文龙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感到很幸福,很快乐。 虽然在陆文龙的内心深处依然存留着亲生父母离世的悲伤,但有这么爱他的人陪在他的身边,让他不至孤独,让他倍感满足。 只是陆文龙自己并不知道,就是为了他的幸福快乐,张氏的内心要经历多少的痛苦和挣扎。每当想起陆夫人临终的嘱托,张氏都夜不能寐,有的时候,她也想随夫人去了,可是想到陆文龙,想到老爷和夫人临终嘱托,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她要活着,她要看着陆文龙认祖归宗,她要把答应夫人的事做完。 在这个家里,有一个人对陆文龙的影响更是巨大的,就是这个王府的主人,昌平王完颜兀术。完颜兀术对陆文龙的爱是真的,自收了这个养子,完颜兀术对陆文龙便视若己出,甚至把他做为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就算是亲生儿子完颜亨也没有享受到陆文龙的待遇。而陆文龙也把父王当做自己的偶像和榜样,为了能成为像父王那样的大英雄,陆文龙一直在努力着。 张氏和完颜兀术两个人是这个家中陆文龙最为尊敬的两个人,可是在对待陆文龙的态度上却有着巨大的差异。兀术希望陆文龙能够驰骋疆场,为大金国冲锋陷阵,立下不朽功勋,而这也正是陆文龙的心愿。陆文龙很想报效国家,更报答兀术的养育之恩,可是每每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乳母张氏都是竭力的反对,甚至为此弄得很不愉快。张氏身体不好,陆文龙不敢顶撞,只好作罢,但心里终究还是充满疑惑。 如今兀术征战在外,陆文龙很想念父王,他不止一次的幻想着自己飞到父王身边,助父王踏平南朝,班师凯旋,再回到这个家中。 说到这,不禁想起这个家的女主人,远在五国城的赵圆珠,只怕再也无法回到这个远离故土的家了。 第80章 针锋相对(上) 陆文龙回到王府,与张氏、琼芳、芯草见了面,更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回家的感觉真好,这一夜着实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陆文龙用过早饭,准备出门。 虽然还没有娶李香童过门,但这是迟早的事,陆文龙身为西夏驸马,照例是应该到玉熏别院去见李香童的。 不料陆文龙刚刚走到府门口,却看到了琼芳骑着马在那候着他呢。 “就猜到你不会带我同去,在这等你多时了!”琼芳有些气恼,更多的则是得意。 陆文龙苦笑着摇了摇头:“芳儿,你的小心思岂能瞒的了我?你嘴上说去赔罪道歉,只怕见了人家,就不是你了,到时候你二人像在榆兰城那次闹将起来,又该如何收场啊?再说皇兄罚你禁足,你若随我出行,岂不是罪犯欺君?” 琼芳说道:“龙哥哥是担心我,还是关心人家啊?放心,我不会与她一般见识,至于皇兄那里,我想他日理万机,该是没有时间管我这芝麻小事。” 陆文龙道:“且不说谁与谁一般见识,但是上次那一遭,她心里必有怨气,你二人还是别见面为好。” 琼芳一撇嘴:“我还没怎么样,她却还有怨气?” 陆文龙一听,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在府中候着,我去看一眼便回。” 琼芳哪里肯依,把马靠过来,小手扯着陆文龙的衣襟,边摇边说道:“龙哥哥,好哥哥,芳儿真心去赔罪的,龙哥哥就让我去吧!”说话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陆文龙一个劲的眨。 陆文龙被她弄得无从招架,只得认输,无奈说道:“你若去也罢,但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琼芳顿时来了精神。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许和人家争执。”陆文龙正色说道。 琼芳一脸无辜,“芳儿怎会如此不晓事理,无端与她争执呢?” 陆文龙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只望你能够有所收敛,若再像在榆兰城那样,我可是没有颜面见人了。” “龙哥哥该不是有心护着那个西夏公主吧?”琼芳讪讪问道。 陆文龙没有理她。 琼芳眼珠一转:“好好好,龙哥哥,我依你便是,我的龙哥哥何时变得如此婆妈,我们快走吧!” 就这样,陆文龙带着琼芳一同前往玉熏别院。 到了院门,李香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陆文龙来了,正高兴之余,却看到文龙身后的琼芳,顿时眉头一皱。 李香童见二人下了马,故意说道:“不知琼芳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郡主大人恕罪。” 李香童的话说得体面,却明显带着刺。 “姐姐言重了,妹妹这次来是向姐姐赔罪的,先前的不愉快还望姐姐切莫放在心上。”琼芳说道。 李香童没有想到琼芳会来这么一出,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不过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丫头古灵精怪,鬼主意不比自己少,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想到这,李香童一笑:“妹妹乃是性情之人,那日的事也是事出有因,一场误会,妹妹何罪之有?姐姐初来乍到,对大金国礼节知之甚少,还望妹妹多多指教。” “姐姐说笑了,听闻姐姐乃是西夏国第一奇女子,琴棋书画无所不会,诗词歌赋无有不精,又知书达理,温良贤德,试问如我这番邦女子有何本事对姐姐指手画脚?”琼芳故意说道。 琼芳这头两句话,陆文龙听着倒也顺耳,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还算不失礼。可再往后听可就别扭了,这丫头话里话外显然带着火药味,陆文龙瞪了一眼琼芳,示意她别再说了,可琼芳把头一转,权当没看见。 陆文龙心中暗气自己不该相信这丫头的鬼话,可碍于场合,又不好发作。 李香童自然听出这话不受听,心说:我就知道你是来者不善,榆兰城你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只见李香童微微一笑:“我哪有妹妹说的那么好,在我大夏国,像我这样的女子何止千万?妹妹倒是声名远播,我随驸马还朝,还没到黄龙府,就听说昌平王有个义女,弓马娴熟,力举千斤,动起手来,百十个粗莽汉子都不是对手,那日在榆兰城有幸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这回傻子都听得出这句是好话坏话了。 陆文龙这边正后悔不该带琼芳来,谁料李香童也来了个针尖对麦芒,心想这下可好,两个人谁都不让谁,一会儿要是发起飙来可怎么得了? “姐姐过奖了……”琼芳白了李香童一眼接着说道:“妹妹我的武功只是些皮毛罢了,不过对付些三脚猫来还是绰绰有余。姐姐有所不知,其实我大金女子个个都是好身手,否则大金的男子汉怎会如此喜欢?龙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被琼芳猛地一问,陆文龙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他无奈的挠了挠头,冲琼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可别再说了。 琼芳还是老办法,把头一转,权当没看见。 见陆文龙和琼芳眉来眼去,李香童此时有些生气了,她知道陆文龙最喜欢的是琼芳,可是他毕竟是父皇钦点的西夏驸马,更是自己钟爱之人,琼芳当面羞辱自己,他都无动于衷,更无训斥之意,这让李香童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此时的李香童不怒反笑:“既然妹妹真心来向姐姐赔罪,姐姐便受了。妹妹可以回去了,听说妹妹被皇帝陛下责罚禁足,若是被人发现妹妹在我这儿,禀报了陛下,只怕姐姐我也保不了你。”李香童直接下了逐客令。 陆文龙也说道:“也好,芳儿,你还是先回府吧。” 他听着二人越说越离谱,再这样下去,还不得打起来?陆文龙怕榆兰城的一幕再现,便也劝琼芳回去。 琼芳听李香童提起禁足的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我被禁足还不是拜你所赐,不想陆文龙又让她回府,更生气了。 只是这琼芳倒也机灵,只见她笑了笑:“多谢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那妹妹就告辞了,龙哥哥,我们走吧!” 琼芳寻思走可以,但我得把我的心上人也一起带走,这不是也算是赔过礼了,如今我们一起走,你也不好说什么。 没成想这李香童还真就说了:“妹妹尽管先回去,我和驸马还有话说。”说着对陆文龙一笑:“驸马,香儿从家里带来了上好的清茶,敬请驸马品尝。” 陆文龙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是左右为难之时。觉得李香童的这句话似曾听过,见李香童对自己玩味一笑,顿时想起当日百花苑的那杯清茶,不觉头皮发麻。 谁知琼芳根本不睬他,故意对李香童说道:“西夏国的清茶之香,天下闻名,今日妹妹算是有了口福了,姐姐是明理之人,总不会舍不得这一口茶水吧?” 李香童听了一笑:“怎么会呢,妹妹想吃茶,姐姐正是求之不得,请吧。”说着看了陆文龙一眼,“当初,姐姐我与驸马初识,姐姐便给他吃的这口茶,驸马尝之回味无穷,赞不绝口,驸马,你说是也不是?” 李香童的眼神中满是深意,仿佛在说:这可是她自己找的,你可怪不得我! 陆文龙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连忙转身对琼芳道:“芳儿,你先回去,晚饭时候,我自会回去。” 可是琼芳根本充耳不闻,先他一步跟着李香童进院了,无奈之下,陆文龙只好跟着也进了别院。 迎面李香童的四名贴身女侍卫走了过来。 李香童对陆文龙道:“驸马,这春黛、秋月、冬韵、夏花四人,与我情同姐妹,以后她们会留在你我身边,照顾起居,保护周全。” 那春、夏、秋、冬四人对陆文龙深施一礼:“见过驸马大人。” 陆文龙连忙回礼:“有劳了。” 四人见琼芳也来了,她们相互看了看,又看了看李香童,还是施了一礼:“见过琼芳郡主。” 琼芳一笑:“有礼了,有礼了。” 李香童吩咐秋月上茶。 陆文龙一听又是这个秋月,他怕这茶里真的下药,连忙说道:“不必了,这茶改日再吃也不迟……”说着他看了看周围:“李老前辈不在吗?” “师父在后院练剑。”李香童说道。 其实陆文龙打听李老怪主要还是想转移话题,他以为李老怪在屋里,不知道自己来,没想到李老怪在后院,看来让他来打圆场是不可能了。 这时琼芳开口了:“怎么还不见姐姐说的上好清茶?妹妹我当真有些口渴了。” 李香童一笑:“妹妹当真要吃?”她一面问着,一面瞟向文龙。 琼芳看在眼里,心中不悦,道:“这是当然,姐姐不会不舍得吧?” “好,秋月,看茶。”李香童看着陆文龙喊道。 此时的陆文龙被这两个人给弄得是哭笑不得,本以为把喝茶的事给岔过去了,谁知道这琼芳却非要清茶喝。 陆文龙无奈的看向李香童,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李香童暗笑。不一会儿,茶来了,琼芳不容分说拿起杯子就是一大口。 “啊!”刚刚喝下,却听到琼芳大叫一声。 第81章 针锋相对(下) 琼芳硬要跟着陆文龙到玉熏别院去见李香童,陆文龙原本不想带她同去,毕竟这两位在榆兰城那惊世骇俗的一幕还历历在目,陆文龙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可是,却架不住琼芳软磨硬泡,便带她来了,只是来之前与琼芳约法三章。即便如此,这两个公主见了面只说了两句好话,便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李香童有意赶琼芳离开,琼芳却非要讨杯清茶吃,李香童让秋月上茶,琼芳刚喝下李香童为她准备的清茶,结果是一声大叫。这一声可是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芳儿!!”在一旁的陆文龙顿时一惊,立即奔到琼芳的身边,“芳儿!你怎么样?”说话间,他看向李香童,心说你应该不会真的在茶水中下药吧!脸色很是难看。 “哎呀!!这茶……好烫!”琼芳一面吐着舌头,一面说道。 原来她是喝得太急,被热水烫了。 陆文龙长出了一口气,沉脸看了琼芳一眼。此时的李香童却对陆文龙投来埋怨的眼神,陆文龙自觉尴尬,干咳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人在第一时间的本能反应可以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见陆文龙如此紧张琼芳,说明了琼芳在他心中的位置,这是装不出来的,此刻的李香童有些失落,她相信陆文龙的心中有她,可却远远达不到琼芳那么重要。 想到这李香童有些嫉妒的看着琼芳,没好气的问道:“妹妹觉得味道如何?” “这清茶的味道很是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啊!”琼芳故作镇定说道,她哪里懂得什么品茶。 “呵呵,妹妹吃不出这清茶的滋味,也在情理之中,这清茶只有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吃起来才有味道。当日姐姐我和你的龙哥哥就是缘起这杯清茶,驸马,你说是也不是?”说着李香童又狠狠的瞪了陆文龙一眼。 陆文龙此时哪里有心思接这个话茬,只有低头不语。他后悔忘记了曹宁的叮嘱,被琼芳说动了心,带她来玉熏别院见李香童。 琼芳也是狠狠的瞪了李香童一眼:“也不尽然吧,妹妹可不像姐姐那么懂得所谓茶缘,却也知道龙哥哥也不是喜好苦茗之人,只怕这清茶留不住他的心。” 李香童听了心中不悦,讪讪说道:“妹妹有所不知,这茶中的情缘只有细致之人方能体会。”那意思你是粗人,懂什么茶缘。 琼芳不以为然,说道:“我大金国不论男女都是马背英雄,与其品茶论道,不如纵马于天下,如此方是真豪杰,龙哥哥,你说是也不是?”说话间,琼芳看向陆文龙。 这个时候,陆文龙帮谁都会得罪另一边,这两位他是谁都得罪不了,好在她们今日也算收敛了些,从“武斗”改“文斗”了。再怎么说这拌嘴总好过动刀动枪,输赢也少不了一块肉,倒也无妨。他索性把头扭到一边,心说你们俩斗吧,总之谁也别问我,问我也不言语,如今他也只有这一招了。 琼芳见陆文龙没理会自己,心中不爽,白了他一眼。 这边李香童见陆文龙不睬琼芳,倒很是得意,可琼芳的言语她却不愿意听,于是说道:“大金铁骑固然强悍勇猛,却少有怀柔之策,一味地征伐,不仅劳民伤财,还会令各地动荡不安,一旦树敌太多,便是再强大也难以应对,殊不知汉人兵书有言‘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上之策。” “什么……不战……人之兵……?”琼芳虽也习得典籍文史,可她天性好动,让她整日坐在那耕读,她可受不了,故此很多东西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至于汉人的兵书战法她更是没什么兴趣,自然听不懂李香童方才说的话。 可她又不想被看扁,便故作不屑问道:“上上之策又是什么策?” 李香童道:“现如今我大夏与金国结盟,这于两国来说,便是上策。” “结盟就结盟,还通婚作甚?”琼芳小声嘀咕着。 旁人没听清,李香童倒是听得真切,笑道:“这才是上上之策啊!” 琼芳有些懊恼,没好气的说道:“谁知道这盟约能否作数?” 李香童道:“我大夏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渴望夏金永止兵戈,同享太平盛世,相信金国君臣百姓也是一样的祈愿。只要两国共同遵守盟约条款,那金夏结盟便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琼芳想反驳,却是难有去语,虽然琼芳并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可这金夏结盟的利害关系她还是晓得的。 琼芳看了看李香童,心说这个西夏公主当真不是等闲之辈,可上马征战,对国家大事说的也是头头是道,长得又是那么漂亮,难怪龙哥哥被她迷住了。 一时间,琼芳的心里有些郁闷,可她哪会轻易认输,随即岔开了话题,问道:“听闻龙哥哥在夏京点将台与西夏武将比武,大获全胜,都说西夏猛将极多,难不成无人是我龙哥哥的对手?” 李香童闻言不悦,心说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思索片刻,说道:“妹妹说笑了,两国乃是友邦,怎会有比武之说,不过是夏金武将切磋技艺,点到为止。驸马武艺高强,父皇也是赞赏有加。” “终归是大金武将更强啊!也难怪,龙哥哥从来不会令人失望。”说话间,琼芳得意的看向陆文龙。 谁料陆文龙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院中的花草,干脆是眼不见,耳不闻,把自己置身事外,跟没事人一样。 琼芳有些泄气的撇了撇嘴。 李香童也是一笑,说道:“父皇曾言‘大金国有昌平王殿下这般神将,实乃上天恩赐……” 琼芳听了正得意间,李香童却话锋一转,又说道:“然金国殿下如今已是大夏国的金刀驸马,他既有为大金国尽忠的使命,亦有守护大夏太平的责任,金国是他的家,大夏也是,金国有他的家人,大夏也有,驸马,你说是也不是?” “啊?啊……这清茶果然醇香爽口,好茶好茶!”陆文龙端着茶杯,却打着哑谜。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可是琼芳和李香童两个人,他帮谁说话都不是,与其得罪她们,还不如装糊涂。 李香童也不指望他站在自己这边,而是看向琼芳,“看琼芳妹妹很是清闲,平日里有何消遣?” 琼芳犹豫片刻,答道:“打猎!” 李香童一愣,“大都周边可有猎场?” “猎场?”琼芳笑道:“我们女真人自幼便习得弓马,擅长渔猎,只要我们愿意,这山林之间,到处都是我们的猎物。” 李香童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虽然党项人也勇敢尚武,可比之女真人的彪悍还是逊色许多。 “有万鹰之神的守护,我们女真人就是只身面对虎狼,也丝毫不惧!”琼芳一脸骄傲的说道。 李香童心有不悦,问道:“那以琼芳妹妹的身手都打得什么猎物?” “狐狸!”琼芳开口说道。 “噗……!”还不等李香童反驳,一直坐在一边若无其事的陆文龙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虽是表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却一直在听着两个人的谈话,直到琼芳的一句“狐狸!”,他实在是没忍住。 在场的秋月等人本来对琼芳的言语有些不悦,可看到驸马的反应又都不觉捂嘴偷笑。 这边李香童和琼芳也都看向陆文龙,却不是好脸色。 李香童自然听出琼芳的挑衅,也不示弱,说道:“我大夏少有这等灵物,不过说到狩猎,也常捕获一些瓦雀小鸟来。” 琼芳不屑道:“区区小鸟,有何好玩?” 李香童道:“倒不是瓦雀有意趣,只是因它们吵闹不停,令人厌烦,捉了来好好调教。” 还真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李香童的话明显是在影射琼芳,也算是对她方才的“狐狸”之言的回击。 琼芳当然听得出来,心中暗道:这狐狸公主还真不是个善茬,在榆兰城外敢和我动刀动枪,如今这嘴上也不吃亏。 这边陆文龙刚刚擦拭完衣服上被自己喷到的茶水,又听到李香童的话,不觉又是一惊,心说你们俩真都是好口才啊! 琼芳又道:“姐姐既是党项族人,缘何姓李?”这个问题可真有些恶意。 李香童不甘示弱:“李姓乃是汉唐之国姓,当年先主为民族强盛而功绩卓绝,才享国姓,我党项皇族姓李而不姓赵,便是坚韧不屈的表现,至于姐姐我还有一个党项族的名字——嵬名德白。” 琼芳一愣,不觉说道:“嵬名德白,还是这个名字好听。” 李香童反问道:“妹妹可有别名?” “那是当然!”琼芳肯定的回答。 “是何名字?”李香童问道。 “陆琼芳!”琼芳得意答道。 陆文龙闻言险些从椅子上跌倒,他知道自己再不做声,这两人指不定又说出什么好话。便起身说道:“你二人本是心性善良之人,又无冤无仇,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坦诚叙聊,难道不好?却偏偏言语相激,咄咄逼人,岂不是让我作难?” “还不都是因为你!?”琼芳和李香童异口同声。 第82章 共鸣 琼芳和李香童一见面,不出所料的开始了唇枪舌战。 起初,陆文龙也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争斗,毕竟帮谁不帮谁都会得罪人。可这二人又是打猎又是名姓,一说“狐狸”,一说“瓦雀”的,越说越离谱,陆文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过来劝说。 两位姑娘也确实因陆文龙而相识,却也因他成了敌人。此时,她们对视一眼,又各自扭过头去。 旋即,琼芳看到一旁花盆中有几株绿植,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花?怎么无精打采的?” 李香童看了看,说道:“这可不是什么花卉,而是几棵草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没那么鲜亮。”琼芳说着,看那花草与普通野草很是不同,便又问道:“这玩意倒是有些特别,姐姐养它作甚?” 李香童道:“妹妹有所不知,此草叫‘多情草’,通常都是几株长在一起,一旦主株枯萎,旁边的也会跟着死去。” 琼芳闻言,若有所思,感慨道:“姐姐倒是知道的不少啊!” 李香童有些得意,问道:“那敢问妹妹又都知道什么?” 琼芳被这突然一问,有些惶然,她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李香童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又追问道:“妹妹在想什么?” “草木尚且如此,何况人之真情……”琼芳叹了口气。 一句话说得李香童和陆文龙都是一怔,平日里,琼芳大大咧咧,刁蛮任性,可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此刻,琼芳抬起头,眼含深情的看了看身边的陆文龙,转而对李香童说道:“妹妹远不如姐姐文达渊博,也不及姐姐忧国爱民,知道的东西更是比姐姐少得多,可却深知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时的快乐和分别时的痛苦。”说话间琼芳显得有些伤感,以至于说到痛苦两个字时略带哽咽。 琼芳昨晚留在芯草房中,两个姑娘几乎彻夜未眠,互吐心声,哽哽垂泪。芯草苦劝琼芳,陈说利弊,琼芳渐渐的被说服了,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其实整件事最无辜的人便是琼芳。 听到琼芳的这番话,陆文龙抬头看向琼芳,他能体会到琼芳的心情,可是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和琼芳却都无能为力,必须接受。 令陆文龙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李香童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琼芳,那眼神里没有了敌意,而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惜,而且直觉告诉他那种情感或许和琼芳很是贴近。 琼芳的话令此刻的李香童心中突然间涌出一种莫名的悲伤之情。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厅堂门前,眼神空旷的看向西方的天空,那里是她的家乡,遥远的家乡,她的眼角噙着泪水。 当李香童得知陆文龙心有所属时,自己的心情也十分痛苦,但为了心中的爱人,她赌上了自己的幸福。片刻,她痴痴地看着陆文龙,自嘲的笑了笑:李香童啊李香童!这个人应该值得你赌得这么彻底! 李香童的举动和表情同样没有逃过琼芳的眼睛,此时她心中感叹。 四目相对之时,这两个深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少女似乎找到了情感的共鸣。厅堂之上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正这时候,李老怪一身短打扮,擦着脸上的汗水来到堂前,“文龙啊,怎么来了也不唤我一声?琼芳郡主也来了!老朽有礼了。”李老怪声音洪亮,打破了先前的宁静。 琼芳和李香童都没有做声,依然看着对方,似乎都不知道李老怪来了。 陆文龙起身见礼:“听闻前辈在后院习练,故而不曾叨扰。” 此时,李老怪的注意力被二女吸引,他看了看琼芳,又看了看李香童,不觉苦笑一声。陆文龙以为李老怪是在意方才说话琼芳没有理会,正要去唤琼芳,却被李老怪拦下。 李老怪压低声音,对陆文龙道:“文龙啊,随老朽到后院一叙,如何啊?”说着一把拉住陆文龙就往后院走。 此时的陆文龙内心十分为难,他希望琼芳和李香童能够和平相处,又不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李香童美貌无双,身份高贵,又勇敢果断,开朗大方,其实陆文龙知道自己是喜欢上李香童了,更何况李香童对自己情有独钟,如果不是有了琼芳,他相信自己必会满心欢喜的迎娶百花公主。但是他已经有了琼芳,那是他的最爱,如今他已然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誓言。一边是琼芳,青梅竹马,少小相知,今生挚爱,一边是李香童,缘分注定,奉旨成婚,彼此有情。陆文龙希望面前的两个人都开心快乐,可眼下她们却经历着情感的煎熬,这一切只因为她们深爱着同一个男人。 “前辈……”这个时候陆文龙可不想走。 不论是琼芳还是李香童,都不是省油的灯,心道你把我拉走了,这两个姑奶奶还不得刀剑相向?但见李老怪胸有成竹,他示意陆文龙不要声张,只管跟他走,陆文龙稀里糊涂的被拉着去了后院。不光如此,李老怪还禀退了在场的春、夏、秋、冬四女,只留下李香童和琼芳二人。 人都走了,两位公主倒是反而不自然了,各自收回了目光。琼芳用手指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嗅着那渐渐散去的茶香,而李香童则走到门前,抬头看着天空中独自飞翔的孤鸟,旁人根本看不出她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 “姐姐!” “妹妹!” 沉默了许久,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了。 “哦?呵呵呵!”两个人先是一愣,而后却是都笑了起来。 “姐姐有话请讲。”琼芳道。 “还是妹妹先说吧!”李香童道。 “姐姐难道没有什么说与芳儿的?”琼芳问道。 李香童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有许多话要与妹妹说,可姐姐知道妹妹今日来见,应当是许多要问的,故还是妹妹先说。” “如此也好。”琼芳稳了稳情绪,问道:“姐姐为何不远万里来到我大金国呢?”语气却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虽然是明知故问,但似乎她想亲耳听到李香童的确认。 李香童淡淡一笑,转过身来深情的看了看陆文龙方才坐过的椅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了金夏两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两国将士不再以命相搏,更是为了追随心爱之人……”李香童的情绪有些激动。 琼芳目不转睛的看着李香童,“为所爱之人只身来到异国他乡,如此痴情实属难得,但愿姐姐对龙哥哥的情谊是出自真心,非是被逼无奈。” 李香童知道琼芳所指,她看向琼芳,正色说道:“我对驸马之心绝无半点瑕疵,姐姐言出肺腑,不知妹妹是否了然?” “姐姐能真情相待,妹妹便放心了!”琼芳会心一笑。 琼芳能感觉到李香童对陆文龙的真情实意,这是女人的直觉,而此时的这种直觉却是既苦楚又欣慰。琼芳一方面希望李香童不是两国的政治联姻的筹码,才嫁到金国,而她和陆文龙并没有真感情,可另一方面又有些抵触。 “那妹妹呢?”李香童问道:“妹妹对龙哥哥的心又是如何?”其实这也是明知故问。 琼芳说道:“今生此情,至死不渝。” 李香童闻言一怔,开口说道:“有时候,姐姐很羡慕琼芳妹妹……” 琼芳看向李香童,听她继续说。 “文龙虽已是大夏驸马,可在他心中,无人能与琼芳妹妹相比。”李香童有些失落。 “其实……”琼芳犹豫片刻,说道:“姐姐不说,芳儿也知道,这点自信芳儿还是有的,只是……” 李香童看向琼芳。 “只是以芳儿对龙哥哥的了解,他的心里已然有了姐姐,而且很重。”琼芳说道:“他怎么想的可是瞒不过我。” 李香童微微一笑,“我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也是为的他心里有我。姐姐不曾想过取代妹妹,只盼与妹妹和睦相处,还望妹妹莫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琼芳被李香童的真情打动,说道:“芳儿也未有加害之心,前日在古城外,只因心有怨恨,一时冲动,才冒犯姐姐,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芳儿。” “妹妹言重了,姐姐也有不对之处。”李香童道:“如今,姐姐诚心相待,只盼成为芳儿妹妹的亲人,真正的姐妹,共同守护在驸马身边,不知妹妹意下若何?”说话间,李香童抓住了琼芳的手,满是期待的看着琼芳。 琼芳也看向李香童,点了点头,说道:“芳儿想再问姐姐一句话。” “妹妹尽管问来便是。” “姐姐对龙哥哥的心意如何?” 李香童先是一愣,而后重重说道:“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不与君绝!” “从今日起,姐姐便是芳儿的亲人了。”琼芳说道。 当两人再次对视之时,注定了她们不再是水火不容的情敌,而是同爱一个人的姐妹。 有的时候,直击心灵的一句话抵得上千言万语。 第83章 幸福的转变 话说琼芳在玉熏别院与李香童来了一次心灵的谈话,两位公主也化干戈为玉帛,从内心接受了彼此。 知道了李香童的内心想法,琼芳释然了许多,她对李香童说道:“姐姐可要好好待龙哥哥啊!” 李香童笑道:“那是自然,只是许多事还要向妹妹你请教。” 琼芳道:“姐姐有不懂之处尽管问来便是。” 李香童道:“妹妹是个性情中人,姐姐希望日后能与妹妹以姐妹相待,还请妹妹莫要拒姐姐于千里之外啊!”说话间,李香童上前拉住了琼芳的手。 此时的琼芳也没有了先前的傲慢无理,低头道:“姐姐,芳儿行事鲁莽,那日在古城之事,还望姐姐原谅。” 李香童拉着琼芳的手道:“好妹妹,你不生姐姐的气便罢了,那日的事本就不怨妹妹,若是换了姐姐我,只怕闹得更凶。” 两个人开怀一笑,冰释前嫌。 既然放下了彼此心中的结缔,两个女孩子家自然有了说不完的话。 “姐姐如何与龙哥哥相识?”琼芳问道。 李香童也不隐瞒,从自己夜探紫霞宫,再到偷看陆文龙点将台逞威,最后说到百花亭下迷药,这些事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听的琼芳也是入了神。 “姐姐当真去行刺?”琼芳问道。 “嘘……”李香童示意琼芳小声,又说道:“此事可是姐姐的秘密,妹妹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就坏大事了。” 琼芳点了点头:“姐姐如此信任芳儿,芳儿定当为姐姐保守秘密。” 行刺之事李香童都告诉了自己,琼芳深感李香童对她是坦诚相待,自己自然不会辜负了她的信任。 李香童欣慰的点了点头。 琼芳又道:“想不到龙哥哥技压群雄,却败给了一杯清茶,还是姐姐有办法。” “哼!”李香童哼了一声,说道:“最后还不是被他戏耍了一番。” 琼芳道:“龙哥哥机智过人,姐姐能胜他一阵,已实属不易了。” 李香童问道:“只怕驸马在妹妹手中败了不止一阵了吧?” 琼芳脸一红:“姐姐说笑了。” 李香童故意道:“方才妹妹说要饮茶,他便紧张得不得了,妹妹被烫了嘴,他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琼芳有些得意地说道:“有时候他倒也拿我没个办法。” 琼芳也把自己和陆文龙的很多事也说给了李香童听。 李香童此时想到了什么,对琼芳道:“姐姐认识驸马之时,只知他尚未婚配,并不知道他已有了妹妹这般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今日姐姐也给妹妹赔个不是。” 琼芳摇了摇头,“姐姐不必如此见外,龙哥哥乃是冠绝天下的大英雄,有人喜欢自是不足为奇,更何况是如姐姐般的奇女子。” 李香童道:“妹妹放宽心,姐姐知道怎么做,日后你我姐妹同心,一起的好生对他便是。” 李香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真心的接受了琼芳,也希望琼芳能够接纳她。 琼芳听了李香童这么说,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十分感动,拉着李香童的手说道:“姐姐如此深明大义,相比之下,芳儿有时候确是有些孩子气了。” “呵呵呵!”李香童一笑,“姐姐就是喜欢妹妹的脾气秉性,敢作敢当,敢爱敢恨。” 两个人聊得越发兴起,不知过了多久,琼芳猛然间想到什么,说道:“姐姐,芳儿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香童见她欲言又止,问道:“妹妹所为何事?但说无妨,难道如今你我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琼芳道:“姐姐有所不知,龙哥哥和我自幼相知,青梅竹马,却有一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陪伴身边,照顾周全,不离不弃,芳儿望姐姐能够接纳她。” 此时的琼芳已然接受了李香童,并且接受认可了她的地位,只是她现在要替一个人说话,希望李香童也能够接受那个人的存在。 李香童问道:“是何人?” “芯草!”琼芳道:“芯草姐姐是龙哥哥的都女,八岁进府,直至今日。” 李香童明白了,她佩服琼芳的心如清溪,情深意重,也感叹陆文龙又有一个深爱他的人,这个芯草想来也应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啊! 李香童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姐姐登门拜访,到时候妹妹再与我引荐。” “姐姐当真是大度之人,日后你我便是亲姐妹。”琼芳欢喜说道。 这时候,李老怪和陆文龙回来了。陆文龙被李老怪硬拽到后院,他哪里待的下去,怕两女又起干戈,勉强陪李老怪坐了一会儿,便想回来。只是那李老怪非是不让他走,还保证这两个人不会有事,陆文龙只好又耐住性子,只是心不在焉。李老怪知道他的担心,好言相劝,又过了会儿,才带着陆文龙回到了前厅。 看到李香童和琼芳一副要好的样子,陆文龙顿时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琼芳和李香童吗?他去后院的这段时间,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陆文龙很是纳闷。 “我们怎么了?”琼芳反问道。 “你们……”陆文龙实在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我们怎么了?”李香童又问道。 陆文龙摇了摇头,苦笑不解,而琼芳和李香童看了陆文龙的表情,又对视了一眼,不禁也笑了起来。 琼芳是和陆文龙一同离开的,一路上,琼芳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见她这么老实,陆文龙倒有些不适应了。回想起刚才在玉熏别院的情景,陆文龙实在想不通,先前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人,突然间变成了一双好姐妹,而且似乎有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默契。无论是琼芳还是李香童,她们都知道各自在陆文龙的生命中所要扮演的角色,她们注定是对手,而且以她们的性情,也必然会有一场战争,可喜的是如今她们的战争已然结束,谁能想见战争过后,不会是一片祥和呢? 琼芳和李香童从势如水火到情同姐妹,仿佛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虽然这令陆文龙有些始料不及,但两个心爱之人能够和睦相处,毕竟是一桩美事。他骑着马默默地跟在琼芳的身后,安心了许多。 此时的琼芳正回忆着她与李香童方才在玉熏别院的每一句话,她对李香童的印象有了根本的改观。先前她一直以为李香童利用卑鄙的手段,以金夏结盟为筹码逼陆文龙娶她,因为她相信即使李香童拥有绝世美貌也不足以打动陆文龙的心。 事实证明琼芳错了,李香童并不是一个只有漂亮外表的花瓶,而有抱负有理想,又心系百姓,敢于牺牲的倔强奇女子。琼芳明白,这样优秀的李香童,她的龙哥哥也会动心。而眼下,陆文龙和李香童的婚姻已经注定是事实,自己无力改变,但是她要弄清楚李香童到底是真心爱陆文龙,还是为了国家利益而献身。如果是前者,她也许会感到一丝安慰,因为拥有这样一个女子的爱,那是龙哥哥的福气。但如果是后者,那她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这一切发生,即使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现在琼芳放心了,刚刚李香童的那番话和她看陆文龙的眼神足以证明她的坦荡和真挚。更重要的是她和自己一样都深爱着这个男人,琼芳非但不再嫉恨李香童,反而情谊相惜。 见琼芳想的出神,陆文龙忍不住问道:“方才你二人都说了什么?” 琼芳回头看了看陆文龙,莞尔一笑,“龙哥哥想知道?” 陆文龙道:“自然想知道。” 琼芳说道:“这是我和香儿姐姐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香儿姐姐……”陆文龙自语道:“叫得倒是亲切,先前还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如今却是姐妹情深,你二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琼芳得意说道:“我们女孩子家的心事,你岂能猜透?龙哥哥只需时刻把我们记在心里,对我们好就是了。” 陆文龙欣喜一笑,他现在算是明白先前李老怪为何拉着他离开,那是为了给琼芳和李香童交心的机会,现在看来,他是要好好谢谢李老怪了。 琼芳这样想,李香童又何尝不是呢?自琼芳走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回想起这几天发生在她与琼芳之间的种种。 在西夏的时候,她就对自己心上人的这个青梅竹马充满了好奇和嫉妒,她幻想着琼芳的样子。可是在榆兰城的第一次见面后,李香童对琼芳则是大失所望,虽然琼芳俊俏讨喜,可是她的表现令李香童断定琼芳不过是一个野蛮任性、毫无见识的小丫头,根本配不上陆文龙,更没有资格与她竞争,尽管那天她自己的表现与同样“精彩”。 今天过后,李香童知道自己错了,她看低了琼芳,这个女孩不但开朗率真,而且坚毅勇敢,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中时刻考虑着他人,这让琼芳很是与众不同。琼芳的勇气远远超出了李香童的想象,也超出了她对所有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的认知。 李香童此刻坚信,她和琼芳会相处的非常融洽,她们会给陆文龙带来幸福的。 第84章 登门拜访 琼芳和李香童终于从敌人成为了姐妹,而且是至情至深的好姐妹,毕竟她们有一个不可能改变的共同点,就是深爱着陆文龙。 回来的路上,琼芳并没有告诉陆文龙,她和李香童是为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的,而陆文龙也没有深问,至于李香童则已经想好去登门看望驸马的乳母张氏,还有一个她很想见的人,芯草。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李香童梳洗着装,亲自来昌平王府,登门拜访。 见乌天鼎立于门前,李香童道:“乌将军,今日我特来拜见驸马的乳母大人,有劳将军通禀。” 乌天鼎施礼道:“末将在此恭候多时,我家主公与乳母大人在后堂敬候,公主,请!” 李香童跟在乌天鼎身后,问道:“那琼芳妹妹可在府中?” 乍一听到从李香童的嘴里说出“琼芳妹妹”四个字,乌天鼎有点诧异,在乌天鼎看来这两个人是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怎么如今却以姐妹相称? 其实就连李香童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自然的说出这四个字,自己的内心已经接受了琼芳,并且在情感上已经把琼芳看做是一家人了。 乌天鼎想着说道:“主母也同在后堂。”说完这句话,乌天鼎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毕竟从称呼上,琼芳尚未过门,而李香童则即将成为陆文龙名正言顺的妻子,乌天鼎称呼琼芳为“主母”,称呼李香童为“公主”,这显然是不妥的,他回头看了看李香童。 李香童没有在意,微微一笑,说道:“乌将军不必在意,你这般称呼琼芳妹妹,再合适不过。” 乌天鼎彻底糊涂了,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琼芳迎面走来。 “姐姐来了,芳儿这就陪姐姐进去,乌大哥,你且少歇,这里有我便可。”说着拉住李香童的手直奔后堂,姐妹俩那叫一个亲热。 乌天鼎站在原地发愣,他甚至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这也难怪,昨天陆文龙回来并没有说在玉熏别院的事,他也没有过问,只知道今日百花公主会登门拜访,他对这两位相见时的印象,还停留在榆兰古城外的那一幕,怎么会想到琼芳和李香童如今已经是好姐妹了。 却说琼芳引李香童一路上有说有笑,来到后堂,李香童见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端坐正中,陆文龙站立于侧,他的身后则是一名秀气姑娘,李香童自然猜到那正座的便是陆文龙的乳母张氏,而那身后的女子必是芯草。 李香童不敢怠慢,双膝跪地,叩首诺道:“大夏国百花公主李香童叩见乳母大人!”以李香童的身份行如此大礼可见李香童对乳母张氏的非常尊重。 “快起来!快起来!”张氏早已听闻百花公主美貌绝伦,但当真的见面之后,还是不住的频频点头,她上下仔细打量着李香童,开口赞道:“果真是个俊丫头,既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李香童的绝世容貌,优雅的举止,给了张氏一个很好的印象,她看得出来,这个西夏公主是个不错的姑娘。听到张氏这么说,李香童的心里很是高兴,“谢乳母大人赐坐!”李香童极尽礼数,坐了下来。 这时,芯草走到李香童面前,一福身说道:“奴婢芯草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不论芯草在陆文龙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还是张氏和琼芳都拿她当做亲人,但她终究只是个都女,理应给李香童请安。 李香童连忙起身,扶住芯草,说道:“芯草姐姐不必多礼,香儿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懂,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昨日琼芳与她说起芯草,故而李香童知道芯草的年纪,更加知道芯草的为人和在府中的地位,她也很想和芯草亲近些。 芯草一怔,昨夜与琼芳深谈许久,对这西夏公主也算是有些了解,可今日相见,未曾想对方竟如此善待自己,却有些惊讶,连忙说道:“公主殿下如此说折煞奴婢了,殿下若有问询,奴婢定是知无不言。” “哎呀!二位姐姐不必再客气了!”琼芳在一旁说道。 这丫头从来不管什么身份尊卑,只要是对了脾气,便是好姐妹,先前的芯草如此,如今的李香童亦是如此。 芯草起身,抬头看向李香童,见那绝美面庞便是比自己和琼芳也要略胜一二,不免感叹,如此美人就是女子看了也会心动,何况是男人?又见李香童正盯着自己看,连忙低下了头。 “公主一路劳苦,本应好生休息,何必急着来看我呢?”张氏说道。 “乳母大人,香儿常听驸马说起您,今日方来,已是来迟。”说话间李香童看了一眼陆文龙,又道:“乳母还是叫我香儿吧,日后香儿愿常伴乳母左右。” 张氏点头道:“如此甚好!来,坐近些,与我说说话。” “是。”李香童说着坐到了张氏的身边。 张氏仔细的端详着李香童,不住的点头,口中不自觉的说道:“俊!真是俊!” 李香童被如此夸奖,却有些难为情,只低下了头。 “嗯?”张氏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又看了看李香童,叹道:“哎呀呀!百花公主当真不是浪得虚名,这体含芳香,倾国之色,真乃天之仙女啊!” 张氏的夸赞是发自内心的,如李香童这般的女子,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这……”李香童被赞的面色羞红,连忙起身道:“大娘过奖了,香儿受之有愧!” “坐下说,坐下说。”张氏拉着李香童的手让她坐下。 “哼!”一旁的琼芳撅起小嘴说道:“大娘你真是偏心,芳儿每次来总是说教,今日却对香姐姐这么好!” “你呀……”张氏白了琼芳一眼,“你这丫头啊,贪玩的紧,片刻坐不住,哪里像个姑娘家?” 琼芳表面有些委屈,心里却很温暖,有的时候能够被长辈说教几句未尝不是件好事。 张氏和李香童及琼芳聊得倒也开心,府中的气氛很是和睦。 过了一会儿,张氏看了看身边的陆文龙,问李香童道:“香儿,你中意我儿文龙什么呢?” 李香童没想到张氏问的如此直接,不过也没有回避,说道:“便是中意他这个人!” “哦?嗯!好!”张氏对李香童的回答很是满意,其实她最关心的就是李香童和陆文龙到底是真心相爱,还是迫于结盟的压力才在一起。 今日观之,李香童对陆文龙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而陆文龙对李香童也是有情。 这时琼芳感叹道:“呦呦,姐姐也说出了这种话!” 李香童脸一红:“芳儿莫要打趣。” “嘻嘻!”琼芳一阵坏笑。 张氏也笑了笑,对琼芳说道:“你也不小了,日后都是一家人,要多与香儿接触,也好学一学人家,平日里稳重些,知道吗?” 张氏认可了李香童,却也深知琼芳为此做出的牺牲,她更需要抚慰。琼芳听了这番话,心中感动,偷看向李香童,见她此刻脸上有些发烧,李香童也看了看琼芳,两个人这一对视,不觉都在心中暗笑。 这边陆文龙始终一言未发,心道这两个人若是经常在一起,只怕没有她们不敢做的事了。李香童虽然知道自己远没有张氏说的那么“稳重”,但她听出了张氏认可了她,心里高兴,她看看陆文龙,得意一笑。 陆文龙早已将自己到西夏的经历,以及被夏崇宗李乾顺指婚的经过说与了张氏,不过他没有想到张氏这么快便认可并接受了李香童。 其实张氏有她自己的考虑,如今陆文龙已经长大成人,武功盖世,而他又屡次三番要请战攻宋,这绝不是张氏所希望的。眼下张氏打算找一个适合的机会把陆文龙的身世告诉他,却又担心陆文龙的安危。得知李香童是西夏公主的时候,张氏心中一喜,其实她不太在意李香童相貌如何,脾气秉性,她在意的是李香童对陆文龙的心意和她西夏公主的身份。张氏知道金对宋用兵,无暇再对夏用武,结盟西夏是情理之中。如果陆文龙和西夏公主成婚,便是把自己和金夏结盟联系在一起,这样他的安全更有保障。哪怕是有一天陆文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不幸身处险境,兀术或是熙宗也会因为陆文龙西夏驸马的身份,而有所顾忌。这便是张氏对李香童看上去很是喜欢的原因。只是陆文龙、李香童和琼芳自然不会了解她的想法。 张氏的良苦用心只为了陆文龙的安危,对她来说,看着陆文龙认祖归宗,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令她欣慰的是,无论是琼芳、芯草,还是坐在她身边的李香童,她们都深爱着陆文龙,这也是陆文龙的人生幸事。 只是不知道当陆文龙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的时候,在情感上如何取舍,而她们在那个时候又将何去何从? 第85章 情丝三缕 百花公主李香童到昌平王府拜见乳母张氏。 张氏对李香童很是喜爱,琼芳和西夏公主也早已冰释前嫌,几个人在后堂聊得不亦乐乎。陆文龙在旁边几乎没什么机会说话,显得倒是有些多余。 午食过后,张氏说是有些乏累,欲回房休息,却是故意没有让芯草陪伴,而是吩咐别的丫鬟服侍去了。 就这样,琼芳、李香童、芯草三个姑娘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去了琼芳在西府的闺房。 自从陆文龙出使西夏,琼芳在东府便甚感寂寥,不久琼芳的乳娘又染病去世,琼芳很是伤心。芯草怕她触景伤情,便主动让她搬到西府,其实即便芯草不说,琼芳也早有搬过来的打算了。 搬到西府之后,琼芳本打算和芯草同住,芯草好说歹说才算把琼芳安顿在厢房。两个姑娘一起陪伴张氏,张氏也早已把她们两个当做自己的孩子,有她们在身边,张氏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伤痛。 芯草的本意是不想去的,她自觉身份低微,从一开始便很少开口,此刻见琼芳引着李香童想回房叙话,便欲离开,不想被琼芳拉住。 “芯草姐姐哪里去?”琼芳问道。 “啊,我去看看大娘那还有什么吩咐!”芯草说道。 “今日芳儿和香姐姐有话与你说!”琼芳一面笑着,一面拉着芯草往房里走。 “我?”芯草顿时一惊,却被李香童拉住了另一只手。 “姐姐与香儿同去琼芳房中,我姐妹三人也好交心叙谈。”李香童说的满是诚意。 “公主殿下如此说却是折煞奴婢了,芯草岂敢与公主殿下以姐妹相称。”芯草低声说道。 虽然她能感觉到李香童出自真心,但身份有别,她只能这样说。 这时琼芳和李香童对视一笑,将芯草拉进了厢房。 陆文龙在一旁,却是一句话也插不上,三位姑娘几乎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似乎是故意当他不存在一样。 昨日琼芳和李香童化干戈为玉帛,从先前的水火不容,到如今的姐妹情深,陆文龙都看在眼里。今日李香童来府,对张氏非常有礼,对芯草更是问长问短,似乎早就相识一般,陆文龙也没有想到三位姑娘能如此要好。 自李香童进府,到给张氏请安,用午食,再到方才三女进屋之前,陆文龙都很少说话。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这种关系,所以只好选择沉默,但当他看到三位姑娘有说有笑,毫无芥蒂之时,心中却也很是欣慰。 再说琼芳、李香童、芯草三人进了厢房,琼芳和李香童坐了下来,芯草却在意身份有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李香童看着芯草一笑道:“姐姐不必拘礼。” 琼芳也道:“是啊是啊,芯草姐姐快坐,你我姐妹三人也好说说话。” 芯草推脱不过,只好坐下,三个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起初有些拘谨,不过有琼芳在,慢慢的也就放开了。 琼芳对李香童说道:“还是香姐姐招人喜欢,大娘第一次见姐姐,便如此喜欢,不像芳儿总是惹她老人家生气,平日里没少受责难。” 芯草笑道:“还不是你生性顽皮,明明是姑娘身,却又是男子性情,闯了祸端,大娘自然要教你。” 琼芳一噘嘴:“哼!莫不是你也要说我?” 芯草呵呵一笑:“不说不说,我的好妹妹,却是疼你还疼不来呢!” 李香童看到她们两个话里话外都流露着真情,羡慕说道:“你们姐妹在乳母大人的眼中是自家人,我也想成为她老人家的亲人,自家人。” 芯草说道:“公主殿下知书达理,大娘定会喜欢的。” 李香童一笑,拉过芯草的手说道:“香儿也很想芯草姐姐能够真心接受我。” 芯草一怔,“公主如此说,芯草无地自容。”虽然从李香童的眼神中能够感受到她的话是出于真心,但芯草还是站起身来。 李香童连忙上前拽住芯草,扶她坐下,“你我既是姐妹,随便些最好”。 琼芳和李香童二人将芯草夹在中间,三位姑娘聊得越发投契。 屋子里传来阵阵笑声,陆文龙在外面听得真切,心中的担忧荡然无存,会心一笑,径自离去。 再说李香童从琼芳和芯草的言谈中看得出两人情如姐妹,且乳母张氏对这二人更是待若亲生,想来心下不禁羡慕。 她看了看二人,说道:“看你姐妹二人情似金坚,真是好羡慕人,愿日后也能与你二人如这般情谊。” 琼芳道:“香姐姐,你的为人芳儿知晓,先前我也说与芯草姐姐了,以后我们三人便是亲姐妹。” 芯草也点头道:“公主殿下乃是重情重义,敢作敢当之人,芯草钦佩之至,日后公主有事尽可吩咐。” “诶!”李香童说道:“姐姐是这府中的主家,多年来照顾驸马和乳母大人,如今香儿也想帮助姐姐分担,还望姐姐教我。” 芯草道:“公主放心,芯草知道怎么做。” 李香童欣慰一笑:“如此甚好,只是你我既是姐妹,自当以姐妹相称,姐姐以后叫我香儿便是,切不可再公主前公主后的,只怕听了生分。” “就依香妹妹。”芯草点了点头。 三人聊得兴起,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琼芳问道:“不知香姐姐和龙哥哥何日成婚?” 被这么突然一问,李香童顿时脸上一红,可面对琼芳和芯草,却又心生愧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琼芳看出李香童的心思,说道:“芳儿知道香姐姐所想,其实一开始芳儿心里确是难受,只是现在芳儿知道香姐姐是真心对龙哥哥,也便放心了。” 李香童一叹道:“姐姐当真不知他在大都还有妹妹这般的心上人……”说着她苦笑一声:“再见他时,已是情不自禁!” 李香童不自觉的一句话,说完也感到不妥,顿时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琼芳看着李香童,缓缓说道:“香姐姐的心芳儿了然,芳儿何尝不是一样呢?自幼便和龙哥哥相知相爱,怎个不懂这情爱之事,当真是情不自禁。” 芯草看着二人,顿生同感,默不作声,只是心中有些酸楚。 屋子里陷入了沉静,还是琼芳率先开口:“如今龙哥哥已成了西夏驸马,香姐姐的心中定是欢喜得紧吧?” 李香童抿嘴笑道:“咱们女儿家如能嫁个如意郎君,自是欢喜,不过妹妹大可放心,驸马心中自始至终却是最爱妹妹你了。” 听到两个人这么说,芯草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虽然她在不断的提醒自己,这是她必须要面对和接受的,但情感的事,过自己的这一关是最难的。 这时琼芳和李香童两个人对视一笑,其实她们心中早已有了默契,随之又不约而同的看向芯草。 芯草被看的很是难为情,却又无处回避。于是,鼓足勇气小声说道:“芯草只想一直侍奉主人身边,不敢再有他想。” 琼芳调皮道:“芯草姐姐服侍龙哥哥最是周到,试问龙哥哥离得了芯草姐姐吗?” 芯草被说得脸上羞怒通红,瞪了一眼琼芳,说道:“芳儿妹妹不可胡说。” “姐姐可否向驸马问过?”李香童在一旁看得清楚,知道芯草对陆文龙的感情绝不比她和琼芳少。 芯草被问的越发羞愧,低头说道:“芯草身份卑微,蒙主人不弃,留用身边,岂可再有奢望?” 李香童说道:“姐姐放宽心,驸马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定然不会忘了姐姐平日里的照顾和辛劳。” 琼芳点头附和。 贴身都女纳为妾室,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这一点芯草知道,琼芳和李香童自然也是知道的。两人深知芯草对陆文龙的情义,也很想促成好事。 芯草与琼芳早就情如姐妹,彼此之间更是深知对方的心思,只是她没有想到李香童居然如此通情达理。芯草心下感激,双眼噙泪,若是能让她一生侍奉陆文龙的身边,她便心满意足了。 “不知公……香妹妹何日与主人成婚?”芯草定了定神,问道。 琼芳听了也看向李香童,方才她问的时候,李香童没有回答。 李香童面露无奈之色,说道:“父皇当日为我与驸马指婚,却只说令我随驸马回京,择日成婚。到了大都,皇帝陛下也说择吉日许婚,只是都不曾定下时日,看来一切只好看驸马的意思了。” 琼芳此时坏笑道:“看样子,香姐姐的心里是急得紧呢!” 芯草听了不禁噗嗤一笑。 李香童红着脸道:“好啊,却是你来打趣我。” 姐妹三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却也忘记了时辰,直到晚饭时候,有婢女来唤,三人才算出了房门。 待用过晚膳,天色已晚,李香童告辞要回别院,陆文龙起身相送。 路上,陆文龙见李香童时不时看他,问道:“公主何故如此看我?” 李香童白了一眼,“还唤我公主,才不说与你!” 陆文龙一笑道:“香儿,究竟何事?” 李香童道:“我看驸马当真是人中之龙,令如此多人为君倾倒。” 陆文龙似乎听出端倪,又问道:“未知你三人方才在房中说了些什么?” 李香童莞尔一笑:“不告诉你!” 第86章 突生变数 李香童和琼芳、芯草彼此间吐露了心声,更是增进了感情,只是三个女孩子的悄悄话自然不能让陆文龙知道,哪怕这个男人是她们心爱的男人。 此后,李香童时常去昌平王府,而琼芳和芯草也会去玉熏别院,一晃一月有余,姐妹三人的感情愈发深厚,已是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只是近日来,南方战事紧张,兀术和粘罕的大军与岳飞、韩世忠等人率领的南宋军陷入了胶着之势,金军难以速胜,甚至屡次败给岳家军和韩家军,熙宗得到战报很是震惊,便常招陆文龙等人进宫,商议攻宋大计。 兀术短期之内无法回大都,而陆文龙似乎也很有可能赶赴前线,这样陆文龙和西夏公主的婚事便耽搁下来了。 陆文龙忙于公务,李香童觉得无聊,去王府找琼芳和芯草聊天解闷,却又看不到陆文龙,让她总是心神不宁的。 这日一早,李老怪便出去了,快到中午了,也没有回来,李香童坐立不安,心里预感到有事发生。 “公主,师父回来了。”冬韵的声音打断了李香童的思绪。 她立即打开房门:“在哪?” “大厅。”冬韵道。 李香童二话没说,径直来到大厅。此时李老怪面色不太好看,他的旁边坐着司马朗。 见李香童来了,两个人都站起身,司马朗深施一礼:“在下见过公主殿下。” 司马朗突然到来,李香童心中有些不安,随即问道:“司马将军何以来此?” 司马朗长叹一声,低头不语,他的表情验证了李香童的担心。 “到底所为何事?”李香童有点急了。 “是陛下……”司马朗说道。 “莫非是父皇龙体有恙?”李香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唉……”这时李老怪说话了:“香儿,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已卧床数日了。”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李香童还是无法忍住内心的悲伤,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李老怪轻轻地拍了拍李香童的肩膀:“香儿,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说话间李老怪看了一眼司马朗。 司马朗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公主请过目。” 李香童接过信,信应该是夏崇宗李乾顺亲笔写的,信上的意思是说自己时日不多,想在临终前见女儿最后一面,读完信李香童掩面而泣。 “香儿,莫要悲伤,你不觉得这封信有点蹊跷吗?”李老怪说道。 听李老怪这么一说,李香童顿时一惊:“师父的意思是……” 李老怪接着说道:“这封信确是陛下的笔迹无疑,可听司马将军说陛下已经卧床不起,水米难下,试问陛下又怎么有力气写信呢?再者信上只召你回去,而对文龙只字未提,这又是为何?” 李香童瞪大了眼睛:“难道……” 李老怪点了点头:“为师怀疑这信是有人伪造,想赚我们回去,再……” “可这信确是出自父皇之手,而且这上面有父皇的印章啊!”李香童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可她熟知父亲的笔迹。 李老怪叹了口气:“唉,即便是陛下所写,师父担心信中之意并非是陛下所愿,不过却也可以想见现在陛下和太子都很需要我们。” “师父,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李香童毕竟年轻,遇到这样的事有些不知所措。 李老怪道:“香儿莫慌,陛下其实早有安排!” “哦?”听了李老怪这番话,李香童和司马朗不约而同的面露惊讶之色。 李老怪道:“实则陛下早已洞察到那任得敬有不臣之心,已在夏京周边布下精兵,只有为师持兵符可以调遣,眼下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去禀明金国皇帝之后就动身,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那驸马……”李香童欲言又止。 李老怪见李香童犹豫,说道:“香儿,为师知道你想有文龙陪在身边,其实为师也想带文龙一起回去,这样在关键时刻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可是这信上并没有召文龙回夏,即便这信有诈,可上边确有陛下的图章。文龙虽为大夏驸马,但终归是金人,若未经召唤就私自随我等回京,必会授人以柄,到时候那些人就更有制造事端的借口了。” “可是……”李香童还是不放心,也不想和陆文龙分开。 李老怪又说道:“香儿放心,陛下乃神武之君,太子殿下更是少年英杰,他们必会保我大夏江山永固的,你回去收拾一下,我们越快动身越好。” “公主刚到上京不久,未等与驸马完婚便要回夏,只怕金熙宗生疑,敢问李老先生如何应对?”司马朗问道。 李老怪沉思片刻,说道:“金邦虽然与我大夏达成联盟,且有香儿和文龙之婚约,但金人虎狼也,不得不防,若以实情相告,只怕难保万一。” 李老怪一生经历无数的惊险和危难,对待任何可能发生事事都考虑的很周全。眼下事关大夏国运,李老怪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在他收到司马朗带来的密信,他便做好了打算,既要带着李香童回夏救驾,还不能让熙宗有所怀疑。至于陆文龙,李老怪并没有想瞒他,在他看来,陆文龙是正人君子,重情重义,是值得信任的人。 “先生的意思是……?”司马朗问道。 “老夫明日进宫面见金国皇帝,只道夏境连日旱灾,百姓受苦,联名奏请求神女祈天赐雨,公主乃是大夏神女,为造福百姓,理应前往!”李老怪想了想说道:“金国皇帝目下正为南方战事劳心伤神,无暇顾及其他,如此说来,应该可以放行。” 李香童和司马朗点了点头。 “至于文龙那边……香儿,你自决定吧!”李老怪也很希望陆文龙能够同行,但又怕金熙宗生疑,一时也不好打算。 “师父,驸马这边就由香儿来说吧!”李香童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李老怪也觉得这件事由李香童说最为合适。 李香童想了想又道:“师父明日去禀明金国皇帝,香儿去找驸马。” 李老怪点头。他们却不知道,即便他们想陆文龙同行,恐怕熙宗完颜亶也不会同意。因为前线战局越发不利,熙宗已经有了想增兵的打算,而陆文龙则是他最为倚重的一员大将。 在一个帝王的眼中,国家大计永远凌驾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之上。如今对熙宗而言,彻底灭掉南宋,是他最想做的一件事,为了完成这个心愿,什么事都可以暂时放下,陆文龙和李香童的婚事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至于这是否会影响金夏的盟约,熙宗并不看重,因为他知道,灭了南宋,西夏必然甘心臣服,一旦被南宋击败,那西夏的不臣之心便会复萌。到那时,一纸盟约又能有多大的分量,就不用多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老怪和李香童分头行动,李老怪自去皇宫面圣自不必说,单说李香童快马加鞭,直奔昌平王府。 刚刚到了王府门前,却见陆文龙正要出门,两个人走了个对面。走近一看,只见陆文龙面色凝重,双眼通红,李香童顿时一怔。 “驸马何故如此?”看到心上人这样,李香童心中焦急的问道。 陆文龙看了一眼李香童,摇了摇头,飞身上马,飞奔而去,留下李香童在那发愣。 “究竟……发生了何事?”李香童望着陆文龙马踏的飞尘,自言自语道。 李香童已经几日没有看到陆文龙了,今日看到却不想陆文龙话也没和她说一句,她的心里有些委屈。想到父亲的病情和父母兄长的处境,李香童更加难受。 此时乌天鼎来到门前,“见过公主殿下。” 李香童看是乌天鼎,忙问道:“乌将军可知驸马缘何如此急迫?又去向何处?” “回公主,主公是去了金源郡王府。”乌天鼎道。 “驸马去郡王府所为何事?”李香童觉察到有事发生,又问道。 “这……”乌天鼎不知此事是否应该告诉李香童,一时间有些为难。 李香童自然知晓,也不再多问,说道:“也罢,我去见琼芳妹妹。” 乌天鼎忙道:“主母已先于主公前往。” 这一下子李香童有些急了,直觉告诉她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李香童不再犹豫,直接进了府门,径直来到后院。到了后院,丫鬟引她来到张氏房中,推门便看到张氏和芯草面露愁容的不安之色。 李香童焦急万分,问道:“大娘,香儿方才撞见驸马,见他神色悲愤,飞奔而去,究竟发生了何事?” “唉……”张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张氏如此表情,李香童更急了,她看向芯草,“究竟发生了何事?姐姐不可瞒我。” 芯草道:“公主莫急,只是一言难尽啊!”说着芯草的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李香童见状怎能不急:“可是急杀香儿了,姐姐快说到底出了何事?” “二殿下……他……”芯草觉得此事却应说与公主知道,便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香童。 李香童不听则已,听了之后不禁是大惊失色,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竟发生如此变数。 第87章 噩耗 金源郡王府,是大金国开国名将粘罕的府邸。此时此刻整个王府上下正笼罩在悲伤之中。 虽然从外面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进了王府,就会看到府中的下人们都是披麻戴孝,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院子的正中摆放着一副巨大的棺木,棺木前的祭台上有香案祭品,和一个满是干涸血迹的荷包。 陆文龙正跪在祭台前,两眼通红,双眉紧锁,面颊上的泪痕格外刺眼。在他的旁边,琼芳和银铃子一面烧着纸钱,一面啼哭着。 “哥哥……呜呜……呜……” “呜……黑哥哥……呜呜……” 琼芳和银铃子哭得十分伤心。 突然间,陆文龙猛的站起身,问道:“银铃子,你告诉我,二王兄是怎么死的?” 银铃子擦了擦眼泪,一把拉住陆文龙的手,说道:“龙哥哥,听父王说我哥哥是被岳飞父子害死的……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伯父现在何处?”陆文龙又问道。 银铃子边哭边说道:“父王的伤尚未痊愈,又染病在身,回来后一直在调理,现在……” “我还死不了!”银铃子没有说完,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 “父王!”银铃子叫道。 陆文龙抬头看去,只见两名侍女搀扶着一个男人缓缓的走了过来。 这是粘罕?陆文龙不禁自问,若不是银铃子跑过去扶住他喊他“父王”,陆文龙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面容憔悴,鬓发斑白的男人就是那个曾经纵横疆场,意气风发的金国大元帅。 与兀术一同出征之时,粘罕是何等的威武,如今不长光景,却已然变得如此苍老虚弱,陆文龙的心中不免唏嘘。 陆文龙不敢多想,和琼芳上前施礼:“侄儿见过伯父。” “起来吧,你们两个过来陪我坐会儿。”说着粘罕在银铃子的搀扶下坐下了,并且让路陆文龙和琼芳坐在他对面。 粘罕,也就是完颜宗翰,是女真族着名将领,对金国人来说,他是战神的化身。少年时便和父亲追随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是大金国的开国功臣。在对辽对宋的作战中屡立奇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军事天才。他一生征战无数,战功彪炳,放眼整个大金国,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是完颜兀术也只能自叹不如。 可是,自金熙宗完颜亶即位之后,粘罕在很多政见上与熙宗分歧很大,而且又同完颜宗干、完颜宗望等人不睦,逐渐被熙宗疏远架空,他的亲信朋党大多也被革职和杀害。 粘罕心灰意冷,决定远离这是非争斗,便请缨率兵攻宋,熙宗正好也不想看到他,索性同意了粘罕的请求,但并没有交给他兵权,而是命粘罕去前线给兀术做个副手。这对粘罕来说,是很难接受的,毕竟在当年灭亡北宋之时,兀术还是他的副将。而他征战多年,大多都是主帅,从没给他人做过副手。只是粘罕很清楚,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自己在熙宗的面前已经失宠,他的话也没以前那么有分量了,残酷的现实他只有接受的份。 于是,在无奈和失望中,粘罕赶往前线,他想通过胜利,再次证明自己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金国大元帅。 君臣政见不同并不鲜见,可身为臣子却与君王的想法背道而驰且难以调和,显然是不明智的,粘罕和熙宗就是这样。 粘罕强硬,在对宋和西夏两国也主张攻伐,以武力征服。而熙宗自幼随名家韩昉学习汉文经史典籍,受汉文化影响颇深,登基后改用汉官制度,对粘罕的权力进行了削弱,也极大的降低了粘罕在朝中的影响力。 粘罕此次出征,并不是想重新得到熙宗的宠信,更没有想过什么加官进爵,他只是不服气,而他能做的就是用离开表达自己的不满。 只是事不遂人愿,粘罕到了前线,屡战不利,不得已只好召儿子金弹子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本想以金弹子的神武之力,必能扭转战局,为家族扬眉吐气。 粘罕清楚,熙宗虽然与他不睦,但对金弹子却很是信赖,儿子也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这对粘罕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他也想通过对宋作战的功劳,为儿子积攒资本,将来家族的荣誉大旗势必要由金弹子来扛起了。 遗憾的是这父子二人都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金弹子在两军阵前被岳飞之子岳云击杀。粘罕为替儿子报仇,孤军深入,中了韩世忠的埋伏,兵马折了大半,他虽杀出重围,但身负重伤。在回大都的途中,身体虚弱的粘罕又受了风寒,又伤又病,加上痛失爱子的打击,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怕命不久矣。 粘罕和兀术一样,是陆文龙儿时的偶像和目标。曾几何时,小文龙无数次的幻想着能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大英雄。可时过境迁,如今坐在面前的粘罕,早已不复昔日,英雄迟暮不禁令人心碎。 看着粘罕憔悴的样子,又想起殒命沙场的金弹子,陆文龙的眼泪下来了,“伯父……”陆文龙的声音有些哽咽。 粘罕看到陆文龙和琼芳,也是强忍泪水。 “伯父,我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呜……”琼芳一边哭,一边问道。 粘罕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文龙忍不住又问道。 粘罕看了看陆文龙,又看了看琼芳,终于开口了:“唉……想我儿位列五虎大将之首,天下无敌,却命丧岳南蛮之手……” “伯父说的岳南蛮可是岳飞?”陆文龙问道。 粘罕恨恨的说道:“就是岳飞,金弹子就是死在岳飞的长子岳云之手。” 听到岳云二字,陆文龙紧紧的攥了一下拳头。转念想想,不觉又问:“二王兄武功盖世,普天之下难觅敌手,区区岳云又怎能伤得他的性命?” 粘罕苦道:“那岳云确不是你哥哥的敌手,只可惜你王兄一时大意,才被他有机可乘,丢了性命!” 陆文龙悲怒交加,他想起当初和金弹子离京之前,恩师普风曾告诫二人不可自大轻敌。出征前,陆文龙也曾叮嘱金弹子小心行事,结果……王兄啊!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就是不听师父的教诲,更是把小弟的嘱咐抛于脑后! 大金国第一猛将,五虎大将之首,阵前被杀,对金军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见兵将士气低落,兀术无奈,只好暂且撤兵。粘罕为给儿子报仇,执意再战,兀术苦劝无果,只好同意粘罕领本部兵马留守,一面嘱咐其小心行事,尽量封锁金弹子阵亡的消息,免得引起朝堂恐慌,一面快马加鞭,将战况禀报熙宗。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可以瞒他人,却决不能瞒熙宗。 “贤侄啊……”粘罕说道:“如今的宋军已不再是早前那一击即溃的羸弱之师,特别是岳飞的岳家军和韩世忠的韩家军,他们兵强马壮,猛将众多,虽然折了高宠,可岳云、韩彦直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啊!” 粘罕口中的高宠,曾经是岳家军的第一猛将,一手高家枪法天下无敌,曾经一合便挑飞兀术的盔缨。只可惜,仗着自己无人能敌,单枪匹马闯金营,最后惨死在兀术麾下哈铁龙的铁滑车之下。 高宠也好,金弹子也罢,纵是勇武无匹,最终也难逃为将者的宿命。 “岳云……”陆文龙默念着这个名字,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粘罕长叹一声。 “伯父的伤……?”陆文龙有些担忧的问道。 “只恨当初未听你父王之言,如今悔之晚矣……”粘罕缓了缓气,接着说道:“汝兄为国捐躯,伯父我本欲报仇,奈何宋军善战,一时难以取胜,只好苦苦等待机会。那日我观敌营中空虚,以为时机已到,便率兵劫营,不想中了岳飞和韩世忠的埋伏,不但损兵折将,自己还被韩世忠的小儿子韩彦直一枪刺伤,险些丢了性命。唉!都怪我报仇心切,才着了岳南蛮和韩南蛮的道,非但没能为金弹子报仇雪恨,自己还身负重伤,如今这伤势越发沉重,只怕时日不多了……”说着粘罕双目垂泪,长叹一声,“唉,我儿死不瞑目啊,莫怪为父无能,为父不久便下来陪你了。”话到伤心处,一代名将也流下了眼泪。 陆文龙看得出来,粘罕伤得不轻,再加上染病,身体越发沉重。 听到父亲说的如此伤感,身边的银铃子已是泣不成声。 琼芳一边哭一边说道:“大伯,你会好起来的……呜呜呜……芳儿和龙哥哥一定会为黑哥哥报仇的……呜……” 此时陆文龙的眼神中少了些许悲伤之情,却流露出更多的仇恨和杀意,他和金弹子的情义之深谁人不知?如今金弹子阵亡,他岂能坐视不管? 陆文龙重重说道:“伯父,侄儿誓为兄长报仇雪恨,那岳飞父子和韩世忠父子的头留在他们的脖子上不会太久的。” 第88章 誓报此仇 金弹子与陆文龙自幼相交,又同门学艺,兄弟二人情同手足,不分彼此。如今,金弹子战死疆场,对陆文龙的打击可想而知。 “二王兄英魂不散,保佑小弟为你报仇雪恨。”陆文龙含泪望着金弹子的灵位,重重的说道。 粘罕紧紧的握住陆文龙的手,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已无力为儿子报仇。金门镇兵败之后,粘罕的本部兵马几乎全军覆没,熙宗念他曾为大金屡立战功,没有追究他的抗旨失职之罪已是网开一面,不过却不可能再给予粘罕兵权了。 更何况如今粘罕重伤未愈,又染重病,想要再驰骋沙场,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只有把为金弹子报仇,为家族雪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陆文龙的身上。 “父王,龙哥哥,冤冤相报何时了啊?”银铃子擦了擦眼泪说道。 听了银铃子的话,陆文龙一皱眉,粘罕更是面沉似水。 琼芳也急了:“姐姐说的哪里话,难道黑哥哥就白死了吗?” “芳儿妹妹……”银铃子边擦眼泪边说道,“二哥与我是一奶同胞,我的心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疼,可是如今二哥已经去了,即便我们为他报了仇,他能死而复生吗?”说着说着,银铃子本已通红的双眼再一次被泪水侵蚀。 粘罕有两男一女,长子幼年时不幸夭折,剩下金弹子和银铃子兄妹二人,兄妹二人的感情自不必说。完颜银铃子是粘罕的小女儿,与陆文龙同庚,月份晚些。银铃子性格孤僻,小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从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之金弹子的关系,才逐渐开始和陆文龙、琼芳亲近。 现如今,银铃子出落得如花似玉,且颇有身手,尽管如此,银铃子却天性善良柔弱,不崇尚武力。 银铃子擦了擦眼泪,又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哥哥是盖世英雄,也免不了身首异处,父王神威浩荡,也身负重伤,若龙哥哥为报仇再出了什么闪失,哥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啊!银铃子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住口!”粘罕听了银铃子的话,猛地站起身,铁青着脸指着女儿:“你……你,你……”愤怒和虚弱让他的手指连同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父王……呜呜……”见父亲被气成这样,银铃子哭着扶住了他,后悔不已。 “你呀你,怎么就不像是我粘罕的女儿!咳咳咳……咳咳咳”粘罕气得狠咳一阵。 银铃子哭道:“父王莫要动气,孩儿知错了……” “唉!”粘罕叹了口气,说道:“女儿啊,为父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却不清楚你哥哥的死对我大金国的影响有多大。” 听了粘罕的这番话,银铃子、陆文龙和琼芳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粘罕苦笑着问道:“你们知道为何府门之上不挂幡灯?府内不响丧乐?府中人等不可擅离王府?” 琼芳不解,陆文龙和银铃子却似乎明白了些。 粘罕又道:“我儿金弹子乃是大金国第一猛将,若是他战死的消息很快的传了出去,只怕会对我大军攻宋造成不利的影响,陛下也是出于这样的担忧才吩咐要尽量拖延金弹子阵亡的消息。” 粘罕说完,琼芳终于明白了,而陆文龙和银铃子对粘罕的话并不意外。 说完这些话,粘罕似乎平静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人了。 他摇了摇头,气喘吁吁的对陆文龙说道:“扶我进屋吧!” 陆文龙看出粘罕有话和自己说,立即走上前,扶起粘罕,往后堂去了。 银铃子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父亲和陆文龙的背影,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倒是琼芳此时此刻陷入了沉思,原本她一心只想着为金弹子报仇,可方才听了银铃子的一番话之后,她有些担心了。虽然琼芳清楚陆文龙的武力,可一旦上了战场,谁又能保证全身而退呢?何况以陆文龙的脾气,和金弹子的手足情深,他是一定会去报仇的,这怎么能不让琼芳担心呢? 银铃子和琼芳在前院既伤心又担心,这边陆文龙扶着粘罕来到了后堂。 坐下后,陆文龙先开口了:“伯父,我父王那边战况如何?” 粘罕略带沮丧的说道:“伯父兵败负伤后,你父王也是一路退兵,直到退回汴京才得以喘息,南宋兵马则一直北进,大有收复河山之意。如今,你父王重整兵马,意图以攻为守,却又在诛仙镇遭遇岳飞的岳家军,双方数次激战,各有损伤,尤其是你父王这边更是损兵折将。” 陆文龙面色严峻:“那南朝军队何时变得如此难以对付?” 粘罕叹了口气:“侄儿有所不知,近年宋人崛起了一批优秀的将领,加之招安的起义军,战斗力明显提升,这其中尤以岳飞的岳家军和韩世忠的韩家军最为厉害,我和你父王多次与之交锋,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陆文龙道:“侄儿也听说过岳飞和韩世忠,却不想他们竟如此了得。” 想到金弹子被岳飞之子岳云斩杀,粘罕又被韩世忠之子韩彦直所伤,陆文龙对岳家军和韩家军充满了仇视和提防。 粘罕说道:“如今伯父我奉命回了大都,你父王的身边则更需要帮手啊!” 陆文龙说道:“听大伯这么说,侄儿倒是想会会这岳、韩二人。” 粘罕闻言说道:“你父王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侄儿若能上阵杀敌,可帮了你父王的大忙了。不过侄儿要切记不可轻敌,你哥哥就是前车之鉴啊!”说着粘罕的眼睛又模糊了。 陆文龙看着粘罕苍白憔悴的面容,心里很是难受:“伯父,侄儿誓要手刃仇人,为王兄报仇,为大伯雪恨。” 粘罕此时却摇了摇头:“伯父想过了,方才银铃子说的不无道理,战场之上,生死难料啊!你母妃和弟弟远在五国城,若你再有所差池,你父王会受不了的。况且,你和金弹子堪称我大金国双璧,你兄阵亡已经令陛下震惊,为了稳固后方,以免军心动荡,才下令不得风光大葬,尽量控制消息……哼哼,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说到这,粘罕冷笑了一声,呼吸也有些急促。 粘罕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受到熙宗的宠信和重用了,而他的身体也难以复原,或许不久他就会和儿子在九泉之下相见了。 粘罕闭上双眼,绝望的摇了摇头。 “伯父要保重身体啊!”陆文龙很担心粘罕。 粘罕看了看陆文龙:“侄儿,伯父的身体自己知道……”顿了顿,粘罕接着说道:“我自幼与父随太祖征战,世代忠良,如今……唉,伯父有一个请求,望侄儿答应。”粘罕言语间透露着无奈和不甘。 陆文龙一听,连忙站起身:“伯父如此说折煞侄儿了,有话但说无妨,侄儿必竭尽全力。” 粘罕淡淡一笑:“我走后,家里只剩下银铃子一人……” 陆文龙刚要说什么,被粘罕制止了,他示意陆文龙坐下,他继续说道:“伯父看着你长大,了解你的为人,也知道你和金弹子的兄弟感情,这次你是定然会前往朱仙镇的了,只是不知我的身体还能不能等到你凯旋归来的那天了……”说着,粘罕的眼神空洞的看了看前方,今日的粘罕不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女真战神,而更像是一个交代后事的垂暮老人,粘罕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伯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银铃子,大伯已将她托付于你父王,我死后,你和你父王要善待她,我也就无有牵挂了。” “伯父……”陆文龙此时是百感交集。 “去看看你王兄吧!”粘罕依然微笑着,只是笑得那么凄凉,悲怆。 陆文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粘罕深施一礼,转身出了后堂。直觉告诉他,这也许是他与粘罕的最后一次这样谈话了,想到这,陆文龙的心中百感交集。 来到前院,见到银铃子和琼芳。 陆文龙对银铃子道:“铃儿妹妹,我要出去一趟,芳儿会在这陪你的。” “龙哥哥要去哪儿?”银铃子和琼芳同时问陆文龙。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我要进宫面圣,请战出征!” “龙哥哥……”银铃子知道劝不住文龙,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琼芳说道:“龙哥哥,那些南蛮有些本事……” “我知道……”陆文龙态度坚定的说道:“哥哥新亡,我若贪生怕死,置之不理,枉为大金男儿汉!” 银铃子和琼芳都很清楚陆文龙的脾气秉性,见此刻的陆文龙双眼通红,二人不敢再劝。 陆文龙看了看金弹子的灵位,重重说道:“小弟誓报此仇,以敬哥哥在天之灵!”言罢,陆文龙在金弹子的棺木前叩了三个头,转身离去。 粘罕从窗口望着陆文龙离开,此时的他再没有气力支撑饱受伤病折磨的身躯,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浑浊的泪水顺着苍老的面颊滑落在地,此时他的内心无比痛苦,他张开嘴,没有声响的哭着,而这也许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哀鸣。 第89章 双锤无敌 金弹子阵亡,粘罕病重,上天似乎并没有眷顾为大金国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父子二人。 完颜金弹子身为金国五虎大将之首,勇武无敌,战场拼杀从无败绩,今次南征却阵亡于两军阵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从金弹子奉旨赴金门镇助战说起。 彼时兀术和粘罕领兵与岳飞、韩世忠等宋将在金门镇对峙,双方交战月余,互有伤亡。兀术担心军中粮草不敷,恐难持久,便与粘罕商议向朝廷求援,熙宗这才命金弹子火速赶赴前线。 金弹子在丰武门与陆文龙、琼芳作别后,便领兵一路急行,不多日,便到了金门镇。 连日来,粘罕和兀术面对岳飞的岳家军屡屡受挫,正无计可施之际,听闻金弹子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 进了中军大帐,金弹子拜见了父亲粘罕和叔父兀术,又与众金将见礼。 金弹子是个直性子,开口问道:“父王,叔父,孩儿奉命来援,日夜兼程不敢耽搁,今已到阵前,未知战况如何?” 粘罕和兀术对视一眼,一声叹息。 金弹子一皱眉,问道:“陛下也关心两军战事,如今岳南蛮近在咫尺,何不一战破之,再捉了南朝康王,早定天下?” 粘罕道:“那岳飞十分了得,帐下猛将如云,兵士悍勇,实难对付啊!” 兀术也道:“是啊!自与那岳飞对阵,确是难讨得便宜。” 金弹子闻言怒道:“孩儿这就去会会那岳南蛮,看看他有甚本事?” 兀术道:“贤侄一路劳顿,我与你父王已备好酒饭,待酒足饭饱,好生歇息,再战不迟!” 金弹子年少骄横,又立功心切,全然不把宋军放在眼里,直道:“叔父,父王,今日时辰尚早,待儿臣去拿了岳南蛮回来,再吃酒饭!” 兀术知他勇猛好胜,也想看看这北国无敌的金国第一猛将面对岳家军时的表现,粘罕则对自己的儿子充满了信心和期待,他将儿子看做击败岳家军的关键所在。二人当即下令准金弹子出战,并为其掠阵。 两军阵前,完颜金弹子头戴镔铁盔,身着驼皮甲,精神抖擞,气势逼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有如黑色雄狮一般。再看手中一对擂鼓紫金锤,胯下奔雷兽,好似星宿天神下界,好不威风。 对面宋军早有人禀报元帅岳飞,不多时,从营门处有一将领兵杀出,见那人三四十岁,浓眉环眼,连鬓络腮胡须,手持双锏,胯下黑鬃马。单说长得那个黑劲倒是和金弹子不相上下。 金弹子举锤问道:“来将报上姓名?” 那人道:“俺乃岳元帅帐下大将牛皋!番将快通名来,待俺敲碎你的头颅,也好在功劳簿上写下你的名字!” 金弹子不屑一笑:“哼哼!就凭你?听好了,某乃晋国王殿下完颜金弹子是也!” 牛皋道:“什么金弹子铁弹子的,今日便打得你成肉弹子!”说着,举锏便打。 金弹子不慌不忙,左手锤架开双锏,右手锤砸向牛皋。 这一锤迅猛如风,牛皋不敢怠慢,撤回双锏接架,却顿感两臂酸麻,暗道“不好”,情知不是对手。叫道:“番将好气力,俺赢不得你!”拨马便走。 见金弹子首战一合便杀退岳家军牛皋,粘罕和兀术自然欢喜。这边金弹子也不追赶,只点名叫岳飞出来应战。 不多时,岳飞率领众将来到阵前。 兀术道:“贤侄且看,那对面麾盖之下便是岳飞。” 金弹子点了点头,大声喝道:“岳飞听着,今日便叫你和你的岳家军做本殿下的锤下之鬼!”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阵中杀出一将。 金弹子问道:“你这南蛮又是何人?” 那将道:“黑厮休狂,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余化龙,今日特来擒你!” 要说这余化龙可是有些来头,当年在康郎山曾与岳飞斗枪难分高下。后来,还是岳飞用穿梭镖收服了余化龙。 今日,余化龙抢先出战,也是想会一会牛皋口中的金邦白虎神! 但见金弹子喝道:“南蛮莫走,招锤!”举锤砸去。 余化龙挺枪相迎,觉得很有分量。两马相交,战在一处。二人斗了十几个回合,金弹子招式凶猛,余化龙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宋军中董先见状大怒,“看我去拿那番将!”拍马挺铲,来战金弹子。 两人互通姓名,各持兵器,斗将起来。董先使得是一条铁铲,这兵器倒也特殊,往日也时有出其不意的奇效。可今日遇见了金弹子,也只能吃瘪。也就支撑了几个回合,便无力抵挡,虚晃一铲,败归本阵。 连败三阵,宋军大将何元庆再也按捺不住,怒道:“待我去擒那小番来!”言罢,催开战马,手提双锤,来到阵前。 金弹子见来了个同是使锤的,来了兴致,喝道:“你又是何人?” 何元庆道:“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何元庆是也!” 金弹子举起手中擂鼓紫金锤,“你这南蛮也是个使锤的,与我一般兵器,今日也好让你试一试是你的锤硬还是某家的锤沉!” 何元庆看他手中大锤,比自己的铁锤大上不止一圈,心中不禁暗道:这黑番倒真是好气力。 话说这何元庆原是曹成义军大将,素以勇猛着称,当年岳飞奉命平乱,在栖梧山与何元庆相遇。两人一条枪、两柄锤,斗了个不分胜负。岳飞惜才,几次设计生擒何元庆,并放其离开,起初何元庆不服气,后来感念岳飞忠义,便弃暗投明,归顺岳家军,此后追随岳飞,屡建功勋。 “小番休走,招老爷一锤!”何元庆举锤砸向金弹子。 “来得好!”金弹子大喝一声,举锤来了个硬碰硬。 “只听“嘡”的一声,金弹子硬生生接下了何元庆势大力沉的一锤。但见金弹子岿然不动,反观何元庆则是身子晃了几晃,虎口有些发麻。 “不过如此!”金弹子轻蔑一笑,随即舞动双锤,直取何元庆。 何元庆举锤相迎。金军这边摇旗呐喊,宋军那边擂鼓助威,再看金弹子和何元庆两个人,四柄锤,马走游龙,锤来锤往。四锤相撞之时,火星四射,有如霹雳轰山,煞是好看。 何元庆虽猛,却不是金弹子的对手,二人战了二十余回合,何元庆力怯,再挡不住金弹子的攻势,只得败走。 金弹子大锤一挥,欲继续讨战,却听身后鸣金,对面岳飞连败数阵,也已无心再战,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回到牛皮大帐,金弹子问道:“侄儿正欲去拿岳飞,王叔为何鸣金收兵?” 兀术道:“贤侄一路辛苦,鞍马劳顿,不曾休整便出战宋军,叔父恐你气力有亏,故而鸣金。” 金弹子面露不悦之色。 粘罕见状说道:“吾儿骁勇,已连胜数阵,那岳飞诡计多端,切不可急于一时。” 兀术也道:“如今贤侄来援,岳家军再难抵挡,今日好生安歇,明日再战不迟!” 金弹子朗声道:“看侄儿明日拿了岳飞,献与帐下。” 当晚,兀术和粘罕盛情为金弹子接风庆功。初到阵前,便已展现无敌之姿,二人都对金弹子这个身为“大金第一猛将”的子侄很是看重。他的到来,也让兀术和粘罕看到了击败岳飞的希望。次日一早,金弹子请战,兀术准他出战。金弹子披挂整齐,来到阵前讨战。 早有小校禀告岳飞。 岳飞知番将勇猛,便命爱将张宪迎战金弹子。张宪少年英雄,武艺高强,自投身岳家军屡立战功,深得岳飞的器重。当初曾经在牛头山刺伤完颜兀术,救下高宗赵构,乃是岳元帅手中的一张王牌。 来到阵前,张宪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便是金弹子?” “某家便是!来将报上名来?”金弹子道。 张宪道:“我乃岳元帅麾下张宪便是,今日奉元帅将令,特来拿你!”言罢,挺手中枪,直奔金弹子心窝刺来。 “哼!好大的口气!”说着,金弹子举锤相迎。 两个人战在一处,一条枪,如同大蟒翻江,一双锤,好像猛虎下山。张宪枪法纯熟,金弹子双锤盖世。 二人斗了近三十合,张宪暗道:这黑番果然厉害,我只是堪堪抵住,需多加小心。这边金弹子也在想:难怪王叔和父王都说岳家军了得,这个张宪倒真有些本事,我当全力与战。想到这,金弹子攻势加紧,两柄大锤舞动生风。 又力战了十余合,张宪渐渐不支,无奈之下,只好败走。 “末将有违元帅将令,特来请罪!”张宪跪倒在地,浑身大汗淋漓,方才一战,他已拼尽全力,可还是敌不过金弹子。 “起来吧!”岳飞没有问罪,他看得出来,张宪的确不是金弹子的对手。 此刻的岳飞眉头紧锁,余化龙、何元庆、张宪皆是帐中猛将,却无一人能胜金弹子,看来这次金兀术真的有了好帮手。 为了暂避锋芒,无奈之下,岳飞只好高挂“免战牌”。 第90章 岳云大战金弹子 完颜金弹子不愧是“大金国第一猛将”,到了阵前,一对擂鼓紫金锤所向无敌。接连战胜牛皋、余化龙、董先、何元庆、张宪等众多岳飞帐下的大将。一时间,岳家军上下无人能与之一战,岳飞无奈,只好高挂 “免战牌”。 金兵势盛,金弹子更是气焰骄横,不准免战,一面继续叫阵,一面命人将免战牌射落。 岳飞知道帐中无人是金弹子的敌手,便又挂出免战牌,只是刚挂出来,就被金弹子射落。就这样宋军挂出去,金军就射落,一连射落七道免战牌,这在岳飞征战以来从没有过,可见金弹子的本事的确了得。 宋军不敢应战,金弹子越发傲慢。直至过午,宋军依然无人应战,兀术下令收兵。 进了大帐,兀术喜出望外:“贤侄真乃神兵天降啊!” 一旁的军师哈迷蚩也赞道:“有二殿下在,何愁岳家军不破啊!” “吾儿悍勇,为父甚是欣慰。”粘罕也为儿子的表现感到脸上有光。 金弹子得意说道:“听闻岳飞麾下猛将极多,今日观之,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待来日再战,定能手到擒来。” “那岳南蛮诡计多端,极善用兵,吾儿虽连胜数阵,也不可掉以轻心。”粘罕看出儿子有些飘飘然了,便及时提醒。 “孩儿知道了。”金弹子心里有些不服气。 正说话间,有小番来报,说是早前派往岳飞老家汤阴县的金军被少数宋兵连同村民庄客杀得大败而回。 兀术闻言大怒:“堂堂大金国兵将竟然被宋人百姓杀败,还有何面目回来?将薛礼花豹和张兆奴押将上来。” 那小番战战兢兢说道:“启禀王爷,二位将军皆已阵亡。” “什么?”兀术闻言大惊。 在场的粘罕、哈迷蚩也是吃了一惊,金弹子则皱起了眉头。 原来,完颜兀术和粘罕与岳飞的岳家军对战多日,双方互有损伤,却都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胜利。此时,哈迷蚩献计,说是岳飞是汤阴县人氏,如今他征战在外,却有家中老小尚在,可遣人马往汤阴县,将岳飞家人尽皆绑来,以作人质。粘罕和兀术便采纳哈迷蚩之计,随即命元帅薛礼花豹和牙将张兆奴领兵五千,星夜赶赴汤阴县。 谁料岳家军探骑发现了这支金军的行踪,报知了岳飞。岳飞猜想金兵是冲着自己的老家去的,急忙命岳云领兵阻击。岳云率领一支轻骑兵急行军,终于赶在金兵来临之前,抵达了华阴县。由于兵马相差悬殊,岳云又临时召集了千余庄客壮丁,配合自己的兵马一同抵抗金军。 果不出半日,金兵杀到。 岳云一马当先,拦在庄前。那薛礼花豹和张兆奴见只有一员宋将,身后的兵士不多,还有些百姓提着锄头扁担的,顿时大笑,全然没把岳云放在眼里。 薛礼花豹催马直取岳云,却根本不是对手,只是几个照面,便被岳飞一锤砸在顶门,死于非命。张兆奴见状,前来报仇,也被岳云敲碎了天灵盖。 金兵见两位主将只交手数合,就被岳云的双锤打死,顿时大乱。岳云抓住时机,率众掩杀,金兵多有死伤,落荒而逃。半路上,又遇相州节度使刘光世领兵劫杀,金兵损失惨重,只有少数残兵逃回兀术大营。 兀术和粘罕听逃回来的番兵的讲述,十分恼火。不但没能抄了岳飞的老家,还损兵折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夜里,众人正在睡梦中,突听营中大乱。原来,岳云从华阴县赶回阵前,趁着夜色,单骑闯营。 “有人劫营!” “宋军劫营了!” 兀术、粘罕、金弹子等人闻言急忙从帐中冲出。 粘罕刚走出大帐,迎面正遇见岳云,来不及反应,被岳云一锤砸中了手腕,疼痛不已。 众金兵见只有一人,便围追堵截,打算拿下岳云。岳云双锤舞动,直杀出一条血路。待金弹子提锤上马,岳云早已冲出金营,往岳家军的大营而去。 粘罕的伤势倒是不重,可是在自己的营中伤了父王,又大摇大摆的冲杀而去,令身为大金国五虎大将之首的金弹子颜面尽失。 “明日一早,孩儿便请出战岳云!”金弹子眼露杀机。 兀术和粘罕深知岳云的厉害,幸好金弹子在营中,若是能够在阵前击杀岳云,对于战局将十分有利。 这边岳云回到军营,得知金军来了个完颜金弹子,连胜军中数员大将,父帅只能高挂免战牌,以避其锋芒。 岳云心中不服,当下决定出战金弹子。 次日一早,双方列开阵仗。这边完颜金弹子一马当先,立于阵前,身后众多金将严阵以待,兀术和粘罕为其掠阵。那边岳飞率领一众岳家军将领悉数亮相,张宪、岳云位列左右。看得出来,双方都十分重视这场对决。 “有谁来战?”金弹子喝道。 岳云见他实在嚣张,已是跃跃欲试,看向父帅。岳飞看了看儿子,他知道金弹子的本事十分了得,麾下众将无人能与之匹敌,即便岳云敢于一战,可想要取胜也是很难。然遇强敌而不怯战,方为猛将,岳云年少从军,屡立战功,眼下出战金弹子,也是非他莫属。 想到这,岳飞点了点头。 “我去战他!”岳云领命打马而至。 金弹子并未看清昨夜劫营之人的相貌,只记得那人是使锤的,听父王说才知劫营的是岳飞的儿子岳云,今日见来将年纪不大,手使双锤,猜到此人就是岳云,顿时来了精神。 岳云也把金弹子打量了一番,见他有如黑铁塔一般,尤其是手中的这对大锤甚是显眼,比自己的银锤只大不小,看得出来此人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金弹子大锤一指道:“来将通名!” 岳云朗声道:“我乃是岳元帅公子岳云是也!” “哈哈哈!”金弹子大笑道:“你便是岳云,今日让你尝尝某家的厉害。” 岳云怒道:“番将休狂,报上名来!” “某乃大金国完颜金弹子便是。”金弹子喝道:“岳云,某家这就拿了你,再去擒你父岳飞,休走看锤!”言罢,举锤便打。 岳云大怒,提锤相迎。两个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完颜金弹子金国第一猛将,擂鼓紫金锤上下翻飞,有如天神犯界,岳云少年英雄,八棱梅花亮银锤左右齐舞,仿佛仙兵下凡。一时间,兵器相交,黄沙飞扬,好一场厮杀。 二人战了四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岳云暗道:难怪父帅高挂“免战牌”,这黑番果然厉害!这边金弹子也是暗自称奇:这个岳云倒是有些本事! 二人各不相让,继续再战。 两匹马,四柄锤,一个似西府赵王转世,一个如银锤太保重生,皆是锤将的翘楚。 又斗了三十回合,岳云已是大汗淋漓,落入下风。金弹子心道:自从征以来,除了乌赫龙,还无人能与我战至这般,这个岳云当真是个好手,可惜你终究没有我龙弟的本事,此时你已是强弩之末,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想到这,金弹子的攻势越发迅猛。又战了十余合,岳云渐渐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落败。 这边观战的牛皋焦急万分,大叫道:“好侄儿,莫要放走了敌将!” 此时,阵中二将正是两马一挫凳之时,金弹子眼看胜利在望,突然听到喊声,只道是后边的王叔兀术叫他,一时大意,竟然回头观瞧。 岳云见状,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瞬间机会,一锤正中金弹子肩膀,将其打下马来。不等金弹子起身,岳云已拔出佩剑,一剑斩下头颅,金弹子无头的尸身晃了几晃,栽倒在地。 时也!命也!运也!痛哉!惜哉!悲哉!盖世猛将,就此陨落。 “哎呀,我儿休矣!”见儿子身首异处,粘罕痛彻肝肠,坠马落地,昏死过去。 兀术也是心痛不已,悲愤交加,命人将金弹子的尸体抢回,又叫匠人雕了个木人头安于尸身,用棺木成殓,打算不日护送回大都。 完颜金弹子在军中,如同一面旗帜,如今惨死,金营众将内心无比震撼。尤其是一些青年将领,他们有的放声大哭,有的垂头丧气,军中战意全无,士气低落。 兀术问计哈迷蚩。 哈迷蚩道:“如今二殿下阵亡,军无战心,若岳飞联合各路人马来攻,我军恐难以抵挡,为今之计,当缓缓退兵,重整再战。” 兀术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当晚,兀术将退兵的打算告知粘罕。 粘罕哪里肯依!哭道:“吾儿战死沙场,做父亲的自然要为儿子报仇雪恨,此时逃走,日后有何面目与儿子在九泉之下相见?我当与岳飞父子决一死战!” 兀术苦劝无果,无奈之下,只好领大军撤退,留下粘罕的本部兵马。结果,粘罕报仇心切,被岳飞、韩世忠两路人马杀得大败,自己也被韩彦直刺伤,险些丢了性命。 此时的粘罕心灰意冷,他很清楚自己在有生之年再难有报仇的机会了。绝望之下,他拖着伤病的残躯,护送儿子的棺椁返回大都。 第91章 请战 金弹子被岳云斩于阵前,陆文龙悲痛万分,听了粘罕的讲述,他更是对岳飞父子恨之入骨。 拭干泪水,陆文龙辞别了粘罕,又在金弹子的灵位前叩了头,便离开了金源郡王府。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陆文龙出门上马,正欲直奔皇宫,却见李香童迎面而来。 陆文龙不觉一愣,问道:“香儿,你缘何在此?” 其实李香童是从芯草那里得知金弹子阵亡的消息,也了解了陆文龙和金弹子的感情,她不放心,这才一路寻来。 “我来寻你……驸马,你……你怎么样?”李香童见陆文龙双眼通红,明白此时他的心情很糟,十分担心的问道。 “你……都知道了?”陆文龙看得出李香童很担心自己,想到她应该是去过府中,得知了金弹子的死讯,也大概知道了自己和金弹子的兄弟深情。 李香童点了点头。 “我没事,你回去吧!”陆文龙却低下了头,他不想李香童为自己担心。 “驸马意欲何往?”李香童问道。 “进宫面圣,请战出征,为兄长报仇。”陆文龙重重说道。 李香童心下一惊,她看得出陆文龙报仇的决心十分坚定,她不想成为陆文龙的负累,可内心却十万个不愿意陆文龙上战场。 见李香童面露不安,陆文龙安慰道:“香儿,我……真的没事。”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语气中依然难掩悲愤的情绪。 “驸马……”李香童想劝慰,可欲言又止。 她很了解陆文龙的为人,陆文龙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手足兄弟战死沙场,他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 陆文龙又道:“香儿,你且回去,待我稍后与你再细细道来。” 李香童依旧没有做声,只是懂事的点了点头,目送着陆文龙打马而去。她的心里也很难受,她没有把西夏的变故告诉陆文龙,也没有想让陆文龙随她一同返回夏京,更没有苦劝陆文龙不要去报仇,她能做的只是不让心爱的人为自己的事情分心和为难。 此时的李香童已经决定自己回夏京,可是她不希望自己临行之前看到陆文龙这个样子,如此她走的岂能安心?一边是自己深爱的人,一边是自己的至亲,这样的撕扯令她的内心痛苦而挣扎。 陆文龙对李香童心中所想并不知情,更不知道西夏朝中发生的事情,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为金弹子报仇。 一路上,陆文龙回想起和金弹子一起的时光,想起那高大威猛的身躯,想起那憨粗的喊着“龙弟”的声音,不禁又潸然泪下。 陆文龙快马加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到了皇宫,却见已有人在宫门前等候,看来金熙宗已经断定陆文龙一定会来。 见陆文龙来了,那人上前见礼,“下官给昌平王殿下请安,陛下在御书房专等殿下前来,请随我来。” 说着他在前面引路,陆文龙也不多言,跟着来到了御书房。进了御书房,见熙宗完颜亶端坐于上。 “臣弟叩请皇兄!”陆文龙一躬倒地。 熙宗起身相迎,“龙弟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坐。” 陆文龙没有坐下,而是上前再一礼道:“恳请皇兄恩准臣弟出征讨宋,为我大金立威,为金弹子报仇!” 熙宗点了点头,他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拉陆文龙坐下。 陆文龙又道:“请皇兄准臣弟领兵出征。” 熙宗没有表态,而是目视前方,叹道:“昔日我大金铁骑天下无敌,兵锋所向,辽宋灰飞烟灭,可那宋康王苟安一隅,却频频袭扰,朕多次用兵,不但未能剿灭余患,反倒连吃败仗,丢失了数座城池。眼下,他们气焰更加嚣张,似有收复失地之势,唉!朕实在有愧于先帝的重托啊!” “皇兄!” 熙宗示意陆文龙不要打断,继续说道:“今闻我大金国第一猛将,朕之兄长金弹子殒命沙场,令朕悲痛难当,也不禁感叹南宋能士之多,本欲召回昌平王叔,又恐南蛮乘势进兵,到时只怕大金江山不稳啊!” “皇兄……”陆文龙看得出熙宗的担忧。 熙宗道:“朕已封锁了金弹子阵亡的消息,现今朝中只有少数人知道,可朕也清楚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朕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宋军,扳回一城,如此方能保我大金将士气势。” 陆文龙站起身来,愤愤说道:“皇兄切莫悲伤,臣弟愿领兵出征,为皇兄分忧,恳请皇兄恩准。” 熙宗看了看陆文龙,面露欣慰之色,却话锋一转,说道:“非是皇兄不信任龙弟你的本领,只是如今二王兄刚去,龙弟若是再有什么闪失,只怕是动了大金的根脉啊!皇兄我确是不敢冒这个险了!” 陆文龙知道熙宗此时也想尽快挽回颓势,可熙宗所言还是有道理的。他若出征,不但要战胜对手,还要尽可能的速胜,只有这样才能把金弹子阵亡导致的士气低落和恐慌之感降到最低,而这也是熙宗暂时封锁金弹子阵亡消息的真正原因。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此时此刻的金熙宗对陆文龙不仅仅是器重和信任,还饱含着期望。 陆文龙说道:“皇兄,臣弟自幼父母双亡,幸得父王收留,多年来,父王待我如己出,皇兄待我如手足兄弟,又得师父传艺,与金弹子更是朝夕相处,如此情义文龙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之万一,如今兄长新亡,父王战事吃紧,国家社稷有危,臣弟岂能置之不理?今言请战,请皇兄放心,臣弟为我大金江山头可断,血可流,两军阵前,誓斩酋首,以报皇恩,只求皇兄恩准!” 熙宗一时间也被陆文龙的言语所感动,他握住陆文龙的手,点了点头说道:“有我龙弟在,朕可高枕无忧矣!只是……”熙宗欲言又止。 陆文龙问道:“皇兄还有何担心?” 熙宗道:“龙弟既有报国之心,朕理应成全,更何况国家正值用人之际,龙弟能有如此忠心,朕深感欣慰,只是如今二王兄已去,朕如失去臂膀,龙弟切不可再有任何闪失,否则叫朕情何以堪?” 陆文龙听出了熙宗的意思,上前说道:“不胜南朝,臣弟誓不还朝!” 这是陆文龙的誓言,更像是军令状一般,说话时陆文龙不自觉的想到了张氏,想到了琼芳,想到了李香童,想到了芯草,一时间心中难受。 李香童跟他回大都尚未成亲,琼芳更是与他青梅竹马,芯草的心思陆文龙也早已知晓,至于乳母张氏,自然是不希望他上战场了。她们惦记着他,也是他的牵绊,可自古忠孝难两全,既然选择了为国尽忠,就必然要有所取舍。 此刻的陆文龙心意已决,他要为兄报仇,为父助战,为熙宗分忧,为国家出力。他相信琼芳、李香童、芯草她们会理解他,而张氏有一天也会懂得他的爱国之心。 英雄纵横于沙场之上,幸也! 陆文龙自幼便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在两军阵前斩将夺旗,为大金国开疆扩土,报答父王金兀术的养育之恩,报效金熙宗的信任和重托。而此刻,他最想击败的就是岳飞和韩世忠,因为只有击败他们,才能踏平赵宋的一隅江山,他更要亲手斩杀了岳云,为金弹子报仇雪恨,他不能让金弹子和那成千上万大金国勇士的鲜血白流。 熙宗拉住陆文龙的手,感叹道:“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好龙弟啊!” “皇兄……”陆文龙也有些感触。 熙宗道:“龙弟,据军前密报,昌平王叔退回东京之后,短暂休整,便再次出兵迎敌了。” “父王是想以攻代守,以免军中连败而生恐慌,更是不想我大军士气低落。”陆文龙自幼熟读兵书,对父王兀术的战法也颇有专研,陆文龙虽然不在军前,却也能懂得父王用兵的奥义。 熙宗点了点头。 陆文龙问道:“皇兄,父王现今驻兵于何地?” 熙宗道:“昌平王叔如今领大军于朱仙镇驻扎。” “朱仙镇?”陆文龙想了想,接着说道:“朱仙镇连接南北,又是汴京门户,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熙宗又点了点头,他看得出陆文龙虽然年纪轻轻,可他的军事才能却是相当了得。 “那宋军现在何处?”陆文龙又问道。 “也在朱仙镇!”熙宗道。 陆文龙闻言冷冷语道:“好个朱仙镇,我要让这里成为岳飞父子和韩世忠的葬身之地。” 熙宗握住陆文龙的手,重重说道:“朕相信龙弟定不会辜负朕的期望,朕就准你领兵前往朱仙镇,与昌平王叔汇合,共破宋军,即日出征。” “臣弟领旨!”陆文龙道。 从皇宫里出来,陆文龙要去一趟金光寺,他要去见自己的授业恩师普风,他知道,师父此刻也很想见到他。 金弹子的死对陆文龙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对普风来说更是巨大的打击,陆文龙担心师父,他想去安慰师父,同时也要向师父辞行。 第92章 金光寺别师 陆文龙进宫请战,金熙宗命他不日领兵出战。陆文龙出了皇宫,打算去见恩师普风。 金弹子的死讯师父应该已经知道了,陆文龙很清楚此时此刻师父一定很伤心,而他也即将踏上战场,他要去和自己的恩师道别。 出了城陆文龙胯下麒麟驹一路狂奔,不多时便来到了金光寺。 有小沙弥看到陆文龙来了,连忙上前见礼:“师兄。” 陆文龙问道:“师弟,师父可好?”此时陆文龙十分惦记。 小沙弥道:“师父今日一直在禅房打坐,没有出门,特交待若师兄来自去便是。” 看来师父已经猜到自己要来,陆文龙点了点头,径直往禅房而去。一路上看到寺中景物,陆文龙的心中有些感伤。自幼年便和金弹子在恩师普风的教导下,于金光寺习武,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太熟悉了。 陆文龙快步来到普风的禅房门外,刚要打门,却停下了。金弹子的死想必对师父的打击会很大,这个时候自己又要请战出征,师父的心情可想而知,此时的师父会是什么样子?陆文龙想起昔日在师父身边学艺时的点点滴滴,心下难受。 “小龙?你来了?”屋子里传来了普风的声音。 陆文龙一怔,忙道:“师父,是我。” “进来吧。” 陆文龙推开门,进了禅房。 普风看上去面容憔悴,神情疲惫,陆文龙看见师父这样,不觉心如刀绞,他双膝跪地:“师父……”此刻陆文龙也感到了普风内心的沉重。 “起来吧!”普风的声音有些沙哑。 陆文龙起身,看着普风。 “你何日出征?”普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师父……我”陆文龙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师兄的事为师已经知道了,恨他骄奢傲慢,不听我言,才有今日之劫。”说着普风长叹一声。 “师父的话,徒儿一时难以参透。”陆文龙不解问道。 金弹子虽然性急,表面上嫌师父啰嗦,可对普风的话还是很听从的。 “小龙,你可记得那日你兄弟二人下山之前为师对你们的告诫吗?”普风问道。 “师父之言,弟子一直铭记!”陆文龙道。 “唉……当日为师告诫你命中与山间之云相克,你可倒好,对为师的告诫置若罔闻,结果命丧岳云之手,岳字有山岳之意,岳云不就是山岳之云吗?”普风似乎并不是说给陆文龙听,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陆文龙听普风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当日普风的确是是这么说的,自己也劝过金弹子,可是……他不知道,两军阵前,金弹子连战连胜,却被胜利冲昏了头,早忘了普风的告诫。 “小龙!”普风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为师知道你必会奔赴前线,为师不会阻拦你为金弹子报仇,但你不可为了报仇而冲动鲁莽,自乱阵脚,你明白吗?” 陆文龙点了点头。 普风又道:“如今你兄新亡,实乃我大金之祸,为免军心不稳,战心动荡,陛下令吾等尽可能封锁金弹子阵亡的消息,虽然这不可能,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越晚让人知道越好。如此一来,你此次出征,则背负的使命更大,你懂吗?” 陆文龙又点了点头。 “唉!”普风长叹一声道:“如今能力挽狂澜的人,也只有你了,小龙,你莫要辜负了陛下的重托啊!” “师父……”陆文龙望着普风那苍老的面容,喉咙不觉有些发干,他知道师父是不想他这个时候上战场的,可是却又无力阻拦。 “你天分极高,文武双修,他日必是国之栋梁,如今欠缺的就是大战的洗礼。此去前线,凡事要多加小心,切不可轻敌。”普风只有这两个亲传弟子,如今金弹子刚刚战死,陆文龙就要出征,普风的话里话外充满了不安和担心。 “徒儿谨遵师命!”陆文龙道。 “你几时出发?”普风又问了一遍。 陆文龙道:“陛下已然降旨,只待兵马齐整,即日便可出征,徒儿猜想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普风闭上眼,点了点头。 陆文龙默默地站在那,没有作声。 许久,普风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爱徒,说道:“为将者,立马疆场方为大丈夫,为臣者,为皇上分忧,为国家尽忠,方为贤能,小龙,你勇武不下金弹子,又缜密果敢,颇有谋略,可为大将,此次南征,你当是胜负之关键啊!”普风说的慷慨,语气中却也充满了悲怆。 陆文龙道:“师父之言,徒儿谨记。” “只是……”普风顿了顿,又道:“小龙,你此次南征,不论对手是谁,都只许胜利,不许失败,我大军的士气只能全靠你了。你只需专注于战事,而不可有任何杂念,如此你必可以助你父王早日平定南朝,凯旋而归。”言罢普风紧紧地攥了攥拳头。 尽管他自始至终都只字不提为金弹子报仇,但爱徒的死对他的打击是极为沉重的。金弹子和陆文龙的武艺是他教出来的,出师之后便纵横北国,所向披靡,可如今金弹子却死于宋军之手,可见宋军当中果有猛将啊! “师父教诲,徒儿铭记于心。”陆文龙重重的说道。 普风又闭上了眼睛。 “师父……”陆文龙知道普风此时的心情很糟,金弹子阵亡,如今他又要出征,普风怎么能不惦念?陆文龙想好好安慰一番。 “小龙,陪师父走走吧!”普风说话间站起身。 陆文龙一愣,连忙上前扶起普风的手臂,却被普风挣脱。这师徒二人出了禅房,便在这金光寺中一面漫步,一面闲聊起来。 大概过了少半个时辰,普风停下了脚步,看着身边的陆文龙,说道:“为师有些累了。” 陆文龙道:“既如此,徒儿扶师父回房吧。” 普风摇了摇头:“不必了,为师虽是老了,却还不至于要人搀扶。” 陆文龙看着师父,那一瞬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恩师真的老了。 “小龙,你要好自为之,唉……为师话已说完,你走吧!”普风此时双眼微闭,不再说话。 陆文龙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让自己下山,考虑到师父此时的心情,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跪倒在地,给普风磕了三个响头:“师父保重,弟子就此别过。” 普风没有睁眼。 陆文龙转身而去,待陆文龙出了山门,那马蹄声渐渐远去,普风再也控制不住,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他扶住了身边的树干。 金弹子和陆文龙是普风仅有的两个徒弟,但普风对他们俩的爱已经超越了师徒之情。普风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传与了二人,他们也没有让师父失望,自出师以来便屡立战功。已成为大金国的神武双壁,天下间难逢敌手。尤其是金弹子,他比陆文龙早下山,成名也更早,身为五虎大将之首的金弹子,已经是大金国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也是熙宗十分倚重的武将,亲赠黄龙宝剑便可见一斑。而陆文龙做为普风的关门弟子,更是深得师父的喜爱。与金弹子的勇猛不同,陆文龙是文武双全,对那些兵书战法也颇有兴趣,加之他天资极高,进步神速,不禁令普风刮目相看。 可以说,两名弟子如此出色,普风功不可没,能为国家教出这般人才,普风也为之骄傲。他也十分清楚,不论是金弹子还是陆文龙,迟早都是要上战场的,他们的优秀势必要通过战争来检验,虽然他们都经历过鲜血和杀戮,可是,要想真正的证明自己,就一定要登上更大的战争舞台。 金弹子先做到了,他跟随粘罕、兀术等人北征西讨,战无不胜,一跃成为大金国第一猛将,他的未来不可限量。此次南征,本以为金弹子出马,应该可以速胜,毕竟南朝的将领之中没有人可以与之匹敌,可是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金弹子的死,也给金国朝中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即使强如金弹子这般神勇之人,也不免血溅沙场,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当得知金弹子的死讯,于普风犹如有如晴天霹雳,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爱徒才南征不久,便马革裹尸。 当熙宗提议让陆文龙奔赴前线之时,普风是不情愿的,但是没有办法,他的徒弟太优秀了,而不论是金弹子还是陆文龙,也都因为自己的优秀而注定了他们早晚都要为国家拼杀的命运。金弹子已经去了,如今自己仅存的徒弟陆文龙也要出征,普风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当初金弹子南征、陆文龙出使西夏之际自己曾经卜过一卦,可那却是个空卦,如今金弹子阵亡,像是应了那卦象一般,只是这空卦与陆文龙是否还有关联?普风不敢再想下去。 他望着远处扬起的飞尘,双手合十:“佛祖慈悲,请保佑弟子的小徒平安无事。” 第93章 龙临村 龙临村位于大青山东篱,是一个僻静到难以找寻的村子。村子很小,也就是十来户人家,在村子的最里头的山脚下,有一处人家两间石屋,木板和树枝圈的院墙。 大青山下有着奇异的自然气候,这里虽位于北方,却四季常青,算是个隐居的好去处。这里的村庄、石屋、院墙,与山间美景却是相得益彰。 院子正中是一个树墩,上面摆放着一盏茶壶,两个茶杯,有两个人正在边品茶,边闲聊。 其中一人看上去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豹头环眼,燕颌虎须,鬓角斑白,虽然上了些年纪,依然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常人。 旁边那位则小他几岁,一身道服,红光满面,目光深邃,神采奕奕,道骨仙风。 “贤弟当真要走?”只听年纪稍长些的男人问道。 那道人点了点头。 年长男人面露难色。 道人见状说道:“不瞒哥哥,小弟已打探到当年在昱岭关射杀我史进、陈达、杨春三位兄弟的仇人下落,势必要去报仇雪恨。” “唉……”年长男人长叹一声:“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贤弟已是出家之人,不好又生杀戮!” “哈哈哈!”道人笑道:“哥哥之言听起来倒是比起小弟更像是个世外之人啊!看这几亩清静之地确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只是,这么多年来哥哥所做之事却并非是世外之人所为啊!” 年长男人听了一愣,随即说道:“贤弟说笑了!愚兄隐居于此,已然很久没有过问世事了。” 道人看了看年长男人,说道:“听闻哥哥在这山水清幽之间,有一位传人,还为他锻造了一支神兵?” 年长男人没有回答,他知道面前这道人的本事,既然他能寻到这里来,便有些事是瞒不了他的,而自己正有事托付于他,也不想隐瞒。可是如今道人要走,这多少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道人见年长男人不做声,又接着说道:“小弟不过是道听途说,此中详情并不知晓,只是想到哥哥为人行事,不免好奇这事的真伪。”说话间,他看向年长男人,等着他的回答。 谁料年长男人岔开了话题,问道:“敢问贤弟,那杀我梁山兄弟的贼人现在何处?” 道人一愣,回道:“武州。” “他躲得这么远?”年长男人又问道。 “那也躲不掉!”道人冷道。 年长男人问道:“贤弟非去不可?” “哥哥心中有事?”道人看出年长男人似乎有事又不好开口。 “这个……”年长男人道:“愚兄只是想那武州路途遥远,贤弟又人生地不熟,只怕不好行事啊!” 那道人闻言说道:“知道哥哥也是担心小弟,不过哥哥敬请放心,小弟自有打算。” 年长男人见那道人的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到自己的事,一时间有些踌躇。 道人以为他又要劝自己,便说道:“若小弟不报此仇,日后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兄弟啊!” 年长男人点了点头。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各自吃起了茶。 似乎这片刻沉默中,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年昱岭关之战的惨烈。 过了一会儿年长男人问道:“公孙先生可否知晓?” “小弟已知会了师兄!得了师兄首肯。”道人说道。 年长男人微微的皱了皱眉,又问道:“贤弟说的仇人可是方腊的大将庞万春和他手下的雷炯、计稷?他们不都已经被我梁山弟兄千刀万剐了吗?” 道人摇了摇头,说道:“哥哥有所不知,当年我梁山军马虽然破了昱岭关,杀了庞万春他们,但雷炯的胞弟雷鸣却趁乱逃了。现如今这厮躲到了武州,还成了当地一霸,欺男霸女,祸害百姓,小弟此去就是去取他的性命,一来为民除害,二来就是用他的头祭奠我少华山的三位兄弟。” “既然如此,愚兄愿陪贤弟走这一遭。”年长男人的眼中闪出一丝精芒,身上的杀气不觉间暴露无遗。 道人劝道:“诶!哥哥已退隐多年,就不要再趟这趟浑水了。”他深知年长男人昔日是何等的威风,可是这件事他并不想他人插手。 “为兄弟报仇,乃是义不容辞之事,贤弟去得,为兄我为何去不得?莫不是贤弟看为兄这杆枪已然生锈了不成?”年长男子沉脸说道。 道人见年长男人有些生气,连忙说道:“哥哥说的哪里话,当年你我兄弟齐聚梁山泊,豹子头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贤弟但说无妨!”年长男人道。 “哥哥义薄云天,想为兄弟报仇,小弟自是知道,只是请恕小弟直言,那史进、陈达、杨春三位兄弟虽与你我同是梁山头领,但他三人当年与小弟共聚少华山,情同手足。报仇之事算是少华山的家事,哥哥好意小弟心领,但这少华山的家事还请哥哥全了小弟的心愿。” 当年梁山聚义一百单八将,虽然同聚梁山,可在此之前,却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比如二龙山的鲁智深、杨志、武松等人,还有像少华山,清风山,桃花山,白虎山,芒砀山等等山寨,他们上梁山之后也形成了很多派系。眼前的道人,便是和史进、陈达、杨春在上梁山之前同霸少华山的军师二寨主。 梁山表面上看似铁板一块,其实也是派系林立,很多派系相互对立又相互制衡,即便是首领宋江,也并不是没有人和他作对。只是在他取代了天王晁盖之后,自己的势力和威望都达到了顶峰,梁山中即便有人不服他,却也无力与之分庭抗礼,也就只好依附于他,顺应他的主张了。 其实眼前这两个人都是各自派系中的核心人物,他们对当初宋江的招安路线就是持反对态度的,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能听之任之,可最后的结果就是身边的兄弟相继倒下,自己则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 经历了大起大落之人,对于那些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他们早已没了兴趣。聚义梁山,他们始终没有融入到宋江的核心圈子,受了招安为国效力,也没能得到朝廷的信任和重用,他们尽了忠,讲了义,最后也只落了现今的结局,这世态炎凉,他们体会的最深。 年长的男人想了想,觉得道人说的有理,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便道:“既如此,贤弟切要小心行事啊!” 道人冷哼一声,说道:“若是杀不了仇人,便是污了我这‘神机’二字!” 年长男人并不怀疑道人的手段和本事,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那贤弟什么时候再来大都?” 道人说道:“待小弟了了此事,便要回二仙山,早听闻那混江龙李俊和童威、童猛三人率众出海,定了暹罗,做了龙位。他多次派人上山来请,师兄已经有了出山打算,小弟回去之后便商量此事,大都怕是不能来了。” 听了道人的一番话,年长男人有些落寞之情,而更多的是不甘心,因为他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交与面前的道人。 道人看出年长男人似乎有心事,便问道:“哥哥有事但说无妨,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年长男人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如今国难当头,贤弟难道就袖手旁观,任由外族占了我大宋江山?” “哦?”道人闻言看向年长男人,旋即,半开玩笑的说道:“哥哥数年来却是没闲着,真是身在世外,心系天下啊!” 年长男人说道:“贤弟说笑了。” 道人又道:“小弟知道哥哥秘密为人培养死士,训练战法,莫不是要再出江湖?” 年长男人摇了摇头:“贤弟看来,愚兄还尚能饭否?” “哈哈哈!道人笑道:“哥哥过谦了,以哥哥之能便是再战江湖,也定是响亮人物。” 年长男人听了勉强一笑,没有作声。 道人一顿,问道:“看来哥哥还是心系大宋啊!” 年长男人乍一听到此言,不由得心头一颤,手中倒茶的水壶却的溢出了水杯。见年长男人如此出神,道人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放眼远方,许久说道:“哥哥,小弟当年也曾信心满满,欲凭所学之能,为国效力。怎奈空有一身抱负,却是报国无门,而且还受了奸人陷害,被官府通缉,当时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说话间,道人似乎想起了当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苦闷的摇了摇头。 年长男人与道人交厚,对他的身世也有所了解,一时间也想起了自身的遭遇。当年,自己幼年学艺,师承下山,也是满怀报国之心,欲为保家卫国而拼杀疆场,可最终却难得重用,仅做了个禁军教头,整日里在校场内舞弄枪棒,难有战场杀敌的机会。后来娶了娇妻,有了家室,也便只想图个安乐,没了那雄心壮志。 可就是这样还是没能躲过奸人迫害,落了个家破人亡,最后是走投无路,逼上梁山,做了强盗。 第94章 梁山好汉 年长男人和道人品茶畅谈,不觉间想到自己的理想抱负,又想到现实的残酷,心中不免唏嘘。 那道人顿了顿,又道:“好在天不绝我,让我遇上了陈达和杨春两位兄弟,我三人结义落草,上了少华山,再不受那朝廷的鸟气。凭着我这还算灵光的脑袋,便是朝廷屡次派兵围剿,也都是大败而归。后来,我三人又结识了史家村史进兄弟,可谓是意气相投,相见恨晚。迎了史大郎上山,我也愿意让出这头把交椅。我兄弟四人文武兼备,附近的州府不但拿我们毫无办法,还要给我们兄弟进贡献媚,可谓是方圆数百里,唯我少华山。”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道人的神情平添了些许得意。 年长男人闻言笑道:“贤弟所言不虚,当日的少华山比之梁山,确是更有威名!贤弟在华阴县呼风唤雨之时,愚兄还在为一个投名状而烦恼。” 想到那段艰难的日子,年长男人还心有余悸,那个时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身本领,却因梁山首领王伦嫉贤妒能而屡遭冷眼和排挤,就是想当强盗都当不成。 道人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一个落第秀才有何本领?什么白衣秀士,不过是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小人,若不是哥哥火并王伦,奉了晁天王为尊,梁山泊早晚必被官府剿灭,哪里还有后来的及时雨宋公明上山?各路好汉纷纷慕名来投,梁山又哪里会有日后之大啊?说起来,哥哥当真是梁山的第一功臣啊!” 年长男人一笑,“贤弟过奖了。” 此时道人话锋一转:“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年长男人问道。 道人接着说道:“可惜众家兄弟受了招安,却着了朝廷的道。” 年长男人想到当年梁山招安的情景,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道人又道:“当年我梁山兄弟为朝廷东征西讨,平田虎,灭王庆,抗辽邦,征方腊,为保全大宋江山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一百单八位兄弟,却是十亭折了七亭,幸存下来的不是被朝廷陷害,就是自戕了断,又有几个能落得善终?像你我兄弟这般的便算是好的了。” 往事不堪回首,忆起当年在忠义堂上的快活,战场杀敌的无畏,南征方腊的悲壮,两个人的心中满是感慨。 年长男人说道:“我梁山兄弟素有报国之心,南征方腊,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道人一笑,说道:“哥哥此话只怕是言不由衷,哥哥确有报国之心,可也被朝廷伤透了心,当日哥哥也是反对招安的,不仅如此,就连二龙山的鲁大师和杨制使也是不赞同的,怎奈宋公明和吴军师力主招安,我等没个办法,只好从了。看着一路走来,又有几个兄弟安然归来?我那三个好兄弟不就……唉!” 年长男人点点头,道人说的没错,那时他已对朝廷心灰意冷,道人口中的鲁大师和杨制使同自己是交情深厚的好兄弟,也是梁山上的实力派人物,可是最终也无力阻止招安。可能在他们的内心,也有一颗爱国报国之心吧!年长男人回忆自招安南征,他的那报国热情再被唤起,战场之上斩将冲阵,梁山兄弟们也是个个奋勇,为朝廷平乱立下赫赫战功,可最终他和兄弟们还是悲剧收场。这个朝廷欠他们的实在太多,可是当国家危难之际,他的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又开始跳动起来,他不能眼看着山河破碎,国家沦丧,想到这,他的内心有些激动。 那道人看到年长男人的表情和眼神,不由得暗自吃惊,难道……? 道人故意叹道:“唉,当年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是何等豪杰?豹子头威名又是何等震天动地?难道哥哥真打算终老山林?哥哥若有意,可与小弟一同回二仙山,你我兄弟永不分离,岂不快活?至于这战火纷乱,你我就不必再插手了,除非……哥哥有回春之术,否则,朝廷已腐坏到了根基,谁能救得了?” 年长的男人没有说话。 道人见他不做声,猜到了几分,于是又道:“岳飞帐下参军王佐与我交厚,他告诉小弟说我梁山兄弟中的双枪将董平之子董芳,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之子张国祥,立地太岁阮小二之子阮良如今都在岳家军效力,抵抗金兵,哥哥有没有想过再为朝廷拼征一番?” 年长男人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道人见状说道:“小弟知道哥哥对朝廷早已死心,可如今大宋朝内忧外患,长此下去,大厦恐要倾覆啊!” “唉!”年长男人也是长叹一声。 见年长男人有些动容,道人知道被他说中,于是又道:“赵构昏庸,又有奸相秦桧结党营私,大宋根基已朽,如同垂暮老人病入膏肓,便是有岳飞、韩世忠这样的良将,也不得善用,想挽救大厦于倾覆,无疑是痴人说梦,只是苦了黎民苍生啊!!” 年长男人问道:“贤弟的意思是坐视不管?” 道人没有回答,只是无奈的低下了头。 年长男人又道:“以愚兄对贤弟的了解,贤弟断做不出这般的事来啊!” 那道人也说道:“只怕哥哥也一样做不出啊!” 年长的男人苦笑一声,说道:“贤弟之意是担心国之将破!为兄又何尝不为此而夜不能寐啊!” “哼哼!”道人冷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以当今大势观之,敢问哥哥,凭你我之力能否保住宋朝这一隅江山?” 年长男人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哈哈哈!”道人哈哈大笑:“哥哥,你我皆是世外之人,即便是老骥伏枥,又如何能救得了宋朝的江山?况且如今赵构惧敌如鼠,又有奸臣当道,这样的朝廷把持的江山莫说是岳飞、韩世忠等人,只怕是连大罗神仙也保不住啊!” 年长男人此刻眼角闪过一丝精芒,他想到了一个人。 道人刚巧捕捉到了这一瞬间,他不禁问道:“莫非哥哥有拯救大宋江山之能?” 年长男人道:“虽然不知能否拯救大宋河山,却可能改变宋金战争的走势!” 道人叹了口气道:“以当前之势,谈何容易啊!” “有一人或许可以做到!!”年长男人说道。 说到这里,人们已经猜到说话的道人和年长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那道人就是当年少华山上的大当家,梁山聚义后排名地煞星第一位,人称“神机军师”的朱武,而他口中所说的师兄正是梁山泊四大天王之一的“入云龙”公孙胜。 此次朱武欲远走武州,为三位兄弟报仇,那三人便是“九纹龙”史进,“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他们都是原来少华山上的头领,后来聚义梁山,受了招安,在南征方腊的战役中战死沙场。而当时力主招安的便是水泊梁山的大头领“呼保义”宋江和梁山军师“智多星”吴用。 朱武提到的定了暹罗的正是梁山的三位水军头领,“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那鲁大师和杨制使,正是“花和尚”鲁智深和“青面兽”杨志。这些人都是当年的梁山好汉。 至于那个年纪稍长的,被朱武唤作哥哥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水泊梁山坐第六把交椅,马军五虎上将之一的“豹子头”林冲。 这些人大多都有的不错的生活或前程,可是他们或遭人陷害,或被逼无奈,最终时运不济沦落草莽,成了朝廷眼中的强盗。也正因如此,他们看透了朝廷的黑暗和无能,君臣的腐朽和堕落,他们要开拓一片属于自己的朗朗乾坤,与混沌的世态分庭抗礼。可是当国家召唤,他们还是义不容辞,挺身而出,为了忠义二字流血牺牲。当终于平定四海,拖着满是伤痕的,疲惫不堪的残躯荣归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朝廷那冰冷的屠刀。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人,为国效力,南征北战,一路走来,折损十之六七,生还者不是被奸臣毒害便是郁郁而终,如今幸存的又有几人?这个朝廷欠他们的实在太多,可是他们还在为这个腐败的朝廷拼杀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就在金国南侵之时,当年的梁山马军五虎将,“大刀”关胜奋起抗金,结果被奸人所害,已解甲归田的“双鞭”呼延灼,还披挂上阵,力阻外敌,最后惨死在完颜兀术的利斧之下。他们的后人有很多依然在为了国家民族,冲锋陷阵,奋勇向前。 什么是英雄?什么是好汉?英雄自当奋不顾身,好汉自当勇往无前,特别是当国家有难之时,更是英雄好汉尽显男儿本色之际。 明知危难,也绝不后退半步,纵然马革裹尸,也不改报国之心,便是流尽这一腔热血,也要誓将敌人消灭。 正因为有了这些人,国家才有希望,民族才能挺起脊梁。 第95章 木先生 原来在龙临村的一个院子里闲坐的两个人就是当年的梁山好汉“豹子头”林冲和“神机军师”朱武。 这两个人为何会出现在塞北的小小村落呢? 原来征讨方腊之后,梁山人马损失惨重,一百单八将更是折损大半,而宋江、卢俊义等人虽然得胜归来,最终也没能逃脱奸臣的陷害,落了个中毒身死的悲惨结局。 朱武情知若再为朝廷效力,不会有善终,便弃官挂印,到二仙山出家了。这二仙山有位故人,正是先前梁山泊的第四把交椅“入云龙”公孙胜。 公孙胜早就算定梁山兄弟招安朝廷之后,必被奸人所不容,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宋江招安的决心,便与宋江、吴用等人作别,只身先一步归隐山林,过起了闲云野鹤的自在日子。 再说林冲,当年剿灭方腊之后,梁山人马班师回朝。路上,林冲染病不起。为了不耽误行程,宋江只好将林冲安置在杭州六和寺养病,并留武松照顾。 一年后,林冲的病情逐渐好转,正打算回京复命,不想却传来宋江、卢俊义等人被害的消息。林冲知道奸臣高俅绝不会放过自己,回京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继续呆在六和寺早晚也会被找到,到时候不但自己活不了,还得连累武松。于是,他让武松对外假称林冲已病亡,自己则收拾行囊,辞别了武松,离开了六和寺。 从此以后,林冲隐姓埋名,他把自己的“林”字拆边,自称“木先生”,开始了流亡生涯。 林冲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没有目的地,只想一心远离是非之地,也许是机缘巧合,有一日他来到了潞安州。 这里距离京城遥远,那些奸佞的触角尚未伸展到此,而长期的流亡也令林冲感到心力交瘁,他打算暂时栖身于此,再做计较。 当时的潞安州守将正是陆文龙的生父,陆登路子敬。陆登正直不阿,爱民如子,深得潞安州百姓的爱戴,而他也将这座边陲小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林冲对陆登不免也心生敬佩,他决定在潞安州安定下来,并为陆登,为城中百姓做一些事情。 可是,就在林冲来到潞安州不久,金兀术率领大军南下攻宋。潞安州被层层包围,危难之际,陆登不畏强敌,死守城池。遗憾的是最终由于众寡悬殊,潞安州失守,陆登为国捐躯,夫人殉节。 林冲感叹陆登夫妇的忠义,也为大宋的江山堪忧。经多方打听,他得知陆登之子陆文龙幸免,还被兀术收为义子,送往金国大都抚养。 想到陆登夫妇为国尽忠,儿子陆文龙却被仇人收养,林冲十分痛心。他决定前往大都,伺机接近陆文龙,有朝一日好将事实的真讲给他听。 就这样,林冲辗转来到了大都,寻找机会接近陆文龙。可是小文龙平日在昌平王府中,王府戒备森严,林冲根本没法进去,即便有时候出府,身边也有侍卫保护。无奈之下,林冲只好在会宁府城外的龙临村隐居下来,等待时机,这一住就是七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林冲的不懈努力,在陆文龙十岁那年,他们终于相识。两个人可谓是一见如故,陆文龙聪明过人,机智敏锐,林冲由衷的喜爱,毕竟自己已鬓角染霜,却依然孑身一人,陆文龙如同自己的亲人甚至孩子一样。而对陆文龙来说,林冲见多识广,又有本事,像一个长辈一样的关怀他,让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暖意。 兀术虽然对陆文龙视为己出,但毕竟常年在外征战,和陆文龙相处的时间很少,所以陆文龙有的时候遇到一些自己不好解决的难题时便会向普风和林冲请教。只是陆文龙并不知道林冲的真实身份,只道他是“木先生”。 陆文龙在普风那里学的和金弹子一样是双锤,而林冲传授给陆文龙的是林家枪,这是林冲师承武学大家周桐的枪法后,又加以改良,自创出来的枪法。林冲将这套枪法连同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陆文龙,陆文龙天资极高,不仅学会了林家枪,还将双锤和长枪合二为一,悟出了一套双枪枪法,并且青出于蓝。 几年来,陆文龙一直跟随普风和林冲学习本领,进步神速。在普风那里学满下山之后,陆文龙更是时常来龙临村找林冲,时而学习枪法,时而专研排兵布阵,有时两个人也会对天下大势畅所欲言,林冲的见解令陆文龙十分敬佩,而陆文龙对天下纷争的看法,也不禁令林冲对这个少年更叫刮目相看。两个人十分投缘,有时甚至会秉烛夜谈,虽然他们一个住在城里,一个住在城外,可只要一有时间,陆文龙便会摆脱琼芳的纠缠,来这里找林冲。 陆文龙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之所以这样,是林冲交代过,他只见陆文龙一人。陆文龙猜想林冲的身上一定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可是林冲不说,陆文龙也没有过问,他不会怪林冲对自己隐瞒了过去,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林冲对自己的真心诚意。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听到林冲说有一人可以改变如今宋金的战争走势,朱武不禁大惊,问道:“哥哥说的是谁?” “贤弟可曾听说过陆登陆子敬?”林冲没有直接回答。 朱武想了想说道:“哥哥说的可是潞安州的陆子敬?” “正是此人!”林冲点头道。 “小弟对此人有所耳闻,当年金兵压境,攻打潞安州,陆子敬誓死不降,最后为国捐躯,唉……哥哥为何提起此人?”被林冲凭地问到陆登,朱武有些不解。 “当年陆登夫妇为国尽忠,令人悲叹,或许是上天护佑,他们的独生子幸免于难,如今已长大成人。”林冲说道。 “哥哥如何知道?英雄的后人现在何处?”朱武来了兴致,接着问道。 林冲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朱武。 听了之后,朱武不禁感叹:“哥哥真是用心良苦啊!想必哥哥训教出的那支精兵也是为了他吧?”朱武所指的精兵就是陆文龙的亲兵卫队飞龙卫。 林冲点了点头:“贤弟不愧是神机军师。” 朱武说的没错,林冲精心练就飞龙卫,便是为了陆文龙而组建的,飞龙卫的每名亲卫都是经过仔细筛选,他们个个体魄强健,单兵作战和群体阵法协作都很突出,同时他们都是汉人,都是孤儿。林冲将他做为禁军教头的操练精髓和兵法之上的杀敌本领全部用来训练他们,使之成为一把制胜利器,而在经历了无数的战斗磨砺之后,这把利刃已是锋利无比,成为了陆文龙最为仰仗的亲卫神兵。 朱武又问:“难道哥哥说的能拯救赵宋江山的人就是他?” 林冲道:“贤弟说的没错,那孩子名唤陆文龙,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少年郎。” 朱武有些不解,“哥哥当真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便可改变宋金战争的走势?难不成他有扭转乾坤之能?” 林冲有些无奈的说道:“他确有通天之能,可又是把双刃剑啊!” 朱武看了看林冲,听他接着说。 “陆文龙若能为我大宋所用,则击退金兵,指日可待。反之,只怕宋军之中,无人能是他的敌手啊!”林冲说着也是有些不安。 朱武听了哈哈大笑:“哈哈哈,这都怪哥哥教的好,如今这条龙怕是到了一飞冲天的时候了。” “贤弟莫要打趣,愚兄有一事相求!”林冲正色说道。 朱武见林冲一脸严肃,也收起了笑容:“哥哥但讲无妨,你我兄弟生死之交,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小弟也依得。” 林冲重重的说道:“愚兄想将这陆文龙归宋之事托付于贤弟,望贤弟答应。” “这……”朱武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哥哥为何不直接将实情说与他听。” 林冲摇了摇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旦得知自己的身世,怎会受得了如此打击?若是冲动之下前去寻仇,凭他一人,恐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朱武点了点头:“还是哥哥想的周全,只是小弟何德何能受哥哥如此重托?万一不成,怕是误了哥哥大事!” 林冲道:“事关重大,非贤弟不可啊!贤弟绰号神机,必能促成此事。” 朱武深施一礼:“哥哥隐忍受苦这么多年,只为扶国家于危难,救忠良之血脉,如此忠义谁人能及?小弟答应便是。” 林冲喜出望外,对着朱武就是一躬:“多谢贤弟了!” 朱武连忙扶起林冲:“哥哥如此说,真是羞煞小弟了。哥哥教授英雄后人,又盼其认祖归宗,报效国家,哥哥为国为民之心,小弟不及也!此事就交于小弟,只是欲达成哥哥心愿,还需等待时机,倘若操之过急,只怕是功亏一篑!” 林冲点头:“贤弟所言极是。” 朱武又道:“不知这孩子的肩膀能否撑得起这些啊!” “唉……由不得他啊!”林冲感道。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朱武看向林冲。 林冲微微一笑:“说曹操,曹操到!” 第96章 林冲苦心 林冲和朱武正聊到陆文龙,却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林冲知道是陆文龙来了,不等他起身,陆文龙已进了院。 看到林冲,陆文龙一躬到地:“文龙见过师父,给师父请安了。” 原来陆文龙出了金光寺,想到自己不日就要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大都,他必定要来见传授自己武艺和练兵战法的木先生。于是便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来龙临村,想和林冲叙叙旧,再做道别。 看到陆文龙来了,林冲自然欢喜,“文龙,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林冲给陆文龙倒了杯茶。 “是啊,文龙很想念师父……”说着,陆文龙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朱武。 他知道师父这个地方轻易是不会有客人来的,既然能与师父对坐吃茶,有说有笑,想来必是故人,和师父自然关系匪浅。 林冲看出陆文龙的疑惑,起身说道:“为师来给你们引荐,这位至清道人,乃是为师的好兄弟,更是为师的生死之交。”说着又对朱武道:“贤弟,此乃为兄的爱徒陆文龙。” 陆文龙听林冲这么一说,连忙给朱武见礼:“晚辈见过道长。” 朱武还礼道:“贫道棘手了。” 从林冲的口中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朱武便对这个可能改变宋金战局的陆文龙提起兴趣,恰巧今日正说着,陆文龙自己来了。 自陆文龙进院,朱武便一直在打量这个翩翩少年,见他举手投足间,便不是常人,机灵中透着稳重,以其十六七岁的年纪,确是难得。 此时林冲问道:“为师听说你做了西夏驸马,可否属实?” 陆文龙忙道:“不瞒师父,文龙这次出使西夏,本是保护太师的安全,不想却结识了百花公主。” “百花公主?传说此女聪慧可人,美貌无双,乃西夏国宝,号称天下第一美人,文龙能得此佳人,也是好福气啊!”朱武在旁边说道。 陆文龙苦笑一声:“道长过誉了。” 此时,他想到了在榆兰城下的一幕。不过他听着道人竟也知道百花公主,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朱武见陆文龙如此表情,有些不解。 林冲笑道:“贤弟有所不知,文龙早有心仪之人,那琼芳郡主与文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又多了个百花公主,确是令人苦恼啊!” “原来如此。”朱武也笑着点了点头。 说到李香童和琼芳,陆文龙满是幸福,笑而不语。 林冲又问道:“现如今这二人相处得如何啊?” 陆文龙一笑:“已然是姐妹情深了!” 林冲和朱武对视了一下,不觉哈哈大笑。“我徒儿的本领当真是越来越大了。”林冲笑道。 “是啊,少年英豪更是好手段。”朱武也道。 若是平时,陆文龙也会和林冲说笑一番,只是今日不同往日,陆文龙还哪里有那份心思只是低头坐着。 过了一会儿,林冲看出陆文龙有心事,便问:“文龙,你面色不好,是否有心事?” “……没什么。”陆文龙欲言又止,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身边的朱武。 毕竟他和朱武是第一次见面,即便林冲说他是自己的生死之交,但是陆文龙对他还是心存戒备,有些事也确是不好让他知道。 朱武何等聪明,立时明白了,他站起身对林冲说道:“哥哥,小弟出去走走,你们慢聊。”说完,悠哉悠哉的走出院子。 陆文龙见朱武走了,对林冲说道:“文龙特来向师父请罪。” 林冲不明就里:“文龙何罪之有?” “陛下准文龙即日领兵南下,助父王攻宋,然文龙知道师父是宋人,故而向师父请罪。”说完陆文龙跪倒在地。 林冲沉默了,是啊,自己是宋人。即使被奸人陷害,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梁山落草,他还是宋人。后来朝廷赦罪招安,他又为大宋江山东征西讨,最后又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又不得不隐姓埋名,流亡塞北,可是他依然记得,自己是宋人。他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全部的本领都交给了大宋,换来的又是什么?他痛恨这个腐朽丑陋的朝廷,可是当这样的朝廷岌岌可危的时候,他又是那么担忧,那么心痛,因为他时刻记得,自己是一个宋人。尽管已是两鬓斑白,尽管已不复昔日之勇,尽管朝廷不止一次令他失望,令他痛苦,可是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一个宋人,而且永远都是。 那颗炽热的拳拳报国之心依然在剧烈的跳动。如果可能,他也会像呼延灼那样为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纵是身首异处,也不辱梁山好汉的威名。 许久,林冲看向陆文龙,此时,他的面前是一条龙,一条即将一飞冲天的龙,一旦这条龙出现在两军阵前,试问有谁能抵挡他的锐齿利爪?令他欣慰的是,这条龙和他一样,也是宋人,更为难得的这条龙是一个可能改变大宋命运的人,只是这条龙自己并不知道。 林冲想到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他不会阻止,他要做的就是让陆文龙知道自己的身世。而这么做,首先陆文龙就要离开大都,不然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陆文龙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却不忍放弃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继续认贼作父,当他的昌平王殿下,而忘了亲生父母的家仇,和江山沦丧的国恨,甚至征讨祖国,助纣为虐。若真是那样,林冲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清理门户,但他不希望会有那一天,也坚信不会有那一天,因为他认定陆文龙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 “起来吧……”林冲扶起陆文龙。 陆文龙站起身,低着头,一副愧疚的样子。 林冲说道:“文龙,为师不怨你,只是望你好自为之。” 陆文龙说道:“弟子谨记。” 此时,林冲猛然间想到了朱武,便对陆文龙说道:“你年轻气盛,很多事情想不周全,如今又要去阵前厮杀,身边好歹也应有个人为你出谋划策,为师向你推荐一人,如何?” 陆文龙一怔:“可是方才的至清道长?” 林冲点了点头:“正是,此人精通兵法,深明韬略,你凡事与他商量,可保无虞。” 见陆文龙有些犹豫,林冲又道:“为师当年也曾征战沙场,而至清道长与为师更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完全值得信任,文龙大可放心!” 林冲说的没错,当年征方腊之时,宋江与卢俊义分兵两路,宋江一路的军师是智多星吴用,而卢俊义这一路的军师,正是神机军师朱武。 虽然在梁山上朱武的排名看上去不高,甚至连三十六天罡星都没有进,但他的才能本领却十分了得,论排兵布阵,兵法韬略,朱武的本事只在吴用之上。 但凡征战,朱武必是作为梁山军的第二军师随军出战,连年征战,出谋划策,也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 只是现在林冲并不想让陆文龙知道朱武的真实身份,不是他不相信陆文龙,而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 陆文龙想到自己身边不乏乌天鼎这般的猛士,以及飞龙卫这样的神兵,可却唯独缺少一位可以出谋划策的智囊,如今听师父如此说了,自然欢喜。 他也放下了戒备之心,说道:“如此多谢师父。” 林冲与陆文龙聊了许久,朱武这才慢悠悠的回来了。 见朱武进门,林冲急道:“贤弟,文龙不日将上战场,方才为兄擅自做主,想请贤弟伴之左右,以助他一臂之力。” “这……”朱武面露难色。 此时他的心里有些怪林冲,虽然他答应了林冲帮助陆文龙认祖归宗,可并非是即时当下,毕竟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就是为少华山三位兄弟报仇雪恨。眼下对朱武来说,这件事是悬在他心上的头等大事。 林冲似乎看出了朱武的不悦和为难,只是现在他已然顾不了许多,因为陆文龙就要南下攻宋了。 “武州之行,为兄自当代劳。”林冲说道。 “哥哥…”朱武还是有些犹豫。 林冲走道:“贤弟啊!文龙虽是旷世英雄,但毕竟年少,今次即要领兵出征,助昌平王攻宋,这许多事情还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商量。” 原来如此!朱武闻言一怔,他看了看林冲,林冲点了点头。 陆文龙见状,也来到朱武面前,深施一礼说道,“文龙年幼愚钝,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堂堂昌平王殿下,却如此谦恭,朱武对眼前这个英武无双的少年又平添了几分喜爱。其实自陆文龙进门,朱武对他的印象就不错,只是他一心要赴武州报仇,不想节外生枝。可如今林冲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而陆文龙也十分信任他,并诚心相邀,朱武也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下来了。 晚上,林冲、朱武、陆文龙三人用过晚食,便一直畅聊天下事,说的兴起,更是秉烛夜谈,朱武对陆文龙的见解很是欣赏,而陆文龙更是被朱武的才学和谋略深深的折服了。 次日一早,陆文龙和朱武准备启程。临行前,陆文龙向林冲行了师徒大礼,朱武也拜别了林冲,两个人骑马上路。 看着二人远去,林冲喃喃自语:“文龙,前路难行,望你披荆斩棘,切莫辜负了为师的一番苦心啊!” 第97章 十万火急 陆文龙和朱武辞别了林冲,离开了龙临村。 一路上,二人边走边聊,越发投契,直到了大都城边,陆文龙想到整夜未归,便和朱武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回到城里。 陆文龙正要回王府,谁知琼芳骑着马迎面而来。 “龙哥哥昨日去了哪里?让我等好找。”琼芳看上去很是着急。 “我去见了木先生,芳儿何事如此着急?”陆文龙问道。 “昨日你刚走,香姐姐便来寻你了。”琼芳说道。 陆文龙一听,又想起前日在晋国王府门前看到李香童的情景,现在想想当时的李香童面色难看,似乎找他有事,只是当时自己正沉浸在金弹子战死的悲伤之中,而忽略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陆文龙急忙问道:“她来寻我何事?” 琼芳看了看陆文龙身后的朱武,问道:“这老道是谁?” 琼芳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也有心细的时候,只是言语间少了些礼数。 “喔?哈哈哈!”朱武闻言不禁大笑。 陆文龙有些挂不住了,忙道:“芳儿不得无礼,这位是至清道长乃是世外高人,今后当以先生待之。” 朱武没有做声,心中却很是欣慰。 陆文龙转而又对朱武说道:“芳儿性情爽直,先生不必在意。” 琼芳方才急着见陆文龙,现在想想确有些失礼了,又见陆文龙对朱武如此尊重,便见礼道:“琼芳见过道长。” 朱武道:“琼芳郡主不必多礼,有何事可速告知文龙。” 朱武已经看出琼芳找陆文龙是急事。 陆文龙也说道:“至清道长是可信之人,芳儿但说无妨。” 此时陆文龙表现出对朱武的绝对信任,不禁令朱武心中更加感叹。 琼芳点了点头,说道:“香姐姐要回西夏了。” “什么?回西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道来。” 陆文龙闻言顿时一惊,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的确有些突然。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琼芳说道:“香姐姐说前日西夏来信,说是近日西夏境内天灾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急需神女祈福,而香姐姐身为大夏国神女,不忍看黎民受苦难,决定回国尽责。她已禀明了皇兄,即日便要回夏,昨日我与香姐姐等你整夜,想与你商议,却不见你回来,香姐姐十分焦急,她念着你,想临行前见你一面。” 陆文龙问道:“如今她在何处?” “今早她回了玉熏别院,此时她应该在收拾行装,龙哥哥,咱们快去吧!” 琼芳今早送李香童回了别院,便独自骑马来寻陆文龙,正巧在城门处遇见。 陆文龙一听,不再多问,和琼芳、朱武一同赶往玉熏别院。 陆文龙没想到李香童说走就要走,琼芳说的倒是理由,只是祭祀祈福不至于走的这么急吧,难不成另有隐情?陆文龙感到似有不好的事情,而且是大事发生,否则李香童不会如此急迫。 一路无话,三人很快到了玉熏别院,一进院,果然看见李香童的几个亲信丫头在收拾东西。 李老怪见陆文龙来了,忙说道:“文龙,你可算来了,香儿专等你回来。” 陆文龙道:“前辈,缘何走得如此急迫?” 李老怪道:“唉……简直是十万火急啊!” 可能是听到李老怪说话,李香童从里屋走了出来,由于伤心所致,看上去略显憔悴。 “驸马……”一声驸马似有无数的言语,李香童双目噙泪。 “香儿,你这就要走?”陆文龙问道。 李香童点了点头:“嗯,若是回去晚了,只怕……” 李香童欲言又止,她没有和琼芳说真话,并不是她不信任琼芳,而是怕他们惦记,这也是李香童成熟的一面,毕竟此番回去要面对的也许是暴风骤雨。只是此刻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舍,她到大都不久,好不容易得到了琼芳等人的认可和接受,如今专等熙宗降旨和陆文龙完婚了。可就在这个当口,不利的事却接踵而至,让她无可奈何,别无他法,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 “驸马,你来。” 李香童拉着陆文龙到了后屋,刚一进屋,李香童就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陆文龙,眼泪也随着流了下来。 陆文龙原本就有些怀疑,此时见李香童如此,想到了事态的严重,急忙问道:“香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香童不会瞒着陆文龙,便哭道:“皇帝病重,不久于人世,叫香儿速回,若回去晚了,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什么?竟如此严重?”陆文龙一惊。 李香童将书信递给陆文龙,陆文龙仔细的看了一遍,不禁心中更加不安,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任得敬。如果这封信是亲近之人代笔还好,若真是任得敬伪造,只怕现今的夏都已经是刀枪林立的险地了。 陆文龙将自己的看法说给了李香童,和先前李老怪的分析是一样的。李香童听了心里更加担心和难受,陆文龙安慰了她好一阵,她才好了些。 此时李香童说道:“我并非有意欺瞒琼芳,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香儿实在是怕走漏了风声,于大夏不利。” 李香童的担心不无道理,尽管金夏已经达成结盟,可谁会保证在这种关头,刚刚成为盟友的别国,不会趁机在自己的伤口插上一刀,李香童身上流淌着党项人的血液,她也和父兄一样忧国忧民,为了祖国,为了百姓,她愿意以身犯险。 陆文龙没有作声,他很清楚李香童此时的心里有多难受。李香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陆文龙。 许久,李香童说道:“香儿舍不得驸马。” “我知道,我都知道。”陆文龙道,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爱李香童的,有的情感直到分别的时刻才会瞬间迸发。 “驸马……”李香童此时最舍不得的自然是面前的爱人。 陆文龙担心的说道:“如此看来,此次回去许是危机四伏啊!” 李香童看着陆文龙,说道:“不论发生什么,香儿都不怕。” 陆文龙清楚李香童的胆色,他轻轻地抚摸着这张绝美的面庞,心里却有些矛盾。 这时,李老怪在外边敲门,“文龙,丫头。” “师父,进来吧!”李香童擦了擦眼泪。 李老怪推门进来,陆文龙将自己对此事的分析说了一遍。 李老怪淡然一笑:“文龙说的没错,只是现如今就是知道前面是火坑,也要跳啊!”李老怪的忠心无需质疑。 “如此还是文龙陪同一起回去为好!”陆文龙看了看李香童,想到此次回去的风险,自然是放心不下。 虽然他也知道非召不得擅入夏境,可此时他想到李香童可能要面对的处境,他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陪李香童一起回去面对。 听到陆文龙的这句话,李香童已是心满意足了,她看出了文龙很担心自己,心中很是欣慰,上前说道:“驸马放宽心,父王早有打算,香儿又有师父在身边,可保周全。” 李香童说的没错,夏崇宗李乾顺既然看出任得敬有不臣之心,必然会早有防备。若是他身体无恙,对付区区一个任得敬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他病入膏肓,只怕是力不从心了。而太子李仁孝虽说是少年英杰,可是毕竟年幼,面对老辣的任得敬,难有把握。这个时候李老怪和李香童回去不能说不是好帮手,可是也必然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想到这,陆文龙说道:“不可,我与你同去。” 他不怀疑夏崇宗的运筹帷幄,也很肯定李老怪、嵬名察哥等人的忠心和能力,可当心爱的女人要以身赴险的时候,身为男人,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李香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香儿懂驸马之心,只是驸马乃是真英雄,不可太顾及儿女之情,香儿此去必会平安回到大都,静待驸马南征得胜凯旋,以履百年之诺!”李香童此言确是情深意重。 她已经知道陆文龙不日将奉旨出征,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 陆文龙也听出李香童已经得知自己即将奉旨出征,南下攻宋,此时她这么说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陆文龙一时间也感李香童之真情,两人的手握的更紧。 其实此刻的陆文龙的确很为难,一边是心爱的女人要面临危险,一边国家的重任,他一时间真的难以取舍。 一旁的李老怪说道:“文龙,其实老朽与香儿何尝不想和你一同回夏,只是你不日就要出征,而陛下手书之上又不曾提及令驸马同行,非召返京,恐授之以柄,故而此行,只我与丫头一同回去就好!至于香儿的安危,有吾皇神威,天地护佑,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只是……”陆文龙却哪里放心的下? “文龙!”李老怪说道:“事到如今,老朽有些话……” “前辈但说无妨。”陆文龙道。 李老怪面露难色,没有开口。 这时门外有人说话:“久闻百花公主大名,贫道今日可否一见?” 第98章 今日与君别 李香童不舍陆文龙,陆文龙也不想李香童赴险,想跟随李香童和李老怪一同回西夏,又有圣旨即日出征,正为难之时,门外有人说话。 来人正是朱武。 原来朱武跟随陆文龙和琼芳来到玉熏别院,看到李香童面色焦急,便猜到事情没有琼芳说的那么简单,又看到李香童拉着陆文龙去了后院,许久没有回来,李老怪也跟了去,这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于是便也寻了来。院中的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又知他是和驸马一同来的,也没有阻拦,朱武便来到门外。 听到朱武的声音,李香童和李老怪都是一愣,他们回想方才跟着陆文龙来的除了琼芳,确有一位道人,只是当时没太在意。 陆文龙知道是朱武,心中一喜,或许此人能有办法,急忙打开门,请他进来。 陆文龙为三人引荐。 朱武说道:“见百花公主如此,想必有了什么难事?” 李香童一怔,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道:“至清道长是绝对可信之人,香儿可直言。” 李香童点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拿出书信让朱武看。 朱武仔细看了一遍信,问道:“诸位的意思呢?” 李香童道:“听闻父皇已然难以支撑,又怎有力气写信,只怕……”说到这,想到父亲可能面对的风险,李香童心如刀绞。 朱武摇了摇头,说道:“公主多虑了。” 哦?三人不解,陆文龙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朱武道:“既是笔迹无误,印章无疑,则此信必是出于本人之手。” “当真?”李老怪问道。 朱武点了点头:“且看此信笔锋顺畅平和,绝非模仿,只是……” “只是什么?”李香童问道。 朱武接着说道:“只是此信并非近期所写,当是你父早有打算。” 李香童愣了愣,又和李老怪仔细的看了数遍,两人不禁点了点头,也算是松了口气。 朱武此时话锋一转,说道:“此时将书信送至,只怕他已感到身体沉重,宫廷之中或有变数!” “这该如何是好?”李老怪和李香童满是焦急。 朱武看了看李香童,又看了看李老怪,眼神停在了他的身上:“仁兄能够随公主左右,必是亲近之人,贫道观之,仁兄亦非常人,想必西夏皇帝应该对仁兄早有嘱托。” 朱武说话不紧不慢,却是一针见血,这第一次见面便已猜到李老怪的身份,甚至断言夏崇宗对李老怪的安排,如此本事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 李老怪和李香童面面相觑,心说这个道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了得。 朱武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也没有在意,而是说道:“为今之计,仁兄与公主当速回夏都,协助太子巩固朝纲,镇压奸佞反叛,迟则生变!” 李老怪连连称是:“道长所言甚是。” 说话间看了看李香童:“丫头,咱们当尽快动身了。” 李香童看了看身边的陆文龙,点了点头。 陆文龙道:“如此,我也当一同回夏。” “这……”李老怪虽然也想陆文龙同去,只是心有顾虑。 此时朱武言道:“文龙不可同去。” “为何?”陆文龙不解问道。 朱武笑道:“此次公主回西夏,他们可同往,唯文龙不可同去。” 陆文龙更为不解:“道长此话怎讲?” 朱武道:“原因有三,其一:信上并没有招驸马一同回夏,如此文龙若回去必然授人以柄。其二:文龙不日将奉旨出征,若此时随公主回夏京,岂不是因私废公?届时只怕陛下那里也不好交待。至于这其三嘛……” 陆文龙、李香童和李老怪正听着朱武的分析,都觉得有理,却不想朱武说了一半不说了,三人看向朱武。 陆文龙道:“道长但说无妨。” 朱武道:“既如此,贫道直言便是,其三:文龙领兵南征,可谓是手握兵权,此次西夏皇权如能落于太子李仁孝之手,则公主必能平安无事,那时内忧外患皆不足惧,若是有人利用此时机欲图谋不轨,而外又有强敌虎视,太子年幼,难以为继,想保住西夏江山,恐需要强援相助,文龙那个时候领兵突袭驰援,也算不负公主之心啊!” 听了朱武这番话,陆文龙恍然大悟,难怪先前他提出同行之时,李老怪有些为难,却又不好开口,原来是这么回事。陆文龙很清楚,朱武说的没错,比起任得敬来说,大金的虎视才是西夏最担心的事,即便金夏已经结盟,可金国朝中还有很多人对西夏的态度依然是以武力征服为主,如果金国利用夏崇宗病危的当口出兵,则对西夏是大大的不利。 陆文龙虽身为金人,可是李香童对他的一片痴心,他又怎么能够辜负呢?更何况,如果金对夏开战,既有背信义,又要面临双线作战,对金国并无好处。 朱武的分析精准明了,不禁令陆文龙很是钦佩。 陆文龙对朱武深施一礼,说道:“听道长直言,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文龙知道该怎么做了。”说话间,他转身对李香童说道:“香儿放心,大夏忠臣良将众多,此番虽有变故,然太子殿下少年英雄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香儿自与前辈起身便是,若事有变,我自当亲提精兵相助,绝不背盟!” “驸马……”李香童眼泪下来了。 “文龙……”李老怪也很是感动。 虽是如此,可陆文龙还是不放心李香童,他思来想去,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于是又看向朱武。 陆文龙开口说道:“文龙虽与道长新识,却一见如故,道长乃是世外高人,与道长相交,文龙受益匪浅,今文龙有一事相求,望道长应允。” 朱武一笑:“文龙请讲!” “文龙恳请道长陪同香儿一同上路,沿途照料,返回西夏之后,还望道长不吝指点,以渡过难关,文龙千谢万谢了。”说着,陆文龙向朱武深施一礼。 朱武愣住了,他想到陆文龙有事相求,却没有想到两人刚刚相识,陆文龙就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托付于他,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可是,想到林冲的嘱托,朱武有些为难了。西夏路途遥远,即便一切顺利,再回来时,只怕陆文龙早已冲杀于两军阵前。 朱武陷入了沉思,陆文龙没有催促,而是满面期待的看着他。旁边的李老怪和李香童虽然第一次见朱武,但朱武的本事他们已经见识了,又见陆文龙既然能以重任相托,那此人必是值得信任之人,两人也不约而同的看向朱武,此时他们是真的很需要帮手,尤其是朱武这样的人。 朱武思来想去,说道:“罢了,承蒙文龙如此信任,贫道愿意随公主往西夏走一遭,只是文龙要应贫道一件事。” 陆文龙喜出望外,忙道:“道长请讲,文龙照办便是。” 朱武走到陆文龙身边,耳语道:“文龙此次南征不可滥杀无辜,若遇到一名叫王佐的宋人,殿下要好生相待,此人定会是文龙的贵人。” 陆文龙看了看朱武,有些不解,滥杀无辜原本就不是他的手段,可为什么要留意这个王佐呢?于是问道:“敢问道长,此人到底是何人?” 朱武摇了摇头:“文龙不必多问,只需依我之言。” 陆文龙点了点头:“道长放心,文龙记下了。”转头对李香童和李老怪道:“文龙虽不能陪同回夏,但有至清道长相随,可保平安无事。我以师长待之,香儿自当如此,遇事多与请教。见到仁孝兄,嘱他凡事不可心急,应先稳定局面,再从长计议。” 李香童和李老怪点头。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李香童一行人准备上路,陆文龙和琼芳前来送行。 西祥门外,李香童看着陆文龙,久久不愿将眼睛移开,陆文龙此时也是心中不舍。如今这个西夏公主已经在他的心中扎根了,即便现在的她还不能和琼芳相提并论,但陆文龙和李香童的感情也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 为了以防万一,陆文龙将当初跟随自己出使西夏的三十余名点给了朱武,令他们一同上路,以保证李香童的安全。 “驸马珍重。”李香童小声说道。 “平安回来。”陆文龙说道。 “待我做完该做的事,定会来找你,你上了战场万事要小心。”说话时李香童已是泪眼潸然。 “你也是。”陆文龙道。 ………… 对视之时,再无言语,却是千般不舍。 琼芳走了过来:“香姐姐保重,芳儿等姐姐回来。” 李香童点点头:“好妹妹,姐姐记下了。” 这两个人此时的关系情同姐妹,真情实意皆是发自内心。 这时,李老怪和朱武也过来了,李老怪说:“文龙,我们该动身了,后会有期,保重。” 朱武也说道:“公主殿下,我们该启程了。” 李香童点头,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个锦帕,递到陆文龙手中,然后飞身上马,随大队缓缓而去。 陆文龙打开锦帕,上面是这样写的: 今日与君别,他朝相见待有期。怕相思,最相思,万里情,情万里。盼与君厮守,沧海桑田 如之何,执子衿,暖君怀,再相逢,不离共白头。 第99章 亮剑 公主走后,陆文龙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加之金弹子的死对他的触动很大,陆文龙的心情很糟,好在琼芳在他身边陪伴宽慰,才好过些。 其实琼芳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令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陆文龙就要领兵出征,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无法阻止心上人上战场的的。 料理金弹子的后事,择了日子,将其安葬在金光寺的后山。连日来,陆文龙一直等待着出兵的圣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该来的总会来,这天,熙宗传旨召陆文龙进宫。 陆文龙见了熙宗,行了君臣之礼。 “敢问皇兄,前方战事如何?”陆文龙问道。 熙宗道:“看来龙弟杀敌心切啊!” 陆文龙道:“请皇兄准臣弟出战!” 熙宗点了点头,说道:“金弹子阵亡之后,昌平王叔退兵还于汴京休整。近日,宋军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等多路人马欲合兵北伐。昌平王叔复领大军应敌,昨日朕收到王叔差人送来求援密信,说与岳飞等人在朱仙镇对峙,双方各有损伤,王叔希望朕增派兵力,助他取胜。龙弟前些日曾主动请缨,今朕便派龙弟驰援朱仙镇,以助王叔一臂之力,望你父子二人同心协力,共破宋军。” 陆文龙一听,跪地谢恩:“臣弟定奋勇杀敌,不负陛下重托。” 次日早朝,熙宗加封陆文龙平南大将军,又命曹宁、完木陀赤、完木陀泽为副将,点兵三万加之三千金国最精锐的铁甲连环马,前往朱仙镇。 陆文龙等人领命各自回去准备,陆文龙回到王府,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希望领兵出征,助父破敌,为兄报仇,另一方面又不知怎么和张氏开口,毕竟张氏反对他南征的态度十分坚决。 陆文龙来到后院,见张氏正在闭目养神,便轻轻的走到张氏身边:“乳母,孩儿回来了。” “何日出征?”张氏淡淡问道。 张氏的态度令陆文龙有些始料不及,忙道:“回乳母,陛下命孩儿领兵前往朱仙镇助父王破敌,即日出征。” 陆文龙一边说,一边看着张氏,生怕张氏生气。张氏闭上了眼睛,一语不发。陆文龙看看芯草,芯草轻轻的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张氏睁开眼睛:“去吧,迟早是要去的,我陪你一起去。” 陆文龙一听,急了:“乳母本就体弱,怎能受此颠簸之苦?况且两军交战,孩儿怎忍心将您置于危险之中?” 陆文龙说的是心里话,在这个世上,乳母是最疼爱他的,他对张氏的情感已然就是母子之情,试问有谁会希望带着母亲去打仗? “小龙,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芯草照顾,你快去准备吧。”说完,张氏示意芯草扶着回房去了。 自始至终,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变化,这让陆文龙心下不安,可是他很了解张氏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很难再劝。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了,张氏随行一来他可以在身边照料,二来也免了相互间的惦念。 虽然两军阵前危机重重,但陆文龙自信可以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让她们承受危险。 陆文龙这样想着,回头却见琼芳顶盔冠甲,手执虎牙刀,牵着马,马背上又驮着许多的行李之物,就这么来到后院。 陆文龙被琼芳这么一出搞得莫名其妙:“你何以如此打扮?” 琼芳扑哧一笑:“芳儿已经向皇兄辞行了,皇兄也同意芳儿与龙哥哥一同出征,嘻嘻,这回你还是没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说话间,琼芳做出一个夸张的鬼脸。 陆文龙大惊,半信半疑问道:“此话当真?皇兄怎会准你和我一同出征?” 琼芳不屑的说道:“只要我想,天下间哪有我做不到的事?” 陆文龙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琼芳的确有这个本事。 这时候,芯草回来了:“在门口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芯草话说到一半却看见琼芳一身戎装,有些纳闷:“你这丫头这般装扮是要作甚?” “芯草姐姐还不知道?芳儿刚从皇兄那回来,皇兄已经同意芳儿与龙哥哥一起出征了。”琼芳得意的说道。 芯草恍然大悟,想了想说道:“如此也好,免得我和大娘在军中寂寞无聊。”看来她倒是对琼芳同去很是高兴。 “啊?姐姐和大娘也去?那太好了,我们一家人一同前往,免得牵挂。”琼芳听芯草这么一说更乐了。 两个姑娘家全然没有征战的紧张和恐慌,倒像是要外出游玩一般期待和快乐。 陆文龙此时坐在椅子上,看着姐妹俩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心里真是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正如琼芳所说,一家人在一起,免得牵挂,也好照应。可这到底是上战场打仗,陆文龙不想将她们置身于战场而有所差池,毕竟她们是自己最亲的人。 明日就要出发,琼芳没有回东府,而是住在了芯草的房里,反正她的行李、盔甲、兵刃都已经带过来了,看她准备的似乎比陆文龙还要精心。 漫漫长夜,辗转难眠,陆文龙躺在床上,回想着过往的种种,思绪万千。 大都,是陆文龙的家,起码现在的他一直这么认为。这里见证了他的成长,也见证了他的欢乐,烦恼,忧愁,这里的每条街市他都了如指掌,对大都,陆文龙有着太多的情感。虽然他也曾经离开大都,西征辽国余乱,远赴西夏,从普风和木先生学艺,但是他的家在大都,他的乳母,他的芯草,他的琼芳也都在。 让陆文龙一喜一忧的是他虽然离开大都,南下远征,可是他的家人却和他同行,张氏,琼芳和芯草都要和他一起赶赴朱仙镇。这样确是了却了陆文龙的牵挂之苦,可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对张氏、琼芳和芯草三人还是有所担忧。此刻陆文龙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家人的安全。 南征!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至于在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陆文龙也不知道。也许是功成名就,彪炳史册,也许是生死两茫茫。不过陆文龙对自己还是非常自信的,他相信自己会是天上那颗最亮的星辰,光亮所致的土地都会成为大金的国土。 夜已深,外面隐约下起了蒙蒙细雨,陆文龙起身,推开房门,默默的看着那点点雨滴散落的景象。此刻的陆文龙内心有一种难以明言的纷乱之感。 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无措,李香童回西夏带走了他的牵挂,金弹子的死令他内心充满了仇恨。有时候,他甚至在想,自己的这次出征到底是不是单纯的为了金弹子报仇,又或者他是不是应该陪同李香童一起回西夏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好在那只是短暂的错感,陆文龙很清楚他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他跃马挺枪,披挂出征是为了大金国开疆扩土,成就一统大业,让四海来贺,令八方臣服。而他自己也可以像父王那样,名垂青史,成为大金国屹立不倒的英雄战神。 只有这样,陆文龙才会觉得自己无愧兀术的养育之恩,更无愧生父的临终托付。可到现在陆文龙却并不知道他的生父和养父在十三年前的关系并不是他所知道的那样。 这次领兵出战,固然有为兄报仇的情结,但更多的是陆文龙对战场的渴望。上阵杀敌,为国征战,一直是陆文龙儿时的梦想,他不止一次幻想着能成为像父王兀术那样的大英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令所有敌人胆寒,他要成为这样的人,而战场对陆文龙来说,就是实现梦想的人生舞台。 想着想着,陆文龙突然间感到激昂澎湃,心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使他瞬间充满了力量。 陆文龙提黄龙宝剑在手,来到院子里,迎着微风细雨,舞起剑来。 “唰唰唰!”“唰唰唰!”黄龙剑在陆文龙的手中似乎被注入了生命了一般,它化作一条金色神龙,时而一飞冲天,时而潜水游弋,上下翻飞,连击乱舞,只见无数道金光围绕在陆文龙的周围,而陆文龙的身姿在层层剑影间挥洒自如。远远看去,只是一个身影的周围绽放着闪闪的光芒,如同宇宙圣子一般,威武,神圣,又不可一世。 陆文龙把黄龙剑使的出神入化,已然是人剑合一,仿佛是两条龙在凡间一同起舞。轻风,棉雨,长剑,少年,真是一道如诗的美景。 自从军以来,陆文龙逢战必胜,所遇之敌皆败在他的手下,即便是曾经从小到大胜过他无数次的金弹子,也不再是他的对手,而这把黄龙剑既是最好的见证,又似乎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高处不胜寒,放眼整个北国,陆文龙再寻不到对手,他是当之无愧的北国第一人,更加可贵的是他那么年轻,他还有无数的可能,有无限的美好未来。 他即将踏上未知的、充满着不确定性的前路,到更广阔的天地去驰骋,去拼杀,去证明自己不仅仅是大金第一将、北国第一人,更是天下无双。 第100章 出征 明日出征,临行前的夜晚,伴着微风细雨,陆文龙手持黄龙宝剑,翩翩起舞。 一剑舞罢,陆文龙停了下来,看他的衣裳几乎没有被雨滴侵袭。此刻的陆文龙仰头向天,内心激荡,你对自己充满着信心,他敢与天下间任何名将交手,并坚信最后获胜的一定会是他自己,你无比渴望在战场之上去向世人证明他的无敌无畏。 十几年来,陆文龙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兀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给了他方向和目标,更是给了他父爱,琼芳给了他温暖和爱,芯草给了他关怀和照顾,金弹子给了他兄弟情谊和追赶的动力,普风和木先生给了他本领。 而如今,熙宗完颜亶给了他机会,陆文龙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报答这些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给予他的一切。不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义无反顾,为了国,为了家,为了亲人,他也都将一往无前。 此刻的陆文龙如同婴儿等待乳汁,如同罕苗祈盼甘霖一样,他是多么希望早日到浩瀚的战场上去厮杀,去战斗,去证明自己。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因为他既是陆文龙,又是完颜乌赫龙,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成为一条真正的龙。 龙,乃神物。可呼风唤雨,亦可兴风作浪,可驱邪祈福,亦可带来灾祸,可一飞冲天,遨游寰宇,亦可吞食日月,让黑暗降临。龙,神通广大,威严凶猛。如善用,则可匡扶社稷,福佑百姓,反之,则江山崩裂,遗祸人间。 如今,谁又知道当这条蛟龙真正立马于阵前,他手中的宝剑会斩下多少敌人的头颅?他紧握的双枪会刺入多少敌人的胸膛?他的獠牙利爪又会撕碎多少敌人的身体? 更未可知的是,被他夺去的生命中,又有多少人是他真正的敌人? 翌日晌午,丰武门前。 陆文龙和曹宁、完木陀赤、完木陀泽、乌天鼎等人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芯草陪着张氏坐在马车里,琼芳一身戎装跟在陆文龙身边。女真族尚武勇敢,皇族女子大多都是自己的兵器盔甲,装上去真是英姿飒爽。 金熙宗亲自率领众大臣为陆文龙等人壮行。 待敬过酒后,熙宗对众人说道:“朱仙镇一战关系到我大金命脉,此去责任重大,朕希望诸君马到成功,协助昌平王击溃宋军,为我大金立下不朽功勋!” 众人齐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熙宗点了点头,来到陆文龙的面前:“龙弟乃是朕之膀臂,国之爪牙,朱仙镇一役全看龙弟的本事了。” 陆文龙道:“臣弟必当全力以赴,尽忠报国,皇兄只需静候臣弟佳音便是。”此时的陆文龙已经跃跃欲试。 见陆文龙信心十足的样子,熙宗的心里很是欣慰。他很清楚朱仙镇一战的重要性,可以说是到了只许胜不许败的程度。 要知道先前在面对宋兵的时候,金军都是连战连捷,甚至难有抵抗,可自从遇见了岳家军和韩家军,形势大不一样。尤其是岳飞的岳家军,猛将如云,兵士强悍,使得金军连吃败仗,节节败退,又损兵折将,就连第一猛将金弹子都战死了,这令军中士气低落。 倘若朱仙镇一役战败,中原地带则再无屏障。正因如此,完颜兀术才以进为退,强行进兵,将战线往南推进,实则也是无奈之举。 战局形势陆文龙心中清楚,他此时对岳飞和斩杀金弹子的岳云充满恨意,他想着立时来到阵前,击杀岳飞父子,击溃他们的岳家军,为大金除去心头大患,也为惨死在他们手中的大金国将士报仇雪恨。 “皇兄放心,臣弟抱定必胜之信念,不破南蛮绝不还朝。”陆文龙重重说道。 熙宗说道:“龙弟的本领朕自然知道,但那岳南蛮诡计多端,龙弟还是要多加小心,前车之鉴令人痛心啊!” 熙宗的话让陆文龙一下子想起了金弹子,心里很是难受。 他点了点头:“臣弟谨记皇兄教诲,待臣弟手刃岳飞父子,用他们的头告慰王兄金弹子和我大金阵亡将士的英灵。” 熙宗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那朕就静候佳音了。”说话间,他看见了躲在一旁的琼芳,“芳儿妹妹,躲在那作甚?快过来。” 琼芳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走了过来。 “缘何躲着皇兄?”熙宗问道。 琼芳道:“芳儿怕皇兄不准我同去。” 熙宗一愣:“朕不是已经答应你和你的龙哥哥同行了吗?” 琼芳看了一眼熙宗,说道:“芳儿怕皇兄反悔。” “哦?哈哈哈!!”琼芳的一句话逗得熙宗大笑。 熙宗同琼芳等人说着话,这边完颜宗干父子走了过来,陆文龙连忙见礼。 完颜宗干道:“叔父本想主证贤侄和百花公主的大婚,不想天不遂人愿,公主回西夏为民祈福,贤侄也要领兵南下……”完颜宗干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贤侄乃当世神将,只需戒骄戒躁,必能马到成功,凯旋归来,到时候叔父再吃这杯双喜酒,更是美哉。” 陆文龙道:“王叔之言,小侄谨记。” 这时,完颜亮开口了:“只恨国事所累,不能与龙弟并肩驰骋于两军阵前,实是为兄一大憾事啊!”如今的完颜亮已升迁上将军之职,这在众多宗亲子弟中是官阶最高的一个。 自回大都之后,完颜亮似乎变了,不再像先前那样锋芒毕露,而是更专注于政事,言谈间,语气平和,少了先前的跋扈。这样的完颜亮更令人捉摸不定,只是陆文龙对他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很少交集。 既然完颜亮开口,陆文龙也回道:“有兄长此等贤能坐镇大都,辅佐皇兄,文龙方可更加专心的阵前杀敌。” 虽是父子,但完颜宗干对大金国和金熙宗是绝对忠诚的,至于这完颜亮,陆文龙始终觉得这个人有着极大的野心,将来他又会给大金国带来什么呢? 听了陆文龙的这番话,完颜亮的眉头微微一皱,不过还是陪笑道:“龙弟尽可放心,大都自有为兄照料。”说着他看向琼芳:“芳儿妹妹也同去,真是令哥哥我牵挂啊!” 想到李香童、琼芳这样的美人都钟情于陆文龙,完颜亮心中有些恼火,可又不好明言,只好过过嘴瘾了。 琼芳本就看不上他,便言道:“芳儿自有龙哥哥在身边,兄长不必惦念,好在兄长没有随行,不然才真叫人担心呢!”这丫头的嘴可不是吃干饭的。 “哦……呵呵……呵呵呵……”完颜亮被琼芳噎的够呛,只好强作笑脸。 “龙哥保重!”说话的是完颜雍。 “雍弟保重!”陆文龙道。 陆文龙和完颜雍的私交一直不错,在陆文龙看来,完颜雍是一个虚心勤勉有抱负的人,而完颜雍对陆文龙的文韬武略也很是钦佩。 这时候,银铃子走了过来:“龙哥哥,芳儿妹妹,你们上了战场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琼芳有些不舍的说道:“姐姐放心,芳儿知道怎么做,倒是姐姐一人让妹妹牵挂。” 银铃子说道:“我也想和你们一同上路,可是哥哥新亡,我要为他守墓。父王的病情越发沉重,需要我来照顾……”说着说着,银铃子的眼泪下来了。 银铃子平日就少与人来往,只有同金弹子、陆文龙和琼芳感情深厚,如今金弹子死了,粘罕的身体也也每况愈下,陆文龙和琼芳又要再次出征,身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银铃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陆文龙看着银铃子,想起那天粘罕的嘱托,心里也不是滋味,上前安慰道:“妹妹放心,龙哥哥自有分寸,待大伯的病情好转,就是龙哥哥得胜班师之时。” 银铃子知道陆文龙是在安慰她,也没再说什么,安静的站到一边。 一直跟在熙宗身后的完颜寿实在是忍不住了:“二弟、三弟,大哥也想同兄弟们一起杀敌,即使血染沙场,也誓不分离,可惜……唉……” “哈哈哈!”熙宗听了笑道:“待朕御驾亲征之际,将军再上战场也不迟嘛!”一句话说的众人皆笑。 如今熙宗对完颜寿十分信任和倚仗,陆文龙等人出征,完颜寿在他身边更加重要。 陆文龙说道:“大哥身为禁军统领,皇城安危全在大哥,大哥岂可轻动?” 曹宁也说道:“你我兄弟各尽其责,为我大金国鞠躬尽瘁,待我与三弟凯旋归来,再与大哥痛饮,岂不壮哉?” “罢罢罢,大哥静候二位兄弟早日得胜归来。”完颜寿点头说道。 三通炮响,熙宗下令出发。 “保重!” “保重!” 众人再次作别。 陆文龙一摆手,三万将士齐声大喊:“杀!!”一时间声音震耳欲聋。 大军踏上征程,浩浩荡荡,向朱仙镇进发。 此刻的陆文龙心潮澎湃,他恨不得立即就飞到两军阵前,用自己的双枪和宝剑去书写一段属于自己的辉煌。 陆文龙怎么也不会想到,朱仙镇会成为他人生的拐点。 第101章 卷终结引 随着陆文龙领兵出征,本书的第一卷《北国第一人》就已经完结了,感谢大家的陪伴。 在这里利用一点篇幅对故事的历史背景,简单的介绍一下,仅仅代表个人观点,欢迎大家指点纠正。 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华夏文明博大精深。在悠悠的历史长河中,汉民族文化占据着中国历史的主导地位。 尽管如此,少数民族的民族文化和历史使命同样不可忽视,他们和汉民族一样,都在民族大融合的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无论是汉民族还是少数民族,都是中华民族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在一些特定的历史时期,少数民族政权更是取代了汉民族政权,成为中华大地的主宰。 宋的建立存在着偶然性,可这偶然中又有必然。后周大将赵匡胤利用兵变,皇袍加身,建立大宋。宋朝的建立和发展,算是结束了中原大地连年的战乱纷争,间接改变了当时民族大分裂的局面,使得中原之地再次出现了一个相对完善和正规的汉民族政权。但是宋自始至终都没有实现过真正意义的统一天下。 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十分重要的朝代,更是经济、文化发展最为繁荣的朝代。但在军事上的表现,却与它的发达程度不相匹配。这种奇怪的现象在古代封建社会是很难想象的。 华夏民族是多民族融合而生,从早前的历史可以看出,华夏民族是一个智慧、勤劳、勇敢的民族,同时也是一个尚武的民族。可这种尚武精神在宋朝开始被逐渐的磨灭,而它的影响几乎延续至今。 与宋朝出现在大致历史时期的还有契丹族的辽,党项族的西夏以及女真族的金。它们虽然都是少数民族政权,却多受汉文化影响,朝中不乏汉族官员将领。当然,这些汉人是区别于宋人的汉人,他们不但帮助自己的祖国崛起和壮大,还在对外的征战中发挥作用。 辽的建立比宋还要早些,巅峰期是当时领土最为广袤的国家。金国则是最晚立国的,却是军事实力最为强悍的。它先后灭亡辽宋,成为华夏大地的主宰。于是,耶律大石建立了西辽,赵构成为了南宋的开国皇帝。尽管他们二人的思想和登基称帝的过程截然不同,却可以令自己民族的政权和文化得以赓续和发展。在面对强大的金国之时,西辽和南宋都表现出各自顽强的抗争精神。 而一直依附他国的西夏却在列强环伺的严酷环境中艰难求存,见证了这些王朝的强盛、衰败和灭亡。 这些少数民族政权鲜明、独立、强大,它们与汉民族政权的宋一同撑起了这段精彩的华夏历史,谱写了自己民族的磅礴史诗! 更为重要的是,金国的崛起和强盛,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民族在被压迫时所爆发的伟大力量,也向我们证明了团结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敬请点阅《龙吟壮歌》第二卷:《鏖战朱仙镇》。 第102章 一路上有你 熙宗完颜亶加封陆文龙为平南大将军,率领三万精兵从大都启程,赶赴朱仙镇,驰援完颜兀术。 曹宁身为副将,乌天鼎依然是飞龙卫的统领,完木陀赤、完木陀泽等猛将皆随军出征。而乳母张氏和芯草也跟随陆文龙赶赴前线,当然还是琼芳。 熙宗所以同意这些女眷随行,也是想让陆文龙专注于战事,少些牵挂。再者,她们都是陆文龙最为在意的亲人,一旦战况不利,就是为了保护她们,陆文龙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话说回来,张氏是决心与陆文龙同往的。身负陆登夫妇的临终嘱托,履行当年的诺言是她活下来的信念。芯草要照顾张氏,又是陆文龙的都女,于情于理都应陪同,更何况她也有着自己的使命。至于琼芳,则完全要依着她的心情了,只要是她想做的,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即便是圣旨也无济于事。 此次陆文龙出征,不同往次,一来是要面对强悍的对手,二来是要同父王完颜兀术共同进退,琼芳势必跟在龙哥哥的身边。就算熙宗不准她同去,她也不会听的,何况熙宗也没有非要阻止她的理由。 这一路上,起初琼芳对随军的新鲜感加之能和龙哥哥朝夕相处,她显得十分兴奋。顶盔冠甲,手握虎牙刀,胯下枣红马,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可大都距离朱仙镇数千里路,沿途虽有州府官驿,可陆文龙上阵心切,一路急行,多数时间大军都是野外宿营。时间长了,琼芳可是不干了。她本就是个姑娘家,尽管有些男孩子性格,可毕竟在王府中成长,哪里受得了这行军之苦。 这日,天刚见亮,陆文龙来到乳母张氏的帐外。 “乳母……” “小龙啊!进来吧。”帐中传来张氏的声音。 陆文龙进帐便看到芯草正在给张氏梳头,而一旁的琼芳还在呼呼大睡。行军宿营,她们三人便在一个营帐就寝。 陆文龙请安道:“孩儿想趁着清晨凉爽,早些赶路……”陆文龙有些犹豫,张氏本就体弱,连日颠簸,甚是辛苦。 “也好,待用过饭食便启程。”张氏道。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这急行军当真难耐,孩儿恐乳娘身子吃不消,打算命人护送你们缓行,乳娘意下如何?” “不打紧……”张氏说道:“我有芯草和芳儿照料,你自放心行军便是。” 陆文龙点了点头,虽不忍心可军令如山,他总不能为了家中女眷而耽误行程,前线每日都有将士在流血牺牲。 “辛苦你了,芯草。”陆文龙一笑。 自那晚的深情相拥之后,他们两人言谈间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主人客气了,都是芯草该做的。”芯草还是那么温柔。 陆文龙又看向一旁还在睡梦中的琼芳,这丫头睡觉也没闲着,被子早踹到了一边。 “起来了!”陆文龙看着她的睡姿,眼中满是宠溺。 陆文龙连叫了几声,也不知琼芳嘴里在嘀咕什么,可就是不起来。见她无动于衷,陆文龙坏笑着伸出手指,照着她的额头来了一个脑瓜崩。 “哎呀!”琼芳吃痛,一下子坐起身来,看着陆文龙,就要发作。 陆文龙忙道:“叫你贪睡,快起来,总不能几万大军专等你一人不是?” 琼芳迷迷糊糊,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怒道:“休要打岔,方才你还弹我的头。” 说话间,琼芳一把搂住陆文龙的脖子,顺势一用力,将他压在身下。 见琼芳不依不饶,陆文龙只好认输,“好了好了,下回不会了,芳儿手下留情。” “咳咳!”张氏看到这两个人举止亲昵,故意咳了两声,说道:“我与芯草都在,你们也当收敛些,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一个三军主将,一个郡主,扭在一起,成何体统?” 闻言,两人倒是收了手。 琼芳道:“大娘,龙哥哥欺负我!” 张氏白了她一眼,说道:“我都看见了,明明是你恋衾不起来,他叫你,你还反讹他。” 琼芳一听,撅起了小嘴,凑到张氏身边,摇着张氏的胳膊,说道:“大娘,你好偏心,龙哥哥把芳儿都弹疼了,不信你瞧!”说着,她委屈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此时的额头确有一点发红,张氏看了忙哄着说道:“哎呦呦,当真是红了,快来,大娘给吹吹。”说着,张氏轻轻地对着琼芳的额头吹了几口气,“这回不疼了。”又看向陆文龙,责道:“你也是的,怎个没有轻重?” 对于张氏来说,琼芳和芯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哪个母亲不宠爱自己的女儿? 陆文龙一低头,“孩儿知错了。” “你去吧,我们也该收拾了。”张氏道。 平日里,陆文龙是不和她们一起吃喝的,做为主将,陆文龙更多的时间都和将士们一起。 用过饭食,收拾妥当,陆文龙下令拔营启程。 “龙哥哥,你就不能下令歇息几日再走吗?”琼芳终于开始抱怨了。 “父王已在朱仙镇与岳飞等人交战多日,我等自当快马加鞭,早日与父王汇合才是。”陆文龙知道琼芳这么久才开口,已经不错了,可是他不能缓行,毕竟前方战况激烈,他越早到达对己方越有利。 琼芳又道:“我要和你同乘一骑。” 曹宁和乌天鼎闻言对视一笑,装作没听见。 陆文龙道:“咱们是去打仗,可不是游山玩水,好芳儿,你若是骑马疲累,可到乳娘的马车里去。” 琼芳见陆文龙有些不耐烦,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不理你了!”打马而去。 陆文龙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琼芳的陪伴,行军路上不至烦闷无聊。可随着距离战场越来越近,陆文龙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两军阵前。好在他在意的人多在身边,让他可以专心致志,只是还有一个人让他牵挂。 每每仰望夜空,星月两相和,太白闪烁,是你也一样在想我吗?香儿,你还好吗?我们何时才能再见?此时的陆文龙深深体会到李香童的重要。虽然他们不能共同承担各自要面对的一切,但他们的心是永远在一起的。 无论是征途,或是心路,还是未来的人生,陆文龙感念也渴望有琼芳、芯草和李香童的一路陪伴。 当结束战争,为国家实现大一统,他的臣子使命也便完成了。那时候,他要和她们一起,尽情享受生活的快乐。 第103章 抵达汴京 话说陆文龙率领三万铁骑,赶赴朱仙镇,助父王完颜兀术攻宋。 陆文龙一心渴望为国征战,自大军出了大都,便一路向南急行,沿途少有耽搁,这一日终于来到了汴京。 汴京,也就是金国五京之中的南京开封府。这座古城有着悠久的历史,又极富传奇色彩,传说远古时期这里便有人类文明的出现。 早在战国时期,魏国便定都于此,也就是大梁,魏都大梁在当时也是最为繁华的都城之一,它也见证了魏国的兴衰和灭亡。 自魏惠王迁都大梁,下令高筑城墙,拓宽河道,发展农经,吸纳贤士,大梁城也曾经繁盛一时,更是一座坚固难克的城池。只可惜,魏国在信陵君死后,人才凋零,军无战力,再无法抵抗秦国的攻势。 秦将王贲攻打魏国之时,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便攻到了大梁城下。本以为魏国会开城投降,不料魏王姬假亲自率兵抵抗。王贲大怒,下令攻城,怎奈大梁城墙高大,秦军数次攻打都无法攻上城头,而且损兵折将。无奈之下,王贲只好命秦军围而不攻。 在围城期间,王贲查勘地形,发现大梁地势低洼,便想出水攻之法。于是引黄河、鸿沟水灌大梁城。城外重兵围困,城内洪水成灾,百姓无处逃生,死伤无数。即便如此,魏王姬假依然坚守城池,拒不投降。 王贲劝降不成,继续攻打,可面对高耸的大梁城墙,不可一世的秦军也难以逾越。就这样,双方又僵持了三个多月,城中百姓已是苦不堪言,魏军也已不斗志,只有魏王姬假依然还对守住大梁抱有幻想,直到被洪水浸泡了三个月之久的大梁城墙轰然坍塌。 公元前二二五年,秦军攻克大梁,魏王姬假投降,立国一百七十余年的魏国灭亡。 此后一千多年,直到五代十国时期,后梁又定都于此,不过此时都城的名字叫做汴州。 这个时期,华夏大地本就是个纷乱动荡的时期。各地战火不断,新旧政权更迭交替,后梁在与后唐的交战中渐渐处于下风。最终,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率精锐骑兵奇袭汴州,攻克汴州城池,灭亡了后梁。 后唐灭掉后梁不久,便被后晋所灭。后晋高祖石敬瑭称帝建国,先定都洛阳,后迁都汴州,当时称为东京汴州。 石敬瑭死后,其侄石重贵临位,在他的领导下,后唐逐渐摆脱了辽国的控制,对此辽国统治者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先后三次南征后唐。前两次,石重贵御驾亲征,击败了辽国铁骑,以后唐之兵重创大辽铁骑,石重贵的军事才能可见一斑。可是,辽军第三次攻打后唐之时,先诱降了后唐权臣杜重威,辽军长驱直入,兵至东京城下,石重贵被迫献城投降,后唐灭亡。 后唐将领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在亡国之后,拥兵自立,建立了后汉,继续定都东京汴州。只是他坐上皇位不到一年,便病故了,临终前传位于次子刘承佑,也就是隐帝。 谁知刘承佑并非贤君,他登基后,重用奸臣宦官,残害忠良,以至于朝纲动荡,国力衰退。隐帝对平乱有功又身为顾命大臣的的郭威始终心怀猜忌,甚至决定要对其满门抄斩。郭威本不想造反,可家人几乎尽数被杀,自己若不反也必将是同样下场。于是在枢密使院使魏仁浦等人的辅佐下,起兵反叛,并攻克东京,诛杀隐帝,推翻后汉,建立了后周。 后汉仅立四年便匆匆的告别了历史舞台,它也算是华夏历史上最短命的朝代之一了。 郭威为人节俭、谦虚,他礼贤下士,大胆改革,使得北方地区的经济、文化和政治形势都得到了发展,尤其是东京,更是逐渐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由于子嗣尽数被害,郭威挑选了聪明正直的妻侄柴荣为养子,并悉心培养,在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养子柴荣。前后君主毫无血缘关系,这在封建历史上是极其罕有的。 柴荣就是后周世宗。他没有辜负养父的期望,在位期间,他整肃军纪、招抚流亡、减免赋税,使后周国力日渐强盛,百姓生活富庶,以东京汴州为中心的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开始全面复苏。 同时柴荣先后击败后蜀、南唐,扩大了版图,并率军击败辽国军队,又兵不血刃,攻克辽国三州三关。 遗憾的是,在即将攻取幽州之时,柴荣身染重病,不得不班师。在回京不久,年仅三十九岁的后周世宗柴荣病逝。柴荣去世后,其子柴宗训继位,也就是周恭帝。可是恭帝年仅七岁,无法亲政,只能由太后符氏垂帘听政。 北方辽国和北汉有意乘机南下,攻打后周,朝廷急命禁卫军统领赵匡胤领兵北上御敌。 宰相范质亲率朝中众大臣为赵匡胤饯行,并送他出了东京城。人马行至陈桥驿,赵匡胤在其弟赵光义,以及部将赵普、石守信等人的策划下,发动兵变,他自己黄袍加身,被拥为皇帝。 随后,赵匡胤率兵返京。宰相范质责问赵匡胤不忠之行,也被赵匡胤部将所慑,只好屈膝下拜,承认了赵匡胤这个突然降临的“皇帝”。 随后,赵匡胤领兵进驻东京城,逼恭帝禅位,自己受禅临位,改国号为宋,定都汴梁,也称汴京。 汴京先后是魏、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宋等朝代的都城,被称为千年古都。其实,传说早在夏朝之时,这里便是夏的国都,城名为老丘。 汴京城繁华无比,气势宏伟,即便屡遭战火侵袭,依然显赫于世。汴京城在成为作为宋的国都之后,更是得到了空前的发展,政治、经济、文化都达到了历史的巅峰,成为天下间最大的都城,素有“富华甲天下”的美称。 然而,这一切的辉煌和美好,都在女真铁骑的践踏之下灰飞烟灭。 靖康之变,导致了宋朝的灭亡,金军攻克汴梁城,不仅掳走了皇族、大臣、王公子第、宫女嫔妃、工匠数千人北上,还在城中烧杀抢掠,汴京遭到了空前的浩劫,几乎被摧毁。 后来,金国统治者意识到了中原文化的先进和汴京的重要性,派遣能臣治理中原地带,还将汴梁定为金五京之一,加强管理和重建。 完颜兀术进驻汴京后,安抚百姓,休养生息,使得这座古城得以恢复。如今的汴京城虽不比当年,但由于它厚重的底蕴,和中原文化的深远影响,比之金国的另外四京,要更为繁荣。 再说陆文龙领兵来到城下,早有人在城门前列队迎接。 现今驻守汴京的金国守将不是别人,正是曹宁的父亲,也是大金国册封的赵王曹荣。 第104章 入住赵王府 陆文龙领兵到达汴京,汴京守将赵王曹荣出城迎接。 曹荣远远看到陆文龙,小跑着来到近前,施礼说道:“臣曹荣恭迎昌平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实以曹荣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只是陆文龙身为完颜兀术的养子,又是熙宗的宠臣,深通权谋之道的曹荣自然要显得谦卑些。 陆文龙连忙上前扶起曹荣,说道:“伯父如此大礼,小侄愧不敢当,文龙与二哥乃是结义兄弟,二哥为兄,伯父自是文龙的长辈,理应文龙见礼才是。”说着纳头便拜:“伯父在上,受小侄一拜。” 旁边的曹宁心中一暖。 曹荣哪里敢受,连忙扶住陆文龙,“殿下言重了,我父子二人何德何能竟受殿下如此抬爱?” 陆文龙道:“二哥与文龙是手足兄弟,二哥之父自是文龙的叔伯长辈,怎受不得?” 陆文龙此举并非是收买人心,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陆文龙本就是汉人,曹荣父子也是汉人,从小接触汉学的他深知汉人的礼仪,他视曹宁为兄,则理应向曹荣行大礼。 曹荣父子闻言,皆心下感动。 此时,曹宁来到父亲曹荣面前,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以曹宁和曹荣的父子关系,他是可以先行回城与父亲见面的,可如今曹宁身为平南大将军陆文龙的副将,他还是决定与陆文龙一同进城。 方才父亲和陆文龙见礼之时,曹宁就在旁边,但他还是等到两人礼后才开口说话,虽然曹宁和陆文龙兄弟情深,可是当着父亲曹荣的面还是要谨守礼节。 曹荣点了点头,说道:“承蒙王爷与殿下器重,我父子定当竭尽全力,报效大金国,报答王爷和殿下的大恩。” 又寒暄了一番,曹荣与众守将引陆文龙等人进城。为了不惊扰百姓,陆文龙只带少量亲兵随行,那数万兵马皆驻扎在城外。 进城之后,照例曹荣向陆文龙报知了军情。原来经过前些日的激战,如今金宋双方处于停战休整阶段,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连日的行军,兵马疲累,进城之后,陆文龙下令迅速歇整,再开赴朱仙镇。既然双方现在停战,陆文龙决定让将士们养足精神,再以最好的状态赶赴前线。 随后陆文龙写信给兀术,大概的意思是叫父王宽心,自己已到汴京城,待准备齐整,便速赴朱仙镇与他汇合,共同攻宋。 一切安排妥当,陆文龙去看望张氏。 张氏和琼芳、芯草被曹荣安顿在自己的府邸赵王府,这令陆文龙很满意,也足见曹荣对陆文龙等人的重视。 此时陆文龙最挂念的就是乳母张氏,连日的奔波,张氏的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了。看着乳娘憔悴的样子,陆文龙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倒是张氏宽慰陆文龙说道:“小龙,我没什么事,有这两个丫头照料着,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吧!” “令乳母大人奔波受累,实儿之过也!”陆文龙自责道。 张氏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想到自己只是短暂休整就又要行军,陆文龙又道:“孩儿有君命在身,不敢耽搁,只想让您就呆在城里,好好休息,如何?” 张氏看了看陆文龙,说道:“为娘不过是累了,歇歇就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可是……”陆文龙不想看到乳母受苦。 “为娘调养两日即可恢复,到时与你同行,不会耽误行程。”看来张氏是要和陆文龙一起赶往朱仙镇。 “您的身体……”陆文龙自然明白张氏的意思。 “我没事……”张氏心道:在没有完成老爷和夫人的临终嘱托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我也绝不允许自己有事。 见张氏态度坚决,陆文龙也不再多劝,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乳娘,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很难更改。 午饭时候,陆文龙谢绝了曹荣的接风酒,而是与琼芳、芯草同张氏一起在赵王府的住处吃的。他想陪陪张氏,也是让曹荣父子间说说话。 刚吃过饭,乌天鼎进来了:“主公,曹将军来了。” 陆文龙一听曹宁来了,站起身对张氏说道:“孩儿先告退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张氏点了点头,这一路的奔波,对张氏来说的确是不小的消耗,此时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陆文龙又看向芯草,见她也一脸倦意。陆文龙欲言又止,芯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这一笑,却是令陆文龙很是放心,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表达,只需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足够了。 倒是琼芳见陆文龙要走,忙问道:“龙哥哥要去哪里?芳儿也想去。”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跃。 陆文龙苦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不知道累,一路颠簸,进了城,本应好好休息,你却百般精神!” 琼芳道:“芳儿第一次来汴京城,想和龙哥哥一起到城里耍耍。” “我等初来乍到,不晓此间规矩,怎可轻动?”陆文龙道。 琼芳不悦道:“那你与曹大哥又去作甚?” 陆文龙故意生气说道:“二哥找我,想必是有要事,你老实在这照看着,别来给我添乱。” “哼!”琼芳不高兴了,言道:“不想带我去直说便是,何必哄我?也好,那我与芯草姐姐同去。”说话间她看向芯草,芯草笑而不语。 陆文龙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汴京城中龙蛇混杂,难保没有南朝的耳目,你且待在府中,不许出去。” “我不……”琼芳撅起了小嘴。 这时候芯草来打圆场:“好妹妹,你就可怜可怜姐姐吧,这一路颠簸,姐姐可是腰酸背痛,哪里还有气力和你出去?你就依了主人,待缓过神来,姐姐再陪你出去玩耍如何?” “哼!”琼芳瞪了一眼芯草:“就知道你俩一条心,一唱一和对付我!” 这一句话却说得芯草红了脸,她悄悄瞟了一眼身边的陆文龙。 陆文龙也看了看芯草,说道:“芯草,你也去歇息吧,这里有芳儿照料便可,反正她也不累。” “龙哥哥欺负芳儿,不理你了!”说着,琼芳扭头要走,看来是真生气了。 陆文龙被她逗乐了,一把拉住琼芳的手臂:“好芳儿,待闲暇时,龙哥哥与你一同到这街市上走走逛逛,如何?” “我才不稀罕……”琼芳嘴上这么说,心里倒是没那么气了。 陆文龙捏了一下琼芳的脸蛋:“你与芯草好生歇息,此处已将到战地,不比家中,切不可使性。” 琼芳白了陆文龙一眼,嘴里嘀咕了几句不知是什么话。 陆文龙没有再理她,转身出去了。 第105章 秀春阁 大军抵达汴京,陆文龙一行人入住赵王府。 这一路颠簸张氏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陆文龙看了心疼。此时曹宁来了,陆文龙安排芯草和琼芳照料,自己去见曹宁。 平日里曹宁都是和陆文龙等人一起用饭的,可今日不同往日,见到父亲,曹宁也有很多话要和父亲说。 这父子二人边吃边聊,曹宁将自己到大都受封,结义完颜寿和陆文龙,出使西夏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诉了曹荣。 曹荣听得儿子被朝廷如此重用,又成了昌平王殿下的义兄,心中自然欢喜。做为一名降将,镇守前朝旧都汴京,曹荣对他的四王爷和大金国倒是忠心耿耿。 虽说如今位居赵王,可曹荣深知自己不过是兀术手中的一个傀儡,治理中原,管辖汉人,需要他这样的人,总之兀术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不可有任何差池。 曹荣提议叫儿子带着陆文龙逛逛汴京城,毕竟这里是北方最繁华的都城。其实曹荣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汴京是完颜兀术钦点给他的辖区,曹荣是汉人,对汉人的生活习惯,社会秩序了如指掌,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这座古都正逐渐的恢复元气。他想让陆文龙这个昌平王殿下看看城中的繁荣景象,表一表功,证明自己的价值,也为他日后的仕途铺路。 曹宁本就想带陆文龙一起出去转转,曹荣再这么一说,曹宁欣然答应。陆文龙初到中原地带,很想开开眼界,一来是见识一下中原地带的风土人情,二来这里毕竟离前线很近,为了确保琼芳她们的安全,也应当先考察一番。 于是陆文龙和曹宁,还有乌天鼎三个人换了曹荣为他们准备的便装出了赵王府。 三人走在街上,东看看,西看看,不时被一些新鲜事物所吸引。这里如今虽然被金人占领,可到处可见宋朝遗留的痕迹,汉文化已然浸透到汴京的每一个角落。即便这里已不是汉人统治,但根深蒂固的思想理念,绝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即使是改朝换代,也不足以将前朝的痕迹彻底清除。 此时,陆文龙也感叹中原文化深厚底蕴。陆文龙对汉文化的了解多是在书中所学,木先生和乳母张氏也给他讲过很多汉人或是宋人的故事和典籍。但那些都是听说,如今到了这中原之地,不由得被眼前的一幕幕深深地吸引。 三个人游逛倒也自在,竟忘了时辰,眼看天色暗了下来,三个人却是意犹未尽。 正走着,突然,乌天鼎指着前面说道:“主公,你看。” 陆文龙和曹宁顺着乌天鼎所指的方向放眼望去,不远处的一座酒楼前,围了很多人。 “走,看看去。”说着陆文龙和曹宁、乌天鼎一起凑了过去。 到了跟前,三人抬头观看,那牌匾上写着“秀春阁”三个大字。原来这不是酒楼,而是青楼。 不知为什么,这青楼关着门,门前有几个跑堂的伺候着。已是黄昏时候,这青楼门前早已挑起了十几个大红灯笼,把这一大片街市照得又红又亮,仿佛是大户人家办喜事一般。 就听这围观的人说话:“怎么还不开门啊?” “是啊,老爷我都等不及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你还不知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哦?有何喜事?” “今日,京城第一名妓柳瑞云要行梳弄之礼,本公子要是能抢到这朵花红,就是做鬼也值了,嘻嘻。” “哼!那柳瑞云美艳不可方物,岂能看上你?” “就是,柳姑娘美若天仙,非是你等凡人能驾驭的……” “这柳瑞云可是个奇女子,不但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还天资聪颖,两年来一直是这秀春阁的花魁,动她心思的男人有如过江之鲫,可到头来却都没能得手,守身到了今日,谁要是今天抢到花红,真是祖宗八辈烧了高香了!” “睡了她就是睡了活仙子,谁能中上这份头彩?” “反正不会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 “快点开门啊!” “是啊是啊,让我一睹柳姑娘的芳容啊!” …… 在场的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为了秀春阁的花魁柳瑞云而来。 自从熙宗下令重兴中原之地后,金国对以汴京为中心的广大中原地域实行了怀柔政策。如此很多汉人又都重返家园,一些金人也南迁到此,使得很多青楼酒肆,驿馆赌档都得以兴起,而这些场所不但带动了汴京的繁华,也给金朝统治者不菲的税收。 虽然眼下的汴京还无法恢复到从前的高度,但比之“靖康之耻”的那些年,还是强过何止百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说着,秀春阁的门开了,老鸨领着一众女子走了出来,这些女子个个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立时引来了一阵骚动。 老鸨提高调门喊道:“大家伙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要带足了银子,就请往里走吧!” 话音未落,这围在外边的人,“呼啦”一下子就往里冲。 陆文龙没太留意这些人的言语,却注意到这人群之中有两位少年很是惹眼,其中一位身高七尺,浓眉大眼,一表人才,举止稳重,风度翩翩。另一位身材不高,但面如桃花,目若秋水,清秀中略带豪气,举止间浅含娇柔,确是少有的英俊少年。从穿着上看,两个人应该是富家子弟,他们身后跟着六个随从。从一行人的相貌和装束不难看出他们皆是汉人,不过陆文龙敏锐的觉察到这两个少年都会武功,尤其是那个高个少年,应该是个高手,再看这六个随从虽然打扮成家丁的模样,但从身形和眼神上看,绝非普通的家丁,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陆文龙看的仔细,心说这汴京城里怎么会有如此打扮的兵士?虽说曹荣的兵马多是汉人,可城中守军怎会如此打扮来逛青楼?难道是宋军派到城里的细作?他们到秀春阁来不会是寻花问柳那么简单,我倒要看个究竟。 第106章 老鸨识人 陆文龙和曹宁、乌天鼎一同逛汴京城,路过秀春阁时,被前方的热闹所吸引,便上前观瞧。 就在众人纷纷议论着这里的花魁柳瑞云的时候,陆文龙却发现有一伙人的行迹很是可疑,便暗中盯着他们。 此时,随着老鸨一声令,秀春阁大门敞开,那领头的高个少年警戒的看了看周围,这伙人跟着人群进了秀春阁。 陆文龙对曹宁和乌天鼎使了个眼色,两人也注意到陆文龙盯着的这伙人,于是点了点头,就这样三个人也跟了进去。 大都也有青楼、妓馆、浣衣院,这些男人们行乐的地方,尤其是浣衣院,里面多是宋人女子。北宋灭亡之时,公主、妃嫔、宫女皆被掳北上,她们遭受着非人的凌辱和折磨,很多人都死在了路上,幸存下来的大多被安置在浣衣院,专门供金国的贵族官员享乐,直到结束这段悲惨而屈辱的人生。 再说这秀春阁里可谓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如今,汴京城正在逐渐恢复着昔日的繁华,各行各业都在复苏,很多先前的宋人已经适应了在异族的统治下生活,南下的金人也在汉文化的影响下努力的成为这里新的主人。 陆文龙还是头一次来这种风月场所,不过他没有因此而分神,他的注意力始终在那两个少年身上。 只见那伙人找了张正中央的桌子,两位少年款款坐下,几名随从则规规矩矩的站在他们的身后。陆文龙三个人则找了张距离那伙人不远的桌子坐下了。 老鸨子一面热情的和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客人们打着招呼,一面又把今日来到秀春阁的几乎所有人都打量个遍,做到心中有数。她常年混迹于声色犬马之地,对察言观色这一套那是驾轻就熟。 环视了一周,老鸨的目光在陆文龙、曹宁、乌天鼎这边和两个少年为首的那一伙人的身上停留了多时。 旋即,她扭动着肥硕的腰身,走了过来,对那两位少年陪笑道:“哎呦,二位公子看着眼生,不是常来玩儿吧?”在她看来,这两位少年的穿着打扮定是非富即贵,便主动凑上来打招呼:“我们秀春阁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不如我给二位公子挑几个来伺候着?” 只见清秀少年一摆手:“不必了。” 老鸨一怔,接着又道:“我们秀春阁乃是整个京城最红的堂子,凡是京城的人谁人不知?……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那清秀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本公子从商数载,走南闯北,什么金枝玉叶没见过?听闻秀春阁花魁是个天庭仙女,美貌无匹,故此本公子只为瑞云姑娘而来。”说话间,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这些全请收下,还望嬷嬷通禀一声,就说三公子在楼下等她,瑞云姑娘今日若是从了本公子,本公子还有重谢。” 老鸨一见这人出手阔绰,喜出望外,这银子可是有些分量,忙把银子揣在怀里:“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告知瑞云,公子就请好吧。” 老鸨说完刚要上楼,又想起什么,转身来到陆文龙三人这一桌。 陆文龙三人故作没看见她,低头品着茶。老鸨看这三个人,两个翩翩少年,一个异族大汉,怎么看都觉得不搭。 陆文龙和乌天鼎虽名为主仆,可实则陆文龙把乌天鼎当做兄弟,一般在不是很隆重正式的场合,他们都是同坐同席的。起初乌天鼎不从,认为此举有失体统,可陆文龙一再坚持,久而久之,乌天鼎也就适应了,心里却对陆文龙更加拜服和忠诚。 乌天鼎被老鸨盯得不耐烦,冲她一瞪眼:“嗯!?” 圣鼎大帝的威严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招架的,那老鸨哪里见过这凶神恶煞的主儿,只吓得一缩脖。 这边曹宁放下茶杯,说道:“我这位兄弟只是急着想见柳姑娘,还望嬷嬷莫要见外。” “啊……呵呵呵……”老鸨定了定神,说道:“今日可是我家姑娘的大日子,这里的客官大多都是奔着我家姑娘来的,只是不知哪位官人能有这个造化了。”说话间,她取出方才那清秀少年赏给她的银子,摆弄起来。 陆文龙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随手拿出银子放在桌子上。淡淡一笑:“只是听闻柳姑娘美艳绝伦,却不得相见,今日倒是要看看这传闻可否属实!” 那老鸨看了看陆文龙,故作不悦地说道:“怕只怕那传闻再大也装不下我家姑娘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 “哈哈哈!”陆文龙笑道:“嬷嬷这话说得妙!若真是如此,本公子今日可要一睹柳姑娘的风采了。” 老鸨也不客气,拿起银子喜笑颜开,说道:“今晚的瑞云定不会令人失望,只是要想得到姑娘的芳心,公子须舍得下大本钱!”对于她来说,人间的阴晴冷暖早已司空见惯,什么也没有真金白银放在怀里来的踏实。 “好说好说……”一边的曹宁说道:“若是柳姑娘当真如嬷嬷所言,我家兄弟喜欢,便是给这秀春阁再翻盖一新也未尝不可啊!” 那老鸨听曹宁这么一说,登时一惊,她看着曹宁说话云淡风轻,却又不似玩笑,不由得对陆文龙三人好一阵端详。 “怎么?嬷嬷不信?”陆文龙问道。 老鸨一怔,“信信,我信……” 心道这三人许是来路不小,说话的两个少年郎都是汉人,言谈举止绝非等闲之辈,在汴京城里这般口气,莫不是和赵王爷有什么关系?我当留神伺候才是。 “不知何时能一睹柳姑娘的芳容啊?”陆文龙问道。 老鸨陪笑道:“公子莫要心急,好戏自然留在后面,且先享受秀春阁的美景!”说话间,一拍手:“姑娘们,给我好生伺候着!” 话音未落,香曲奏响,莺花起舞,又有姑娘们将茶果酒菜送到客人们桌子上,一时间,整个秀春阁欢声笑语。 老鸨一边穿梭斟酒,一边逢迎巧言,时不时吩咐人再上好酒好菜,客人们在身边美人的撩拨下自是欣欣然照单全收。 花魁梳礼,吸引了眼球,吊起了胃口,也当真赚足了银子。 却说那老鸨看着忙碌,却始终留意着其中的两桌客人,多年的阅人经验告诉她,这两桌人很有可能是争夺柳瑞云的正主,也是自己的财神爷。 可惜的是当她知道了这几位的真实身份,只能是欲哭无泪。 第107章 抢绣球 汴京城热闹非常,仅仅数十里外便是血肉横飞的两军阵前,秀春阁里的诸位此时尽情挥洒着酒色财气,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操心前方将士的死活。 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看来,金兵胜了,他们继续做金人,若是宋军赢了,他们再做回宋人。至于国家命运,民族信仰,早已被他们抛于脑后。 酒过三巡,时辰已然不早。 中桌的高个少年大声问身边的清秀少年:“也不知几时才能见到柳姑娘?” 陆文龙看出他是有意为之,果不其然,他这么一问,很多人坐不住了,随即附和起来。 “这柳姑娘什么时候出来啊?” “就是就是,快些出来啊!” “本少爷都等不及了!” “再不出来,本公子要自去寻她了!” …… “各位老爷公子莫急,我这就领我家女儿出来相见。”老鸨也知道时候差不多了,边说边往楼上走。 楼下的人们顿时兴高采烈。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来了,来了,来了,柳姑娘出来了。” 众人放眼看去,原是老鸨引着两个丫鬟扶着一名女子走下楼来。 这女子虽然用合欢扇半遮着脸,却掩盖不住她的惊世美艳,五官容貌若隐若现,更令人遐想。 正是:眸含秋水步纤纤,身若莺燕指绵绵。红尘不改芙蓉色,铅华褪尽起孤烟。 但见一名绝代佳人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飘飘然来到了众人面前,此人便是秀春阁的花魁,今晚要行梳弄之礼的柳瑞云。 见柳瑞云出来,顿时楼下一片惊叹之声。 只是秀春阁的花魁不动声色,表情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走下楼梯,几乎绕场一周,每到一处桌前,都会令那些慕名而来的男人为之垂涎,最后她很自然的走到了那个自称三公子的一伙人的桌前。方才的那两位少年此刻也注视着柳瑞云,不过他们的眼神中流露的不是情欲之色,而是敬重和怜惜。柳瑞云也没有了先前的娇媚,眼神中瞬间闪出一丝坚毅和执着,而他们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脱陆文龙的眼睛。尽管只有一刹那,但陆文龙完全可以断定,他们认识!! 柳瑞云环视了一周,又慢慢的上了二楼,回了自己的绣房。这下大伙可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正议论着,老鸨说话了:“诸位老爷公子,不必心急,今夜行礼,我家姑娘自然是回房去取绣球了,一会儿谁要是能拿到姑娘的绣球,今晚我家姑娘就是谁的了。” 老鸨的话音未了,楼下又是一片欢呼,有的人站起身来,有的人露胳膊挽袖子,个个跃跃欲试,都想抢到这个绣球。 陆文龙此刻一直盯着那个三公子,根本没有去看那些人的丑态。 正这时,房门开了,柳瑞云走了出来,手中果然拿着一只红绣球。 一看到柳瑞云出来了,这楼下的人立时沸腾了,纷纷往前挤,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就在大家你推我挤的时候,柳瑞云看了一眼那个三公子,三公子微微的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屁股离开了椅子,呈半蹲姿势。 陆文龙看出这个三公子有武功底子,看他的姿势,是要飞身抢绣球。果不其然,就在三公子刚刚做好准备,柳瑞云手中的绣球抛了出来。 由于这两人之前有过暗示,所以这绣球是直奔三公子的方向飞来。与此同时,那三公子双脚蹬地,腾身而起,伸手去抓绣球,动作极快,看来这两个人不但相识,还很有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便能明白。 那些傻乎乎的还打算抢绣球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只能望球兴叹了。 可是,就在三公子的手指尖堪堪碰到绣球的一刹那,突然有个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把即将到手的绣球抢走了,这抢绣球的人正是陆文龙。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有的恼火没有抢到绣球,有的自叹技不如人,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只能喝酒解闷,只是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文龙和三公子的身上。 那三公子和柳瑞云显然都没有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倘若真的弄巧成拙,那后果不堪设想。此刻的柳瑞云和三公子的脸上都流露出焦急之色,倒是身边的年长些的高个少年还算沉着,他向楼上的柳瑞云使了个眼色,柳瑞云会意,转身进了闺房把门关上了。 此刻的三公子面沉似水,他上下仔细的打量着陆文龙。见眼前这位少年年纪与他相仿,相貌堂堂,豪气万千,又武功了得,看这样子像是汉人,心中不觉对陆文龙有些好奇。不过毕竟是陆文龙坏了他的大事,所以他看陆文龙的眼神并不友善。 陆文龙不以为然,手拿绣球,微微一笑:“真是莺歌燕舞飞至来!哈哈哈,本公子今日艳福不浅啊!”说着向那个三公子一抱拳:“这位兄台,承让了。” 三公子见陆文龙如此得意,更是恼火,怒道:“这绣球是本公子先抢到的,你快把绣球还给本公子。” 陆文龙笑道:“兄台好无道理,这绣球明明在本公子手中,何来‘还你’一说?” “就是就是,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小白脸没抢到花红,要翻脸了,嘿嘿嘿!” “看他们俩都是练家子,这回可有热闹看喽!” 这些人本来就没抢到绣球,心中恼火,眼见抢绣球的两个人针锋相对,都想看个热闹,一个个的有挑唆起哄的,有添油加醋的,有怂恿使坏的,总之,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三公子没抢到绣球,已很是恼怒,见陆文龙根本没有“归还”绣球的意思,则更加气愤。 他狠狠说道:“你交出绣球还则罢了,若是不交……” “若不交又待怎样?”陆文龙表情平静。 “哼!”三公子冷哼了一声:“只怕你今日飞来的不是艳福,而是横祸!” 第108章 青楼争锋(上) 陆文龙在秀春阁,抢了柳瑞云抛出的绣球,却惹怒了三公子,这三公子怒气冲冲非要拿回绣球,否则要给陆文龙好看。 这下乌天鼎可不干了,猛的站起身:“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快向我家主公赔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乌天鼎这一喊,先前和这两个少年一起进来的六个随从向他围了过来,见对方要动武,陆文龙和曹宁对视了一下,准备迎战。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高个少年站起身来,把脸一沉,对那六名随从喝声:“放肆,还不退下!” 那几个随从听了立即退到了他的身后。 高个少年向陆文龙一抱拳:“这位公子,我三弟年幼鲁莽,方才言语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陆文龙淡淡一笑,还礼道:“这位仁兄既然如此说了,方才的事就过去了,本公子不会放在心上。” 高个少年心说你还真不客气,明明就是你坏了我们的计划,却在这装腔作势,但他看到了陆文龙方才抢绣球时的那一纵身,知道这个人的身手不凡,而他身边的这两个人看样子也不是善茬,汴京毕竟是金人的地盘,若是大动干戈于己不利。 高个少年恭敬的说道:“好,爽快,这位公子果然是个爽利人,在下平生最愿意结交如公子这般豪杰,哈哈哈!” 见他这么客气,陆文龙也一抱拳:“兄台过奖了。” 此时高个少年接着说道:“今日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这位公子行个方便。” 陆文龙心说,假模假样的假客气,是时候步入正题了,其实他已猜到对方要说什么,却还是故意说道:“仁兄有何事,但说无妨。” 高个少年点头:“这位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语,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兜圈子了。实不相瞒,我三弟对柳姑娘一片痴心,今日也只为她一人而来,本想拿了花球,成就良缘,却被公子你抢先一步……”说话间那少年偷瞄了一眼陆文龙,见他不露声色,接着说道:“这样吧,若公子肯割爱,在下定当重谢。” 陆文龙本就不是来这采什么花球的,如今却见这二人对这花球之事如此看重,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判断,想到这其中必有古怪。心道如此不但不能给你花球,还要探了你等的真实身份才好。 想到这陆文龙摇了摇头,轻轻笑道:“这位仁兄所言差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对柳姑娘也是神往已久,今日侥幸赢了头彩,怎好轻易让人?如此一来也有损柳姑娘的清誉啊!敢问仁兄是也不是?” 旁边的三公子一听陆文龙这话,立时就要发作,高个少年用眼神制止了他。 高个少年年龄稍长,明显要比三公子沉稳许多,他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大金锭子,放在桌子上:“还望这位兄弟成全。” “哇!金子!”在场众人不禁发出惊叹。 陆文龙不以为然,故意问道:“兄台这是何意?” 见陆文龙明知故问,高个少年也有些生气,不过他还是强压怒火,说道:“只要兄弟能够成全,在下愿以千金谢之。” 千金?!!在场的人听了顿时一阵骚动,看来这个三公子当真肯为柳瑞云下本钱啊! 陆文龙此刻听了这话,却暗自有了打算,他断定眼前的两个少年公子和柳瑞云不仅相识,还定有秘密,难不成他们都是宋军的细作? 想到这,陆文龙笑道:“哈哈哈,黄白之物岂能与这天赐良缘相提并论?兄台莫要见怪,这区区千金,何足挂齿?凭柳姑娘的风采,便是万金,本公子也不放在眼里。” 一句话引得在场又是一片哗然。 那个三公子听了,恨恨说道:“好色之徒,不怕折了阳寿。” 陆文龙笑道:“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人皆好色,敢问二位兄台若不是好色来这秀春阁作甚?” 一句话引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高个少年皱了皱眉,说道:“这位兄弟,你我都是爽快人,何必为了一名女子伤了和气?有什么条件兄弟尽管说!在下答应便是。” 陆文龙笑道:“兄台此话差矣!柳姑娘可不是什么庸脂俗粉,她乃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儿,听闻她身处风尘却守身如玉,实令人刮目相看,想到柳姑娘终于愿意尝尝这人生滋味,刚巧她的绣球砸中了本公子,这春宵一度当真叫人心痒难耐啊!哈哈哈!!” 陆文龙的一番话又惹得在场众人一阵哄笑,两位少年公子却被气得不轻。 “徒有其表的登徒子,当心色字头上一把刀!”三公子言语狠辣。 高个少年原本就因为有所顾虑才对陆文龙恭敬,眼见陆文龙言语相激,有些挂不住了,此时把脸一沉,对陆文龙说道:“公子说笑了,殊不知我家三弟脾气不好,这万一动起手来,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哈哈哈,你家三弟的脾气不好?巧的很,我三弟的脾气也不好,若如你说的动起手来,只怕凭你们是当真拦不住的。”说话的正是曹宁。 曹宁这句话是彻底把那个三公子给激怒了,“什么你三弟我三弟的,你三弟是什么东西?” 乌天鼎闻言哪里受得了,大吼一声:“呔,你再敢辱我家主公,我要了你的命。” 那三公子被乌天鼎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先前他的注意力都在陆文龙身上,没太留意其他人,此时看见乌天鼎,顿时就觉得这个大个子的长相有些奇怪,不觉他打量起来。乌天鼎本身就五大三粗,褐发微卷,怎么看也不像是中原人,于是他断定乌天鼎不是宋人。不是宋人,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金人了,可是陆文龙和曹宁看上去和宋人无异,这又是为何呢?这三公子心里有些划魂儿,不过既然乌天鼎称陆文龙为主公,那他们三个就是一伙的。哦,想来也是卖主求荣的败类,难怪在此张狂,定是仗着金国主子才耀武扬威,有恃无恐。想到这,这三公子眼中流露出轻蔑和厌恶。 他又玩味的看了看陆文龙三人,冷笑了一声:“哼哼,好生奇怪,这人待的地方,怎么会有三条金狗呢?” 这话说的刺耳,却也有胆量,在汴京城里敢这么说话的人可是不多。也证明了他们可不是金人中的汉人,而是宋人。 这下子乌天鼎可真的翻了,抬手就冲过来,却被旁边的曹宁拦下了。其实曹宁也有些恼怒,可看陆文龙暂时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才没有急着动手。 第109章 青楼争锋(中) 陆文龙假意要享受和柳瑞云的“天赐良缘”,如此彻底激怒了三公子,这三公子当真是牙尖嘴利,竟骂陆文龙三人是“金狗”。 围观的人一听说陆文龙他们是金人,立刻都往后退,远远的看着这边的动向。他们多是汉人,有的原来便在这城中居住,还是宋人,国家沦丧,他们也成了金国的良民,整日里醉生梦死。 三公子话说的难听,陆文龙却没有冲动,他既然敢这么说话,必是有些来历和本事,而且他一定不是金人。不是金人,又这么说话,应该是宋人无疑。 其实在三公子打量他们三个人的同时,陆文龙也在观察着面前这个三公子的一举一动和身形举止,再回想先前抢绣球时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文龙一下子想到了当初在紫霞宫遇到李香童的情景。再仔细端详,那个三公子领如蝤蛴,肤若凝脂,再看两个耳垂上似乎有涂抹的痕迹,他想压盖什么?应该是盖住耳垂上的耳洞才是。要知道中原之地民风与北方不同,在北方即便是男子,有耳洞也是很平常的事,但在中原,只有女子才会打耳洞,陆文龙断定这个所谓的三公子实则是一个少女。 此时陆文龙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呵呵,这大金国的土地上自然会有金人,有什么好奇怪的,要我说,这黄毛丫头来逛青楼、抢绣球才真的是天下奇闻呢!” “哗!!”,这一句话可炸了锅了。 “原来是个女的?” “什么?是只雌鸟?嘿嘿!” “真的假的?” “我说怎么长得如此白净清秀?敢情是个女娃子!”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三公子的脸上。 再看“三公子”的脸羞得宛如一块红布,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的化妆会被面前这个人轻易看穿。 一时间恼羞成怒:“你你你!二哥,休和他们多言,今日我便了结了这些金狗。”说话间从腰中抽出暗藏的宝剑刺向陆文龙。 被叫二哥的少年见妹妹已经被识破,打算带着她和随从们离开,可想到柳瑞云可能会落入他人之手,这心里是一百个不许,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此刻他考虑的还是如何息事宁人,大事化小。 虽然他也痛恨金人,若是在战场上,他对这些金人绝不会心慈手软,但如今他们身处汴京城,而这里已经被金人占领,在人家的地盘上闹事可不是明智之举,况且他们这次潜入敌城,是为了打探敌人援兵的情况,带走柳瑞云,一旦在这里动起手来,恐怕难以脱身。 可是,不等他劝阻,妹妹已经拔剑冲上去了。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妹妹冲上去了,当哥哥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高个少年抽出宝剑喊了声:“上。”便也冲向陆文龙。他虽然不想节外生枝,可事到如今想躲是不可能了,索性就结果了面前这三个人,带着柳瑞云离开这里,也落的干净。 那六个随从立时在靴筒里拽出短刀拦住了曹宁和乌天鼎,眼看就是一场厮杀。 他们这边大动干戈,整个秀春阁可乱了套了,那些嫖客妓女们吓得四散奔逃,桌子椅子撞得东倒西歪,茶杯茶壶摔得七零八碎。 陆文龙他们原本就是随便逛逛,并没有带武器,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伙人,更没有想到这伙人个个暗藏利刃,而且敢在这汴京城里明目张胆的动手,出手还非常突然。一开始被懵了一下,尤其是陆文龙面对着这个女扮男装的三公子一时还真是不太好下手。 想来陆文龙在紫霞宫对李香童不是也动手了吗?要知道那次和这次不同,在紫霞宫,陆文龙是动了手之后才知道李香童是个女的,而这次在秀春阁,陆文龙已经知道这个“三公子”是女的了,所以他出手有点犹豫。再加上被称作二哥的少年上来夹击,陆文龙是左躲右闪,步步后退。 就在这时,就听见“啊!”的一声,一个随从被曹宁夺过短刀,一刀刺在了胸口,当场毙命,剩下的几个人面对曹宁和乌天鼎的联手更是没有了招架之力。 这边“三公子”见那边局面吃紧,喊道:“二哥,你快去帮忙,把他交给我了。” 二公子点头说了声“小妹小心!”便弃了陆文龙去战曹宁。 他们是看陆文龙被逼得步步后退,以为他是武功不济,才无还手之力,留下一个人足以对付了,却不知其实是因为陆文龙并不想和女人动手。 这二公子有些本事,手持宝剑,与曹宁斗了个难解难分。而剩下的五个随从一起围攻乌天鼎,乌天鼎想轻易脱身也不那么容易。 此时的“三公子”已经彻底暴露成“小妹”了,不过她的剑可是没慢,继续向陆文龙猛砍猛刺。在她看来,陆文龙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金国汉臣公子哥,她自幼在军营成长,压根就没把面前这个人放在眼里。 这个“小妹”虽然行事有些冲动,可她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此时她同二哥想的一样,就是尽快解决掉面前这三个人,再带着柳瑞云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每一次进攻都被陆文龙轻易的躲过,一连攻了十几剑,却伤不到陆文龙的一丝汗毛。小妹有些急了,又是一阵连刺,结果是越刺不到越着急,这一着急招式有些乱了,动作也有些慢了。 陆文龙见那边曹宁和乌天鼎久战不下,这边的小妹还不依不饶,也有些急了,他对那姑娘喝道:“你若再来,我可就还手了。” 那“小妹”一听,更生气了:“呸,谁要你这金狗不还手,来啊,本小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说着又是一剑。 此时她也知道,没有再自称“三公子”的必要了。 陆文龙剑眉一挑:“那就别怪我了。” 言罢脚尖一点地,“噌”的一下子来到那姑娘面前,两个人几乎是面对面,彼此之间甚至可以嗅到对方的气息。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又羞又恼,她本以为陆文龙没什么本事,不承想陆文龙的身法竟如此之快,再要收剑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二人一交手,陆文龙便知道了这小妹的本事一般,威胁不到自己,若不是看她是个姑娘家,几个照面都撑不过去。如今他也想速战速决,拿了这伙人,看看能不能审出什么来。 只见陆文龙左手在那小妹的手腕上一弹,小妹顿时手腕一麻,松了宝剑。陆文龙乘势一个转身,右手夺过剑,抵在了她的颈下。 第110章 青楼争锋(下) “小妹”不是陆文龙的对手,被宝剑抵住了咽喉。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等她反应过来,才知道已落入敌手。 “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本殿下面前造次!”陆文龙冷道。 小妹顿时又气又恼:“二哥……”这时候她也只能求救了。 那二公子正带着人同曹宁和乌天鼎打得难解难分,突然听到妹妹叫他,他跳出圈外一看,顿时傻眼了。 “住手!”二公子一声令下,那五名随从也停了手。 “大小姐……”这五个人要往上冲,打算救人,被二公子拦下,此刻他知道先前看走了眼,陆文龙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而是个高手,如果强行救人,不但救不了,还可能断送妹妹的性命。 想到这,他向陆文龙一拱手:“这位大人请放了舍妹,有什么话好说。” “哈哈哈……方才不是还要杀了我吗?如今我怎么成了大人了?”陆文龙故意说道:“三公子变成了大小姐,看来兄台的身份也定不一般啊!” 二公子看了看陆文龙,说道:“舍妹冒犯大人,在下代她赔罪了!”说话间,二公子对着陆文龙深施一礼。 陆文龙轻蔑一笑:“兄台何必如此客气呢?” 二公子接着说道:“此事只是一场误会,还望大人能够高抬贵手。” “误会?哈哈哈!”陆文龙大笑道:“只怕这里唯一的误会就是柳姑娘的绣球落在了本殿下的手中。” 殿下?二公子顿时一怔,面前这个少年竟是金国殿下?此时二公子的脸色有些凝重,他知道想要安然离开怕是难了。 “二哥,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大小姐叫道。 “小妹,二哥如何能弃你而不顾?要死你我兄妹死在一起。”二公子道,此时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陆文龙一皱眉,这兄妹俩的情义令他也有些动容,其实方才若是二公子不顾妹妹安危,独自死拼逃命,还是有机会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这一瞬间,陆文龙想起了自己和金弹子在一起的时光。 正这时候,突然闯进了一队金兵,迅速将二公子一行人围了起来,再看领头的将领正是完木陀赤。 原来秀春阁这么一闹,惊动了城中的金军,完木陀赤去禀告陆文龙,才知道陆文龙和曹宁他们出来逛汴京城了,完木陀赤判断这秀春阁的事可能与陆文龙有关,怕殿下有什么闪失,便吩咐弟弟完木陀泽警戒待命,自己领了五百精兵赶到了秀春阁。 一进门,看到这阵式,完木陀赤放心了:“殿下,末将来迟,请殿下恕罪,秀春阁已被包围,贼人插翅难飞。” 此时的兄妹俩知道已是无路可走,那大小姐悔恨难当:“二哥,是小妹连累了你……” “小妹何出此言,今日有死而已。”二公子淡淡一笑,紧握宝剑,全无惧色。 “壮哉!”陆文龙放下了抵在大小姐颈下的宝剑。 那大小姐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陆文龙,迅速的跑到二哥的身边。 陆文龙说道:“本殿下早就看出你们不是寻常百姓,此次混进城来,必是另有阴谋,不过本殿下素来敬佩重情重义之人,只要你们老老实实说出实情,本殿下愿意网开一面,放你们走。” “哼!要我们向你摇尾乞怜,做梦!”那大小姐喝道,一个姑娘家倒是很有骨气。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曹宁此时环视了一眼四周那些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妓女和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嫖客,还有一个面如死灰的老鸨。最后他又抬头看了看二楼柳瑞云的绣房,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不知这汴京第一花魁如今在想些什么。 曹宁从地上捡起绣球递到了陆文龙的手中:“三弟,他们专为了秀春阁的花魁而来,如今你得了花红,自然该去看看这绣球的主人,至于其他人……” 陆文龙明白曹宁的意思,点了点头,把完木陀赤叫了过来,吩咐道:“不相干的人都放了,令他们不许将此事外传。” 陆文龙又把老鸨子叫了过来,老鸨此刻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嘴也不利索了:“大人……大……大人,民妇……实不知……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啊,大人……大人饶命……” 陆文龙一摆手:“今日之事权当一场误会,秀春阁的损失,本殿下照单赔你银子便是。” 老鸨一听这话,都愣了:“不……不敢……烦劳……大……大人……”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要陆文龙的银钱。 此时,陆文龙拿出绣球:“在下抢到了绣球,这柳姑娘……” 那老鸨以为陆文龙也是垂涎柳瑞云的美色,见陆文龙提到柳瑞云,立时来了精神:“能服侍大人,是她的福分,大人放心,从今以后,瑞云就是大人的人了。” 陆文龙一笑,也没有解释什么:“如此多谢了。”回头对曹宁低声道:“二哥,小弟这就上楼问个究竟。” 曹宁点头:“三弟只管去,这里就交给我了。”说话间,他看了看韩彦直。 方才曹宁和韩彦直算是平分秋色,不过韩彦直用的是自己的佩剑,而曹宁使得则是夺来的短刀,不是十分顺手。彼时要是韩彦直孤注一掷,舍弃他人,硬往外闯,曹宁未必能拦得住他,当然若是两人都用称手的兵器,那韩彦直可是难过曹宁这关。 “蹬蹬蹬”,陆文龙上了楼梯,来到柳瑞云的房门前,门是虚掩着的,想必柳瑞云早已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 陆文龙刚要进门,就听到那大小姐喝道:“无耻之徒,你若敢动瑞云姐姐一根汗毛……” “秀君!”不等她说完,旁边的二公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大小姐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为时晚矣。 “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哈哈哈!”陆文龙大笑。 “狗贼,你给我住口!”大小姐喝道。 陆文龙笑道:“ 小小女娃倒有些胆量,只可惜欠着火候!” “你有本事就冲我来!欺负良善算不得好汉!”说话的是二公子。看得出来,他和妹妹都很在意柳瑞云。 陆文龙朗声道:“哼!事到如今,尔等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是死是活只在本殿下一句话!”说着又对完木陀赤令道:“且看好了他们,待我再做计较!” “末将遵命!”完木陀赤立即命令金兵将二公子和大小姐一行人围了起来,刀枪顶在了他们的胸口。 那大小姐还有些不服气,被二公子拦下,事已至此,无谓的抵抗没有丝毫意义,还有可能连累无辜。 陆文龙看在眼里,冷冷说道:“有妄动者,立斩!” 第111章 柳瑞云 陆文龙擒住了“大小姐”,逼得二公子等人也放弃了抵抗。他看出这伙人和柳瑞云相识,便故意要上楼去找柳瑞云。 那大小姐情急之下说走了口,暴露了她和柳瑞云的关系,而二公子为了阻止她,也叫出了大小姐的名字,原来她叫“秀君”。 陆文龙知道他们跑不了了,便独自上楼,打算从柳瑞云身上打开突破口。 来到楼上柳瑞云的绣房门外,陆文龙说道:“柳姑娘,恕在下冒昧……” “公子请进。”屋子里的声音娇媚动人。 陆文龙也不扭捏,推门进了屋子。 秀春阁花魁的绣房不是很大:一张绣床,一个梳妆台,一扇衣柜,一把瑶琴,倒是显得简单古朴。 陆文龙虽然不曾到过风月之地,但也觉得这不像是青楼名妓的绣房,倒像是小家碧玉的香闺。 柳瑞云坐在床边,见陆文龙拿着绣球进来了,站起身轻轻一福:“瑞云见过公子。” 柳瑞云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慌张和不安,这多少有些出乎陆文龙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外面打得热火朝天,面前的这个女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临危不乱说明她很有胆色,也可能她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陆文龙上下仔细的打量一番面前的绝色美人,香艳娇美又楚楚动人,婀娜多姿又绵绵似水,陆文龙不禁暗自感叹,中原女子的柔情真是令人怜爱,只是隐约间从柳瑞云柔媚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与她花魁身份不符的坚毅。 此刻的陆文龙不慌不忙,将手中的绣球递到柳瑞云面前,问道:“今夜柳姑娘要行梳弄之礼,在下又侥幸拿了绣球,敢问柳姑娘,这是不是你我的缘分啊?” 柳瑞云看了看陆文龙,接过绣球放在梳妆台上,背对着陆文龙,双眼早已噙泪,不难想象今晚她是逃不脱面前这个人的魔掌了。 可怜自己苦守的处子之身就要被禽兽玷污,她本想一死了之,可如果那样做的话只怕楼下的两兄妹都难逃一死。想要保住二人的性命,自己则是唯一的希望,尽管希望渺茫,但也只有一试。想到这,柳瑞云把心一横,决定以身侍贼,用自己的清白之躯来换取那兄妹二人的性命。 只见柳瑞云回眸一笑,含羞道:“公子武功盖世,一表人才,能侍奉公子是瑞云的造化。” 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柳瑞云的慢慢转身简直美得不可方物,陆文龙一时间竟也看出了神。 这个柳瑞云到底是何许人也?这还要从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说起。 梁红玉出生于官宦之家,父亲是朝中的将领,怎奈因征讨方腊时兵败,父兄皆获罪被杀,梁家从此中落,梁红玉被迫坠入娼门。 后来梁红玉结识韩世忠,两人一见钟情,韩世忠为梁红玉赎了身,并纳为妾室。 而就在这一年,池州遭遇水患,民不聊生,很多人为了活命甚至卖儿卖女。柳瑞云一家六口人,父母、瑞云和三个弟弟,最大的弟弟只有六岁。一家人已经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没有办法,为了一家人的活命,父亲把还是孩子的小瑞云卖到了青楼。 可怜年幼的小瑞云在青楼端茶倒水,洗衣劈柴,却还是经常遭到打骂。这一天小瑞云趁人不备,逃了出来。可那青楼的打手发现她跑了,便穷追不舍,真的被他们追上带回去,小瑞云必死无疑。 于是她拼命的跑,可平时都吃不饱饭的她,又是个孩子,哪里有力气跑得过?可能是天意,眼见就要被追上了,小瑞云却一头撞在了梁红玉的身上。 看到梁红玉,小瑞云只说了一句“救救我!”便昏死过去。此时的梁红玉已经是安国夫人,她见这孩子可怜,便救下了小瑞云。此后,小瑞云留在了梁红玉的身边。 时间长了,小瑞云的勤快和懂事令梁红玉对越来越喜欢,慢慢的她得知了小瑞云的身世,对这个苦命的孩子更加怜爱。可能是命运相似,也可能是柳瑞云的年纪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梁红玉将柳瑞云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梁红玉乃是一代女中豪杰,多年来,她追随丈夫韩世忠积极抗金,屡立战功,并在黄天荡大破金兵。 常年对金国的作战,韩世忠和梁红玉都深感在金人占领地,尤其是军事重镇安插眼线,搜集情报的重要性,便决定派人潜入汴京,长期匿伏,打探情报,为收复中原失地做准备。 彼时的柳瑞云已是及笄之年,为报梁红玉大恩自告奋勇,主动请缨,韩世忠和梁红玉很是感动。在梁红玉的精心布置下,柳瑞云被安排在了秀春阁,并且由韩世忠的二子韩彦直和小女儿韩秀君负责定期与柳瑞云联络。 柳瑞云凭借绝色的美貌和过人的才艺很快就成了京都第一名妓。在这期间,她也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可以说宋军连续大败金兵,柳瑞云功不可没。 如今宋金对峙于朱仙镇,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前日探马告知岳飞,金兵援军已到汴京城。岳飞与韩世忠商议,决定让韩彦直、韩秀君兄妹二人再次进城,通过柳瑞云打探一下金兵援军的消息,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那个高个少年就是韩世忠的二儿子韩彦直,而方才和陆文龙动手被擒的“三公子”正是韩家小女韩秀君。以往他们每次进城都是精心的乔装易容,所以青楼老鸨没有认出他们。今次韩彦直真颜示人,韩秀君也是简单装扮,他们本打算在今晚利用秀春阁花魁梳礼的日子,带着柳瑞云一起离开汴京城的,却不承想遇见了陆文龙。 此时,见陆文龙看自己,柳瑞云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世间男子皆好色,这个殿下只怕更甚。如此最好,自己也许会为那两兄妹拼到一线生机。 柳瑞云这样想着,心中酸楚,她知道即使她侥幸救了兄妹俩,这也是他们的永别了。面前这个人垂涎自己的美色,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而她也只有在确保那二人平安之后,以死守节。 陆文龙其实在感叹柳瑞云美貌的同时,也清楚的知道柳瑞云的话是言不由衷,她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目的,且定是和楼下的两兄妹有关。 陆文龙决定再试一试她,于是微微一笑:“能与如此佳人共度良宵,也是在下的福气。”说着一下子来到柳瑞云的面前,假意要亲柳瑞云。 “啊!公子……”柳瑞云哪里想到陆文龙会突然间会对她这样,本能的推开了陆文龙。 “哼!”陆文龙故做生气,说道:“柳姑娘为何如此啊?难道在下配不上姑娘?还是姑娘心中另有他人?若真是如此,我就杀了他!”说话间,陆文龙的眼角闪过一丝寒芒。 第112章 红颜有大义 陆文龙有意试探柳瑞云,故意要动杀机。 柳瑞云顿时慌了神,先前在楼下发生的一幕她透过门缝看得清清楚楚,她判断眼前的这个人定是金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还是皇亲国戚,因为她听到有人称这个人为“殿下”。 殿下?难道他就是完颜兀术的儿子?若真如此,二哥和秀君更是凶多吉少。旋即,柳瑞云冷静下来,为了能救韩彦直和韩秀君兄妹二人,柳瑞云已经决定牺牲自己。哪怕失了身子,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下定了决心,只见柳瑞云慢慢的走到陆文龙身边,妩媚一笑:“公子莫要生疑,瑞云心中只有公子一人。”说话间她轻轻的坐在陆文龙的腿上。 这突如其来的的转变,倒令陆文龙有些不知所措,感受到佳人的若兰芬芳,娇躯微颤,陆文龙顿时觉得心跳加快,阳气上撞,试问谁人能抵住如此绝色的魅惑? 其实柳瑞云此时也紧张的要命,只是她别无选择。 陆文龙就势抱起柳瑞云,将柳瑞云轻轻的放在绣床之上。 俩人对视着,陆文龙是强忍情欲,柳瑞云则面红耳赤,陆文龙从柳瑞云生疏的动作便看得出她虽然名为花魁,却应是第一次和男子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如此违心之举,必有所图。 陆文龙试探的用手轻轻抬起柳瑞云绝美的面庞:“柳姑娘可知我是何人?” “瑞云只知公子是有缘人。”柳瑞云说道,只是说话时她的眼神是逃离的。 “呵呵,好个有缘人……”陆文龙淡淡一笑:“既是如此也就不瞒你了,我乃是大金国昌平王殿下陆文龙,这次是奉旨率精兵强将助我父王在朱仙镇痛击岳飞和韩世忠的。” 柳瑞云一听,顿时一怔,身子也随之一动,尽管她很快恢复了平静,但那一瞬间的失态还是被陆文龙看在眼里。 陆文龙问道:“难道姑娘对这两军交战之事也有兴致?” 柳瑞云忙道:“公子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个小女子,心里哪装得下这般大事?” “哦?”陆文龙一笑,又道:“看来柳姑娘的心里当真是只有本殿下了,哈哈哈!” 柳瑞云没有作声,陆文龙上前将柳瑞云揽入怀中。 柳瑞云心里苦楚,她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英武少年,发现陆文龙也在看着她,两人对视许久,柳瑞云低下了头,她不敢再对视下去,因为她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看穿一样。 陆文龙见柳瑞云低头不语,索性就势将她压在身下,这次柳瑞云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而是紧闭着双眼,该来的终究会来。 陆文龙自然看出柳瑞云并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心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何时。于是便将嘴唇凑到柳瑞云的唇边,很近,几乎贴在了一起,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柳瑞云此时嘴唇微微颤抖,双手紧紧的攥着。陆文龙慢慢解开柳瑞云的一个衣扣,再看她没有反抗,却是紧咬嘴唇,紧闭的眼角已流下了泪水。 陆文龙见状也不忍心再试下去,便将她的衣扣重新扣上,站起身,轻叹一声:“姑娘既不情愿,又何必勉强自己?本殿下最不喜欢强人所难,更不会乘人之危。” 柳瑞云坐起身,再也忍不住,那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沿着脸庞滴下。 陆文龙摇了摇头,将一块锦帕递与柳瑞云,“你这又是何苦呢?” 柳瑞云接过帕子拭去眼泪,又强颜欢笑道:“瑞云只是感念能够得殿下宠爱,故而喜极而泣。” 陆文龙知道她言不由衷,说道:“柳姑娘,你我虽不能赤裸相对,但我还是希望能与姑娘坦诚相待,不然就是想帮你也不知怎么帮啊!” 柳瑞云愣了一下,思索片刻,猛然间跪倒在陆文龙面前,说道:“瑞云有一事相求,望殿下成全。” “哦?柳姑娘有事求我?但不知是何事啊?”陆文龙问道。 “楼下的兄妹二人都是瑞云的亲人,求殿下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瑞云愿为殿下做任何事!”柳瑞云哭道。 陆文龙已想到了柳瑞云会为那兄妹俩求情,他扶起柳瑞云,“放了他们倒也不难,但在下想听柳姑娘的实话。” 听陆文龙这么一说,柳瑞云如同看到了希望,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殿下若能言出必践,瑞云定当诚心相告。” 陆文龙点点头:“罢了,敢问柳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不敢欺瞒殿下,瑞云是韩元帅安插在汴京的眼线。”柳瑞云情知瞒不得,为了救韩家兄妹索性就实话实说了。 接着柳瑞云又把自己的身世和到汴梁城之后做过的一些事情都说与了陆文龙,不过并未提及过多。在柳瑞云说话的过程中,陆文龙始终看着她,认真的听着,待她说完,陆文龙一时间出神,竟没有反应过来。 见陆文龙不做声,柳瑞云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忙道:“瑞云所言绝无半句虚假,请殿下明鉴。” 陆文龙此刻点头道:“柳姑娘之言在下自当相信,却不知那楼下兄妹又是何人?令柳姑娘肯舍命相救?” 闻听此言,柳瑞云再次跪倒在地,哭道:“那兄妹二人的身份瑞云到死也不能说,只求殿下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陆文龙见状,心中有了大概,他断定楼下的兄妹身份不凡,而且是柳瑞云非常亲近信任的人。 “你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陆文龙问道。 “既已明言,便无他想,只盼早日就刑了却牵挂!”此刻的柳瑞云没有丝毫的惧怕。 陆文龙看着柳瑞云,心中不禁佩服,娇媚的外表下,却是勇敢坚韧的个性。不禁叹道:“姑娘身为女子,所做之事却令多少男人汗颜,试问南朝若多如姑娘之人,我大金想要一统天下,又谈何容易?” 柳瑞云淡淡说道:“大宋子民爱国者何止千万,瑞云不过是沧海一粟,如今瑞云已将本末告知殿下,情知必死,望殿下能够信守承诺,放了那兄妹二人。” 此时的柳瑞云已然抱定必死之决心。 陆文龙感慨说道:“柳姑娘好胆色,在下钦佩之至,又怎能坏了姑娘性命?” 柳瑞云闻言不解的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又道:“柳姑娘心存大义,于危难之时奋不顾身,实属难得。然你我终归是敌人,如今大战在即,在下既知姑娘身份便不能放任不管,只好委屈姑娘留下,待朱仙镇大战之后,姑娘想去哪里,文龙绝不阻拦,至于那兄妹二人,文龙自有定夺。”说完陆文龙推门而去。 柳瑞云呆呆的看着门口:“陆文龙……” 第113章 造化弄人 陆文龙知道了柳瑞云的真实身份,并没有为难她,而是打算会一会楼下的这对兄妹。 见陆文龙从柳瑞云的房中出来,兄妹二人怒目而视,他们不敢想象方才柳瑞云绣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他们对陆文龙满是憎恨。 陆文龙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兄妹二人,回想起他二人在危难之时的无所畏惧和不离不弃,又想到柳瑞云为救他人,舍生取义,这三人年纪轻轻,面对生死存亡之际,却同样视死如归,实在令人佩服。 陆文龙淡淡说道:“你等潜入汴京,图谋不轨,本应将你们一并拿下,严刑拷打,然本殿下看在柳姑娘的情面上,今日就网开一面,放你们一马。” 那兄妹二人万万没有想到陆文龙会放了他们,疑惑的对视了一眼,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的看向楼上柳瑞云的绣房。此时房门紧闭,没有丝毫动静,难道柳瑞云为了救他们已然被这个好色之徒给糟蹋了?兄妹俩怒目圆睁,瞪着陆文龙,那样子像是要生吞了他。 那大小姐咬着牙,狠狠说道:“你这禽兽,把瑞云姐姐怎么了?” “哼!”陆文龙见二人想到别处,冷哼一声,说道:“柳姑娘冰清玉洁,更是高义之人,本殿下有心结交,不屑做那龌龊之举。” 大小姐听了一瞪眼:“呸,你也敢如此说话,金邦欺我大宋,对我百姓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你若胆敢对柳姐姐……本小姐定然和你拼个不死不休。”这大小姐越说越激动,眼里噙着泪光。 看得出来这位大小姐和柳瑞云当真是姐妹情深! 陆文龙一摆手:“放人!” 众金兵立即闪开了一条路来。 那大小姐还要理论,被二公子拉住,那二公子满是深意的看了看陆文龙:“既说结交,还望殿下说到做到。” 此时,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救下柳瑞云,若再纠缠下去,只怕他和妹妹也走不了,于是只好以言语相激,为保全柳瑞云做最后的努力。 陆文龙把脸一沉:“本殿下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教。” 二公子不再多言,拉着身边的妹妹:“小妹,我们走。”说完转身要走。 陆文龙问道:“足下姓甚名谁?” 那二公子回身道:“大丈夫坐不更名立不改姓,韩彦直便是。” 旁边的完木陀赤闻言,低声对陆文龙说道:“殿下,他就是韩彦直……” 完木陀赤的意思是这可是韩世忠的儿子,就这么放了? 韩彦直?韩世忠的二儿子,粘罕说过的刺伤自己的就是这个韩彦直,想到这陆文龙眉头紧锁,双眼微闭。 “你便是韩彦直?看来今日放你走是放对了!”陆文龙冷道。 “殿下此言何意?”韩彦直问道。 “堂堂韩家二公子,却靠一个弱女子才能苟活求生,还真是给你家老子长脸!”陆文龙言语极尽嘲讽。 “你……”大小姐哪里受得了,立时就要发作。 韩彦直拦下了妹妹,此时他脸色铁青,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陆文龙看向大小姐,想到方才韩彦直叫她“秀君”,他们又是兄妹,便戏谑道:“你叫韩秀君?” 那大小姐柳眉倒竖,怒道:“本大小姐的名字岂是你随便叫的?” 陆文龙道:“本殿下奉劝你客气些,岂不知你们这些人的性命都在本殿下的手心里攥着呢!” “你……”韩秀君怒火中烧,却也清楚陆文龙说的是实情。 韩彦直看了看陆文龙,说道:“后会有期!”言罢带着妹妹和随从一伙人向门口走去。 陆文龙猛地睁开眼睛,杀气凛然,大吼一声:“韩彦直!!本殿下所以饶你一命,是要等到来日在两军阵前,众目睽睽之下,再取你首级!” 韩彦直身子一震,顿感一股震慑之力,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片刻,领着人离开了秀春阁。 陆文龙放走韩彦直兄妹,是基于他内心的强大自信,他不屑于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手段擒住他的敌人,他要光明正大的击败岳飞、岳云,击败韩世忠、韩彦直,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神武,记住他的名字。 为国领兵拼杀,对陆文龙来说是等待许久的夙愿,他要尽情的纵横驰骋。可是他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有多曲折,更不会想到的是,那个与他拔剑相向的韩家大小姐就是当年自己的生父陆登和韩世忠结义之时,指腹为婚的妻子。 那时候陆文龙的生母谢氏临近分娩,而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也已有了身孕。陆登和韩世忠约定,若两位夫人生的同为男孩,便结为兄弟,同为女孩,就结为姊妹,若生的是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妻。后来在陆文龙周岁的时候,韩世忠曾和长子韩尚德到过潞安州,那时小秀君刚刚百天。陆登和韩世忠二人便做主,许定了这门婚事,打算待两个孩子长大了就成亲。 不幸的是战争摧毁了原本美好的愿望,也改变了陆文龙一家人的命运。潞安州一战,父亲陆登为国捐躯,母亲谢氏殉节,陆文龙当时还不满三岁,便被完颜兀术收为养子送往北国,转眼十几年。 更不幸的是,对当年发生的一切,陆文龙毫不知情。 陆文龙不知情,韩秀君也是一样。韩世忠和梁红玉没有告诉她,是因为他们都以为陆登一家都已不在了。韩秀君也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为自己许过婚约,也不会想到这个亲手捉住她的金国殿下,就是她的夫君。 韩秀君痛恨金人。她在军中长大,不止一次的目睹过金兵的残忍和冷血,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和她的父母兄长一样,都是为了驱除外敌,保家卫国,让百姓免受外邦之辱,他日恢复中原,也让失去的大好河山重回祖国的怀抱。 可是,韩秀君的想法却和陆文龙完全的站在了对立面。现如今的陆文龙一心想着为父王完颜兀术南征扫平一切障碍,为大金国一统江山。 从各自的立场来说,他们都是对的,为了祖国,年轻的热血沸腾燃烧,那是国家的希望,民族的希望。 可是,陆文龙不知道的是,如今他的双枪所指,正是他真正的祖国,而他所做的正是帮助外邦,侵略自己的祖国啊! 战争的残酷超出想象,而它所带来的伤痛则更是难以复原。 心系国家的文龙和秀君,本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对,上孝父母,下慈子女,共享天伦之乐,可如今却成了敌人,不禁令人感叹造化弄人。 第114章 保护 却说陆文龙放走了韩彦直兄妹,又把秀春阁的老鸨叫了过来。 此时的老鸨体如筛糠,上牙直打下牙。偷眼看陆文龙时,见他也看着自己,顿时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一众妓女嫖客也是跪倒一片,整个秀春阁再没有了先前的欢天喜地。 “我且问你……”陆文龙开口问道。 还不等他说完,老鸨一面叩头一面哭道:“千岁大人容禀,奴家只管开门迎客,当真不知来得都是些什么人啊…呜呜…” 陆文龙见状不想在此多待,便吩咐乌天鼎将柳瑞云带回赵王府。本来陆文龙打算向老鸨点些银子,可老鸨哪里敢要他的钱,以为陆文龙看中了柳瑞云,为了保住性命,给柳瑞云收拾利落之后,磕头作揖,送出秀春阁。 陆文龙命人仔细盘问相关人等,若无可疑便都放了,至于秀春阁,则是暂时查封。 这么兴师动众,汴京城是不能逛了,同时陆文龙和曹宁都感觉到大战在即,汴京城里似乎也不再那么太平。曹宁决定和完木陀赤各自领人去城内巡视一番,以加强防范,陆文龙自己先行回府。 刚到府门,看到曹荣正在门前迎候,面露不安之色。城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身为守将自然知晓。殿下刚到,便出了这样的事,曹荣心里不安也是正常的。 见陆文龙回来了,曹荣连忙上前一礼:“属下守城不利,城中竟然混进了奸细,还惊扰了殿下,真是罪该万死!”说话间就要跪下。 陆文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伯父言重了,如今的汴京重回昔日之景,百姓南迁,宋人俯首,伯父功不可没,又何罪之有?” “听闻来人……”曹荣一时间有些语塞,毕竟岳飞、韩世忠可是金军的大敌,如今韩世忠的儿子韩彦直出现在城里,他作为汴京守将,难辞其咎。 陆文龙又道:“如今金宋决战朱仙镇,这里定然不比往日安定,伯父只需多加人手巡视防范,不必太过自责。” 陆文龙刻意回避了此事的关键之处。 曹荣本就有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见陆文龙不提,他也乐得糊涂,连忙说道:“谢殿下不责之恩。” 陆文龙道:“伯父之子乃是文龙的二哥,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伯父是长辈,日后不必如此拘礼。” 闻听此言,曹荣受宠若惊,激动不已,信誓旦旦的说道:“王爷和殿下对我父子恩重如山,我父子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这时,乌天鼎从府门出来,看到二人,上前见礼:“主公,王爷。” 陆文龙问道:“柳姑娘可有好生安顿?” 陆文龙当着曹荣的面这样问,一来是本就不想瞒着他,毕竟住在人家的府邸,想瞒也瞒不住,二来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柳瑞云是他带来的,别人不可讨饶。 乌天鼎道:“都已安顿妥当,只是……” 曹荣很识趣,说道:“殿下,曹荣这就去巡视城防。” 陆文龙点头道:“有劳伯父!伯父放心,今日之事文龙绝不会外传。” 陆文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城中混进奸细的事我不会说,但柳瑞云的事你也不能说。 曹荣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属下明白。” “怎么了?”待曹荣走后,陆文龙问道。 “呃……奶奶要见主公?”乌天鼎说道。 陆文龙一听,问道:“乳母大人怎会知道此事?” 乌天鼎道:“方才主公尚未回来,天鼎领柳姑娘刚进府门,不巧遇到了主母,被问了一通,主母很是恼火,说是要与主公算账,接着就去了奶奶那里,想必是去告了主公一状。接着奶奶便差芯草姑娘来传话,命天鼎在此候着,待主公回来,立即去见她老人家。” 陆文龙闻言拍了拍乌天鼎的肩膀,苦笑的摇了摇头:“天鼎啊,你是个好兄弟,可不是个好管家啊!” 其实这件事怪不得乌天鼎,陆文龙知道,遇上琼芳这样的狠角色,谁都头疼,更别说是为人忠厚的乌天鼎了。 乌天鼎此刻挠了挠头。 陆文龙刚要进门,乌天鼎又道:“我看主母的脸色难看的紧,主公切要小心啊!” 陆文龙点了点头,向后院而去。 见到张氏,不等陆文龙开口,张氏把脸一沉,劈面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怎么带回一个烟花女子?” 陆文龙知道,这都是琼芳的“功劳”,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张氏说了一遍。 张氏听了,不禁感叹:“这个女娃子也是苦命之人啊!……唉!连年战事,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陆文龙本想安慰张氏,谁知张氏话锋一转,“小龙啊,来日你把那姑娘带到我这来,我有话问她。” 陆文龙不解,问道:“乳母有何事?却要问她?” “一个流落风尘的姑娘家,怎么会是他国的细作?还是你对她另有图谋?”张氏的脸色很是不善。 张氏的严厉陆文龙是知道的,见张氏这般问自己,忙解释道:“柳瑞云已经全盘招供,她便是宋军韩世忠派到汴京城里的眼线,孩儿把她带回来,好生看管,除此之外孩儿绝无他想,请乳母相信。” “唉……”张氏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我谅你也不会做出什么丑事来,只是……我方才见她经过,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怎会凭地里做了奸细?年纪轻轻就……待我再好好盘问一番……” 陆文龙见张氏执意要见柳瑞云,忙道:“倘若她真是奸细,乳母要见她,孩儿怎么能放心?”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张氏问道,神色带着关切。 陆文龙答道:“孩儿本不想为难她,只是如今大战在即,孩儿怕她泄露军机,便将她留在身边看管,来日击败宋军之后,再放了她也不迟。” “什么?”张氏叫道:“小龙,你要带她去朱仙镇?” “正是。”陆文龙点了点头。 张氏轻叹道:“唉,我的儿,你不想想,一个弱女子到了战场之上会有什么结果?若真的叫你父王知道,认定她是奸细,她还会有命在吗?” 张氏这么一说,陆文龙也陷入了沉思,张氏说的没错,陆文龙没有想过对柳瑞云怎么样,更没有要她命的意思。柳瑞云的坚毅和勇敢,给陆文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想到柳瑞云被他压在身下时的眼泪,陆文龙的心中也平添了几分不忍。 见陆文龙不做声,张氏接着说道:“我欲将她留在身边,待有朝一日,再放她自由!” 陆文龙有些不解,他不明白张氏为何如此维护一个素不相识的敌国女子?况且柳瑞云已然坦白了自己细作的身份,让她留在张氏的身边,万一她对张氏不利怎么办? 想到这,陆文龙说道:“孩儿想还是把柳姑娘单独关押为好。” 谁知张氏脸一沉,说道:“明日将柳姑娘带来见我便是。” 陆文龙沉思片刻,没再理论,便道:“孩儿知道了,您早些歇息,孩儿告退。” 陆文龙打定主意,要去见见柳瑞云。虽然张氏没有明说,可是陆文龙总感觉她是要将柳瑞云留在身边保护起来。两人非亲非故,缘何张氏如此在意一个宋人?陆文龙满是疑惑,不觉间到了关押柳瑞云的厢房门前。 第115章 涟漪 陆文龙察觉到张氏有意保护柳瑞云,便没再多言,请辞之后来见柳瑞云。 柳瑞云被关在一间小厢房中,门口有两名飞龙亲卫看守。 看到陆文龙,一名亲卫走上前:“禀主公,芯草姑娘来了有一会儿了。” 陆文龙方才在张氏房中没见着芯草,也没太在意,如今芯草却出现在这里,倒有些意外。 正琢磨着,芯草从屋里出来了,猛地看到陆文龙,她愣了一下:“主人,芯草过来给柳姑娘送床被子。” “哦,我也是过来看看。”陆文龙随口说了一句。 “主人……”芯草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文龙问道。 “芳儿知道了此事,正生你的气呢!”芯草如实说道。 其实芯草也有些疑虑,主人初到汴京,街市上只走了走怎么就带回了一个美艳无比的绝色佳人?芯草不会像琼芳那般肆意耍性子,可主人的身边已经有了琼芳和西夏公主,如今又来了个柳瑞云,这不禁令她的内心有些难受。 “随她去吧!”陆文龙知道这件事瞒不过琼芳,对于她的反应已经有所准备。 “柳姑娘……”芯草想多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柳瑞云已承认是宋军安插在城中的眼线,如今两军交战,我自然不能放走了她。”陆文龙正色道。 芯草闻言一怔,问道:“主人打算如何安置柳姑娘?”她没有问如何处置,只因芯草心性良善,不想看到一个姑娘家遭遇悲惨。 陆文龙道:“只要她不再犯错,战事之后便放她离去。” 芯草听了似乎放心了不少,说道:“主人放心,芯草自会照应。” 待芯草走远,陆文龙心里更加纳闷,张氏和心草对柳瑞云的关心多少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见门虚掩着,想那柳瑞云也听见自己来了,便说了声:“柳姑娘,陆文龙求见。” “殿下请进。”屋子里传来柳瑞云的声音。 陆文龙推门进了屋。 柳瑞云起身一礼:“殿下此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尽管陆文龙在秀春阁没有为难她,但她对待这个金国的王殿下还是心存敌意和戒备的。 陆文龙开门见山,正色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柳瑞云有些不解,问道:“殿下有事求我?” “正是……”陆文龙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在下乳母与柳姑娘一见如故,一心想留姑娘在身边照料,在下自幼父母双亡,乳母大人是最为亲近之人,文龙只希望姑娘善待乳母,在下敬佩柳姑娘的为人,也更不会为难姑娘,只是委屈姑娘暂时留下,待大战之后,姑娘是走是留,绝不干涉,还望姑娘答应。” 两军交战之时,抓到了敌国的细作,而柳瑞云对于自己的身份也是供认不讳,单是这一条就够她死过几次了,陆文龙没有杀她已经是网开一面,只是要放她走,至少眼下是不可能的。 柳瑞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个男人对她的身份早已知晓。在秀春阁,她决意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韩氏兄妹的安全之时,这个男人放过了她。她并不情愿的交出自己,所以当被推开的瞬间,有了逃过一劫的欣喜。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对她没有任何的不敬,还留住她的清白之身。她本以为自己必死,却不想这个男人非但不杀她,还允许她留在自己最亲近的人的身边,这分明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更是对她莫大的信任,这种信任也说明陆文龙的为人坦荡,心无旁骛。至于张氏为何如此善待她,柳瑞云就不得而知了。她只是隐约觉得张氏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却又顾虑重重。 此刻的柳瑞云听陆文龙这么说,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如此多谢了。”陆文龙郑重说道。 面对着一个敌国王殿下,本应该是厌恶和仇恨,可是,柳瑞云对陆文龙有的是敬意和好奇,甚至还掺杂着其他的东西。想到在秀春阁的闺房中,两个人近距离的接触,柳瑞云脸上不禁泛起红云。 见柳瑞云出神,陆文龙说道:“柳姑娘好生休息,在下告退。” “啊?哦……”柳瑞云欲言又止。 她本以为陆文龙夜里来她的住所意图不轨,她也做了最坏的准备。可陆文龙说明了来意就要走,根本没有任何不堪的想法,不禁令柳瑞云大感意外。 陆文龙以为柳瑞云是担心韩家兄妹的安危,便直言道:“柳姑娘放心,我既已承诺放了韩彦直和韩秀君兄妹,就断不会出尔反尔,此刻他们应该出城了。” 柳瑞云闻言一怔,这个金国殿下既知道了他们两兄妹的身份,却还是放了他们,真是令人叹服。 想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柳瑞云也是轻松了许多,一躬到地:“多谢殿下!” 陆文龙道:“姑娘不肯说出他们的名字,无非是怕我不肯放过他们。” 柳瑞云点了点头。 “我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不过……”此时陆文龙话锋一转:“倘若再遇见,只怕他们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言罢,陆文龙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杀气。 柳瑞云怯怯的看着陆文龙,在秀春阁,她透过门缝看到了陆文龙与韩秀君的交手过程。韩秀君虽说武艺算不得高手,可也是能够上马征战的女将,竟然瞬间便被陆文龙制服,可见这个人绝不是容易对付的,如今他要到朱仙镇去,只怕宋军有的苦战了。 陆文龙走后,柳瑞云心绪难平,她走到床边,默默地拿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发簪,那原本是以死来保全自己清白之躯的,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此时的柳瑞云有太多的疑问,他父母双亡,那金兀术又如何成了他的父王呢?他的名字分明是汉人,却怎么成了昌平王殿下?他看着定是重情重义之人,可又为何执意要踏平大宋江山呢? 陆文龙颠覆了柳瑞云对金人的看法,虽然她知道对金人应该只有仇恨,国仇家恨岂能忘却?可是对陆文龙,她真的恨不起来。不仅如此,她那静如止水的心中不经意间泛起了一丝涟漪。 第116章 琼芳的怒火 陆文龙见到柳瑞云,表明了自己的用意,也令柳瑞云对这个金国殿下产生了好奇。 却说陆文龙辞别了柳瑞云,本打算回房休息,迎面遇见了曹宁和琼芳。看到曹宁对自己使眼色,陆文龙便明白了一二,当即也做好了面对琼芳质问责难的准备。 果不其然,琼芳一看到陆文龙从后院出来,顿时恼火,劈头盖脸的问道:“哼!还说什么有要事,原来是去逛青楼,不但逛,还把那青楼女子领到这来,难不成你想娶她做夫人?” 这时陆文龙也意识到把柳瑞云安置在自己身边固然保险,但却忽略了自己身边这个刁蛮郡主的感受,现在看来这醋坛子是打翻了。 陆文龙看了看四周,皱眉道:“你小声些,让人听见。” “哼!你既然做了,还怕叫人听见?”琼芳的声音不但没小,反而更大了。 “我做什么了?你不可胡乱猜想。”陆文龙也有些急了。 “我也不与你说,只去找那狐狸精说去!”琼芳说着就要往柳瑞云的厢房去。 旁边的曹宁深知琼芳的厉害,他假意咳嗽了两声:“咳咳,弟妹啊,你是误会我三弟了,那女子实是宋军的细作,三弟把她带回来也是怕她逃走啊!” 琼芳一听,把脸一黑,道:“既是细作,就应将她投入大牢,听候发落,他却把人带回来,分明是垂涎那狐媚子的美貌,起了色心。” 琼芳已经见过了柳瑞云,柳瑞云容貌动人,不禁令琼芳心生嫉妒。得知是陆文龙带回来的,她是越想越气,跑到张氏那里告了陆文龙一状,觉得不解气,决定去找柳瑞云出气。 半路遇见了曹宁,曹宁劝她不住,又怕她把事情弄大,只好跟了来。两个人正巧遇见陆文龙从柳瑞云房里出来,这琼芳还能受得了才怪。 在琼芳的眼里,刚见到李香童时便认定西夏公主是狐狸精,如今的柳瑞云也自然成了狐狸精,这狐狸精还真是多呢! “你莫要再胡说了。” 陆文龙面露无奈之色。 琼芳不以为然,怒道:“我这就去问她,若她真是细作,我便把她投入大牢,若她只是个青楼狐媚子,本公主定要让她好看!” 这丫头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若是她将这怒火都撒在柳瑞云的身上,柳瑞云哪里吃得消。 陆文龙急忙拦住她:“芳儿,你误会了。” “我才没有误会,你定是初来中原,被这中原女子给迷住了心窍。”琼芳是真的生气了。 “唉……”陆文龙见她根本听不进去,只能叹了口气。 “你有了我和芯草姐姐,西夏的金刀驸马也做得,此时香姐姐在西夏还想着你,你倒是好,才到汉地就要纳中原女子,简直气死我了!”琼芳越说语气越重,索性把芯草和李香童都搬出来了。 琼芳的嘴跟连珠炮一般,说得陆文龙根本接不上茬,他索性来个充耳不闻,只要你不去找柳瑞云,随你怎么说。 这时候还得看兄弟,曹宁该出马了,他满脸陪笑道:“弟妹,你确是冤枉三弟了。” 琼芳怒道:“人都带回来了,还说我冤枉他?” 曹宁道:“弟妹,你冷静些,方才二哥已经和你说过了,此女确是宋军韩世忠派入城中的细作。” 琼芳此刻静下心来,见曹宁说的不像假话,她又看向陆文龙,谁知陆文龙根本没有理会,而是将头扭向一边。 看来是真的,琼芳道:“既是奸细,莫不如杀了她,也落个干净。” 曹宁暗擦冷汗,心说这丫头当真厉害。 思索片刻,曹宁道:“弟妹不知,今日拿她之时不少城中百姓都看到了,他们不知柳瑞云是宋军奸细,只道她是秀春阁的花魁,如今若是杀了她,只怕百姓会以为我们滥杀无辜。再者此女既是细作,必然了解宋军情况,审一审她,或许可以得到些消息。” 曹宁还是会说,听了他的这番话,琼芳觉得很有道理,不住的点头。 就在曹宁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不想琼芳突然开口说道:“本郡主这就去审她,定能撬开她的口。” 曹宁也是没了办法,只好说道:“弟妹啊,今日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可琼芳还是不依不饶,执意要找柳瑞云。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啊?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来!”陆文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琼芳一听,转向陆文龙,说道:“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还不得把整个汴京城的姑娘都接到赵王府来?” “哦?哈哈哈!”琼芳这一句话,可是把曹宁给逗乐了。 陆文龙看曹宁乐了,又看看琼芳,不觉得也是摇头苦笑。琼芳见二人笑了,想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也确有些好笑。 这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琼芳绷不住了,说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陆文龙道:“任你怎么冤枉我,只是我自己知道没做什么亏心事便好。” 此时,琼芳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了,她偷偷瞄着陆文龙,看他的脸色。 曹宁还得继续打圆场,“弟妹,我三弟心里最爱一个人,弟妹难道不知?” 曹宁一口一个“弟妹”的叫得琼芳的心里舒服,又听了曹宁说了这番话,这气消得也差不多了。 她抿嘴甜笑,故意小声问曹宁:“二哥说的那人是谁?” 曹宁笑道:“这个我知道却也不说,弟妹自去问他好了。” 琼芳脸一红,知道曹宁在打趣她,“哼”了一声,又对陆文龙说道:“龙哥哥,以后要去哪里定要带着芳儿,好不好?” 见琼芳的心情由阴转晴,陆文龙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好好,只要你不使性子,全都依你。” 琼芳高兴的一把搂住了陆文龙的脖子:“芳儿就知道龙哥哥最好了。” 这丫头还真是阴晴不定,看那架势,若不是曹宁在场,她已经亲上去了。 曹宁心说这北国女孩真是热情粗犷,不像中原女子那般矜持羞涩。陆文龙对芳儿的举动早已司空见惯,也就不以为然了。 这时琼芳转头对曹宁说道:“二哥对这汴京城算是了解,芳儿觉得这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二哥说是也不是?” 得嘞,倒是把个曹宁给装里头了,陆文龙却是觉得好笑。被琼芳这么一问,曹宁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可不是我拽你龙哥哥去的,是你龙哥哥带着我们去的,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曹宁点了点头:“弟妹说的是,二哥记下了……”随后又看了一眼陆文龙,意思是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余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琼芳又道:“龙哥哥心性不定,又初来中原,二哥可要帮芳儿看紧了他。” “哈哈哈,好好好。”曹宁说道:“弟妹放心,二哥定会看紧了他。” “嘻嘻,就知道二哥是正人君子,有二哥在身边,芳儿就放心了。”琼芳心满意足。 曹宁笑道:“二哥还有事,就不在这碍眼了。”说完转身要走。 琼芳道:“二哥好走。” 不想曹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二人也该早些歇息才是。”说着看了看二人。 陆文龙只当是他开个玩笑,倒是没什么。 可是琼芳反应得快,此刻已是羞红了脸,怒道:“才说二哥是好人,不想却来打趣我……” 此刻曹宁头也不回,早就风紧扯呼了。 第117章 快乐相伴 琼芳得知陆文龙带回了秀春阁花魁柳瑞云,便来兴师问罪。好在曹宁从中圆场,算是熄灭了郡主的怒火。曹宁看到两个人亲昵如常,也就放心了,自去休息。 陆文龙心里感谢曹宁的劝解,碰到眼前这位发起飙来,怕是谁的腿肚子都转筋。 看曹宁走了,琼芳哼了一声,对陆文龙说道:“我问你,是不是二哥带你去的青楼?” 这方才还搂着自己的脖子卿卿我我,怎么突然间又翻脸了。 陆文龙忙道:“不可胡说,二哥怎么会是那种人?” 琼芳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觉得二哥也不像是那种人,哦……我明白了……”说话间,她狠狠地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被她盯得发慌,问道:“你又明白什么了?” 琼芳指着陆文龙,怒道:“原来真的是你,是你要去逛青楼对不对?” 陆文龙一脸无辜:“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是那般轻浮之人?” 琼芳道:“你先前不是,可如今初到中原,看到中原繁华美景,中原女子温柔可人,故而乱了方寸。” 陆文龙被她的一番话逗乐了,故意说道:“此话倒是不假,中原女子当真温文尔雅,柔情似水,不似大金的郡主那般刁蛮。” 琼芳一听急了,“你你你,你果真被那狐狸精施了妖术,迷了心窍,我这就去给她个好看,再把你的丑事告诉父王,看父王能不能饶你!” 又来了,说完这话,琼芳怒气冲冲就要去找柳瑞云。这好不容易哄好了,怎么突然间又翻脸了? 陆文龙也知道玩笑开过了些,眼前这位若真的气昏了头,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当初在榆兰古城与李香童刀剑相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不知此刻的香儿是否安好?陆文龙突然间想到李香童,这一时出神,琼芳竟然直奔后院去了。陆文龙连忙一个健步上前,拉住琼芳,趁琼芳回身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琼芳被抱在怀中,身体瞬间没了力气,有些委屈的问道:“龙哥哥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青楼女子?” 陆文龙无奈的叹了口气:“唉,芳儿,如今大敌当前,我哪里有那般心思?再说柳姑娘虽蛰伏青楼,却并非烟花女子,我见她与宋军将领相识,想她应是宋军安插的眼线,这才接近她,结果当真被我猜对,她是韩世忠派来的细作,为了避免她泄露我军机,只好把她带回来。” “你不进青楼,又怎么发现她是奸细?”琼芳还是有点不相信。 陆文龙没有办法,只得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那个韩彦直可是刺杀粘罕伯父的人?”琼芳问道。 陆文龙点了点头。 琼芳道:“龙哥哥怎么如此轻易放他走?要是芳儿在,定取了他们兄妹的性命为粘罕伯父报仇!” 陆文龙道:“芳儿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此时,琼芳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和大个子(琼芳给乌天鼎起的绰号)讲的倒是一样,看来你说的是实话。” 好嘛,原来这丫头是在对口供,陆文龙心想定是琼芳看到了柳瑞云,也向乌天鼎索问了事情的前前后后。乌天鼎为人赤城,怎能挨得过这个丫头的软磨硬泡?只好说出了实情。自己拿这丫头都没个办法,更何况是乌天鼎。陆文龙看了一眼琼芳,目光中倒满是宠溺和喜爱。 此刻琼芳挽住陆文龙的手臂,一面摇一面说道:“不过你把她安置在府中,芳儿就是不高兴。” 陆文龙无奈说道:“这汴京城虽被我大金占领,但城中大多都是宋人,我也是怕有闪失,才不得已而为之,待我们到了朱仙镇,再做定夺。” 琼芳又道:“芯草姐姐还说大娘要留她在身边,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显然她对张氏在意柳瑞云的态度不太高兴。 “柳姑娘是个苦命之人,乳母也是可怜她,才留下她的。若是把她交出去,只怕她是活不成了。”陆文龙说道。 琼芳也知道陆文龙说的是实情,以柳瑞云的身份不论是交给曹荣和父王都免不了折磨摧残。琼芳虽然不喜欢柳瑞云,知道她是敌人,可她毕竟也只是个姑娘家,琼芳心性纯良,也不愿看到柳瑞云受难。 看来也只能先将她留下了,琼芳想了想,乖巧的点头道:“也好,芳儿全听龙哥哥的。” 陆文龙见她不生气了,长出了一口气:“以后不可没弄清楚事情原委就来冤枉我,还这么大声。” 此时,一队负责府中值夜的飞龙卫走过。 其实不论是张氏、芯草,还是乌天鼎、曹宁,或是飞龙亲卫,他们都对陆文龙和琼芳的日常斗嘴见怪不怪了。 “哦。芳儿知错了。”琼芳撅着小嘴,甚是可爱。 陆文龙清楚琼芳嘴上说知错了,心里不一定这么想,即便这次真的没事了,下次什么时候发飙也是不定期。不过这才是他喜爱的琼芳,纯真,直率,勇敢,任性。 他摸了摸琼芳的头发,说道:“你且回房休息吧,我还要四周转转。” 琼芳似乎想到了什么,诡异一笑。 陆文龙莫名其妙,问道:“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嗯……没什么!”说着她转身去了。 每次都会纠缠好一会儿,怎么今日这么听话?陆文龙有些疑惑,他看着琼芳高兴的样子,会心一笑,有琼芳在身边的日子总是很快乐的。 儿时的记忆浮现脑海,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一起淘气玩耍,偷跑出王府,一起河边洗澡,摸鱼捉虾,一起和金弹子追打那些欺负他们的皇家子弟,又一起被母妃训诫。如今,他们长大了,一个是英武无双的翩翩少年,一个是热情可爱的俊俏女孩。少年向着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奋勇前行,而女孩则紧跟在他的身边。 陆文龙早已习惯了琼芳的陪伴,开心时他们分享喜悦,不如意时,她会哄他开解他。平日里总以为琼芳要求文龙这个那个,可事实上她给予文龙的快乐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也许这就是爱,而能够尽享这份纯真的爱情,对于琼芳和文龙来说,是幸福的。 第118章 春色无边 发生了秀春阁这件事,说明汴京城里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太平。陆文龙担心府中的安全,便巡视了一番,见赵王府中已是加强了戒备,不用问,这一定是曹荣安排的。 陆文龙走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便打算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主公……”乌天鼎迎了上来。如今他负责众人的安全,自然不会早睡。 “辛苦了,天鼎。你也去休息吧!”陆文龙道。 “主公……”乌天鼎欲言又止。 陆文龙问道:“有事吗?” 乌天鼎摇了摇头,“主公早点休息。”说完,回房去了。 陆文龙也未多想,径直回到自己房中。 刚一进门,陆文龙就觉察到屋子里似乎有人来过,时辰已是深夜时候,来人是谁呢?外堂一目了然,倒也没什么异常。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毕竟是赵王府,环境生疏,难免有些警觉。 陆文龙梳洗宽衣,进了里屋,随手将门关上。 突然间,陆文龙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环视一圈,却发现被窝里有人。是谁?陆文龙撩被一看,原来是琼芳。 “芳儿?你怎么……”眼前的一幅美景不禁让陆文龙呆住了。 此时的琼芳身上只有一件贴身小亵,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气息,她两手掩面,一双眸子透过指缝含情脉脉的看着陆文龙。 陆文龙虽然和琼芳朝夕相处,也曾有亲昵的举动,却从没有过肌肤之亲。如今看到琼芳面红滴水,娇媚动人,在烛光的衬托下,她的身姿凹凸有致,裸露的双腿反射着烛火的光亮,陆文龙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被一个男人这么看,琼芳也是第一次,她扯起被角,遮住了通红的面颊。羞道:“龙哥哥,你莫要这般看着人家。” “芳儿,你怎么……在这?”陆文龙的心跳有些加快。 “今晚……芳儿要做了龙哥哥的女人。”琼芳声音小的陆文龙勉强能够听到,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清亮。 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眼前面色红润,矜持害羞的样子却是更令人喜欢。 “龙哥哥……” “芳儿……” “龙哥哥,你喜欢吗?” “芳儿……我喜欢……” 琼芳深爱陆文龙,陆文龙也是一样。他们早已将彼此看做是生命中的一部分,相依相随,永不分离。 春宵时刻,无需任何言语,文龙拉住琼芳的手,将嘴唇轻轻的贴在了她的香唇之上。琼芳也慢慢的放下羞涩,开始迎合着文龙的吻。伴随着越来越深情的亲吻,琼芳的心跳越来越快,而文龙的呼吸也是越来越重。 他们两个人虽然整日待在一起,可先前最逾越的举动也只是亲吻,如今要再进一步,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可想而知。 当文龙除去了自己与琼芳之间的所有阻隔,琼芳那婀娜美妙的胴体完全呈现在他的眼前。文龙不再犹豫,俯身将娇嫩的身姿淹没在他矫健有力的身躯之下。 琼芳紧紧的揽着文龙,让他时刻感受着她的心跳和体温,文龙也紧紧的抱着琼芳,如同抱着的是整个世界。 琼芳紧闭着双眼,只是手臂挽着文龙的脖颈。享受着爱人的亲吻和爱抚。 当两人都感觉到对方的浓情蜜意,那爱情的款曲也进入到更加优美的旋律。 “龙哥哥……”琼芳的脸如同一张红布,双手却是搂得更紧了。 琼芳的呢喃彻底点燃了文龙内心的情欲之火,那火苗也唤醒了最原始的激情。男欢女爱,对于彼此深爱的人来说,是多么美妙的注解。 “龙哥哥,我爱你!”琼芳望着文龙的说道。 文龙望着琼芳的眸子说道:“芳儿,我爱你。” 陆文龙轻吻着琼芳,琼芳羞涩的闭上眼睛,期待着人生的洗礼。 “啊……”伴随着琼芳一声痛并快乐着的呻吟之声,琼芳将似火的脸颊贴在文龙的胸口,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芳儿……” “龙哥哥……” 屋子里满是情爱的味道,一时间春色无边。人生的第一次,好奇、珍惜、美好,文龙和琼芳享受着从未有过的,难以言语的奇妙感觉,那温馨的画面永生难忘。 两个人也演绎了成为男人和女人的蜕变,他们的爱情之花越发迷醉。 此时琼芳的脸颊粉红,鬓角散发着汗香,羞得紧闭双眼。文龙躺在她的身边,将她搂在怀中,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依,文龙亲吻着琼芳,琼芳忘情的回应着。与心上人相拥相爱,这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龙哥哥……芳儿是你的,永远都是……”琼芳有些羞涩的说道。 陆文龙抚摸着她的香肩:“芳儿……”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文龙和琼芳的爱情似乎早已注定。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天真挚纯洁,毫无瑕疵。琼芳对文龙的爱就像熊熊烈焰,将文龙融化其中。而在文龙心中,琼芳的位置也是无人可以替代,包括芯草和李香童。 两个人是苦命的,战争让他们自幼失去双亲,可他们也许是幸运的,因为他们遇见了彼此。 当他们第一次见面,小文龙好奇的看着这个新来的妹妹,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而小琼芳拽着文龙的衣角,小声的叫着“哥哥,哥哥……” 从此,他们在彼此心中便深深住下,再不曾离开。 上天定是同样眷顾这份纯爱真情,而不忍让他们知道当年的事实,使他们可以继续相爱下去。 “呀!糟了!”琼芳突然惊道。 陆文龙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芳儿!” 琼芳指着烛台说道:“你怎么没有吹灯啊?” “那又怎样?”文龙不解问道。 “哎呀,羞死人了!”说话间,琼芳捂住了脸。 陆文龙看了看烛台,又看了看琼芳,一阵好笑。 “你快去熄灯!快去!”琼芳急道。 陆文龙一笑:“你这丫头此刻害羞什么?方才都已看了通透!” “你还说你还说……”琼芳将被子蒙在头上,小脚却是一阵乱蹬。 春光无限美好,这两个人倒是既温存又热闹啊! 第119章 名副其实的主母 今日与往常不同,已是日晒三竿,陆文龙的房门紧关着。 春宵一刻值千金。 昨晚,那奇妙的美感令琼芳和陆文龙这一对初尝雨露的少男少女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一缕微光钻过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本就春意十足的屋子里又平添了几分暖昧。 陆文龙躺在床上,琼芳依偎在他的怀里,昨夜的缠绵让两人如痴如醉,此刻他们的身体紧紧相依,心灵更是紧紧相连。 “主公,呃……时候不早了……”门外传来乌天鼎的音声。 乌天鼎统领飞龙卫,负责陆文龙和身边人的安全,昨夜琼芳在陆文龙的房中留宿,他自然是知道的。 “就起……”陆文龙觉得有些好笑。 陆文龙和琼芳已经醒了,只是还躺在床上享受着春意盎然的二人时光。一听是乌天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一笑,琼芳更是把脸埋进了被窝。 “咳!咳!”陆文龙故意咳嗽了两声。 琼芳从被窝里探出一双大眼睛,看着陆文龙。 陆文龙轻声道:“咱们也是该起了。” 琼芳点点头,双手就势搂住了陆文龙的脖子,两人又是一阵拥吻………… 陆文龙起身穿好了衣服,对还赖在被窝的琼芳说道:“好芳儿,起来吧,若是被人瞧见,看你怎么说?” “那就让他们叫我夫人好了,嘻嘻。”琼芳嘴上虽然满不在意,但还是起来了。 只是这猛地一动,顿感身下隐隐作痛,昨夜的几番云雨,让这个初经人事的女孩有些苦楚,她轻轻的哼了一声。 陆文龙忙走过来:“芳儿,你没事吧?” 琼芳一时害羞,又撅起来小嘴:“都是你做的好事。” 陆文龙一笑,看着床上印着的那朵清晰的梅花,陆文龙俯身在琼芳的额头上深情一吻。 “芳儿,如今你已是我最亲近的人,今生今世,你我二人永不分离!”如此情话当真令人动情。 琼芳将小脸贴在陆文龙的胸膛,喃喃道:“人家早就认定了你,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都是你的人……” 待琼芳穿好衣服,两个人还是你侬我侬,突然间陆文龙想到了什么,说道:“只是咱们要好好想想如何向父王交代!” 琼芳倒是信心满满:“龙哥哥放心,父王那里芳儿自有办法。” 陆文龙一笑,打开房门,看到乌天鼎,问道:“可有人来过?” 乌天鼎说道:“曹将军和芯草姑娘先后来过,曹将军问主公何时出发?芯草姑娘则是来寻……主母。”正说到一半,乌天鼎见琼芳从屋里走了出来,连忙见礼。 琼芳此时略显羞涩:“大个子何必又这般客气,你和龙哥哥既是自家兄弟,跟芳儿自然无需见外,还像先前那样就好。” 琼芳对乌天鼎的印象很好,他为人朴忠又真挚勇敢,自乌天鼎到王府的那天起,琼芳便没和他见外。琼芳很清楚,陆文龙和乌天鼎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实际上却如同手足,他们兄弟间的情谊,从某种意义上说,绝不亚于和完颜寿、曹宁的兄弟之情。 乌天鼎对琼芳则始终当做是主母一般对待,虽然他和李香童先认识,还一同从西夏回来,但他很清楚琼芳在陆文龙的心中才是第一位的。乌天鼎外表粗犷,但却是粗中有细,他忠于陆文龙,对琼芳自然也是格外用心。陆文龙把飞龙卫交与他的手上,足见陆文龙对他的信任,而乌天鼎也没有辜负主公,平日里不光是陆文龙的左右手,更是肩负起保护张氏、琼芳还有芯草的使命。张氏和芯草倒还好说,只是这琼芳有时候却也令乌天鼎头疼。他按照陆文龙的吩咐从秀春阁带回柳瑞云时,就被琼芳撞见,结果被这丫头一顿软磨硬泡,乌天鼎没挨住,“供出了”事情的经过。 琼芳又拉住陆文龙的手摇了摇,“龙哥哥,芳儿先走了……”说完蹦跳着离开,可刚蹦了两下,觉得身下吃痛,回头羞臊的看了陆文龙一眼,缓步去了。 陆文龙笑着看着她走,心里满是甜蜜的感觉。只要有这丫头在身边,什么烦恼忧愁都会被她化解。 “主公……”乌天鼎自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陆文龙也没想瞒他。 陆文龙回过神,听乌天鼎说话。 “主公……”乌天鼎说道:“今天一早,奶奶便将柳瑞云接到房里,说是日后就把柳姑娘留在身边了。” “知道了。”张氏会这么做,陆文龙并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乌天鼎又问道:“主公,我们何时起兵赶往朱仙镇?” 陆文龙道:“我打算明日辰时出发,你让二哥做好准备,我自去巡视一番。” 大军休整已毕,也是该出发了。 乌天鼎刚要去,又想到了什么,对陆文龙笑道:“如今主母真是名副其实的主母了!” 陆文龙闻言大笑,“是啊是啊!” 昨晚,陆文龙也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洗礼,此刻他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陆文龙在府中巡视了一番。 明日就要启程,自然当去告知张氏,半路遇见了芯草。 “主人……”今天的芯草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陆文龙察觉到她有点不对,便问道:“芯草,你怎么了?” 芯草低声说道:“原本芳儿都与我同睡,可昨夜我等了她许久也不见她来,今早出来寻她……”芯草说了一半,脸色微红,没再说下去。 看来芯草大概猜到昨晚的事了,陆文龙也知道是瞒不过的,琼芳那丫头喜怒形于色,心里根本装不了事,都不用芯草问她,便自己说了。 陆文龙道:“昨晚她在我那里。” 虽然已经想到,可乍一听到陆文龙这么说,芯草的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可是她也清楚琼芳在陆文龙心中的位置,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她定了定心绪,说道:“如今主人和妹妹已不同以往,主人日后更要好好善待妹妹。” “那是自然。”陆文龙道。 如今琼芳和自己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以后有什么事恐怕更要让着她了。 芯草听了低头不语。 陆文龙道:“芳儿平日里大大咧咧,凡事没个规矩,如今不比在家里,你要多费心了。” “主人放心。”芯草道。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我们谁也离不开你啊!”陆文龙叹道。 芯草看向陆文龙,心中一暖,低声道:“只要主人不弃,芯草愿终生侍奉左右。” 陆文龙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第120章 朱仙镇 陆文龙来见张氏,遇见了芯草,二人边走边聊,到了张氏的房门前。 “乳母……”话音未落,门已打开,开门的是柳瑞云。 “柳姑娘……” “瑞云见过殿下。”柳瑞云道。 陆文龙笑着点了点头。 来到张氏近前,“臣儿给乳母请安。”陆文龙对张氏是十分尊敬的。 “小龙,你今日可是起晚了。”说话间,张氏看向门外,问道:“那丫头怎么没和你一起?” “许是夜里睡得晚,又赖着不起呢!”陆文龙边说边看向芯草。 芯草目光游离,低头不语。 “也好,那丫头不在,我也难得清静些。”张氏嘴上这么说,实际她是很喜欢琼芳的,尤其是当看到文龙和琼芳在一起时那发自内心的快乐,她很是欣慰。 “乳母,臣儿已下令明日出发,赶赴朱仙镇,未知乳母准备的如何了?”陆文龙问道。 “芯草已经为我收拾好了,明日就可上路。”张氏说道。 “乳母……”其实陆文龙满心不愿意张氏她们和自己一同前往朱仙镇,毕竟战争不同于儿戏,一旦出事,就有可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小龙,为娘主意已定,你也不必再劝了,不光我去,芯草和瑞云与随我一同前往。”张氏说道。 张氏的这个决定并不出乎意料,芯草一向不离左右,自然同行,而所以带着柳瑞云,也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陆文龙欲言又止,他知道张氏的脾气,也就没有再劝,遂看向柳瑞云说道:“有柳姑娘在,乳母自会高兴,芯草也可轻松些。” 柳瑞云一愣,她听得出陆文龙有所暗示,却没有想到陆文龙真的会让她留在乳娘的身边。 她看向陆文龙,旋即说道:“殿下之言,瑞云记下了。” “如此多谢了!”陆文龙虽言语轻松,却依然对柳瑞云有所提防和戒心。 又聊了一会儿,陆文龙起身告退,芯草知道主人有事交代,便跟了出来。 来到无人处,陆文龙说道:“柳瑞云是韩世忠和梁红玉的亲信,你要多多关照,切不可多言,待战事停歇,便放她走。” 陆文龙并没有想扣留柳瑞云或是意图不轨,他担心的是柳瑞云会对张氏和芯草不利。不论怎么说,柳瑞云都是他的敌人,对待敌人不能放松警惕。依他的意思是断不会让柳瑞云留在张氏身边的,可是张氏执意这么做,他也拗不过,只好交代芯草小心行事。 “芯草记下了。”芯草说道。 “你回去吧!”陆文龙还是不放心张氏和柳瑞云单独相处。 “芯草告退。”说完,芯草转身去了。 陆文龙随即又在张氏的住处增派了人手。 下午时候,曹宁带来了消息:说是宋军刘琦和张信两路人马已赶赴朱仙镇,与岳飞、韩世忠合兵一处。 岳飞和韩世忠就已经难以应对,那刘琦和张信皆是抗金名将,如今他们齐聚朱仙镇,对于兀术的压力可想而知。 陆文龙和曹宁、完木陀赤、完木陀泽等将领商议军机。众人退去,陆文龙和曹宁在庭院散步。 “宋军各路人马皆已聚齐,朱仙镇当有一场大战啊!”曹宁说道。 陆文龙点了点头,“岳家军和韩家军皆是强悍之师,又有刘琦和张信等部助战,看来宋军是想在此与我决战!” 的确,宋金双方各遣主力精锐对峙于朱仙镇,大有决一死战之意。 曹宁又道:“此役关系重大,若我军胜,则可挥师南下,南朝再无抵抗之力,我大金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若败,宋军定会继续北伐,收复中原……” 不等他说完,陆文龙道:“诶!我大金铁骑骁勇无敌,定能击溃宋军,到时候,我要用岳飞、韩世忠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将士英魂。还有岳云和韩彦直,朱仙镇就是他们的死地!”言罢,陆文龙杀气爆棚。 此时的曹宁也被陆文龙所感染,内心激荡,恨不得立时冲杀于两军阵前,用敌人的鲜血来慰藉手中的长枪,他自信除了身边的三弟,没人能够抵挡他的勇猛。 兄弟二人对视一笑,信心满满。 朱仙镇,注定会有一场激战。无论双方胜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是必然的结果。很多人会死在这里,他们的肉身会化作尘埃,最后被历史的浪潮冲刷殆尽。也会有人屹立不倒,成就辉煌,以胜利者的姿态彪炳史册。 一夜无话,翌日辰时三刻,陆文龙率大军准时出发,过午时分,已到达朱仙镇。 放眼看去,此间倒是景致不错,山水相连,道路纵横。朱仙镇历史悠久,人杰地灵,居民以农耕为主,盛产小麦、花生等作物,畜牧业也很发达,牛羊水产繁荣。只是如今到了战事,百姓们只想保命,很多产业已然荒废了。 其实朱仙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在战国时期,这里便是郑国的边陲重镇,连年的战火也使得这座古镇更具华彩。 距离朱仙镇不远有一座山,名叫凤凰山。一条小河从山间经过,直穿朱仙镇,这条河就是小商河。岳飞帐下大将杨再兴就是在这条河中被万箭穿心。 尽管朱仙镇距汴京城不过几十里,但眼前的情景与城中完全不同。金军营寨连绵,一望无边,旌旗招展,时有兵马穿梭,看来将士们正严阵以待,随时做好交战的准备。 陆文龙骑马来到高处,但见远处有十数座宋军的大营,排列有序,防御严密,与金营形成对峙之势。见此情景它不禁暗自点头,看来这岳飞绝非等闲之辈。 陆文龙一扬马鞭:“加快行军!”说着打马而下,直奔金军连营。 此时的陆文龙恨不得立即出现在父亲的面前,告诉父亲,他已经长大成人,他可以为父亲、为大金国驰骋疆场,杀敌建功。 “父王,儿臣来了,您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助您击败劲敌。”陆文龙一边想着,一边狠抽战马。 胯下的麒麟驹疾驰如电,鞘中的黄龙剑嗡嗡作响,手中的六沉饥渴难耐,一个英武少年要在朱仙镇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第121章 父子重逢 陆文龙领兵抵达朱仙镇。 此时的金军大帐,完颜兀术正与哈迷蚩等人商议破敌大计。由于宋军刘琦、张信两位元帅各领兵马赶赴朱仙镇助战,加之先前抵达的韩世忠,几路兵马与岳飞的岳家军在朱仙镇汇合。 这样一来,在兵力上,完颜兀术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 本来一个岳飞就很令他头疼,如今又来了韩世忠等人,又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而且手下猛将高士众多,兀术一筹莫展。 朱仙镇一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金军精锐尽出,完颜兀术已然做好了与宋军决战的准备。 这时一名小校进帐禀报:“禀王爷,殿下率大军前来助阵,如今就到营门了。” 完颜兀术大喜,领帐中众将出门迎接。 其实兀术早已向朝廷求援,也知道陆文龙不日会领兵前来,此时儿子的到来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陆文龙等在营门前,见父王亲自来迎,他命乌天鼎好生安顿张氏等人,自己带着琼芳同曹宁、完木陀赤、完木陀泽来见兀术。 来到完颜兀术面前,陆文龙等人俯身便拜。 “臣儿见过父王!” “末将见过王爷!” 看到儿子,兀术明显有些激动,他几步上前,一把拉起陆文龙:“我的儿,你可想杀父王了,快让父王好好看看。” 陆文龙站起身,话说这父子俩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面了。这几年,兀术在外征战,而陆文龙则身处大都,父亲想念儿子,儿子想念父亲,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父子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存在。 此时的兀术眼含热泪:“一别数载,王儿又精健了许多。” 陆文龙看着兀术,发现父王眼角的皱纹多了,整个人看上去也非常疲惫,陆文龙心里很不是滋味。猛然间又看到兀术右耳的耳垂少了半边,正欲询问原由,旁边的琼芳可不干了。 她一面摇着兀术的手臂,一面说道:“父王偏心,眼里只有龙哥哥,却没有芳儿。” 兀术哈哈大笑:“哈哈哈,父王一时糊涂,竟冷落了我的宝贝女儿,哈哈哈……” 琼芳还是不依不饶:“哼!依芳儿看,父王就是偏心,就是偏心!” “哈哈哈!”兀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是父王错了,快叫父王看看……”兀术边说边用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琼芳的头,说道:“嗯嗯,倒是长高了些,哈哈哈!” 琼芳讪讪问道:“就光是长高了吗?” 兀术笑道:“也标致了许多,如今已是个小美人儿了。哈哈哈!” 陆文龙和琼芳的到来,令完颜兀术很是高兴,这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怀大笑了。 在场众将也都很诧异,在他们眼中,完颜兀术是个威严的统帅,平日里不怒自威,给人一种压迫感,可今日的兀术在看到儿女到来的时候,却展现出他鲜为人知的的一面。 是啊!他还有一个身份——父亲。 这就是完颜兀术,一个卓越的军事天才,更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尽管他连年在外征战,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对陆文龙和琼芳的爱。 两个孩子并不是自己亲生,但他视若己出,尤其是对陆文龙的感情,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儿子完颜亨。可以说,如果没有兀术,也就没有今天的陆文龙。而陆文龙对兀术的感情也是至真至深,虽然在他十岁的时候,兀术告诉他并非自己亲生,而是养子,但陆文龙依然把兀术当做自己的生父一样,在他的心中,兀术就是父亲,他能真切的感受到温暖的父爱。 一直以来,兀术既是父亲,又是榜样。陆文龙从小就幻想着能成为像父王一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国家开疆扩土,冲锋陷阵。兀术并没有刻意的要求陆文龙去做什么,但他对陆文龙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是巨大的。 多年来,兀术在家的时间远比在外征战要少得多,但只要是在家,兀术就会和儿子一起舞舞剑,摔摔跤,或是给陆文龙讲一些在外征战的故事。小文龙每每听得都十分专注,而这些对陆文龙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父亲是身经百战的常胜战神,儿子自然而然的会向往追寻父亲的脚步,这就是偶像的力量,也是宿命。 兀术和陆文龙正享受着父子重逢的喜悦,一时间竟忘了曹宁等人。 见众人一直跪着,陆文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兀术引荐:“父王,这是臣儿的义兄,曹宁。” 兀术对跪着的曹宁等人一挥手:“诸位快快请起……” 众人站起身,兀术来到曹宁身前:“曹贤侄的威名,本王早有耳闻,西夏之行,你与王儿真是为我大金挣足了颜面啊!” 其实兀术的话透露了两层含义,一是虽然他不在大都,但很多事情还是了如指掌。二是表明立场,同时也将曹宁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曹宁又是一躬到底:“蒙王爷抬爱,曹宁决心再立新功。” 兀术点了点头,也将他身边的主要将领一一引荐给陆文龙等人。当说到哈迷蚩的时候,完颜兀术说道:“军师就不必介绍了……” 哈迷蚩连忙行礼道:“在下哈迷蚩见过殿下,王爷日盼夜盼,今日总算是把殿下给盼来了。” 陆文龙对哈迷蚩并不陌生,兀术还朝的时候,哈迷蚩曾经到过府上。陆文龙深知这个人的本事,他可是这数十万大军的智囊,就连兀术对他都十分尊重,他也多次为兀术出谋划策。 想到这,陆文龙急忙还礼道:“文龙见过军师,连年征战,幸得军师在侧,今文龙初到,还望军师不吝赐教。” 哈迷蚩连忙说道:“殿下过奖了,如今殿下到了朱仙镇,那岳飞、韩世忠等人的末日也为期不远了。” 寒暄过后,完颜兀术吩咐人安排众将休息,自己拉着陆文龙和琼芳回了大帐。哈迷蚩见状对兀术身边众将使了个眼色,众人也纷纷退去。 进到帐中,兀术和陆文龙坐下,琼芳则挽着父亲的胳膊站在他的身边。 兀术问道:“父王早就盼着你们来了,王儿因何迟了两日?” 陆文龙看了一眼琼芳,说道:“臣儿因贪恋中原美景,故而来迟,望父王宽恕。” 兀术一笑:“诶,来了就好,这汴京城虽然是个好地方,但大战在即,城中并不太平,父王怕你兄妹初来中原,有所差池。” 陆文龙道:“汴京曾是宋京,城中多为汉人,如今又起战事,难保有宋军耳目混入,好在城中戒备森严,可保无虞。” 兀术又问道:“听闻你乳母也随军到了朱仙镇?” 陆文龙道:“乳母担心臣儿到了营中,起居无人照料,故而带着芯草等人跟随臣儿一道来了。” “也好,也好……”兀术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第122章 撼山易 撼岳家军难 陆文龙见到兀术,父子相见自然欢喜。兀术带着文龙和琼芳一双儿女回到自己的寝帐,满脸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父子三人似有说不完的话,只是兀术得知陆文龙的乳母张氏也跟着来到了朱仙镇,心里猛地一动。 张氏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因为她知道十三年前发生的一切。 这些年来,兀术也曾想过要除掉张氏,但也许是考虑到陆文龙的感受,最终他没有这么做。尽管兀术很清楚一旦陆文龙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也许就是他们父子反目的时候,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陆文龙的爱。他祈盼着陆文龙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祈盼着陆文龙永远都是他完颜兀术的儿子。 十三年前的往事在兀术的脑海中闪过,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什么,陆文龙和琼芳自然也不会察觉。 陆文龙问兀术:“听闻父王与岳飞对峙已久,以父王之神武,何不挥师南下,攻克临安城,拿了那南朝皇帝,却在这朱仙镇安营下寨?” 兀术叹了口气:“唉,王儿有所不知啊!那岳飞十分厉害,高扎营寨挡在我大军面前,让父王难以逾越。况且他的帐下猛将如云,尤其是岳云、张宪等人,武艺高强,勇冠三军。父王的耳朵便是被张宪所伤,你兄金弹子更是死在岳云的银锤之下。”说话间,兀术也有些无奈,看来岳家军的确令他吃了不少苦头。 听到这,陆文龙和琼芳的心不禁痛了一下,他们还从没见过有哪个对手能让父亲这般难堪。 琼芳问道:“父王的伤势如何了?” 兀术一笑:“已无大碍。” 琼芳恨恨说道:“这可恶的岳家军,还有张宪和岳云,绝不可轻饶了他们!” “哈哈哈!”兀术大笑道:“乖女儿说的不错,他们着实可恶,可是想要击败他们谈何容易啊!” 陆文龙一皱眉:“如此说来,这岳飞当真有些本事!” 兀术道:“父王征战多年,这次却是遇上了敌手,如今又有韩世忠、刘琦、张信等数路宋军驰援朱仙镇,想要取胜更是难上加难。” 对于韩世忠,兀术也是心有余悸,当年在黄天荡,兀术就险些栽在韩世忠夫妇率领的韩家军的手中。 听兀术提到韩世忠的名字,陆文龙一下子想到了韩彦直和韩秀君兄妹俩。这次会战朱仙镇,想来还会遇见,到时候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父王,这里有强敌,我们不如绕路去打南蛮的老巢,是也不是?”琼芳倒是在此时献上“良策”。 “哈哈哈!”兀术和陆文龙对视一笑。 “你们笑什么?难道不行吗?”琼芳问道。 兀术道:“南下攻宋,这朱仙镇乃是必经之地,况且如今两军对峙,若撤兵则对方必会趁势追击,届时大军危矣。” 琼芳听得仔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兀术笑道:“我的女儿长大了,知道为父王分忧了。” 陆文龙道:“满朝重文轻武,怎会有岳飞、韩世忠这般可与父王匹敌的统帅。” 兀术道:“岳飞、韩世忠都是难得的名将,尤其是岳飞,麾下有如岳云、张宪、严成方等诸多猛将,实难对付。” “哼!”陆文龙冷哼一声:“臣儿在大都只听说过岳飞帐下有个叫高宠的,本想有朝一日与他见个高低,只可惜他已不在了,叫臣儿好不失望。这次来朱仙镇,一则助父王击败岳家军,二则杀岳云为兄报仇,看来还要再加上个张宪。如今,韩世忠也来了,儿臣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说话间,陆文龙的眼中精芒闪过。 当年,高宠横空出世,一条錾金虎头枪,如同霸王重生,威震天下,可惜最后却惨死在铁滑车下。盖世英雄好似一道流星划过夜空,只能仰望,却无从追赶。 陆文龙在大都之时便听说过高宠的名字,做为一个一心要为国家拼杀的少年来说,自然有了与强者一较高低的冲动。遗憾的是,两代神将再无较量的可能。 兀术笑道:“吾儿勇武无双,对付几个南蛮定是手到擒来,只是那南蛮诡计多端,吾儿切不可轻敌啊!” 陆文龙点了点头。 兀术对陆文龙和琼芳说道:“你们一路劳顿,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待养精蓄锐之后,再做计较。” 陆文龙一摆手:“父王,今日天色尚早,待臣儿去拿几个南蛮来,与父王解闷。” 兀术也想看看儿子的武艺是否又有长进,笑道:“罢了,真乃吾儿也!王儿要去,为父为你掠阵,南蛮狡诈,务必小心。”说话间,兀术领着陆文龙出了大帐。 金营众将听闻殿下刚到就要讨战,都围了过来。眼下军中士气低落,急需有人能振奋军威,鼓舞士气,陆文龙初到朱仙镇,这头一战却显得异常重要。看到众将的眼神,陆文龙也顿感责任重大。 出了营门,兀术指着对面宋军的营盘,说道:“那岳飞摆了十二座营寨,前后交错,首尾呼应,如同十二座大山紧紧相连,为父也是无计可施啊!” 陆文龙看了一眼宋军的连营,不屑道:“便真的是十二座大山,也阻挡不了我无敌的大金勇士!” 兀术长叹一声:“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啊!” 陆文龙不禁一怔,在他的印象中,父王的兵锋所指,可谓是攻无不克,但凡父王的敌人,如今都已步入尘埃,何曾见过父王如此的感叹?想必岳飞和他的岳家军果真是难缠的敌手。陆文龙决心为父王重振士气,他举目看向宋军大营,眼神中流露出逼人的杀气。 站在一旁的琼芳看到陆文龙的眼神,此刻却有些担心了。她走上前,对陆文龙说道:“龙哥哥定要小心啊!” 尽管琼芳不愿意,但她知道,她不能阻止陆文龙出战,这是军规,不能触碰。 陆文龙用手摸了摸琼芳的头:“芳儿放心,我去去就来。”说着对兀术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兀术率领军中一干将领和琼芳在大营门前为陆文龙观战。 陆文龙率领着飞龙卫,还有兀术给他亲点的两千精兵,打马踏过小商桥,直奔宋军大营。 此时,少年的心中宛如大江般波涛汹涌,那种对战场的向往几乎无法抑制,他太渴望为国为战了,他要报答父王的养育之恩,报效亶皇兄的兄长之义,报答普风的受教之情。 转眼间,陆文龙杀到,手中六沉枪一指:“岳飞,出来受死!” 第123章 岳家军 话说与金军对峙于朱仙镇的正是南宋的抗金名将岳飞和他的岳家军。 此时此刻,在宋军的中军大帐内,一人端坐正中,一众将领立于两侧。 但见正座之人,三十七八岁的年龄,三柳墨髯,剑眉朗目,精神抖擞,器宇轩昂,此人正是岳飞,岳鹏举。 再看帐下众将,个个情绪高涨,跃跃欲试。 此刻岳飞的心情并不好,前些日子,杨再兴和汤怀相继战死沙场,令他十分心痛。 战争对交战双方而言都是损耗,金营中战死了包括金弹子在内的众多将领,而岳飞帐中也有如高宠、杨再兴、汤怀等人殒命沙场。 汤怀与岳飞年龄相仿,幼年时,便和岳飞、王贵、张显四人在麒麟村王员外家结为异姓兄弟,这么多年感情自不必说。 杨再兴原是抗金义军首领曹成部将,后来曹成拥兵自立,杨再兴负责镇守九龙山,直到曹成被岳飞平定,杨再兴被俘。岳飞欣赏其勇武,以大义说之,杨再兴深为感动,遂投身岳飞帐下。虽时间不长,但屡立战功,与岳飞更是情同手足,肝胆相照。 杨再兴和汤怀的死,对岳飞和整个岳家军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岳飞本想在与韩世忠等人合兵一处之后,就对金军发动进攻。可今日得知金军援兵已到朱仙镇,心中更是闷闷不乐。 在岳飞的左手边站立的是牛皋、王贵、张显、吉青、施全、梁兴、李宝、周青、赵云及伍尚志、张宪、岳云、严成方、寇嗣宝等人,他们都是自起兵之时便追随自己的老兄弟及太行山上的义军和优秀的青年将领。在右手边上有诸葛英、王佐、董先、陶进、贾俊、王信、王义、岳真、呼天保、呼天庆、徐庆、金彪、何元庆、余化龙、郑怀、张奎、张立、张用、孟邦杰、董芳、张国祥等等,他们大多是各地的起义军将领,被岳飞收编或是主动投靠岳家军的。岳飞还有一支水军,由杨虎、阮良、耿明初、耿明达等人统领。这诸多将领也是岳家军的骨干力量,他们中有的身经百战,有的身怀绝技,有的勇冠三军,有的深谋韬略,他们追随岳飞抵抗外敌,大多立下过累累战功。再看岳飞的身后,则站着貌似守护神般的两个人,一人手握混铁棒,另一人手拿熟铜棍,此二人正是“马前张保”和“马后王横”。 岳家军人马十万有余,由背嵬军、踏白军、游亦军和水军等部组成,岳家军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又纪律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深得百姓优待。 岳家军在对金的作战中,屡次建功,已然成为宋朝江山抗金力量的中流砥柱,这样的一支军事力量,是任何敌人都头疼的对手,即便是强大的女真铁骑也是一样。 可以这么说,若是没有岳飞、韩世忠这样的爱国将领,没有岳家军、韩家军这样的抗金力量,只怕赵宋的江山早已陷落。 金军主力大军在完颜兀术的率领下与岳飞的岳家军对峙于朱仙镇,双方激战多日,互有胜负。如今,双方都在等待援军到来,以作最后的决战。几日前韩世忠、刘琦、张信等人率各自人马来到朱仙镇,令岳飞大喜,本欲大举进攻,怎料方才探马来报,金军的援军也已开到了朱仙镇,与完颜兀术汇合。 这对岳飞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今日升帐,把各营将领全数招来,也是为了商议对策。 “诸位兄弟!”岳飞正色说道:“我军与金军在朱仙镇已对峙多日,今有韩、张、刘三位元帅及数路兵马驰援朱仙镇,与我岳家军合兵一处,本帅意在出击退敌,然听闻金军从大都调来强兵,欲助金兀术,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什么强兵!不过是个娃娃兵,说是金兀术的干儿子,大哥不必担心,待来日,俺去看看他有何本事!”说话的是牛皋,为人耿直又胆大心细,是岳家军的总督粮官。 岳飞把脸一沉,扫了牛皋一眼,牛皋便不做声了。 “元帅,听闻这陆文龙乃是金兀术的义子,与完颜金弹子师出同门,想必有些本事,我等切不可轻敌。”旁边的诸葛英说道。此人是岳家军的军师,乃是三国时诸葛家的后人。 岳飞点了点头。 “便是号称金国第一将的金弹子,也死在我大哥的锤下,何况小小的陆文龙?”说话的小将是严成方。 他口中的大哥正是自己结义的兄长,也是岳飞的长子岳云。 当年,严成方还是杨幺起义军将领,曾经与岳云有过一战,他深知岳云的本事了得。 随着严成方的一句话,众将的目光都集中在岳云的身上。高宠和杨再兴阵亡之后,岳云已然成为岳家军的头号猛将,在牛头山岳云斩杀大金五虎大将之首,号称金国第一猛将的完颜金弹子,使得岳云名声大噪。 岳云自幼受父亲影响,立誓为国尽忠,抗击外敌,早年便曾组织乡里壮丁,抵抗金兵入侵,并一战击杀金国名将薛礼花豹和张兆奴,成为远近闻名的少年英雄。后来从军,随父亲岳飞征战南北,收复失地,立下无数战功。在岳家军中,岳云虽然是小字辈,可威望颇高。加之他作战勇敢,武艺高强,但凡遇到硬仗,岳飞都会让儿子打头阵。 听到众人对岳云的赞扬,岳飞也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向儿子,目光中的骄傲之情一闪而过。岳飞对自己的儿子要求极为严格,甚至是近乎苛刻,即便岳云屡立战功,可岳飞却很少予以褒奖,有时还会瞒功不予上报,统帅对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军中将士岂能不奋勇向前?这就是岳家军,他们都心无旁骛,一心为国,拥有这样一支军队,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 此时岳云上前一步,说道:“元帅,末将不才,也想会会那个陆文龙。”尽管是父子,可在军中,岳飞不允许儿子与他父子相称。 岳飞没有理会儿子的话,而是沉思片刻,说道:“正所谓英雄出少年,这个陆文龙年纪轻轻便可领兵上阵,必有过人之处,诸位不可掉以轻心!” 众将齐声道:“谨遵元帅号令!” 第124章 初试锋芒 话说岳飞得知金军有援兵抵达朱仙镇,领兵的是名小将,名唤陆文龙,乃是兀术的义子。岳飞虽不十分了解此人,但年纪轻轻,却可领兵,足见其必有过人之处,遂叮嘱帐中众将不可掉以轻心。 正这时候,有小校来报:“启禀元帅,营外有一员番将前来讨战。” 岳飞一皱眉,心想:莫不是金兀术新来的援兵?来的倒是真快啊!也好,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抬头对帐下众将说道:“哪位愿出马去战那番将?” 话音未落,走上两人,齐声说道:“末将愿往。”说话的正是呼天保、呼天庆兄弟二人。 岳飞点了点头:“二位将军出战切要小心。” 二人道:“愿擒得那番将献于元帅帐下。”言罢,领令出战。 两军对垒,呼天保和呼天庆来到阵前,但见对面一员小将,年约十六七岁,两眼如星,双眉若剑,面阔五亭,英气逼人。身罩锁子连环黄金玲珑甲,头戴双龙戏珠紫金冠,斜插雉鸡翎,腰悬黄龙宝剑,边挂一字宝雕弓,胯下麒麟驹,手持一双破军六沉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真所谓是:南朝少此英雄将,北国堪称第一人! 兄弟二人不禁暗自喝彩:“好一员小将!” 呼天保对一旁的呼天庆说道:“兄弟压住阵脚,待为兄去会会这小番。” “大哥小心。”呼天庆道。 呼天保催马上前,高声断喝:“番将报上名来!” 陆文龙道:“某家乃大金国昌平王殿下陆文龙是也,你是何人?” 呼天保道:“我乃岳元帅帐下大将呼天保,看你年纪轻轻,何必来阵前送死?乖乖回去,叫几个有些年纪的来,免得传将出去说我欺负孩童。” 陆文龙淡淡一笑:“本殿下听闻你家岳蛮子有点本事,故来朱仙镇擒他,不想他却派出尔等无名小卒。哼哼!莫说是尔等,就是你家岳蛮子亲自来战又何足道哉?” 没想到陆文龙小小年纪竟如此猖狂,呼天保闻听此言,顿时大怒,喝道:“看刀!”拍马舞刀,直取陆文龙。 陆文龙不慌不忙,挺枪迎战。 可这一交手,高下立分,只见陆文龙左手枪拨开呼天保的大刀,右手枪直刺呼天保的前心,速度疾如闪电。 呼天保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噗”的一声,这一枪刺进了呼天保的前胸。陆文龙猛地一拔枪,一注鲜血喷溅而出,呼天保跌下马来,死于非命。 呼天庆见大哥惨死当场,不觉悲愤交加,大吼一声:“番奴哪里走,还我哥哥命来!”拍马上前,抡刀便砍。 陆文龙双枪并举,弹开呼天庆的大刀,一支枪虚晃一下,另一支枪刺向呼天庆的咽喉。陆文龙出枪的速度极快,呼天庆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咽喉已被刺穿,那枪尖从后脖颈探了出来。 呼天庆和哥哥一样连挣扎都没有,便死于马下。 可怜呼天保、呼天庆兄弟二人,追随岳元帅多年,却也未曾遇见陆文龙这般狠厉敌手,顷刻间双双阵亡。 陆文龙甩掉六沉枪上的鲜血,看了看地上呼家兄弟的尸首,对着宋军兵士朗声说道:“此二人死得惨烈,尔等把他们的尸身抬回营去,告诉岳飞,让他派几个有本事的出来接战,休得再来这等无名小卒,白白送了性命!” 在后面观战的完颜兀术见一通鼓还没敲完,儿子就速斩两将,不由得大喜过望,高声喊道:“王儿神武!” 虽然兀术从普风和金弹子的口中知道儿子的本事,也记得当年儿子率领飞龙卫奇袭天狼山的成名之战,可他还从未亲眼见证过儿子在两军阵前的斩将英姿。今日看到儿子如此表现,做父亲的也为之骄傲。 金军众将士见殿下犹如天神下凡,也齐声呐喊,一时间士气大振。 那随呼家兄弟出战的宋兵,抬着呼天保和呼天庆的尸体败回大营,将阵前之事报知岳飞。 岳飞闻得呼家兄弟二人惨死,忍不住伤心落泪。 呼家兄弟先前还在帐中谈笑,刚刚出战,便死于阵前,这个陆文龙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有如此手段。 这时,岳云又一次上前说道:“元帅,末将愿请战去会会那番将。” 高宠战死沙场之后,岳云已成为岳家军中的第一武将,特别是在两军阵前击杀金弹子之后,岳云的名字足以令所有金将惧怕三分。 岳飞此时眉头紧锁,方才他听回来的兵士们描述,他感觉到陆文龙的本事十分了得,他不想冒险让儿子去一对一的硬碰对手,因为一但岳云失手,不仅自己的性命可能不保,还会大大打击宋军的士气。 见父亲犹豫,岳云有些急了,又道:“请元帅准末将出战!” 看到儿子不畏强敌,岳飞很是满意,说道:“好,本帅就准你出战陆文龙,只是那陆文龙绝非一人之敌,还有哪位将军愿意前往?” 这时,张宪、严成方、何元庆三人一起上前:“末将愿一同前往。” 岳飞看了看四人,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四人同去,本帅有一计,可擒陆文龙。” 四人问是何计。岳飞道:“你四人出战,不可齐上,需轮流战他,一人与他交锋,数合之后,换另一人上去接战,如此反复,不让他有喘息之机,待他体力不济,即可胜之,此为‘车轮战法’,你等切记。” 此时岳云一皱眉,心说我乃是营中头号猛将,去对付那陆文龙绰绰有余,父亲为何还要我们四个用车轮战法去对付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将,传扬出去,就是胜了也不光彩。他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毕竟父亲的严厉他是很清楚的。 四人领命,出营上马,各持兵器,领兵来到阵前。但见一英俊少年,立马双枪,在阵前讨战。 岳云大喊一声:“对面番将可是陆文龙?” 陆文龙扫视了一番四名宋将,最后将眼神停留在岳云的身上。只见岳云也就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胯下白马,手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看到来将手中的银锤,陆文龙的心不禁动了一下。 第125章 车轮战法(上) 陆文龙初战告捷,连斩呼天保、呼天庆两兄弟。兀术欣喜,金军士气大振。而岳飞得知陆文龙如此了得,当即命岳云、严成方、张宪、何元庆四人以车轮战法来战陆文龙。 四将领兵来到阵前,陆文龙看他们三人用锤,一人使枪,皆不似等闲之辈,尤其正中一人,更是气势非凡。 陆文龙用枪一指:“某家便是陆文龙,你是何人?” 岳云答道:“我乃大宋岳元帅大公子岳云是也。” 陆文龙一听,不禁冷笑道:“你便是岳云?哼哼,某家在大都听说过你,我兄长金弹子也是死于你手,今日上阵遇到了我,你的阳寿也算是尽了,某家要用你的头祭奠兄长的在天之灵。” 岳云闻言大怒,冷道:“番将休得口出狂言,想要胜小爷我,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陆文龙此时杀意爆棚,冷道:“这就让你领教某家的枪法,看枪!” 这边岳云毫不示弱,喝道:“招锤。”舞双锤来战陆文龙。 破军六沉枪对上八棱梅花亮银锤,双枪对双锤,真杀得精彩。 岳云在整个岳家军中的武艺可谓是首屈一指,每每在重要战役或是遭遇强敌的时候,岳飞都会派岳云来打开局面,而岳云也从来没有辜负父亲的信任。 可是,方才当岳云请缨出战之时,岳飞却执意不许他与陆文龙一对一的较量,而是命他和张宪、严成方、何元庆四人用“车轮战”来拖垮陆文龙,再寻找机会制敌。要知道,当初面对金国第一将完颜金弹子的时候,即便金弹子接连战胜牛皋、余化龙、董先、何元庆、张宪等一干名将,岳飞都不曾用这车轮战法。如今面对一个初来战场的十几岁少年,竟这般兴师动众,如此安排不禁令身为岳家军头号猛将的岳云心中有些不快。身为大将,理应直面强敌,针锋相对,以己之能胜之,方显英雄本色。可若依了父亲战法,便是以多欺少,实在有失大将之风,即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可军令如山,岳云必须听令于父帅。 出战之时,岳云也为陆文龙的英气所赞叹,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认为陆文龙值得父亲寄出“车轮战法”。可深知父亲用兵之道的他很明白,父亲这样安排必有道理。 而此时,岳云对面前的这名番邦小将越发好奇,越是这样,他就越想会一会陆文龙。到了阵前,岳云心下已经打算,他要最先出战,力求全力速胜陆文龙。这样张宪、严成方、何元庆三人也就不必出手了,拿定主意,岳云一上来就是一顿猛锤猛打。 岳云锤势甚猛,陆文龙则从容应战。当他知道对面的宋将是岳云的时候,心里不觉有些激动和兴奋。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尽管他不是只为杀岳云才来朱仙镇的,但为金弹子报仇依然是他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况且岳云是宋军中的名将,又是元帅岳飞的公子,在岳家军中的地位和威望都很高,若能在阵前斩杀岳云可以大大提升己方的士气,同时也是对宋军的士气和心理的沉重打击。 陆文龙此时也是全神贯注,毕竟他面对的是击杀了金弹子的人,而金弹子的本领与他在一线之间。 这是陆文龙与岳云的第一次交锋,对两人来说都是遭遇战,他们只知道对手很厉害,却并不知道对手厉害到什么程度。不过,他们同样都对自己很有信心,他们都自信能够击败面前的敌人。两个人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因此一交手便异常的激烈。一边是岳家军的头号猛将,另一边是大金国的少年战神,这是一场宿命之战,他们两个人无法逃避,能做的就是勇敢的去面对。 岳云和陆文龙你来我往,大战了三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岳云不禁暗挑大拇指:罢了,这陆文龙果然厉害!这边陆文龙也暗自点头,看来这个岳云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岳云不敢怠慢,而陆文龙此时一心想为金弹子报仇,攻势越发猛烈。二人又战了三十个回合,岳云的锤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有力了,招式上也是进攻少,防御多了,反观陆文龙则一枪紧似一枪,一枪快似一枪,已然对岳云形成了压制之势。 阵中严成方见岳云竟然落了下风,不禁暗叹陆文龙的本事了得。他看出大哥岳云是想独战陆文龙,不过事到如今,自己必须挺身而出。于是大吼一声:“岳大哥少歇,待小弟来擒他!”舞动一对瓮金锤上来接战。 岳云已是有些难以招架,见严成方上来了,顺势一拨马,回归本阵,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喊道:“贤弟小心!切不可恋战!” 很明显,岳云是在提醒严成方。他现在终于明白父帅为何严令他们以“车轮战法”与敌,看来这陆文龙当真非是一人能敌。 岳云和严成方早前曾经交过手,当时两个人大战八十回合不分胜负。岳云只得诈败逃走,严成方紧追不舍,岳云看准时机,以一招“流星赶月”击败严成方,严成方感念岳云忠义,二人结为异姓兄弟。 应该说在岳家军中,严成方的武艺直追岳云,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少年猛将,立下过不少功勋。 可是今日的对手不同往日,岳云深知自己战不过陆文龙,严成方也难是敌手,他怕严成方有失,才提醒一番。 再说严成方在后观战之时,也被陆文龙的武艺惊住了。他很清楚义兄岳云的勇猛,更是从没见过他被打得如此被动,严成方也明白自己恐怕不是陆文龙的对手,可是以他的本事,陆文龙若想轻易胜他也不容易。他要多撑几个回合,也就可以多消耗陆文龙,严成方这么想着,催马来战。 陆文龙和岳云交锋,本已占了上风,不想杀出一个严成方。 陆文龙怒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严成方道:“我乃岳元帅帐下统制严成方是也!看锤!”举锤便砸,陆文龙舞枪相迎。 两个人战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严成方暗道这个陆文龙当真有些本事,与岳大哥交战又来战我,却毫无疲态,看来我要多加小心。 这边陆文龙也在想,面前的严成方本事不在岳云之下,难怪敢来接战。 又斗了十几个回合,只听有人大喊一声:“贤侄少歇,待我来拿他!” 第126章 车轮战法(下) 陆文龙大战严成方,正欲加紧攻势,宋军阵中有人接战。 严成方虚晃一下,拨马而走,但见一个中年大汉截住陆文龙。 陆文龙知道他们用的是车轮战,倒也不在意,他也想看看来的这几员宋将都有何本事? 枪尖一指:“你又是何人?” “娃娃听好了,某乃何元庆是也!”来人正是何元庆。 何元庆是岳飞当年征剿曹成之时,在栖悟山收的义弟,论辈分是岳云、严成方的长辈。何元庆为人直爽,性情刚勇,追随岳飞东征西讨,战功累累。曾经在牛头山与完颜兀术交过手,今次遇见完颜兀术的义子干儿,何元庆一心想战陆文龙。 陆文龙冷道:“废话少说,看枪!”言罢挺枪刺来。 何元庆心说这小番倒是比我还性急,如此更好,看你有多少气力!想到这,抡镔铁双锤前来接战,两个人是战在一处。 何元庆本想岳云和严成方都是好手段,这陆文龙与他们二人接连战了百十回合,体力上肯定有所消耗,不想陆文龙却是越战越勇,毫无疲态。他勉强撑了二十个回合,已是招架不住。 正这时,斜刺里杀出一将,大吼一声:“陆文龙,张宪来也,看我这一条枪对你那两支如何!” 陆文龙一听到张宪的名字,顿时怒火中烧,他放过何元庆,顺着声音观瞧。 何元庆自知不敌,也不恋战,拨马败回本阵。 再说陆文龙,见一年轻将军挺枪而来,来人正是张宪。见他相貌俊朗,目光如炬,手执虎头錾金枪,胯下一匹浑红马,气度不凡。这张宪乃是宋朝名将张所之子,少年老成,武艺高强。 当年也是在牛头山,正值中秋佳节,宋高宗赵构眼见这玉虚宫中冷冷清清,山下更是被金兵重重包围,一时感触,伤心落泪。恰逢李纲来见,高宗便带着李纲出宫赏月抒怀。来到山间,这高宗倒是来了兴致,非要看遍这月中山色,可这里毕竟距离金军大营太近,李纲深知此举危险,苦劝高宗回去,无奈高宗不听。 高宗和李纲正欣赏着月下美景,不料果真遇见了侦查宋营的完颜兀术。兀术见是高宗,心中大喜,拍马而来,欲生擒之。 高宗本就惧金人如虎狼,见是完颜兀术,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李纲是个文官,哪里能挡住兀术的虎威。于是这君臣二人猖狂而逃,李纲一边逃跑,一边高喊救驾。 值夜守山的正是岳家军的诸葛英和陶进,他们听见呼救声,情知不好,不敢迟疑,急忙飞身上马,下山来救。可是诸葛英是谋者,出谋划策可以,这冲锋陷阵,战前拼杀却是不行,而陶进武艺平平,这两个人根本挡不住兀术的大斧。两人明知不敌,却还是拼死救驾,如此忠义倒也令人钦佩,怎奈毕竟是技不如人,几个回合便被杀得大败。要不是兀术一心想拿高宗,不与恋战,只怕他们二人性命难保。 此时的高宗已被惊得浑身无力,打不动马,眼见就要被兀术追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宪飞马赶到,劈面就是一枪。兀术措不及防,大叫:“不好!”勉强躲过了面门,却还是躲慢了,被张宪的虎头枪挑去了少半个耳朵。兀术吃痛,一摸耳朵,血流不止,顿时大惊,急忙拨马而走。张宪却不甘心,打马紧追不舍。就这样从山腰追到山下。 可叹兀术刚才还在追人,如今却被人追,这山水轮流转,倒是转得太快了些。 兀术一面呼救,一面逃回金营,张宪则也跟着杀进金军大营。 此时,金营大乱,张宪挺枪一阵拼杀。这个时候的张宪初出茅庐,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金兵金将被他刺死多人,却是跑了兀术,张宪知道再想擒他怕是难了,便趁乱杀出金营。 回到山上,岳飞盛赞张宪,而高宗也念其救驾有功,许诺还京之后必加封赏。 张宪不仅武艺高强,还善于用兵,为岳飞立下汗马功劳,在岳家军中威望颇高,岳云和严成方等青年将领都十分尊重张宪。张宪如今是岳飞麾下最为重要的将领,岳飞甚至有心将女儿岳银瓶嫁给张宪,足见岳飞对其的喜爱和倚重。 再说陆文龙,见张宪来到阵前,顿时冷笑一声:“张宪,你不来我还要去找你,今日某家也要刺你一枪,以报当日牛头山你刺我父王的一枪之仇!”说罢,双枪并举,直取张宪。 陆文龙与张宪战了多时,逐渐占了上风。 此时张宪的鬓角也冒汗了,心说这小番果然厉害,四人车轮战都战不倒他,我最后接战,竟也不是他的对手,自我从军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猛将。 陆文龙此时也在想:这四个人的武力都不可小视,我若想速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容易,看来岳飞麾下的猛将确是名不虚传。 陆文龙正打得起劲,忽听身后鸣金,张宪和陆文龙各自虚晃一枪,停止了争斗。 陆文龙用枪一指:“今日父王令我回营,汝等的头某家暂时先记下,早晚是要取的。” 岳云情知自己方才已然落了下风,可此时却不想再输气势,于是断声喝道:“随时奉陪!” “哼!”陆文龙冷哼了一声:“岳云,我当你如何本事了得,今日才知你不过如此,以你之能如何胜得了我兄金弹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卑鄙奸计,害了我兄长的性命?” 被陆文龙这么一问,岳云一时无言以对。的确,当年他与金弹子大战了八十回合,不分胜负,但已经有些力怯不支。这时牛皋喊了一嗓子,却分散了金弹子的注意力,金弹子这走了神儿,岳云抓住这稍瞬即逝的机会,一锤砸翻了金弹子,再一剑结果了性命。岳云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牛皋那一嗓子,那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此时的岳云很是沮丧,起初他本欲以一己之力便可擒下陆文龙,谁料这陆文龙的本事竟然如此了得。岳云看着陆文龙,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这是为将者的尊严,可是他也必须承认,陆文龙的武艺在他之上。 岳云知道方才若不是父亲严令他们用“车轮战法”,而是自己和陆文龙单打独斗的话,此时此刻,他恐怕已经是陆文龙的枪下亡魂了。 严成方在旁边见岳云不说话,对陆文龙大喝道:“小番休要猖狂,有本事明日再战三百合。” 陆文龙谈谈说道:“一言为定!” 第127章 曹宁出战 陆文龙初到朱仙镇,就大显身手,击杀呼天保和呼天庆。 岳飞派出岳云、严成方、张宪、何元庆四人欲用“车轮战法”消耗陆文龙,待陆文龙力怯,再图取胜。孰料陆文龙全然不惧,岳云四人没占到丝毫便宜,岳云也被陆文龙言语嘲讽。 这时候,却听到金兵后面鸣金。 原来兀术一直在后边为陆文龙观敌掠阵,见儿子速斩两将,不觉拍手叫好。不多时,宋军大营中杀出岳云、张宪、严成方、何元庆四将。这四个人可算得上是兀术的老熟人了,四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死在他们手中的金兵金将不计其数,兀术对他们是恨之入骨,又畏惧三分。见他们轮番大战陆文龙,兀术看出这定是岳飞使计,要用“车轮战法”累垮文龙,想到儿子刚到营中,未曾休息,恐连战劳累,这才鸣金收兵。 陆文龙归阵之时,众多金兵金将齐声大喊:“殿下威武!殿下无敌!” 陆文龙回到帐中,问道:“父王何故鸣金?” 兀术屏退他人,说道:“今日我儿连斩敌方两员大将,已是大挫宋军士气,为父想你一路劳顿,应好好歇息,故而鸣金。” 陆文龙道:“父王多虑了,先前孩儿未曾与岳家军交过手,只是听说难以对付,本以为那岳飞如何了得,今日一战,方知不过如此,待明日,孩儿出战再为父王建功。” 如果今日出战的是岳飞麾下最强的战将,那陆文龙自信岳家军军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兀术道:“王儿英武无匹,却也不可轻敌,今日阵前,王儿可知那岳云等人用的什么战法?” 陆文龙一笑:“孩儿知道,那是‘车轮战法’。” 兀术睁大眼睛:“哦?原来你知道?” 陆文龙点头:“量他车轮战法又能奈我何?” 兀术大喜:“哈哈哈,王儿真乃天神也!有王儿助我,那赵康王的江山必是我大金的囊中之物!” 陆文龙看向琼芳,此时琼芳却不像往常那样兴高采烈,而是若有所思。 “芳儿,你这是怎么了?” 琼芳一愣,转而露出笑脸,搂住陆文龙,说道:“龙哥哥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哈哈哈!”兀术和陆文龙父子朗声大笑。 其实此刻琼芳的内心是矛盾的,她一方面希望陆文龙胜利,一方面又为他担心。方才是她真正意义的看到陆文龙在两军阵前厮杀,心是一直悬着。 为大金国冲锋陷阵一直是陆文龙的夙愿,琼芳自然是支持他的,男子汉有一颗报国心是好事,可当亲眼目睹自己的爱人在阵前真刀真枪的和敌人以命相搏的时候,琼芳怎能不担心呢? 只是琼芳不会表现出来,她要鼓励支持,而不是让陆文龙分心,女真族的女儿都是勇敢又坚强,琼芳更是如此。 次日升帐,陆文龙刚要请战,被曹宁拦下:“三弟已激战一日,今日不如就让二哥去阵前走一遭,看看那岳飞有什么本事?” 陆文龙知道曹宁也是初到前线,立功心切,于是说道:“二哥既然出战,小弟愿为二哥掠阵。” 见儿子这么说,兀术心里有了底,他也想看看曹荣之子的本事如何,便笑道:“难得你们兄弟情深,那本王就敬候佳音了。” 曹宁和陆文龙来到阵前,陆文龙压住阵脚,曹宁一马当先,讨敌骂阵。 再说岳飞刚刚升帐,众将皆立于左右。昨日陆文龙斩杀呼天保、呼天庆两员大将,岳飞遣岳云等四将用车轮战法也没能取胜,此时的岳飞正在思考退敌良策。 有人报知有番将讨战。岳飞以为又是陆文龙,问了才知道讨战的番将名叫曹宁。 岳飞问众人:“这曹宁又是何许人也?” 众将答不出。 这时大将徐庆道:“管他是谁?末将愿取曹宁首级现与元帅。” 岳飞道:“此前不曾听过此人,想必是和那陆文龙一同来的,当有些本事,兄弟不可轻敌啊!” 此时身边金彪上前一步道:“末将愿随徐大哥一同前往!” 岳飞点了点头:“二位将军小心。” 徐庆、金彪点齐人马,来到阵前,见一小将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立马横枪,器宇轩昂。 徐庆一提马:“来将就是曹宁?” 曹宁答道:“某家正是,你是何人?” 徐庆答道:“我乃岳元帅帐下大将徐庆是也,今日特来取你首级。” 曹宁冷笑道:“看你口气倒是不小,却不知有没有真本事?” 徐庆道:“只叹我手中大刀今日要斩无名小辈!” 曹宁道:“废话少说,放马来战!” 徐庆大怒,舞刀直取曹宁。 曹宁杀气凛然,挺枪相迎,只几个照面便将徐庆刺于马下。 “徐大哥!番将休走,拿命来!”金彪见状,前来报仇。 曹宁抖擞精神,再战金彪。 金彪也不是曹宁的对手,不数合,也被曹宁送去与徐庆做伴了。 这曹宁的枪法没有那些花哨招式,讲究个“狠”字,可惜了徐、金二人就这样死于非命。 消息传回宋营,岳飞大吃一惊:“一个陆文龙已是难以对付,如今又来了个曹宁,番邦猛将何以如此之多?”随即命人高挂免战牌。 这边曹宁得胜回营,兀术十分高兴,儿子陆文龙勇冠三军,又添了猛将曹宁,兀术下令犒赏众将。 其实,说起曹宁的本领,放眼兀术的大帐,也只逊色于陆文龙,算得上是军中的第二猛将。以完颜寿为例,曹宁和他的武艺不分伯仲,自然也具备了“五虎”的实力。反观岳家军中,能与曹宁一战的也不过区区两三人,至于其他人若是在战场上遇见了曹宁,那只有自求多福了。 此后一连数日,任由陆文龙和曹宁如何叫阵,宋军都高挂免战牌。 这一日,陆文龙正与兀术商议如何奇袭岳家军大营。 突有小番来报:“报王爷,殿下,有宋将单人独骑前来讨战,只叫殿下与曹将军出营接战。” “噢?只一人?”陆文龙问道。 “只有一人!”小番答道。 陆文龙一笑,看了看曹宁:“二哥,想这来人是找咱们寻仇的,待你我兄弟去看个究竟。” 第128章 五杰灭顶 曹宁出马,连斩岳家军徐庆、金彪。兀术大喜,金军士气大振,而岳飞则高挂免战牌。 接连几日讨战,宋军皆避而不战,兀术和众将商议如何乘胜破敌。却有小番来报,说宋营杀来一将,点名要战陆文龙和曹宁。 二人对视一笑,准备迎战。 兀术叮嘱道:“既是一人前来,王儿更需多加小心,以免有诈。” 陆文龙点头:“父王放心,孩儿知道了。” 说罢披挂整齐,点起兵马,和曹宁来到阵前。 放眼看去,但见一将四十岁上下,披麻带孝,单枪匹马,迎面而来。 二人看那来人不像是什么猛将。 陆文龙不解,问道:“你是何人?缘何如此打扮?” 来人答道:“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岳真,今日特来为我那四位兄弟报仇雪恨。” 陆文龙想到岳真口中的四位兄弟当是前几日死在他和曹宁枪下的呼天保四人,不觉冷言道:“就凭你?怕是没有这个本事。” 岳真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谁是陆文龙?谁又是曹宁?” 陆文龙道:“本殿下就是陆文龙,如今你的仇人皆在,你放马过来便是!” 岳真冷笑一声:“休再多言,拿命来!”拍马舞枪冲向陆文龙和曹宁。 陆文龙对身边的曹宁说道:“二哥少歇,看小弟拿他。”说罢举枪相迎,和岳真战在一处。 陆文龙可不想以多欺少,再说这世上哪有能同时接战陆文龙和曹宁两大高手的神将? 话说岳真是何许人?岳真为人忠义,是条好汉,当初在卧牛山落草,与呼天保、呼天庆、徐庆、金彪,五个人是结义兄弟。他们五人劫富济贫,除暴安良,也曾抵抗过金兵,在民族大义上,从无叛离,人称“卧牛山五杰”。岳真是山上的大当家,绰号“锦袍将军”,颇有声名。 后来孟邦杰为报父仇,得罪了伪太子刘倪,这个刘倪正是降金的伪齐皇帝刘豫的儿子。孟邦杰为躲避追杀,被迫逃亡。孟邦杰本想投身岳飞军中,却阴差阳错上了卧牛山。 山上岳真与孟邦杰原本就相识,最终岳真五人决意同孟邦杰一同归顺朝廷,效力于岳飞的麾下。 卧牛山五杰算是岳家军中的老字辈,他们随军征战多年,也立下不少功勋,谁成想这朱仙镇却成了他们的劫数。 呼天保、呼天庆被陆文龙所杀,徐庆、彪则死于曹宁之手,短短几日,兄弟五人便只剩下岳真一人。 想起与四位兄弟在一起的岁月,令岳真痛不欲生。昨晚岳真在四兄弟的坟前守了一夜,今日没有告知任何人,更没有向岳飞请战,便只身来战陆文龙和曹宁。 岳真的本事在军中算不得上成,加之上了年纪,他自知挑战陆、曹二人毫无胜算,只求能成全忠义之心。 岳真在陆文龙的马前也就勉强走了十余回合,便被陆文龙一枪鑚打在肩膀,摔下马来。陆文龙也是见他一个人来战,敬其胆量,没想杀他。 陆文龙对趴在地下的岳真说道:“某家今日饶你一命,你走吧!” 岳真爬起来,冷冷的说道:“兄弟皆已战死,我岂能独生?今日便是我兄弟相聚之日!”言罢拔出佩剑,刺向陆文龙。 只听“嘡”的一声,岳真手中宝剑被陆文龙一枪挑飞。 岳真全无惧色,快步上前,拾起宝剑再次冲向陆文龙。 见他明知是死,却还步步紧逼,陆文龙平日里最重忠义之人,不觉心生敬佩之情。 “你非我敌手,何必苦苦相逼?两军阵前,岂容你放肆?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本殿下无情!”陆文龙并不想杀岳真。 “休再惺惺作态,只要我岳真尚有一口气在,便与你等不死不休!”言罢,岳真挺剑刺来。 陆文龙见他心意已决,摇了摇头,说道:“既如此本殿下成全你便是。”说着,抬手一枪,刺进了岳真的胸膛。 岳真宝剑落地,死于非命。 可惜可叹,岳真、呼天保、呼天庆、徐庆、金彪,当年的“卧牛山五杰”就这样全部葬身朱仙镇。 陆文龙看着岳真的尸首,不禁感叹:“岳飞帐下忠义之士甚多!将帅一心,实难撼动!有岳家军在,若想夺赵宋江山,谈何容易啊!” 陆文龙吩咐手下兵士将岳真的尸首抬至宋军大营门前。 再说岳飞在中军帐中忽听有人来报说岳真独自出营去战陆文龙。岳飞顿时大惊,连忙命岳云和严成方前去接应,他并不知道岳真单枪匹马去战陆文龙,否则他必然阻止岳真。 岳云和严成方二人刚到营门前,看见把门兵士抬着岳真的尸首,上前询问,兵士将经过说与了二人,岳云和严成方悲痛不已,无奈之下,两个人带着岳真的尸首回来复命。 岳飞得知岳真死于陆文龙之手,掩面而泣,众将也哀叹不止。 “岳真大哥真是糊涂啊!怎么就……唉!”孟邦杰与岳真等五人交好,如今五人都去了,令他悲痛欲绝。 “这个陆文龙年纪轻轻,却手段狠辣,必是我军心腹大患!”王贵说道。 “是啊!此人不可不除啊!” “说虽如此,可若要杀他谈何容易啊!” “车轮战都战不下他,还有什么招数?” “不仅仅是陆文龙,还有个曹宁呢!此人也不可小视啊!” 岳飞的中军帐内,想到生死与共的兄弟,惨死于敌人之手,众将都对陆文龙是恨之入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却也没什么对付陆文龙的好办法。 此时牛皋站起身,指着金营的方向,喝道:“陆文龙啊陆文龙,若是我那老兄弟还活着,何惧你陆文龙?”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老兄弟就是当年与他、郑怀、张奎一同结义的高宠,也是昔日岳家军的第一猛将。当年高宠出世如同神兵天降,无人可挡,杀得金兵闻风丧胆,曾一枪挑飞了兀术的战盔,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只可惜天妒英才,高宠立功心切,单枪匹马追击完颜兀术,结果命丧铁滑车下,英年早逝,令人痛惜不已。高宠的死对于岳家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对于牛皋来说,更是不想回忆的痛楚。 一旁的诸葛英说道:“陆文龙勇猛,我等应避其锋芒,从长计议。” 岳飞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将岳真也葬于凤凰山,让他与呼天保、呼天庆、徐庆、金彪兄弟团聚。 至此,曾经风光一时的“卧牛山五杰”的命运在朱仙镇划上了休止符,实在令人叹息。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上一刻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可能就身首异处。即使强如高宠、金弹子、杨再兴……最后也难免归于尘埃。 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人如草芥,命如蝼蚁,谁又真正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第129章 狄雷助战 岳真以必死之心挑战陆文龙和曹宁,最终死在陆文龙的六沉枪下,也成就了自己的忠义之名。 自陆文龙来到朱仙镇,短短几天时间,岳家军连吃败仗,看帐中诸将皆是垂头丧气,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良策,想到昔日的好兄弟,“卧牛山五杰”全部阵亡,不禁令岳飞心中难受,吩咐众将散帐。 一夜无眠,岳飞辗转反侧,却也没想到对付陆文龙的办法,他从岳云等人对陆文龙的描述可以判断,自己遇上了一个棘手的劲敌。 正踌躇间,张保走了进来,禀道:“禀元帅,营外有一支送粮队伍,送来了百余车粮草。” “哦?”岳飞心说散帐之后他才命牛皋启程去往各处催粮,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朝廷的送来的粮草也需时日抵达,这百余车粮草又是谁送来的呢?喜道:“随本帅出去看看。” 岳飞站起身,走出大帐,来到营门前,见五六百名兵士,押送着百余车的粮草。此时粮车前已聚集了多名岳家军的将领。连日征战,大军的粮草已经告急,今日有人送来粮草,对岳家军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岳飞不解,便问:“是何人送来的粮草?” 这时,闪出一人,二十多岁,身材魁梧,相貌凶恶,来到岳飞面前,倒身便拜。 岳飞打量来人,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金门镇总兵麾下的先锋官狄雷。 狄雷说道:“元帅在上,罪将狄雷,特来领罪。” 岳飞恍然大悟:“原来是狄将军,快快请起。” 狄雷道:“罪将不敢,当日若不是罪将有眼无珠,也不会跑了金兀术,如此大罪,万死莫辞。” 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有罪的送粮官狄雷可是有些来头,他乃是平西王狄青的后人,性格粗犷,勇猛非常,擅使一双铜锤,力大无穷。 狄雷在金门镇总兵傅光麾下听令,作战十分勇敢,深得傅总兵的赏识。当年高宗君臣被困牛头山,傅光命狄雷为先锋官,领兵前去救驾。 狄雷赶到牛头山之时,正值岳飞率领岳家军夜袭金营得手。兀术落败逃走,岳飞率军追赶,刚巧遇上狄雷。结果这黑灯瞎火的,狄雷没看清情况,竟误将岳家军当做金兵,对着岳飞举锤就打,虽然后来认出是岳飞,可兀术已趁乱逃之夭夭。狄雷无言以对,又怕岳飞责罚,便灰溜溜的回了金门镇。 如今宋金会战朱仙镇,狄雷有心立功赎罪,特请命押送粮草来此。 岳飞上前将狄雷扶起:“当日之过不能全怪将军,将军何必如此自责,本帅已书信告知傅总兵,细述那日详情。” 狄雷道:“多谢元帅不责之恩,总兵接到元帅书信,令末将戴罪立功,目下傅总兵得知元帅在朱仙镇与金兵决战,特命末将送来军粮。” 岳飞很是欣喜,这是他这几天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正想安排狄雷歇马用饭,闻听来报说陆文龙又在阵前挑战。 岳飞皱了皱眉,令道:“高挂免战牌,任凭陆文龙讨战,任何人不得出战!” 众将虽心有不甘,可也无人言语,毕竟纵观整个营中,单打独斗的话,恐怕没有人是陆文龙的对手。 狄雷见岳飞命人挂起免战牌,料到来将应有些本领,心想我何不借此机会胜了来将,也好将功折罪,于是问道:“敢问元帅,何人如此了得?” 岳飞道:“来将名唤陆文龙,勇武非常,已连伤我数将。” 狄雷是个急脾气,一听这话立刻站起身:“末将不才,愿去会会这个陆文龙。” 岳飞道:“狄将军押送粮草,一路辛苦,还是先行休息吧!” 狄雷哪里肯依:“元帅美意末将心领了,可任番贼如此叫嚣,身为大将,岂可坐视不理?”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将军初到朱仙镇,不清楚这陆文龙的手段……” 狄雷道:“这个陆文龙是何方神圣?竟令岳元帅如此烦恼?” 岳飞道:“那陆文龙是金兀术的义子,年方十六七岁,手使双枪,有万夫不当之勇!” “什么?”狄雷道:“原来是一个十六七的娃娃兵,既说得如此了得,我更要会他一会。” “将军……”岳飞想劝阻狄雷,其实当年岳飞和狄雷发生误会时交过手,他知道狄雷也是一员虎将,可是他也清楚陆文龙的本事应该在狄雷之上。 狄雷跪倒在地,言道:“岳元帅在上,末将当年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今日见元帅遇到强敌,末将焉能袖手旁观?” “将军快快请起。”岳飞想扶起狄雷。 狄雷没有起身:“末将一心想赎罪,今日那陆文龙送上门来,望元帅恩准末将出战,便是战死疆场,也好过整日心怀负罪。” 狄雷是个火爆脾气,他一心想着为那天的鲁莽行为做出补偿。 岳飞此时有些犹豫了,心说狄雷以骁勇闻名,又是生力军,纵使他一人难敌陆文龙,我若多遣几将与他同去,再战陆文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见岳飞犹豫不决,狄雷急道:“元帅不依,狄雷便不起来。” 岳飞见狄雷一心想出战,说道:“既如此,就劳狄将军出战。” 狄雷闻言,很是感动,起身道:“谢元帅!” 此时岳飞接着说道:“只是那陆文龙十分了得,本帅再遣三将与将军同去。”随即点了岳云、严成方、何元庆一起出战。 四人领命出了大帐,狄雷此时有些不悦,心说我想战那陆文龙,可岳元帅却命我四人出战,莫非小看于我? 岳云看出狄雷的心思,小声对他说道:“不瞒将军,前日我四人车轮战他陆文龙,也未能取胜,今日父帅也是见将军一路劳累,不急休息,就出战强敌,未免闪失,才派我等同往。” 不想这一说,狄雷急了:“大公子休要长他人威风,狄某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让赫赫威名的岳家军如此忌惮?” 岳飞率众将也来到阵前,为四将观敌掠阵。他知道狄雷是一员猛将,但若是让他去独战陆文龙,恐难以取胜,这才派岳云等三人一同出战。 巧的是这四个人手中的兵器都是双锤,八只大锤立马于前,真是威风凛凛。 岳飞远远看到敌阵麾盖之下的英武少年,心中想道:任陆文龙如何神勇,但毕竟也是肉体凡胎,连日的征战对一个少年来说,气力上必有亏耗,或许擒他就在今日! 第130章 勇斗八大锤(上) 金门镇狄雷奉总兵傅光之命,押运粮草送至朱仙镇。 恰逢陆文龙此刻阵前讨战,狄雷询问详情,得知近日的战况,他本就是个急性子,当即请战陆文龙。 其实狄雷的心里有个打算,自从上次和岳飞相见,就对岳元帅的为人心生敬仰和钦佩,他想投身岳飞麾下,成为岳家军的一员。可是当初毕竟是因为他,才跑了金兀术,这件事令狄雷一直耿耿于怀,使得自己无颜相投。 这回他主动请缨护送粮草来朱仙镇,也是想通过送粮看看岳飞对他的态度,没想到岳飞不计前嫌,还十分客气。这令狄雷更加感动,也更坚定了他加入岳家军的决心。 只是狄雷也是条红脸汉子,自己不但寸功未立,先前还有过错,一时间难以启齿。 正这个时候,陆文龙前来讨战,而且这个陆文龙还不是善茬儿,而是令整个岳家军都头疼的主儿,如此倒是合了狄雷的胃口。正愁没有建功的机会,这机会就自动找上门来了,若是能够一战击败陆文龙,便可扬名立威,也可将功折罪,到时候他再加入岳家军,军中众将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所谓艺高人胆大,狄雷敢战陆文龙,自然说明他是有本事的。 此时的狄雷手握一对青铜倭瓜锤,立马于阵前,跃跃欲试,他眼睛死死盯着敌阵。 这时敌阵中提马冲出一名小将,手中一对六沉枪,来将正是陆文龙。 狄雷心中暗喜,这就是令岳家军高挂免战牌的金国殿下?也不管那许多,今日你遇见了你狄爷爷,也算是你的造化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头硬还是我这对铜锤硬? 想到这,狄雷不等岳云三人,一催战马,来到陆文龙面前,上下打量起来。 面前这名小将,年纪轻轻,英气逼人,仪表不凡,心说倒是个人才,于是问道:“你就是陆文龙?” 陆文龙也打量着狄雷,心说此人长得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应该是岳飞的救兵,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于是一抬手中六沉枪:“某家便是,你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本殿下不斩无名之辈。” 狄雷大怒:“番将休要猖狂,大爷狄雷是也,今日特来取你的性命!”言罢,抡锤与陆文龙战在一处。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狄雷一心要击败陆文龙,因此一上来就以泰山压顶之势,“咣咣咣”三记猛锤。 再看陆文龙不躲不闪,一抬手中六沉枪生生接了这三锤。 狄雷本想在气势上压住陆文龙,没料到陆文龙来了个硬碰硬,震得他虎口发麻。狄雷的力气是出了名的大,刚刚他的这三锤,所用的力道只有他自己清楚,狄雷紧紧攥了攥锤柄,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陆文龙,心道这小番当真是好本事,看来我先前有些小看了他,与他一战,我定要全力以赴,小心应对才是。 狄雷怎会晓得陆文龙和金弹子师出同门,两个人学艺之时,陆文龙不知接过金弹子多少重锤。狄雷虽猛,可比起金弹子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试问天下间能接住金弹子全力一锤的能有几人?陆文龙既能接住金弹子的锤,那接起狄雷的锤自然是不在话下。 陆文龙接了狄雷三锤,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看了看狄雷,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铜锤,略带失望的问道:“这就完了?” 狄雷闻言怒道,“怎么?该不是还想再吃大爷三锤?” “哼!”陆文龙不屑道:“如此气力,莫要说是三锤,便是再来个三百锤也不过是给本殿下搔痒罢了!” “你说什么?”狄雷也是一方名将,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只气得满脸通红。 陆文龙又道:“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看来也不过如此,凭你也想胜本殿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以狄雷的火爆脾气,被年纪轻轻的陆文龙这么说,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怒道:“小番羞得猖狂,看锤!”双锤舞动,全力来战。 陆文龙也不拖沓,挺枪迎战。 这一交手,狄雷大吃一惊,尽管他心中已有所准备,可陆文龙的强悍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没有想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枪法竟然如此犀利。自己从征以来,一双铜锤所向披靡,败于他手的敌将可是不少,却从未遇见过这等高手。 两个人你来我往,战了二十余回合,狄雷渐渐落入下风,陆文龙的双枪越发迅猛,狄雷已是只有招架之功。 后边岳云看得清楚,恐狄雷有失,舞双锤前来助阵:“狄将军莫慌,岳云来也。” 岳云虽然清楚自己胜不了陆文龙,但是做为岳家军军中的最强战将,在面对敌人之时,他必须挺身而出。而且前日陆文龙也曾言语相激,这令岳云心中憋着一口气,他想再和陆文龙交手,为自己正名。 陆文龙一笑:“又是车轮战?哼,就是你们四个人,八只锤,也休想胜得了某家手中双枪!”说着和岳云战在一处。 狄雷回归本阵,擦了擦汗,对身边的严成方和何元庆说道:“这陆文龙果然厉害,若不是大公子及时出手,狄某怕是凶多吉少了。” 狄雷倒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也不藏着掖着。只是想到自己从军多年,也不曾被人如此杀败,心中不免有些郁闷。 严成方一面关注着义兄岳云和陆文龙的厮杀,一面说道:“岳元帅曾说陆文龙非一人能敌,要我等施以车轮战,可即便如此,也拿他无可奈何。” “此人枪法无懈可击,只是招式之间隐约有完颜金弹子的影子,招式伶俐又不乏力道,真是世间罕有。”说话的是何元庆,当年在牛头山,他和金弹子对锤,结果败北,那是他出道以来最惨的一次败仗,所以刻骨铭心。 何元庆原以为完颜金弹子就是他遇见的最强悍的对手,不曾想眼前的陆文龙武艺更加了得。 狄雷道:“难怪岳元帅高挂免战牌,此人实难对付!” 严成方道:“那陆文龙来到朱仙镇已连战数阵,我就不信他气力用之不尽。” 何元庆此刻点了点头,说道:“贤侄言之有理,元帅也有此意,我等便是拖也当拖垮了他。” 严成方闻言称是,说道:“今日务必擒得陆文龙!”言罢拍马舞锤加入厮杀。 第131章 勇头八大锤(下) 岳飞命狄雷、岳云、严成方、何元庆四将一同出战陆文龙。 来到阵前,狄雷立功心切,率先出战,结果不是陆文龙的敌手。岳云恐狄雷有失,出马接战。 两人战了三十余合,严成方拍马加入厮杀。 陆文龙面对岳云,正杀得难解难分,见来了严成方,陆文龙不慌不忙,道了声:“来得好!”双枪并举,沉着应战。 何元庆见岳云和严成方两人战不倒陆文龙大喊一声:“待某家来助二位贤侄!”抡一对铁锤前来助战。 也算是老熟人了,各自也不答话,便战在一处。 此时,狄雷也歇得差不多了,尽管他心里不想以多欺少,可见岳云、严成方、何元庆三人同战陆文龙,也没讨到便宜,知道自己也该出手了。管他什么人多人少,只要擒下陆文龙,便是大功一件。想到这,狄雷不甘示弱,紧随何元庆也加入战团。 四个人,八柄锤,将陆文龙围在中间。 再看陆文龙抖擞精神,手中一双六沉枪上下翻飞,左突右刺,力战四将,全无惧色。 古有刘、关、张虎牢关三英战吕布,今有陆文龙双枪勇头八大锤。 宋军这边岳飞与众将在后面观瞧,不禁感叹陆文龙的神勇。这个金国王殿下汉人相貌,怎会是金兀术的养子?岳飞有些狐疑。 眼下岳云四将合战陆文龙,竟也一时难下,如此神将若能为我所用,何愁金军不破? 岳飞这样想着,对面的完颜兀术可是另一番心境,儿子勇武无双,令他倍感欣慰。身边金国将士齐声呐喊,士气高昂。 兀术会心一笑:“我的王儿真是天神下降啊!有王儿助我,何惧他岳飞韩世忠啊!哈哈哈!” 却说陆文龙一双六沉枪神出鬼没,攻守兼备。岳云、严成方、何元庆、狄雷各施本领,八锤齐出,势若奔雷,重如泰山。 这五个人,在阵前如走马灯一般,杀的好不热闹。这边八锤连击,那边双枪齐舞,这边八柄大锤虎虎生风,那边一双神枪所向披靡,看得两边的观战的人都傻了。 兀术正看得入神,旁边的琼芳急了:“哎呀,我的父王,他们以多欺少,你快鸣金啊!” 兀术得意道:“即便以多欺少,我王儿也不惧他们!” 琼芳此时生气了,一提手中大刀:“芳儿要与龙哥哥并肩作战!”说着就要往前冲。这丫头可是说得出做得到。 兀术连忙拦下了她,喊道:“鸣金!” 这边岳飞也下令鸣金收兵。 陆文龙打马来到兀术面前:“父王……” 不等兀术开口,琼芳不高兴的问道:“龙哥哥,他们以多欺少,你为何还与之纠缠?” “量他们人再多,又能奈我何?”说话间,陆文龙放眼看向宋军帅旗下的岳飞。 琼芳上下打量着陆文龙,问道:“龙哥哥,你没事吧?” 陆文龙一笑:“龙哥哥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 琼芳白了兀术一眼:“都怪父王,迟迟不鸣金。” 陆文龙和兀术对视了一下,哈哈大笑,笑的琼芳莫名其妙。 陆文龙:“芳儿如何不懂父王的心?” 琼芳不解,看向兀术。 见琼芳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等待着答案,兀术笑了,他轻轻地摸了摸琼芳的头,说道:“宝贝女儿,父王岂能让你哥哥有什么闪失?方才父王一直在后面观战,尽管岳飞遣四将来战,但想胜你哥哥也绝非易事。父王之所以没有过早鸣金,是要让我大金勇士看一看他们的昌平王殿下是何等的勇武,更是要让他岳家军知道就是他们最强的武将一起来战,也奈何我儿不得。” 兀术的用意就是要通过方才一战提升将士们的士气,并在信心上给以岳家军沉重的打击。这也是一名卓越统帅的敏锐和审时度势。 听这么一说,琼芳乐了:“我的龙哥哥是天神转世,他岳飞岂能是我龙哥哥的敌手?就是宋人的皇帝老儿来了,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一句话把兀术和陆文龙都给逗乐了。 两军此战算是不分胜负,各自收兵回营,可情形却完全不同。 陆文龙归阵之时,金军声势震天,金军如同得胜一般,信心倍增。这也难怪,陆文龙以一敌四,仍可全身而退,这已经是胜利了。而宋军则像是吃了败仗,士气低落。比起兀术、陆文龙和琼芳的有说有笑,岳云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好心情,回到岳飞的中军帐,大家垂头丧气,一语不发,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四人合力也没能拿下敌将,着实令人汗颜。尤其是狄雷,更是沮丧之极。 岳飞的心里也不舒服,刚才他看得清楚,即便力敌四人,陆文龙也未见有明显败状,这令他很是不安,但还是要安抚大家的情绪。 他看了看众将说道:“诸位不必灰心,今日我观那陆文龙已露疲态,若再战下去,早晚为我所擒。” 此时狄雷上前一步,一躬到地:“岳元帅,今日一战,末将方知金人猛将之猛,末将不才,虽不能斩陆文龙于马前,但素怀报国之心,日后愿留在元帅身边,追随元帅,驱除番奴,收复大宋江山。” 狄雷已经决定要投身岳家军,虽然他没能擒敌立功,可是他决心留下来,助岳飞一臂之力。 岳飞闻言大喜,将狄雷扶起:“将军大义,本帅欣慰之至,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将军既有此心愿,本帅这就修书与傅总兵,向他要了将军。” 是夜,岳飞将写好的书信交给狄雷,狄雷揣好书信,回金门镇复命,待收拾停当,安顿家小,再还朱仙镇。 却说兀术今日观战,喜出望外,陆文龙的神勇,大大鼓舞了金军的士气,兀术设宴款待诸将。 陆文龙初到朱仙镇,这几日来,连战连捷,斩杀数名岳家军将领,使得金军士气大振,兀术看在眼里,美在心里,他很欣慰也很骄傲,这是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如今在这么关键的战役中大放异彩,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高兴。有儿子的助战,这朱仙镇一役也许很快就会有分晓了。 酒席散去,已是深夜,陆文龙借着月夜遥望宋营,眼中满是战意,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的战马将从那比山还难以撼动的岳家军将士的尸体上踏过。 双枪勇斗八大锤,这一战,虽然没分出胜负,可陆文龙一人力战八大锤,足以彪炳史册。 第132章 劫袭粮车 陆文龙勇斗八大锤,一时间风光无两,兀术看到儿子的成长,心中欣喜。 次日,陆文龙再去阵前讨战,宋营门前又高挂免战牌。 到了晚上,兀术与陆文龙、曹宁等人商讨战事,如今金军士气高涨,兀术已有大举进攻之意。 正这时,却有小番来报:大将鹘眼郎君被宋将牛皋斩杀。 原来,前些时日,金军与岳家军对峙,难以取胜,兀术一筹莫展,期间军师哈迷蚩献计,着一支人马绕过朱仙镇,暗渡夹江,奇袭临安。倘若成功,则岳飞必是班师回援,届时再率大军掩杀,则岳家军可破。 兀术认为此计可行,遂派大将鹘眼郎君领五千轻骑抄道夹江,往临安进发。谁料鹘眼郎君在夹江遭到杨虎、阮良、耿明初、耿明达率领的岳家军水军的迎头痛击,伤亡惨重,只得败逃回来。 在逃回朱仙镇的路上,鹘眼郎君遇到宋军的粮车,他暗自盘算,此次大败折了许多兵马,就这样回营只怕难逃兀术的军法,于是决定抢了宋军的粮草辎重,也算是将功折罪。 那押解粮草的宋将姓王名俊,原是岳飞帐下的将领,后来因其触犯军规,被岳飞逐出了岳家军。这个王俊却也有些时运,离开了岳家军,又攀上了秦桧,成了宰相的门生,并被拨到了监军张俊的帐前效力。 王俊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此次奉命押送粮草前往朱仙镇,一路上是战战兢兢,生怕遇上金军。可怕什么来什么,眼见着就到朱仙镇了,却还是遇上了金军。 王俊本就畏惧金人,与鹘眼郎君交手几合,便败下阵来。 原本王俊打算丢下粮车自行逃命,关键时候岳家军总督粮官牛皋连同郑怀、张奎二将领兵杀到。牛皋杀了鹘眼郎君,救了王俊和这许多粮草辎重。 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兀术怒道:“鹘眼郎君贪功冒进,才遭此劫,可那牛皋杀我大将,实属可恶!” 此时陆文龙道:“父王息怒,那牛皋既是岳家军的督粮官,必是四处征粮,再押往阵前,待探得他的行途,孩儿再去路上截击,既擒了牛皋,又得了粮草,岂不妙哉?” 不等兀术点头,一旁的哈迷蚩叹道:“一箭双雕,殿下果然妙计。” 兀术听言得意大笑。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文龙起床出帐,这时乌天鼎来到跟前。 “怎么样?”陆文龙问道。 乌天鼎说道:“主公,昨夜已派人打探清楚,牛皋如今正在回朱仙镇的路上,一共三将,有千余人马,百余车粮草辎重。” 陆文龙点头道:“甚好,立即点齐飞龙卫,于半路截击。” 乌天鼎问道:“是否知会王爷?” 陆文龙知道乌天鼎的意思,微微一笑:“区区三将,千余人马,就不必劳烦父王了。” …… 不过一个时辰,陆文龙领乌天鼎和百余名飞龙亲卫便来到一条山下小路,这条路是牛皋回营的必经之路,陆文龙下令人马于路两边设伏,自己则立马路中间。此时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待,等待宋兵一步一步走到他六沉枪的枪下。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支宋军悄然来到,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手持双锏,陆文龙断定此人正是牛皋。 陆文龙既欣喜又兴奋,微笑着等待牛皋领兵慢慢接近。 由于天还没亮,牛皋起初没有注意到这路上有人,直到有兵士发现陆文龙单人独骑拦住了去路。 牛皋近日一直在各地催粮,他虽听闻陆文龙之名,也知道陆文龙杀了数名岳家军兄弟,对陆文龙恨之入骨,可这天色昏暗,他没认出陆文龙。 此刻,牛皋勒住马缰,和陆文龙有些距离。见是一个人,以为是来投岳家军的,便问道:“你是何人?可是来投岳元帅帐下的?” “哈哈哈!”陆文龙大笑道:“牛皋啊牛皋,你真是瞎了狗眼,小爷乃是大金国昌平王殿下陆文龙,今次特来取你的项上人头和你身后的粮草辎重。” 牛皋听闻面前的小将便是斩杀岳家军数位将领,令岳元帅不得不高挂免战牌的陆文龙,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候他身边的郑怀和张奎早已紧握兵刃,随时准备厮杀。 他们三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押送粮草回朱仙镇,眼看就到了,却遇上了陆文龙。 此时,张奎低声道:“大哥,二哥,这陆文龙本事了得,我等切要多加小心。” 郑怀看了看四周,说道:“他虽勇却只有一人,我等指挥人马围攻,必能擒得此人。” 牛皋没有作声,他这个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大老粗,实则却是粗中有细,不然怎么能成为当年太行山农民起义军的首领,岳飞也不会把征粮重任交给他。他见陆文龙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再想到这小将的手段,自己和郑怀、张奎三人也未必能讨到便宜,这个陆文龙能在这里出现,说明他已经对自己的运粮路线了如指掌,只怕如今在路边暗处早已设了埋伏,想到这牛皋警戒的往山路的两旁看了看。 陆文龙冷笑一声,说道:“你不必看了,今日你们的人头和这些粮草都要留下,不过你若是能胜了某家手中双枪,本殿下便放你等一条生路。” 郑怀闻听此言,顿时大怒:“好个猖狂小番,今日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说完抡起大棍直取陆文龙。 这边张奎知道陆文龙厉害,怕郑怀有失,大喝一声:“二哥,我来助你!”挺枪上来夹击陆文龙。 牛皋也不敢怠慢,举双锏也冲了上去。 牛皋、郑怀、张奎三人合力大战陆文龙,转眼间就是三十余个回合,三人非但战不倒陆文龙,反倒是被陆文龙杀得大汗淋漓。 眼见就要抵挡不住,牛皋这下可是急了,他担心身后的百余车粮草辎重,结果稍一分神,被陆文龙一枪尖划在小腿上,顿时鲜血直流。 “大哥!” “大哥!” 郑怀和张奎大惊,弃了陆文龙,护住牛皋。 这边陆文龙也停了手,冷冷一笑,“真是兄弟情深,也好,本殿下就送你们一并上路。”说着射出一支号箭。 第133章 苍鹰天降 陆文龙夜劫宋军粮车,刺伤了牛皋,打败了郑怀和张奎。 见三人欲拼死一战,陆文龙一支号箭飞天,瞬间路边林间弩箭齐射,很多宋兵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命丧当场。 一轮弩箭射罢,就在宋军慌乱之际,乌天鼎率领飞龙卫从小路两侧冲出,眨眼间已经杀到面前。 飞龙卫的战力是何等的彪悍,即便是岳家军的押粮兵马也无法抵挡,加之来得突然,很多宋兵来不及反应,已倒在血泊之中。 再看乌天鼎更是勇不可挡,手持狼牙棒,一阵猛打,所到之处,宋兵血肉横飞。 先是被陆文龙截击,又有连弩袭射,紧接着出现一支神兵冲杀,宋军顿时大乱,死伤大半。 牛皋放眼看去,金兵数量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当百、冷血无情的猛士,便是平日里英勇善战的岳家军此刻也不能抵挡。 如今自己又受了伤,局面已难以挽回,他对身边的郑怀和张奎喊道:“你二人快杀出去,俺来拖住陆文龙!” 郑怀自然不许,“大哥,你何出此言?我二人岂能弃你而去?” 张奎也道:“要死,我兄弟三人死在一起!” 牛皋急了,大骂道:“你们两个好糊涂,我等若全数殁于此地,谁能去向岳大哥报信?” 可不论牛皋怎么喊,这郑怀和张奎二人就是不走。 “哼哼!!”三人正纠结着,陆文龙冷哼一声,道:“今日你们谁也逃不了!不过,父王是爱才之人,只要尔等放下兵刃,投降我大金,为父王效力,本殿下倒是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而且还会有荣华富贵!” “住口!!”牛皋大怒道:“爷爷乃是岳家军的人,与金狗势不两立,岂是那摇尾乞怜之辈,今日有死而已!” 陆文龙一皱眉:“罢了,本殿下成全你们!”言罢挺枪杀来。 牛皋三人自知不敌,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拼了,于是各抄兵器,准备做殊死一搏。 谁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夜空中突然一道黑色闪电破空而至。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到面前,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那道闪电直奔陆文龙而来。 陆文龙正准备对牛皋三人下杀手,不想空中飞来一道黑影,并向自己袭来。待飞近了他才看清楚,原来那黑影是一只苍鹰。 只见苍鹰来势凶猛,喙爪锐利非常,向着陆文龙猛抓猛啄。 陆文龙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会突然间出现一只苍鹰攻击自己,连忙闪躲,用枪拨打,只是那苍鹰十分难缠,一时间不得脱身。 所谓机不可失,旁边的郑怀看得清楚,急忙和张奎架起牛皋就走。 牛皋急道:“俺不能走,俺走了粮草怎么办?” 张奎急道:“哎呀,大哥,都什么时候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先留得性命,待来日再与他计较。” “哎呀呀……这许多粮草……”牛皋还是舍不得这些粮草。 “大哥,别再犹豫了,再不走,兄弟们都得死在这儿!”看到兵士们一个一个的倒下,郑怀急了。 牛皋想想也只好如此,便大喝一声:“弟兄们,弃了粮草,与俺快走!” 听到牛皋下令撤退,那些押粮宋兵拼也似的冲杀而去。飞龙卫虽然战力强大,毕竟人数少,却也挡不住所有的宋兵。 这边陆文龙被那苍鹰缠住,眼看着被牛皋走脱。陆文龙有些恼火,情急之下,一枪杆扫到了苍鹰的身上,那只苍鹰惨叫一声,飞到了半空中。 打伤了苍鹰之后,陆文龙回头再找牛皋等人,已经跑远,余下的宋兵也弃了粮车向外冲去。 此战除了牛皋三人带着少数宋兵逃走,其余宋兵全部被陆文龙、乌天鼎和飞龙卫斩杀。地上遍是宋兵的尸体,百余车粮草辎重也被丢在路边。 本是打了胜仗,且战果颇丰,可陆文龙还是高兴不起来。他本想擒杀牛皋,全歼这股宋兵,如今看来已不可能。他一怒之下弯弓搭箭,对准苍鹰,正要射杀,却听到有鹰笛之声传来。 那只苍鹰十分有灵性,听到主人的召唤,立即向远方飞去。陆文龙放下弓箭,目光锁定那只苍鹰,见它飞入了远处的林间,便不见了踪迹。 难道那林中有人?陆文龙看着那片树林,有心追过去看个究竟,想想到了跟前,那苍鹰的主人也已逃走,只好作罢。 于是淡淡说道:“把粮车运回大营。” 乌天鼎来到陆文龙身前,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想不到被一只鹰隼坏了事,主公,这里怎么会有鹰隼?” 陆文龙道:“这鹰隼能听懂鹰笛之声,当是出自鹰师之手,此时此地出现,想必是有人故意放之,为的就是保护牛皋他们。” 乌天鼎大悟:“如此放鹰的人应该就在对面林中,我这就去把他擒来。” “算了!”陆文龙道:“现在过去只怕也找不到人了,不过既然是我们的敌人,早晚我们会再见面的!回营!” 回营路上,陆文龙一直在想那只苍鹰的主人是何许人?从当时牛皋等人的反应来看,他们也没有想到会有苍鹰出现,更不认得那只苍鹰,难道这朱仙镇附近还有其他宋军?也许是韩世忠等其他人马出手相助吧! 陆文龙夜袭粮车,得胜回营,劫得大量粮草辎重,兀术大喜。自从儿子来到朱仙镇助战,自己便连战连捷,仿佛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金军倾斜。照此下去,击败岳家军指日可待,兀术怎能不高兴。 兀术如何夸赞褒奖儿子自不必说,却说牛皋。 多年来,牛皋大多时候都是担任岳家军的总督粮官,这个职位对于一支征战的大军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官职,也证明了岳飞对牛皋的信任。而牛皋也从来没有辜负元帅的信任,他不仅能够按时催征粮草,还有斩将夺旗的功勋。正所谓“打仗亲兄弟”,郑怀和张奎与牛皋的兄弟三人情义很深厚,每次牛皋押送粮草,郑怀和张奎都不离左右。 其实当年他们结义之时是四个人,四弟非是旁人,正是曾经的岳家军第一猛将——高宠。 第134章 霸王转世 说起牛皋、郑怀、张奎、高宠四人的结拜,还要从当年牛头山之战说起。 牛皋奉岳飞将令,前往相州催粮,不料却误闯汝南王府,遇到了郑怀。当时牛皋催粮心切,而郑怀也是血气方刚,两人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牛皋万万没有想到郑怀力大无穷,本事了得,手使一条大铁棍,杀得他无力招架,也就是五六回合,便被郑怀生擒。 这郑怀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后来他得知来人是牛皋,便决定与牛皋同行,去投奔岳飞。 二人在路上被一支人马拦住,为首一人手持亮银枪,郑怀与之大战四十回合,未见高低。 牛皋见那人与郑怀难分伯仲,又不像贼人,便喝止二人,一问方知来人乃是东正王之后,姓张名奎,只因不愿与奸臣为伍,遭人迫害,这才落草为寇。 牛皋得知是张奎素有报国之心,苦无报国之门,便欲引荐张奎于岳飞帐下,张奎自然欢喜,便烧了山寨,跟随牛皋和郑怀一同去投岳家军。 兄弟三人这一天路过一处,唤作红桃山,却被一彪人马拦住去路。牛皋三人提马观瞧,但见有千余人马,为首一名年轻将军,身长八尺,仪表不凡,金盔金甲,白马长枪,如天兵下凡。 牛皋喝问:“你是何人?” 那人反问道:“你可是牛皋?” 牛皋听了大怒:“老爷便是!你又是何人?敢在此拦俺去路?” 那人依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且先与我战三百合,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一旁郑怀见来人态度傲慢,顿时大怒,舞大棍来战那人,谁料那人十分了得,一连数枪,便杀得郑怀气喘吁吁。 张奎见状,亮银枪一摆,拍马前来助战。 那人以一敌二,越战越勇,二十几个回合过去了,倒是郑、张二人落了下风。 在一边观战的牛皋此刻暗自吃惊,心道郑怀和张奎二人都是难得的猛将,如今他二人合力也不是那人的敌手,这来人的本领真是了不得。 只是战况不让他再多想,眼看郑、张二人落入下风,牛皋也举起双锏加入战团。 怎奈三个打一个也不是那人的对手,直杀得牛皋三人汗流浃背,连兵器都耍不动了。 眼看着三人招架不住了,却听那人道了声“且歇!” 四个人各提战马,退出圈外,牛皋三人此时累得是气喘吁吁,那人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待三人歇的差不多了,那人下马见礼道:“在下高宠,乃是开平王之后,只因此地时常为金人所扰,便拉了人马上了红桃山。上山至今,也杀败了几路番兵,目下听闻朝廷有难,便奉家母之命前去保驾。众多英雄中,在下唯独拜服岳元帅,今本想去投岳家军,却探到牛将军路经此地,便特来献些武艺。” 牛皋听了大喜,拉住高宠的手要拜哥哥,就这样四人在红桃山上义结金兰。牛皋是大哥,郑怀行二,张奎老三,高宠是四弟。 随后四人押送粮草赶赴牛头山,却被金军连营拦住,此时高宠自报奋勇在前面开路,郑怀和张奎则护住粮车左右,牛皋断后。 一路上,高宠手持长枪,所到之处,金兵死伤无数。 兀术听报有猛将踹营,急命金花骨都、银花骨都、铜花骨都、铁花骨都四位元帅前来阻截。四个人都是金国的名将,实力不俗。谁料这四人与高宠刚刚交手,便都被送上了西天,兀术又派猛将金古渌与高宠一战,这金古渌天生神力,罕有敌手,谁知与高宠交锋仅一合,便被一枪挑杀。 高宠如同霸王转世,一杆长枪在金军营盘之中,好似蛟龙翻江倒海一般,如入无人之境,金营中竟无一合之将。直杀得金兵胆战心惊,失魂落魄。 就这样,高宠、郑怀、张奎、牛皋护着粮车竟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金军连营,上了牛头山。 有了粮草,岳飞这心里也有了底,牛皋把高宠三人如何英勇,护粮冲营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岳飞很是欣喜,尤其是对武功盖世的高宠更是另眼相看。他特意引三人朝见当时安置在荷叶岭的高宗赵构,高宗赞其三人之功,当即册封三人统制官职,并许诺待战事平息,便准三人继承先祖王位,世袭罔替。 只可惜那高宠英年早逝,没有等到这一天,千古神将,一身本领,天下无敌,最终却惨死在铁滑车之下。 ………… 此时牛皋、郑怀、张奎三人带着少数残兵逃回宋营。见到岳飞,牛皋扑跪在地,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又与郑、张二人一同请罪。 岳飞深知陆文龙神勇,三人已经尽力了,能活着回来已经不易,他扶起三人,让他们回去休息,又叮嘱牛皋好生养伤。 牛皋被郑怀、张奎搀扶着回到了自己帐中,包扎了伤口,坐在那愤懑不乐:“咳!俺老牛自从军以来,还从没被金狗打成这般惨,不仅丢了粮车,还折了那么多弟兄,真是越想越气。” 郑怀也很是懊恼:“这陆文龙当真勇猛,今日交手,方知实难力敌,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真个如此厉害!” “陆文龙……”三个人中数张奎心思缜密,牛皋和郑怀看向他,张奎接着说道:“我观他仪表不像是金人,名字却也是汉人名字,莫非他是汉人?” “是啊,听说他是金兀术的养子,难不成他的祖上是汉人?”郑怀说道。 牛皋叹道:“看来是真的老了,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杀得如此之惨……”说了一半牛皋不禁苦笑一声。 “大哥为何发笑?”张奎问道。 牛皋眼中流露出悲伤之情,低声道:“记得当年在红桃山,我三人也被四弟一人杀得大败……今日与陆文龙交手,俺真的觉得那小子与老四很像。” 郑怀和张奎听了一愣,的确,陆文龙在很多地方确实与高宠有相似之处,尽管他们不愿用高宠和一个金国殿下比较。 郑怀道:“大哥说的糊涂话,四弟是顶天立地,盖世无双的英雄好汉,怎是那陆文龙之辈所能比的?” 牛皋似乎没有听到郑怀的埋怨,自顾自的接着说道:“那一瞬间,俺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俺以为是四弟回来了。”说话间,牛皋已潸然泪下。 “唉……”郑怀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要是四弟还在,该有多好!”张奎默默说道。 一句话却说到伤心处,自高宠死后,牛皋、郑怀、张奎兄弟三人时刻想念这个四弟。 第135章 激战五虎将 陆文龙自到了朱仙镇连战连捷,斩杀数名岳家军大将,令岳飞不得不高挂免战牌,前日又劫袭牛皋粮车,得了许多粮草辎重。 陆文龙的到来,重挫了岳家军的士气,却振奋了金兵的军心,令完颜兀术喜不自胜。 这日一早,陆文龙又来请战,兀术应允,率领着哈密蚩等帐中将领一同为他助阵,琼芳也跟着来到阵前。 岳飞帐中,岳飞此刻满面愁容,本想用车轮战法擒陆文龙,可惜没有成功。岳云、张宪、严成方、何元庆四人是他帐下最强的武将,却也拿不下陆文龙,这让岳飞一筹莫展。前日又被陆文龙劫走粮车,伤了牛皋,这更是令他不安。 正这时小校来报,说陆文龙又来讨战。 岳飞紧锁双眉:“唉!这陆文龙如此了得,众将可有应对之策?” 岳云、严成方、何元庆、张宪四人又一齐上前。 岳云道:“那陆文龙自到朱仙镇,连续激战,料他体力不支,末将四人愿意出战。” 岳飞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旁边闪出一人:“末将愿一同出战陆文龙!” 岳飞看去,原来是当年在康郎山收的结义兄弟,大将余化龙。 岳飞点了点头:“贤弟愿出马,再好不过。”接着对五将道:“你五人可继续以车轮战法耗其体力,若战不下,可一齐出击!今日,务必擒他,本帅亲自为你等观敌掠阵。” 岳飞此时下了决心,今日要与陆文龙见个高低,他知道若再这样任由陆文龙嚣张下去,战争的走向势必会朝着不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 岳云等五人得令。 出帐之时,岳飞叫住了儿子岳云,小声说道:“云儿,你要记住,你是在阵前斩杀金国第一猛将金弹子的人,如今又何惧他陆文龙?” 岳云闻言深受鼓舞,重重的点了点头。 双方兵马排开了阵势,一时间旌旗招展,鼓声震天。一边是刀光闪闪,一边是枪影重重,一边是战马嘶嘶,一边是战车隆隆,一边是岳飞率领的岳家军,一边是兀术麾下的大金铁骑。 岳云五人已是披挂整齐,各持兵刃,一字排开。 这边陆文龙则一马当先,来到阵前,冷漠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喝道:“谁人敢与我一战?” 此时,岳云一提战马来到面前,说道:“陆文龙,今日定与你见个高低。” “噢?”陆文龙看向岳云,一脸戏谑道:“就凭你?岳云,前两次让你侥幸得脱,今日看你还有没有本事从某家的枪下留得性命!” 岳云闻言怒火中烧,大喊一声:“陆文龙休得猖狂,岳云来也!”言罢舞双锤直取陆文龙。 虽然深知陆文龙勇猛无匹,但岳云往往都是第一个出战,这是做为岳家军第一猛将的责任和使命,他不能逃避,必须面对。 今日,岳云也是豁出去了,施展浑身本领,拼力一战。陆文龙见状挺枪相迎,两个人战在一处。 岳云和陆文龙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今日的岳云给陆文龙的感觉有些不同,似乎精气神更足。正是遇强则强,陆文龙一时间也来了兴致,双枪舞动生风。 两人又战了十几个回合,严成方接战。 二人也不答话,直接交手,严成方和陆文龙斗了二三十合,何元庆拍马舞锤替下严成方,又和陆文龙战了二十来个回合,张宪催马挺枪来战陆文龙,两人又大战了近三十回合,这几个人也是老熟人了,一上来就打,根本不用再报姓名。 陆文龙先后与四将交手,算起来也有一百余合,依然精神抖擞。 此时,大将余化龙拍马杀出,大吼一声:“陆文龙,看我余化龙枪法!”抖长枪来战陆文龙。 先前的那四个人与陆文龙都交过手,余化龙却是第一次出战陆文龙。其实余化龙也知道自己并非陆文龙的对手,所以请战,就是为了能让岳云四人能够多休息一会儿,最后利用体力上的优势拖垮陆文龙。 陆文龙见状不以为然,冷笑道:“多你一个,又能奈我何?” 两个人你来我往,战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岳飞在后边观战,见五个人车轮战也战不倒陆文龙,心下万分焦急。他知道,这五个人是他帐下能派出的最强的战将了,如是这样也无法取胜,军中士气将会大大受挫,甚至会影响到朱仙镇会战的最终结果。 “这小番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会如此了得?”施全愤愤道。 他和牛皋、吉青等人是最早追随岳飞的义军将领之一,可谓是身经百战,却也未曾见过这么厉害的少年郎。 “此人若在,实为大患啊!”王贵说道。 “俺恨不得也上去,将他剥皮抽筋……”说话的是牛皋,他腿上的伤口还未痊愈,想到那夜被陆文龙突袭,死了那么多兄弟,恨得牙痒。 这些岳家军将领对陆文龙可谓是恨之入骨。 此时,观战的诸葛英对岳飞说道:“我军既已派出五大强将,无论如何也要击败陆文龙,若再不胜,恐军心怯矣!” 诸葛英说的不无道理,如此阵仗,还胜不了一个金邦小将,势必会动摇军心。想到这里,岳飞挥动帅旗,岳云等五人心领神会,一齐上前,将陆文龙围在中间。 陆文龙手握六沉枪,上下翻飞,左突右挡,力敌五将,大显神威。这六个人,六匹马,六柄锤,四条枪,杀得好不热闹。 连日激战,要说一点不累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今日,陆文龙面对岳家军的五员虎将,此刻他也感到了疲劳,可就是这种疲劳感却令他越发兴奋,陆文龙已经很久没有杀得这般过瘾了! 兀术看在眼里,见儿子力战宋军五虎将,依然如此神勇,心中大喜。不过转念一想,岳飞是车轮战不成改群战了,这还了得?他怕长时间打下去对儿子不利,而琼芳更是耐不住了,一个劲的催兀术遣将助战。 兀术对身边众将喊道:“这岳南蛮想以多欺少,哼哼,难道小视我军中无大将不成?诸将听令,谁愿出战助殿下一臂之力?” 第136章 十将混战 陆文龙大战岳家军岳云、严成方、何元庆、张宪、余化龙五员大将,全无惧色。 这边完颜兀术见状,也遣军中战将助战。 一声令下,曹宁和乌天鼎已纵马冲出加入战局,其实他们俩早就按耐不住了。这边完木陀赤和完木驼泽兄弟俩也不甘示弱,紧跟着也冲入阵中。 这一下子,局面立时发生了变化。先前是五对一,陆文龙纵然武功天下无双,但面对岳家军最强的五员大将的围攻,体力上的消耗也是很大的。虽然岳云五个人一时间战不下陆文龙,但陆文龙要想胜这五个人则更是不易。 此刻曹宁他们加入了战局,五对一变成了五对五,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十个人,五对五,捉对厮杀。 陆文龙对岳云,一边是破军六沉枪,一边是八棱梅花亮银锤,双枪对双锤,一边双枪连刺,一边双锤乱舞,都是各自军中的头号猛将,彼此更是视对方为最大之敌,交起手来,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曹宁对张宪,两个人都使枪,又都枪法精湛,一个是元帅的爱将,一个是殿下的义兄,却也斗得不可开交。 乌天鼎对严成方,狼牙棒对上了瓮金锤,论武艺严成方稍占上风,毕竟他是岳家军青年将领中仅次于岳云的勇将,可先前他体力上也有所影响,而乌天鼎此刻护主心切,战力爆棚,他可不管对手是谁,只想着竭力拼杀,这两人战在一处,却也是难分高下。 再看完木陀赤对何元庆,完木陀泽对余化龙,这两对也有些意思,何元庆和余化龙在军中关系最为密切,情同手足,平日里是秤不离砣,而他们的对手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则是亲兄弟,这两兄弟对上兄弟俩,真一顿好杀。 十个人,十匹马,枪锤并举,棒铲同挥,叮叮当当,兵器撞击,踢踢踏踏,马蹄敲地,这边助威鼓如雷贯耳,那边呐喊声此起彼伏。直杀得是尘土飞扬,天昏地暗,场面蔚为壮观,双方的兵士都看傻了。 这十员战将,皆是各自军中的骁将。岳云五人已然算得上是岳家军中的最强五人,而陆文龙这边,都是新到朱仙镇的援军。 完颜兀术看在眼里,不住地点头:罢了,若不是陆文龙率曹宁等人来援,军中有谁能抵挡岳云五人的锋锐。 不觉激战好久,陆文龙这一边渐渐占了上风。试想一边岳云等人已连战数日,今日一上来又与陆文龙战了大半日,已经很疲惫了。另一边曹宁等人刚刚加入战局,又是生力军,又有一个“非一人能敌”的陆文龙,胜利的天枰开始倾斜。 单说陆文龙战岳云,两人可以说是宿敌,岳云虽然也忌惮陆文龙的神勇,可此时他却也抱着必死的决心,奋力一战。而陆文龙对岳云本来就恨之入骨,为金弹子报仇的心结使得陆文龙在面对岳云时,枪招越发狠辣。 胜负最终还是要看实力的,在陆文龙强大的攻势步步紧逼下,岳云终于不支,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再看陆文龙一枪接一枪,枪枪刺向岳云的要害,有几枪岳云都是将将闪过,一直在后观战的岳飞见此情形,不禁是心惊肉跳,连忙下令鸣金收兵。 可几乎在鸣金的同时,陆文龙使了一招“神龙吐信”,左手枪刺向岳云的腹部。岳云连忙用双锤向外一磕,谁知这招是虚招,后面的才是杀招,陆文龙的右手枪直刺岳云的咽喉。岳云狠命的一躲,还是没有全部躲开,那一枪从他的脖子擦了过去,顿时划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话说回来,也就是岳云身手敏捷,算是躲过了要害,换做旁人,这一枪只怕是必死无疑。 岳云感到自己的脖颈处鲜血流下,怒火中烧,喝道:“陆文龙,我知你勇猛,但我岳云就是战死也不能辱没了岳家军的威名,今日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说着舞双锤打算孤注一掷。 陆文龙也为方才那一枪没能刺死岳云而耿耿于怀,此刻见岳云要拼命,一挺手中双枪,怒道:“尽管放马过来,逃走的不是好汉。” 正这时宋军方向鸣金,岳云虽然不甘心,也知道再战下去凶多吉少,只得拨马败走。陆文龙也不追赶。张宪等人见岳云受伤,也无心恋战,各自败回本阵。 乌天鼎正要追赶,陆文龙看见岳飞已经命令弓箭手准备,连忙叫住了乌天鼎,率领曹宁等人得胜回营。 这一仗战得畅快,只是没能斩杀岳云,稍显遗憾。 回到营中,兀术道:“有吾儿和诸位将军,破宋军指日可待啊!” 哈迷蚩也道:“王爷说的极是,有了殿下助战,这朱仙镇之役就快要见分晓了。” “哈哈哈!”兀术大喜,传令犒赏众将。 有喜就有忧,金营那边得胜欢喜,宋营这边却只能继续高挂免战牌。 岳飞看着包扎好伤口站在下面的岳云,又看了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众将,心中十分焦虑。 自从陆文龙来到朱仙镇,岳家军便再难有胜绩,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然成了岳家军的克星。 大将呼天保、呼天庆、岳真皆死在他的枪下,车轮战法也无法胜他,粮草辎重也遭到他的抢夺,牛皋被他所伤,兵士死伤众多,今日在阵前,即使是派上军中最强的五虎将也拿他不下,儿子岳云还险些丢了性命,好在伤得不重。 只是比起身体上的伤痛,内心的打击则更加沉重,岳云自从军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失败,更何况是连续败在同一人之手。 不仅是岳云,如今,整个岳家军的士气低到了谷底,若金军这时来攻,该如何是好!这个陆文龙年纪轻轻却是骁勇无比,此人若在,恐难有胜算。 岳飞思来想去,苦无退敌良策,与诸葛英、施全、张宪等人商议,决定请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前来,一同对付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 正这时,帐外小校来报:“韩元帅到!” 第137章 生擒韩秀君 岳飞正打算请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商议如何应对陆文龙的勇猛,却听韩世忠不请自来。 岳飞大喜,率众将出帐迎接。 原来岳飞和韩世忠、刘琦、张俊等各路人马虽然合兵一处,平日里都各自把守着营寨,以免金兵偷袭。 日前韩世忠得知岳飞这边连遭败仗,被一名金国小将打得高挂免战牌。便安排夫人梁红玉和长子韩尚德守好营寨,自己带着次子韩彦直和小女韩秀君来问个究竟。 “兄长快请帐中叙事。”岳飞见韩世忠来了,很是高兴。 韩世忠进了中军帐,刚一落座,便问道:“听闻贤弟这边出了一员番将,厉害非常,已连伤我军数人,可有此事?” “唉……”岳飞长叹一声:“不瞒兄长,此人如天神下凡,小弟帐下已有数位兄弟死于他手了,前日小弟遣岳云、张宪、严成方、何元庆、余化龙五将也战不倒他,小弟也正为此事烦恼。” “什么?竟有此等事?”韩世忠听了也是吃惊不小:“贤弟帐下猛将如云,怎会败在这一个番将之手?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猖狂?” 岳飞道:“那小将名叫陆文龙,十六七岁的样子,手使双枪,有万夫不挡之勇,据说是金兀术的养子!” 听到陆文龙的名字,韩世忠不禁心头一动,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义弟陆登,陆登的儿子也叫陆文龙,若是活着,也有十六七岁了,难道……可是,义弟一家都已为国尽忠了,金兀术的养子……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韩世忠正想着,有贴身兵士慌慌张张跑进来:“禀二位元帅,大事不好,小姐出战陆文龙被擒,二公子如今为救小姐已经与陆文龙打起来了。” “什么?这个丫头,简直胡闹!”韩世忠和岳飞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率领帐中众将前来接应。 韩秀君怎么会和陆文龙交上手?又怎么会被生擒呢? 原来陆文龙在营前叫阵,见宋军营门已然是免战牌高挂,许久没人应战。正欲回营,突见宋营方向奔来一骑,马上坐着一个少女,这女孩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眉清目秀,面白唇红,顶盔冠甲,手拿大刀,来到面前。 陆文龙上下打量了一遍韩秀君,觉得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你是……” “哼……”不等陆文龙说完,韩秀君冷哼了一声:“金狗!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是谁?” 听了声音,又仔细看了看,陆文龙恍然大悟,想她言语着实可恶,随即讽道:“原来是那个逛青楼的黄毛丫头。” 陆文龙一句话逗得金兵一阵大笑。 韩秀君哪里受得了这般嘲弄,顿时又羞又恼:“你这金狗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竟在此胡说八道。” 陆文龙被骂得也有些生气了:“你这丫头休得放肆,若不是看在你是一介女流,本殿下早就让你闭嘴了。” 韩秀君一听,这气更大了:“你这金狗好大的口气,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陆文龙也怒了:“黄毛丫头快快住口,今日本殿下放你一条生路,你且回营去吧,免得后悔。” 韩秀君道:“你说回营就回营?本小姐凭什么听你的?” “你莫要以为我不敢动你!”陆文龙有些动怒。 “金狗,看你这好色之徒,也只敢欺负弱小良善!”韩秀君的嘴当真了得。 陆文龙脸色已有些难看。 “我且问你,你把瑞云姐姐怎么样了?”韩秀君还是很关心柳瑞云的安危。 “还不是托你的福,她在我营中享乐呢!”陆文龙可算是抓住了反击的机会。 闻听此言,韩秀君大怒,对着陆文龙就是一顿怒斥。毕竟那天若不是因为自己大意,柳瑞云也不会落入敌手。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打起了口舌之争,兵士们见主将不动手,而是像夫妻吵架一般,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打嘴仗,陆文龙还真不是韩秀君的对手,被韩秀君连珠炮似的一顿数落,左一句金狗右一句番奴的骂得是面红耳赤。 最后陆文龙忍无可忍,用手中枪一指韩秀君:“住口,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我道你老子韩世忠,也算是一代名将,却教出你这刁蛮可恶的女儿,还有你的好姐姐柳瑞云,也算是温柔可人,哪像你这般蛮横跋扈?我劝你还是回营吧,若再骂下去,休怪本殿下不客气。” 陆文龙这番话可是把韩秀君惹火了,其实韩秀君并没有想和陆文龙动手的意思,当日在秀春阁她和陆文龙交过手,她知道自己远不是陆文龙的对手。可韩秀君得知柳瑞云被陆文龙抓住,还带到了朱仙镇,她想到柳瑞云会倍受折磨,甚至会被陆文龙侮辱,怎能不对陆文龙怀恨在心,故而上来对陆文龙劈头盖脸的一顿喝骂,也是为了解解恨。 本想着骂完了心情能好受些,谁料陆文龙言语中流露出对韩世忠的不敬不屑,这让韩秀君难以接受,做为女儿,她怎么能忍受他人对父亲的微词。而陆文龙还提到了柳瑞云,这更令韩秀君心里难受至极。 只见韩秀君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挥手中凤嘴刀,大喊一声:“狗贼,竟敢辱我爹爹,抓我姐姐,今日就让你看看韩家刀的厉害!”说着,舞刀直取陆文龙。 陆文龙也没想和韩秀君交手的意思,在他看来,韩秀君毕竟是个姑娘家,而且上次在绣春阁,陆文龙已经知道了她的实力,和这样的对手交手,的确提不起他的兴趣,但此时韩秀君已杀到眼前,陆文龙只能迎战。 韩秀君哪里是陆文龙的对手,两个人勉强走了几个回合,韩秀君就招架不住了,其实要不是陆文龙手下留情,韩秀君的下场可想而知。 正这时候,宋营中冲出一骑,白马金枪,飞奔而来,来人正是韩彦直。 韩秀君正在焦急之际,见哥哥来了,不由得大叫:“二哥救我!” 陆文龙也看到了韩彦直,立时来了精神。更是加紧对韩秀君的攻势。 韩秀君抵挡不住,被陆文龙一枪杆打在肩膀上,摔下马来,没等她爬起来,六沉枪的枪尖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 第138章 冷箭救子 韩秀君与陆文龙在阵前相见,韩秀君出言不逊,陆文龙忍无可忍,出手将韩秀君生擒。 “来呀!绑了。”陆文龙一声令下,立刻上来几名飞龙卫迅速将韩秀君擒获。 此时的韩秀君一面挣扎,一面大喊:“放开我,放开我,二哥,二哥救我!” 韩彦直万万没有想到妹妹会在自己的眼前被人擒走,顿时大怒,狠命的抽打战马,飞也似的冲到陆文龙的面前。 “放了我家小妹!”韩彦直怒道。 陆文龙枪尖一指,“放人可以,只要你能胜得了某家手中双枪!” 韩彦直救人心切,不再多言,举枪便刺,陆文龙挺双枪迎战。 其实陆文龙并不想对韩秀君怎么样,只是想给她点教训。岂料韩彦直远远看见妹妹与陆文龙交手,误以为陆文龙要对妹妹下手,担心妹妹有闪失,前来救援,不想却弄巧成拙。 陆文龙见韩彦直来了,自然不会再放韩秀君走。当日曾说过,要在两军阵前取韩彦直的首级,今日他自送上门来,陆文龙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韩彦直的武功实属上乘,在韩家军中可谓是首屈一指,当年曾和岳云二人在金国的数十里连营如入无人之境,杀了个三进三出,更是将粘罕刺成重伤。 今日遇见陆文龙,也是毫不留手,使出平生所学,势必要擒下陆文龙,一来是为了救妹妹,二来也是为了另一个人,柳瑞云。 韩彦直和柳瑞云自幼一起长大,随着年龄的增长,韩彦直对瑞云暗生情愫,怎奈枢密使张俊也看中年少有为的韩彦直,并执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做夫人。 韩世忠原本是张俊的部下,虽然他对张俊的所作所为很看不惯,更不屑与之为伍,可是这张韩两家结成儿女亲家的事,连高宗赵构都点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正因如此,韩彦直一直将对柳瑞云的感情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后来柳瑞云潜入汴京,韩彦直和韩秀君则负责与柳瑞云联络,并将柳瑞云掌握的情报告知韩世忠夫妇。上次在绣春阁,兄妹二人与柳瑞云接头,不想被陆文龙撞破。陆文龙虽然放了韩彦直和韩秀君,但却抓走了柳瑞云,兄妹俩知道后,很是担心,正想办法营救。 今日,兄妹二人随父亲到岳家军大营。父亲进帐不久,就有陆文龙来叫阵,韩彦直知道陆文龙的本事,本不想与之交锋。只怪韩秀君记恨陆文龙,又牵挂柳瑞云,不听劝阻,趁二哥离开一会儿单枪匹马来教训陆文龙。待韩彦直回来,得知妹妹出了营,暗道不好,急忙提枪上马,来救妹妹,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陆文龙和韩彦直两个人斗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待二马一挫凳,陆文龙用枪一指:“韩彦直,那日我放你之时,曾经说过,要在战场上胜你,今日你自投罗网,本殿下岂能再饶你?”说完舞双枪再次冲向韩彦直。 韩彦直因为妹妹韩秀君和心上人柳瑞云,对陆文龙全力以赴,一心要擒得陆文龙来换回二人。而陆文龙对韩彦直更是没什么好印象,粘罕就是被韩彦直刺成重伤,只怕难以痊愈。在大都时,陆文龙就下定决心,要为伯父报这一枪之仇,今日见了自然也不会手软。 陆文龙双枪并举,好似双龙戏珠,韩彦直单枪相迎,恰如蛟龙出海。说来韩彦直枪法纯熟,从军以来屡立战功,只是今日遇到了陆文龙。 二人又战了十余回合,韩彦直渐渐不支,心想这个陆文龙竟如此厉害,我的枪法罕有敌手,可在他面前完全落入下风。再战下去,非但救不了妹妹,自己性命也难保,可妹妹还在陆文龙的手里,自己怎能弃之不顾? 战,胜不了陆文龙,走,妹妹怎么办?韩彦直正为难之际,突听身后鸣金,韩彦直虚晃一枪,拨马便走。陆文龙哪里肯罢休,催马紧追。 韩彦直胯下的战马虽然是一匹良骑,但却比不上麒麟驹的神速,眼见就要追上,陆文龙已经举起了六沉枪,做好了刺杀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宋军营门前“嗖”的一声射来一箭。陆文龙看得真切,用枪一磕,将箭挡下。再看韩彦直已趁机直奔宋营,陆文龙想追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韩彦直从自己的手中逃走,陆文龙有些恼火,一勒马缰,放眼看去,想找到方才那个施放冷箭的人。 但见旌旗招展,岳飞率领着岳云、张宪等一众武将来到阵前。不同的是宋军之中出现两面帅旗,一面绣着“岳”字,一面则是“韩”字,方才射箭的人立马于“韩”字帅旗之下。 只见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眉若利剑,目若朗星,美髯垂于胸前,不怒自威,胯下青鬃马,此人正是韩世忠。 韩彦直来到父亲面前,把妹妹被陆文龙生擒,自己营救,又被击败的过程一一告诉了韩世忠。韩世忠听了不禁想起了陆登,心中暗叹:唉!我的贤弟,若这个陆文龙真是你的骨肉,那他今天抓住的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真是造化弄人啊! 此时的陆文龙有些恼火,大喊一声:“是谁暗箭伤人?” “本帅救子心切,才不得已而为之,并无意伤害小将军,且可看看那箭上的箭尖已被折去。”韩世忠朗声说道。 陆文龙看了看地上的残箭,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韩世忠,于是微微一笑:“莫非你就是韩世忠?” 韩世忠一提战马:“正是!” 陆文龙点头道:“久闻韩元帅大名,今日阵前得见,也不枉我来朱仙镇这一遭。” 韩世忠道:“本帅想与小将军叙叙旧,不知意下如何?” 陆文龙不解:“叙旧?你我初次见面,何来叙旧?” 韩世忠不顾身边韩彦直等人的阻拦,催马来到阵前,与陆文龙马头对马头,仔细的打量起来。 陆文龙见他连兵器也没有拿,并没有用武的意思,便也将双枪收回。面前的韩世忠是宋朝名将,也是他和父王的大敌。可成将帅之才,必有君子之风。因此,陆文龙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对韩世忠出手。 只是见韩世忠仔细打量自己,上下好几遍,陆文龙都有些不自在了,问道:“韩元帅到底何事?” 此时的韩世忠似乎忘记了是在战场之上,而是一直在注视着陆文龙。像,真的很像,那眼神,那举止,真的太像年轻时的陆登了,难道他真的是……? 韩世忠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139章 隐忧 韩世忠来到阵前,却一直打量着陆文龙。他的心中有某种预感,面前的少年很有可能就是义弟陆登的儿子。 见韩世忠如此,陆文龙又问了一句:“韩元帅到底所为何事?” 韩世忠这才缓过神来,他平复的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直言问道:“敢问小将军是何年出生?” 陆文龙一愣,心说你到这是和我唠家常了来了?只是韩世忠态度和蔼又彬彬有礼,令陆文龙好生纳闷,转念一想,告诉他也无妨,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招?于是淡淡说道:“我是天辅六年出生,韩元帅还有什么要问的?” 天辅乃是大金国的年号,天辅六年,那正是大宋宣和四年,这时间刚刚好,韩世忠的心不禁动了一下,他尽量不让陆文龙看出他内心的激动。又问道:“将军既是昌平王殿下,为何姓陆,而不姓完颜?” 陆文龙道:“我乃是父王的义子。” 韩世忠想了想,再次问道:“陆姓一般是汉人姓氏,莫非将军是汉人?” 陆文龙笑道:“是汉人,却不是宋人!” 韩世忠一愣,又问道:“敢问将军的……” 韩世忠的意思是想问陆文龙的生父是谁,可不等他问完,陆文龙开口说道:“韩元帅,两军阵前,你我却在此寒暄,于旁人如何看待?” 韩世忠此时也觉得如此确有不妥,只好作罢。 陆文龙道:“韩元帅乃世之名将,今某家有幸与元帅会战朱仙镇,还望元帅莫要手下留情,免得让我失望!” 言罢,陆文龙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精芒,咄咄逼人。岳飞和韩世忠二人都是大金国的心腹大患,也是他和父王最大的敌人,若能战胜此二人,那宋朝的江山必将落入大金之手。陆文龙已暗下决心,要用尽全力,助父王在朱仙镇击败这两个人。 韩世忠看出陆文龙所想,他沉默了片刻,向陆文龙拱了拱手:“今日你我双方暂且罢兵回营,来日方长,小将军保重。”说着拨马要走。 陆文龙本以为韩世忠为了自己的女儿来充当说客,或是在言语上进行还击,可没想到韩世忠却对女儿韩秀君只字未提,也没有说一句强硬之词,甚至对他很客气,这大大出乎了陆文龙的意料。 他不自觉的叫住了韩世忠:“韩元帅……” 韩世忠回头看了看:“小将军有事?” 陆文龙问道:“元帅就不担心令千金的安危?” 韩世忠一声长叹:“小女之命系于将军,她被将军擒获,或许是天意,本帅相信将军会善待小女。” 陆文龙一头雾水:“天意?韩元帅何意?” 韩世忠淡淡一笑:“文龙,你要保重,你我后会有期。”说完打马回归本营。 其实韩世忠的心中非常惦念女儿,韩秀君从小顽皮可爱,韩世忠梁红玉夫妻俩一直视为掌上明珠,如今被擒,韩世忠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之所以强颜欢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此刻,他宁可相信,这一切真的是上天的安排,让这两个年轻人以这样的方式相识。韩世忠虽然不能完全确定陆文龙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兄弟之后,可是直觉却告诉他,陆文龙就是陆登的亲生儿子。 文龙?这个称呼令陆文龙更糊涂了,本想追问个究竟,突听身后鸣金,只好打马收兵回营。 原来兀术今日为陆文龙观敌掠阵,见到爱子擒一将,败一将,连胜两阵,顿时大喜。当他看到韩世忠出马时,更是喜出望外,如果陆文龙可以趁此良机将韩世忠斩于两军阵前,那他便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谁知道韩世忠和陆文龙两个人非但没动手,反而交谈起来,这令兀术很是不解。直到韩世忠离开,陆文龙也没有想出手的意思,甚至好像还有事要问询韩世忠,这兀术有些恼火,便下令鸣金。 兀术心里纳闷,韩世忠究竟和陆文龙说了什么?想着想着,突然之间涌上一种莫名的不安。 刚回到大帐,兀术说道:“王儿今日又连胜两阵,势不可挡,只是那韩世忠出战之时,王儿为何不乘胜追击,将其斩于马下?若那样的话,父王我可是少了一个劲敌啊!” 陆文龙道:“父王教训的是,只是当时臣儿见那韩世忠上阵并没有厮杀的意思,也就没有出手,臣儿是想堂堂正正的胜他。” 兀术问道:“王儿说他上阵却不想厮杀,那他想怎样?” “他倒是问了臣儿一些不相干的事。”陆文龙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也很是不解。 兀术听了忙追问道:“噢?他都问了什么?” “问臣儿的生辰,还问臣儿为何姓陆?呵呵,臣儿也觉得莫名其妙……”陆文龙自己越说越觉得奇怪。 “啪!”没等陆文龙说完,兀术身子一晃,手一抖,手中的水碗掉在了地上。 陆文龙忙上前扶住兀术:“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兀术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父王没事,大概是夜里受了风,这胳膊有些酸痛。” 陆文龙关切的说道:“臣儿这就唤军医官来,为父王好生调理一番。”说着就要往外走。 兀术拦下陆文龙,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有王儿在我身边,为父心满意足了。” 陆文龙道:“这中原气候不比北方,父王要保重身体啊!” 兀术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儿,父王老了,已不复当年之勇了,大金国的未来是你们的,你莫要辜负了父王的希望啊!” 陆文龙望着父亲的双眼,心中也有些酸楚,兀术眼角的皱纹告诉他,这个女真战神,大金国的旗帜,自己的榜样和目标,在连年的征战中,在策马扬鞭的疆场,在立下不朽功绩的同时,已露出了疲态。 是啊!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总会有这样的一天。衰老,疲惫,伤痛,会慢慢的侵蚀他的身体和精神,他不再战无不胜,他需要休息,他也更加需要有力量支撑他继续前行,为了祖国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继续前行。 陆文龙重重的点了点头:“臣儿牢记父王教诲。” 陆文龙深知,父王对他的期望之高,他也暗下决心,不会让父王失望。 兀术微微一笑:“王儿自到朱仙镇已连战数日,明日就在营中陪陪父王,让你义兄曹宁出战,如何?” 陆文龙点头答应。 待陆文龙退下,兀术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十三年前的一幕幕从他的眼前不断闪过,他越想心中就越不安,他有些害怕,怕失去他最疼爱的儿子,怕这个儿子知道十三年前的真相,怕自己就要面对儿子的利枪……完颜兀术知道,陆文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隐忧。 如果陆文龙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或许是陆文龙的不幸,却一定是他完颜兀术的大幸,更是大金国的幸事。为此,兀术情愿付出多大了代价,也不希望陆文龙知道真相。 第140章 韩家大小姐 话说陆文龙刚从兀术的大帐出来,看到候在外面的乌天鼎。 乌天鼎走过来,小声说道:“主公,韩秀君被擒后,滴水未喝,粒米不进。” “哦?有这等事?”陆文龙有些诧异:“看看去。” 陆文龙回到自己的营盘。 陆文龙的营盘是在金国大军连营之内的一个独立的营盘。除了陆文龙,乳母张氏、琼芳、芯草、乌天鼎、包括柳瑞云都住在这里。这里有二十个左右的营帐,由陆文龙的亲卫队飞龙卫警戒驻守,其他金兵不得擅自入内,韩秀君被抓后也监禁在这里。 在乌天鼎的引领下,陆文龙来到关押韩秀君的营帐,这里有数名飞龙亲卫负责看守。 见陆文龙来了,领头的亲卫走过来:“主公。” 陆文龙问道:“怎么样?” “柳姑娘她们似乎相识,如今正在帐中。” “来了多久?”陆文龙又问道。 “有半个时辰了。” 陆文龙点了点头,对乌天鼎说道:“天鼎,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 今日陆文龙在阵前,韩世忠对他的态度,问他的问题,和他说的话,令他满是疑问,不明所以,很多问题他想在韩秀君那找到答案。 乌天鼎会意,转身离去。 陆文龙正要进去,却听得帐中传来两位姑娘的对话。 “小妹,你当真糊涂的可以,两军阵前不比儿戏,你倒好,偏要掳虎须!”是柳瑞云的声音。 “我也知不是他的对手,只想痛骂他一顿出气,谁知……唉,也不知二哥怎么样了?”韩秀君说道。 “二哥应当无恙,今日战报阵前无有死伤,除了被擒的这个。”柳瑞云有些怒其不争。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说着,韩秀君吃了一口饭问道:“倒是说说你,他可曾为难你?” 柳瑞云被囚金营,韩秀君很是自责,眼下她最关心的就是陆文龙有没有对柳瑞云做什么。 “……”柳瑞云欲言又止,微微的摇了摇头。 此时的柳瑞云回想着连日来陆文龙的对自己的态度。原本被擒至敌营,她理应憎恶,可是对于陆文龙,她真的恨不起来。 “唉……”韩秀君叹了口气,自嘲道:“原本还在想法子救你,如今我却来金营陪你了。”她倒是会给自己解闷。 “小妹,陆文龙不同于那些金人,只求你收些性子,莫要胡来。”柳瑞云还是很担心韩秀君的处境。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也不会是什么好鸟!”韩秀君对金人深恶痛绝,“被他擒了是我倒霉,却也别想从我身上占得半点便宜。” “小妹……”柳瑞云本想再劝,帐外却传来陆文龙的声音。 “原来柳姑娘也在……”话音刚落,陆文龙一撩帘,进了帐。 此时的韩秀君一边吃饭,一边和柳瑞云说着话,柳瑞云则坐在她的旁边,桌子上一些饭菜和水,应该是柳瑞云送来的。看来是听了柳瑞云的劝说,开始吃喝了。 见陆文龙进来,两人有些惊慌。 柳瑞云站起身:“见过殿下。” 陆文龙道:“有劳柳姑娘了,白天要照顾在下的乳母,晚上还要为降将送水送饭,真是辛苦了。” 韩秀君听了立时大怒:“谁是降将?本小姐死也不会降金!” 陆文龙脸一沉:“败军之将还如此嚣张!既不愿降,还糟蹋我军粮食?倒不如饿死的省事。” 韩秀君一听,将手中的饭碗“啪”的一下子摔在地上:“不吃就不吃,姑奶奶就是饿死也不会向你低头乞怜。” “小妹……”柳瑞云面露担忧之色。 帐外的亲卫听到里边的声音,隔着帐帘问道:“主公……” 陆文龙道:“没事,我不叫你们,你们不必进来。” “遵命!” 陆文龙此时对韩秀君的印象却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一直以为韩秀君即便不同于那些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不过是个刁蛮任性的黄毛丫头。可眼前的这个女孩,不但勇敢,而且忠义,尽管有些冲动,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被擒入虎穴,却全然不惧,这种胆色岂是普通女子能比? 不愧是韩世忠的女儿,陆文龙对这位韩家大小姐心生了几分敬意。 柳瑞云以为陆文龙动怒了,连忙说道:“殿下息怒,秀君一时糊涂,说的都是气话,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一个秀君,一个瑞云姐姐……”陆文龙看了看韩秀君,又看了看柳瑞云,微微一笑:“呵呵,不愧是姐妹情深,柳姑娘的用心在下佩服,不过在下有几句话要问韩家大小姐,还望柳姑娘行个方便。” “这……”柳瑞云还是放心不下。 见柳瑞云有些犹豫,陆文龙又道:“柳姑娘放心,只要大小姐的性子收敛些,在下绝不会为难于她。” 柳瑞云是何等的聪明,听陆文龙这么一说,点了点头:“多谢殿下!”又对韩秀君说道:“殿下乃是正人君子,你且要收了小姐脾气,殿下自会以礼相待。”说着看向陆文龙,“瑞云告退!”转身出去了。 柳瑞云和韩秀君情同姐妹,如今韩秀君被抓,柳瑞云的心情可想而知,可是她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陆文龙的德行,方才那番话表面上是说给韩秀君的,实则是说给陆文龙听的,陆文龙自然也明白这话的深意。他本就对韩秀君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想通过韩秀君来解开心中的谜团。 帐中只剩下陆文龙和韩秀君两个人。 陆文龙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韩秀君,而韩秀君也觉察到这一点,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过了一会儿,韩秀君绷不住了:“你有话就说,无话就快走,本小姐可不想对着你。”虽然这话也不好听,但是较先前的番奴、金狗之类的要好多了。 陆文龙心里想着和韩世忠的阵前对话,眼睛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韩秀君。他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询问一个敌人这些,自己都觉得荒唐。 韩秀君以为陆文龙起了色心,欲图不轨,顿时脑了:“无耻之徒,你若再看,姑奶奶挖出你的狗眼。” 韩家大小姐当真是个烈性子。 第141章 询问无果 韩秀君见陆文龙一直盯着自己看,误以为他心怀不轨,恼羞成怒,张口喝骂。 韩秀君对陆文龙还停留在好色之徒的印象上,一来因为陆文龙掳走了柳瑞云,二来他们是在秀春阁遇见的,要是陆文龙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去青楼?她并不知道,陆文龙就是发现他们兄妹可疑,才跟着进去的。 此时,陆文龙才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但被韩秀君这么一骂,心中有些不悦,想捉弄她一下,于是坏笑了一下:“嘿嘿,你既已被俘,本殿下岂能轻易放过你,看你有几分姿色,来来来,陪本殿下吃杯酒。”说着假意去拉韩秀君。 韩秀君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毕竟是个姑娘家,如今被敌人所俘,内心是非常不安和无助的。 她在军中成长,见识过金人的血腥和残暴,你也深知自己落入虎口,凶多吉少,但宁可死也绝不能受辱,更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韩秀君见陆文龙直奔她来了,吓得她连连后退,可她退一步,陆文龙就追一步,最后韩秀君被逼到了角落。 这下韩秀君可急了:“淫贼,你若再走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陆文龙一见韩秀君真的急了,知道再闹下去,恐怕真的会出事。立即收起了先前故意装出的那副轻浮的态度,说道:“韩大小姐莫要慌张,在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韩秀君柳眉倒竖:“玩笑?” 陆文龙微微一笑:“正是,还望韩大小姐息怒,在下绝无冒犯之意。” 韩秀君满脸通红:“混帐,士可杀不可辱,你竟敢如此戏弄于我,我就是做鬼也会来找你算账!” 这丫头说话是真狠!陆文龙暗自擦汗,说道:“若不是你屡次辱我,我也不会如此对你,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韩秀君此时又气又恨,咬牙切齿。 陆文龙知道方才有些过火,于是话锋一转:“大小姐,我此时前来,实是有事请教,望你如实相告。” 韩秀君心想这是要从我这儿得到父帅和岳元帅的军机,于是冷冷说道:“只怕你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 陆文龙知道她误会了,也没在意,直接问道:“韩元帅是否与我相识?或是与我的家人相识?” 韩秀君见陆文龙没有套取军情,而是问了个让她哭笑不得的问题。 她瞪了陆文龙一眼:“父帅乃是个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岂能与你们这帮番奴为伍?真是笑话。” 陆文龙想到韩秀君的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也不想过多纠缠,而是把当日在阵前的情形全部告诉了韩秀君。 等听完了整个过程之后,韩秀君也糊涂了,她感觉陆文龙没有说谎,可是父亲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呢? 过了一会儿,韩秀君说道:“从未听父帅提起过你,至于你父完颜兀术,父帅倒是认识得很,只可惜当年在金门镇被他给跑了……”说着韩秀君似乎想到了什么:“咦?他姓完颜,你缘何姓陆?” 陆文龙道:“父王乃是我的义父,我的生父姓陆,原是父王麾下大将,后来为国捐躯,母亲也殉节了,父王便将我抚养长大,并准我继承本家姓氏,我还有个皇室名字,叫完颜乌赫龙。”说话间,陆文龙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陆文龙说这些,是想多为韩秀君提供些线索。怎知韩秀君听了,摇了摇头:“一说陆文龙,一说完颜乌赫龙,倒是都没听父亲提起过。” 韩秀君说的是实情,当年潞安州一战,陆登夫妇皆为国捐躯,韩世忠以为陆家无人幸免,那时候的秀君还是个小女娃,这十几年过去了,韩世忠也便没和韩秀君说过关于两家定亲的事。韩秀君见陆文龙有些失落,想到他自幼父母双亡,一时间心泛同情。 “连年战争,家破人亡者何止千万!”韩秀君道。 “赵氏昏庸无能,谈何治国安邦,我大金国君明臣贤,统一天下乃是大势所趋,尔等负隅顽抗也是徒劳。”陆文龙说道。 韩秀君听了情绪有些激动,说道:“你们金人背信弃义,掳我城池,占我土地,还残杀无辜百姓,真是坏事做尽。” 陆文龙听了一皱眉头:“我大金铁骑天下无敌,夺的是赵氏江山,怎会伤害无辜百姓性命?你不要信口开河!” 韩秀君此时此刻,紧咬嘴唇:“是我亲眼看到的!” 陆文龙沉默了,他看出韩秀君不似说谎,虽然他严令自己的部下不可伤及百姓,但并不表示其他的金兵也会如此,而他也听说了很多金兵残杀南朝百姓的事。 此后的时间,两个人算是和平相处,陆文龙又问了一些自己也觉得奇怪的问题,而韩秀君被问的越发糊涂,根本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文龙知道在韩秀君身上得不到任何线索,很是失望,道了声“告辞。”转身要走。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韩秀君叫住了他:“你……” 陆文龙没有回头:“你尽可放心,我答应过柳姑娘,待战事结束,我就放她走。至于大小姐你,则要由父王定夺,不过我会尽力劝说他放了你。” “只是……”韩秀君有些吞吞吐吐。 “还有什么事?”陆文龙问道。 “若在战场上再遇到父帅和兄长,你会怎么做?”韩秀君问道。 “呵呵……”陆文龙微微一笑,“你如今身陷囹圄,却还担心他人?” “不是他人……”韩秀君鼻子有点酸,低声道:“是我的亲人……” 陆文龙反问道:“你父兄会如何?” 韩秀君道:“父兄保家卫国,自当奋勇杀敌,只要我大宋上下齐心,将士鼎力,必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原。” 陆文龙回头看了一眼韩秀君,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愧是韩家人,临危不惧,大有视死如归之决心,着实令他刮目相看。只可惜她终究是敌人,而以她的身份,父王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陆文龙又转过身去,背对着韩秀君说道:“这朱仙镇之战决定着金宋两国的国运,我陆文龙必全力以赴,上为国家尽猛士之力,下报父王养育之恩,凡是挡在我面前的敌人,我都将清除掉,谁也不会例外。”说完陆文龙撩帘而去。 韩秀君还想再说,待她追到门口,陆文龙已经走远,夜色中,望着陆文龙的背影,韩秀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第142章 直觉的认定 韩秀君被擒,韩世忠虽然白天在阵前看似镇定,实则心急如焚。 夫人梁红玉更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寝食难安,低头垂泪,韩世忠把阵前看到陆文龙,又和陆文龙交谈的过程告诉了夫人,梁红玉听了也觉得陆文龙很可能就是陆登之子,可如今女儿身陷敌营,她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夫妻二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韩世忠决定去找岳飞商议对策。 再说岳飞此时也是一筹莫展,陆文龙年纪轻轻,却神武无匹,且有勇有谋,实难对付。想到陆文龙的模样和名字,不觉有些疑惑,这个陆文龙看上去分明就是汉人,莫非他的父辈是金国的汉族将领?怎么从未听说过?难道另有缘由?岳飞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张保来报,说韩元帅来了。 岳飞道了声“快请!”自己也起身相迎。 “贤弟!”韩世忠进得帐来。 岳飞连忙问道:“兄长深夜来此,是为了……” 岳飞以为韩世忠是为了女儿秀君的事而来,谁料不等他说完,韩世忠便说道:“正是为那陆文龙而来!!” 岳飞有些出乎意料,可想到韩世忠在阵前与陆文龙交谈甚久,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说,心事重重的回营了,他也很是疑惑,便问道:“兄长白天与陆文龙续谈许久,莫非兄长与他相识?” 韩世忠说道:“为兄也只是猜测罢了。” “猜测?”岳飞不解。 韩世忠看了看岳飞:“实不相瞒,那陆文龙让为兄想到了一位老友。” “哦?小弟愿闻其祥。”岳飞也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韩世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贤弟可知道人称小诸葛的陆登陆子敬?” “陆子敬?小弟闻得他曾是潞安州守将,忠君爱国,深通韬略,只叹当年金军犯界,他死守危城,为国尽忠了。”言语间岳飞对陆登充满了敬佩与惋惜之情。 韩世忠叹了口气:“唉,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子敬与愚兄乃是八拜之交啊!当年潞安州城破,我弟身死,弟妹殉节,他们的儿子不知下落,多年来,愚兄四处打探,可依旧是杳无音讯,本以为我那苦命的侄儿也已不在人世,谁料……” “原来如此……”岳飞恍然大悟:“陆登……陆文龙,难道兄长怀疑陆文龙是陆登之子?” 韩世忠点了点头:“他相貌举止像极了我义弟,而且当年我义弟的儿子也取名陆文龙,我听说这陆殿下并非金兀术亲生,今日于阵前我问他生辰,他说是天辅六年,也就是宣和四年,正是我那侄儿出生的年头,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 “如兄长所言,当真离奇。”岳飞说道。 “是啊?确实难以置信。”韩世忠道。 岳飞想了想,问道:“敢问兄长有多久没见过令侄了?”岳飞此刻还是心存怀疑。 韩世忠沉默了,他上一次见陆文龙,还要追溯到十六年前,小文龙刚出生不久,韩世忠亲自赶往潞安州为陆登道喜。当时看到小文龙的样子,韩世忠喜欢的不得了,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放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次见面,就是和义弟陆登的诀别,他也不会想到,初见小文龙,再见便已过十六载,他更不会想到,如今的陆文龙已成为金国的第一猛将,宋军的心腹大患。韩世忠没有任何证人或是信物,可以证明今日在两军阵前看到的陆文龙就是那个他曾经抱过的侄儿,他凭的只是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个陆文龙就是陆登的儿子,是他韩家的乘龙快婿,是韩秀君的指腹为婚的夫君。尽管他也清楚光凭直觉是远远不够的,但他坚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唉……太久了……”韩世忠一声长叹,此时,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昔日义弟陆登的身影,再想到今日在阵前见到的陆文龙,又自顾自的说道:“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兄长……” “我苦命的孩儿啊!”韩世忠面露伤心之色。 岳飞想到此时韩世忠的心情,又想到韩秀君还在敌营,于是说道:“兄长,小弟已命张保、王横挑选五百锐士,随时准备营救秀君,此二人追随我多年,更是步战近战的高手,如今只等兄长的号令。” 韩世忠深知张保、王横是岳飞的贴身护卫,多年来一直都在岳飞身边,可谓是情同手足。这次为救秀君,岳飞把这两个人都派上了,韩世忠很是感动。 他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仰望星空,淡淡一笑:“贤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看这也许是小女的宿命吧!” 岳飞问道:“兄长此言何意?” 韩世忠回过头:“若陆文龙真的是我义弟之子,那秀君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当年我与陆登结拜之时,他妻即将生产,而红玉也怀了秀君。我二人就做主,若两家得的都是男孩,便结为兄弟,若是女孩,便结为姐妹,若生是是一男一女,便要结为夫妻,后来……” 岳飞没有想到事情的经过竟如此曲折,转念问道:“难不成兄长已认定这个陆文龙就是一直要找的侄儿?” 韩世忠重重的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有一人来到帐外,双手抱拳:“见过二位元帅。” 但见此人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相貌平平,却给人一种很是亲切的感觉。 来人名叫王佐,足智多谋,深通韬略。早年被杨幺看中,加入杨幺的义军,倍受器重。后来岳飞奉旨平叛,以大义感化王佐,杨幺被围后,王佐力劝杨幺归顺朝廷,杨幺不听。后来,王佐与岳飞里应外合,平定了杨幺的叛乱。王佐自归顺后,便一直在岳飞军中效力,与诸葛英同为军中谋臣,深受岳飞的赏识。 岳飞见王佐一改平日的沉稳,看着有些激动,又是深夜前来,想到必然有事,便问:“贤弟可有要事?” 王佐说道:“小弟正是有至关重要的大事告知兄长与韩元帅。” 第143章 朱武手书 韩世忠向岳飞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更是认定陆文龙就是义弟陆登之子,只是单凭直觉,还是难以信服。 这时,帐外王佐来见,说是有要事告知。 岳飞忙道:“贤弟快进帐说话。” 王佐进到大帐,急道:“小弟今日收到朱武的飞鸽传书,请兄长过目。” “朱武?贤弟说的可是梁山泊上号称神机军师的朱武?”岳飞一边接过书信,一边问道。 “正是,早年间小弟与他有些渊源,虽非是同门,却也是同道中人,相处多日,受其点拨,获益匪浅,固称其师兄。只是小弟愚钝,远不及师兄才学。”王佐说道。 “贤弟过谦了。”对王佐的本事,岳飞还是很肯定的。 早前杨幺叛乱,王佐可是其手下的得力之人。后来王佐向杨幺举荐岳飞,杨幺素闻岳飞之名,便遣王佐前往招揽。 怎奈岳飞一心报国,不肯与杨幺为伍。王佐虽未能说服岳飞投效,却被岳飞的为人所折服,而岳飞也很欣赏王佐的才能,两人义结金兰。 后来,杨幺逐渐背离了当初起兵之时“等贵贱,均贫富”的誓言,只顾自己享乐,而全然不管手下士卒和治下百姓的窘困潦倒。甚至强取豪夺,滥杀无辜。王佐苦劝不住,倍感失望,心灰意冷之下,投奔了岳飞。 岳飞感其大义,留在军中效力。多年来,王佐为岳家军出谋划策,立下不少战功。 待展开书信,岳飞和韩世忠仔细观瞧,信中这样写到: 陆水更色,家国何时兴? 有心复我河山,子孙封荫。 文武且双修,龙脉方能续。 认命待戮,贼人岂能心慈? 做得世外神仙,父子皆如此。 此事虽有定数,人力可扭转。天地之间,下物上请, 无功无德,双贤却送上皇袍。 招安招安,其间多少豪杰? 归结因果,宋赵谈笑一百八十载! 韩世忠看了书信,把脸一沉,说道:“这诗前半段是嘲讽我前朝徽、钦二帝,后半段就是在辱骂当今万岁啊!这,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岳飞也是一皱眉:“这分明是首反诗啊!” 王佐知道岳、韩二人误会了,忙道:“二位元帅息怒,小弟起初读来没能领会这信中含义,反复读了数遍,方知这是一首藏头诗,二位元帅可将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便知其中深意。” 岳飞和韩世忠听王佐这么一说,再看信时,方看出其中玄机,原来把这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得到这样一句话:“陆家有子文龙,认贼做父,此人天下无双,招其归宋。” 岳飞和韩世忠这才恍然大悟,不觉点头称道。 王佐道:“小弟猜师兄是怕此信落入敌手,走漏了消息,这才以诗词代之,好将真意藏在其中。” 韩世忠感慨道:“不愧是神机军师啊,果然名不虚传。” 当年梁山军做为大军前部南征方腊,多数时候是分兵两路作战。一路由正先锋宋江率领,另一路则是副先锋卢俊义率领,宋江身边的军师是智多星吴用,而为卢俊义出谋划策的便是神机军师朱武。 韩世忠也曾随军征讨方腊,因此对梁山好汉有所了解,也听说过朱武的名号。其实南征方腊,韩世忠立下大功,只是那时候的他人微言轻,功劳皆被童贯使部将辛兴宗抢走。 朱武的信证实了韩世忠的判断,可此时他的心情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喜悦?欣慰?感伤?悲哀?他也不得而知。 岳飞看看韩世忠:“看来兄长先前的判断是对的,这个陆文龙确是陆登将军之子。” 王佐道:“莫非韩元帅与陆文龙早就相识?” “唉!”韩世忠叹了口气,把方才和岳飞说的一番话又和王佐说了一遍。 王佐又道:“师兄极少如此高赞一个人,如今说陆文龙天下无双,想必此人定是有扭转乾坤的本领。” 岳飞苦道:“伤我数将性命,眼下又刺伤岳云和牛皋,擒了秀君,我军中无人能与之抗衡,这个陆文龙当真是神勇无匹啊!” 韩世忠也叹道:“文龙宛如天降神兵,只可惜却认贼做父,辱没了我弟陆登的一世英名,更是愧对列祖列宗!”说话间,韩世忠情绪激动。 岳飞劝道:“兄长稍安勿躁,小弟想他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也不会甘当金人的鹰犬爪牙。如今的最重要的,就是让他知道真相,好弃暗投明,早日回归我朝。” 听了这番话,韩世忠冷静下来,说道:“贤弟言之有理,陆家满门忠烈,文龙既是忠良之后,应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数典忘祖!当务之急就是想尽办法让文龙认祖归宗,为我大宋效力。”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现今我为避陆文龙锋芒,高挂免战牌,可这绝非长久之计。朱仙镇大战,对宋金两国都至关重要,如果敌营中拥有陆文龙这样的猛将,我军实难取胜,即便取胜,势必付出惨痛的代价。若文龙能归顺我朝,为我所用,则我军定会胜算大增。” 此时,帐中陷入了寂静,韩世忠、岳飞、王佐三人似乎不约而同的都在想办法。 片刻,韩世忠叹道:“谈何容易啊?” 岳飞也有些无奈,想要陆文龙归宋,困难重重,一时间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韩世忠陷入沉思,他是多么希望陆文龙认祖归宗,弃暗投明,真是那样的话,他做梦都会笑醒。 此时,岳飞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当竭力助文龙归宋!” 韩世忠点了点头:“贤弟所言极是。”说话间,韩世忠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佐,见他若有所思,问道:“先生可有良策?” 听韩世忠这么说,岳飞也看向王佐。 王佐笑而不答,低头沉思片刻,似乎有了主意,便对岳,韩二人深施一礼:“王佐想起有事要做,先行告退。” 既然已经了解陆文龙的身世,也断定他自己并不知情,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陆文龙知晓自己的身世,这就需要有人把这些告诉陆文龙。 此时的王佐已然拿定主意,他要做一件看似不可能成功的事。 第144章 王佐断臂 春秋吴国,有庆忌,高大勇武,走追奔兽,手接飞鸟,扼熊伏虎,万人莫敌,乃世间第一猛将。要离者,矮小瘦弱,其貌不扬。公子光既杀王僚以自立为王,王僚之子庆忌逃往卫国,以图报仇。庆忌之勇始为患,公子光与伍子胥计,子胥荐要离,公子光遂使要离去刺杀庆忌。要离诈负罪出奔,使吴戮其妻子,斩其手臂,而见庆忌于卫。与之俱渡江,至吴地,要离乘庆忌不意刺杀之。 见自《吴越春秋》 且说王佐辞别了岳、韩二位元帅,回到自己的帐中,陷入了沉思。 要想说服陆文龙归顺,首先就是要接近陆文龙,可如今两军对垒,双方都剑拔弩张,空气中都充斥着大战的紧张和双方对弈的敏感。想要轻易接近陆文龙,再把他的身世告知与他,有如痴人说梦。可是若这样耗下去,有一天金兵来犯,陆文龙亲自杀来,营中众将谁能抵挡?到时这朱仙镇一战难有胜算啊! 王佐左思右想,无有办法,渐渐睡去,却不想做了一个梦。 梦中自己四肢被斩断,血流如注,那残躯无助的躺在血泊中,惨不忍睹。 “啊!”王佐从梦中惊醒。 有军士听到喊声从帐外冲进来:“老爷,怎么了?” 王佐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说话间,王佐猛然想起春秋时期要离刺庆忌的故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军士不解,问道:“老爷做了噩梦缘何发笑?” 王佐笑道:“原道是噩梦,实则却是指点迷津的好梦啊!快快备来酒菜。” 军士越发不解,挠着脑袋下去准备了。 王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心想:我自归顺朝廷便在岳家军中效力,岳飞待我恩如兄弟。多年来,虽然偶有良策,却谈不上大功,今日我何不效仿吴国要离,断臂赴敌营,接近金兀术和陆文龙。若能说服陆文龙归宋,则两全其美,倘若陆文龙贪图荣华富贵,不愿认祖归宗,我便舍得性命,刺死他和兀术,也可为我大宋立下不世之功。到时上报国家,下报元帅,我也可名垂青史,不枉此生。 不一会儿酒菜端了上来。 王佐见只拿来一碗水酒,便又吩咐道:“端一坛好酒来。” 军士道:“岳元帅刚颁了禁酒令,老爷还是……” 不等他说完,王佐一笑:“今日不同于往日,你但取来无妨,吃了酒,我自去找岳元帅,快去。” 军士无奈,取了一整坛酒。 王佐也不客气,左一碗,右一碗,一口气喝光了整坛酒。直喝得酒酣耳热,晕晕乎乎。 王佐心想是时候了,只见他猛地抽出佩剑,大吼一声,顿时一道血光,再看王佐的右臂已被自己砍掉。 尽管酒精可以麻痹身体,减轻疼痛,但断臂所带来的巨大疼痛感还是令王佐浑身颤抖,瘫倒在地。 他颤抖着声音,叫道:“痛杀我也!” 帐外军士听到动静,进帐一看,顿时惊呆,扑倒在地,哭道:“老爷这是作甚?” 王佐强忍剧痛道:“你等不可声张,若与外人知道,我死不瞑目……” 军士们连连点头,无不落泪。 王佐缓了口气,接着道:“我心中有冤苦之事,你等不知,现今你等一边去帐外看守,以免此事外泄,一边为我止血包扎。” 众军士照做。 待敷了药,止了血,伤口处理完毕,已是三更时分。王佐不敢耽搁,起身与众军士辞别,将断臂包好,藏在身上,独自一人,径直向岳飞的帅帐而去。 夜里北风瑟瑟,雨点淅淅,虽无刺骨寒冷,却也凉意十分。 来到大帐之外,王佐的身上已被淋透,看见帐中烛光微亮,心想元帅准是思破敌良策,而无法入睡。 这时有人说话:“先生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王佐抬头看去,原来是张保。 今天轮到张保值更,远远见有人走过来,脚步时有踉跄,心中疑惑,待走近了,看出是王佐,这才过来问话。 王佐也不客套,对张保道:“我有机密军情,告知元帅,快去通禀。” 张保见王佐面色惨白,浑身是血,不禁问道:“先生,这是……” 王佐哪有心思解释这些,说道:“贤弟莫要声张,快去禀告元帅就是!” 张保见王佐如此急切,料到事必紧急,连忙进了大帐。 此时的岳飞还没有安寝,连日的战事不利,让他心绪不宁,方才得知陆文龙的身世,令他喜忧参半。喜的是陆文龙乃是忠良之后,宋人血脉,忧的是他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却舍不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而不愿认祖归宗。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只有接近陆文龙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要将他引入正途,这又谈何容易。 岳飞苦思冥想,难有对策,这时张保进帐道:“元帅,帐外王佐有要事求见!” 岳飞看已是三更时分,心想王佐这时求见莫非已有良策?便让张保请王佐进来。 王佐进帐之后,双膝跪倒。 岳飞见他满身鲜血,大吃一惊,问道:“贤弟为何这般光景?” 王佐道:“哥哥不必惊慌!小弟蒙哥哥厚恩,得愿为国效力,却无以为报。如今与金兵对峙于朱仙镇,又有陆文龙认贼作父,猖狂至极。小弟愿效仿吴国要离,断臂前往金营,若能说服陆文龙归宋,则此人必可助我岳家军大败番贼。反之,小弟便是舍了这身残命,刺杀兀术父子,也不枉哥哥再造之恩!” 岳飞听了潸然泪下,“贤弟啊!贤弟!为兄自会有破敌良策,贤弟何苦自残身体?真是痛杀为兄了,速回本营,为兄立即命医官调治。” 王佐淡淡说道:“哥哥,王佐如今已是废人一个,留在军中,还有何用?不如就让小弟去吧!若哥哥不允,小弟情愿自刎在哥哥面前。” 岳飞泪流满面:“贤弟……” 王佐又道:“小弟此去已报必死之心,一应家事,就托付哥哥了。” 岳飞无奈,点头道:“贤弟既然决意如此,愚兄也无力挽留,贤弟家眷,愚兄毕当尽心照料。”说着向王佐深施一礼:“愚兄等候贤弟归来!” 王佐拜别了岳飞,毅然独自向金营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易水歌 第145章 苦人儿 王佐效仿要离,自断手臂,打算只身赴金营。 岳飞知道王佐此去九死一生,挥泪送别。那兀术素有识人之能,身边哈迷蚩更是诡计多端,若是被他们识破“苦肉计”,只怕还没有见到陆文龙,王佐便身首异处。 战争中,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战争的走势,可是,陆文龙却似有这般本事。自他到了朱仙镇,岳家军便显得力不从心,将士死伤,粮草被劫,军心不稳,只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成了左右这场决定国运的战役的胜负手,而这个人还是敌人,这对岳飞和他的岳家军,甚至整个宋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当得知陆文龙的身世之时,仿佛看到了一丝扭转战局的希望,可是却没有好的办法去实施。 如今王佐自残臂膀,打算赴险一试,可见已是破釜沉舟,岳飞虽然心存不忍,可他知道王佐心意已决,这般报必死心而行忠义事,不禁令岳飞感动至极,眼下王佐已然前往金营,生死难料,岳飞感叹兄弟的慷慨忠义,也在祈祷上天的眷顾,更是期盼着王佐能够带着陆文龙平安回来。 再说王佐跌跌撞撞来到金营之外,天已微亮。 营门金兵见他独自一人,蹒跚而来,没有放箭。待王佐走近了,却看他面容憔悴,身上不时有血水流下,无不惊讶。 王佐一作揖,道:“烦劳禀告昌平王,就说宋营王佐有事求见。” 那金兵让人看着王佐,自己去到兀术的大帐。 此刻兀术刚刚升帐,金兵将经过说了一遍。 兀术有些纳闷:“某家从不认识什么王佐,此人来我大营作甚?” 身旁的哈迷蚩道:“主公不如把这个王佐叫进来,一问便知。” 兀术点了点头:“唤他进来。” 那金兵领命下去,不多时,带了王佐进得帐来。 王佐见了兀术双膝跪倒,身体不住的颤抖。 兀术见他面如死灰,浑身湿透,衣襟尽红,血水直流,不觉一皱眉,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小臣王佐,拜见王爷……”此时的王佐面色惨白,嘴唇发抖,浑身上下已被血水浸透。 “你何故这般模样?”兀术问道。 “是岳飞所害!”王佐苦道。 兀术听了,刚要叫王佐起身,却被哈迷蚩拦住。 哈迷蚩冷笑道:“呵呵,大胆王佐,今日来我大营,莫不是想以苦肉计蒙骗我家主公,快说,到底是何居心?” 王佐闻言痛哭流涕,从身上拿出一物放在地上:“王爷,军师,你们看这是何物?” 兀术、哈迷蚩及帐中众将围了上来,仔细观瞧,确是一条活生生的手臂,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兀术见状,好生不忍,哈迷蚩及众元帅、将军、平章也不觉惨然。 兀术定了定神,看着王佐,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你又缘何至此般悲惨?快与本王细细道来!” 王佐勉强抬起头,答道:“小臣原是湖广洞庭杨幺的开国之臣,官封东圣侯。当年为万岁全力抵抗岳飞等宋将的围剿,可恨被奸佞小人出卖,盗了地形图,才被岳飞有机可乘,以至于国破家亡,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委身宋营。如今王爷亲率大军到此,所向披靡,王爷英明神武,又有殿下少年豪杰,盖世无双。那岳飞近日屡战屡败,不得已高挂‘免战牌’。昨夜,岳飞聚集各营众将议事,于是小臣进言道:‘山河断裂,二帝被掳,且今中原残破,新王又宠信谗臣,忠良皆以心灰意冷,江山易主,天意可知。如今大金骁骑百万,连营朱仙镇,有如泰山之力,与之抗衡,如同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不如早日言和,方可保全。’谁料岳飞非但不听好言,反说小臣有卖国之心,命人将小臣右臂斩下,驱离宋营,强着小臣来投降王爷,并传话来,说他不日即来擒拿王爷和殿下,还要直捣黄龙府,攻克大都,踏平大金国。小臣若是不来,那岳飞就还要斩断小臣另一只手臂,小臣这才冒死前来哀告王爷,请王爷为小臣做主。”言罢,王佐便放声大哭起来。 兀术听得真切,没有做声。 哈迷蚩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王佐,王佐的倾诉和表现,没有任何破绽。心中暗道:若此人用的是苦肉计,那如此用计也当真太狠了些。 王佐知其老辣,便愈哭愈烈,最后已是筋疲力尽,他勉强支撑起残躯,哭道:“小臣如今已是废人,若王爷不肯收留,请赐小臣一死。” 此时兀术终于信以为真,怒道:“岳南蛮好生残忍,要是把人杀了也就罢了,何必要断了他的手臂,弄得死不死,活不活,还要逼他来投降报信,明明是在示威!好让某家知道他的厉害,简直岂有此理!” 说话间兀术离座起身,上前扶起王佐,又道:“你为了某家断了一只手臂,此苦某家定不能忘,从今日起,某家封你做‘苦人儿’,就留在军中,某家养你一世快活。” 王佐听了自是感激涕零,又跪倒在地,磕头谢恩:“谢王爷大恩!王爷就是小臣的再生父母。” 兀术问道:“你既在岳飞军中供职,对那岳家军的情况可有所了解?” 王佐道:“王爷尽管问来,小臣定知无不言。” 兀术点了点头,他虽然选择相信王佐,但涉及到军机之事,却不会听信一个降将的一面之词。方才所以那么问,也是对王佐的试探罢了。 兀术并未再问什么,而是说道:“如此甚好,苦人儿,本王准你以后可到各营走动,给将士们讲讲岳飞的用兵之道和他岳家军的作战细情,如何?” 王佐忙道:“承蒙王爷善待,小臣受宠若惊,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兀术立即吩咐左右:“传本王号令,今日起,各营中‘苦人儿’可随处而居,任他行走,众将士不可为难于他!” 王佐心中大喜:苍天护佑,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还遂了我心愿,既如此,大功之日不远矣! 第146章 畅通无阻 王佐断臂入金营,总算是获取了完颜兀术的信任。 再说岳家军大营。自王佐走后,岳飞坐卧不安,想到军中无人能是陆文龙的对手,王佐才自断手臂使苦肉计,只身前往金营,如今生死未卜,心下更是难受。他接连差人探听金营动静,直到天亮,回报并未见王佐首级悬挂号令。岳飞想到王佐可能已经过了这关,心中稍有安慰,但心里依然十分挂念。 激战多日,金宋双方又进入到短暂的休整。 王佐自得了完颜兀术的允许,在这金营之内倒也真是没有阻拦,每日穿营入寨,偶有金兵看他的断臂,他也毫不隐晦。很多金兵对中原文化感兴趣,王佐更是主动讲解,数日下来,那些金兵对他再无防范之心。有的金兵无聊时,便把他请去,王佐本就是能说会道之人,时常哄得金兵们开心。 兀术和哈迷蚩有时也会找王佐前去,一来是了解岳飞战法,二来也是试探王佐。好在王佐准备充分,对答如流,时间久了,兀术和哈迷蚩也对他放松了戒备,王佐在这金营之内更是畅通无阻。 这一日,王佐打听到陆文龙的营盘所在。想到自进营以来,都没见过陆文龙,也应去看看了,便故作悠闲的往陆文龙的营盘走来,却不想与陆文龙和琼芳走了个对面。 原来这几日岳飞高挂‘免战牌’,兀术也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休战歇马,以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好准备。 在兀术看来,陆文龙的到来使得双方先前均衡的态势发生了巨变,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着自己的方向倾斜,更何况陆文龙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曹宁、乌天鼎、完木陀赤、完木陀泽这样的猛将,还有飞龙卫和铁甲连环马,这让兀术更加坚定了必胜的信心。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准备一鼓作气击溃宋军。 兀术深知朱仙镇会战的重要性,此役若胜,赵宋江山必是他囊中之物,因此,在决战之前,他要做好一切准备。 军中无事,琼芳哪里闲得住,生拉硬拽的要陆文龙陪她上凤凰山打猎。陆文龙也想散散心,便向兀术告了假,带了乌天鼎和几名亲卫,同琼芳一起出去玩耍了两日。昨天夜里才回营。 今日一早,他们两个正要去给兀术请安,一出营,便遇上了王佐。 王佐虽然从没见过陆文龙,但他第一眼看到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断定此人便是朱武信中所说的“天下无双”。 陆文龙看王佐眼生,不急询问,琼芳先开口了,“咦?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丫头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去。 王佐连忙跪倒在地:“苦人儿见过殿下!见过郡主!”王佐与陆文龙和琼芳从未谋面,但从他人的口中对此二人已有所了解。 这时,一名守营的飞龙卫兵将王佐的事简单的对陆文龙和琼芳说了一番。 陆文龙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便是‘苦人儿’?” 王佐低头回答:“正是小臣。” 陆文龙道:“免礼吧,父王既叫你做‘苦人儿’,可见你确是苦难冤屈之人,日后见了本殿下不必行此大礼。” “谢殿下。”王佐站起身来。 琼芳看了看王佐的断臂之处,皱着眉头问道:“那岳飞当真砍了你的手臂?” 王佐故作悲伤的点了点头。 琼芳很是同情,说道:“唉!你也真是个命苦之人啊!” 王佐说道:“小臣命苦,是因为认错了主家,如今遇到王爷和殿下,小臣便是苦尽甘来了。” 陆文龙笑道:“倒是个好嘴子,我来问你,你在那岳家军中待了多久?” 王佐道:“也有些年头了。” 陆文龙又问:“可知岳飞排兵布阵之精妙?” 王佐答道:“略知一二。” “噢?”陆文龙听王佐这么一说,来了精神,“听闻岳飞善于排兵,好谋用计,先生可说于我听?” 王佐道:“只要殿下需要,小臣自当效劳。” 陆文龙又道:“文龙在大都之时也曾习得宋人兵法,深知其中高深莫测,变化多端,今有先生到此,正和了心意,还望先生不吝赐教指点,文龙在此先行谢过了!”此时,陆文龙的语气很是尊重。 王佐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殿下神武非常,连胜岳家军数阵,那岳飞已是高挂‘免战牌’,只守不出,可见是怕了殿下,不敢应战。” 陆文龙对王佐的马屁没有在意,而是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先生既受父王恩惠,还望能为我大金多多出力才是。” 王佐忙道:“那是自然,能为王爷和殿下效力是小臣的福气,殿下想听什么,小臣此刻便讲与殿下听。” 陆文龙一摆手:“眼下要去见父王,他日再向先生请教。”说着和琼芳正要走,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问王佐道:“先生可是中原人?” 王佐说道:“小臣是湖广人,早年在中原学艺,对中原之地也甚是熟悉。” 陆文龙一听,喜道:“如此甚好,乳母大人对中原事迹颇感兴趣,芯草本就是中原人。先生如有空闲,可随时到营中行走,给她们讲讲中原的奇闻趣事,免得她们在军中日久无聊烦闷。” 王佐心下欢喜,当即一作揖:“小臣的性命都是王爷和殿下的,这区区小事,小臣毕当尽力。” 这样的事自然少不了琼芳,她在一旁也嚷着要听。 王佐笑道:“只要郡主愿听,小臣自会知无不言。” 陆文龙点了点头,“先生如有兴致,可到营中走走看看,文龙先行告辞。”说完领着琼芳去见兀术。 王佐心中大喜,目送陆文龙离开后,对方才一直跟在陆文龙和琼芳身边的乌天鼎说道:“小人想到殿下的营中转转,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乌天鼎道:“既是主公同意,先生进去无妨。” “如此多谢了!”王佐道。 两个人又客气了一番,王佐便走进了陆文龙的营盘。 第147章 试探 王佐得到了完颜兀术的信任,这日又见到了陆文龙,陆文龙听过“苦人儿”的事迹,便准他可以到营中走动。这还真和王佐的想法不谋而合,待陆文龙走后,王佐便进了他的营寨。 这座营盘并不太大,但却是整齐肃然,营中兵士不论是手中的兵器还是身上的铠甲都不同于普通金兵,他们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血脉喷张的杀气和舍我其谁的霸气。 整个营中,这样的兵士有百余人,却可以看得出个个是精锐中的精锐,未见他们出战,便可知他们的战力胜过普通士兵百倍。王佐从没见过这样的兵士,即便到了金营,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判断这些人应该是陆文龙的禁卫军。前些日子,牛皋粮车被劫,受伤回营,曾经描述过当时的情况,应该就是这支人马。 能掌控这样的精锐之师,勇猛兼有治军之能,王佐对陆文龙更加刮目相看。 营盘中有二三十座军帐,其中有几座军帐立于中央,想来应该是陆文龙和他口中的乳母等人的帐篷。在营盘的最里侧是马厩,大约有百余匹战马,这些战马都是优质良马,高大健硕。营盘的角落有一个独立的帐篷,外面有专人看管的样子。王佐不知,那里面监禁的便是韩秀君。 王佐左瞧瞧,右看看,一边走动,一边还不忘和兵士们套近乎,闲聊天,这些人倒是对王佐的故事很感兴趣,却并不多言谈,王佐大多时候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王佐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这些人对自己放松警惕,以便他下一步的行动。走着走着,王佐来到中央的几座营帐旁边,这时候乌天鼎走了过来。这几座营帐中的人都是陆文龙最重要的人,虽然主公准王佐可以进出,可是乌天鼎还是要过来看看,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王佐没有慌张,而是问道:“乌将军,殿下令小臣给乳母奶奶讲些中原趣事解闷儿,可小臣却不知奶奶在哪座帐中,还望乌将军指点。 ”乌天鼎想了想,指着其中一座营帐说道:“乳母大人就在这帐中,先生自去便是。” 王佐大喜:“多谢将军。”说着朝乌天鼎手指的一座营帐走去。 这座营帐不同于那些军帐,王佐凑上前去,却从帐帘的缝隙间隐约看到一个妇人。王佐心道这便是陆文龙口中的奶母,想必她定然知晓陆文龙的身世,如此我便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 想到这里,王佐来到帐外说道:“‘苦人儿’求见奶奶!” “进来说话。”帐中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乌天鼎对这个“苦人儿”还是有些戒心的,只是主公准许他去给乳母解闷,而本身他也是个身残之人,乌天鼎也就放行了,虽然放行,但忠心耿耿的乌天鼎还是在营盘中走来走去,尤其注视着张氏的营帐,实则是在保护张氏。 再说王佐进得帐中,见果然有一位妇人静静的坐在那,看她四十多岁,面容稍显憔悴。 王佐连忙上前施礼:“‘苦人儿’给奶奶见礼了。” 那妇人正是陆文龙的乳娘张氏。 张氏见来了生人,自称‘苦人儿’,心道此人就是‘苦人儿’。原来张氏自随文龙来到朱仙镇,几乎足不出营,都是芯草和琼芳将一些新鲜事说来给她解闷。她所知‘苦人儿’一事,也是芯草告诉她的。 前几日得知了陆文龙擒了韩秀君,张氏心绪难平。她早年便入了陆府,自然知道陆韩两家指腹为婚的事,如今陆文龙却亲手抓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张氏心里怎能好受,同时也十分挂念韩秀君,今日一早便差芯草和柳瑞云前去看望韩秀君,自己一个人留在帐中。这时候,王佐来了。 张氏没有起身,说道:“将军少礼!” 王佐故意说道:“奶奶的声音像是中原人士。” 张氏道:“我是河间府人。” 王佐问道:“既是宋人,为何在金营之中?” 张氏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听将军声音也是中原声气?” 王佐忙道:“不敢欺瞒,‘苦人儿’是湖广人,已在中原辗转多年。” 张氏冷笑道:“将军既是宋人,如今不也在金营效力吗?” 自始至终,张氏都没有正眼看王佐,当她知道了“苦人儿”的事迹之后,就对这个卖国求荣之辈十分厌恶。 王佐听得出张氏的言辞之中,充满了对他这个叛将的鄙夷,便知道她误会自己了。此刻的王佐心中窃喜,张氏这个态度却足以断定她的内心对金国还是非常抵触的。 王佐假意说道:“奶奶有所不知,小人原是湖广义军首领,后来被迫归顺朝廷,在岳飞帐中做个闲职。只因那日劝岳飞罢兵言和,被他斩了手臂,逐出大营,才逃到金营,幸得王爷怜悯,留在营中,王爷真是小人的大恩人啊!” 说话间王佐偷眼观瞧,见那张氏听得此言,满面怒色,双眉紧锁,最后直接把脸转了过去。 待王佐说完,张氏冷声说道:“将军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还望日后能好生侍奉你的大恩人!” 王佐道:“那是当然。” “哼!”张氏轻哼的一声说道:“将军好走,不送了。”张氏不想再看见这个宋人的败类。 看到张氏下了逐客令,王佐却并没有走的意思,方才的试探让王佐更加确定张氏的心是爱国的,既然如此,那陆文龙归宋的几率就大增。想到这,王佐的内心有些激动。 见王佐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张氏又说道:“你走吧。”语气更加生硬。 王佐没有走,而是问道:“奶奶缘何在此啊?” 张氏没有回答,甚至连看也没有看王佐一眼。 王佐又道:“殿下神勇无敌,想必奶奶是教的好,有殿下在,只怕宋朝江山早晚必是大金的囊中之物。” 听到殿下这两个字,张氏的嘴唇不由得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她闭上了眼睛,显得是那么的无力和无奈。 看到张氏痛苦的神情,王佐情知她有难言之隐,他看了看帐外无人偷听,于是把心一横,决心赌上自己的性命,说明来意。 第148章 性命相托 王佐来到陆文龙的营中,见到了乳母张氏。通过试探,他确定张氏心怀爱国之心,于是,打算向张氏告知实情。 张氏先前认定王佐是卖国求荣之辈,心生厌恶,愤然下了逐客令。 见他迟迟不走,怒道:“出去!” 王佐一躬到地,说道:“奶奶容禀,在下姓王名佐,乃是岳元帅帐下之人,今使苦肉计诈降委身番营,实是另有计较。今日正是舍了性命,向奶奶说出实情。” 张氏听了大吃一惊,激动地看着王佐,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她不会相信仅仅一面之缘的王佐的话,因为一旦信错了人,陆文龙就会有性命之忧,她十几年的隐忍将功亏一篑。 于是她淡淡说道:“将军如此说,不怕我告诉殿下,丢了首级?” 王佐知道张氏不相信他,接着说道:“奶奶,王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天人共戮之!” 张氏的手攥成了拳头,她按捺住自己的冲动,把脸一沉:“你给我过去,若再不走,我便叫人赶你走。” 王佐知道单凭他这么说,张氏是绝不会相信他的,于是他从帐中的缝隙向外环视一番,再次确认附近无人,只有乌天鼎在十数丈外,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王佐转身来到张氏面前,跪倒在地,低声说道:“奶奶容禀,王佐已知殿下身世,乃是当年潞安州陆子敬之子,这次只身入虎穴,便是为说服文龙认祖归宗,投效大宋而来。” 此时的张氏瞪大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王佐,她确信王佐说的是实话,因为关于陆文龙的身世,自己从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而完颜兀术也从不会和她说这些。王佐知道此事如此详尽,应该是老爷和夫人的亲近之人才是,如今听了王佐之言,张氏既紧张又激动,内心狂跳不已。 片刻,张氏的眼睛落在了王佐的残臂之上。 王佐微微一笑:“若能令文龙迷途知返,弃暗投明,区区一臂又算得了什么!” 张氏有些动容,王佐将生死置之度外,坦诚相待,她又何惜自己的性命,她决定把藏在心里十三年的秘密和盘托出,以完成当年夫人的临终之托。 “先生……”张氏强忍心中的激动:“文龙是我奶大的,如先生所言,他正是潞安州陆老爷的公子。当年老爷以一城之力抵挡金国数十万大军,城破之时,老爷和夫人双双去了,只留下小公子这唯一骨血,年方三岁,却被金兀术认作义子,送去番邦。我与小公子在番邦已度过了十三个春秋,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实情告与文龙,可身处狼穴,不敢有半点闪失,今次来到朱仙镇,却正是好时机,先生如能使小公子弃暗投明,认祖归宗,便是我陆家的大恩人了。”说着张氏跪倒在地。 王佐连忙扶起张氏,将她礼让正座,重重说道:“王佐定竭尽全力。” 不料此时张氏话锋一转,说道:“今日之言,句句属实,先生如想求一生荣华,文龙和我的头颅便是献与先生的富贵符,就看先生的一念之间了。” 王佐一听,知道张氏能和自己说这些也是把性命交与他手了,心中波涛汹涌,顿时双膝跪地,泪流满面,说道:“奶奶一介女流,能忍辱负重十数载,为忠良之后谋寻归路,王佐虽自残一臂入敌营,却也只能自愧不如。奶奶在上,王佐绝非贪图富贵而忘了祖宗的轻鄙小人,即使拼了这条残命也要保了文龙和奶奶做回大宋子民。” 张氏站起身,浑身颤抖着向王佐深施一礼:“一切全凭恩人了!” 王佐此刻平复了心情,说道:“只是王佐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但说无妨。”张氏道。 王佐道:“不怕惹奶奶生气,敢问文龙得知真相后,能否如你我所愿?” 一句话倒是把张氏问住了,她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十三年了,她对陆文龙的身世只字未提,为的就是保护好陆家的唯一血脉。也正因如此,陆文龙自懂事起,便认定自己是金人,而且时刻以父王完颜兀术为自己人生的榜样和灯塔。而他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兀术的父爱。他的本领,他的地位,他的信心,甚至他印象中的家,都是兀术给他的。 一旦告诉他真相,他必然会陷入挣扎,那时候,他愿意放弃一切,做回本来的自己吗?三岁时父母双双离他而去,这个少年的确是苦命的。可是,在他成长的经历中,金人却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感情和爱。 兀术、琼芳、金弹子、普风还有熙宗,正是他们的真情实感,这对于重情重义的陆文龙来说,会令他在抉择之时更加难以取舍。 见张氏不做声,王佐问道:“奶奶不曾提及过文龙的身世?” 张氏摇了摇头,“从未说过。” 王佐点了点头,他能够理解张氏的做法。 沉默良久,张氏开口说道:“小龙心存大义,断不会是那数典忘祖,贪图荣华富贵之辈,一旦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必然会弃暗投明!” 张氏语气肯定,已然没有了先前的犹豫。 “若真如奶奶所言,实我大宋之幸啊!”王佐感道。 张氏双眼噙泪,说道:“可怜小龙十几年来,却一直蒙在鼓里,今得苍天庇佑,将先生送至面前,小龙有救了!” 王佐道:“奶奶且先忍耐,不可急于一时啊!” “唉……”张氏叹道:“小龙自到了朱仙镇,枉杀了数名岳元帅的部将,还伤了岳公子和牛将军,前日更是生擒了韩元帅的女儿。如此下去,宋军或将败于他手,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我怎能不急啊?” 张氏虽然足不出营,可却十分关心战事的发展。而陆文龙每每得胜回来,便会将自己在阵前的表现说与她听,再加上琼芳在一旁的添枝加叶,更是把她的龙哥哥说得神乎其神。他们却不知,张氏听了之后,内心是多么的难受。 张氏又道:“我忍辱负重一十三年,只为完成老爷夫人的临终嘱托,如今小龙认贼作父,同胞相戕,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他们啊!” 王佐闻言,深受感动,言道:“为尽陆将军之遗愿,王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第149章 相信 王佐见到张氏,两人性命相托,以实情告之。 这时帐外传来姑娘的对话声。 “是芯草她们回来了……”说着张氏坐回到座位上,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看了看王佐,有些担忧。 王佐道:“奶奶放心,王佐知道怎么做。” 张氏对王佐说道:“先生还是先回吧。” 王佐会意,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待王佐想一个万全之策,再来见奶奶,告辞。” 张氏道:“先生务必小心行事。” 王佐点了点头。 刚走出帐,迎面碰到了两位天降佳人,两人年龄相仿,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却都是倾城之色。一个冰清玉洁,一个娇美动人,说笑的走来。在这军营之中,别有一番景象。 王佐想此二女能够如此在陆文龙的营盘游走,自然与陆文龙关系亲密,先前看到琼芳公主和陆文龙的关系应非同一般,那她们二人又是谁呢? 其实款款走来的两个姑娘家,正是芯草和柳瑞云。 如今的柳瑞云和芯草相处得很是融洽,芯草为人善良朴实,性情柔弱,平日里对柳瑞云也十分照顾,瑞云心里很感动。两个人已成了好姐妹,方才她们一起去看望韩秀君,芯草宽慰,柳瑞云规劝,这韩秀君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王佐一时间想得出神,呆呆的站在原地,芯草和柳瑞云走到跟前,看到王佐,不禁一愣。 平日里,张氏的寝帐少有人来,尤其是陌生人,更是不得靠近半步,可面前这个人却是眼生,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军营中人。 这时王佐才回过神来,连忙见礼:“苦人儿见过二位姑娘。” 原来他就是“苦人儿”。芯草和柳瑞云还了礼,两个姑娘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王佐,同情之心溢于言表。她们也听说营中来了个宋军降将,被岳飞砍了胳膊,逐出了宋营,兀术收留了他,还给他取了“苦人儿”的名字。 不过两个人对此的看法截然不同,芯草只想到王佐的苦难,而柳瑞云虽然不识得王佐,可她坚信岳元帅绝不会对手下这般残忍。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多年以来养成的敏锐直觉让她的心中猛然一动。 芯草问道:“先生便是‘苦人儿’?” 王佐道:“小人正是。” 芯草又道:“先生受苦了。” 王佐说道:“能遇到王爷和殿下,小人的这点苦不算什么。” 见王佐似乎刚从张氏的寝帐中出来,芯草还是下意识的打量起王佐来。 王佐连忙解释:“小人在营门前见到殿下和郡主,只因小人是中原人,故殿下命小人来这营中与奶奶说些中原趣事,为奶奶解闷,方才小人讲了一些,来日再多讲些与奶奶和殿下听,先行告辞了。” 此时的芯草却呆住了,听到“中原”两个字的时候,芯草的心不觉动了一下,中原?是啊,她此时此刻的脚下便是中原之地啊!这是她的故乡啊!在她模糊的记忆中,这里有她童年的影子。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已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她血液中的姓氏。她只知道昌平王府是她的家,陆文龙、张氏和琼芳是她的家人。 可是,有一个人她不敢忘却,正是那个人让她成为了现在的芯草。来到府中之前,芯草还有一个妹妹,那是她最惦记的人,可是她和妹妹为了完成各自的使命,已然许久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芯草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此时,柳瑞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王佐身上:“先生原是岳家军将领?” 王佐道:“是啊,不过今后自当为王爷和殿下尽忠效力。” 柳瑞云有些疑惑的看着王佐,这令王佐有些不安,毕竟他不知道柳瑞云的身份,担心事情败露。 可是出乎王佐的意料,柳瑞云此时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之情,王佐又端详两位姑娘一番,见她们不同于北国女子,倒更像是汉人,她们究竟是何许人呢?王佐越发疑惑,却又不好多问。 柳瑞云似乎不再想说什么了,只道了声“先生好走。” 王佐也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便作了个揖,快步而去。 见王佐走了,柳瑞云摇了摇头,转而看到芯草有些不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妹妹,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芯草拉着柳瑞云回了张氏的寝帐。 这姐妹俩虽然要好,可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愿意,可以和他人分享,反之,便可能永远是秘密。 再说王佐,回到自己的帐中,他回想着自己进到金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王佐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下的局面倒是比自己想象的好很多。王佐确定张氏是希望陆文龙归宋的,而张氏又是陆文龙最为亲近和尊重的人,至于那两个姑娘家,王佐知道只要多去接触便可有所收获。此时的王佐下定决心,要与张氏合力助陆文龙回归大宋。 王佐这样想,而张氏也是一样。 自王佐走后,张氏的心绪久久难以平复,她努力的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澜,尽量不让芯草和柳瑞云看出来。 虽然张氏拿芯草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可是陆文龙归宋是她毕生的夙愿,是夫人临终前对她的嘱托,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至于柳瑞云,张氏更不可能对她说什么,毕竟她们接触的时间很短,就算知道了她是韩家的人,也不会将陆文龙的身世透露半句。 傍晚,张氏借口支走了芯草和瑞云。待两个姑娘退下,张氏长出了一口气,回想着白天的发生的事。突然间感到有些后怕,那王佐不会是兀术派来的吧?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王佐说的话,也相信文龙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之辈,他会成为老爷和夫人的骄傲。 她双手祈祷:“老天保佑,老爷,夫人,今日遇见了贵人,小龙若真能认祖归宗,你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而我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第150章 国破家何在 今日芯草和柳瑞云从张氏那里回来的早些。她们俩也觉察出张氏好像有心事,可张氏说想早点歇息,她们也没有多问。 以芯草对张氏的了解,她想到是因为今日“苦人儿”来了,讲了一些中原的奇闻趣事,也勾起了张氏的思乡之情,她知道张氏和她一样,都是十几年后再回到故乡。 先前随同陆文龙一路从大都来到这里,芯草都没有在意,她想的很单纯,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话,陆文龙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到了朱仙镇以后,陆文龙时有阵前出战,芯草更多的是担心,每次陆文龙得胜归来之时,她才松了口气,她从不想胜负之事,只想主人平安回来。 可是今天,当听到王佐说到“中原”之时,芯草意识到自己已经和陆文龙他们来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乡。 是啊!家乡,这里就是她的家乡! 可是她已经对自己的家乡没有什么印象了,她离开的太久了。 芯草的记忆中,在她很小的时候,居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家里,很多的婢女都围着她,日子过得锦衣玉食又自在快乐。后来她便离开了那个很大很大的家,住进了一个小很多的宅院,身边的人也少了很多。再后来,她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只能靠乞讨维持生计。 就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老婆婆收留了她,并把她带到了一个寒冷陌生的地方,慢慢的她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大都。 老婆婆把芯草养育长大,在婆婆身边有很多和芯草一样的孩子,他们之中有契丹人、汉人、渤海人,也有女真人,这些可怜的孩子大多都是无亲无故的孤儿。 芯草天性柔弱,经常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只有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的落泪。在这期间,她结识了一个同样躲在角落里的孤僻女孩,她们成了芯草的好姐妹。 这个女孩并不是因为受不得欺负躲起来,相反她很厉害,没有人敢招惹她,而她待在角落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愿和人说话。 这里的孩子不定期的会被带走,也会有新的孩子再来,只是从不见被带走的孩子回来。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芯草没有离开,因为妹妹代替了她。 婆婆便让她在身边伺候着,让她学会照顾人。终于有一天,婆婆还是要送她走,小芯草自然不愿意,如果没有婆婆,她早已饿死在街头,她还没有报答婆婆的救命和养育之恩。婆婆却说她不要芯草报恩,只是让她长大之后为婆婆做一件事做为报答就行。婆婆还说这件事也许永远都不用做。 那一年,芯草八岁。之后的十年,她都在陆文龙的身边,照顾着张氏和陆文龙,直到现在。 芯草对家乡的印象早已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也曾是宋人,国破之际,家也散落,婆婆给了她新生。 芯草是知恩图报的,她一直铭记的是那个婆婆,还有和婆婆最后分别时候说的话。只是令芯草惴惴不安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发的觉得婆婆要她做的事似乎和主人有关。 柳瑞云和芯草同住在一个帐中,与张氏的寝帐紧挨着。芯草没睡,柳瑞云也醒着。 自从韩秀琴被俘,柳瑞云就没有睡过安稳觉,她和韩秀君情同姐妹,否则也不会在秀春阁以命相救。 原本以为自己落入敌手,难以保全,柳瑞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料陆文龙非但没有难为她,还给予她尊重和信任,更是承诺待战事之后便还她自由。这对以报必死之心的柳瑞云来说,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也令她对陆文龙的看法完全不同于其他金人。 此刻的柳瑞云也气韩秀君的冲动鲁莽,令自己的牺牲变得徒劳,如今这姐妹二人都被陆文龙擒住,区别就是一个可以在营中走动,一个只能在帐中走动。 柳瑞云自幼孤苦伶仃,是梁红玉,是韩家给了家的感觉和家人的温暖,这样的恩情就足以让她以性命相报。 柳瑞云眼下最想做的事就是救出韩秀君,可是她很清楚凭自己要帮秀君逃出敌营是完全不可能的。她想到了陆文龙,在她看来,陆文龙是个正人君子,她想为秀君说情,让陆文龙放了她。只是柳瑞云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些天,她和陆文龙几乎没有说上几句话,陆文龙不是忙于军务,便是有琼芳在身边陪伴,柳瑞云没有机会开口。 再者,两军交战之时,陆文龙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了敌军主帅的女儿呢? 今日柳瑞云见到了王佐,凭借着多年蛰伏敌国的经验,她却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直觉告诉她,王佐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她并没有戳破。倘若王佐此番入金营是假意投诚,那他真实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今日来到陆文龙的营盘,还拜会了张氏,难道他断臂前来是为了陆文龙?柳瑞云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只能祈盼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和芯草一样,柳瑞云的童年是苦难的,所不同的是芯草的家毁于战乱,而瑞云的家毁于天灾。芯草到大都的时候,年龄尚小,早前发生的事她多数不记得了。可柳瑞云却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经历,记得分别那天父亲的无奈和母亲的哀嚎。她不想去恨他们,因为如果再那么耗下去,他们全家都得饿死。但她痛恨那些无耻的贪官,要不是他们侵吞了赈灾粮款,她也不会被卖到青楼。 而芯草和柳瑞云又是幸运的,奄奄一息的芯草被婆婆所救,又来到了陆文龙身边。柳瑞云则遇到了梁红玉,并成为韩家的一份子,她们的人生和命运也因此改变。 大宋的命运也在她们的童年时期改变了,同时改变的还有无数本该平凡生活的百姓的命运。 昏庸无道的皇帝,腐败奢靡的权贵,贪赃枉法的奸臣,有这些不顾民族安危、不管百姓死活的蛀虫把持朝纲,国家又岂能不亡?国破家又何在? 第151章 清晨探视 张氏起得很早,或者说她昨晚就没有睡踏实。 昨天见了王佐之后,她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她早早的支走了芯草和柳瑞云,陆文龙回来时,本想给乳母请安,见帐中已熄灯,便没有打扰,自己回帐去了。 天刚蒙蒙亮,张氏走出了寝帐。此时,整个营盘一片安静,只有几名值夜的哨兵并无丝毫的松懈。张氏径直向囚禁韩秀君的营帐走去。起初哨兵没太留意她,可不多时她已来到帐门前。 看守哨兵有些不解,见礼道:“您这是……?” 张氏也不啰嗦,说道:“我有事要问韩家小姐。”说着,不等哨兵反应,直接进了寝帐。 两名哨兵也不好阻拦,只得作罢。 帐中光线昏暗,韩秀君面朝外面蜷身睡着。想到一个小姑娘家被囚敌营,实在可怜,张氏心下难受。她慢慢的坐在韩秀君的身边,看着熟睡中的秀君。 真是个标致的女娃子!张氏越看越是喜欢,这种喜欢不同于其他人,更像是母亲对未来儿媳的喜爱。 看了片刻,张氏伸手想要整理一下韩秀君一缕头发。不料韩秀君猛然间起身,一只手抓住了张氏的手腕,另一只手抵在了张氏的脖颈,那手中拿着一块盘子的碎片! “啊!”张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又故意咳嗽了几声,避免帐外的哨兵多疑。 此时的韩秀君也有些意外,她一早就觉察到有人来了,只是未动声色,直到来人要向她“伸手”她才反击,而且当真做到了一击制敌。 她以为来人是陆文龙,欲趁她熟睡意图不轨,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这才愤而反击,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她手中的瓷片正是那日她一怒之下打碎碗盘留下的。 其实当时韩秀君也是有意如此,她偷偷藏起了这块瓷片,也在她的计划之中。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做事有些鲁莽,可她毕竟是韩世忠和梁红玉的女儿,又在军中长大,手段岂是那些平常女子可比? 见帐外没有异常,韩秀君上下打量着张氏,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又见她并无恶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我无意冒犯,只想来看看你。”张氏说道。 韩秀君一脸疑惑,又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张氏道:“我是文龙的奶母,今日特来见韩大小姐。” 韩秀君听了更糊涂了,殿下的奶母来见我作甚?只是看她当真没有恶意,才放开了张氏,收回了握着瓷片的手。 “韩大小姐切莫生疑,我来只是有话要和你说。”张氏道。 “你和我有话说?”韩秀君看着张氏,微微皱眉,“我看你也是白费唇舌。”韩秀君显然是误会了。 韩秀君的态度也在张氏的意料之中,她甚至对韩秀君的表现十分欣赏,点了点头问道:“小姐在这可还习惯?” 韩秀君闻言有些恼火,心说我都这样了还能好到哪里去,说道:“托你家殿下的福,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 张氏听出她心中有怨气,连忙说道:“小龙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小姐切勿怪罪。” 韩秀君听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张氏似有话说不出的感觉,问道:“你来见我,到底要干什么?” 张氏道:“有话要问小姐,只求小姐如实相告。” 韩秀君心说,许是换个人来骗我信任,再从我口中套取军机,我当小心提防,拿定主意随口说道:“你问便是。” 张氏直接问道:“小姐可曾听韩元帅或夫人提起过我家小龙?” 韩秀君一愣,怎么她们娘俩问个问题都这么古怪,摇了摇头,说道:“前次你家殿下也过问我,我自幼在父母身边长大,却从未听他们提起过。” “小龙也来问过?”张氏有些吃惊。 韩秀君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张氏自顾自的说道。 “难道父亲真的认识他?”其实韩秀君也一直为这件事情疑惑,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这么问她。 “是啊!他们本是认识的。”张氏说道。 “既然认识,为何从不曾听父亲母亲说起过?看他相貌不似金人,难道他是宋人?可是他又怎么会成为昌平王殿下?”韩秀君一股脑问出了自己的诸多疑惑。 “他……”张氏真想把一切都告诉韩秀君,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文龙未过门的妻子,也同样是自己的孩子啊!可是最终张氏没有说出口,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将两个孩子置身于危险之中。她很清楚,一旦事情败露,很多人都将难逃劫难。 韩秀君见张氏似有难言之隐,便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张氏苦笑一声,说道:“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大娘只能告诉你,小龙绝不是坏人!” 韩秀君一怔,难道陆文龙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本想再问个究竟,却听到外面有人在找张氏。 “大娘!” “大娘!” 是芯草和柳瑞云。 原来,早上起来,她们照例去张氏的寝帐,却发现张氏不在帐中。这下子可是急坏了二人,便在营中边寻找边召唤。 张氏知道不便久留,拉住韩秀君的手说道:“如今虽是乌云密布,可终会拨云见日,还望小姐保重。”说完,起身离去。 韩秀君目送张氏出帐,内心莫名的燃起逃离金营的希望。 这边芯草和柳瑞云找不见张氏,却是惊动了陆文龙和琼芳。昨晚,琼芳留在了陆文龙的寝帐。 “怎么了?”陆文龙问道。 芯草怯怯说道:“大娘……她……好像出去了。”此时的她既自责又有些害怕,她知道张氏在陆文龙心中的地位。 这时,乌天鼎走了过来。 “天鼎,可曾见到乳母?”陆文龙问道。 “昨夜值夜的哨兵说……”乌天鼎觉得事有蹊跷,便压低声音对陆文龙耳语道:“奶奶去了韩家小姐那里。” “什么?”陆文龙一愣,乳母怎么会去找韩秀君? “咦?那不是大娘吗?” 就在陆文龙一头雾水的时候,琼芳发现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张氏。 第152章 琼芳与秀君的初次较量 张氏去探望韩秀君,结果芯草和柳瑞云早上找不见人,十分着急。正这时候,张氏自己回来了。 “大娘,你去哪了?看把大家都急成什么样子!”琼芳第一个跑上前,挽住了张氏的胳膊。 如今,她和文龙的关系更进一步,对张氏的情感自然也是一样。 “我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张氏笑道。 “大娘……”这边芯草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军营不比家里,难免睡不踏实,您要是烦闷,孩儿陪您聊天解闷,若是再出去,事先知会我们,免得大伙儿惦记。”陆文龙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也是没有想到这般劳师动众啊!”张氏笑道。 “大娘,走,咱回去了。”说着,琼芳挽着张氏回帐去了。 此时芯草有些忐忑的看向陆文龙,“主人……” 陆文龙一笑,安慰道:“乳母许是无聊难耐,在营中走走,换个心绪,倒也无妨,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陆文龙这么说,芯草的心中宽慰许多,没再说什么,和柳瑞云一起往张氏的寝帐去了。 陆文龙留意柳瑞云方才表现出焦急之色,不像是装的,看来她也并不知情,那张氏独自去见韩秀君,到底所为何事?陆文龙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正这时,小番来报,说是兀术升帐,各营将领悉数到场。陆文龙想到父王有意再战,便吩咐乌天鼎照应,自己赶赴中军大帐。 三个姑娘陪着张氏聊了会儿天,琼芳站起身来,说道:“芳儿想起有事,先走了。” 张氏道:“你这丫头,总是坐不住,看你嫁过来时还是不是这个样子。” “嘻嘻!”琼芳笑道:“芳儿去去便回,再说有芯草姐姐和柳姑娘陪着您呢!” 琼芳对柳瑞云虽是表面上还算客气,可并没有当她是自己人,自然不会以姐妹相称。 来到帐外,琼芳环视四周,见乌天鼎在营中巡视,便来到近前,说道:“大个子,龙哥哥说今日升帐,众将商讨军情会很晚回来,让你去中军帐外等候,似有事交代。”这丫头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乌天鼎本是朴忠之人,信以为真,立即起身去见陆文龙。 琼芳暗自得意,便悠哉悠哉的往营盘的角落走来。 原来,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张氏的身上,琼芳却留意到了张氏走来的方向。别看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却也是个古灵精怪的聪明丫头,就是陆文龙有时也招架不住。 很快琼芳就锁定了关押韩秀君的所在,于是径直走来。 负责看守的飞龙卫见状见礼道:“见过郡主……” 琼芳道:“大娘嘱我再来探视,片刻就回。”说着,也不问可否,已经进了帐舍。 两名飞龙卫还真没敢阻拦,心道这丫头可是难对付的紧,别触霉头,在外边守着便是。 此刻韩秀君也被惊动,知道来人了。 琼芳撩开帐帘进来的一刻,韩秀君也向门口看去。四目相对,二人都没说话,先把对方打量个遍。 琼芳心说她就是韩秀君?想不到是个美人胚子,龙哥哥把她留在营中,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吧?这种事她总会率先联想到她的龙哥哥。 这边韩秀君想起柳瑞云和她说过陆文龙身边有个琼芳郡主,性情泼辣,最好不要招惹。今日看她也确是个急性子,倒是模样长得俊俏讨喜。 “你就是韩秀君?”琼芳问道。 “你是谁?”韩秀君反问道。 “哼!”琼芳一脸不屑,也没睬她,在帐中来回踱着步。 韩秀君倒是并不怕她,只是默默的看着。 “这里还算舒适,你也没想到一个降将会有如此善待吧?”得,这丫头又开始挑衅了。 韩秀君道:“降将?哼哼!做梦,本小姐岂会投降蛮邦?”韩秀君也不示弱,只是言语间有所克制。 “不愧是韩世忠的女儿,都到了这般境地,还如此骄横!”琼芳道。 韩秀君瞪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琼芳以为对方怕了,接着说道:“朱仙镇大战很快就要见分晓了,到时候把你老子也抓来,让你们父女团聚。” 韩秀君冷冷的看着琼芳,强压胸中怒火。 琼芳见她不言语,越发得意,“待击溃了岳家军和韩家军,我大金骁骑便一路南下,荡平南朝,把你们那个赵康王也接到大都享清福!” 韩秀君见她猖狂,真想过去教训她一顿,可是此刻她却耐住了性子,而是在想着应对之策。 旋即,韩秀君计上心来,故作疑惑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如何认定朱仙镇一战获胜的是你们金国?” “还用多问?自龙哥哥来到朱仙镇,你们接连吃瘪,溃败是迟早的事。”琼芳面露骄傲神情。 “龙哥哥……是谁?”韩秀君故意问道。 “就是擒你的昌平王殿下!”琼芳说道。 “喔……”韩秀君点了点头,“陆殿下当真是英武非凡。我虽被他所擒,却并不怨他,前日他还曾来探望,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关心人家。” “嗯?你说什么?”琼芳原本的大眼睛瞪得瞪大了。 韩秀君并不理会,而是自说自话,“这几日殿下怕是不能来了,说是有个野蛮郡主缠着他。只能等她不在的时候,再来看我。” “你住口!”琼芳喝道。 韩秀君一看这招果然有效,更是无所顾忌,“几日不见,想来殿下也盼着见我呢!” 这下可是坏了,醋坛子打了一地,琼芳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你再胡说,本郡主绝饶不了你!” 韩秀君闻言故作震惊,“原来你就是那个郡主?哎呀呀,方才是我胡言乱语,郡主大人切勿放在心上。” 琼芳已然失去了理智,怒道:“我先除了你这祸水,再去找他理论。”说着直奔韩秀君而来。 此刻的韩秀君收起了方才的笑容,眼神变得专注。 琼芳来势汹汹,却忽略了韩家大小姐的本事。韩秀君在军营长大,父兄都传授过武艺,虽算不上高手,对付几个普通兵士可是不在话下,否则也不敢真在两军阵前赌气挑战陆文龙。 就在琼芳的手即将抓到韩秀君手腕的时候,韩秀君一闪身,拿住琼芳的胳膊,脚下一个腿绊,将琼芳摔倒在地。 只听“扑通”一声,这下子可是摔得不轻。不等琼芳起身,韩秀君顺势骑在她的身上。 “怎么样?郡主大人,这下子是不是舒服了?”韩秀君可是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好啊!韩秀君,你真卑鄙,竟使计赚我!”琼芳怒不可遏,却无法动弹。 她和韩家大小姐的初次交锋真是败得彻底! 第153章 平分秋色 琼芳见到了韩秀君,言语挑衅,不想却被韩秀君的“软刀子”气得暴跳如雷。 其实韩秀君也是冲动急性子,这次对付同样急脾气的琼芳,她知道硬碰硬讨不到便宜,索性换了招数,结果还收到了奇效。 琼芳盛怒之下,欲和韩秀君动手,谁料反被韩秀君制伏。 听到里面动静不对,门口的两名飞龙卫问道:“郡主!郡主?” 韩秀君对着琼芳的耳边故意讥讽道:“都说女真皇族不论男女,尚武成风,今日方知纯属厚颜诳语。你的援兵就在帐外,快叫他们进来帮忙吧!” 琼芳被气得呼呼直喘,倒是依然倔强,对外面喊道:“我不叫你们,你们谁敢进来,我跟他没完!” 帐外两个卫兵听了都是一缩脖,想到帐中似有情况,可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不知所措。 此刻,琼芳对韩秀君说道:“我们堂堂女真人,怎会如你们宋人那般软弱不堪,打不赢了要么请帮手,要么跪地求饶,真是丢人!” 韩秀君见她还嘴硬,说道:“妙妙妙!今日就看谁先求饶!” 可她只顾着说话,却松了手劲,琼芳看准时机,挣脱了韩秀君的控制,反手擒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撅屁股,竟将韩秀君掀翻在地。 别看琼芳这动作有些不雅,可却实用。要知道琼芳自小常和陆文龙、金弹子打闹,这抱摔的本领非是一般人可比。 见韩秀君摔倒,琼芳得意道:“你也不过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怎是本郡主的对手!来来来,快站起来,免得说我恃强凌弱。” 外面的卫兵时刻关注着帐内的动静,他们虽然不敢进来,却是竖着耳朵听着。当听到琼芳的声音,他们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听这语气,郡主没吃亏。 韩秀君也知道自己看走了眼,这个郡主当真不是省油灯。 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说道:“有本事一会儿别叫疼。”说完,亮开了架势。 这边琼芳见状,立时来了精神,喝道:“今日就让你知道本郡主的厉害!”言罢,又一次扑向韩秀君。 这两位可不是只能看的花瓶,她们都是有些身手的,甚至有上马作战的本事。温柔可人娇滴滴,这些词语跟此时此刻的她们两位完全不搭边。 两个人也没个试探,直接扭打在一起。 若是她们俩在两军阵前遇见,横刀立马,捉对厮杀,韩秀君应该占据上风。毕竟韩秀君在军中长大,这一点远非王府中成长的琼芳可比。可眼下,两个人在狭小的寝帐中较量,却是便于琼芳的施展。女真人自幼角力摔跤是家常便饭,琼芳也不例外,更何况她的对手可是金弹子和陆文龙这样的高手。 韩秀君的拳脚对上琼芳的摔跤,一时间难分伯仲。 外面只听见帐中“叮当”“扑通”作响,令人心惊。 两个亲卫商量一下,一个留在这守着,另一个去搬救兵。 帐中这两位一个是刁蛮公主,一个是韩家大小姐。平日里她们都是欺负人的主儿,今日可是遇见了“敌手”。她们互不相让,打的热闹,最后也没什么招式可言,直接扭打在一起。只打得气喘吁吁,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直到没了力气,各自躺在地上。 要说这两人,韩秀君阵前怒骂陆文龙,琼芳更是先前“大战”西夏公主,如今“酣斗”韩家大小姐,真都是好本事,今日交锋也算是平分秋色。 “知道本郡主的厉害了吧!”琼芳方才并未讨到便宜,嘴上却是不服输。 “知道了,琼芳郡主就是嘴厉害!”韩秀君道。 “嗯?”琼芳扭头看向韩秀君,韩秀君也看向琼芳,两人相互白了一眼对方,却没了先前的分外眼红。 “你几岁了?”琼芳问道。 韩秀君看了看琼芳,说道:“叫我姐姐就好。” “哼!”琼芳坐起身来,不服气的看着韩秀君。 韩秀君干脆来了个不理不睬。 琼芳实在忍不住,又问道:“你……你方才说的,都是骗我的吧!”她对韩秀君所说的和陆文龙的关系还是十分在意。 韩秀君一撇嘴,说道:“你把你的龙哥哥当个宝,本小姐可不会。” 琼芳闻言不但没生气,反而放下心来,说道:“龙哥哥乃是盖世英雄,你们南朝哪有这般人才?” 此时的韩秀君面色冷淡,说道:“英雄者,当保家卫国,护佑黎庶。践踏他国土地,残杀他国生灵,也配叫英雄?” 琼芳闻言怒道:“就是英雄,就是英雄。你家康王昏庸,奸臣当道,这样的君臣注定守不住这大好河山,还不如早些降了,免得百姓受苦。” “哼!强词夺理!”韩秀君冷哼道。 “哼!岂有此理!”琼芳也不示弱。 就在此时,只听帐外有人喊道:“住手!”是陆文龙的声音。 话音未落,帐帘拉开,陆文龙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乌天鼎芯草、柳瑞云,张氏跟在最后,每个人都神情紧张焦急。 看到琼芳和韩秀君对坐于地,似乎正在交谈,陆文龙等人都呆在原地。 陆文龙看了看琼芳,又看了看韩秀君,又看向乌天鼎等人,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两人站起身,一边整理妆容发髻,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全然没有理会陆文龙的问话。 陆文龙摇了摇头,又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说完,他冷眼看向琼芳,他很清楚,这次的事多半又是她惹事在先。 “龙哥哥莫生气,看了也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琼芳还是一如既往地睁眼说瞎话。 看着一地狼藉,陆文龙信她才怪。 原来,乌天鼎被琼芳诓着去见陆文龙。可是,在中军帐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主公出来,只得劳烦小番禀报。 陆文龙以为营中有事,一问一答之间,方知是琼芳扯谎。陆文龙一下子想到了韩秀君,因为此前琼芳多次要见韩秀君,都被他拦下了。不觉暗叫“不好”,与乌天鼎夺了战马,飞奔回营。 刚一进营门,就看见芯草、柳瑞云扶着张氏火急火燎的往韩秀君那边去,前面还有一名飞龙卫兵带路。待问明情况,陆文龙气琼芳不懂事,便与众人赶来。 陆文龙清楚琼芳的脾气,也知道韩秀君也不是善茬儿,这两位到一起必是话不投机,直接开打。 陆文龙恐有差池,急忙赶来,结果眼前的一幕令他始料不及。 第154章 本性善良 陆文龙得知琼芳去找韩秀君,顿感不妙,急忙打马回营,却看到两个人似乎在席地而谈。 “喂!韩家丫头,今日就到这里,改日再来讨教。”琼芳临走还不忘挑衅。 “临时恭候,琼芳丫头好走。”韩秀君嘴也不让人。 琼芳知道自己的行为又让龙哥哥难堪了,也不多言,看也没看陆文龙,便自去了。 这边众人见没什么事,芯草和柳瑞云扶着张氏也回去了,只是柳瑞云心中有些担心。 乌天鼎也责问了看守哨兵,并和二人一起领罚去了,不管怎么,他身为飞龙卫统领,负有失职之责,受罚不可避免。 此时,帐中只剩下陆文龙和韩秀君。 陆文龙盯着韩秀君。 秀君有些无措,说道:“我身陷囹圄,出门受限,自然是她来找我的麻烦,我可没法去招惹她。” 陆文龙并没在想这些,他是在想先前张氏为何会来找韩秀君。 见陆文龙不言语,韩秀君以为他在生气,想想也有些恼火,说道:“你有话快说,无话就走,只盯着我看做什么?” 陆文龙回过神来,问道:“乳母见你说了什么?” 韩秀君一愣,想了想说道:“只问了和你一样的话。” 陆文龙点了点头,“琼芳是个急性子,来此也只是好奇,并无加害之意。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韩秀君以为陆文龙会兴师问罪,不成想他什么也没说。看着屋子里已是乱七八糟,只好自己动手收拾。 却说陆文龙从韩秀君那里出来,径直来到张氏的寝帐。 此时,琼芳正黏在张氏身边,想也知道,她这是找好了“靠山”。 “乳母,孩儿有话问您。”陆文龙道。 芯草和柳瑞云见状,正要离开。 陆文龙又道:“韩小姐的帐中凌乱,你们可去帮她打扫一番。” 二女点头而去。 这边琼芳也道:“我也去做个帮手。”说话间,便要往外走。 结果被陆文龙拽住,“你还嫌自己惹事太少!” 琼芳一咧嘴,只好又回到张氏身边,“大娘,你看她凶巴巴的样子,多吓人。” 张氏指了指琼芳的额头,责道:“你也当知个分寸,看你真是闲不住,跑到人家那里去做什么?” 琼芳道:“芳儿是看您从她那回来,就也去看看嘛。” 张氏闻言,白了她一眼,倒也不怪她。这丫头向来口无遮拦,再说张氏去见韩秀君是瞒不过陆文龙的。 陆文龙也问道:“乳母,您去韩家小姐那里所为何事?” “唉……”张氏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女娃娃,被你抓了来,怪可怜的,为娘想去安慰一番。” “她可怜?哼!她打我的时候可是有的是气力。”琼芳说道。 “你与她动手了?”张氏和陆文龙几乎同时问道。 “哎呀!你们放心,我自然也不会让着她,最多是个平手,反正不吃亏!”琼芳得意说道。 可当她看到张氏和陆文龙的脸色,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一吐舌头,不言语了。 陆文龙有些无奈,问道:“你去找她作甚?” 琼芳道:“芯草姐姐和柳姑娘都去得,大娘也去看她,我也想看看嘛!” “又扯谎!”陆文龙怒道。 “哎呀好了!我……”琼芳知道瞒不过,便直言道:“我就是好奇韩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你擒了她不但不审她,还好生照料!”说完,琼芳又有些气不过。 陆文龙道:“我一心为国征战,没工夫琢磨你所想的那些东西。” 琼芳见陆文龙生气,也知道误会了龙哥哥,便慢悠悠的挪到陆文龙的身边,搂住他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撒娇道:“芳儿知道错了,以后不再去招惹她便是。”见他还不做声,又委屈道:“刚刚被她摔得苦,如今还疼,只怕是肿了,你也不说给人家揉揉。” 琼芳对付陆文龙还真是有一套,一番言语下来,陆文龙的气早已消了大半。 他知道琼芳和韩秀君交手未必能讨到便宜,便问道:“摔到哪里?看你以后还敢胡来。”说着,用手轻轻地揉着琼芳的小蛮腰,“还疼吗?” “嘻嘻!不疼了。”琼芳一把搂住陆文龙的脖颈。 “咳咳!”张氏看在眼里,假意说道:“你们两个休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快退下吧。”她这么说,也是不想陆文龙再问及韩秀君的事。 陆文龙和琼芳对视一笑,告辞离去。 到了帐外,琼芳忍不住问道:“龙哥哥,既已擒了韩秀君,当如何处置?” 陆文龙道:“她身份特殊,与柳姑娘不同,战事不论输赢,都不可轻放。” 琼芳一怔,低声自语道:“看她也不似坏人……”这丫头对韩秀君的印象倒是没那么糟。 陆文龙道:“她虽不似坏人,却是敌人,她父韩世忠,她兄长韩尚德、韩彦直皆是父王的劲敌。” “你打算……”琼芳居然有些担心。 “稍过几日,便交于父王发落。”陆文龙道。 他虽然也不想看到韩秀君的悲惨下场,但是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忌讳的就是心慈手软,对敌人的慈悲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如此她还有活路吗?”琼芳问道。 陆文龙没有回答。 琼芳似乎读懂了文龙的意思,她看向韩秀君营帐的方向,心里有些难受。 却说韩秀君此时正在和芯草、柳瑞云讲述今日发生的一切。说到“精彩”之时,甚至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逗得两个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起初,她们还担心琼芳和韩秀君会因此结仇,现在看来,这么想是多余了。 琼芳、韩秀君、芯草、柳瑞云,她们中年龄最大的芯草也才十八岁。 她们正值碧玉青春,人生中最绚丽多彩的金色年华。她们本应享受着美好的生活,体会着家人的呵护,追求着甜蜜的幸福。可是,如今她们被战争的激流裹入旋涡之中,经历着不属于她们的承受之重。 也许真如陆文龙所说,战争中不再区别好人和坏人,只有敌人或是自己人。 战争如同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吞噬着无辜的生命。真希望它也有怜悯之心,放过这群美丽善良的女孩。 第155章 曹宁请战 却说自陆文龙领兵来到朱仙镇,金宋两军的均势被彻底打破,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金军倾斜。 这对完颜兀术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果这一战能够得偿所愿,大获全胜,则他和陆文龙父子二人也必将名垂青史,成为大金国的英雄。他要看到儿子站上巅峰的时刻,感受那种父亲的荣光。 连日来,宋军屡战屡败,岳飞不得已,一直高挂免战牌。如此大好形势,自当乘胜追击,身经百战的完颜兀术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也考虑过,率大军冲阵,一举摧毁岳家军的大营,可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毕竟岳飞这个对手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再加上韩世忠,就更加难以对付。完颜兀术在他们身上吃了太多的亏,以至于他的内心对这两个人既恨又畏。那刘琦、张信也都是南朝名将,他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绝佳的机会来了,宋军的士气再陆文龙的连续打击下,已然十分低落,完颜兀术要慢慢的将他们死死的压垮,再一击杀之,不给他们任何反击的机会。 双方已经停战休整数日,眼下战局对金军十分有利,完颜兀术自然知道要趁热打铁,将宋军的士气和战意彻底击溃,如此一来,发起总攻之时则必能一鼓作气。 可是,岳飞高挂免战牌,拒不出战,这令完颜兀术有些恼火。今日一早,完颜兀术召集众将商议战事。 陆文龙说道:“父王,今日臣儿再去讨战!” 完颜兀术正要应允,却猛然间想到一件事,那日在阵前,韩世忠和陆文龙的对话,虽然陆文龙也是狐疑,也去问过韩秀君,但没问出什么,自己也就不再去想了。可这件事对完颜兀术来说,却是一个警示,也许韩世忠知道什么。要知道陆文龙的乳母张氏也来到了朱仙镇,在这么紧要的战时,兀术不希望有任何差错,特别是他不能让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完颜兀术的迟疑令陆文龙有些不解:“父王……” 完颜兀术回过神来,说道:“啊……王儿已连战数日,如此恐气力有损,还是歇息几日为好。” 陆文龙忙道:“父王,臣儿已休息数日,如今精力充沛,再说岳飞营中那几个南蛮臣儿还看不上眼,待今日臣儿再去讨战。” 完颜兀术有些为难,这时旁边的哈迷蚩走上前来,说道:“殿下不知,王爷如今愁的便是那岳飞避而不战。” 陆文龙问道:“军师的意思是……” 哈迷蚩道:“殿下乃是神武盖世,那岳飞军中根本无人能及,如此一来,殿下若再去叫阵,只怕岳飞为避之锋芒,还是免战牌高挂,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文龙点了点头:“军师言之有理。” 见陆文龙赞同,哈迷蚩接着说道:“今日殿下不如就暂且观阵,王爷也可令他人出战,看看他岳飞有何应对。” 此时完颜兀术也说道:“军师所言极是,若是王儿接连出战,只怕他岳飞再不敢摘下那免战牌了,哈哈哈!不如今日王儿陪为父观敌掠阵,如何?” “也罢,就依军师之言。”陆文龙虽心有不甘,可既然兀术这么说了,也只好作罢。 完颜兀术暗里冲哈迷蚩点了点头,其实兀术知道,自己的顾虑,这个“赛诸葛”是一清二楚,只是要想把话说得如此恰到好处,却并不容易。他和哈迷蚩这么多年在一起东征西讨,彼此之间太了解了,有的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可猜到对方的意图。 十三年前在潞安州发生的一幕,哈迷蚩是知情者,所以他的确很清楚兀术的内心想法,他更能觉察到当韩世忠和陆文龙在阵前的交谈之后,兀术的不安,只是他不能说什么,毕竟兀术和陆文龙是感情深厚的父子。 哈迷蚩也希望陆文龙能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特别是如今看到陆文龙的武艺竟然如此了得。如今看来,以陆文龙的勇武和大金国将士的齐心协力,这场战争也许要提前结束了。而一旦击溃岳飞、韩世忠,则灭掉南宋指日可待,到那时他的功劳自不必说。 此时,完颜兀术环视帐中众将,说道:“今日谁愿出马?”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上前一步,说道:“末将愿往!” 兀术及众将放眼看去,说话的正是曹宁。 兀术大喜,说道:“就令曹贤侄出战,本王与众将一同为你掠阵。” “多谢王爷!”曹宁道。 陆文龙道:“有二哥出马,小弟倒也放心了。” 陆文龙说得是心里话,他和岳家军军中的众多将领都交过手,他知道凭这些人胜不了曹宁,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位义兄的本领。即便是眼下的整个金军大营,曹宁也算是军中的第二号猛将了。 曹宁道:“三弟只管看为兄的手段!” 战鼓隆隆,曹宁点齐人马,来到阵前叫阵。 宋营中军大帐。早有兵士禀告岳飞,岳飞本想这几日都高挂免战牌,虽然这样做对将士的士气是个打击,但是陆文龙实在是无人能敌,也只好如此。 得知今日叫阵的人不是陆文龙,而是曹宁。岳飞的表情依然严峻,他紧皱眉头自道:“这个曹宁曾斩杀我徐庆、金彪两位兄弟,前日混战他也出战了,此人也是武艺高强的猛将,不可轻视啊!” 这时,张宪早已出列,“元帅,前日大战,末将曾与曹宁交手,并未分出胜负,末将愿请缨出战,擒了曹宁献与帐下。” 当日十将混战,岳飞在阵前也看到了有曹宁出战,也知道当时与他捉对厮杀的正是张宪,可当时岳飞的注意力还是多数集中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没太留意其他的战况。倒不是因为岳飞心中只装着儿子,而不关心其他将领的安危,而是岳云当时的对手是陆文龙,因此当时他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对其他的几对厮杀有所忽视。试问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战死在两军阵前呢? 张宪请战,让岳飞看到了连日来初胜的希望。在他看来,张宪平日里沉稳勇敢,先前他与曹宁交过手,应知道对方的实力,今日主动请战,必是胸有成竹。 若张宪能胜了曹宁,对军中士气的提升会大有帮助,但岳飞还是有所担心,。身为主将,岳飞很清楚当前的局势对宋军很不利。虽然今日敌方出战的不是陆文龙,而是曹宁,以张宪的本事对战曹宁,也注定是场恶战,想到这,岳飞有些犹豫。 如今军中数名大将阵亡,主将岳云和牛皋都被陆文龙所伤,若张宪出战曹宁再有闪失,自己的身边再难有可独当一面的人了。 第156章 曹宁战张宪 金营曹宁讨战,岳家军张宪请战,只是岳飞深知曹宁勇猛,有些犹豫。 张宪追随岳飞多年,深得岳飞信任,他也十分清楚岳飞的性格,此时他看出了岳飞担心自己出战有所差池。 只见张宪上前一步,说道:“元帅,末将定全力一战,绝不会辱没了岳家军的名声!” “张宪,你切不可有任何闪失!”岳飞语重心长。 其实岳飞的话有两层含义:你可全力对战曹宁,打赢了最好,若是敌不过,可以败逃,千万不能受伤或是丢了性命。 连日来,军中多有大将伤亡,已然再承受不起失败的打击。 “末将遵命!”张宪出了大帐,提枪上马,领兵来到阵前,迎面遇上曹宁。 曹宁见有宋将出营接战,很是兴奋,待张宪来到跟前,曹宁开始上下打量起张宪来,先前在阵前他正是对上了张宪,只是两个人没能分出上下高低。 此时的张宪也在打量着曹宁,两个人其实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号,只是这一次却是第一次正式交手。 片刻,张宪枪尖一指,言道:“来将可是曹宁!” 曹宁说道:“既知我名,又何必来送死?” 张宪笑道:“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我是何人?” 曹宁道:“你又是何人?” 张宪说道:“岳元帅帐下大将张宪是也。” 曹宁笑道:“这便是了,某家正要拿你!” “哼!”张宪怒道:“曹宁,你伤我将士性命,本将军定不会放过你!” 曹宁道:“废话少说,纳命来!”言罢催马来战张宪。 曹宁也听闻过张宪的事迹,清楚他是岳飞非常倚重的大将,更知道兀术如今右边的残耳就是被他所赐,因此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张宪。 “哼哼!”张宪冷冷说道:“让本将军来领教你的本事?”说着挺枪相迎,两个人战在一处。 张宪的錾金枪对上了曹宁的乌缨铁杆枪,张宪枪法纯熟,曹宁招式犀利。 两条枪上下翻飞,錾金枪如同游龙倒海,铁杆枪好似灵蛇出洞。这一场龙蛇争锋,煞是好看! 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个人你来我往,杀了个难解难分。 曹宁心中暗想,这张宪不愧是岳家军名将,当日与他混战,却不知他有如此本事,我不可掉以轻心。 这边张宪也暗挑大拇指,这个曹宁果然厉害,正是我之敌手,能连斩我军中徐庆、金彪二将,我定要全力应对。 曹宁和张宪这两人直斗了四十余回合,也未分出胜败。 岳飞见两人斗得激烈,恐张宪有失,下令鸣金。这边兀术也鸣金,二人各自收兵回营。 回到营中,张宪将激战的过程报与岳飞,并将曹宁的武艺大赞了一番。 岳飞表赞了张宪一番,他深知张宪的本事,今日之战可是张宪全力一战,即便如此也难在曹宁的身上讨得半点便宜,想到自陆文龙领兵来到朱仙镇,岳家军损兵折将,难求一胜,令他有些沮丧。 帐中众将也都感叹陆文龙和曹宁的勇猛。 却说曹宁,回到中军大帐,向兀术复命。兀术特意领陆文龙等人为曹宁设宴。 曹宁叹道:“曹宁未能取胜,王爷如此厚待,实在是受之有愧。” 兀术笑道:“曹贤侄此言差矣,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贤侄不曾输与他,还隐隐占了上风。那张宪乃是岳飞帐下的名将,本事了得,本王就吃过他的亏啊!”说着兀术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耳朵。 其实在完颜兀术的心中,有几名岳家军猛将还是令他很是忌惮的,如岳云、严成方、张宪这几个人都在其中。 今日,兀术在后观战,见曹宁武艺精湛,面对张宪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可以说曹宁的本领应在张宪之上,令他十分欣喜。有儿子陆文龙在,再加之曹宁这般猛将,破岳家军指日可待。 曹宁站起身:“没能为王爷报得此仇,曹宁真是无地自容。” 兀术笑着拍了拍曹宁的肩膀,说道:“曹贤侄言重了,贤侄乃是赵王之后,可谓是虎父无犬子,能有你父子二人这般贤臣辅佐,乃是本王之福,况且本王待赵王如兄弟,贤侄与王儿又有金兰之义,日后,便是自家人。”兀术收买人心的本事当真不小。 曹宁闻言受宠若惊,说道:“明日末将再出战,定取张宪首级献与王爷。” 兀术端起酒杯:“哈哈哈,好,本王就提前饮了贤侄的庆功酒。” 陆文龙知道曹宁的本领,也说道:“以二哥之能何惧他张宪,小弟料定二哥定会再立新功。” 能够看到父亲如此欣赏曹宁,陆文龙还是很高兴的。兄弟二人一饮而尽。 曹宁和陆文龙谁也不会想到,这朱仙镇之战,使得他们二人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将,也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包括他们的大哥完颜寿,也会为此而改变命运,昔日在天木林结义的三兄弟,曾相仿桃园刘关张,可他们最终的命运却与刘关张大相径庭。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曹宁便领兵来到岳家军的营前讨战。 此时,岳飞升帐不多时,得报曹宁又来叫阵,眉头微微一皱。 张宪出列:“元帅,末将这就去战曹宁。” 岳飞知道张宪昨日与曹宁厮杀一日,此时体力尚未恢复,再打下去,恐有闪失。于是对张宪说道:“今日本帅欲换人去战曹宁,如不下,你再出马。” 作为岳飞最信任的将领,多年来张宪一直追随着岳飞,岳飞的用意,张宪十分清楚。连战陆文龙,昨日又与曹宁大战数十回合,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如今曹宁一早便来挑战,足见其依然是体力充沛。昨日交手,便知道曹宁绝非等闲之辈,武艺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何况,自己已是体力透支,若再战,定然讨不到什么便宜。岳飞的话是让他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也同时为他保全了颜面。 张宪施礼之后站在了一边。岳飞环视了帐中的众将,朗声问道:“哪位将军愿出战曹宁?” 话音未落,严成方站了出来:“小将愿往!” 第157章 再战严成方 曹宁再次挑战,岳飞帐下严成方请战。 严成方是岳云的结义兄弟,也是少年英雄,十三四岁的时候便已是军中翘楚。当年岳飞奉命剿灭杨幺起义军之时,严成方正是杨幺的得力干将西圣侯严奇之子,也是杨幺很倚重的猛将。 后来岳飞劝得严奇父子归顺,可严成方不服气,约战岳云。 两个人金锤碰银锤,大战了八十回合,不分胜负。 正是英雄相惜,岳云很是欣赏严成方的武艺,而严成方也对岳云平添了几分敬意。 又战了几合,岳云见不能取胜,拨马便走,严成方血气方刚,一心想分出个高低,便拍马直追。岂知岳云实为诈败,待严成方逼近,岳云使出一招“流星赶月”,严成方一个不留神,被打下马来。 虽是如此,可岳云已是手下留情,并没有伤到严成方,见他落马,急忙上前扶起,并以大义说之。严成方感岳云义气,便和岳云结拜成了兄弟,岳云为兄,严成方为弟。 自此,严成方便追随父亲加入了岳家军。自入了岳家军,严成方逢战必冲锋在前,立下不少功勋,如今的严成方和岳云一样,已经成长为岳家军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 岳飞对严成方点了点头,若论武艺,严成方和岳云是百合之敌,百回合过后,胜负也未可知,从这一点看,严成方的武艺是略高于张宪的。放眼帐中,能战曹宁的人也只有严成方了。 想到这岳飞说道:“成方,你若出战,务必小心。” 当年严奇病重,临终前将儿子严成方托付于岳飞,严奇死后,岳飞便将严成方视为自己的孩子一般照料栽培,而严成方也没有让他失望。 “末将领命!”严成方得令正要出帐,被岳云拉住。 “贤弟出战曹宁,切要谨慎行事啊!”岳云和严成方的兄弟情义深厚,如今他自己受伤,短期难以再战,既焦急又无奈。今见义弟严成方领命出战,他还是要叮嘱一番,毕竟曹宁可不是等闲之辈。 严成方很是感动,说道:“大哥尽管宽心养伤,待小弟去会会那曹宁。”说完,出了大帐。 岳云道:“贤弟小心!” 再说严成方纵马提锤,来到战前。 曹宁本打算今日在阵前与张宪见个高低,不想宋军出战的不是张宪,不免有些失望。 看那小将也是那日混战中的五员宋将之一,想来定也有些本事,便问道:“你是何人?快报上名来!某家枪下不斩无名之辈!” 严成方喝道:“我乃岳元帅军中统制严成方是也,今日出战不为别事,特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曹宁冷笑一声:“今日某家本要斩了张宪,谁料他做了缩头乌龟,却让你来送死,也罢,我就先结果了你。”说着挺枪直取严成方。 严成方大怒,舞双锤接架相迎,两个人战在一处。 曹宁的实力不用多言,而严成方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两人你来我往,大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 一条乌缨铁杆枪,一对擂鼓瓮金锤,都是英雄豪杰,却是不同阵营,又怎能后退半步? 这边曹宁枪枪紧逼,那边严成方锤锤猛砸,这边白蛇吐信,那边熊罴之力,这边游龙戏水,那边猿臂揽月,两个人斗得好不热闹。 昨日与张宪交手,不分胜负,今日这个严成方武艺不在张宪之下,岳云的本事自不必说,看那何元庆和余化龙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曹宁暗叹岳家军中真是良将众多!而眼下韩世忠等人也来到朱仙镇,曹宁在秀春阁曾与韩彦直交过手,两个人也是平分秋色,这岳家军和韩家军都是不好对付的敌人,看来若想一举击溃宋军,还真不能操之过急。 曹宁这样想,这边严成方也在心中嘀咕,一个陆文龙就已是难以对付,如今这个曹宁也是员猛将。呼天保、呼天庆、徐庆、金彪、岳真五将就是死于他二人之手,加之先前和自己交过手的乌天鼎等人,这金兀术帐下猛将何以如此之多?看陆文龙和曹宁都是汉人模样,金军中,这些汉将比之女真族将领毫不逊色,只怕这朱仙镇一战还会有更多的同袍倒下。 到了晌午,两个人也没分出高低上下,于是各自收兵回营。 严成方回到大帐,将战况细细说与岳飞,岳飞知道再战下去于己不利,于是命人又挂起免战牌。 其实此时岳飞的心情倒还算不错,一来严成方和曹宁斗了个平手,也算是止住了连败的颓势。更主要的是这两日金营出战的并不是陆文龙,这对岳飞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他已经知道了陆文龙的身世,可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其他人,知道真相的只有他本人、韩世忠和王佐,毕竟这种关乎性命和战局的大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今王佐身在金营,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还不得而知,若是陆文龙出战,岳飞派人迎战,则无论哪边胜败都令人不安。 尤其是陆文龙武功盖世,无有敌手,只怕他再斩杀岳家军将领,如此则等同是一错再错,越走越远。真是那样的话,便是断了自己的归路! 却说曹宁回到营中,有些闷闷不乐。毕竟这两日先后激战张宪和严成方,自己也没能拿下其中任何一人。 兀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曹贤侄威武,看那岳飞又高挂免战牌,想来是惧怕将军的本领。” 陆文龙也道:“我观岳飞阵中再无人可匹敌二哥,才没了办法,不敢出战。” 一边的琼芳也说道:“有龙哥哥和二哥在,这宋人只有做缩头乌龟的份儿!” “哈哈哈!” 琼芳的一番话逗得大家开怀大笑,曹宁的心情自然也好了些。 晚宴之上,众将兴致颇高,只有完颜兀术看到陆文龙和琼芳亲密的样子,若有所思。 散帐之后,曹宁等众将离去,兀术只留下陆文龙和琼芳。 这几日,陆文龙和琼芳的举动早就被兀术看在眼里,他也对二人的心思了如指掌,只是没有挑明。今日兀术把陆文龙和琼芳留下来,自己已有了打算。 “父王留下我们所为何事?”琼芳眨着大眼睛问道。 兀术把脸一沉:“你说何事?” 第158章 兀术赐婚 话说陆文龙和琼芳自到朱仙镇以来就一直出双入对,几乎形影不离,俨然一对新婚小夫妻的样子。有两天晚上,琼芳还留在了陆文龙的寝帐。 其实乌天鼎在内的所有飞龙亲卫早就已经改口称琼芳为“主母”了,而曹宁每次见了琼芳也都称其“弟妹”,起初琼芳还有些羞臊之意,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她的心里原本就是高兴的。 至于陆文龙也是一样,一开始有些顾忌,他和琼芳多年来都是以兄妹相称,在外人看来,他是哥哥,琼芳是妹妹,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兀术的儿子和女儿。 文龙很喜欢和琼芳在一起的感觉,有时见不到心里会觉得空落落的,他爱琼芳,他早已习惯了琼芳每天在自己的视线里快乐的样子。 兀术留下陆文龙和琼芳,故作生气状。 陆文龙见兀术脸色不好看,没有做声。 琼芳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兀术的胳膊,说道:“父王,有什么事你就快说。” 兀术看了一眼琼芳:“你呀,这么大的姑娘家,还是这么不知分寸,整天粘着你龙哥哥,他人看了会笑话的。” 琼芳满不在乎,说道:“女儿原本就是这样,管他人作甚?” 兀术摇了摇头:“如今大敌当前,你们也要有所克制。” 琼芳白了一眼,道:“那边什么岳飞和韩世忠的都是缩头乌龟,父王又不总攻,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大都啊?” “唉……”,兀术叹了口气,说道:“芳儿,你什么时候能懂事啊?你真的不该来这朱仙镇。” 琼芳撇了撇嘴:“谁稀罕来啊?要不是龙哥哥来了,我还不愿意来呢!哼!”说着她看了看陆文龙,“总之龙哥哥走到哪里芳儿就跟到哪里。” 陆文龙抿嘴一笑。 兀术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咦?”琼芳似乎听出了蹊跷,问道:“父王是要芳儿嫁人?” 兀术一皱眉,“一个姑娘家,这种话随口便说,简直乱了规矩,你就这么急着嫁出去?” 陆文龙以为兀术生气了,说道:“芳儿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父王不必放在心上。” 此时,兀术露出了慈父的笑容,他看了看陆文龙和琼芳,说道:“你们也不小了,王公子弟中像你们这般年齿的大多都已婚配,你们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二人闻言,心中有些激动,对视一笑,等着兀术说下去。 谁料兀术却故意说道:“王儿我不担心,已有了西夏公主,芳儿却得父王费心帮你择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才好,免得整日缠着你哥哥。” “什么?”陆文龙一听顿时急了,“父王,臣儿……” 只是不等他说完,琼芳已经按耐不住,怒道:“父王是老糊涂了,芳儿今生只嫁龙哥哥一人,你若逼芳儿嫁与他人,芳儿便不认你这个父王了。”这丫头居然敢直呼兀术老糊涂,真是令人“钦佩”。 陆文龙一听,急忙制止道:“芳儿,不得无礼!快跟父王认错!” 谁知琼芳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激动:“芳儿没有错,芳儿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何错之有?” 陆文龙见琼芳如此,索性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父王,臣儿对芳儿用情已久,还望父王成全。”说着他深情的看了看琼芳。 而琼芳也看着文龙,眼角噙着泪花。 此时兀术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罢了,敢爱敢恨,不愧是我完颜兀术的儿女,哈哈哈!” 他这一笑,把陆文龙和琼芳给笑愣了。 兀术对琼芳说道:“你呀,一个姑娘家,却把情爱欢喜挂在嘴边,成何体统?”兀术又看了一眼陆文龙,“尤其是你二人整日卿卿我我,出双入对,毫不避讳,殊不知这是两军阵前,有些事情是要回避的。” 听兀术这么一说,陆文龙和琼芳也觉得自己做的确有不妥,都低下了头。 兀术顿了顿又道:“明日起芳儿搬到我营中居住。” 自来到朱仙镇,琼芳一直住在陆文龙的营盘,她有自己的寝帐,只是不能妨碍她夜里去见龙哥哥。 琼芳顿时就翻了:“啊?要芳儿搬到这里?不行,芳儿要和龙哥哥在一起,芳儿才不要搬到这儿呢。” 兀术故意说道:“这是军令,任何人不得违抗!芳儿,你也该长大了,像你这样,父王如何放心把你嫁出去啊?还动不动就不认我这个父王了,哼哼,你不是早就不认我做父王了吗?” 芳儿还要发作,一旁的陆文龙却听出了端倪,顿时心头一喜,急忙问道:“父王的意思是……” 兀术笑了笑:“为父知你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也欲成全你们……” “真的?”琼芳已是迫不及待了。 “为父还没说完!”兀术轻轻地拍了一下琼芳的脑门,接着道:“只是你们的身份是不能婚配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废除芳儿郡主的身份,再由你的龙哥哥把你娶进门。” 陆文龙和琼芳听了之后喜出望外,连忙跪倒谢恩。 “起来吧,你们两个以后凡事要有分寸,知道吗?”兀术会心的笑着说道。 陆文龙高兴说道:“多谢父王成全,臣儿谨遵父王教诲。” 琼芳乐的更不必说了,扑上去一把抱住兀术:“谢父王,芳儿就知道父王从不会令芳儿失望。” 兀术瞪了她一眼,说道:“方才说你要注意分寸,快放手,这是在军营,叫人看见,成何体统?” 琼芳做了个鬼脸,放开了手。 兀术摇了摇头,“唉,看来你是改不了了,哈哈,也罢,这才是我兀术的女儿……不对,应该说是儿媳才是,既如此,你也不必改口了,还叫父王好了,哈哈哈。” 陆文龙和琼芳这一双儿女,与兀术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们之间感情真实存在。兀术对文龙和琼芳视如己出,文龙和琼芳也对兀术的父爱给予最热情的回报。 琼芳看了看陆文龙,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兀术看看两人:“虽然父王同意了你们两个的婚事,但此事还需你们的皇兄点头才行。” 陆文龙和琼芳都清楚,废立皇室成员,必须由皇帝首肯才可,这是规矩,任何人都要遵守的规矩。 第159章 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 兀术为陆文龙和琼芳两个人赐婚,承诺班师还朝之时,便成就姻缘。 其实这两个孩子的心思,做父亲怎会不知? 他早就想为二人促成好事,陆文龙当上西夏驸马,兀术是同意的,他也因此觉得对琼芳不住,不过这回倒是终于遂了琼芳的心愿。 现今兀术的心愿就是在朱仙镇击败宋军,待他解甲归田之时,享受儿女带来的幸福。 陆文龙和琼芳心中自然欢喜,双双谢恩。 “既如此……”,兀术对琼芳道:“你从明日起就搬到父王的营中居住,不可再整日往你龙哥哥的营中跑,大战在即,切莫让龙哥哥分心,知道吗?” 琼芳虽不情愿,可也明白其中道理,只好勉强的点了点头。 “王儿!”此时,兀术话锋一转,“近日岳飞因忌惮你的武力,高挂免战牌,其意是避我锋芒,重树军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为父想攻其大营,然岳飞颇有韬略,营盘坚如磐石,况且他与韩世忠、刘琦、张俊等人的营盘相连,一旦遇袭,可相互呼应,难以攻取。你从大都带来完木兄弟的铁甲连环马,为父想过几日令他二人讨战,以连环马阵对付岳家军,王儿以为如何?” 眼下的情景自然是以战事为重,儿女情长还是暂时放一放。 陆文龙点头道:“父王说的极是,如今,铁甲连环马已休整齐备,蓄势待发,只等父王一声令下。” 这铁甲连环马阵是陆文龙结合了大金国的王牌骑兵“铁浮屠”和“拐子马”的特点,并依照木先生传授给他的当年双鞭呼延灼使用的连环马阵所训练出来的强大的骑兵军团。 陆文龙对自己的这支骑兵,非常有信心,这次把他们带到朱仙镇,也是想要他们在阵前大显身手。他相信以连环马阵的攻击力,宋军骑兵绝不是对手。 两人回营之前,兀术单独叫住了陆文龙,对他道:“为父知道你与芳儿情投意合,今许了芳儿给你,也是合了你们的心意。但西夏与我大金的关系至关重要,你和西夏公主的婚约,自当履守。” 即便兀术为文龙和琼芳指婚,但文龙和西夏公主的婚事可是写在金夏盟书之上,孰轻孰重,兀术很清楚。 “臣儿知道了。”想到李香童现在也许正面临的危急情况,陆文龙心中不禁泛起了牵挂之情。 自大都一别,已有时日,可两人并无书信联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一个要面对朝中巨变,一个将决战于两军阵前,此时写信难免落入敌手,后果可想而知。 只能在夜里寂寥之时,仰望星空,遥寄思念,祈祷远方的爱人平安。 却说琼芳,回到陆文龙的营盘径直来到张氏的寝帐,此时张氏正和芯草说话呢。柳瑞云并不在,想来是去了韩秀君那里。 “大娘,芯草姐姐,芳儿来看看你们。”虽说兀术已经同意了他和陆文龙的婚事,但要她搬出陆文龙的营盘,琼芳还是有些不舍,脸上也流露出来了。 张氏和芯草也听出了不对。 芯草问道:“妹妹是否有心事啊?” 琼芳说道:“芳儿明早就搬到父王的营中去了。” 琼芳的一句话,令张氏全身的神经迅速绷紧,难道,文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难道,金兀术他要……? 张氏不敢想下去了,她站起身,问道:“为何?为何你要搬走?” 琼芳见张氏如此紧张,以为是舍不得自己,心里觉得暖暖的。“大娘,您别担心,芳儿还会回来的,到时候芳儿和龙哥哥一起照顾大娘。” 这句话把张氏给说糊涂了,倒是芯草反应过来了,“难道王爷同意了你们……” “是啊,哈哈”,琼芳美滋滋的点了点头:“父王已经同意了芳儿和龙哥哥的婚事,只是要等到打完仗,回到大都再做计议。” 芯草听了眼含热泪,拉住琼芳的手道:“太好了,妹妹,你们终于能做夫妻了。” 琼芳长出了一口气道:“方才父王说让我嫁人,我还与他争辩,后来他说要为我和龙哥哥指婚,才知是错怪他了。” “恭喜你了,妹妹!” 芯草的祝福是发自内心的,这么多年,她和琼芳一同成长,她最是清楚琼芳和陆文龙的爱是多么执着和坚定。 琼芳会心一笑:“姐姐的心意芳儿也明白,待回了大都,芳儿自会向龙哥哥说出姐姐的心意,到那时候,香姐姐也回来了,我们三姐妹一同陪在龙哥哥身边,侍奉大娘。” 芯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好妹妹……” 琼芳道:“芯草姐姐你怎么又哭了?走,陪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就留在我帐中,也好和我说说话。”说着琼芳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张氏。 “大娘……” 芯草也看向张氏。 张氏说道:“你这鬼丫头,只是搬出营去,又不是远行,还是每日要来的。” 琼芳道:“终归是不比如今可以随时相见嘛!大娘……” 张氏笑了笑,“好好好,依你!芯草,你去吧,你们姐妹今晚就好好聊聊。” 琼芳和芯草挽着手欢喜而去。 张氏看着她们高兴的样子,心中思绪万千。她终究是希望陆文龙做回宋人的,而真是那样的话,琼芳仍然会留在文龙的身边吗? 会,一定会的。 张氏看着琼芳长大,她太了解这个郡主了。琼芳固然任性、刁蛮、无法无天,可是她对陆文龙的爱却是至真至纯,纯洁的如同她的心灵。能够拥有这样的爱情,对陆文龙来说也是莫大的幸福。 起初,张氏对文龙和琼芳之间的感情还有所顾虑,毕竟这中间的故事太过曲折。倘若有一天,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承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可是,现在看到他们在一起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和幸福,张氏真的不忍心拆散他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氏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希望文龙和琼芳的爱情永远不会被伤害。 突然间,她的内心涌现出一种莫名的不安。 芳儿,不论你的龙哥哥走到哪里,你都要紧跟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第160章 情字最撩人 兀术让琼芳搬到他的中军居住,琼芳虽不情愿,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在打仗,男女之间的过分亲热,会消磨陆文龙的战斗意志。 深夜微风凉凉,琼芳的帐中,两个姑娘家裹在一副被子里,说着悄悄话。 “芯草姐姐!”琼芳的声音:“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大都啊?” 芯草道:“只有战事结束,方能回去。” “那得多久啊?”琼芳又问。 芯草抿嘴一笑:“你是着急回大都还是着急嫁人啊?” 谁知琼芳倒是没有在意,得意地说道:“姐姐笑我也不打紧,我就是急着嫁给龙哥哥,越快越好!” “哎呦呦……”芯草听了不免脸红,说道:“你这丫头真是的,这种话也好说出口,真是羞死人。” “怕什么?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最好一刻也不分开。”琼芳越说越来劲。 芯草听得实在难为情,说道:“你小声些,莫让人听了去。” 琼芳却是满不在乎:“那有什么?我喜欢龙哥哥,从小就喜欢,这件事谁不知道?” “知道知道,那你也不必整日挂在嘴边啊!”芯草道。 “我可不是只挂在嘴上,我这心里满满的也都是龙哥哥,为了他,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犹豫!”琼芳对陆文龙的爱是真挚的,无以复加的。 “呸呸呸!”芯草呸道:“说得好好的,怎个扯到了性命上,你的龙哥哥可是舍不得。” 两个姑娘家对视一眼,嘻嘻羞笑。 琼芳和芯草身份有别,可琼芳从来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而芯草对她也是如同亲姐姐般的呵护。 “芯草姐姐……”琼芳又问道:“你说这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唉……”芯草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只希望它快点结束。” 在芯草的心中,她是不希望看到战争的,如果没有战争,也许她的人生会不同,可是如果没有战争,她也许不会认识陆文龙。如今她只想这场战争早点结束,至于谁是最终的胜者,她不关心,她在意的是陆文龙能够平安,她能够永远留在陆文龙的身边。 “就是啊,快点结束吧!”琼芳也道。 其实两位姑娘都不希望战争,她们来到朱仙镇的原因也只有一个,追随他们深爱的那个人。 芯草没有做声。 看到芯草有些出神,琼芳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芯草姐姐就不想早点成为龙哥哥的女人?” 这一句话直羞得芯草脸如同一块红布,怒道:“你这丫头真不害臊,竟如此口无遮拦!” 虽然芯草比琼芳年长,可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这样的话自然受不了。 “嘻嘻……”琼芳一阵坏笑:“姐姐放心,龙哥哥是重情义之人,他定然不会负了你的这片心意。” 琼芳把芯草看做亲人,她也清楚芯草对陆文龙的爱,她没有阻止,而是成全。琼芳能这么说,芯草很是欣慰,她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满是感激。 “芯草姐姐……” “嗯?” “你真不想知道做女人的滋味?”琼芳问道。 这一次,芯草没有发火,倒也没有回答。女人……她只想做主人的女人。 许久,芯草小声问道:“做女人……什么样?” 十八岁的锦瑟华年,整日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少女怀春,本性使然。 “啊?嘻嘻!”琼芳一阵坏笑。 “是你先挑起的,如今问你却是这副嘴脸,罢了罢了,我不问了。”芯草将羞红的脸埋在了被子里。 琼芳此刻回想起和龙哥哥美妙的幸福时光,不由得也面颊发热,低声道:“那滋味……真好。” 芯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个好法?” “好得不得了!”琼芳羞道。 芯草心中有些羡慕,却又不好被琼芳看出来,只说了声“不羞!”便转过身去。 “我,芯草姐姐,还有香姐姐……”琼芳竟自顾自的数了起来:“龙哥哥倒是有福气的人!” 琼芳天性纯真善良,她的内心仿佛一块洁白的美玉一般,没有一点瑕疵,这也是陆文龙深爱她的原因。 “也不知公主怎么样了?”芯草有些惦记李香童。 其实琼芳也是一样。 琼芳想了想,问道:“姐姐,你说他跟香姐姐有没有过?” 芯草白了她一眼,“你怎么只想着这些?” 琼芳道:“人家就是好奇嘛?你说,他们有没有过?” 芯草道:“有没有过,你应当清楚,问我作甚?” 琼芳闻言,竟真的回想起来。 “哎呦,真是罪过,你又在想什么呢?”芯草笑道。 琼芳也笑了,说道:“嘻嘻,想想也不打紧,我猜他们没有过。” “我想也是。”芯草说道。 “咦?你怎么知道?”琼芳撑起身子问道。 芯草道:“人家是堂堂大夏公主,又是两国皇上指婚,自然不会轻易做出越礼之事。哪像你,从不把法礼条令放在眼里。” 琼芳听得仔细,却觉得不对,怒道:“好哇!你竟责怪我有失礼统,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对芯草上下其手。 芯草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被“折磨”的气喘吁吁,连连求饶。 两个姑娘说着笑着,斗着闹着。 不远处的另一个寝帐内,柳瑞云辗转难眠。 原本她一直想着救出韩秀君,可是她知道想保全秀君,就只能寄希望于陆文龙。柳瑞云曾经几次想向陆文龙求情,又不知如何开口。 连日的相处,令她对陆文龙的印象发生了些许变化。甚至有时她会不受控制的想起当日在秀春阁的闺房中,她和陆文龙的并不情愿的亲昵举动。 柳瑞云自问从未对一个男子有过如此的感觉,她有些害怕,她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和后果。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越是这样思绪越发纷乱。 她告诫自己,那是敌国的殿下,是大宋的敌人,她绝不可以这个人胡思乱想!可在她的心中,陆文龙不是坏人,哪怕她被擒到敌营,也真的无法恨他。 人一旦动了情,又怎能收放自如。世间多迷炫,情字最撩人。 次日一早,琼芳搬出了陆文龙的营盘。 第161章 两个故事 再说王佐自进金营以来,一直寻找机会接近陆文龙。可是,平日里陆文龙大多在完颜兀术的身边,王佐不好接近。而一旦陆文龙回营,身边也时刻有琼芳陪伴,王佐还是没有机会。 如今琼芳搬走了,王佐觉得机会来了,便时常留意陆文龙的动向。 这一日,王佐见陆文龙提早回营,便跟了上去。 “殿下。” 陆文龙回头见是王佐,便问道:“苦人儿,你是在等某家?” 王佐一躬到地:“小臣几日难见殿下,今日特在此等候,给殿下请安。” 陆文龙一笑:“有心了,你今日就在某家帐中用饭,如何?” 王佐道:“殿下厚爱,苦人儿受宠若惊。” 两人便回到陆文龙的帐中。 席间,陆文龙对王佐道:“你既是中原人,想必熟悉中原情形,听闻你常讲故事与兵士听,今日有可有什么好听的故事,也讲来与我听听。” 王佐忙道:“有,有,有,难得殿下有雅兴,小臣就讲一个‘越鸟归南’的故事与殿下听。” “快讲来!”陆文龙来了兴致。 王佐开口讲道:“此事发生在春秋时期,吴越两国交战。越王知吴王贪图美色,便使美人计将美女西施进献吴王,意在色诱吴王,荒废国事,疏于朝政,以便夺取吴国的江山。传闻那西施随身带来一只鹦鹉,此鸟十分神奇,能说人语,且教得诗词歌赋,样样皆能。西施到了吴国,凭绝色美貌,将吴王迷得神魂颠倒,整日与美人饮酒作乐。可谁知那只鹦鹉自到吴国就不再开口说话。” 陆文龙不解,问道:“这又是何缘故?” 王佐道:“殿下且听小臣慢慢道来。不久那吴王听信谗言,害死了伍子胥,越王随后兴兵伐吴,吴国上下竟无一人可以抵御外敌。最终越国战胜吴国,吴王也落了个葬身紫阳山的下场。后来西施回到越国,那只鹦鹉也跟着回了去,回国后,那只鹦鹉便又开始说话了。这个就是‘越鸟归南’的故事。” “越鸟归南……”陆文龙自语道。 “这个故事讲的就是禽鸟尚念本国家乡,可这世间确有人反不如鸟啊!”讲完了第一个故事,王佐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琢磨了一会儿,不太明白王佐为何说有人反不如鸟的话,于是说道:“这个故事不好,你还有没有好听的故事?讲给我听。” 王佐一笑,道:“只要殿下想听,小臣就再为殿下讲一个‘骅骝向北’的故事吧。” 陆文龙问道:“什么叫‘骅骝向北’?” 王佐说道:“这个故事却不久远,发生在宋朝的第三个皇帝,就是太祖高皇帝之弟太宗之子真宗皇帝在位之时。话说朝中太师王钦是一个奸臣,可真宗不辨忠奸,对王钦言听计从,却不知其实真正保家卫国的忠臣是风波府的杨家将。王钦勾结辽国,欲陷害杨家将。有一日,他哄骗真宗外出围猎,期间他在驾前进言谎奏:‘中原坐骑俱是平常劣马,怎配万岁九五之尊?普天之下,唯有那辽帮天庆王坐下的宝马神驹才配当陛下的坐骑,此马名唤作日月马,乃是世之神物。陛下可降一道圣旨,令前线杨元帅取得此马献与万岁。’” 陆文龙问道:“杨元帅可是那杨景杨延昭?” 王佐道:“正是此人。” 陆文龙感叹道:“前宋之将如杨延昭者何止一二,然赵氏不能善用,而偏听奸佞之言,以至于招来灭国之灾,如今赵康王偏安一隅,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早晚必被我大金所灭!”陆文龙此时显得踌躇满志。 王佐心中不安,脸上却是陪着笑,说道:“王爷英勇,殿下更是无敌,大金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哈哈哈!”陆文龙听了王佐这番话很是高兴:“苦人儿倒是会说话。” 王佐道:“王爷和殿下是小臣的再生恩人,小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这故事有趣,你且接着讲来。” “小臣遵命!”王佐道:“且说这个杨延昭文韬武略,此时正镇守雍州,辽邦奈何他不得。他手下有一勇将名叫孟良,起先是个占山为王的草寇,后来被杨延昭收服,留在身边。这个孟良不仅打仗勇猛,而且还会说那三川六国的番话。正是皇命难违,杨延昭无奈之下,只好命孟良扮作番人,潜入辽邦。那孟良果不负元帅所托,用计将这匹日月宝马骗回本国,送至京城。” 陆文龙听得入神,不禁叫好:“哈哈,这个人端的好本事!” 王佐道:“好确是好,只可惜这宝马自到了京城,便一颗草料也不肯吃,整日向北嘶鸣,一连数日,竟自死了。” 陆文龙叹道:“好一匹义马!” 王佐道:“殿下,这就是‘骅骝向北’的故事。” 陆文龙点头道:“苦人儿,你的故事确是好听。”说着陆文龙想了想,又道:“哦……原来你先前讲的那‘越鸟归南’的故事与这个故事倒是异曲同工啊!” 王佐道:“殿下聪明过人,领悟极强,小臣佩服。” 陆文龙道:“哪里哪里,倒是苦人儿见多识广,你的故事当真是引人入胜。” 王佐一笑:“殿下想听,小臣随时讲给殿下听,今日天色已晚,小臣先行告退。” 陆文龙道:“也罢,你若闲时再来讲讲。” “小臣遵命。”说罢,王佐转身而去。 陆文龙回味着王佐讲的两个故事,不禁有些疑惑,这故事确是好听,可为什么他偏偏要讲这两个故事呢?为什么他又要说有的人反而不如鸟兽呢?这个苦人儿有的时候神神秘秘的,有的时候很是谦卑,或许是因为他先前受过的苦难吧! 陆文龙虽然不能完全信任一个初到降将,但他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和乳母并没有敌意,而且总是主动接近示好。他也听乌天鼎讲过,苦人儿时常到营中走动。 陆文龙并没有过多干预,苦人儿见多识广,能说会道,为乳母张氏排解忧闷,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第162章 铁甲连环马(上) 金宋两军对峙朱仙镇多日,岳家军众将难挡陆文龙和曹宁的勇猛,岳飞无奈之下只得高挂免战牌,任金军如何叫骂,都不予出战。 僵持多日,完颜兀术有些焦急。 哈迷蚩道:“王爷对殿下寄以厚望,而殿下也没有令王爷失望,自殿下来到朱仙镇,连战连捷,斩敌将,劫粮车,无所不克,相信他日殿下必能继承王爷的雄威。” 哈迷蚩并没有说出兀术所担心的事,而是大大夸赞了陆文龙一番。听了哈迷蚩这番话,兀术的眼中满是骄傲的神情。其实哈迷蚩说得没错,只要事情一直按着他们所期盼的发展下去,以陆文龙之英武,势必会成为大金国的国之重器,他日之成就可以比肩历代女真神将。 “有王儿助我,我无忧矣!”兀术满是骄傲。 哈迷蚩接着道:“王爷,岳飞所以只守不战,全因畏惧殿下和曹宁将军的武艺,若我军还遣他二人出战,只怕还是如此。” 自上次曹宁出战之后,岳飞便一直避战。 兀术问道:“军师的意思是……?” 哈迷蚩道:“王爷帐下猛将如云,随殿下同到朱仙镇的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二人亦是难得的猛将!” 兀术闻言,回想到当日十将大混战的时候,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二人力敌岳家军的何元庆和余化龙二将,而不落下风,看得出这两兄弟是有本事的。 哈迷蚩问道:“王爷可知那完木兄弟所统帅的铁甲连环马正是殿下训练的大金精骑?” 兀术点了点头:“本王倒是知道一二,王儿熟读汉人兵书,专研阵法,极善练兵,他那支飞龙亲卫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只是不曾见过这铁甲连环马的威力。” 哈迷蚩道:“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时机?若比武艺,殿下自是天下无双,可这排兵布阵,还不曾展示其才华,铁甲连环马阵若真能扬威两军阵,则在下更要恭喜王爷后继有人啊!如此则我将士幸甚!大金幸甚啊!” “哈哈哈!”兀术欣慰大笑:“吾儿当不会令我失望。” 次日兀术升帐点将,众将立于帐下。 “那岳飞连日避战,可见他面对我军猛将,已是无计可施。胜负即将分晓,本王意在于朱仙镇彻底击溃宋军!”兀术朗声说道。 “王爷神武!” “殿下神武!” “大金国万岁!” 帐中众将士气高涨。 此时,陆文龙出列说道:“臣儿请战!” 兀术点了点头,说道:“王儿之神武,绝无匹敌,然那岳飞既知王儿出战,势必高挂免战牌,任你如何叫骂,他也断不会遣人出战的。” 陆文龙有些泄气,但也无法反驳,毕竟这是实情。 “末将曹宁请求出战,只待王爷下令!”曹宁说道。 兀术笑道:“曹贤侄勇冠三军,前两日连斩徐庆、金彪,又杀得张宪和严成方不敢与战,想那岳家军中再无人出战贤侄了。” 曹宁闻言不做声了,自从与严成方战罢,曹宁再去讨战之时,岳飞便高挂免战牌,避而不战。 兀术环视帐下,说道:“今日,本王打算另派猛将出战,谁人可担此重任?” 话音刚落,一众将士迈步向前,齐声道:“末将愿往!” “哈哈哈!好!”看到众将气势激昂,悍不畏战,兀术十分满意,随即拿出一支令箭,说道:“完木陀赤、完木陀泽听令!” “末将在!”兄弟二人出班站立。 兀术又道:“命你二人领铁甲连环马阵出战岳家军。” “谨遵王爷号令!”二人接了令箭,转身刚要走,被陆文龙叫住:“你二人可诱敌来攻,再以铁甲连环马击之,今次他岳飞不战则罢,若敢接战,就让他的所来兵将悉数把命留在此处。” 陆文龙的意思很明白,这一战,他要干掉的可不止是岳家军的将领,连兵士也要赶尽杀绝。 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二人齐声道:“谨遵殿下将令。” 却说他二人将那铁甲连环马埋伏于军营之侧,只点了一千兵马,来到宋营讨战。 早有军士报与岳飞。 这些天营门一直免战牌高悬,军中的士气低落,再看帐中众将也都是郁闷难当,岳飞十分着急。 今日听报有两名番将前来讨战,岳飞心想挂免战牌总不是长久之计,见今日来的不是曹宁,更不是陆文龙,便问众将:“何人愿出战番将?” 众将数日来也都憋着一口气,听元帅这么一问,顿时来了精神。 不等众人上前,有一人一声大喊:“元帅,末将愿去拿了那番将首级献于帐下。” 只见此人身高九尺开外,长得有如怪物一般,面色黝黑,两道黄眉,一双褐眼,尤其是那一脸红须,更是吓人。 岳飞一看正是昔日九宫山的山大王董先,此人性如烈火,勇猛非常。 岳飞点了点头,又恐他一人出战有失,又问道:“谁愿与董将军一同出战?” 一言未了,又站出四将,齐声道:“末将愿往。”正是陶进、贾俊、王信、王义,这四个人曾经是金陵大元帅张所的部将。 说起张所,那可是一位了不起的抗金英雄,当年他也是力主收复中原的,而他也因此被贬至广南,后来被杨幺叛军杀害。岳飞帐下的张宪正是张所的儿子,正是虎父无犬子,张宪的本事和才能更是青出于蓝,岳飞对张所很是钦佩,对张宪也是十分器重。 主将的郁郁不得志和悲惨的结局,使得张所的部将大多都加入了义军,对抗朝廷。这陶进四人亦是如此,在绿林辗转多年,后来与董先相识,结为异姓兄弟,一起在九宫山落草。 当年汝南之战时,岳家军的粮草运至九宫山下,被董先等人劫走,岳飞命施全救援,施全不是董先对手,幸得张宪相助,杀败董先。张宪与陶进四人相识,众人以忠义说之,劝得董先归顺朝廷。 董先等人自加入岳家军以来,也立过不少功勋。而董先本就是火爆脾气,当年曾经与完颜金弹子交过手,虽然不敌,但足见其勇敢。连日来元帅一直高挂免战牌,他也是一直在生闷气,可他知道自己的不是陆文龙和曹宁这般猛将的对手,只好强忍怒火。今日听说来的不是他们二人,他再也按耐不住,这才主动请缨。 陶进四人与董先交厚,见大哥出战,他们也决定相随。 第163章 铁甲连环马(下) 完颜兀术命完木陀赤、完木陀泽兄弟二人以铁甲连环马阵来战岳家军。陆文龙又让二人诱敌深入,一举击之。 听闻金将叫阵,董先按捺不住,请缨出战。岳飞也知长久避战,于军心不利,便准董先出战,又命陶进、贾俊、王信、王义四人一同出战。 随即点了五千兵马与董先五人,吩咐小心行事。 董先等五人领兵出营。 远远看去,那两名番将一个手持铁杆枪,身长八尺,膀阔腰圆,豹头环眼,满脸乌黑。另一个手握浑铁鎲,一部络腮胡须,脸上坑坑包包,眼中杀气尽显。这两个人骑马往那一戳,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再看他们身后的番兵着实不多,一眼看去,不过千余人。 董先是个急脾气,一马当先来到阵前,大喝一声:“番将报上名来!” 这边完木陀赤上下打量了一下董先,心说:这家伙怎么长得比我们兄弟还吓人啊? 他一提马缰,说道:“某家乃是大金国元帅完木陀赤是也!奉了我家王爷和殿下之命,前来擒拿岳飞,你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董先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家元帅岂是你等丑贼说擒就擒?待董先爷爷先宰了你,再去拿了金兀术和那陆文龙的脑袋!招家伙!”说着抡手中日月铲向完木陀赤打去。 完木陀赤大怒,暗骂就你这模样还敢说我是丑贼,简直岂有此理,舞动铁杆枪接架相还,两个人战在一处。 董先以勇猛着称,一上来就是猛冲猛打,好像要把连日来的憋闷统统发泄出来一样,纵使完木陀赤有对战何元庆的本事,一时间竟也拿董先没有办法。 这二人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要说董先的本事在岳家军中算不得上乘,只是这免战牌压了他太久,今日元帅终于应战,他也是红了眼,誓要斩杀敌将。 完木陀泽见哥哥战不下董先,一晃手中浑铁鎲,催马前来助战。 后边观战的陶进四人见状,不做迟疑,各举兵刃,一起杀出。 七人七马,一场好杀。 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两人固然勇猛,却也抵不住董先等五将的围攻,不多时便落入下风。 此时的完木两兄弟并未慌乱,原来他们心中早就有所打算。只见完木陀赤照着董先面门刺去,董先闪身躲过,完木陀赤乘机打马而过,完木陀泽见状,也紧跟其后,兄弟二人冲出了包围。 董先等人见跑了敌将,十分恼火。 董先怒喝道:“番贼休走,留下命来!” 完木两兄弟并不恋战,只管败走。 完木陀赤边走边喊道:“尔等休得追赶,我有宝贝在此!” 董先闻言大怒:“呸!休得放屁,随你有什么宝贝,老爷们也全然不怕。”拍马追了上去,陶进四人跟着董先,也领兵追赶。 此时,他们五人是想将完木陀赤、完木陀泽两员番将和千余番兵尽数消灭,为岳家军挽回声势。 就这样,完木两兄弟领着金兵在前面跑,董先五人率宋军在后面追。可董先等人立功心切,只顾一味地紧追不舍,却没有留意金兵虽是败退,却并不慌乱,且很有秩序。两军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行将追上又没有追上的距离。 直来到金军前营,但见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二人败回营中,突然各自左右分开,那千余金兵也分两路散去。 待董先五将领兵追至金营,已是不见敌军踪迹。 金军前营如此要地怎会无人把守?董先不仅勇猛,更是久经沙场,回想起方才金兵败退时井然有序,更似诱他追赶,顿感不妙,莫不是中了番贼的奸计? 董先大惊,正欲撤兵,却为时晚矣。 突听一声炮响,金营之中涌出数千兵马。这些金军不同于方才的番兵,也有别于先前交战过的金兵。 只见那些马匹从马头到马身上都裹着生驼皮,外面还罩着一层铁甲,马与马之间都用铁钩铁环连接,每三十匹为一排。再看马上的骑兵,个个穿着生牛皮护甲,就连脸上也戴着牛皮做的假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他们手中要么握长枪,要么持重弩,一排长枪,一排重弩,间隔排列,共有百余排,气势如虹。 董先等人从未见过如此阵法,更不识得这般人马,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此刻完木陀赤、完木陀泽又领兵杀回,将董先五人连同五千宋兵团团包围。 只听完木陀泽大喊一声:“放!”一时间箭如飞蝗。 这些金兵用的是都是重弩,杀伤力巨大,箭矢可以穿透两三个人的身体,这么近的距离,宋兵的普通铠甲根本形同虚设,重弩射过,瞬间就倒下了一片。 见此情景,宋军立时阵脚大乱。 完木陀赤立即下令:“冲!” 令旗所指,那一排排的铁甲连环马对着宋军将士直冲过来。 宋军哪里经得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力,顿时被撞得人仰马翻,而那连环马上的金兵近的用长枪挑刺,远的则以重弩射杀,就这样收割着宋兵的性命。 不出一个时辰,惨叫声渐渐平息。 可怜董先、陶进、贾俊、王信、王义五位将军连同那五千兵马,就这样惨死在铁甲连环马的攻击之下。 只有少数残兵逃回宋营,他们哭诉董先等五将连同数千宋军阵亡的详细经过。 出生入死的兄弟惨死,数千兵士阵亡,岳飞及众将无不伤心落泪。 此时的岳飞仰望苍天,陆文龙本就神勇无匹,又有曹宁骁勇异常,如今又出现了铁甲连环马。自这个陆殿下来到朱仙镇,岳家军便再无胜绩可言,连战连败,损兵折将,自己征战半生,也不曾遇见如此敌手,照此下去,只怕是军无战心,士气低落,又如何对抗金兀术的大军? 岳飞心情越发的沉重,帐中众将既悲愤又无奈,个个低头不语。他们恨不得将陆文龙碎尸万段,以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第164章 王佐讲图 铁甲连环马的首次出击便大获全胜,岳家军损兵折将,宋营上下沉寂于悲痛之中,而对面的金营则是另一番景象。 完木陀赤、完木陀泽兄弟二人全歼了董先所部数千余人,向兀术交令。兀术大喜,为两个人记功并设宴犒劳众将。 席间,兀术说道:“自王儿来到朱仙镇,我大金已连胜数阵,歼敌兵数千,击杀敌将十数人,王儿还刺伤岳云和牛皋,那岳云可是岳家军的头号猛将,又生擒了韩世忠之女韩秀君,哈哈哈,看来这朱仙镇便是他岳家军和韩家军的葬身之地了,赵宋江山早晚必是我大金国的囊中之物啊!” 陆文龙、哈密蚩、曹宁、完木陀赤、完木陀泽等诸将纷纷起身高喊:“大金国万岁!大金国万岁!” 大帐中一片开怀畅饮,营中却有一人的心情与这帐中的欢快截然不同,这个人就是王佐。 王佐自然知道了今天金军的大胜,岳家军在铁甲连环马的冲击之下损兵折将,这使得他的心情更加焦急。 夜里,王佐辗转反侧,他觉得说服陆文龙归宋的事迫在眉睫,必须提前开始自己的计划。尽管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他并没有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无法再看着自己的同袍战友一个个的倒下去。 前有岳真等人,今有董先五将,这些人都是岳家军的功勋将领,王佐与他们并肩征战,已有多年,可谓是恩如兄弟。如今这些人却血染沙场,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从大都来的昌平王殿下,要说王佐不记恨陆文龙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个少年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更不知道死在他枪下的都是他的同胞,而他所要征服的正是自己的祖国。少年英雄,误入歧途,令人唏嘘。 王佐自残身体,只身入敌营,就是为了让忠良之后迷途知返,报效国家。如果陆文龙为了荣华富贵,忘了祖宗,他就是舍弃性命也要刺杀陆文龙。这是他的目的和使命,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险他必须去冒。 第二天,王佐趁着陆文龙不在,来到了张氏的帐中。 见王佐面色凝重,张氏问道:“先生如何这般焦虑?” 王佐反问道:“奶奶可知近日两军战况?” “未知?”张氏摇了摇头,但看到王佐的样子,内心很是不安。 “唉……”王佐叹道:“前日,金兀术遣人以连环马阵重创岳家军,我军折了数位将领和不少兵马!” “什么?”张氏大惊失色,双手有些颤抖。 “那连环马阵是跟随文龙从大都而来,听闻这支精兵正是文龙练就,如今却用在屠戮宋军之上。”王佐苦道。 张氏闻言,心如刀割。她不能看着陆文龙一错再错,自断归路。 王佐低声说道:“眼下时不我待,当尽快将真相告知文龙,当机立断。” “先生所言甚是,只不过……”张氏有些担心。 王佐道:“自文龙来到朱仙镇,金兀术连战连捷,金营上下士气鼎盛,反观岳元帅却是损兵折将,一败再败,我来之时,军中士气低落,现今只怕更糟,说降文龙之事刻不容缓啊!” 张氏闻言思索片刻,似乎下定决心,说道:“愿听先生安排。” 王佐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张氏虽然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又危险重重,但为了完成老爷和夫人的遗愿,为了能让陆文龙能认祖归宗,她也决定铤而走险。 就这样,王佐和张氏商量妥当。 回到自己的帐中,王佐绘了一幅画图,将十三年前的详情尽皆画于图上。黄昏时分,王佐怀揣画图来到陆文龙的帐中。 陆文龙见是他,问道:“‘苦人儿’今日可是来给某家讲故事的?” 王佐见礼道:“回殿下,小臣确有一个绝好的故事要讲给殿下听!” 陆文龙对汉人故事很感兴趣,说道:“既如此,你快快讲来。” 王佐一笑:“殿下容禀,这个故事小臣只能讲给殿下一个人听,至于其他人……”王佐边说边故意看向陆文龙身边的侍卫。 陆文龙点点头,吩咐身边的人都退下,帐中只剩下陆文龙和王佐两个人。 王佐见侍卫们都出去了,便从怀中取出图画,展开后对陆文龙说道:“请殿下先过目,小臣再慢慢讲来。” “这是你画的?”陆文龙问道。 王佐点头不语。 陆文龙只道是王佐故弄玄虚,也没太在意,不过他觉得这画有些意思,便仔细的看了起来:画中有一人十分眼熟,很像是自己的父王兀术,就是年轻许多。再看画中的大堂之上,有一位宋朝将军,已经刎剑身死,他的身边躺着一个妇人。陆文龙心想这个妇人应当是这位将军的夫人,为丈夫殉情而死的,而在他们的旁边有一个小男孩,两三岁的样子,正在啼哭,他们的周围则站着众多金兵。 陆文龙不解,问王佐:“这个人像是父王,这对夫妇是什么人?这小男孩又是谁?‘苦人儿’,这是个什么故事?某家不明白,你快快讲给某家听!” 王佐点头道:“殿下且听小臣慢慢讲来。这画中的战死的老爷姓陆名登,乃是大宋的第一忠臣,官拜潞安州节度使,旁边的妇人是他的夫人谢氏,那个啼哭的男娃是他们的小公子,名叫陆文龙。” 陆文龙一愣:“哎?‘苦人儿’,他怎么也叫陆文龙?等等……”陆文龙心中一惊,问道:“莫非你说那个啼哭的男孩就是我不成?” 王佐道:“殿下莫急,请接着往下听。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当年昌平王完颜兀术领兵初犯中原,攻打潞安州之时。这陆文龙的父亲陆登誓死抵抗入侵之敌,城破身死,为国尽忠,母亲谢氏尽节。兀术见陆文龙幼小可爱,便认为义子,又命乳母张氏好生照料,送往金国大都抚养,一晃过了一十三年了。可惜这个陆文龙枉为忠良之后,不思为父母报仇,为国家雪耻,反倒是认贼做父,助纣为虐,岂不让人痛心?” 陆文龙恍然大悟:“‘苦人儿’,你这分明是在说我?” 王佐还不退缩,反问道:“不是说你,难道是说我不成?”此时的他宁可舍弃残躯,也要孤注一掷。 第165章 真相 王佐将画图拿给陆文龙看,并讲述了十三年前的往事。陆文龙反复看着那幅画,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这些年自己发现的关于身世的一些疑点,他也曾问过张氏或兀术,却都被敷衍搪塞。这个王佐为何知道的这么详尽?他到底是何人?来此是何居心? 好一会儿,他看向王佐,冷笑一声:“哼哼,你这蛮贼倒也是好胆色,竟想用苦肉计来赚取信任和同情,再编织谎言,离间父王与本殿下,好配合岳飞、韩世忠来攻,是也不是?” “王佐所言句句属实,苍天可鉴!”王佐重重说道。 “住口!”陆文龙怒道:“简直一派胡言!今日你如实招来还则罢了,若再信口雌黄,本殿下绝不容你!”说着,抽出黄龙宝剑抵在了王佐的脖颈之上。 王佐叹了口气:“唉!为了你,我自断手臂,只盼你能迷途知返……”他又看了看颈下冰冷的宝剑,说道:“我既然敢只身前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没能令你弃暗投明,认祖归宗,我王佐死不瞑目啊!” 陆文龙喝道:“呸!你这蛮贼死到临头还胡言乱语,本殿下岂能容你!”言罢,便要对王佐下手。 “给我住手!”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张氏从帐外走了进来,情绪有些激动:“小……小龙,不可再错!你快把剑放下!放下!!” “乳母?”陆文龙一怔,下意识的收回了手中的宝剑。 张氏努力的平复着心情,片刻之后,颤抖着声音说道:“方才我一直在帐外,王先生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可怜老爷和夫人早早去了,只留下唯一血脉,我苦命的孩儿啊!”说着那原本干涸的泪水夺眶而出。 “乳母,这是真的?”陆文龙有些恍惚。 张氏拉住陆文龙的手,将十三年前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陆文龙。这些话,她已忍了十几年,今日终于将真相说出。说完,似有一种被抽干了气力的感觉,气喘吁吁。 听张氏讲完,陆文龙呆若木鸡,他对乳母张氏的话从来都是坚信不移的,他知道乳母是自己最信任,也是最应该相信的人。可是,乳母张氏的这番话,令他顿时有如晴天霹雳,大脑一阵空白,以至于随后王佐和张氏说的话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毕竟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这个霹雳未免来得太过突然。 “怎么会?怎么会……”陆文龙目光空旷,呆呆的站在那,像一具被夺走了魂魄的躯壳,只能勉强留住那残喘的生命。 张氏看到陆文龙的反应,焦急而关切的叫道:“小龙,小龙,你怎么了?小龙……” “啊?”陆文龙猛地被惊醒,他看了看自己的乳娘,又看了看王佐,“扑通”一声坐倒在椅子上。 “文龙,我冒死先来寻你,也是受至清道长指点,如今岳元帅、韩元帅已知晓你的身世,他们都在等你回家!”王佐说道。 “至清道长……难道木先生早就知道?”陆文龙自言自语。难怪韩元帅当日在阵前说了那番话,原来他和父亲是结义兄弟。 此时的陆文龙已然清醒过来,他仔细回忆这些年兀术与他相处时的情景,兀术对自己身世的刻意回避或是含糊其辞。还有但凡请战南征都会遭到张氏的反对和责备,再加之他那日和韩世忠的阵前对话,以及回营后兀术的反应。突然间,陆文龙意识到王佐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年仅三岁的他,怎么可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然而此时此刻,十三年前的一幕似乎瞬间浮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一刻,陆文龙的泪水从眼角涌出,那是悲伤的泪水,是悔恨的泪水,更是痛苦的泪水。他为自己的生身父母而悲,为自己的认贼作父而悔,而痛的是这个人给了他现在的一切,没有这个人,就没有现在的他。 陆文龙流泪面向那幅画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孝之子跪拜忏悔,文龙不明这般苦祸,认仇人为亲,万死莫辞!今日得知真相,定会认祖归宗,为二老报仇雪恨!”说完陆文龙擦了擦眼泪,转身对王佐一躬到底:“若无先生舍身到此,文龙还蒙在鼓里,先生正是我陆家的大恩人,此恩此德,文龙没齿难忘,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言罢倒头便拜。 王佐此刻的心情也非常激动,他没有想到陆文龙的决心如此坚定,连忙将陆文龙扶起,眼含热泪道:“少将军深明大义,王佐佩服之极。” 陆文龙站起身,握剑在手,恨恨说道:“我这就去取了仇人性命,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王佐和张氏上前将陆文龙拦住,王佐道:“公子不可冲动!那兀术帐中人多,你只身一人前去一旦行事不成,反受其害。就算成功,公子如何脱身?凡事还须三思而后行啊!” 张氏更是死死地攥着文龙的衣襟,哭道:“小龙,你是老爷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你若有差池,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爷夫人啊?” 陆文龙低头垂泪,问道:“文龙如今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还望恩公指点迷津。” 王佐道:“公子权且继续做好这个殿下,实则是为岳元帅做个内应,待早晚立下功劳,再归宋不迟。” 陆文龙道:“文龙领教了。” 三人商定又说了一会儿,恐他人多疑,王佐起身离去。 “小龙……我的儿……” “乳母,这些年确是苦了您……” 张氏将这些年的苦楚和文龙的经历全部告诉了陆文龙,说到伤心处,娘俩是抱头痛哭。 直到掌灯,芯草和柳瑞云来寻张氏,她才离开。 临行前张氏苦劝陆文龙不要冲动用事,需从长计议。芯草和柳瑞云见二人神情悲伤,也不好多问。 帐中只剩下陆文龙一人,此时的他内心痛苦万分,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166章 父子之情 陆文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十三年前的真相,也知道了他与兀术之间的仇恨,此刻他心绪烦乱,不能自已。 这一夜,陆文龙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的眼前浮现出父母惨死的情景。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给兀术做了十几年的儿子,他不禁悔恨交加。最终,陆文龙难以压抑内心的悲愤,他起身穿好衣服,身藏李香童临走时送他的猿灵剑,径直向兀术的寝帐走去,他要为兀术和他的父子之情做个了断。 陆文龙的营寨距离兀术的中军很近,可是陆文龙却走得很艰难,他的脑海中不断的闪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甚至有些恍惚,走路已然不稳。 来到兀术的寝帐之外,守卫上前见礼:“殿下!” 陆文龙道:“我要见父王。” 守卫道:“王爷连日劳累,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殿下……” 不等他说完,陆文龙脸一沉:“本殿下有要事与父王商议,耽误不得。”说着就要进帐,守卫们想要阻拦,陆文龙又道:“此事关系重大,没有父王和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得进入,违令者斩!”说完转身进帐。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再拦。 帐中依然掌着灯,这是兀术的习惯。微微的烛光,映衬着兀术熟睡的模样。轻轻的鼾声,也证明了身为三军主帅的辛苦和疲累。兀术老了,皱纹嵌在他威严的面庞,他的身躯不再那么健硕,他已不像从前那样不可战胜。 陆文龙冷冷的看着,看着,慢慢的,他从怀中抽出了猿灵剑,面无表情的走到兀术的床前,高高举起宝剑。 突然,陆文龙的眼神停在了兀术放在胸前的手臂上,准确的说是停在了那手臂上的一块伤疤上。 此刻陆文龙的思绪回到了那年冬天……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那年的陆文龙还不满十岁。 王府上下忙成了一锅粥,小文龙已经三天水米未进,而此时更是高烧不退,命悬一线。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而萨满、巫医们的招魂舞也全无效用。 王妃赵圆珠搂着完颜亨和小琼芳,在一旁默默地垂泪,小琼芳还不停的哭着要救龙哥哥。乳母张氏眼神呆滞的看着病榻上的文龙,心在滴血。瘦弱的芯草满脸泪痕的蜷缩在角落。 家人的反应也证明了文龙的情况极其危险。 完颜兀术眉头紧锁,低头不语。只是在心里不断的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这时一名太医走到他的身边,耳语道:“四狼主,殿下的病……我等已无能为力!” 兀术无力的抬起头,双眼噙泪,声音颤抖:“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太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退下了。 为了能治好儿子,兀术把宫中的御医都招到了府中,可还是无法留住儿子的命。 想着想着,兀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猛地站起身,大声的咆哮着:“天下间就没人能救得我王儿的性命吗?谁能救救我王儿的性命啊?”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吼,兀术从来没有这样过,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喊完之后,兀术像是用完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瘫坐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小文龙的房门。 他没有守在儿子的身边,他不敢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生离死别,他怕了,他怕失去儿子,他从未这样惧怕过。 这时,一名巫医走了过来,对兀术道:“四狼主,有一味药或许能让殿下起死回生。” 兀术一听,激动万分,突的站起身,问道:“是何灵药?哪里可以寻得?” 谁料那巫医双膝跪倒:“小人不敢说。” 兀术一皱眉:“你快快讲来,敢误了救命的时机,定斩不饶!” 巫医闻言连忙说道:“如今殿下的魂魄已到了鬼门关,需下猛药方能召回啊!此药便是以龙血龙肉为药引,配以还魂丹、长命丹等良药熬之,再与殿下一并灌下,或许……” “何为龙血龙肉?”兀术不解。 “四狼主英明神武,传说乃是天上赤须龙转世,这龙血龙肉便是四狼主的血肉……” “扑!”不等他说完,一道血光在他眼前喷溅而出。再看兀术的左臂已是鲜血淋漓,原来兀术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剜下一块肉来。 此刻的兀术全然不顾疼痛,将自己的肉拿在手中,递上说道:“快去,只要能救得我王儿性命,就是用本王的命交换又有何难?”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为之流泪。 说来神奇,小文龙被灌下这副以兀术的血肉为药引熬制的汤药,居然转危为安,并且康复了。或许是上苍也被这父子之情所感动,不忍心让这父子分离吧! …… 许久,宝剑一直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落下的却是陆文龙的眼泪,他的下颚开始抖动,紧接着,他高举宝剑的双手也颤抖起来。 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兀术是他的父亲啊!尽管他知道自己并非兀术亲生,而兀术也从不避讳陆文龙是自己养子的事实,还在陆文龙封爵之时允许他继承陆姓。对兀术和陆文龙来说,有没有血脉之亲并不重要,因为彼此之间的父子之情已然超越了血缘关系。事实上这对父子的感情不是亲生,胜过亲生。 在陆文龙的心中,父亲的定义早已牢牢的锁在了兀术身上。不仅如此,在他看来,兀术不仅仅是父亲,更是自己的标榜和努力的方向,他无数次的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像父王那样的国之栋梁。 陆文龙对兀术的感情如此之深,兀术对陆文龙又何尝不是?自收了陆文龙为义子,兀术几乎将全部的父爱都给了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孩。兀术对陆文龙的感情,甚至超过他的亲生儿子完颜亨。他早已将陆文龙视为自己的接班人,他用尽心血栽培文龙,他坚信文龙终有一日会达到甚至超越自己的成就。 如果陆文龙没有来到朱仙镇,就不会卷入这场战争,如果兀术当年没有留下张氏,陆文龙或许就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陆文龙可以选择,他宁可选择在十三年前和父母一起死去,……遗憾的是,没有如果。 陆文龙看着兀术,此时此刻,他内心的煎熬有谁能够明白?他情感的挣扎有谁能理解?他灵魂深处的嘶吼又有谁听见? 不行!下不了手!到最后陆文龙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手中的宝剑刺向兀术。他痛苦的摇了摇头,轻轻的退出了兀术的寝帐,好像生怕惊了父亲的美梦一般。 守在帐外的侍卫见陆文龙出来了,有些疑惑:“殿下?!” 陆文龙尽量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说道:“父王连日劳累,今夜算是睡个好觉,不忍打扰,待我明日再来。”说着大步而去。 第167章 难以割舍 陆文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十三年前发生的一切,他想杀了完颜兀术,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报仇,为自己被欺骗了十三年的情感雪恨。 可是,当他面对着熟睡的兀术,看到兀术手臂上的疤痕,他最终还是下不了手。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是面对自己的父亲。是啊!这十三年来,兀术就是他的父亲啊! 回来后,陆文龙百感交集,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乌天鼎拿着一封信来见陆文龙。 “主公,夏京兴庆府来人送至书信一封。” “兴庆府?是香儿?”这封信他等了好久。 陆文龙急忙拆开书信观看,果然是李香童写给他的。 信上大致是这样写的: 驸马亲展,文龙我夫,大都一别,已然有期,你我夫妻东西两分,夫征战于阵前,妾扶持以社稷。今乱臣已势弱,党羽尽除,朝中上下一心,大夏已获稳固,驸马不必牵挂。不日,妾当辞别皇兄,赶往朱仙镇,以助夫君一臂之力,更解心下思念之情。从此与夫君长相厮守,再不分离。妻 香儿泣书 信中所示,任得敬的叛乱阴谋已被瓦解,西夏朝纲稳定。信中提到李仁孝,用的称呼是“皇兄”,可见昔日的太子已经顺利登基。如此看来,夏崇宗李乾顺或是身体难负重任而禅位儿子,亦或者是他已经病逝驾崩。只不过此等关系国祚的大事,尚需保密,待一切安稳方能公告天下。 陆文龙看过信,心中很不是滋味,这封信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李香童对他的思念和牵挂,再看那信上斑驳的痕迹,可以断定在写信的时候,李香童是边哭边写的,以至于纸上有数处被眼泪殷湿的痕迹。 锦书万里寄相思,伊人撒泪谁人拾?相思苦,相思苦,只盼朝朝暮暮。 在公主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陪伴在其左右,虽说是君命难违,可陆文龙依然深感内疚。 陆文龙看过信,陷入了沉思。 他要怎么对待与李香童的这份感情?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香儿能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可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与李香童的婚约是金夏结盟的条件之一。换言之,西夏公主要嫁的是大金国的王殿下,而不是他陆文龙。 他下定决心归宋的那一刻,也注定了要面对不可预知的迷茫,也许这是一条不归路,他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但是,他没理由让一个深爱他的金枝玉叶承受太多,这不公平。 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陆文龙清楚他和李香童不过是金夏结盟的筹码之一,幸运的是他们也彼此喜欢。可如今他要做回宋人,这就意味着他会成为金国的敌人。而作为盟国的西夏怎么会让公主嫁给一个宋人?那样的话不但有悖盟约,更是会得罪金邦,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冒这个风险,更何况如今的新帝,少年老成的李仁孝。 陆文龙苦笑一声:“公主殿下,你嫁的是大金国昌平王殿下,而我是大宋的陆文龙啊!”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直带在身上的信物猿灵剑,看了又看。仿佛那一瞬间,这把剑就是香儿的化身,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主公……”乌天鼎感觉到今日陆文龙的异常。 “呼……”陆文龙长出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他将宝剑交到乌天鼎手中,说道:“将此剑交给信差,令他亲手交给香儿,只叫她不要来寻我。” 乌天鼎一愣:“主公,这是何意?” 陆文龙道:“你不必多问,照做便是。” 乌天鼎没有再问,拿着剑转身去了。 陆文龙此刻似乎已经看到李香童接到猿灵剑时的悲伤之情,一时间心痛不已。虽然初见这个西夏公主之时,陆文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西夏的金刀驸马。所以当完颜宗干告诉他夏崇宗有意为他和李香童指婚的时候,他是很抵触的。 但随着两个年轻人的接触,陆文龙对李香童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美丽、勇敢、执着的香公主。 自李香童回了西夏,陆文龙一直很想念和牵挂她,盼望着早日见到她。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陆文龙重新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也就注定了他要和以前的一切诀别,包括他的父亲完颜兀术,他的昌平王殿下的身份,他的完颜乌赫龙的名字,自然也包括百花公主李香童。 对于深爱祖国又信奉爱情的西夏公主来说,两边都是难以割舍的情感,陆文龙这么做也是不想她太过为难。 其实陆文龙也清楚,这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 回到帐中,陆文龙心绪难平,他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可是,一个人的身影从脑海中闪过,令他彻底失去了做任何事的心情。 琼芳。他的最爱。他怎么能放弃琼芳?少小相知,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深情岂是说放就放?更何况如今琼芳已是他陆文龙的女人。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而放弃这段至深至纯的爱情,无论是对琼芳还是对他自己都太过残忍。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琼芳,更不知道怎样说出这一切,好在琼芳已搬出他的营盘,这让他的负罪感自欺欺人的好似减轻了一丝。 在陆文龙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他似乎就做出了选择,尽管这个选择是那么的艰难。他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归祖国,尽管他无法确定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可他还是决定像自己的生父陆登那样为国尽忠,尽管这个父亲的模样他已记不清楚。 荣华富贵对每个人的意义和重要性是不同的,陆文龙原本就对这些看得很淡。但是,感情对陆文龙来说却无比珍贵,在这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感因素。 琼芳,是他的至爱,是他认定的妻子。还有李香童、金弹子、银铃子、完颜亨、粘罕……最重要的,还有养育他十三年的父亲完颜兀术。 只是此刻陆文龙的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两个完颜兀术,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则是他的仇人,他该怎么做? 第168章 往事 辰时三刻,完颜兀术升帐。一干众将,分列两侧。 兀术先开口了:“近日我军连战连捷,那岳南蛮屡次高挂免战牌,不敢迎战,看来这朱仙镇之役很快就要结束了。” 众将此时也都随声附和,唯有陆文龙低头不语。 兀术又道:“能有如此战果,王儿当是首功一件啊!” “那宋军中哪里有人是殿下的敌手?” “是啊,自殿下来,我军士气大振啊!” “殿下真乃天神也!” “有王爷和殿下,我军必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帐中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陆文龙,陆文龙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依然低着头。 兀术见陆文龙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王儿可有心事?” 此时陆文龙还是没有做声,旁边的曹宁连忙用肩膀碰了一下他,陆文龙这才有了反应,看了看曹宁,全然没有听到兀术的问话。陆文龙一夜未睡,眼下虽人站在这里,可思绪已然纷乱。 这时兀术又问:“王儿,你怎么了?” 陆文龙被问的一惊,好在他反应极快:“回父王,臣儿在想那岳飞和韩世忠等人熟知用兵之道,我军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兀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儿所言极是,传令下去,要加紧巡逻,不可轻敌。” 其实兀术和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多次交手,深知对手的实力,方才那么说,也是为了检验陆文龙是否有大将之才,毕竟为将者戒骄戒躁,保持冷静和清醒是非常重要的。 陆文龙虽然足以独当一面,但是经验上仍需雕琢,兀术还是想对他多加历练,以便将来成为国之大器,这也是兀术的良苦用心。 陆文龙的回答没有兀术失望,但是作为父亲的他还是觉察到儿子有些心不在焉。 散帐之后,兀术留住了陆文龙,帐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兀术问道:“听小校说昨夜王儿来找为父,说有要事,为何又不叫醒为父?” “昨夜臣儿见父王睡熟,不忍打扰,故而……”陆文龙言不由衷道。 兀术道:“父王确是累了,难得吾儿有如此孝心,可今日为父见你心事重重,到底发生何事?” 被兀术这么一问,陆文龙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不由得吞吞吐吐:“父王……我……臣儿……” 兀术一看儿子这是真的有事,不由得有些焦急:“到底是何事?王儿但说无妨。” “……”陆文龙还是吞吞吐吐。 见陆文龙支支吾吾,兀术更急了:“哎呀,我的儿,你快说啊!有什么事,你不必担心,一切有为父在。” 这边兀术着急,那边陆文龙更着急,他怎么说?总不能说‘昨夜我来是想杀你,为父母双亲报仇’吧? 此时陆文龙急中生智,从怀中掏出李香童写给他的信,说道:“父王还是自己看吧!” 兀术接过信,看了之后才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看陆文龙,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当是何事?原来如此,这岂不是美事一桩,王儿为何犯愁?” 陆文龙见兀术没有生疑,便顺势说道:“臣儿是想前日父王才答应臣儿和芳儿的婚事,如今香儿又要来朱仙镇。父王也知道,她们俩是水火不容,臣儿想到日后两人相见的情景,不由得顾虑重重。” 兀术走过来,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说道:“此事王儿大可放心,为父已和芳儿谈过,芳儿似乎很喜欢这个香公主。为父虽不曾见过这个天下闻名的百花公主,但从我儿的言语中,可以感觉到你对她也很是钟意。既如此,待此战大捷,我等班师凯旋,为父便为我儿操办婚事,将芳儿和百花公主都娶进门,英雄美人,一龙二凤,必传为佳话,王儿你说是也不是?哈哈哈!” 陆文龙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苦在我与这二人都已是缘尽于此了,今生今世我实在愧对她们。 兀术以为儿子有些腼腆,便道:“此事王儿不必劳心,全由为父做主,王儿只须坐享齐人之福吧。” 陆文龙尴尬一笑。 “不过……”此刻兀术话锋一转。 陆文龙暗中一惊。 “唉!”兀术叹道:“生老病死,这一劫怕是谁也躲不过啊!崇宗皇帝也算是一代英主,如今看来,也是选了一个好接班人!”兀术也看出了信中的意思。 陆文龙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兀术道:“父王老了,大金国早晚要靠你们的肩膀扛起。好在王儿定不会让我失望。” 陆文龙想抽身,道:“谨记父王教诲,臣儿告退。” 兀术笑着点了点头。 陆文龙刚出帐,一个人正要进帐,正是军师哈密蚩。 陆文龙道:“见过军师。” 哈密蚩见是陆文龙,施礼道:“臣哈密蚩见过殿下。” 陆文龙对哈密蚩原本还是很敬重的,这个“赛诸葛”多年来随军征战,是兀术的左膀右臂,是这数十万大军的二号人物,更是与宋军对战的重要智囊。当然,如今他也是陆文龙的仇人,当年若不是他献计,或许潞安州会坚守到援军到来,那样陆登夫妇或许就不会死。 陆文龙平复了心情,还礼道:“军师不必多礼,父王就在帐中,你去便是,文龙先行告退。”说着迈步而去。 哈密蚩望着陆文龙的背影,若有所思。 哈密蚩进了大帐,对兀术说道:“主公,五百尊铁浮陀早已经从大都启程,不日便可到达朱仙镇。” 兀术笑道:“哼哼,如此那宋军的末日也为时不远了,军师速派人去路上接应,以免有所闪失。” 哈密蚩道:“臣已经派人去了。” 兀术点点头:“还是军师行事缜密。” 哈密蚩施礼道:“主公过奖了……”他有意无意的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哈密蚩的举动兀术看在眼里,一笑:“军师有话但说无妨。” 这两个人彼此之间太熟悉了,有时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对方都心领神会,他们是将帅,更是战友。 哈密蚩没有拐弯抹角:“主公,臣确是想到一件往事。” 兀术问道:“哦?何事?” 哈密蚩道:“一件十三年前的往事。” 第169章 噩梦 陆文龙心事重重,兀术看在眼里,询问缘由,陆文龙利用李香童的书信搪塞过去,兀术并未生疑。 可是陆文龙的反常还是引起了哈迷蚩的疑心。为了警示兀术,哈迷蚩提到了十三年前的往事。 兀术皱了皱眉,道:“军师到底是何意?” 哈密蚩道:“主公与殿下的感情世人皆知,如今殿下又为我大金国屡建战功,可谓我大金国的第一勇士,但是……”哈密蚩偷眼看了看兀术,见兀术在听他说话,只不过面色阴沉。他没有因为兀术生气而就此住口,而是继续说道:“臣从不怀疑殿下对主公的感情,对大金的忠诚,但恕臣斗胆进言,目下大战在即,凡事都有万一……” “不要说了!”兀术喝止了哈密蚩,哈密蚩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低下了头,其实兀术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兀术表情严肃,在帐内来回踱着步,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冷静下来,决战将至,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左右战争走势的胜负手,更何况是英勇无敌的陆文龙。 兀术看向哈迷蚩,还是开口了:“军师的意思是……” 哈密蚩一直等着兀术问他,于是说道:“臣也是从那日韩世忠和殿下在阵前的对话之后,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潞安州的往事,臣得知韩世忠和陆子敬是结义兄弟,臣是怕韩世忠的话对殿下有所影响。再者殿下擒得韩世忠之女韩秀君,一直留在营中,此女貌美如花,而殿下本就是情窦初开,多情风流之年,倘若对韩秀君动情,而韩秀君又早已从其父那里得知了殿下的身世,难保她不告诉殿下啊!” 兀术一字一句的听着,听得很仔细,他想了想,说道:“我带我儿胜过亲生,我儿绝不会负我。” 哈密蚩道:“臣也是这么想,不过臣以为还是再稳妥些为好。” 兀术道:“军师有话直说。” 哈密蚩道:“如今岳飞高挂免战牌,我军也可借机整军歇战,即便战,也可令他人出战,不可再让殿下单独出战。另外,韩秀君不宜留在殿下营中,应命人解往汴京城,此女是韩世忠的掌上明珠,说不定将来会对我大有用途。” 兀术明白哈迷蚩的意思,他是想把韩秀君拿在手里作为人质,好让韩世忠投鼠忌器,又或者用韩秀君来要挟韩世忠。 兀术深知哈迷蚩善用计谋,可他的这个军师为求胜利不择手段,有的时候用的计谋便是连他这个主公也不太认同。兀术本就是个堂堂正正的大将,他希望以自己的实力,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击败面前的敌人,这样的胜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证明和褒奖。他是不屑用那些卑劣手段的,因为在兀术看来,那样即使胜了,也有失大将之风。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一场大决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兀术虽然不愿去质疑儿子的忠心,但他知道哈密蚩如此进言,是以大局为重,为他着想,没有私心,只好点头答应。 近年来,兀术在与岳飞、韩世忠等宋将的对战中并没有占到上风,更为糟糕的是先前兀术指挥金兵攻宋不利,非但没有扩大版图,反而接连失利,被宋军收复了数座城池,战线也被宋军压缩至汴京以南。 这样的局面让熙宗皇帝很是震怒,他临阵削去了粘罕的兵权,实质上也是在敲打兀术。 朱仙镇大战对于兀术来说是一场只能胜利不能失败的战役,这一战不仅决定着兀术的命运,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决定着金宋两国的国运。 因此,身为三军统帅的完颜兀术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进去,不能有哪怕是那么一丁点儿的差错,因为也许看似细小的纰漏就会铸成大错。 夜里,兀术躺在榻上,久久难以入睡。 突然间,帐外似有动静。 “何事?”兀术问道。 没有回应。 兀术看向帐外,说道:“来人!” 帐帘开启,从外边走进一人。起初兀术并没看清来人相貌,待那人到了跟前,才看出正是陆文龙。 “王儿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兀术问道。 陆文龙没有回答,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呼吸的节奏有些沉重。 兀术不解,问道:“王儿,你这是怎么了?” 陆文龙冷道:“我怎么了?你难道不清楚吗?” 再看陆文龙手持六沉枪步步逼近,那枪尖之上还残留着血迹。 兀术大惊:“王儿,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取你的狗命!”说话间,陆文龙举起了双枪。 兀术大呼道:“你……你为何杀我?” “哼!”陆文龙冷哼一声,怒道:“你害我双亲,侵我国土,又骗了我整整十三年,你自问是不是该杀?” 兀术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当年我与你父交战只为国家之争,并无个人恩怨。他们夫妇为国尽忠,算是死得其所。我也厚葬了他们,并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还将你带回大都抚养。你礼成之日,我还准你继承陆姓,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了。” 陆文龙并没有心软的样子,而是枪尖一指,喝道:“你这害死我父母的元凶,休要在此诡辩欺我,今日我就用你的血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兀术忙道:“王儿,这些年,为父待你视如己出,从无半点亏欠,你怎能如此无情?竟然恩将仇报!” “住口!”陆文龙怒道:“十三年!你骗了我十三年,你骗得我好苦啊!” 兀术也有些激动:“王儿,难道你我这么多年的父子情都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那是真真切切的父子深情,是任何感情都不能取代的父子情啊! 陆文龙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一样,而是一步一步逼近兀术。 “王儿……王儿……”兀术已是退无可退。 此时,陆文龙挺起双枪,毫不犹豫的刺向兀术。 “啊!!!”兀术惊叫一声,坐起身来。 原来是个梦,兀术的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王爷!” “王爷!”帐外的侍卫冲进帐来,面色紧张。 兀术仔细打量着两名侍卫,他们都还活着,看来真的是梦,好在真的是梦。 “退下吧!”兀术道。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面露担忧,没有出去。 他们都是兀术的绝对亲信,主公的安危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只是做了个梦,本王无碍,你们退下吧!”兀术又道。 两名侍卫领命出去了。 兀术站起身,回想着陆文龙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和他们父子在一起的过往,自语道:“王儿终不会负我!” 第170章 相同的命运 兀术被自己做的噩梦吓得不轻,却也使他清醒许多。 当日哈迷蚩劝兀术不可对陆文龙掉以轻心,兀术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深知其中利害,决定小心行事,以免大战在即,节外生枝。 翌日,兀术并没有如平日一样升帐,而是罕见的让将士们休息一日。 再说陆文龙今日起得晚些,出门时,正看到王佐正和曹宁聊着什么。 待陆文龙走到跟前,二人也看见了他,曹宁道:“三弟回来的正好,为兄等你多时,这不刚巧碰见了‘苦人儿’。” 陆文龙问道:“二哥找我何事?” 曹宁道:“昨日王爷升帐,三弟一直心不在焉,究竟所为何事?” 做为结义兄弟,又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两人的情义自不必说,曹宁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的这个三弟的。 此时陆文龙道:“也没什么事,让二哥担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王佐。 王佐此时却是胸有成竹,他笑了笑,说道:“今晚小臣要去殿下帐中讲故事,不知曹将军有无兴致听上一听?” 曹宁道:“听闻‘苦人儿’的故事好听得紧,曹某却不曾听过,也好,今晚我就来三弟帐中,你我兄弟一面把酒言欢,一面听‘苦人儿’讲故事,如何?” 陆文龙没有想到王佐会叫曹宁来听故事,一时想不出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见王佐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知道王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也就没加阻拦。 于是说道:“二哥既有兴致,再好不过,你我兄弟也好痛痛快快的吃上几杯。” 曹宁笑道:“好,那三弟最好准备几坛好酒,为兄稍后就来。”说完曹宁转身走了。 其实以曹宁的聪明,昨日升帐的时候就看出陆文龙有心事,他这时没有追问,是看出陆文龙为难,因此他打算等晚上借喝酒之际问个究竟,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晚,将改变他的命运。 曹宁走后,陆文龙忍不住问王佐:“先生为何对我二哥如此?” 王佐道:“文龙,你有所不知,你兄曹宁也是宋人,他的身世虽与你不尽相同,确有很多相似之处。” 陆文龙一听此言,不禁一怔。 王佐又道:“方才我与曹将军闲谈,得知他的身世,不过他所知的并不是实情,他真正的身世怕是另有隐情。” 陆文龙不解,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王佐说道:“依曹将军方才所说,王佐斗胆推测,曹将军实为宋人,只是他至今还蒙在鼓里,而隐瞒实情的人就是曹将军的父亲曹荣。” 陆文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先生此话当真?” 王佐道:“如此大事,王佐怎会欺瞒?当年金兀术率军攻宋,由于朝廷昏暗,无心御敌,我大宋军队根本不是金兵的敌手。那金兵所到之处,虽有如你父陆子敬般地精忠良将誓死抗敌,却也有如刘豫这样的卖主求荣之辈。那时镇守黄河渡口的宋将姓曹名荣,乃是两淮节度使,他与刘豫本是亲戚,又臭味相投,两个人都是见利忘义、畏金兵如虎狼的宵小之辈。金兀术大兵压境之际,曹荣不思为国守疆土,而是听从了刘豫的说降,卖国求荣,投靠了金兀术,把黄河渡口和大片土地都拱手交给了金人,换来的是金国册封的伪王,和继续做金人的走狗,这个曹荣便是你义兄曹宁的父亲。” 陆文龙听了不由得一惊:“文龙知道二哥是赵王曹荣之子,本以为这曹荣一直是大金的汉人将领,却不想这其中的真相竟是如此!那二哥定然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王佐道:“是啊!方才我曾言语试之,果然曹将军对自己的身世全然不知。” 陆文龙问道:“既如此,今晚先生叫我二哥来,就是要告诉他这事实?” 王佐点头:“正是。” 陆文龙听了低头不语,他了解得知真相后的那种心情,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难受的心情。 王佐见文龙犹豫,说道:“我观曹宁乃是忠义之士,得知真相之后,必然会如文龙你一样,弃暗投明,慷慨归宋,你不必担心。” 陆文龙心道你却不知那百感交集的心情啊!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也罢,今晚你我就一同劝二哥归宋。” 他没有想到曹宁和自己会是相同的命运,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相同的选择。 傍晚时分,曹宁果然来了。 守在帐外的乌天鼎见他来了,一撩帐帘:“主公和先生俱在帐中,曹将军请。” 曹宁一笑,他和乌天鼎也是老熟人了,不论是出使西夏,还是对抗岳家军,他们都曾经并肩作战,二人的友情自不必说。他和陆文龙一样从没把乌天鼎当作下人,而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乌天鼎不是随军将领,最多也只是陆文龙的侍卫长,这一点乌天鼎自然明白,因此一些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陆文龙见曹宁来了,问道:“二哥怎么才来?” 曹宁道:“方才被王爷叫去,查看地形,故而来迟,让三弟久等了。” 陆文龙道:“来了就好。” 又对帐外喊道:“速上酒菜!”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陆文龙和曹宁同王佐三人推杯换盏,边吃边聊。席间,曹宁被王佐的博学所折服,便也改口称先生了。 待酒过三巡,曹宁问道:“先生可有好故事讲与我听?” 王佐道:“在下便讲两个故事来助助兴。” 于是王佐便将“越鸟归南”和“骅骝向北”两个故事讲了一遍。 曹宁听了不禁感叹:“鸟兽尚知思乡念主,岂可为人反倒不如鸟兽?” 王佐道:“只怕被将军言中!” “哦?先生何意?”曹宁不解。 陆文龙问道:“二哥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曹宁和陆文龙之间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自己的身世三弟应该早就知道。可如今见陆文龙这么问他,曹宁听出陆文龙话里有话,便问道:“三弟到底何意?” 陆文龙道:“二哥,你实为宋人啊!” 曹宁大惊:“三弟何以这么说,为兄和三弟同是汉人,却是金人,怎么会是宋人?” 第171章 兄弟同心 陆文龙和王佐将曹宁请至帐中,王佐也给曹宁讲了“越鸟归南”和“骅骝向北”的故事,陆文龙更是告诉曹宁,他实为宋人。 曹宁只觉得不可思议。 陆文龙道:“二哥,此事千真万确啊!” 曹宁不解,问道:“三弟如何知道?” 陆文龙道:“二哥可问王佐先生。” 曹宁有些急了,转身问王佐:“先生,你可知道?” 王佐道:“在下自然知晓,只是在下要说的将军未必愿听。” 曹宁眉头紧锁,似乎有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想了想,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佐道:“既如此,在下便直言了。” “先生请讲!”曹宁道。 王佐接着说道:“你父当年被刘豫游说降金,献出了黄河渡口。金兀术封你父为赵王,令他驻守汴梁,如今他又兼任朱仙镇前线的督粮官,可谓深受重用。他身为大宋人,却不想报君父之恩,反倒是忘记了祖宗,还不如鸟兽啊!” 曹宁听得此言,顿时怒了:“‘苦人儿’,休得胡言,家父乃是堂堂大金国重臣,岂是你口中的宋将?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某家定不饶你!” 王佐道:“当年之事,曹将军难道真的没有丝毫记忆?” 曹宁沉默了,那时候的他虽然年幼,可已然有些模糊的印象。 陆文龙道:“二哥,先生所言句句属实,不瞒二哥,小弟我也是宋人。” “什么?三弟,你……”曹宁愣住了,他沉思片刻,猛地怒目看向王佐:“好你个奸细,潜入我营中妖言蒙骗我们兄弟二人,是也不是?” 陆文龙了解此时曹宁的心情,因此他刚刚经历过了这样的挣扎,他对曹宁说道:“二哥莫急,听小弟慢慢道来。” 于是陆文龙就把王佐断臂来金营,为的是能让他二人迷途知返,又将自己的身世一一说了。 曹宁听了,眼睛瞪得多大,呆呆的站在原地。曹宁比文龙大两岁,当年金兀术率金兵打到黄河流域的时候,曹宁都五岁多了,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了。 此时的曹宁冷静下来,他依稀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曹家与刘家是儿女亲家,曹荣的女儿,也就是曹宁的姐姐嫁给了刘豫的儿子刘麟。 刘麟是刘豫的长子,虽是一介书生,却素怀报国热情。 当年,刘豫卖国求荣,带着全家及大多部下降金。刘麟苦劝无果,悲愤交加。为了不连累妻子,他含泪将妻子曹氏送走,分别前向妻子道出自己的苦衷:宁死不降金。 果然,金兵进城之时,刘麟跳城自杀,以死抗争。怎料那刘豫和刘倪父子,皆枉为人,为了示好金人,竟将刘麟的尸身丢弃。 曹氏听说了丈夫的遭遇,心痛难当,自此不再开口说话。彼时的曹宁虽然幼小,却也有些印象,他记得姐姐每日以泪洗面,时常呼唤夫君的名字。 后来,金军继续南侵,与曹荣的守军对峙于黄河。金人授意刘豫过河游说曹荣,曹荣不思保家卫国,也不想女婿的慷慨就义,与刘豫沆瀣一气,也投降敌国,做了金人的走狗。 女儿看到父亲如此嘴脸,想到夫君的为国尽忠,心如死灰。曹氏为表愤慨,绝食而亡。 刘麟和曹氏,一对年轻的夫妻,在面对民族大义时,所表现出的爱国精神与他们的父亲对外敌的摇尾乞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事迹必为后人所敬仰,而刘豫曹荣之辈注定会遗臭万年。 姐姐比曹宁年长一纪,和姐姐在一起时,虽少有打闹玩耍,可姐姐对弟弟的言传身教还是在曹宁幼小的心灵上,播种了爱国的种子。 回想起曹荣降金的当日,曹宁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仿佛前一夜城楼上还是大宋的旗子,第二天早上便换成了金国的旌旗。而父亲携家眷迎接金军入城之时,曹宁就在其中,幼小的他看到父亲卑躬屈膝,还以为是朝廷来了大官。 再后来,人们对父亲的称呼也从“将军”变成了“王爷”,曹宁只知道,父亲受到了朝廷的封赏,赐封赵王。 这么多年来,曹宁也曾对早前的事提出过质疑,可只要曹宁问起小时候的事,曹荣都十分气愤的喝止他,这更加重了曹宁心中的疑问。 曹宁回忆着过去的种种,再想到陆文龙和王佐说的话,他终于解开了多年的谜团,此刻他恍然大悟。有的时候,当得知了自己苦寻多年的真相,却会带来莫大的痛苦,但是又必须去面对,这对于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来说,的确有些残忍。 曹宁看向陆文龙和王佐,双眼含泪,道:“我曹宁自诩英雄,谁想却是奸佞之后,唉,如今叫我何以自处?” 陆文龙道:“二哥莫急,小弟愿同二哥一起弃暗投明,做个真英雄!” 听了陆文龙的话,曹宁如梦初醒,对王佐说道:“曹宁愿归顺大宋,洗刷曹家的耻辱,即便在岳元帅马前做一名持鞭小卒也心甘情愿。” 王佐大喜:“将军真是深明大义,将军若能归顺,我军又添一员虎将啊!” 陆文龙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二哥能如此甚好,实不相瞒,小弟已决意归宋,日后你我兄弟共同进退。” 曹宁点了点,感道:“我与三弟曾经错杀岳家军大将,现在想来悔愧难当,只盼岳元帅能不计前嫌,我二人也好戴罪立功!” 王佐道:“将军大义,王佐感动。先前的误会,不能全怪将军,岳元帅得知二位将军认祖归宗,定是喜出望外,以迎将军。” 曹宁欣喜道:“三弟,我的好三弟……”转念一想,又低下头来:“只是他日若在战场上遇见大哥,该如何是好?” 陆文龙此刻心情也十分复杂,他和曹宁归顺大宋,也就等同与大哥完颜寿站在了对立面,这三兄弟的金兰情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只是他们都知道,国家大义永远是第一位的,有些取舍是不可避免的,也更是必须做的。 第172章 曹宁归宋 王佐把曹宁的身世全盘托出,曹宁恍然大悟。陆文龙也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并将自己决意归宋的想法告诉的曹宁,这是以性命相托的莫大信任,曹宁很是感动,最终决心和陆文龙共进退,一同归顺。 曹宁决意归宋,令王佐大喜,同时他对这兄弟二人不念荣华富贵,不忘祖宗的举动大为感动。 且说曹宁回到帐中,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努力的回忆着儿时的记忆,并试图把这些片段加上自己的推断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无法想象一直视为骄傲的父亲竟然是一个胆小如鼠,卖国求荣的卖国贼。那一瞬间,父亲曾经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他的憎恨之情油然而生,他恨父亲对外敌屈膝,恨父亲对他的欺骗,更恨自己被蒙在鼓里时所做的一切。 一夜未眠,曹宁整整的想了一夜,他决定离开金营,投身岳飞帐下,做一名宋朝将领,与真正的敌人作战。 次日一早,曹宁来到陆文龙的营帐,二人平时就关系密切,经常出入彼此的营帐,因此没人生疑。 二人进了帐,王佐已经等在那里。 曹宁道:“三弟,为兄已决意归宋,打算假意请战,利用此机会,脱离虎穴,投身宋营,三弟意下如何?” 陆文龙道:“小弟与二哥的心情不二,只是你我兄弟二人不可同时行事,以免生疑。再者,小弟若走,不是一个人,还要把乳娘、芯草和王佐先生一并带走。” 王佐道:“文龙言之有理,曹将军是一个人,行事没有拖累,而文龙若要行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曹宁听得有理,可他又不放心陆文龙,便说道:“既如此,为兄愿留在三弟身边,你我兄弟一起行事,也好有个照料。” 王佐忙道:“不可,兀术如今已不准文龙出战,想必是对文龙有所防备,而那哈迷蚩更是奸邪狡诈之辈,想要瞒过他们,而不露声色,恐怕很难。” 陆文龙和曹宁听了,也都点了点头。他们对兀术和哈迷蚩的识人之能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那个“赛诸葛”。 王佐又道:“我等若是一起行事,难免会让人怀疑,万一败露,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逐一归顺,曹将军一人先赴岳元帅大营,也好将这里的事情如实相告,好让元帅有所准备,做好接应。” 听王佐这么说,陆文龙和曹宁也都赞同。 曹宁对王佐道:“既如此,待我先去投宋营便了,只是恐岳元帅生疑,不肯收纳,还请先生书信一封,以做鉴证。” 曹宁是个精细之人,先前曾斩杀岳家军将领,如今贸然相投,恐人不纳,他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 王佐说道:“待在下修书一封,与将军带去便是。”言罢,立即写了封书信交给了曹宁,并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将军务必小心啊!” 曹宁道:“谨遵先生之言。”待收好书信,又对陆文龙和王佐道:“我明日就请战出营,借机去投岳元帅。” 陆文龙想了想,道:“二哥若去,定要多加小心!”语气中充满了兄弟情谊。 曹宁深深地看了看陆文龙,微微一笑,说道:“三弟放心,为兄知道怎么做。” 陆文龙点了点头,又似想到了什么,说道:“小弟有一句话劳烦二哥带给岳元帅。” 曹宁问道:“什么话?” 陆文龙道:“钩镰枪可破连环马!” 连环马阵是陆文龙精心训练出来的骑兵精锐,也是得益于林冲的指点,他也深知连环马对岳家军的杀伤。现如今,他决定将这个强大无比的骑兵之师的致命弱点告诉岳飞,可见他归顺决心的坚定。 曹宁点了点头,兄弟二人道别,曹宁回营。 第二天,曹宁向兀术请缨出战,兀术认为已经停战数日,也好让曹宁再去杀杀宋军的士气,便同意了。曹宁披挂整齐,提枪上马,到了大营门前,他回过头,远远看见陆文龙目送着他,兄弟二人对视了许久,曹宁一领马缰,直奔宋军大营而去。 陆文龙目送曹宁远去,心中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曹宁来到宋营门前,下马对守门军士道:“曹宁有事候见岳元帅。” 早有人禀报岳飞,说是金营曹宁来战,岳飞正为派谁出战犯愁。 突听守门军士又报,说是曹宁求见,众将皆纳闷,岳飞倒是猜到了几分,心中暗喜,说道:“快请曹将军进来说话。” 曹宁进帐,跪倒在地,说道:“罪将曹宁见过岳元帅,今日非别,特来归降,有王佐先生书信呈上。” 岳飞大喜,一边接过书信,一边扶起曹宁:“曹将军快快请起。” 他拆开书信看了一遍,立刻明白了,说道:“我弟王佐自断手臂,诈降金营,如今立此奇功,也不枉他受这一番苦难啊!” 闻听此言,在场众将皆恍然大悟。 此前,为了保护王佐和陆文龙的安危,岳飞都不曾提及此事,知道实情的人少之又少。 曹宁道:“若不是先生指点,曹宁还……唉,如今想来,实在是惭愧之极,从今以后,愿做帐下一卒,戴罪立功!” 岳飞道:“曹将军不弃家国,不负祖宗,复归大宋,真乃是义勇之士啊!可敬!可敬!”立时吩咐手下旗牌官:“与曹将军换了衣甲。”又对曹宁说道:“日后,岳某与曹将军便是同朝之臣了。” 众将退去之后,曹宁来到岳飞帐中。 曹宁道:“禀元帅,我那结义三弟陆文龙也已决意归顺,只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 岳飞听了喜出望外:“甚好甚好啊!” 曹宁又道:“来时三弟托我带话给元帅。” “哦,什么话?”岳飞问道。 曹宁道:“‘钩镰枪可破连环马,’。” 岳飞顿时大悟,立即想到了当年曾有传闻,梁山泊金枪手徐宁传授钩镰枪法大破呼延灼的连环马阵,帮梁山好汉渡过难关。喜道:“妙妙妙!多亏了文龙传计,将军来投啊!” 第173章 毒计 曹宁借出战之名,归顺岳家军,岳飞大喜。 正这时,有小校来报,韩世忠到。 见韩世忠进帐,岳飞喜道:“兄长来得正好,有天大的喜事要告与兄长。” 韩世忠心道近日我军连战连败,你损兵折将,儿子受伤,我连女儿都被擒了,还哪里能有什么喜事? 不过看到岳飞满面欢喜,知道岳飞不是在开玩笑,便问道:“敢问贤弟喜从何来?” 岳飞将曹宁拉到近前,说道:“兄长,这位是曹宁将军,他与文龙是结义兄弟,如今已然归顺!” 韩世忠一惊,心中猛跳了几下,既如此莫非文龙也……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曹宁见礼道:“末将曹宁见过韩元帅,我三弟文龙也已决意归宋,只是目下时机尚不成熟,特来叫我打个前哨。” 闻听此言,韩世忠激动不已,问道:“如此说来,文龙已知道自己的身世?” 曹宁点头道:“尽已知晓。” 此刻韩世忠是老泪纵横,仰天长叹道:“子敬,我的好兄弟啊!你儿弃暗投明,忠心可昭日月,你和弟妹可以瞑目于九泉了!” 岳飞及众将知道韩世忠说的是陆登夫妇,不免也欣然伤感。 韩世忠又对曹宁说道:“曹宁将军忠义可表,不忘祖宗,实为我大宋子民之楷模啊!” 曹宁忙道:“韩元帅过奖了,曹宁愧不敢当,若非三弟指点,王佐先生教诲,曹宁还蒙在鼓里,助纣为虐,想来惭愧难当啊!” 岳飞和韩世忠对视一笑,岳飞道:“曹将军无需自责。”又对韩世忠说道:“兄长不知,曹将军不仅归顺我朝,还带来了文龙所传的破铁甲连环马的精要。” 韩世忠听了大喜,问道:“这铁甲连环马阵害人不浅,但不知是何精要妙招?” 岳飞看向曹宁。 曹宁会意,说道:“‘钩镰枪可破连环马’。” 韩世忠听了大悟,喜道:“原来如此,想来是当年梁山泊金枪手徐宁大破双鞭呼延灼连环马阵的妙招?” “正是!”岳飞点头。 岳飞和韩世忠大喜过望,忙着为曹宁接风,并安排营帐,自不必说。 却说金营这边,兀术得报,说曹宁投宋去了,顿时大怒。 哈迷蚩也是一惊,他的心思多在防范陆文龙上,却不想曹宁突然投敌,这令他始料不及。 说来也巧,这时有小校来报,说是赵王曹荣押粮已到营门前。 兀术冷笑一声:“传他进来。” 曹荣刚走进大帐,就被帐中的兵士拿住。 曹荣不解,忙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兀术怒道:“你还明知故问,你儿曹宁投了宋军,你会不知?” 曹荣被问得一头雾水,连连喊冤:“王爷,逆子反叛之事曹荣完全不知情,请王爷明察!” 兀术一拍桌子:“曹荣,本王待你不薄,王儿与你儿子又是结义兄弟,没想到你们父子皆是忘恩负义之辈,留你何用?左右,给我推出帐外斩了。” 曹荣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息怒,王爷饶命,曹荣愿立即去把那逆子捉拿回来,听从王爷发落。” 兀术冷笑一声:“哼哼,就怕你没把曹宁拿来,自己也投了宋营了。” 曹荣忙道:“罪臣若拿不回逆子,就在阵前宰了他,提他的头来见王爷。” 这家伙为了表忠心,已是六亲不认。 此时在一旁的哈迷蚩对兀术使了个眼色。 兀术见状,立即会意,心知军师应是有了计策,便不再发作。 哈密蚩走上前来:“王爷息怒,赵王一直心向我大金,定不会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想那曹宁叛逃,应该与赵王无关。” 曹荣听哈密蚩这么一番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激动的说道:“军师所言极是,曹荣忠心可照日月,望王爷明鉴。” 兀术看了看哈密蚩,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不再说要斩曹荣了,而是故意把脸转了过去。 哈密蚩心领神会,对曹荣说道:“赵王押送粮草,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兀术不发话,曹荣哪里敢动,只是呆呆的跪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兀术。 此时哈迷蚩上前扶起曹荣,假意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赶紧走吧,这边我向王爷为你求情。 曹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满是感激的向哈密蚩深鞠一躬,退出帐外。 曹荣走后,兀术问哈密蚩:“我的军师,可是又有妙计?” 哈密蚩对兀术小声说道:“主公,臣确有一计,只是不知主公是否舍得?” 兀术有些不解:“何计?” 哈密蚩说:“臣有一计,可除了曹宁,但却要赔上曹荣的性命。” 兀术一皱眉,他从心里并不想让曹荣父子死,毕竟曹宁勇冠三军,又是陆文龙的义兄,曹荣则是他册封并极力拉拢的宋朝降将,更是帮他驻守中原的重要棋子,这父子二人如果能一直为他效力,将来还是大有用途的。 哈密蚩见兀术有些犹豫,又道:“主公爱才之心臣了然,但主公试想一下,那曹宁既已叛逃,又怎可能回头?曹荣虽不至于和他儿子一样,但这父子俩一个在宋,一个在金,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曹荣终究是个降将,我们不得不防啊!再说像汴京这样的都城重镇,陛下早就有意交给亲信之人驻守,曹荣被弃是早晚之事,敢问主公是也不是?” 兀术陷入了沉思,哈密蚩说得的确是句句在理。 见兀术不说话,哈迷蚩又道:“前些日战况于我军不利,朝中已有微词,陛下这次派殿下领兵增援也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好在殿下不负使命,屡立战功,已然扭转了颓势,谁料此刻那曹宁却公然投敌,只怕又会有人说话了。为今之计,公主必须早做决断,以免陛下怪罪啊!” 兀术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下定了决心,看向哈密蚩:“未知军师有何良策?” 哈密蚩凑到兀术耳边,将自己的计策说与了兀术。 兀术听后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叹道:“军师之计是好计,却也是毒计啊!” 第174章 曹宁赴义 哈迷蚩将计策悄悄说与兀术,兀术不禁感叹计谋之毒辣。 哈密蚩一笑:“还请主公早做定夺。” 兀术思索片刻:“也罢,就按军师之计。” 哈密蚩施了一礼,走出了兀术的大帐。 再说曹荣此时在自己的帐中正是坐立不安,想到儿子曹宁归宋他是又气又恨,他怕从此失去兀术对他的信任,更怕自己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正这时候,却听到哈迷蚩在帐外咳嗽一声。 曹荣连忙出帐迎接:“曹荣见过军师。” 哈密蚩一笑:“赵王何必如此客气?” 曹荣说道:“军师面前怎敢以赵王自居,曹荣的性命前程全在军师,求军师救我。” 哈密蚩把手一背:“哈哈,赵王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值得赵王如此相待?其实赵王的前途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看赵王怎么做了。” 曹荣顿时明白了哈密蚩的意思:“军师放心,曹荣这就去把逆子擒回来,还请军师在王爷面前多替曹荣美言几句。” “诶,赵王误会了,方才主公是在气头上,才那样说,实则主公一直器重赵王,又怎舍得杀你啊?来人……”说着,哈密蚩一摆手。 一名小校端上一个酒壶和一个酒杯。 哈密蚩一边斟酒一边说道:“主公知道方才的话有些重了,特命在下送来佳酿,为赵王压惊。少将军本就是主公爱将,又是我家殿下的义兄,想必定是受了蛊惑,才会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只要赵王出战带回少将军同保大金,此事主公定会既往不咎,在下祝赵王出战告捷,能劝得少将军迷途知返,来,请满饮此杯。” 曹荣甚是感动,双手接过酒杯:“谢王爷和军师的信任,曹荣这就去把那个不争气的逆子抓回来,听从王爷和军师发落,以报王爷和军师的再造之恩。”说完一饮而尽,提刀上马,领兵直奔宋营。 早有小校报知岳飞,岳飞听说是曹荣讨战,而且只叫曹宁,不觉为难。单从个人角度来说,岳飞痛恨曹荣这样卖国求荣的卑劣小人,但若让他人出战,伤了曹荣,于曹宁不好,可又不好派曹宁出战,毕竟曹荣是曹宁的父亲,这父子二人,却要刀枪相向,有些不近人情,曹宁该是多么为难啊! 因此岳飞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这时,下面有人说话:“元帅,莫将愿往!” 岳飞及众将看去,正是曹宁。 岳飞点了点头:“曹将军愿意出马,固然最好,只是……” “元帅放心,末将知道怎么做。”曹宁道。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曹将军真是深明大义,好,本帅就准你出战,不过一定要小心行事。” “得令!”说完,曹宁领命出战,提枪上马,直奔阵前。 放眼看去,果然是父亲。 曹荣看见儿子已经改换了衣装,不禁大怒,骂道:“逆子,见了老子还不下马见礼?你可知道,老子险些被你害死!” 曹宁道:“爹爹,我如今已是宋将了,并非孩儿无礼,我劝爹爹还是早日改邪归正,复保宋室,免得辱了祖宗,毁了子孙,请爹爹三思!” 曹荣听了大怒,骂道:“你这逆子,背了父母,弃主求荣,难道双亲皆不顾息?我这就绑你回去,听候王爷发落。” 曹宁此刻摇了摇头,道:“背主求荣?我一直不知道,你身为大宋节度使,却卖主降虏,如今还跟我讲什么忠义?爹爹为何不学陆登、张叔夜、李若水、岳飞、韩世忠保家卫国?偏你献了黄河,投顺金邦?眼见二圣坐井观天,你又于心何忍?” 曹荣被说得恼羞成怒,大刀一挥:“逆子,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曹宁知道不可能说服父亲,便道:“爹爹若不依,请自回去,不必多言!” 曹荣大怒,骂道:“小畜生!你竟如此说话,今日我就结果了你!”说着抡大刀砍向曹宁。 曹宁忙一拨马,闪到一边,这曹荣见一刀砍空,又一连砍了十几刀,而且刀刀直奔要害。曹宁没有还手,只是躲闪招架。 起初曹宁出战时,本想劝说父亲归宋,怎奈曹荣铁石心肠,非但执迷不悟,还要将曹宁带回去问罪,被曹宁怒斥了一顿之后,更是气急败坏,一心要杀曹宁。他此刻的想法很简单,即便带不回曹宁的人,也要带回曹宁的人头,以此来保住自己的性命前途。 曹宁见父亲对自己一刀接一刀,狠下杀手,顿时心灰意冷。见曹荣又一刀砍来,他手腕一抖,长枪直奔曹荣而来。 曹宁的本意是想用枪挑飞曹荣的大刀,好让他停手,不料曹荣的刀举起来并没有砍下来,只见他双眼猛地一翻,似乎失去了意识,身体瞬间僵硬前倾。 此时曹宁的枪来不及收回,只听“噗”的一声,枪尖刺进了曹荣的身体。曹宁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曹荣摔下马来,气绝身亡。 原来那哈迷蚩在给曹荣喝的酒中下了毒,曹荣在阵前连续挥刀之时,却不想毒性发作,一时间失去了知觉,而此刻曹宁的枪却鬼使神差的刺死了曹荣。 其实曹荣不是被刺死的,而是被毒杀的,而真正的凶手并不是曹宁,而是哈迷蚩,只是这样的狠心恶毒的算计,谁又能察觉呢? 当曹宁反应过来,父亲已经死于非命。 曹宁扔掉了手中长枪,滚鞍下马,跪倒在地,一面叩头,一面大哭道:“爹爹……爹爹……孩儿不孝啊……爹爹……” 许久,军士将曹宁扶起,又把曹荣的尸首抬着,一并回营缴令。 进帐之后,众人无不吃惊,曹宁更是神情恍惚。 岳飞摇了摇头,道:“本帅道你是去劝父悬崖勒马,你父既不肯归顺,你自己回营便罢,怎么杀了他?哪有子杀父之理?你如此做,岂非有违人伦?本帅断不能留你,任凭他往。” 曹宁此刻已是万念俱灰,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对岳飞说道:“曹宁助纣为虐,侍外敌而杀同胞,是为不忠,两军阵前手刃生父,是为不孝,既为不忠不孝之人,又有何面目立于人世?曹宁不能早遇元帅教诲,实在抱憾终生!”说话间往帐外走去。 众将欲上前劝阻,却被曹宁制止。 曹宁默默地走到大帐门前,仰天长叹。 对着金营的方向低声说道:“三弟,莫怪二哥背弃金兰之盟,你自保重,咱们来世再做兄弟!”说完拔出佩剑,自刎而死。 可叹英雄虽死而不瞑目啊! 第175章 危机重重 曹宁引颈自刎,大家来不及阻拦,已是血溅当场,岳飞及众将无不惋惜哀叹。 岳飞看着曹宁的尸体,痛惜不已,叹道:“唉,将军本是大将之才,然却生不逢时,真是可惜可叹啊!”他转身吩咐道:“将曹宁首级斩下,号令于大营门前,夜里再取下缝合收棺,厚葬于凤凰山。至于曹荣,系卖国求荣之辈,砍下首级,送往临安。” 金营这边,兀术闻报曹荣被儿子曹宁刺死于阵前,不禁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哈迷蚩道:“看来儿子叛逃,曹荣确不知情啊!” 哈迷蚩一笑:“主公,如今知不知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除掉曹宁,不能让如此猛将反戈一击。” 兀术哼了一声:“哼,军师这么有把握?” 哈迷蚩道:“主公,臣料那岳飞对曹宁,要么杀掉,要么赶走,却定然不会留下。” 兀术点了点头,说道:“嗯,曹宁已成了弑父之人,岳飞如肯收留于帐中,又岂是明理之人?更算不上名将!” 正这时,有小校来报:“禀王爷,军师,不知何故,曹宁被处斩,首级悬于宋营门前。” 兀术点头道:“岳飞果然治军有方,名不虚传!”他见哈迷蚩此刻颇为得意,说道:“军师妙计,除了逆贼,只是赔上了某家的一个赵王啊!” 哈迷蚩笑道:“臣只是为王爷做了想做又不好做的事罢了。” 兀术没有再和哈迷蚩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道:“有岳飞这等人,某家想取宋朝江山要大费周折了!” 哈迷蚩却说道:“那曹宁是殿下义兄,如此惨淡结局,殿下必是悲伤难耐,主公当好言宽慰才是。” 兀术自然听出了哈迷蚩意有所指。其实他的心里也犯嘀咕,曹宁与陆文龙手足情深,平日里更是秤不离砣。曹宁叛逃,难道陆文龙就一点也不知情?如果陆文龙知情不报,是否意味着他也参与其中?兀术不愿相信儿子做出有负于他的事情,可是事情的发展让他不得不慎重考量。 此时的陆文龙在自己的帐中,坐立不安。当得知曹宁刺死生父曹荣,他的心就悬在了嗓子眼,一种令他绝望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愿意也不敢去想曹宁弑父的后果,那个他已经预见到的后果。 “当当当!”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乌天鼎冲进帐来,沙哑着声音叫道:“主公,不好了,曹将军他……” 陆文龙“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他……他怎么了?” “曹将军……去了!” “什么?他怎么死了?你……从何得知?”陆文龙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乌天鼎此刻的心情也极其难受,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曹将军的首级正号令于宋营门前,天鼎方才已经……已经看过了。” “二哥……”陆文龙一声大叫,跌倒在地:“二哥啊!二哥,是我害了你啊……”陆文龙一边哭着,一边用拳头狠狠的砸着地面。 前日还在一起说笑的兄弟,如今已身首异处,陆文龙的心怎能不痛! “主公……”乌天鼎看到陆文龙这个样子,也是心痛不已。 陆文龙做事从不瞒乌天鼎,便是他欲投宋之事也是一样。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与乌天鼎细说详情,只说了自己的计划,这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毕竟此事关系到陆文龙和很多人的性命。 乌天鼎并不在意陆文龙报效金国还是投效赵宋,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只绝对忠于自己的主公。 当初在出使西夏的路上,陆文龙收降了乌天鼎,也答应了乌天鼎的条件:侍君不事金!自此之后,乌天鼎便下定决心,终生追随陆文龙。 正这时,王佐来了,他也刚刚得知了曹宁遇难的消息。 见陆文龙哭倒在地,想上来搀扶,不料陆文龙看到他来了,“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拔出黄龙剑,喝道:“若不是你,我二哥也不会死。” 王佐道:“曹将军身死,我心如刀割,文龙如要杀我,我绝无他言。” 陆文龙知道此事怪不得王佐,这也许就是曹宁的宿命,人世间又有几个能赢得自己的宿命之战呢? 陆文龙看着手中的黄龙宝剑,说道:“二哥慢走一步,小弟来了。”说着就要自尽。 “主公!” “文龙!” 旁边的乌天鼎和王佐连忙上前狠命的抢下了陆文龙手中的宝剑。 王佐怒道:“男人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可轻易求死?曹将军身死,乃是舍生取义,大义灭亲,也算是死得其所。而你,侍贼父,杀同胞,虽要归宋,却还委身于番营,寸功未立,如今还要求死,简直枉为男儿!你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生身父母,又如何对得起曹将军的在天之灵?” “先生!”王佐言辞激烈,旁边的乌天鼎有些听不下去了。 此刻的陆文龙却似乎被王佐的一顿怒骂给骂醒了,他宝剑收鞘,道:“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令文龙茅塞顿开。方才文龙一时乱了方寸,对先生不敬,还望先生海涵!” 王佐叹了口气:“唉!曹将军去了,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可是文龙你想想,让曹荣出战,这一招好毒啊!” 陆文龙狠狠地点了点头。 王佐又道:“曹将军归宋之事势必会引起金兀术和哈迷蚩的警觉,文龙,你与曹将军是结义兄弟,难保他们不怀疑到你的头上啊!” 乌天鼎闻言,忙道:“如此,主公已是危机重重,当早做决断。” 陆文龙问道:“天鼎,归宋之事亲卫中可有人洞察?” 陆文龙还没有告知飞龙卫,但并不代表他们中没有察觉到异样。 乌天鼎道:“有几人应该知道了,他们都是可靠之人。” 陆文龙道:“就快告诉兄弟们了。” 正这时候,有小番传来兀术口信:王爷请殿下中军帐议事! 王佐和乌天鼎不由得一惊,难不成事情败露,兀术要对陆文龙不利? 陆文龙淡淡一笑:“我也正想去见见‘父王’,先生,烦劳安抚文龙乳母。天鼎,你去准备一下,在营门处等候,今夜我要去凭吊二哥!” 第176章 凭吊义兄 却说陆文龙来到兀术的中军大帐,此时的帐内,只有兀术和哈迷蚩,陆文龙也算松了一口气。 “儿臣见过父王!”陆文龙见礼道。 他看到了哈迷蚩也在,并没有理他。 “王儿,你来了。”兀术道。 “王爷知殿下心中伤感,故而召见殿下,以示安慰。”哈迷蚩说道。 陆文龙道:“多谢父王、军师宽慰。” 兀术看儿子精神不佳,心里也不好受,说道:“王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陆文龙道:“曹宁投宋反被杀害,我定会为他报仇雪恨。” 感受到陆文龙身上的杀气,哈迷蚩后背发凉,随即附和道:“那岳飞赚了曹宁去,逼着他们父子相残,既除了曹荣,还斩了曹宁,当真狠毒!” 陆文龙哪有心情睬他,而是对兀术道:“父王,臣儿想去宋营门前祭奠义兄,还望父王恩准。” “殿下同曹宁的兄弟之情甚深啊!”哈迷蚩的话一语双关。 陆文龙此时的心情极其难受,他强压怒火,说道:“曹宁虽是逆臣,可如今已然身死,臣儿与他有八拜之交,故而想去凭吊。” 兀术点了点头:“我儿真是重情重义,也罢,他毕竟是你的义兄,你理应前去,只是务必小心。” “谢父王!”陆文龙出帐上马,直奔宋营。 哈迷蚩随即叫来两名亲信,吩咐他们在远处监视。 兀术有些不悦:“军师,你这是何意?” 哈迷蚩道:“主公,还是那句话,臣只是做了主公想做又不好做的事。” 兀术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他不愿怀疑自己的儿子,可是,曹宁投敌,身为义弟的陆文龙当真不知情吗?他没有把握,也不想去问,他宁可选择相信。 哈迷蚩接着说道:“主公,大战在即,今曹宁又投了宋,凡事不可不防啊!臣建议速将韩世忠之女韩秀君押往汴京,以免夜长梦多。” 兀术点了点头:“你去安排吧!” 哈迷蚩会意,出帐后,吩咐人明日便将韩秀君押往汴京。 再说陆文龙出了营门,带着乌天鼎一路打马来到宋营门前,远远看见曹宁的首级,文龙顿时心如刀绞。 他跳下马来,跑上前,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二哥……二哥啊……” 乌天鼎的眼泪也下来了,他摆好香炉和阴阳盆,在一旁烧钱纸。 三炷香燃过,严成方从营中走出来,原来今天是他值夜,他见陆文龙来了,才下令军士不得放箭。 严成方走到陆文龙的身边,说道:“陆将军节哀,曹将军乃是真英雄。” 陆文龙没有做声,依然跪在地上。 严成方环视四周,隐约间看到远处似有人窥视,便对陆文龙说道:“似乎有人对将军已然不放心了!” 陆文龙道:“那又如何?” 严成方道:“我家元帅很是牵挂将军的安危,还望将军保重。” 陆文龙看了一眼严成方,问道:“岳飞缘何杀我二哥?” 严成方道:“将军误会了,我家元帅爱惜曹将军人才,怎会忍心杀之,曹将军乃是自刎而亡。” “自决?”陆文龙一愣。 严成方道:“曹将军阵前弑父,回营后,懊悔万分,悲愤交加,元帅不能留他在营中,便嘱他离去,谁料……唉!”说话间,严成方也为曹宁的死感到惋惜。 陆文龙知道岳飞这样做没有错,只是曹宁就这样去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此刻严成方压低声音,对陆文龙道:“将军,当日我奉命将曹将军入殓,又在阵前收了曹荣的尸体,却发现曹荣的尸身之上有些蹊跷。” 陆文龙闻言有些不解,抬头看了看严成方,“有何蹊跷?” 严成方道:“如今却不能说与将军听,望将军能够沉住气,忍一时之苦,来日再为曹将军报仇雪恨。” 陆文龙从严成方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既说是为二哥报仇,莫非二哥的死另有隐情?严成方不说,只怕是有所考虑。如今自己已决定归顺,和严成方等人便是同帐之将,而岳飞也就是自己的元帅,陆文龙以为他们隐瞒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危。 陆文龙很清楚,曹宁归宋,势必会使得兀术和哈迷蚩对他有所警觉,兀术还好说,但哈迷蚩可是个狡猾至极的人,今日尾随他的人应该就是哈迷蚩派来的,只是他们应该摄于陆文龙的威武而不敢跟的太近。可以断定,兀术和哈迷蚩对他已经有了防范之心,如此一来,自己行事则更加艰难,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是张氏和芯草,当然也包括柳瑞云和韩秀君,若是带着她们一归顺宋营,只怕是难上加难。 此时严成方说道:“时候不早了,陆将军请回吧,末将还要奉回曹将军的首级,缝合全体,元帅和众位将军都在营中等候吊唁曹将军的在天之灵。” 陆文龙听了这一番话,心生感激,“岳元帅真是有心了。” 严成方道:“曹将军去了,岳元帅痛心疾首,整日水米未进,不时感叹落泪。今已下令将曹将军安葬于凤凰山上,与阵亡的岳家军将士葬于一处。” 陆文龙点了点头,想到岳飞已然认可了曹宁的岳家军身份,心里很是欣慰。 他面对曹宁的首级磕了三个头,站起身说道:“二哥,如今岳元帅已视你为同袍,你也可安息了。” 严成方说道:“如今岳元帅和韩元帅都很担心将军的处境,只盼将军能够沉稳心境,谨慎行事。” 陆文龙点了点头,对严成方一抱拳:“后会有期!” 严成方回礼。 陆文龙和乌天鼎打马而去。回营路上,陆文龙和乌天鼎在前面走,那两名盯梢的兵士依旧远远跟在后面。 陆文龙心中压抑难耐,对乌天鼎吩咐道:“让他们长个记性!” 乌天鼎会意,拨马而去。那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乌天鼎已到跟前。二人见他来者不善,也将手置于腰间,随时准备拔刀。乌天鼎怎会给他们机会,抽出腰刀,直往二人头顶掠过,再看时,腰刀已收鞘。 “主公开恩,今日放你们一条生路,若再有下次,让你们脑袋搬家!”乌天鼎话音刚落,那二人顿感头顶鲜血流下。 原来方才那一刀,削去了一块头皮下来。二人吓得面色苍白,知道对方手下留情了,不然早凉了。 “滚!”乌天鼎喝道。 二人不敢停留,打马飞也似的去了。 而此时的陆文龙心存疑惑,二哥曹宁为人重情重义,怎会亲手弑父?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第177章 誓死追随 陆文龙和乌天鼎回到营中,已是深夜。 今夜的营中有些不同,除了营门和几处哨点增添了人手,其余的飞龙卫都聚集在一座大帐内。帐外有人照应,见陆文龙和乌天鼎回来,便主动将二人请进帐中。 陆文龙一进帐,见大家表情严峻,又似跃跃欲试,不免有些疑惑。 乌天鼎道:“主公,天鼎临行前有过交待,兄弟们专等主公号令。”说话间,乌天鼎和众飞龙亲卫跪倒在地,齐声道:“我等愿为主公效死命!” 陆文龙点了点头,心中感激,也是时候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兄弟们了。于是说道:“诸位兄弟请起,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众人闻言,席地而坐。 陆文龙则坐在他们中间。平日里,他们演练攻法,冲阵杀敌,疲惫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们是兄弟,一生一世的生死兄弟。 “主公,兄弟们大多都在,说什么吩咐只管说!”一名飞龙卫说道。 “营门处也已加紧防范,绝不会有外人擅入。” “不论主公如何,我等自当听从号令!” 大家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陆文龙虽然尚未与飞龙卫的所有人说明,可是这几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及陆文龙的一些行为,他们不难想到要有大事发生。 陆文龙道:“众位兄弟,承蒙护佑,文龙得以纵横驰骋。从征多年,我等可谓无往不利,尽显男儿本色。今次来到朱仙镇,本以为与兄弟们并肩作战,书写辉煌,可惜……唉……”陆文龙说到一半,有些伤感。 “主公,都是自家兄弟,但说无妨。”乌天鼎道。 众亲卫也都纷纷点头。 陆文龙道:“既如此,文龙就直说了。” 大家见陆文龙表情严肃,也深知事情的重要性,都围了过来。 陆文龙道:“我决意归宋,还望诸位兄弟成全。” !!! 一句话令帐中有些骚动。虽然几个骨干飞龙亲卫已经知道了大概,可是还是有大部分人不知道陆文龙的计划。他们只猜到主公几日来有事发生,却没有想到是这么大的事,一时间面面相觑。 陆文龙道:“诸位与文龙是生死弟兄,文龙不敢相瞒。文龙的生父乃是大宋名将陆登……”陆文龙没有隐瞒,而是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 “主公的身世竟如此曲折!” “陆将军是真英雄,主公承陆氏血脉,无上荣光!” “主公有何打算?尽管道来。” 一众飞龙卫对陆文龙可谓是忠心不二。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众位兄弟,今日文龙确有一事相告。” “主公请讲!”众人仔细倾听。 陆文龙道:“文龙既已知晓身世,便不能一错再错,今决心弃暗投明,重新做回宋人!”或许是这句话有些突然,一众飞龙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大帐之内变得异常安静。 陆文龙继续说道:“兄弟们与我肝胆相照,也为我流过血,今次行事意义非凡,风险极大,前途未卜,愿意向从者,文龙自当感念,不愿者,文龙绝不为难,日后相见依旧是手足兄弟!” 飞龙卫相互看了看,有人立时做出选择。 “主公恩义,虽死难报万一,绝不叛离!” “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今生只认主公一人,誓死相随。” 陆文龙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我既是宋人,因被蒙蔽,至今方知自己身世,势必弃金投宋,认祖归宗,你等当真愿随我同行?”对这些共赴生死的兄弟们,陆文龙从不怀疑他们的忠诚,可今天他还是要再确定一次。 其实这几日发生的事,乌天鼎和飞龙亲卫们也都看在眼里,他们都早有预感,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今日主公开口,他们毫不犹豫。 乌天鼎和一众飞龙卫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陆文龙眼含热泪,心下感动,说道:“既如此,我们兄弟便共进退!” 面前的这些人,是陆文龙最为倚重的猛士,最为信任的兄弟,最可以依靠的袍泽。 乌天鼎,这个忠勇的契丹汉子,这个在陆文龙出使西夏的路上收服的“圣鼎大帝”,这个和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自从乌天鼎追随以来,陆文龙便将自己及家人的安危系于他的肩上,这是莫大的信任。陆文龙从未将乌天鼎当成下人,而是当做好兄弟看待。乌天鼎也没有辜负陆文龙的信任和重托,尽职尽责,从无疏漏。这次陆文龙与王佐商量归宋,也不曾瞒着他,因为陆文龙知道,乌天鼎必会追随自己,绝不会逃离。因为当初乌天鼎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鼎一生只追随殿下一人,侍君不事金。” 当然,陆文龙若要起事,他的亲兵卫队自然也会追随于他,这支神兵是他最需要的力量。没有他们,纵使陆文龙勇武无双,也会显得势单力孤,分身乏术。护送韩秀君和柳瑞云,保护张氏的重任势必要交给他的飞龙卫。而一旦事情有变,他也会和兄弟们并肩作战,做殊死一搏。 陆文龙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在每个环节都做了安排。 飞龙亲卫悉数退去。 陆文龙对身边的乌天鼎说道:“天鼎,有你和兄弟们在,此番举事更有信心!” 乌天鼎道:“主公知遇之恩,天鼎不敢忘却,今主公归途难有平坦,天鼎愿为之分担!” 陆文龙来到帐外,乌天鼎跟在身后。 幽幽玉宇,戚戚寒意,此刻的陆文龙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悲凉。金弹子、曹宁,不论陆文龙是金人还是宋人,他们都是陆文龙的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可是,他们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陆文龙不希望身边的人再有任何牺牲和不幸,琼芳、张氏、芯草、乌天鼎和飞龙卫们。他知道,前路漫漫,荆棘丛生,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可是这条路他一定要走! 所幸他不是孤行者,有很多人陪在他身边,给他勇气和鼓励,也令他坚定信心,满怀希望! 第178章 越来越近 陆文龙将自己的身世和计划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乌天鼎和所有飞龙卫,令文龙感动的是,这些人无一人相弃,誓死追随陆文龙。 曹宁的死对陆文龙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几日来,他一直将自己关在营中,不与外界接触。 兀术和哈迷蚩也来看望,见陆文龙情绪低落,好言安慰一番。其实他们来看陆文龙最主要的原因是怕陆文龙也和曹宁一样,兀术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儿子和自己反目,而哈迷蚩则对陆文龙的提防之心更重了。 好在陆文龙没有让他们看出什么,只是曹宁临行前的身影依然在他眼前浮现,曾经的好兄弟,如今阴阳永隔,陆文龙悲伤不已。 他也知道眼下并不是悲伤的时候,他既已决定归宋,当想一个万全之策。陆文龙知道此时万万不可分心,因为一时的疏忽就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一旦出事,他身边的人也都会受到牵连,他要振作,要清醒。 其实当陆文龙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便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只是想来,这样的一个选择会给他身边的人带来无限的危险。 首先陆文龙想到的就是张氏,张氏是一定会和他一同归宋的,因为张氏一直以来,都在为能让陆文龙重新做回宋人,认祖归宗而努力着。而他和张氏的感情如同母子之情一般,儿子又怎么能舍母亲而不顾呢?可是,芯草呢?这个女孩陪伴着陆文龙成长,给了他无尽的关心和照料,也将自己的心给了主人,陆文龙不能让芯草受到伤害,他要带着她一起离开,他也相信,芯草在得知自己的决定之时,会一如既往地陪伴着自己一路走下去。 这一夜陆文龙思来想去,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芯草端来早饭,她也是见这几日陆文龙为事所累,不吃不睡,日渐憔悴,才特意为他熬的稀粥。 陆文龙心绪烦乱,哪里吃得下,奈何芯草苦口婆心的劝说,他才勉强吃了几口。 芯草感觉到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而陆文龙和张氏等人的举动似乎预示着还有大事要发生,可是陆文龙不说,她也就没有问。 吃过饭,芯草收拾碗筷。 “芯草……”陆文龙叫住了芯草。 芯草看向陆文龙,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预感到陆文龙要和她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一天,我会成为另外一个人,和先前的一切告别……”陆文龙没有说自己决意归宋,因为他很清楚,芯草在意的不是这些,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也应该让芯草知道了。 不等他说完,芯草鼓足了勇气,说道:“主人,芯草只望主人能够平安!” 芯草似乎已经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不想陆文龙有危险。 陆文龙安慰道:“放心,没事。” 寥寥一句话,让芯草的心踏实了许多,她悄声问道:“主人要去哪里?” 陆文龙道:“我只要重新做回本应成为的那个我,你愿意和我同行吗?” 芯草重重的点了点头:“主人去哪里,芯草便去哪里,芯草只想永远陪在主人身边!” 芯草的想法很单纯,不论陆文龙做出怎样的决定,她都会义无反顾的陪伴在主人的身边。尽管她有着鲜为人知的过去,但为了陆文龙,她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 此时,芯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婆婆的身影,她瞬间明白了当年婆婆和她说的那句话的含义,难道圣母婆婆早已想到有一天主人会走上另一条路? “主人……呜……”这一瞬间,芯草流下了眼泪。 她无法想象再见到婆婆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婆婆又会让她做什么?但此时此刻,她已然顾及不了许多,留在主人身边是最重要的事。 陆文龙又安抚了好一阵,芯草算是平静了许多,毕竟这个女孩子性情柔弱,哪里受得了这般惊心动魄。陆文龙叮嘱她不可走漏消息,自去收拾行囊,随时准备离开。 过午,陆文龙来见张氏。 张氏知道陆文龙的心情不好,开导道:“小龙,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你兄曹宁能够抛却富贵,认祖归宗,足见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今不在了,你定感伤,只是如今却正是我们行大事之时,切不可因伤心而乱了方寸,如此既断送自己的性命,也让你兄在天之灵不安啊!” 陆文龙道:“孩儿谨遵乳母教诲。” 张氏又压低声音问道:“小龙,你兄出了这般事,只怕兀术和哈迷蚩更会对你生疑,你可要小心应对。” 陆文龙点了点头。 张氏又道:“如今,金营已不是久留之地,应早做打算。”张氏很清楚,在这金营多待一刻,便会多一分危险。 陆文龙道:“孩儿知道,只是孩儿认贼作父,杀害同胞,如今寸功未立,有何面目去见岳元帅!” 听了这番话,张氏有些担心,说道:“小龙,你切不可意气用事,岳元帅定会不计前嫌,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其实……”陆文龙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孩儿那晚曾去找过他……” 张氏一怔,问道:“你是去找……完颜兀术?” 陆文龙点了点头。 张氏责道:“小龙,你好糊涂!完颜兀术身边猛将死侍众多,你鲁莽行事,一旦事败,凶多吉少啊!” 陆文龙没有做声。 “你可是见了他?”张氏又问道。 陆文龙道:“当时他独自在帐中熟睡,我……” “唉……人之常情啊!”张氏叹道。 “乳母……” “他虽是骗了你十三年,可也养了你十三年,如今你们的父子情缘也算是尽了,他日在战场之上,你们就是敌人!”张氏说道。 “孩儿记下了。”陆文龙道。 “准备得如何了?”张氏问道。 陆文龙道:“乳娘放心,孩儿已叮嘱乌天鼎和众兄弟,至于芯草,她也会和我们一起走。” 张氏点了点头,她很清楚,自己期盼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第179章 将计就计 陆文龙向乳母张氏说出了自己随时举事归宋。 张氏也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内心不免有些担忧。 陆文龙知道乳母不放心,说道:“天鼎与我生死之交,值得信赖,众兄弟追随我多年,也定然不会叛我,芯草与乳娘情同母女,自然会与我们同行。” 陆文龙始终对琼芳只字未提,其实他最为惦念的就是琼芳,只是现在他都知不道如何告知琼芳自己的身世和决定,他相信琼芳不会出卖他,也会跟她一起走,可是他不希望琼芳和他一起冒险,更何况琼芳是金人,而自己已是宋人,宋金势不两立,他和琼芳在一起就更为艰难。 陆文龙不知道的是他与琼芳的父母都是因为十三年前的潞安州之战而离世,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看到陆文龙如此,张氏已然猜到了,她也很喜欢琼芳,这个姑娘纯真善良,可是她也很清楚,陆文龙和琼芳恐怕再难像从前那样了。陆文龙舍不得琼芳,琼芳是他最爱的人,是他的女人,他又怎么能抛弃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他又能怎么样?一边是国家,一边是爱人,为了国家,他已经抛却了父爱,舍弃了从前,如今又要背离爱情。当知道自己身世的瞬间,陆文龙便做出了选择,只是这个选择意味着他会失去很多很多。 为国家效力一直是陆文龙的夙愿,这是完颜兀术对他的影响,如今他放弃了兀术的父爱,他甚至做好了与兀术反戈一击的准备。但是琼芳怎么办?她是无辜的,这整件事中她是最无辜的一个。 琼芳和李香童都深爱着陆文龙,而陆文龙也是一样,前日,他已然将猿灵剑还给了李香童,决心斩断情丝,尽管这对李香童很不公平,可是,陆文龙别无选择,因为他没有权利让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和他一起承担那本不属于她的苦难。但琼芳不同,她和陆文龙一直在一起,不曾分离。对于琼芳来说,最大的苦难不是和陆文龙一起赴险患难,而是和陆文龙分开。陆文龙也想孑然一身的离开,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要带着乳母和芯草,还有他的兄弟们一起走,但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带琼芳走。要琼芳背叛自己的祖国,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可是要她离弃爱情,则更加残酷。想到琼芳那天真的笑容,陆文龙的内心更加挣扎。 陆文龙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他现在要冷静的摒弃杂念,抛却儿女情长,因为一旦出现偏差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能允许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断送亲人的性命。 张氏知道陆文龙的心里苦楚,便打算安慰他。 正这时,乌天鼎急匆匆的来报:“主公,王爷遣人来说是大战在即,要将韩秀君押往汴京城。” 张氏闻言一惊,“小龙……” 陆文龙沉思片刻,道:“快去请王先生。”他很清楚把韩秀君押到汴京意味着什么。 不一会儿,王佐来了,陆文龙说明了情况,王佐想了想说道:“文龙,如此我们正好将计就计。” 陆文龙不解,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王佐道:“文龙可去告知兀术,假意说是押送韩秀君事关重大,为了防止宋兵劫持,想亲自派人押解。然后可命一得力之人负责押送,实为保护,出营后假做往汴京城去,待出了兀术和哈迷蚩的监视范围,便绕路将韩秀君送往宋营。” 陆文龙说道:“先生果然好计。” “只是……”王佐此时面露担心之色。 陆文龙问道:“先生请讲。” 王佐说道:“如此一来,我等必要提前行事,否则一旦兀术得知韩秀君并未送到汴京城,势必生疑,则那时事情败露,我等性命难保。” 陆文龙道:“先生的担心文龙自然知晓,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倘若他们将韩秀君押往汴京,那她就九死一生了。” 王佐听了陆文龙这么说,很是钦佩。 此时陆文龙对身边的乌天鼎叮嘱道:“天鼎,你亲自去一趟中军帐,就说韩秀君此人十分重要,我将亲自派人押送。” “我这就去!” 乌天鼎刚要走,被王佐叫住了:“且慢,这样说怕是还不够。” “那应该如何说?”陆文龙问道。 王佐想了想,道:“就说殿下青睐韩秀君美貌,故而要派亲信之人护送。” “这……”陆文龙闻言有些犹豫,韩秀君貌美如花不假,可他却对这个韩家大小姐没有什么感觉。 王佐看出了陆文龙的心思,解释道:“一切只为了确保韩秀君无恙。” 陆文龙点了点头。 见陆文龙同意,乌天鼎转身出了帐,飞身上马,直奔兀术的中军大帐。 兀术知道乌天鼎是陆文龙最为信任的家将,为人忠厚,听他说明来意,兀术有些犹豫,心道我这个儿子真是个情种啊,已经有了西夏公主和琼芳,一个国色天香,一个天真烂漫,如今却又盯上了韩秀君,真是应了那句“人不风流枉少年!”的话。不过此刻他也没太在意,毕竟他只想要把韩秀君押回汴京,至于谁派人押送并不重要。 “王儿好些了吗?”兀术此刻在意的是陆文龙的心情。 “禀王爷,主公这几日只待在自己帐中,不让我等打扰。” “唉……”兀术叹了口气,说道:“王儿极重情义,曹宁的死对他打击颇大啊!” 乌天鼎道:“好在昨日开始,主公已正常饮食,心情也好些了。” 兀术点了点头,似乎放心了不少,又道:“你等皆是他信任之人,要多多宽慰,好言劝之。” 乌天鼎礼道:“王爷之言,小人记下了。” 兀术又问了几句,乌天鼎对答如流,兀术也就不再多说,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非常信任的。 而幸运的是,在乌天鼎和兀术对话的过程中,军师哈迷蚩并不在场。 一炷香的功夫,乌天鼎返回了陆文龙的营盘,说兀术已经答应由陆文龙派人押送韩秀君。陆文龙也知道兀术不会轻易拒绝自己,便起身去见韩秀君。 第180章 春秋大梦 陆文龙来见韩秀君。一进帐,见韩秀君正在想什么出神。 “咳!”陆文龙假咳了一声。 自从被擒之后,韩秀君便被关在陆文龙的营盘,虽然她偶尔也会出帐走动,可毕竟失去了自由。好在柳瑞云和芯草会过来看她,特别是柳瑞云,时常会来帐中和韩秀君聊天,开导韩秀君。 韩秀君数次提出要逃跑,却都被柳瑞云制止,倒不是柳瑞云不希望韩秀君逃出去,而是她知道这营盘戒备森严,以她们俩的力量,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弄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 韩秀君见陆文龙来了,没有理他,自始至终她对陆文龙都没什么好态度。 陆文龙倒是直截了当:“今日,本殿下要把你押往汴京城,你收拾一下。” 韩秀君一愣,问道:“为何?” 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此时她的内心有些不安。 陆文龙不想解释,于是说道:“你只管收拾便是。” 谁料韩秀君却来了脾气,怒道:“你不说明,本小姐就偏不走。” 陆文龙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说道:“大战在即,我哪里有心思看管你?再者两军杀将起来,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我于心不忍。” 陆文龙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想韩秀君却想偏了。她噌的站起身来,指着陆文龙喝道:“你这淫贼,休想打本小姐的主意,本小姐与金贼势不两立!” 陆文龙被弄得哭笑不得,也是有些恼火,故意说道:“看你倒是有几分姿色,今次送你回汴京,便是要等本殿下凯旋回京再好生对你!” 韩秀君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你这金狗,还敢打本小姐的主意,简直做你的春秋大梦,本小姐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陆文龙此时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要是他们真把你押往汴京,你想重获自由才真是做的春秋大梦呢! 只是看到韩秀君的态度,陆文龙也懒得与她辩解,只道:“我会让柳姑娘与你同去。”说完,转身离去。 怎么和瑞云姐姐一起走?难不成这个淫贼连瑞云姐姐也不放过?韩秀君虽然身在金营,每日也可以和柳瑞云、芯草说说话,可是她并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芯草不会告诉她,而柳瑞云也没有告诉她。 韩秀君很勇敢,但是她少有城府,也不善察言观色,更加沉不住气,柳瑞云没有和她说,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且不说韩秀君怒气未消,胡思乱想。 再说陆文龙来找张氏,进账之后,见张氏正在喝茶,芯草和柳瑞云也都在。 “孩儿给乳母请安!”即便自己近日心情极差,但陆文龙还是每日都会来请安。 张氏道:“小龙,你气色不好,应多多休息才是。” 陆文龙道:“孩儿奉命派人押送韩秀君回汴京,可韩秀君是一介女流,无奈营中并无女将,孩儿想请柳姑娘同去,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一听这话,柳瑞云心下一惊,她自然是愿意和韩秀君在一起的,可是陆文龙要将韩秀君押往汴京,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要是这样的话,她就更应该跟在秀君身边,保护秀君的安危。 但柳瑞云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问张氏:“大娘,您看……?”这也正是柳瑞云的聪明之处。 张氏已经知道陆文龙和王佐的计划,于是对柳瑞云说道:“那你就去吧,我有芯草照料足矣,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柳瑞云点了点头。 陆文龙走时,柳瑞云送了出来。 陆文龙知道她有话要问,便说道:“柳姑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便是。” 柳瑞云也不转弯,直接问道:“殿下当真要将秀君送至汴京城?” 陆文龙没有作声。 柳瑞云有些急了,她很清楚去了汴京意味着什么。 她和韩秀君情同姐妹,怎么能袖手旁观:“求殿下开恩,放了秀君。”说着,柳瑞云跪倒在地。 陆文龙一怔,看来柳瑞云和韩秀君的姐妹情真是情比金坚啊! 他连忙扶起柳瑞云,低声说道:“柳姑娘只管与韩家小姐同行便是,路上自有乌天鼎护送,你二人可保无忧,切勿有疑,一切只需依照天鼎之言行事。” 柳瑞云一愣,思考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此时她的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激动,她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陆文龙。 陆文龙微微一笑,说道:“韩家小姐性情暴烈,一路上还望柳姑娘好生安抚。” 柳瑞云欠了欠身,“多谢将军,瑞云自当尽力。” 陆文龙见她已猜到几分,便不再多言,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和柳瑞云这般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很多时候只需稍稍点拨,她就已经明白了。 回帐后,陆文龙叫来乌天鼎。 “主公有何事吩咐?”乌天鼎问道。 陆文龙道:“天鼎,你点五十名亲卫护送二位姑娘,夜里启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陆文龙决定越快送韩秀君走越好,他没有和乌天鼎多说什么,他相信他会做的很好。 其实陆文龙要归宋的事从来没有瞒过乌天鼎,而乌天鼎更是不管陆文龙是扶金还是归宋,只效忠陆文龙一人,包括飞龙卫的每一个人也是一样。 乌天鼎闻言忙道:“天鼎不离开主公半步,主公还是派别人去吧!” 乌天鼎很清楚,如今曹宁已经不在了,他再离开,陆文龙身边连一个帮手都没有了。陆文龙虽然武艺过人,可是张氏、芯草她们怎么办?倘若行事有所差池,陆文龙既要自保又要保护她们,可真是分身乏术,这也是乌天鼎执意要留下的原因。 陆文龙知道他忠心,又道:“天鼎,此事责任重大,非你不可。切记,佯做回京,待途中再寻机折回,取道宋营,送至后不可立即回返,以免他人生疑。” “主公……”乌天鼎也明白陆文龙非常信任他,否则也不会把这件事交给他,可让他这么走,确是有些不放心。 陆文龙又叮嘱道:“你投身宋营后,当随时注意这边动向,见我举事,需立即接应于我。” 乌天鼎知道陆文龙已经有了打算,也就不再坚持,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对陆文龙深施一礼:“主公保重,天鼎去了。” 稍晚,趁着夜色,乌天鼎率兵护着柳瑞云和韩秀君的马车启程。 第181章 护送二女脱困 送走了韩秀君和柳瑞云,陆文龙这心里也算是踏实了些,毕竟有她们在的话,势必分散精力,于举事不利。 却说乌天鼎率领五十名飞龙卫护送着韩秀君和柳瑞云的马车,出了金营,便一路向汴京城的方向而去。 乌天鼎这么做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哈迷蚩很有可能会派人暗中跟踪。 此时马车上的韩秀君却并不知情,对柳瑞云说道:“姐姐,那贼人欲将你我送往汴京大牢,若是到了那里,我们姐妹可就难以脱身了,倒不如一会儿寻一暗处,跳车逃走,便是走不脱,也和他们拼了。”这丫头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柳瑞云摇了摇头,劝道:“妹妹不可鲁莽,这些押送兵士个个都是好身手,以你我之力如何能脱身?” 韩秀君觉得柳瑞云说得有理,想了想又道:“小妹想到一个好办法。” 柳瑞云一脸无奈,“你又想出什么法子?” 韩秀君信心满满说道:“待会你假称身体不适,叫停马车,唤那大个子过来,我趁其不备,将他擒住,再以他性命要挟其余兵士,逼他们放行!!” 柳瑞云听了苦笑道:“亏你想得出来,那乌天鼎力大无穷,本事了得,乃是陆文龙身边的亲信武将,怎是你说擒就擒的?到时候只怕擒不了人家,自己却被擒住了。” 韩秀君一听急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柳瑞云摇了摇头,没有理她。 韩秀君哪里坐得住,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看柳瑞云,见她镇定自若,并不着急,十分不解。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就不着急?”韩秀君问道。 柳瑞云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急的?” 韩秀君问道:“姐姐,你该不会是放弃逃生之念了吧?” 柳瑞云看了看韩秀君,说道:“你呀!就不能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韩秀君一愣,倒是琢磨了柳瑞云的话,片刻问道:“姐姐,方才在那贼人营中之时,你便不许我乱来,如今坐上了车,你又不让我动手,莫不是姐姐有了好计策,能助我姐妹脱离险境?” 柳瑞云道:“姐姐可没有什么计策,只是希望那陆文龙能如我所想,做他该做的事。” 这几日,营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即便没有人和柳瑞云说,凭她这般冰雪聪明,自然能察觉到几分。柳瑞云在营中除了每日和芯草照顾张氏,给韩秀君送饭外,还格外留心营中的动向。她看到“苦人儿”王佐频频进出陆文龙的营帐,那那些亲卫也在收拾行囊,尤其是张氏,连日来,张氏的情绪上有了很明显的变化,高兴?激动?紧张?似乎很多情感掺杂在一起,有时甚至会有一种达成心愿的满足感。柳瑞云有时会侧面打听,可张氏都是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只叫她放宽心。 今晚陆文龙明显是有意安排柳瑞云与韩秀君同行,并叮嘱她听从乌天鼎安排,还说望她二人平安到达,却没有说到哪里,难道并不是送她们到汴京?既不是去汴京,那会去哪?会是护送她们回宋营?想到这柳瑞云的心跳竟不自觉的加快了。 见柳瑞云不做声,韩秀君更急了,说道:“什么陆文龙?什么他该做的事?他就是个无耻之徒,要是让他把他想做的事做了,你我姐妹都要遭殃了!” 柳瑞云知道韩秀君始终对陆文龙耿耿于怀,便劝了几句,可韩秀君哪里听得进去,在那喋喋不休,将陆文龙好一阵痛斥。 马车出了金营,走了不到一个时辰。 一名飞龙卫从后面打马来到近前,对乌天鼎道:“不出统领所料,确有一队骑兵远远跟着我们!” 乌天鼎冷笑着点了点头。 不多时,经过一片树林,乌天鼎突然下令队伍停下了。 韩秀君一皱眉:“姐姐,莫不是那淫贼图我姐妹不成,起了杀心,打算在这里了结了我们?”说话间,韩秀君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怆。 柳瑞云听了她的话,又气又乐,说道:“他怎么会害你我性命,妹妹切不可胡思乱想,辜负了好心。” 说着,柳瑞云微微将帘子嵌起一条缝隙,看着外面,见乌天鼎用暗语下令随行兵士都悄悄伏于路边林中。 “好心?这汉子是陆文龙的走狗,他们主仆哪有什么好心!”韩秀君道。 柳瑞云也不争辩,而是观察着乌天鼎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乌天鼎已安排妥当,来到马车前,低声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请二位姑娘不可轻举妄动。” 柳瑞云此刻强压心中的激动,回道:“谨记乌将军之言。” 乌天鼎闻言,也躲进了树林。 此时,小路上只留下一乘马车。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秀君似乎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嘘……”柳瑞云示意她不要说话。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有追兵,而且好像他们还不是一伙儿的……”这种事韩秀君倒是很警觉。 只是不等她说完,柳瑞云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说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忍了这一时,待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 韩秀君扒开柳瑞云的手,低声问道:“莫不是姐姐知晓其中隐情?”这丫头终于看出了些许端倪。 柳瑞云道:“我相信我的直觉!” 韩秀君问道:“姐姐的直觉?到底是什么?” 柳瑞云道:“陆文龙……不会让人失望!” “啊?”韩秀君叫出声来,“你是说陆文龙……” 韩秀君实在无法想象柳瑞云的直觉就是相信陆文龙。 此时的柳瑞云有些急了,“妹妹不可再言,免得坏了大事!” 韩秀君见她真急了,也感到有人逼近,便不再言语。 路上一时间寂静下来,果然不多时,却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声音大概有五六匹马的样子。 此时,柳瑞云紧张的抓着韩秀君的手臂。倒是韩秀君一脸好奇,甚至想探出头去看个究竟,好在被柳瑞云及时阻止了她。 追上来的是一队金兵,他们一直在远处观望,可是许久不见马车有动静,这才慢慢的靠了上来。 那么,这队金兵又是谁派来的呢? 第182章 终回宋营 韩秀君和柳瑞云在马车里,一队金兵已然到了近前。 原来哈迷蚩听说陆文龙要亲自派人押送韩秀君回汴京城,很不放心,可兀术已经应允,他也不好说话什么。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暗中监视陆文龙营中动静,见马车出了营,便派出一队游哨悄悄尾随,只跟到汴京城里,看陆文龙如何安顿韩秀君,再回去复命。 这队金兵一路远远跟踪至此,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早已被飞龙卫察觉。 见路上无人,只有一辆马车停在中间,几个金兵有些狐疑。 只听一个金兵说道:“难道他们发觉我们跟踪,故而弃了马车?” 另一名金兵道:“如此看来,他们此举必有蹊跷。” 领头的金兵说道:“且去看看马车内是否还有人,再回去禀告军师。” 一个金兵得令慢慢的靠近马车,此时车上的柳瑞云和韩秀君听到有人步步逼近,难免有些紧张。好在她们记得乌天鼎的叮嘱,没有轻举妄动。 那金兵一步步走近马车,从缝隙中,柳瑞云和韩秀君都已看到他企图撩起车帘的手了。 就在这时,突听林中传来乌天鼎的喊声:“发!” “嗖!嗖嗖!”紧接着传来弩箭划空而至的声音。 几乎同时,那几个金兵应声跌下马来,都没怎么吭声,便死于当场。 虽然很干净的射杀了跟踪而至的金兵,可乌天鼎和数十名飞龙卫并没有急于现身,而是继续伏于林中,直到确认再没有金兵跟来,才走出树林。 乌天鼎警戒的看了看四周,又命人将几名金兵的尸体就地掩埋,并将马匹牵好。 随后,他来到马车前。 此时韩秀君早已撩起车帘,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到现在她都还没明白过来,倒是柳瑞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二位姑娘可好?”乌天鼎问道。 柳瑞云道:“有劳乌将军了,我与小妹一切安好。” 乌天鼎知道现如今应该将实情告知二人了,便说道:“事到如今,乌某不再相瞒,我家主公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决心归顺大宋,今晚假意押送二位姑娘往汴京去,实则是绕路送至宋营,二位姑娘尽可放心。” 柳瑞云闻言眼角有些湿润,内心更是无比激动和感慰。 韩秀君却有些质疑,问道:“你是说那个金……”说到一半,觉得这么说确有不妥,便又改口道:“那个陆文龙决心归宋?他可是金国王殿下,怎么突然间要归宋?难道他是宋人?莫不是他怕了我爹爹和岳叔父?你方才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是何意?” 韩秀君一股脑问了一大串问题,只是言语上不太受听,柳瑞云急忙拦下了她,不让她再问下去。 乌天鼎也不好与她理论,只说道:“我家主公心如明月,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还望二位姑娘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随后乌天鼎便护着马车择路赶往宋军大营,一路无话,天将亮时,来到宋营侧门前。 守营宋兵见有一支人马护着一辆马车到来,立刻报知值夜将领。 今晚守护营门的正是岳云,虽然先前和陆文龙交战受了点伤,可伤得不重,如今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一面命弓箭手准备,听他号令,一面登上哨塔看去。见只有数十骑,而且已经立马原地,知道不像是敌军劫营,那为首大汉的身形看着有几分眼熟。 此时,乌天鼎将狼牙棒交于身边亲卫,打马来到营门前。看到是岳云,拱手道:“末将见过大公子,烦请大公子单独出来答话。” 岳云认出了乌天鼎,见他并没有拿武器,又这般说话,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又叫他单独出营说话,难不成有什么秘密之事?想到这,岳云下了塔楼,独自出营来见。 “我便是岳云,将军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岳云问道。 见岳云果然单人出营,乌天鼎暗道其好胆量。施礼道:“乌天鼎见过大公子,今奉我家主公陆文龙之命,特护送韩秀君和柳瑞云二位姑娘回营。” 岳云猜到乌天鼎此来应是有要事,可乍一听到他如此说,还是有些惊喜。 “原来如此,乌将军辛苦了……”说话间,岳云看向马车。 这时,韩秀君听到岳云的声音,从车中探出头来,喊道:“岳大哥,我和柳姐姐被送回来了。” “嘘!”柳瑞云连忙示意韩秀君小声些。 她见乌天鼎行事如此谨慎,又想到陆文龙的安危,知道此事不可声张,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此时的韩秀君也似乎明白些了,便连忙将头又缩回了马车里。 “你们……可还好?”岳云隔着车帘问道。 “一路上承蒙乌将军护佑,我们方能安然无恙。”柳瑞云道。 岳云点了点头,他听了乌天鼎的话,又看到韩秀君她们,心中顿时知道了大概,不免有些激动。问道:“乌将军既是奉命而来,那陆兄弟他……” 乌天鼎道:“我家主公恐他人生疑,故命末将护送两位姑娘先行回营。” “如此陆兄弟尚在金营?”岳云问道。 “正是。”乌天鼎道。 “当速派人马接应才是!”岳云的言语间满是关切。 虽然在两军阵前,岳云险些命丧陆文龙的六沉枪下,可他并没有记恨,如今猜到陆文龙决心归顺,更是高兴,当真是一个心胸宽广,磊落坦荡的真汉子。 “多谢大公子好意。”乌天鼎说道:“只是主公举事并非独自一人,还要与乳母、王先生同行,故此无法确定时辰,只能见机行事。” 岳云道:“乌将军言之有理,是我太心急了。”当即一挥手,有兵士将营门打开。“乌将军与诸位兄弟一路辛苦,请回营中歇息。” 岳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乌天鼎身后的飞龙卫,心中暗道:好一支神兵啊! 乌天鼎礼道:“有劳大公子了,请!” 岳云在前面带路,将乌天鼎等人接进了大营。 乌天鼎心道,今观岳云是光明磊落之人,若是岳飞父子真心相待,则主公是投对人了。 第183章 得偿所愿 乌天鼎奉陆文龙之命将韩秀君和柳瑞云送至宋营,并将经过告知岳云。 岳云知乌天鼎必是可信之人,便说道:“请乌将军随我等进营叙事。”说话间,岳云便自己做主,命人打开营门,将一行人接进营来。 短暂安顿之后,岳云道:“乌将军少歇,待我禀明元帅。”说完岳云急忙去见岳飞。 岳飞得知大喜,他没有责备儿子私自开营门之过,毕竟是事出特殊,岳云这么做也是把走漏消息的风险降到最低,也好保障陆文龙和王佐的安全。 岳飞一面来见乌天鼎他们,一面命王横去请韩世忠。到目前为止,营中仅有极少的人知道陆文龙的身世。 在大营的角落的不起眼处,岳飞看到了飞龙卫,寥寥数十兵马,他们个个装备精良,神情坚毅,这应该就是牛皋描述的陆文龙的亲兵卫队。 岳飞起初还有所疑惑,不知是何方神兵竟将自己的岳家军打得如此狼狈。今日一见,不禁感叹,天下间果真有如此强悍的猛锐精兵。看来这陆文龙不仅武功盖世,更是练兵有法,指挥有方,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啊! 再看一座帐中,隐隐有光亮闪动,在帐门口,立着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岳飞识得此人,当日宋金十将大混战之时,此人也曾出战,面对猛将严成方,一条狼牙棒丝毫不落下风。看样子,他是将韩秀君和柳瑞云安顿在帐中,而自己在帐外守着。 岳飞暗自点头,只观亲卫和家将,便知其主公绝非等闲之辈。 乌天鼎见岳飞到来,急忙深施一礼:“乌天鼎见过岳元帅!” 岳飞道:“将军不必多礼!” 乌天鼎又道:“韩家小姐和柳姑娘皆在帐中。” 岳飞点点头,此时他最为担心的肯定是韩秀君的安危了。一撩帐帘,岳飞进了帐,乌天鼎和岳云也跟了进来。 韩秀君和柳瑞云也清楚自己此时到了宋营,应该是安全了。柳瑞云心里对陆文龙很是感激,而韩秀君则有太多的疑问,她到现在还是明白糊涂各一半。问柳瑞云缘由,柳瑞云只说她莫冤枉了好人,辜负了陆文龙的好意。 这时候岳飞进来了。 “岳叔父!”韩秀君站起身来。 “柳瑞云见过岳元帅!”柳瑞云也起身见礼。 岳飞对韩秀君自然熟悉,也听过柳瑞云的事迹,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平安无事最好不过了。” 韩秀君道:“岳叔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飞笑道:“还请乌将军道明吧!” 乌天鼎知道帐中皆是可信之人,说道:“我家主公受王佐先生点化,已决心归宋,如今只在等待时机,建得功勋,便来相投,还望岳元帅接纳。”说完乌天鼎跪倒在地。 方才见到岳飞,他并没有下跪,可是如今说到了陆文龙,他却跪下了。除了主公,即便是见到完颜兀术,乌天鼎也不曾下跪,今次跪拜,只为岳飞能够不计前嫌,真心接受陆文龙。 陆文龙归宋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稍有差错就会万劫不复。陆文龙曾经斩杀多名岳家军将领,还伤了大公子岳云和岳飞的爱将牛皋,至于死在他手的宋兵更是不计其数。若是岳飞记恨陆文龙,不予接纳,而陆文龙又弃金投宋,则将无安身立命之地,其结果不敢想象,乌天鼎有这般担心也是正常的。 岳飞感其忠义,扶起乌天鼎,说道:“文龙迷途知返,实为真英雄,本帅自当做好万全,只等文龙行事,便立即接应。” “多谢岳元帅!”乌天鼎很是感动。 这边韩秀君闻言嘴巴张得老大,她不敢相信自己口中的“金狗”、“番贼”,竟然决心投效大宋。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柳瑞云,其实柳瑞云早已猜到了陆文龙有意归宋,只是怨韩秀君后知后觉。 这时,韩世忠来了,听着脚步声应该是大步流星,甚至有些疾走的意思,可见他内心的焦急。 “爹爹!”韩秀君看到了父亲自然欣喜,而柳瑞云也是一样。 韩世忠很是激动,毕竟女儿这么长时间身陷敌营,他的心一直悬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爷!”柳瑞云上前见礼。 韩世忠看向柳瑞云,感慨道:“瑞云啊,这些年辛苦你了。” 韩世忠深知蛰伏敌国的艰辛,更清楚为了获取情报,柳瑞云将自己的声誉置之不顾,其胆色和决心非是常人可及,值得钦佩。 一句话说得柳瑞云眼中噙泪,这些年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但是为了报答韩家再生之恩,为了国家民族,她无怨无悔。 几句寒暄,韩世忠的眼神落在了乌天鼎的身边。 “乌天鼎见过韩元帅。”乌天鼎见礼道。 韩世忠忙道:“将军不必多礼,将军护送二女,沿途多风险,韩某在此谢过了。” 乌天鼎忙道:“韩元帅言重了,末将不过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我家主公的安排。” 韩世忠闻言问道:“却说说文龙孩儿现在如何?” 文龙孩儿? 这个称谓却是令韩秀君、柳瑞云、岳云等人都有些不解,只有知道内情的岳飞没有惊讶。 乌天鼎此时也有些疑问,韩世忠为何与主公这般亲密?他并不知道韩秀君和陆文龙的婚约,这件事就连陆文龙自己也不知道。 众人更是不知韩世忠和陆登有八拜之交,单从这一点来说,陆文龙是韩世忠的侄儿,更何况陆韩两家是指腹为婚的亲家,若是继续履行婚约,韩秀君嫁给陆文龙,那陆文龙就是韩世忠和梁红玉的女婿。 见韩世忠正焦急的看着自己,乌天鼎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讲述了一遍,并说明了陆文龙随时有可能行事归宋。 韩世忠听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也难怪,宝贝女儿安然无恙的被送回身边,还有陆文龙,很可能是自己的未来女婿又决心认祖归宗,弃暗投明,这对他来说既是喜讯更是安慰。 韩世忠多年来苦苦找寻义弟的遗孤,如今就要得偿所愿,他怎能不高兴。更令人欢欣鼓舞的是陆文龙的选择,很有可能决定着朱仙镇会战的胜负走向。 第184章 天大的喜事 韩世忠见到女儿平安无恙,喜出望外,又想到陆文龙不久也将归宋,心中更是激动不已。 “丫头,你和瑞云先行回营,为父与你岳叔父有事商议。”韩世忠道。 韩秀君也想听听,父亲和岳叔父一定会谈论陆文龙,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知道陆文龙的事。 韩世忠见她不走,说道:“你快回去吧,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娘亲和哥哥们有多惦记你,你呀,也不小了,却只知道闯祸!” 方才父女相见,韩世忠连日来的惦记变成了喜悦,可如今想到女儿冲动误事,使自己身陷敌营,自然责备她几句。要知道陆文龙派乌天鼎护送韩秀君和柳瑞云回宋营,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韩秀君被说的有些不悦,说道:“爹爹也是多日不见女儿,怎个见了面还不忘责难于我!若不是他,也不会落入敌手。”说完,也不等韩世忠开口,拉着柳瑞云扬长而去。 好家伙,韩秀君把这一切的过错全都推到了陆文龙的身上。这韩家小姐的泼辣不讲理倒真是和琼芳有的一拼,难怪两人见了面便是一场难分伯仲的“高手对决”。 韩世忠摇了摇头,自语道:“这丫头可是宠坏了!” 岳飞一笑,说道:“兄长,如今文龙决心归宋,此事事关重大,小弟想请刘琦和张信两位元帅来共商对策。” 韩世忠道:“如此甚好。” 此时,乌天鼎道:“在下恳请告退!” 乌天鼎虽已归顺,但他还是很有分寸的,毕竟是军机要事,他理应回避。 岳飞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乌将军一路辛苦,好生歇息吧!”说着对身边的岳云吩咐道:“好生安顿乌将军和众弟兄,要隐蔽行事,不可走漏半点消息。” 岳飞很清楚,这件事一旦被金兵细作探了去,陆文龙会非常危险。 “元帅放心。”岳云领命下去了。 不多时,刘琦和张信两位元帅也到了,岳飞又将事情说了一遍。刘、张二位元帅欣喜不已。 刘琦出生在一个将门世家,自幼习得弓马,为人豪爽,相貌不凡。刘琦在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跟随父亲刘仲武南征北战,后来,经高俅推荐,被宋徽宗任用。他也见证了大宋的兴衰,如今金人南犯,他奉命领本部人马驰援朱仙镇。 张信也是征战多年的名将,他是从底层士兵凭借着功勋一步一步做到了兵马元帅,这一次会战朱仙镇,他也是责无旁贷。 刘琦和张信都是抗金名将,又都是忠义之士,国家有难,他们作为手握重兵的将领,自然要守土报国,他们和岳、韩组成的这道防线,就横在金军面前,已成为完颜兀术不可逾越的屏障。 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这四个人,也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彼此间非常信任,如今陆文龙决定归顺,这几乎是决定宋金战事的胜负手,却也是艰险的一步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们不能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只见张信对韩世忠说道:“兄长,如今文龙已然决心归宋,实为我军之福啊!” 刘琦也道:“这陆文龙勇猛无敌,若能为我所用,何愁金军不破?” 岳飞道:“二位还有所不知,那陆文龙之父陆登陆子敬与韩元帅乃是八拜之交啊!” “原来如此!”刘琦和张信叹道。 这时韩世忠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文龙与我家小女秀君还是指腹为婚的夫妻呢!” “哦?”刘琦和张信对视一番,哈哈大笑。 韩世忠将当年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岳飞、刘琦、张信三人不住地点头。 “如此当真要恭喜韩兄了,哈哈哈!”刘琦说道。 张信也道:“是啊,想不到这两个孩子倒是在朱仙镇再续缘分。” “当真应了兄长之言啊!”岳飞对整件事情最为清楚,也对韩世忠的苦心深有体会。 韩世忠道:“文龙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啊!” 说话间,他有些伤感,要是没有战争,也许陆文龙和韩秀君已经是夫妻了,而他的义弟和弟妹陆登夫妇也不会死,两家人应该是其乐融融。好在如今找到了陆文龙,而且更令人欣慰的是,他为了国仇家恨,可以舍弃荣华富贵,没有辱没陆家风骨。 想到这,韩世忠仰天叹道:“文龙是个好孩子,我贤弟夫妇二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身边的岳飞、刘琦、张信见状也为之动容。 当年的潞安州之战,他们都有所耳闻,以区区弹丸之地、数千守军,抵抗金国几十万虎狼之师,单是这份勇气就是绝大多数人可以比拟的。 城破之时,陆登夫妇及家将全部殉国,无人逃跑或投降,如此忠义,更是令人钦佩不已! 见韩世忠如此,岳飞劝道:“兄长,如今文龙弃暗投明,认祖归宗,此乃是天大的喜事,兄长理应高兴才是啊!” 韩世忠点了点头,笑道:“贤弟说的是,贤弟说的是。” 此时,岳飞道:“听乌天鼎所言,他们路上曾有金兵跟踪,想来当是金兀术和哈迷蚩派来的,可见他们对文龙已起了疑心。如今秀君被送回来,文龙那边更添危险,我等应随时做好接应准备,以免有所差池。” 韩世忠道:“贤弟所言极是,文龙虽然勇冠三军,可毕竟年少,如今他身处虎穴,我真是担心啊!” 韩世忠此刻已经将陆文龙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他也认为自己有责任照顾这个走失了十几个春秋的少年。 岳飞道:“我等各自多派人手对金营的一举一动进行监视,以防陆文龙有危险。” 韩世忠点头。 刘琦和张信二人则立即回营安排去了。 乌天鼎带来的这个喜讯,令岳飞和韩世忠欣喜难当,可想到陆文龙的处境,又是夜不能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要面对生死抉择,民族大义和养育之恩,势必要做出取舍,的确是非常痛苦和艰难的。 此时,他们只希望陆文龙能够逢凶化吉,平安来投。 第185章 钩镰枪破连环马(上) 陆文龙遣乌天鼎护送韩秀君和柳瑞云回到宋营,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喜出望外,听了乌天鼎述说了详情,众人更是高兴,尤其是韩世忠,内心既欣慰又感慨。 两日来,金营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动,岳、韩二人的心才算放下来。 只是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俩屡次三番前来挑战,看到他们率领着铁甲连环马,在阵前耀武扬威、目空一切的样子,岳飞决定歼灭这支强大的骑兵力量。 这一日升帐,岳飞想起曹宁生前说过的那句话“钩镰枪可破连环马。”不禁眼角垂泪,叹道:“苦哉!惜哉!苦曹宁将军壮志未酬,英年早亡,惜我那五位兄弟白白送了性命。” 帐下众将也都怆然伤感。 岳飞又道:“如今本帅欲除掉连环马阵,为我兄弟报仇!” 众将齐声道:“请元帅下令!” 岳飞又道:“这‘连环甲马’虽然所向披靡,却也并非天下无敌。当年呼延灼上梁山之前,官至汝宁郡都统制,曾经奉命清剿梁山,呼延灼就是用这连环马阵大败梁山军。后来,梁山请来金枪手徐宁,用钩镰枪大破连环马阵,如今我军也可沿用此法,定能取胜。” 旁边军师诸葛英问道:“元帅的意思是沿用当年金枪手徐宁的钩镰枪阵?” 岳飞道:“正是。” 诸葛英道:“如此甚妙,只是那金兵连环马阵的车上携有弓箭手,我军的钩镰枪需有盾牌兵保护。” 这边岳云也道:“军师所言不虚,只是与那连环马阵交锋,要快速冲入阵中,我军若携带盾牌,势必会影响速度,如此岂不是更为不利?” 诸葛英道:“普通盾牌确实笨重,不利于冲锋,要想迅速冲入敌阵,可用藤牌护体。” 在场众将闻言,不禁赞叹。 岳云也道:“军师妙策,侄儿受教了。” 此刻岳飞也已胸有成竹,于是传令,命孟邦杰、张显各带三千兵马,去操练钩镰枪,命张立、张用各带三千人马,去操练藤牌,随后又命岳云、张宪、何元庆、严成方四人加紧操练背嵬骑兵。 待一切安排妥当,岳飞遣人往金营下了战书,限期三日,再去破阵。 金营兀术接了战书,不以为然,说道:“这铁甲连环马纵横疆场,战无不胜,任他岳飞能有何本事胜我?” 哈迷蚩道:“岳飞诡计多端,帐下又多能士,如今更有韩世忠等人助阵,主公不可掉以轻心啊!” 兀术点了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可命完木拖赤、完木陀泽二人加紧操练连环马阵,不可轻敌。” “遵命!”哈迷蚩道。 出了大帐,哈迷蚩却停下了脚步。前日他献策欲将韩秀君押往汴京城,毕竟她是韩世忠的女儿,留在手里是大有用途的,可不想陆文龙却执意亲自派人押送,他又不好阻拦,只好随了陆文龙。 可是曹宁的背叛却令哈迷蚩对陆文龙产生了些许怀疑,尽管他不想这么做,可身为谋臣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陆文龙脱不了干系。 无奈兀术和陆文龙父子情深,兀术对儿子极其信任,哈迷蚩不敢明面上怀疑陆文龙,只好派人暗中监视。 那晚,押送韩秀君的马车尚未出营,哈迷蚩便得到了消息,他命几个心腹金兵待车马出营,远远的一路跟在后面,不可被人发现,直到马车到达目的地,立即飞马回来禀报。 如今已过了两日,不见人回来,哈迷蚩猜想应该是一路跟着回了汴京城,若真是那样,确还得几日才能回营。可是思来想去,哈迷蚩却越发不安,他又派人沿路寻找,回报说没有异常,哈迷蚩只好决定再等几日,他哪里知道,派出跟踪韩秀君马车的那几个心腹,已经被乌天鼎和飞龙卫送去见阎王爷了。 自宋金双方约定三日后再战,两边都加紧操练备战。 岳家军这边孟邦杰、张显二人操练钩镰枪,而张立、张用兄弟俩则是训练藤牌兵,然后再进行相互掩护的合练,岳飞和诸葛英在旁不时纠正。 金营之中,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也不敢掉以轻心,整日的演练冲击、刺杀、箭弩,准备再次重创岳家军。 自陆文龙领兵来到朱仙镇,双方一直激战,即便宋军高挂免战牌之际,金军也没有停止叫骂,如今却迎来了短暂的休整期,直到三日之后。 岳家军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四将已将钩镰枪和藤牌操练纯熟,回来缴令。 岳飞大喜,立即差人于金营下了战书。 金营这边兀术对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的连环马阵信心十足,他并不知道,陆文龙已将连环马的最大命门交于岳飞之手。如今岳飞已得破连环马阵之法,见岳飞下了战书,兀术以为稳操胜券,便接了战书,约期出战。 约战当日,岳飞手持令牌,调兵遣将,命张立、张用的藤牌兵为前阵,张显、孟邦杰的钩镰枪兵为后阵,藤牌兵外着单衣,内穿薄甲,钩镰枪兵则将枪尖处用布袋罩住,藏于藤牌兵阵之后。 又令岳云、严成方、张宪、何元庆在背嵬军中挑选精骑五千为后援,以做掩杀接应。 待下完军令,岳飞起身来到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面前。此时的他已然放下了主帅的威严,而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兄长。岳飞看了看面前孟邦杰四人,这四个人都是岳飞的好兄弟,追随他多年,尤其是张显,自岳飞起兵,他就一直在岳家军中。 岳飞语重心长的说道:“诸位贤弟与我朝夕相处,征战有年,为兄没能让兄弟们加官进爵,更不曾给兄弟们带来富贵,想来,尤是感慨。”说到这,岳飞又想起先前阵亡的董先等人,不禁泪眼阑珊,“我岳飞自问上不负皇恩,下无愧黎民,一心尽忠,以身许国,从无半点私欲,只是对不住众家兄弟啊!” 此刻岳飞百感交集,与金交战多年,胜多负少,如今金兵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已然开始向北败退,岳家军屡战告捷,大有恢复中原之势。谁料此番会战朱仙镇,却有十数名军中将领战死沙场,这些人大多是多年效力岳家军的将领。作为主帅,岳飞清楚的知道战争的残酷性,但当身边的兄弟战友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他却心如刀割。 此次出战连环马阵,岳飞寄出八名将领,尤其是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四人,更是身为前部,危险重重,岳飞不想再看到有谁步董先五将的后尘了。 第186章 钩镰枪破连环马(中) 岳飞调兵遣将之时想起阵亡的将士们,不禁感叹。 众将皆道:“我等追随元帅,无怨无悔!” 岳飞点了点头,言道:“尽忠报国方显男儿本色!我兄弟齐心,誓破金贼,恢复河山。” 在场众将齐声道:“誓破金贼,恢复河山。” 岳飞又对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四人说道:“四位贤弟,此战务必小心,本帅静候佳音,盼贤弟们平安归来。” 孟邦杰四人很是感动,齐声道:“誓破连环马!”说完,四人领兵出战。 岳飞又唤来岳云、张宪、严成方、何元庆四人,叮嘱道:“你四人为后迎,前战若胜,你等率兵突击掩杀,前战若败,当立即营救其回营,不可恋战。” 虽然胸有成竹,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得令!”岳云四人领命下去准备。 再说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领兵来到阵前,见到对面的连环马,队伍前面的正是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 此刻完木两兄弟看着前来讨战的四名宋将和他们身后的宋兵,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有些像是残兵。 完木陀赤催马上前,手中铁杆枪一指,大声断喝:“南蛮报上名来!” 这边张立喝道:“番贼休得猖狂,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张立,这几位乃孟邦杰、张显、张用是也,今日你家这几位爷爷特来拿你。” 完木陀赤冷笑一声,心想这几个人我从未听说过,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的本事,再看他们身后的宋兵,兵器陈旧,甲胄不全。手中的长枪枪杆太长,而枪头不知为何还用粗布袋罩住,这样的兵器根本不利于战场的拼杀,至于那些盾牌兵的身上更是连护甲都没有,手中仅仅拿着一副用藤条编制的盾牌,如此装备有如赤裸相搏,自寻死路。 想到这完木陀赤轻蔑的看了看,好像眼前的这几千兵马已然是一具具的死尸。 他一脸瞧不起的说道:“某乃大金国昌平王帐下元帅完木陀赤,那身后的乃是某家胞弟,完木陀泽。今日我兄弟二人特来送你等归西!” 张立闻言大怒,舞动镔铁棍直取完木陀赤,完木陀赤举铁杆枪接战,二人战在一处。 斗了十几个回合,完木陀赤心说眼前这名宋将虽然勇猛,但棍法一般,就算是一对一,自己也能取胜。转念又一想,对面来了四名宋将,不知道那三人的实力如何,以免有变,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完木陀赤利用间隙,冲着弟弟完木陀泽使了个眼色,完木陀泽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又战了十几个回合,完木陀赤虚晃一枪,拨马便走,边走边喊:“我有宝贝在此,南蛮休要追我,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张立知道他是诈败,必是要用那连环马来对付我们,心说爷爷们就是为了破你的连环马来的,想到这大喝一声:“番贼哪里跑,爷爷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何宝贝!”说着猛追而来。 后边孟邦杰、张显、张用见此情景,立即指挥兵马,一同追赶而来。 这边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俩见宋军追来,顿时心中大喜,似乎已经看到这四名宋将和数千宋军也和先前董先等人的军马横尸遍野的惨状。 宋军张立在前面追,孟邦杰三人跟在后面,他们刻意放慢速度,和前面的金兵保持着距离,并且做好随时变阵的准备。 果不其然,待追了一阵,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二人左右分开,张立四人则立即停止了追赶,列好了阵势。 宋军快速形成了一个大圈,藤牌兵手握藤牌在队伍的最外侧,钩镰枪兵则躲在藤牌兵的身后,圆心处则有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指挥。 这时突听到一声炮响,只见完木兄弟二人又复杀回,只见他们令旗挥舞。霎时间口蓠声四起,驼皮鼓阵阵,那三千“铁甲连环马”气势逼人的从四面围了上来,将四名宋将和数千宋兵围在中间。 此前听那些在与连环马交锋而侥幸生还的兵士描述过,加之几日来对此阵的分析和了解,宋兵对眼前的一切并不感到吃惊和意外。见被铁甲连环马包围,张立和张用兄弟二人立即指挥藤牌兵举起藤牌,紧紧相连,形成一把巨大的保护伞,将数千兵士罩在里面。孟邦杰和张显则带领着钩镰枪兵藏身于藤牌之中。与此同时,二人命令兵士将套在枪头上的粗布袋打开,露出长长的枪尖和锋利的钩刀。 此时,“铁甲连环马”已经渐渐围了上来,这连环马虽然威力强悍,冲击力巨大,但由于马匹都全副武装,铠甲遮体,又是三十匹马连在一起,排成一排,机动性自然受到影响,速度也不是很快。 双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完木驼泽一挥令旗:“放!” 连环马上手持弓弩的金兵一立即弯弓搭箭,同时射向了宋军。 再看宋兵此刻早已列好阵势,那外围的藤牌兵将张立等四将及数千兵士裹得严严实实,弓矢弩箭根本无法穿透。 完木两兄弟见状大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又薄又轻看上去有些不堪一击的藤牌竟能有如此本事。 既然弓箭失去了作用,完木陀赤立即指挥大军慢慢前压,打算用一排排全副武装的连环马阵来冲垮面前的藤牌阵。在他看来,即便宋军能够用藤牌抵抗弓箭,但也无法阻止连环马阵巨大的冲击力。 此时张立和张用已然做好了准备,他们从藤牌的缝隙中观察着金兵的动向,见连环马慢慢的压上来,兄弟二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两军的最佳距离。这个距离一定要把握好,距离远了,有可能会被金兵的弓箭射杀,近了则阵队来不及展开,就会被连环马阵践踏。 因此,这个距离必须是不远不近,既让金军的弓弩发挥不了作用,也不可让连环马冲过来。张立和张用很清楚,这个距离决定着此役的胜负和他们这几千人的生死。 第187章 钩镰枪破连环马(下) 宋军的防御阵形与金军的连环马阵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连环马距离宋军还有百十步的时候,只听张立大吼一声“散!”。 一声令下,原本个个相连的藤牌突然分散开来,金兵见此情形有些不知所措。 “杀!”与此同时,孟邦杰和张显指挥着钩镰枪兵迅速从阵中杀出。 他们手中钩镰枪只奔连环马的马腿而去,连环马上的金兵虽手拿长枪,只是他们的长枪还没有刺到面前的宋兵,胯下战马的马腿已经被钩镰枪锋利的钩刀斩断。 “铁甲连环马” 的每一匹战马从马头到马身上都裹着生驼皮,外面还罩着一层铁甲,马与马之间都用铁钩铁环连接,每三十匹为一排,一旦中间有三五匹马被钩镰枪钩倒,其余的马也被牵绊,也都失去了机动性,无法动弹。 这就是战争的定律,任何武器都不是无敌的,任何武器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弊端。“铁甲连环马”固然冲击力强大,可它的弊端就是机动性不足,灵活性差,看似攻无不克的它们今天遇到了克星。 与连环马刚刚相反,宋军却是异常灵活。自藤牌兵散开,钩镰枪兵迅速冲出来,他们三五兵士一组,相互配合,机动作战,只断马腿,出手极快。 在宋军迅猛的攻势下,几个眨眼间,就有二三十排连环马失去了战斗力。 而后面的连环马来不及反应,根本无法停住,继续前冲,与前面的连环马绞在了一起,自相踩踏,人仰马翻。 完木两兄弟统兵以来,一向无往不利,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连忙下令后撤。 可是,这种局面撤兵为时已晚。 那些原本负责外围防御的藤牌兵此刻早已化整为零,吼叫着冲向已是寸步难行的连环马阵,手中的短刀毫不留情的斩杀金兵。 由于这些藤牌兵身上没有厚厚的护甲,只是贴身软甲,也没有长枪大刀,所以冲锋的速度极快,瞬间就到了金兵的跟前。 那些金兵有的刚刚被掀下马背,还没反应过来,锋利的短刀就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许多金兵见宋兵杀到面前,可手中的长枪根本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在死前发出最后的惨叫。即便有的金兵反应快,可刚刚站起身,也被长长的钩镰枪刺死。 一时间,金兵死伤无数,人的惨叫声,马的哀鸣声不绝于耳。 完木陀赤见这样下去,如同坐以待毙,他让弟弟完木驼泽收拢规整乱阵,自己亲自率领十余排连环马再次压了上去,这回马上的金兵个个手持重弩。 此时孟邦杰和张显率领的钩镰枪兵还在钩刺着那些无法动弹的战马和金兵,而张立张用兄弟俩则早已冲入了敌阵,正在大杀金兵,他们都没有想到完木陀赤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又重新组织了新一轮的攻击,而且用的是穿透力更强的重弩。 这一次轮到宋兵遭殃了,藤牌虽然轻便,可是耐久性差,经受多次的强弓射击之后,已然破损,如今再也经不起重弩的攻击。几弩下来,已经破损不堪,无法使用,再加之藤牌兵为了行动敏捷,只身着软甲,在重弩面前,如同赤膊上阵,可怜这些宋兵,不一刻便被射杀一片。 而失去藤牌保护的钩镰枪兵此刻完全暴露在金兵的重弩面前,连番的射击,使得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半的钩镰枪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是宋军将士都知道此役的重要性,虽然情知对手之强大,可依然敢于舍命搏杀。只见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勇往直前,毫无惧色,他们喊杀着向连环马阵冲去,一个个都是要拼命的架势。 可是钩镰枪兵已损失大半,没有了钩镰枪,连环马再无可怕,单靠藤牌兵的冲杀很难冲到这些连环马的跟前。再看这些连环马骑兵,不愧是精锐之师,他们在完木驼泽的指挥下很快的再次列好阵型,并且击退了宋军的攻击。 孟邦杰四人指挥了数次进攻之后,人马伤亡惨重,只得依靠仅存的藤牌兵原地坚守,即便他们都知道,这样的防御在连环马阵面前几乎不堪一击,可为了保存最后的力量,只能这样。 他们只能忍耐,为最后一搏集聚力量。而这时,连环马已经向这些宋兵围了过来,战局行将逆转。 尽管金兵也损失惨重,可如今宋军已然成了瓮中之鳖,再无可能反击或逃走,在金兵看来,他们面前的宋兵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营中炮响。岳云、张宪从左路杀来,何元庆、严成方从右路杀来,他们率领的轻骑兵迅速的冲入敌阵,与金兵短兵相接。 此时连环马正欲对孟邦杰四人率领的宋兵进行包围剿杀,却不想阵型的肋部冲入两支人马,而且十分勇猛。 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完木两兄弟和他们率领的“铁甲连环马”来不及应对,一下子被冲乱了阵脚。 这时,被围在中间的孟邦杰、张显、张立、张用四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指挥剩余兵马,迅速分散冲出,来了个中间开花。 连环马阵腹背受敌,首尾难顾,而一旦有几匹战马刺杀或钩倒,那这一排的连环马便会东倒西歪,失去活动能力,被掀下马背的金兵,本就摔得不轻,面对宋兵的快速斩杀,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在坚持了几番攻击之后,连环马终于无力再做抵抗,被宋军歼灭。 眼看着连环马一匹匹倒下,兵士一个个惨死,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俩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想力战不退,却明知不是对手。 无奈之下,二人也只能逃回本营,向兀术请罪。 这一役,宋金双方都付出了代价,岳家军有数千兵士惨死在金兵的重弩弯刀和连环马的铁蹄之下。 而金军这边则更为惨痛,即便是兀术也不会想到,此战竟成了不可一世的 “铁甲连环马”的绝唱。 第188章 铁浮陀 铁甲连环马遭遇浩劫,几乎全军覆没。 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败逃回营,得知铁甲连环马遇险,完颜兀术派兵前去接应,却为时已晚。 大金国的精锐骑兵就这样被击溃,令兀术十分沮丧,而沮丧的同时,心中更多的是不安。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支号称天下最强大的骑兵军团会在来到朱仙镇短短的一个月,就全军覆没。 兀术试着找出失败的原因。难道自己太过求胜心切?又或者是低估了宋兵的战斗力?而岳飞又是如何知道破解连环马的呢?不论他怎么想,也绝不会料到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给自己最大的劲敌传递了消息。 升帐之时,完木兄弟俩跪地领罪,一众将领立于两侧。 兀术没有开罪完木兄弟,而是仔细的听着他们讲述连环马阵的惨败经过。 “钩镰枪?”兀术问道。 “那岳家军就是用钩镰枪破的连环马阵。”完木陀赤说道。 兀术看向陆文龙,问道:“王儿,你可知这钩镰枪的厉害?” 陆文龙故作懊恼,说道:“孩儿曾听闻当年水泊梁山金枪手徐宁使得一手好钩镰枪,也正是他助梁山大破呼延灼的连环马阵。想不到岳飞帐下有能人识得此法。” 兀术怒道:“可恶的岳飞竟坏了某家的精锐之师。” 大帐内一片安静。 片刻,哈迷蚩开口说道:“听闻岳飞麾下有梁山好汉的后人,或许真的有人献策也不足为奇。”说话间,他看向陆文龙,又道:“只是可惜了殿下悉心练就的精兵。” 陆文龙没有再说什么,他深知面前这个人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正所谓言多必失,眼下举事在即,他不想让哈迷蚩看出任何端倪。 此后两日,兀术一直闷闷不乐,宋军那边也没有动向,双方又进入到短暂的对峙局面。 这日,兀术正于帐中苦思破敌之策,哈密蚩进来了:“见过主公。” 兀术看了看哈迷蚩,说道:“军师这两日倒是少有闲暇啊!” 这两日,兀术没有升帐,哈迷蚩也没有出现。他知道兀术为铁甲连环马的覆灭耿耿于怀,于是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主公不必为这一时的输赢而惆怅。” 兀术叹道:“话虽如此,可如今军心不稳,我欲再遣王儿出战,军师以为如何?” 曹宁背叛投敌,“铁甲连环马”损失殆尽,如今兀术若想扭转颓势,只能再次派出手中的王牌——陆文龙。 哈迷蚩听到兀术要派陆文龙出战,急忙劝道:“主公稍安勿躁,眼下我军新败,不宜再战。” 他虽然表面是这么说,实际上是对陆文龙已经产生了怀疑。他先前派出去跟踪韩秀君马车的几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令他很是不安。今早,哈迷蚩已派人火速赶赴汴京,问询韩秀君是否押到。 兀术又问道:“军师觉得这次朱仙镇会战胜算几成啊?”陆文龙初到之时,金军连战连捷,兀术只感胜券在握,可如今接连受挫,他已不再像先前那么乐观。 哈迷蚩道:“如今断言胜负,为时尚早,不过微臣却给主公带来一个好消息。” “哦?”兀术问道:“是何消息?” 哈密蚩道:“先前主公下令打造的数百门铁浮陀,昨夜已从大都到了营中。” 兀术听了转忧为喜:“确是好消息,这铁浮陀来的正是时候,快,叫上众将随我前去观瞧。” 一柱香的工夫,营中诸将都到了,陆文龙自然也在其中。 兀术说道:“诸位随本王征战多年,都是战无不胜的大金勇士,任何人也无法阻止我大金的铁骑。如今挡在我们面前的岳飞和韩世忠等人虽然有些本事,但早晚必是我们的手下败将,那南朝江山也迟早纳入我大金国的版图!” “大金国万岁!” “大金国万岁!” 众将齐声高喊。 兀术点了点头:“本王命人打造的数百门铁浮陀已从大都开到了朱仙镇。所谓‘神仙难躲一道烟’,任凭他岳飞和韩世忠诡计多端,在铁浮陀前也必是灰飞烟灭。” “大金国万岁!” “大金国万岁!” 众将听了兀术这番话更是士气大振。 哈迷蚩来到陆文龙的身边,故意说道:“有了这些铁浮陀,管叫他岳飞、韩世忠之流死无葬身之地。” 陆文龙点头道:“若真如军师之言,那我大军便可顺势南下,踏平江南,完成皇兄一统天下之宏愿!” “铁浮陀可令宋军的防御土崩瓦解,乘势追击,冲阵杀敌,还要仰仗殿下的神武啊!”哈迷蚩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陆文龙。 陆文龙微微一笑,说道:“父王与军师运筹帷幄,文龙恭听号令!” 哈迷蚩没有从陆文龙的举止言语中找到破绽,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殊不知此时的陆文龙心下却十分焦急,他深知这铁浮陀的威力,心说如果不早点告知岳元帅,只怕那数十万宋军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到那时大宋的江山再无法保全了。 这铁浮陀到底是何物?其实所谓铁浮陀就是一种大型火炮,威力巨大。 当年韩世忠镇守两狼关之时,曾经用这种火炮抵挡金军的攻势,也让完颜兀术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金军攻占宋朝都城,将城中不少能工巧匠掳回大都,其中也不乏一些打造火炮的匠人。金人便是利用他们对原有的火炮进行改良,打造出了铁浮陀,这铁浮陀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 当下兀术令道:“将铁浮陀拉到小商河边的高地之上,炮口对准宋军大营,待到深夜子时,宋军熟睡之际,一齐点火发射,炸他们个粉身碎骨。” 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俩主动请缨点了两千兵马拉着铁浮陀,悄悄前往小商河布置去了。 兀术又令道:“众将听令!待铁浮陀发射过后,本王亲率大军掩杀,见到活着的宋军,一律格杀勿论!” 一众金将齐声道:“谨遵王爷号令!” 此时,完颜兀术踌躇满志的看向宋军大营的方向,眼中杀气凛然:“岳飞,韩世忠,某家要让这朱仙镇成为你们的坟墓!” 第189章 星夜射箭书 兀术欲深夜炮轰宋军大营,陆文龙虽表面不露声色,可内心焦急万分。 回到帐中,陆文龙立即将这件事说与了王佐。 王佐听了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此事需尽快通知岳元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陆文龙道:“先生放心,文龙已有打算,只须先生书信一封,言明详情,待天色渐暗,我便趁夜出营,将信用箭射入宋营。” 王佐大喜:“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写信。” 于是,王佐立即修书,再系在箭上,只等天黑。 临近辰时,天色暗了下来。陆文龙想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出门,一名飞龙卫来报:“主公,军师来了。” “什么”?陆文龙顿时一怔,王佐此刻也是紧锁眉头。 “现到何处?” “已到营门口,正往这边来。”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知道了,你去吧,他若问起,就说我去了郡主那里。” 飞龙卫下去了。 “文龙……”王佐欲言又止,哈迷蚩这个时候来见,更加说明他已经对陆文龙产生了怀疑。若发现陆文龙不在营中,必会告诉金兀术,到时陆文龙可能会陷入险境,他担心陆文龙的安危。 陆文龙看出他的担忧,说道:“先生放心,文龙自会小心。” 王佐点了点头,他知道现今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烦劳先生在营中照料。”言罢陆文龙一撩帐帘,快步而去。 曹宁去了,乌天鼎也不在身边,陆文龙将张氏等人托付王佐照看,是极大的信任。王佐暗下决心,便是舍弃性命,也要保全陆文龙的家人。 再说陆文龙骑着麒麟驹,从营盘小门出来,直奔大营门前。 值守营门的金兵见陆文龙骑马而来,上前施礼,问道:“殿下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陆文龙面无表情:“军中饭菜不合胃口,想去林中猎些野味烤来吃。” “可是王爷有令……”金兵有些为难。 “嗯?”不等他说完,陆文龙微微的皱了一下眉,脸沉了下来。 那金兵见状,这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立即改口道:“既如此,殿下早去早回。”说完示意手下将营门打开。 陆文龙点了点头:“本殿下去去就来,父王那里我自会去说,不会为难汝等。”说着一拍马,出了营门,悠达达的奔着凤凰山下的树林去了。 待走了一阵,离金营远了,陆文龙这才快马加鞭,那麒麟驹飞也似的狂奔起来。就这样,陆文龙绕过树林,直奔宋军大营。 待来到宋营门前,早有军士看到了陆文龙匹马而来,虽然只看到一人一骑,但营楼上的弓箭手也已做好了准备。 陆文龙知道再往前,那些弓箭手就要放箭了,毕竟自己穿的是金国武将的打扮,并且有的宋兵应该认识他这个斩杀数名宋将的金国殿下。 但见陆文龙勒住马疆,走兽胡玄天带,弯弓搭箭,“嗖……嗙”,一支飞箭正中营门之上。 “此箭书十万火急,速速交于岳元帅手中,倘若有半点延误,恐遭大劫。”言罢,陆文龙不敢耽搁,一打马,飞奔而去。 守门宋兵起下箭书,一阵狐疑,想起陆文龙方才的一番话,急忙禀告岳飞。 岳飞此刻正在中军帐中,施全和牛皋也在。 这时,张保领着一军士进帐:“元帅,营门军士说一名金邦小将给元帅送来一封箭书,言万分紧急,不可耽搁。” “哦?可知来将身份?”岳飞问道。 军士道:“禀元帅,来将距离营门百步之远,又是深夜,实难看清。” 接着军士将方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岳飞点了点头,虽然看不清来将容貌,可既能在百步之外,射出如此一箭,必非常人,听到军士的描述,岳飞断定来将就是陆文龙。 岳飞一边想着,一边拆开箭书,仔细观阅,不由得一身冷汗。 旁边的施全和牛皋见岳飞脸色不对,问道:“哥哥,这信是何人所写?上面说的又是何事?” 此时岳飞猛然起身,“不好!” 见岳飞如此反应,施全和牛皋站起身来,张保也连忙上前,“哥哥到底何事?” 岳飞道:“如今已不急赘言,待避过此难,为兄再细细道来。张保,你立即与王横去通知韩元帅、刘元帅和张元帅,让他们虚设旗帐,只留空营,集合本部人马,收拾辎重,退往凤凰山躲避,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保一愣,紧接着说了声:“张保这就去。”便快步下去了。 岳飞对施全说道:“贤弟,你速去集合所有人马,火速赶往凤凰山,只留空营,快去。” 施全虽然也不明白元帅为什么这样,但见岳飞十分焦急的样子,不敢耽搁,立即下去准备了。 牛皋急了:“到底发生何事?哥哥怎会这般慌张?” 此刻岳飞哪有时间回答,只说道:“哎呀兄弟,如今十万火急,你不必多问了,快将粮草辎重收拾停当一并发往凤凰山,不得延误。” 牛皋不再多问,憨厚的点了点头:“哦!”转身刚要走,“等等。”岳飞喊住了他:“你再把岳云和张宪给我唤来。” 不一会儿,岳云、张宪进得帐来。 岳飞低声对二人交代一番,二人领令下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岳飞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金营方向,感叹道:“文龙以身涉险,射箭书救大军于危亡,实我大宋的救星啊!” 再说陆文龙夜半出营,恐人生疑,一路狂奔回了大营。 守营金兵连忙开营门将他迎了进来:“殿下回来了。” “嗯!”陆文龙点了点头:“可有人问起?” 那金兵犹豫了一下,说道:“方才军师来查问过。” 陆文龙一皱眉,又是这个哈密蚩!遂问道:“军师几时走的?去向哪里?” 金兵道:“回殿下,军师刚走,像是去见王爷了。” 陆文龙心想这个哈迷蚩定是去营中找他不在,便来营门询问,得知他出营才去告诉兀术的。 陆文龙虽不怕他在兀术面前说什么,可哈迷蚩如此关注自己,想必对自己起了疑心,好在他不知道自己出营的目的。 想到这陆文龙不做迟疑,也直奔兀术的营盘而来。 第190章 终是放不下 陆文龙冒险星夜送箭书,本想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可还是被哈迷蚩发现了。 闻听哈迷蚩去见兀术,陆文龙也尾随而至。 可是进了兀术的主营,陆文龙并没有去兀术的中军帐,而是前往琼芳的寝帐。 帐内微微有烛光闪烁,陆文龙来到门外,故意咳嗽了一声:“咳,芳儿,我进来了。”说完一撩帐门走了进去。 此刻琼芳躺在榻上,撅着小嘴,一看就是在生气,身前两名侍女似乎是在劝她。说是侍女,实则也是腰挎弯刀,是专门保护琼芳的。 突然看到陆文龙进来,琼芳的脸上立即绽放出了笑容,不过她很快的又冷下脸来:“哼,你终于舍得来了?”说着被子往上一拉,把自己的头脸都给蒙上了。 由于战事紧张,自琼芳搬回来之后,兀术便让她和陆文龙尽少见面。琼芳虽不情愿,可也知道这样做是为了龙哥哥能够全身心投入到战事中,毕竟两人时常在一起,对意志是一种消磨,会给龙哥哥带来危险。可是,两人先前都是如胶似漆的,如今几日见不到一面,琼芳心里想念龙哥哥,又气他不来见自己,这不是又发起脾气来了。 “见过殿下!”那两名侍女见陆文龙来了,上前见礼。 陆文龙问道:“郡主何故如此?” 一名侍女道:“回殿下,郡主自搬出殿下营盘便郁郁不乐,这几日又不见殿下来,方才正发脾气呢?” 另一名侍女也道:“殿下忙于军务,却也当常来看望郡主,不然,郡主只能拿我们出气了。” 看样子,琼芳的脾气又上来了,不过侍女能这么说话,可见平日里她们相处的非常融洽。 琼芳在被子里听到这话,猛的探出头来,喝道:“好你们两个小刁嘴,谁说本郡主想他了,若再多嘴,要你们好看!”琼芳这算是不打自招了。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施礼告退。帐中只留下陆文龙和琼芳。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陆文龙无暇顾及,确实冷落了琼芳。此刻陆文龙的心情复杂而无奈,自从他决意归宋之后,他最不舍的便是琼芳。 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亲密无间,两小无猜,各自都是彼此心中最爱。陆文龙知道,若自己还是昌平王殿下,他定会全力以赴助父王打赢这场战争,待凯旋之日,也就是迎娶琼芳之时。但是现如今一切都不同了,他不再是金国王殿下,他是宋人,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宋人,而对他身边的人来说,他更是一个叛徒,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他自问自己可能会是这场战争的关键,他的归宋,必然会使战争胜负的天平发生倾斜。 陆文龙一时出神,竟忘了琼芳在等他,这边琼芳本以为陆文龙会第一时间到床边,不料等了许久陆文龙也没过来。琼芳本就是个急性子,她把被子拉下来却看见陆文龙正在发愣,这下可是更生气了。 只见琼芳一轱辘身坐起身,气呼呼的说道:“你若是不过来,就回去吧,本郡主要休息了。”说完狠狠的瞪了陆文龙一眼。 陆文龙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琼芳气呼呼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好芳儿,莫要生气,龙哥哥这不是来了吗?” “哼,龙哥哥心里根本没有芳儿,数日来都不见人影,今日来了,却在那发呆……” 琼芳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已被堵上了,而堵住她嘴的却是文龙的嘴唇。 起初琼芳还有些羞涩,但渐渐的便融化在文龙热烈的亲吻之中。 这个回味无穷的相思之吻过后,琼芳已是眼波迷离,面色羞红,她抬头看着陆文龙,小声呢喃:“芳儿好想龙哥哥!” 文龙又何尝不想念琼芳?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总是刻意回避琼芳,即便到兀术帐中商讨军情,他也是尽量不去找琼芳。就是今晚,如果不是为了瞒过哈密蚩,他也许还不会到琼芳的寝帐来。 只是这些非但不能说明文龙心中没有琼芳,而是恰恰相反,文龙这么做,是因为他无法面对自己最爱的女人。 陆文龙很想带琼芳一起走,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宋人,琼芳是金人,他的父母双亲为了抵抗金人的侵略壮烈殉国,而那个当年逼死他父母的人就是琼芳的养父,当然,也是他的养父。 其实自始至终有两个人的情感是陆文龙无法割舍的,一个是兀术,一个是琼芳。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最爱。 兀术是陆文龙的仇人,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也许陆文龙和他的父母双亲还过着幸福平安的生活。可兀术又是陆文龙的恩人,他给了文龙父爱,亲情,地位,本领,荣华,骄傲,榜样,似乎陆文龙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都是兀术给予的。 当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陆文龙义愤填膺,要去杀兀术,可是当仇人近在咫尺之时,他的心软了,他下不了手,他是他的仇人,更是他的父亲,陆文龙没有勇气亲手杀死兀术,为父母报仇,他宁愿选择逃离。只要是离开兀术,不再做他的儿子就好,不再为他冲锋陷阵就好,不再接受他的关爱就好,至少此刻的陆文龙是这么想的。 但是琼芳不同,琼芳离不开文龙,文龙也一样离不开琼芳。当知道真相的时候,陆文龙的脑海中曾经闪过与琼芳两个人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的念头。可是,身处战争之中,又是此战的关键人物,想抽身离去,谈何容易。更何况陆文龙一心报效国家,如今认祖归宗,自当立功赎罪。 陆文龙可以放下大金国的完颜姓氏,因为他本就不在意皇族身份,他可以放下熙宗皇帝对他的嘱托,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再为敌国效忠,他可以放下和兀术的父子之情,因为父母之仇比养育之恩更加铭心刻骨。但他放不下琼芳,放不下对琼芳的爱和情。 对于琼芳来说,龙哥哥就是她心里装的满满的那个人。她爱他,为了他,她可以付出一切。她从没有想过会离开他,无论什么原因。 第191章 琼芳的爱情 陆文龙来见琼芳,两个人相拥亲吻,享受着短暂的幸福时刻。 琼芳一心念着陆文龙,而此时的陆文龙却心事重重。 琼芳见陆文龙又在想什么,觉察出他似乎道有些异常,便问:“龙哥哥,你在想什么?” 陆文龙回过神,默默地看着琼芳,没有做声。 琼芳看出陆文龙心中有事,很是挂念,她轻轻地依偎在陆文龙的怀中,小声说道:“龙哥哥,你有心事,瞒不过芳儿,到底怎么了?” 陆文龙想着,将琼芳搂在怀中,问道:“芳儿,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被陆文龙猛的这样一问,琼芳一怔:“龙哥哥要去哪里?是父王的主意吗?” 陆文龙摇了摇头:“芳儿,你先回答我,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琼芳懵懂的看了陆文龙好一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论去哪里,都愿意吗?”陆文龙又一次问道。“ 芳儿是龙哥哥的女人,一辈子都不离开龙哥哥,龙哥哥去哪里,芳儿就去哪里。”这一次琼芳的回答异常坚决。 她似乎已经预感到有事要发生,不过在她心中,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陆文龙一边。 文龙在琼芳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又紧紧的抱住了她。 “龙哥哥……”琼芳小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陆文龙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么和琼芳说,尽管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可这个选择对他是那么的艰难和残酷,对琼芳又何尝不是? 见陆文龙迟迟没有做声,琼芳似乎明白了什么,“龙哥哥是要离开父王,离开大金国吗?”此时的琼芳声音有些哽咽。 被琼芳这么一问,陆文龙呆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他看着琼芳,他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他的芳儿真的长大了。而此时的琼芳也看着文龙,两人四目相对,饱含深情,却又充满酸楚。 “芳儿……” 陆文龙的话说了一半,琼芳紧紧地抱住了他,深情说道:“不论何时何地,芳儿永远陪在龙哥哥的身边。” 陆文龙猛地抱住琼芳,亲吻着他最爱的女人,他盼望着永远和她相依相偎,永远把她留在身边。 突然间,陆文龙萌生了要带琼芳一同离开的想法,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琼芳住在兀术的营帐附近,想要带走琼芳,势必会惊动兀术,到那时谁也走不了。 “芳儿,你会等着龙哥哥吗?”陆文龙问道。 “嗯?”琼芳意识到了不对,问道:“龙哥哥想弃芳儿不顾,自己离开?” “当然不是……”陆文龙道:“我自是想带你同行,可又恐到那时身不由己……” 琼芳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清楚龙哥哥真的要离开,而且还不想让父王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龙哥哥做出这样的决定?事情有些突然,琼芳一时间想不出恶所以然,只是她的内心十分坚定:和龙哥哥永不分离。 “嗯……咳”这时,帐外传来咳嗽声,那是兀术的声音,不过听得出是兀术故意为之。 陆文龙当然明白兀术这么做是知道自己在琼芳的帐中,免得尴尬,想来哈迷蚩已经把他出营的消息报知了兀术。 “芳儿,你还没睡吧?为父进来了!”帐外兀术说道。 “啊?别,父王,芳儿睡下了……”兀术突然出现在帐外,让琼芳有些慌乱。 “哼!为父知道你们俩都在,唉……你们啊!”兀术显得有些无奈。 陆文龙和琼芳对视一眼,连忙起身。 过了一会儿,兀术才进帐。看了看陆文龙和琼芳,沉着脸,坐了下来。 此时陆文龙和琼芳站在兀术面前低着头。 琼芳见兀术有些生气,走上前摇着兀术的手臂,说道:“父王,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哼,我要是不来,就容你们胡来,成何体统?”兀术虽然有些生气,但对着面前的两个孩子,也不好太过责备。 他看了看陆文龙,道:“王儿,为父已明令不可擅自出营,你怎么还出去了?” 陆文龙道:“臣儿只是出去转了转,就来见芳儿……”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为父的军令当制于全军,你虽身为殿下,可亦当听从号令,否则军中会有人不服!”兀术的语气更像是告诫而非是责备。 他根本没有问陆文龙去哪了?去干什么?因为他相信陆文龙,相信自己视为亲生的儿子。 “臣儿知错了。”陆文龙认错道。 此刻琼芳说话了:“龙哥哥,你都认了错了,父王也原谅你了,嘻嘻……” 兀术沉着脸说道:“他有两错,一错是私自出营,二错是深夜与你相会。唉!为父早就说过,大战在即,儿女私情先放一放,待凯旋之日,你们的婚事为父自然会为你们做主,可你们就是不听。” 在兀术看来,陆文龙私自出营,远没有心系琼芳严重,他不想陆文龙因为男女之情而心生旁骛,这样上战场是很危险的,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出卖了他。 “父王……”陆文龙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 兀术看了看文龙,微微一笑:“为父先回帐等你,你和芳儿再说说悄悄话,不可误了时辰,为父有要事,非你去不可。” “臣儿遵命!”陆文龙道。 兀术看了看陆文龙,又看了看琼芳,表情既有无奈,又似有些宠溺,他摇了摇头,一撩帐帘出去了。 兀术说有要事,还说必须要自己去,到底是何事? “龙哥哥……”琼芳有些担心的看着陆文龙。 陆文龙回身抱住了琼芳,“芳儿……” 许久,陆文龙依依不舍的从琼芳的帐中出来。 留下琼芳呆呆的望着门口,直觉告诉她,龙哥哥真的要离开了,离开她和父王。至于要去哪里,她不知道。 她自然不希望她的龙哥哥离开,如果必须这样,那她也会和龙哥哥一起走。 始终执着于自己的爱情,与心爱之人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第192章 举事在即 陆文龙和琼芳说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打算,虽然他并没有说明原因,可琼芳还是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没有犹豫,只想着和心爱的人共进退。 却说陆文龙从琼芳的帐里出来,停下了脚步,他抬头望了望星空,心中感叹,他知道自己留在金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今最令他不舍的就是琼芳,可他怎么才能平安的带着琼芳一起离开呢? 为了归宋,他放弃了父爱亲情,放弃了荣华富贵,放弃了大好前程,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如今又要放弃爱人,怎能不令他心绪难平?陆文龙想着很多种带走琼芳的方法,都被理智阻止。此时的他很焦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真相会逐渐浮出水面,那样对他会越发不利。 正这时候,哈迷蚩走了过来:“殿下,主公在等你。”这几日,哈迷蚩格外留意陆文龙的一举一动。 陆文龙心里清楚,今晚自己出营的事就是哈迷蚩告诉兀术的。 陆文龙很清楚他们如今已然是敌人,如果不是兀术对他的信任,自己很可能已经栽在哈迷蚩的手里,这个人阴险狡诈,攻于心计,是个难缠的对手。 陆文龙点了点头,一语双关的说道:“军师有心了。” 哈迷蚩听出了这句话的深意,只是一笑,没说什么。在他看来,大战之际任何值得怀疑的事都有可能改变战争的走势,他这么做,无可厚非,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陆文龙已不再是初到朱仙镇的陆殿下了,虽然哈迷蚩没有任何证据,可他就是这么想。好在他派往汴京的人就快回来了,他并不希望他的怀疑成为现实,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会第一时间向完颜兀术禀告。 陆文龙和哈迷蚩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兀术的大帐。刚一进帐,陆文龙不觉一愣,军中的主要将领悉数在场。 “殿下。”见陆文龙进帐,众将齐声道。 兀术见陆文龙来了,忙说道:“王儿来得正好,这一战非你莫属。” 陆文龙说道:“请父王下令。” “好!”兀术道:“为父已下令,今夜子时炮轰宋营,那铁浮陀的巨大威力就是天兵天将下界也是抵挡不得,到时候宋军必定损失惨重,乱作一团,届时王儿可率军以最快速度冲击宋营,杀他个片甲不留,为父已为你挑选了两万精骑,随时听候王儿的号令。若是能拿到岳飞和韩世忠,那王儿便是立下奇功,为父脸上也有光啊!” “儿臣谨遵父王号令!”陆文龙说道。 此时,陆文龙清楚如果岳元帅能按照信上所言,则完颜兀术的如意算盘势必落空。 兀术点了点头,又对众将说道:“待殿下精骑出击,诸将率领本部兵马随后掩杀,今夜,本王要让这朱仙镇变成那数十万宋军的葬身之地!” “大金国万岁!” “谨遵王爷号令!” “大金国必胜!” 众将的士气瞬间被点燃,仿佛他们已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要知道金宋双方在朱仙镇已经对峙许久,连日来激战不断,各自皆有损伤,这对兵士们的意志也是极大的考验和消耗,如今胜利就在眼前,谁会不兴奋期待? 陆文龙对兀术说道:“此役事关重大,臣儿这就回去准备。” 兀术点头:“王儿速去。” 陆文龙赶回自己的营中,见王佐正在营门焦急的等待,陆文龙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 王佐听了之后,说道:“文龙,事已至此,只怕不久即会败露,此地不宜久留,应早作打算,以免夜长梦多,惹来杀身之祸。” 王佐很清楚,一旦完颜兀术炮轰宋营失败,必然会想到是营中之人走漏了消息,那个时候,很快便可查到陆文龙的身上,真是那样,想走可就难了。再者韩秀君没有押送回汴京城,这件事早晚也会露馅。眼下看来,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了。 陆文龙也赞同王佐的建议,他一面下令集合飞龙卫,并全副武装,一面和王佐一起去见张氏。 张氏心里早有准备,陆文龙把情况一一说了,张氏也明白事不宜迟,应该早做打算了。 “芯草丫头!”张氏虽然没有向芯草透露过陆文龙的身世,但她和陆文龙离开金营的打算芯草是知道的,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张氏是不会丢下芯草的。 “大娘……”芯草有些紧张。 “快去收拾行装,快去。”张氏催促道。 “哦……我这就去。”芯草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木讷的回应着。 陆文龙见状抓住芯草的纤纤玉手,安慰道:“有我在,没事!” 芯草抬头看向陆文龙,重重的点了点头,下去了。 此时,张氏心中激动,对陆文龙说道:“这一天让为娘等了十三年,如今终于等到了。” 陆文龙道:“这么多年……可是苦了您……” 想到张氏为了父母的临终嘱托,为了他最终能够认祖归宗,选择隐忍这么多年,陆文龙的内心也有些酸楚。此刻的陆文龙已然了解了乳母张氏的心,也明白了这些年来,为什么每当他提出为南下征宋的时候,张氏都坚决反对。 张氏又叮嘱道:“小龙啊,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早已全无退路。” 陆文龙道:“您放心,我们定会平安到达宋营。” 张氏道:“你能归宋便是头等大事,若情况危急,你可自去。” 陆文龙闻言一怔,问道:“乳母何出此言?” 张氏道:“小龙,你能重做宋人,为娘心愿已足,再不他求。倘若我等行事,再难瞒过兀术和哈迷蚩,定然会兴兵追赶,你带我同行,恐不易脱身……” 不等张氏说完,陆文龙双膝跪地说道:“乳母大人与孩儿恩若母子,儿子岂能弃母亲而不顾?” 张氏抚摸着陆文龙的头,强忍泪水说道:“我的儿,你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危难时刻,方显真情。一边的王佐已是感动落泪,心中暗道:今夜注定会发生很多事,只盼宋军能避过此劫。也祈祷上苍,保佑这对母子平安归宋! 第193章 拯救宋军 陆文龙决心归宋,即刻举事,从张氏的帐中出来,又看到芯草正战战兢兢,脸色满是紧张的神情。 这也难怪,芯草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可真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本性怯懦的芯草内心还是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以至于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双手还在不断的颤抖。 陆文龙看在眼里,上前握住了芯草的手,说道:“芯草,我说过的,我们一起走。” 芯草眼中噙泪:“芯草也说过,愿一生守在主人身边。”这个柔弱的姑娘在这紧要关头珍视的正是她对陆文龙那不渝的感情。 陆文龙很是欣慰:“芯草,我说过的话,都还记得。” 芯草此刻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一下子扑到了陆文龙的怀中。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人往往才会释放压抑的情感。 陆文龙早已了解芯草的心意,他也抱住了芯草。 其实自从芯草成为昌平王府殿下都女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她的一生是属于殿下的了。十年来,无论是陆文龙,还是琼芳或张氏,并没有把她当做是下人奴仆。陆文龙视芯草为亲人,琼芳当她如姐姐一般,张氏更把她看做自己的孩子,这份情谊让芯草很是感激,她也在成长的过程中找到了爱的方向,尽管她知道身份有别,可她依然默默地坚持着。 她爱陆文龙,只是她不能表露出来,陆文龙有了琼芳,又有了李香童,而芯草能做的只有接受,无条件的接受,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够爱他,相反,说明了她为了他的爱可以包容一切。 自始至终,陆文龙和张氏都没有给芯草选择留下来或是一起走的机会,他们不会留下芯草,他们舍不得。而芯草也必然会放弃自己的选择,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陆文龙,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只要陆文龙跳,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跟着跳下去。 芯草对陆文龙的爱不同于其他人,她从没有想过陆文龙的心中一定要有她的位置,她只是单纯的付出。 只是她在主人的心中,怎么可能会没有位置? 不多时,帐外一名飞龙卫来报:“禀主公,飞龙卫算数集结待发。” 陆文龙拭去芯草脸上的泪痕,说道:“不必慌张,一切有我!”说完,出去了。 芯草听了陆文龙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冷静下来,她迅速的收拾行囊,不再手足无措。 陆文龙来到帐外,乌天鼎和王佐已经准备就绪了,飞龙亲卫队也已全副武装。 陆文龙看了看这些生死兄弟们,压低声音,却又铿锵有力的说道:“自文龙幼年,诸位兄弟便与我相从,从军至今大小数十战,几经生死,从无背弃,文龙感激不尽!” 飞龙卫齐声道:“愿为主公效死命!” 陆文龙又道:“虽然已与诸位兄弟明言,然今日文龙决意投岳归宋,来日誓必与金决战,文龙深知前路茫茫,荆棘丛生,望兄弟们慎思之!” 陆文龙话音刚落,飞龙亲卫同时喊道:“誓死追随主公!” 这些人也都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情况,更是做好了打算。他们都是当年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勇士,更是陆文龙最为信任和倚重的战力。他们不但身怀绝技而且忠诚无匹,面对敌人,他们冷酷无情,对待主公,却是绝对死忠,只是他们所效忠的不是大金国,不是完颜兀术,更不是金熙宗,他们所效忠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陆文龙。 对于他们来说,陆文龙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敌人。 陆文龙见状甚是欣慰,一躬到地:“文龙何德何能,受众兄弟舍命相随!能与诸位兄弟共进退,乃是文龙人生大幸也!” 乌天鼎和飞龙亲卫齐声喊道:“恭听主公号令!永不背弃!!” 陆文龙也抽出黄龙宝剑,喊道:“生死相随!” 乌天鼎和飞龙亲卫齐道:“生死相随!!” 王佐在旁看着,不住的点头,有这支神兵护卫,平添了很大的保障。事到如今,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完颜兀术一旦知道了炮轰失败,便很快怀疑到陆文龙的头上,到时候,定会领兵包围来攻,一场厮杀在所难免,有飞龙卫在,突围成功的几率也会大大提升。 安排停当,陆文龙命人时刻关注兀术大营的动静,随时准备离开。 对于陆文龙的举动,完颜兀术全然不知。尽管他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可是他不会怀疑自己最信任的儿子。 深夜已至,众将都已回去准备,只有兀术端坐于帐中,此时他的内心紧张又兴奋,在他看来,再有半炷香的功夫,对面的宋军就将在隆隆的炮声中灰飞烟灭。 真是那样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复制十几年前的辉煌,他将彻底的把“大宋”纳入祖国的版图,他的名字也将彪炳于大金国的史册,还有他的儿子也一样会成为大金国的传奇英雄。 这时候,哈迷蚩进来了:“主公,时辰差不多了。” 兀术大喊一声:“好,下令开炮!” 哈迷蚩立即下去传令。 只见炮火冲天,地动山摇,乾坤颠覆,震碎夜空。 却说岳飞和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此时已领兵伏于凤凰山上,俯视看到这般情景,既庆幸又心惊肉跳。 岳飞不禁感叹道:“皇天厚土保佑我大宋不亡,若不是文龙冒险夜送箭书,我数十万大军岂不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亏得王佐兄弟舍得一只手臂,才劝得文龙归心啊!” 韩世忠也感道:“我那可怜的文龙孩儿,身在虎穴却立下不世之功,我义弟夫妻二人可以瞑目于泉下了!” 刘琦道:“文龙救我大军,如同救了国家社稷啊!” 张信也道:“若真的被金兀术得逞,我大宋危矣!” 正如他们所言,这次朱仙镇会战,宋军几乎是精锐尽出,如果全数葬身于铁浮陀的炮火之下,朝廷再无力抵抗金国铁骑,那宋朝的气数真的尽了。 第194章 有人通敌 完颜兀术炮轰宋营,不想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早已率领大军伏于凤凰山避难。 见识到铁浮陀的巨大威力,众人都是心有余悸。若是没有陆文龙冒险射箭书,则宋军恐陷万劫不复之境地,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韩世忠想到了什么,说道:“番贼的火炮实在厉害,应该设法破之。” 岳飞道:“兄长放心,文龙书中已告知火炮放置的地点,小弟已命岳云和张宪领兵前去,等待时机,除了这番贼法宝。” 刘琦和张信在旁边也是不住的点头。 隆隆的炮声渐渐地停息下来,宋营方向被轰的黑漆漆死寂一片。 再说担任点火重任的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二人,本以为用“铁浮陀”的威力葬送宋军,既洗刷了铁甲连环马被歼的耻辱,又可立下不朽战功。 如今大功告成,宋军已经葬身炮火之下,兄弟二人志得意满,便将“铁浮陀”留在小商河边,率领兵马急着的回营请功去了。 他们哪里知道,岳家军的岳云和张宪二人领兵一直伏于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完木兄弟领兵回营,知道机会来了,他们耐心的等待金兵走远,领着本部人马悄悄的摸了上来,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铁钉和铁锤,将“铁浮陀”的火门用铁钉钉死,随后尽皆沉入小商河。 一切做好之后,二人回去缴令。 岳飞见岳云、张宪二人得胜回来,不禁大喜,和韩世忠、刘琦、张信商量趁着天还没亮,命三军再回原处,重新安营下寨,布置防御。 硝烟散去,已是黎明时分。 此时的金军大营,将士们已然整装待发,只等完颜兀术号令,便要向宋营发起冲锋。而其中最为得意的是就是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兄弟俩,他们甚至已经想好庆功宴上的豪言壮语。 兀术目睹了炮轰宋营的整个过程,以为宋军已是伤亡大半,他似乎看到了朱仙镇会战胜利的曙光。正欲下令进攻,发现本应率先冲阵抢头功的陆文龙还没有出现,不觉有些诧异,刚想命人去找,却见一名小番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兀术一皱眉,“慌什么!” 那小番气喘吁吁地说道:“报……启禀王爷……大事不好……” 兀术怒道:“混账,若是乱了军心,唯你是问!” 小番吓得跪倒在地,说道:“启禀王爷,宋军大营依然如故,毫无损坏,旗幡鲜明,越发雄壮。” “什么!”兀术大惊失色:“你看仔细了吗?且再说一遍!”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是完颜兀术,在场众将尽皆哗然,只有哈迷蚩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那小番吞吞吐吐地说道:“硝烟散去,小的看得仔细,铁浮陀……确是轰了那宋军大营,只是宋军毫发无损……如今已再筑防御……我军难以接近。” 兀术愣住了,心说这是为何?难不成宋军真的有皇天护佑?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怪事,思来想去,不知缘由。 一旁的完木两兄弟则更加感到不可思议,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喜悦。 兀术看向二人,令道:“就是铜墙铁壁也轰他个稀巴烂,你二人再去用铁浮陀轰炸一次,某家就不信宋营有苍天保佑,若再不克,你们也就不必回来了!” 完陀赤和完木陀泽二人顿觉后背发凉,知道完颜兀术动怒了,急忙齐声道:“末将谨遵王爷号令!” 谁料正这时,又有小番来报:“启禀王爷,大事不好……” 兀术剑眉倒竖:“又是何事?” 小番慌道:“王爷,我军……我军的那数百门‘铁浮陀’不翼而飞了。” 兀术一拍桌案:“你说什么?再……再说一遍!” 此时的兀术已然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小番吞吞吐吐的又道:“我……我军的……铁浮陀,不……不见了!” 兀术有些恍惚,摇头道:“竟会有这等事?快随本王前去看个究竟。” 这时,哈迷蚩上前说道:“王爷,稍安勿躁,待微臣去看看究竟。”说完,转身出了大帐。 兀术等了一会儿,已是等不及了,正要出门,却见哈迷蚩回来了。兀术有些纳闷心说大营距离小商河不近,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他能飞天遁地?不过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再回来的哈迷蚩脸色极其难看。 “怎么样?”兀术问道。 哈迷蚩说道:“主公,不必找了,那‘铁浮陀’已尽数被钉死了火门,推入了小商河,如今捞上来也已是一堆废铁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是谁干的?” 中军大帐顿时炸了锅。 兀术闻言却没有再像先前那般暴躁,他慢慢的坐了下来,身为三军主将,一名身经百战的统帅,他知道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冷静,他的头脑里开始回忆审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他要尽快找出哪怕是一丝的线索。 看到兀术陷入沉思,众金将纷纷停止了聒噪,都看向兀术,此时大帐里一片死寂。 许久,兀术慢慢的说道:“有人通敌。” 数日来发生的事情,使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营中有人暗通宋军,把军机泄露给了敌人。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只有哈迷蚩站了出来:“主公英明。” 兀术一怔,直觉告诉他,他的军师知道背叛者是什么人。 他看了看哈迷蚩,问道:“军师知道是谁?” 哈迷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兀术不解,问道:“军师这是何意?” 哈迷蚩道:“主公恕罪,微臣知道昨夜军中只有一人不顾军令擅自出营……” 兀术眉头紧锁,沉声道:“军师的意思是……?” 哈迷蚩知道兀术已经猜到自己说的是陆文龙,也看出兀术生气了,毕竟陆文龙是兀术最为看重和信任的人,但他要把话说完, “主公猜的没错,此人就是殿下。” 哈迷蚩的言语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中军大帐一片哗然。 第195章 死谏 铁浮陀轰炸宋营失败,不但宋军毫无损伤,那数百门铁浮陀也都被破坏,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兀术想到了有人通敌,而哈迷蚩直接进言,将矛头直指陆文龙。 “殿下通敌?” “我家殿下自到了朱仙镇屡立战功,怎会如此?” “军师定是错怪了好人。” “殿下不在帐中,待殿下来了,岂能罢休?” 众将议论纷纷,有一些人更是陆文龙的拥趸,他们不相信殿下会背叛大金国。唯有兀术一言不发,大家见主帅面沉似水,也不敢再多言,帐中渐渐又恢复了寂静。 此时,兀术看向哈迷蚩,冷笑一声:“哼哼,依你的意思,那通敌之人就是王儿了?” 哈迷蚩道:“正是!” “可有证据?”兀术冷冷问道。 哈迷蚩道:“主公容禀,臣已派人查明,殿下的人马根本没有押送韩秀君回汴京城,既未到汴京城又能去哪里?微臣先前派去跟踪车马的一队兵士至今下落不明,想来是被人识破,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兀术看着哈迷蚩,没有打断他。 哈迷蚩又道:“铁甲连环马乃是大金精锐,攻无不克,其攻防阵法由殿下操练,换言之,也只有殿下深知其弱点,岳家军能如此快速以想到用钩镰枪克制连环马阵,确是太过玄妙。” 兀术的手有些颤抖,他攥起了拳头。 哈迷蚩接着说道:“前夜全军上下只有殿下一人出营,如今我军的铁浮陀却不但轰了座空营,还被毁坏推入河中,那铁浮陀的安放之地十分隐蔽,我军中也只有少数亲信知道,这显然宋军得知我军炮轰的消息,提前避难,还毁掉了我军法宝,不然的话,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难道他岳飞懂得未卜先知之术?” “啪!”兀术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拍案而起,怒道:“王儿对我大金立下无数战功,忠心耿耿,哈迷蚩,你若再胡言,休怪本王无情。” 哈迷蚩扑倒在地,“臣以死进言,望主公明鉴!” “住口!”兀术根本不相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骄傲,是他未来的接班人。 “主公!朱仙镇一战关系重大,我数十万将士之荣光系于主公一人啊!”哈迷蚩激动说道。 这回兀术沉默了,他看着帐下一干众将,作为三军主将,他的决定和想法很大程度上会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他不能太过感情用事。 连环马全军覆没,曹宁投敌,炮轰宋营失败,铁浮陀被破坏,这一连串的失利不禁让兀术终于静下心来,重新审视身边的人,他断定有人通敌,可是真正能够把这些事连在一起的人却只有陆文龙一人。 以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陆文龙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如果陆文龙真的背叛了他,背叛了大金国,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陆文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而哈迷蚩的冒死进言,使他不得不接受这最为残酷的现实,兀术沉思不语,此时的大帐之内,一片死静。 众将都看着兀术和哈迷蚩,兀术很了解哈迷蚩,他知道哈迷蚩不会凭空诬陷陆文龙,只是他那根最脆弱的神经怎能经得起这样的碰触? 兀术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以至于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吾儿……不会……永不会叛我……” 此时,兀术没有了往常的威武,他的话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自我安慰。 哈迷蚩道:“臣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只是……臣有一计,可试出实情。” 事关重大,哈迷蚩也只能死谏到底。 想到先前哈迷蚩害死曹荣父子的毒计,兀术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失去儿子,他更不忍加害文龙,他们可是父子啊! “主公……”哈迷蚩看出了兀术的不忍:“请主公早做决断,迟则生变!” 众将也都看向兀术。 想到数十万大军的命运前途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时候,身为主帅决不能儿女情长,犹豫不决。 兀术睁开双眼,问道:“军师请讲。” 哈迷蚩道:“主公可命殿下率部出战,攻打宋营,若殿下果真前去攻打,说明殿下还是殿下,还是我大金国的英雄,则臣愿献出项上人头以还殿下清白。” 站在一边的元帅哈铁龙问道:“如果殿下真要叛逃,这一去又怎能复还?” 哈迷蚩目露凶光,冷笑道:“哼哼,他不会的,他不会丢下他的乳娘,还有……”他想说的是琼芳,只是他看了看兀术,没有说下去。 “既如此,请王爷早做决断。”哈铁龙追随兀术多年,在军中颇有威望。 “请主公早做决断。”哈迷蚩也说道。 兀术梳理思绪,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速去传令,命殿下立即点兵攻打宋营,不得有误!” “主公英明。”哈迷蚩感道。 见哈迷蚩一直跪着,兀术说道:“军师起来说话。” 哈迷蚩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谢主公。” “只是不知你这颗头颅稍后还能不能保得住!”兀术冷道。 哈迷蚩一笑,“若真是微臣冤枉了殿下,微臣死则死而,也算能含笑九泉了。” 其实,哈迷蚩的内心也不希望他的推断是真的,陆文龙对于这场战役的重要性无需赘言,甚至可以说,他的功成名就都要仰仗陆文龙在朱仙镇的表现。可事到如今,他身为大军军师,帮助兀术揪出背叛者,责无旁贷。更何况,他们在前线的一举一动,都在熙宗皇帝的掌握之中,他们不能有任何疏忽。 “哼!”兀术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这边传令官刚要去,又被哈迷蚩叫住。 只见哈迷蚩来到传令官身边,对其耳语道:“你去传令,需仔细查看殿下营中情况,传令之后,不得迟疑,立即回报。” “遵军师将令。”传令官下去了。 此时的兀术,内心惴惴不安,他害怕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 第196章 败露 兀术和哈迷蚩派传令官去催促陆文龙点兵攻打宋营,以判断陆文龙是否背叛。 此时陆文龙的营盘,已基本准备停当。陆文龙和王佐正在商量何时动身,这时一名飞龙卫带着传令官来了。 传令官礼道:“见过殿下。” 陆文龙问道:“可是父王有令?” 传令官道:“王爷命殿下即刻进攻宋营,不得有误。” 他一面说着,一面四处观察营中的情形,见营中已经打扫一空,连张氏坐的马车也在帐外等候,心中有些生疑,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他的表情变化全被王佐看在了眼里。 “下官告退。”传令官想急着回兀术处报信,不等陆文龙回应,转身就走。 王佐连忙对陆文龙说道:“文龙,此人很是机敏,怕是察觉到我营中的动向,欲回去报信。” 传令官此时已要上马。 陆文龙大悟,喝道:“莫要放走了此人!” 一声令下,几名飞龙卫上前围住传令官。 传令官一时慌乱,拔出腰刀,想冲出去,结果被当场刺死。 王佐见状,急道:“文龙,那兀术此时命你攻打宋营,意在试探于你,想来我们的事情已经败露。传令官迟迟不回,他必定更加生疑,一旦他派兵前来围剿,后果不堪设想,事不宜迟,我们应立即动身,前往宋营。” 陆文龙不语,他心中挂念琼芳,他怎么舍得离开琼芳呢?他说过要带着琼芳一起走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王佐看了着急:“文龙,如今乳娘及众弟兄的性命全系于你一人身上,切不可犹豫不决啊!” 此时的张氏和芯草都坐在马车里,外面发生的事她们虽未看见,却也听出了此刻已到了危急时刻。 芯草十分紧张,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张氏握住芯草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丫头,一切有小龙在!” 芯草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边陆文龙也知道形势的危急,已不允许他再多想了,不能因为自己而令乳母、芯草和这些生死与共的飞龙卫兄弟身陷危险之中,于是他把心一横,下令立即出营。 却说兀术等了很久,不见传令官回来,心中更加不安,难道王儿真会背叛于我? 这时有小番来报:“禀王爷,大事不好,殿下杀了传令官,同‘苦人儿’带着奶娘及本部兵士出营去了。” 又是“大事不好”,兀术已经听了多次这样的禀报了。 “哎呀!”只见兀术大叫一声,险些摔倒,幸得左右扶住了他。 虽然猜到了结果,但当它真的来临之时,兀术还是难以承受。 “为何不拦住他?”哈迷蚩责问道。 “殿下冠甲提枪,神情严肃,身后有卫士相随,我等实在不敢上前。”那小番此时回想陆文龙出营时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废物,快去追,务必拦住陆文龙。”哈迷蚩道。 那小番看了一眼兀术,见兀术没有反应,他有些不知所措。平时哈迷蚩的话是很有分量的,可今天要捉拿的是殿下,是兀术最为器重的人,他没敢动也是正常的。 哈迷蚩急了,他也知道这个命令只能由兀术来下达。于是跪倒在地,对兀术说道:“主公,陆文龙既已决定归宋,便是我们的敌人了,若今日放走了他,有如放虎归山啊!以他的勇武,天下间谁人能敌?况且他熟知我军情,一旦到了宋营,于我军实在不利啊!还请主公以数十万大金勇士的性命为重,早做决断。” 兀术苦笑道:“罢了!罢了!真个是养虎伤自身啊!”遂下令命大将赫里荣和哈丘海立即率兵前往追击。 “哎呀,岳飞用的好计!”哈迷蚩此刻一拍脑门,“定是那‘苦人儿’。” 兀术大悟,长叹一声:“那岳飞果真厉害,用这苦肉计来骗我。如此看来,先前曹宁必是被‘苦人儿’说了去,害得他们父子身亡,现如今又说得吾儿文龙也归了宋。” 哈迷蚩又道:“主公,陆文龙勇猛,只怕他们拦不住他。” 兀术闻言猛地站起身:“看来非我亲自出马不可。”言罢,兀术大步走出中军帐,哈迷蚩及众将领紧跟其后。 刚出大帐,却见琼芳迎面跑来。 来到跟前,琼芳焦急的问道:“父王,出了什么事?我龙哥哥怎么了?” 原来琼芳听到了陆文龙投宋的消息,想到昨夜陆文龙的言语和举动上的反常,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才急忙的来见父王。 兀术冷冷的说道:“陆文龙叛国投敌,为父要去擒他!” 兀术面色铁青,他承认了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怎么会……龙哥哥怎么会投敌?”琼芳顿时傻住了。 兀术没有回答。 此刻琼芳自顾自地问道:“抓回来又如何?” 兀术依然没有回答她。 琼芳见兀术等人要走,她一下子张开双臂,拦住了去路:“我不准任何人伤害龙哥哥。”她不管龙哥哥做了什么,她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兀术大怒:“芳儿,你若再这样,与陆文龙同罪!”说着要领着众人走。 谁料琼芳拔出佩剑,大喊:“谁再走一步,休怪琼芳翻脸无情。”此时的琼芳已然豁出去了。 包括哈迷蚩在内的众将谁都不敢动了,他们都知道面前这个郡主说到做到。 兀术急了:“简直反了,难不成你要向为父挥剑?” 琼芳此刻眼泪下来了,她把剑一横,声泪俱下:“芳儿知道父王抓了龙哥哥,必是严惩,芳儿也自知无力阻拦,然芳儿已是陆家的人了,只能以死相随。” 兀术摇了摇头,他已经失去了儿子,他不能再失去女儿了,虽然他们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他视若珍宝的儿女。 为了劝住琼芳,兀术说道:“傻孩子,陆文龙无情无义,弃你我而去,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其实他本就是宋人,你的生父就是死在他父之手。” “什么!”琼芳闻听此言,身体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瞬间僵住了:“怎么可能……?” 兀术道:“陆文龙本就是宋将陆登之子,当年为父攻打潞安州,镇守潞安州的正是陆登,也是他用计射杀了你父琼古利……” 琼芳一时间无法接受,瘫倒在地,至于后面兀术又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 兀术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点兵前去追击陆文龙。 第197章 谎言的代价 为了尽快摆脱琼芳的阻拦,追击陆文龙,兀术道出了当年的实情。 心爱之人却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琼芳承受不了如此打击,瘫倒在地。 再说陆文龙此刻已率众出了金营,金兵虽觉得可疑,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可是陆文龙他们走的急,追兵追得更快。刚刚过了小商桥,后面的金兵也追上来了。 其实原本陆文龙和飞龙卫是不可能被追上的,但张氏体弱,她坐的马车不能快行。 “文龙,敌兵追来了!”王佐急道。 见形势危急,陆文龙下令让飞龙卫护着马车和王佐先走,自己独自断后。王佐想让陆文龙留下兵士,被陆文龙拒绝。张氏则让陆文龙等人不要管她,陆文龙更是不允。 眼看敌兵将至,陆文龙道:“快走!” 张氏哪里肯走,王佐和飞龙卫也没有动。 陆文龙急了,“你等先行,我自断后也好脱身,快走!” “小龙……” “主人……” 张氏和芯草纷纷落泪。 王佐还算清醒,想到陆文龙所说不无道理,便催促飞龙卫护着马车先行,自己也紧跟其后,他要快些回到宋营,好让岳元帅派兵接应。 不多时,赫里荣和哈丘海领兵追至桥头,见马车远去,也不追赶,而是下令金兵将陆文龙团团围住。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阻止陆文龙归宋,至于别人,就随他去吧。 两人来到陆文龙跟前,施礼道:“王爷有令,请殿下跟我们回去。” 陆文龙看着两人,没有作声。 赫里荣道:“只要殿下回去,便还是我们的殿下,王爷自然还会一如既往地器重。” 陆文龙冷哼一声:“我若是不回去呢?” 赫里荣道:“殿下还是从了我们,当真动起武来,伤了面皮又是何必呢?” 陆文龙道:“我本宋人,今日决意归宋,谁敢挡我,先试试我手中双枪。” 哈丘海一横手中大刀:“殿下,我知你神武,但凭你一人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如今你身陷重围,插翅难飞,还是与我们回去吧!” 陆文龙一皱眉:“既如此,我就回去取了那完颜兀术的人头再走!” 赫里荣和哈丘海听了大怒,各执兵器双战陆文龙,也就是十来个回合,两个人就顶不住了。 陆文龙收住双枪,喝道:“今日我不想伤了汝等性命,回去告诉完颜兀术,让他速速撤军,不得再进我大宋疆土。” 赫里荣和哈丘海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敢再战,他们知道以他们的本事即便加上带来的几百轻骑也无法拦得住陆文龙,只是如果放走了陆文龙,只怕他们回去也无法交代。 正这时候,突见兀术领着大军赶到了,两个人心里也有了底气。兀术来到桥头,又有数千金兵围了上来。 陆文龙面不改色,冷冷的看着兀术,兀术也远远的看着陆文龙,昔日的父子此刻的内心都是痛苦的。 兀术道:“文龙吾儿,只要你迷途知返,回心转意,我还是你的父王,你还是你的昌平王殿下!” 陆文龙怒道:“完颜兀术,你逼死我父母,侵我国土,今日我不杀你,是为报你的养育之恩,至于其他,你不必再说!” 听了这番话,兀术的身体微微一晃,他很清楚,陆文龙知道了一切,而他也势必要失去自己的儿子了。想到这,兀术的嘴唇有些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都闪开……”此时阵中冲出琼芳。 陆文龙也看到了琼芳:“芳儿!”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龙哥哥……”但见琼芳一边喊着,一边骑马向这边奔来。 琼芳已经知道了当年父亲死于陆登之手的经过,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如同被掏空了一般,她手提佩剑,逼近了陆文龙。 琼芳的到来,令陆文龙的心中喜忧参半,他跳下马,一把拉住琼芳,问道:“芳儿,你怎么来了?” 琼芳含泪说道:“芳儿来见龙哥哥。” “芳儿……”陆文龙此刻心里十分难受。 琼芳道:“天涯海角,芳儿都愿意陪在龙哥哥身边,可是龙哥哥,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 “我……”陆文龙没有回答,他不知如何回答。 此刻琼芳已是泪眼婆娑,这悲伤中有对陆文龙的不舍,对父母双亲的想念,更掺杂着情感上的矛盾。 方才在大营,兀术也是急着追击陆文龙,才向琼芳脱口说出当年的真相,他的目的仅仅是希望琼芳让开,只是他忽略了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的感受,没有想到这对琼芳来说有多么残酷。 陆文龙和琼芳是完颜兀术最为喜爱的孩子,兀术对他们的爱无以复加,如今自己最为信任的儿子临阵叛逃,投靠敌国,这对兀术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一时间乱了方寸,才说出了会给琼芳带来莫大伤害的言语。 十三年前的往事,对于陆文龙、琼芳来说都如同一块尚未痊愈的伤疤一样,当揭开它的时候,除了疼痛,还会流出鲜血。 整个事情完颜兀术是最清楚的,对陆文龙的一家,对琼芳的一家,他都很清楚,当初他抚养陆文龙,是因为敬佩陆登的忠节,也有对小文龙的喜爱,而抚养琼芳,是要履行自己对爱将琼古利的承诺。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孩子会真心相爱,从兄妹之情变成了男女之爱,他还来不及阻止,也许是不忍阻止。 兀术常年在外征战,每次回大都看到两个孩子又长高长大了,他的心里就十分欣慰。他决定将事情的真相永久的封存,为的是不想文龙和琼芳受到伤害。他希望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残忍的真相,他希望他们健康快乐的成长,并过上幸福的日子,就像每个父亲都希望的那样。 兀术这么做也许有些自私,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因为他知道,一旦有人知道了真相,不论是陆文龙还是琼芳,都会非常的痛苦,而他们三个的天伦之乐也将不复存在。 怕什么来什么,如今,兀术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失去了自己的爱子,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儿子将会成为他的敌人,也许这就是谎言的代价。 兀术望着陆文龙和琼芳,一时间百感交集。 第198章 痛苦的抉择 陆文龙独自断后,却等来了琼芳。 琼芳来到面前,拉着陆文龙的手,泪如雨下。 “芳儿……” 陆文龙最舍不得的就是琼芳,最对不起的也是琼芳,他从没想过离开琼芳,可如今却要离开了。 整件事琼芳都被蒙在鼓里,兀术瞒着她,陆文龙也同样守口如瓶,这令琼芳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尽管她相信她的龙哥哥有苦衷,但当直面爱人的时候,内心的痛苦再也难以抑制。 “龙哥哥要去哪里?”琼芳问道。 “我……”陆文龙一时间语塞,他很清楚琼芳是知道他要投宋的,可是要他亲口说与琼芳听,陆文龙真的难以开口。 “你要投敌 ?”琼芳又问道。 无奈之下,陆文龙说道:“我是宋人,芳儿,龙哥哥是宋人啊!” “所以你要离我而去?背离大金和父王?是吗?”琼芳咬着自己的嘴唇问道。 “我的父母……”陆文龙此时有些激动:“就是被完颜兀术逼死,我岂能再留在他的身边?” “连芳儿也不要了吗?呜呜……”琼芳哭出了声音。 “芳儿,你和我一起走吧!”陆文龙没有回答,只是向心爱的人说出自己的心声。 此时,琼芳伤心问道:“我若不追来,你必弃我而去,是也不是?” 陆文龙一怔,是啊,如果不是琼芳追来,自己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了,虽然他有万般不舍,可是此时他却做了最伤害琼芳的事——抛弃! “我想带乳母他们脱险,再来找你。”陆文龙道。 “你当真要与父王为敌?”琼芳问道。 陆文龙看了看远处的兀术,重重说道:“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一句话说得琼芳目瞪口呆,她回头看向兀术和他身后的追兵,他不敢相信从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转眼间变成了这样。 “你与父王为敌便是与大金国为敌……”琼芳道。 陆文龙说道:“金国侵我疆土,杀我百姓,金国是我的敌国。” 琼芳此时心如刀割,她知道陆文龙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她本意是追龙哥哥回去的,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难道为了芳儿,龙哥哥也不肯放弃心中的仇恨吗?”琼芳哭喊着。 “……”陆文龙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了琼芳,他可以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可是国仇家恨,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太过沉重,以至于他的选择太过决绝,辜负了琼芳那视为生命的爱情。 “龙哥哥,我们走吧,远离是非,到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好好生活,不再卷入战争,好吗?”琼芳已是祈求。 陆文龙看着琼芳的眼睛,摇了摇头:“芳儿,我身为宋人,却认贼作父,残杀同胞,辱没了家族忠义,今日只求赎罪,又怎可临阵脱逃?况且,我等深陷战火,岂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琼芳怒道:“你的意思是执意投宋,反戈一击?” “芳儿,和龙哥哥一起走吧!”这是陆文龙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琼芳摇了摇头,又问道:“龙哥哥可知芳儿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她的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出:“就是被龙哥哥的生父杀死的……呜呜……” 陆文龙闻言顿时僵住了,从王佐那里得知当年潞安州之战的惨烈,自己的父母双亲殉国,守城的将士也尽数牺牲,而金国方面更是损兵折将。难道琼芳的父亲也在那场战役中战死?陆文龙努力的想象着十三年前的情景,可是当时还在母亲怀中的孩童,又怎么能想起当时的画面。 “怎么可能……”陆文龙自顾自的问道。 这个消息对陆文龙来说同样残酷而震惊。 “呜……呜呜……呜……”琼芳此时已是泣不成声。 内心的矛盾和抉择的痛苦无情的煎熬着她,她慢慢的抽出宝剑,“什么天长地久,什么永不分离,你都是骗我的,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对我竟如此绝情,也罢!有道是‘父债子还’,今日我就杀了你这忘恩负义之人!为父报仇!”说着挺剑向陆文龙刺来。 陆文龙没有闪躲,而是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等待琼芳手中宝剑的到来,或许这样的结局才能令他好受一些。 是啊,该结束了,他与琼芳的这段注定了悲剧的感情该结束了。 如果让陆文龙重新选择,他依然会选择爱上琼芳,因为琼芳值得他爱。她善良,真挚,勇敢,执着,她早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此时的他情愿死在琼芳的剑下,伴随着他们的爱情一同死去。 “扑!”琼芳的剑刺进了陆文龙的身体。 他微微的晃了一下,鲜血顺着胸前的伤口流了下来。 琼芳呆住了,她没想到陆文龙毫不躲闪,任凭她的剑刺向自己的心脏,要不是琼芳及时收手,恐怕陆文龙早已命绝于此。 “龙哥哥!”琼芳扔掉手中的宝剑,一把扑到陆文龙的怀里。 陆文龙的双手也紧紧的抱住了琼芳:“芳儿,对不起……” “龙哥哥……”琼芳颤抖的擦拭着陆文龙胸前的鲜血,“龙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呜……” 一行热泪从陆文龙的眼中夺眶而出,滴在琼芳的脸上。 陆文龙哽咽道:“芳儿,这是我的宿命,我必须要承担和面对,只是苦了你……” 十三年前,他无法选择,今天他可以选择,却是如此痛苦的抉择。 “龙哥哥……芳儿不能没有你!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琼芳哭泣着。 陆文龙沉默了,他怎么舍得离开琼芳?可不如此,又能怎样?自己是宋人,琼芳是金人,更重要的是还有他们的父亲完颜兀术。 起初陆文龙是想带着琼芳一起走,他也相信琼芳会放下一切跟他走的,可这样真的能给琼芳带来幸福吗?不会,只是把她也拉到这痛苦中来罢了。试问将来陆文龙与兀术刀兵相见的时候,当琼芳要面对兀术和大金国的时候,她又将如何自处? “芳儿……” “龙哥哥……” 两人深爱着,也煎熬着,痛苦着。 猛然间,陆文龙俯下身深情的一吻已然吻在了琼芳的嘴唇,琼芳紧闭双眼,默默的回应着。 那一瞬间,仿佛时光驻足不前,尘世间只留下二人的身影,留下真爱的证言。 第199章 决绝的一箭 琼芳用剑误伤了陆文龙,两个人相拥而泣。 兀术此时率领着追兵立于小商桥头,身边跟着哈密蚩及一众武将。 看到两个孩子这样痛苦,兀术心痛不已。 哈密蚩见此情景,心下着急。琼芳去追陆文龙,哈迷蚩没有阻拦,他以为琼芳和陆文龙感情深厚,说不定琼芳会说服陆文龙回心转意。可是,这么长时间,琼芳非但没有带回陆文龙,两个人还抱在了一起,哈迷蚩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心说别是郡主劝不回殿下,再和殿下一起走了。 哈迷蚩看向兀术,见他依然无法下定决心,急道:“主公,琼芳郡主与陆文龙情比金坚,只怕说服不了陆文龙,反而……”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兀术紧锁双眉,表情严峻,手在微微的颤抖,兀术的内心也在剧烈的挣扎。 片刻之后,哈迷蚩壮着胆又说道:“此时若放走陆文龙,如同放虎归山,他日必成我大金国的心腹大患啊!” 兀术口中默默的叨念着:“我的儿,我的儿……” 见兀术迟迟不下令,哈密蚩急得直搓手:“主公啊!陆文龙已经决意归宋,他已不再认主公这个父王了。” 听哈密蚩这么一说,兀术如梦初醒,他努力着稳住自己的情绪,对左右号令:“陆文龙叛国投敌,有擒下陆文龙者,必有重赏!” 一声令下,金兵金将迅速向陆文龙围了上来。 陆文龙见状,连忙对琼芳道:“芳儿,快快离去。” 他知道事情绝无回旋余地,即要刀兵相见,他不想琼芳受到伤害。 琼芳看了看追兵,又看了看陆文龙,咬紧牙关说道:“芳儿和龙哥哥一起走,死也不会离开龙哥哥半步。” 此时此刻,她放下了郡主的身份,放下了荣华富贵,更是放下了父亲的仇恨,也不再纠结于陆文龙的不辞而别,只为追随自己的爱人。 她爱他,无以复加,纯爱,为了这份爱,她义无反顾。这也许是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艰难选择,可琼芳做出这样的决定,只用了一瞬间,在她看来,这世上的任何人和事,都无法与她和龙哥哥的感情相比,为了她的龙哥哥,她可以放弃一切,付出所有。 陆文龙被琼芳的义无反顾深深打动,他站起身将琼芳护在身后,紧握双枪,眼角流露出一丝杀气。他对已到面前的追兵说道:“我对你们并无杀心,今次只想带着芳儿离开,别逼我动手!” 金兵们都知道这位陆殿下的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人敢靠前。 兀术见状,令旗一指。 又有哈迷蚩喊道:“谁擒得陆文龙,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些胆大的金兵向陆文龙逼近。 陆文龙冷道:“不想活的,尽管来。” 数十金兵咬着牙向陆文龙冲了过去。 陆文龙双枪齐舞,伴随着声声惨叫,眨眼间就有十几个金兵倒在了他的枪下。 陆文龙一皱眉,六沉枪指着那些金兵金将喝道:“不要再逼我出手!” 其实陆文龙本不想大开杀戒,毕竟眼前这些兵士在几天前还和自己并肩作战。他只想带着琼芳一起离开,至于他和完颜兀术的恩恩怨怨,还是来日再清算吧! 剩下的金兵见状再无人敢上前来,却也没有撤离,而是远远的围着。他们知道难以擒住陆文龙,可也决不能让他轻易走掉。 陆文龙转身对琼芳说道:“芳儿,我们一起走!” 琼芳深情的看着陆文龙的双眸,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了陆文龙的手中,为了爱,她决定孤注一掷。 此时的陆文龙与琼芳对视着,背对着桥头的兀术,突然间,琼芳眼中的依恋和爱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决绝和无畏,她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陆文龙。 …… 在小商桥的桥头,哈密蚩看到陆文龙抬手之间,金兵就倒下了一片,其余的金兵再不敢上前,他知道想要活捉陆文龙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看身边的兀术,说道:“主公,陆文龙神勇无匹,想要生擒,事比登天还难啊!” 兀术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哈迷蚩的意思,十余年的在外征战,使得这将帅二人之间的关系坚不可摧,彼此更是极其了解。 抬眼看去,此时琼芳似乎已然动摇,像是要和陆文龙一起走,兀术知道再不出手恐怕来不及了。 兀术默默的看着前方儿子的背影,恍惚之间觉得父子二人的距离已是遥不可及,他也意识到自己与陆文龙的父子情缘已到了尽头。 此时,哈迷蚩示意弓箭手做好准备,可那些弓箭手没人敢动,毕竟他们前面的是殿下和郡主,是王爷曾经最宠爱的儿子和女儿。只是,他们也都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不敢掉以轻心,他们一起看向兀术,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陆文龙勇冠三军,又对军中情况了如指掌,一旦陆文龙归宋,对金国大军会非常不利,完颜兀术纵使再疼爱儿子,也不能拿这几十万大军的性命做赌注,更何况这一战很有可能决定着金国的国运,他完颜兀术没有这个权利。 “主公……” “王爷……” 众将都在等待着完颜兀术的命令。 兀术知道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他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喃喃自道:“我的儿子,我自己来!”说着弯弓搭箭,对准了陆文龙的后心。 可是,他的手颤抖了,他根本无法瞄准,他放下了弓箭。 此时,琼芳已然决定和陆文龙一起走。 “主公……”哈迷蚩是真的急了。 伴随着眼角那一颗浑浊的泪珠垂下,兀术猛然间抬起手,射出了决绝的一箭,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铁血的女真战神,而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箭意味着什么。 而这一切被琼芳看在了眼里,她毫不迟疑,义无反顾的挡在了陆文龙的身前。 为了深爱的人,即便要献出生命,也只是瞬间本能的反应。 第200章 凋零的冰菊花 完颜兀术万般无奈之下,向陆文龙的后心射出一箭,而这一切都被琼芳看在眼里。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挡在了龙哥哥的身前。 “噗!”那支绝情箭残忍的刺进了琼芳的身体。 待陆文龙反应过来,看到的不仅是琼芳那恋恋不舍的眼神,还有一支插在琼芳前胸上的箭,这支无情的箭刺穿了琼芳为陆文龙撑起的生命屏障,染红的箭羽也刺痛着陆文龙的心。 “芳儿!!”伴随着陆文龙声嘶力竭的喊声,琼芳玉立的身影向后倒去。 陆文龙冲上前去,将琼芳紧紧的抱住,“芳儿……芳儿!” 琼芳慢慢的睁开眼睛,依然是那温暖又熟悉的微笑,只是此时的笑容让人心碎。 “芳儿……不……不……”陆文龙的声音已然颤抖。 琼芳看着桥头的父王,长出了一口气。 陆文龙也看向身后,只见完颜兀术手中拿着弓呆若木鸡。 “完颜兀术……”陆文龙咬着牙狠狠说道。 兀术似乎被惊醒一般,他看向陆文龙和他怀里的琼芳,痛苦的喊道:“芳儿!我的女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眼前的一幕。 兀术想冲过去救女儿,可是却被身边将士拦下。他们看到了陆文龙满是杀意的眼神,王爷此时过去,恐遭不测。 “芳儿……”看到琼芳中箭的部位和深度,陆文龙心如刀绞。 “龙哥哥……父王……他……也不想的。”琼芳很了解此时此刻兀术的心情。 她始终相信兀术对她和龙哥哥的父爱是真挚的,如果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他们便永远都是父王最疼爱的儿女。琼芳的样子令陆文龙的心在滴血。 “龙哥哥,芳儿舍不得……舍不得龙哥哥……”泪珠又一次从琼芳的眼角滑落,“芳儿好想……和龙哥哥……永远在一起,真的……好想好想。” 陆文龙此时也是失声痛哭,“芳儿,我的好芳儿……不……你不要走,你要坚持住,龙哥哥绝不会离开你。” “芳儿是不是……太贪心了……”琼芳的眼中噙着泪花。 “芳儿!”陆文龙试着捂住琼芳的伤口,可是鲜血还是从指缝中溢出。 见过太多死伤场面的陆文龙很清楚这一箭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带上琼芳强行突围,那样的话,他恐怕连和爱人最后话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看琼芳已是奄奄一息,她拉住陆文龙的手:“芳儿好爱……好爱龙哥哥……” “……芳儿……”陆文龙痛苦万分。 此时,琼芳的脸色似乎红润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看着陆文龙,微笑着说道:“和龙哥哥在一起,是芳儿最快乐的日子……能做龙哥哥的女人,芳儿已是心满意足,只是……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 “芳儿!!”陆文龙实在无法接受面前的现实,他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就要永远的离开了。 在决定归宋之后,陆文龙想到过很多可能发生的艰难和危险,却没有想到现实竟更加残酷。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只要能够留下琼芳那美丽灿烂的生命。 “想想父王对我们的好……他是真心疼爱我们的……”事到如今,琼芳还在劝着陆文龙,她怎么也不想最爱的两个人变成仇人。 “芳儿……”陆文龙痛苦的摇着头,任凭他武艺天下无双,却无法保护心爱的人。 “咳咳……咳……”琼芳的口中呛出了鲜血,她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而且比之前还要严重。 “芳儿,你不要说话了,龙哥哥带你走!”说着陆文龙要抱起琼芳。 “别动……疼啊!”琼芳勉强笑道。这个时候了,她还能这般矫情的笑着说话。 “芳儿,你缓口气,缓口气。”陆文龙生怕琼芳说的哪一句话成为她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不用了……芳儿清楚……”琼芳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字一断的说道:“龙哥哥,你要……答应芳儿一件事……” 陆文龙问道:“什么事?芳儿,你尽管说。” 琼芳缓了口气,说道:“龙哥哥,你答应我,永远不要……不要杀父王,芳儿……求你了……” “芳儿……”眼泪顺着陆文龙的面颊落在琼芳的脸上。 “你答应我了……龙哥哥……”琼芳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文龙的眼睛在流泪,心在滴血。 此时琼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断断续续的说道:“真想念……在大都的日子啊!还有……大青山……金水河……” 大都,他们的家在那里,他们在那里成长、相爱。四季常绿的大青山间,壮丽秀美的金水河畔,都留有他们爱情的足迹。 他们也曾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他们誓言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他们彼此间的爱是那么炽热纯美。可是,上天却没有垂怜他们,甚至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们天人永隔。 还有什么比相爱之人的生离死别更痛苦的吗? “龙哥哥,芳儿要走了……”琼芳的呼吸极其微弱了。 “芳儿,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陆文龙无望的祈求着。 “大都……回不去了,芳儿好想……好想再戴一朵……龙哥哥采的……冰……菊……花。” 她的手垂下了,他的心碎了。她的生命已逝,他的爱情已死。她依然保持着笑容,他的悲伤逆流成河。 他把脸紧贴在她的面颊之上,他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都再也无法唤醒这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给他带来无限欢乐的美丽的冰菊花。 陆文龙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他的爱人,一时间,仿佛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从他胸前的伤口插入身体,将他的心脏捏得粉碎,再连带着血管一并抽离。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痛苦,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以至于他尝试了几次,也无法擦净琼芳脸上的血渍和泪痕。 “芳儿————!”陆文龙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第201章 嗜血杀神(上) 琼芳为救陆文龙,献出了自己美丽的生命。一个欢乐的精灵就这样消散在人间,令深爱她的人痛不欲生。 抱着琼芳渐渐冷却的身体,陆文龙的心也变得冰冷,他的双眼流出来的不再是泪水,更像是两行鲜红的血。 不只是眼睛,他的心也在滴血,心痛到底有多痛,只有痛过才知道。 他轻轻的将琼芳放下,扯下自己的披风,盖在爱人的身上,这样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冷了。 陆文龙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目光冷冷的扫过那些围在周围的金兵。那些金兵见陆文龙双眼通红,凶光闪闪,都不自觉的向后散开了一些。 陆文龙一声嘶吼:“完颜兀术!完颜兀术!” 远处的完颜兀术听得真切,心中痛苦万分,他不想失去这一双儿女,可是现在他真的失去了。琼芳被自己误杀,陆文龙的仇恨也到达了顶点,他不会原谅他了,永远不会了! 兀术的身边,包括哈迷蚩在内的一众金将也听见了陆文龙的吼声,那吼声令人不寒而栗。虽然对面只有一个人,可是他们仍然感到恐惧。 只见陆文龙飞身上马,用手中枪指向兀术,大喊:“完颜兀术,你侵我疆土,逼死我父母,如今又杀死芳儿,我岂能容你?”言罢,陆文龙舞动双枪直奔完颜兀术。 兀术此时此刻已然是痛心之极,儿子陆文龙与他反目成仇,如今又眼看着女儿琼芳死在了自己的箭下,试问如此打击又有谁能够承受? 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仰头长叹:“唉,上天为何如此对我?” 兀术的脑子一片空白,可身边的哈密蚩却清醒得很,他知道琼芳死了,陆文龙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此刻的陆文龙杀气爆棚,可毕竟只有一个人,纵使陆文龙再骁勇无匹,一个人和这数十万金兵金将相比,如同沧海一粟,最多也只是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罢了。 如果陆文龙复仇,哈迷蚩倒是觉得这正是擒杀陆文龙的好时机。 可是,当陆文龙越来越近,哈迷蚩看到了陆文龙此刻的眼神,他的想法变了。那个眼神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的眼神,而是如同传说中嗜血的吃人妖魔的眼神,从眼神中看到的只有冷漠和杀意。 哈迷蚩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觉告诉他,前面的金兵根本挡不住陆文龙,他们应该赶快撤退,离面前这个人越远越好。 “王爷……”他打算提醒完颜兀术。 兀术没有回应,哈迷蚩看向兀术,见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眼神空旷,手中的弓也已掉在了地上。 “王爷!”哈迷蚩又叫了一遍。 兀术依然没有反应。 此时,陆文龙已挺枪打马已行将冲至桥头。 哈迷蚩心说这个陆殿下若是真的冲过来,还能有我们的命吗? 情急之下,他连忙下令:“亲卫速速护送王爷回营。” 又对众金兵喊道:“陆文龙已经投敌,不再是我们的殿下了,今日决不能放走此人!谁能擒了陆文龙,必有重赏!” 那些金兵金将自然也知道形势,更加知道这个殿下的分量,于是仗着人多势众,又再次围了上来。 而此时的陆文龙脑海里只有报仇!报仇!报仇!为了自己的生生父母报仇,为了那些牺牲的抗金军民报仇,更为了此生最爱琼芳报仇。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眼中只有他的仇人,而所有阻止他报仇的人,只有一个结局——死! 看到完颜兀术被护送着回营,陆文龙狠命的打马直追上去。那些包围的兵将哪里能挡得住?枪芒闪过,血花飞溅,金兵顷刻间就倒下一片。 大将赫里荣和哈丘海二人,见金兵难以招架,连忙各执兵刃迎了上来,打算合力来战陆文龙。他们本就不是陆文龙的对手,只是先前陆文龙不想杀戮,可眼下,陆文龙的内心已经被复仇的戾气所侵蚀,怎会在意拦在面前的人是谁!也就是几个照面,赫里荣和哈丘海便被陆文龙一枪一个,结果了性命。 众金兵见状,顿时乱作一团,他们也知道殿下的神武,可面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杀神附体一般。 陆文龙不作停留,继续向前,舞枪猛冲,刺杀的同时,发出着足以撕裂心肺的吼叫,如同野兽一般,那无数金兵组成的看似密不透风的包围被他冲的七零八落。 原本陆文龙可以趁着金兵混乱,冲杀突围,去往宋营方向,但是他没有,相反,他猛打坐骑,直奔金军大营而去,他要杀了完颜兀术。 有道是:单枪赵子龙,双枪陆文龙。 昔日赵子龙为社稷,救幼主,长板坡七进七出,吓得曹兵闻风丧胆,如今陆文龙雪家仇,报国恨,朱仙镇大显神威,杀得金军哭爹喊娘。 但见陆文龙匹马双枪,一路杀来,直冲入金邦大营门前。 营门前镇守的是金国的四位元帅,他们个个都是猛将。待王爷和军师等人逃回大营,他们便手执兵器,拦在营门前,打算擒住陆文龙。 不一刻,陆文龙已杀到近前,四个人看得真切,被陆文龙的凶狠所慑,心中竟已有些胆怯。 再看陆文龙,马快枪更快,还不等四人反应,双枪已到了面前,只听“噗!”“噗!”两声,两条枪已刺穿了两位元帅的身体,抽出双枪的瞬间,那两人的尸体还在马上摇晃了几下,才栽下马来。 另外两人见状已是没了胆气,其中一人胡乱挺长矛刺向陆文龙,被陆文龙一枪便将长矛挑飞了起来,那人还在愣神,陆文龙的另一条枪已经刺穿了他的咽喉,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死于马下。 剩下最后一人,见此情形,还哪里还敢上前,弃了营门就要往营里逃。陆文龙没想放过他,此刻那被挑飞的长矛正落下来,陆文龙一抖手中六沉枪,打在矛身之上,那长矛化作一道白光,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刺向那位逃走的元帅。 “啊!”只听一声惨叫,那人被穿了个透膛,死尸跌落下马。 这一切几乎是发生在瞬间,营门的金兵见状顿时大乱,他们知道这四个人个个骁勇,本事了得,可在陆文龙的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尚且挡不住,更何况是我们? 想到这,一众金兵四散奔逃,陆文龙顺势闯入金营。 第202章 嗜血杀神(下) 失去了心中挚爱,也令陆文龙失去了理智,他不再是那个威震朱仙镇的少年英雄,而是变身成一头满心复仇的野兽,但凡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斩杀了金营门前的四位元帅之后,陆文龙直冲进金军连营。 放眼望去,那金兵金将根本望不到尽头,陆文龙却不管有多少人,只是一味的冲杀!似乎只有鲜血和杀戮才能释放他内心淤沉的仇恨和哀伤。 又有十余个兀术帐下大将各执兵器,围攻陆文龙。陆文龙对这些人并不陌生,昔日同帐为臣,共保大金,可如今已是敌人,即便没有在两军阵前相遇,可对于阻止自己报仇雪恨的敌人,怎可心慈手软? 面对十余敌将的围攻,陆文龙全无惧色。左手枪如灵蛇吐信,右手枪似狂蟒翻江,一会儿功夫,这些金邦大将就被陆文龙刺死了八九个,其余的也都受了伤,只得败走。 陆文龙也不追赶,而是继续寻找完颜兀术。今日,他誓要亲手结果了完颜兀术,为父母双亲,为心爱的芳儿,报仇雪恨! 金兵源源不断的涌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陆文龙围在当中。再看陆文龙,虎目圆睁,牙关紧咬,手中双枪上下翻飞,金兵金将死伤无数。他的耳边传来敌人的惨叫,他的脚下是敌人的尸体,他的周身上下已被敌人的鲜血染红,甚至已看不清那原本张俊朗的容貌。 眼前的陆文龙,看上去如同一个嗜血的恶魔,恐怖如斯。 只是那些不仅是金兵的鲜血,还有他胸前伤口流出的血液,那是刚刚琼芳给他留下的伤口,令他无比心痛的伤口。此时伤口带来的痛感,似乎唤醒陆文龙身体中的戾气,令他更加冷血无情。 只见他双枪似电,马奔如飞,金兵金将碰上的即死,沾上的即亡。他纵马挺枪穿梭于金国连营之中,所到之处,血光四溅,惨叫连连。 现在的陆文龙脑子只有报仇!报仇!报仇!!为此他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杀戮!他已经迷失在杀戮的迷障里,陷身在复仇的血海中,他已无法自拔,至于生死,陆文龙早已置之度外了。一个向死而生的人,无所畏惧。 他的选择让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他失去了结义兄弟,失去了殿下的荣光,也失去了最爱的芳儿!他不想再继续这种看似没有尽头的痛苦,真的不想。 冥冥之中,他甚至希望在这场复仇的杀戮之后,迎来和琼芳一样的结局。只是这个结局必须用完颜兀术的血来书写,用他的头来祭奠。 其实在陆文龙放弃突围,只身杀回金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和兀术同归于尽的准备,他甚至想象着和琼芳一同走过奈何桥的情景。 他相信有来世,他相信来世芳儿依旧会陪在他的身边,而他绝不会允许芳儿再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说当得知自己身世之时,他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那当爱人惨死于自己的眼前,他已经近乎癫狂。纵使他武功盖世,纵使他天下无双,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残酷,他本可以不必承受这些,但他的选择就注定了这样的心痛。 回首十三年前,或许那时候的无法选择才是美好的吧! 杀!杀!!杀!!! 面对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金兵,陆文龙舞动六沉枪,残酷冷血的收割着金兵的性命。陆文龙嘶吼着,宛如龙吟,有震碎天地之力,令人心悸。而他自己也幻化成一条浴血狂龙,张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吞噬着那些脆弱的生命,同时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寻找着那个他最为熟悉的身影。 杀神降临人间,生命如同草芥。 陆文龙这一路杀来,在百里连营之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神枪乱舞,寒光闪闪,金兵金将死伤无数,一时间无人再敢与之交锋,只好远远的围着。 陆文龙杀了半日,却没有找到兀术,他冷眼看着面前的金兵,他并没有想过离开,也根本不在意他只身被围在无边无际的枪林刀海之中。 既然找不到,便唤你出来。 陆文龙猛地一勒缰绳,那麒麟驹立时停了下来,它几乎成了一匹“红马”,鼻孔中喷着白气,前蹄重重的刨着地,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再看陆文龙,剑眉倒竖,怒目圆睁。他眼冒杀气看了看周围的层层金兵,又看了看脚下的一具具尸体,心中生出一丝悲凉。 “完颜兀术!完颜兀术!完颜兀术!”突然间,陆文龙大声吼道。 他喘着粗气,表情狰狞,这头杀人的野兽在这一刻已经彻底迷失了。 没有人回答,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营中一下子安静了,时间似乎一下子定格在这个无情杀戮的节点之上。 陆文龙的周围满是金军,层层包围,可是他并不害怕,他只要杀了这个人,至于自己将会面对何种结局,他根本不在乎了。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陆文龙正面的金兵向左右散开了,兀术骑马走了出来,他似乎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常胜将军,更像是一个年迈的父亲,他看着陆文龙,嘴唇有些颤抖,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吗?连人带马如同从血狱中归来一般,那双通红的眸子闪着寒光,让人感到恐惧。 此时兀术的心中更加难受,他不想看到儿子变成这样,即使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 陆文龙同样看着完颜兀术,他不再怒吼,只是看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抖动,不知道是因为憎恨还是痛惜。 兀术一字一句的问道:“王儿,你当真要杀我不成?” 听到这句话,陆文龙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看着这个他视为偶像和榜样的父亲,眼角有些湿润。他本来是有机会杀他的,那天夜里,他看着熟睡的他,却终究无法举起手中的宝剑,他下不了手,他是他的父亲,至少是十三年的父亲。 第203章 情浓于血 陆文龙一心想亲手杀了完颜兀术,为自己的父母双亲报仇,为琼芳报仇,可当看到兀术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却低下了头。他不想再多看面前这个人哪怕一眼,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依然下不了手,杀不了他,就像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我的儿……”兀术有些动情,他何尝不了解陆文龙此时的感受,这种痛苦对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样。 只见陆文龙猛然间抬起头,握紧着手中的双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完颜兀术,我誓杀汝!!”言罢,陆文龙纵马挺枪直取兀术,麒麟驹如风驰电掣般呼啸而来,伴随着陆文龙满腔的仇恨,内心的矛盾和飞散的泪水。 兀术闭上了眼睛,当陆文龙挺枪向他冲过来的时候,他的心似乎一下子空了,他知道他的儿子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 其实,在陆文龙冲营之时,兀术本可以下令放箭,但是他没有,因为他不忍心,女儿已经去了,他不想再看着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再者,他的内心还有一丝的侥幸,就是陆文龙还会回到他的身边,做回他的王殿下,可是眼前的残酷现实彻底浇灭了兀术心中仅存一丝的希望之火。 见陆文龙冲了过来,完颜兀术周围的亲兵卫队岂能眼看着陆文龙对兀术下手?他们立即围了上来,试图阻止陆文龙。 然而此时的陆文龙已然就是一头一心想着复仇的野兽,眼中只有杀戮,挡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但看他枪到人亡,即便是兀术的亲兵卫队也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的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陆文龙冲开了卫队的围堵,就快杀到完颜兀术的近前。在兀术左右的完木陀赤、完木陀泽兄弟二人看到陆文龙杀过来了,连忙舞动兵器上前夹击陆文龙。 杀神面前,岂有活命? 陆文龙左手枪直刺完木陀赤,登时一道寒光闪过,完木陀赤不敢怠慢,一抬铁杆枪想拨开陆文龙的枪,可是他的铁杆枪虽然碰到了陆文龙的六沉枪,却没有拨动,甚至没有改变枪尖的方向。完木陀赤不由得一愣神,就这么一瞬间,足以断送他的性命。陆文龙的左手枪“噗”的一下子刺穿了完木陀赤的身体。 “啊!”完木陀赤一声惨叫,死尸栽于马下。 完木陀泽看到哥哥交锋一合就死于非命,心中顿时一惊,他慑于陆文龙的神武,一时间不知该战还是该逃。 “唰——”,就在完木陀泽犹豫的时候,他的脖子感到一丝凉意,那是枪尖划过的绝望触感。 “呲……”一注鲜血从完木陀泽的脖颈处喷溅而出,他的尸体在马上摇晃了几下,掉下马来。 在场的众金兵金将看到如此场面,无不惊愕,眼前的陆殿下简直就是地府的魔煞一般,凡人怎可抵挡? 陆文龙转眼间杀了完木陀赤、完木陀泽两兄弟,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向兀术冲去,此时此刻有谁再想阻止陆文龙,已经来不及了。 陆文龙挺枪刺向兀术,兀术没有任何的反应,也许他无力躲闪,或者他根本不想躲闪。 而在兀术身边的哈迷蚩及众多金将,见此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 “龙哥哥,不要杀父王!” 芳儿?是芳儿?就在六沉枪的枪尖就要刺中完颜兀术的时候,陆文龙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琼芳的声音。 “龙哥哥,不要杀父王!”是芳儿的声音,陆文龙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伴随着内心的颤抖,是手中长枪的颤抖。 琼芳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祈望,就是不让陆文龙杀完颜兀术。 此刻的陆文龙和兀术四目相对,面前的兀术似乎苍老了许多。即便没有琼芳的嘱托,陆文龙也做不到亲手杀死完颜兀术。当仇恨占据了心性,他以为自己可以报仇雪恨,可仇人出现在面前,他终究是下不了手的,因为兀术是他的父亲。 他已经是一个背叛者,不论他的选择是对是错,他都背叛了金国和完颜兀术。刚刚叛离,又下杀手,尤其是这个人是养育他长大的父亲,也是琼芳的父亲,他真的做不到! 尽管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可是他们有的是养育之恩,父子之情,这份恩情甚至浓于血脉。 “完颜兀术,我且问你……”陆文龙问道:“当年在潞安州,是你杀了我父母双亲?” 兀术很是平静,说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陆先生是自刎而亡,夫人也自殉节,我已厚葬他们夫妇,不过他们的死,我是脱不了干系的。” 陆文龙的嘴唇微微颤抖,“芳儿呢?” 兀术的眼中泪光闪烁,他看向陆文龙,苦笑道:“芳儿?我的女儿实则是死在你我二人之手啊!” 陆文龙闻言一怔,兀术说得不错,若不是他的选择,琼芳也许不会…… “完颜兀术!”陆文龙大喝一声,举枪刺向兀术。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六沉枪的寒芒已从兀术的耳边划过,王毡上的绒坠掉落在地。 陆文龙手中的六沉枪无力的垂下,声音沙哑而决绝:“完颜兀术,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说完,他拨转马头,向营门而去。 有恩有情,却也有仇恨,父母的仇恨,国家的仇恨,还有爱人的仇恨,这一次他虽然不忍杀他,但却永远不能原谅他。 也许下一次再见面,便是你死我活。 那些金兵见此情景,一时间都有些发懵,不知所措。 哈迷蚩也是一样,好在他反应够快,喊道:“快拿下陆文龙!” 众兵将如梦初醒,立即向陆文龙包围上来。“ 让他走!”是兀术,是兀术的声音。“ 主公……” “王爷……” 众人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兀术脸庞滑落的泪珠,便不敢再说下去。 “让他走!”兀术又说了一遍。 “唰!”金兵散开两侧,陆文龙的面前立时出现一条路。 陆文龙一人一骑,离开了金国大营,他的背影孤独而凄凉,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第204章 最后时光 琼芳的死令陆文龙痛不欲生,也唤醒了他内心的复仇杀戮之心,他单人独骑勇闯金营,翻江倒海一般,一个人搅得百里连营大乱,无数金兵金将死于无情的六沉枪下。 可是当真正面对兀术的时候,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他并不是嗜血的野兽啊!好在仇恨没有吞噬他的良知,他还是恢复了本性。 就在陆文龙大杀四方的同时,小商河边宋军与金军也展开了激战。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王佐、张氏、芯草等人在飞龙卫的保护下顺利的逃回了宋军大营,并把经过告诉了岳飞。 岳飞得知陆文龙只身断后,陷入重围,十分担忧,他一面命岳云、张宪、严成方点兵救援,一面请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来商量对策。 已身在宋营的乌天鼎得知主公陆文龙的情况,更是焦急万分,立即率领飞龙卫不顾一切的冲向敌营。 谁料此时金兵已有准备,哈迷蚩料定岳飞得到消息后会遣兵营救陆文龙,就在半路伏兵阻拦。飞龙卫虽然战力强悍,无奈敌军人数太多,他们不但没能和陆文龙汇合,反而也被包围,乌天鼎率众奋力拼杀,依然难以突围。 好在岳云、张宪、严成方三人领兵及时赶到,加入战团。 一边救人心切,奋力前进,另一边拼死阻拦,寸步不让,这双方便在小商河边展开了一场救援和打援的激烈混战。一时间,喊杀声四起,金兵宋兵皆有伤亡,小商河的河水早已被鲜血染成了骇人的红色。 可是,尽管乌天鼎、岳云等人武力强悍、拼力厮杀,但在多数金兵死命的阻挡之下,还是没能前进半步,双方只能陷入僵持。 此刻,岳、韩、刘、张四位元帅也已领兵出营,众人在后面观战,见宋军迟迟打不开局面,而金兵又越聚越多,金营之中早已看不见陆文龙的身影,都十分担心。 韩世忠知道陆文龙还陷在敌阵,又见岳云等人寸步难进,顿时心急如焚,就要点兵攻打金营。 韩世忠对陆文龙有着特殊的情感,这些年他苦寻故友后人,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失去文龙。他已将文龙视作自己的孩子,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陆文龙。 岳飞急忙拉住他说道:“金营防守严密,兄长若是强攻,恐难以取胜啊!” 韩世忠叹了口气:“唉,我何尝不知?可文龙尚在敌营,就是再难也要救他出来。倘若文龙有所闪失,我愧对九泉之下的陆登贤弟啊!” 岳飞劝道:“小弟何尝不想救文龙,可如今战局混乱,我等应仔细看清情形,再做计较。” 岳飞心中也十分焦急,可眼下根本看不见陆文龙的身影,即便大军冲杀,也只能是胡乱冲撞。 韩世忠知道岳飞说的在理,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义弟夫妇的死他就耿耿于怀,如今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孩子也步他们的后尘了。 刘琦和张信见了,也劝韩世忠要冷静,毕竟身为主帅,此时切忌不能自乱阵脚。其实不论是岳飞,还是刘琦、张信,他们都很理解韩世忠此时此刻的心情,可即便如此,贸然出击也是大忌啊! 韩世忠眼望着密密麻麻的金兵,心急如焚,不止是他,岳飞等人此时也是同样的心情。 虽然他们知道陆文龙勇武盖世,但只身面对无数金兵,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当年的高宠又如何啊! 此刻,金邦连营中的喊杀声似乎消失了。 见前方乌天鼎、岳云等人迟迟打不开局面, 这下子可是急坏了岳飞和韩世忠等人。 岳飞决定不能再等下去,当即决定亲率精骑与韩世忠的亲卫军一同冲锋。虽然此举风险很大,可如今已经顾不了许多,救陆文龙要紧。这边刘琦和张信二位元帅也各点兵马,紧跟其后。 待他们来到近前,发现金营之内已归于平静,岳飞和韩世忠的心不觉凉了一半。 见大部宋军杀来,先前激战的金兵且战且退,直退守至营门处,与守军一同做好防御。 而乌天鼎已是红了眼,看不到陆文龙,他宁可战死,欲指挥飞龙卫冲入金营。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陆文龙单枪匹马走出金营。 “主公!” “主公!” 乌天鼎和一众飞龙亲卫又惊又喜。 “文龙!” “是文龙,文龙回来了!” 岳飞和韩世忠看到陆文龙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再看陆文龙,眼中没有任何感情,他缓缓的来到小商桥头,因为琼芳还静静地躺在这里。 不论是金军还是宋军,在场的每个人都注视着陆文龙,这个面对数十万敌人毫无惧色的男人,这个单骑闯连营的天将,这个身上已被鲜血染红的杀神。 乌天鼎已是喜极而泣,飞奔来到近前:“主公!主公!” 那些飞龙卫也都来到陆文龙面前。 “主公!” “主公!” 对于他们来说,主公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陆文龙面无表情,他看了看面前说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直来到琼芳身边,陆文龙翻身下马。麒麟驹一声长嘶,这是它失去女主人发出的悲鸣。 陆文龙慢慢的俯下身,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琼芳已经冰冷的脸颊,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爱人。 此情此景,令人心痛。 许久,陆文龙小声说道:“芳儿,我们走。”他抱起琼芳,坐上马背,缓缓而去。 岳云和严成方见状很是担心,问道:“文龙,你要去哪?” 陆文龙没有回答。 乌天鼎领着飞龙亲卫们想跟上去,陆文龙没有回头,只是用手势制止了他们。 就这样众人眼看着陆文龙孤独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他们不忍阻拦,也不愿打扰,这终将是文龙和琼芳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陆文龙就这样抱着琼芳,默默地走着,他决定把心爱的人安葬在风景秀美的凤凰山上。 “芳儿,那里是个好地方,我想你会喜欢……” 第205章 苗邦兴兵 陆文龙怀抱琼芳的遗体,向着凤凰山独自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陆文龙骑着马绕过了凤凰山的后山坡,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时,突然间冲出一哨人马,个个身穿软甲,头裹布巾,背系箭囊,手握苗刀。为首的一名小将,头似麦斗,脸如黑漆,环眼阔口,膀大腰圆,头上戴着乌金莲子箍,左右插着两根雉鸡翎,身上披着乌金铠甲;坐下一匹高头黑马,手使两柄大铁锤,似乎比岳云的还要大些,年纪在十六七岁。 见陆文龙继续往前走,这名小将急了,一抬手中大铁锤叫道:“哪里来的探子?敢闯苗家的营寨?” 陆文龙一直在想着和琼芳在一起的种种,就连面前出现一队人马,他都没有注意,直到被苗邦小将一声大喊,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面前的这名小将,不由得一愣神:金弹子?不是,当然不是,只是长得有点像罢了。 从小到大,在大都的少年时代,一直陪在陆文龙身边的就是金弹子和琼芳。可如今,这两个最亲的人都离开了自己,永远的离开了。想到这,陆文龙心如刀绞一般。 陆文龙四处看了看,发现在山谷之间隐约有火光旗影,看来是有人马在此扎营。他没有理会对面的喝止,继续向前走。 这下子对面的人可怒了:“大胆蟊贼,你胆敢再走一步,小爷我把你砸成肉饼。” 陆文龙说道:“我只想借过此处,让开。”说话时,他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 那人大怒,喝道:“你当这苗寨是你家后院?说过就过!你可知小爷是谁?” 陆文龙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对面,淡淡说道:“与我无关。” “呀!你倒是狂妄得紧,听好了,小爷乃是云南化外国兵马先锋官,黑蛮龙是也!”那人道。 陆文龙冷冷的说道:“不管你是谁,今日挡我者死!” 陆文龙一心想把琼芳安葬在这绿树环抱、风景怡人的凤凰山的山坡之上,不想路上遇到了这么一支苗族兵马,还被一个叫黑蛮龙的苗将拦住去路。只是这些都丝毫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不管是谁,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不阻拦他和琼芳就好。 黑蛮龙一听陆文龙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抡锤直取陆文龙。可是待他来到陆文龙的面前,他愣住了。先前由于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天黑,根本看不仔细,现在距离拉近了,看得也清楚了。 面前这个人应该是与自己年龄相仿,怀中抱着一个女子,不过看样子已经死了。再看此人浑身上下近乎都被血迹染红,就是脸上和手上也血迹斑斑,而且血色已成深色,凝固在他的皮肤之上。尤其是他的眼神,冰冷而无情,像是一头野兽一样,除了杀意没有别的,从那眸子中似乎射出一道寒光,直射到人的心底,让人不寒而栗。 黑蛮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我自幼随军征战,打遍南疆无对手,但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直觉告诉他,若是真的动手,只怕他还真就拦不住这个人。 黑蛮龙勒住马疆,仔细的打量了陆文龙几遍,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陆文龙!”陆文龙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 黑蛮龙又问道:“为何来此?” 陆文龙顿了一下,他深情的看了看怀中的琼芳,说道:“安葬我的妻子。” 黑蛮龙一怔,看了看陆文龙怀中的女子。 陆文龙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骑着马继续前行,从黑蛮龙的身边走过,黑蛮龙顿时感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气,这是高手之间的一种特殊的感应。 黑蛮龙本能的举起大铁锤,砸向陆文龙的后脑,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陆文龙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招架的动作或是攻击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前行。 那些苗兵见陆文龙如鬼神般地来到面前,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黑蛮龙一声喝令:“闪开,让他过去!” 黑蛮龙收回了手中铁锤,因为好汉是不会在他人的背后下手的。他决定放行,因为他断定陆文龙不会是探子,而陆文龙说的也定是真话。 众苗兵“刷啦”一下闪出了一条路来,陆文龙顺着这条路扬鞭而去。 望着陆文龙的背影,黑蛮龙若有所思。他回营来到大帐,只见大帐之内端坐一个中年人,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生得好生怪异,此人正是云南化外国的苗王——李述甫,他也是黑蛮龙的舅舅。 黑蛮龙把方才的事讲了一遍,李述甫道:“我听闻金国出了个少殿下,是个英雄,大战朱仙镇,无人能敌,莫非是他?” 黑蛮龙道:“那个金国殿下当真了得,甥儿倒想会他一会。” 李述甫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外甥本一身好本事,又是个好斗的主儿,又问道:“蛮龙,方才那人是金人还是宋人?” 黑蛮龙想了想,说道:“舅王,我看那陆文龙是汉人模样,想必是宋人。” 李述甫一皱眉:“宋军之中倒是有岳云、严成方这般猛将,却不想还有这般人才,只是我等起兵是助金国昌平王一臂之力的,那人既是宋军将领,你不该放走他的。” 黑蛮龙自觉有愧:“这……舅王,我这就去把他擒来!”说着往外就走。 李述甫道:“算了,明日我们就要拔营去朱仙镇与昌平王会合,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不过,如果他回来,便将他擒了送与昌平王做个见面礼。” 黑蛮龙问道:“舅王,我苗邦虽一直称雄一隅,但与宋国却同出一脉,如今为何要向金人低头?” 李述甫道:“低头?笑话!苗人岂是低头鼠辈?”说到这李述甫叹了口气:“唉,舅王也不想与金人为伍,可是大宋的半壁山河眨眼之间就被金人所占,只能苟安江南,而赵康王的江山内忧外患,如今只能靠岳飞、韩世忠等人勉强抵挡。当前朱仙镇战事,宋军已明显处于下风,光是那一个金国殿下就令宋军一筹莫展,我看啊,胜负不日可分。” 苗王和黑蛮龙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金国殿下就是方才从此经过的陆文龙。 第206章 爱妻琼芳之墓 陆文龙通过了苗兵的营寨,继续前行。而黑蛮龙则回去将此事禀告了苗王李述甫。 李述甫此次来兵进朱仙镇,就是为了助完颜兀术一臂之力,言语间也流露出对金国的忌惮。 黑蛮龙问道:“舅王,难道金人就这么厉害?” 李述甫道:“金人固然强悍,但若是大宋君明臣贤,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凭大宋的根基,试问怎能轻易撼动?可如今,朝中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国力衰退,又暴敛赋税,以至于百姓倒悬,奋起者众多,以此之状怎能敌得过金国铁骑?” “舅王说得有理。”黑蛮龙频频点头,又气道:“更有甚者,自那康王赵构登基,任命了奸贼秦桧,不但久不来册封我等,还索要供奉,实在欺人太甚。” 李述甫道:“舅舅原本对那册封之事就不在意,但如今我苗邦已到存亡之秋,那金兀术若能在朱仙镇之战取得胜利,宋南朝的时日就不多了。到那时,我们就会成为金人的下一个目标,我苗家子弟虽然善战,但以我一隅之兵恐难阻大金的百万铁骑,故我们只有先试好金国,才可保我万千黎民啊!” 黑蛮龙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舅舅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李述甫令道:“甥儿,你下去传令,明日起营拔寨,全部人马开赴朱仙镇!” 苗兵即将开往朱仙镇前线,暂且不提,却说陆文龙抱着琼芳终于来到了凤凰山山顶。 草木丰茂,枝叶依绊,鸟兽同歌,天山共色。凤凰山,方圆八百里,因最高的山顶形状像凤凰的鸟头而得名。站在山顶,整个朱仙镇尽收眼底。 话说这朱仙镇始建于战国初期,原名叫聚仙镇,后来,魏国名士朱亥晚年隐居于此,魏主便将此地赐予朱亥,聚仙镇作为朱亥的封地,故得名朱仙镇。而一道山脉半绕于侧,凤凰的鸟头则如同一座神圣的丰碑,屹立在山顶。 清晨,一个孤傲的身影伫立在凤凰山上,他默默地看着身边的那座新坟,这是他亲手为自己的爱人所造。 坟的前面,立着一块被削凿的很规整的石碑,上面是用宝剑刻的一行字十分醒目:“爱妻琼芳之墓”。 “芳儿……你好狠心,丢下龙哥哥一个人走了……”陆文龙一面抚摸着墓碑,一面说着:“也好!这里风景怡人,是个好归处,你平日里吵吵闹闹,如今就在这好好的睡一觉吧……” 陆文龙哽咽了,他在回想着和琼芳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和喜怒哀乐,尽管他已经在回忆和悲伤中度过了漫漫长夜。 那一声声龙哥哥的召唤,那微笑时尤其明显的酒窝,那颗俏皮的虎牙,那生气时崛起的小嘴,这些平日里伴随身边的点点滴滴,以后只能在回忆或是梦中才能再度拥有了。 芳儿!陆文龙的内心又一次的喊出了爱人的名字。 琼芳被完颜兀术误杀,可是陆文龙深知自己对于她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兀术说的没错,是他们两人一同断送了琼芳的生命。而琼芳又是绝对不想看到陆文龙和父王刀兵相向的。 这一刻,负罪感连同内心的矛盾令陆文龙恍惚而迷茫,他从没想过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今天的结局。一下子失去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陆文龙的心死了。 温暖的父爱,缠绵的伴侣,高贵的身份,美好的前途,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几乎一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悲伤,几乎令人绝望的悲伤。 琼芳给予陆文龙的爱,是纯美的,又是凄凉的,她用自己的生命扞卫了爱情,却也给陆文龙留下了无限的遗憾和痛苦。 他们是不幸的,因为他们在幼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可他们又是幸运的,完颜兀术给了他们父爱、温暖和地位,更幸运的是他们彼此也找到了以身相许的爱情归宿。可如今,这最不幸的时刻,只有陆文龙一个人来承担。 乌云密布,紧接着下起了雨,这雨水来的十分突然,本是晴朗的天空,仿佛在瞬间就变成了黑幕。气温也伴随着雷雨的到来而骤降,这个季节的朱仙镇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天气,此情此景,难道老天看了也会流泪吗? 雨水的冲刷使得墓碑上“爱妻”两个字尤为清晰,琼芳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陆文龙的妻子啊!只可惜在她有生之年却没能如愿,这对她来说是遗憾的,而对陆文龙来说,没有娶琼芳为妻则更是人生最大的遗憾,他们真心相爱,生死相许,如今却阴阳两隔,实在令人唏嘘。 死去的人离开了,可活着的人却要独自背负痛苦。 陆文龙的眼神有些空洞,那是有种毫无生气的眼神,他胸口的伤痛已经麻木了,他的心似乎已经死去。他确认琼芳真的离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他的耳边再也不会听到那熟悉的笑声了。想到这,陆文龙的眼眶又湿润了。 自到了朱仙镇,陆文龙经历了十几年来人生中从没有过的跌宕起伏,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到了现今。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时间如同火山爆发喷射的岩浆一般,浇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灵魂瞬间被摧毁融化,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这场雨来得倒是及时,陆文龙挺直身体,雨水冲刷着战神的面孔和身躯,清洗着他身上的血渍和心中的伤痛。 他缓缓的走到悬崖边,“啊……嗷……”那是一种惊掣心底的嚎叫,仿佛他要把这积压在内心的怨气一吐为快,只是那伴随着雷雨的吼声,映衬着独单的身影,在黑幕下更显悲凉。 陆文龙喘着粗气,身体也跟着喘息的节奏起伏着。渐渐地,渐渐的,他终于恢复了意识和感知。 他还活着,前方的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 猛然间,他仰起头,任雨水在面颊上肆意流淌,他张开双臂,让冷风最大程度的从身体表面掠过,他把眼睛睁到最大,来寻找那乌云背后的曙光。 第207章 长眠之地 陆文龙雨中安葬了琼芳,独自立于凤凰山上。 虽然心痛,却要坚强。陆文龙很清楚自己对身边的人意味着什么,相信芳儿也希望他能够勇敢面对,继续前行。 雨停了。 山下传来马蹄声,是宋军的旗号,走在这支人马最前面的正是乌天鼎,他身后跟着岳云及千余兵士,很明显,他们是来寻找陆文龙的。 此时,乌天鼎抬头发现了山上陆文龙的身影,虽然离得很远,但是他确认那是陆文龙。“主公……”看到陆文龙安然无恙,乌天鼎激动不已。 岳云顺着乌天鼎的眼神也看到了陆文龙,说道:“文龙,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文龙带着琼芳独自离去,不让乌天鼎跟随。可等了许久不见陆文龙回来,乌天鼎遣飞龙卫查看,却回报山谷之间有兵马异动,这下子乌天鼎可是急了。毕竟陆文龙从金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浑身是血,虽然都是敌人的鲜血,可是那样子也着实吓人。这样的陆文龙,一个人刚经历血战又遇到伏兵,谁又能放心呢? 当下乌天鼎和岳云商议,让严成方先回去禀告元帅,二人则前去接应。他们都刚刚经历激战,可想到陆文龙可能再次犯险,还是领兵赶来。 当岳云和乌天鼎来到山谷中的时候,敌军已经不见了,貌似是连夜拔营起寨,二人也不见陆文龙的踪迹,只好继续向凤凰山搜索。 好在到了山脚下,看到了陆文龙。乌天鼎很是激动,岳云也松了口气。 “主公!”乌天鼎喊道。 陆文龙远远看到他们来了,转过身再次来到坟前,“芳儿,龙哥哥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莫要怪龙哥哥,这里确是有些寂寥,你若是无聊烦闷,便托梦给我!”陆文龙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和平日一样,和琼芳聊着天。 这是人在受到极度悲伤状态下的一种自我保护,原因是他至今仍然无法接受琼芳已经死去的事实,而最残酷的是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回忆起琼芳倒下的瞬间,陆文龙闭上了眼睛。 片刻,陆文龙长出了一口气,心绪似乎平静了些:“龙哥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龙哥哥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是对的,你在这看着龙哥哥,护佑着龙哥哥,待做完这些事,龙哥哥就来这凤凰山,整日陪着芳儿,再不分离。”说完,陆文龙提枪上马,奔山下而去。 这一夜,陆文龙在琼芳的坟前说了很多话,有的是以前从不曾说的,他相信,他的芳儿能听到。 走着走着,陆文龙突然间看到了在半山腰有一块人为的空地,看上去应该是新近开垦的,空地之上立着十数座坟冢,每一座坟前都有墓碑。 陆文龙催马来到跟前,仔细观瞧,原来这些都是自朱仙镇大战以来,宋军阵亡将领的坟墓。 从墓碑上看,依次是杨再兴、汤怀、呼天保、呼天庆、徐庆、金彪、岳真、董先、陶进、贾俊、王信、王义、曹宁。 这里有死于兀术之手的,更有死在陆文龙枪下的,现在回想起来,陆文龙的心情难以自已。他恨自己的过去,恨自己大金国王殿下的身份,更恨那个欺骗了他十三年的“父亲”,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完颜兀术。 可是,当他有机会杀他的时候,他放弃了,不止一次,人心是肉长的,人是有情感的,而他也不例外,他并不是一个嗜血的恶魔,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这里躺着的每个人都应受到敬仰和瞻拜,杨再兴是岳家军中继高宠之后的又一个战神,枪法精湛,所向无敌。只可惜他和高宠的命运也很相似,都是在单枪匹马追赶兀术的时候殒命沙场。所不同的是高宠死在了铁滑车下,而杨再兴则马困小商河,被万箭穿身。 汤怀,是最早和岳飞起兵的,也是岳家军中的重要将领,可是他单骑护送钦差张九成回来的路上,被金兵包围,誓死不降,力战无法突围,最后自刎殉国。 呼天保、呼天庆兄弟俩和岳真都是死于陆文龙的枪下,而徐庆和金彪则是被曹宁所杀。当年的卧牛山五杰全数战死在朱仙镇。 还有董先、陶进、贾俊、王信、王义五人,也是大战完木陀赤和完木陀泽,最后惨死在了铁甲连环马的铁蹄之下。 这些岳家军将领都是死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抗击外敌,为国尽忠,是英雄豪杰。 曹宁!当看到曹宁的名字时,陆文龙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他的思绪回到了大都天木林的金兰结义,回到了西夏校军场的扬威点将台。 曹宁是陆文龙的手足兄弟,他们一样忠肝义胆,不计个人得失,心系国家民族。以他们的壮志和勇武本可以创造出更多的辉煌,可是,造化弄人,曹宁还没有真正书写那属于自己的篇章,就如同流星一般划过,不得不说是莫大的遗憾。 陆文龙为之叹息,难过,可是他已暗下决心,曹宁没有完成的为国效力的夙愿,他会代为完成,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就是为曹宁报仇。 此时,陆文龙又想到了远在大都的大哥完颜寿,当年兄弟三人的誓言犹在耳畔,如今二哥曹宁已去,自己也决意回归大宋,反戈一击,空留大哥完颜寿一人又情何以堪? 陆文龙深知自己和大哥完颜寿迟早会再见面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将以什么身份在何时何地相见。 面对十几座墓碑,陆文龙肃然而立。他们朝向远方,冥冥之中,似乎在为少年指引方向。 于延绵的战火之中,生死两茫茫,把握命运,奋力前行,方显男儿本色! 朱仙镇,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这里终结,凤凰山,多少英雄豪杰的长眠之地! 然而,无情的战争远没有结束,残酷的杀戮仍然在继续,生离死别还会在这里继续上演,明天等待每一个人的又会是什么?没人知道。 第208章 问心无愧 凤凰山上,陆文龙安葬了琼芳,也看到了曹宁等十几个人的墓碑,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这是众多英雄的长眠之地,在不久的将来,也注定有更多的人会永远的躺在这里,等候活着的人的瞻仰。 “呼……”陆文龙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待他再次睁开双眼,那眼神中只有坚毅、执着和勇往直前。 他拍了拍麒麟驹的马背:“伙计,前面的路我们还是要一同走啊!” 那麒麟驹似乎是听懂了主人的话语一般,一声长嘶,随即低下头,等着主人上马。 陆文龙飞身上马,回头看了看山顶,下山而去。 乌天鼎看到陆文龙如此憔悴,万分难受,跪倒在地,双眼垂泪:“主公……” 飞龙卫们也纷纷跪倒。 陆文龙的情绪却已经平静了很多,似乎这一场夜雨让他清醒了,只是从他的眼中已然看不到任何热情。 他淡淡的说道:“天鼎,兄弟们,我们回去……”陆文龙顿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岳云,接着说道:“去见岳元帅。” 岳云大喜:“文龙,我来带路。” “有劳!”陆文龙淡淡的回了一句。 临行前,乌天鼎向着安葬琼芳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头。主母离世,乌天鼎的心里十分难受,想起从前,琼芳一口一个“大个子”的叫他,早已把他看做是家里的一员。陆文龙信任乌天鼎,琼芳亦然,做为王府的“女主子”,琼芳对乌天鼎的态度很重要。琼芳并没有彬彬有礼,反倒是很随便,而这种相处对乌天鼎来说更加的舒服。如今,琼芳不在了,乌天鼎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他想念琼芳,也更担心陆文龙,他很清楚琼芳对于陆文龙的重要性,他也知道此时陆文龙的内心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坚强。 岳云领陆文龙和乌天鼎往宋营而回,岳云也知陆文龙此刻的心情难受,他又不好安慰,只得心里感叹。 一路无话,不多时,三人回到了宋军大营。远远就看见王佐站在营门口焦急的踱着步,看到陆文龙他们回来了,王佐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文龙,你可算回来了。”王佐看上去很是激动。 陆文龙上前见礼:“文龙令先生挂怀了。” 王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随我去见岳元帅。” 陆文龙跟在王佐身后来到中军大帐,岳飞看到王佐领着陆文龙进帐参见,喜出望外,起身相迎。 陆文龙单膝跪倒:“罪将陆文龙拜见元帅。” 岳飞亲自上前,扶起文龙道:“文龙何罪之有?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陆文龙道:“罪将身为宋人却身侍外敌,是为不忠!错认仇人为父,是为不孝!若非王恩公说明实情,使得文龙迷途知返,只怕还会继续错下去,想来实有愧父母在天之灵,更无言面见元帅及诸位将军!” 岳飞道:“贤侄此言差矣,早年之事,贤侄尚幼,无从选择,今日得知身世,贤侄便弃暗投明,认祖归宗,实为大忠大义之举。况且,贤侄授之钩连枪法,使我军得以大破铁甲连环马;又夜射箭书,才保我三军性命,贤侄立下奇功,非他人能及。” 陆文龙当下说道:“蒙元帅不弃,小侄愿效犬马之劳。” 岳飞道:“贤侄乃忠良之后,更是旷世英雄,我岳家军新添了贤侄,定能击退敌寇,复我河山。” 岳飞将施全、牛皋、王贵等将领一一引荐给陆文龙。这些人也都算是老熟人了,只是陆文龙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欢迎和欣喜的模样。毕竟,先前陆文龙让岳家军吃尽了苦头,死在陆文龙枪下的岳家军将领,大多是军中的老人儿,在岳飞麾下征战多年,与大家情同手足,看样子,想让众人接受,还需时日。 陆文龙看在眼里,心中难受,如今他已然没了退路,若不能融入岳家军,自己便再无安身之地了。只是此时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他问心无愧。现如今,他唯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以不辜负自己的期望。 看到陆文龙身上有伤,岳飞忙令人包扎上药,随后岳飞让陆文龙回后帐休息,乳母张氏和芯草此时就在后帐等候。 陆文龙谢过元帅,由王佐引着来到后帐。见到乳母张氏,陆文龙的眼眶又湿润了。张氏则一把抱住陆文龙,放声大哭,这个坚强的女人要把心中十几年的隐忍全部释放出来。想着这么多年陆文龙的境遇,想到琼芳的离去,哭得十分伤心,一旁的芯草也是痛哭流涕。 在场众人,见到此景,无不落泪。 好一会儿,芯草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劝道:“大娘,莫要太过伤感,主人认祖归宗,应该高兴才是啊!” “是啊,乳娘,身体要紧。”陆文龙知道乳母的身体一直不好,怕她伤心过度。 张氏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时此刻最难受的就是陆文龙,可是没人能够分担他的痛苦,这一切他只能一个人顶着。只有顶住最艰难的时刻,才能完成对自我的救赎,鹰击长空,涅盘重生。 谁知芯草劝了张氏,却情难自已,她为能再见到陆文龙而落泪,也为琼芳的永远离开而伤心。芯草和琼芳情同姐妹,琼芳的突然离去,令她泪如雨下。 在得知琼芳不幸的消息,张氏和芯草抱头痛哭,她们无法接受被视作女儿和妹妹的亲人离去。只是想到陆文龙尚未脱险,她们的伤心被担忧所掩盖。 张氏一直挂念着陆文龙,她这么多年活在敌国,就是为了实现当年陆夫人的临终嘱托,若是陆文龙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定也不会活在世上了。 至于芯草,她的身上虽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她对陆文龙的感情不比任何人少,她只希望永远陪伴在陆文龙的身边,她很清楚自己的情感所系,文龙生,她则生,文龙亡,她也绝不独生。 尽管陆文龙安然回来,但是帐中除了喜悦之情,更多的是伤感。有隐忍多年的释放,有迷途的彷徨,有姐妹情深的永别,也有痛失挚爱的伤心欲绝。 这一夜,真的很难熬。 第209章 解开谜团 陆文龙回到宋军大营,与张氏和芯草见了面,母子三人掩面而泣。想到琼芳,更是情难自已。 次日一早,岳飞来到陆文龙帐中看望。 岳飞问道:“贤侄伤势如何?” 陆文龙道:“不劳元帅挂怀,已无大碍。” 身体的伤也许很快就会痊愈,可是心里的痛要多久才能减轻?陆文龙感受着胸口的阵阵疼痛,殊不知这正是对琼芳无法忘却的一种表达。 岳飞道:“昨日见你杀出重围,怀中抱着一人,芯草姑娘说那是兀术的义女,与你青梅竹马,她现在……” “已将芳儿……安葬于凤凰山。”陆文龙看向远方的凤凰山。 岳飞道:“那里却也葬着我岳家军中的十数个兄弟,我已命人前往山下守护,贤侄尽可宽心。” “多谢元帅。”陆文龙道。 岳飞知道他的心情,安慰道:“文龙啊,日后这军营便是你的家,岳家军的众兄弟便是你的家人。” 陆文龙道:“当日文龙不明是非,伤我同袍,请元帅责罚。” “诶,贤侄此言差矣。”岳飞接着说道:“贤侄能深明大义,抛却荣华富贵,回归我朝,乃真英雄也!” “元帅谬赞了,文龙愧不敢当,只盼军前效力,将功赎罪,不辱家风。”陆文龙说道。 岳飞道:“贤侄的生父陆大人乃是一代名将,正是虎父无犬子,贤侄更是青出于蓝啊!” 陆文龙道:“元帅过奖了。” 这时岳云来了,先是问候道:“文龙,身体可已无恙?”岳云为人坦荡,并没有因为先前阵前厮杀而记恨陆文龙,相反还对他很是关心。 陆文龙道:“已无大碍,有劳少将军挂怀了。”陆文龙并没有和岳云称兄道弟,而是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文龙不必客气,以后你我便是自家兄弟。”岳云说道。 陆文龙一笑,没有做声。 岳云又对岳飞道:“禀元帅,韩元帅到了。” 韩世忠昨日亲自去寻陆文龙,没寻到,后来听说陆文龙回了大营,本想立即来见,可想到陆文龙心绪难平,也知不好多言,便忍了一夜。他想见陆文龙的心情急迫,今日一早便来看望。 岳飞笑着看了一眼陆文龙:“看来我这兄长是等不及来看贤侄了,走,我们去看看。” 就这样陆文龙跟着岳飞父子去往中军大帐。 还没进帐,韩世忠已经从帐中迎了出来,“文龙,快叫伯父看看。”说着拉住陆文龙上下打量。 自第一次在两军阵前相见,陆文龙就不解韩世忠对自己的态度。他也问过韩秀君,可韩秀君也不清楚,这次在军中又见到韩世忠,他很清晰的感觉到韩世忠对自己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虽然有些奇怪,但很是感动。 其实张氏是知道韩家和陆家的关系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详细告知陆文龙。 “陆文龙见过韩元帅。”说着,陆文龙深施一礼。 韩世忠扶起陆文龙道:“文龙,快快起来。” 韩世忠看着陆文龙,眼角也有些湿润。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几日却经历了太多太多。 岳飞道:“莫要站在外面,可进帐说以详情。” 众人一并进了大帐。 见陆文龙满是疑惑的样子,韩世忠开口说道:“文龙,你不记得伯父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时候你还年幼啊!” 陆文龙有些诧异,难道韩元帅与我早年间便已相识? 旋即,韩世忠问道:“文龙,你可知我与你父是什么关系?” 陆文龙看向韩世忠,摇了摇头。 “唉……”韩世忠叹了口气,说道:“我与你父乃是八拜之交,子敬是我的义弟啊!” 原来如此!! 韩世忠的这句话解开了陆文龙心中所有的谜团,尽管在场的人都无法证明韩世忠的话是真是假,可是陆文龙却相信他所说的,甚至他没有想过去向乳母张氏求证。 有时候,一个人下意识的言语和举动,恰恰是真情流露。而韩世忠对陆文龙所表现出来的关心,正是如此。 此时,陆文龙眼中噙泪,双膝跪倒:“韩伯父在上,请受文龙一拜。”父母双亲都已不在,韩世忠对陆文龙来说,如同亲人一般。 韩世忠双手将陆文龙扶起:“孩子,这些年……唉……”韩世忠有些哽咽。 一时间,韩世忠想到十三年前的那场战事,虽然当他接到陆登的求援信后,第一时间就命长子韩尚德领兵驰援潞安州,可是却被金兵设伏击败。而后韩世忠欲亲自领兵救援,不想金兵精骑已经绕道来攻两狼关,而无法抽身。最终潞安州城破,陆登夫妇双双殉国,儿子陆文龙下落不明,韩世忠一直难以释怀。 这些年来,韩世忠一直在打探义弟儿子的下落,直到在朱仙镇看到如今的陆文龙。虽然当时他还不能确定,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金国殿下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孩子。 收到朱武的手书,更加印证了韩世忠的判断。后来,王佐断臂入金营,韩世忠焦急的等待着他渴望的好消息传来。 直到韩秀君平安归来,韩世忠满心欣喜,他盼回了女儿,也清楚文龙的忠心所向。如今,陆文龙终于回归正途,成为宋人,韩世忠也算圆了多年的心愿,他下决心不再让文龙受到伤害。 韩世忠的举动,令陆文龙很是感动,他也看得出韩世忠发自内心,他也能感觉得到岳飞父子也是真心待他,对于陆文龙来说这些已然很欣慰了。 此时的陆文龙放弃一切,投奔宋营,他知道会遇到很多阻力,他也清楚这样做所要付出的代价,但是他一往无前,即便是面对宋营众多将领那充满敌意的眼光,也淡然视之,他相信终有一日,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凤凰山上,当陆文龙看到那些墓碑的时候,便已然做好了准备,不论遇到什么险阻,他也就不退缩。毕竟,比起那些人来,他还活着。 他要为自己的错杀赎罪,他要肩负曹宁的报国之志前行,他要对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 第210章 云南化外 陆文龙归宋,岳飞和韩世忠欢喜不已,自不必说,却道一道这朱仙镇又新来了一支力量,便是李述甫带来的苗兵。 原本他们是在凤凰山下的密林处扎营,这里十分隐蔽,难以察觉。可那日陆文龙借道而过,等同于发现了他们,根据黑蛮龙的描述,李述甫断定朱仙镇经历了一场大战,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和黑蛮龙商议,便连夜拔营去了别处,因此,岳云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支苗兵。 李述甫派人打探,得知金宋两军又恢复了对峙态势,似乎都在休整蓄力。李述甫想了想,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决定去见完颜兀术。 这一日,李述甫和黑蛮龙舅甥二人率领着三万苗兵拔营起寨赶赴朱仙镇,一路急行,不出一个时辰就来到了金国大营之外。 李述甫命人到营门前说明来意,劳守营金兵禀明兀术。 兀术此时正在中军大帐,先前发生的一切令他心痛不已,以至于水米未进,夜不能眠,面容很是憔悴。 早上哈迷蚩及众将来见兀术,见他还是如此伤感,也都没敢说什么,静静地站在一边。 这时,小校来报:“禀王爷,营门之外来了一支苗兵,领兵的叫李述甫,自称是云南化外大王,求见王爷。” 兀术看了看上报小校,又看了看身边众将,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兀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消沉下去,数十万兵马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要坚强,无比的坚强,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 想到这,他用手狠力的搓了搓面颊,问道:“可知这李述甫是何许人?他领兵来此作甚?” 哈迷蚩忙答道:“在云南化外国有个苗王,名叫李述甫,是苗蛮的首领,今次他率兵前来,想必是来助主公,可请他进来,以礼相待。” 兀术点了点头,命小校请李述甫进帐。 要是换做平常,兀术定然会出营迎接,可如今兀术心绪烦乱,便疏忽了这一点。 小校来到营门之外,说道:“王爷请大王进帐相见。” 李述甫此时有些不悦,心想:这完颜兀术不过是金国的一个昌平王,好歹我也是一邦之主,他不但不亲自迎接,连一个像样的将领元帅也没有派,只遣一个小番传话,分明是小看于我。随即回头对黑蛮龙耳语道:“金兀术仗着大金国兵强马壮,不把我苗人放在眼里,你在外等候,我自去见那兀术,看他如何待我,若是真个毫无招贤之礼,将来也不会善待我苗邦,我又何必助他?你在外边候着仔细,时刻准备接应。” 黑蛮龙也对兀术如此怠慢很是不满,于是点点头,示意身边苗兵做好接战准备。 李述甫跟着报信小校来到兀术的大帐,见兀术端坐正中,也不下跪行礼,高声道:“苗王李述甫给大金国昌平王见礼。” 帐中众将见他如此傲慢,都有些恼火,哈迷蚩也是一皱眉头,他很想联合所有的力量一起对付岳飞、韩世忠。李述甫的苗兵更是很好的援手,可见李述甫这般举止,他也有些担心,要知道现今兀术的心情非常的糟糕。 此时的兀术却没有生气,或许他已经没有力气为这样的事生气了。他上下打量着李述甫,见他身高一丈开外,面色发蓝,满头红发,长得好生怪异。看了一会儿,兀术想起哈迷蚩所说,这苗王可是带了兵马来朱仙镇助我的,理应善待。于是站起身来,来到李述甫跟前,想与他见礼。 李述甫进帐之后,见兀术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心生反感,又见兀术向自己走了过来,顿时警觉起来。 他以为兀术见他无礼,是要来拿他,心想还是先下手为强。于是他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兀术的腰带,用力一扔,把兀术甩了出去。兀术根本没有防备,被扔出数丈,摔倒在地。 事发突然,在场众金将都惊呆了,李述甫趁此机会,飞奔出帐。 待众金将反应过来,追出帐外,李述甫已经上马提枪冲出了大营。 黑蛮龙一见舅舅如此模样,只道是金兀术要害舅舅,顿时大怒:“哇呀呀……”大喝一声,抡双锤冲了上去。 几名金将骑马追来,打算拿住李述甫,不想被黑蛮龙截住,只见他抡起手中斗大的铁锤,一顿猛打。那几名金将哪里是他的对手,死的死,伤的伤,后面的追兵见此情景,一时也不敢上前。 黑蛮龙还要厮杀,李述甫道:“甥儿不可恋战,速退!” 他知道自己的外甥虽然勇冠三军,可是这里毕竟是金人的地盘,这敌众我寡,久战下去,必是不利。 黑蛮龙正杀得兴起,可也知道形势,只好从命。二人带领着三万苗兵一路撤至小商河边,见金兵没有追赶,方停了下来。 黑蛮龙问道:“舅王,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述甫愤愤的道:“那番奴不是好人,我本有心帮他,他非但不领情,还要拿我,我摔得他不轻,夺路逃了出来。” 黑蛮龙道:“早知番奴这般无理,方才就应该杀进营去,摘了那金兀术的狗头。” 李述甫道:“金兵势大,不可力敌。”说到这李述甫叹了口气:“唉,事已至此,只怕依附金国之事难以促成了。” 李述甫很清楚,他的苗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以他一隅之兵,面对不论是宋还是金国都是没有胜算的。所以自古以来,苗人都是自立的同时,向大国称臣纳贡并接受册封。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虽然苗人勇敢团结,可是在战法和武器上都远不及宋人、金人。 云南化外,风景如画,物产丰富,农林发达,百姓安乐,这里民族众多,却十分团结。这些年,他们倚仗着云南的地理天险自保,又利用辽、金、宋、西夏的连年战争而夹缝求存,这些化外苗人值得钦佩。臣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将失去故土,亲人,生命。 生存是第一要素,如果无法生存,那么其他的都是空谈。 第211章 苗兵讨战 李述甫带领黑蛮龙和一众苗兵,赶赴朱仙镇金军大营,打算助完颜兀术攻宋,却不想遭到冷遇。 结果,误会之下,李述甫摔倒兀术,黑蛮龙更是打死打伤多名金兵,这舅甥二人领着苗兵夺路而逃。 安全之后,李述甫感叹与金树敌,实非他的本意。 黑蛮龙却不以为然,说道:“如此更好,免得我们看番奴的脸色。” 李述甫叹道:“如此我苗邦难有安宁啊!” 黑蛮龙看了看对面不远处的宋营,想到了什么,说道:“舅王,我们既已到此,不如往对面宋营去看看,若是宋军岳飞能对我们以礼相待,我们就归顺大宋罢了。” 李述甫道:“我等本就受宋册封,如今起兵已是叛乱之罪,只怕他岳飞也不容我们啊!” 黑蛮龙道:“舅王,我等既已到了此地,莫不如就去宋营看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李述甫勉强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黑蛮龙见舅舅心有顾及,便道:“舅王放宽心,听闻那岳飞之子岳云本领高强,勇冠三军,手中使得好一双银锤。甥儿去和他比试比试,和他来个‘双锤会双锤’,看一看孰高孰低,如果真胜了他,还怕他岳飞不收留我们?”看不出,这黑蛮龙还是粗中有细。 李述甫点头道:“甥儿说得有理。” 二人随即率领苗兵,来到宋营之外,击鼓呐喊。 黑蛮龙手拿双锤,立马于阵前,高声断喝:“呔!宋兵听着,我乃化外国苗王帐下先锋,黑蛮龙是也。听得你家元帅之子岳云有些本事,今日特来比试,快叫他出来试试小王爷的铁锤,倘若来迟了,休怪俺杀进营去。” 守门宋兵不敢怠慢,忙去上报岳飞:“启禀元帅,营门外来了一支人马,道是化外国苗王,有一小将点名叫公子出战。” 岳飞听了皱起了眉头,心想:难不成化外国苗邦已经做了金兀术的帮手?真个如此,与我军实属不利。 他问身边的诸葛英:“贤弟,此时苗邦兴兵来战,必有缘由,莫不是与金人联合?” 诸葛英寻思一会,说道:“金兀术全力与我交战,兵锋尚不达化外。苗邦久世为臣,连年为我大宋纳贡,可听闻陛下迟迟不予封禅,想必引起了苗王不满,这才起兵。” 岳飞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贤弟可有退敌良策?” 诸葛英道:“苗人讨战,我军自当接战,可命大公子出战黑蛮龙,也让苗人知道我军威武,不敢再起异心。” 此时岳云早已按耐不住,上前说道:“元帅,那苗邦小将如此嚣张,待末将去会他一会。”如今岳云伤已痊愈,迫不及待要再上战场。 诸葛英对岳云说道:“大公子此去要小心行事。” 岳云道:“军师放心,区区个把苗人,小侄还不放在眼里。” 诸葛英道:“大公子差矣,此战要全力以赴,又不可伤了宋苗和气,若是苗人能为我所用,则西南边陲可保无虞,若是和苗人结了仇,后方不稳,我军怎能全力与金一战?” 岳云大悟:“小侄谨遵军师教诲。” 岳飞拿起令箭,说道:“此战关系重大,你不可掉以轻心,如有差池,军法从事。” 岳云接过令箭:“谨遵元帅号令!” 随即岳云点齐兵马,提锤上马,来到阵前。 放眼看去,但见一名小将,十六七岁的年纪,头似麦斗,面如黑漆,浓眉环眼,通鼻阔口。头戴乌金莲子箍,上插雉鸡翎,身披乌金连环甲,坐下高头黑鬃马,手使两柄镔铁大锤,好不威风。 岳云不禁心中暗赞:好一个苗邦小将。 再看那门旗之下,有一人,中等年纪,身材高大,红须赤发,生得很是怪异,手握长枪,压住阵脚。 岳云想到那人应是苗王李述甫。 这边黑蛮龙也上下打量了岳云一遍,见岳云威风凛凛,气宇非凡,心中顿生几分钦佩之意。 二人对视少许,黑蛮龙喝道:“对面来将,报上名来。” 岳云道:“苗蛮听好,我乃武昌开国公太子少保统属文武兵马大元帅岳大公子岳云是也。你却是何人?缘何来此?” 黑蛮龙道:“小王爷乃云南化外国苗王的外甥黑蛮龙便是。只因你朝皇帝昏庸,不明是非,久不来我国赏地封王,如今更是要强取供奉,实叫人忍无可忍,故而来朱仙镇帮助金国,来夺你宋室天下,谁料那金兀术也不是个好人,慢待于舅王,我与舅王本欲回去。闻得你有些本领,小爷想既到了这里,就来和你比比武艺,看你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胡乱吹出来的!” 这黑蛮龙倒是直爽,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几无隐瞒。 岳云一笑:“你倒是是个爽利人。” 黑蛮龙道:“我们苗人光明磊落,不似你们汉人狡诈。” 岳云道:“自古苗人和汉人本就是一家人,你却兴兵反叛,真是大逆不道。” 黑蛮龙道:“还不是你家皇帝老儿逼得?连年强加苛捐杂税,使得我苗人苦不堪言,若再不反,怕是都活不下去了。” 岳云斥道:“真是如此,你等可上书朝廷,讲述实情,断不该投靠外敌,做了叛贼!” 黑蛮龙闻言大怒:“你倒讲个好道理,却是废话,百姓几无活路,朝廷却置之不理!这样不顾百姓生死的朝廷……” “无需再言!”不等他说完,岳云打断道:“苗疆向来臣属大宋,却出了你这叛离之人,真是岂有此理。” 黑蛮龙怒道:“罢了!小爷今日便和你见个高低,若是你禁不住小爷的大锤,便荡平你的大营,再杀到临安,夺了你家皇帝的鸟位,让他也知道我苗人的厉害!” 岳云冷笑道:“狂妄之辈,休得多言,今日让你领教某的厉害。”说着纵马上前就是一锤。 这一锤来得迅猛,只见黑蛮龙也不躲闪,手中锤向上一磕,顿时“嘡!”的一声巨响,两柄锤撞击在一起。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岳云和黑蛮龙都为对方的力道感到吃惊。 岳云心道:难怪这小苗王口出狂言,当真有些本事。这边黑蛮龙也感叹,单是这一锤便知苗邦没有这般人物,这个岳云确是名不虚传。 第212章 岳云斗蛮龙 黑蛮龙营门讨战,岳云奉命应战。 黑蛮龙硬接了岳云一锤,二人心中都暗赞对方本事。 “好气力,也且吃俺一锤!”说着黑蛮龙抡锤砸向岳云。 岳云也是一样,给他来了个硬碰硬,同样用锤挡开了黑蛮龙这势大力沉的一锤。 二马一挫凳,黑蛮龙道:“小爷的锤如何?” 岳云一笑,道:“不过如此而已。” 黑蛮龙闻言大怒,迎面一锤砸来。岳云左手锤架开,右手捶扫向黑蛮龙,黑蛮龙单锤一磕,二人锤来锤往,战在一处。 二人皆是难得的好汉,一个好像天神下凡,一个又似魔王再生,四锤并举,犹如日月当空,火花飞溅,恰似寒星闪烁。 这一战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直斗了百余回合,不分胜负。这两个人一个纵横苗疆,未逢敌手,一个则是岳家军的常胜将军。 不过若论二人交手过的人,黑蛮龙打败的都是云南边陲的猛将,而岳云却是和金弹子、陆文龙这样的顶尖高手过过招,显然岳云的对手更为强悍。 两人又战了一阵,依旧分不出高低。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岳云和黑蛮龙对视之时,不免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岳云心想:这个黑蛮龙果然好本事,父帅要我见机行事,我且把他引到无人之处,问个究竟,如能劝他归顺,岂不美哉? 拿定主意,岳云拨马便走,边走边回头叫道:“苗蛮,你敢来追我吗?小心我回马锤的厉害。” 黑蛮龙道:“怕你什么回马锤,我偏要追你。” 就这样,两个人紧赶紧走,慢赶慢行,打打追追,来到一片树林。 岳云催马进了树林,黑蛮龙也跟了进来。 岳云回转马头,将双锤交于单手,对黑蛮龙一摆手,说道:“小蛮王,且慢动手,我有话要与你说。” 黑蛮龙道:“莫不是你打不过小王?看你有何话说?” 岳云说道:“我与你斗了半日,只是打了个平手,当真怕你不成?” 黑蛮龙有些不服气,喝道:“罢了,你我再战一百合!” 岳云也不与他争辩,只说道:“你我即便斗出个结果,又有何意?况我军中胜我者众多,你就是赢了我,也未必赢得了别人。” 听了这话,黑蛮龙的脑海中立时闪出“陆文龙”这个名字。 岳云看黑蛮龙被说动了心,又道:“黑蛮龙,苗邦与我大宋本是同出一脉,你的舅王又是云南总领,理应助我父帅一臂之力,缘何要帮那金兀术?与我天朝为敌?悄然你杀了我,也占不得我大宋的江山,如我杀了你,你也只是白白赔了性命,凌烟阁上也见不得你的名字。故引你来此,说明详情,你我本就是一家,何苦徒劳厮杀,你说是也不是?” 黑蛮龙觉得岳云这番话说得有理,随即问道:“你既知我舅王是云南总领,为何皇上这数年不来赏地封王?” 岳云摇了摇头,叹道:“小蛮王难道不知?如今番邦入侵,国事艰难,二圣被掳金邦,半壁江山沦陷。今陛下泥马渡过夹江,临危受命,欲重整社稷,又遭金兀术屡犯中原,应接不暇,还哪里有工夫到南地封王?待恢复中原,我爹爹奏闻圣上,来封令舅的王位,未知小蛮王意下如何?” 黑蛮龙道:“此话当真?” 岳云道:“决不食言!” 黑蛮龙道:“如此先谢过少将军了,只是……” 岳云见黑蛮龙有些顾虑,便问道:“小苗王可是担心先前令舅曾想过投靠金人,如今再投奔大宋,恐不能容?” “正是。”黑蛮龙点了点头。 岳云道:“小苗王尽可放心,可请令舅宽心,苗疆与我大宋本是一家,我爹爹思贤若渴,能得苗王相助定当尽弃前嫌,视为兄弟。” 黑蛮龙喜出望外,说道:“如此我与舅王感激不尽。” 黑蛮龙说的是心里话,他很清楚此刻苗人的境地,已然得罪了金兀术,金人已不能容,若是岳飞也认准他们是叛贼,那苗疆子弟当真没有好日子了。如今岳云能这么说,他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岳云见黑蛮龙答应,心中大喜:“久仰小苗王乃世间之豪杰,今幸相逢,欲结拜为兄弟,未知小苗王意下如何?” 黑蛮龙笑道:“俺也闻得少将军的英名,今日一战,果然名不虚传。如能互为兄弟,三生有幸!蒙许结拜,只是方才有所冒犯,还望见谅。” 岳公子道:“你我也是不打不相识,大丈夫意气相投,遂成莫逆,何出此言?” 黑蛮龙见岳云为人坦荡,心生敬佩。 二人各自下马,撮土为香,对天立誓,结拜为异姓兄弟,岳云年长为兄,黑蛮龙年少为弟。 “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黑蛮龙纳头便拜。 岳云扶起黑蛮龙说道:“贤弟乃英雄豪杰,忠义之士,你我兄弟当同心协力,永不相疑。” 黑蛮龙点了点头,说道:“早闻岳元帅抗金杀敌,功于社稷,岳家军更是深得民心,我苗疆子弟也愿为国家出一份力。” 岳云道:“大宋和苗疆如同兄弟一般,如今外敌压境,我等更要团结一致,共同抗敌才是。” 黑蛮龙说道:“大哥所言极是。” 回来的路上,兄弟边聊边行。 黑蛮龙道:“听闻大哥曾在阵前斩杀金国第一猛将完颜金弹子,实在令小弟佩服。” 黑蛮龙也听说过完颜金弹子的威名,一向对自己的勇武自信满满的他却对金弹子心生敬畏。今日与斩杀了金弹子的岳云打了个平手,这不禁令黑蛮龙又平添了几分骄傲自豪。 岳云道:“金弹子乃当世虎将,为兄也是侥幸胜之。” 岳云为人光明磊落,金弹子的武艺的确在他之上,他赢得也确是侥幸,他不想吹嘘。 黑蛮龙以为岳云谦虚,也没在意。 岳云和黑蛮龙都是性情中人,如今拜了兄弟,更是高兴,两人边走边说,骑马回到了阵前。 双方兵士见主将迟迟未归,正心下焦急,忽然远远看到岳云和黑蛮龙两个人并马同行,十分亲热,都有些纳闷。 此时黑蛮龙道:“大哥且请先回营,待小弟与舅王说明,再来候见岳元帅。” 岳云道:“为兄回营静候贤弟佳音。” 二人暂时别过,各自收兵回营缴令。 第213章 好斗之心 岳云大战黑蛮龙,斗了个旗鼓相当。二人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又都本事了得,正所谓英雄相惜,便结为兄弟,岳云为兄,黑蛮龙为弟。 二人回到阵前,各自回营,约好在宋营见面。 岳云回到中军大帐,将与黑蛮龙结拜的事说了一遍。 岳飞大喜,急忙请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前来议事。 刘琦说道:“云南化外苗人彪悍,久有不臣之心,此次借金兵之势反叛,确是可恨。” 张信也道:“未知他们眼下投靠我军,是否有诈!” 岳飞看了看身边的岳云,岳云会意,说道:“禀各位元帅,末将与那苗王的外甥黑蛮龙相识结义,观此人应是磊落之人,他所言应是实情。”岳云又将黑蛮龙对自己说的话又讲了一遍。 韩世忠闻言点了点头:“若真如贤侄之言,那这苗王当真有投奔之意。” 岳飞道:“小弟也以为如此,苗人反叛事出有因,如今迷途知返,乃我朝幸事,云南虽为化外,却终是我大宋之地,南疆门户,如今宋金战事焦灼,苗邦的安定尤为重要。” 韩世忠道:“贤弟所言甚是,苗人如能为我所用,我军便再无后顾之忧。” 刘琦道:“如此最好,就怕他们并非出自真心啊!”刘琦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李述甫反叛在先。 韩世忠想了想,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拭目以待了。” 岳飞道:“那黑蛮龙已和岳云约好,令苗王李述甫来见,到时便可知晓。” 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人点头。 再说李述甫,他原本一直为外甥黑蛮龙观战,见外甥竟和岳家军第一猛将岳云打了个平分秋色,心中暗喜,黑蛮龙如此了得,宋军定然不会再看轻苗人。 可谁知岳云和黑蛮龙一前一后杀出了视线,等了许久不见回来,李述甫有些担心,黑蛮龙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苗人的战神,他可不能有失,李述甫对黑蛮龙的武艺很有信心,可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想到这,正欲派人去寻,却见黑蛮龙和岳云一同回来了,看上去两个人谈笑风生,完全没有敌人的样子,李述甫很是不解,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收兵回营,黑蛮龙来见,李述甫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与岳云比武,胜败如何?” 黑蛮龙将事情前后细细禀明。 李述甫听了心中大喜,毕竟在这个时候,岳飞能够接纳他们,对于整个化外国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想了想,李述甫还是有些质疑,毕竟他们先前是打算投靠金人的,于是又问黑蛮龙:“甥儿,你觉那岳云之言可信否?” 黑蛮龙道:“我观那岳云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诓骗于我,想那岳飞也是英雄大丈夫,舅王无需多虑。” 李述甫点了点头。 次日,李述甫与黑蛮龙一同来到宋营门前。 早有兵士进帐报与岳飞:“启禀元帅,云南苗邦李大王领小王爷在外候见元帅。” 岳飞传今大开营门,亲自与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带领军中众将,一齐出来迎接。李述甫见岳飞等人如此礼遇厚待,心中感激。 众人接得中军帐内,岳、韩、刘、张四位元帅过来见了李述甫,李述甫领黑蛮龙亦过来见了各位元帅。 张、韩、刘、岳四元帅齐道:“久仰大王英名灌耳,敢不钦敬!” 李述甫道:“久闻四位元帅再整宋室江山,真乃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敢不宾服!” 岳飞道:“如今番邦侵我河山,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大王能领兵来援,于我军如同雪中送炭!” 李述甫有些愧色,说道:“岳元帅如此说,述甫实在无地自容,述甫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错,失了苗人忠义之名,还望诸位元帅恕罪。”说话间,又是一躬倒地。 韩世忠上前扶起李述甫:“大王言重了,宋苗本是一家,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外敌我们自当同仇敌忾,关起门来,我们便是好兄弟。” 一旁的刘琦和张信也附和。 李述甫见众人对他没有敌意,是坦诚相待,这心终于是放下了。 岳飞吩咐军中设宴款待,又传令犒赏苗邦将士,李述甫自然欢喜。 众人聊得十分投契,酒过三巡,黑蛮龙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他拉过岳云,问道:“大哥可识得一位双枪小将?”黑蛮龙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陆文龙,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岳云一愣,问道:“贤弟怎会问起此人?” 黑蛮龙将那天相见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问道:“大哥认得此人?” 岳云道:“不瞒贤弟,此人便是刚刚投身岳元帅帐下的陆文龙!” “陆文龙……”黑蛮龙若有所思。他一面环视四周,一面问道:“哥哥,这帐中哪位是陆文龙?” 岳云问道:“兄弟不是见过文龙?” 黑蛮龙笑道:“那夜天黑,他又满面血污,也辩不出模样来,还望哥哥帮小弟引荐。” 岳云道:“实不相瞒,文龙此刻不在帐中。” 原来岳飞知道陆文龙初来宋营,心绪难平,再加之他身上有伤,便准许陆文龙先行安顿养伤,还为他特意划出一方营地,乳母张氏,芯草,乌天鼎和飞龙卫都在此歇整。对此,陆文龙很是感动。 黑蛮龙闻言有些失望。岳云见状说道:“贤弟想结交也不是难事,待明日你我同去文龙营帐,为兄帮你们引荐便是。” “明日……”黑蛮龙对陆文龙充满了好奇,他想结识陆文龙,更重要的是他想和陆文龙比试切磋一番。 岳云看在眼里,笑道:“看样子,兄弟是等不及了?” “嘿嘿!”黑蛮龙一笑,对岳云说道:“大哥,小弟当真想快些见一见这位陆家兄弟?” 岳云不解,问道:“兄弟缘何对文龙如此感兴趣?” 黑蛮龙道:“小弟就是好奇,想见见这位勇闯金营的英雄的庐山真面目。”黑蛮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要和陆文龙一较高下。 黑蛮龙一双大锤打遍南疆无敌手,先前又和闻名天下的岳家军第一猛将岳云平分秋色,这令他信心倍增。 但凡高手都有一颗好斗之心,黑蛮龙则更盛。 第214章 挑衅 岳飞设宴款待李述甫,韩世忠、刘琦、张信自然在场,岳家军主要将领作陪。 席间,黑蛮龙悄悄向岳云提出想见一见陆文龙。 岳云知道陆文龙还需要时间调整,本不想打扰,只是这黑蛮龙软磨硬泡,执意要见,岳云推脱不掉,以为是黑蛮龙敬佩陆文龙的武艺,他也有心让二人结交,便带着黑蛮龙来找陆文龙。 自到了宋营,岳飞特准许陆文龙和他的家人、私兵独自拥有自己的营盘,这与陆文龙在金营的待遇相差不多,可见岳飞对陆文龙还是很照顾的。 此时的陆文龙正立于帐外,眼神空旷,似在回忆,又似在遐想。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遭遇如此大的人生变革,他需要时间恢复和适应。 岳云在营外便看到了陆文龙,喊道:“文龙!” 陆文龙一回身,见岳云和一人来了,对身边的乌天鼎点了点头,乌天鼎示意营门处的守卫放行。 这里是陆文龙的营盘,即便是岳云,也要经同意才入内,这是礼节,也说明岳云对陆文龙十分尊重。 来到近前,陆文龙见礼道:“见过少将军。” 岳云忠义勇敢,心胸宽广,是陆文龙最喜欢结交的那种人,他们二人正应该成为兄弟、知己。可是,自归顺以来,陆文龙和岳云总是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因为金弹子是死于岳云之手。虽然如今陆文龙和岳云已同为大宋之将,但金弹子毕竟与陆文龙是手足之情,陆文龙更是在金弹子的牌位前发誓要为他报仇雪恨的。再看岳云脖子上隐约可见的伤痕,那一枪毫厘之间险些要了岳云的性命,陆文龙的心里多少有些隔阂。 岳云一笑:“文龙,你我兄弟何必多礼!”岳云对陆文龙还是很主动的亲近。 岳云是坦荡之人,他对陆文龙没有仇视,也很钦佩陆文龙的为人,也想好了要以真心换真心,但他也知道想要陆文龙真正和自己成为患难与共好兄弟,尚需时日。 陆文龙问道:“少将军来此何事?” 岳云笑道:“文龙,你看这是何人?”说着岳云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黑蛮龙。 陆文龙和黑蛮龙对视了一会儿,其实那天黑蛮龙没有看清陆文龙,陆文龙也没有仔细看黑蛮龙。两个人端详了许久,总算认出了彼此。 相互报了名姓,见了礼。 “蛮龙兄弟知道文龙也在营中,非要来见,为兄只好顺了他的意。”岳云说道。 陆文龙道:“那日幸蒙小苗王让路,陆文龙谢了。” 想起那时自己已被悲伤和仇恨迷失了心窍,若是黑蛮龙率领苗兵阻拦,必然又是一场血战。好在黑蛮龙看出陆文龙是借道而非刺探军情,便选择了放行,于情于理,陆文龙都应致谢。 黑蛮龙看着陆文龙,除了模样轮廓和声音,怎么也感觉不出他身上的那股摄人心魄的杀气,不禁问道:“你当真是陆文龙?” 陆文龙淡淡一笑:“此话怎讲?” 黑蛮龙自语道:“怎个与那日不同?” 陆文龙想起那天他抱着琼芳经过苗人营寨的情景,当想到琼芳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的心猛地痛了一下,他没有作声,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黑蛮龙又打量陆文龙一番,说道:“你若真是陆文龙,就与俺比试比试,让俺看看你确有通天本事。” 岳云没想到黑蛮龙会说出这句话,忙道:“兄弟,何出此言?” 黑蛮龙道:“诶!哥哥,小弟只是想与陆家兄弟耍耍。” 强者多有好斗之心,一旦遇到高手,便会想领教比试,黑蛮龙就是如此。 方才在来见陆文龙的路上,岳云和黑蛮龙说了一些陆文龙的事,特别夸赞陆文龙的枪法如何了得,连他都甘拜下风。黑蛮龙听了心中不悦,他和岳云战了个平手,却听岳云说陆文龙的武艺更加厉害,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的本事比不上陆文龙吗?黑蛮龙借着酒意,这才要见陆文龙,实则也是想和陆文龙分个高低上下。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日放走陆文龙,黑蛮龙的内心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当时确实被陆文龙的杀意所慑而没有动手,事后想起总觉得自己折了锐气,这次他也想挽回颜面。 见陆文龙压根没接茬,黑蛮龙故意问道:“文龙兄弟,你说是也不是?” 陆文龙笑而不语。 黑蛮龙有些恼火,他用挑衅的眼神,看向陆文龙:“怎么样?陆家兄弟,可有兴致陪俺耍一耍?” 陆文龙拱手道:“小苗王武艺高强,文龙自愧不如。” 换做以前,陆文龙会毫不犹豫的接受挑战,因为他也有着一颗好斗之心。即便是面对曾经的大金国第一猛将完颜金弹子的挑战,他也从未退让。可眼下,他实在没有心情和黑蛮龙或是任何人比试。 黑蛮龙把脸一沉,“难道文龙兄弟不肯赏脸?” 岳云见状,连忙道:“今日元帅设宴迎接苗王和贤弟,我二人还是回去吃酒吧!”说话间,拉着黑蛮龙往外走。 黑蛮龙却不依不饶,对陆文龙说道:“只是点到为止,俺不会出手太重。” 他本就是个粗犷汉子,嗓门不小,这句话又说得着实嚣张。 一旁的乌天鼎听了面露怒色,而近处的数名飞龙卫也都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岳云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可不想二人伤了和气。早知这样,他也不会带黑蛮龙来,如今他一脸歉意的看着陆文龙。 陆文龙听了黑蛮龙的狂言却是不以为然,嘴上只道:“小苗王乃是一代豪杰,文龙岂敢与战,时候不早了,恕文龙失陪,小苗王还是请回吧!”说着他转身要走。 黑蛮龙见陆文龙如此怠慢,只道是看不起他,大声说道:“你这人倒是傲慢得紧,俺只是想和你试试手,你却端起了架子。我大哥说你单人独骑勇闯金营,想来俺也曾打得金兵东倒西歪,若不是舅王拦着,俺定能杀进营去,顺便取了那金兀术的狗头。” 听到“兀术”这两个字,陆文龙停住了脚步。 第215章 双龙会(上) 岳云带着黑蛮龙来见陆文龙,谁知一见面黑蛮龙便要和陆文龙比试武艺。 陆文龙本无心与黑蛮龙比试,可黑蛮龙借着酒劲大放厥词,就连乌天鼎和数名飞龙卫都听不下去了,岳云劝解无果,场面有些尴尬。 原本陆文龙这几日的心情就很糟,自到了朱仙镇,发生了太多的不幸,得知自己的身世,义兄曹宁自刎,与兀术父子决裂,心爱之人琼芳惨死在自己面前,这些事接踵而至,让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感觉心口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场嗜血的杀戮,虽然让他内心的戾气得到了释放,但那巨大的悲伤还是令他难以释怀。 到了宋营,陆文龙的情绪依然十分低落。岳飞父子和王佐等人对他十分照顾,可也有些将领对他还是心存敌意,毕竟他的手上也沾着岳家军将领的鲜血,这些陆文龙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办法一下子改变大家对他的看法,他只有接受现状。 经历了这么多,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确实太过残忍,于是以前那个桀骜不羁、果敢自信的陆文龙变得深沉低落、少言寡语。 今日见到黑蛮龙,陆文龙原本是要感谢他当日放行之恩,不想黑蛮龙言语过激,咄咄逼人,陆文龙虽心中不悦,却也忍了。但黑蛮龙说到要取了兀术的脑袋,这令陆文龙无法再忍了,虽然兀术此时已经不再是他的父王,而是他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但陆文龙却不能允许别人在他的面前这样说兀术,这是他的心结,也是龙之逆鳞。 兀术欺骗了他十几年,却也养育了他十几年,兀术逼死了他的父母,却也给予了他父爱,兀术杀了他的最爱,可此时兀术的心里又是何等伤心?陆文龙能够感觉到,即使他已视兀术为仇敌,但他的生命中却永远无法回避这个人。 陆文龙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黑蛮龙,冷冷的说道:“完颜兀术的人头是我的。” 这句话令岳云和黑蛮龙都是一怔。 陆文龙又对黑蛮龙道:“你既然想与我比试,我就随了你的意,一炷香后,在营外林中,与你一战。”说完,不等岳云劝阻,陆文龙转身而去。 岳云见陆文龙动怒了,有些埋怨黑蛮龙:“贤弟只说来相见,为何非要与文龙比试?” 黑蛮龙道:“大丈夫当有顶天立地之能,俺想结交之人,自然应有些本事!” 岳云摇了摇头,说道:“贤弟初来大营,不知这是非曲折,只怕言语间伤了文龙。” 黑蛮龙有些莫名其妙:“大哥何出此言?小弟无非是想与他切磋技艺,为何惹恼了他?” “唉……”岳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黑蛮龙看出这里有事,便道:“大哥是个爽利人,说话怎个吞吞吐吐?反正陆文龙也说在营外林中与俺比试,你我边走边说。” 岳云知道这两人既已决定比试,自己也定是劝不了的,于是无奈自语道:“罢了,也只好如此了。” 一路上,岳云将陆文龙的身世和遭遇粗略的和黑蛮龙说了一遍。 黑蛮龙听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也觉得方才的话有些不妥。 正这时,陆文龙骑马而来。岳云见陆文龙换了套便装,倒也没有穿铠甲,知道陆文龙并没有想怎么样,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他微微的向陆文龙点了点头。 岳云与陆文龙和黑蛮龙都交过手,自然清楚二人的本事。在他看来,黑蛮龙可算是万夫莫敌的猛将,其实力便是在岳家军中,只怕也只有他和严成方能堪堪与敌。但是,有一人他定然是胜不了的,那就是陆文龙。 当初,他与严成方、张宪、何元庆、余化龙五个人车轮大战陆文龙,都战不倒他,单是这一点,黑蛮龙是做不到的。 只见陆文龙来到近前,对黑蛮龙说道:“此间僻静,小苗王,你我就在这里比试,如何?” 黑蛮龙道:“陆家兄弟,方才俺多吃了几杯,言语上有些冒犯,还望……” 不等黑蛮龙说完,陆文龙一摆手,淡淡说道:“小苗王不必多言,待你我比试之后,再从长计议。” 黑蛮龙一听,心说这小子先前扭扭捏捏,此时倒是狂得紧,我定要杀杀他的傲气。想到这,说道:“陆家兄弟有此雅兴,那俺可就不客气了。” 陆文龙道了声“请!”,亮开了架势。 “请!”黑蛮龙双锤在手。 两个人不再多言,提马来到当中,照了个面,齐举兵刃,战在一处。 要说这黑蛮龙的本事自然了得,否则他也不会口出狂言,与岳云大战百余合不分胜负,在南疆更是无人能敌。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边双枪舞动,如同飞龙在天,一边双锤并举,恰似游龙出海,一边是陆文龙,一边是黑蛮龙,两龙相争,煞是好看。 眼看着陆文龙和黑蛮龙斗了三十回合不分高下。 黑蛮龙不禁暗生佩服,心道这陆文龙当真是好本事,枪法精妙,攻防俱佳。 这边陆文龙却从黑蛮龙的身上看到了金弹子的影子。两人都是大块头,大嗓门,都是黝黑黝黑的,又都手使双锤。陆文龙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在金光寺普风门下与师兄习武的岁月。 当真令人怀念啊! 如今金弹子已去,自己以后都不可能再和师兄切磋武功了。 陆文龙想着,心里有些难受,动作自然也慢了。高手之间的较量,容不得半点闪失,当初金弹子就是因为精力不够集中而丢掉了性命。 陆文龙这一走神,黑蛮龙的锤可就到了,等他回过神来,大锤已经到了面前,想用枪招架已然来不及了。情急之下,陆文龙狠力的一闪身,勉强的躲过了这一锤,不过中心有些偏离,在马上打了个踉跄。 岳云见状,连忙喊道:“住手!” 黑蛮龙和陆文龙各自勒住马缰,岳云来到二人中间,看了看陆文龙,问道:“文龙,你没事吧?”岳云看得出来刚刚陆文龙有些走神,只是不知是何原因。 虽说陆文龙的武艺应在黑蛮龙之上,可他表现出来的神态却有些糟糕,岳云不想他们因比试而出现差池,故而制止了二人。 第216章 双龙会(下) 陆文龙和黑蛮龙比武,却想起了金弹子,一时间走神,险些被黑蛮龙的大锤所伤。 岳云及时制止,询问陆文龙的状况,很是关心。 黑蛮龙也问道:“陆家兄弟,你怎么样?” 陆文龙一笑:“无妨!” 黑蛮龙又道:“那……我们再来?” 此时的黑蛮龙有些得意,毕竟方才那一招,他占了上风。 岳云闻言对黑蛮龙说道:“文龙身上有伤,尚未痊愈,我看今日就到这吧!” 黑蛮龙猛然间想起那日看到陆文龙时,他的身上满是鲜血,恍然大悟,心说难怪他今日的状态与初见之时判若两人。便对陆文龙说道:“你既然有伤,何不早说?罢了罢了,不打了!” 黑蛮龙是个直性子,虽说打得不过瘾,可也知道如此取巧,便是取胜,也是胜之不武。 陆文龙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你我再来比过,只是我有话说。” 岳云和黑蛮龙齐道:“何事?” 陆文龙对岳云道:“文龙想请少将军先行回营。” 岳云听了犹豫了一下,立时明白了陆文龙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对二人道:“既如此,为兄就先回去,在帐中备好酒菜,专候二位贤弟。”说着打马而去。 剩下陆文龙和黑蛮龙二人,黑蛮龙道:“陆家兄弟,你当真还要再战?” 陆文龙故意说道:“当真要战,莫不是你怕了不成?” 黑蛮龙有些恼火:“方才若不是俺收手,只怕你此时早就摔下马了,我念你受伤未愈,故而不与你计较,你何必口出狂言?” 陆文龙淡淡一笑,“你可知我缘何让少将军先回去?” 黑蛮龙想了想,不屑道:“定是怕输给我折了颜面!” 陆文龙道:“确实怕折了颜面,不过不是我怕!” 黑蛮龙一瞪眼,“此话何意?” 陆文龙道:“方才交手,你却令我想起一位挚亲,一时出神,被你占了上风,若再战,定能胜你。” 先前是黑蛮龙狂,没想到陆文龙比他还狂。 黑蛮龙有些挂不住了,喝道:“安敢小看于俺,看锤!”说罢,抡锤砸向陆文龙。 陆文龙不慌不忙,举枪向外一架:“开!” 只听“当啷”一声,黑蛮龙的锤被弹了出去,险些脱手,膀子被震得有些发麻。 这边陆文龙面不改色,只是淡淡说道:“倒也有些气力,只是与我兄相比,还相差尚远。” 黑蛮龙气得不轻,舞大锤直奔陆文龙,二人又战在一处。 双枪双锤,你来我往,宛如二龙戏珠,着实精彩。 二人又战了三十余合,黑蛮龙的攻势已明显不及先前,这时候酒劲也上来了,他感觉陆文龙的枪越来越快,令他眼花缭乱,自己有些跟不上了。 其实黑蛮龙纵然厉害,却不是陆文龙的对手,岳云也是看出陆文龙胸有成竹,无心伤害黑蛮龙,又想保全他的颜面,才放心回去的。 正这时,陆文龙左手枪向黑蛮龙刺来,黑蛮龙不敢怠慢,右手锤顺势向外一磕。不料陆文龙瞬间撤回左手枪,同时右手枪直扫向黑蛮龙的锤柄,黑蛮龙来不及收手,右手锤被挑飞出去。 “小苗王,文龙的枪法如何?”陆文龙故意问道。 黑蛮龙气得不轻,没说出一句话来。 此时,陆文龙猛然间将一条枪插入地上,说道:“你只剩下一柄锤,若再战,文龙单枪奉陪!” 黑蛮龙见他如此挑衅,怒道:“休得猖狂,且看俺单锤战你!”说着,抡起单锤来战陆文龙。 陆文龙不慌不忙,挺枪相迎。 陆文龙的六沉枪原本就与普通枪矛长短相近,他平日里多以双枪出战,也时常习练单枪,便是只用一支长枪,也是一流手段。可黑蛮龙使惯了双锤,如今只剩一柄锤,又比之六沉枪短了许多,根本到不了近前。 两个人也就过了数招,便有了分晓。 只见陆文龙突然向下一枪,直奔黑蛮龙小腿,黑蛮龙躲闪不及,被六沉枪从小腿和马肚子之间穿了过来,陆文龙就势一掀,将黑蛮龙掀下马来。 黑蛮龙从马上摔下来,着实摔得不轻,半天没爬起来。 陆文龙见状下马来到跟前,一面扶起他,一面说道:“在下多有得罪,还望小苗王见谅。” 黑蛮龙羞得满面通红,一声不吭。 陆文龙又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小苗王不必放在心上。” 黑蛮龙这才明白陆文龙让岳云先回营,当真是为了给他保全颜面,想到这,黑蛮龙越发惭愧,又想到先前在陆文龙营中所说的话,更是悔愧难当。 低头间,黑蛮龙看到陆文龙胸前的衣服处似有血斑,忙问道:“原来你真个伤势未愈?” 陆文龙此时才觉得胸口有些胀痛,笑道:“一点小伤,不妨事。” 黑蛮龙道:“将军真乃大丈夫!” 陆文龙道:“小苗王过奖了。” 此时黑蛮龙上前一礼:“将军武功盖世,忠义两全,俺钦佩之极,今日能败于将军之手,俺也是三生有幸,愿与将军结为生死兄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陆文龙一愣,没想到这个黑蛮龙也是性情中人,陆文龙一直喜欢爽快之人,笑道:“求之不得!” 两个人当下以天为证,结为兄弟。论年龄,二人年纪相当,只是黑蛮龙比陆文龙大了两个月,陆文龙见了礼,黑蛮龙喜不自禁。 事必,二人同行回营,陆文龙本想回自己的营帐,可他看得出先前岳云是诚心相邀,便和黑蛮龙同去了岳云的帐中。 此刻岳云果然准备了酒菜,等着他们。 两个人进了帐,岳云也不问谁胜谁负,只道:“二位兄弟快快请坐,今日我们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陆文龙和黑蛮龙不多客气,各自入座。 看得出岳云今日十分高兴,毕竟今日他与黑蛮龙结为了兄弟,也算化解了父帅暂时的危机。再者,今天是陆文龙自归顺以来,第一次到他的帐中,他一直想好好结交陆文龙,可是他能感觉到陆文龙对他的态度,今天正好和陆文龙好好聊聊。 三个人刚刚坐定,就听到门口有人说道:“你等竟敢违反元帅的禁酒令,私自饮酒,该当何罪?” 第217章 肺腑之言 好一场双龙会,让陆文龙和黑蛮龙成为了结义兄弟。 二人欢喜回营,来到岳云帐中。 岳云大喜,已准备好了酒菜,刚刚落座,却听到帐外有人说话,三人回头看去,来得不是别人,正是严成方。 说起严成方,也是一员猛将,曾只身一人约战岳云。两个人大战了八十余合不分胜负,最后岳云使记,以回马流星锤击败严成方,二人惺惺相惜,结为异姓兄弟。 照此看来,黑蛮龙和严成方的本事相当,与岳云都是骁勇的锤将。 严成方故意提起禁酒令,岳云笑道:“你若舍得这一遭,便自去禀告元帅好了。”岳云和严成方说话自然不拒礼。 父亲严奇临终前,将儿子严成方托付给岳飞,自此岳飞对待严成方如同子侄一般,而岳云与严成方更是情同手足。 陆文龙和黑蛮龙见严成方来了,正要起来见礼,严成方上前按下两人的肩膀,说道:“自家弟兄,不必多礼。” 岳云也道:“是啊是啊。”又吩咐小校拿来一副碗筷。 严成方也不客气,自己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放下空碗说道:“元帅的禁酒令可是馋杀了我。” 岳云道:“哈哈,今日若不是李大王和蛮龙兄弟来,说什么我也不敢私自饮酒啊!” 严成方说道:“今日虽说是宴请苗王,可也只能在中军大帐中吃些水酒,你们却躲在这里私自饮酒,胆子可是不小。” 岳云道:“天知地知,你我兄弟四人守口如瓶,应当能瞒得过元帅。” “哈哈哈哈!”陆文龙三人听了大笑。 岳飞治军严明,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从不姑息。 严成方又道:“大哥好生偏心,只叫了文龙和蛮龙,却不叫我,若不是被我撞见,今日岂不是错过这顿?” 岳云道:“你每日必来我帐中打卯,还用得着叫你?” 四个人坐定,边吃酒,边聊天。都是少年英杰,有着共同的话题,几个人聊的兴起,陆文龙也没有先前的拘束。 其间,严成方对黑蛮龙道:“小苗王本事了得,居然与我大哥斗了个平分秋色。” 黑蛮龙道:“说来惭愧,是岳大哥有意结交,处处让着俺,俺才侥幸战平。”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陆文龙,接着道:“方才俺与文龙切磋技艺,输的那叫一个惨啊!” 岳云和严成方闻言大笑。 岳云道:“文龙乃天之神将,非我等凡人能敌啊!” 陆文龙道:“兄长过奖了,只是蛮龙兄激战了一日,气力不济,才稍有差池。” “哈哈,来,你我兄弟共饮此杯!”一句兄长叫得岳云心里很舒服,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陆文龙的距离拉近了。 酒过三巡,岳云对陆文龙道:“贤弟,为兄有几句肺腑之言,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想说与贤弟,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文龙道:“兄长但说无妨。” 严成方和黑蛮龙也放下碗筷,仔细倾听。 岳云问道:“贤弟是否还在为愚兄杀了金弹子而耿耿于怀?” 陆文龙一怔,没有回答,但这已经就是他给出的答案了。 岳云又道:“为兄记得当日在阵前,你说我根本不是金弹子的敌手,还质问我如何胜的他!” 陆文龙依然没有作声。 “唉……”岳云叹了口气:“其实贤弟说的没错,金弹子双锤无敌,为兄的确不是他的敌手!” 听岳云这么一说,陆文龙不解的看向他,似乎在等着岳云说下去,严成方和黑蛮龙也是一样。 岳云放下酒杯,接着说道:“当年在牛头山,金弹子连胜我十几员大将,我岳家军中无人能敌,父帅只得高挂免战牌。正逢我送义兄韩彦直从金门镇归来,一时气盛,便打碎了免战牌,犯了军法。父帅一向严于治军,岂能容我撒野,当即下令问斩,幸得诸位叔父求情,牛皋叔父更是以性命担保。父帅遂令我出战金弹子,将功折罪,我便下了牛头山,约战金弹子。金弹子是自我从军以来遇到的最强的敌手,我与他大战了八九十回合,逐渐招架不住,落了下风。紧急关头,牛皋叔父喊道:‘我侄儿莫要放走了他!’那金弹子大概以为是金兀术在喊他,一时分了神,才被我趁机一锤打下马来,要不是牛皋叔父的那一声喊,只怕当日死的就是我了,如今偶尔想起那场激战,也会感叹那金弹子果真是世上少有的虎将啊!” 陆文龙、严成方、黑蛮龙听的仔细,尤其是陆文龙,他没有想到岳云会和自己说这些,身为主将,能够做到这点,足见岳云乃是心胸坦荡、光明磊落之人,此时陆文龙对他的芥蒂已荡然无存。 “岳大哥……”陆文龙说道:“实不相瞒,小弟与金弹子自幼相交,同门学艺,手足情深,当日在大都之时,得知他死于你手,小弟曾立誓报仇,后来到了朱仙镇,更是对岳大哥及众兄弟痛下杀手,现在想来惭愧至极啊!” 从少将军,到兄长,再到岳大哥,陆文龙对岳云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岳云道:“诶!文龙为兄报仇,何错之有?况且那时贤弟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文龙不必自责。” “当日小弟不辨是非,在阵前伤了哥哥,如今真是无颜以对。”说话间,陆文龙看了看岳云脖颈上的伤痕,心中很不是滋味。 岳云一笑,道:“你我兄弟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文龙能抛弃富贵荣华,毅然归宋,如此大义非常人可比。” 陆文龙道:“金弹子乃是我兄长,我一生敬他,是为兄弟之情义,今我归宋,以尽臣子之道,乃是为国家尽忠,文龙断不能忘。” 陆文龙的一席话,岳云三人听了流露钦佩之情。 岳云道:“如今我等同朝为将,并肩为兄弟,自当同心协力,驱除鞑虏,保我大宋江山。” 陆文龙三人齐声道:“大哥所言极是!”这兄弟四人推杯换盏,敞开心扉,坦诚直言。 第218章 推心置腹 陆文龙、黑蛮龙和严成方三人在岳云的帐中吃酒聊天。 岳飞道出了当年牛头山一战击杀金弹子的真相,陆文龙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过了一会儿,严成方道:“文龙,为兄也有一事相告。” “严大哥请讲。”陆文龙对严成方的印象一直不错,两人也有过交集。 严成方道:“是关于你的义兄曹宁将军。” 陆文龙顿时一愣,曹宁的死是他心中的又一根刺,他始终觉得义兄曹宁的死,他要负上责任。 严成方接着说道:“曹将军蒙难当日,是逢其父曹荣叫阵,不得已出营接战,没想到错手杀了父亲,最后自刎谢罪,令人痛心之极。” 陆文龙听了默默地低下了头。 “只是……”严成方话锋一转:“为兄当日奉命为曹荣收尸之时,发现他眼角淤青,唇齿发黑,应是中毒迹象。” “什么?中毒?”陆文龙听了大惊。 “正是。”严成方道:“曹荣确实死于阵前不假,但在上阵之前应该已经中了剧毒。” 陆文龙闻言有些不敢相信,又问道:“此话当真?” 严成方道:“绝无半句虚言。” 岳云已知晓曹荣的死因,他也表示认同。 在一旁的黑蛮龙急了,问道:“那是谁下的毒啊?” 陆文龙狠狠地说道:“还能有谁!” 他自然猜到了下毒的人是谁,能给曹荣下毒的,只有兀术和哈迷蚩了。想用此计要了曹宁的性命,只是这计未免也太毒了些,兀术一向不屑用此伎俩,能想出如此毒计的人,必是哈迷蚩无疑。 想到这,陆文龙不禁恨得咬碎钢牙:“哈迷蚩啊哈迷蚩,我誓杀汝!二哥在天有灵,保佑小弟为你报仇雪恨!” 严成方见他情绪激动,劝道:“文龙稍安勿躁,且先记下仇人狗头,他日定让其血债血偿。” 陆文龙点了点头,又对严成方道:“若不是严大哥点破,小弟至今还蒙在鼓里,严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严成方拦住陆文龙,说道:“诶!贤弟不可多礼,你我兄弟,但愿能同破金兵,也为我曹宁兄弟报仇。” 陆文龙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黑蛮龙想起了陆文龙胸口的伤,随即问道:“兄弟武功盖世,却不知是什么人能有如此本领,竟能伤得了你?” 被黑蛮龙这么一问,陆文龙顿时沉默了。琼芳,他最爱的人,可是如今,他已经再也无法看到她的微笑。 见陆文龙不做声,岳云三人自然看得出他有难言之隐,便不想追问。 黑蛮龙忙道:“是哥哥贪杯,吃多了酒,胡乱说错了话,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此时陆文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无须那般礼道,小弟确有很多心里话,今日便当着三位哥哥的面一吐为快。” 岳云、严成方和黑蛮龙纷纷看向陆文龙。 就这样,陆文龙把自己从小在大都的经历,乳母张氏和芯草,乌天鼎和飞龙卫,以及和琼芳青梅竹马的感情,大概说述了一遍。 其实他本想把有些事都埋在自己的心里,可是那样的压抑确是他难以承受的,今日借着酒意,索性便当着岳云三人的面,他敞开心扉,说了出来。 陆文龙说着,岳云、严成方、黑蛮龙三人听着。听到高兴处,三人放声大笑,听到伤心处,三人也不禁伤感,这就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情义,有时需要你出谋划策,有时与你同甘共苦,有时则想你用心倾听。 陆文龙能将这些心事说给岳云三人听,也足见他已将三人视为兄弟了。待说完这些话,陆文龙的心里确是舒服很多。 “如今琼芳妹妹已安葬于凤凰山?”岳云关切问道。 陆文龙点了点头。 岳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陆文龙有伤在身,依然能胜出,黑蛮龙对陆文龙更加佩服。既然陆文龙说了心里话,他也不甘人后,将自己在南疆的成长经历也讲述了一遍,又介绍了云南化外的风土人情,陆文龙三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待黑蛮龙说完,严成方也道出了自己的一些的轶事,逗得他们三人开怀大笑。 这四个人都是豁达磊落的英雄豪杰,更是勇冠三军的猛将。难得相聚在一起如此痛快,天上地下,山南海北的聊着,又聊到了武艺。岳云与严成方、陆文龙、黑蛮龙都曾经交过手,而陆文龙也同样和他们三人都较量过,只有严成方和黑蛮龙不曾交手。其实岳云和陆文龙都觉得他们两人当真是难分伯仲。 此刻,黑蛮龙不经意间看了严成方一眼。 严成方笑问道:“怎么?兄弟打算和我过过招?” 黑蛮龙苦道:“罢了罢了!俺打遍苗疆未逢敌手,今次来到中原,这两日战了两阵,却是一阵也胜不了!”说着,他看了看岳云和陆文龙。 严成方打趣道:“我可比不得他们俩,你不妨试试。” 黑蛮龙摇头道:“严大哥威名远播,俺可不触这个霉头,若胜不了更是折了颜面,回到化外,连个吹嘘的本钱都没有。”这黑蛮龙倒真是个实诚人。 严成方三人听了哈哈大笑。 直到深夜,四人依然意犹未尽,只见岳云说道:“朱仙镇一役,关系重大,我等要同心协力,上报国家百姓之重托,下安阵亡将士之英魂。奋勇杀敌,也不枉男儿七尺之躯。” “干!”四个人一饮而尽。 陆文龙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了,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和岳云三人在一起,陆文龙感到了兄弟情谊,他不再是那么孤独了。 自陆文龙归宋以来,岳云对他很是照顾,并主动接近,严成方也是一样,陆文龙虽然表现的有些冷漠,却也记在心里,现如今,心中再无芥蒂。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陆文龙、岳云、严成方都是岳家军的年轻一代将领,他们终究会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为国家的兴亡,民族的兴衰,浴血奋战,勇往无前! 第219章 履行婚约 陆文龙和黑蛮龙义结金兰,与岳云和严成方开怀畅饮,这兄弟四人推心置腹,感情自然也增进了不少。 直到次日一早,严成方、黑蛮龙、陆文龙三人才离开岳云的营帐,各自回去休息。 却说陆文龙回到自己的营盘,先去乳母张氏的帐中看望,这是他每日必做的事,只是走到门口,却见乌天鼎走来。 “主公,大娘出去了。”乌天鼎道。 陆文龙不解,问道:“出去?乳母去哪了?”他实在想不出张氏会去哪?去找王佐?这营中乳母只认识王佐。 乌天鼎道:“今日一早,大娘便和芯草姑娘出了营,只说是军中烦闷,出去走走,眼下也有些时辰了。” 陆文龙听了更加纳闷,这不像是乳母的行事,问道:“出营?可知她们去了哪里?” 乌天鼎道:“应是往韩元帅的军营方向。” “这就是了……”陆文龙点了点头,想必是两家本是故交,乳母定是认识韩元帅一家,如今再度相认,应是去叙旧吧。他却不知道张氏此去还有一个愿望想要达成。 只说张氏在芯草的搀扶下,终于来到了韩家军的营门前。张氏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又经历了这一系列的变故,使得越发瘦弱,虽说韩家军营和岳家军营紧挨着,可是这距离倒也不近,张氏走到这里,已是气喘吁吁。 “大娘,您没事吧?”芯草此时很是心疼,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张氏执意要见韩世忠和安国夫人梁红玉。 张氏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时,有营门小校来到跟前,问道:“二位是何人?来此何事?” 张氏道:“烦劳军爷通禀一声,就说陆文龙乳娘张氏求见韩元帅和安国夫人。” 那小校闻言急忙回去禀告。 不多时,韩世忠和梁红玉亲自出门迎接。 张氏见状连忙见礼:“民女何德何能,烦劳元帅和夫人相迎,实在受宠若惊。”说话间,一躬倒地。 芯草也礼道:“奴婢见过韩元帅,见过安国夫人。” 梁红玉扶起张氏,说道:“妹妹快快请起,这些年可是苦了你啊!” 韩世忠也道:“你和文龙的遭遇,王佐已经告知本帅,辛苦你了,快进帐叙话。” 众人进了帅帐,帐中并无他人。长子韩尚德和次子韩彦直都镇守各自的营门,韩秀君和柳瑞云则是很少来帅帐的。这帐中只有韩世忠和梁红玉、张氏、芯草四人。 张氏将十三年前陆登夫妇殉国,陆夫人临终前的托付,再到她和陆文龙在大都的生活,陆文龙的成长,以及到了朱仙镇之后发生的事细细的讲述了一遍,说到伤心处张氏泪流满面,一旁的梁红玉和芯草纷纷落泪,韩世忠也很是伤感。待张氏说完,韩世忠和梁红玉都感叹这个女子的坚韧和隐忍非常人可及。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代义弟和弟妹谢过了。”说话间,韩世忠冲着张氏施了一礼。 张氏连忙起身还礼,说道:“民女蒙受陆家再造之恩,又受夫人托孤之重,苟活于世只为能让小龙有朝一日认祖归宗,如今心愿达成,总算不负使命,老爷和夫人也可含笑九泉了。” 韩世忠和梁红玉点了点头,对张氏发自内心的钦佩。 此时,张氏想起一件事来,于是说道:“民女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红玉道:“妹妹但说无妨。” 安国夫人梁红玉乃是巾帼英雄,对张氏这般重情义的人很是佩服,因此见了面便与她姐妹相称,全没有尊卑的想法。 张氏道:“当年我家老爷曾与韩元帅指腹为婚,定了陆家和韩家的亲事,未知如今可还作数?” 张氏的这番话,令在场的三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芯草,她从来没有听张氏说过这件事,原来主人和韩家小姐是定过亲的,想到这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韩世忠和梁红玉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梁红玉会意,对张氏说道:“既然妹妹问了,我这做姐姐的便直说了,其实我和老爷都记得这门亲事,只是当年陆家罹难,都以为文龙也……如今文龙已长大成人,这门亲事自然作数。” 张氏闻言喜极而泣,跪倒在地,哭道:“元帅和夫人能如此信守承诺,实是陆家之福,小龙之福啊!” 韩世忠道:“小女秀君在汴京城和文龙便有了交集,又在两军阵前被擒了去,如今想想也是两人的缘分,哈哈哈!” 韩世忠对韩秀君宠爱有加,对陆文龙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秀君回来后,也和我说起过文龙,更是对妹妹和芯草姑娘的照顾很是感激。”梁红玉说道。 芯草道:“夫人言重了,芯草只是和瑞云一同开解小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梁红玉道:“瑞云回来后,也称赞芯草姑娘照顾周到。” 芯草问道:“敢问夫人,瑞云和小姐可在营中?” “姑娘可是要见她们?”梁红玉问道。 芯草道:“芯草与二位姑娘情谊相投,此刻有些想念,未知……”芯草想抽身离开,虽然她很想知道主人和韩秀君的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也清楚,两家长辈谈论这件事,她还是不在场的好。 梁红玉似乎也是心领神会,告诉了韩秀君和柳瑞云的寝帐位置。 芯草向张氏告假,起身出了帅帐。 旋即,张氏说道:“小龙先前不知身世,不辨是非,冒犯了秀君,还望秀君莫要记恨啊!” 张氏不希望韩秀君和陆文龙因为先前的误会而彼此心生厌恶。她了解陆文龙,也见过韩秀君,她对韩秀君这个陆家未过门的儿媳很在意,如果能够看到他们两人成亲,她就心满意足了。 “妹妹说笑了……”梁红玉道:“先前的事,怪不得文龙,秀君这丫头也不是个好脾气,言语上多有冒犯。再说,文龙可是冒着风险送她回来,老爷也说,这或许就是两个孩子的缘分吧!” 朱仙镇,或许将见证陆文龙和韩秀君两个人再续指腹为婚的情缘! 第220章 心愿已了 张氏来见韩世忠夫妇,韩世忠和梁红玉将她迎进帅帐。说起往事,令人伤感。想到张氏为了陆文龙的成长,坚定而隐忍,也不禁钦佩。可以说,陆文龙能够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毅然决然的选择投效大宋,认祖归宗,与张氏的教诲密不可分。 张氏又向夫妇二人提到了两家当年的指腹为婚,韩世忠和梁红玉也决定要履行婚约。 张氏的心里很是欣慰。如今在这个世上,她算是陆文龙唯一的亲人了。想到文龙孤苦伶仃,张氏自然难受,如果陆文龙成了韩家的女婿,那么韩家就是他的家,韩家人也就成了他的家人,并且秀君也是个好姑娘,张氏相信她会对文龙好的。 “只是……”梁红玉似乎有什么疑问。 张氏道:“夫人有话请讲。” 梁红玉道:“敢问妹妹,文龙可知道这门亲事?” 张氏摇了摇头:“不知。” 多年来,身在虎穴,张氏从不敢和陆文龙透露任何关于他身世之事,至于和韩家的亲事就更不会提及。 韩世忠和梁红玉自然理解张氏的苦衷。 梁红玉想了片刻,说道:“实不相瞒,我家秀君也不知道这门亲事。” 张氏闻言看向梁红玉。 梁红玉接着说道:“潞安州一战,我们都以为陆家满门殉国,因此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就没有必要让女儿知道当年指腹为婚的事。” 张氏知道梁红玉说的是实话,而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见张氏不做声,梁红玉说道:“如今文龙尚在,且已弃暗投明,我与老爷自会与秀君提及此事,只是文龙那边……” 梁红玉虽然决定信守诺言,履行婚姻,可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她对陆文龙的了解仅仅是通过韩世忠、柳瑞云和韩秀君的描述,她并没有见过陆文龙,要把自己宠爱的女儿嫁给陆文龙,她必须要见一见这个人才行,这是身为父母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张氏道:“夫人放心,小龙那边我自会说明。” 韩世忠点了点头。 张氏又道:“民女不日将回潞安州为老爷和夫人守墓,文龙就交给元帅和夫人了。” 乍一听到张氏这番话,韩世忠和梁红玉都是一愣。 见两个人这般表情,张氏一笑,说道:“当年若不是夫人托付,我早已随老爷夫人去了。如今,文龙长大成人,也终能报效国家,我心愿已了,只求回故乡里,守在老爷夫人身边,了此余生。” 韩世忠和梁红玉听了心中酸楚。 梁红玉道:“妹妹若是走了,文龙岂能安心?” 张氏道:“两军对战,我留在营中,则小龙必多顾及,不能全力拼杀,若我离去,他虽想念却可放心杀敌,则我军之幸也!” 听了这番话,韩世忠和梁红玉对面前的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更加刮目相看。 张氏又道:“离开之前,我自当告知小龙两家婚约之事,只是眼下他刚刚经历磨难,心绪难平,意志消沉,虽已有所好转,可尚未复原,恳请元帅和夫人多给他些许时日。” 韩世忠和梁红玉也清楚陆文龙归宋的曲折和经历的痛苦,这个少年能够走过来,已实属不易。 “妹妹未必非走不可。”梁红玉说道。 张氏一笑:“小龙长大了,又经历了这么多,相信遇事他会应对无误,我离开,于他绝非坏事。” 梁红玉点了点头,“妹妹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此时,张氏含泪说道:“从今后,元帅和夫人人便是小龙的长辈,二位公子即是小龙的兄长,还望元帅和夫人能够给小龙一个家。”言罢,张氏深施一礼。 梁红玉此时很是感动,说道:“妹妹放心,这两家结亲,文龙便已是我们的孩子,一直都是!” 此时的梁红玉已经改变了主意,不管是否见过面,她都决定接受文龙这个苦命的孩子。 “文龙,我的孩儿!”韩世忠早已将陆文龙视作自己的孩子。 张氏感道:“多谢元帅和夫人!” 有了韩世忠和梁红玉的承诺,她可以放心回潞安州了。 又聊了几时,天色将晚,张氏起身告辞。韩世忠和梁红玉送出帅帐,却见芯草、柳瑞云和韩秀君三个姑娘快步走来。 原来芯草与柳瑞云和韩秀君见了面,二人看到芯草也很是关心。三个姑娘家可是打开了话匣子,不过她们提及最多的却是陆文龙。柳瑞云始终觉得陆文龙为人正直,不似奸邪,而韩秀君虽然起初和陆文龙针锋相对,可得知陆文龙的身世之后,对他的印象也是大为改观。 见时辰差不多了,芯草起身告辞,柳瑞云和韩秀君也想见张氏,便一起跟了来。 “大娘!” “大娘!” 柳瑞云和韩秀君来到近前。 张氏笑道:“你们两个气色不错哟!” 身陷敌营和回到自家军营,心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大娘,您的身体怎么样了?”柳瑞云和张氏相处多日,对张氏很是关心。 “大娘……好像瘦了。”韩秀君说道。 “大娘挺好的,如今我和小龙做回宋人,心里头欢喜得紧啊!”张氏笑道。 几个人把张氏和芯草送至营门口。 张氏拉着韩秀君的手,问道:“秀君啊,可还在生小龙的气?” 韩秀君也知道自己错怪了陆文龙,想想自己先前的言语,有些难为情,“大娘,是我……误会他了。” “不气就好……”张氏笑道:“日后可与小龙好好相处啊!” “啊?啊……”咋一听到张氏这么说,韩秀君面露几分疑惑,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辞别后,芯草扶着张氏离开韩家军军营。 望着张氏那单薄的身躯,梁红玉不禁感叹:“若是没有她,真不知文龙现今会是什么样子啊!” 韩世忠也道:“十几年,她忍辱负重,为的就是完成子敬夫妇的遗愿,也正是在她的教诲下才有了今日的文龙,子敬,你和弟妹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韩秀君目送张氏离去,思量方才的话,仍然有些不解,倒是柳瑞云似乎听出了其中深意。 第221章 去意已决 张氏去见韩世忠和梁红玉,提起了当年陆家和韩家指腹为婚的事,韩世忠早已将文龙如同自己的孩子,而梁红玉也接受了陆文龙,决定履行婚约。 却说芯草扶着张氏往回走,张氏感到芯草的手冰凉,她看向芯草,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她有心事,便问道:“丫头,你有话问大娘?” 芯草方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张氏,说道:“没……没有……” 张氏一笑,问道:“你是不是在生大娘的气?” 芯草忙道:“大娘这是从何说起?芯草怎会生大娘的气?” 张氏道:“大娘瞒了你。” 芯草没有作声。 张氏又道:“大娘确实瞒了你,可你莫要怨我,不光是你,大娘瞒了所有人,就连小龙也不知道,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芯草明白张氏的意思,她也清楚张氏这么做没有错。 张氏又道:“丫头,你的心思大娘知道,你放宽心,小龙的心里是有你的,大娘也早把你当做是自家人了,早晚大娘让他收了你,就看你乐不乐意。” 芯草哪里想到张氏竟说得这么直接,顿时羞红了脸:“大娘……” 她从不奢望陆文龙能明媒正娶,所以当陆文龙有了琼芳,她没有在意,毕竟琼芳和她情同姐妹,有了李香童,她没有说什么,人家是西夏公主,如今得知韩家大小姐竟是陆文龙未过门的妻子,她也不能说什么,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护,守护在陆文龙的心中,守护着那份真爱。 张氏的心意芯草是知道的,但听到张氏亲口说出来,芯草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尽管这高兴之余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她是他的都女,却不仅仅是一个都女,她还有有着另一个身份,一个自己无法摆脱的身份。而且她知道,随着主人归宋,她的另一个身份也终将会履行使命。 张氏又道:“丫头,今日之事且大娘自会与小龙说明。” “芯草知道了。”芯草点了点头。 张氏想到自己完成了心愿,也是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芯草了。片刻,张氏问道:“我已决定不日将回潞安州为老爷夫人守墓。” “啊?”芯草一怔,问道:“大娘当真要走?” 张氏道:“是时候该离开了,小龙已经长大了,离开我,他才能放开手脚,一飞冲天。”此时张氏的眼中充满了期许和满足。 “大娘,主人定然舍不得你离开!”芯草道。 “傻丫头,只有我离开,小龙才能更加专注于战事,也会多和韩元帅亲近。”张氏语重心长。 芯草恍然大悟,张氏是想让文龙多与韩家接触,也好和韩秀君建立感情。 “丫头,我走之后,你更要多费心了。”张氏叮嘱道。 而就在此时,芯草也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路无话,张氏和芯草心回到自己的帐中,显得很是疲惫。 这时候,陆文龙进来了:“听闻乳母大人去了韩元帅那里?” 张氏道:“只因是老爷和夫人的兄嫂,故特去拜见。”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乳母身体有恙,何须亲往,改日孩儿前去便是。” 张氏一笑:“有芯草陪着我,不必担心。” 话是这样说,可也许是有些劳累,张氏紧咳了几声。 “乳母……”陆文龙现在最牵挂的就是张氏。 “咳咳……”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芯草连忙递上一杯水来。 张氏喝了水,感觉好些了,对陆文龙说道:“小龙,我想过了,这几日便回潞安州。” “什么?”陆文龙一怔:“乳母怎会突然间要回潞安州?” “唉……”张氏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回去了。” 陆文龙听了竟一时间语塞,他一下子明白了张氏的心境。 此刻,芯草低声对陆文龙说道:“大娘这几日身体越发沉重,我苦劝她留在营中调养,待身体好转再做计议,可大娘就是不听,执意要回潞安州。” 陆文龙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张氏,面露愁容:“乳母,你老人家身体抱恙,怎能受得了长途颠簸,还是留在营中,我与芯草也好照料。”虽然理解,可是陆文龙还是不放心张氏的身体。 张氏责备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心系社稷黎民,为国家计,为百姓计,岂可因家事分心?” 陆文龙道:“乳母教训的是,孩儿既已归心,自当奋勇向前,杀敌立功,只是您的身体……还是留在军中吧!” 张氏也知道陆文龙是关心自己,她慢慢的坐起身,拉着陆文龙的双手,说道:“小龙,你如今归顺大宋,我也终于完成了老爷和夫人的嘱托,他们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如今,为娘心愿已了,只想守在老爷和夫人的坟前,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陆文龙的心颤了一下,“既如此,孩儿愿陪您一同去,已尽守孝之责。” “一派胡言!”张氏这一骂把陆文龙和芯草给骂愣了。“你刚刚悔过归宋,寸功未立,有何面目去拜祭你的爹娘?如今大敌当前,你却为私愿而离去,无异于临阵逃脱,更是有愧于陆氏血脉,咳咳咳。”由于情绪激动,张氏又猛咳了几声。 芯草连忙递水捶背,“大娘,有话慢些说,莫要动气,主人也是为您着想……” “你莫要替他说好话,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张氏说完闭上了眼睛,只是方才由于情绪激动,使得她本就发白的嘴唇有些抖动。 陆文龙和芯草对视了一下,都不再说话,张氏的个性他们都十分清楚,知道既然张氏去意已决,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 傍晚,陆文龙又来到张氏的寝帐。 此时,张氏已然睡去,芯草默默地坐在床头。 “主人!”芯草见陆文龙来了,站起身说道。 陆文龙点了点头,轻轻的坐在床边,看到乳母日渐憔悴的面庞,又想到乳母即将离开自己,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心里十分担心和难受。 芯草知道陆文龙不放心张氏,劝道:“大娘的心情芯草明白,主人还是随了她的愿吧!” “可是……”陆文龙担心的还是张氏的身体。 芯草看着陆文龙,寻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主人放心,芯草愿陪大娘一同赶去潞安州。” 第222章 芯草的决定 张氏决意回潞安州为陆登夫妇守墓,陆文龙苦劝不住。 旁晚本想再劝,可张氏已经睡下。陆文龙惦记张氏,心情苦恼。这时芯草说出了自己会陪伴张氏同回潞安州的决定。 只是说完这句话,芯草潸然泪下。她有千般万般舍不得,可是为了让他安心,更重要的是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继续留在主人的身边,或许那个婆婆会逼她做最不想做的事,故此她不得不离开。 陆文龙望着芯草的泪眼,欲言又止,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那么无力,芯草对陆文龙的情岂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自从芯草进王府到如今追随文龙归宋,她无时无刻的照顾着陆文龙和张氏,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考虑和选择过自己的命运,也不曾有人问过她,她做的只有顺从和陪伴,这就是她早已做出的人生选择。 “芯草……”陆文龙同样舍不得。 芯草流着泪说道:“只是芯草和大娘走了,主人只怕连一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一句话让陆文龙心如刀绞,琼芳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脑海。其实琼芳的离去,对与她情如姐妹的芯草来说,也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陆文龙内心的痛苦流露在脸上,芯草看在眼里,却也痛在心里。她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握住了陆文龙的手。感受到手中的温度,陆文龙看向芯草,这个一直在他身边给他鼓励和关怀的女孩。 “……” 陆文龙本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芯草擦了擦的眼角的泪水,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主人了。” 听到心草这么说,陆文龙的心猛的一跳,从知道自己的身世,毅然决然的选择归宋,他放弃的不仅仅是名爵地位,荣华富贵,还有亲情和理想。而他失去的却更多,父亲、兄弟、爱人。有时候,他也问自己,这样做是否值得?只是目前为止还不曾找到答案,他只知道这样做是对的。得知自己最敬重的人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时候,那种煎熬有谁能够体会?当青梅竹马的爱人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痛苦有谁能够承受?当并肩作战的兄弟自戕而亡的时候,那种自责有谁能够明白?当只身面对流言和误解的时候,那种无奈有谁能够知晓?父子恩断,爱人身死,兄弟诀别,太多太多的不幸降临在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身上。即便这个少年无敌于天下,却终究是人不是神,他有感觉和感情。 只是他还算坚强,坚强到没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所击倒。又或者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他之所以还站在那,是因为还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他还不能倒下。 芯草慢慢的站起身,将陆文龙的头轻轻地揽入怀中,就如同小时候每每文龙哭闹时,芯草总是这样安慰他一样。 帐内静静的,只能听到张氏轻轻地呼声,此处无声胜有声。芯草的眼泪沿着她那柔美的面庞流了下来,看到自己深爱的人要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和煎熬,她怎能不流泪、不痛心。尽管她的心里也很难受,但她知道,陆文龙要比她难受百倍。 “芯草……” 陆文龙双手用力,紧紧地搂住芯草的细腰,仿佛一撒手芯草就会离开一般。 与芯草的感情,不同于琼芳的轰轰烈烈,也不似李香童的天降奇缘,倒像是一涓溪水,明净自然,情意绵绵。 陆文龙舍不得,芯草又何尝不是呢?比起陆文龙的不舍之情,芯草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张氏执意要走,她理应跟从,若她留下,谁能照顾张氏?陆文龙又怎能安心打仗?芯草明白,其实张氏之所以要回潞安州,一来是让陆文龙认祖归宗的心愿已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枷锁了,二来也是怕自己留下军中,陆文龙势必分心,毕竟,战场上一旦不能全神贯注,哪怕是一瞬间的分神,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陆文龙是张氏唯一的亲人,她有责任侍奉照料,因为她早已把他们视作家人。 再者,她惧怕婆婆以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威逼她做出不利于主人的事,若真那样,她就更要离开。 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也许不久的将来,韩秀君会走进主人的生活,那时,她不在身边,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她有千百个不舍,也只能艰难的做出决定。 “主人……”芯草哽咽道:“芯草回去后,会好生侍奉大娘,并会代主人为双亲大人守孝!”这分明是一个妻子对丈夫说的话。 陆文龙一怔,他缓缓站起身,看着芯草的双眸,其实在他的心中,芯草早就已是他陆家的人,是他陆文龙的女人,虽然两人从没有过肌肤之亲,但那种相互信任,相互依恋的情感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 不仅是他,张氏也把芯草当做是自己的女儿,她不止一次的希望陆文龙纳了芯草,便是芯草自己,也早已把陆文龙看做是她的男人。 陆文龙感道:“芯草,这些年,幸而有你。” 芯草道:“芯草不在主人身边,主人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陆文龙心中不是滋味,说道:“已然习惯身边有你陪伴,如今却要重新习惯了。” “主人……”芯草听得伤心,她理解陆文龙此时的心情。 陆文龙又道:“放心吧!” “呜呜……”芯草哭出了声音:“主人……”她猛地抱住了陆文龙,抱的很紧,她释放着自己内心压抑的情感,也许在离别之时,迸发的情感才无法抑制。 陆文龙也默默地抱住了芯草,他能感到此时她身躯的颤抖,他为她拭去了泪水,他怎会感应不到她的心,她的爱?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回家时她的迎接,他出门时她的相送。 陆文龙从来没有想过芯草会离开,尽管这不似琼芳那般痛彻心底的永别,也不似与李香童那样的无情的决绝,可终究有万般不舍。 在这战乱之年,分别已是殊途茫茫,谁又知道彼此的下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第223章 自报奋勇 芯草决定跟随张氏回潞安州,为主人的父母守孝,陆文龙心中不舍。 却说李述甫和黑蛮龙自投了宋军,已在营中待了数日,深感岳飞、韩世忠等人是真心待他,也知宋金双方对峙局势紧张,想留在朱仙镇对抗金兵。 这一天,李述甫找到岳云,说道:“岳元帅,本王欲与元帅共同抗金,未知尊意如何?” 其实这件事,岳飞也考虑了几天了。多了一支抗金力量,岳飞自然高兴,但他怕朝廷有人从中作梗,借此搬弄是非,诬陷他岳家军。宋高宗赵构早就对岳飞、韩世忠等人手握重兵而心有不安,今次朱仙镇大战,还特意命枢密使张俊为督监军,随时掌控大军的动向。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商议权衡,最后还是决定让李述甫领兵先回云南化外方为上策。 想到这,岳飞对李述甫说道:“李大王率兵屯居朱仙镇,国中定然空虚,若是金人与关外苗邦勾结,乘虚而入,则苗疆危矣,如今化外尚须得大王镇治,方保无虞。” 在岳飞看来,只要李述甫不与金人为伍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们不能留下这支苗兵。 李述甫急道:“元帅难不成看不起我等苗人?” 岳飞摇头道:“李大王乃是人中豪杰,岳某诚心结交,只是当务之急,我们应同保社稷,我等在前拼杀,后方势必空虚,若是金人釜底抽薪,则社稷危矣。有李大王和小苗王这般人才镇守南疆,方可放心,还望李大王以大局为重。” 李述甫点了点头,岳飞说的有理,而他也自然知道岳飞也有他的难处,便不好强求,答应岳飞领兵回南疆。 岳飞很是欣慰,又对他说道:“大王且请回国。目下金邦屡犯中原,气焰猖獗,尚未平服,待本帅与众位元帅平定金邦,迎回二圣还朝。到时,容本帅奏明圣上,亲自去到云南封大王的王位,李大王以为如何?” 李述甫大喜,说道:“若真如元帅之言,我万里苗疆,芸芸百姓,自当感念元帅大义,陛下大恩!” 岳飞又道:“李大王于国家危难之时,能够坚守忠心,实属难得,望大王以万千百姓为念,为我大宋镇守南关,便是大功一件了。” 李述甫知道自己并没有岳飞说得那么好,想到当初曾有投效金国之心而遭人冷遇,心中惭愧不已。 岳飞看出其意,又道:“汉苗乃是同根兄弟,兄长有求则兄弟必应。他日若是朝廷相邀,还请李大王竭力相助啊!” 岳飞的话说的客气,也表明了立场,李述甫身为一疆之主,怎会不解其中深意。 但见李述甫频频点头,说道:“元帅深明大义,述甫遵教了。” 当日岳飞设宴,为李述甫饯行,只是酒席之上未见到陆文龙的身影。 酒席散去,李述甫回去准备,黑蛮龙和严成方来到了岳云的帐中。 “大哥,这两日怎么未见文龙兄弟?”黑蛮龙问道,他对陆文龙很是佩服,也真心认了这个义弟。 “是啊,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严成方道。 “前日只听文龙说这两日有些家事处理……”岳云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三人去看个究竟。” 连日来,黑蛮龙一直和陆文龙、岳云、严成方在一起,弟兄几人感情越发深厚,几乎到了食则同席,寝则同榻的地步。只是这两天陆文龙一直陪伴乳母张氏,没有过来,岳云三人这才决定来陆文龙的营中找他。 此时,陆文龙正在张氏的寝帐,这两日,陆文龙一直陪在张氏身边。 “主公,少将军他们来了……”帐外是乌天鼎的声音。 “知道了。”陆文龙又对张氏说道:“乳母,孩儿去去便来。” 张氏点了点头,说道:“岳飞父子皆是忠义之人,你切要好生研学受教才是。” 陆文龙道:“孩儿记下了。” 出了帐,见到岳云、严成方和黑蛮龙三人。 不等陆文龙开口,黑蛮龙道:“兄弟,这几日不见你人影,想煞俺了。” 陆文龙一笑,没说什么。 岳云看出他有心事,问道:“文龙,你这几日没到为兄那里,家中究竟有事?” 陆文龙欲言又止。 严成方见了说道:“文龙,你我皆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尽管道来。” “是啊是啊!兄弟之间有话直说,怎个扭扭捏捏?”黑蛮龙也道。 岳云也是一脸关切的看着陆文龙。 陆文龙看得出三人是真心实意,也不好隐瞒,便把乳娘张氏要回潞安州和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岳云听了说道:“两军对战,大娘这么做也是恐你分心啊!” “是啊!”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他老人家身体有恙,又要承受颠簸之苦,我实不忍心。况且,这兵荒马乱的,我担心她们路上有所差池。” 黑蛮龙此时一拍胸脯,说道:“这有何难,俺送奶母回去便是。” 陆文龙、岳云和严成方三人不约而同看向黑蛮龙。 黑蛮龙道:“岳元帅让舅王领兵回云南,俺不回去也罢,只护送奶母走这一遭,送至再回云南又有何妨?” 陆文龙道:“不可,那潞安州如今是金人地界,哥哥已与金人为敌,若是被人发现,怎个了得?” “诶!”黑蛮龙道:“兄弟放心,俺乔装护送,只带少数随从,金人又不识得俺,怕他作甚?” 陆文龙又道:“那也不可,今南疆尚不太平,需要哥哥镇守,潞安州路途遥远,只一来一回……” “哎呀!”黑蛮龙急了:“兄弟也是个爽利人,莫要再推三阻四。兄弟的奶母便是俺的奶母,就这么走了,兄弟担心,俺也放心不下啊!” 此刻,岳云说道:“文龙,蛮龙兄弟之言不无道理,你便依了他吧!” 严成方也道:“是啊,这战乱之世,路上有险阻,有蛮龙兄弟护送,可保万无一失。” 陆文龙见推脱不过,也知道黑蛮龙出于真心,更感激他的仗义相助,想到张氏和芯草的安危,便千谢万谢从了黑蛮龙。 第224章 临别嘱托 陆文龙正为乳母张氏和芯草要回潞安州的事儿苦恼,毕竟路途遥远,又逢战乱之年,那潞安州更是金国地界,他怎能不担心? 此刻黑蛮龙自告奋勇,欲亲自护送。岳云和严成方也认为此举可行,陆文龙推脱不过,又感黑蛮龙诚意,也就答应下来。一路上,有了黑蛮龙的护送,陆文龙也算是放心了许多。 次日一早,李述甫、黑蛮龙率领苗疆人马准备上路。 岳飞吩咐送与苗兵粮草衣物等,李述甫十分感激。 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及岳飞帐下众将俱来相送起行,陆文龙、岳云和严成方更是与黑蛮龙恋恋不舍。 黑蛮龙对岳云道:“有朝一日,大哥千万同元帅爷到云南化外走走!” 岳云道:“为兄定会探望贤弟的!若是边疆安逸,兄弟也可到中原大地来,免得为兄挂念。” 黑蛮龙心下感动,说道:“大哥放心,小弟本就是闲不住的人,说不定哪天大哥想俺时,俺就到了大哥面前了。” 一句话逗乐了众人。 严成方道:“见蛮龙兄弟要走,我这当哥哥的却有件憾事。” 黑蛮龙不解,问道:“哥哥所为何事?” 岳云和陆文龙也都看向严成方。 严成方微微一笑,说道:“没能和兄弟比试一番,确有些遗憾啊!” “哎呀!哥哥休要再打趣俺了。”黑蛮龙说道。 打遍苗疆没有敌手的黑蛮龙,这次却在朱仙镇“栽了跟头”。一战岳云,一战陆文龙,战前者难以取胜,战后者更是输的心服口服。这也令一向目中无人的小苗王有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觉悟。 这边岳云和陆文龙也是哈哈大笑。 说归说,笑归笑。片刻,黑蛮龙来到陆文龙面前,说道:“兄弟放心,俺一定把奶母和芯草姑娘平安送至潞安州。” 陆文龙很是感激,施礼说道:“哥哥之恩,小弟感激不尽。” 黑蛮龙摇了摇头,说道:“兄弟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新识有期,却受兄弟如此信任,交与重托,俺黑蛮龙就是赴汤蹈火也决不会辜负了兄弟的信任。” 陆文龙点头道:“哥哥一路小心,来日你我兄弟还会有重逢之时。” 黑蛮龙拍了拍陆文龙的肩膀,走开了,他是有意给陆文龙和张氏、芯草告别的时间。 看着黑蛮龙的背影,陆文龙又想起了金弹子,这两个人太像了,都义气深重,都魁梧粗犷,又都手使一对双锤。 陆文龙走到马车前,张氏和芯草坐在车中,看着陆文龙。 陆文龙双眼含泪:“乳母,孩儿不曾让你老人家享福,还令您为孩儿所累,孩儿实在不孝。” 张氏欣慰说道:“小龙,你已做的很好了,没有辱没陆氏血脉。” 陆文龙点了点头,含泪说道:“孩儿初到宋营,自当奋勇争先,为国效力,不敢再做他想,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孩儿身为罪将,只能尽忠报国,戴罪立功。” 张氏道:“说得好,我的儿,你真的长大了。” 陆文龙又道:“乳母大人回家后好生将养身体,待孩儿凯旋。” 张氏点了点头,“小龙,为娘老了,不知还能不能看到你凯旋归来的那一天……”张氏此时有些激动,再也说不下去了。 “乳母……”陆文龙心里也很难受,他清楚张氏的身体。 张氏不想令陆文龙担心,又道:“为娘等着……等着你回来。” 陆文龙重重点了点头。 张氏转身拭泪,陆文龙看向芯草。 “主人……”芯草此时双眼噙满泪花:“自从认了主人,十数年来不曾相离,如今,不得不暂别,主人自己保重啊!” 陆文龙抓住芯草的手,说道:“芯草,你的心我都懂,而我对你说过的话,从不敢忘。” 芯草哽咽道:“主人如此说,芯草便是死也甘心了。” 陆文龙会心一笑,在她耳边说道:“你且要好好珍重,等我归来。” 芯草点了点头。 陆文龙又道:“我身处军营,为国而战,无法对父母……” 不等他说完,芯草鼓足勇气,说道:“双亲大人那里,芯草自当守孝!” 陆文龙闻言一怔,转而欣慰一笑,“家中之事,就全交与你了。” 听了这话,芯草再也止不住眼泪,此时她已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在不断的点头。她听得出来,陆文龙已经把她当做陆家的人了。 该启程了,马车将行,张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她又将身子探出窗口,说道:“小龙,你过来。” 陆文龙紧走几步,来到近前。 张氏在陆文龙的耳边说道:“小龙,有件事为娘要告诉你,当年我陆家与韩家有过婚约,那韩家大小姐韩秀君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什么?”陆文龙着实被惊得不轻。 这也难怪,他只知道父亲陆登与韩世忠有八拜之交,却对指腹为婚的事情毫不知情。 陆文龙这般反应,似乎在张氏的意料之中,她也没多理会,而是接着说道:“为娘已和韩元帅和梁夫人提过此事,他们也是同意的。” “乳母此话当真?”陆文龙问道。 “韩元帅和梁夫人皆是守信之人,自然会履行两家婚约。”张氏道。 “孩儿的意思是……韩秀君和我……”陆文龙面露愁色。 陆文龙虽然对韩秀君没有什么坏印象,可也没什么好感,突然间被告知那是他的未婚妻,他着实有点接受不了。 张氏的眼神有些怪罪,又叮嘱道:“你这孩子,那韩元帅夫妇二人早已把你看做是自家人,为娘走后,遇事且与他们商议,他们之言,你切要听从。” 陆文龙木讷的点了点头。 张氏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若是你与秀君真能成就姻缘,也算是全了老爷夫人的遗愿了。” 说完话,张氏撂下了车帘,只剩下陆文龙在那发呆。 别时悲伤,不再缀文。 李述甫率领苗兵回云南化外国,黑蛮龙则点了十几名亲信,乔装先行护送张氏和芯草回潞安州。 岳云洒泪而别,陆文龙则跪地目送。 岳云伤感的是黑蛮龙的离别,陆文龙除此之外,既有对黑蛮龙的致谢,更有对张氏的牵挂和对芯草的不舍。 第225章 貂齿密函 黑蛮龙护送张氏和芯草回潞安州,而自李述甫则领兵返回云南,朱仙镇迎来了暂短的平静,但是大家都知道表面的平静,意味着更大的洪流正在涌动。 金营这边完颜兀术连日来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已然消瘦了许多。 同时失去儿子和女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打击。虽然陆文龙和琼芳都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是兀术对他们倾注的父爱却不比任何人少。 如今,琼芳被自己亲手错杀,而陆文龙更是满怀仇恨的叛离了大金,将来他必会成为自己的大敌,这样残酷的现实令兀术难以承受。他试图用尽所有的方法来安慰自己,可是他做不到。 哈迷蚩及众将也苦劝兀术,兀术也深知自己重任在肩,不能太过感情用事,他没有倒下,他要继续战斗,支撑他的正是这数十万大金勇士的生命和大金国的未来。 今日一早,兀术升帐,与哈迷蚩及众将商议,想以自己最拿手的金龙绞尾阵来战宋军。此阵十分了得,兀术想也只能祭出这最后一招,与宋军决战。 众将附议。看到主将仍有战意,他们也安心不少。 兀术对哈迷蚩道:“军师加紧操练,不日我们要用这金龙绞尾阵与宋军生死一战。” “哈迷蚩领令。”哈迷蚩道。 兀术随即点将,命其各负其责,准备决战。 众将皆领命退下。 帐中只剩下哈迷蚩和兀术二人,哈迷蚩低声说道:“主公,臣得到消息,今晨李述甫领兵出了西关了。” 兀术道:“我已知晓。” 哈迷蚩道:“他虽然回了云南化外,但他的外甥黑蛮龙却并没有和他同行,出了西关之后,黑蛮龙就与李述甫分开了,李述甫南下,黑蛮龙却乔装向北,身边只有十数名随从,他们护送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正是殿下……”哈密蚩说到一半,看了看兀术的脸色,接着说道:“那辆马车正是陆文龙的奶娘平日所乘,臣想黑蛮龙护送的应是陆文龙的奶娘或是身边之人。” 兀术问道:“军师的意思是?” 哈密蚩道:“主公可派人前去追赶,黑蛮龙虽勇,也无奈我多派人马,将那车上之人掳来,以做人质,将来以此要挟陆文龙,他定会投鼠忌器,不敢全力与我军拼杀。” 兀术沉默了,哈密蚩的这一计不失为一条妙计,可是他不想那么做,尽管他很清楚,陆文龙已不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敌人。 见兀术不做声,哈迷蚩又道:“主公,他们护卫车马,一路缓行,可遣轻骑兵……” “随他们去吧!”兀术打断了他,“不管他们去哪?切不可袭扰!”兀术打心眼里不愿意对陆文龙的亲近之人动手。 “既如此,臣告退。”兀术的回答哈密蚩并不觉得意外。 “军师留步。”兀术叫住了哈密蚩。 “主公还有何吩咐?”哈密蚩问道。 兀术仔细看着哈密蚩好一会儿,看得哈迷蚩有些发毛,“主公有何吩咐?”他又问了一句。 兀术一笑,却笑的有些冷,“没什么,只是觉得军师神通广大,不但料事如神,而且往往能快人一步,先发制人。” 哈密蚩听出兀术话里有话,便道:“主公,臣对主公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兀术道:“诶!军师言重了,本王自点兵出征以来,军师就一直伴我左右,本王视你如兄弟,岂会怀疑你的忠心?” 哈密蚩苦道:“主公话有所指,令臣惶恐。” 兀术笑道:“本王只是感叹军师的未卜先知罢了!” “微臣斗胆,请主公明示。”哈迷蚩道。 兀术说道:“当日陆文龙没有押送韩世忠之女回汴京,后来陆文龙出逃,再到今日黑蛮龙护送马车北上,这诸多种种,军师都是最先得到消息。起初本王并未在意,可如今想来,军师似乎有神人相助,本王很想知道这些消息的来源。” 哈密蚩知道再瞒着兀术已没有意义,便压低声音说道:“臣并非存心欺瞒主公,这是陛下的意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了兀术,“请主公过目。” 兀术打开布袋,里面装得是一根竹简,竹简外面裹着一层貂皮,貂皮上还镶着一颗紫貂的牙齿,瞧着十分精致。 “貂齿密函?”兀术脱口而出。 貂齿密函是大金国最为机密的密函,只有大金的皇帝一人可以下发。 哈密蚩道:“主公说的极是。” 兀术问道:“这密函是陛下给军师的?” 哈密蚩道:“非也,此密函乃是陛下授予主公的,微臣只是代为保管。临行时,陛下嘱臣非不得已方可交于主公。” 兀术小心翼翼的打开密函,仔细观瞧,果然是熙宗完颜亶的笔迹,上面写道:兀术王叔亲展,王叔连年征战,为大金国开疆扩土,为朕历尽风雨,朕甚是感激。今会战中原,困难重重,朕于心不忍,特调三百诡游死士阵前听命,危机时刻,可保无虞。苦盼王叔早日凯旋,朕定百里相迎。正文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倘若战局有变,王叔可率军重回汴京驻守,那里必有人与王叔计议。 兀术读完密函感激不已,看得出来,金熙宗对兀术非常的信任和器重,密函中既有熙宗对兀术的希望和期待,更饱含着对这个皇叔的担心和惦念。 作为一国之君,他并没有给这场可能决定金宋两国未来命运的重要战争的指挥官任何必须获胜的君命,更没有逼迫兀术在战局不利之时孤注一掷,死战不退,他反倒是为兀术的战败找好了退路,安排好了接应,这是多么感人至深啊! 兀术反复看着密函上的字迹,感受到熙宗的期望和重托,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主公……”哈迷蚩提醒道。 兀术回过神来,叹道:“我戎马半生,为国家不曾有愧,可此番会战朱仙镇,却辜负了陛下圣恩,惭愧至极啊!” 为了朱仙镇战役的胜利,熙宗也是派出了大金国的精锐,可如今的战局却对兀术异常不利。 熙宗大概已知道了前线的情形,才以貂齿密函稳定兀术的心绪,因为只有身为三军统帅的他重拾信心,数十万大军才能爆发出排山倒海的震撼一击! 第226章 诡游死士 完颜兀术看过熙宗的貂齿密函,那上面绝口不提战事的胜负,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对王叔的倚重和惦念,这不禁令兀术热泪盈眶。 想到熙宗将自己的“诡游死士”派往阵前,听候调遣,足见熙宗甚至已然为他留好了后路。 此刻兀术深受感动,他深知这“诡游死士”的能力和重要性。 “诡游死士”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所创建的一个秘密组织,主要职能是收集情报、潜伏刺杀、保护皇帝,与始建于唐朝的武德司类似。 “诡游死士”只效忠皇帝一人,也只会听命于皇帝或皇帝特许之人的指挥和调遣。 自创建以来,诡游死士为大金国的对外扩张和内部稳定,立下过汗马功劳。 当年,正是因为他们的情报,完颜阿骨打获知辽国国力衰退,朝纲腐朽,军无战力,才决心起兵,对抗辽国。 后来,完颜吴乞买即位,加强了对“诡游死士”的建制和统管,使这个组织得到空前发展。完颜吴乞买在临终之时,力排众议,传位于完颜亶,也就是现在的金熙宗,引起了包括粘罕在内的很多实权派将领的反对。为了稳定朝纲,吴岂买授意完颜亶用“诡游死士”加以控制和暗查。 在了解了这些将领所想之后,完颜亶采取行动,或投其所好,加以拉拢,或秘密毒杀,以除后患,这才逐渐稳住了人心,巩固了自己的政权。 记得金熙宗继位不久,年纪尚轻,根基不稳,朝中又党派林立,其中完颜宗磐、完颜宗峻、完颜昌等人更是依仗手中实权,结党营私,不把熙宗放在眼里。只是他们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本事,也低估了他所掌控的“诡游死士”的手段,最终他们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其实粘罕势力的日渐微弱,他身边的亲信或死或失踪,大多也是熙宗授命“诡游死士”的杰作。 如今的粘罕重伤未愈,又失宠郁闷,只怕不久于人世了。 不同于陆文龙的“飞龙卫”,“诡游死士”一般不会在战场上做正面冲杀。虽然他们中大多武艺高强,但基本上都会在以细作或刺客的身份行动。 飞龙卫是冲锋陷阵的利刃,诡游死士则是躲在暗处的冷兵,他们都是经历过鲜血洗礼的杀器。 只是他们二者却有着本质的区别,身为飞龙卫,皆是一身赤胆忠心,有血有肉的猛士,而诡游死士的人,却如同冷酷残忍的杀戮机器,他们的心中几乎没有情感,只有任务和使命。 当年哈迷蚩在中原做内应的时候,负责传递情报的正是“诡游死士”,这次会战朱仙镇,屡屡为哈迷蚩提供消息的也是“诡游死士”。 哈迷蚩对这个组织并不陌生,但是他很清楚,这些人只听命于皇权,并不是他这个外臣能够驾驭的。如今所以为他效力,也是熙宗的授意,其实这些死士来到朱仙镇,真正要听命的是完颜兀术。 兀术深知这封貂齿密函表达的含义,熙宗的意思很清楚,他自然希望兀术凭借优势兵力能在朱仙镇击溃宋军,可是随着陆文龙降宋,铁甲连环马被全歼,铁浮陀被破,局势一旦战败被围,兀术也可以凭着“诡游死士”突出重围,返回汴京,坚守城池。可以看得出,熙宗把兀术的安危看得远比这场战争的胜负更为重要,兀术岂能不为之感动? “诡游死士……诡游死士……唉!”兀术叹道:“我实有愧于陛下的信任啊!” 哈迷蚩跪地道:“陛下将诡游死士派与主公身边,可见陛下对主公的宠信,望主公以国家为重,早日振作起来,率军击敌,以报皇恩。” 兀术扶起哈迷蚩,“军师言出肺腑,振聋发聩,本王汗颜啊!” 哈迷蚩道:“只怪那陆文龙不顾主公养育之恩,临阵倒戈,使得主公一时间乱了方寸。” 兀术点头道:“军师所言甚是,陆文龙出走,令本王心如死灰,险些误了国家大事。” 哈迷蚩道:“主公与陆文龙父子情深,忧伤之情可以理解,但如今木已成舟,不可逆转,还望主公抛却个人情感,以国家社稷为重。” 兀术点了点头:“军师放心,本王心意已定,此战必当全力以赴,上报皇恩,下达将士,誓与宋军决一死战。” 此时此刻,这个率军征战多年,大半个中国都留下了他纵横驰骋的身影,这个曾经令宋军闻风丧胆的女真战神,重新站立起来。 兀术很清楚,朱仙镇一战,决定着他乃至金宋两国的命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与陆文龙的父子之情固然深厚,可相比较整个大金国的国运安危,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在这一点上,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能做的就是勇敢的去面对,因为一旦他退缩了,逃避了,胆怯了,那他的悲惨结局便可以预见。诡游死士或许会是他战败保命的护身符,却也是熙宗监视他的耳目。如果他全力以赴,最终不敌,熙宗会顾及他的威信和忠心而网开一面,可要是因为他的感情用事而导致大军战败,他必将承担所有的后果。 兀术很清楚,当琼芳在陆文龙怀中凋零的瞬间,他们的父子情便彻底走到了尽头。在陆文龙的眼中,他是杀父弑母的仇人,他是入侵祖国的敌寇,他是害死爱人的凶手,他是隐瞒真相的骗子。 兀术不敢想象在战场上遇到陆文龙,会发生什么。可是,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却依然希望能够再见到自己曾经的儿子,哪怕是刀兵相对,他也在所不惜。 “岳飞,韩世忠,本王就用这金龙绞尾阵与你们决一死战!”兀术面露杀气。 哈迷蚩说道:“主公英明,此阵若成,必叫破阵之人有来无回!”他深知金龙阵的威力,知道此刻兀术以此阵决战,也是没有退路,孤注一掷。 兀术看向宋营方向,自语道:“文龙啊文龙,你我之间的一切恩怨,也在这阵中做个了断吧!” 第227章 金龙绞尾阵 兀术看了金熙宗的亲手密函,深受鼓舞,倍感欣慰。作为三军统帅,他必须决定抛开儿女私情,重新振作起来。 于是,他决心要布下金龙绞尾阵,打算用此阵,与宋军在这朱仙镇做最后的决战。 次日一早,兀术写好战书,相约半月之后要宋军破阵,差人送到岳飞营中。 再说宋营,岳飞正与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商讨战局,接到金兀术的战书,仔细看了一遍,不免眉头紧锁。 自从宋金会战于朱仙镇,双方互有胜负,各有损伤,单是岳家军就有十数名将领战死沙场。虽说战争中死伤在所难免,可是昔日朝夕相处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岳飞心中伤感。 既然金兀术以金龙绞尾阵决战,岳飞也暗下决心,欲破此阵,取得朱仙镇战役的胜利,以此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岳飞将战书递给了韩世忠等人,韩、刘、张三位元帅也都看了遍,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于是决定立即召集各营主要将领来岳飞的中军帐中议事。 岳飞也命张保、王横去传令营中众将速到帐中。 待众将到齐,岳飞让施全将兀术的战书当众念了一遍。 念完之后,岳飞问道:“诸位有谁识得这金龙绞尾阵?” “金龙绞尾阵?端的好名字,就是不知威力如何?”王贵问道。 “八成是吓唬人的吧?如今,金兀术接连受挫,便想出个什么狗屁阵故弄玄虚,实则是怕我军大举进攻,他招架不住!”说话的是吉青。 “那金兀术既然下了战书,约期破阵,便不似虚张声势,我等当小心应对,不可掉以轻心。”诸葛英道。 岳飞看向诸葛英,问道:“军师可知这阵法玄妙?” 诸葛英摇了摇头:“元帅恕罪,小弟早年听只是听说过此阵,却不识得其中奥秘,亦无破阵之法。” 连军师诸葛英都对金龙绞尾阵并不熟悉,看来此阵确是神秘。 “任他甚鸟阵,杀将过去,管叫他片甲不留!”牛皋大声道。 “金兀术善于用兵,这金龙阵当是不好对付。”张宪说道。 岳云也道:“金兀术布下金龙绞尾阵,意在与我军决战,足见此阵威力!” 帐下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无有对策。众人这个反应岳飞并不意外,因为就是他自己也对这个“金龙绞尾阵”十分陌生,更谈不上如何破阵了。 一阵沉默,岳飞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眼神停在了陆文龙的身上,他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陆文龙。 其实自听宣了战书,陆文龙便一直在思考着金龙阵的出处和破解之法。 此时,见元帅有意问计,连忙说道:“禀元帅,末将早年在金邦之时,曾经在兵书上习过此阵,只是不曾操练,也从未在实战中见过。” 陆文龙的话立时吸引了帐中所有人的目光。岳云、严成方等人都心生敬佩,施全、诸葛英等人也都深感后生可畏,却也有不以为然的,毕竟陆文龙先前曾经是敌人,有的将领心存芥蒂也很正常。 陆文龙并不在意众人的看法,他眼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做为一名宋军将领,为自己的祖国拼杀,也要为父母双亲和琼芳报仇雪恨! 岳飞闻言眼睛一亮:“既如此,贤侄不妨道一道这金龙绞尾阵的奥妙。” “是啊,文龙,你快说来听听!”说话的是韩世忠。 自从陆文龙安身宋营,韩世忠已然把他当成是自家人。或许在韩世忠的心里,当年指腹为婚之后,就把陆文龙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了。 陆文龙上前一步,说道:“元帅,诸位将军,这金龙绞尾阵顾名思义,阵中自有两支精锐之师,多以一字纵向列队,犹如两条金龙。它们之间遥相呼应,头尾相顾又变化多端。另大阵共有天、地、生、死四门,每一门中布有骑兵、步兵、弓弩手、盾牌及冲车,散可攻,聚可守。阵眼就藏于大阵之中,执阵之人于高处以令旗指挥,而欲破此阵,唯有先破阵眼。” “噢!!” 待陆文龙讲完,在场众人频频点头。 此时岳飞也是一脸欣慰的看向韩世忠,韩世忠则是微微一笑。陆文龙不仅勇武,又熟读兵书,通晓兵法,确有大将之才。 “只是……”陆文龙话锋一转,他不想泼冷水,可是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他有必要说一说金龙绞尾阵的厉害,毕竟,先前董先五人的教训是惨痛的。 众将见他表情凝重,知道破阵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又纷纷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接着说道:“阵中两条金龙聚散自如,灵活多变,更是可随时穿梭天、地、生、死四门。破阵之人却很难一击而溃,冒进追击,则更容易迷失于阵中。金军兵力占优,又以逸待劳,若是我军不能速胜,又陷在阵中,金兵一旦反扑,我军势必落入苦战。再者,阵眼被两条金龙护在中间,又有这四门的兵马相互呼应,更是重兵防御之地,想冲到跟前都十分困难,如想破得阵眼,则更是难上加难。” “哎呀,听文龙所言,这金龙绞尾阵果真厉害啊!” “难怪金兀术祭出此阵,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如此一来,要破此阵谈何容易?” “诶,我岳家军什么阵势没见过,还怕他什么鸟阵?” “此阵非同小可,决不可掉以轻心啊!” …… 众将在帐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说了很多,却无人能道出破阵的方法,岳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也难怪,只听陆文龙如此一说,虽然大家对这金龙绞尾阵有了最初的认识,但毕竟还仅仅是认识,连皮毛都谈不上,更不用说是破阵了。 话说回来,这金龙绞尾阵固然厉害,但既是阵法就必有破解之法。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完全无敌的。 想到这,陆文龙又道:“末将这就回去草拟一张阵图,再拿来与元帅及诸位将军过目。” 岳飞大喜。纵使暂无破敌之策,可看到陆文龙,他却是信心倍增。 第228章 乘龙快婿 陆文龙向众人讲述了金龙绞尾阵的玄机,为了让大家能够更加了解此阵,他主动提议回去拟制草图。 陆文龙走后,刘琦和张信也告辞回营,众将也都散去。帐中只剩下岳飞、岳云和韩世忠、韩尚德父子。 韩世忠对岳飞道:“贤弟能得如此良将,真是让为兄眼馋啊!” 岳飞知道韩世忠说的是陆文龙,笑道:“兄长能得如此佳婿,更是令人羡慕啊!” 韩世忠一听,与岳飞相视一笑。 岳云听得糊涂,小声问身边的韩尚德:“哥哥,难道文龙和秀君妹妹……” 韩尚德道:“兄弟有所不知,当年父亲大人与文龙的生父,也就是我陆登叔父是结义兄弟。恰逢我婶娘同母亲大人都有了身孕,父亲便和叔父约定,若生的同是男孩,便结为兄弟,女孩则结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后来,婶娘生了文龙,母亲大人诞下了小妹,故而文龙和我家小妹乃是两家指腹为婚的夫妻。” 岳云恍然大悟,“哈哈哈,原来如此!” “只可惜……”此刻韩尚德话锋一转,“时值番兵入侵,我陆登叔父夫妻二人为国捐躯,留下不满三岁的文龙,被那金兀术收为义子,掳回大都。文龙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直到今日真相大白,文龙舍弃荣华富贵,抛却权势地位,已然回归我朝,令人钦佩之至,文龙乃真英雄也!”说完韩尚德也有些激动,在他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韩尚德对陆登的印象也很是深刻。在他看来,陆登不仅忠诚勇敢,还足智多谋,不失为一代名将。金军大兵压境之时,他本有机会活下来,但他选择了与敌人战到最后一刻,为国尽忠,实为当朝将领之楷模。 正是虎父无犬子,陆登爱国爱民,不畏强敌,为国尽忠,而陆文龙也是年纪轻轻便做出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选择。 韩尚德做为韩世忠的长子,也是少年从军,在韩陆两家结好的时候,韩尚德就已经追随在父亲身边了。当年金兵围困潞安州,韩尚德曾经奉父命领兵赶去增援,不想中了哈迷蚩的埋伏,兵败负伤。现在偶尔想起当年之事,韩尚德还心存愧疚。其实韩尚德并无失责之处,因为当时他已竭尽全力,再者即便当时他和陆登合兵一处,也很难突围成功。 潞安州失守后,金军进犯两狼关,那时的两狼关总兵就是韩世忠。韩尚德此时显示出少年英雄的气概,他主动请缨,率本部兵马抗击金兵,更是单骑冲阵,杀得金兵人仰马翻,那时的韩尚德也就是现在陆文龙的年纪。 话说梁红玉为韩世忠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儿子韩彦直,女儿韩秀君。而韩世忠的长子韩尚德,是韩世忠的原配夫人白氏所生。可惜白氏早亡,便将韩尚德托付于梁红玉,尽管韩尚德不是自己亲生骨肉,但梁红玉却视为己出。在她和韩世忠的悉心栽培下,现如今韩尚德已然成长为一代名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为父分忧了。而韩尚德也敬重梁红玉是女中豪杰,故而尊其为母亲大人。 听了韩尚德的话,岳飞和岳云父子二人不断的点头。韩世忠则面露感慨和惋惜之情。 晚饭时候,陆文龙画好阵图来到中军帐。看样子,散帐之后,他便回去绘制金龙绞尾阵的草图,连饭也没顾上吃。 进得帐来,陆文龙见礼道,“见过岳元帅,韩元帅,韩将军,岳大哥。” 见陆文龙手中拿着草图,岳飞和韩世忠十分高兴。 岳云立刻拿来凳子:“兄弟,快坐。” 陆文龙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他和岳云之间的感情较之先前深厚了许多,相互之间已经是兄弟相称了。 韩尚德道:“文龙,你快与我们说说,也让大哥我长长见识。” 韩尚德已经得知陆文龙的身世,也知道了韩家与陆家的婚约,自然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家人,所以对陆文龙的态度更像是一位兄长。 陆文龙点了点头,将阵图平铺于帅案之上,结合着阵图,给几个人一一讲解起这金龙绞尾阵来。 陆文龙讲的详尽,几个人听的仔细。在他讲的过程中,岳飞不住的点头,待陆文龙讲完,几个人不禁慨叹金龙阵的厉害之处。 岳飞叹道:“这金龙绞尾阵如此玄妙,当真难破啊!” 韩世忠也道:“想不到这番邦之地竟出得如此奇阵,此阵好生了得,走错一步,怕是身陷万劫不复之地啊!” 岳云和韩尚德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岳飞看了看陆文龙,感道:“若非贤侄识得此阵之精妙,真不知这金龙绞尾阵该如何破解!” 陆文龙忙道:“末将不过是略知皮毛,纸上谈兵,若要破阵,还需元帅运筹帷幄。” 此时韩世忠拍了拍文龙的肩膀,赞道:“好孩子,不但骁勇善战,还熟知阵法,确有大将之风啊!哈哈哈!” 陆文龙低头道:“伯父过奖了。” 韩世忠一笑,起身对岳飞道:“贤弟,今日天色已晚,你我都应好生休息,再仔细研探如何破阵,为兄告辞了。” 岳飞忙起身道:“既如此,小弟送兄长。” 韩世忠摆了摆手:“贤弟不必多礼,既要相送不妨就让文龙送送吧,正好我也有话和他说。”说着韩世忠笑着看向陆文龙。 听到韩世忠这么说,岳飞点点头:“也好,文龙,你就代我送韩元帅回营吧!” 岳飞当然知道其中深意,也就成人之美,做了个顺水人情。 岳家军和韩家军的营寨是连着的,而且这岳飞和韩世忠几乎每日都见面,陆文龙很清楚,岳飞所以让他送韩元帅回营不过是想给他提供与韩世忠接触的空间。虽然陆文龙已经归宋,但他是岳家军的将领,平时里与韩世忠还是少有交谈。 陆文龙也很想和韩世忠好好聊聊,他想知道更多自己遗忘的回忆和经历。如今在他的身边,只有韩世忠清楚他的身世,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第229章 一家人 韩世忠点名叫陆文龙送他回营,陆文龙自然愿意。 一路上,韩世忠和韩尚德父子二人对陆文龙嘘寒问暖,很是关心,让陆文龙心中感激。 韩尚德道:“文龙,听闻你突围之时受了伤,如今可曾好些?” 陆文龙道:“多谢少将军挂念,已无大碍。” 此时韩尚德一笑:“文龙,都是一家人,什么少将军不少将军的,以后就叫大哥,倒是好听些。” 陆文龙点了点头:“是,大哥。” 陆文龙对长他十几岁的韩尚德印象很好。 此时韩世忠微笑着点了点头,在韩世忠看来,他早已把陆文龙当做自家人了,甚至是自己的儿女。而在陆文龙的眼中,则同样视韩世忠为亲人、长辈,因为他与自己的生父是结义兄弟。 不知不觉,到了韩家军的营门前,陆文龙见天色已晚,停下脚步。 这时韩世忠说道:“文龙,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吧!你伯母早就盼着你来了。” 陆文龙想到是应该去给梁红玉请安,忙道:“这是自然。” 三个人一路来到一座大帐之外,陆文龙想这必是韩家军的帅帐。但见一个妇人和一名少年站在门前,妇人三十多岁,风情貌美,全身戎装,腰悬宝剑,尽显飒爽英姿。再看她身后的男子,少年英俊,身材高大,仪表非凡,正是韩彦直。 “老爷回来了!”那妇人道。 韩世忠一笑:“夫人啊,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说着示意的看了一眼陆文龙。 那妇人其实早有留意,而此时陆文龙才知道眼前这名女子就是擂鼓战金山,大破金兵,名震天下的安国夫人——梁红玉。 陆文龙赶紧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小侄陆文龙见过安国夫人。” 梁红玉双目含泪,将陆文龙扶起:“好孩子,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文龙,不住的点头:“十几年了,文龙已经成了一名少年英杰!可叹陆大哥和姐姐……”梁红玉的声音有些哽咽,陆文龙也心里哀叹。 “母亲,今日能见到文龙,本是欢喜之事,何必如此伤感?”说话的是站在梁红玉身后的韩彦直。 梁红玉道:“是啊是啊,明明是欢喜之事,你看我……文龙,这是你二哥。”说着她拉过了身后的韩彦直。 当日在两军阵前,若不是韩世忠出手,只怕他会伤得韩彦直的性命也说不定。 陆文龙想起当日的情景,满面惭愧,忙深施一礼:“文龙见过二哥,先前文龙做得糊涂事,实在惭愧万分,还望二哥见谅。” 韩彦直一笑:“以后便是一家人,过去的事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快快进帐说话。” 韩彦直也是个坦荡之人,对陆文龙的身世很是同情,他也知道了陆家和韩家的交情。 一家人,这几个字令陆文龙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伤感。在他的记忆中,兀术是他的亲人,琼芳是他的亲人,张氏是他的亲人,还有金弹子,完颜寿,曹宁,芯草,甚至还有李香童,可是如今他们中有的已不在世上,有的不在身边,这令他倍感孤独。虽然如今与岳云、严成方等人以兄弟相待,但陆文龙还是觉得少了什么。而今天,当他见到韩世忠一家之后,他又有了一种家的感觉,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但还是让陆文龙的心里暖暖的。 来到帐中,韩世忠和梁红玉挨着陆文龙坐下,和他聊了起来。 陆文龙说了很多儿时的记忆,但大多都是在大都的生活,还有一些张氏告诉他的。而韩世忠夫妇也给了文龙讲了许多他出生前后的事,说的最多的则是陆文龙的父母双亲,尤其是陆登生前和韩世忠的兄弟情谊。说到伤感时,众人不禁落泪。 说话间,陆文龙甚至有了一种已是韩家一份子的感觉,因为他看得出来,韩世忠一家人都把他当做是自己的亲人。 聊得高兴,梁红玉想起了女儿,便命人去叫。过了许久,韩秀君没有来,柳瑞云来了。 柳瑞云对陆文龙欠了个福身:“瑞云见过将军。” 陆文龙起身还礼道:“柳姑娘客气了。” “多谢将军当日冒险相救,瑞云感激不尽。”柳瑞云说道。 陆文龙道:“都是在下之过,令柳姑娘受难,想来实在惭愧。” 柳瑞云道:“将军言重了……” 也许是再次相见的场合和先前的相识有些不同,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笑。 柳瑞云来到梁红玉跟前,耳语了几句。 梁红玉皱了皱眉:“唉,这丫头,好不懂事!” 梁红玉对陆文龙说道:“今日见到文龙,本想也叫秀君来,当面道谢,可是这丫头偏偏不来。唉!也都怪我和你伯父,平日里宠坏了她,两个哥哥又处处让着她,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却还如此任性。” 韩世忠此刻也有些无奈:“她不晓事,文龙不必和她计较。” 陆文龙道:“是小侄当日冒犯了小姐,小姐不愿见我也是情理之中,伯父伯母莫要责怪小姐。” 此时韩尚德说道:“小妹虽是任性,却天性善良,文龙相处久了便会知道了。” 梁红玉也说道:“文龙与秀君算是初识,以后多多了解便是。” 听了韩尚德和梁红玉这么一说,陆文龙一下子想到了张氏临行前和他提起的陆韩两家的婚约之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韩世忠看出陆文龙有些尴尬,便说道:“他们的事,自己自会处理。” 陆文龙哑然一笑,没说什么,以他的聪明自然听得出韩世忠一家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在陆文龙的心里,如果他是完颜乌赫龙,那么他定会娶李香童和琼芳为妻,可如今他已和李香童斩断了情丝,琼芳也已经永远离开了,而他,也已然做回了自己。难得韩世忠一家人不忘往日恩义,一心履行婚约,令他倍感欣慰,韩家人对自己的体贴和关怀也是发自内心,更令他感激。 可是,琼芳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笑容融入灵魂,失去她所带来的悲伤,如同在陆文龙的心上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洞一样,这个坑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填补呢? 想到心爱的芳儿,陆文龙胸前的那道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第230章 称呼的改变 韩世忠一家人的热情和关爱让陆文龙倍感温暖。见天色已晚,陆文龙起身告辞,韩世忠夫妇只道来日方长,也不强留,要送陆文龙。 陆文龙见状忙道:“两位是文龙长辈,若送文龙受之有愧,何况既为自家人,又何必如此客气?” 此时柳瑞云说道:“既如此,老爷夫人依了便是,就让瑞云送将军出营。” 韩世忠夫妇点了点头,陆文龙也不再推辞。 柳瑞云送陆文龙出营,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两个人似乎都不好主动和对方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等到了韩家军的营门口,两人不自觉的停住脚步。 陆文龙回身看向柳瑞云,拱了拱手:“有劳柳姑娘相送,在下告辞。”说完就要离开。 柳瑞云见陆文龙要走,终于开口道:“将军留步。” 陆文龙一愣,问道:“柳姑娘还有事?” 柳瑞云一时语塞,她已经知道了陆文龙的身世和遭遇,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化解,哪怕是减轻眼前这个忧郁的少年内心的痛苦和煎熬啊!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见柳瑞云若有所思,陆文龙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陆文龙和柳瑞云是在秀春阁认识的,当时柳瑞云留给陆文龙的印象十分深刻。在他看来,柳瑞云是一位舍身取义,有胆有识的奇女子。 此刻柳瑞云看了一眼陆文龙,发现陆文龙正盯着自己,不觉面色泛红,她低头道:“瑞云今日来见将军,是来谢将军当日冒险将小姐和我送回宋营。” 陆文龙道:“举手之劳,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说先前不是谢过了吗!” 柳瑞云又道:“大小姐也本想向将军道谢,只是碍于颜面,羞于相见,将军何不去看看大小姐?”她已知晓韩陆两家的婚约之事。 陆文龙摇了摇头:“不必了,请柳姑娘转告大小姐,相救之事在下只是尽自己本分而已,不必言谢。”说完,陆文龙准备回营。 柳瑞云紧走几步,来到陆文龙面前,深深的看着陆文龙,说道:“将军大义,瑞云钦佩之至,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存亡之秋,将军乃擎天玉柱,望将军以江山社稷计,以天下苍生计,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听了这一番话,陆文龙忍不住用敬佩的眼神看向柳瑞云,眼前的柳瑞云和韩秀君有太多的不同了。 “柳姑娘之言,文龙铭记于心,文龙虽无姑娘所说之能,却心存尽忠报国之夙愿,此心天地可鉴。” 陆文龙告辞回营,柳瑞云目送,心下思绪起伏。 自古美女爱英雄,而悲情英雄则更令人怜爱。此时的柳瑞云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那日在秀春阁的香闺中,陆文龙将她抱在怀中的情景。 从她被擒,又被护送回营,柳瑞云对陆文龙越来越好奇。 在两人方才的交谈中,陆文龙起初以在下自称,最后则以文龙代之,这个称呼上的变化不仅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也让柳瑞云的那颗芳心微微一颤。 柳瑞云送走了陆文龙,一时间心绪难平,回来的路上,陆文龙的身影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走到自己营帐外的时候,却看到韩秀君满是期待的等着自己回来,不过当她看到柳瑞云一个人回来时,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韩秀君脸上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柳瑞云的眼睛。 “姐姐怎么才回来?让人家好等。”韩秀君似乎有些不高兴。 柳瑞云一笑:“妹妹是在等我,还是在等那个人?” 韩秀君哼了一声:“谁要等他!” 柳瑞云故意说道:“我只道是那个人,妹妹说的他又是谁啊?” 韩秀君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又知道辩不过柳瑞云,就白了一眼:“姐姐就知道取笑人,自己还不是急着去见人家。” 柳瑞云倒也不生气:“我确是要去见他,那又怎样?好过有的人明明想见,却故意不见,到头来人家走了,自己只能暗里生闷气。” 被这么一说,韩秀君满面羞红:“哼,不理你了。”说着一跺脚,进帐去了。 柳瑞云也跟着进来,自回来后,姐妹两个住在同一个寝帐。 韩秀君自顾自的生着闷气,柳瑞云心下想着陆文龙,姐妹俩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躺下。 韩秀君还没有消气,背对着柳瑞云,此时柳瑞云也是难以入睡。 好一会儿,柳瑞云问道:“妹妹想着他,为何不愿去见他?” 韩秀君道:“谁说人家想他?他有什么好的?”不过这次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柳瑞云知道她是嘴硬,俯身凑到韩秀君的耳边,低声道:“妹妹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我,就算是瞒得了我,怕是也瞒不了妹妹自己的心意。” 一句话说的韩秀君陷入了沉思,对于陆文龙,她可是一点也不陌生,从大闹秀春阁,到两军阵前被擒,再到被乌天鼎暗中护送回营,韩秀君对陆文龙的态度也有了改观。 直到韩世忠和梁红玉对她说起当年韩陆两家的婚约以及陆文龙的身世,韩秀君才算是对陆文龙有了些了解,这几日韩秀君听的想的全是这个陆文龙。当韩世忠和梁红玉向她提起了十几年前指腹为婚的事,陆文龙的身影在她的心里便是挥之不去。 这个怀春少女曾经无数次的幻想着自己指腹为婚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却没有想到陆文龙就是那个人。论样貌,陆文龙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论武功,更是勇冠三军,无人能敌,试问如此英雄怎能不让她动心? 可是姑娘家往往口是心非,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嘴上却说不喜欢,韩秀君正是如此。 几日来,韩秀君时常待在母亲身边,盼着陆文龙来,偏偏今日不在,这陆文龙却不请自来。 梁红玉差人来唤她的时候,韩秀君满心欢喜,可想到自己在两军阵前被陆文龙擒获,而当日她又把陆文龙骂的好苦,后来人家却又冒险救了她,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因此就更是羞于去见陆文龙了。 别看秀君在军中长大,平日里也有些男孩子性格,可终归还是个姑娘家。 羞于情,又悦于情。 第231章 二女夜话 柳瑞云送走了陆文龙,回到寝帐。其实韩秀君心里也想着陆文龙,两个女儿家,夜里睡不着,说起了悄悄话。 韩秀君翻过身,挽住了柳瑞云的手臂,小声问道:“他……他现今可好?”韩秀君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柳瑞云道:“表面看来还好。” 韩秀君抬眼看了看,有些不解:“姐姐为何如此说?” 柳瑞云叹了口气:“傻妹妹,这还用问?他与我们年齿相当,命运却多起伏,换做是旁人,只怕早已不堪苦楚,而他极力硬撑,不让别人看出来,可是那心里的伤痛却是难以抚平!”柳瑞云声音哽咽,叹了口气。 韩秀君听了,不禁心下伤感,后悔不应和陆文龙较劲。 “姐姐,我……我不该……其实我还是,还是……”说着,韩秀君低下了头。 柳瑞云一笑:“还是什么?还是想着人家,是不是?” 韩秀君没有回答,而是羞红了脸。 柳瑞云道:“这话你怎么不去和他说?” 韩秀君羞道:“哎呀,姐姐,人家是女孩子嘛,再说我都让姐姐去叫他,他还不明白?真是个榆木脑袋。” 柳瑞云道:“你先前骂得人家那么苦,又与人家刀枪相向,要不是人家冒险护送我们俩回营,只怕你我姐妹只能在黄泉路上做伴了。如今终于是一家人了,明明应该去道谢陪不是,可自己偏偏不去,还怪得谁不懂你的心思?” 韩秀君被说的低头不语。 柳瑞云接着说道:“妹妹难道忘了,老爷和夫人说过,当年文龙失去双亲,被虏金邦之时还不满三岁,试问一个婴孩又怎么选择自己的人生?虽然他认贼做父,助纣为虐,伤我大将,挫我士气,可是这些他又怎么知情?如今他放弃荣华富贵,又痛失至亲至爱,孑然一身,回归大宋,谁又能体会到他的苦衷?” 柳瑞云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最后声音已有些颤抖。 韩秀君看着柳瑞云:“姐姐?为何你……” 柳瑞云淡淡一笑:“为何我如此了解陆文龙?”韩秀君点了点头。 柳瑞云索性坐了起来,披上了外衣:“我在绣春阁被文龙所擒,本已抱定必死之心,谁知他对我以礼相待,并无半点欺辱,也没有囚禁于我,而是将我留在了他最亲的乳母身边。正因为如此,我才得以了解一个充满正气且侠肝义胆的陆文龙。我虽然不能在张大娘的口中知道文龙的身世,但却可以每日观察他,也从芯草姑娘口中对他有了些许了解。当我看到王佐先生到了金营,后来整日与文龙在帐中似乎商议着什么,我便预感到有事发生,直到文龙派乌大哥送我们出营。” 韩秀君惊道:“哦,难怪那日姐姐从容淡定,原来猜到了他要送我们回营,姐姐何不早说?害得我一路忐忑不安。” 柳瑞云道:“那时候你闹得厉害,我也正好由着你,你我二人都显得镇定自若,只怕引起其他番兵的怀疑,若是他们上报了金兀术和哈密蚩,我们不但辜负了文龙的苦心,还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韩秀君有些惭愧的点了点头:“还是姐姐想得周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柳瑞云轻轻的用手指点了点韩秀君的额头:“你呀,平日是有点小聪明,可那时候心里只想着如何对付文龙,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了。” “我,我……”韩秀君被说的无言以对。 “你还骂人家是番狗。”柳瑞云白了她一眼。 韩秀君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道他是金兀术之子,是金邦殿下,又杀我军将领,怎会想到他的身世竟如此曲折?”想到先前对陆文龙的咒骂,韩秀君也有些后悔。 “你呀,冤枉了好人,文龙是个男子汉,真英雄。”柳瑞云道。 “姐姐,我……”此时此刻,韩秀君也是无言以对。 韩秀君对陆文龙的感觉有些微妙,起初完全是憎恶,因为在汴京城里,她的计谋被陆文龙识破,连女扮男装的伎俩也被看穿,受了他一番羞辱,还被他制服。 在朱仙镇阵前,她第二次被陆文龙生擒,虽然阵前输了,可嘴上却没输,赏了陆文龙一顿好骂。 直到在她与陆文龙的那次谈话之后,韩秀君的心中对陆文龙产生了一丝敬畏,那是一种面对强大敌人的敬畏。 好在后来她和柳瑞云被护送回了宋营,韩秀君才开始重新认识陆文龙,对他的印象也有了改观。 前几日陆文龙归宋,韩世忠和梁红玉对她说起了陆文龙的身世,以及十几年前的婚约,陆文龙在韩秀君的心中有了位置。 对于一个憧憬爱情的少女来说,相思确是一种苦涩的甜蜜。现今,韩秀君已然对陆文龙暗生情愫。 本来今日听说陆文龙来拜见母亲梁红玉,韩秀君高兴的不得了,她很想去看看陆文龙,可是先前的误会又令她羞于见面,只好让柳瑞云去传话,最好是把陆文龙带来。 可是,结果她失望了。而最令韩秀君不安的是从柳瑞云的眼神和言语中觉察到了什么,这是女人的直觉,直觉告诉她,和她情同姐妹的柳瑞云对自己的喜爱之人也动了真情。 在她的印象中,柳瑞云从没对一个男子如此看重,即便是像二哥韩彦直那样的英雄豪杰,似乎也难入柳瑞云的心扉。可如今,陆文龙却做到了。 想到这韩秀君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着柳瑞云说道:“姐姐曾对秀君说过‘要嫁给一个真英雄’,陆文龙不正是一个真英雄吗?” 柳瑞云长叹一声:“唉,话虽如此,然文龙乃名门之后,我不过拾来之婢,文龙英武无双,我却蛰伏风尘。我敬文龙英雄豪杰,却不敢奢求其他,若强求,只怕污了文龙的名声。”说着,一颗晶莹的泪滴滑下了柳瑞云那绝美的面颊。 她没有掩饰和回避,但她已经决定尘封这刚刚萌芽的情感。 韩秀君心中难受,嘴上还是说道:“姐姐此言差矣,母亲她也是……” “住口!”柳瑞云没有让韩秀君再说下去。她看着秀君的眼睛说道:“好妹妹,文龙是个好男儿,真英雄,若是你能得到他的心,他定会好好待你的。” 韩秀君红着脸,点了点头。 第232章 千钧一发 陆文龙送韩世忠父子回营,也是见到了梁红玉、韩彦直后柳瑞云,唯独没有看到韩家大小姐。 当然,他并不清楚韩秀君在得知二人有婚约在身之后的反应,更加不会想到韩家小姐的情感上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再说岳飞,吃过晚饭,便在帐中拿着陆文龙画的金龙绞尾阵的草图,仔细研究。他想找出金龙阵的弱点和杀入阵眼的办法。 可是,他思来想去,却也没个主意,便想和陆文龙一同商讨破阵之法,遂对身边的张保说道:“速去叫文龙来帐中议事。” 张保去了不多时,回来禀报:“元帅,陆文龙送韩元帅尚未回营。” 岳飞也想到这一家子见了面会有很多话要说,很是理解,便道:“既如此,你随我出营,寻个高处看看他金兀术如何操练阵法。” 张保道:“元帅,凤凰山居高临下,可将整个朱仙镇尽收眼底,不妨去山上一试。” 岳飞点头,交代王横若是陆文龙来见,便道他去了凤凰山。 所谓“马前张保,马后王横”,这两个人自岳飞挂帅便追随左右,忠心耿耿,多年来不曾相离,甚至曾经救过岳飞,是岳飞最信任的人。 就这样,岳飞只带了张保,两个人趁着夜色,悄悄出了营,一路来到凤凰山。 现如今,这凤凰山的山脚下已安排了宋兵把守,见元帅这么晚了,还来登山,有些诧异。 岳飞示意他们不要声张,便和张保往山顶而去。他是想这凤凰山登高远眺,能看得仔细些,还不易被金兵察觉。 岳飞本以为这么做,难有人察觉,却不想就在他和张保出营门之时,便被一个人盯上了。 这个人见岳飞和张保二人往凤凰山的方向而去,也远远地跟了来。待他二人上山,这个人便绕过了山脚下的守卫,穿行于树林之间,径自也往山上去了。此人行踪隐蔽,岳飞和张保一心观察金营动向,并没有留意到被人跟踪。 却说陆文龙从韩世忠那里回来。 刚一进营,乌天鼎便迎了上来:“主公,刚刚岳元帅遣张保将军来寻主公。” 陆文龙知道岳飞这么晚找他,定是有事,便来中军大帐见元帅,帐门前看到了王横。 “王将军有礼了,元帅可在帐中?”陆文龙问道。 王横道:“元帅和张保去了凤凰山,你可自去寻找。”王横道。 “有劳!” 陆文龙正要走,王横叮嘱道:“元帅深夜出营少有人知,你切记莫要露了行踪。” 王横也是久经战场,对这其中的道理自是清楚,战事之时,敌中有我,我中有敌,谁也不能保证机要军情不外泄,小心使得万年,越是临战越要谨慎。 陆文龙点了点头,急忙回了自己营盘,嘱咐乌天鼎几句,便骑上麒麟驹,出了边门,直往凤凰山。 麒麟驹乃是宝马神驹,加之陆文龙情急狠打马鞭,这马也是撒了欢的飞奔,不多时,便来到了山脚下。 有宋兵上前询问,陆文龙禀明了身份,原来岳飞上山前已做了交代,兵士放行,陆文龙打马上山。 与此同时,岳飞和张保二人已是到了山顶,放眼望去,金营那边果然在演练阵法,灯笼火把,照如白昼一般。 限期破阵,对宋军来说很困难,于金军来说也要加紧操练,这一战至关重要,无需言明。因此,完颜兀术也是不分日夜的研习演练,哈迷蚩和众金兵金将更是不敢懈怠,只为做好这最后的决战。 虽然距离遥远,但居高临下,倒也看得出一些阵法变化,岳飞全神贯注的看着,并不时做着描绘,而张保也在观察着金营的动向,时不时地警惕着周围。 陆文龙来过凤凰山,这一回也算是轻车熟路,他想快一点与岳飞、张保汇合,便打算快马上山。这凤凰山虽然不算十分陡峭,可普通战马还是难以登顶,但对于陆文龙胯下的麒麟驹来说,爬山涉水如履平地,登上山顶简直小菜一碟。 就在陆文龙刚要打马之时,却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在林中晃动,那黑影鬼鬼祟祟,悄然往山上去,或许是距离太远,且他的注意力全在山顶,那黑影并没有看到陆文龙来了。 虽然看不清相貌,可这身形动作不是岳飞和张保的样子,陆文龙觉得事有蹊跷,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便将麒麟驹拴好,自己蹑足屏气,悄悄跟在黑影的后面。 这黑影倒也谨慎,穿梭于林中,速度并不快,生怕出了响声,时不时还东张西望,十分警觉。 为了避免惊动他,陆文龙没有跟得太紧,只是眼睛始终盯着黑影,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这么晚也来到凤凰山,他的目标很有可能是岳飞。 一会儿功夫,已临近山顶。黑影在一棵树后停了下来,陆文龙也在距离他十几丈的地方停下,躲在一块青石的后面。 那黑影并未发现有人跟踪,他似乎稳了稳心神,便悄然从身上取下弓箭,对准前面弯弓搭箭。 陆文龙顺着箭尖的方向看去,但见两个人借着树丛的掩护,正在仔细的观察着金营的动向,其中一人边看边不时的画着什么,另一个人手提大棍站在他的身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陆文龙断定其中一位就是岳元帅,而他身边拿棍子的人应该是张保。 这个黑影究竟是谁呢?莫非是要行刺岳元帅不成?陆文龙有些惊讶,大战在即,竟有人行刺岳元帅!看此人不似金国的刺客,难道是宋营中人?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行刺元帅呢? 说是迟,那是快,那黑影已然拉满了弓,很明显,他要下手了! 此时,陆文龙的毛孔都张开了,他想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文龙大喊一声:“元帅小心!” 与此同时,他捡起一块石子飞掷向黑影,几乎就在石子打到黑影的瞬间,那黑影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第233章 熟人放冷箭 陆文龙跟踪黑影到了凤凰山上,发现这贼人欲行刺元帅。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陆文龙一面大喊提醒,一面掷出石子击中了黑影。 即便如此,那黑影还是射出了一箭。 “嗖……!”此时岳飞听到了身后的喊声,也感到似有风声袭来,想回头看个究竟,突感肩膀一阵疼痛,知道自己中箭了,岳飞连忙捂住伤口。 “元帅!”张保一看大惊,上前一步挡在岳飞身前。 那黑影本以为这一箭足以送岳飞去见阎王爷,谁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他射箭之时,手腕被击中,这一吃痛,箭走偏了些,这毫厘之差,却使得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回头恶狠狠的扫视陆文龙的方向,知道再没有机会射第二箭了,想到陆文龙来者不善,扭头就跑。 陆文龙本要追赶,可知道岳飞中了箭,又不知到底有几个刺客,他担心元帅安危,便放弃了追赶的念头,来见岳飞。 “元帅……”陆文龙很紧张岳飞放伤势。 岳飞看是陆文龙,说道:“不妨事。” “元帅,末将来迟,没能擒得刺客,请元帅责罚。”陆文龙说着想看看岳飞的伤势。 可此时却见张保手提大棍,面对陆文龙怒目而视,虽然他也看见了黑影逃离,但此刻他把陆文龙当成了刺客的同伙,拦在陆文龙和岳飞的中间,随时准备发作。 张保的举动陆文龙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泛上一阵酸楚。自己抛弃富贵,痛失挚爱,认祖归宋,却依然无法令岳家军军中很多人的信任和认可。尤其是以牛皋等人为代表的与岳飞同辈的中年元老将领,他们对陆文龙要么敬而远之,要么心存芥蒂,即便是同帐为将,但见了面最多不过是拱拱手,几无言语上的交流,有的干脆权当不认识。 这也难怪,宋金会战朱仙镇,岳家军中已有十余名将领阵亡。其中呼天保、呼天庆、岳真等人更是死于陆文龙的枪下,岳云和牛皋也被他所伤,而董先、陶进、贾俊、王信、王义五人也都死于他带来的铁甲连环马阵,这些人都是为岳家军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将。平日里,大家同帐为将,朝夕相处,上阵杀敌,并肩作战,亲如兄弟。他们战死,军中自然有很多人为之难过,迁怒于陆文龙也在情理之中。 正因如此,即使陆文龙已经归宋,即使他现在也同是岳家军的人,即使他为此付出了常人无法承受的代价,但想要让所有人从心里接受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这些陆文龙倒也能够理解,先前他也曾因为金弹子的事,对岳云耿耿于怀,如今,他们俩人不但冰释前嫌,而是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了。陆文龙坚信,只要自己无愧于心,总有一天大家会原谅他,认可他,接纳他。 陆文龙没有怨恨张保对他的态度,他很清楚张保对岳飞的忠心,就凭这一点,这个人值得他敬重。 此时,岳飞把方才的事情想了一遍,已然明白了。 他看出了陆文龙的心里有些难受,随即对张保喝道:“张保不得无礼!方才正是文龙救了我的性命。” 张保也是一个心细之人,当年投身李纲门下,李纲见其处事果敢,心思缜密,又有报国之心,便把他推荐给了岳飞。此后,张保就一直追随岳飞,不离左右,忠心耿耿,岳飞也视张保如手足兄弟,十分器重和信任。 听到元帅这么一说,张保又想了想先前发生的一切,以及刺客和陆文龙各自所在的位置,飞快的在脑海里分析了一番,不觉恍然大悟,他一拍脑门:“哎呀,我真是糊涂,竟错怪了好人,陆将军受我一拜。”说着对陆文龙一躬到地。 陆文龙上前扶起张保:“张将军折煞晚辈了,还是赶快扶元帅回营疗伤吧!”说话间陆文龙和张保为岳飞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扶着他直奔山下。 下山路上,陆文龙和张保异常警觉,生怕还有刺客出现。待确认行刺之人是单独行动,才算放下心来。 岳飞感叹:“方才若不是文龙相救,只怕我早已性命不保啊!” 陆文龙忙道:“非是文龙之功,元帅忠君爱国,自有皇天护佑。” “诶!陆将军何必推脱,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张保对陆文龙的印象大为改观。 陆文龙说道:“张将军乃是在下长辈,如不嫌弃,就叫我文龙吧!” 张保也是爽快之人,点头说道:“如此更好。原本元帅是想与你一同来观察敌情,见你去送韩元帅迟迟未归,晓得你们刚刚相认,有很多话要说,元帅这才只带了我来。唉!都怨我一时粗心,被那刺客有机可乘,害得元帅受了伤。”此时的张保满心自责。 岳飞见状安慰道:“兄弟无需自责,想那刺客当是早有准备,我等也是防不胜防啊!” 张保点头,又问陆文龙道:“对了,文龙,你是发现刺客的?” 陆文龙便把经过讲了一遍。 张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叹道:“如此说来,方才真是好险啊!幸得文龙及时赶到,否则……”张保此刻更加愧疚。 岳飞道:“先救大军于炮火之下,今又救我性命,文龙真乃我军之幸啊!” “元帅过奖了。”当时,陆文龙飞石救人并没有时间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 张宝叹道:“文龙不光是救了元帅性命,也算是救了我的命,若是元帅有难,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他说的是心里话。 “张将军言重了,元帅吉人自有天相,方才之事,将军莫要太过内疚。”陆文龙劝解道。 陆文龙又对岳飞说道:“元帅,小侄观那放冷箭之人身形有些熟悉,应该是我军中之人,况且他被我的飞石击伤,只要回营仔细盘查,必能查清。” “什么!我岳家军中有人通敌?”张保有些急了。 此时岳飞紧锁双眉,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看来这一箭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也伤得不轻。 “降金?倒是未必。”岳飞低声说道。 陆文龙的第一反应就是岳飞已经猜到行刺的人谁,便问道:“元帅知道此人是谁?” “那人是谁?看我活剐了他!”此时的张保已是怒不可遏。 “唉!”岳飞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第234章 尽忠报国 陆文龙救下岳飞,也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向岳元帅放冷箭的人极有可能是岳家军军中之人。 张保闻言怒不可遏,一心想揪出这个行刺的贼人。 岳飞心中似乎有了计较,只是他什么也没说。 陆文龙和张保见了,只道是伤势疼痛,也不再多言,一路往大营急行。 三个人回到营中,为了不让兵士知道自己受伤而影响士气,岳飞是强撑着自己走回中军帐的。 刚一进帐,岳飞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亏张保和陆文龙上前扶住。 王横见了大惊,问道:“元帅如何这般光景?” 岳飞慢慢坐下,对王横道:“莫要声张,速去唤牛皋把存下的丹药拿来。” 王横不敢迟疑,赶紧去了。 岳飞又对张保道:“你去门口候着,不准闲杂人等进帐。”主将遇刺,动摇军心,岳飞断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他受了箭伤。 张保立即去守住帐门。 此时,岳飞面色苍白,他喘了口气,对陆文龙道:“文龙啊,帮我宽衣。” 陆文龙连忙上前慢慢的将岳飞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脱下,当岳飞上身的衣服全部脱下时,眼前的一幕,令陆文龙惊呆了。 “尽忠报国” !! 陆文龙不是被岳飞背上的箭伤惊呆,只因岳飞的后背,赫然刺着四个大字:“尽忠报国”! “尽忠报国……”陆文龙不自觉的读出声来,读着读着,他不自觉的被这四个字的深意所感染,顿觉心潮澎湃,他双膝跪倒在地:“元帅!” 岳飞没有回头,而是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坐榻:“文龙啊,你过来坐下。” 陆文龙还处在这四个字所带来的震撼之中,只是下意识的坐了过来。 “此四个字乃是当年我从征之时家母所刺,如今已跟随我十八载。多年来,我率军征战无数,家母训示始终铭记于心,不敢怠忘。”岳飞的语气很平静。 陆文龙此刻低下了头,他深知这四个字的份量。鞠躬尽瘁,报效国家,也是他早在少年时的夙愿。那时候他想为之效忠的是大金国,他也曾无数次的憧憬着自己能像父王那样纵横驰骋。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昔日的祖国已成为入侵家园的敌寇,昨日的父亲也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陆文龙知道,他已经是宋人了,不仅如此,他还是保家卫国的大宋军人,要为祖国征战拼杀,只是他对自己的祖国却是那么的陌生。 如果眼下非要给大宋做个定义,那岳飞、韩世忠、岳云、严成方、韩秀君、柳瑞云、王佐……当然,还有父亲和母亲,这些人就是他印象中的大宋。他不明白,有这么多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奋不顾身,尽忠报国,大宋的半壁江山怎么会轻易落入金国之手? 陆文龙很清楚,岳飞、韩世忠等人的浴血奋战,不仅是在守护国家大好河山,护佑万千无辜的黎民苍生,更是要保护那个坐在陪都临安宫殿里的高宗皇帝。 陆文龙有些迷茫,他不清楚大宋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家?大宋的皇帝又是个怎样的君主。而此时的他甚至对这些提不起什么兴致,尽管他正做着忠君爱国的事。 有些讽刺的是他对祖国和君主的认知远不如岳飞后背上“尽忠报国”这四个字震撼心魄。 “元帅爱国之心实令小侄惭愧汗颜!”陆文龙感道。 岳飞说道:“忠君爱国乃有志者之愿,拼杀疆场更是男儿本色,如今强敌压境,我大宋儿郎自当尽忠报国,不可有半点贪生之念啊!” “元帅教诲,文龙自当铭记!”陆文龙说道。 岳飞又道:“我们的身后,是家乡的故土和无辜的同胞,因此,我们宁可血染疆场,也决然不能后退半步!” 陆文龙闻言很是激动,说道:“文龙愿追随岳元帅左右,驱除敌寇,尽忠报国!” 他虽然茫然,但为了百姓免受外族奴役,他奋勇杀敌,义不容辞。在他年少时,不论是普风,还是木先生,都曾经这样教过他。 岳飞淡淡一笑:“文龙啊,你年纪轻轻,就勇武无匹,深明大义,又行事果敢,来日必是国之栋梁。你如今成为我岳家军的一员,既是我军之福,也更是你之幸!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驱逐外敌,复我河山,是我们做臣子的使命。你做的这些,是为了大宋江山,为了普天下的黎民百姓,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你明白吗?” 陆文龙听得仔细,重重的点了点头。 岳飞点了点头,他很理解此刻的陆文龙,也很钦佩他小小年纪,却在民族大义上如此坚定,他更清楚这个少年背负的实在太多,于是又道:“文龙,我大宋受外族侵略已有多年,若不是有如你父亲这样的爱国英雄舍生忘死,尽忠报国,我大宋江山早已沦为他人之地,还哪里有我等的家国?” 陆文龙听到岳飞的言语中满是对父亲陆登这样的人的敬重,也深感欣慰,他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 “父亲大人为国尽忠,文龙既为之骄傲,也为自己感到惭愧!”陆文龙一边为岳飞擦拭着身上的汗水和血渍,一边说道。 岳飞知道他还在为曾经的一些事情而自责,便劝解道:“文龙,你所做的事足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他们会为你而倍感荣光!至于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更谈不上是你的错!” “可是……”想到死在自己枪下的岳家军将士,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郁结过去,不如极力方今!”岳飞语重心长。 陆文龙闻言,豁然开悟,感道:“多谢元帅指点!” 岳飞接着说道:“如今我等肩负为国使命,更应以身许国,报效国家!”说话间,岳飞的眼神十分坚定。 好一个以身许国,陆文龙看去,心中满是钦佩:“元帅报国之心天地可鉴,小侄虽不及元帅万一,却也想效仿元帅,尽忠报国!” 岳飞欣慰的点了点头。 “尽忠报国”四个字不仅刺在岳飞的背上,也根植于他的骨髓之中,他穷其一生,诠释了这四个字的份量! 第235章 叔侄 岳飞遇刺,幸有陆文龙相救,而未伤及性命。回到营帐,陆文龙为元帅查验伤口,被岳飞后背的刺字:“尽忠报国”所感染。 岳飞适时面授机宜,陆文龙爱国之心更加坚定。 二人正说话间,帐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是王横带着牛皋来了,从脚步声可以判断出牛皋急迫的心情。 “大哥,伤势如何?叫俺看看!”牛皋刚一进帐,便焦急的问道。 牛皋是自起兵就追随岳飞的岳家军早期将领,与岳飞有八拜之交,深得岳飞的信任,每逢战事,岳飞都将最重要的差事交与他,而牛皋为人忠义,性情直爽,对待兄弟士卒也十分照顾,在岳家军中威信极高。 见岳飞脸色苍白,牛皋更加担心,急道:“俺的好大哥,你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说话间,都要哭出来了。 “并未伤到要害,你切莫声张。”岳飞示意牛皋小点声。 “哦……哦哦哦!”牛皋明白岳飞的意思,急忙闭上了嘴。 岳飞道:“幸亏文龙及时赶到,方才保住了性命。”说着,他看向陆文龙。 “元帅言重了。”陆文龙道。 牛皋顾不上看旁边的陆文龙,对岳飞说道:“哥哥,快将丹药敷上。”说着,他将一枚药丸碾碎敷在岳飞的箭伤上。 话说这药丸当真大有来头,乃是牛皋的师父老神仙鲍方祖炼制的仙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平日里牛皋当做是宝贝一般,看都不让看一眼,今日听说大哥受了伤,立即拿了出来。 这药丸不愧被称作是“仙丹”,敷在伤口之上,不多时就平复伤口的肿胀,消除了疼痛,岳飞的面色也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岳飞环视一番,对牛皋、张保、王横、陆文龙四人叮嘱道:“今日我受伤之事不可外传,切记!你四人皆是我心腹之人,应清楚其中利害。” 听了这番话,张保、王横和牛皋纷纷点了点头,陆文龙则有些迟疑,张保、王横是岳飞的贴身侍卫,时刻不离岳飞左右,牛皋更是岳飞自少年时的结拜兄弟,朱仙镇大战的总督粮草,这三个人与岳飞情同手足,岳飞对此三人的信任无以复加。可是,岳元帅竟如此看重自己,令陆文龙既欣喜又感动。 倒是牛皋此时用余光看了看陆文龙,他知道岳飞器重陆文龙,却没想到岳飞如此信任他,从方才岳飞把陆文龙一人留在身边便可见一斑。 “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牛皋问道。 岳飞此时虽有好转,却不便多言,身边的张保则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牛皋和王横闻言齐呼“好险!” 张保道:“若不是文龙,后果不堪设想啊!” 牛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陆文龙:“你又立了大功一件啊!” “是啊!这次又是多亏了文龙!”王横也道。 两个人都用了“又”字,可见先前陆文龙为岳家军做的事,他们都记在心里。 陆文龙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叹道:“唉……只恨晚了一步,害得元帅受伤,文龙愧疚万分。” “诶!”牛皋道:“贤侄说的哪里话! ”这一句“贤侄”,陆文龙顿时一愣。他有些始料不及,毕竟,平时牛皋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友好。 见陆文龙一时出神,牛皋说话了:“小子,想甚呢?俺大哥忠义无双,他看你好,想你定是不赖,方才你又救了俺哥哥的性命,俺老牛以后也拿你当自家侄子。” 其实牛皋对陆文龙的印象有些矛盾,一来他不喜欢陆文龙,原因自然是陆文龙先与岳家军作战时,让岳家军损兵折将,他自己也险些死于陆文龙的六沉枪下。可是牛皋也知道陆文龙施计大破连环马,星夜冒险送箭书救下十数万宋军将士。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牛皋难以释怀,就是面前的陆文龙,总是能让他想起他最喜爱的义弟——高宠。 牛皋是个外粗内细之人,原本他是对陆文龙有些成见,可想想自陆文龙做的这一切,也觉得自己先前有不妥之处,不禁笑自己本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却做了小气之事。 方才牛皋也看出陆文龙心存顾虑,便说了上面一番话,这番话看似平常,但却表明了他已经接受了陆文龙。 再说陆文龙这边对牛皋确是有些顾虑的,这两个人也算是“老熟人”了。当日,陆文龙夜袭粮车,曾经与牛皋遭遇,若不是那只神秘的鹰隼,牛皋必死在他的枪下。正因为如此,自陆文龙归宋以来,他和牛皋还不曾真正意义上的说上一句话。不仅如此,在军营中,以岳云为首的青年将领多数接纳了陆文龙,可以牛皋为首的几个人对陆文龙还是有意疏远。如今,牛皋的短短数语,却令陆文龙倍感亲切。 此刻陆文龙心下有些激动,对牛皋说道:“承蒙牛将军信任,文龙感激不尽。” 谁料牛皋闻言竟把脸一沉,“你如此客气倒是把自己当做外人了,一口一个牛将军的作甚,俺当你是侄子,你以后便叫俺一声叔父,如何?” 陆文龙喜道:“叔父教训的是,小侄求之不得。” 牛皋很是得意。他这个人忠肝义胆,爱憎分明,他若是真心对一个人好,便是赴汤蹈火也不皱一下眉头。 陆文龙又对岳飞道:“元帅乃是大忠大义之人,能追随元帅,是文龙的造化,文龙愿为马前小卒,奋勇杀敌,以报元帅。” 岳飞点了点头:“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啊!”顿了一下,他又道:“我等同为大宋子民,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为报效国家,抵御外敌,而征战沙场。朱仙镇乃我朝门户,南下再无天险可据,因此,朱仙镇一战只能成功,不可失败。如今决战在即,我等更要全力以赴,尽忠报国,不枉男儿铮铮铁骨。” 岳飞的一番话说得陆文龙四人也是心潮澎湃,跃跃欲试。 见岳飞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陆文龙和牛皋也安心了许多,便起身告退。 二人行将出帐之时,牛皋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问道:“大哥,方才到底是谁放的冷箭,俺去取了他的脑袋!” 第236章 原来是他 牛皋为岳飞处理了伤口,敷了师父鲍方老祖给他的灵药,岳飞明显有了好转。 看到岳飞被暗算受伤,牛皋怎会善罢甘休,向岳飞索问行刺之人。 岳飞沉默片刻,说道:“当时天黑,那人放箭之后便迅速逃遁,不曾看清容貌。” 牛皋看着五大三粗,却有精细的一面,直言道:“哥哥休要瞒俺,既知哥哥行踪,必是营中之人,哥哥想必已猜到是谁,只是不想揭穿!” 岳飞知道瞒他不过,说道:“贤弟,大战在即,不利于军心之事要避免发生,一切个人恩怨都应抛在脑后,你懂吗?” 牛皋皱了皱眉,说道:“俺是担心那贼人贼心不死,还会再对哥哥不利!” “不会了!”岳飞说道。他已经猜到了放冷箭的人是谁,也想好了如何平息这件事。 这次牛皋没有言语。 岳飞又道:“你与文龙回去休息吧,此事不可再提。” 牛皋哼了一声,拉着陆文龙出了大帐。 到了帐外,走了没几步,牛皋对陆文龙说道:“贤侄啊,那射暗箭之人,你可识得?” 陆文龙说道:“当时天黑,看不清相貌,叔父问这作甚?” 牛皋道:“今日如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俺大哥性命不保。能熟知大哥动向,此人应是营中之人,俺怕他这次失手,贼心不死,还会再算计大哥,倘若大哥有什么闪失,岳家军群龙无首,如何破他金兀术的鸟阵?如此这朱仙镇之役岂不是不战自败?故而此贼人断不能留!” 陆文龙觉得牛皋说的有几分道理,问道:“叔父是想揪出这贼人?” 牛皋道:“正是!大哥话里话外怕是要留条性命给那贼厮,俺可没有大哥的肚量,让俺查明早谁,亲手宰了他!” 陆文龙此刻心中有所顾忌,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元帅方才已经下令,此事不可再做计较……” “诶!”牛皋急了:“我的贤侄啊,你也是豪爽汉子,怎么如此婆妈?你不必担心,要是大哥怪罪,俺老牛一人承担。” 陆文龙一听急了,“叔父说的哪里话!小侄何尝不想揪出这射暗箭之人,只是元帅不允,才只好作罢,如今叔父既这么说了,小侄决定要查处真凶,若是元帅降罪,小侄与叔父一并承担!” 牛皋笑道:“哈哈,俺没看错,你小子是条汉子!快说说看,可曾记得那贼人有何特征?” 陆文龙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说道:“那贼人的身形小侄记得清晰,再者小侄飞出的石子击中了他的手臂,应该不难辨认。” 牛皋听了大喜:“好侄儿,俺这就去各营查找,带俺擒来,与你辨认,若认出这贼人,看俺砸碎他的脑壳。”说着牛皋转身要走。 陆文龙见状连忙上前拦下牛皋:“叔父且慢,事发之时,小侄也曾问过元帅此人,元帅虽不曾说,但言语中小侄听出元帅已猜到此人是谁,叔父也说此人应是我营中之人,想来稍后元帅会有计较。” “贤侄的意思是……?”牛皋有些不解。 陆文龙道:“你我不如守在元帅帐外,看个究竟。” 牛皋想了想,“如此甚妙,就依侄儿。” 两个人便悄悄伏在暗处,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大帐之内,岳飞见牛皋和陆文龙退下,便吩咐张保:“速将戚方传来。” 张保一愣:“元帅的意思是……是他?” “什么?是他?”王横怒道:“这破贼还真是死性不改。” 岳飞不语,只是面露难色。 张保气炸肺腑,手提镔铁棍,怒道:“这厮好生歹毒,待我这就去结果了他!”说话间就要往外走。 王横也抄起手中熟铜棍道:“我也去,看我扒了他的皮!” 以张保、王横这两个人和岳飞之间的情谊,他们怎会容得下暗害岳元帅的人。 “且慢!”岳飞拦下二人,说道:“你二人不可使性。” 张保道:“今日若不是文龙相救,只怕元帅危矣,如今还留他作甚?” 岳飞道:“两军对战之时,若是营中军士知道我本帅遇刺受伤,而刺客又是军中之人,实于军心不利。” 张保问道:“难不成还留着这厮不成?” 岳飞叮嘱道:“你不必多问,只管唤他来,切记不可为难于他。” 见王横气不过,岳飞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很理解这二人的反应,岳飞有他的打算,如今大战在即,斩杀军中将领,确实于军心不利。 张保虽然气愤,也只好照做。 陆文龙和牛皋在帐外守着,果然,不多时,张保从帐中怒气冲冲的出来,像是去找什么人了。 牛皋对陆文龙道:“怕是让侄儿你猜中了。” 陆文龙道:“我观张将军义愤填膺,想必是知道了那刺客身份,如今便是去拿他,我们静观其变自可真相大白。” 过了一会儿工夫,张保带着一个人回来了。那人跟在张保身后,时而东张西望,时而摸摸自己的手臂,心事重重,一副不得不来地样子。 牛皋对陆文龙道:“你小子倒有些谋算。” 陆文龙也不做声,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人,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身形步伐与刺客极其相似,再看他时而捂着手臂的样子,陆文龙心中已断定了八九分。 待张保和那人进了大帐,牛皋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略加思索,面露怒色,说道:“像是他!” 牛皋大怒:“什么?原来是他!!” 陆文龙问道:“叔父,此人是谁?” 牛皋怒道:“这破烂贼名唤戚方,老子早就看他不是善人,想不到他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来,今日看我要了他的狗命。” 陆文龙忙道:“当时天黑,侄儿不曾看清相貌,叔父且要冷静,免得错怪了好人。” 陆文龙虽是这样说,但此刻他心里已经断定戚方便是射暗箭的人,此刻要做的就是证实他的判断。 牛皋愤愤地说道:“你倒是个谨慎之人,罢了,你随俺到帐外探个明白。” 陆文龙点头,二人悄悄摸到了帐外。 第237章 赶出军营 牛皋和陆文龙本伏于帐外暗处,却看到张保带着戚方来了。牛皋本欲发作,被陆文龙拦下。 见戚方进帐,牛皋便拉着文龙,轻轻的来到帐外。 值夜兵士见他们两人去而复返,又停在帐外,上前欲问个究竟,被牛皋眼神制止。 牛皋身为总督粮官,平时来见元帅也不用通禀,今日如此,定有原因,兵士便不再多问。 岳飞所以命张保把戚方叫到帐中,说明他已猜到就是此人对他放的冷箭。 那么这个戚方到底是何人? 戚方早年曾经是太湖的水贼,与罗纲、郝先三人被称为“太湖三霸”。这三个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们聚众而起,在当地也混出了名声。 后来岳飞奉命领兵前去征讨,先锋官杨再兴一战击敌,将戚方打得落花流水,不仅捣毁匪巢,还活捉了戚方、罗纲、郝先三人。三人无奈之下,只得归顺,加入了岳家军。 后来,岳飞征讨洞庭杨幺,那时身为杨幺部下的王佐,感岳飞之恩,决意归降并做内应。岳飞总攻杨幺之时,王佐遣儿子王成亮给岳家军报信,不想戚方认为王佐是假意归顺,将王成亮杀死。岳飞得知后,怒斥戚方枉杀好人,责打了他三十军棍。至此,戚方怀恨在心,发誓报仇,便伺机暗算岳飞,前次失败,今次,又被陆文龙撞见,不但没能成功,还伤了手臂。 戚方此时心中打鼓,他本就做贼心虚,又被深夜提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而此时的牛皋和陆文龙二人透过帐帘的缝隙向内观瞧,此刻岳飞刚刚换了件衣服,坐在帅椅上。 戚方见了岳飞,叩首道:“元帅深夜唤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差遣?” 岳飞把脸一沉:“戚方,本帅唤你来,你当真不知是何事?” 戚方听言故装不懂,“末将实不知何事!” 岳飞怒道:“大胆戚方,事到如今,你还欺瞒抵赖,不知悔改?” 戚方此刻低着头,其实张保唤他之时,他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一开始他还心存侥幸,可见抵赖不得,只好把心一横:“好汉做事好汉当,末将就是夜里暗箭射伤元帅之人,请元帅治罪。” 岳飞一拍桌案:“哼,你也敢枉称好汉?戚方!你心胸狭窄,为人不正,竟然恩将仇报,欲用暗箭至我于死地,若无文龙及时赶到,牛皋的救命仙丹,我命休矣!你却不想若非本帅恩义待人,怎有众将舍命相随?” 戚方低头不语。 岳飞接着说道:“且不说别个,单是那王佐断臂,就救了我三军性命,如不是王佐自残身体入虎穴,文龙迷途知返,只身犯险射箭书,使我等深夜避难,我大军早己葬身于铁浮陀的炮火之下,而你怕是也活不到今日了。” 此刻的戚方无言以对。 岳飞又道:“我乃三军主帅,就是屈打了你几下,有何大仇?况当日你违我军令,本应处斩,我且留了你性命,只叫你领了三十军棍,谁料你却不思悔改,屡次加害于我,你如此狠心,断不能留在营中。” 戚方听了大惊,以为岳飞要治他的罪,急忙哀求道:“末将一时糊涂,望元帅开恩,留下末将,戴罪立功。” 岳飞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辨是非,不识忠义,难以教化,若留你,军中岂能安稳?” 戚方心中打鼓,冷汗直流。 岳飞话锋一转,说道:“大战在即,本帅不想杀你,今日姑且饶了你性命,只逐出军营,望你能以此为戒,痛改前非,莫再做这不仁不义之事。如今唤你来,与你一封书信,你连夜出营,去投后军都督张俊那里安身吧!倘若到了天明,走了消息,被众将知道,只怕你就难有活命了!” 戚方本以为这次岳飞动了怒,自己性命难保,不想岳飞放了他一马,只是驱他出营,心中倒也领情。 他接过书信,叩头谢罪,说道:“罪将多谢元帅不杀之恩,告辞。” 说完起身,正要出门,身后传来王横的声音。 “戚方,你且听着,他日若再让爷爷知道你胡作非为,爷爷手中的熟铜棍定砸碎儿的狗头!”此时的王横强压怒火,若不是岳飞叮嘱在先,他绝不会让戚方走出帐去。 这边张保则堵在帐门,手中镔铁棍攥得吱吱作响,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戚方一般。 “张保……”岳飞及时叫道。 “元帅,这贼人本就是个坏种,多余留在世上!”张保只等元帅一声令下,便要将戚方就地正法。 这边王横见状,也冲了过来,将戚方夹在中间。 “让他走!”岳飞一摆手。 “……” 二人极不情愿的闪开身。 出了大帐,戚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也知道这件事早晚要败露,军营再也待不下去了,还是早走早安心,于是头也不敢抬,径直往自己的营房去了。 牛皋和陆文龙在外面听得真切,气得咬碎钢牙。 牛皋这就要动手,被陆文龙拦住, “叔父切莫心急,量他也活不过今日,且跟在他身后,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此时的陆文龙对这个戚方也心生恨意。看样子,这个戚方已经不止一次暗算岳元帅了,今次他险些就得手了,这种小人留着也是祸害! 元帅对戚方网开一面,但陆文龙可不这么想,此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其实牛皋早已对戚方动了杀心,陆文龙暗下决心,欲助牛皋一臂之力,若是岳飞真的降罪,他也要和牛皋一并承担。 就这样牛皋和陆文龙悄悄的跟在戚方身后。看戚方回到了自己帐中,收拾衣物金帛,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大包来,里面鼓鼓囊囊,戚方把包背在肩上出了帐。 牛皋和陆文龙赶紧躲在了暗处。 戚方叫兵士把马牵来,又道:“你去把罗纲和郝先唤来,就说元帅令我等出营办事,我在营门候他们。” 兵士下去了,戚方骑着马来到营门前。 此时,牛皋再也按耐不住,跳将起来,拦在戚方马前,陆文龙也跟了上去,挡住戚方的去路。 第238章 牛皋报仇 牛皋和陆文龙跟着戚方来到他的营房,见他收拾好行李,骑着马意图逃离大营。二人上前拦下了戚方。 牛皋故意问道:“马上是何人?” 戚方被吓了一跳,见是牛皋,心中不免紧张,他本来就对这位牛爷畏惧三分,如今见他阴沉着脸,知道是来者不善,慌忙说道:“哦,牛哥有礼,是小弟戚方啊!” 牛皋道:“哦?是你!半夜三更,你往何处去?” 戚方道:“回牛哥,元帅令我连夜去投奔后军都督张老爷,故尔出营。将军若不信,有元帅书信在此。”说着,递上岳飞的亲笔信。 牛皋没接书信,也没理他的话茬,而是问道:“俺前夜轮值,似见你出营去,莫非也是元帅差遣?” 戚方哪里敢承认,忙道:“小弟一直在营中,不曾出去,牛哥怕是认错人了。” 牛皋知道他会抵赖,又问道:“方才见你捂着手臂回营,是何缘故?” “这个……”戚方有些无措,狡辩道:“近日手臂有些不适,不过老伤复发。” “哼!”牛皋冷哼道:“看来这石子打得不轻啊!” “啊!?”戚方闻言一惊,他看了看牛皋,又看向陆文龙,把心一横,决定来个死不承认,于是故作镇定,说道:“石子?什么石子?牛哥说笑了。” 牛皋知他扯谎,怒目而视。 戚方心中有鬼,支支吾吾,一时再说不出话来。 牛皋喝道:“果真是奉元帅之令,也该等到明日天亮,怎是深夜出营?只怕必有情弊!你且与俺一同去见了元帅,再放你去。” 戚方心想:等到天亮,我还有命吗?便说道:“现有紧急军情,元帅命我速去,勿待天明,牛哥快放我速去?” 牛皋道:“呸!你这厮方才道元帅让你去投张俊,如今又说是紧急军情,前言不搭后语,满口胡言!” 戚方见牛皋不放他,情急之下,打马要硬闯出营。 陆文龙眼疾手快,抢过身边宋兵手中的长枪,一枪杆将戚方打下马来。 牛皋跟上去一脚踩在戚方的胸口,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贼厮!元帅如此善待,你不思报恩,还暗箭害他,俺哥哥放了你,俺却决不能容你!”说着一锏打在戚方的头上,直打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牛皋上前从戚方的尸体上取出岳飞的书信,又把他背在身上的大包解下来,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金银珠宝。 “哼!”牛皋冷哼了一声:“这些定不是好来路!留着你,只怕辱了岳家军的名声。”牛皋起身对陆文龙道:“贤侄,你我一同回元帅处,如何?” 陆文龙道:“那是自然。” 牛皋笑道:“哈哈,有义气,老实说,俺是怕元帅责怪于俺,有你在身边,俺也好说话不是?” 陆文龙笑了笑,这牛皋说的倒是实话。 这时牛皋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身边小校:“速去将罗纲、郝先二人擒来,押至元帅大帐。”说完带着陆文龙回到了岳飞的中军帐。 进帐二话不说,把从戚方身上翻出的信件和金银往岳飞的帅案上一放,自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陆文龙则垂首立于一旁。 岳飞见牛皋这般举动,问道:“你这蛮牛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事?” 牛皋道:“方才俺替大哥报仇了。” 岳飞一惊,看了看面前的书信,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莫非你……?” “不错!”不等岳飞问完,牛皋一拍胸脯,说道:“那戚方要连夜出营,被俺截住,一锏打碎了狗头。” 旁边张保见了,大笑道:“牛哥打得好,打得妙!小弟也想宰了这个直娘贼!” 王横也道:“小弟恨不得将那贼厮剁碎了喂狗,牛哥可是给咱兄弟出气了!” 牛皋听了颇为得意,笑道:“嘿嘿,如今不劳兄弟动手了!” 这三人正说笑着,不料岳飞把脸一沉,“尔等且住口!” 见元帅动怒,三人不再做声。 岳飞扫视三人,遂又对牛皋喝道:“我有心放他走,你这厮为何非要取了他的性命?” 牛皋心中不服,还是嘟嘟囔囔的低下了头。 陆文龙见状上前一步,说道:“元帅,且听小侄一言。” “讲!”岳飞神情严峻。 陆文龙接着说道:“戚方屡次加害元帅,理当严惩,元帅有容人之仁,饶他性命,他却不思悔改,断不可留在身边。然他知晓我军中机要,若任他去,只恐也是不妥啊!” 岳飞看了看陆文龙,点了点头:“贤侄说的有理,是本帅疏忽了。” 牛皋一听这话,来了精神,笑道:“既如此,俺打死他更是不冤。” 岳飞道:“你这蛮牛,犯了军规还强词夺理。” 牛皋道:“方才俺在帐外看得真切,那厮原本就是水贼,心狠手辣,又不知报恩悔过,若是那厮真的得逞,谁来指挥三军?谁来抵抗番贼?小弟这么做有何错?大哥要罚俺,俺领罪便是。” 陆文龙也道:“诛杀戚方,小侄也参与其中,愿与牛将军同罪。” 此刻张保和王横来到牛皋和陆文龙身边。 张保说道:“那戚方屡次加害元帅,死有余辜。”二人齐道:“元帅若要降罪,末将愿同牛哥和文龙一同领罪。” 正这时,门外军士急匆匆来报:“禀元帅,罗纲和郝先连夜逃走了。” “哼!”牛皋大怒:“这两个鸟人,和戚方那厮是一丘之貉,不敢来对质,定是心中有鬼。算他们跑得快,不然俺一锏一个,送他们一起上路。” 岳飞轻叹一声:“唉,他俩知戚方身死,自然不安,怕祸及自身,才连夜出逃。” 张保道:“元帅,是否追他们回来?” 岳飞道:“他二人本就是逃命,如今又趁着夜色而去,哪里还追得回来?也罢,就随他们去吧。” 岳飞吩咐将戚方葬于后山。又说道:“你四人起来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回去歇息吧!” 四人起身谢过,正要出门,岳飞又叮嘱道:“大战将至,军心为上,你等且不可再节外生枝!” 四人也知元帅是以大局为重,连声应允。 第239章 岳飞点将 牛皋怒杀戚方,岳飞虽然无奈却也没有责罚他,再有张保、王横为牛皋和陆文龙求情,岳飞也就不再追究,归根结底那戚方也是死有余辜。 连日来,宋金双方还算是相安无事。由于金兀术下的战书,是约期破阵,故而才会有这短暂的和平。 即便如此,不论是兀术,还是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边兀术命哈迷蚩日夜操练“金龙绞尾阵”,自己则督坐阵心,监察指挥。那边岳飞和韩世忠、刘琦、张信,连同陆文龙、岳云等人抓紧商讨破阵的方法。双方都想在大战之前,把手中的刀枪磨的更为锋利。 这日一早,兀术又差人送来战书,约定来日决战。 岳飞仔细看了战书,请来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共同商议对策。 四个人一直商议到深夜,韩世忠三人方才各自回营,待到众人散去,岳飞则陷入了沉思。 朱仙镇会战已有时日,如今决战在即,身为三军主将的他,自然是难以入眠。 次日升帐,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端坐中军帐,岳家军的各位将领及其他三位元帅麾下的主要将领也都在场,整个大帐被挤得满满登登。 昨夜,岳、韩、刘、张四位元帅根据陆文龙对金龙绞尾阵的描绘和岳飞亲自观察的情况,对破阵进行了认真的部署,面对即将到来的这场很可能会影响到宋金战局走势的决战,他们必当身先士卒,全力以赴。 只见岳飞站起身来,说道:“诸位,明日我军将与金兵决战,那金兀术摆下金龙绞尾阵,意在这朱仙镇将我大军歼灭,若其得逞,势必挥师南下,直扑江南,吞我大宋江山。可以说,明日一战,关系到我朝纲社稷,家国命运,故而此战只许胜,而不可败,我等即便粉身碎骨,也绝不后退半步。”说着岳飞攥紧了拳头,暗自发誓。 众将也被岳飞的言辞举动所感染,一个个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坐在一旁的韩世忠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完颜兀术,这个令多少宋人都畏之如虎的女真战神,注定了是他和岳飞乃至所有宋军将领的宿敌。 韩世忠想起了当日在黄天荡,他本有机会擒住这个对手。 那是建炎四年,完颜兀术率领十万大金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宋军难以抵挡,韩世忠奉命在黄天荡阻击金军。当时韩世忠手中只有八千水军,面对十数倍于自己的敌军,韩世忠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与夫人梁红玉,率领韩家军痛击金兵。 金军不熟水战,又低估了韩家军的战力,结果在黄天荡被围困四十八天之久,以至于金兵伤亡惨重,军无战心,兀术几乎陷入了绝境。 可惜的是,最终,兀术利用韩世忠一时得意轻敌,收买当地乡民,才得以从老鹳河故道突围脱险,等到韩世忠反应过来,已失去了战机,想到因为自己当年的疏忽大意而酿成大错,韩世忠追悔莫及。 会战朱仙镇,是宋金双方的大决战,也是韩世忠的正名之战。韩世忠年长岳飞十余岁,当年岳飞投军之际,韩世忠就已是当朝的名将了。随着岳家军在抗金和平定内乱时的优异表现,岳飞也是平步青云,如今,官阶已和韩世忠平起平坐。 尽管如此,岳飞对韩世忠还是十分尊重,以兄长待之,再加上他为人忠义,作战勇敢,韩世忠对岳飞更是有一种惺惺相惜,兄弟手足的情谊。 宋军的各路人马中,以岳、韩、张、刘四位元帅的人马最厉,其他的人马大多依附于这四位元帅,并听命于他们。而在这四人中,又以岳飞的岳家军和韩世忠的韩家军战斗力最强,因此欲破金龙绞尾阵,势必是岳家军和韩家军作为主攻,首当其冲。 虽然在众人之中,明日统领全局的人应是韩世忠和岳飞二人之一。韩世忠资历最深,与金军作战最久,而岳飞的岳家军则人马最多,麾下又有陆文龙、岳云这般猛将。韩世忠作战勇猛,而岳飞的指挥才能更为优秀,若论破阵,岳飞似乎更为合适,此次会战统领全局的人理应是岳飞。 就在这时,韩世忠起身对岳飞说道:“贤弟,此战关系重大,为兄愿听调遣。” 岳飞有些意外:“兄长……” 韩世忠又道:“望贤弟以大局为重,统领三军,大破金龙阵。” 见韩世忠这么说,张信和刘琦也起身说道:“请岳元帅统领三军,大破金龙阵。” 韩、张、刘三位元帅表明了态度,在场的各路将领也齐声道:“谨遵岳元帅号令。” 岳飞见此情形,知道大家是发自内心,而他也很想在这场战争中彻底的击败金军,于是便不再推辞。 他请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坐下,自己也正坐下来,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韩世忠、刘琦和张信,又看了看帐中的众将,大声说道:“蒙诸位信任,岳飞就暂且权领三军。” 中军帐内一片安静,众将士都在等着岳飞的号令。 沉默了一会儿,岳飞拿起令箭,他把这第一支令箭交到了韩世忠的手中,说道:“明日破阵,小弟率军同张元帅从天门杀入,攻打左面的‘金龙’,兄长率军同刘元帅从地门杀入,攻打右面的‘金龙’,如何?” 韩世忠接过令箭,起身说道:“谨遵号令!” 张信和刘琦也齐声道:“谨遵号令!” 待三位元帅坐定,岳飞又拿起令箭,说道:“命岳云、严成方、何元庆、余化龙、罗延庆、伍尚志、孟邦杰、张宪、张立、张用等将为前部突击,王贵、张显、吉青、赵云、梁兴、周青郑怀、张奎等将为中坚,与张保、王横随本帅左右,施全、牛皋为后和,诸葛英为接应,明日辰时全军出击,从金龙阵天门杀入,直攻左边的‘金龙’。” 众将齐声道:“谨遵元帅号令!誓破金龙阵。” 第240章 决战前夜 岳飞被拥为三军统帅,他也权领此责,先是对岳家军将领进行分派,又对和韩、刘、张三位元帅的人马做了部署,三位元帅也点头应允。 众将都被一一做了安排,唯独没有点陆文龙的名,可是他并没有着急,也没有做声,静静的等在一边,他知道岳飞一定会点他的将。 果不其然,顿了一下,岳飞又拿起一支令箭:“陆文龙听令!” “末将在。”陆文龙上前一步。 岳飞看了看陆文龙,说道:“当日幸得文龙识破这‘金龙绞尾阵’,本帅才能有所应对。明日一战,文龙更要肩负重任,全力以赴。” 陆文龙重重说道:“末将本是戴罪之人,蒙元帅指点才得以迷途知返,为国效命。明日破敌末将赴汤蹈火,勇往直前,绝不后退半步,以报元帅知遇之恩和诸位将军的厚爱,也可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 岳飞点了点头,感叹道:“文龙已为我大宋立下奇功,能得文龙,乃我朝之福啊!” 陆文龙忙道:“元帅如此说,末将愧不敢当。” 岳飞道:“明日之战,文龙亲率本部骑兵,于隐蔽处设伏,静候战况,待时机一到,便杀入阵中,直捣阵心。” 陆文龙道:“末将得令!” 众将此时都看向陆文龙,岳飞将直捣金龙阵阵心的重任交给陆文龙,这表明岳飞对陆文龙是非常信任和认可的,可是这个任务也必然是非常艰巨的。那金龙阵本就变化多端,想要冲入阵心,难度可想而知。 岳飞又道:“本帅另拨寇嗣宝领背嵬骑兵五百,任你差遣。” 这五百精骑是岳飞从岳家军王牌之师背嵬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战力十分彪悍。 此时,有一小将走上前来,对陆文龙一拱手:“末将寇嗣宝听候将军号令。” 看那小将,浓眉大眼,鼓鼻梁,方海口,虽不十分高大,却很是敦实。陆文龙在军中见过此人,只是不曾有过交集,此人正是寇嗣宝。 话说这寇嗣宝也算得上是岳家军的“老人儿”了,其父寇成原是岳飞的结义兄弟,一直统领岳家军中的王牌之师“背嵬军”。后来寇成作战负伤,不得不告老还乡,临行前就把儿子寇嗣宝托付给岳飞,让他继续杀敌立功。 寇嗣宝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背嵬军的副统领,平时作战十分骁勇,岳飞对他也非常信任,要知道这支王牌之师的统领非是旁人,正是岳云。 岳飞又道:“文龙,明日待我大军冲阵之时,金兵必来围攻,你不必来救,且先自稳住,待时机成熟,你即可率军杀出,直取阵心所在。本帅深知此役于你困难重重,然观我军中上下,能胜此重任者非文龙莫属,文龙乃胜负之关键所在,数十万大宋将士的生死全系于文龙一人,望贤侄马到成功,一击破敌。” 在场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陆文龙的身上。 再看陆文龙接过令箭,重重说道:“末将领令,誓死破敌!” 众将也齐声大喊:“誓死破敌!誓死破敌!!” 众将领命,各自回去准备。 这场矛与盾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今夜,两军的大营看上去异常平静,这是一种大决战前令人窒息的平静。 金宋两军各自的连营,金军的连营延绵纵横,气势磅礴,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世间的一切力量都将被他摧毁。宋军的连营则由十几座独立的营盘组成,每个营盘虽然自成体系,却又与其他各营首尾相顾,犹如十几座大山一般,挡住了金兵征伐的脚步。 明日便是破阵之日,方才升帐,岳飞已做了详细部署,每名将领的有明确的分工,待明日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便会率领兵马,全力出击,与完颜兀术决战于金龙绞尾阵,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先前岳飞就如何破阵与陆文龙一同,时常研究到深夜,直到最后总算有了些眉目,但还是要等到实战,方能知道成败。 万事俱备,只待明日搏杀。 而此时此刻,陆文龙的心情有些忐忑,并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是他要向他曾经的父王完颜兀术反戈一击。 与先前不同,那时的陆文龙因为琼芳的死而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头只想着复仇、杀戮的野兽。这次则是他以宋军将领的身份,向兀术向金军发出的第一击。 明日开战,陆文龙不会和大队人马一同做正面冲杀,而是要率领轻骑直插阵心,以最快的速度摧毁或搅乱金龙阵的指挥中心,中间开花,从而和正面主攻的宋军里应外合,攻破金龙阵。 这是岳飞和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加之诸葛英、王佐等人经过深思熟虑,共同商讨后的决定。 首先陆文龙对金龙绞尾阵有些了解,知道破阵的关键所在,其次担此重任者必须是武艺高强又机智勇敢之人,纵观军中上下,以陆文龙的武力最强,如今他已是岳家军军中的第一虎将,而他手中的亲卫军飞龙卫更是最好的骑兵突击队,因此,陆文龙成了完成此重任的不二人选。 为了确保无虞,岳飞还特意令寇嗣宝在背嵬军中挑选出五百名最强的精兵一并交与陆文龙指挥,以免陷入久战时,双方兵力过于悬殊。 可是,以陆文龙对金龙绞尾阵的了解和分析,他很清楚,兀术一定会在阵心的位置指挥金龙阵。如果自己能够冲到阵心,那么必然会与兀术决战,父子之战则不可避免,只是如果再次面对兀术,他又当如何? 陆文龙已经知道亲生父母当年就是在与兀术的作战中为国捐躯,自己则是被兀术欺骗了十几年,而他的一生挚爱琼芳,更是在他的面前被兀术射杀,这些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似乎足以点燃陆文龙心中仇恨的火焰。 此时此刻的陆文龙,内心十分矛盾,复仇的怒火让他很想与兀术做个了断,可十数年的养育之恩又令他有些不想在明日的战场上遇见兀术。 他已经两次放过了兀术,若是再次相逢,他真的能痛下杀手吗? 第241章 你可知罪 黄昏时分,夕阳洒下最后的余辉,大地一片血色。 一个少年立马于凤凰山顶,俯视着脚下的一切,他那长长的影子孤傲而挺拔。此时的他,手中的六沉双枪已擦得錾亮,胯下的麒麟宝驹正蓄势待发,心中的爱恨情仇在熊熊燃烧。 陆文龙内心是矛盾的,他要冲破敌阵却又不想面对兀术;是煎熬的,他不知当再遇到兀术时到底该怎么做;更是压抑的,没有人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也不会有人来排解他的忧郁,全军上下都在为明日的决战做着准备。 张氏和芯草已经在去往潞安州的路上,而琼芳…… 陆文龙打算出来透透气,于是他提马出营,一路狂奔,这才来到了凤凰山上。 许久,陆文龙长长的出了口气,一拽马缰,缓缓的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段,陆文龙在山路两边采了些许各色的小花,拿在手里,向另一侧的山坡走去,麒麟驹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陆文龙停下了脚步,在他的面前是一座新坟,这里是琼芳安睡的地方。 陆文龙缓缓的走到坟前,慢慢的将手中的花束放下,然后轻轻的坐在了坟旁边,像是生怕吵醒熟睡的爱人一样。就这样,他一直在那里坐着,陪着他的心上人,静静的坐着。 启明星闪亮,半月弯忧伤。 陆文龙站起身,看了一眼墓碑,目光中饱含深情,仿佛琼芳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芳儿……”陆文龙默默的说道:“我想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想到琼芳为他挡下那夺命的一箭,陆文龙心如刀割一般痛。他武功盖世,却无力保护自己最爱的女人,他想以父为楷模为国效力,却不想被欺瞒了十几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已不在人世,一个又将刀兵相见,这世上竟有如此残酷的现实,而他却无法逃避,只能去面对。 世间因果,又有几人能做到坦然自若? 夜已深沉,陆文龙站起身,对着琼芳的墓碑说道:“芳儿,你睡吧,若我能活着回来,再来陪你。” 下到山脚,迎面而来一人一骑,陆文龙抬眼一看,是韩秀君。 原来韩秀君从父亲韩世忠那里得知明日两军决战,陆文龙将担负起突击深入,直捣阵心的重任。 韩秀君知道陆文龙的勇武,但想到陆文龙此时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她不免有些担心。不知不觉,少女的心中,已经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韩秀君想见陆文龙,便到岳家军营中找他,却没有找到。还是乌天鼎告诉她,说陆文龙独自一人出营,往凤凰山方向去了,韩秀君这才一路寻来。 她在山下转了转,正要上山,看到陆文龙从山上下来,便迎了上来。 陆文龙看见韩秀君来了,不觉一愣,勒马停住。 韩秀君来到陆文龙面前,可四目相对之时,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小姐?你为何来此?”陆文龙问道。 被这么一问,韩秀君脸色微红,还不是来找你的?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其实陆文龙和韩秀君都已经知道父母双亲当年指腹为婚的约定,但此时两个人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 韩秀君情窦初开,对陆文龙的误会已然消除,却是越发的欣赏和喜欢,甚至已转变成了爱慕之情。而陆文龙自从琼芳死后,已然心灰意冷,爱心陨灭。 “那你来这做什么?”韩秀君没有直接回答陆文龙。 陆文龙回身远远的看向琼芳的方向,“来看我的妻子。” 妻子?韩秀君听了,顿时犹如被闪电击中,脑袋一片空白,双手紧紧抓住马疆,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好像不这样,她就喘不上起来一样。 韩秀君自己也没有想到,仅仅几天光景,那个她口中的金狗、淫贼,已然不经意间占据了她的心,她更没有想到这个占据她心扉的男人已经有了妻室。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父亲母亲和瑞云姐都没有告诉她呢? 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智令她有些怀疑陆文龙的话,但此时她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你……你是说,她住在这里?” 陆文龙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韩秀君心里“咯噔”一下,相见之前的所有憧憬被击得粉碎。 两个人一前一后骑着马缓缓的走着,陆文龙在前,韩秀君在后。陆文龙想着死去的琼芳,韩秀君看着前面的陆文龙,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直到了岳家军的营门口,陆文龙头也没回,正欲回营,见陆文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回营,根本无视自己的存在,韩秀君不觉间既失落又生气,想想自己何时受到过如此的冷遇? “陆文龙!”韩秀君叫住了陆文龙。 乍一听到有人叫自己,陆文龙本能的回头看去,当看到韩秀君怒气冲冲的样子,他才意识到韩秀君一直跟在身后,而自己竟已忘了她的存在。 “大小姐……”陆文龙此时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 韩秀君盯着陆文龙好一会儿,涨红着脸说道:“你背弃婚约,私自成亲,失信负我,你可知罪?” 陆文龙先是一愣,可仔细一想,明白了韩秀君的意思。他没有想到韩秀君会对自己说这些,有些无言以对。 “你可知罪?”韩秀君又问了一次。 “我……”陆文龙一时语塞。 韩秀君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相信陆文龙已经有了妻室,因为在她被关在陆文龙营中的时候,也听柳瑞云和芯草提起过陆文龙,可却不曾听说他有妻室,可刚刚又明明听到他说他的妻子住在凤凰山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她想追问个究竟,可明日陆文龙就要上阵厮杀,她不想他分神。 韩秀君尽量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瞪着陆文龙,说道:“你现在不愿说,我且饶了你,待你明日破了敌阵回来,再与你问个明白。” 说完,韩秀君狠狠地瞪了陆文龙一眼,一拨马,就要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红着脸对文龙小声说道:“你定要活着回来。”说完打马而去。 望着韩秀君远去的背影,陆文龙心中感慨。 痴心埋倩影,无法纳其他。对梦共枕眠,只恨往年华。 第242章 大破金龙阵(一) 日出时分,天空放亮,冥冥薄雾,渐渐散去。 黎明的曙光显得格外的鲜红,像是浸了血一样。也许已然预见到不久之后的要上演的这场血肉横飞的残忍厮杀了吧! 金兵已列开架势,两条“金龙”威风凛凛,跃跃欲试。 “咚……嘡!咚……嘡!!咚……嘡!!!” 三通炮响。 “杀……!!”宋军从营中杀出,直奔金龙绞尾阵而来。此番冲阵,宋军尽遣全部主力军,誓与敌人决一死战! 来到阵前,不做停留,立即分兵两路,岳飞和张信率领人马从天门杀入,攻打左边的“金龙”,韩世忠和刘琦率领人马从地门杀入,攻打右边的“金龙”。 宋军将士个个奋勇向前,不甘落后,对面金兵也整装出击,声势浩大,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 却说岳飞的岳家军作为主力最先和金兵交锋,这边岳云、张宪、严成方、何元庆、余化龙等人身先士卒,领兵率先冲入敌阵。主帅岳飞手握沥泉枪,马前张保,马后王横,也紧跟着冲入敌阵,神枪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牛皋、张显、王贵、吉青、赵云、梁兴等人也各执兵刃,不甘落后。更有张立、张用、孟邦杰、郑怀、张奎等将也从中杀出,直扑金兵,施全等人同张信元帅领兵作为后队也杀入天门。 宋军另一路人马则由韩世忠带领韩家军,只见他手持大刀,上下翻飞,左手边大公子韩尚德,右手边二公子韩彦直,也是一往无前,身后苏胜、苏德、张元、陈京、王胜、王权、刘宝等众将也一齐杀入,刘琦元帅则紧跟其后杀入地门。 只听金营将台上是一声号炮,令旗挥舞,金兵迅速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原来这金龙阵的两条“金龙”,头尾各有照应,宋军杀入阵中,这两条“金龙”立即从一字长蛇,变化成两个没有收口的半圆,如同两个只有入口,没有出路的包围圈一般,只待宋军来攻,便一层一层围拢起来。 宋兵宋将虽然善战,但面对这两条变化多端的“金龙”,还是有些无从施展。 但见金兵渐渐围了上来,宋军便是一阵猛刺猛砍,猛冲猛杀,只是那金兵杀了一层,又是一层,却是杀不散,打不开。 此时,金兵逐渐变化着阵型,那两条“金龙”又恢复了常态,开始冲击宋军的人马,一时间宋军也是伤亡不小。 四位元帅率领大小将官奋力拼杀,却无法找到金龙的命门,更难以冲破潮水般金军的包围,聚被困在阵中。只是宋军将士此时此刻早已置生死于度外,面对金兵的长矛和弯刀,他们没有畏惧,更没有退却,而是勇猛争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 就在两军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那阵中“金龙”突然间各自散开,转眼不见了踪迹,宋军面前顿时闪出一片开阔地,宋军不明缘由,只管向前冲杀,不料刚冲了一半,那两条“金龙”又重新冲了回来,宋军反应不及,被打乱了阵型。 此时的陆文龙站在一座小山之上,乌天鼎率领着飞龙卫跟在他的身边,另外还有岳飞从岳家军中精挑细选的由寇嗣宝统领的五百背嵬精骑兵。陆文龙的这数百人虽然人数不多,确是名副其实的虎狼之师,他们也是能否破阵的关键。 陆文龙仔细的观察着阵中的时刻变化,等待着最佳时机。 却见岳、韩、刘、张四位元帅各自率领本部将士从天地二门杀入阵中。双方刚刚接触,金龙阵的天地二门就迅速合拢,将宋军围在了阵中。 就在双方纠缠之际,阵中死门打开,宋军将士正在厮杀,突见前面有路,不自觉的杀向死门。 既然是布阵,就必有不可妄闯的禁地,这死门既称之为死门,可见它的可怕之处。果然,两路宋军刚冲入死门,便被重重围住,还不等他们完全汇合,便被慢慢的被分割开来,彼此间失去了呼应,只能各自为战,形势越发危急。 陆文龙在土坡上看得真切,心说这金龙阵果真厉害,竟如此变化多端,难以一击破之。 放眼前方,此刻已是一场大混战,金军和宋军各不相让,喊杀声震天动地,异常惨烈。 只是在混乱中,隐约可看见一座土山,土山之上是一座高高的塔台,在塔台之上有人不断的挥舞着令旗,指挥着那两条“金龙”。 陆文龙知道,那便是金龙绞尾阵的阵心所在,是他的目标,而完颜兀术也必然在那里。 想到兀术,陆文龙的心不禁隐隐一紧,只是他很快收拾了心绪,因为时不我待,再不出手只怕宋军危矣。 只见陆文龙一举手中六沉枪,只听到他身后的数百铁骑齐声高喊:“杀!” 陆文龙喊道:“杀!” “杀!杀!杀!” 陆文龙一马当先,冲下山坡,乌天鼎和寇嗣宝一左一右紧跟其后,他们身后是飞龙亲卫和那数百背嵬军精骑。 这支骑兵,如天降神兵一般,紧随陆文龙的身后,眨眼间就到了阵前。 这里是两个阵门的结合部,镇守金将名叫忽赤汗。他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土坡上的这支骑兵,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率兵向生门靠拢的原因。随着岳飞和刘琦率军从生门杀入,金龙阵大战开始。 起初未见如何,随着战斗的越发激烈,一些其他阵位的金兵看到塔台之上的令旗,开始向生门靠拢,忽赤汗看着心痒,也想抢个大功,可他镇守的位置至关重要,因此他起初未敢轻动。 前面激战正酣,忽赤汗却没有接到支援的指令,可见他把守的地方十分重要。想那只有区区几百骑兵,人数太少,也许只是观阵的传令兵马,不足为惧,便指挥着所部兵马慢慢的向生门靠拢,这样一来,阵型之间出现了缝隙。 而陆文龙也盯住了这个庞然大阵的这一点上,如同一头猛兽死死地盯着他的猎物一般,他决定把这里当做是突破口,至于这里的金将是谁,他并不在意。 第243章 大破金龙阵(二) 岳、韩、刘、张四位元帅率领宋军几乎是全数出战,冲入金龙绞尾阵。陆文龙则领飞龙卫和背嵬精骑伏于小山之上,等待冲阵的最佳时机。 果然,随着宋金双方的绞杀越发激烈,侧翼的金将忽赤汗的人马也开始向主战场移动。如此一来,阵型还是露出了些许缝隙,陆文龙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而来。 虽然忽赤汗对这支小股骑兵有所防范,可是陆文龙的这支骑兵的速度之快还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意料。 忽赤汗见这支人马来势凶猛,情知不妙,但想要重新组织防御阵形阻拦,已然是来不及了。无奈之下,他一挥手中大刀,打算迎敌,不想被早已锁定他性命的寇嗣宝一箭射于马下。忽赤汗终归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付出了代价。 “兄弟好手段!”乌天鼎夸赞道。 寇嗣宝一笑:“哥哥过奖了,既是冲阵杀敌,自当全力以赴!” 陆文龙道:“如此,我们杀个痛快!” “杀!”飞龙卫和背嵬精骑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嘶吼。 这边金兵见主将死于非命,登时不战自乱。 此刻陆文龙已杀到眼前,但见他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双枪所到之处,金兵倒下一片。 待金兵看清来人,正是他们昔日的殿下,更是乱做一团,无敌的杀神,谁敢上前阻拦?就在金兵一个个畏缩慌乱之时,乌天鼎率领着飞龙卫,寇嗣宝率领着背嵬精骑也杀入了阵中。 已经被陆文龙震慑住的金兵又如何能抵挡这一支天降神兵?顷刻之间就阵脚大乱,在陆文龙率军反复冲杀数次之后,终于溃不成军,再也无法形成战力。至此,金龙阵的侧翼阵门被攻克。 破了阵门之后,陆文龙不做迟疑,而是直奔阵心。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避免缠斗,直取阵心才是他的任务。 其实岳、韩、张、刘四位元帅的大部队人马,尽管是正面拼杀,但其意是为了给陆文龙做佯攻,真正取胜的关键是陆文龙的这支骑兵能不能捣毁阵心!若能如愿,则金龙阵可破,否则的话,则功亏一篑,那时若宋军难以抽身,甚至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由此可见,陆文龙的任务之艰巨,责任之重大,也看得出众将士对他的信任。 再说陆文龙纵马挺枪,一路杀来,所过之处,鬼哭神嚎。 飞龙卫和背嵬精骑也毫不留情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这路人马乃是真正的虎狼之师,他们势如破竹,金兵抵挡不住,眼看着他们离阵心越来越近了。 金龙阵绞尾阵的阵中心布在一座土山之上,这土山是完颜兀术下令兵士日夜兼工,堆建而成的。土山分两部分,下面一层高约八丈,上面则是平地,可屯数百车马。在这平地的正中,有一个四周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巨大敖包,也就是整个土山的第二层,只是这一层要小得多。在这敖包之上,是一座高耸的塔楼,单看整个工程不可谓不大,而兀术和哈密蚩就站在塔楼之上指挥全军。 陆文龙一路杀来,直杀到土山之下,无数金兵金将死于他的一双六沉枪下。这一切被兀术尽收眼底,回想当年的种种,兀术很是难受。 眼看着陆文龙率领着这支虎狼骑兵势不可挡,已经杀到了跟前,若再这样下去只怕金龙阵有破阵之危。这金龙阵是兀术在朱仙镇会战的最后一搏,他也赌上了自己的全部人马,一旦金龙阵被破,则朱仙镇会战必然是以失败告终,到那时再谈南下攻宋无疑是天方夜谭。而更有甚者,一旦战败极有可能会使得整个金宋战争的天平发生倾斜,强弱对比反转互换,到时大金帝国的衰败不可避免。 想到这,兀术的嘴唇不觉微微发抖。 却说陆文龙一路直奔兀术所在的金龙阵阵心杀来。而他斩杀金兵金将的场景,兀术看在眼里,痛在心间。 眼看陆文龙已经杀到土山之下,这时一直站在兀术身边的哈密蚩说道:“主公,那陆文龙非常人所能抵挡,若让他攻将上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兀术死死的看着陆文龙,手中紧紧的攥着令旗。 “主公,元帅哈铁龙正于土山上候命。”哈密蚩又道。 兀术一怔,他当然明白哈密蚩的意思。 为了确保阵心帅台的安全,兀术特意命哈铁龙率军驻于土山之上。 试问哈铁龙有何本领能担此重任呢?原因很简单,他的手中拥有无可匹敌的终极武器----铁滑车。 说起铁滑车,这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杀器。想当年楚汉相争之时,刘邦就曾经用铁滑车困住了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 千余年后,大金国的常胜将军完颜兀术领兵南征,进犯两狼关。当时的两狼关总兵正是韩世忠,虽然兵力悬殊,但韩世忠凭借铁滑车阻止了金兵进犯,死在铁滑车下的金兵更是不计其数,后来若不是大炮炸膛,城楼坍塌,金兵还真的很难冲破铁滑车的防线。 兀术缴获了铁滑车之后,送回大都,并命能工巧匠加以改进,使之威力更为强大。 南征之时,兀术命元帅哈铁龙统领整个铁滑车大军。铁滑车果真不辱使命,在很多战斗中都能战必胜,攻必克,甚至力挽狂澜。 当年牛头山大战中,牛皋的结义兄弟,当时岳家军的第一猛将——高宠横空出世。他的一杆虎头枪天下无敌,杀得金兵丢盔弃甲,闻风丧胆,无数金国名将都做了高宠枪下的亡魂。 兀术曾经与高宠有过一战,只是当时高宠正杀得兴起,两人交锋仅一合,兀术便被高宠挑落了盔缨。 后来,高宠单枪匹马杀上山,兀术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他命哈铁龙祭出铁滑车。 这铁滑车一辆接着一辆直冲而下,高宠果真是所向无敌,用手中长枪连挑十一辆铁滑车,可是就在他挑第十二辆的时候,他胯下坐骑早已不堪重负,口吐鲜血,力竭而亡,高宠被掀翻在地。可叹高宠就这样被后面的铁滑车碾成了肉酱。 惜哉!痛哉!哀哉!旷世英雄,死不瞑目!! 第244章 大破金龙阵(三) 陆文龙率军突击,这支神兵本就战力彪悍,今次在陆文龙的感染下,更加勇猛,金军难以阻挡,直杀到土山之下。 完颜兀术看到昔日的爱子成为自己的大敌,心中难受。 哈迷蚩见形势危急,便提醒兀术使用铁滑车对付陆文龙。 哈铁龙的铁滑车大军正驻防于土山上,目的就是确保阵眼万无一失,可此时兀术还是犹豫了。他深知铁滑车的厉害,更清楚他要用铁滑车来对付的是谁,他不愿意看到那种令他心碎的场面。 他清楚陆文龙的本事,若是论捉对厮杀,或是冲锋陷阵,甚至是统帅兵马,他的儿子都堪称是难得的人才,尤其是陆文龙的武艺,更是世间罕有,但如果让他面对铁滑车的冲击,兀术真的不敢想象是什么结果。 无论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还是犹如天神下凡的高宠,都是难有匹敌的世间神将,可是他们终究败在了铁滑车的车下,足见这铁滑车的威力之巨大。 可是,战场的局面已经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此刻的陆文龙已经率军杀到了土山脚下,尽管守在这里的金兵誓死抵抗,但除了留下遍地的尸体,也很难阻止陆文龙进攻的脚步。 “主公!”见兀术此刻犹豫不决,哈密蚩跪倒在地,“微臣深知主公不忍心,可如今陆文龙已经杀到面前,若他真的杀将上来,只怕不会对主公心慈手软吧?主公莫要忘了,陆文龙的父母双亲就是被主公逼死的!” 此时的哈迷蚩也是焦急万分,言辞不免激烈,他知道若兀术再不下令,陆文龙真的就要杀上土山。是啊,自己的确正是陆文龙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啊!他能放过自己吗?兀术死死地看着杀来的陆文龙。 哈密蚩又道:“若主公有何闪失,我数十万女真将士必会遭受灭顶之灾,大金的根基也势必动摇啊!请主公速速下令。” 听到这,兀术不禁打了个寒颤,作为曾经的父亲,他可以伤感,但作为三军主将,他没有理由用数十万人的生命来陪葬已逝的父子情意。 一声长叹,兀术狠狠地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传令哈铁龙,铁滑车伺候。” 此时的陆文龙已经杀到了上山的路口,守在土山中间的哈铁龙急的是团团转,他清楚面前这位昔日殿下的本事,若不用铁滑车,凭他的实力想阻止陆文龙冲上来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兀术和陆文龙的父子情深,使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硬着头皮在此坚守。 这时兀术传令,哈铁龙得令之后,不做迟疑,立即命人推出铁滑车。 这条上山路,是金兵筑造土山时修建的,十分狭窄,并排只能走三四匹马。陆文龙一马当先,打马冲上了山路。 这时哈铁龙帅旗一挥,大喊一声:“破!”顿时两辆铁滑车从山上并排直冲下来。 这两辆铁滑车同时下来,几乎堵住了整条山路,再加上原本这条山路就很是陡峭,这样子冲下来,何止千钧之力? 陆文龙催马仰攻,本打算一鼓作气,冲上土山,不想山坡之上冲下铁滑车。由于这条山路,金兵有意修建的十分狭窄,面对并排冲下的两辆铁滑车,陆文龙根本没有闪躲的空间,即便他能侥幸躲过去,他身后的兵马势必遭受重创。 此刻,铁滑车已经冲到了面前,再看陆文龙,不躲不闪,立马于路中央,双枪齐举,左手枪对着左边的铁滑车,右手枪对着右边的铁滑车,全身之力灌于双臂,大吼一声:“呀……开!!” 那两辆轰隆而至的铁滑车顿时被挑了起来。“砰!”“砰!”的两声巨响,两辆铁滑车重重地落在了山路两边的坡上,把那结实的地面砸出了两个深深的大坑来。 双枪出击,同时挑飞两辆铁滑车! 陆文龙的这一招可以说是震惊世人,此刻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那些还在厮杀的双方兵士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身处战场之上,他们都在注视着这个人,不,应该说是下界的天神。 只是此时此刻金宋双方将士心中所想却大相径庭。宋军这边,尤其是乌天鼎和飞龙亲卫看来,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公战无不胜,但当铁滑车冲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捏了把汗,毕竟关于铁滑车的威力他们是很了解的,当他们随后看到陆文龙双枪同时力挑两辆铁滑车,不禁也惊叹主公居然强大到如此程度。 至于寇嗣宝和他统领的背嵬精骑,他们中有人见识过陆文龙的神武,有人没有,如今他们目睹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则更是为陆文龙的神武所震惊和折服。 宋军这边既惊叹又倍受鼓舞,而反观金兵上下都被刚才发生的一幕震慑,他们当然清楚这位陆殿下的手段,前些日陆文龙单骑闯连营之时,他们就已领教了什么是杀神转世,但这次双挑铁滑车带给他们的则不仅仅是震撼,更多的是恐惧。 如果说先前的金兵在面对陆文龙的时候心存敬畏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们内心更多的则是恐惧,甚至他们有的人心中甚至出现了一种对胜利的绝望!而这种情绪会直接左右战争的走势。 双方军士各自所想不同,却说陆文龙挑了铁滑车,别人看来面不改色,气息平稳,实则却并非看上去那般轻松。 那铁滑车有千斤之重,从陡坡上直冲而下,而且又是两辆同时,其冲击力之巨大更是难以想象。 陆文龙这一挑虽然是技惊四座,但也给自己带来了伤害,此刻他感到手臂发麻,原本胸口被琼芳所刺的剑伤也隐隐胀痛。 陆文龙前胸的伤始终没有痊愈,先前和黑蛮龙比试武功的时候,已经加重了伤情。虽然调养了些时日,可今日冲阵之时依然有些不适。 方才他力挑两辆铁滑车,一时用力过猛,导致伤口崩裂,疼痛不已,铠甲下面已然渗出了斑斑血迹,陆文龙鬓角的汗水也下来了。 第245章 大破金龙阵(四) 陆文龙双枪并举,同时挑飞两辆铁滑车,一时间惊为天人,而他胸口的伤势也因用力过猛而崩裂。 说到铁滑车,陆文龙很早以前就在兵书上看到过,不过要说他对铁滑车的威力从了解到熟知,还要从一个人说起,这个人就是高宠。当年高宠横空出世,大战牛头山,杀得金兵闻风丧胆。 而那时的陆文龙还在普风门下学艺,听说宋军中出了个天下无敌的神将高宠之时,陆文龙便盼着有朝一日在战场上与高宠一见高下。 能和绝世高手过招,也许是每一个盖世英雄的夙愿吧! 后来得知高宠葬身铁滑车之下,陆文龙还有些惋惜之情,这两个人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在战场之上相遇,确是一大憾事。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陆文龙也不禁对这铁滑车刮目相看了,他翻阅典籍,研究构造,对铁滑车有了很深的了解。 今日杀到土山脚下,看到铁滑车袭来,陆文龙也是暗吃一惊,不过战场之上不会给考虑的时间,陆文龙也是别无他法,才生生的接下了这千钧之力。 陆文龙怒挑两辆铁滑车惊呆了战场之上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宋兵和金兵。 就连金军元帅哈铁龙也被陆文龙的手段所震撼,他的记忆中,能阻止铁滑车攻势的人寥寥无几。先前只有高宠,眼下则是陆文龙。 哈铁龙太了解铁滑车的威力了,在他看来,铁滑车一旦冲起来,想要阻止它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是将它挑起来更是难于登天,当年高宠连挑十一辆滑车已经令哈铁龙大为惊叹,可那毕竟是一次挑一辆,如今这陆文龙一下子挑了两辆铁滑车,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此时的哈铁龙还是清醒的,他料定任陆文龙如何神勇,也毕竟是血肉之躯,早前的高宠虽然开始强悍,最后也是力不能支,因此他清楚决不能给陆文龙喘息之机,于是立即下令兵士继续寄出铁滑车。 哈铁龙深知自己镇守的是通往阵心的最后屏障,若此处被攻克,则陆文龙势必直捣阵心,以那日的情形来看,陆文龙是不会轻易放过王爷的,到那时王爷危矣,金龙阵危矣。 谁料虽然哈铁龙下了军令,可身边的一名金兵大概还处于陆文龙方才神武的震慑之下,竟没有行动,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被哈铁龙手起刀落,斩于当场。 “啊!” 众金兵如梦初醒,哈铁龙提刀在手,大声喝道:“战场之上,生死置于外,有迟疑怯战者,立斩!!” 不愧是哈铁龙,他虽然也被陆文龙的骇人之举所震惊,但他以最短的时间恢复了镇定,并且重振了军心。作为追随兀术近二十年的老将,可谓是身经百战,临危不乱。战场之上,就需要这样的统帅,这也是兀术为什么每每在关键时刻都把哈铁龙留在身边的原因。 说是迟,那是快,又有两辆铁滑车冲了下来。 陆文龙此时正打马试图冲上土山,见铁滑车冲来,急忙再用双枪一架,“咣!”铁滑车在他的面前骤然停住,陆文龙顿感虎口发热,胸前的剑伤在枪尖和铁滑车接触的那一瞬间全部崩裂,钻心的疼痛和巨大的冲击令他的身体在马背上微微一晃。 只是时不我待,陆文龙不敢怠慢,大喊一声“呀……开!”又将两辆滑车挑上了山路两边的土坡之上。 这一次,陆文龙感到了肩膀的沉重。 与此同时,胯下的麒麟驹也是一声长嘶,显然它也感到了这前所未有的重压。乌天鼎和寇嗣宝领兵也已杀到,见陆文龙又挑开来铁滑车,就要往上冲。 这时哈铁龙又下令放出两辆铁滑车。 陆文龙见状,回头喊道:“莫要过来,速速散开。” 乌天鼎和寇嗣宝闻听此言立即指挥兵马迅速散开。 金兵们看见陆文龙虽然挑了铁滑车,但还是被后面源源不断的滑车阻止,无法前进半步。而他率领的这支人马虽然彪悍善战,可人数不多,如今也都被困在土山之下,便逐渐的又鼓起了勇气,迅速的围了上来,与乌天鼎和寇嗣宝率领的人马绞杀在一起。 这就是战场,此消彼长,瞬息万变。 这时又有两辆滑车冲了下来,陆文龙没有再力拼,而是一拨麒麟驹,让过一辆铁滑车,再将双枪并在一起,双手握住,戳在另一辆滑车的底部,猛一用力,那铁滑车又被挑飞出去。 这样做是双手发力挑一辆车,远比先前要轻松许多。尽管如此,陆文龙还是感到了压力,毕竟他是人,不是神。 陆文龙的这一举动没能逃过哈铁龙的眼睛,他见陆文龙改变了姿态,立即意识到陆文龙可能是体力不济,作为一名征战多年的老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两辆铁滑车又向陆文龙直冲下去。 眼看着上边又有铁滑车冲来,陆文龙让过一辆,又挑飞一辆。 哈铁龙之所以依然一次两辆滑车同时冲击,就是不给陆文龙喘息的时间,即便躲过一辆,也必然要挑另一辆。这样耗下去,陆文龙的体力早晚告竭,即便他受得了,他胯下的坐骑也未必受得了。 而就在此时,越来越多的金兵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见此情景,陆文龙却是心急如焚。自己率领的兵马,不论是乌天鼎的飞龙卫,还是寇嗣宝的背嵬精骑,他们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就是在人数上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 陆文龙本打算强势突击,短时间一举拿下阵心的指挥塔台,不给金兵反应时间,这样做才能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可此时,陆文龙的人马被哈铁龙的铁滑车阻于土山之下,寸步难行,而数不清的金兵又将他们紧紧围住。 陆文龙心里很清楚,即便他的骑兵个个勇猛非常,不惧生死,也难挡百千倍的敌人。若迟迟攻不下土山,陷入久战,必是凶多吉少。就是慢慢拖下去,只怕他们一个一个也会被活活的拖死在这里。果真如此,岳飞和韩世忠那边也必是难以支撑,宋军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这,陆文龙心中越发焦急。 危急时刻,就在这百里厮杀,惨叫声声的战场上空,突然间飞来一只苍鹰。 鹰击长空,寻唆而至。 第246章 大破金龙阵(五) 陆文龙被困在土山之下,面前是轰隆直下的铁滑车,身后是潮水般的金兵,形势岌岌可危。 紧急关头,一只苍鹰从万里高空急坠下来,一声唳啸,飞到面前。 陆文龙看得真切,这正是当日他夜袭牛皋粮车之时,攻击自己,救走牛皋等人的那只苍鹰。它为何又突然之间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又来搅局?陆文龙上次吃了暗亏,这次可是提高了警惕。他紧盯着那只苍鹰,却见那物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而是直扑向哈铁龙的头顶。 此时的哈铁龙正全神贯注的指挥兵士用铁滑车对付陆文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只鹰飞来,待他感到头顶有东西,抬头打算看个究竟。他这一看可不得了,这只苍鹰就势一爪,正抓到了哈铁龙的眼睛上,直抓得他乌珠爆裂,鲜血直流。 “啊……啊!”哈铁龙捂着脸一声惨叫。 再看那苍鹰抓伤了哈铁龙之后,不作停留,迅速飞走了,似乎是完成了使命之后得胜而归的样子。 陆文龙立即想到这一定是有人指驯这只鹰来袭击哈铁龙,不过此时他已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见哈铁龙痛苦的捂着脸,身边众金兵一时间无措,打算来救哈铁龙,竟忘了再施铁滑车,陆文龙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手中的一支枪飞掷出去。 “嗖……噗!”陆文龙的飞枪直刺入哈铁龙的心脏,一击致命。 双手捂脸的哈铁龙吭都没吭一声,栽下马来,死于非命。 主将身死,金兵顿时大乱,陆文龙趁机猛催战马冲上土山。在他跨过哈铁龙尸体的时候,顺势拔出插在他胸口的长枪。众金兵被眼前的一幕被惊呆,有的稍是迟疑,被陆文龙瞬间取走了性命。 没有了哈铁龙的指挥,没有了铁滑车的冲击,谁还能阻止陆文龙的神武,只见他猛冲猛杀,直奔阵心塔台,此时乌天鼎和寇嗣宝也领兵相继冲上土山,乌天鼎跟着陆文龙杀奔塔台,而寇嗣宝则领兵死守上山小路。陆文龙的人马虽少,却都是精锐猛士,而土山的上山路口十分狭窄,他们死死守住路口,金兵虽众,一时间也难以攻上来。 只是,生死搏杀之间,他们似乎都忽略了一道景致。 在这血脉喷张的战场上空,那只苍鹰轻巧的打了个转,向远处的丛林飞去,直飞落到一个姑娘的肩膀之上。 看这姑娘二十来岁的模样,臻首娥眉,双目明澈,唇丹齿皓,般般入画。银丝甲,绿罗袍,手中錾金虎头枪,胯下枣红马。真个是英姿飒爽,巾帼妖娆。 在她的身后,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长者。此时,这名长者一直观察着前方的战局,注视着陆文龙的一举一动,似乎看到陆文龙,就让他想到了什么人一样。 在他们身后,有二十几名随从,各自骑马跨刀,整装以待。看他们的装束不像是军队之人,倒是多有些绿林气质。 见陆文龙冲上土山,那姑娘问身边的长者,道:“德叔,那冲阵的双枪宋将可就是陆文龙?” 那被称为“德叔”的长者,提马凑上前来,“此人正是陆文龙,那晚小姐与我已是见过他的。” 那姑娘道:“那晚遇他时,他还是敌人,今日见他,他已然成了宋人,那晚袭他是为了救岳家军,如今助他也是如此,那一隅田川还得靠他们来守,收复中原也得靠他们来实现,指望着临安城里的那些人去抗击金人的刀兵,简直痴人说梦!” 德叔一声叹息,眼神始终盯着陆文龙,片刻说道:“此人破了铁滑车,杀了哈铁龙,也算是为我家少爷报的仇了!” 闻听此言那姑娘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转而微怒道:“自家的仇还不劳得他人来报!” 德叔想必知道这位小姐的脾气,便道:“小姐说的是,以小姐的本领,重述家风,再耀门楣是迟早的事。” 姑娘面无表情,没说什么,而是一直注视着阵中的陆文龙。 旋即,姑娘说道:“走!回去。” 德叔不解,问道:“小姐不再看看战局走势?” 姑娘看着陆文龙说道:“没必要了。” 德叔又道:“小姐不是想见见这个陆文龙吗?” “已然见过了!” “可是……” 姑娘微微一笑:“他若有心,自会来寻我。”说完催马而去。 德叔紧随其后,一众随从也跟着扬尘而去,渐渐消失在战场边缘。 姑娘打马之间,淡淡回首,嘴角流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迷人浅笑。 苍鹰相助,红颜留笑。 只是身处战场之中的陆文龙无暇欣赏这美妙的插曲,因为此时此刻,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迎面而来,正是完颜兀术。 由于专注于厮杀,陆文龙没有留意兀术是什么时候走下塔台的。他下意识的勒住战马,两个人四目相对,却已不再是父子情深。 “想不到你我二人也有今日!”兀术的这句话很是伤感。 兀术却没有与陆文龙交锋的意思,而是对身边的金将道了句:“拦住他!”便打马从土山的另一侧下去了,他没有多做停留,因为战场上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他再儿女情长。 陆文龙稍是迟疑,兀术已经打马冲下了土坡。陆文龙这才发现,原来就在他领兵与敌军缠斗之时,在土坡的另一侧,有三名宋军小将已然冲入敌众。 由于金兵大多被陆文龙吸引到土山的前面,因此另一侧的防守就显得薄弱了许多,再加上这三名小将个个勇不可挡,冲入敌阵,如虎入狼群一般,那金兵金将哪里招架得住? 看这三名少年英雄,一双锤,一口刀,一条枪直杀得金兵东倒西歪,死伤无数。 陆文龙远远看去,认出那手使双锤之人正是先前与自己交过手的狄雷。至于另外两人,他却不曾见过。 狄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金龙阵中?那两名同他一起杀敌的小将又是谁呢? 第247章 大破金龙阵(六) 陆文龙冲上土山,遇见完颜兀术,却不想兀术并没有与直面与他,而是往土山的另一侧抵挡,原来狄雷与两名宋将正欲从另一侧杀上土山。 话说狄雷自上次遇见岳飞之后,便被岳飞忠君爱国的精神所感染,一心想投奔岳家军,在岳飞的麾下建功立业。前次来朱仙镇送粮,他本想在元帅面前立功,谁料不是陆文龙的对手,自己差点栽了跟头。 狄雷深知朱仙镇会战的困难和重要性,也向岳飞说明了自己投奔的心意,岳飞也惜狄雷是员猛将,如今又是用人之际,便修书给金门镇总兵傅光要了狄雷,毕竟狄雷是金门镇的先行官。 狄雷回去将书信交给傅光,傅光看了欣然同意,狄雷便简单收拾了行李,辞别了傅总兵,安顿好家小,提了两柄铜锤,一路快马,直奔朱仙镇。 到了宋营之后才知道,金兀术摆下金龙绞尾阵,岳、韩、张、刘四位元帅已经领兵去破阵了。狄雷立即打马来到阵前,看见宋金两军的大混战,狄雷不觉也为之震撼。狄雷的脾气自然不肯甘于人后,岳家军众将都在阵中拼杀,他也想着杀敌立功,可眼前金兵众多,狄雷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看了好一阵,也看不出这金龙阵的玄妙,情急之下,也管不了许多,便催马抡锤要杀进阵去。 正这时候,由远及近,一个少年将军也飞马而来。看那小将,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胯下一匹红鬃马,手中一杆錾金枪,一身汉人的装束。 狄雷想若此人也是助岳元帅破阵的,我正可与他结伴,也好有个帮手,想到这便上前问道:“将军尊姓大名?来此何干?” 那人打量了一下狄雷,说道:“在下樊成,乃是岳元帅麾下统制官孟邦杰的妻舅,今闻得岳元帅与金兵决战朱仙镇,特地到此助他一臂之力,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狄雷道:“我乃金门镇先行官便是,姓狄名雷。今日特来投奔岳元帅?” 樊成大喜:“如此甚好,我二人这就杀入阵去助战,如何?” 狄雷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番兵重重选迭如此之多,不知岳元帅身在何处,我们从哪一方杀入方好?” 两个正在商议如何冲入敌阵,只见一名小将飞马而来。 二人仔细观瞧,但见这小将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如重枣,器宇不凡,丹凤眼,卧蚕眉,坐下黄源马,横提青龙偃月刀,宛如武圣转世。 狄雷和樊成两人催马上前来问道:“这位将军且住马!前有两军交战,不知将军要往何处去?” 那名小将道:“二位有礼,在下姓关名铃,与岳元帅的公子岳云八拜为交。当年公子在我家中之时,在下曾许诺他日后必来投军,报效国家,今闻得兀术与岳元帅交兵,故此特来助一臂之力。” 原来这关铃是梁山好汉大刀关胜的儿子,提起关胜无人不晓,乃是当年在水泊梁山之上位列第五把交椅,更是马军五虎上将之首。 梁山招安之后,随军征讨辽国、平田虎、灭王庆、征方腊,可谓是战功彪炳,被封为大名府正兵马总管。 后来,金兵入侵,关胜主张全力抗金,不料当时的济南知府刘豫已暗中叛国投金,他设计害死关胜,又把主战将领残杀殆尽,随后降金献城。关胜家眷在其部将也是他的妻舅陈葵的保护下才安然脱险。 小关铃慢慢的在陈葵的教导之下长大成人,并学会了父亲的刀法,在他十二岁那年,结识了正要去投军的岳云,两人也是在那时结为异姓兄弟。关铃本想随岳云一同从军,怎奈年纪太小,陈葵不允,便约定待长大成人之后,再投到岳元帅帐下,报国杀敌。 说起这关铃,本事十分了得,当年十二岁,便与岳云斗得难解难分,如今武艺又有精进。关家祖上,正是蜀国五虎上将之首汉寿亭侯关羽关云长。父亲是梁山的五虎上将之首,祖上更是蜀国五虎上将之首,如今关铃也要从军报国,可谓是将门虎子,世代英杰。 关铃也看到了狄雷和樊成,见他们的模样打扮便猜到了几分,这才骑马而来,报了名姓。 关铃又问:“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狄雷、樊成各通了姓名,又将前来助阵之事说了一遍。 关铃道:“既然如此,我三人这就杀入阵中。” 樊成道:“我与狄兄也本欲杀入阵去,因见番兵甚多,不知排的何阵,从哪一头杀入方好,故尔在此商议。” 狄雷道:“是啊,即便杀将进去,又去何处寻岳元帅?” 关铃道:“二位仁兄,自古大丈夫堂堂正正,既来助阵,不管他布的什么阵,我们只管杀进去,怕他作甚!” 狄雷听了道:“贤弟之言正合我意!” 樊成也点了点头。 关铃一晃手中大刀,说道:“既如此,我们这就冲杀而入。” 狄、樊二人大喜,抖擞精神,叫了声:“好!” 三人就一齐拍马,杀进阵中。 这三个人,都是万夫不当之勇,加上初来乍到,急于立功,下手更是毫不留情,一路杀来,金兵难以抵挡。 兀术在塔台上注意力都在陆文龙身上,突然己方阵脚大乱。 有小校急冲冲报上将台:“启禀王爷,大事不好!有三个小南蛮杀入阵中,十分骁勇,众将俱不能抵敌,如今已朝这里杀来。” 听了此报,兀术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关铃、狄雷、樊成已杀到山脚,而此时的陆文龙刚刚斩杀哈铁龙,已领兵冲上土山。 兀术在见土山前后皆有强兵,心头一凉,照此下去,只怕难挽败局。无奈之下,将令旗交与哈迷蚩,自己提金雁斧下得塔台,飞身上马领着亲兵卫队前来增援。他命自己的亲卫阻止陆文龙,只身去敌那三名宋军小将。 刚下土山,正遇见关铃、狄雷和樊成。 兀术大喝一声:“呔!三个小南蛮是何人?胆敢闯某家的金龙阵?” 关铃大刀一指:“我乃梁山泊大刀关胜爷爷的公子关铃便是!你是何人?我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第248章 大破金龙阵(七) 完颜兀术下了塔楼,打算拦住关铃三人。 他打量了一番关铃,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狄雷和樊成,心中感叹宋军的年轻小将个个勇猛,不经意又想到了陆文龙。 这一分神,便放松了警惕,直接报了名号:“小南蛮,某家乃是大金邦昌平王完颜兀术是也。我看你小小年纪,何苦断送了性命!若肯归顺,某家封尔等王位,永享富贵,有何不美?” 此时兀术犯了个错误,他告知了敌人自己的真实身份,作为主将势必会遭到对方的猛烈攻击。 关铃、狄雷、樊成一听对面的人就是金兀术,果然来了精神。 关铃笑道:“哈哈!原来你就是金兀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也是小爷的时运好,刚到朱仙镇就撞见个宝货,把头留下,送与小爷去给岳元帅做个见面礼!”言罢舞青龙偃月刀直取兀术。 兀术怒道:“口无遮掩的小畜生!今日让你知道某家的厉害!”遂抡动金雀斧,向关铃当头砍来。 此时兀术深知难敌这三名小将,可眼下已无退路,只好奋力一战。 一边是少年英雄,初入战场,立功心切,一边则是久经战火洗礼的老将,关铃和兀术两个人刀斧交加,战了十余回合。 只可惜拳怕少壮,关铃仗着年轻气盛,手中大刀上下翻飞,刀刀致命,兀术毕竟是上了年纪,加之他连日来备受打击又操劳疲累,可以说是劳心劳力,尽管他全力迎战,可还是渐渐不支。 情知不敌,可兀术却不想放弃,依旧是死命抵挡。一旦被他们冲上土山,破了阵心,阵中金军无人指挥,必会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见兀术力战不退,可是恼了旁边的狄雷、樊成,二人对视一下,一杆枪,两柄锤,一齐上前助战。 兀术哪里敌得住这三个出林猛虎,直累得两肩酸麻,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眼看兀术抵挡不住,突听一声巨响,众人不觉回头看去。竟是指挥塔台轰然倒地,兀术见状,无心恋战,立即弃了关铃三人,来救塔台。 原来就在兀术与关铃三人厮杀之际,陆文龙已率军冲到了塔楼下。那些奉命阻挡陆文龙的金军精锐最终没有挡住陆文龙兵马的猛攻,已大多被斩杀殆尽。 待来到塔楼下面,陆文龙隐约看见哈迷蚩在指挥变阵。他恨透了哈迷蚩,立即下令身边兵士放箭,打算射死哈迷蚩。可是哈迷蚩身边围满了盾牌兵,加之塔楼高大,实难射到,有飞龙卫打算爬上塔楼,不料被金军弓箭手射杀。 金军死命的保护着塔楼,而宋军则不惜代价的要拿下塔楼,就在这土山之上,塔楼脚下,战役尤为惨烈。 而此时山下的金兵救主心切,拼命的往土山上冲,寇嗣宝则利用有利地形抵挡,可此刻也是伤亡不小。 陆文龙的人马不过是几百人,若陷入缠斗则难以持久,情急之下,陆文龙拔出黄龙宝剑,猛力向塔楼一侧的两根支柱砍去,只听“咔嚓”“咔嚓”两声,支柱被齐刷刷的砍断,塔楼支撑不住,瞬间倒地。哈迷蚩和塔上的金兵卫队从高塔上摔了下来,顿时昏死过去。 陆文龙正要上前结果了哈迷蚩,兀术败马而来。 由于兀术在前,众多金兵为他闪开一条路来,可关铃、狄雷、樊成三人紧追不舍,金兵不急阻拦,兀术上了土山,关铃三人也跟着杀了上来。 兀术所剩无几的亲兵卫队急忙迎上前去,与关铃三人缠斗在一起。 此时金龙阵中金兵失去了指挥,顿时大乱,阵中的岳飞、韩世忠等人想到是陆文龙得手了,立即指挥三军反击。 宋军士气大震,将金龙阵冲的七零八落,金兵死伤无数。 再说兀术暂时摆脱了追击,却迎面遇到陆文龙。 兀术勒住缰绳,陆文龙也收了双枪,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止,而战场上的杀戮和死亡也都与他们无关。 与此同时,一些兵士也停止了拼杀,各自回到主将身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 此时的战场之上,金兵或是拼死抵抗宋军,或是无力再战,更有的是狼狈逃窜。而大批宋军已向着这边冲杀而来,这边关铃、狄雷、樊成三人也就快杀到,面前也是血染征袍的陆文龙,兀术已然陷入绝境。 “你走吧!”陆文龙淡淡的说道。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做出这个决定,竟然如此的简单容易,他甚至没有任何的犹豫和纠结。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只是下意识的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罢了。 身边的乌天鼎默默的看了陆文龙一眼,没有作声。他太了解他的主公了,对主公的决定更是绝对的服从。在乌天鼎的心中,效忠大金或是归顺大宋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所追随的是一个人,那就是陆文龙。 乌天鼎没有说话,可寇嗣宝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金兀术从手中溜走。 他来到陆文龙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当真要放了兀术?今日乃天赐良机,若走了他再擒就难了,再说,元帅那里……” 寇嗣宝边说边看着陆文龙,见陆文龙始终看着兀术,可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仇恨和愤怒,而是充满了无奈和痛惜,寇嗣宝的后半截话没有再说下去。 兀术的嘴角微微颤抖着,内心的坚强似乎被陆文龙的这句话抽离了一般,他多想冲过去,像从前那样搂着儿子的肩膀开怀大笑。 可如今,他知道,这已是不可能的了。他和他曾经的爱子,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保重。” 兀术在经过陆文龙身边之时丢下了这两个字,领着仅剩的十数骑兵救起倒在地上的哈密蚩,打马而去。 眨眼间,关铃、狄雷、樊成三人已解决了阻挡他们的金兵,杀到近前。 不见了兀术,关铃问道:“金兀术何在?” 没人回答。 “切不可走了金兀术!”关铃说了句话就要追赶,狄雷和樊成紧随其后。 “是我放走了他!”陆文龙看着兀术的背影,低声说道。 第249章 大破金龙阵(八) 关铃、狄雷、樊成三人冲上土山,却不见了金兀术的身影,正欲追赶,却听陆文龙说是自己放走了兀术。 三人闻言顿时一愣,先前明明看见陆文龙冲上土山,大杀四方,又砍断塔楼,使金龙阵失去了指挥,导致金军溃败。 可此时他说故意放走了金兀术,到底是何用意? 狄雷早认出了陆文龙,他听闻陆文龙已经归顺大宋,可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急了,“陆文龙,你说你是故意放走金兀术?” 樊成和关铃虽未见过陆文龙,但也听说过陆文龙的事迹,方才见到陆文龙的神勇,还是心生敬佩。 听狄雷这么一说,樊成怕生误会,便提马上前说道:“你放走了金兀术,如何向岳元帅交代?待我等这就去追赶。” 陆文龙看了一眼樊成,说道:“元帅那里我自会去领罪,你等不必多言。” 听陆文龙这么一说,关铃也怒了,一指陆文龙,怒道:“好你个陆文龙,战场之上,私放贼首,还敢如此大放厥词!难不成你是假意归顺,实则还是想做你的大金国殿下,是也不是?” 情急之下,关铃的话说得确实有些难听了。 陆文龙一皱眉,冷冷说道:“我若是假意归顺,焉有你的命在?” 关铃大怒:“听闻你双枪无敌,今日就让关某会你一会。”说完,舞刀直取陆文龙。 其实陆文龙这个名字对于关铃、狄雷、樊成三人还真不陌生,狄雷自不必说,曾经在两军阵前与陆文龙交过手。至于关铃和樊成,因时刻关心朱仙镇的战事,对陆文龙的事自然是比较了解。 朱仙镇大战,陆文龙勇斗八大锤,车战五虎将,归顺后又单骑闯金营,可以说双枪陆文龙的已是闻名天下的猛将。他们对陆文龙心存敬意,今日见他英勇无畏,所向披靡,三人更是钦佩。可是,得知陆文龙放走了金兀术,他们却是无法接受的。 关铃言辞激烈,陆文龙也冷语相向,话不投机,场面有些失控。 见关铃要动手,乌天鼎和寇嗣宝连忙冲上前来。 乌天鼎狼牙棒在手,已做好了厮杀的准备。乌天鼎可不管是谁,是宋将还是金兵,只要是对陆文龙不利,他就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寇嗣宝则不同,他虽然十分敬佩陆文龙的武力,但毕竟仅仅是因为要破金龙绞尾阵,才临时被元帅岳飞调拨到陆文龙的麾下,所以他不想看到自己人兵戎相见。见事态严重,寇嗣宝急忙横马到关铃和陆文龙的中间。 他这么一横,关铃的刀自然就停下了。 这时,在一旁的樊成催马来到跟前,说道:“既是同为大宋子民,又何必逞一时之气?追赶金兀术要紧。”说完他一马当先冲下土坡,杀入阵中。 关铃听得有理,“哼”了一声,弃了陆文龙,和狄雷也一同杀入阵中。 只是此时的兀术已经混入这人潮人海之中,再想找他谈何容易? 陆文龙没有动,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厮杀。宋军大军攻入,金龙阵被冲的支离破碎,金兵惨败已然是不可避免,不过这似乎都和他无关,陆文龙似乎在关切的看着什么人,也许是在目送什么人。 却说关铃、狄雷、樊成三人冲入敌阵,左冲右杀,金兵抵挡不住,猖狂而逃。这边,岳飞和张信,韩世忠和刘琦已经会合。几路人马合兵一处,如海啸般压向金兵,而失去了指挥的金兵则已是一盘散沙,兵败如山倒。 不多时,关铃三人便与宋军相遇。 关铃在阵中勇不可挡,青龙偃月刀上下翻飞,刀光珊珊,人头滚滚,尽显先祖风采。 正杀得兴起,看见了岳云,高声喊道:“岳大哥,小弟在此!” 岳云见到关铃,自然大喜,可如今实在战场之上,来不及叙旧,于是说道:“贤弟来得好!先与我杀尽这些番兵,再一同去见爹爹。” 关铃点头称是。 那边樊成舞动錾金枪,一枪一个,正杀得高兴,恰好撞着孟邦杰,叫道:“姐夫,樊成来也!” 孟邦杰看见樊成,大喜道:“小舅来得甚好!今日正是建功之时,破了金龙阵,好见元帅报功。” 樊成听了更是努力杀敌。 再说狄雷杀进番营中,已冲到最前,迎面正遇见岳飞,高声叫道:“岳元帅,末将已拜辞了傅爷,日后投在元帅麾下效劳!” 岳飞点头道:“将军深明大义,为国家拼杀,实属难得,待杀退了金兵,本帅定会为将军报功受职。” 狄雷听罢,抖擞精神,复入敌阵! 金兵此时已是溃不成军,四散奔逃,狼狈不堪。 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指挥大军趁势掩杀。 只见整个战场之上,满是死尸,大地似乎都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宋军的呐喊声,金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其实战事初期,金龙阵威力巨大,更是将宋军包围,大有一口吃掉的气势。胜败的转折点出现在陆文龙攻克阵心,随着塔楼倒塌,兀术和哈迷蚩被迫逃走,金军失去了指挥,再也无力抵抗宋军的进攻,金龙绞尾阵的两条“金龙”被抽掉了龙筋,彻底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遍地的尸体和将死的哀嚎。 就在各路宋军追杀金军之时,刘琦元帅猛然间想到了什么,遂对岳飞道:“金兵败局已定,岳元帅可继续追击,我去抄兀术的后路。” 岳飞点头:“如此甚好!” “少陪了。”说完刘琦带领本部人马,撤出了战局。 再看宋军呼啸着如潮水般杀来,此时的宋军将士个个心潮澎湃,士气高昂。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四名手使双锤的岳家军将领,他们分别是:金锤严成方,手握擂鼓瓮金锤;银锤岳云,飞舞八棱梅花亮银锤;铜锤狄雷,高举青铜倭瓜锤;铁锤何元庆,使开八卦镔铁锤。 金兵是碰到即死,挨着即亡,试问谁人能够抵挡? 这就是着名的“八大锤大闹朱仙镇”。 第250章 大破金龙阵(九) 陆文龙领兵破了阵心,关玲、狄雷和樊成则杀败了金兀术,阵门大开,金龙绞尾阵没有了生气。 在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四位元帅率领的宋兵的冲击下七零八落,两条“金龙”被宋军“斩杀”,不可一世的金龙绞尾阵终于告破。 兀术败走,金军惨败,他们有的匆忙的逃命,有的凄惨的哀嚎,而那些受了伤逃不了的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战场之上尸如山积,血若川流! 兵败如山倒!数十万金兵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宛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纵然是完颜兀术这般久经沙场的女真战神也无力挽回这溃败的局面。他能做的也只有跟着败军一起逃亡。 土山之上的陆文龙远远看到兀术逃走的样子,心中有些酸楚。他从来没有见过父王如此狼狈不堪,而他也知道将兀术变成如此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陆文龙。 儿时的陆文龙一直以为父王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将,可如今这个神将的神话被他彻底打破。想到这,陆文龙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想起了琼芳,他想起了金弹子,他甚至想起了曾经的皇兄完颜亶。 父王……保重!陆文龙的心里竟然不自觉的涌出这句话来。 尽管他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尽管他欺骗了他十三年,尽管他逼死了他的亲生父母,尽管他是大宋最危险的敌人,但是他还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他爱他,如儿子对父亲的爱,也如他对他那伟大无私的父爱一般。 直到兀术的身影淹没在溃败的金国大军中,陆文龙似乎是放心了一样,他望向那如血的残阳,面无表情。 却说金兵败逃,宋军则一路掩杀,金兵伤亡不计其数,宋军冲毁了金龙绞尾阵,乘势直杀进了金军连营。虽然这里留有弓箭手守卫,可是此时的宋兵已经势不可挡。就这样,宋军冲入了连营,一面摧毁金军的营帐,一面继续追赶斩杀逃跑的金军。 兀术知道败局已定,他不忍看到身后将士的惨死,只是一路狂奔逃命。金军这一败,竟溃退了二十余里,见后面追兵已远,完颜兀术勒住战马,此时逐渐有残兵败将与兀术汇合,看到身边兵士个个疲惫不堪,兀术想休整片刻,再行撤离。 这时候,哈迷蚩终于清醒了。 陆文龙捣毁塔楼之时,哈迷蚩正在塔台上指挥阵法,结果他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倒是算他命大,被摔得头破血流却还是保住了性命,只是昏死过去。 兀术败逃,没有丢下他,而是命亲卫一路托着他一起逃命。哈迷蚩晕晕乎乎的一路颠簸,倒是醒了过来。只是他一睁眼便看到这惨败的场面,他努力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逐渐联想起来,不觉捶胸顿足。 不过他感恩兀术没有抛下他,而此时他更是要确保兀术的安全,虽然金军已大乱,但是他叮嘱自己,决不能乱了方寸。 此刻兀术下令暂歇,哈迷蚩见状也顾不上伤势,急忙来见兀术。 兀术见哈迷蚩还算平安,心中满是安慰,说道:“军师,你没事就好。” 哈迷蚩说道:“主公再造之恩,微臣铭记于心。” 兀术没说什么,他现在真的是累了。 哈迷蚩说道:“主公,如今追兵尚在身后,不可在此停留。” 兀术问道:“军师之意如何?” 哈迷蚩道:“如今军心溃散,正需要集结各路败兵,以免伤亡更大,况且应让他们知道,主公还活着!” 兀术点了点头,道:“军师言之有理。” 哈迷蚩道:“既如此,我军当继续前行,待寻得险要之地,可一面据守,一面立起旗号聚拢人马。” 兀术点头。 正这时,有小番来报,前方有一条小路。 哈迷蚩道:“主公,在下先行率军去前面为探路,以防万一。” 兀术明白哈迷蚩的用意,只是点了点头,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多说什么了。 却说哈迷蚩率领一队人马,查看小路,小心翼翼的前行。 走了没多远,前面的金兵回来禀报道:“禀军师,前面有新伐倒树木,阻住去路。” 哈迷蚩闻言大叫不好:“此间必有埋伏,快撤退。” 话音刚落,单听一声响箭,那小路两边的树林草丛之中,探出众多弓弩手。 原来是刘琦元帅率本部人马预先在此埋伏,只待金兵自投罗网。只见刘琦一声令下,箭如飞蝗,射向金兵。 探路的金兵来不及反应,被射死大半,只有少数人马护着哈迷蚩狼狈逃回。哈迷蚩迎面正遇到兀术,兀术也是听到前面有异动,才赶来的。 兀术问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哈迷蚩气喘吁吁地答道:“禀主公,大事不好,宋军在前面早有埋伏。” 正这时又有兵士来报,说岳飞和韩世忠、张信的大军已追上来了。 不远处倒是有一条荒芜之路,看看地上的蒿草,便知道已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不知通往何处,可事到如今也来不及在细思,兀术一声令下,金兵随他往这条路上逃走。 这一路,又不知走了多久。 断后金兵誓死抵抗,兀术算是暂时摆脱了追击,已是筋疲力尽,本打算休整一番,可就在这时,又有人来报,说前面有山拦路。 方才一路逃命,顾不得仔细观瞧,此时兀术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面前有一座大山,拦住去路。但见此山,山峰巉削,石壁危峦,山脚之下只有一条盘山小道,通向山顶。 兀术骑马走近仔细看了看,见这小道十分狭窄,只能单人勉强通过,不觉得这心凉了半截。 这时,哈迷蚩来到跟前,对兀术说道:“主公,此乃金牛岭,山势陡峭,上山下山只有这一条小路。” 兀术苦道:“这小路如此狭隘,我军这些人马,如何过得?速速再寻别路。” 哈迷蚩道:“禀主公,微臣已命人去寻别路,可至今没有回报,只怕此间再无路可走。” 兀术闻言,不觉苦笑,他看了看身边这些丢盔弃甲的兵将,叹道:“想不到我完颜兀术竟有今日之败啊!” 第251章 大破金龙阵(十) 完颜兀术领着残兵败将一路逃命,不想却被阻于金牛岭下。 这时远处传来喊杀声,追兵已是越来越近。放眼望去,已能隐约看到宋军的旗号。 哈迷蚩十分着急,说道:“事不宜迟,请主公速速上山,其他兵士可攀藤附葛,爬上山去。” 兀术喝道:“今日有死而已,不如就在此地与宋兵拼了,也比这东躲西逃的好。”说着拔出佩剑。 身边众金将见主将如此,也各自手持兵刃,准备做殊死一搏。 哈迷蚩见状急道:“主公切不可意气用事,应速速上山才是啊!” 兀术道:“大丈夫为国尽忠,死得其所,军师可自领兵上山逃命。” 哈迷蚩闻言跪倒在地,说道:“将不畏死,士不惜命,主公既有以死报国之心,微臣岂可苟活?” “既如此,军师又何必多言?”兀术冷道。 哈迷蚩道:“主公一心为国,可在如此关键之时,却为何这般糊涂?简直枉费了陛下的信任啊!” 兀术闻言一怔,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哈迷蚩劝道:“如今大军新败,若主公再有所差池,我数十万女真将士岂不尽皆葬身于此?如此大金根基势必动摇啊!” 听了哈迷蚩这番话,兀术沉默了,他知道哈迷蚩说的没错,他想起了金熙宗给他的貂齿密函,那上面满是熙宗对他的宠信关怀,想到这,兀术心中更加难受。 哈迷蚩又道:“汉人长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我军若能逃出生天,保存实力,他日才有机会卷土重来,还望主公以大局为重,莫要辜负了陛下的苦心啊!” 哈迷蚩的一席话,令兀术冷静了下来,他寻思片刻,说道:“多谢军师教诲。” 随即下令金兵跟随自己全力往金牛岭上去,自己则一马当先,向山顶而去。马踏之处,不时有石块坠落,兀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顾着往上前行。 哈迷蚩领着金兵也紧跟着往山上去,可是山路狭窄,不能并行,有很多金兵不小心,跌落山下,粉身碎骨。 兀术一口气上了山顶,待往山下看去,很多金兵还没有上得山来。此时,追兵已到跟前,山下的金兵见宋军到了,个个争着上山逃生,这山路本就狭窄,被这一拥而上,反被堵得严严实实。 宋军杀到面前,岂能对这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残害自己同胞的侵略者心慈手软?大刀长枪一齐向金兵招呼,那些金兵哪里还有生路? 兀术在岭上看得清楚,见手下的兵将要么像砍瓜切菜一般,要么像串糖葫芦一样,一个个惨死,一时间惨叫声响彻山谷。除了被宋军杀死的金兵,还有自相践踏而死的,或是慌不择路,坠下山崖跌死的金军也是不计其数。 许久,山下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后面没有来得及上山的金兵要么寻他路溃逃,要么被宋军掩杀干净。要么跪地求饶,做了俘虏。 兀术此时不忍再看下去,他闭上了双眼。金龙绞尾阵是他的得意之作,也是他最后的杀手锏,如今却是灰飞烟灭。其实当陆文龙冲上土山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结局。 金龙阵被破,也意味着朱仙镇会战的失败,这是兀术从军以来的最大一次溃败,败得狼狈,败得彻底,败得心酸。 兀术也想逃回汴京,因为金熙宗是不希望他战死的,而他也确实不甘心就这样以一场溃败结束自己的荣光。金牛岭地势险峻,只有一条上山路,他打算凭借这一天险,据守死战。 可是宋军几路大军穷追不舍,是断不会放过这诛杀他最好的机会的。此时,岳飞和韩世忠、刘琦、张信等几路人马已经汇合,正要集结人马攻上金牛岭,生擒金兀术。 山上的兀术看在眼里,眼睛眯成一道缝隙,此时他已抱着必死之心,决然为大金国战至最后一刻,誓死不投降。 不多时,宋兵开始攻山,沿着狭窄的山路往上猛冲。而金军这边也深知一旦这条山路守不住,则他们必是全军覆灭,于是豁出命来死守山路。双方在这条生命线上开始惨烈的死战,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山谷之间。 就在双方杀红了眼之际,突然间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山顶之上有无数石块飞落而下,一些宋兵来不及躲闪,被石块砸死。再看那条上山的小路,也被石块堵住,一时间难以清除。 攻山的宋军被截为两段,大多宋军皆被石块截在山下,只剩下少数宋兵留在山路上,很快被金兵围剿射杀,兀术也总算得到了暂时的喘息之机。 这边岳飞、韩世忠等人也没有料到金兀术竟然在金牛岭上留了后手,眼看就要成功拿下宿敌,却不料被山顶落下的碎石拦住去路,短时间无法攻上山去。 几位元帅商议之后,决定暂缓攻山,先行扎下营寨,围住金牛岭,又命人寻找其他上山路径。即便没有他路,只是围着,也可将金兀术和这些败军困死在山上。 这边哈迷蚩也命兵士守住上山小路,又令弓箭手伏在路旁。一切安排妥当,哈迷蚩上到山顶去见兀术。 泪水从兀术紧闭的眼中流了下来,他睁开眼睛,这一次他没有看山脚下,而是放眼看向远方。 他不知是谁帮他暂时抵住了宋军,但看到山下密密麻麻的宋军,兀术想到这只是一时脱险,终归还是在劫难逃。 “唉……”一声长叹,兀术开口说道:“某家自封印领兵,荡平辽海,席卷中原,跌宕披靡,无往不利,所到之处,望风瓦解。本欲挥师南下,威临宋汉,不想却在这朱仙镇遭遇惨败……”说到这,兀术的嘴唇有些颤抖,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落寞和不甘,他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朱仙镇一役,我大金国数十万人马,折之大半,某家愧对死去的兄弟将士,也愧对活着的诸位将军,更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和重托!事到如今,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今日倒不如在此地自行了断!!” 言罢,兀术拔出佩剑就要自刎。 第252章 营救昌平王 完颜兀术难复兵败之屈辱,欲自刎谢罪。 对于这位大金国旗帜性的人物来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舍命拼杀,而如今他已筋疲力尽,无力再战,那么最好的结局无非是自行了断,也算落个体面。 这下可把哈迷蚩及众将给吓坏了,哈迷蚩连忙扑上去,将兀术的双手紧紧按住,众将也上前夺下兀术的佩剑。 兀术见宝剑被夺下,又转身撞向身后的石壁,哈迷蚩和众将大惊,哭喊着将兀术抱住。 哈迷蚩跪倒在地,哭道:“主公,不可轻生啊!” 兀术依然挣扎,要摆脱众将去撞石壁。 哈迷蚩接着哭道:“主公,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我军虽败,然宋军也损失巨大,主公此时应平复心绪,保持冷静,留得性命,待寻得新路,再率我等逃离这是非之地,若能回到我大金之地,便可休养生息,等待时机,有朝一日,重整军马,再进中原,以报此大仇!” 听了哈迷蚩这番话,兀术的反抗不那么剧烈了。 哈迷蚩又道:“当务之急,主公应寻机率领残余兵马退回汴京死守,微臣担心岳飞、韩世忠会乘胜追击,进攻汴京,主公,汴京万万不能有失啊!” 此时的兀术已经不再反抗了,众将的手也都松开了。兀术坐在身后的石头上,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哈迷蚩说的很有道理,汴京对大金国来说至关重要,而对宋军来说亦是同样。朱仙镇兵败已成事实,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而令汴京陷入危难之中。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逃走的路线,速速回到汴京,阻止宋军北伐方为上策。 哈迷蚩见兀术冷静下来,站起身,来到兀术的面前,说道:“主公乃我大金之魂,我等誓死追随主公。” 在场众将也齐声高喊:“大金国万岁!誓死追随王爷!” 就在这时,从隐蔽处走来数百名蒙面人,这些人都是一身青灰色的布衣,脚蹬快靴,头裹头巾,手中拿着环首刀,有的身上还斜背着飞爪链锁。 见到这些神秘人,众金将又紧张起来,他们各自提兵器在手,护在兀术身边,打算做殊死一搏。 不想这些人来到近前,纷纷跪倒在地。 为首的两人齐声道:“完颜锋(完颜和卓)参见王爷。” 兀术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只见其中一人摘掉头巾和面罩,说道:“王爷稍安勿躁,在下完颜锋特率诡游死士前来护驾,保王爷返回汴京。” 兀术看了看完颜锋,见此人虽姓完颜,自己却并不认识,想必应是皇帝身边的秘臣。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女子,虽看不到容貌,但从那冷戾的眼神中便可断定绝非等闲善类。 兀术不认识他们,可哈迷蚩却与完颜锋相识,他上前引荐,“主公,这完颜锋和完颜和卓兄妹二人是诡游死士的统领。武艺高强,忠心耿耿,是陛下派来助主公一臂之力的,一并来的还有他带领的三百诡游死士。” 完颜锋上前说道:“王爷放心,末将已探得此山北坡还有一处可下得山去,沿此路可直通汴京,宋兵便是发现也是数日之后的事了,想那时,王爷已平安脱险了。” 众金将闻言无不欢喜,虽然面前只有区区几百人,可他们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诡游死士的神通和手段早已威名在外。 原来完颜锋兄妹在大战之前就对这朱仙镇方圆数百里的地理环境勘察仔细,已是了如指掌。 待双方战事开始,他们便一直观察战局,见陆文龙冲上土山,完颜锋就预感到不妙。后来兀术败逃,他二人率诡游死士在金牛岭上埋伏,方才就是他们用火药炸开山顶巨石,砸死不少宋军,还封死了上山的小路,确保了兀术的败兵暂时脱险。 完颜锋兄妹的这支诡游死士,是保护兀术活着回到汴京的最后力量。眼下大军惨败,敌兵誓要赶尽杀绝,兀术已陷入绝境,而完颜锋接到的陛下密旨,就是不惜任何代价,保住昌平王的性命。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兀术还是完颜锋,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诡游死士只效忠皇帝一人,也只会听命于皇帝或皇帝特许之人的指挥和调遣。而自古以来,身为帝王需精通权谋,恩威并施,没有霹雳手段,怎显出菩萨心肠?完颜亶所以能够年纪轻轻就坐上龙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此番金宋双方决战朱仙镇,熙宗虽身在大都,却对战事十分了解,甚至可以说期间发生的变故他都了如指掌,这都归功于诡游死士的传递情报。即便不是第一时间掌握战况,却也很是及时。 熙宗对于朱仙镇一战十分看重,为了能够取得胜利,他尽遣精锐参战。铁甲连环马,铁浮陀,还有王弟陆文龙、曹宁、完木陀赤、完木陀泽这等猛将,都被送到昌平王叔的身边。 只可惜,这一次,熙宗却还是算漏了一个人,他的龙弟。 当得知陆文龙临阵倒戈,投降宋军的时候,熙宗完颜亶大为震惊和失望。他几乎彻夜难眠,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手足情深的龙弟,而一旦这个很可能已经超越金弹子,成为大金国第一猛将的陆文龙反戈一击,朱仙镇战役的胜负走向势必会发生改变。 于是,熙宗果断下令,若金军真的战败,完颜锋兄妹定要保全昌平王叔,并尽可能营救剩余的金军。 完颜锋兄妹二人和诡游死士的出现,给兀术带来了生的希望,却并没有给兀术带来太多惊喜,他知道输掉朱仙镇一役对他意味着什么。 此时此刻,完颜兀术已然没有了往日女真战神的风采,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北方大都的方向,“陛下圣恩,臣无地自容,直念留得罪身,整装再战,以报皇恩!”言罢,已是泪流满面。 许久,兀术长出了一口气,又狠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他要振作起来,他要卷土重来。想到这,兀术站起身,吩咐道:“即刻安营扎寨,随时掌握追兵动向。稍事休整歇马,伺机而动,回往汴京。” 第253章 胜败自知 朱仙镇会战,宋军大获全胜,金兵溃败逃亡。 此时的完颜兀术虽然已经在诡游死士的帮助下暂时脱险,但是面对这场他从军以来最为惨痛的失败,他显得沮丧、懊恼又无力。 他努力的让自己振作起来,哪怕是做给别人看,他也必须这么做。 数十万大军新败,作为统帅,兀术不能再让追随他的残兵败将们再看到他的脆弱和颓废,那样他们会彻底丧失信心和战斗欲望,一旦那样,他们再上战场也必是死路一条。他需要这些人继续作战,他必须表现出坚强不服输的一面,只有战心不死,他才有机会在未来率领他们重新赢回来。 可是眼下,兀术和他的金军只能蜷缩于金牛岭上,刚刚经历惨败,大军士气已然低到谷底而不可再战,若战则必败。 此时的兀术突然间冷静下来,他放弃了自戕的念头,他要隐忍,如同一头受伤的猛虎,只能躲在暗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他相信待伤口痊愈,他定会率领身边的女真勇士走出阴霾,重塑辉煌。 兵士们见主帅重新振作精神,每个人的心中的希望之火也再次被点亮,他们按着兀术的吩咐下去各自忙碌了。 也许是累了,兀术慢慢的坐在地上,背靠着那块大青石,闭上了眼睛。 朱仙镇!兀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戎马半生,所向披靡,却在朱仙镇遭遇惨败,而且这一败,败得一败涂地,败得无可奈何,败得也许以后再难有机会扳回了。 数十万大军折损大半,无数的女真勇士殒命沙场,大金国最精锐的骑兵铁甲连环马几被全歼,铁浮屠全部被毁,铁滑车尽数成为宋军所获。 这场战役的损失无可估量,不仅令金国失去了对宋作战的主动权,更使金宋两国战争的天平开始向宋的一方倾斜,最为可怕的是这场战役几乎摧垮了金军的必胜信念和战斗精神。 此时此刻,兀术紧闭着的眼皮微微的跳动了一下。 痛心!! 他的心在痛,那痛并不是因为战争的惨败,而更多的是因为这场战争让他失去了一个对他最为重要的人,他的儿子。 对于兀术来说,陆文龙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他待陆文龙却胜似亲生,为了他的儿子,他倾己所有,他要把儿子培养成国家的栋梁,民族的战神,他的骄傲,就像当初他的儿子以他为荣一样。 他不止一次的想象着儿子长大成人,建功立业,和他一同驰骋纵横,所向披靡,凯旋而归的情景。 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他少了一个儿子,多了一个仇人,金军中少了一个无敌殿下,岳家军中却多了一个少年英雄,大金国少了一个未来的国之栋梁,南宋则多了一个虎贲神将。 兀术知道,朱仙镇会战,他的溃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陆文龙的背叛,钩镰枪败连环马,宋军巧避铁浮陀,应该都是陆文龙向岳飞通风报信。而这最后一战,宋军之所以能大破金龙绞尾阵,更是因为陆文龙的突袭阵心,使得金军失去指挥而导致大乱,最终惨败。 可是,兀术对背叛他的儿子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有的只是遗憾和不舍。自己身处绝境之时,陆文龙放了他一条生路,对此兀术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内心更加的悲凉。他相信如果他们父子调换位置,他也会放了陆文龙。 朱仙镇一役,他不仅失去了儿子,更是亲手射杀了女儿。想到这,一行浑浊的泪水从兀术紧闭着的眼角落下。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一面吃酒赏花,一面与陆文龙和琼芳说笑了。 陆文龙和琼芳,这对兀术最为疼爱的儿女,都永远的离开了他。不同的是,琼芳逝去的是美丽的生命,而陆文龙死去的是那颗炽热的心! 可能是太过疲惫,兀术想着想着竟自昏睡过去。 “哈哈哈……哼哼……哈哈!” 清晨时分,兀术醒了,他坐起身,猛地放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听上去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哀嚎。 众兵士看到兀术这样,不禁是面面相觑。 哈迷蚩见状急忙跑了过来,“主公!” 被哈迷蚩一叫,兀术似乎是如梦初醒,他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面颊,以至于脸上已经微微的红肿。 就在众人打算上前制止时,兀术睁开眼睛,那眼神中恢复了往日的坚毅和自信,似乎那个令大宋朝廷闻风丧胆的女真战神终于又回来了。 其实兀术方才的一举一动都被哈迷蚩看在眼里,哈迷蚩的内心何尝不是悲痛至极呢?自征战以来,他就一直追随兀术,建功无数,而如此惨败也是哈迷蚩从军以来的第一次,兀术要报仇,哈迷蚩也是一样。 见兀术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哈迷蚩很是高兴,他欣慰的笑了笑。 兀术看了看哈迷蚩,说道:“朱仙惨败,幸得军师舍命相随,某家才能大难不死啊!” 哈迷蚩感道:“危难之时,主公依然不弃微臣,此恩如同再造,请受微臣一拜!”说话间,哈迷蚩跪地叩首。 陆文龙剑断塔楼,哈迷蚩摔得昏死过去,若是兀术弃他于不顾,自行逃命,那哈迷蚩必死无疑。此刻的哈迷蚩心怀感激,热泪盈眶。 兀术扶起哈迷蚩,说道:“军师乃我之臂膀,日后还当多蒙襄助。” 眼下,兀术的身边,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就只有哈迷蚩了。 哈迷蚩闻言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说道:“公主知遇之恩,微臣虽死不能报万一,为今之计,主公应速回汴京,重整旗鼓,再卷土重来。” 兀术点了点头:“军师所言极是!今日虽败,但来日某家必定要扳回来!” 哈迷蚩此时有些激动,“主公果然是真英雄大丈夫,能追随主公,实乃微臣之大幸!” 兀术道:“某家若就此言败,上辜负陛下的信任,下愧对众将的追随,他日九泉之下更无颜面见阵亡的将士们!” 哈迷蚩略显欣慰的点了点头,含泪说道:“如此微臣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第254章 釜底抽薪 哈迷蚩突然间说到自己要离开,这令完颜兀术有些始料不及。 “什么?”兀术一愣,问道:“军师此话何意?” 哈迷蚩道:“现如今主公已然脱险,完颜锋兄妹又寻得下山逃亡之路,也是臣与主公分别的时候了。” 兀术彻底懵住了,在十几年前,哈迷蚩曾经也说过这句话,而那次是因为哈迷蚩要只身前往潞安州城内,去见陆登,那这一次呢? 兀术预感到了什么,问道:“军师……要走?” 哈迷蚩点了点头。 兀术忙道:“军师乃我之膀臂,我断断离不开军师啊!” 哈迷蚩此时也很激动,“臣能辅佐主公,乃是人生幸事,如今,也是微臣报效主公的时候了。” “只是……”兀术欲言又止,他此刻已经猜到了几分。 “主公,完颜锋说临安传来消息,赵康王早就有与我大金议和的打算,所以臣想去临安看望一位故人。”哈迷蚩冷冷的笑道。 沉思片刻,兀术恍然大悟,说道:“军师的意思是……釜底抽薪!” 这两个人多年来朝夕相处,彼此之间太了解了,兀术的心思哈迷蚩能摸透,而哈迷蚩的想法兀术也自然了解。 哈迷蚩会心一笑:“知我者,主公也!” 兀术道:“即便是如此,军师也不可急于一时啊!不如先与我同回汴京,再做计较。” 哈迷蚩知道兀术也是担心他有闪失,其实不论是兀术,还是哈迷蚩都很清楚,朱仙镇会战失利,那岳飞、韩世忠等人必然会继续追击,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若不快速以对策,不久的汴京城,他们就将以这新败的疲惫之师来抵御宋军的北伐,到那个时候,只怕大金国的南京也难以保全。 哈迷蚩道:“主公不必担心微臣之安危,微臣自会小心,另有完颜锋兄妹及诡游死士护送,主公定能平安到达汴京。” 兀术知他去意已决,也感念哈迷蚩的忠心和良谋,重重的点了点头。 哈迷蚩此刻看向临安的方向,冷冷一笑道:“主公,南朝秦桧当年在大都之时曾经起誓要效忠我大金,如今到了他施展本领的时候了。” 兀术道:“那秦桧本就是某家安在赵康王身边的棋子,如何能让这枚棋子成为妙手,扭转乾坤,就全仰仗军师了。” 哈迷蚩道:“微臣定会尽力,只是主公才是成败的关键啊!” 兀术点头道:“既如此,待某家写起一书来,与军师带去。” 当下兀术命人取过纸笔,写了一封信,写好了之后递给了哈迷蚩。哈迷蚩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又用蜡包裹成一个蜡丸,揣在了怀中。 哈迷蚩道:“有主公手书在此,谅那秦桧更会马首是瞻。” 兀术道:“军师那边周旋,某家这里也定当尽力,不会让军师孤军奋战的。待回到汴京,某家便奏请陛下,对赵康王施压。” 哈迷蚩一躬到地:“我主英明!” 在他看来,兀术不仅是一位英勇善战的将军,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政谋高手。当然这一点金熙宗也是清楚的很,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兀术如此器重。 兀术拉着哈迷蚩的手说道:“军师此去临安,定要小心行事。” 哈迷蚩道:“不劳主公嘱咐,微臣自会见机而行,只是微臣不在主公身边,主公自要保重。”言语间,哈迷蚩有些激动。 兀术重重的点了点头。 自起兵以来,兀术和哈迷蚩便建立起深厚的战友之情。如今,这对老搭档要暂时分开,只为能让岳飞付出代价。 哈迷蚩道:“今晚下夜,微臣便乔装下山,赶往临安,就此与主公别过了。” 兀术心中伤感,说道:“军师路上保重。” 哈迷蚩叮嘱道:“主公切记,应速领兵撤往汴京,以免夜长梦多,万一被岳飞、韩世忠将金牛岭围死或是寻道攻上山来,我们就难有返回汴京的机会了。” 兀术道:“军师之言,某家记下了。” “主公保重!”哈迷蚩跪倒在地,向兀术磕了三个头,自辞别而去。 哈迷蚩走后,兀术下令整装人马,抛下无用辎重,以最快的速度逃回汴京。 众金兵金将立即去准备了。环视一周,看到大多将领或是受了伤,或是疲惫不堪,兀术心中难受。 沉思良久,兀术望着山脚下的宋军营寨,冷冷说道:“岳飞啊岳飞!虽说两军对阵某家输给了你,但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我完颜兀术。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兵败朱仙镇的仇,某家记下了,他日必让你以命还之!!” 此时,完颜锋走了过来。 兀术看向完颜锋,诡游死士的统领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只见完颜锋上前见礼道:“属下奉陛下秘旨保王爷安危,有何差遣,王爷尽管吩咐。” “唉……”兀术叹了口气说道:“将军救本王及众将于危难,本王感激不尽。”这是他首次开口言谢,毕竟是完颜锋兄妹率领着诡游死士救他于绝地。 完颜锋面色平静,说道:“王爷言重了,王爷置此境地,属下尚未能助王爷脱险,已是惭愧至极。” 兀术道:“诶,若非将军及时赶到,吾命休矣。” “王爷谬赞了。”说着完颜锋话锋一转:“王爷可知金龙阵缘何被破?” 兀术一怔,看向完颜锋。 完颜锋道:“不瞒王爷,两军激战之时,属下一直在暗处观战……”说着完颜锋看了看兀术,接着说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兀术一惊,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来熙宗派来完颜锋和他的诡游死士来朱仙镇,除了助他一臂之力,还有一个使命,就是督战,而这里发生的一切,熙宗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朱仙镇战事详情,属下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明。”完颜锋的话印证了兀术的猜测。 兀术看了看完颜锋,故意问道:“将军有心了,敢问将军以为我大军此役的败因在哪?” “陆文龙!!”完颜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第255章 第一刺客 完颜锋直言导致金军在朱仙镇一战惨败的罪魁祸首就是陆文龙! 完颜兀术一时间无力反驳。的确,朱仙镇会战之所以败北,很大程度是因为陆文龙的背叛,但是要他亲口承认这个事实,真的很难。 “王爷,纸是包不住火的,事到如今,王爷不会还想袒护昔日的殿下吧?”完颜锋冷道。 以他的身份官爵和兀术相差悬殊,但此刻他能如此毫无忌惮的质问兀术,无疑是握有熙宗的“尚方宝剑”。 “放肆!”兀术把脸一沉。 完颜锋不以为然,只是淡淡道了声:“王爷息怒。” 兀术有些恼火,说道:“某家深受皇恩,怎会因私废公?待回到汴京,定当亲笔手书陈述朱仙镇之役的详情,绝不隐瞒半句,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某家愿以命谢罪!” 完颜锋没有因为兀术动怒而选择沉默,反倒接着说道:“敢问王爷打算如何对付陆文龙?” 兀术一皱眉,怒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完颜锋,某家知道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又救了某家,但你不要因此就得意忘形,有些事还轮不到你来授教!” 完颜锋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息怒,请听在下直言。” “哼!”兀术的面色不好看。 完颜锋道:“王爷,朱仙镇大败,我军先前的努力化为乌有,为今之计,当亡羊补牢,为时尚未晚矣。” 兀术没有接茬,只是听他接着说。 完颜锋道:“大军虽新败,可并非全无翻盘的可能,王爷和军师用釜底抽薪之计足够让岳飞等人前功尽弃,甚至会祸及自身了。”看得出来,完颜锋对兀术和哈迷蚩的这一计十分欣赏。 兀术依然没有做声,他很清楚,接下来完颜锋的话才是重点。 果然,完颜锋又道:“只是,仅仅对付岳飞、韩世忠等人还远远不够。你我皆知殿下……陆文龙的本领,倘若假以时日,待他羽翼丰满,必将成为大金国的心腹大患。”说话间,完颜锋余光扫向兀术,见他面无表情,便接着说道:“如今既已找到败因,王爷正当从此处着手补救,也好让陛下知道王爷的忠心啊!” 兀术听出完颜锋话里有话,问道:“此话怎讲?” 完颜锋道:“陆文龙勇冠三军,若是在两军阵前捉对厮杀,试问世间能逢敌手。然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军可派遣刺客暗中行事,待他不备之时,一举杀之,如此既报了兵败之仇,又可为陛下除掉这个隐患,岂非一箭双雕?” “嘶……”兀术倒吸了一口冷气,完颜锋这一计不失为一条妙计,可是让自己以这种手段对付自己的儿子,兀术很不情愿。 “这个……”兀术欲言又止。 完颜锋看出他的顾虑,说道:“王爷,恕在下直言,如今陆文龙已经不是昔日的王殿下了,而是我们的大敌,若不早除,必会成为我大金国的心腹大患啊!请王爷以国家计,早做决断。” 兀术无奈说道:“那陆文龙神勇难敌,便是某家同意行刺,也难以成功。” 完颜锋眼睛一亮:“如此说来,王爷恩准了?” 兀术知道这件事即使现在他不同意,可熙宗早晚也会这么做的,这是一个君王必要的手段,熙宗对待背叛自己的人从来都是不手软的,而对于诡游死士来说,这种事太习以为常了。 见兀术不做声,完颜锋见缝插针,向身后看去,有一人会意,来到跟前,正是完颜锋的妹妹完颜和卓。 “完颜和卓见过王爷。”完颜和卓施礼道。 兀术看了看面裹青纱的完颜和卓,又看了看完颜锋,冷笑道:“看来将军已经替某家想好了,如此本王多谢了。” 完颜锋道:“王爷言重了,在下只是一心为王爷脱责,为陛下分忧。” “唉……”兀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他很清楚,完颜锋虽然只是诡游死士的首领,远比不上手握数十万大军兵权的他,可是他却无权干涉完颜锋行事,而完颜锋也大可以不告诉他这些,之所以说了,也算是给了他颜面,毕竟陆文龙和他之间的感情,大金国人尽皆知。 而更重要的是也许这就是熙宗的意思,叛者必杀!是诡游死士的使命。 完颜锋说道:“舍妹和卓乃是诡游第一刺客,行事从未失败,王爷只需在汴京城里静候佳音便是。” “第一刺客?” 兀术一怔,他对这个名号并不陌生,太多的行刺暗杀都是这个第一刺客的杰作,可他却没想到原来诡游第一刺客竟然是个女子。他又仔细打量一番完颜和卓,虽然完颜和卓蒙面而示,可她那双眼睛却令兀术心下一惊,那眼神冷漠至极,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仿佛但凡被这双眼睛盯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旋即,兀术冷冷说道:“陆文龙的武艺天下无双,不管是谁去行刺,都要多加小心,否则只怕有来无回。” “多谢王爷提醒。”完颜和卓说道:“陆殿下深得国师亲传,武艺登峰造极,便是大金国第一猛将金弹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又有王爷指点,可谓是文韬武略,属下若与其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不过属下相信是人就一定有弱点,都会有疲劳疏忽的时候!” 兀术看着完颜和卓,很显然,这个第一刺客对陆文龙十分了解。 “王爷……”完颜锋在等待兀术最后的决心。 兀术苦笑一声,说道:“去吧!”言罢,他闭上了眼睛。 正如完颜和卓所说,正面交锋,她面对陆文龙毫无胜算,但若是暗杀行刺,则是第一刺客的拿手好戏。 完颜和卓说道:“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她语气平淡,没有波澜。 兀术是无论如何不希望陆文龙有事的,即便他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兀术对陆文龙的情感也依然只有父亲的爱,其实从陆文龙在土山上放走他,可以看出,陆文龙对兀术的情感也没有减弱。 是啊!十几年的父子之情,岂是能轻易割舍的?纵使他们之间的仇恨已是不可调和,但彼此却都无法痛下杀手。 只是如今两人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为了国家民族,他们注定成为敌人,尽管他们不愿面对,但也无力改变。 第256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完颜兀术终于还是同意了完颜和卓的刺杀任务。 “吩咐下去,三更拔营,沿小路回汴京,切记不可声张造次,违令者立斩。”兀术吩咐完,倚在一棵大树下,闭目休息,他真的累了。 这边完颜锋和完颜和卓领命下去准备。 天将二更时,兵马已准备就绪了,只等兀术下令便逃往汴京方向。 此时,完颜和卓来向完颜锋辞行:“哥,你与大军同回汴京,我自领本属死士先行,就此别过。” 完颜锋道:“小妹此行务必小心,那陆文龙本事了得,切不可力敌!”完颜锋的话语间充满了担心。 这兄妹俩自幼父母双亡,被送去接受残酷的训练,他们一起扛了下来,兄妹感情至深,若不是完颜和卓提出要刺杀陆文龙,而且态度坚决,完颜锋是不会让妹妹冒这个险的。 “哥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完颜和卓依然面无表情。 完颜锋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只要她决定的事情,任何人的劝说都无济于事。 倏地,有二十余诡游死士来到完颜和卓身后,这些人都是完颜和卓的绝对死忠。为首三人,一个身长九尺,高大壮硕,名叫野山,力大无穷,又一个身形矫健,目光阴森,唤作天奴,还有一个女子,名曰霁兰,身背一张长弓,这三个人可以说是诡游死士中最强的战士,个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技。 “哥,保重!”说完,完颜和卓率领着这二十余人,趁着夜色,飞掠而去。 完颜锋沉思片刻,心道:“妹妹,你也要保重啊!” 其实完颜锋和完颜和卓兄妹的先祖乃是完颜劾者的家臣,完颜劾者视为家人一般信任。虽然身为完颜乌古乃长子的劾者没能如愿临位,但这么多年他的后代子孙家臣大多备受器重,身处要职,完颜劾者的孙子粘罕更是手握重兵,党羽遍布朝野。 然而,随着完颜亶登基,他的政治主张与粘罕大相径庭,粘罕也逐渐失去了熙宗的宠信,同时在多方面的打压下,粘罕也无力再叫嚣跋扈。完颜锋和完颜和卓虽然和粘罕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熙宗却对他们兄妹信任有加,甚至把诡游死士交于他们兄妹统领,而他们自然也没有辜负国熙宗的信任。 虽然诡游死士没有完颜寿统领的禁军那样时刻保护在熙宗身边,但他们执行的任务却都是熙宗直接下达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更能代表熙宗的行事想法。 这一次,熙宗将他们派到了朱仙镇,足见熙宗对于此役非常重视,可最终金兵还是因为陆文龙的背叛而惨败。完颜锋也是在第一时间,将此间的战况上报熙宗,熙宗授意他们兄妹见机行事。 这就给了他们兄妹足够的自行余地,而完颜和卓却在内心对陆文龙动了杀机,既然熙宗没有明确他们兄妹指令,她决定留下来伺机刺杀。 三更,金军在完颜锋的引领下,悄然启程,逃往汴京。 话分两头,就在完颜兀术在金牛岭上避难之时,宋军在山下已安营下寨,埋锅造饭,抚慰伤员。岳飞命人清理战场,统计并掩埋阵亡将士。然后走进中军帐,重重的靠在椅子上,此时的岳飞也很是疲劳,大战获胜似乎抽走他最后的力气。 这时,王横进来禀报:“元帅,各路人马皆已清点安顿,唯独不见文龙所部人马。” “什么?”岳飞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说道:“文龙破了阵心,理应无恙啊!” 王横道:“末将已问了清楚,先前追击金兀术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 岳飞一皱眉,莫非文龙有所闪失? 王横看出了岳飞的担忧,连忙说道:“元帅放心,文龙应是无碍,只是没有我随大军追击!” “哦……”岳飞稍稍放心了些,想了想又随即下令:“王横,你速派人手去寻文龙。” 王横领命出去了。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刻的陆文龙立马于土山之上,眼望着脚下无数的尸骸和远处飘渺的硝烟。 在攻下土山,破了阵眼之后,他没有率部参与追击,而是清点人马,治疗伤员。 这一战,陆文龙的人马也损失颇大,他的飞龙卫伤亡过半,寇嗣宝的那五百背嵬骑兵也有三百余骑战死疆场。 这是战争的铁律,实力相当的双方,死战到最后,即便是获胜的一方,也势必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天鼎!”陆文龙的目光依然望着远方。 听到陆文龙叫自己,乌天鼎打马上前,“主公何事?” 陆文龙缓缓道:“让兄弟们睡得安稳些,那里是个好地方。”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凤凰山。 乌天鼎明白陆文龙的意思,他立即命人去寻找战场上遗留的战车。 寇嗣宝也听到了刚才陆文龙的话,有些半知半解,便过来问乌天鼎:“乌大哥,将军的意思是否要安葬了阵亡的兄弟们?” 乌天鼎点了点头。 寇嗣宝又问:“既如此,为何要去凤凰山?” 寇嗣宝会这么问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一般情况下,战死的士兵都是就地掩埋的。 乌天鼎道:“兄弟,你刚刚跟随主公,这么问倒也无妨,待日子久了,你便知道,主公从来没有让一个追随他的兄弟弃尸荒野,而且他都会给阵亡的兄弟一个他认为最好的地方安葬。” 听了这番话,寇嗣宝的心不由得一动。 生前奋力拼杀,死后不过马革裹尸,甚至随域而葬的情景太多了,即便是岳家军也是将阵亡的将领好生安葬,而那些战死的兵士都是就地掩埋的。 乌天鼎见寇嗣宝有些出神,便说道,“兄弟,莫在此发呆,速寻找兄弟们的尸体,扶于车上,一并葬于凤凰山。” “知道了,乌大哥。”寇嗣宝立即吩咐人去了。 一切就绪,陆文龙命人将阵亡的飞龙亲卫和背嵬骑兵的尸体抬上马车,往凤凰山而去。 一路慢行,到了凤凰山半山坡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零零细雨,时而有闷雷传来,似乎苍天也在为这场惨烈血战逝去的生灵而哭泣。 第257章 朱仙丰碑 陆文龙率领幸存下来的兵士们一路来到凤凰山。 他一面命人深挖墓穴,一面和乌天鼎、寇嗣宝将阵亡兵士的脸擦拭干净,有的尸体已残破不全,陆文龙命人尽可能的将那些残肢断臂或是头颅缝合于主人的尸身之上,他不能保住兄弟们的性命,却绝不能的让他们死无全尸。 墓穴挖毕,陆文龙和活着的人将兄弟们一具具的尸体慢慢的抬下,整齐的摆放,然后填土掩埋。 他们用双手一把土一把土的将墓穴填满,直到堆起一座巨大的坟包。 陆文龙又命人将一块石碑立于坟前,在上面刻上所有阵亡兵士的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这一切做完,已是黄昏时分。 陆文龙来到墓碑之前,双膝跪倒,身后的乌天鼎和飞龙卫也跟着跪倒在地,寇嗣宝也领着背嵬精骑也全部跪下,目睹并参与了整个过程的寇嗣宝此刻对陆文龙几近崇敬之意。 “我的手足兄弟……”陆文龙面对墓碑,潸然说道:“我陆文龙能与诸位兄弟冲锋陷阵,并肩作战,实乃人生幸事。然今日决战金龙阵,诸位兄弟却离我而去……”说到这里,陆文龙语塞了,他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此时的文龙心中很难受,他的飞龙卫自他从征就一直追随左右,经历无数次大小战役,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们都是陆文龙的死忠,而陆文龙对他们也是绝对的信任。 自来到朱仙镇,飞龙卫经历了两次惨烈的战役,这两仗都是陆文龙归宋之后的事,一次是为了营救只身独闯连营的陆文龙,一次便是这大破金龙阵。两次都是面对十倍百倍于己的敌军,可是他们没有退缩,一心只想追随主公身边,如今的飞龙卫只剩下五六十人了。 陆文龙已将先前一次阵亡的飞龙卫也安葬于此。 至于背嵬精骑,他们直到岳飞点将之时才成为陆文龙的部下,此战他们的勇敢和无畏也给陆文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将长眠于此了。 “诸位兄弟,文龙无法把你们平安带回故里,惭愧至极,只能委屈众兄弟在这凤凰山安息。诸位从我征战,如今虽全了忠义之名,却再不能一同驰骋,并力杀敌,实令我肝肠崩裂,今生缘尽,若不弃,待来生文龙愿再与众兄弟纵横天下!!诸位英灵不散,请受文龙一拜!”言罢,陆文龙重重的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乌天鼎和寇嗣宝及所有兵士也都规规矩矩的跟着磕了三个头。 陆文龙站起身,环视整个凤凰山,不禁感慨万千。 这里不仅刚刚安葬了众多飞龙卫和背嵬精骑,还有先前阵亡的杨再兴、汤怀、呼天保、呼天庆、徐庆、金彪、岳真、董先、陶进、贾俊、王信、王义等十数名宋军将领,他的结义兄弟曹宁也埋在了凤凰山上。他们的墓碑静静的伫立在山坡上,即便身已死去,依然守护着国家的疆土。 凤凰山,这座屹立的山峰,更像是一座英烈的丰碑,他们为了抵御外敌入侵,英勇杀敌,奋不顾身,为国家民族献出自己的生命,如今他们安静的躺在那里,他们的名字将被世人铭记! “嗣宝!”陆文龙道。 “哥哥何事?”此时,寇嗣宝对陆文龙的称呼已经从“将军”变成了“哥哥”,他已经下定决心,从今以后,要追随面前的这个英武无双,有情有义的人,永不背叛。 陆文龙也感到了这称谓上的变化,他拍了拍寇嗣宝的肩膀,说道:“你引受伤兵士速回营中疗养,其余人留下,与我同为阵亡的兄弟们守夜。” 寇嗣宝及众兵士受感于陆文龙的恩义,无人离开,于是陆文龙便与乌天鼎、寇嗣宝及这些幸存下来的士兵们跪坐一夜。 天刚微亮的时候,陆文龙站起身,吩咐道:“嗣宝,此时战事应已到尾声,岳元帅定会寻我们,你速去禀告,说我领兵即刻就到。” 寇嗣宝点头道:“哥哥放心,嗣宝这就去禀告元帅,也为哥哥请功。” 陆文龙一听,苦笑道:“请功?呵呵,你此去只需说我陆文龙即刻请罪便是。” 一听此言,乌天鼎和众兵士都围上前来。 “请罪?”寇嗣宝猛然间想到了陆文龙阵前私放金兀术的事,不觉心中一紧。 陆文龙眼望着远方,表情平静,“今次在战场之上,我私放金兀术,如此大罪,必是一死,望诸位兄弟勿以我为念。” “主公……” “哥哥……” 乌天鼎和姚嗣宝跪倒在地。 “将军!” “将军!” 众兵士也都跪下了。 陆文龙接着说道:“私放兀术,也算是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只是我罪有应得,汝等不必伤感,我虽犯弥天大罪,却不后悔,只是有愧于元帅的重托,更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我死后不可将我身安于潞安州父母的墓旁,以免污了父母之英名,就将我葬于这凤凰山上,一则为我陆文龙所犯之过赎罪,二则也好永远陪在芳儿身边。”说完了这番话,陆文龙似乎轻松了很多,他默默地看向安葬琼芳的地方。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落泪。 交代完了,陆文龙一行人马下了山,赶去与岳飞汇合。 寇嗣宝没有先行离开,而是执意留下,陆文龙也就没有强求。路上,寇嗣宝曾经想和乌天鼎商量,让陆文龙逃走,被乌天鼎制止。比起寇嗣宝来,乌天鼎对陆文龙的了解则更深,他知道以陆文龙的为人就是领罪受戮,也绝不会负罪逃走。只是此刻乌天鼎已暗下决心,若岳元帅真的降罪,他愿与主公同死。 黎明微亮,心似黄昏。 战争,不论胜负,都会使无数的生命悄然逝去,待尘埃落定,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人? 在这里,有为了保卫国土,奋不顾身,英勇牺牲的宋军将士,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了一座昂首屹立的不朽丰碑,却也有为了开疆扩土,殒命他乡的女真勇者,他们的亡灵再也无法回到那魂牵梦绕的美丽故乡。 第258章 只能智取 不可力敌 陆文龙安葬了阵亡的将士,下山回营领罪。 朱仙镇一战可谓是陆文龙从军以来的最大一战,也是最惨烈一战,对于乌天鼎和飞龙卫,寇嗣宝和背嵬精骑来说也是一样。他们中的很多同袍战友倒下了,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在回来的路上。一路上,少有人说话。 而就在远处的一个断崖边上,伏着一支人马,有二十几人,都轻纱裹身,全副武装,正是完颜和卓和她带来的诡游死士。 此时,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文龙的身上,如同猎人盯着猎物一般。 “主子,那领头的就是陆文龙。”霁兰道。 完颜和卓没有作声,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陆文龙。 这时,天奴气喘吁吁地来报。 “怎么样?”完颜和卓依旧看着陆文龙,问道。 天奴道:“禀主子,这方圆百姓多为躲避战乱,举家逃难去了……” 完颜和卓微微皱了皱眉。 天奴急忙接着说道:“属下探得距此八十里,有一处村子,只有十余户人家,他们多是以渔猎砍柴为生,与世隔绝。” 这天奴脚程了得,一夜之间,往返百余里。 完颜和卓道:“此处虽远,却可暂时栖身,待时机成熟,再挑选近处也罢。” 天奴点头道:“主子说的是,那几户人家……” 完颜和卓冷道:“天奴,你不是第一天追随我了。” 天奴立时明白了完颜和卓的意思,忙道:“属下这就带人前去。” 与此同时,陆文龙领兵已行至断崖之下,他们缓马慢行,尽显疲态。 完颜和卓对身边的野山和霁兰道:“告诉咱们昔日的陆殿下,诡游死士来看望他了!” 二人会意,只见那野山站起身,喝道:“呔!陆文龙!!”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 乍一听到这声吼叫,陆文龙也是一惊,随众兵士一同寻找声音的来源。可能是太过劳累,又或者还在想着战死的兄弟,陆文龙的确没有留意到远处的山坡上还伏着一支人马。 距离太远,看不清样貌,陆文龙不知是敌是友,于是勒住缰绳,目视着完颜和卓他们。 寇嗣宝打马来到近前,说道:“哥哥,我大军并没有在此地设伏,这支人马……” 乌天鼎看向断崖:“他们倒是狂妄得紧!” 陆文龙冷冷一笑:“无妨,倒是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再说完颜和卓见陆文龙看到了自己,也不在意,而是对身边的霁兰使了个眼色。 霁兰不敢怠慢,走兽壶玄天袋弯弓搭箭,对准了陆文龙“啪……嗖!”就是一箭。 霁兰使用的是特制的长弓,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对箭手的要求也更高。霁兰是诡游死士中最优秀的弓箭手,深得完颜和卓的信任。 这两伙人距离甚远,不过完颜和卓他们立于断崖之下,借着微微风势,这一箭正落在陆文龙的马前,刺入了地面,那麒麟驹一声长嘶。 “主公!” “大哥!” 乌天鼎和寇嗣宝急忙手持兵器,护在陆文龙身边,怒视着这伙敌人。 陆文龙面不改色,看了看地上插着的箭,那支箭的箭羽较之普通箭羽更多更长,箭枝也不同于普通箭枝,一看便是特殊打造,难怪射程这么远。金军中没有这样的弓箭,断崖上的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此刻的完颜和卓脸上露出一丝戏谑之情,她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便是因为他们身处断崖,居高临下,纵是陆文龙勇不可当,也奈何不了他们。 陆文龙看向断崖,轻蔑一笑,猛然间弯弓搭箭,冷喝道:“还给你!”声落箭至。 “嗖……歘!” 完颜和卓正在得意之时,不想陆文龙射来一箭,她还来不及反应,那支箭已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她遮面的轻纱瞬间落下,一副完美无瑕的绝色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她的面颊被箭风扫过,划出了一道口子,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以完颜和卓的容貌无论在哪里,都堪称绝代佳人,放眼天下,少有人可与之媲美。可谁又能想到醉人的美貌之下却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冷血恶魔。 陆文龙的这一箭给完颜和卓带来了不小的震惊,这么远的距离,陆文龙又是在下风口的山下,足见他的武艺箭术是多么的恐怖。 “主子……”野山和霁兰关切的护在完颜和卓的身前。 见完颜和卓呆若木鸡,他们以为她受了伤,不免有些担心。他们也被陆文龙这一箭惊到了,多年来,他们执行了无数的命令,了解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武艺高强者,但像陆文龙这么强悍的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完颜和卓虽然面无表情,可背后已是冒出了冷汗,她很清楚,如果方才陆文龙想射杀她的话,那此刻她已是一具尸体了。 “呵呵呵!”旋即,她笑了:“陆文龙!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如此杀了你才更有意思。”她看了看身边的人,又道: “陆文龙勇猛,今又新胜,士气高振,我等不可力敌,应另辟蹊径,伺机而动!” “谨遵号令!”诡游死士齐声道。 倏地,完颜和卓转过头,看向陆文龙的眼神中射出一道精芒,“陆文龙,这朱仙镇将是你的葬身之地。”她摸了摸面颊上的血痕,随即舔尝着掉手指上的血腥味道。 “撤!”言罢,完颜和卓纵马而去。野山、霁兰等诡游死士紧随其后,不多时,便出离了视线。 见断崖上的人马离开,寇嗣宝松了口气,问乌天鼎:“乌大哥,这是些什么人?” 乌天鼎摇了摇头,这伙人打扮怪异,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个人同时看向陆文龙。 “这伙人来者不善,叫弟兄们小心提防。”陆文龙却仿佛没有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的陆文龙,已经无心再做厮杀,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过往。 金龙阵已破,朱仙镇战役大获全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于此番会战的意义。只是,他的内心毫无喜悦之情,他知道,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259章 心愿难遂 陆文龙回敬了完颜和卓的挑衅,完颜和卓也清楚与陆文龙正面交锋毫无胜算,便决定暂避锋芒,率领诡游死士迅速离去。 陆文龙并没有追赶,此刻他思绪万千,过往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之中。 每个人都有愿望,陆文龙也不例外。 还是小时候,陆文龙希望父亲兀术能够天天陪在他身边,结果他失望了。尽管兀术也非常疼爱儿子,可是国家的重任在肩,他只能常年领兵在外征战。兀术没有选择的权利,而当他为国征战,戎马倥偬,便注定了无法如平常人那样享受天伦之乐。 渐渐地,陆文龙长大了,他懂得了忠君报国,他理解了家国情怀,他也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他渴望着有朝一日,也像父亲兀术那样为国拼杀,纵横沙场。 陆文龙回忆起兀术在他成长路上对他的影响,再想到如今父子二人的决裂,嗟吁伤感。 不觉中,他又想起了金弹子,那是他最为亲近的兄长,他们有着近乎相同的成长轨迹,他们同是普风门下的弟子,同是皇族宗亲,同样一身本领,又都怀着一腔报国心。 然而,就在陆文龙想和金弹子一同冲杀于两军阵前之时,金弹子却死于岳云的锤下。虽然此时陆文龙已然释然了许多,可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他的二王兄。庆幸的是,他永远不必在战场上直面金弹子的双锤。 如果说命运相同,曹宁和陆文龙则是很相似的。他们也是金兰之好,他们同样抛却荣华富贵,毅然决然的认祖归宗,陆文龙也以有曹宁这般兄弟为荣,他们约好了重做宋人光复社稷,然而曹宁的自刎却使得这个约定戛然而止。当看到曹宁的墓碑时,陆文龙满心愧疚,因为在土山之上,他不但放走了兀术,还任凭他带走了哈迷蚩。陆文龙暗自发誓,如果下次再遇见,定要将哈迷蚩的人头斩下,来祭奠葬在凤凰山上的兄长。 凤凰山,陆文龙最爱的人也安葬在那里。 爱,对于每个少男少女都是美好的。陆文龙和琼芳的爱情虽然几经波折,却是最为纯美的爱。陆文龙的心愿就是能够将琼芳娶进门,让她成为他的“陆琼芳”。至于琼芳,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他的龙哥哥,然而此刻这份爱却成了陆文龙心中永远的痛。 她对他的爱至死不渝,而他却看着最爱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武功盖世,可终究还是无法保护她,陆文龙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前的伤口。 在朱仙镇,他失去了心中挚爱,永远的失去了。同时失去的还有兀术这个父亲,他曾幻想着同琼芳一起围在父亲兀术身边的快乐样子,而现在这样的景象永远不会发生了。 这也许是他选择归宋的代价,只是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认祖归宗,叛金投宋,陆文龙自投身于岳飞帐下,便一心建功赎罪,他的生父陆登为国尽忠,为后人所敬仰歌颂。陆文龙迷途知返,屡立战功,也是不辱家门,为陆氏血脉正名。 宋金两军决战时刻,陆文龙也终究不负众望,捣毁阵心,助宋军大破金龙绞尾阵,从而取得朱仙镇会战的胜利,若论功劳,陆文龙定是首功一件。 当看到岳飞后背的刺字,陆文龙便决心尽忠报国,复我河山。可如今,这个愿望再难以实现了。 战场之上,私放完颜兀术,这一条罪便足以抵消他所有的功劳,岳飞治军严明,他又怎么容忍陆文龙放走他最大的敌人? 一时间,陆文龙又想起在土山之上面对兀术的情景,不禁心中慨叹。当兀术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真的下不了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假如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恐怕结果还是一样。 毕竟,父爱重于山! 回来的路上,陆文龙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远在夏京的李香童,想到了回潞安州的乳母张氏和芯草,想到了普风、完颜寿、木先生……也许,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了。 不远处便是宋军大营,陆文龙决定回营面对军法。 乌天鼎上前拦住了他:“主公,此时回营……”乌天鼎话说了一半,但他的意思很明白。 寇嗣宝也开口了:“哥哥还是先别回营了!” 寇嗣宝自幼便随父亲效力岳家军,深知岳飞治军严明。在他看来,一旦元帅知道是陆文龙放走兀术,定会降罪。 “哥哥有伤在身,不如先回主营养伤,或是……”寇嗣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说道:“哥哥干脆一走了之。” 陆文龙看了看乌天鼎和寇嗣宝,淡淡一笑:“你二人的心意,我自然知晓,只是我已拿定主意,回营负罪。” “主公……” “哥哥……” 见二人还要再劝,陆文龙说道:“你们当真是为我好,便不必再多言,大丈夫犯了过错,自当领罪受罚,怎可逃避?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元帅如何惩戒,我绝无半点怨言。”说完,陆文龙打马进了营门。 乌天鼎和寇嗣宝知道劝他不住,也跟着进了营,二人心里已有了打算,若是元帅降罪,他们甘愿与陆文龙一同领罪。 还没进营,便看到了在营门口等候的岳云,在岳云的身后还有严成方、关玲、狄雷和樊成。这几个人年纪相仿,十分投缘,便走到了一起。 原来王横奉命寻找陆文龙及其所部兵马,得知陆文龙领兵归来,回营报信。 岳云也很担心陆文龙的安危,听说陆文龙安然无恙,心算是放下了,为了早点见到好兄弟,他特意在营门处等候多时,严成方也是一样的心情。 陆文龙早已将岳云和严成方当做自家兄弟,只见他滚鞍下马,来到近前。 “文龙!” “文龙!” 岳云和严成方一齐上前,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血战得以幸存,如同再生一般。能够活着再见到好兄弟,他们怎么能不欣慰欢喜! 此时陆文龙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希望继续和兄弟们并肩作战,为国尽忠,可是如今看起来,自己的心愿也许再难实现了。 第260章 弥天大罪(上) 岳云和严成方在营门前迎候陆文龙,见他平安归来,喜不自胜。 战场之上的战友兄弟情乃是生死之交,一种可以将后背交于兄弟的托付和信任。 至于关玲三人,虽然与陆文龙没有什么交情,可从岳云口中对陆文龙已是有所了解,他们对陆文龙的忠肝义胆也十分钦佩,而他们也并没有将土山上发生的事承告岳元帅。 “文龙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让我们兄弟好等。”严成方故作埋怨,心里却很是高兴。 陆文龙看到岳云和严成方,心下感动:“二位哥哥久等了!” 这边乌天鼎和寇嗣宝也纷纷见礼。 劫后余生,能够在如此惨烈的血战之后,活着相见,确是令人高兴的事。 岳云见陆文龙神色略显疲劳,关心的问道:“听说文龙和兄弟们冲阵之时,遇到阻拦,可有闪失?” “好在有惊无险,让大哥担心了。”陆文龙想到攻土山时铁滑车的惊险,依然心有余悸。 那只苍鹰是什么来头? “此役兄弟可是立下了大功啊!”岳云道。 陆文龙苦笑一声,“岳大哥,其实……”他想把土山的经过告诉岳云和严成方,可话说到一半,却注意到了关玲、狄雷、樊成三人。 岳云见状,忙道:“只怨大哥光顾着高兴,忘了为你们引荐……”说话间,将关玲、狄雷、樊成三人一一引荐给陆文龙认识。 三人一一抱拳,陆文龙边还礼边道:“诸位将军有礼了,在下陆文龙。” 此时严成方笑道:“要说狄将军,你们倒也算是老熟人了,哈哈哈!” 一句话令陆文龙和狄雷想起当日两军阵前的那场交锋,不禁一笑。 狄雷道:“陆兄弟当真是好手段,当日只杀得狄某连锤都抬不起来了。” 狄雷是个爽快人,他对陆文龙的武艺很是佩服,也根本没有记恨陆文龙的意思。狄雷这么一说,众人哈哈大笑。 陆文龙也笑道:“文龙当日不辨是非,还望狄将军海涵。” “诶!”狄雷道:“兄弟能够抛却荣华富贵,一心为国尽忠,实乃当世英雄,今后我等同在岳元帅帐下听令,便是自家兄弟了。” 此时关玲也道:“就是就是,今日我等既已是同袍兄弟,日后便要肝胆相照,同舟共济。” 樊成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陆文龙有些动容,他向狄雷、关玲和樊成抱了抱拳,虽然此前他们有些冲突,但可以看得出三个人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豪杰,陆文龙真心想结交,若是能和这些好兄弟们一同为国建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可是他也知道,也许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见陆文龙若有所思,岳云担心陆文龙的伤势,问道:“文龙,你的伤怎么样了?” 陆文龙的剑伤尚未痊愈,又经历如此恶战,岳云生怕他有什么闪失。而事实上,陆文龙胸前的伤口早在枪挑铁滑车的时候,就已经崩裂了,不过此时的疼痛感似乎麻木了。 倏地,寇嗣宝似乎看到了曙光一般,急忙接道:“我哥哥伤口崩裂,小弟以为不如先行不去养伤吧!”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让陆文龙去领罪。 “什么?”岳云一听急了:“文龙,你没事吧?” 严成方等人也是一脸焦急。 陆文龙道:“只是小伤而已,不妨事。” 见陆文龙这样,岳云等人多少放心了些。 寇嗣宝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文龙的眼神制止。 此刻岳飞传令升帐,岳云道:“我等还是先去见元帅,待陆文龙请了功,便回去好生调养。” 陆文龙没有作声,几个人并肩进了中军帐。 寇嗣宝心中叹息,却也没有办法,也跟着进了帐。 得胜鼓鼓声阵阵,大帐内笑语声声。 随着陆文龙回营,各路人马都已归队,昨日已休息了一夜,今日升帐。只见岳飞端坐正中间,韩世忠、张信、刘琦也相继落座,众将立于左右。 此刻四位元帅及众将依然难掩激动和喜悦之情,此次朱仙镇大捷意义非凡,而作为胜利者的他们,足以彪炳史册。 “诸位!” 大帐内渐渐静了下来,众将都看向岳飞,岳飞接着说道:“鏖战朱仙镇多日,今终击溃番夷,保我社稷,全仰仗诸位同心同德,共抗强敌,才能有今日之胜,请受岳飞一拜。”说着岳飞恭敬地给在场的众将深施一礼。 众将还礼,齐声道:“元帅神武。” 岳飞又道:“目下我大军自当奋发图志,再接再厉,待禀明圣上,便可挥师北上,复我河山,驱逐哒虏,直捣黄龙,迎回二圣,也不枉我等尽忠报国之心。” 众将齐道:“驱逐哒虏,复我河山,直捣黄龙,迎回二圣!” 岳飞道:“今日大获全胜,金兵短期之内再无进犯之力,美中不足,跑了金兀术。不过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早晚本帅要擒他。” 说话间,岳飞的神情之中有些许不甘,今晨来报得知兀术率领残兵已寻路下山,逃往汴京。 没能擒得敌首,岳飞和韩世忠的心里自然有些遗憾,可是能取得如此大胜,他们已然很是满意了。 当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陆文龙的心情很复杂,他已经决定认罪。 岳飞正色道:“大战得胜,全仰仗诸位不畏生死,奋勇杀敌,如今本帅要论功行赏!” 话音未落,陆文龙上步出列,说道:“元帅,末将有话要说!” 岳飞见是陆文龙,会心一笑:“贤侄,你率部直捣金龙阵阵心,使敌自乱,这头功非贤侄你莫属。” 岳飞说的是心里话,当时宋军被困于金龙阵中,随时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正是陆文龙破了阵心,金龙阵无人指挥,立时大乱,才给了宋军反败为胜的机会。 此刻,岳飞和韩世忠眼神上做了一个交流,韩世忠手捋须髯,满意的点了点头。 “末将身犯弥天大罪,虽死不能赎之万一,只求元帅降罪。”陆文龙道。 听陆文龙的这一番话,整个中军大帐的众将都糊涂了。 岳飞和韩世忠也不知道陆文龙为何这么说,在场的只有寇嗣宝知道真相。 第261章 弥天大罪(下) 岳飞升帐,正欲为陆文龙记头功,谁料陆文龙却主动向岳飞请罪。私放金兀术!这一条当真是弥天大罪。 当日攻上土山的关铃、狄雷、樊成,而此时三人成对视了一下,心中对这个敢作敢为的陆文龙凭地里生出几分敬意。 三人从岳云那里得知了陆文龙的身世和为人,以及陆文龙归顺之后的种种表现,三人对陆文龙的印象大为改观,更是对他迷途知返,放弃荣华富贵,认祖归宗的义举深深的佩服,关铃三人已经决定不告发陆文龙。 此时帐内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文龙的身上。 岳飞看了看陆文龙,问道:“贤侄所犯何罪?” 陆文龙单膝跪倒:“末将战场之上,私放金兀术,如此大罪,虽死难孰。” 一句话众将哗然。 “什么?”岳飞和韩世忠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道来。”此时的韩世忠面色很是难看,问询的口气更像是一个长辈。 岳飞此时也十分惊讶,不过他没有韩世忠那么激动,而是默默地看着陆文龙,听他怎么说。 于是陆文龙将整个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待陆文龙刚刚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韩世忠一拍帅案,“文龙啊文龙,你,你好糊涂啊!” 陆文龙低下头:“末将罪该万死,请元帅治罪。” 岳飞坐回帅椅上,眉头紧锁:“寇嗣宝!!” “末将在!”寇嗣宝知道岳元帅会问他,他也想好了怎么回答。 岳飞问道:“方才陆文龙所言是否属实?” 此时岳飞的口气明显严厉了许多,岳家军一向治军严明,此时众将都为陆文龙捏了一把汗。 寇嗣宝道:“禀元帅,当时末将正在与敌激战,隐约间看到陆将军也与番将奋力厮杀,至于其他,却不曾知晓。” 岳飞道:“你若隐瞒实情,当与陆文龙同罪。” 寇嗣宝道:“末将不敢。” 岳飞又叫出关铃、狄雷、樊成三人。问道:“你三人当日也曾攻山土山,可曾看见陆文龙战场之上私放金兀术?” 三人相互看了看,低头不语。 岳飞又问了一遍,口气也重了些。 关铃上前说道:“启禀岳元帅,我三人一直在与番兵激战,不曾看见。” 岳飞看这几个人的表情,已是心中有数,他又问道:“陆文龙,本帅再问你一次,你仔细回答,到底你有没有私放金兀术?” 岳飞也不愿看到发生这样的事,可是陆文龙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此时的岳飞甚至可以断定,陆文龙当日冲上土山,本可以擒下金兀术,可是他放走了他。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陆文龙的身上。 陆文龙看了看岳飞,说道:“确是末将放走了兀术,无颜面对元帅及诸位将军,更愧对阵亡的将士,只求一死赎罪。” 话音刚落,帐内一阵哗然。 “哼!”岳飞面沉似水,一拍帅案,怒道:“好个陆文龙,你竟然犯下如此弥天大罪,本帅岂能容你?来人!!” 众将皆知道岳飞一向是治军严明,从不徇私,见他要严惩陆文龙,一下子都懵住了。 岳云连忙出列说道:“父帅,文龙虽犯下大错,但念他率部突破金龙阵阵心,为我军大获全胜,立下头功,请父帅从轻发落。” 严成方也道:“文龙归顺以来,屡建奇功,更是多次救我大军于危难,请元帅从轻发落。” “请元帅开恩!”关铃等人也上前求情。 岳家军的青年将领尽数站出来,为陆文龙求情。 岳飞脸色难看,没有作声。 见元帅不为所动,一直没有说话的牛皋再也按耐不住了,他上前说道:“元帅,当日破阵,俺看到文龙击退金兀术,本想生擒他,却被金兀术的护卫截住,这才让他跑了。” “是啊是啊!定是番将死命护主,才被金兀术跑了的。”吉青也附和道。 施恩也开口了:“两军混战,金兀术趁乱逃遁,确实难以擒获。” “文龙破了阵心,已是大功一件了,金兀术趁乱逃走,也不能全怪他。” “今日跑了他,来日再擒他便是。” “番兵已是溃不成军,他金兀术跑了又能怎的?怕是也难掀起什么风浪了。” …… 没想到牛皋的一句瞎话,竟然引来了这么多附和之声,他们大多是军中的骨干将领,追随岳飞多年,而他们此时都在为陆文龙求情。 陆文龙的表现终于打动了他们,如今他们已然真心接纳了陆文龙。 “放肆!”岳飞看向牛皋怒道:“你身为后军,如何看到陆文龙击退金兀术?简直一派胡言,若再乱讲,治你谎报军情之罪!” 牛皋见谎话被揭穿,索性直言道:“元帅,文龙意气用事,确实有错,请元帅念他年少无知,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岳飞冷脸以对,没理他。 牛皋又小声嘀咕道:“文龙可是大哥的救命恩人啊!” 岳飞闻言脸一沉,怒道:“个人得失岂可与国家成败相提并论?” 牛皋还要说话,此时陆文龙转过身,向着众将一抱拳:“诸位将军的情谊,文龙心领了。然文龙身犯如此大罪,自知虽死却不能尽赎……”说到这,陆文龙也有些动容,他顿了顿,又道:“文龙垂髫之年身陷敌国,十余载不知身世,以至于助纣为虐,错杀同胞,幸得王先生指点迷津,才得以弃暗投明,归顺祖国,又得元帅教诲,受益匪浅。文龙虽然初到,蒙诸位将军不嫌鄙贱,提点照应,文龙甚是感激,更有机会与诸位并肩作战,为国效力,文龙心愿已足,望诸位日后继续奋勇杀敌,复我大宋河山。” 言罢,陆文龙又回身面对岳飞单膝跪地:“请元帅降罪!!” “求元帅开恩!” 在场众将也悉数跪倒在地,为陆文龙求情。 牛皋道:“大哥就饶了文龙这一回吧!” 吉青、施全等人也道:“此役文龙立下头功,请大哥开恩!” 岳云、严成方、关铃等年轻将领更是磕头求情。 寇嗣宝则是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为陆文龙求情。 此时,王佐道:“元帅,文龙乃是真英雄,若就此领罪,实为我军之损失,望元帅收回成命!” 见众人皆是真情,岳飞有些犹豫了。 第262章 降为步卒 帐中众将都为陆文龙求情,岳飞也不想真治陆文龙的死罪,可是他私放金兀术,这罪过也确是大了些,岳飞向来治军严明,一时间有些犹豫。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军师诸葛英走上前来,说道:“元帅,如今我大军新胜,此时斩杀大将于我军士气不利。” 原本有些混乱的帅帐之内,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诸葛英。诸葛英身为岳家军的参军军师,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诸葛英看了看陆文龙,接着说道:“文龙自归顺以来,献良策,让我军使钩镰枪取了铁甲连环马,杀得番邦的无敌铁骑片甲不留;射箭书,使我大军巧避铁浮陀的轰炸,数十万将士躲过了灭顶之灾;如今文龙又身先士卒,勇闯阵眼,挑滑车,断塔台,才使我大军得以大破金龙绞尾阵,杀得金兵溃不成军。如今我军取得了朱仙镇大捷,既击退了外敌,也保全了大宋的江山,此间文龙可以说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啊!虽有过错,也是人之常情,却不掩其报国之忠心,如何决断,还望元帅三思啊!” 诸葛英的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原本乱哄哄的大帐之内登时鸦雀无声,众将纷纷点头,看向诸葛英,转而又看向岳飞。 “军师说的对!”牛皋第一个绷不住开了腔。 他这一说不要紧,刚刚静下来的中军帐又乱了套。 “军师所言极是啊!” “文龙不能杀啊!” “请元帅开恩!”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岂能不乱?众将的心情可以理解,就是为陆文龙求情,不想让陆文龙负罪领死。 此时的陆文龙心中很是感激,他清晰的感觉到众将为自己求情是发自内心,他终于等到了大家的谅解和接受,他知道那些先前对他心存芥蒂的将领也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隔膜接纳了他。此时此刻,陆文龙终于感觉到自己真真正正的融入到岳家军中了。 大家不想陆文龙被处斩,其实岳飞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只是陆文龙虽立了大功,却也犯了大罪,身为主帅从严治军责无旁贷,但岳飞怎能舍得真杀陆文龙呢? 先前牛皋、岳云等人救陆文龙心切,求情没有说到点上,好在诸葛英言辞凿凿,句句在理,也给了岳飞饶恕陆文龙的充分理由。 岳飞点了点头,他回身问向刘琦和张信:“二位元帅看……” 刘琦和张信自然领会,刘琦说道:“诸葛军师所言甚是,就请岳元帅网开一面吧!” 张信也道:“陆文龙乃大将之才,如此杀之实在可惜,若一直留在军中效力,实属我军之福啊!” 二人也起身为陆文龙求情。 岳飞微微一笑,扶起刘琦和张信,又来到韩世忠面前,问道:“兄长以为如何?” 岳飞本就不想杀陆文龙,便有意问韩世忠的意思,岳飞岂能不知道韩世忠的心思,他是最舍不得陆文龙的,陆文龙虽是岳飞帐下的将领,更是韩世忠的未来女婿啊! 韩世忠看向岳飞,岳飞则点了点头。 韩世忠会意,站起身来,走到陆文龙的跟前,一字一句的问道:“陆文龙,你为何放走金兀术?” 陆文龙低着头,没有做声。 “说!”韩世忠怒道。 陆文龙流露出不忍和无奈,低声说道:“养育之恩,实难下手。” 听罢众将无不肃然,岳、韩、刘、张四位元帅也为之动容。 是啊,要面对一个养育自己十几年的仇人,已经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了,若再让他们兵戎相见,岂不是更加残忍? “唉!”韩世忠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可知罪?” “罪该万死!”陆文龙道。 “你可后悔?”韩世忠又问。 陆文龙顿了一下,说道:“不悔!” 陆文龙本想自己这么回答,韩世忠必然动怒,但他还是要这么说,因为,他的确没有后悔放走兀术。倘若他擒了兀术,则兀术必死无疑,这是他不想看见的,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 “哈哈哈!”出乎意料的是韩世忠此时一阵大笑,尽管笑得有些无奈,却是发自内心。 笑罢,韩世忠说道:“知恩图报,豪气冲天,果是真丈夫。不过……”韩世忠话锋一转,训道:“你因个人恩怨而误了国家大事,断不可取,我来问你,若日后在战场之上,再遇到金兀术,你又当如何?” 韩世忠虽然不甘心兀术就这么跑了,可是他怎么舍得杀陆文龙呢?只不过他再不能允许陆文龙犯同样的罪责。 陆文龙抬起头,看了看韩世忠,又看了看岳飞及帐中众将,坚定说道:“今日私放兀术,乃是弥天大罪,却也报了他的养育之恩,我与他已是恩断义绝,如有来日,定擒得兀术献与帐下,以赎今日之罪。” 韩世忠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岳飞道了句“说得好。”看向韩世忠。 岳飞的意思很清楚,他已饶了陆文龙,但还要看韩世忠的意思,毕竟,陆文龙是韩世忠的未来女婿。 韩世忠思索片刻,对岳飞说道:“既如此,就免了他的死罪,留在军中戴罪立功吧!” 岳飞点了点头。 韩世忠又道:“只是此子今犯大错,虽留他性命,却也应予以惩戒,以儆效尤。” 岳飞自然明白韩世忠的意思,的确,陆文龙虽然屡立战功,但毕竟犯了私放金兀术的大罪,岳家军一向严肃军纪,奖惩分明,不杀他已是网开一面了,再者这营中也有朝廷的耳目,若不惩罚陆文龙,只怕也说不过去。 岳飞重新坐回帅位,说道:“陆文龙,你今日犯下弥天大罪,本应严正军法,奈何众将求情,加之你先前屡立奇功,更是救我大军于危难,姑且暂留你性命,戴罪立功,望你好自为之。” 岳飞话音刚落,大帐之内顿时一片欢腾。 “不过……”岳飞把脸一沉,又道:“你触犯军规,本帅定要罚你,否则岂能服众,从今日起,着陆文龙降为步卒,帐前听用。” 陆文龙一躬到地:“谢元帅不杀之恩!” 第263章 黄天荡之战 帐中众将全都为陆文龙求情,岳飞网开一面,免了陆文龙死罪,降为步卒,帐前听令。 其实岳飞的心里也是舍不得杀陆文龙的,但为了严明军纪,陆文龙犯了如此大错,身为主帅必须要做到赏罚分明,将陆文龙官职一降到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众将此时也都替陆文龙高兴,至于将陆文龙贬为步卒,大家虽然有些气不公,可毕竟保全了陆文龙的性命,众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牛皋、岳云、严成方等人还想再劝,被诸葛英制止,看岳飞表情严肃,也不好再多说。 其实将陆文龙贬为步卒,正是岳飞和韩世忠的良苦用心。陆文龙归顺之后,便直接官拜都统制,虽然以文龙立下的功劳来看,封官受赏在情理之中,但陆文龙毕竟没有作为宋将在战场之上与金军正面的激战拼杀过,这在整个军营之内是没有过的先例。 再者无论是韩世忠还是岳飞,都是从低级军官甚至是步卒做起,凭着作战的英勇和果敢,立功封赏,一步一个台阶走到了现在的位置上,这也正是他们在军中的威望如此之高的原因。 陆文龙有大将之才,这一点岳飞和韩世忠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也有意将陆文龙培养成主将,这历练必不可少。 此刻,韩世忠的心里十分复杂,斩了陆文龙,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陆文龙却在战场之上放走了金兀术,这是韩世忠所难以接受的,以至于方才他有些失态。 为什么韩世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当年金兵南下,突破长江天险,并攻克临安门户建康。宋高宗赵构一向畏金国如虎狼,面对外邦的入侵,他想的不是如何抵抗,而是一味地逃跑。 朝中百官则是各执一词,悲哀的是大多数人都惧怕金国,不敢与战,甚至到了谈金色变,更不用说的抵抗了。 当时宋军在面对金军之时屡战屡败,因此那些主战派将领的底气也明显不足。眼看着朝纲土崩瓦解,韩世忠站了出来。他慷慨说道:“大宋江山大半已沦为敌手,如今若再失江淮,还有何处可去?不如与金决死一战!” 韩世忠的话虽然稳住了赵构君臣,可他们还是没有勇气直面金人。此时韩世忠主动请战,愿以死守土,绝不再退半步。 赵构见韩世忠抗金意志坚决,便册封他为浙西制置使,率本部人马抵抗金兵,而自己却带着主张降金的大臣们弃了临安城,逃到了海上。 看着自己的皇帝陛下狼狈逃窜的样子,韩世忠不禁一声叹息。此时他的韩家军满打满算也只有八千余人,而他要面对的是完颜兀术和他率领的十几万金兵。 但是韩世忠不能退却,更不能失败,因为退却和失败都会导致临安的沦陷,整个江淮地区也必将落入敌手,那时候,大宋就真的亡了。 韩家军作战勇敢,战力强悍,虽然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但他们尽量避免与金军正面对决,而是声东击西,分而击之。而由于不熟悉地形,兀术很难抓住机会,一口吃掉韩家军。 就这样,韩世忠率领韩家军与金军展开了拉锯战。 建炎四年,韩世忠经数次激战,终于等来了机会。连日激战,金军未能前进半步,完颜兀术失去了耐性,便决定从水路进攻,而韩世忠则正好利用金军不善水战,在黄天荡大破金兵,将兀术的十万大军困在断港一个多月。 当时,韩世忠奋勇杀敌,而他的夫人梁红玉则立于船上,为丈夫和韩家军的将士们擂鼓助战。韩家军士气大振,杀得金军龟缩港中,不敢应战。 兀术率军屡次突围无果,又送韩世忠财物和宝马,意图贿赂韩世忠,换来出路,但都韩世忠断然拒绝。兀术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死守待援,做困兽之斗。 此时,金兵军中已经断炊,而且又有病疫发生,军无战心,士气低落,只要韩世忠率军强攻,金军必败,兀术也在劫难逃。但是韩世忠没有这么做,面对兀术的示弱,久经大敌的韩世忠也有些飘飘然,他认定兀术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传令围住港口,打算困死金军。 当时一直随夫征战的梁红玉苦劝丈夫不可轻敌,应趁金军无力再战而一举击之,不给金军喘息之机,遗憾的是韩世忠并没有采纳夫人的建议。 战机就是这样,稍纵即逝。兀术正是抓住这个时机,重金买通了当地的汉人百姓,掘通老灌河,从水道逃往建康。 韩世忠得知此事,悔不该大意轻敌,又不听夫人的进言,无奈之下,急忙组织韩家军追击。 兀术率军打算向建康方向靠拢,不想自己被困期间,建康已被岳飞率兵攻取。结果在半路上,金军被岳家军痛击,兀术被迫又向回败退,与前来追击的韩世忠水军正好碰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兀术此时几乎陷入了绝境,他本想已无生路,却发现韩世忠的战船,阵型凌乱,似有漏洞。这也难怪,韩世忠是仓促间下令追击的,因此战斗阵型不可能保持的完整。 若是一般的对手也就罢了,但当对手是身经百战的完颜兀术的时候,任何一点疏忽和纰漏都是不允许的。兀术看得仔细,立即下令用火箭齐射宋军船帆,所有战船则全速冲击宋军船队。 韩世忠看到完颜兀术,顿时红了眼,立即下令务必生擒金兀术。但无奈船只被烧毁,水上的封锁也被敌船冲破,加上原本金兵的数量就远在宋军之上,韩家军再无力阻止兀术突围,只能任凭兀术在自己的眼前逃走。 黄天荡一役,意义非凡,兀术虽逃出包围,金兵却损失巨大,不得不主动放弃江南的大片土地,退回黄河以北。 韩世忠和他的韩家军更是名扬天下,不仅痛击外敌,更是激起了江淮百姓的抗金热情。“韩世忠大战黄天荡,梁红玉擂鼓战金山”一时间更是被传为佳话。但在这大捷的背后,却是韩世忠深深地自责和后悔。 他也暗自发誓:终有一天,他要擒得金兀术,以弥补当年的过失。 第264章 监军大人 陆文龙放走了金兀术,不禁令韩世忠回忆起当年的黄天荡之战。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对面的金兀术已不再是当年在黄天荡的那个狼狈的兀术了,他不但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而且更加强大。因为当年自己的一时大意,给了金兀术死里逃生的机会,韩世忠追悔莫及。 如今想单凭韩家军的力量,或者说单凭某一支宋朝军队击败金兀术,几乎是不可能了。即便面对这样的敌人,韩世忠没有惧怕,更多的是期待,他期待着与金兀术一战,期待着再次击败这个强大的敌人。 会战朱仙镇,聚集了几乎全部的宋军主力,与金决战。战斗伊始,双方互有胜负,实力相当,都无法真正的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当陆文龙来到朱仙镇,形势发生了变化,宋军在面对陆文龙时屡战屡败,此时的韩世忠及岳飞等宋军将领着实感到了敌人的难以战胜。 或许是天意,在两军阵前,韩世忠因为女儿韩秀君被生擒而见到了陆文龙。第一眼看到陆文龙,便有一种莫名的亲近,直到他的想象成为了现实,陆文龙真的是义弟陆登之子,此时的韩世忠喜忧参半。喜的是义弟的后人尚在人间,忧的是他不知身世,认贼作父。 令韩世忠感到欣慰和骄傲的是,陆文龙没有辱没家风,毅然决然的归顺宋营。也正因如此,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向宋军倾斜。 看到陆文龙英武非凡,屡建奇功,韩世忠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如今,韩世忠的愿望算是实现了,朱仙镇一战可谓是大获全胜,想到既击溃强敌又保全疆土,确是一代名将之幸事。而这一战的取胜关键,又是陆文龙破了阵心。陆文龙虽是岳飞帐下将领,但全军上下都知道他与韩家的关系,因此,韩世忠的脸上自然有光。 虽然没能擒得金兀术,却也杀得金兵死伤无数,丢盔弃甲,也算是瑕不掩瑜。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令韩世忠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此役本可擒住金兀术,却有人故意放走了他,而更令他懊恼的是放走金兀术的人是陆文龙。当年金兀术从自己的手边溜走,如今又被自己的未来女婿放走,这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 自归顺以来,韩世忠对陆文龙的喜爱便是无以复加,他也把陆文龙当成了自家的孩子。以陆文龙的本事,他日必是国之栋梁,他要看着陆文龙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他也自然会把自己的小女儿韩秀君嫁给文龙,以兑现当年的承诺。要说韩世忠对这个乘龙快婿的希望还是很高的。一句“人之常情”也不过是给自己的安慰罢了。 “兄长……”见韩世忠一时出神,岳飞又叫了一遍。 “啊!”此时,韩世忠如梦方醒,他收回思绪,看了一眼陆文龙,又对岳飞说道:“贤弟,朱仙镇大捷,仰仗诸位将士同心同德,虽然陆文龙功过相抵,降为步卒,可其他众将当有封赏才是。” “兄长所言甚是。”岳飞又对诸葛英说道:“军师速备好花名册和功劳簿。” 众将闻言皆大欢喜。 就在岳飞要对诸位将领论功行赏之时,忽听外边有小校喊道:“监军大人到!” “哼!冲锋陷阵见不到人,要喝庆功酒了,他却不请自来!”牛皋向来是心直口快。 岳飞一瞪眼:“不可无礼,张大人身为监军,替陛下行事,可随时出入我军营……”说着和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一同起身,出帐迎接监军张俊。 来到帐外,四位元帅见了礼,将张俊让进大帐。 张俊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不过眉宇之间还是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进得帐中,四位元帅请张俊上座,张俊不肯,推道:“诸位将军奋力拼杀,才有得今日之大胜,为兄身为监军,能与诸位并肩而立已是万分欣慰,岂有喧宾夺主之理?”这话倒也好听。 那么这个张俊到底是何许人也?就连韩世忠和岳飞也要对他毕恭毕敬。其实张俊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张俊,西北凤翔府人,出身贫寒,却习得武艺,弓马娴熟,早年从军,大小战役经历无数,从一个弓手一直做到镇淘、崇信、奉宁三镇节度使。眼前的岳飞、张信等人都曾在张俊的麾下效力。 靖康之变发生不久,张俊便极力拥赵构临位。果然赵构登基,成了宋高宗之后,更是对张俊信任有加。 张俊早年征夏抗金,屡立战功,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功勋主将。然而,步入中年,他的立场和追求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将领,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左右逢源,善于察言观色的政治高手。 朝中就对金的态度上分为两派,一边是以宰相秦桧为首的主和派,他们主张以和谈的方式解决宋金两国的问题,哪怕是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另一边是以韩世忠、岳飞等武将为代表的主战派,他们力主抗金,以驱除外敌,收复失地为己任。这两派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且愈演愈烈。 主和派说得好听点是主和派,实际上就是投降派,而张俊敏锐的察觉到其实最大的投降派正是高宗本人。 宋高宗赵构不仅畏金国如虎狼,更对手握重兵的宋将也心怀忌惮。而张俊本就是一个贪婪好财,权力欲望膨胀之人。为了进一步得到高宗的信任和赏识,使自己可以大肆敛财,并在政治上平步青云,张俊放弃了自己昔日“复我河山”的宏愿,断然站在了秦桧一边,支持主和派,并表示愿意主动交出兵权。 手握重兵的大将竟主动交出兵权,张俊的这一举动令高宗龙颜大悦,他立即对张俊破格升迁,委以重任。此次朱仙镇会战,高宗又命张俊担任监军之职,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只是有得必有失,张俊虽然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却失去了将领们的拥护,岳飞和张信等张俊昔日麾下的将领都对他敬而远之,韩世忠和刘琦等人更是不屑与他为伍。 张俊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主战派将领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选好了自己的立场,那就是站在皇上一边。 第265章 笑里藏刀 张俊的到来,令大帐中的众将心生反感,军中多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对这种阿谀谄媚之人很是不耻,可堂堂的监军大人,又不好得罪。 其实平日里张俊只在自己的营中做他的监军,很少过来。可今日宋军大获全胜,他是怎么也得来做做样子的,这个老谋深算的权臣,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何况他听到了一些声音,于是便来这边看个究竟。 此刻岳飞和韩世忠等人与张俊寒暄了几句,岳飞想到张俊这个时候来怕是没有好事,便道:“在下正欲去请大人来赴庆功酒,大人来得正好,不如随我等一同吃上几杯。” 张俊笑道:“哈哈哈,这是自然,今次大败金贼,理应庆祝一番,诸位将军也尽可开怀畅饮!”说着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将,目光落在了陆文龙的身上。“这位小将军,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我怎么却看着眼生?” 岳飞忙道:“大人不知,此人便是陆文龙……” “陆文龙?”不等岳飞说完,张俊抢道:“好个陆文龙,你的一身好本领,本监军倒是略知一二。” 张俊的话耐人寻味,在场众将知道他是另有所指,更有人已面露不悦。 这也难怪,宋军才刚刚破了金龙阵,岳飞还来不及禀报,那么张俊所言他知晓陆文龙的本领,当是指陆文龙归顺以前,如此说话,众将自然不满。 此时,岳飞接过话茬,表面上顺着张俊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文龙确有大将之风,归顺以来屡建奇功,今次大破金龙阵,文龙更是一马当先,率部直插阵心,为我大军破阵立下头功。” 张俊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走到陆文龙跟前,说道:“文龙真是少年英杰啊!” 陆文龙施礼道:“大人谬赞了,末将不敢当。” 张俊又是一笑,问道:“听闻那金兀术坐镇阵心,文龙可曾遇见?” 这貌似随意的一问,却如同一支冷箭射过来一般,让人难以招架。 陆文龙何等聪明,张俊既然能这么问,说明他定是知道自己在阵中遇见了兀术,这个张俊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不等陆文龙说话,韩世忠走了过来,说道:“伯英兄(张俊,字伯英),你问的正好,此子虽然遇见了金兀术,却被他趁乱跑了,小弟方才已经斥责于他,并和岳元帅商议,欲从重惩戒。” 乍一听韩世忠的话,张俊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韩世忠要说刻意这些话,而且对自己有些太客气了。这韩世忠向来不屑与他为伍,平日里更是没有跟他这么客气的说过话,今日这是怎么了?韩世忠称陆文龙为此子,莫非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张俊正想着,岳飞上前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文龙虽是在下军中统制官,却是韩兄当年指腹为婚的乘龙快婿,奈何如今两军对战,文龙与秀君的婚事只能延后。” 岳飞的这段话一则是告诉张俊,陆文龙与自己和韩世忠的关系,再者也是要封住张俊的嘴,不让他再问下去。 张俊恍然大悟:“哎呀呀,既是一家人,自然好说,我听闻文龙有万夫不当之勇,看来大破金龙阵,他也是首功之臣啊!” 韩世忠道:“兄长过奖了,此次破阵他虽立下大功,却由于恋战而被金兀术乘机逃走,也犯了疏忽之过,方才岳元帅已经将其削去都统制一职,降为步卒……” 韩世忠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张俊的表情变化。见他听到陆文龙被降职的处罚依然不露声色,心中暗骂。可又恐他在陛下面前诋毁,只好狠下心来,接着说道:“小弟以为要令此子铭记过错,已命人将陆文龙拉出帐外,军杖三十,以正军威。” “怎么还要领军杖?” “立下大功,却要受刑?” “文龙有伤在身,怎么挨得住?” 一时间,帐中众将都在为陆文龙鸣不平。 韩世忠心里也不舍,可是不这么做,那张俊如何肯罢休,便对张俊说道:“兄长身为监军,这陆文龙之过,还是由兄长发落为好。” 张俊一听这话,心里那个气就不用说了。张俊虽然和陆文龙从未谋面,但他对这个刚刚投身到岳飞帐下的少年英雄还是彻查了一番。之所以要查陆文龙,原因很简单,他不想他的对立面,也就是高宗赵构的对立面太过强大。 这一查却令张俊很是不安,陆文龙不但神武非常,又是忠烈之后,更主要的是他能够叛金投宋,足见他对金的仇恨颇深。 如今他在岳家军效力,岂不是给主张抗金的势力增加了一个重要的砝码吗! 于是张俊命人密切监视陆文龙的动向。 要说这个张俊当真不是等闲之辈,他出身行伍,又位列朝班,可以说对军政两界的行事都十分了解。拿此次朱仙镇会战来说,他就在军中遍布耳目,为他搜集情报,可以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 果不其然,他得知陆文龙在战场之上曾经遭遇金兀术,后来金兀术却逃走了,很有可能是陆文龙有意放走了敌人,这个消息令他心里有些窃喜。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利用这个契机做些文章,他这个时候来,无非是兴师问罪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陆文龙竟然是韩世忠指腹为婚的乘龙快婿。而韩世忠袒护陆文龙的态度非常明显。 战场之上放走金军主将金兀术,即便不是有意为之,也是大罪,理应重罚,可韩世忠只用了一个“疏忽之过”便敷衍过去,这“罪”与“过”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至于降为步卒和军杖三十也不过是掩人口舌罢了。他相信若是他不来,只怕这三十军杖都免了。 韩世忠让张俊处置陆文龙,等同于丢给了他一个烫手的山芋。旁人看来,这样的处罚已经不轻了,张俊本就与在场的众将不睦,此时他若再对陆文龙做什么,只怕会引起众怒。 张俊何等狡猾,连连摇头道:“贤弟此言差矣,文龙身为岳元帅帐下大将,又是贤弟的家人,这惩戒之事岂能由我来执行呢?况且文龙为我大军破阵退敌立下大功,即便有些瑕疵也是情理之中,二位元帅如此重罚已经是严明军纪了,为兄只是个监军,这任免奖惩之事怎好插手?” 这张俊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眼角的余光始终盯着陆文龙。 第266章 危险的对立 岳飞和韩世忠本不想重罚陆文龙,谁知监军张俊来了,无奈之下,韩世忠只能又给陆文龙领了三十军杖。 表面看来张俊的意思是不想干预岳韩二人的奖惩军务,实则他是来给岳韩二人施压的,韩世忠怎能不知道他的来意?这也就是韩世忠要杖责陆文龙的原因。 只是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众将大多心中不服,帐中顿时一阵骚动。明明已经处罚了文龙,为何又要追加三十军杖? 众人不解,岳飞却懂得其中深意,他猜想张俊应该是掌握了一些陆文龙的事,只是尚不能坐实金兀术的逃走和陆文龙到底有没有关系,而以他的为人定然不会在皇上面前进好言,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要堵住张俊的嘴。 陆文龙自归顺宋军,便被岳飞委以重任,封为统制官,并拥有自己的营盘和人马,可这看似平常的事情却犯了军中大忌。陆文龙的这个官职是岳飞给的,并非朝廷的册封,而未经朝廷册封的战将是断不可带兵的。这一点岳飞和韩世忠清楚,张俊更是清楚。 这次将陆文龙降为步卒,表面上是降了职,实则是为了保护陆文龙,免得他受人以柄,可见岳韩二人的良苦用心。至于将来,以陆文龙的本事,加之岳韩二人的提点,立功受封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张俊此时若无其事,端坐一旁,他自然也看出了这其中的玄机,只是不会点破而已。其实整个事情,老谋深算的张俊基本上已是心中有数,现在看来,他几乎可以肯定金兀术的逃走和陆文龙有直接关系,甚至他可以想见是陆文龙为了报恩,私自放走了金兀术。 张俊不想追究,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放走金兀术,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高宗是个投降派,一心想与金国和谈。只要金国同意不南征,推翻他的皇帝位,即便对金国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又有何妨?高宗想的绝不是收复河山,迎回二圣,而是苟安享乐,逍遥快活。 尽管以韩世忠和岳飞等人为代表的一众武将坚决力主抗金,收复河山,但皇上都要投降议和,他们的主张又有何用?议和,实则就是岂和、投降。但是议和也是要有本钱的,如果你始终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又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议和呢?正因如此,高宗不得不对岳飞、韩世忠等武将授予兵权,让他们奋力抗金,他这样做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收复山河,而是为了更快的和金人议和,高宗本身对这些武将是很不信任的。 这次会战朱仙镇,张俊名为监军,实则是高宗派来监视岳飞、韩世忠等人的。 这个监军不好当,但张俊却当的恰到好处。上任伊始,他就明确表态,不会参与各路人马的一切作战和部署,而他只负责监战并及时向朝廷上报。这就是张俊的高明之处,他的这一做法是为了让各路元帅指挥作战的时候更加自由灵活,不会畏首畏尾,自己也可以两头不得罪。 这次会战,张俊也希望宋军能够取得胜利,这是不容置疑的。因为只有取胜,才能打击金人的嚣张气焰,才能赢得和金人和谈的机会,才能保住南宋仅存的半壁江山。 至于岳飞所希望的“收复中原”、“直捣黄龙”,那不是他张俊考虑的问题,张俊考虑的就是顺应皇上的意思,更何况站在皇上一边的还有宰相秦桧等权臣。张俊之所以放弃了自己以往的主张和坚持,是因为他知道,依附于皇上,可以让他高官厚禄,富贵荣华,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反之,站在皇上的对立面,则是非常危险的。 朱仙镇大捷,张俊十分高兴,而阴差阳错的放走了金兀术,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若金兀术被擒,则必死,那金人岂能善罢甘休?势必再兴刀兵。即便金人畏惧岳韩等人而罢兵言和,这议和又能有多少诚意?再者,岳飞等人若果真擒杀了金兀术,更会力主北伐,收复失地,驱除鞑虏,甚至直捣黄龙,迎回二圣。这会使抗金势力壮大,这是张俊不想看到的,因为这是高宗所不能接受的。 破金龙阵之前,张俊接到了高宗的手谕,只有六个字:“胜则止,败则制”。 一直在高宗身边多年的张俊很清楚这六个字的含义,所谓“胜则止”,就是如果朱仙镇决战大获全胜,将士士气高涨,定要乘势追击,此时身为监军的张俊应予以制止,以免宋军对金兵赶尽杀绝。倘若战败,那张俊要对战败的将士施以制裁,并将戴罪之人押回京城问责。这六字圣谕足以说明高宗对待金人和岳韩等人的态度。 武将在宋和金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犹如完颜兀术与岳飞,他们都是国家的民族英雄,前者为大金国冲锋陷阵,开疆扩土,后者则为大宋抗击强虏,保家卫国。他们是一生的宿敌,胜或败,生和死,水火不容。 岳飞、韩世忠都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当国家民族危难之际,他们毅然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躯在外敌与家国之间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他们面前,是敌人的大刀和长矛,他们不畏生死,寸土必争。敌人被他们一次次的击退,他们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但是他们始终坚定着信念,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大宋龙脉,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遗憾的是这座在敌人看来固若金汤的城墙堡垒的背后,却有着无数的蝼蚁蛀虫,它们咬嗑着,腐蚀着守卫它们的城墙。对它们来说,这座城墙是它们向敌寇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障碍,城墙越坚固,它们就越不安。 完颜兀术、岳飞、韩世忠……他们都是忠君爱国的忠臣,而作为忠臣,决定他们命运的始终是他们效忠的皇上。 金熙宗完颜亶视完颜兀术为女真之魂,给予他充分的信任和尊敬。宋高宗赵构则视岳飞、韩世忠等人为自己的对立面,因为他们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阻止了自己的“议和”。 若要达成自己的心愿,就必须要对那些和自己唱反调的人有所行动,可这也注定了岳飞这样一个战功卓着的汉民族的民族英雄的悲惨结局。 第267章 情急齐护主 监军就是监军,张俊嘴上说得好听,却一直坐在那不走,明显是专等着岳飞和韩世忠对陆文龙行军杖之刑。 见张俊没有走的意思,拿定主意是要看着岳韩二人是否真的要惩治陆文龙。 韩世忠无奈,看了一眼岳飞,岳飞也知道这假戏若不真做,只怕会给张俊留下口实,这对陆文龙也是不利的。 于是岳飞把脸一沉,问道:“陆文龙,本帅问你,因你阵前一时大意,被金兀术趁乱逃走,你可知罪?” 岳飞此刻很巧妙的给陆文龙定了罪,说是陆文龙一时大意,被金兀术趁乱逃走,而不是先前陆文龙自己所说的私放金兀术。 陆文龙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到营中时间不长,虽然对岳家军上下的将领大多有些了解,但若要问全部军中主将的各自立场,他却难以尽详。他早就听闻过张俊的为人,如今更是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位监军大人,肯定和岳飞、韩世忠及在场众人不是一条心,此时岳飞和韩世忠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陆文龙心下明白,嘴上说道:“末将知罪,甘愿受罚。” “哼!”岳飞故意生气的说道:“既如此,就莫怪军法无情,左右,将陆文龙押至帐外,重责三十军杖,以儆效尤。” 众将不满,怨声不断,有人欲上前求情。 岳飞又道:“若再有为陆文龙求情者,本帅便对他从重惩戒。” 众将见岳飞动怒,又想陆文龙已逃过死罪,也不好再说。 岳飞又命岳云前往监刑,岳云本欲上前再次为陆文龙求情,被诸葛英用眼神制止。身为岳家军军师的诸葛英岂能看不出岳韩二人的良苦用心? 早有兵士上前,一左一右扶住陆文龙的肩膀,向帐外走。虽说是要将陆文龙“押”至帐外,但他们也都为陆文龙不平,因此没有那么做,岳云则跟在后面。 寇嗣宝知道陆文龙的这顿军杖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紧锁双眉,也跟着出了大帐。出了中军大帐,便看到乌天鼎快步迎了上来。 原来乌天鼎担心陆文龙的安危,一直在帐外等候。 乌天鼎虽然和陆文龙一同归顺,但他的身份就是陆文龙的家将,当年陆文龙出使西夏,在路上遇见乌天鼎,乌天鼎感陆文龙恩义,发誓生死追随。 那时的陆文龙还是大金国的昌平王殿下,但那时的乌天鼎就已说出了“侍君不事金”的慷慨陈词,也就是从那时起,乌天鼎便只认一个主公。 如今,陆文龙归顺大宋,乌天鼎却依旧不会改变初衷,他不会效忠大金国或是大宋,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所忠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文龙。 方才乌天鼎在帐外隐约听到岳飞降陆文龙为步卒,他虽心下不悦,却还可以接受,毕竟放走金兀术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可后来他看见张俊进了帐,顿感不妙,果不其然,陆文龙又被追加了三十军杖。 若在平时,乌天鼎倒也忍了,毕竟以陆文龙的龙筋虎骨硬扛下这三十军杖也不算什么,再者,归顺后陆文龙曾告诫他凡事要严守军规。可此时不同往日,乌天鼎深知,陆文龙先前被琼芳刺伤,尚未痊愈,又在破金龙阵之时,枪挑铁滑车,只怕是受了内伤,此时若再挨三十军杖,岂不危矣? 见陆文龙被押出大帐,乌天鼎迎上前去,“主公!” 陆文龙没有做声,也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去。 乌天鼎心下着急,又问寇嗣宝:“如何?” 寇嗣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下乌天鼎怒了,他猛地一纵身,拦在陆文龙面前,对陆文龙身后的兵士喝道:“今日谁敢动我家主公,我让他死无全尸!” 言罢,“嘎嘣…噌啷啷”抽出腰刀在手。 周围岳家军的兵士万万没有想到乌天鼎敢拔刀,愣了一下,随后纷纷挺起长枪,将乌天鼎围住。 寇嗣宝见状,怕伤了陆文龙和乌天鼎,一时间头脑发热,也拔出腰刀,护在了陆文龙的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岳云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陆文龙怒了,大声喝道,“天鼎,嗣宝,你们这是作甚?” “主公,天鼎蒙主公再造之恩,岂能眼看主公受此重罚?”乌天鼎此刻的情绪十分的激动。 寇嗣宝也道:“哥哥,嗣宝方才没有据理力争,保全哥哥,现在想想,实在无地自容,哥哥身上有伤,受不得这军杖之苦,嗣宝决不能让他们再碰哥哥一下。” “嗣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说着陆文龙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深知这二人定是看不出岳韩二位元帅的良苦用心。 “什么?有伤?”岳云听了一怔,问道:“文龙,难道你在冲阵之时受了伤?伤在哪里?快与我看看!” 他知道土山阵心处是块难啃的骨头,不可能轻轻松松的攻下了。现在看来,陆文龙一定是在冲阵之时受了伤。岳云怪自己没有看出陆文龙的不适,更惭愧方才在帐中没有为兄弟拦下这三十军杖。 “一点小伤而已。”陆文龙见岳云如此紧张自己的伤势,心中很是感动,但嘴上还是敷衍了一句。 岳云忙道:“既如此,为兄当速去禀明元帅,免除军杖。”说着岳云转身就要走。 陆文龙见状忙上前拦住岳云,说道:“岳大哥,文龙身犯重罪,不可不罚啊!” “想必父亲和韩元帅并不知道兄弟受了伤,待我前去禀明,再作计较。”此时的岳云有些急了。 这军杖之刑可不是闹着玩的,陆文龙有伤在身,再挨上三十军杖,身体怎能吃得消。 “是啊,主公!少将军说的极是。” “哥哥!你就听岳大哥的吧!” 乌天鼎和寇嗣宝一面说着,一面手持兵器将陆文龙护得更紧。 此时陆文龙摇了摇头,喝道:“难道你二人想陷我于不忠之地吗?” 猛然间听到这句话,不论是岳云,还是乌天鼎和寇嗣宝都愣住了。 第268章 军杖之苦 乌天鼎和寇嗣宝为了保住陆文龙不受军杖之苦,竟公然持兵器对抗军法,这可是犯了军中大忌。 幸而被陆文龙喝止。 岳云原本得知陆文龙身上有伤,也有些激动,欲回去理论,也被陆文龙制止。 陆文龙说道:“我蒙王佐先生点化,得以迷途知返,认祖归宗,本想倾己所有,为国尽忠。怎奈那完颜兀术对我有养育之恩,一时心慈,在阵前走了完颜兀术,如此大罪,虽死不能赎之万一。然岳韩二位元帅网开一面,留我性命,已然是天大的恩赐,我陆文龙情愿受罚!!” 乌天鼎和寇嗣宝听了不再造次,只是低头不语。 陆文龙见状又道:“你二人为我周全,忠心可嘉,然却是触犯军规,实不可取,如有再犯,自当严惩!” 乌天鼎和寇嗣宝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确是有些鲁莽了,他们这么做不但救不了陆文龙,还会让事态更糟。 “还不退下?”陆文龙微怒道。 乌、姚二人无奈,只得闪到一旁。 陆文龙又走到岳云面前,低声说道:“岳大哥难道未看出两位元帅的良苦用心?” 岳云一愣,回想方才帐中情形,立时明白了其中缘由。 此时,陆文龙一字一句的说道:“岳大哥之心,小弟感激不尽,然小弟之心还请岳大哥成全。” 岳云听罢,眼睛有些湿润,他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只是苦了贤弟了。” 陆文龙淡淡一笑,不再多说。 有军士将陆文龙押至空地。一名军士上前道:“将军,这军杖的滋味不好受,这个……将军或许用得上。”说着递给文龙一节树枝,想让陆文龙咬着。 军中兵士陆文龙的故事 陆文龙一笑:“多谢了,这三十军杖我还受得住。” 言罢,他脱掉了上身的衣服,顿时那健美的线条和紧实的肌肉暴露于外,那道刻在前胸的剑痕尤为刺眼。 见陆文龙胸前有伤,且伤口之处血迹斑斑,乌天鼎和寇嗣宝双目垂泪。进攻土山之时,若不是陆文龙阻劫挡住铁滑车,并阻止他们贸然攻山,他们很有可能命丧铁滑车之下。如今,陆文龙的伤口崩裂,定是枪挑铁滑车所致,他们心疼不已。 岳云也不忍心看到陆文龙带伤受罚,他刚要上前被陆文龙的眼神制止,只好站在原地。 “来吧!”陆文龙道。 行刑军士见陆文龙如此,又看向不远处的岳云,毕竟岳云奉命监刑。 此时岳云双眉紧锁,面色阴沉,他不愿意看到陆文龙受刑,却也理解好兄弟的心情,无奈之下,他默默地闭上双眼,咬着牙点了点头。 “将军,得罪了……”行刑的军士看向陆文龙。 “来!”陆文龙已然做好准备。 “一……二……三……” 军杖无情的打在陆文龙的背上,只是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任凭汗水顺着面颊滴落于地。 这军杖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即便是有些挺头的汉子也挨不过这军杖之苦。陆文龙虽然勇猛无匹,却也是血肉之躯,更何况他胸前被琼芳刺的剑伤没有痊愈,在挑滑车的时候已然迸裂,由于没有处理包扎,现在已经隐约渗出鲜血。 “主公……主公……” 乌天鼎看到见陆文龙受如此苦难,心如刀绞,跪地痛哭。 “哥哥……” 寇嗣宝也是掩面而泣。 岳云更是不忍直视。岳飞治军严明,对儿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岳云也曾受过这军杖之苦,他深知此刻的陆文龙在经历怎样的折磨。 旁边的众兵士见陆文龙咬牙坚持,都暗自叹服。 帐外的行刑之声,帐内的众人都听得真切。不论是岳飞、韩世忠,还是牛皋、诸葛英等一众将领,谁的心情都很难受,只有张俊眯着眼,若无其事。 “立了大功,却被贬为步卒,如此便罢了,还要再领军杖,真是好没道理!”自陆文龙被推出大帐,牛皋的嘴巴就没停止过抱怨。 见岳飞不理会自己,牛皋索性凑到张俊的身边,“张大人,你看陆文龙挨这三十军杖可还受用?”他早就看这个监军不顺眼,此时情知改变不了什么,就直接讥讽几句,也是给自己出口气。 张俊正暗自得意间,却听到牛皋这样和自己说话,心生不悦,却也不想与他纠缠,说道:“岳元帅和韩元帅军纪严明,实令人钦佩!” 牛皋见他打岔,也不生气,又道:“只要张大人满意就好。” 张俊看了看牛皋,脸一沉说道:“牛将军,我等皆为陛下效力,个人分歧还是先放下为好。” 牛皋还要说,却见岳飞面色凝重,紧锁双眉,想到陆文龙还在受刑,也没心思再逞口舌之快。 却说陆文龙此时虽身受皮肉之苦,内心却很是平静,而这平静之间又多了些许欣慰。说他平静,是因为他自己觉得这顿军杖是罪有应得,他本该接受更重的惩罚,说到欣慰,则是因为帐中将帅上至岳飞、韩世忠,到牛皋、施全、诸葛英,下至岳云、严成方、关铃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不希望他受苦。 陆文龙知道他终于得到了岳家军众将的谅解和接纳,能与这些忠义之士肝胆相照,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三十军杖打完,陆文龙慢慢的站起身,此刻他的后背已然是红肿淤青,鲜血淋淋,而他前胸的剑伤也越发严重,流出鲜血来,他的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只是整个受刑过程,他哼都没有哼一声。 先前被琼芳刺伤,又只身独闯金军连营,大战黑蛮龙,冲土山,枪挑铁滑车,断塔楼,大破金龙阵,如今又挨了军杖之苦。就算是铁打的只怕也再难强撑。 陆文龙身子一晃,这边岳云三人飞奔过去,扶住了他。 “贤弟!” “哥哥!” “主公!” 看到陆文龙这样受苦,三个人的眼泪都下来了。 陆文龙平复了一下本来有些急促的呼吸,说道:“元帅成全我之忠义,我当报效国之社稷。”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感动落泪。 第269章 秀君的牵挂 陆文龙受了三十军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饶是再强悍的人也难以支撑。 陆文龙虽然勇冠三军,在很多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天神,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就是血肉之躯。 得知身世的坎坷,痛苦抉择的悲凉,失去挚爱的心碎,统统压在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身上,令他无法喘息,甚至他一度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他的心已经是千疮百孔,却又在全力的挣扎,为的是证明自己的无怨无悔。 如今心灵的创伤尚未痊愈,身体上的又遭受摧残,这对于陆文龙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以至于那个已闻名天下的旷世英雄也已是心力交瘁,步履蹒跚。倒是方才帐中众将真心为其求情,令他倍感欣慰。 “兄弟……”岳云眼泪掉下来了。 “……大哥不必担心……我还撑得住……”陆文龙气喘吁吁。 岳云擦干泪水,将陆文龙交给乌天鼎和寇嗣宝,回去复命。 再说乌天鼎和寇嗣宝搀扶着陆文龙返回营帐,远远却看到韩秀君正站在大帐之外,面露焦急之色,如同一个妻子在等着晚归的丈夫。 韩秀君为何会在此等候呢?原来韩秀君一直关注着战事,原本她也想上阵杀敌,这韩家大小姐既然敢在两军阵前挑战陆文龙,足以证明她的勇敢,尽管她的本事对陆文龙来说不过是三脚猫功夫。 只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韩世忠和梁红玉夫妻二人哪里肯依她。无奈之下,韩秀君只能在大营的门楼之上,观察双方的战况。 开战之初,双方的混战就进入到白热化。后来,陆文龙引兵杀出,直冲敌阵。韩秀君远远看到陆文龙率军杀入敌阵,起初尚能隐约看见心上人的身影,可后来,金兵一层层的围了上去,陆文龙的身影被无数的金兵淹没,韩秀君的心也悬了起来。 这其间她隐约发现在远处小山的树林间,似乎有一哨人马,也在观战,后来不知怎的,战局开始向有利于宋军的方向发展,那支人马没有加入战团,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韩秀君看在眼里,也无暇多想,她的心里只惦记着父兄和陆文龙,却不知牵挂陆文龙的何止她韩秀君一人,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柳瑞云又何尝不是?姐妹俩自开战就一直站在营门楼之上,水米未进,忐忑不安,心里暗自祈求上天庇护,保佑宋军大获全胜,父兄平安归来,心上人安然无恙。 当金军溃败,宋军乘胜掩杀,战场之上已乱成了一锅粥,韩秀君始终没有再看到陆文龙的身影,这下她可呆不住了,直奔下营门楼,手提大刀,飞身上马,冲向战场,柳瑞云哪里拦得住她? 韩秀君拍马舞刀,向着记忆中陆文龙的方向一路杀来。此时金龙阵已破,金兵已经是兵败如山倒,韩秀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便和父亲韩世忠汇合了。 见到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安然无恙,韩秀君大喜,可韩世忠却很是恼火。作为父亲,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卷入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同人间地狱的战场。而韩秀君遇到了父亲和兄长,自然高兴,只是不见陆文龙,心下十分焦急,打算继续寻找,被韩世忠喝止,韩秀君不听,执意要找到陆文龙。 韩世忠也感觉到女儿对陆文龙的心意,再者他也很担心陆文龙的安危,便命韩彦直领兵与韩秀君一同寻找,自己则和长子韩尚德率军继续追击金兵。 韩秀君跟随兄长韩彦直一面杀敌,一面寻找,可这一路寻来,却始终不见陆文龙的踪影。这也难怪,起初秀君站在营门楼之上,那是站得高,望得远,看得还算是清楚,可是,当她置身于这混战之中,很难辨别方向,数十万人的厮杀,想在这其中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就算是寻找几百人的人马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直到天色渐暗,金龙阵彻底告破,金兵节节败退,宋军乘胜追击。此时,韩秀君才隐隐看到站在土山之上的陆文龙,见到心上人安然无恙,秀君欣喜之极。 说也奇怪,没有寻到陆文龙的时候,韩秀君心急如焚,但看到陆文龙的时候,她又有些不知所措。远远看到陆文龙的战甲已被鲜血染红,她真的想立即飞奔过去,问问心上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可是不知为什么,此时韩秀君的双脚像是突然间多了千钧之重,一步也迈不出去,只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陆文龙。 直到陆文龙领兵前往凤凰山,她也没有上前说上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陆文龙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那一刻,韩秀君想到了陆文龙的身世,她的心中不禁涌上一丝酸楚。 大战告捷,得知陆文龙已经回营,韩秀君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便来到陆文龙的营盘中等着见文龙一面。可是陆文龙迟迟未归,韩秀君这心中有些急了,索性就站在营门前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见得陆文龙他们回营。 想想自己在万军丛中苦苦寻找,又在营中等了这么久,可陆文龙对她却始终不冷不热,韩秀君心中既恼火又委屈,她从来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的心里似乎并没有她。 韩秀君自幼在军中长大,她有着勇敢坚毅的个性,不同于普通姑娘家的娇弱矜持,当得知自己和陆文龙的关系之后,她便再也放不下陆文龙。 决战前夜,她去凤凰山见陆文龙,只为告诉他“你要活着回来”,大破金龙阵,她的目光所至,只为找寻陆文龙的身影,如今等在他的营帐,则是要确定他安然无恙,才好再使小姐脾气。 果然,当看到陆文龙回来了,韩秀君便没好气的问道:“你如何才回来?” 她并不知道陆文龙挨了军杖,问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第270章 女儿心 韩秀君一直在营中等着陆文龙回来,终于看到心上人,有些抱怨。 可待陆文龙三人走近,韩秀君发现陆文龙额角冒汗,走路略有蹒跚,而乌天鼎和寇嗣宝满是担忧的表情。 韩秀君觉得不对劲,连忙问道:“你缘何如此?究竟发生何事?” 陆文龙见韩秀君关心自己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流,其实他也察觉到秀君对他态度的转变和情感上的变化。 此时他勉强一笑:“无妨,只是连日厮杀,甚是疲惫,特向元帅告请,回营歇息。”说话间,由于伤口疼痛,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韩秀君一听,急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更加担心了,“莫不是冲杀之时受了伤?伤在哪了?快与我看看?” “只是点小伤而已。”陆文龙敷衍了一句。 看到陆文龙胸前衣服上的斑斑血迹,韩秀君当下急了:“是谁伤了你?” 见陆文龙不做声,韩秀君又看向乌天鼎和寇嗣宝。 “哥哥他……”寇嗣宝都有些哭腔了。 韩秀君眉头一皱,“闪开,我来!”说着拉开寇嗣宝,去扶陆文龙。刚刚搭上陆文龙的手臂,韩秀君便惊呆了:“这分明是军杖的痕迹?”看到文龙后背的惨状,韩秀君心如刀绞,不禁声音有些哽咽的问道:“你……你这是?” 陆文龙知道瞒不住她,便道:“只怪我触犯军法……” 不等他说完,韩秀君已是按耐不住:“到底发生何事?你明明立了大功,如何又要受此大刑?” “进帐再说。”说完,陆文龙摆脱了搀扶,自己走进帐去。 乌、姚二人随即也跟了进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秀君进帐立即问道。 “是我一时糊涂,触犯军法,自然甘愿受罚。”陆文龙并没有告诉韩秀君受刑的原因。 韩秀君见陆文龙不说缘由,转而问乌天鼎:“乌大哥,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韩秀君知道乌天鼎是陆文龙最信任的家将,当日陆文龙就是令乌天鼎护送她和柳瑞云回宋营的。正因如此,她与乌天鼎也已相识,此刻她希望能在乌天鼎那里知道答案。 乌天鼎本来就因为陆文龙受刑憋着火,又不敢发作,如今听到韩秀君问他,当即愤愤地说道:“主公冒死破阵,立了头功,不想二位元帅非但没有嘉奖,还因为主公没能擒得兀术,而贬职受刑……” “天鼎,不可胡言!明明是我私放完颜兀术,二位元帅留我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你如何还在此造次?”陆文龙生气的打断了乌天鼎。 “可哥哥身上有伤,怎能受了这军杖之苦?”寇嗣宝也是愤愤不平。 陆文龙把脸一沉:“这是我罪有应得,你们不必多说。” “我这就去找爹爹……”韩秀君本就是急性子,见陆文龙受刑,很是心疼,又听了乌天鼎和寇嗣宝这么一说,当下急了,怒气冲冲就往外走。 “秀君!”陆文龙想拦住她,奈何身上伤口疼痛,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喊了韩秀君的名字。 乍一听到陆文龙喊自己的名字,韩秀君的脸上泛起了红云,要知道先前陆文龙都称呼她“大小姐”的。再者说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只有当男子和女子的关系十分亲近的时候,才可以直呼对方的名字。 帐中一下子安静下来,韩秀君默默地看着陆文龙,陆文龙也看着韩秀君,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喊出“秀君”二字竟是那么自然。此刻看着韩秀君那微红的面颊,陆文龙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别处。 现如今,陆文龙和韩秀君两个人都已知晓当年陆家和韩家指腹为婚的事,虽然他们都没有主动与对方说起过,但是他们的距离却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 陆文龙对韩秀君虽然还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但却也不再对她敬而远之,而韩秀君对陆文龙的敌意不但已完全消失,更是喜欢上了这个曾经两次擒住她的“番贼”。 旁边的乌天鼎和寇嗣宝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相互使了个眼色,便知趣的退到帐外。 此时大帐之内只剩下陆文龙和韩秀君,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韩秀君又想到方才陆文龙直呼自己的名字,脸一红,低下了头。 其实陆文龙看出韩秀君是真心对他,心中暖暖的,但那只是一种在孤独中得到关心的感激,他知道那不是爱慕之情,因为那种感觉与琼芳在一起的时候不同。想到琼芳,陆文龙的心猛地一颤。 即便没有韩秀君的关心,陆文龙也坚信自己可以渡过难关。可以看得出韩秀君对他的情感是发自内心,而他们二人也都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指腹为婚,父母之言,更是双亲的遗命,陆文龙深知韩秀君对于他和陆家意味着什么。而韩秀君也已经知道了陆文龙的身世和他的很多故事,少女的芳心已然对爱情满是期许。 过了好一会儿,也或是过分的安静使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陆文龙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乍一听陆文龙这么问,韩秀君心中有些不悦,她来自然是想见他的,因为她惦念他。 不过韩秀君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眼下她最在意的是陆文龙的伤势,她没有回答,而是焦急地问道:“你的伤势怎样?快给我看看!” “呃……” 韩秀君的雷厉风行,令陆文龙一时间有些无措。 韩秀君见他为难,说道:“你且让我检查伤口,也好让我安心。” 陆文龙知道韩秀君是关心自己,便没有躲闪,默许了。 韩秀君转到陆文龙身后,仔细一看,陆文龙的背上已是红肿淤青,鲜血淋淋,衣服和肉都黏在了一起。 韩秀君不看则已,这一看顿觉心如刀割,她捂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哭,但两行眼泪却不听话的流了下来,直落在陆文龙的伤口之上。 血和泪的融合,仿佛少女对情郎那凄美的爱恋。 第271章 众人探视 韩秀君看到陆文龙背上的杖伤,心疼难当,眼泪不觉间流了下来。 陆文龙感到了背后的点滴,也听到韩秀君哽咽低泣,心中顿时一暖,反倒安慰起她来,“不妨事,行刑的兄弟手下留情,几日后便可痊愈。” “你帐中可有金疮药?”韩秀君现在想的就是赶紧让陆文龙的伤好起来。 正这时候,乌天鼎在帐外说道:“主公,牛将军他们来了。” “喔?快请!” 陆文龙的这个请字还没说完,牛皋一撩帐门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王佐、诸葛英、岳云、严成方等人,众人自然是来看望陆文龙的。 进帐之后,大家看到韩秀君含泪坐在陆文龙的身后,不觉都是一愣,韩秀君看到众人的目光在陆文龙和她之间游走,一时间羞得满面通红,只有低头不语。 牛皋倒是没管那么多,问道:“俺的好侄儿,可是心疼死俺老牛了。” 陆文龙一笑,说道:“不打紧,劳诸位挂念了。” 王佐也说话了:“文龙啊,我们过来看看你伤势如何,韩大小姐也在啊?” 韩秀君红着脸道:“见过牛叔父,诸葛先生,王先生,岳大哥,严大哥。” 牛皋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客套。” 都是一家人……这句话说得韩秀君既欢喜又害羞,再次低下了头,只是用余光扫向陆文龙。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陆文龙的伤势,见伤得有些严重,都心疼不已。 牛皋一皱眉,满脸怒气的抱怨道:“哼,大哥和韩元帅也真是的,伤成这样,他们却也忍心?”牛皋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并没有因为韩秀君在场而有所顾忌。 其实起初陆文龙初来之时,牛皋看陆文龙并不顺眼,一则是陆文龙曾斩杀数名岳家军将领,还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再者就是陆文龙昌平王殿下的身份令他很不舒服。可随着相处的时间长了,加之陆文龙屡建奇功,牛皋对他的看法大大改观。 自从上次陆文龙救下岳飞,又和他一起收拾了戚方之后,牛皋是越来越喜欢他的这位贤侄了,此时见陆文龙受这份罪,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 诸葛英感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有些事情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是啊……只是苦了文龙……”岳云的心里也同样难受。 严成方恼道:“那个张监军来得也真是时候。” “呸!”牛皋啐了一口,说道:“那个只会阿谀谄媚的小人,俺真想拧下他的脑袋。” 众人正说话间,门外又有人来,正是关铃、狄雷、樊成三人,三人也是来看陆文龙的。 让进帐内,众人见了礼。 关铃说道:“文龙兄弟,你受苦了!” 陆文龙道:“我罪有应得,元帅不杀我已是法外开恩!” 关铃感道:“文龙不仅武功盖世,更是义薄云天,我等佩服之至。” 陆文龙笑道:“兄长谬赞,小弟实不敢当,那日于土山之上,小弟也是一时糊涂,多有冒犯,还望兄长见谅。” 关铃道:“兄弟言重了,那日之事不提也罢,兄弟为人,我等钦佩,以后同在岳元帅麾下效力,便是自家兄弟。” 狄雷和樊成二人也频频点头。 此时岳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说道:“文龙,这是父帅让我给你带来的金疮药,可治你的杖伤。”说着将布包递了过来。 “多谢……” 陆文龙伸手刚要接,却被身边的韩秀君抢先一步拿了过去。 众人见了相视一笑。 陆文龙也有些尴尬,转而说道:“有劳诸位了,岳大哥,代我谢过岳元帅。” 岳云道:“父帅也很惦记贤弟的伤势,只是几位元帅正与监军大人商议军机之事,不好抽身,特命我将药带到。这药就交与贤妹,也好有个方便。” 岳云说完,众人也看向韩秀君,此刻韩秀君的脸上又泛起红云。 岳云又看了看陆文龙的伤势,不由得叹道:“不想贤弟却受此苦痛啊!” 陆文龙摇头道:“文龙之痛,不过痛在体肤,不足挂齿,二位元帅之痛却痛在心里,远比我痛上百倍!” 众人惊讶,王佐和诸葛英则暗自点头。 只见诸葛英说道:“张大人代陛下行事,二位元帅杖刑文龙,表面上是惩戒,实则是为了保护文龙,以免受人口实。” 众人此时方恍然大悟。 陆文龙欠了欠身,说道:“我受此刑罚,本就是罪有应得,诸位无需为我不平,当知元帅此举也是情非得已。如今,我在岳元帅帐下听令,发誓不负元帅之信任,建功立业,复我河山,便是粉身碎骨,至九泉之下才有颜面见双亲大人。” 听了陆文龙的一番慷慨之言,在场众人无不赞叹。 又聊了一会儿,牛皋等人让陆文龙好生养伤,便离开了。 众人走后,帐内只剩下陆文龙和韩秀君两人,一下子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静。 韩秀君想起方才众人看她的眼神,不觉越想越羞,只是红着脸低头不语。 陆文龙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冲着帐外喊道:“天鼎!” “主公……”乌天鼎第一时间进来了。 “哥哥。”寇嗣宝也来到了门口。 陆文龙又对韩秀君说道:“既是岳大哥拿了金疮药,我这就让天鼎为我上药,也能好的快些,你……” 陆文龙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回去了,可是不等他说完,韩秀君抢先说道:“乌大哥,我这就给陆大哥上药,你和寇将军回去歇息吧!” 陆文龙听了一时语塞,只是呆呆的看着韩秀君,他没有想到韩秀君会留下来亲自为他敷药。 乌天鼎和寇嗣宝也同样没有想到,毕竟疗伤敷衍是要宽衣解带的,韩秀君一个姑娘家,为了照顾陆文龙,放下礼统矜持,可见其真心。 二人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陆文龙,也不知是进帐好还是离开好。 此时倒是韩秀君走到他们面前,“乌大哥,嗣宝兄弟,你二人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了。”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请”乌天鼎和寇嗣宝。 如此二人也不好强留,只得转身出帐。 第272章 天生一对 韩秀君执意亲自为陆文龙上药,将乌天鼎和寇嗣宝“请”出帐外。 到了帐外,乌天鼎心下琢磨,主公的身边本来有三个姑娘,不仅个个是天姿国色,而且都深爱着陆文龙。可如今,在陆文龙心中最重的琼芳已经长眠于凤凰山上,琼芳的死令乌天鼎的心里很是难受,可想而知对陆文龙的打击该有多大。 至于李香童,远在西夏,何况陆文龙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便命人将李香童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猿灵剑送回,意在了断这份情缘,可以预见这西夏公主看到剑时的心情是多么悲伤。 再说一直在陆文龙身边服侍的芯草,则为了让陆文龙安心,主动要求护送乳母张氏回潞安州去了,而她此去不但是为了照顾张氏,还有一个重要的责任,就是并代陆文龙为父母守孝。 三个姑娘和乳母张氏都不在身边,陆文龙自然落寞孤寂。就在他最需要抚慰的时候,韩秀君出现了,而且是以陆文龙当年指腹为婚的妻子的身份出现,可谓是名正言顺。 乌天鼎多么希望韩秀君能够让陆文龙感到哪怕是一丝温暖或者安慰,毕竟有些事男人之间是无法给予的。在乌天鼎看来,如果韩秀君真的能和陆文龙在一起的话,那对陆文龙来说一件好事。看得出来,韩秀君很喜欢也在意陆文龙,而且,韩世忠也很看重陆文龙,陆文龙初来乍到,还是需要有人关心和指点的。 寇嗣宝本就觉得韩秀君今日的举动有疑,此刻又见乌天鼎似有心事,便问道:“乌大哥,你说那韩大小姐是不是对我哥哥有意?” 乌天鼎白了一眼寇嗣宝,“你明知故问,营中上下都知道主公和韩大小姐指腹为婚的事,韩大小姐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 寇嗣宝摸了摸脑袋,笑道:“乌大哥说的是,我哥哥文韬武略,一表人才,韩大小姐也是绝代佳人,两人又都是名将之后,真是天生一对,登对得紧。” 乌天鼎笑道:“你小子倒是个巧舌之人,说起话来像个媒婆。”说完他转念一想,不禁叹了口气。 寇嗣宝纳闷,问道:“大哥为何叹气?” 乌天鼎道:“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韩大小姐对主公有意,可主母刚走,主公的心也跟着去了,这个时候,只怕主公对儿女私情少了眷恋。”说完,乌天鼎想起了昔日琼芳的种种,不由得也是一阵心酸。 寇嗣宝说道:“现如今借着给我哥哥疗伤,想来对他二人也算是个好事。” 乌天鼎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乌天鼎和姚嗣宝离开后,帐中的陆文龙和韩秀君二人倒不像方才那样尴尬了。 “我来为你上药。”韩秀君说道。 陆文龙迟疑了一下,道:“这种事还是交给天鼎、嗣宝他们吧……” 韩秀君似乎想到了陆文龙会这样说,于是不等他说完便道:“他们粗手笨脚做不得这些,我已让他们回去了,你的伤不能耽搁,还是我来吧,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拘泥呢?” 韩秀君性格率真,不同于那些深闺中的少女,可即便如此,她也猛然觉得话说的太过直白,以至于说完后,自己也有些脸红。 陆文龙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说道:“只怕脏了大小姐的手。” 听到陆文龙又叫自己大小姐了,韩秀君有些恼火,“我一个女儿家尚且不怕,你堂堂七尺男儿却这般羞懦,岂有此理。” 陆文龙无奈一笑,道:“既如此,就有劳大小姐了。”说着慢慢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那强健的肌肉,分明的线条,殷红的伤口都暴露在韩秀君面前。 韩秀君顿时觉得心跳加快,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可当她更加清楚的看到陆文龙背上的伤的时候,又感到心痛不已。她强忍着心痛之情,拿起金疮药,一点一点的,轻轻地涂抹在陆文龙的伤口上。 尽管韩秀君格外小心,可金疮药接触到伤口的瞬间,那种钻心的疼痛感还是让陆文龙一皱眉头。 韩秀君在军营中长大,见过很多兵士受了军杖之后的挣扎叫喊,她深知这军杖之苦。如今她见陆文龙此时强忍伤痛,紧锁眉头却一声不吭,心里更是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韩秀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爹爹他们为何要这般对你?” 此时的韩秀君比先前冷静了很多,她不再想着去找韩世忠理论,方才她听得众人说话也是一知半解,现如今她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文龙没有隐瞒,将自己冲阵杀敌,攻上土山,砍断塔台,又私放完颜兀术的全部经过讲述了一遍。 韩秀君一面给陆文龙上药疗伤,一面听着事情的经过,不禁也听到心潮澎湃。等到陆文龙讲完,韩秀君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陆文龙见她不语,说道:“我身犯弥天大罪,虽死不能尽赎,二位元帅念我颇有微功,网开一面,恕我死罪,留我性命,已是大恩,这区区三十军杖对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秀君听得感动,没有作声。 陆文龙又道:“我知你痛恨金人,如今我又私放完颜兀术,你对我也是心生怨恨吧?” 没有想到陆文龙会这么问,韩秀君微微一怔,她偷偷地瞄了陆文龙一眼,发现他一脸平静。 “我……没有!”韩秀君说道。 陆文龙苦笑一声,说道:“你若怨我也是情理之中,便是天下宋人都怨我,我也是咎由自取,只是……”陆文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我并不后悔这么做。” “我知道。”韩秀君道。 陆文龙一愣,回头看了一眼韩秀君,“你如何知道?” “换做是我,也会如此。”韩秀君低声说道。 陆文龙苦笑一声,“你是为我宽心,只是你不晓得我当时的心情。” 此时陆文龙的眼神变得空洞,思绪回到了从前那美好的童年时光,那时他的身边有琼芳、芯草、金弹子,还有兀术那慈祥的父爱。 这些曾经的往事,如今却已如烟花般消散,这些曾经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或与他生死两隔,或不得已离他远去,更有此生再见便是仇敌的人。 想到痛处,陆文龙一时间眼角有些湿润。 第273章 疗伤 韩秀君为陆文龙敷药,陆文龙想起曾经的过往,怆然神伤。 看到陆文龙这般伤感,韩秀君的心仿佛被刀子狠狠的捅了一下,她不知该如何宽慰眼前坚强又苦命的心上人,她只是默默地为他上着药,以减轻他肉体上的痛苦。 韩秀君知道,尽管陆文龙的身上新伤未愈,又添旧伤,可这肉体上的伤痛远比那心灵上的创伤要轻得多。 许久,韩秀君为陆文龙上完了药,说道:“药上完了,只是这几日需好生调理,每日上药,不可多穿衣,免得碰到伤口。” 陆文龙点头:“多谢了。” 韩秀君有些失落,却也没说什么,她来到陆文龙的面前,打算看一看陆文龙身前的伤口,结果看到了文龙胸口的那道还依稀看到血迹的剑伤,不禁大惊。 先前韩秀君的注意力都在陆文龙后背的杖伤,她知道陆文龙胸口有伤,可应该是小伤,因此没有留意,打算给杖伤敷了药再帮文龙处理胸前的伤。可当她转到陆文龙的身前,看到他胸前的剑伤赫然在心脏部位,伤口颇深,并已经迸裂,依稀的渗着鲜血。 这也难怪,当日琼芳用剑刺陆文龙的时候,文龙并没有躲闪,要不是琼芳及时收手,只怕陆文龙性命不保,即便如此,这一剑刺得还是很重的。 连日来,这道剑伤始终没有痊愈,陆文龙与黑蛮龙比试,破金龙阵挑铁滑车,再加之刚刚的三十军杖,导致尚未复原的伤口越发严重。 韩秀君见状大叫:“你……你这是何时伤的?你缘何不说?难道你冲阵之时受了伤?” 陆文龙摇了摇头:“不妨事。” 韩秀君有些急了,“快给我仔细看看,我好与你上药。” “我说过了,不用!”陆文龙这次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吓得韩秀君一愣。 韩秀君惊呆之余,傻傻的看着陆文龙,似乎没有想到文龙会跟她发火。陆文龙此时也有些后悔,人家韩秀君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他上药疗伤,他却跟人家发火,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可是,他终归还是不愿意让任何人触碰胸前的伤口,仿佛那一剑不仅仅刺伤了皮肉,还在他的内心留下了不可治愈的伤疤。而琼芳那美丽的生命永远铭刻在这道伤疤之上,只要碰到它,就会痛彻心底。 心痛,只有痛过才知道。 “在下失礼了。”陆文龙还是有些歉意。 韩秀君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是想帮你擦拭伤口……” “这点小伤还是我自己来吧!”陆文龙淡淡说道。 “陆大哥,你到底怎么了?”韩秀君小声问道,直觉知道她陆文龙之所以发火不是因为父亲给他的军杖,更不是放走金兀术,而是他不愿意让自己去碰触他胸前的那道伤口。 那道剑伤到底是谁人所刺呢? “大小姐……” “叫我秀君吧!”不等陆文龙说完,韩秀君主动说道。 陆文龙一笑,说道:“今日多谢你为我上药疗伤。” “陆大哥,你我之间真的不必如此客气,爹爹和娘亲都说过,我们是一家人……”韩秀君说着,红着脸低下了头。 陆文龙看着韩秀君,说道:“其实我真的要感谢韩元帅和梁夫人,也要感谢你。文龙自幼失去双亲,被掳北国,虽然兀术是我如己出,可如今……”说这番话的时候,陆文龙的心里很难受,“如今我认祖归宗,做回大宋人,是你们让我又体会到亲人的关怀。” 韩秀君听了,对陆文龙的遭遇更加同情,她暗自发誓要倾己所有,好好的关心、照料、爱眼前的这个男人。 陆文龙又道:“真的,谢谢你们!” 此时,韩秀君莞尔一笑:“那你以后要好好待我。” 陆文龙一愣,“我……” 见文龙为难,秀君故意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明日我再来为你上药。”说完不等文龙反应,便出了大帐,留下陆文龙默默地发呆。 明日她还来?会的。陆文龙一边在心里自问自答,一边回想着方才韩秀君为自己上药的情景,苦笑的摇了摇头。 一个女儿家,不顾清誉为一名男子上药疗伤,韩秀君的心意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文龙不是傻子,可是失去琼芳的伤痛似乎无法愈合,他的心门已然上锁,无论是谁,想走进去貌似都是不可能的。 再说韩秀君出了陆文龙的营盘,心里如同洒了五味瓶。陆文龙受刑,她心疼,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与陆文龙有了这么许久单独的近距离的接触,这不禁让秀君的内心悄然产生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韩秀君自己也察觉到她越来越在乎陆文龙了,对此,她倒也没有隐瞒或是回避,以至于即便牛皋等人看到她在文龙帐中之时,她也没有要离开,因为她决定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情感。 此时的韩秀君暗自祷告,她为陆文龙疗伤,不仅是在身体上的伤痛,更有那心灵的创伤,她要让他尽快的从痛苦中走出来,做回那个曾经的自己。 只是韩秀君能够感受到陆文龙对她的情感更多的是感激之情而并非是男女之情。韩秀君很清楚,那个北国女孩在陆文龙心中的位置不可替代。 想到琼芳,韩秀君也不禁为之惋惜。她和琼芳倒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当初,韩秀君被陆文龙生擒,关禁在自己的营盘之内。琼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独自去见韩秀君,见她貌美,又被韩秀君言语相激,两个人竟大打出手。所幸各自并没有受伤,却也都没有讨到便宜。 凭心而论,韩秀君和琼芳并无私怨,她们彼此间也并不仇视对方。琼芳的俊俏和好冲动倒是给韩秀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韩秀君自然知道陆文龙和琼芳的故事,她更加知道在文龙心中,始终都爱着已经长眠在凤凰山上的琼芳郡主。 想到这,韩秀君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向远处的那座并不算高,却景致优美的山峰,难道她会永远的挡在自己与文龙之间吗? 即使她高大、坚定、险峻,我也会翻越过去。 第274章 联名请战 韩秀君从心眼里关心陆文龙,喜欢陆文龙,她决心用自己的热情融化陆文龙那已冰冻的情感。 此后几日,韩秀君都来会为陆文龙上药。 神奇的药效加之陆文龙的身体底子好,背上的创口已基本愈合。 这一日吃过早饭,陆文龙打算去岳飞那里。一则连日养伤,不曾参事划卯,如今伤快好了,理应告知元帅。再者数日来,在韩秀君的“看护”下,最多只能在这几米营盘之中走上几步,实在是闷得难耐,想出来透透气。更重要的是,从常来看他的岳云那得知,大军休整已毕,几位元帅正在商议,携朱仙镇大胜之余威,乘势追击,北上伐金,收复中原。 若真是如此,陆文龙自然不想错过这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即便他不想在战场上面对完颜兀术,但身为宋人,又是一代名将陆登的儿子,他也想用自己的一身本领,为自己正名,为生生父母增光。 陆文龙换好了衣服刚要出门,寇嗣宝进来了:“哥哥,韩元帅和岳元帅来了。” 自从破阵之后,寇嗣宝就一直留在陆文龙的营中,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大破金龙阵幸存下来的背嵬骑兵,而寇嗣宝早已改口称呼文龙为“哥哥”,追随之心溢于言表。 陆文龙自然是希望寇嗣宝留下来的,此时也已经把他当做是自己人了。 “哦?随我出门迎候。”乍一听二位元帅来,陆文龙也有些意外,随后立即带领乌天鼎和寇嗣宝出帐相迎。 此时岳、韩二位元帅已经到了门口,身后跟着岳云和韩彦直。 “文龙见过二位元帅!二位兄长!”陆文龙深施一礼。 岳飞先一步上前扶起文龙,道:“贤侄不必多礼。”边说边上下打量起来,“贤侄伤势恢复如何?” “蒙元帅挂念,幸得元帅赐药,已然痊愈了。”陆文龙说道。 “哈哈哈” “哈哈哈” 岳、韩二人对视一下,哈哈大笑。 “本帅的金疮药固然好用,但若不是秀君的细心照料,只怕贤侄也不可能恢复的如此之快啊!哈哈哈!”岳飞笑道。 岳飞说的虽有玩笑之意,却也不全是,陆文龙知道,自己好的这么快,确实要感谢韩秀君。自从自己受伤之后,韩秀君便每日来为他敷药疗伤,不辞辛苦,两个人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许多。 “看你伤好了,我也就放心了。”韩世忠说道,言语中饱含着关心和慈爱。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二位元帅请帐中叙谈。” 几个人进到帐内,待岳、韩二人坐定,陆文龙问道:“听闻二位元帅有意不日乘胜北伐,收复中原?” 韩世忠点了点头。 岳飞则道:“我与韩元帅都有此意,贤侄以为如何?” 陆文龙道:“朱仙镇会战,我军大获全胜,士气更是高涨,而金军惨败,军无战心,如今正是挥师北上,直指中原的最佳时机。” 岳飞点头道:“贤侄所言,正合我意。” 陆文龙正色道:“末将不才,愿为前锋,戴罪立功!!” 岳飞道:“如此甚好。” 韩世忠听了对岳飞道:“既如此,你我这就联名刘、张二位元帅启奏陛下,请战北伐,以定中原。” 韩世忠和岳飞一样,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眼下金军新败,而宋军则士气高涨,正是千载难逢的北伐良机。 岳飞附议道:“想那刘、张二位元帅也是同样的想法。” 岳、韩、刘、张四人内心都有着驱逐鞑虏、收复中原的夙愿。 韩世忠又道:“到时还望文龙你再立新功啊!”说着他看向陆文龙。毕竟对他来说,朱仙镇大捷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遗憾:未能擒获金兀术。 陆文龙忙道:“文龙此次绝不负伯父与元帅的重托。” 众人正聊着,帐外传来韩秀君的声音:“陆大哥,你猜我把谁带来了?”话音刚落,韩秀君撩开帐门进来了,后面跟着柳瑞云。 连日来,韩秀君进出陆文龙的营帐,已然成了这里的老熟人,就连乌天鼎和寇嗣宝见了韩秀君也不再拘束。至于韩秀君自己更是早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今日之所以比往常来得晚了,是因为她知道柳瑞云也很是挂念陆文龙的伤势,便劝柳瑞云一起来。瑞云起初不想来,虽然柳瑞云对陆文龙的牵挂不比韩秀君少,但她已下定决心,要和陆文龙保持距离,好让陆文龙早日接受韩秀君。 韩秀君了解柳瑞云的心思,于是软磨硬泡,柳瑞云本就想见陆文龙,就这么跟着来了。两位姑娘没有想到这么多人都在,这一撩帐帘登时愣住了。 韩秀君站在了原地,而柳瑞云还没有进来,见到这种情况,她索性就留在了帐外。在柳瑞云看来,自己出现在陆文龙的帐中有些不妥。 其实柳瑞云为宋金作战收集情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她蛰伏于风月之所,虽保全自己的清白之躯,但也付出了代价。在柳瑞云看来,不管怎样,她毕竟出身卑微,又有损于清誉,内心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份的。 见韩秀君站在原地,韩世忠训斥道:“你这丫头,整日往外跑,还不见过你岳叔父?” 韩秀君连忙岳飞父子施礼道:“秀君见过岳叔父,岳大哥。” “秀君啊,我可是要好好谢你啊!要不是你每日来为文龙上药,文龙的伤可是好不了这么快啊!哈哈哈!”岳飞笑道。 帐中众人也都笑了,陆文龙此刻也是一笑,韩秀君却被羞红了脸。她转身见柳瑞云还没有进来,便转身将站在门口的柳瑞云拉了进来,柳瑞云这才进帐也对众人一一见礼。 岳飞父子对柳瑞云的事迹也有所耳闻,深知此女为了国家民族,抛却个人得失,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奇女子,今日得见,心中更生敬佩。 战争不仅仅是战场之上的浴血拼杀,还有敌我之间的暗处博弈。勇者,谋者,各显其能,细作,探马,补给,各司其职,只有每一个环节都发挥作用,才能保证更接近胜利! 第275章 莫名的担忧 韩秀君带着柳瑞云来看望陆文龙。 看到陆文龙此时面容憔悴,想到他受了这么多苦,柳瑞云知道心里不是滋味,眼泪差点掉下来。只是碍于众人都在,她只有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如果帐内只有她和陆文龙两人,而陆文龙也不是韩秀君指腹为婚的夫君,柳瑞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柳姑娘……”陆文龙和她并不陌生。 柳瑞云问道:“将军伤势恢复得如何?” “已然不妨事了,有劳柳姑娘挂念,文龙感激不尽。”陆文龙对柳瑞云的印象很深。 在他看来,柳瑞云虽然看似柔弱,实则是个肯为国家民族和身边的人而牺牲自己的女中豪杰。而且他们两人也曾经在秀春阁的粉闺中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尽管当时陆文龙只是有意试探,可那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难以忘却。 今日见柳瑞云来看他,陆文龙心下很是感动。 “将军客气了……”柳瑞云的言语更像是场面上的客套,并没有多说。 又聊了一会儿,岳、韩两位元帅起身告辞,毕竟身为主将,军中事务繁多,很多事需要他们亲自定夺。 陆文龙起身相送。 “你也不要每日都往外跑,扰了文龙休息。”韩世忠虽然很希望女儿和陆文龙能够走到一起,但秀君现在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往男人的帐里来,好说不好听。 “哦,女儿知道了。”韩秀君红着脸低声回答。 “瑞云啊,这丫头要是有不妥之处,你要多点拨才是。”韩世忠对柳瑞云叮嘱道。 柳瑞云一笑:“老爷放心,秀君她知道分寸。” 韩世忠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女儿和柳瑞云在一起,他当真是放心的。 到了帐外,韩世忠拍拍陆文龙的肩膀,说道:“文龙啊,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陆文龙听了,心中一暖,他看得出韩世忠对自己的关心,连忙说道:“今次是文龙糊涂,铸成大错,幸得伯父与元帅网开一面,留我性命,伯父放心,文龙身体已无大碍,随时可以上阵杀敌。” 岳飞道:“我与韩元帅这就上书请战,起兵北伐,收复中原,只等皇上恩准,便可挥师北上,到时候自有贤侄用武之地。这几日,贤侄切勿心急,只管好生调养,待身体痊愈之后,再逞龙虎之威。” 陆文龙点头。 离了陆文龙的营帐,岳飞见身边只有岳云和韩彦直,便压低声音对韩世忠说道:“兄长,张大人昨日曾经到过小弟的帐中。” “嗯?”韩世忠一惊,问道:他来作甚?” 岳飞道:“张大人说已将朱仙镇会战的捷报八百里快报陛下,为我等请功,还让我大军暂时休整待命。” “哼!!”韩世忠冷道:“这个张大人倒是有心啊!” 岳飞道:“表面上皆是我军得胜的赞美之词,实则却有意无意的问我等何时挥师北上?” 韩世忠道:“我等已然联名上书朝廷,只要陛下降旨,便北伐中原,他一个监军怎么关心起这个,简直多此一举。” 岳飞又道:“他还有意无意的打听了文龙的身世。” “什么?”韩世忠闻言怒道:“文龙是你岳家军的人,又是我韩世忠的家人,还轮不上他来问长问短吧!” 岳飞道:“小弟并未多言,只是简要搪塞过去。” 韩世忠脸色不好,他为人刚正不阿,最看不起那些面前装好人,背地里却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的小人。 岳飞又道:“张大人这么问必有缘由,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韩世忠一皱眉,问道:“贤弟此话怎讲?” 岳飞说道:“小弟担心那张俊已猜到是文龙放走了金兀术,只是苦无对证,加之文龙立下不世之功,全军上下又力保文龙,他才不好造次,只是若是被别有居心的人盯上,文龙日后在军中更要小心才是。” 韩世忠此时也很担心陆文龙的处境,毕竟私放金兀术的罪名太大,要是皇上知道了,下令严惩,便是他和岳飞也保不住陆文龙的性命。 朱仙镇一战的最关键人物就是陆文龙,毫不夸张的说,经此一役,双枪陆文龙的神武已是天下闻名。临安城里的那位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是知之甚详。 朝中大臣多为主和派,尤其是宰相秦桧等人,与岳飞、韩世忠等人几乎是针锋相对,陆文龙初来乍到,又立下大功,已然成了众矢之的,而一旦他私放金兀术的罪责坐实,很容易被人借此大做文章,如此高宗赵构的态度就显得尤其重要。 想到这,岳飞和韩世忠感到有些不安。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要想瞒住所有人,当真很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保住陆文龙,他们不惜代价。 韩世忠越想越气,怒道:“你我以命拼杀,将士们浴血奋战,多少兄弟埋骨他乡,为的是保全社稷,可偏偏却是这种谄媚小人得了道,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 韩世忠说话的声音不小,岳飞忙道:“兄长息怒!” 韩世忠也知道这军中多有张俊的耳目,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问道:“张俊还问了些什么? “其他的都是闲聊琐事,小弟自会应付。”岳飞道。 韩世忠点了点头。 岳飞和韩世忠两人不再说话,脸上却多了些许阴沉。尽管大战告捷,进军北上,收复中原指日可待,但二人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涌上一丝莫名的担忧。 岳飞和韩世忠在前面走着,岳云和韩彦直跟在后面,兄弟二人也是边走边聊,不过韩彦直几次向身后看去,他的举动被岳云看在眼中。 “哥哥在看什么?”岳云边问边向后看去,可那里只有陆文龙的营帐。 韩彦直一时无措,“噢……没看什么?”韩彦直的举动倒令岳飞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他也没有多想。 岳云又岂能明白韩彦直此刻心里只想着多看看一个人,其实那个人的身影早已扎根在他的心里。 第276章 绝配好姐妹 岳飞和韩世忠看到陆文龙的伤势日渐好转,很是欣慰,他们离开后,乌天鼎和寇嗣宝也都各自去了,如今营盘扩大了,也多了不少兵马,他们自然忙碌许多。 这边陆文龙又复将韩秀君和柳瑞云二女请进帐中,其实韩秀君是不用请的。 “将军伤势如何?”不等坐下,柳瑞云便又开口问道。 虽然她每天都会从韩秀君的口中得知陆文龙的恢复情况,可此时与陆文龙见了面,柳瑞云还是不免亲自过问,毕竟她对陆文龙的牵挂不比韩秀君少。方才人多,她不好太过关切,如今只剩他们三人,柳瑞云自然放下矜持,她边问着,边要看看陆文龙的伤势。 “柳姑娘费心了,已无大碍。”陆文龙对柳瑞云的探望很是感动,但他还是没有让柳瑞云看他的伤口,一来碍于体统,二来他不想柳瑞云看了之后担心。 初次相见的时候,陆文龙便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却有着坚毅不屈的个性。当初在秀春阁,彼时的陆文龙还是金国的昌平王殿下,柳瑞云为了救韩彦直和韩秀君兄妹,宁可牺牲自己的清白之身,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给陆文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同于韩秀君的热情爽利,柳瑞云更像是一汪清溪,静静的,缓缓地流淌着。两个姑娘一动一静,如冰火之感,却也是一双绝配的好姐妹。 三人坐定,聊了起来。 陆文龙能感到两个姑娘对自己的关心,心下顿生暖流,也就不再拘泥,三人都是青春年华,自是聊得投契。 陆文龙讲述了自己冲阵的经过,两个姑娘听得聚精会神,时而为陆文龙的险境紧张,时而为他杀敌建功欣喜,直到陆文龙攻上土山,遇见完颜兀术。 柳瑞云问道:“那金兀术确是将军放走的?” 帐中一下子静了下来,气氛不比先前。 沉默了一会儿,陆文龙开口说道:“确是我放走了完颜兀术,想来真是有愧于元帅和伯父的重托。” “既有愧,将军可曾后悔?”柳瑞云又问。 “有愧……但不悔!”陆文龙想了想答道。 其实这个问题在当日陆文龙请罪之时,韩世忠也曾问过他,他的回答也是一样,他并不后悔放走兀术,因为那个人是养育了他十三年的父亲,他相信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将是同样的结果。 此时的韩秀君和柳瑞云都看着陆文龙,只是两人眼神的深意不同。 此刻的陆文龙,眼神变得空洞,思绪又回到了那个血脉喷张的战场。他似乎看到了兀术的走时的背影,陆文龙的心不禁痛了一下。 “我如此做了,你们心中定会怨我……”陆文龙默默说道。 “男儿大丈夫,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人?金兀术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如此对他本就在情理之中,我和秀君都不会怨恨你,只是……”说到这,柳瑞云有些犹豫了。 陆文龙看出柳瑞云有所顾忌,说道:“柳姑娘但说无妨。” 柳瑞云淡淡一笑,说道:“将军放走金兀术,算是报还了养育之恩。可将军有没有想过,那金兀术文韬武略,是金国的常胜将军,更是我大宋朝最大的劲敌。如今他得以活命逃回,势必会卷土重来,届时两国又会再起刀兵,又会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多少老母妻儿再等不到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会有多少土地被鲜血染红?将军还了私愿,却忘了大义!” 柳瑞云的话可以说是针针见血,说的大义凛然。陆文龙听了如同醍醐灌顶,感悟颇深,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色艺双绝的奇女子,满心敬佩。 被陆文龙这么看,刚刚还滔滔不绝的柳瑞云顿时面颊绯红,低头小声说道:“瑞云一时胡言,望将军见谅。” 陆文龙此时缓过神来,说道:“柳姑娘教训的极是,文龙虽是男儿,见地却远不及姑娘。” 柳瑞云忙道:“将军能在大是大非面前作出正义的抉择,实属难得,瑞云一介女流,却也为将军的慷慨忠义所折服。” “柳姑娘过奖了,诚如柳姑娘之言,那完颜兀术他日卷土重来,我定会在战场上与他做个了断。”陆文龙重重说道。 看到陆文龙凌厉的眼神,柳瑞云和韩秀君不觉一怔。 此刻还是柳瑞云话锋一转:“我家小妹当真没看错人。”说话间她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韩秀君。 今天的韩秀君并没有往日的活力,而是一直静静的听着柳瑞云和陆文龙的谈话。在她看来,柳瑞云说出她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表达的话,而这番话也解开了陆文龙愧疚的心结。她替陆文龙高兴,却也有些失落,因为她希望那个能安抚陆文龙的人是自己,不是别人,即便那个人是和她情同姐妹的柳瑞云。 韩秀君正想的出神,猛然间听到柳瑞云的话,不由得羞得脸红,低头小声说道:“姐姐莫要乱说。” 柳瑞云白了一眼,故意说道:“你这丫头心里怎么想,我还不知道?” 被柳瑞云这么一问,韩秀君低头不语。 两位姑娘自幼相交,曾同在军营,后来柳瑞云为报答梁红玉的再造之恩,决意抛却名节,伏身风尘,为宋军抗金提供消息情报,这一切韩秀君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可以说韩秀君和柳瑞云的感情非常之深,否则当日在绣春阁韩秀君就不会为了柳瑞云在敌军重兵之地大动干戈,而柳瑞云也不会以自己作为筹码去救韩秀君。 如今柳瑞云回到韩家军营中,这姐妹俩更是形影不离。韩秀君有什么心事都不与梁红玉说,只告诉柳瑞云,所以韩秀君对陆文龙的心思,柳瑞云自然是一清二楚。 柳瑞云深知陆文龙是重情重义之人,琼芳的离世对他的打击极大,这个时候在情感上他是很难接受其他人的。尽管韩秀君和陆文龙有婚约,可是履行承诺和真心相爱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多年来,柳瑞云都当韩秀君如妹妹一般,她也清楚秀君动了真情。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助秀君达成心愿。 第277章 心有所属 柳瑞云的话令陆文龙感触良多,他也决定抛却私念,做自己该做的事。 当柳瑞云说到韩秀君时,陆文龙有些无措,他也知道韩秀君对自己有意,而且他和韩秀君还有指腹婚约,要知道婚姻之事,父母之言是不能违背的。 此刻的陆文龙对韩秀君连日来的照顾虽心存感激,却没有爱恋之情。凭心而论,韩秀君美貌如花,勇敢开朗,如果陆文龙一开始遇见的就是这个指腹为婚的小娘子,那他们二人必然会喜结良缘,夫唱妇随。 可是,战争改变了他们人生的轨迹,也许是上天垂佑,让他们的命运重新相遇,至于他们能否彼此相爱,拥有幸福,又能看他们自己了。 在陆文龙的心中,琼芳才是他的挚爱,是他的女人。如果还有,那自然是芯草和李香童。 芯草随乳母张氏回乡,并去陆登夫妇墓前守孝,足见陆文龙已然把她当做自己陆家的女人,而芯草对张氏和陆文龙多年的照顾和感情也是他人难以比拟的。 至于李香童,则是陆文龙的又一个痛,他自欺欺人的认为,西夏公主要嫁的应该是大金国的昌平王殿下,不是岳家军中的一名步卒。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些。 当然最令陆文龙痛苦的还是琼芳的死,最爱的女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吗?伴随着这朵冰菊一同枯萎的还有陆文龙的爱。 想着想着,陆文龙胸口剑伤的猛然间痛了一下,那道伤疤似乎是琼芳故意留在他心中的,不许他忘记的,永远的伤痛。 回来的路上,韩秀君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多日来的悉心照料并没有真正让陆文龙痊愈,看到心爱的人脸上的悲伤之色,韩秀君的心里很是难受。 柳瑞云的心情则很是复杂,一方面她很想看着韩秀君和陆文龙能走到一起,可另一方面却是自己对陆文龙的感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当看到陆文龙的那一刻,柳瑞云才知道,她已经爱上了这个曾经在秀春阁的床榻上放过自己的男人。只是她必须要压抑自己的这份情感,她要将这已经萌芽的爱恋扼杀,尽管这是非常困难和痛苦的事,可她必须这么做。 她不想也不能允许自己和如亲妹妹般的秀君争,哪怕是做妾也不行,更何况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知不觉姐妹二人回到了韩家军的营门前,此时看到韩彦直正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两人回来,韩彦直迎上前去:“你们可是回来了!” 韩秀君故意问道:“二哥是在等我们俩,还是在等姐姐?” 柳瑞云没有做声。 韩彦直呵呵一笑:“你这丫头整日乱跑,如今文龙伤势已无大碍,你也要收敛些,爹爹说大军不日即将北上,我等皆要做好准备。” “知道了知道了,二哥怎么和爹爹一个口吻,好生无趣!”韩秀君不以为然,头也不回先走了。 其实她这么做是想给韩彦直和柳瑞云独处的空间。 韩秀君平日里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可是在感情上却是敏感细腻的。此时的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二哥喜欢柳瑞云,可是柳瑞云一直把韩彦直当做是兄长,因为柳瑞云和她一样,心里装着陆文龙。 柳瑞云从没有想过和韩彦直在一起,韩秀君也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的和二哥说起过,韩彦也感觉到柳瑞云刻意的和他保持着距离,可是他并没有就此死心。 韩彦直是韩世忠的小儿子,在韩家军中武艺堪称上乘,又熟读兵书,而且为人正直,心胸豁达,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豪杰。自幼随父兄征战,如今更是和大哥韩尚德一同成为韩世忠的左膀右臂,是韩家军的中流砥柱。 韩彦直和柳瑞云也算是青梅竹马,可是当初张俊为示好韩世忠,提出两家联姻,韩世忠不好推辞,便让次子韩彦直迎娶了张俊的女儿。 韩彦直虽不情愿,却还是遵循了父母的意愿,成了张俊的女婿。张俊的女儿知书达礼,贤淑和善,是韩世忠夫妇眼中的好儿媳,可韩彦直却对妻子没什么感情。再加之张俊为人狡诈,贪婪好财,更是为了讨好高宗主动放弃兵权,甚至在对金国的立场上,完全站在了韩世忠、岳飞等人的对立面。这也让韩彦直很是不耻,有的时候,也会将怨气撒到妻子身上。 现如今韩彦直正是青春年华,对柳瑞云的爱慕之情越发强烈,只是柳瑞云对他只有兄妹之义,并无男女之情。 韩彦直和柳瑞云并肩走着,韩彦直问道:“贤妹今日怎想起去看望文龙?” 柳瑞云道:“当日身陷金营之时,文龙对我礼遇有加,从不曾为难。后来他归宋之时,又冒险护送我与小妹回营,犹是感激。今听小妹说起他的身世过往,又知他受了伤,好生心酸,今日小妹强要我去,便随了小妹心愿,去探望一番。” “唉……”韩彦直叹了口气:“文龙当真也是个苦命之人啊!” 柳瑞云闻言,又想到陆文龙的经历,不觉心下难受。 韩彦直又道:“好在如今我们得以相认,父亲母亲也同意了他和小妹的婚事,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柳瑞云听了心中如五味杂陈,却也牵强一笑。 柳瑞云怎会不了解韩彦直对她的真心,可是她不能接受这份感情,因为她不爱他。以至于有几次韩彦直想挑明和柳瑞云的关系,都被她有意的回避。 如果韩彦直去求母亲,也许柳瑞云会碍于梁红玉的恩情而答应,可是他不想那么做,他清楚勉强在一起的感情有多难受,他不想勉强她。 两人边走边聊,韩彦直自顾自问道:“不知何时才能北定中原,收复河山?” 柳瑞云道:“如今我等皆在为此而竭尽全力!” 韩彦直点了点头,问道:“待天下太平,贤妹最想做什么?” 柳瑞云仰望天空,淡淡说道:“若真能罢息刀兵,还百姓祥和,瑞云愿化作一粒尘埃,叩请祈福。” 第278章 判若两人 韩秀君和柳瑞云离开后,陆文龙也走出寝帐。 “主公……”乌天鼎走了过来。 “许久没有走动,如今伤势已近痊愈,到何处弟兄们那走走看看。”陆文龙说道。 “我陪主公一起。”乌天鼎道。 就这样,陆文龙和乌天鼎开始巡视营盘。 “主公!” “主公!” 一些飞龙卫看到陆文龙伤势好转,心下欢喜。 陆文龙也很高兴能再见到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们也都是劫后余生,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每到一处,陆文龙都会和飞龙卫的兄弟聊上几句,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情谊正是男人之间手足情深。 “将军!” “将军!” 不时有背嵬精骑的兵士上前见礼,他们看陆文龙的眼神满是崇敬。 岳飞曾说过会改善陆文龙的军营,可不看不知道,自己军营的变化之大还是令陆文龙有些吃惊。 乌天鼎在旁边解释道:“破阵之时,我军经历血战,飞龙卫的弟兄伤亡不小,岳元帅特将随我冲阵的背嵬军精锐拨调给主公,嗣宝兄弟也主动奏请元帅,日后在主公麾下效力。” 陆文龙会心一笑,他深感岳飞的信任和期待,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又闪过元帅背上那令他刻骨铭心的刺字:尽忠报国! “怎么不见嗣宝?”陆文龙问道。 “今夜是他轮值,应在营门处把守。”乌天鼎道。 “走,看看去。”陆文龙对寇嗣宝很是喜欢。 来到营门处,果然见寇嗣宝,此刻他正兴致勃勃的给身边兵士讲述着陆文龙的神武。 “嗣宝!”陆文龙叫道。 寇嗣宝回头看是陆文龙,急忙快步来到近前:“哥哥!” 一众兵士也上前见礼:“将军。”这些人都是背嵬精骑兵,如今他们已归属陆文龙指挥。 “恭喜哥哥身体恢复如初,他日必将率领弟兄们再建功勋。”寇嗣宝说道。 陆文龙故意问道:“你在我这营中可还待得受用?” 不想寇嗣宝正色说道:“如哥哥不弃,寇嗣宝愿终生追随哥哥。” 陆文龙会心一笑,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 众兵士也齐声说道:“恭听将军号令!”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文龙有幸与诸位并力击敌,日后还当仰仗兄弟们与我共同进退。文龙也知前路难行,惭愧不能保全所有人,却可以保证绝不丢下任何一个人!” 众兵士闻言,纷纷跪倒,齐道:“愿为将军效死命!” 待陆文龙回到寝帐,已是深夜。直到主公躺下,乌天鼎才离开。 经历了这么多,乌天鼎真切的感觉到陆文龙较之从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少了王殿下的傲慢和张狂,多了陆将军的沉稳和持重,只是这样的陆文龙让他有些不适。 更让他难受的是主公言语少了,笑容少了,眼中的光亮少了。对乌天鼎而言,从前的那个主公才更真实。 是夜,岳家军的营中一片寂静,除了营门的守卫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向,就只有值夜的哨兵寻夜时唰唰的脚步声。 朱仙镇大捷,金兵损失惨重,剩余的残兵败将已逃之夭夭。尽管如此,宋兵每个人心中都没有沾沾自喜,或是傲慢懈怠,相反,他们个个蓄势待发,战意更浓。因为全军上至元帅将军,下至普通兵士,都有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挥师北伐,收复河山。此时此刻,宋军上下士气高涨,只等朝廷下令。 与此同时,韩家军的营中,也是同样的情景,安静有序而又壁垒森严,只有韩秀君的寝帐中,隐约听到姑娘家的悄悄话。 “姐姐,今日见到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韩秀君问道。 “有何不妥?”柳瑞云反问道。 “我觉得陆大哥变了。”韩秀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伤。 “变了?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柳瑞云也知道陆文龙消沉了许多,只是故意问道。 “他似乎变得老成了许多,不像先前那般狂傲骄横了。”韩秀君道。 柳瑞云看了看韩秀君,说道:“如此不是很好?” “只是……现在的他倒有些不像他了。”韩秀君说话间心情有些复杂。 “唉,年纪轻轻经历了这么多,人有些变化在所难免。”柳瑞云道。 “我就知道姐姐一准看出来了。”韩秀君道。 “看出来又怎样!终究已是不一样了。”柳瑞云也有些无奈。 “先前那个样子,如今却……”韩秀君想起自己被陆文龙两次擒获,在金营与陆文龙的对峙,再到如今的客气,她都有些不适应了。 “那你喜欢哪个他?”柳瑞云问道。 韩秀君脸一红,“只要他开心就好!” 柳瑞云叹了口气,说道:“这恐怕就难了!” 韩秀君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清楚陆文龙此时的心情自然不会好,甚至可以说是沉重。 柳瑞云感道:“那时候的他富贵加身,爱人相伴,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人生正值巅峰,如今痛失至亲至爱,被谎言欺骗了十几年,斩断一切牵绊,对昔日最亲的人反戈一击,经历这么多,文龙没有倒下已经是奇迹了。” 说完这一席话,两位姑娘的思绪不约而同的回到了当日的绣春阁,那时候他们所见到的陆文龙狂妄自信,眼神中始终流露着张扬的霸气,嘴角又总是带着不可一世的微笑。而现在,这一切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冷峻忧郁,不苟言笑的陆文龙。 人多是会变的,可是也许是经历了太多,如今的陆文龙却与之前的自己判若两人,着实让人看了心疼。 “他还想着琼芳……”韩秀君自顾自的说道。 柳瑞云的心里也很清楚失去琼芳对于陆文龙意味着什么。 韩秀君又道:“大概在他的心中,谁也无法替代琼芳郡主的位置。” 柳瑞云劝道:“傻妹妹,你无需替代任何人,只要做好自己,做好陆家的媳妇就够了。” 韩秀君闻言一怔,柳瑞云说的很对,她不必做想着取代谁,只要让陆文龙的心里有她的位置。 此时,柳瑞云拉住韩秀君的手,说道:“妹妹,你要让他找回从前的他,尽管很难,但你可以做到。” 韩秀君望着柳瑞云噙满泪珠的双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279章 等待 韩秀君和柳瑞云难以入睡,再回看岳家军的军营,陆文龙也是一样。虽然很早就熄灯了,可是他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朱仙镇会战,陆文龙可以说是一战惊天下,如今的他俨然已是天下无双的少年英雄。在宋人看来,他弃暗投明,认祖归宗,立下了盖世奇功。可是,在金人看来,他是叛徒,是养不熟的狼崽,他的背叛使得无数的大金勇士魂断他乡。 陆文龙归宋,于岳飞和岳家军多了一位勇武无双的大将,于韩世忠则得以兑现当年的承诺,能得如此佳婿他自然也是脸上有光。而对完颜兀术来说,他失去自己的儿子,自己视为接班人的希望。 在同样在这里,陆文龙失去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殿下的身份,令人仰视的骄傲,深爱自己的爱人,并肩作战的兄弟,还有……那个养育他十三年的父亲。当得知自己的身世之时,他做出了足以改变命运的选择,可是,这个选择所付出的代价确实太大了些。 来到宋营,起初他没有得到岳家军军中将领的接受,甚至有的人还因为他曾经杀害岳家军将领而耿耿于怀。那时候的他虽然理解却也感到迷茫,委屈,无助。 彼时的他已别无选择,他能做的只有坚持,尽管这种坚持很难。好在在他困难的时候,岳云、严成方、黑蛮龙等人的情义打动了他,韩世忠一家人也给予了他关心和爱护,让他体会到家的温暖。也正是这些人的情意,感化着陆文龙。 而真正让他走出迷茫的,是当他看到岳飞后背上那“精忠报国”四个字的时候。 是啊!报效国家,护佑百姓,不正是他认祖归宗的主旨所在吗?也正是元帅的教诲,让他又一次找到了前进的方向,精忠报国,不辱家风。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文龙的表现逐渐征服了军中的所有人,大家对他的态度逐渐从心存芥蒂到接受,又从接受到视作兄弟同胞。尤其是以牛皋等人为首的功勋将领,他们用长辈关心子侄般照顾陆文龙。 当他私放兀术,犯下弥天大罪之时,众将为他求情,令他倍感欣慰。当他身受杖刑之苦,韩秀君为他敷药疗伤,让他体会到韩秀君对他的爱。当风波过后,岳飞和韩世忠来看望他,他也了解了他们的良苦用心。 即便如此,陆文龙始终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中少了些什么,只是他现在不想再去想那些。大战得胜,北伐在即,他已经做好准备,只等战鼓敲响,他便会一马当先,勇往直前。只为偿还在朱仙镇的战场之上,所犯下的弥天大罪。 朱仙镇战役,是南宋抵抗金国的一次大胜。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岳云、张宪、严成方、牛皋、韩彦直……太多的英雄豪杰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与外敌舍命一战。他们用自己的行动铸就了一次又一次的辉煌,他们扞卫了民族主权,保护了黎民苍生,他们的功绩足以彪炳史册。 当然,也有许多宋军将领为了驱除外敌,收复河山,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舍生取义的汤怀,勇闯敌阵的杨再兴,壮志未酬的曹宁……他们都长眠于地下,默默地守卫着故土。 守土卫国,击退外敌,朱仙镇见证了宋军将士浴血奋战,这里是他们的荣誉之地。而对陆文龙来说,这里更是他的伤心之地。 那枚耀眼夺目的冰菊花,她绽放的绝美娇艳,却又凋零的令人心碎。她弥散的瞬间,也几乎浇灭了一个少年的情爱之火,便是其他人用尽全力也再难将其重新点燃。而她留在少年胸口的那道剑痕,更像是一道封印,将少年十六岁之前的快乐、豪爽、不羁统统的封住,让他再难找寻从前的自己。 陆文龙起身,走出寝帐,来到外面,他遥望北方,思绪万千。夜空中的太白星,已不再是照亮归途的明灯,更像是助燃他战意的火种。那遥远的大都,已不再是魂牵梦绕的故乡,或许有一天他会再回去,可那时等待他手中六沉枪的必将是锋利冰冷的戈矛。 在陆文龙的记忆中大多的美好回忆都是在大都的岁月,从他儿时的玩耍嬉闹,到小小年纪就拜师学艺,再后来与木先生相识,直到师承下山。十三四岁就追随父王平定叛乱流寇,率领飞龙卫踏平天狼山之时,一个少年战神已然横空出世。南下攻宋前,与金弹子的终极对决,使陆文龙成为真正的北国第一人。这些时候,他的身边有琼芳,芯草,金弹子,银铃子,还有兀术,乳母张氏……,如今这些人或不在身边,或已永远离开了他。 陆文龙心中有些悲凉,可如今的自己也已不再是从前的昌平王殿下,他是宋军中的一员,哪怕仅仅只是一名步卒。 有时候,他会感觉空落落的,那是失去之后的直感。他不想让自己有太多回忆的时间,因为那太过美好的过往令他难以接受现实的诀别。 此刻的他似乎只等着冲锋的号角,他渴望去战斗,似乎只有战斗才能填满他内心的空虚。 此时的宋军将士也在等待,岳飞、韩世忠、刘琦和张信四位元帅的联名请战书已经发出数日了,可是朝中没有任何回音。 眼下大战告捷,军心大振,正是挥师北上,收复中原的绝佳时机,做为军中的统帅,他们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朝廷的意思是怎样的?是战还是和?朝中主和派手握实权,又深得陛下宠信,这会不会成为北伐的变数?这个问题令他们的内心很是不安。可是,战场之上,他们可以奋勇杀敌,眼下,他们却无法决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就在宋军将士们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的时候,那位坐在临安行宫龙椅上的人,在干什么呢?当他看到众将的联名请战书时,他在想什么呢?当收复中原的大好时机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又将如何决断呢? 第280章 卷终结引(二) 到今天,本书的第二卷《鏖战朱仙镇》也就正式完结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简单讲述一下宋金朱仙镇战役的经过和影响。 宋作为中国历史上颇具争议的封建王朝,在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都遥遥领先于同时期的世界各国。宋也是人类历史上人口最先突破一亿的国家。这些繁荣发达令后人为之骄傲和神往,唯有军事实力遭人诟病。虽然在与辽、西夏的较量中,互有胜负,可在面对金国女真之时,却时常显得力不从心。 “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用在这里,只能解释为军事实力和战术素养的落后,真的会挨打。所谓的文明被野蛮践踏,绝不是个例。 很多文人对宋有着浓重的个人情感,他们不遗余力的粉饰和美化这个过分扬文抑武的朝代,却依然改变不了发达程度和对外政策的失衡本质。 随着岳飞、韩世忠等一批优秀将领成长为抗金的中坚力量,宋金战局也有了根本的改变。 朱仙镇战役是岳飞率军北伐的最后一战,也是岳家军在取得颍昌大捷之后的又一次胜利,我们可以把这一役看作是颍昌战役的延续。 此役岳飞的亲随军背嵬军以五百精骑冲锋奋击,使得金军十万之众溃散,堪称骑兵战法之巅峰。 当时,宋金双方经历了多场血战,各有损失,金军的损失更为巨大,骑兵精锐几乎尽数被消灭,而岳飞的手中保留着自己和张宪的部分背嵬军。 为了补充兵员,完颜兀术甚至强行征召统治区的汉人百姓以做签兵,而这种拼凑的临时军队的战斗力与身经百战的背嵬军根本无法相比。 再者,当时突击的背嵬军只是宋军的先锋部队,随后宋军主力也也开始发动进攻。金军最终抵挡不住,溃不成军,完颜兀术只得领残兵败将逃回开封。面对岳家军的迅猛之势,金军士气低落,不敢与战,甚至出现很多金国将领私下里有了投降的打算,而完颜兀术也做好了随时放弃开封的准备。 由此可见,朱仙镇战役对宋金双方的巨大影响。 也有人对于此役的真伪持怀疑态度,认为五百破十万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并认为如此悬殊兵力的胜利应当在史书上大书特书,可关于朱仙镇战役的历史文献却十分稀少,并且认为战斗过程不合逻辑,缺乏佐证支撑。 个人认为朱仙镇战役是存在的,并且此役宋军取得了胜利,迫使金军不得不退守开封。 在这之后,金国统治者更加忌惮宋军的作战能力和战斗精神。也正是因为宋军接连的胜利,才迫使金人选择了与宋议和。 战争,意味着死亡。在战争中,将有无数的生命将逝去,无数的美好被打破,无数的文明被践踏。一旦卷入战争,就意味着一场浩劫的到来,任何人都有可能化为这场浩劫过后的一粒尘埃。 不论是邪恶的、残暴的侵略者,还是保家卫国,驱逐外敌的人们,当他们置身于战火硝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与血肉横飞为伍,就注定了他们身处危险之中,就注定了他们中的很多人将永远的离开。 侵略者们,是可耻,可恶,可恨的,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而将痛苦凌驾在他人的身心之上,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注定是悲惨的结局,而当他们跌落尘埃的那一刻,或许才能明白,一个不屈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而面对外敌侵略的时候,那些摇尾乞怜,不思抵抗的人则是更加的可怜,可悲,可叹,他们的下场可以预见,他们必将遗臭万年,等待他们的永远是历史的批判。 只有当国家民族面临危难,在生死抉择的时刻,奋不顾身,用血肉之躯阻挡在敌人面前的英雄儿女,他们用鲜血书写的壮丽篇章必将流芳千古,他们的英灵永远与我们同在,他们的光芒普照四面八方。 我们渴望和平,我们永远不希望战争的到来。但是,当外敌入侵的时候,我们做为国家的主人,势必会挺身而出,竭尽全力的将侵略者打倒!驱逐!杀死!哪怕它们凶残无比,它们狂暴嗜血,它们泯灭人性,我们依然不会后退半步,我们坚信一定会让它们付出惨痛的代价,让它们知道我们中华民族的勇敢和强大,让它们再也不敢与我们为敌。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朱仙镇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是等待岳飞、韩世忠、陆文龙等人的又是怎样的命运? 请继续点阅《龙吟壮歌》第三卷《悲叹英魂泪》。 第281章 满江红 满 江 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临安府,后人称其为南宋的都城,只是在宋人撰写的史书中,几乎从未称其为国都,而更多的是以行都代称。但在当时,临安不仅是南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全天下最大、最繁华的都市。难怪金人对这里觊觎已久,临安府的繁荣远胜于北国或是天下间的任何一座城市,即便是比起当今的汴京也要更胜一筹。 如今的“宋”已不再是当年的大宋了,从幅员辽阔到江南一隅,大宋已然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的“宋”只是金国的附属国,尽管她看似依然华丽秀美,可也掩盖不了亡国之后苟延残喘的事实。 亡国之耻,对每一个宋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他们不愿承担也不能接受。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整个赵氏皇族尽皆被掳北国,却偏偏留下了康王这唯一的皇室血脉,而他也顺应天意,登上大宝。 金人在占领了中原地区之后,受到汉文化的冲击和影响很大。而随着临时朝廷的建立,大量的汉人涌入,使得南方的广大地区发展越发快速,很快成为了经济文化中心,发达程度远超金国。 正是因为赵宋血统的延续和民族文化的传承,众多文武和大宋百姓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大宋没有亡,大宋不会亡。此间“宋”即是大宋。 随着韩世忠、岳飞等人的迅速崛起,一些宋人的心中燃起了复我河山的希望之火。他们盼着韩世忠、岳飞们能够驱除鞑虏,直捣黄龙,真若如此,他们便可以堂堂正正的直起腰杆,重做国人。只是,更多的人却是另外的想法。 今年的临安府一如既往地繁华,一大早,街市上就人流窜动,好不热闹。 城中有一条贯穿南北的着名御街,是为“天街”。天街街面十分宽敞,可并排跑下十几乘马车,街长更是足有一万余尺。 街的正中心有一条五彩石板铺成的路,这是专为高宗赵构修建的御道,御道的两侧则是用上好石板砌成的河道,河里种满了荷花。在河岸两旁,满是桃李杏梨杨柳梧桐,绣美如画。 再看天街两边,茶坊、酒肆、食廊、青楼星罗遍地,杂耍、书场、戏社、琴行比比皆是,可谓是店铺林立,买卖不绝,正是“无有一家不买卖者”。 临安府当真名不虚传,盛世空前。只是眼前的这太平盛世正是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否则,这仅剩的一隅江山也不再姓赵了。 讽刺的是这里的人们貌似根本不清楚这粉饰太平的背后是多少鲜活生命的逝去。 临安府距离朱仙镇不过千余里,轻骑三日便到,可两地的境况却有天地之别。眼前的临安府和彼时的朱仙镇如同两个世界一般,形成了鲜明的看似不可思议的反差。 这里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前方刀剑齐舞,血肉横飞,这里街市热闹,买卖兴隆,前方硝烟弥漫,黄沙飞扬,这里的人逍遥快活,无所事事,前方则时刻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这里的百姓对北伐中原提不起任何兴趣,前方的将士却为了哪怕一寸国土而流血牺牲。 两个世间发生的事情不同,两个世间的人亦不同,两个世间所承载的也必然不同。 走进临安府的内城,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红墙绿瓦,气势宏伟,这里被称为行宫,实则就是皇宫。 其实当年南宋建都于临安府,是为陪都。皇宫则以行宫加以改进而成,较之汴京的皇宫简易许多,宋高宗赵构刚刚临位,认为汴京之制侈而不可为训。 可随着偏安日久,高宗渐渐开始享受帝王的生活,对皇宫也不断的修葺扩建。眼前的皇宫朱门华丽,点金缀银,瓦窑四射,光耀夺目。宫内大小宫殿二十余座,各有用责。更有数不清的堂、阁、斋、楼、台、轩、观、亭。在宫城的外围,有诸多皇室园囿,里边奇珍异石,花鸟鱼兽,应有尽有。 虽然此时的皇族血脉不济,可这宫城的气派程度已然超过了当年大宋巅峰时期的皇宫规模。生活在这里的皇宫贵族,尽情游玩享乐,富贵加身,极尽奢华,过着人间仙境的日子。仿佛先祖被掳、国家沦丧、抵抗外敌、恢复中原都与这里毫无关系。难怪诗人林升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题临安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福宁殿,此刻一个男人刚刚写好了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字迹壮美,笔锋苍劲,实为一幅难得的书法佳作。 他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吹灭了烛灯,起身走到窗前,轻轻的拉开窗帘。以他的身份是不需要做这些的,可是此刻的他不想让人打扰。 也许是整夜没睡的原因,双眼被阳光刺到的瞬间,他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天都亮了,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他用力的伸了伸懒腰,又活动了几下脖子,重新坐了下来。 他反复看着自己方才写好的这幅诗词,默默的朗诵起来:“怒发冲冠……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收拾旧山河……收拾旧山河!哼哼,果然是好诗啊!”此刻他的表情令人难以揣测,是喜?是忧?是怒?真是看不出。 只见他看似平静的望着桌案上放着的一摞子奏折,有张俊的密函,有朱仙镇的捷报,还有众将的联名请战书。 他显得很疲劳和憔悴,于是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自语道:“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满江红……” 倏地,男人的疲惫感似乎一扫而过,他的眼里闪出一道寒光:“好一首‘满江红’!!” 第282章 最大的危机 福宁殿,一个男人写下了岳飞的《满江红》,写完落笔,他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片刻过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来人!” 一名老太监听到召唤快步从外殿进来:“陛下……” “传秦宰相速到福宁殿见朕。”男人沉声说道。 “遵旨!老奴这就去!”老太监说完转身刚要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复回身道:“陛下……” “嗯?”男人看向老太监。 “陛下连日劳累,气色欠佳,望陛下保重龙体!”老太监说道。 男人知道他说的没错,自从朱仙镇的捷报和韩世忠、岳飞等人的联名请战书出现在他的龙案上之后,他这几日就一直没有睡好。 朱仙镇之战大获全胜,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是寝食难安。此刻在他的心中却正思考着一个周密的计划,或者可以说是在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去吧!”说完,男人转过身,看向窗外。 今天是近来少有的好天气,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但在这个男人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有冷酷。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皇宫的主人,也是临安府的主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宋的主人,他就是宋高宗赵构。 如果南宋算作是宋朝国祚的延续,那么宋高宗赵构就是大宋的第九个位君主,也是南宋的开国皇帝。如果北宋没有灭亡,以赵构的身份是绝无机会继承大统的,而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当皇上,可上天似乎硬是塞给了他一个皇位坐。 靖康之耻宣告了大宋王朝的灭亡,却成就了当时还是康王的赵构。 金军攻入汴梁城之后,烧杀抢掠,将大宋的都府洗劫一空,让这座千古名城再难复昔日的辉煌。接着,金人又掳走徽、钦二帝,嫔妃皇族,朝臣卿贵,宫女工匠数千人之多。他们中有的死在了去往北国的路上,有的被金人折磨致死,有的则不堪受辱而自尽,这些人的命运是悲惨的,也是无力反抗的。而庆幸的是当时赵构没有在汴梁城的皇宫,他正在四处招兵,准备领兵勤王,不想国家没有了。 在他迷茫之际,身边那些不甘失败的人们极力拥护他这个正统血脉登基,而赵构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于应天府即位。虽然这一切很突然,更谈不上正式继位,可是,做为南宋的开国皇帝,赵构延续了赵氏皇族的血脉,延续了大宋的传承,更延续了宋人的希望。 可是,这个皇位对于赵构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反而令他更加惴惴不安。若论书画诗文,赵构造诣极深,放眼天下,难有几人比肩,可若是理政治国,抵御外敌,他却难负其重。 他已经习惯了在这皇宫里过着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日子,他不想管那么多,那会令他心力交瘁,可是身为一国之君,很多事情他是无法逃避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构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君王的美好。现在让他放弃,是断断不可能的,他怎么舍得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势,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呢?如今的赵构想的是如何更加惬意,更加快活。更重要的是他不允许任何人跟他抢,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可以对那些贪赃枉法、趋炎附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那些与他想法不同,甚至有可能危及他皇位的人和做法,他必须打压和扼杀。他是帝王,就要有帝王的尊严和手段,哪怕那些人忠于朝廷忠于他,他也不能容忍那样的事发生。 忠君爱国的韩世忠、岳飞们奋不顾身、竭尽全力的守护着大宋的江山,保卫着他们的皇帝陛下,可是他们非但无法得到应有的宠信和重视,甚至已被视为最大的危机。 高宗也恰恰利用了他们的忠心来大做文章,他们的一腔赤诚报国心,却注定无法打动一个自私虚伪的统治者。 几日来,高宗赵构反复的思考着一件事情,今日急招宰相秦桧到福宁殿见驾,似乎他已有了计划。 “蹬蹬蹬……”半个时辰之后,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门前礼道:“秦桧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中等身材,五十岁上下,面容有些消瘦,双目却炯炯有神,一看便是精明强干之人,这个人就是当今的宰相秦桧。 高宗道:“爱卿快快平身,朕急着要见你,是有件事想与爱卿商议。” 秦桧道:“皇上有事尽管吩咐,臣必当竭力为皇上分忧。” 高宗笑道:“有爱卿在,朕万事无忧矣。” 秦桧道:“陛下过奖了,微臣受之有愧。” 高宗没有再寒暄客气,而是突然说道:“我军朱仙镇大捷,我军势如破竹,金兵全线溃败,已退守汴京,岳飞和韩世忠等人真乃国之栋梁啊!” 乍一听到此言,秦桧有些诧异,紧接着附和道:“更有陛下恩威浩荡,才有朱仙之大胜!”说话间他看向高宗,他知道这些不是高宗要说的重点。 秦桧能扶摇直上,做到当朝宰相,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自然十分清楚高宗的脾气秉性。 果然,高宗接着说道:“前日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及众将联名上书,欲乘胜追击,直捣黄龙,爱卿以为可行否?” 秦桧眼珠转了转,答道:“朱仙镇大破金国主力,将士们必是士气大振,想为陛下再立功勋,也在情理之中……”他一边说一边偷瞄着高宗,见他面露不悦之色,立即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大战刚过,兵马本应歇整,不宜急于求成,再者金邦虽新败,却未必伤元气,那金兀术更是有绝境逢生的本事,望陛下三思。” 高宗一面听,一面看着窗外,秦桧说完了,他依然没有回头看一眼,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秦桧的这番话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秦桧见状,不再多言,俯首于侧。 许久,高宗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开口问道:“如今与金人议和,可是最佳时机?” 第283章 各怀心腹事 高宗召见宰相秦桧,君臣几句寒暄,高宗竟主动问起了宋金议和之事。 秦桧闻言一怔,虽然高宗主张和金倒也在秦桧的意料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高宗问得如此直接。 在对金的态度上,高宗从不避讳秦桧,他对秦桧非常的宠信,一方面是因为秦桧才学过人,文笔书画造诣颇高,再者秦桧为人圆滑,善于洞察人心,更重要的是秦桧和自己的政治主张一样。 其实不仅是秦桧,像张俊等很多朝中的权臣也都知道高宗对金人的态度一向是“以和为贵”。 秦桧既已明白了高宗的意思,又见高宗提出要议和,忙道:“陛下圣明,如今金人战败,急需修整,那金兀术更知我大宋朝中也不乏能征惯战的将才,想必气焰也逊了三分,此刻议和,金人必是求之不得,在条件上也不会像先前那般苛刻。” “爱卿所言极是。”看上去高宗对秦桧的回答很满意。 秦桧见状,继续说道:“如果两国真能够罢兵言和,则乃我大宋之福,到时减轻军备,休养生息,国库也可充盈,百姓更是避免战乱所累,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喔?哈哈哈,好个无一害!”不料高宗话锋一转,冷笑道:“金人,虎狼也!先从辽,后与我大宋结盟,一举灭辽,又毁盟南下,侵我国土,残我百姓。直至占我汴京,害朕的父皇和皇兄、及朕的生母都陷于金人之手,如此奇耻大辱……”说到这高宗情绪激动,眼圈泛红,双拳把桌案捶的“砰砰”直响。 秦桧一惊,急忙双膝跪倒,哀道:“陛下……保重龙体啊!”伴君如伴虎,秦桧此时被高宗的气势所慑,有些战战兢兢。 高宗停了下来,瞪着眼喘着粗气,渐渐地他眼神中的愤怒之情不见了,圆睁的双目慢慢的平和,呼吸也平静如初。他痛恨金国,可是他更惧怕金国,两者之间怕更多些。 旋即,高宗拿起那首《满江红》,淡淡问道:“爱卿以为这幅字朕写得如何?” 高宗的书法洒脱秀丽,自然流畅,堪称大家,可他为什么问字秦桧呢?原因很简单,秦桧的书法堪称天下之绝,他的字集百家之长,自成一体,许多书法名家都临摹效仿,可见其在书法上的造诣之深。 平时,高宗偶有闲情逸致,也会同秦桧探讨笔墨之功,因此秦桧也没多想,走上前来,也没太仔细看,便逢迎道:“陛下的妙笔,冠绝天下……”可是当他看到是岳飞的诗词《满江红》的时候,急忙咽下了后半句话,他在揣测高宗此时的想法。 高宗又问道:“依爱卿看,若他们乘胜北上,真的可以收复中原?” 秦桧略微思索,说道:“我军新胜,士气高涨,韩世忠、岳飞等人皆大将之才,然金兀术虽在朱仙镇遭遇大败,但金兵善战,中原之地何其重要,兀术岂能拱手让人?听闻金熙宗已派兵支援兀术,故若我军北伐,金兵势必死战,这胜负之间尚未可知也!” 秦桧何等老道,说了这么多,其实等于没说,他太了解面前这个人了,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然他也不会从大都回来,便平步青云,一直坐到了宰相,可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高宗似乎想到了秦桧会这样说,也不以为然,说道:“那金兀术在朱仙镇被打得丢盔弃甲,试问还有何本事抵挡岳、韩、刘、张四位元帅的新胜之师?” “这个……”秦桧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高宗又道:“朕还听说大都没有增兵,金人已有了弃守汴京的打算!” “这……”秦桧的头更低了。 “如此说来,朕可以静候佳音,迎接皇兄还朝了?”高宗说道。 秦桧顿时一惊,高宗这句话可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沉思片刻,说道:“回陛下,臣之愚见,那金兵善战,又猛将如云,在中原也已经营多年,怎能轻言放弃?汴京城固若金汤,我军又刚刚经历大战,急需修养,实不应以疲惫之师攻重兵防御之地。” 此刻高宗点了点头,显然他对秦桧这次的回答还算满意,于是又问道:“那依秦爱卿看,为今之计我们又应做些什么呢?” 秦桧会意道:“目下金方战败,我朝可携大捷之威与金邦议和,也可在议和条款上占得先机。” 高宗点了点头:“如此甚妙!爱卿平日里替朕分忧,为国操劳,实为我大宋朝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啊!” 秦桧听到高宗的夸奖,并没有高兴,他知道他只是说出了高宗想说的话,此刻隐约间他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担忧油然而生,直觉告诉他,高宗的用意不仅如此。 不出所料,高宗看了看秦桧,说道:“与金议和之事关系到大宋的命脉,如此重任非秦爱卿不可啊!” 秦桧闻听此言,不由得一身冷汗,再次双膝跪地,说道:“陛下能将如此重任交与微臣,微臣受宠若惊,然此事关系重大,应寻一德高望重、能言善辩之人,微臣才疏学浅,只怕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啊!” “爱卿位极人臣,乃大宋之栋梁,朕之膀臂,此事非爱卿而不做他想!”高宗的态度很坚决。 “臣惶恐。”秦桧是一百个不愿意去。 “哼哼……”高宗冷哼了一声,直言道:“只怕爱卿是不想背上这千古骂名吧!” “哦……这个……”秦桧被高宗说中,吞吞吐吐,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这君臣二人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谁都不愿将与敌议和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唉!”高宗长叹一声,自顾自的说道:“议和之事固然令朕头疼,不过还有一件事则更为棘手!” 噢?秦桧微微一怔,低声问道:“微臣驽钝,敢问陛下说的是哪件事?” 高宗冷冷说道:“只怕朕的江山就是金人不来拿,也有人自会来取。” 秦桧闻言顿时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何人如此大胆忤逆?” 高宗没有回答,却把目光移到桌面上的那首《满江红》。 第284章 君王之命 高宗赵构对金的态度非常明确,就是“和”。作为君王,他从未考虑过北伐中原,收复河山,他只在意自己的皇位和眼前的享乐。 见高宗注视着自己的书法,秦桧顿时明白了。自始至终,高宗最大的心病都不是金人。 果然,高宗说道:“当年太祖皇帝登基之时便立下祖训,对武将要严加约束。只可惜外敌入侵,国难当头,朕不得不重用武将,以至于他们个个好大喜功,拥兵自重,全然不把朕这个半路皇帝放在眼里,甚至连朕的家事他们也要过问。如今,大敌退去,他们又联名上书,强迫朕准许他们北伐,实则便是手握兵权,居心叵测!” 不出所料,高宗的言语印证了秦桧的判断。比起金国,高宗更忌惮的是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这些武将,他是怕这些人手握重兵,谋反来夺他的江山,让苗刘兵变的历史重演。 宋在军事上的失衡,很大程度上和宋太祖赵匡胤当初所定下的国策有着直接关系。为了避免自己的经历重演,太祖刻意的对武将进行打压,甚至在对敌作战时,统兵主将都是不懂军事的文官。如此畸形的安排,军队岂有不败之理? 扬文抑武的思想一直延续,直到金军兵临城下,国将不国,高宗为保一隅江山,不得不启用韩世忠、岳飞等功勋武将。 即便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并无二心,但他们手中的兵权如同高宗头上的紧箍咒,在他看来,金人要防,这些武将更要防。 秦桧低着头,没有作声。 高宗走过来,问道:“爱卿可知朕的用意?” 秦桧道:“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高宗大笑,笑得秦桧的心里有些发毛。 突然间,高宗拍了拍跪在地上的秦桧,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这两件事压得朕寝食难安,爱卿是朕的左膀右臂,还望爱卿能为朕分忧啊!” “陛下……”秦桧擦了擦额头的汗,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这是高宗下的口谕,是君王之命!他虽身为宰相却也无力违抗。 “这两件事固然棘手,但朕相信爱卿定能胜任。”高宗道,语气中满是不可违背:“与金议和之事,朕会派人与爱卿同往,至于第二件事……朕自会给你指点!” 正是“君命难违”,秦桧知道他已经被推到了台前,而高宗自己则隐匿于他的身后,可这是高宗的君命,谁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见秦桧没再说什么,高宗又道:“秦爱卿大可放心,有朕在,爱卿绝无后顾之忧。” “承蒙陛下厚恩,授以重任,微臣只怕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秦桧低声说道。 这个时候,他还想再做一次推脱,虽然也知道高宗已拿定主意,可他实在不想接过这烫手的山芋。 此刻,高宗脸色一沉,看向秦桧。 秦桧赶紧低下了头。 “你只管放手去做,顺利则最好,便是不顺,朕也会知道不是你的过错!”高宗言语中尽显帝王的威严。 “呼……”秦桧长出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秦桧走后,高宗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又看向摆在桌案上的请战书,表情复杂,似有气恼,又有惋惜,更有决断。 秦桧得了高宗的授意,回到家中,一筹莫展,长叹不已。 正这时,从内堂走来一个中年女人,看那女人虽已是半老徐娘,却当真是风韵犹存。五官标致,身形匀称,气质高雅,眉宇间透着魅惑,仪表中不乏精明,此人非是旁人,正是这座宰相府的女主人,秦桧之妻--王氏。 这个王氏可不是常人,当年的王家也是显赫一时,王氏的祖父王珪,一度深受宋仁宗器重,官至宰相,只可惜后来失宠,王家也从此没落。 好在王珪为孙女选了秦桧这个好郎君。那时候的秦桧虽是贵为新科状元,却在仕途上屡屡受阻。王家上下,包括王氏的父亲王仲山都看不上这个不懂为官之道的后生,王氏更是对秦桧不屑一顾。 王家当时正值繁盛,乃是京城的名门望族,王氏天性聪颖,又生得如花似玉,上门提亲的王公子弟可以说是踢破了门槛。优越的家族和出色的自身,造就了王氏高傲的性情,一心想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她怎么可能喜欢上相貌平平,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秦桧? 无奈家主王珪执意要孙女嫁给秦桧,王氏不得已只好接受这个毫无感情可言的政治婚姻。事情的发展印证了王珪眼光的毒辣,这个在宰相位置上无所作为的昏官,却在选婿的问题上体现了他的识人之能。 秦桧和王氏成亲之后数年,王珪失宠被罢官,王家上下也受到牵连,为官者尽皆被免,王家也彻底落寞。 王珪看到家族如此境遇,也知在无力重塑家风,心灰意冷,卧床不起,弥留之际将王家上下托付给了家中地位很低的秦桧。 不久,王珪撒手而去,幸得秦桧从中斡旋,王家的资产和封地才得以保全,这也给了王家人喘息的机会。 后来,聪明绝顶的秦桧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逐步升迁,更是得到了皇上的宠信。他也利用自己的权限让岳父王仲山做了荆州知州,王仲山的哥哥王仲旋也沾光做了袁州知州,一时间秦桧成了王家人的大恩人,大靠山。王氏也对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夫君改变了看法和态度。 能够得到宋高宗的恩宠,王珪的赏识,秦桧这个当朝宰相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呢? 秦桧,元佑五年生于黄州,母亲是在船上生的他,当时就有人说此子他日必是乘风破浪,平步青云。 秦桧的父亲秦敏学是个县令,虽然官职不高,但却对书法颇有研究。秦桧的启蒙老师便是他的父亲,而他最终书法造诣的登峰造极也是得益于他少年时代的基础。 秦桧早年间做过私塾先生,可是整日与一群不晓事的孩子们为伍,令他很是不满,毕竟少年时期的秦桧踌躇满志,一心要报效国家,光宗耀祖。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 第285章 骤变 素有报国之志的秦桧,不甘心碌碌无为的虚度人生,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开始了自己的考举之路。 从州府的解试,到礼部的省试,直到皇上亲自主持的殿试,秦桧的才华得到了皇上和王公大臣的认可,最终考取了状元,但是他并非当年殿试的第一名,考取殿试榜首的人是何栗。(一定有人会问,殿试第一名是何栗,何栗才是状元,为什么秦桧也成了状元?这里普及一个小知识:在北宋时期,殿试的第一名称为榜首,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列其左右,如同双眼一般,故称为榜眼,而只要是殿试的前三名都统称为状元。秦桧和何栗是在北宋徽宗政和年间参加的殿试,他们也都是殿试一甲之列,也就是都进入了前三名,要知道殿试一甲只有三人,因此排名第一的何栗是状元,进入一甲的秦桧也是状元。到了南宋,殿试一甲才改了称谓,第一名仍然是为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为探花,这种叫法也一直沿用至今。) 何栗长秦桧一岁,为人正直,严于律己,恪尽职守,不畏强权,也得到了当时的太子赵桓的器重。 后来,金兵压境,徽宗赵佶怯战退位,赵桓于危难被迫登基,改国号靖康,赵桓也就是宋钦宗。钦宗掌政之后,立时想到了何栗,那时的何栗因得罪了朝中权贵,又与徽宗政见不合而被外放泰州,钦宗排除众议,将何栗接回京城,并委以重任。 然何栗还京不久,金人又大举来犯,钦宗此时的表现比之父亲徽宗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根本不考虑如何抗金,而是命宗泽赴金营议和。宗泽是主战派,誓言宁死不向金人低头。 怎奈宋兵战力低下,根本无力抵挡金人的铁骑,靖康元年,金军挥师南下,兵锋直逼宋京开封,钦宗只得又遣何栗与金人议和。何栗与宗泽一样,是力主抗金的,面对金人提出的割地赔款的苛刻要求,他当即便严词拒绝,导致了议和的破裂。 回到朝中,钦宗听闻议和失败,失望至极,欲答应金人的要求,以促成乞和的目的。 何栗力主不可割让国土,并言道:“金人诈而无信,不割地他来,割地他亦来,目下应坚守京城,速令各地兵马总管统兵勤王。” 只可惜钦宗并没有听取何栗的建议。 后来,金军果然进攻汴京,何栗主张坚守待援。可钦宗却听信妖术破敌之说,导致宋军大败,汴京也最终沦陷。 在将这座空前繁华的历史古城洗劫一空后,金人班师北撤,并掳走徽、钦二帝及皇族宗室嫔妃,内侍大臣,宫女工匠三千余人,一并北上,何栗亦在其中。 当时的何栗身居宰相,面对这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君臣沦为阶下之囚的局面,他悲愤至极,却又无力回天,以绝食相抗,为国殉节。 “念念通前劫,依依返归魂。人生会有死,遗恨满乾坤。”这首诗是何栗的遗作,可见他当时的爱国之心。 何栗满腔热血,心向祖国的行为深深地感染着很多爱国志士,也深深地打动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当时也和何栗一样,被押往北国,这个人和他一同参加了当年的殿试,何栗身居宰相之时,这个人也做到了殿中侍御史,这个人就是秦桧。 秦桧曾视何栗为好友和表率,可以说秦桧早期的政治主张多少受到了何栗的影响。他们是同龄人,他们都是热血男儿,都有着一颗爱国之心,他们都曾宏愿抱负,欲穷尽毕生所学为国家所用。 金兵大举南下之时,就连秦桧的岳父王仲山都降金了,可他却对此十分不耻。在对金的态度上,秦桧和何栗保持着高度的一致,他认为宋对金要保持强硬的姿态,不可有惧怕的心理。当金兵兵临城下之际,曾派遣使者向钦宗索要金银和土地,秦桧对此据理力争,坚决反对割地赔款。 钦宗也曾派秦桧出使金营,意图乞和,可金人的条件令秦桧十分愤怒,议和之事自然没有达成。 后来,金人扣留肃王赵枢为人质,并最后通牒,如宋不能满足金的条件,金军将立即攻打汴京。 得知这个消息,徽、钦二帝大惊失色,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当时,包括皇上和太上皇在内,加之朝中十之七八的大臣都同意割地赔款,向金人低头,反对的人少之又少,而秦桧就在这少数人当中。 然而,何栗、秦桧等人的努力并没有改变汴京城破的命运。靖康元年,金兵攻入宋都城汴京,钦宗上表降金。随后金人废掉徽、钦二帝的皇位,贬为庶人,并欲推立异姓人为帝,建立傀儡政权。当时已身陷金营的秦桧毅然上书金国统帅,表示应继续立赵氏为帝,结果被拘押。 秦桧的转变是从往北国的路上开始的。 当时,宋朝君臣同为阶下囚,一路上受尽凌辱和折磨。昔日高高在上的徽、钦二帝受尽侮辱却摇尾乞怜,嫔妃公主任人欺凌而无力反抗,不幸染病者被丢弃任由其自生自灭。 这些在宋人眼中最为高贵的一群人,却被异族以最野蛮的方式蹂躏。这一切带给秦桧的震撼甚至超过了都城被攻陷。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也渐渐明白了朝纲沦丧的根本所在。 面对着外敌的欺压和凌辱,一国之君尚且胆小怯敌,不思抵抗,满朝大臣也多数与皇上是一个嘴脸,有如此君臣,岂能不亡国? 此时的秦桧悟出了一个道理,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大宋灭亡的现实。既然如此,不如改变自己。从志愿到信念,从责任到理想,都彻底的改变! 此时的江南,传来了一个令秦桧欣喜若狂的消息,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登基,做了南宋的皇帝。 秦桧知道他重新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他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但首先要做的是活下来,哪怕是另一种活法。 第286章 甘做犬马 当看到朝中君臣在面对敌兵压境的懦弱和被掳后的屈辱,秦桧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此时康王赵构登基的消息,让秦桧仿佛看到了希望,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于宋于金都是如此。 与何栗、李若水等人的守节不屈、以死明志不同,秦桧逐渐的放下了他的坚持,为了更好的活着,他选择了向金人低头。 秦桧拿定主意之后,便利用徽、钦二帝急于离开北国的心理,屡次以信使的身份接近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并不时表达自己的意愿。 金太宗见此人不仅对金人没有敌意,而且他的很多见解也值得借鉴,更重要的是秦桧是一个人才,他能够为金人加强对宋人的统治,并对统治区的管理出谋划策。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秦桧的努力得到了金朝统治者的认可和信任,金太宗将他赐给了对汉人文化颇有研究的完颜昌留用。是赐给,因为在这个时候,宋人俘虏在金人看来不是人,是物品,最多算是奴隶。就是徽、钦二帝都不过是被消遣娱乐的对象,更何况是其他人。 秦桧能做的只有顺从,更何况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 自到了完颜昌的身边,秦桧便用尽浑身解数,展示着自己的本事和才能,其实秦桧的政治见解确是和完颜昌有相同之处,他的能力也得到完颜昌的赏识,竟然被封了官。 此时的他也终于不再是先前那个被人任意侮辱的奴隶了,而他也有了更大的图谋。 在这期间,粘罕、兀术等人也曾接见过秦桧,尤其是兀术,他也很看重秦桧,偶有机会,他会设宴款待秦桧,他们二人的关系也走得很近。 后来金军攻打楚州之时,楚州军民奋起抵抗,直到粮尽援绝,仍然死守不降。破城之时,金兵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楚州全城上至兵士,下至百姓,几近全部殉国,无一人降金,这也深深地震撼了完颜昌。 原来宋人并非都是逆来顺受的怯懦,相比较朝堂之上的皇族大臣,那些低阶武将,散兵游勇,甚至是如同百姓,似乎更有血性和风骨。在抵抗外敌的过程中,他们表现出来的勇敢和决心,让侵略者领教了民族的反抗意志和不屈精神。 楚州之战后,完颜昌开始认真审视金宋双方的实力对比。最后他得出结论,以金当时的实力难以彻底灭亡南宋。 尤其是金廷内部矛盾逐渐激化,加之西夏蠢蠢欲动,北方蒙古诸部也不会甘心久居人下,如果将大金国力全部用于对付南宋,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于是,他想到了“和宋”。 当时在金国内部对宋的态度上依然是倾向于武力征服,完颜昌知道自己如果冒然提出和宋的意愿,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他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他要有人帮他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而这个人就是秦桧。 完颜昌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秦桧,并命秦桧做为金国的内线返回南宋,接近高宗,得到崇信,最终目的是使南宋臣服大金。 秦桧听到能回宋地,自然欢喜,便答应了完颜昌,并信誓旦旦的向大金国表了忠心。只是秦桧不仅答应了完颜昌为大金国效力,还答应了另一个人,完颜兀术。 实际上,秦桧早已投靠了完颜兀术,而兀术一直以来是要征服大宋的,他承诺了让秦桧回到南宋,但同时做为条件,即是秦桧忠于金国的誓言。在秦桧回到南宋之后,要全心全意的为金国做眼睛,做耳朵,并在必要时迫害忠臣良将,削弱宋朝根基,使之无力对抗大金。 兀术在对宋的态度上,起初也是倾向于武力征服,可是他要比粘罕等激进派要冷静很多。作为一名杰出的军事天才,他很清楚金国的国力和所面对的敌人。比起完颜昌的计划,完颜兀术显得更具针对性,也更毒辣。 为了防止秦桧脱离自己的掌控,兀术命令他写下保证书。其实所谓的保证书就是降书。也许是为表忠心,也许是被逼无奈,也许是急于回到宋地,秦桧竟然真的写了,字里行间满是对大金国的赞美之词和效忠之意。 果然,不久后,秦桧和王氏成功“逃”出了金营,辗转回到了临安。 见到高宗赵构,秦桧哭诉自己的遭遇,并誓言自己恪守臣节,并无背叛。问他如何离开的金营,他则说自己是杀了监视的金兵,潜出金营,并抢了小船,沿水路逃回的。他的说辞引起了朝中众臣的怀疑,只是苦无证据,加之高宗对秦桧喜爱有加,便没再深究。 在得到高宗信任之后,秦桧时常伴君左右。随着这对君臣彼此间了解的加深,秦桧赫然发现,原来这个高宗竟然也是一个畏金人如虎狼的君主,他比他的父兄来强不到哪里去,这让秦桧更加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由于秦桧对金的态度和自己相似,高宗对秦桧也是越发信任。尤其秦桧提出“南自南,北自北”的南北分制的政治策略,更加随了高宗的心意。高宗认为秦桧有济世之才且忠心耿耿,对秦桧更加倚重。而秦桧的很多想法与高宗不谋而合,每每又在关键时刻,都站在高宗一边,这让高宗对秦桧不得不刮目相看。 在他看来,君王尚且畏敌怯战,甘做亡国奴,他又何必坚持呢?而他的改变也使他迎来了人生的转机,他也利用这个机会,成功的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并得到了新帝高宗的赏识和宠信。 在回到临安府的第四年,秦桧就被封为宰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已到顶峰。想秦桧仅用了如此短的时间,从亡国奴从坐到一国宰相,可见他确有过人之处。 而在这个过程中,王氏也不时为秦桧出谋划策。两人都曾被掠至金邦,饱受欺辱。如今,他们达成心愿回到故土,也算是患难夫妻,尽管他们能够回国的原因可悲可耻。 秦桧已身为南宋宰相,却还肩负着金国人交与他的任务。他和王氏都很清楚,回来之前写给完颜兀术的保证书既是效忠金国的决心书,也是他们投降敌国的罪证。 第287章 秦桧和王氏 却说秦桧回到相府,闷闷不乐。 王氏见他一脸愁容,问道:“老爷缘何在此惆怅?” 秦桧叹道:“方才进宫面圣,不想陛下交给我一份苦差!” “哦?”王氏不解,又问道:“是何苦差令老爷如此为难?” 秦桧也不相瞒,将高宗和自己的谈话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王氏听了不禁皱眉:“老爷答应了?” 秦桧道:“皇上金口玉言,做臣子的如何能违抗君王之命?” “陛下的意思就是让老爷做这为难之事!”王氏果然非是普通女子。 “唉……”秦桧叹了口气。 王氏想了想,说道:“议和也好,总比金人真的打过来要好,只是未知四狼主的意思……” “嘘……”不等王氏说完,秦桧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 王氏一笑:“老爷放心,我已禀退家人。” 秦桧还是心有余悸:“夫人呐,所谓隔墙有耳,你我在大都与四狼主的事切不可让他人知道,便是熹儿不也行啊!若此事走漏半点风声,我全家上下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王氏点头道:“老爷说的是,我会小心的!” “唉!”秦桧又叹了口气,说道:“朱仙镇一战,看得出金宋双方的战力已然发生了变化,金人已不再是不可战之的神兵神将。而韩世忠、岳飞等人都极善用兵,麾下又多能士,四狼主……”说了一半,秦桧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接着说道:“金兀术接连败在韩世忠和岳飞的手中,可见并非偶然。” 王氏闻言道:“老爷的意思是如今的金人已不是我们的对手?” 秦桧没有回答。 王氏又问道:“如此说来,那岳飞、韩世忠当真能收复中原?” 秦桧苦笑道:“携新胜之勇追落败之敌,胜算还是很大的!朱仙镇离汴京咫尺之遥,若是岳飞和韩世忠全力攻打,再有刘琦、张信等各路人马助战。只怕金兀术也抵挡不住啊!” 王氏道:“若是收复汴京,金人在中原便无城可据,只得北上,到时只怕岳飞他们真的要直捣黄龙,迎回二圣了!” 听了王氏这么一说,秦桧的脸上反而泛起了一丝胸有成竹的阴笑,“哼哼,迎回二圣?谈何容易!” 王氏看着秦桧,听他接着说。 秦桧道:“若真个迎回二圣,那陛下将如何自处?在大都的那个皇上可是先帝册立,是大宋朝名正言顺的正统皇帝,而陛下不过当年众臣为了延续赵宋江山而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王氏闻言,恍然大悟,“噢……如老爷所言,那陛下是断然不想让韩世忠、岳飞他们北伐中原的。” 秦桧点了点头。 王氏又道:“既如此,我们正好可将这说成是我们的功劳,四狼主那里便可以交代了。” 秦桧道:“只怕没那么容易,朱仙镇大败,那金兀术岂能善罢甘休?他势必会加倍的报复,如今迟迟没有指令,想来是在思量什么狠计。” “决战朱仙镇,金人原本占了上风,可怎么又败得如此狼狈?”王氏不解问道。 秦桧摇了摇头,说道:“听闻金兀术的养子陆文龙临阵倒戈,叛金投宋,才使得金军大败。” “区区一人便能左右战局?”王氏虽是女流,可却颇有见地,对战场之事很是关注。在她看来,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战争的走势。 秦桧道:“夫人有所不知,那陆文龙年纪轻轻,且英武非凡,军中无人能敌,如今他已是岳飞帐下的一员虎将。前日张大人差人送信,信上也提及此人,还说这个陆文龙实是当年潞安州节度陆登之子,那陆登与韩世忠曾有八拜之交,而陆文龙更是韩世忠指婚的乘龙快婿。” 听了秦桧之言,王氏皱了皱眉,陆文龙的突然出现很不合时宜,这样的人加入到以韩世忠、岳飞为代表的主战派阵营,对秦桧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秦桧说道:“这个陆文龙战场之上,没能擒住金兀术,被岳飞贬为步卒,还受了杖刑。” 王氏想了想,说道:“如此惩戒有些矫枉过正,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秦桧向王氏投来了赞许的眼神,这个女人聪明果断,无愧于宰相夫人的身份。 “夫人的意思是……”秦桧故意问道。 “老爷说这个陆文龙勇冠三军,如此那金兀术怎会轻易逃脱?该不会是他有意……”王氏看向秦桧,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秦桧赞道:“夫人高见,张大人也怀疑是他念及养育之恩,而私自放走金兀术,只是苦无证据。” “私放金兀术是死罪,没有证据,我们可以给他制造一个证据。”说话间,王氏的眼神中充满了狠毒的杀机。 秦桧点了点头,转念说道:“为今之计是要阻止岳飞、韩世忠北伐中原,一旦罢兵,便是他们或是那个陆文龙再如何英雄,也无用武之地。” 王氏点头,“老爷所言极是!” 秦桧又道:“可如今前方将士士气高涨,都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岳、韩、刘、张四人连同各军将领已联名上书请战,只待皇上下旨北伐。” 王氏她觉得高宗交给他丈夫的当真是件苦差事,她思索片刻,说道:“老爷可欲先奖赏三军,以陛下之名厚恩岳飞、韩世忠等人,只是不提北伐之事,待陛下授意之后再做理会!” 这个办法既让前方将士感到恩宠,又可暂缓他们继续进攻的步伐,可谓是一箭双雕。这个女人当真不是泛泛之辈。 秦桧闻言说道:“陛下的心思绝不仅仅是停战议和那么简单……” 王氏有些疑惑。 秦桧又道:“陛下想和却恐金人言而无信,可又实不想战,在陛下看来,有人更令他不安心。” 王氏道:“既如此,我们不若修书一封,请乞四狼主定夺。” 秦桧摇了摇头,“白纸黑字万一落入他人之手便是我们通敌的铁证。” “那该如何是好?”王氏问道。 秦桧想了想,冷哼一声,说道:“只怕该来的早晚会来!” 第288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秦桧虽然清楚高宗的意图,也拿定主意掣肘主战派将领,可想到韩世忠和岳飞北伐的坚定信念,以及完颜兀术下一步的打算,依然心下不安。 见秦桧心中烦闷,王氏劝道:“老爷莫要发愁,今日天气晴朗,让我陪老爷游湖散心可好?” “这……”秦桧本没有什么心思,耐不住王氏扭捏说劝,只好依了。 简单准备之后,秦桧和王氏,带着几名亲信家丁和丫鬟,坐车前往西湖。 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西湖美景果然美不胜收,柔美妖娆的西湖时而静若处子,时而清波荡漾,整个湖面宛如一枚碧绿的翡翠一般镶嵌在繁盛的南朝。 这里四季花开,气候宜人,伴着那湖畔的美景,和湖中花船上的款款琴曲,当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难怪后世诗人林升留下了“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耐人寻味的佳作。 话说秦桧和王氏将船泊岸,便坐在船中饮酒赏景。身在美景之中,心情却也好了许多。 秦桧正和王氏聊着天,却听到有人叫卖:“卖蜡丸!卖蜡丸!” 起初没太在意,可这卖蜡丸的人一直在岸边不远处走来走去,不停的叫卖。 夫妻二人觉得奇怪,还是王氏眼尖,看出端倪,顿时一惊,压低声音对秦桧说道:“老爷,那卖蜡丸之人不是哈军师吗?” 秦桧定睛观瞧,果然不差,当即心里一沉,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看来这该来的果然是要来的。” 王氏道:“莫非他是奔着我们来的?” 秦桧道:“那是自然。” 王氏道:“如此老爷何不差人唤他来见?” 秦桧也知躲是躲不过的,他环视四周,并无可疑,便吩咐家丁去叫那个卖蜡丸的过来。 家丁领命下去了。 哈迷蚩为什么会在此出现呢? 原来自朱仙镇兵败之后,完颜兀术和哈迷蚩定下釜底抽薪之计,打算利用高宗的畏战乞和之心,再加之秦桧在旁煽风点火来对付岳飞和韩世忠等人,以便在有大败之后获得喘息之机。 在金牛岭上,这对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搭档暂时分别,兀术领败军撤回汴京城固守,而哈迷蚩则只身南下,潜入临安,寻找机会接近秦桧。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哈迷蚩连日来一直打探秦桧的行踪,今日得知秦桧和王氏来游湖,便急忙化妆成卖货郎一路寻来。 “那货郎,我家老爷唤你过来。”家丁说道。 看来秦桧夫妇还算明理人,不敢不与我相见,哈迷蚩心中得意,表面谦卑,直说道:“小人这就来,这就来。” 哈迷蚩跟随家丁进了船舱,跪地见礼。 其实哈迷蚩这么做是给外人看的,这一点秦桧和王氏心里也明白。 “你叫卖的是何物?”秦桧故意问道。 “回老爷的话,小人卖的是蜡丸。”哈迷蚩道。 秦桧又问:“什么蜡丸?有何妙处?” 哈迷蚩答道:“小人的蜡丸是祖传之物,可治百病!” “哦?”秦桧又问:“老爷我得的是心病!可否医得?” 哈迷蚩一笑:“小人的蜡丸尤其治得心病,只需将其打开便知妙方。” 秦桧问道:“此药当真可医得心病?” 哈迷蚩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大人既得了心病,便要早医,若是迟了只怕无药可医啊!” 秦桧闻言吸了口凉气,心中难免打鼓,在大都的种种不堪在脑海中回。 他定了定神,一语双关的说道:“既如此,且把这蜡丸留下,烦请货郎转告老郎中,我定会照方服用。” 哈迷蚩暗自点头,心道这次临安之行算是大功告成。 秦桧吩咐家丁赏了哈迷蚩十两银子,哈迷蚩会意,谢赏而去。回到客栈,哈迷蚩不再耽搁,收拾行囊,快马加鞭,往汴京去向兀术复命。 却说秦桧和王氏,回到家中,屏退家人,才敢将蜡丸拆开来看。 蜡丸里是一封兀术的亲笔信,大概的意思是说:秦桧违背誓约,回朝之后无所作为,如今朱仙镇兵败,岳飞等人欲乘胜追击,直捣黄龙。兀术命秦桧务必阻止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北伐,他还认为现今岳飞是金国最大的危险,更是金灭宋最大的绊脚石,希望秦桧能够用计铲除这一障碍。倘若将来取了宋朝天下,可立秦桧为帝。如秦桧犹豫不决,背叛大金,便把他当日在大都立下的降金誓言昭告天下。 从信中兀术急迫的口吻不难看出,当下的局势对金十分不利,这说明朱仙镇战役,他们败的很惨。 而秦桧的心病便是他降金叛国的口实,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降金的事情败露,这就是他的心病。 秦桧看完信,已是一身冷汗,将书信递与王氏,“四狼主责我背盟,要我阻止宋军北上,谋害岳飞,这可如何是好?” 王氏看完信说道:“老爷官居宰相,大权在握,执掌群僚,想除掉岳飞又有何难?况且四狼主许你半壁江山,何乐而不为?” “妇人见识!”秦桧有些恼火,说道:“金人无信,所言岂可当真?” 王氏闻言面露不悦之色。 秦桧又道:“便是真的许了我,这赵宋江山我也是万万不敢坐的!谁坐了都是遗臭万年的下场。” 此刻的王氏明白了秦桧的难处,更是感叹自己还是不及老爷的见地。于是又问道:“可如今四狼主已经下令,我们怎敢违抗?难道老爷当真拿岳飞毫无办法?” 秦桧道:“那岳飞手中的岳家军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且有十余万之众,加之韩世忠的韩家军,刘琦、张信等各路的兵马,我岂敢轻动?夫人啊!我虽身为宰相,对重臣却无生杀大权……”说到一半,秦桧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王氏见状不解,忙问道:“老爷在想什么?” “哼哼哼!”沉思片刻,秦桧冷笑一声,说道:“只怕有一个人更想要了岳飞的性命!” 说话间,他默默地看向福宁殿的方向。 第289章 放心 秦桧见到了哈迷蚩,收到了完颜兀术的亲笔信,为了保全自己,他让哈迷蚩向兀术代为转达他的效忠之意。 他太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了。 可是,高宗的指令和完颜兀术的差事都很棘手,想要让两边都满意,更是难上加难。正犯愁之时,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事实:高宗对岳飞等人的忌惮甚至超过金人。 王氏见秦桧看向皇宫方向,立时明白了,“老爷的意思是……” 秦桧狡黠一笑,说道:“夫人此言差矣,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 王氏何等聪明,自然会意,赞许的点了点头。 秦桧道:“看来,明日我需再进宫面圣。”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秦桧便进宫面见高宗。 君臣见了面,高宗问道:“今日来见,莫非秦爱卿已经想好了如何为朕分忧?” 秦桧道:“陛下待微臣如再生父母,微臣自当倾己所能为陛下分忧!” 高宗似乎已经习惯了秦桧的逢迎之言,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而是默不作声的看着秦桧,他很清楚面前这个老谋深算的秦宰相是极不情愿的接下了差事,不太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有了计划。他并没有期望太高,只是想听听秦桧怎么说。 秦桧见高宗盯着他,连忙说道:“微臣想到一个办法……” “爱卿快说来听听!”听到秦桧说有办法,高宗倒是来了精神,以至于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是与金议和,一是如何对付主战派将领,这两件事都是令人头疼。 秦桧道:“陛下可下旨褒奖前方将士,尤其是对韩世忠、岳飞、刘琦、张信等各军统领更要明言奖赏。同时命他们暂时原地驻扎,休整人马,再往征战。” 高宗听了没有做声,面露失望之色,显然他对秦桧这个提议并不认可。 秦桧接着说道:“待众将北伐的心气有所减弱,陛下便可将他们分别调往他处,或册封高位,再遣心腹之人接管他们的兵马,逐一分化,则武将之虑可无忧矣。” 高宗闻言眼前一亮,明升暗降,表面上是奖赏有功之将,封地升迁,实则是罢免或是削弱他们的兵权,秦桧的主意未尝不失为一条妙策。 高宗想了想又道:“只怕他们不愿意啊!” 秦桧道:“陛下,当初张大人也是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将军,可如今他做得这监军之职,既为陛下着想,也给那些武将做了表率。人言做忠臣,岂不知忠臣之忠,便是忠于陛下。张大人做得的事,他韩世忠、岳飞如何做不得?” 秦桧说的正是张俊为了得到高宗的信任而主动放弃兵权的事。 高宗道:“张俊真心为朕所想,而岳飞和韩世忠则想的是直捣黄龙,迎回二圣。” 其实高宗很是清楚很清楚张俊的为人,那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可是这个人也有很多长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识时务,这也是高宗为什么如此器重他的原因。 秦桧道:“凭他岳飞、韩世忠如何功绩,陛下之命他们应该是不敢违背的。” 高宗自然明白秦桧的意思,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至于金人那边……”秦桧说着看向高宗。 高宗问道:“金人那边又该如何应对?” 秦桧接着说道:“朱仙镇新败,金军士气受挫,更惧怕我大宋将士之神威,如今那金兀术退守汴京,看来短期之内不想再与我交兵,此时应该是和议的最佳时机。” 高宗道:“爱卿言之有理,只是未知金人那边……” 高宗此时还是担心金国会因为朱仙镇损兵折将而气急败坏,拒绝议和,或是提出很过分的条件。 秦桧看出高宗的担心,于是说道:“陛下容禀,金人新败,精锐尽失,而我天朝雄兵大获全胜,又有猛将归心,这此消彼长之间,此时若提出议和,不怕金人不答应。” 高宗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秦桧心中大喜,却又说道:“只是若要金人相信我们是真心议和,当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诚意才是。” “那是自然……”赵构听了秦桧的分析,对宋金议和已有些迫不及待。 “陛下圣明。”秦桧不失时机的送上一记奉承。 “爱卿尽可直言。”高宗已经完全听信。 秦桧说道:“陛下恕罪,依微臣看来,金人所恨者乃是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等人,尤所岳韩为最,而陛下所虑者也不过是他们,如此只需由此着手,便可一举两得!” 高宗闻言频频点头,“爱卿所言甚是。” 秦桧趁热打铁道:“既如此,微臣可替陛下先去为那几位将军挑选几个要职来!” 高宗会意一笑,“秦爱卿当真是朕的膀臂啊!”突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问:“爱卿方才提到有猛将归心,这猛将是何人?” 秦桧一怔,接着说道:“回陛下,此人名叫陆文龙,有万夫不当之勇,曾是完颜兀术的义子,可他原本是宋人,如今弃金归宋,做了岳飞帐下之将。” “自古英雄出少年!”高宗感叹道:“朕对此人也有所耳闻。” 秦桧想到应该是张俊在给高宗的信中也同样提到了陆文龙,于是说道:“此人确是少年英雄,假以时日,必是栋梁之才!” “哦?”高宗似乎对陆文龙来了兴趣,问道:“听说此人是朱仙镇一战的关键所在?” 秦桧道:“微臣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陆文龙……”高宗顿了顿,又道:“大宋需要这般少年人才,不过,若他对金兀术还是父子情未了,或是与岳飞、韩世忠等人过于亲近又想法一致,只怕难堪大用。” 关于陆文龙,秦桧的话和张俊在信中说的差不多,这不禁令高宗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他很希望掌控军中的新生代力量,只是在他看来,陆文龙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秦桧忙道:“请陛下放心,微臣立即彻查此人。” 高宗思索片刻,说道:“在与金人议和之前,朕不想有任何后顾之忧,秦爱卿放心去做,一切有朕为你做主!” “陛下圣明!”秦桧一躬到地,如今他得到了高宗的圣旨和许诺,终于可以放手去干了。 第290章 圣旨到 临安府一片歌舞升平,祥和太平,千里之外的朱仙镇,却是另外的景象,经历了惨烈的血战,无论是这里的空气还是脚下的土地,都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即便战事已经结束,但那战场上的喊杀声似乎从未间断,很多将士时常会在睡梦中惊醒。 一边粉饰繁华,一边浴血拼杀;一边已打定主意卑躬屈膝,不堪乞和,一边则一心报国厉兵秣马,待机北伐;而又一边是君,一边是臣,臣子之恨,君王岂能在意,而君王之心,臣子又怎可参透? 自古道忠臣难得善终!就在岳飞、韩世忠等人雄心万丈,蓄势待发之际,却不会想到他们为之誓死效忠的朝廷,他们所敬仰的皇上,正和身边的宠臣能士们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连日来,以岳飞和韩世忠为首的宋军将领,经历了朱仙镇大战之后,养兵歇马,意图再发。他们要抓住这难得的战机,收复中原,甚至直到黄龙,迎回二圣。而他们也自信当那一天到来之时,也是他们功成名就,彪炳史册之日。 宋军将士们更是士气大振,只待陛下的准战圣旨到来,便北上击敌。宋军大胜,金兵溃败,此消彼长之间,战争的主动权已经被宋军牢牢地攥在手心,不论是面对何等强敌,他们都有必胜的信念。 可是岳、韩、刘、张四位元帅及主要将领的联名请战书已发出多日,朝廷那边依然是杳无音讯。不仅如此,粮草辎重也没了消息,很多将领有些按耐不住,军营之内也是说什么的都有。 这一日,岳飞找来韩世忠、刘锜、张信商议请战之事。四位元帅都是能征善战,忠君爱国的名将,又是各军中的最高统帅,更主要的是四个人曾经并肩杀敌,也都渴望北伐中原,情谊自不必说。 岳飞开门见山:“三位元帅,我等联名请战多日,缘何朝廷迟迟没有回音?” 韩世忠摇了摇头:“是啊!按理说陛下应该早下决心才是啊!” “唉……”刘锜叹了口气道:“如今朝堂之上,多是阿谀谄媚之徒,只怕陛下被蒙蔽了双眼,迟迟下不了决心。” “哼!”韩世忠不屑道:“不怪乎是那秦桧之流,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张信道:“兄长稍安勿躁,这军中不乏有朝中耳目,我等还是谨慎行事,以免误了北伐大计。” 韩世忠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张信说的是实情,也不想节外生枝。 这时刘琦说道:“这圣旨迟迟未到,真个急死人了!” 岳飞皱了皱眉,默默道:“难不成陛下另有打算?” 韩世忠道:“这大好时机稍纵即逝,若是金人恢复元气,再想收复失地便是难了。” 张信道:“是啊,朱仙镇大捷是我们多少弟兄用命换取而来,此时就应北上伐金,恢复中原,方可让死去的将士们瞑目啊!” 朱仙镇战役虽然大胜,可是宋军也损失不小。仅岳家军就有十数名将领殒命沙场,各营也同样有将领阵亡,士兵战死更是不计其数。 四人正谈话间,王横从帐外进来了,见礼道:“禀元帅,张督军来了。” 哦?四人一愣,却听帐外有人嚷道:“圣旨到!!” 岳、韩、刘、张四人听了大喜,只道是高宗终于下定决心同意北伐了,连忙出帐接旨。 四人来到帐外,但见阅旨官手托圣旨立于中央,身后跟着张俊。 见四人一同出帐,张俊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虽然他早已得知韩世忠、刘锜、张信三人一早就来岳飞处,但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些尴尬。自从张俊主动示好靠向高宗一边,他与岳飞等人也越发疏远了。 岳飞等人是主战派,而他自倒向高宗,便在对金立场上越发温和,这也是迎合了高宗的想法。 主战派与主和派在政治立场上的对立使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张俊也知道他的这些昔日的同袍手足已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与他同心抗敌、并肩拼杀了。不过,这些倒也无妨,他如今最在意的只有高宗的态度。 “正好四位都在,陛下有圣旨宣四位元帅,我身为监军,自是陪同接旨。”张俊依然是笑容可掬,其实他已知晓这圣旨的内容。 岳飞淡淡说道:“有劳张大人。” 随即,岳、韩、刘、张四人跪地接旨。 官员高声宣道:“至曰:朕继位以来,凭仁义治天下,求礼悦遍海内,请赏罚定干戈,思贤若渴,爱民如子,心斯明月,盼天佑社稷,黎庶祥和,国泰民安。今成韩世忠、刘锜、岳飞、张信等抗击夷狄,得朱仙镇大捷,朕深感欣慰。如今之际,军马疲敝,将士乏歇,应以朱仙镇为据,屯田养马,驻兵生息,有朝一日,再图计议。诸君为国家社稷不惜心力,朕必论功封赏。钦此!” 岳、韩、刘、张四人听完了圣旨,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的意思是按兵不动,这个结果对于一心要北上收复失地的他们来说,确实难以接受。 那边阅旨官读完圣旨,等着四人谢恩,见四人发呆,便提高了嗓门,又念了一遍圣旨的最后一句:“诸君为国家社稷不惜心力,朕必论功封赏。钦此!” 四人这才如梦初醒,接了圣旨。原本是要款待朝廷官员的,可此时四人还哪里想得到那些,倒是张俊趁机请走了使官,回自己营帐去了。 岳、韩、刘、张四人复回到帐中,已没有了先前的踌躇满志,如今像泄气的皮囊一般,长吁短叹。 “陛下怎会如此……”刘琦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但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莫不是陛下被奸人蒙蔽,根本不清楚前方战局,故而误判了敌我形势?”张信说道。 “唉……”岳飞一声叹息,作为最坚定的抗金将领,他怎么甘心就此放弃北伐良机? 见韩世忠若有所思,岳飞问道:“兄长,这圣旨之意如何揣度?” 韩世忠看向三人,说道:“只怕陛下无心北伐啊!” 第291章 圣意难违 接到圣旨后,岳、韩、刘、张四位元帅都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回到中军帐,四人心绪难平。韩世忠更是直言高宗就是不想北伐。 张信说道:“圣旨上只说是再图计议,也许还有转机?”说这句话时,他已然没什么底气了。 刘琦道:“再图计议!再图计议!分明是让我们按兵不动,在这里等,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信也是越想越气,怒道:“陛下缘何阻我等进兵北上?真是岂有此理!” 当下韩世忠开口说道:“大战历经数月,我上下将士众志成城,破金兵百万之众,岂非易事!如今金军溃败,收复中原指日可待,可朝廷却不发粮草,召兵回驻,错失这击敌的千载难逢之机,如此做,阵亡的将士们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岳飞道:“兄长言之有理,可如今圣旨只说是于朱仙镇歇马,对北伐之事只字未提啊!” 刘琦道:“听闻朝中不乏与金人议和的声音,难道陛下也有此意?” 韩世忠越发激动,接着说道:“必是朝中奸臣弄权,怕我等武将立功,诸位应好生斟酌,不可轻易收兵。” 岳飞叹道:“可自古道‘君命召,不俟驾而行。’我等不可意气用事而逆了圣旨啊!” 刘锜说道:“贤弟此言差矣!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三军用命,才拼得如此大胜,今金人溃败,损兵折将,锐气全无,正是我军一鼓作气,恢复中原的大好时机。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旦失此良机,恐后悔晚矣!” 韩世忠问道:“贤弟有何打算?” 刘琦道:“依小弟愚见,为今之计应一面向朝廷催粮,一面整装发兵,直取汴梁。以我大军之势,必能攻无不克,他日剿灭夷狄,迎回二圣,再班师凯旋,陛下定不会责我等抗命之罪,届时大宋之威响彻寰宇,我等将士也可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小弟也有此意!”刘琦的话得到了张信的响应。 韩世忠点了点头,三人一同看向岳飞。宋军各路人马以岳家军人数最多,战力最强,若想北伐,也岳家军势必仍是进攻主力。 此时,岳飞紧锁双眉,陷入了沉思。 正这时,牛皋、吉青、施全、诸葛英、岳云、张宪、严成方和陆文龙等人听闻朝廷下令班师,便立即来到大帐,打算问个究竟。 “大哥,朝廷真个下令班师?”牛皋是个急性子,一进帐便开口问道。 岳飞点了点头:“只是命我等返回朱仙镇屯兵。” “什么!此时班师?圣旨上果真是如此说的?”吉青到现在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等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才击退金兀术,如今却要撤兵,阵亡将士的血岂不是白流了?”施全也是义愤填膺。 “眼下金军新败,我军也士气高涨,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此时实不应退兵,请元帅三思啊!”张宪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来之不易的北伐良机。 “多年抗金,方有如此胜局,就此放弃,令人心痛啊!”诸葛英深谋韬略,他很清楚此刻班师意味着什么。 “元帅,各营兵马已准备就绪,只等元帅号令!”岳云还是极少会这样和父亲说话。 “恭听元帅号令!”严成方和陆文龙等人齐声说道。 众将得知圣旨所言,无不气愤,一时间帐中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唉!”岳飞不禁慨叹。 众将渐渐收了声,看向岳飞。 岳飞感道:“我又何尝不想北伐中原,复我河山?”说话间,岳飞站起身,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前,“我岳飞自幼立誓,发奋图强,只盼有朝一日能报效国家。随恩师学艺,本欲投身军营之时,却不想在校场上枪挑小梁王,开罪权贵而无奈逃命归乡。时年荒岁乱,揭竿四起,我弟牛皋、吉青等人也大多出自绿林义军,那洞庭杨幺曾差王佐来招揽于我,我虽不曾去,却结识了王佐兄弟,故有了先前断臂之事,我侄陆文龙也得以认祖归宗。” 说话间,岳飞看了看陆文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顿了一下,岳飞接着说道:“自当年从征,我几经沉浮,直到如今挂帅领兵,经历大小战役百余次,屡破番敌,众家弟兄与我生死与共,不曾相离。今会战朱仙镇,又得三位兄长共同抗敌,并肩作战,实是岳飞人生幸事。” 说着岳飞对着韩世忠、刘琦、张信三位元帅抱了抱拳。三位元帅也都还礼。 岳飞又道:“如今朝廷下令班师,放弃追敌,我又何尝不恨?然岳飞自幼受母亲教诲,从无背离,当年家母恐我仗自本领,失足成恨,辱没先祖,在我背上刺了‘尽忠报国’四字。岳飞一生只图为国尽忠,不敢再做他想,今日有朝廷圣旨,飞必谨遵,不可违背,哪里还管他奸臣弄权!” 岳飞言辞激昂,忠心赤胆,在场众人心感敬佩。 韩、刘、张三位元帅和岳家军众将皆被说服,同意暂先班师。 就这样,岳、韩、刘、张四位元帅遵照圣旨,在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率领各部将及兵马撤退,屯兵朱仙镇。至此,宋军也暂时放弃了北伐中原的大好良机。 回到朱仙镇,兵士虽然依旧加紧操练,可却人人沮丧,心绪低落,而四位元帅和各营将领更是难掩失望之情。 他们多是身经百战的功勋将领,自然清楚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决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一旦放虎归山,则必有后患。而当它养好伤口,恢复如初的时候,必然会再次露出它的尖牙和利爪。 可是圣意难违,做臣子的只能遵从。只不过他们中的很多人依旧不甘心就此作罢,还都侥幸的抱着一丝希望,等待着朝廷改变主意。 而此时此刻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正是这次撤退,使他们有生之年再也没有机会踏上击败敌国的征途。 第292章 不祥的预感 朝廷下令班师,各路宋军不得已放弃北伐大好时机,退回朱仙镇屯兵驻守。 可自回了朱仙镇,连日来朝廷不发粮草,岳飞和韩世忠决定继续向朝廷讲明战况,催粮请战,同时差人询问张俊其中的缘由。 怎奈监军大人来了个一推三六五,任你怎么问,我就是不知道。其实他对高宗的想法心知肚明,先前来的官员也是秦桧的党羽,早已把高宗和秦桧的意思告诉张俊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监视和等待,因为他知道,朝廷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行动,随后的旨意也会接踵而至。 高宗的用意张俊了然于心,可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却并不知情。 此时的岳飞、韩世忠、刘琦、张信等人大多以为是高宗听信了奸臣的谗言,才下旨退兵驻守的。于是,他们一面积极练兵备战,一面继续联名上表高宗请战北伐。 作为尽忠报国的武将,收复失地,驱除鞑虏是他们的夙愿和使命。连日来,由于朝廷粮草迟迟不到,准战旨意更是杳无音讯,岳飞心中烦闷,这天他来找韩世忠商议对策,岳云和陆文龙随行。 进得帐中,梁红玉吩咐看座上茶。 几个人对当前的形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这大好时机就要失去,朝廷迟迟没有准许他们北伐的意思,众人的心里自然焦急。 正聊着,有小校来报说刘琦元帅来见。 韩世忠道了声“快请。” 片刻功夫,刘琦进得帐中。 见刘琦垂头丧气,一身便装,韩世忠和岳飞两人都为之一愣。 他二人与刘琦共事多年,深知刘琦的为人,刘琦作战勇敢,颇善用兵,是刘家军的统帅,也和岳、韩二人一样,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而且刘琦但凡征战,必是甲胄不离身,如今却身着便装,定是有事。 只见刘琦来到韩世忠和岳飞面前,也不说话,却一躬到地。 岳飞和韩世忠连同在场众人受惊不浅,心下不解。 韩世忠问道:“贤弟这是何意?” 岳飞连忙上前扶起刘琦,说道:“兄长快快起来,小弟怎敢受此大礼?兄长何故如此?快坐下说话。” 刘琦比岳飞年长,也比岳飞早从军,因此岳飞对刘琦像对韩世忠一样,很是敬重。 刘琦坐下来,叹道:“刘琦有愧于你我兄弟北上之誓愿,实无颜立于天地。”说话间,刘琦面露气愤和不甘。 众人闻言更是不解,岳飞问道:“兄长何出此言?究竟所为何事?” 刘琦苦笑道:“刘某就要升迁,今日特来作别。”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岳飞和韩世忠更是为之一怔。 韩世忠问道:“贤弟此话怎讲?” 刘琦无奈说道:“今晨接到圣旨,陛下宣我即刻回京着升荆南知府,不日赴任。” 什么?!岳飞和韩世忠两人听言如冷水泼头。如今破金时机大好,又正值用人之际,陛下何以将前线主将召回,置于闲职? 刘琦又道:“有道是君命不可违!我刘琦虽有心杀敌,却也无可奈何,既做忠臣,岂敢抗命?今日便与诸位别过,回京赴命。只是日后恐无缘再与二位元帅并肩杀敌,实感悲凉,想到恢复中原近在咫尺,却力不能及,更是令人痛心啊!” 说话间,刘琦已是老泪纵横,那泪水中有悲切,有心酸,更多的是愤怒! 帐中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许久,刘琦站起身,默默地向外走去。岳、韩二人知留他不住,起身相送。 待出到营门,刘琦想起一事,说道:“今晨张信元帅来我营中,说他今日也接了旨意……”说到这,想到张信也面临和自己同样的命运,心中难受,难以续言。 岳、韩二人听了刘琦欲言又止的半句话,也猜到了大概,心中顿生不安。 片刻,刘琦接着说道:“张元帅只道再见难有不舍,又说无颜见过兄长与贤弟,才未来道别。” 岳飞和韩世忠也知张信为人忠义,机智勇敢,此去必是身不由己。 刘琦摇了摇头,抱拳道:“刘某一心报效国家,从无私念,如今这世态炎凉却令人唏嘘!二位元帅珍重。”说完转身而去。 岳、韩二人送走刘琦,回到帐内,尚未坐定,却有张信差人送来亲笔书信。 岳飞和韩世忠连忙拆开观瞧,那信中这样写道: 德敬兄长韩世忠,贤弟岳飞鞠启惠鉴:信幼年从军,绒马半生,虽有寸功,却从无骄横之心。为将者,以守土护国,抵御外敌为己任,今能与诸君共同抗敌,乃大幸也!本想率得胜之军,穷追敌寇,与众位将士纵横驱驰,横刀跃马,以成人生之夙愿。然圣旨早至,命我即刻领兵前往淮西协防驻守。恩威浩荡,不敢违背!想我堂堂七尺男儿,不能驰骋疆场,北定中原,却只能萎缩边域,实是惭愧之极!今无颜面见二位元帅,故就此别过,望二位元帅保重。书不尽意,祈恕不恭!! 张信辞笔。 看罢书信,岳、韩二人叹息摇头,呆坐不语。 这时,有小校来报说张信所部兵马拔营起寨,欲往南路。 “知道了!”韩世忠叹了口气。 帐中又陷入了寂静。 见韩世忠沉默许久,韩彦直忍不住问道:“父亲,朝廷调离刘、张二位元帅究竟是何用意?” 韩世忠此刻如梦初醒,此前他一直以为是奸臣进言,使高宗放弃了北上追敌的大好时机。他与岳飞、刘琦、张信甚至还在不断的上书,陈述利害,请战出兵。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真正阻止他们追击的最大绊脚石正是宋高宗本人。 “圣意如此啊!”韩世忠的内心有些悲凉。 岳飞此刻也叹道:“是啊,如今之世事恐非你我之力所能左右啊!只是……小弟心有不甘啊!” 韩世忠劝道:“贤弟也曾言道‘君命不可违’!可陛下的意思正是放弃北伐啊!” 岳飞道:“小弟以为放弃收复失地之任,实为耻辱!” 韩世忠看了看身边的岳飞,苦笑道:“贤弟啊,为兄何尝不是这么想啊!只是……看来你我呆在这朱仙镇的日子怕是也不会长久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第293章 官升枢密使 张信、刘琦的相继被调离,更加表明了朝廷的立场。 韩世忠和岳飞既失望又沮丧。 想到刘、张二人离去,很快便会轮到他们,韩世忠问道:“贤弟做何打算?” 岳飞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韩世忠拍了拍岳飞的肩膀,无奈说道:“贤弟之心为兄了然,可如今刘、张二位元帅已奉旨而去,陛下的意思很清楚,我等又有何办法?还是早做打算,也好让手下的弟兄们有所准备。” 韩世忠的话一语双关,岳飞却听明白了。 连日来,张俊以为将领记功为名,先后约见了张宪、王贵、苏德等多名岳家军和韩家军的主要将领。至于所谈事宜,苏德回营后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韩世忠。苏德是韩世忠非常信任的将领,他坚信苏德不会说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话。但从苏德的言语中,韩世忠隐约觉察到朝廷的意思,这令他感到不安。 联名上书请战是他和岳飞带头发起的,与刘琦、张信不同,他和岳飞在军中威望最高,韩家军和岳家军更是破金的绝对主力。如今刘、张二人已被调离,韩世忠感到不久的将来,他和岳飞也会遭遇同样甚至更糟的对待,如今朝廷没对他们做什么,恐怕是有更深意的打算。 与韩世忠所想不同,岳飞此时依然坚持着自己恢复中原、直到黄龙的宏愿,他也会为此奋斗不惜。尽管几日来张俊屡次约见岳家军的将领,张宪也已把经过告诉了他,岳飞为人坦荡,忧国忧民,全然不把奸佞小人的行径放在眼里。 今日刘、张二人的离开和方才韩世忠的提醒令他如梦初醒,也是该静下心来好好思量一番了。 中午时分,岳飞起身告辞,韩世忠夫妻将岳飞、岳云、陆文龙送至营门前。 正这时,却见韩秀君来了。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奔着陆文龙来的。 自从上次之后,韩秀君便没再来找陆文龙,这么多天,少女的相思之情可见一斑。 陆文龙这些天身边没有了韩秀君的身影,却也感觉到少了点什么。 韩秀君上前给岳飞父子见了礼,来到陆文龙身边,小声说道:“你这些天都做甚去了,也不支应一声。” 韩秀君的声音很小,身边众人听了个大概,都看向她,韩秀君一个姑娘家,见状不觉羞红了脸,低头不语,那样子甚是可爱。 众人的目光令陆文龙也有些不适,说道:“这几日军中无事,偶尔打猎消遣,也好活动一下筋骨。” 韩秀君有些失望,说道:“既无事……”说了一半,却有些难为情,只好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身后韩尚德笑道:“既无事文龙大可来营中走走,自家人不必拘泥。” 闻言众人点头一笑,韩秀君却是狠狠地白了大哥一眼,那举动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今日没有什么好消息,刘琦和张信的离开,使得大家的内心很是沉重,倒是韩秀君的到来,让大家的心情有了些许的好转。 正这时,突听有人高喊:“圣旨到!” 岳飞和韩世忠及在场陆文龙等人,随声音看去,但见有阅旨官在监军张俊的陪同下,来到跟前。 想到刘、张二人的前车之鉴,岳飞和韩世忠难免忐忑不安。 那官员也不过多寒暄,请启圣旨,众人肃然。 官员道:“韩元帅并安国夫人及二子一女接旨!” 韩世忠和梁红玉夫妻,以及韩尚德、韩彦直、韩秀君连忙跪地接旨。 官员宣道:“朕上天眷命,危难临位,幸得诸位爱卿护佑,方有短安景况,如今外敌败退,是时内修政理,急需栋梁之才辅佐。今韩世忠会战朱仙镇取得大胜,理应嘉奖。特招韩世忠入朝,着升枢密使一职,安国夫人梁红玉,及长子韩尚德,次子韩彦直,长女韩秀君皆论功行赏。令韩世忠依旨行事,速回京见驾,切莫延误。钦此。” 咋听到圣旨,韩世忠犹如被点了穴道,久久跪地不起。要说这枢密使一职可是堂堂的从一品,妥妥的高官,无数人梦寐以求又求之不来的。可对于征战多年,一心收复中原的韩世忠来说,却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北伐的脚步。 见韩世忠没有反应,阅旨官笑道:“恭喜韩大人荣升啊!” 此刻韩世忠如梦初醒,颤抖着双手接过圣旨,举过头顶,苦道:“臣……韩世忠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红玉上前扶起丈夫,她最了解此刻丈夫的心情,其实她的心里也十分难受。 那官员对韩世忠道:“下官给韩大人道喜了,皇上的心中始终惦记着韩大人,如今大人高升莫要忘了皇上的恩德。” 韩世忠道:“陛下恩威浩荡,韩世忠铭记于心。” 官员道:“既如此,还望韩大人尽快收拾停当,携安国夫人及公子小姐还朝履职,至于麾下兵马暂交于张大人统领,不日皇上自有安排。”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俊。 张俊心领神会,上前假做亲热的说道:“恭喜贤弟高升啊!哈哈哈。” 韩世忠看了看张俊,冷笑一声,“恭喜?张大人此言差矣,应当是同喜才是。” 张俊听了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韩世忠是话有所指,却还是满脸堆笑,说道:“贤弟乃是陛下近臣,曾立下救驾之功,今日又取得朱仙镇战役大胜,升迁也在情理之中,还望贤弟不负厚恩,为陛下分忧。他日必能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其实韩世忠的表现完全在张俊的意料之中,因为先前的张信和刘琦在接到圣旨后也是同样的反应。此刻的张俊心中窃喜,正是他的及时上报,使得高宗对前线的一切几乎了如指掌,从而更精准的与金人议和的准备。 韩世忠哪有心情陪他的好脸色,冷冷说道:“多谢张大人提醒,韩某记下了。” 张俊知道再待下去,只能自讨无趣,便和使官告辞而去。他很清楚高宗对他在朱仙镇的表现还算满意,但要想让高宗更满意,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294章 赠予兵符 荣升枢密使,并没有给韩世忠带来任何喜悦,相反更多的是对朝廷分化削弱他们这些功勋武将的失望。 张俊离开之时,回头满是深意的看了韩世忠一眼,其实此刻的他很清楚韩世忠内心的感受。 做为一名将领,带兵打仗,冲锋陷阵才是人生幸事,可是高宗赵构是绝不希望武将手握重兵的。当初张俊也是因为兵权在手,虽战功卓着,但却失宠于高宗。认清时事的张俊思索再三,决心主动交出了兵权,此举果然奏效。 这些年来,张俊凭借着自己的政治头脑探究高宗的心思,还主动示好秦桧,这也使得他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如今的张俊平步青云,既得皇上的恩宠,又有宰相的赏识,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其实身为武将出身的张俊,也有着对战场的眷恋和杀敌的渴望。朱仙镇大战之际,他也曾经幻想着自己依旧是那冲阵杀敌的一员战将,可是他知道那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事了。 已经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会让他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皇上的信任,群臣的逢迎,还有那贪来的真金白银。 有得必有失,张俊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军人的血性,将士的敬仰,还有对于国家民族的责任。 当然在张俊看来,这些比之皇上的态度来简直微不足道。 再说韩世忠此刻心下唏嘘,悲伤之情油然而生。高宗下旨升韩世忠为枢密使,虽然表面上是官升一品,位列朝纲。实则是明升暗降,削了韩世忠的兵权,给了他一个看似高位的闲职。 更重要的是,随着张信、刘琦、韩世忠的调离,不难看出高宗已决心放弃北伐中原,收复失地的念头,这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韩世忠看着手中的圣旨,仰天长叹:“有心报国,无力回天!” 岳飞上前拉住韩世忠的手说道:“看来兄长之言不幸言中,你我兄弟只怕就要分开了。” 此时此刻,岳飞的心情也一样难受,他不舍得韩世忠他们离去,更不舍得放弃收复中原的绝佳时机。 韩世忠叹道:“陛下的意思已然明了,贤弟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岳飞点了点头,心中惆怅不已。 在帐外叙谈片刻,众人哪里还有好心情? 岳飞起身告辞。 韩世忠送至营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他看了看陆文龙,对岳飞道:“贤弟且先回去,可留下文龙,为兄有事嘱托。” 岳飞点头道:“理当如此。”又对陆文龙道:“文龙,你权且留下,息听尊父教诲。” 陆文龙答诺称是,他虽然是韩世忠的未来女婿,但却是岳飞麾下将领,去留自然需要岳飞首肯。 岳飞父子走后,韩世忠把陆文龙复让进帐中。 进帐后,韩世忠吩咐梁红玉和韩尚德兄妹三人:“你等先行退下,我与文龙有话要说。” 梁红玉会意,打算领兄妹三人回避,不料韩秀君不肯,非要留下。韩世忠无奈,想想秀君留下也好,便依了女儿。 “你二人坐下。”韩世忠说道。 陆文龙和韩秀君看出韩世忠有话要说,而且很重要,便坐了下来,注视着韩世忠。 待二人坐定,韩世忠说道:“此次皇上招我还朝用意明显,前有刘、张二位元帅奉旨离去,眼下轮到了我,唉!只怕我有生之年再无披甲领兵之日了。”话到伤心处,这位戎马半生的名将不免双目噙泪。 “爹爹……”韩秀君也为父亲不平和难过,安慰道:“听闻宰相秦桧等人力主议和,想陛下定是被奸臣蒙蔽,一时糊涂,才会如此,若他日陛下清醒,定会再次启用爹爹。” “哈哈哈!”韩世忠看着心爱的女儿,心情好受了些,“傻丫头,只怕到那个时候,为父已提不起刀,上不得马了。” 听韩世忠这么说,陆文龙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陆文龙虽然不涉政治,却也隐约看出朝廷的意思,自朱仙镇大捷之后,岳飞和韩世忠等人上书请战,可朝廷迟迟未准,足见皇帝和权臣并不想与金对战,如今撤调主将兵权更是印证了他的判断。打了胜仗,反被调离,确是好没道理。 韩世忠又道:“也罢,我韩世忠幼年从军,为国拼杀半生,也该歇歇了。” 陆文龙也替韩世忠不平,问道:“伯父,难道就没有他法?” 韩世忠听出了陆文龙的意思,对他说道:“文龙,为臣者以忠为上,我等身为宋臣,岂可违逆皇命?” 陆文龙点头道:“伯父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陆文龙自从归宋以来,一直立誓忠君报国,即便他从未见过他效忠的大宋皇帝,却依然忠心耿耿,这也是受到韩世忠、岳飞等人的影响。 可如今,宋高宗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他不禁自问,这样的皇帝怎能守住大宋仅存的一隅江山?而那些将士的鲜血是不是注定白流了呢?岳飞、韩世忠等人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可这些疑问在看到韩世忠和岳飞的态度之后,便打消了,因为他们的忠诚是没有任何附加的,是毫无杂念的,却也是无力的。 韩世忠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说道:“文龙,此乃我韩家军亲兵兵符,可号令我三千亲兵,你要收好。” 陆文龙一时无措,问道:“伯父这是何意?” 旁边的韩秀君也是一怔,她在军中长大,自然清楚这道兵符的意义。父亲当真要解甲归田?想到父亲的不甘和无奈,韩秀君一阵心酸。 “唉!”韩世忠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立马于阵前,杀敌报国,收复中原,怎奈身不由己,我走后,只怕我韩家军不久将不复存在。” 陆文龙闻言眉头紧锁,他知道韩世忠说的话很快就会应验。刘琦升任荆南知府,他的刘家军已被朝廷派人接管,如今已全数撤走。而张信虽被调往边陲驻防,可也只带走了少数兵士,至于其他大部分人马,也尽数被朝廷整编调离。 眼下韩世忠回朝中供职,韩家军的境遇不难想见。 陆文龙看向韩世忠,感受着这位当朝名将的惋惜和无力。 第295章 更重要的心愿 韩世忠欲将自己的亲兵兵符留给陆文龙。 陆文龙没有想到韩世忠会这样做,一时间有些迟疑。 韩世忠说道:“这三千亲兵尽皆精锐,我将其留在你身边,听你号令。这也是为韩家军留下些许缅想。” 见陆文龙还有些犹豫,韩世忠又道:“你虽年少,却有大将之风,这些人马相信你定能善用。前日张俊召见苏德之时,曾过问你私放金兀术之事,我知后心有不安,故留兵马与你,若事有变,可保你无虞。” 陆文龙闻言甚是感动,也理解了韩世忠的无可奈何和良苦用心。 在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韩秀君也听出了话中意思,担心的问道:“爹爹,难道皇上有心降罪陆大哥?陆大哥已被降为步卒,还施了军杖,难道这还不够吗?” 韩世忠看出女儿是担心心上人,说道:“你且放宽心,现今看来文龙应是无碍,为父不过是担心日后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那陆大哥岂不是有危险?”韩秀君还是不放心。 “哈哈哈!”韩世忠一笑,说道:“爹爹知你惦念你陆大哥,放心,你陆大哥勇武无双,机智过人,身边又有乌天鼎、寇嗣宝这样的忠心死士保护,再加上他那战无不胜的亲卫军,如今爹爹又把亲军留给他,你也该放心了?” 韩世忠将兵符给了陆文龙,这足以证明在韩世忠看来,自己再也没有机会重掌兵权了,这对于一位征战无数的将领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啊? 韩秀君听了脸红,偷眼看向陆文龙,发现陆文龙也在看着她,顿时更加羞涩,嘴上却说道:“你且要善用这支神兵,莫辜负了爹爹的苦心。” 陆文龙点了点头。 此时他的心情也很是难受,刚刚与韩世忠一家相认,从韩世忠一家人对自己的关心,以及韩秀君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让陆文龙体会到了浓浓的亲情。这种情感虽然还不能与兀术的父爱相比,却足以令他感到温暖。 如今韩世忠一家就要离去,尤其是韩秀君,陆文龙确实有些不舍。 只是皇命难违,无论是他,还是韩秀君,都无从选择。 韩世忠将亲军兵符交给了陆文龙,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不过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心愿还没有完成。看到陆文龙和韩秀君坐在自己的面前,韩世忠欣慰的点了点头。 他对女儿说道:“秀君,你过来。” 韩秀君似乎感到了什么,有些羞涩的来到父亲身边。 韩世忠淡淡一笑,女儿的心思他早已知晓,只是陆文龙对这门婚事是怎么想的他还不能确定,毕竟琼芳刚刚离去,他也了解到陆文龙和琼芳的感情非常深,想要陆文龙立即忘了琼芳而接受韩秀君恐怕并不容易。 “文龙,秀君……”韩世忠看着两人说道:“当年我与陆登贤弟为你二人指腹为婚,为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谁想……”说到这,韩世忠难掩心中的伤感。 陆文龙听了心中更是难受。 韩世忠见了话题一转,说道:“当年你二人尚未出生,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也该成家立室了,为父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乍一听韩世忠之言,陆文龙顿时一怔,他清楚与韩秀君的婚约,可在这个时候谈这件事他的确没有准备好,一时间有些为难。 陆文龙的反应被韩秀君看在眼里,秀君的心里既失落又难过,可她也理解陆文龙的心情,便故意说道:“爹爹,女儿还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女儿舍不得你和娘亲。” “哈哈哈,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嘛!”女儿的话韩世忠倒是没有太在意。 此时的陆文龙看向韩秀君,他感觉到韩秀君的话言不由衷。 见陆文龙看着自己,韩秀君恢复了往日的娇蛮傲气,说道:“他有什么好的?哼!” 韩世忠道:“你这丫头,又口不择言。” 韩秀君不以为然,对韩世忠说道:“爹爹,你劳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女儿有话与他说。”说着对陆文龙道:“你与我出去走走。”说话间,人已挑起帐门出去了。 陆文龙见韩秀君这么着就出去了,回头看向韩世忠。 韩世忠无奈的摇了摇头:“文龙,我这个女儿的脾气秉性我最清楚,别看她任性娇蛮,嘴上不饶人,却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看她说的洒脱,其实是怕失了颜面。文龙啊,伯父不为难你,但希望你懂得秀君的心意。” 陆文龙明白韩世忠是希望他和韩秀君走到一起的,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韩世忠点了点,淡笑道:“去吧,别让她等的急了。” 陆文龙辞了韩世忠,来寻韩秀君,直到了韩家军的营门前,才看到韩秀君。 “你怎么才来?我爹爹又与你说了些什么?”韩秀君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叮嘱了几句。”陆文龙随口说道。 “也罢,先不与你计较,你且跟我来。”说着,拉着陆文龙往营外走去。 韩家军的兵士看着两人这般走,韩秀君不以为然,倒是陆文龙有些不自在。 两个人就这样出了营,又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已远离军营。 韩秀君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喝问道:“陆文龙,我到底哪里不好,惹你如此嫌弃?” 原来是韩秀君看出陆文龙不情愿,一直憋着气,直到这时才发作。陆文龙被这么一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僵僵的站住了。 见陆文龙不言语,韩秀君有些生气:“你倒是说话啊!” 陆文龙被问的急,答道:“这,不是你不好,是我……” 琼芳!!!话未说完,陆文龙脑海中浮现出琼芳的样子,那胸前的伤口顿时痛了一下。 “是你还忘不了她……”此刻的韩秀君低下了头,有些失落的说道。 陆文龙遥望远处的凤凰山顶,说道:“她因我而死,令我抱恨终身。” 韩秀君低头摆弄着手指,低声说道:“我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无人能够取代,可如今她已经……” “别再说了!”不等韩秀君说完,陆文龙生硬的打断了她。 韩秀君一惊,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未婚夫,心中既难受又委屈。 第296章 吐露心声 韩秀君想和陆文龙说说心里话,却不想在陆文龙的心里,琼芳依旧是不能触碰的执念。 “你?哼!!”韩秀君被这么一吼,有些恼火,一跺脚,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陆文龙开口道:“秀君……方才我并非有意,你别放在心上。”陆文龙也觉得刚刚有些过分。 韩秀君原本就心中委屈,方才又被陆文龙吼喝,一时间忍不住怒气,脱口说道:“一说到她,你便不一样了。我知你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也知你本欲娶她进门!可是,可是你要知道,你我还未出生之时便已有了婚约!若是论先后,也是我在前面才是。” “我……”陆文龙一时间无言以对。 韩秀君继续说道:“当初你是昌平王殿下,要娶便娶你的公主郡主,现如今,你是陆文龙,你要为大宋尽忠,驱除夷狄,更要继承你陆家血脉,履行你陆家的承诺!” 韩秀君越说越激动,以至于说完这番话后,胸脯忽上忽下,鼻息粗重。眼睛更是瞪着陆文龙,眼角却闪烁着泪光。 陆文龙此刻一直看着韩秀君,脑海中回忆着他们二人的种种过往。他们两个人的认识便是以一次冲突开始。 那是陆文龙初到中原,韩秀君随二哥韩彦直乔装潜入汴京刺探军情,不想在与栖身绣春阁的柳瑞云接头时被陆文龙识破,韩秀君在打斗中被陆文龙所擒。所幸陆文龙有感柳瑞云的情义,放了韩秀君。可几日后,韩秀君又在两军阵前辱骂激怒陆文龙,结果又被生擒,囚禁在陆文龙的营中。 后来,王佐断臂,说服陆文龙归顺。陆文龙又冒险送韩、柳二女回宋营。 自从陆文龙归宋后,屡立奇功,得知了二人的婚约和陆文龙的身世后,韩秀君对这个英武无双的少年有了新的认识,陆文龙的身影也慢慢的走进了韩大小姐的心里。 少女春心动,只为有情郎。 随着时间的推移,韩秀君对陆文龙也是越爱越深。陆文龙上战场,她担心惦念,陆文龙受刑罚,她心痛不已,陆文龙心有他人,她执着坚定。 这场初爱,她爱得情深,爱得辛苦,爱得无悔。 韩秀君的深情陆文龙怎会感觉不到?尤其是在他受刑之后,秀君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深深的打动了陆文龙,而秀君善良率真,爱憎分明,又不畏生死,勇敢执着的个性也吸引着陆文龙。 如果陆文龙一直顺利长大,如果他一直做他的陆公子,也许他们两人早已是幸福快乐的一对了。 陆文龙的身边曾经有三个深爱他的女子,而他最爱的是琼芳,可是她已经长眠在凤凰山上;自幼便服侍在旁的芯草如今正在陆登夫妇的墓前代文龙守孝,她对文龙的感情也无以复加,却不能作为正室;至于金夏结盟时赐婚的百花公主李香童,远在千里之外,虽然她与陆文龙也是情投意合,但文龙归顺后便差人送还了定情信物猿灵剑,意在斩断情丝,毕竟夏与金是盟友,也就是说宋是金夏两国共同的敌人,如今陆文龙已成宋将,他和李香童也站在了对立面,两人自然再难有美好的将来了。 陆文龙想要忘记这十几年来的一切,父爱,荣华,权贵,可是却忘不了琼芳,因为她美丽的生命因他绽放,又因他而凋零。 陆文龙的心门也在那支罪恶之箭插入琼芳身体的瞬间彻底关闭,除了杀敌时的热血沸腾,其余时候则是凄凉和冰冷。 而重新打开陆文龙心门的人就是韩秀君,哪怕只是一道缝隙。可如今就要跟随父母兄长奉旨回京,再见陆文龙不知何时,韩秀君自然心下不舍。 见陆文龙呆呆的看着自己却一言不发,韩秀君又羞又恼,当即喝道:“你如何不说话?”她自幼在军营长大,哪似那些娇滴滴的小女子? 被这么一问,陆文龙乐了,他故意说道:“一个女儿家说起话来像鸣炮擂鼓,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还不都是你逼的!”韩秀君说道。 陆文龙也觉得有些愧疚,眼见着气氛有所缓和,便又说道:“我二人既是指腹为婚,你自然在最前,可我总不能记得出生之前的事吧!” 这么一打趣,韩秀君倒没有先前那般生气了,她白了陆文龙一眼,说道:“难得这个时候你还油嘴滑舌。” 见韩秀君不那么生气了,陆文龙接着说道:“我不过小卒一名,又身负重罪,只怕有人以此大做文章,那时,朝廷必会问罪……” 看到朝廷对待功臣的手段,陆文龙对自己的前途并不乐观。虽然他不在意什么高官厚禄,可是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身边的人。 “哼哼!”不等陆文龙说完,韩秀君嘲道:“本以为你是洒脱之人,没想到竟也如此婆妈,我若有他想也不会整日往你帐中跑,服侍你疗伤……” 韩秀君虽是爽利大方之人,但终究是女儿家,说到这话时不禁想到两个人独处帐中,陆文龙赤裸上身,自己为他上药的情景,一时间有些难为情,以至于声音越来越小。 陆文龙会心一笑,说道:“你对我的好,我自然记得。” 听到陆文龙这么说,韩秀君张大双眼,欣喜不已。 “只是,你对我真心相待,我断不可瞒你……”陆文龙决心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芳儿为我而死,她在我心中,旁人实难取代,我又不想负你,只盼日久天长,文龙收了心思,好生待你。” 此刻韩秀君已然有感落泪,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陆文龙吐露心声。尽管这情话有些苦涩,她依旧很满足。 韩秀君重重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用情至深,怎能轻易忘却?琼芳真挚善良,我从不怨她,只恨自己没能早点认识陆大哥。陆大哥既出此言,便是哪怕海枯石烂,秀君都等着那一天。” 旋即,韩秀君上前拉住陆文龙的手,凝望着陆文龙的眼睛。 “陆大哥……” “秀君……” 对视之间,两人沉浸其中,韩秀君的眼里只有文龙,而这一次,陆文龙的眼神没有逃离。 第297章 临行定姻缘 陆文龙和韩秀君二人吐露心声,也是彼此间的承诺。 终于到了分别时候。 这日清晨,韩世忠携夫人梁红玉,长子韩尚德,次子韩彦直,小女韩秀君,还有柳瑞云,及百余名随从家将,起身回京。 韩家军将士们洒泪相送,岳飞率岳家军众将也前来送行。 岳飞拉住韩世忠的双手,感慨万千。 岳、韩二人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少年从军,从底层兵士一路做到大军主帅。无数次的浴血奋战,无数次的驰骋沙场,他们用自己的忠贞和勇敢,坚韧和气魄抵御着外敌的侵略,扞卫着国家的尊严,可是最终他们换来的只是君主的猜忌和抛弃。 在强悍的敌人面前,他们更加强悍,使敌人屡遭挫败,闻风丧胆,可当面对自己效忠的君王,他们却力不从心,无可奈何,想来先行一步的刘琦和张信也是同样的心情。 说起枢密使这个官位于韩世忠来说,本也应是物尽其能。可自从高宗继位,便逐渐的淡化了它的职能,再加上宰相秦桧专权,枢密使的权利被大大削弱,如今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闲职。 枢密使官居从一品,看似高官厚禄,只是对于一个渴望领兵覆土的将军来说,绝不是个适合的官位。韩世忠自然知晓这其中深意,升迁是假,罢去他的兵权才是高宗的真正目的。 岳飞、韩世忠等宋军将领与金连年对战,金人视他们眼中钉,以高宗的想法,只有罢去他们的兵权,才能让金人看到宋朝议和的诚意,才能换来苟安的日子。更重要的是,高宗本人也视这些统兵将领是威胁自己皇权统治的最大隐患,便是没有金宋议和的事,只怕他也会对这些忠心耿耿的将领下手。 “兄长离去,小弟何以自处?”岳飞叹道。 韩世忠苦道:“愚兄何尝不想与贤弟并肩以驱驰,收复失地,直捣黄龙,怎奈君命难违,身不由己啊!” 岳飞说道:“小弟怎会不知兄长所想,可目下先有刘、张二位元帅离去,今兄长也要离开,小弟心实不忍啊!” 韩世忠道:“贤弟也应早做打算,以免……”韩世忠说了一半,虽然他预感到了什么,但有些话还是不能明说的,更何况他与岳飞同袍多年,以他们的默契,只需要点到为止。 岳飞点头道:“小弟悉听兄长指教。” 韩世忠看着陆文龙,又回头看了看韩秀君,对岳飞说道:“只是如今愚兄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岳飞说道:“兄长有事尽管吩咐。” 不等韩世忠开口,一旁的梁红玉说道:“岳元帅容禀,妾身与我家老爷只是不放心文龙与小女的亲事。” 岳飞点头,“文龙!”把陆文龙唤到身边。 “丫头,你过来。”梁红玉也把韩秀君叫身边来。 “岳叔父!爹爹唤女儿何事?”韩秀君问道。 “还不是你们两个的事。”韩世忠无奈的说道。 他本想在北伐攻下汴京之后,就择日成全了两人的喜事,可如今他要带着全家人回京复命。起初他也考虑到让陆文龙以韩家女婿的身份与他一同回京,可是陆文龙私放金兀术的事情张俊应该已经看出些端倪,这令他心中不安,他怕陆文龙回到京城遭奸人陷害,到那时他韩世忠已无兵权,难以保全陆文龙。 再者陆文龙此时正处于失去琼芳的痛苦恢复中,虽然他对韩秀君的态度已经转变了很多,但想让他完全接受秀君还有待时日。 “文龙……”韩世忠对陆文龙说道:“ 你现时的心境我很清楚,然此次分别,再见不知何期,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陆文龙上前说道:“伯父有话请讲,小侄洗耳恭听。” 韩世忠也不啰嗦,直言问道:“我只问你对秀君的心意。” “……” “爹爹……”陆文龙和韩秀君想到韩世忠会问及此事,只是不想他问得这么直接,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无措。 “诶!这有何难为情?你爹爹只是想在临行之前了了这桩心事,也好安心回京履职啊!”梁红玉说道。 韩秀君知道陆文龙为难,便故意说道:“爹爹,娘亲,女儿还小,不想离开爹爹和娘亲。” “唉……傻丫头,你的心思为娘岂能不知晓?”梁红玉笑道,说话间,她看了看陆文龙,问道:“文龙,你的意思呢?” 此刻陆文龙的心中确实有些为难,他虽然已接受了韩秀君,但并没有到那种你侬我侬,谈婚论嫁的时候。毕竟琼芳刚刚过世,她在陆文龙心中的位置没有人能够取代,还有远在西夏的李香童,尽管他已经决意与西夏公主了断情缘,但内心的牵挂却难以割舍。 看到韩世忠夫妇和韩秀君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再想想秀君为自己做过的一切,陆文龙沉默片刻,说道:“伯父,伯母,小侄本是戴罪之人,负国辱家之辈,归顺后又私放大敌,罪之不赦,如今小侄一心报效国家,不敢有儿女私情,若秀君不弃,待小侄报了国恨家仇之后,定迎娶秀君过门。” “也罢……”陆文龙能这样说,韩世忠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琼芳尸骨未寒,陆文龙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为难。那日看到陆文龙欲为琼芳报仇,浑身是血,宛如杀神一般的眼神,便知道琼芳在他心中的位置。 “这……”梁红玉还是有些不甘心。 岳飞看出韩世忠夫妇很认可陆文龙,也想在走之前为两个年轻人定下这门婚事,从而了却心愿。做为叔伯,岳飞对韩秀君也很喜欢和认可,他也看出秀君对文龙的真心,他很希望陆文龙和韩秀君能够在一起。 于是说道:“既是贤侄有意,秀君又有情,不如今日你二人便把这姻缘定下来,本帅便做个见证,你二人以为如何?” 韩秀君一时脸红,心中却很是欢喜,小声说道:“全凭岳叔父做主。” 韩秀君的话已然表明了心意,这个女孩对爱执着勇敢,不曾退缩。 此时岳飞、韩世忠和梁红玉三人的眼睛再次都集中在陆文龙的脸上,而秀君也低头偷瞄着陆文龙,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第298章 恋恋不舍 韩世忠一家奉命返京,临行前想看到两个孩子定下婚事。而岳飞也希望成全陆文龙和韩秀君,便主动提出要做个见证人。 此刻,众人都在等着陆文龙的态度。 陆文龙此刻若再搪塞推诿定会伤了韩秀君的心,而且也会令韩秀君日后难以示人,作为男人此刻应该有所担当。 想到这里,陆文龙说道:“蒙岳元帅厚爱,伯父、伯母恩慈,小侄自是愿意。” “哈哈哈!”众人欢喜大笑。 韩秀君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这场人生的初爱,她爱的太过辛苦。 “如此甚好,我与你伯母也可安心回京了。”说着韩世忠看了看女儿,见秀君欣喜羞涩,说道:“你这丫头也可以放心了。” “爹爹……”秀君脸一红,扑到母亲梁红玉的怀里,逗得众人大笑。 岳飞也很高兴,说道:“一个少年英雄,一个巾帼红颜,一个忠义可表,一个重情重义,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哈哈哈!” 看到陆文龙和韩秀君能够在一起,岳飞的心里也很欣慰。 韩世忠低声说道:“还要多谢贤弟保媒啊!” 岳飞道:“都是自家晚辈,能成全这段姻缘,小弟也是欢喜!” “是啊!如此也了却我一桩心事啊!”韩世忠说道。 岳飞笑道:“兄长,嫂夫人,小弟恭喜了!” “哈哈哈!文龙乃是贤弟麾下爱将,为兄也给贤弟道喜了!”韩世忠是真的高兴。 “哈哈哈!” 欢笑间,韩世忠看向陆文龙和韩秀君,感叹道:“你二人若能结此良缘,为父也算对得起我义弟陆登的在天之灵了。” 梁红玉此时也说道:“是啊,一晃十数年了,我家妹妹若是能活着,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该有多好。” 这么一说,众人心情也有些伤感。 倒是岳飞说道:“诶!今日本是大喜之日,兄长回京升迁,又得文龙如此贤婿,怎好提那伤怀之事?” “贤弟说的是啊!怪愚兄一时高兴,竟忘了场合,只是……”韩世忠话锋一转,说道:“回京与我来说不尽是好事,能得文龙为婿方是真正的喜事,日后文龙便交与贤弟,愚兄也放心了。” “兄长放心!”岳飞对陆文龙自是非常喜爱。 这边岳云也在和韩彦直话别,两人可是结义兄弟,也都是各自军中年轻将领的扛旗之人,本想着一同建功立业,可如今只能各奔前程。 见父亲要动身了,韩彦直说道:“兄弟保重!” 岳云拱手道:“哥哥保重!” 两个少年将军可谓是惺惺相惜,韩彦直幻想着重回前线,再与岳云相聚,而岳云也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他们不会想到,朱仙镇一战,是他们最后一次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终于还是要上路了。 韩世忠对岳飞拱手道:“贤弟保重!” 岳飞还礼说道:“兄长,嫂夫人保重,一路顺风!” 这边韩世忠和梁红玉飞身上马,陆文龙忙道:“小侄恭送……” 不等他说完,岳飞道:“文龙啊!既然已订下婚约,你也该改口了。” 陆文龙一愣,才反应过来,只是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说道:“小……小婿,恭送泰山,泰水大人……”毕竟是第一次称呼,多少显得生疏些。 “哈哈哈!好!!文龙,你也保重啊!”韩世忠大笑一声,拍马而去。 梁红玉也笑着点了点头,尾随而走。 这边岳飞拍了拍文龙的肩膀,往营中回去,众将也纷纷回营。 只留下韩秀君和陆文龙二人。 此时韩秀君放下了矜持,上前拉住陆文龙的手,将头贴在文龙的肩膀。陆文龙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却也没有躲闪,他清楚韩秀君对他的情义。 韩秀君轻声说道:“陆大哥,你能认下婚事,秀君已是心满意足了,只望你要好好保重,有朝一日,秀君自会回到你身边,与你相守一生。” 陆文龙心中感动,韩秀君对他的用情至深超出了他的想象,却也令他自责愧疚。陆文龙知道自己应该心无杂念的对待韩秀君的感情,可是要彻底忘记琼芳,是不可能的。 情关最难过,于重情之人皆是如此。 陆文龙用手轻轻的抚慰着秀君的乌发,没有做声,不过却是此处无声胜有声。这对尚未出生就订下婚约的少男少女,能够在朱仙镇重续姻缘,也许真的是上天的馈赠! 韩秀君走时,骑在马上一步两回首,恋恋不舍之情伴着泪水留在了朱仙镇。陆文龙则一直目送着韩秀君的身影,直到她扬鞭远去,消失。 此时在回京的车辇上,有一个人泪流满面,却不想让人看见,头自始至终没有撩起车帘看陆文龙一眼,因为她怕看了之后便不舍得离去。 如今,她只能把自己的相思爱恋一并深深地埋在心里。她衷心祝福韩秀君和陆文龙能够走到一起,如今看来,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 她已下定决心,这朱仙镇一别,再相见时,便以老友的身份推心置腹,绝不能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 柳瑞云是这么想的,只是真要做到却实在太难。幼年被弃、蛰伏风尘,她早已见惯了人世间虚情假意,也不再对自己的命运归宿有太多的期待,直到陆文龙的出现。 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爱恋便如同洪水一般难以抗拒。柳瑞云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对陆文龙动了真情。而这种感觉越临近分别就越强烈,强烈到即便离开,她都没有勇气去和文龙互道珍重。 韩秀君舍不得陆文龙,她也一样舍不得,所不同的是韩秀君可以大方的表现出来,而她只能把这份不舍深深地藏起来。 圣旨上是召韩世忠一家回京见驾,柳瑞云虽然被韩家视为家人,可是并不在圣旨之列。她可以选择留下来,但是她不能,真的不能。 片刻,坐在车里的柳瑞云似乎想起了在秀春阁与陆文龙的初识。她下意识的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面色不禁娇羞,心下不免酸楚。 第299章 信念 韩世忠离去后,岳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无助,他也终于明白了朝廷对金的态度和意思,这令他对北伐的信心几乎丧失殆尽。 如果说刘琦和张信的离开,还令岳飞的心存侥幸,但是韩世忠这一走,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韩世忠临行前,曾叮嘱岳飞为以后早做打算。岳飞知道,他即将步刘、张、韩三位元帅的后尘,远离战场,远离他的岳家军,远离他的一众生死兄弟,只是他不会想到,等待他的是一个更加残忍的结局。 原本在得胜之后,岳飞就布下了十余座连营,进可攻,退可守,并操练人马,积极备战,只待朝廷下旨进兵。 可如今,这一切似乎都已成了徒劳,他离开后,这支令金兵胆寒的神武之师又将何去何从? 这一日,岳飞升帐,众将领悉数点到。 岳飞正色道:“诸位将军皆是我岳家军骨干,与我岳某更是手足兄弟,然今日本帅所说所做之事,不可有人异议,我有言在先,违令者军法惩处,众将知否?” 在场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岳元帅为什么这么说。 牛皋偷眼看向岳飞身后的张保和王横,以为他们二人知道点什么,可张、王二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对视了一看,暗自摇头。 “众将可知否?”岳飞又问了一句。 在场众将齐道:“谨遵元帅号令!” 毕竟,在整个岳家军上下,岳飞的威信是绝对的,岳飞的为人也是最令人折服的。也正是因为岳飞的为人和平时里对手下将领的情义,使得众将可以为之肝脑涂地,不畏生死。 岳飞叹道:“方今奸臣弄权,专主和议。陛下被一时蒙蔽,听信谗言,只想苟安一隅,全无用兵之志。前日走了韩、刘、张三位元帅,又有众节度使纷纷奉旨离去,如今朱仙镇只剩下我岳家军,只是不知将来会是如何啊?” 岳飞一向以收复中原、直捣黄龙为己任,可如今看来,实现夙愿已是遥遥无期。想到多年努力付之东流,他的心中不免伤感。 元帅的一番话说到了岳家军众将的心里,连日来的变故让这些身经百战而全无惧色的将领们感到无奈和迷茫。他们浴血奋战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就是为了朝廷的稳固,国家的安宁。如今他们击败强敌,甚至有了收复山河的良机,他们摩拳擦掌,时刻准备乘胜追击。 然而,朝廷却下令不准北伐,还迟迟不发粮草,并陆续的调走了有功之臣,分化撤离各路人马。朝廷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岳家军又将何去何从?他们有太多的疑问。 岳家军众将中有的人都没有到过“朝廷”,也不曾见过高宗,在他们看来,那遥远的朝廷就代表着皇上。 先前他们都和岳飞一样,认为是皇上听了谗言,受了蒙蔽,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使他们不得不重新判断,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 众将心中那种尽忠报国的坚定信念似乎有些动摇了,他们产生了怀疑,一种对执着信念的怀疑。这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只能纷纷看向岳飞,听着元帅怎么说。 岳飞长出一口气,说道:“岳云听令!” “末将在!”岳云上前说道。 岳飞和岳云虽是父子,可在军中,岳云都尊岳飞为元帅,自称末将。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成长为军中的主将,岳飞很是欣慰。 岳云身为主帅之子,却从不曾以少将军自居,而是虚心好学,给很多青年将领做出了表率,在军中也很有威望。 岳云少年从军,屡立大功,其中以斩杀金国第一猛将完颜金弹子为最,陆文龙归顺之前,他正是岳家军的头号猛将。 岳飞对这个儿子十分严厉,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岳云从军以来,每战必奋勇当先,可是他的很多功劳,都被岳飞压下,不予上表,军功也不予表彰。否则,以岳云的功勋,官阶远不止如此。岳飞的做法令有些将领都气不过,可对此岳云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其实早在岳云初入军营之时,就表现出成为三军主将的潜质。他作战勇敢,果断冷静,颇具大将之风。当初,高宗为表其功,特加封岳云保义郎。岳飞以岳云年纪尚幼,功勋微薄,不该受此特封,还是高宗坚持,才领了封赏。 隋州战役之时,岳云率领敢死军攻城,受伤仍然身先士卒,先登而上。岳家军也得以顺利收复隋州。岳云也因其英勇无畏,连战连捷,被称为“赢官人”。 高宗得知隋州大捷,也是欢欣鼓舞,立即加封岳云“带御器械”一职。在宋朝,“带御器械”虽然官阶不高,却都是皇上的亲信所担任。由此可见,高宗对岳云的喜爱和器重。 可是岳飞并没有让儿子领封,而是接连上折力辞。最终,高宗失望的收回成命。此后,岳云几乎再无进阶。 岳云为人坦荡,爱国爱民,且作战勇敢,是岳家军中不可或缺的骨干,作为岳飞的长子,岳家军的主将,他无愧。 岳飞看着儿子,说道:“你速速将军中事宜交代妥当,返乡回家,看望祖母和母亲,传教兄弟儿子本领,他日若有再用你之处,为父再来唤你。” 这是岳飞第一次在众将面前如此称呼,却是让儿子离开军营。 !!! 众将一片哗然。 岳飞把脸一沉,帐中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岳云。 岳云怎会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让他返乡?如今韩世忠等人先后被调离,父亲前途未卜,这个时候离开,他怎么放心的下? 岳云抬头看向父亲,发现父亲的眼神中流露出太多不舍,此刻的父亲少了平日里的严厉和刻板,多了几分和蔼和慈爱。 那一瞬间,岳云似乎了解了身为三军主帅的父亲的无可奈何,他点了点头:“孩儿领命!” 第300章 无奈的决定 朝廷的意思已然明了,岳飞也只能暂时放弃北伐的打算。这日升帐,岳飞命儿子岳云交出兵权,回老家去。 岳云也知父亲的苦衷,欣然接受。 众将不平,也无可奈何。 这些年来,岳飞对儿子极其严格,岳云也已成长为可独挡一面的大将。眼下,让儿子离开,他有太多不舍。 岳飞眼中的慈爱一扫而过,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说道:“张宪何在!” “末将在!”张宪道。听到元帅叫到自己的名字,张宪已猜到了几分,心中有些沉重。 张宪同样也是岳家军中威信极高的主力骨干,早年追随岳飞,战功卓着,深得岳飞的器重和信任,岳飞更是希望将女儿岳银瓶嫁与这位爱将。 岳飞道:“你速领本部人马赶往襄阳驻守,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张宪看了看岳飞,“末将得令!”他没有反驳,因为军令如山,即便不情愿,也必须执行。 “你二人速去准备!”岳飞道。 岳云和张宪二人领命下去了。 岳云和张宪在岳家军中可谓是举足轻重,更是元帅最信任的将领。如今,却要先行离去,可见形势不容乐观。 “张保!”岳飞道。 张保一愣,连忙从岳飞身后来到面前,说道:“小人在此,元帅有何吩咐?” 岳飞道:“你随我征战多年,曾数次救我于危难,今幸得圣上恩赐本帅的札付在手,本帅欲与你一道,差往濠梁去做个总兵吧!” 张保一听,跪倒在地,说道:“小人不愿为官,只想追随元帅左右。” 岳飞道:“人生在世,须图个出身,方为男子汉,你不必多言!” “元帅!张保实难从命啊……”张保叩头出血,泣不成声。 岳飞此时也是强忍悲伤,他起身来到张保面前,扶起张保。哽咽说道:“兄弟,我知你心下不舍,为兄又何尝不是?可你本是李大人的家将,当初李大人将你送与我做个伴当,也想是为了寻个出身。如今你功绩加身,便是做个再大的官也不为过,只是为兄不能那般,只好委屈你做个总兵。” 张保哭道:“元帅,小弟实不愿去做什么总兵,恳请收回成命!” 岳飞说道:“李大人一生忧国忧民,大公无私,只与我提及过你,此番你却是非去不可,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啊!” 听岳飞如此说,又想到刚刚过世的李纲,张保沉默了。 岳飞说的没错,张保当年正是李纲的家将,李纲见他胆大心细,为人正直又本事了得,便将他推荐给了岳飞。至此,张保便一直追随岳飞,从不离左右,甚至还救过岳飞。 见张保不再做声,岳飞回手取过一道札付,递到张保手中,说道:“你且先回去领了家小,一并上任。” 张保接过札付,见那上面已填好了自己的姓名,知道元帅主意已定,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小人这就去,倘若做不来总兵,再回来服侍元帅。” 岳飞知道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只要你尽心报国,不耻私欲,有何做不来之事?” 张保叩辞了岳飞,又和众将拱手道别之后,下去了。 众将心中不舍,他们一起流血流汗,出生入死多年,如今都已不再年轻,这一别,只怕再见就难了。 岳飞又唤道:“王横!” 王横连忙跪倒在地:“小人在此,元帅尽管吩咐!” 岳飞道:“我欲叫你也去做个总兵,你意下如何?” 王横叩头说道:“不可不可!小人是个粗人,只晓得跟随老爷,伺候老爷,不晓得做什么总兵总将的。” 岳飞道:“只要你用心做,怎会做不好,我也是为你寻个好出身。”说话间拿起札付就要填写。 王横急了,哭道:“小人本是水贼,被骂了八辈子,幸得老爷教化,得以留用身边。小人感念老爷大恩,终生为报,不离左右。” 岳飞道:“你自随我以来,屡立战功,早已不是当初光景,今次只许你一个总兵,已是薄待了。” 王横闻言哭倒在地,“小人只想终生追随老爷,若强要小人去做官,情愿死在老爷面前。” 王横的一番话感天动地,连同岳飞在内的众将无不伤感。岳飞拿笔的手悬在半空,却怎么也下不了笔了。 “大哥,王横兄弟说的在理,张保兄弟去了,大哥身边好歹得有个人照料,就让王横兄弟留下吧!”说话的不是牛皋是谁? 岳云和张宪可以说是岳飞的左膀右臂,一个被劝回老家,一个被调往襄阳,这个决定对岳飞来说已经很艰难了。再说张保和王横都是岳飞身边之人,如今张保走了,这王横再走,岳飞身边真的就没人了,可想此时他内心得有多么难受。 “唉!”岳飞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想把大家都留在身边,像以往那样,一同杀敌,一起说笑,可眼下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了,他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大哥,就让王横兄弟留下吧!” “是啊哥哥,王兄还是留下为好!” “元帅……” 此时众将也都开口,为王横求情。 其实岳飞也是不舍,说道:“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 王横喜极而泣,“谢老爷恩典!”说着起身复站回到岳飞身后。 牛皋还是按耐不住,抱怨道:“朱仙镇一战,我等皆立了战功,朝廷不管不顾也就罢了,哥哥为何非要让兄弟们散去?” 岳飞没有责怪牛皋,他看了看众将,说道:“前有三位元帅调任升迁,几路兵马也被调离,想来不久便会轮到我岳家军,本帅也是无奈之下,才做此打算。只盼陛下能改变主意,我等得以继续北伐!” 众将闻言,无不感叹。 岳飞整了整思绪,说道:“众将听令!朱仙镇乃我之重镇,众将需操练兵马,耕种米麦,养精蓄锐,只待圣旨到来,北进中原!” 众将齐道:“谨遵元帅号令!” 此刻的岳飞的内心还保留着一丝幻想,那就是有朝一日,皇上会下旨北伐,他便可以完成收复河山,迎回二圣的夙愿,岂不知一个早已注定的劫数正悄然而至。 第301章 手足之情 天色微亮,有四匹战马从宋营中缓缓而出,马上四个人皆是少年将军,他们正是岳云、严成方、关铃和陆文龙。 岳云奉父命今日动身返乡,陆文龙三人送行。说话间已走出了十几里,兄弟几人依然是难舍难分。 这时,岳云想到了什么,翻身下马,严成方、关铃、陆文龙三人见状也下了马。 岳云走到关铃面前,说道:“当日,你我兄弟相识结义,愚兄赴战场,与弟作别,弟将赤兔宝驹赠与愚兄。此马随兄征战有年,无愧‘赤兔’之名,今愚兄归乡回家,此马难有用处,自当物归原主。”说话间将赤兔马牵到关铃面前。 关铃忙道:“此马既已归了哥哥,岂有要回之理,况且哥哥路上奔波,也做个好脚力!” 岳云笑道:“良驹自当与为将者冲杀疆场,若与我返乡,岂不埋没了它?当日弟赠兄此马是为了它助为兄,今日兄留此马给弟,亦是如此,兄弟且勿推却。” “哥哥……”关铃无奈,只得收下赤兔马,并将自己的坐骑换给了岳云。 关铃知道此时岳云的心情绝不是表面上这般洒脱。 当年,岳云小小年纪便在家乡组织众多乡勇庄客抵抗金兵,还曾经和刘光世率领的宋兵共同杀敌。随后不久,岳云便辞别家人,独自上路投军,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关铃。 那日相见时,却看到十二三岁的关铃正抓着一只幼虎的尾巴不放,说是幼虎,却也长得獠牙利爪,只是被关铃欺负的早已没有了林中之王的霸气。 岳云看在眼里,心中佩服,嘴上却说那虎是他养着玩的,关铃一怒之下将虎扔下山坡,摔死了。岳云假说要关铃赔虎,不然便锁了他的赤兔马,关铃不允,两个人便打了起来,这一打便只打到太阳落山。 两个少年惺惺相惜,互报了姓名,方知皆是忠良之后,岳云乃是岳飞之子,而关铃则是梁山好汉大刀关胜之后,两个人可谓不打不相识。 这次关铃来朱仙镇投军,一则是为了抗金杀敌,报效朝廷,二来是为了和义兄岳云朝夕相处,谁料大胜之后却是分别。 岳云又来到严成方跟前,说道:“兄弟,自你我结拜至今,不曾分离,今日愚兄暂时别过,只盼他日再得相会。” 严成方叹道:“只是今日分别,不知何日再见?” 严成方现在已然是岳家军的“老臣”了,加入岳家军以来,得到岳云不少提点,和岳云的兄弟感情也很深。 岳云苦笑道:“希望如父帅所望,陛下能改变主意,同意北伐,那时我等兄弟也可再披战袍,并肩杀敌!” 严成方深知岳云渴望在战场上建立功名,如今奉命不得不返乡,心情可想而知。 “小弟等着哥哥回来!”严成方说道。 岳云没有回答,脸上却流露几许伤感,他与严成方共事有年,不需多说便知彼此所想。 最后岳云来到陆文龙面前,说道:“贤弟能临危归宋,不忘祖宗,实属难得,足见忠义之心。” 岳云和关铃、严成方都有八拜之交,却不曾与陆文龙结拜,但自从陆文龙归顺以来,岳云便一直待他如自家兄弟,陆文龙也感觉到岳云的真诚。起初陆文龙对岳云心存芥蒂是因为他杀了金弹子,可随着陆文龙成为岳家军的一员,他对岳云的为人也逐渐的了解,心下不免有了钦佩之情。 此时陆文龙说道:“小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不足挂齿。” 岳云又道:“愚兄遍观三军,年轻将领中无能出贤弟之右者,如今愚兄奉命返乡,大小军务贤弟要多费心了。” 陆文龙忙道:“兄长过奖了,小弟愧不敢当。” 此时严成方道:“贤弟无需自谦,论武功,我等皆不是贤弟的对手,论忠义,贤弟赤胆忠心,义薄云天。” 关铃也道:“严大哥说的是,当日初见文龙,便知文龙本事了得。” 岳云道:“若不是贤弟识得金龙阵,我等怎能参透其中玄机,一举破阵击敌!” 陆文龙道:“三位哥哥如此说真是羞杀小弟了!小弟本就是带罪之身,如今又罪上加罪,虽死不能赎之万一,幸得元帅及众位将军为文龙求情,方能留得性命,本指望随军北伐,带罪立功,谁料……唉!不知何时才能赎得罪孽,上报国家,下报父母双亲的在天之灵,更是报答元帅及诸位将军的恩情啊!” 岳云、严成方、关铃三人听了陆文龙这番话都很感动。 岳云上前拉住陆文龙的手说道:“贤弟心斯明月,令人钦佩之至,日后父帅那里就劳贤弟照应了。” 陆文龙闻言一惊,他没有想到岳云对自己如此信任,心中很是感动,“哥哥放心,小弟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元帅!” 岳云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为兄便可放心回乡了。” 陆文龙道:“小弟平日里多蒙哥哥提点,如今哥哥这一走,我等兄弟皆没了主心骨。” 岳云说道:“你三人皆是一身本领,忠肝义胆,为兄相信你们定会成为国之栋梁!诸位兄弟保重。”说话间,他的眼中流露出委屈和不甘。 陆文龙看在眼里,心中难受,想到岳云连日来对自己的帮助和照顾,以及岳云忠义之心,他上前一躬到地,“小弟愿与哥哥结为生死兄弟,还请哥哥成全。” 岳云自然大喜。 当下岳云、严成方、关铃、陆文龙四人便撵土北拜,结义金兰。岳云为长兄,严成方老二,关铃老三,陆文龙是四弟。 拜罢,岳云起身上马,对三人抱拳道:“望三位贤弟竭力辅佐父帅,报效国家,为兄去也!” “大哥保重!”三人齐声道。 就此兄弟四人洒泪而别。 严成方、关铃、陆文龙三人目送岳云远去,心中一时间空落落的。岳家军众多年轻将领,大多都受过岳云的指点,他们对这位大哥也是很敬佩的。 如今,兄弟四人只道是暂别,他日兄弟们自有再见之时,却不想这竟是与大哥岳云的最后一面! 第302章 岳家军五虎 岳云走后,张宪也赶赴襄阳驻守,张保往濠梁上任,营中将士此时士气低落,军中也似乎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严成方和关铃每日操练之余,便都来陆文龙的营盘,狄雷和樊成二人也常来。 狄雷本就是个直爽之人,也愿意结交陆文龙等人。而樊成虽说是孟邦杰的妻舅,论辈份是陆文龙等人的长辈,可还不到二十岁,论年纪却又是同龄人,加之他和关铃、狄雷等人都是新近加入岳家军的青年将领,倒也愿意来往。 再说陆文龙虽然被贬为步卒,但军中众将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避免遭奸人口实,才不得已为之。更何况陆文龙勇武无双,忠义双全,朱仙镇一战又立下汗马功劳?如此,军中将士对他更加亲近。 实则,陆文龙依然拥有自己独立的营盘,并由本部人马驻守。陆文龙的本部人马原本只有乌天鼎统领的飞龙卫,如今岳飞将当日与他一起冲阵的背嵬精骑也调拨给了陆文龙,由寇嗣宝统领。 岳飞领兵回到朱仙镇后,筑起了十座连营,陆文龙的这座军营是第一座,是大军的门户,足见岳飞对这支精锐之师战斗力的认可。 平日里,陆文龙会命乌天鼎和寇嗣宝领兵轮流警戒外围。如今,韩世忠又自己的三千亲兵留下,陆文龙便下令将营寨外扩,并交于这三千人马驻守,自己则坐镇中军,防御更加稳固。 自从岳云走后,陆文龙的营盘便成了几个小兄弟的聚所。处理了手头的军务,严成方、关铃、狄雷、樊成四人便都会来这里找陆文龙。 这几个人年纪相仿,脾气相投,时间久了,了解多了,彼此间的情谊迅速升温,已然成了无话不说的的好兄弟。 这五个人是岳家军中青年将领的佼佼者,如今岳云和张宪离开,军中武功最高的也要数他们五人。他们在一起切磋技艺,研习阵法,操练兵马,对他们的成长大有好处。 岳家军军中向来不乏猛将,昔日的杨再兴,乃是杨家将金刀令公杨业的后人,人称“杨矛子”,一条杨家枪,神出鬼没。后来的高宠,是开平王高怀德之后,更是天下无敌的飞将,长枪所到,无人能敌。 只可惜这两个惊世虎将死的都很惨烈,杨再兴马陷小商河,被万箭穿心,高宠则被铁滑车碾压,成了一堆血肉。 自二人阵亡后,军中便少有如他们般的猛将,直到张宪来投,岳云从军,才算是有所弥补。尤其是岳云,在两军阵前斩杀金国五虎大将之首完颜金弹子,可谓是一战成名,并成为岳家军中新的第一将。 随后岳云又结识了严成方,并劝其加入了岳家军。严成方的武艺与岳云不遑多让,两人也算是军中的最强战力,中生代将领张宪仅次之。 再加之军中与岳飞是结义兄弟的何元庆和余化龙两员大将,这五个人作战勇敢,武艺高强,战功卓着,是岳家军中的“五虎将”。 如今,岳云返乡,张宪赶赴襄阳,何元庆和余化龙也不复当年之勇,昔日的岳家军五虎只剩严成方一人依旧无愧猛将之称。 好在陆文龙归顺,又有关铃、狄雷、樊成来投。这几人武功都很是了得,狄雷乃是平西王狄青的后人,勇冠三军,樊成的武艺应与其相当。至于关铃,少年时便和岳云斗得有来有回,如今武艺越发精进,当与严成方匹敌。 武艺最强的当属陆文龙,年纪轻轻,似有当年高宠之勇,朱仙镇一战,也使得双枪将的威名天下皆知。 眼下陆文龙、严成方、关铃、狄雷、樊成已然成为岳家军的中流砥柱,新的“岳家军五虎将”。 如此想起曹宁,不免令人惋惜。曹宁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当初在天木林可是和金国五虎大将之一的完颜寿斗了个旗鼓相当。正因其本事了得,才被熙宗赏识,随陆文龙同至朱仙镇。曹宁自到了朱仙镇,连斩徐庆、金彪两位岳家军将领,更是先后大战张宪和严成方,是当时金营仅次于陆文龙的猛将。只可惜,归宋之后,中了哈迷蚩的毒计,阵前弑父,最后含恨自戕。 若是曹宁还活着,岳家军五虎将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如今,陆文龙偶尔想起二哥曹宁,心中不免伤感。 岳家军中,高宠、杨再兴、曹宁,皆是少有的猛将,如果他们还在世,与陆文龙和岳云组成五虎将,足以匹敌完颜金弹子、粘得力、山狮驼、连儿心善和完颜寿的金国五虎大将。遗憾的是五人之中,两人阵亡,一人自尽,岳云也已返乡,如今军中只剩陆文龙。 严成方、关铃、狄雷和樊成也是难得的大将,严成方和狄雷已经征战多年,关铃和樊成虽然武艺高强,但要想更好的诠释五虎之名,还需在战场上证明自己。 金国五虎大将之首金弹子也已死在岳云的锤下,其他四人早晚会在战场上遇见,到时候必是又一场龙争虎斗。 这一日,严成方几个人正在陆文龙的帐中闲聊,乌天鼎进来了。 “主公,有韩大小姐的书信!”乌天鼎道。 陆文龙接过信,没有看,而是直接揣进了怀里。毕竟这么多人都在,不好直接拆开来看。 旁边关铃见了,打趣道:“弟妹的相思锦书,兄弟怎么也不打开看看?” 狄雷道:“就是就是,打开读来,都是自家兄弟,有甚扭捏?” 严成方笑道:“文龙,弟妹走了些许时日,必是想你想的紧,这信上写的什么,我们不看也想得出。” 陆文龙道:“哥哥们莫要取笑小弟了。” 旁边樊成看不过说道:“你等怎个没有做哥哥的样子,算了算了,今日我等早散,走了走了。” 樊成本就是少年老成,他说的话却是给陆文龙解了围。 其实这哥几个感情深厚,时不时开个玩笑也不打紧,陆文龙自归顺以来,一直向往与大家以兄弟相交,如今达成所愿,心下很是欣慰。 兄弟同心,齐力断金,也许他们真的能超越先辈,立下盖世奇功。 第303章 忧心忡忡 韩秀君来信了,众兄弟给陆文龙好一顿打趣。 自朱仙镇大战之后,陆文龙和严成方、关铃、狄雷、樊成这兄弟五人越发投契,如今已是情同手足,说话间也便没有了忌讳。对此,陆文龙的心里很是温暖。 说笑了一番,严成方等人还是知趣的走了。 送走了他们,陆文龙回到帐中,打开了韩秀君的书信。 其实自韩秀君随同父母兄长奉旨回京,这陆文龙一直惦记,如今来信了,陆文龙自然很急迫的想知道韩家的近况,尤其是韩秀君。 信上这般写道:念君思鉴,借函释怀。当日一别,遥遥几许,伤感之情,今犹耿耿。与君相识有期,却是前世造化,今时欲享前缘,奈何身不由己。感天佑垂恩,成全夫妻之名,得偿所愿,甚是幸慰。现皇恩已释,思君更切,岁月不居,不日便当飞驰前往,常伴君侧。寥寥数笔,不尽依依,盼相见,君自珍重。 妻秀君泣书。 陆文龙感受到信上的字里行间满满的思念之苦,不禁想到连日了和韩秀君的相处,心里也不免有些伤感。 原本以为只有一封信,却发现下面还有一张纸,看时发现这字迹不同于韩秀君的书信,再看方知是柳瑞云写的。 这封信并没有什么男女相思之情,只写了些问候的话语。陆文龙和柳瑞云之间很微妙,他们的关系似乎介于好友与男女之情,难以明言。陆文龙也感觉到柳瑞云似乎在有意的回避自己,就连返京当日,她也没有来道别,这令陆文龙有些疑惑。 他却不曾知道,为了能让他和韩秀君能早日在一起,柳瑞云只能将自己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刻意的保持距离,正是不敢直面自己情感的表现。抑制感情是非常辛苦的,瑞云亦然。 虽然只是简短的问候,却也聊以慰藉。可是柳瑞云的信中还提到了朝廷有意与金人议和,这不禁令陆文龙心中一惊。他立即拿着书信去见岳飞。 此时岳飞静坐帐中,心有所思。 圣上下旨先后调走了刘锜、张信、韩世忠,却对他不闻不问,既不下令进兵,也不分发粮饷,更没有招他还朝,只把他和他的岳家军置于朱仙镇而不理,这让岳飞有些不安。 此时,陆文龙进得帐来,说道:“文龙见过元帅。” “噢?”岳飞见陆文龙来了,问道:“贤侄未见何事?” 陆文龙递上书信,道:“此信乃是柳姑娘所写,请元帅过目。” 岳飞接过书信,看了一遍,叹了口气,从帅案上拿起又一封信,“贤侄,你来看。” 陆文龙接过一看,原来是韩世忠写给岳飞的亲笔信。信上的意思正是朝廷已决心和金人议和,并说高宗有意招岳飞进京,让岳飞小心。 陆文龙看完信,说道:“看来和议之事千真万确,如此我大军取得的胜果岂不白费?” 岳飞没有做声,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文龙又看了看信,不解问道:“泰山大人提醒元帅要小心,是何用意?” 岳飞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陆文龙道:“朝中有人对元帅不利?怎么会?元帅功勋卓着,一心为国,莫不是惹了那帮奸佞之辈的记恨?” 岳飞道:“我以身许国,不齿私欲,便是见到陛下,我也问心无愧。” 陆文龙道:“信中既然这样说,元帅还需小心为上。” 岳飞道:“该来的总会来,想躲是躲不过的。” 陆文龙说道:“朝廷当真议和的话,那些捐躯将士的血岂不是白流?” 闻言岳飞眼中流露出悲伤之情,他看手中的书信,说道:“十年拼杀,只为驱除鞑虏,收复河山,今朱仙镇一战击溃敌兵,本欲北上中原,却不想朝廷有意议和,实令人心痛。只盼陛下改变主意,准我北伐。” 事到如今,岳飞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最不想让他北伐的人就是高宗本人,只是他依旧不甘心就此放弃,他还期盼着事情出现转机的那一刻。 转眼已到初秋,这一日,有人来报圣旨到。岳飞连忙起身接旨。 圣旨大意是宋金和议将成,双方罢却刀兵,召岳飞整兵回京面圣,论功行赏,加封官职。 岳飞叩谢皇恩,送走了使官,立即传令升帐。不一刻,岳家军众将齐聚中军大帐。 岳飞命王横又复宣读了圣旨,待王横读毕,岳飞说道:“本帅决意不日启程回京,但恐金人背信弃义,姑且将大军不动,继续驻守,我单身面圣。” “前时韩元帅他们走的时候,圣旨上都言明了官职,今日哥哥这道旨意为何只说封官,不明何职?”牛皋本是粗中有细的汉子,此刻他发现了圣旨的玄机,为了岳飞的安危,他直言不讳。 施全也道:“圣上的意思是整兵还朝,大哥单身面圣,只怕不妥。” 军师诸葛英点了点头说道:“二位哥哥言之有理,小弟打探道朝廷遣吏部侍郎魏良臣前往议和,然金邦提出之条件极为苛刻,议和并不顺利,如今圣旨却道已然议和,只怕其中另有隐情,望兄长三思。” “如今奸臣当道,哥哥不得不防啊!” “先前不发粮草,如今又说撤兵封官,只怕没那么简单。” “是啊!大哥不可轻动!” “岳大哥若回京,我等愿舍命相随。” “圣旨上含糊其辞,也不晓得朝廷究竟是何用意?” 帐中众将有很多出身绿林,他们原本就对朝廷不满才起兵反叛,如今又看到朝廷如此对待功臣,积压的情绪大有爆发之势。 大家议论开来,都不希望岳飞单身回京。此番朝廷召岳飞回京,只说升迁而未言明官职,却有些令人起疑。 岳飞也嗅到了一丝危险,可是他不相信朝廷开罪有功之臣。他看了看大家,知道众兄弟也都是关心他,于是说道:“目下奸臣在朝,蒙蔽圣上,我此去吉凶难料。可圣上命我进京,岂敢抗旨?今次回京面圣,必禀明原尾,陈述利弊,倘若圣上不听,有何疏虞,我情愿独任承担!” 第304章 十二道金牌 圣旨召岳飞整兵回京,岳家军众将都觉得圣旨上说是升迁受封,可却并未言明官职,这不符合常理,故而担心元帅有所差池。 岳飞也知事有蹊跷,却还是决定奉旨只身返京。 牛皋一听急了:“大哥不可如此,先前那昏君便曾误过大哥,今次保不齐再犯!依俺看,不如领兵回去,看他怎个做,若他好生待大哥便罢了,若他生恶心,俺便杀进临安府,砍了昏君鸟头。” 牛皋的担心不无道理,岳飞挂帅前,也曾有过奉旨回京的先例,结婚却遭奸人陷害,被高宗羁押问罪。幸亏张保及时救主,李纲出面,又有牛皋等人率领太行山人马来救,高宗才迫于压力放了岳飞。 这次朱仙镇战役大胜之时,朝廷不但不准北伐,还调离有功之臣,如今又召岳飞进京,这不能不令众将士有所质疑,要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朝廷并无好感。 “聒噪!”岳飞听了牛皋的言语顿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你这混人,凭地怎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该当何罪?” 牛皋被吓了一跳,见元帅动怒,也觉得方才的话有些不妥,可他担心岳飞的安危,于是小声嘀咕道:“你当他是万岁,没个提防,人家可是对咱们满是戒心哩……” “你又胡乱说个什么?”岳飞没听清牛皋说什么,只知道是没说好话。 牛皋哪里还敢多说,低着头不再言语。 旁边的吉青忙道:“大哥息怒,牛哥也是担心大哥的安危,一时心急才口无遮拦。况且牛哥所言不无道理啊!小弟以为大哥若回京,可多带兵马,以备万一。” 此时,诸葛英开口道:“韩元帅他们大多只身履职,今次圣旨上命兄长整兵回京,只怕是另有蹊跷。” 众将不解,看向诸葛英。 诸葛英接着说道:“我朝祖律,征战之武将不可领兵进京,虽说兄长今次是奉旨行事,也势必落下口实,可只身回京又危机重重,依小弟愚见,兄长应先托病不动,静观其变。” 众将也觉得诸葛英言之有理,纷纷点头。 岳飞叹道:“我深知众兄弟的情义,然我心意已决,众兄弟不必再劝,我走之后,众兄弟务必齐心协力,为国尽忠,有朝一日,收复中原,报仇雪恨,迎回二圣还朝,则岳飞平生之愿足矣!” 王佐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大哥何以急于进京?” 众将也都劝阻。 岳飞摇了摇头,叹道:“君命不可违!”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内使怀抱金牌,及尚书省手札,来见岳飞,催他速速动身。 岳飞慌忙接过金牌手札。 诸葛英道:“先前我等多次联名上书请战,朝廷皆是不理不睬。如今圣旨刚到,金牌手札便又接踵而至,朝廷怎会变得如此急迫?” 大家也都满是疑惑。岳飞恐众将再劝,吩咐散帐。见兄弟们不肯离去,岳飞亲自相送。 送走众人,岳飞复回帐中,不等坐定,便又有来报,朝廷第二道金牌来催。就这样,一道又一道,一日光景,岳飞一连接到十二道金牌。 朝廷有制,一个时辰只可发一道金牌,这十二道金牌乃是一日发出,可见是十万火急。 待到十二道金牌全达,内使说道:“圣上思元帅心切,特命元帅即速起身,元帅若是再迟延不动,怕是违逆圣旨了!” 岳飞回道:“自当遵旨而行。” 十二道金牌急招,岳飞不敢怠慢,一面吩咐王横收拾行李车马,一面传令立即升帐。 此时众将都已休息,得知元帅急招,便知有要事,纷纷来到中军帐。 待众将到齐,岳飞将连接十二道金牌的事说了一遍,并决定立即动身。 诸葛英苦劝道:“哥哥息怒,恕小弟直言,一日之内十二道金牌急招,如此反常,必有阴谋,小弟恳请兄长三思啊!” 此时,虽然内使在场,但为了保全元帅,诸葛英已然顾不了许多。 听了军师这么一说,帐中众将都坐不住了,纷纷劝岳飞不要回去。 岳飞苦道:“众位兄弟之心,为兄甚是感动,然我自幼受家母教诲,一心忠君报国,如今皇上圣旨召我,我万不敢违背。” 帐中众将力劝不住,唉声叹气。 此时,岳飞唤过牛皋、施全二人。 说道:“二位贤弟,今日为兄将帅印交与你二人,命你二人暂代我执掌岳家军。你等定要严守军中法度,不可纵兵扰害百姓,更需提防金兵偷袭,此乃大事,你二人定要尽心竭力,也不枉我与你等结义之情。” “小弟谨遵哥哥教诲!”牛皋、施全二人含泪说道。 岳飞将帅印交付给二人收下,又对诸葛英道:“贤弟善谋,这军中之事望贤弟多多辅佐。” 岳飞有他的担心,牛皋和施全忠心耿耿,可却不善谋划,不仅如此,遍看军中,猛将众多,谋者太少,他走之后,诸葛英的担子必是重了许多。 诸葛英道:“兄长之言,小弟谨记。” 随后,岳飞又对众将一一做了安排和嘱托,唯独不见陆文龙。先前升帐之时,陆文龙是在场的,不过他并没有多言。此时,他应该已经知道朝廷十二道金牌急招元帅回京了。 岳飞有些疑惑,欲差人去寻,可内使在旁,只得作罢,毕竟陆文龙此时已是一名步卒,照理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他也不想给朝廷奸人落下口实,对陆文龙不利。 十二道金牌召唤,岳飞不敢耽误,随即收拾行装,再点了四名家将,带了王横,起身上路。 众将连同军士,一齐直送到营门,跪倒不起,哭泣不断。 岳飞仰天长叹:“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此时岳飞的内心满是不甘和痛惜,一行眼泪滴落而下。 众将及兵士齐道:“元帅保重!”那喊声惊天动地。 岳飞此时也是强忍英雄泪,飞身上马,抱拳道:“众位兄弟保重,岳飞去也!” 黄沙漫舞,蹄声忧碎,一代抗金英雄就此永别于沙场! 第305章 同门师兄 朝廷十二道金牌急招岳飞回京,岳飞不敢耽搁,简单交代一番,便辞了岳家军众将,带着王横及四位家将踏上了去往临安府的归途。 走了不一刻,但见一人骑马而来,岳飞抬眼看去,那来人不是陆文龙是谁? “元帅回京,小侄愿亲送一程。”来到近前,陆文龙说道。 岳飞笑着点点头,“文龙有心了。” 先前岳飞动身,众将皆来送行,唯独不见陆文龙,原来他在此专候,岳飞心中感动。 一行人边走边聊,继续赶路。 由于宋军在朱仙镇取得大捷,金兵被赶回了汴京,那些原本已经背井离乡,躲避战乱的居民百姓也陆续的迁回家园。大家得知岳飞奉旨还京,自然不舍,于是百姓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头顶香盘,挤挤插插拦在路中间。他们有的跪倒在地,有的失声痛哭,全是为了挽留岳飞。 岳飞命王横将圣旨示于众人,无奈说道:“大家不可如此!今圣上连发十二道金牌召我回京,必是有大事相商,我身为臣子,怎敢违抗君命?” 虽然岳飞这么说,但众百姓依然不肯放行。 岳飞又道:“诸位乡里大可放心,我不久将复还,誓要扫平金兵,还老张们一个永久太平。我进京之时,自有牛皋、施全等人领岳家军继续驻扎朱仙镇,何况还有双枪陆文龙在此,想那金兵也不敢猖狂。”说话间岳飞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文龙。 陆文龙会意,抱拳道:“大家尽可放心,只要有我陆文龙在此,定会竭尽全力保这朱仙镇祥和太平。” 如今在朱仙镇,陆文龙的威名可谓是家喻户晓,岳飞此时推出陆文龙,也是希望百姓放心。 众百姓知道留岳飞不住,只得缓缓让开一条路,岳飞拱手道别,百姓洒泪相送。 离了朱仙镇,岳飞领着王横及四位家将,在陆文龙的陪同下直奔临安府进发。 一路上,朝行夕宿,夜里岳飞时常与陆文龙秉烛夜谈,传兵法战法,为陆文龙讲授报国大义,连日来文龙受益匪浅。 这一日,正走着,岳飞想起一件事,陆文龙说道:“文龙,我有一事不明,想与你问个究竟。” 陆文龙道:“叔父尽管问便是。” 岳飞问道:“你武功盖世,天下间罕有敌手,不知你师承何人?” 岳飞这么问,有他的用意,当日在两军阵前,陆文龙的枪法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隐约觉得陆文龙的武艺可能和他有些渊源。 陆文龙道:“小侄幼年身居大都,与完颜金弹子同拜在国师普风门下学艺。” “噢?”岳飞微微一震,叹道:“这个普风国师果真非是常人,他这两位高徒都是天下无双的猛将啊!” 被岳飞这么一说,陆文龙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些年和金弹子同在普风身边学艺的日子。师父普风和师兄金弹子对他的帮助是巨大的,只是那时候的美好如今只能当作是心酸的回忆了。 岳飞理解陆文龙的心情,说道:“金弹子双锤无敌,是条好汉。”岳飞见识过金弹子的实力,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陆文龙道:“师兄之本领犹在小侄之上。” “贤侄过谦了。”岳飞此时对金国国师普风很是好奇,接着说道:“一直以为北国辽金战将多善刀斧棒锤,少用枪矛,没想到这普风却是例外。” 陆文龙忙道:“不瞒叔父,小侄虽自幼跟随师父普风学艺,可这枪法却受另一位师父传授。” 岳飞一愣,忙问道:“他是何人?” 陆文龙道:“那位师父亦是宋人,只是辗转到了北国,小侄与他老人家可谓是一见如故,师父不曾向我透露过名字和身世,我只知他叫自己木先生,不过他却悉心教我,自然也是小侄的恩师。” 岳飞一听,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人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陆文龙把木先生的年龄相貌大概的描绘了一遍。 岳飞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这便是了。” 陆文龙不解问道:“叔父认得木先生?” 岳飞道:“那日我初次在阵前见你,你所用之枪法招式中有一招看似是无解枪招,此招名曰‘败枪’,是也不是?” 陆文龙听了一惊,“正是此枪招,敢问叔父如何识得这绝密枪招?” 岳飞说道:“我年轻之时,得恩师周侗指点,收为关门弟子。记得恩师说过,他先前曾传授过四人武艺,三人为正式弟子,分别是玉麒麟卢俊义,神枪史文恭,豹子头林冲,一人是挂名弟子,乃是打虎武松。此四人皆是威震江湖的人杰,只是后来卢俊义、林冲和武松三人聚义梁山泊,那史文恭却为了钱财往曾头市做了教师,还与师兄弟刀兵相向,最终落得兵败惨死。而卢俊义三人则归顺朝廷,为国尽忠,平内患,抵外敌,立下累累战功,也为恩师挣了颜面。只可惜,南征方腊,武松断了手臂,林冲病故六合寺,卢俊义更是被奸臣所害,葬身江中,我这三位师兄却无有一人得了善终。唉!”说话间岳飞叹了口气,似乎隐约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陆文龙对岳飞提及的几人也不陌生,他们个个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与辽国交战,梁山好汉也是威震北国。 想到梁山军招安之后,南征北战,最后一百单八将得善终者寥寥无几,如今岳飞同样战功卓着,被急招返京,陆文龙心情也有些沉重。 片刻,岳飞收了心绪,接着说道:“卢俊义已安葬在河北老家,武松断了一臂,便在六合寺颐养天年,只有林冲虽有传言说已病故,却不曾深究……难不成他当年是诈死而出走塞外,遇到了你,感你是忠良之后,于是传你本领,盼你有朝一日,弃暗投明,为国效力!?” 啊!陆文龙闻言恍然大悟,惊道:“叔父言之有理,想来先生定是林冲,双木为林,这木先生便是由此而来!” 此间经过的确离奇曲折,可有枪招为证,不得不叫人相信! 当今天下,能识得此枪招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将“败枪”发挥到极致的怕是只有陆文龙一人。 第306章 胸怀拳拳报国之心 岳飞想到陆文龙的枪招,一问一答之间,猜到了传授陆文龙枪法的木先生正是梁山好汉豹子头林冲,也是岳飞的师兄。 想到师兄只身远赴北国,传艺忠良之后,更是想方设法让其认祖归宗,岳飞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文龙此时也感念木先生的良苦用心。 岳飞说道:“如此便是了,那日曾收到朱武手书方知你身世,才有了王佐断臂,授你归宋。” 陆文龙不解问道:“叔父说的朱武怎会知晓小侄的身世?” 岳飞听了也有些不解,问陆文龙:“莫非你不认识朱武?” 陆文龙摇了摇头。 岳飞道:“这个朱武原是少华山的大寨主,为人慷慨义气,足智多谋,人送绰号‘神机军师’,上梁山后,乃是地煞星的第一位。他与你师父林冲交厚,想必是你师父怕你有所差池,才将你的身世告知,以便在危难时刻助你一臂之力。”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当日小侄离开恩师之时,他曾与我举荐一位至清道人,称其深谋韬略,可助我成大事。” 岳飞笑道:“文龙你有所不知,这个至清道人便是‘神机军师’朱武啊!他与王佐算是同门之情,当日正是他飞鸽传书,教我等收你归顺,方有了王佐断臂入金营,点化你全心来投。” 陆文龙大悟,叹道:“原来如来。”为了能让自己认祖归宗,居然有这么多人在默默的付出。 “至清道长现在何处?”岳飞问道。 “应在夏京。”陆文龙道。 “夏京?”岳飞不解。 陆文龙也不隐瞒,将自己做了西夏驸马,李香童也跟着他回大都。不想后来西夏朝中巨变,李香童又不得不回夏京,自己恐她有闪失,便求朱武随行,朱武答应了陆文龙,护送李香童一行人同回西夏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岳飞边听边点头,待陆文龙说完,他也不禁感到人与人之间的奇妙缘分。 “世人皆知西夏有个百花公主,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却不知贤侄与她还有一段情缘。”岳飞说道。 陆文龙摇了摇头,“如今都已然过去了。” 岳飞道:“文龙啊,那西夏公主既对你用情至深,你何必如此绝情?” 陆文龙道:“叔父,当初西夏皇帝赐婚,也是为牢固金夏结盟。如今,小侄已做回宋人,这婚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再者,金夏是盟国,与我大宋便是敌国,如此再执着于男女之情而夹在两国之间,也难以自处。” 岳飞从陆文龙的言语中听出了不舍,他无法断言陆文龙这么做对还是错。其实就连陆文龙自己也是如此,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对李香童来说,或许有些残忍。 岳飞不想陆文龙难受,又把话题说回林冲。陆文龙将自己与木先生平日里的相处一一讲给了岳飞。 一番交谈下来,岳飞他更加肯定传授陆文龙枪法的木先生,就是林冲。想到林冲的种种遭遇,却依然心系国家社稷,岳飞不禁感叹。 “林冲师兄现在可好?”岳飞有些惦记。 陆文龙道:“木先生隐居山间,少问世事。” 岳飞闻言遥望北方,叹道:“若真是如此,师兄真是用心良苦啊!” 陆文龙也对于林冲的传教和苦心感激不已,默默的向北深深一躬。 凡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或目标,贩夫走卒,英雄豪杰,帝王将相,无一例外。只是有的人目光浅显,有的人志向高远,这与个人的本事不无关系。 庶民百姓只想一日三餐,温饱有余,合家欢乐,便是最美之事。而像岳飞、韩世忠这样的国之名将,则以恢复中原,迎回二圣为人生的夙愿和目标,只是如今看来,他们都知道这个愿望已经几乎破灭了。 也有一种人,他的人生大多是不如意的,即便他本事了得,却又生不逢时,即便他踌躇满志,却又无可奈何,命运似乎一直在作弄着他,让他总是感觉到力不从心,身不由己,林冲就是这一种人。 想当年,林冲也是一腔抱负,年纪轻轻便习得一身本领,本想着报效国家,建功立业,谁料最终也仅仅做了一名禁军教头。想想每日与枪棒为伍,却不曾扬威于两军阵前,这对一名满身本领,胸怀志向的人来说未尝不是遗憾。 后来朝廷负了他,害得他家破人亡,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只能落草为寇。可当有了机会,他可以重新为国征战之时,依然是不遗余力的施展着自己的才华本领。 本以为功成名就能有个好归宿,可身边幸存下来的兄弟们大多没有好的结局,他又担心朝中奸臣迫害而不得不远走异乡,隐姓埋名。 朝廷对他是不公平的,而他也憎恶这个满是腐臭的朝廷。即便如此,当国家有难的危急时刻,他还是决心在自己的余生为保家守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陆文龙,也许是他为这个国家所做的最后一次努力。 说到陆文龙,他却又不同于岳飞和林冲他们,先前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父亲完颜兀术。多年来,陆文龙一直视其为偶像和标榜,他不停的努力,为的就是要接近父亲,并超越父亲,成为大金国不朽的传奇。 可是,突然有一天,陆文龙发现这一切都是错的,他敬仰的父王原来是他和他的祖国最大的敌人,他们父子之间注定了要刀枪相见。那一刻的到来,让他迷失了,他要全盘推翻此前所有的认知,并重新树立新的人生目标,这令他有些迷茫和无措。 尽忠报国!岳家军军中,上至元帅,下至士卒,哪个不是用与敌人的浴血奋战来诠释着爱国之心。 当身边的人都是如此的时候,自己也会自然而然的加入其中。岳云、王佐、牛皋……这些人让陆文龙已经逐渐的清晰了前路,恢复了自信。 而当陆文龙看到这四个字赫然嵌在岳飞的背上,他的报国之心变得异常坚定。 只是人常道:忠君爱国!忠君爱国!可当忠君与爱国注定无法兼得之时,又该如何取舍? 第307章 惊梦 话说陆文龙护送岳飞一行人赶往临安府。一路上,悉听岳飞的指点和教诲,获益匪浅。 这一日,到了瓜州地界,有地方官出城门迎接,把岳飞一行人安排在驿馆歇息。瓜州位于扬子江畔,风景秀美,环境宜人,倒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陆文龙和岳飞商议,回京之期不敢耽搁,决定歇息片刻,便坐船渡江。 待用过饭食,正欲动身,不料扬子江江面忽起大风,江浪翻涌。 陆文龙一皱眉,江汛如此反常,实属罕见,他看向身边的岳飞。此刻岳飞泰然自若,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叔父……”陆文龙想说出心中的担忧。 岳飞淡淡一笑:“这回怕是想走也急不来了。” 果然,不多时,那地方官进来禀道:“禀岳元帅,扬子江中突起风浪,驶不得船,怕是要到夜里风浪才可平息,只好委屈元帅及诸位老爷在驿中稍事歇息,待明日风平浪静,下官再备好船只,送元帅过江。” 方才这江中还是风平浪静,如今怎会突起风浪?殊不知江汛如此反常,正是在阻元帅返京。 岳飞无奈说道:“既如此,且在此地暂歇。” 那官吏连忙下去准备上房,安排岳飞等人歇息。 到了屋中,岳飞让王横等人先休息,只留下陆文龙。 “文龙……”岳飞说道:“你一路送我,已有时日,今你我叔侄便在瓜州分手,我回京赴命,你也速回朱仙镇驻守。” 陆文龙说道:“小侄愿再送叔父一程。” 陆文龙并不放心岳飞此次回京,其实就是岳飞自己也对这回京的前景忐忑不安,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岳飞道:“这一路上,有官吏沿途安顿,也算周到,你大可放心。” 陆文龙说道:“如今岳大哥已然归乡,张将军也不在身边,叔父独自回京,小侄哪里放心的下?” 岳飞道:“文龙心意我岂能不懂,我有王横在身边,可保无虞。”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叔父,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岳飞道:“贤侄但说无妨。” 陆文龙说道:“叔父以北伐中原为己任,可陛下却更想与金议和,回京之后,见了陛下,叔父又该如何谏言,方能使陛下改变主意?” 岳飞一怔,苦笑道:“我一心为国,从无私念,将士们不畏生死,也是为了国家百姓的长治久安。金人无信,若令他们不敢觊觎我大宋河山,就要让他们知道疼!此番回京见到陛下,自当陈述利害,希望陛下知道我等的苦心!” 自古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陆文龙知道他不可能陪同岳飞一起进京,武将无招进京是绝对不允许的,更何况自己身负重罪,若真到了临安,定会招来麻烦。 加之朱仙镇重镇,眼下刘琦、张信、韩世忠都已离开,岳飞也奉旨回京,岳云、张宪又都不在,自己也是该回去加紧防务,看来已到了分别的时候了,陆文龙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此时岳飞从行李间取出数本兵书,“这些兵书我一直带在身边,今日把它留给你,你平日可细细研读,多多揣摩。”说着把兵书递给陆文龙。 陆文龙接过兵书,说道:“多谢叔父!连日来悉听叔父教诲,令小侄获益良多,今又以兵书相赠,小侄定用心品读,通其要领。” 岳飞说道:“文龙,你勇武无匹,胆识过人,又忠义可嘉,乃是难得的大将之才,如今你已然归顺,望你承陆氏血脉,遵韩元帅嘱托,记我之教诲,尽忠报国,方不枉我男儿本色啊!” 陆文龙听罢重重的的点了点头。 夜深,陆文龙也回房休息。 岳飞心事重重,朱仙镇大捷,他却无法率军更进一步,以达成夙愿,心中不免感叹。又想到放下兵权,与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分别,而此次回京更是前途未卜,又感些许凄凉。 岳飞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至后夜,才恍惚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阴风袭来,岳飞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索性坐起身来,果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只是风吹之处,听不清说些什么。 岳飞下得床来,披好衣衫,打开门向外张望,这一看不打紧,却是一惊。原来门外已是荒郊野岭,早已不见了先前的驿馆景象。岳飞纳闷,不知如何变成了这副光景,只好顺着声音继续前行,打算一探究竟。 行至不远处,借着那朦胧月色,岳飞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到,那先前说话的哪里是人发出的声音,他只看到正前方有两条黑狗面对面蹲伏于地,似乎是在讲话。而在它们旁边,站着两个人,赤裸上身,低头不语。 岳飞觉得那二人似是相熟,可是夜深天黑,怎么看也看不清样貌。 岳飞不解,心想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两条畜生怎么会说起话来?那旁边两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在疑惑之时,远处本是平静的扬子江面突然间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在那江中突地钻出一物,似龙非龙,腾云踏浪,张开血盆大口,向岳飞扑来。 岳飞不及防备,那怪物已到面前,岳飞大惊,慌忙躲闪,却不想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待岳飞抬头再看时,那怪物的满嘴獠牙已然要将他吞噬。 “啊!”岳飞大喊一声,睁开双眼,却在床上,再看自己全身已被汗水浸透,方知是做了个梦。 岳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定了定神,却听到谯楼正是打了三鼓。 岳飞暗想:我返京途中,怎会做了这样的梦?此梦好生蹊跷!不知是吉是凶啊? 岳飞再难入睡,思来想去,猛然间回忆起江对面有座金山寺。早年岳飞曾与这金山寺的住持有些渊源,后来与韩元帅路过瓜州之时,也一同上过金山寺听禅,寺中住持唤作道悦和尚,乃是得道的高僧,能知过去未来。 岳飞想着明日便去拜访道悦和尚,将此梦说了,请他详解。 翌日一早,扬子江面已是风平浪静,岳飞并没有急着动身赶赴临安,而是沐浴梳洗,吩咐家将备好香纸等拜佛之物,领了王横和陆文龙乘船过江,往金山寺拜访道悦禅师。 第308章 高僧解梦 岳飞和陆文龙一行人在扬子江畔遭遇风浪,被阻瓜州,只好在驿馆暂歇。 夜里,岳飞做了个怪梦,惊醒之后,心有余悸,便决定赴江对面金山寺,拜访住持道悦和尚,寻求解梦。 岳飞和陆文龙等人坐船直行至一座山脚下,那山称为金山,这金山寺便因此得名。 众人上岸,岳飞命四名家将留在船上,自带王横和陆文龙,信步上山。 进了山门,说明来意,三人进殿。来到大殿,岳飞焚香拜佛,诚心祷告,一切已毕,有小僧引三人转到方丈处。 来到方丈门前,在门口听得有人吟诗:“苦海茫茫未有涯,东君何必恋尘埃?不如早觅回头岸,免却风波一旦灾!”那声音浑厚,底气十足。 岳飞在门口听得真切,不觉间想起自己:这首诗冥冥中说的就是我啊!看来这个道悦和尚果然有些德行,莫非是在暗示要我急流勇退,安心修行?我何尝不想安乐渡此余生,可如今国家内忧外患,我心系国家黎民,更有收复江山,迎回二圣之夙愿未能实现,男儿之志,怎能丢却啊! “进来吧!” 岳飞正想着,房里边传来声音。 岳飞正了正衣襟,开门走进禅房,见礼道:“见过吾师!” 那道悦和尚下了禅床,起身道:“元帅光临,山僧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岳飞道:“吾师言重了,昔年在沥泉山下有幸见过吾师,曾言二十年后再得相会,不经果然今日相见恰逢二十载,真是造化弄人啊!” 道悦和尚淡淡一笑,看向岳飞身后的王横和陆文龙。 岳飞将二人做了引荐。 道悦和尚点头道:“二位皆是英雄豪杰,幸会幸会。” 王横和陆文龙纷纷见礼。 道悦和尚仔细打量一番陆文龙,说道:“朱仙镇一战,将军名扬天下,今日得见,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陆文龙闻言说道:“大师过奖了,文龙愧不敢当。” 道悦和尚不再多言,直问道:“元帅今日来见,有何见教?” 岳飞道:“只因昨夜做得一异梦,未卜吉凶,特来求吾师指点。” 道悦和尚道:“自古至人多无梦,今日这梦景忽现,必有征兆,不知元帅所得何梦,且听慢慢道来。” 岳飞便将昨晚做的梦,仔细的说了一遍。 那道悦和尚听了大惊失色,说道:“如此梦境,元帅怎能不解?那两犬对言,岂不是个‘狱’字?旁边又裸身站立两人,必是有同受其害的冤屈之人。那江中忽起风浪,拥出妖怪来袭,只怕是有风波之险,奸臣毒害也!此梦乃是大凶之兆,元帅此行,恐防有牢狱之灾,奸人陷害之事,望元帅切宜谨慎!” 听了道悦和尚的这番话,王横和陆文龙也是大吃一惊,纷纷看向岳飞。 岳飞此刻淡定说道:“我为国家南征北讨,东荡西除,立下多少大功,今次朱仙镇战役又大败金军,朝廷理当封赏,焉有牢狱之灾?” 道悦和尚道:“话虽如此,然元帅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从来都是患难可同,安乐难共。” 岳飞也觉得方丈所言不无道理,便问道:“既是如此,吾师可传授破解之法?” 道悦和尚思索片刻,说道:目下元帅不如潜身林野,隐迹江湖,方乃明哲保身之良策也。” 岳飞微微一笑:“承蒙吾师指点迷津,当真也为善路。然我岳飞以身许国,立志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一心尽忠,虽死无恨!” “元帅!” “叔父!” 王横和陆文龙深感岳飞之忠义,可昨日江面突然风浪,便是反常异象,如今禅师解梦,明言梦主大凶,他们自然不想岳飞以身犯险。 王横说道:“朝廷先前置我不理,如今却连发十二道金牌急招元帅回去,此间定有蹊跷,元帅不如从了大师之言……” 不等王横说完,岳飞沉声道:“君命不可违!” 陆文龙也道:“叔父一心主战,可侄儿看那朝中一心求和,如此分歧与叔父不利!” 岳飞看向陆文龙,说道:“叔父想说的话昨夜已尽言,望你牢记。” 陆文龙一怔,他知道岳飞已下定决心,难以动摇。 这边道悦和尚也想开口再劝。 岳飞站起身来,说道:“我一心为国,无半点杂念,更不会轻言退却,吾师指点,岳飞感激不尽,只是岳飞心意已决,吾师不必再劝。” 道悦和尚欲言又止,面露不忍之色。 “就此别过,吾师保重,告辞。”说话间,岳飞便领着王横和陆文龙下山而去。 道悦和尚一路送行。 行将送出山门,道悦和尚又吟诗道:“风波亭上浪滔滔,千万留心把舵牢。谨避同舟生恶意,将人推落在波涛。” 岳飞三人听得半知半解,却也没有多问,待出了山门,岳飞见礼作别。 道悦和尚叹道:“元帅忠君为国,心如铁石,山僧无缘救度,今有几句偈语奉赠,元帅须当牢记,危难之时,切勿乱了主张!” 岳飞道:“吾师请赐教,我当谨记。” 道悦和尚说道:“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荼毒。老干腾挪,缠人奈何?且歇把舵,留意风波!” 岳飞不解,问道:“岳飞愚昧,一时不解真谛,望吾师明示。” 道悦和尚叹道:“此乃天数,元帅心坚意决,山僧也无能为力,只盼元帅之心感召日月,得上天庇护,逢凶化吉!” 岳飞不禁心中暗想:难道此番回京当真凶多吉少?陛下主张和金,朝中群臣多附和者,北伐之路必是困难重重。我一生为国,从不趋炎附势,今次纵有艰险,也当不忘本心。只是失去北伐大好时机,令人惋惜。 想到这岳飞不再多问,与道悦和尚别过,和王横、陆文龙上了船,杨帆而去。 道悦和尚望着远去的孤船,双手合十,面西慨叹:“如此忠臣,也难得善终,弟子无能,无法度救,只好祈请佛祖保佑,帮他逃过此劫!!” 第309章 小重山 岳飞去找道悦和尚解梦,却被告知是大凶之梦。道悦和尚不忍心看岳飞回京被陷害,劝他激流勇退。 岳飞一心进京面圣,婉拒了劝阻,带着王横和陆文龙离开金山寺,回到驿馆。 用过夜膳,岳飞独自先回房了。 王横见元帅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有不忍,对陆文龙说道:“文龙啊,那道悦和尚相传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多有应验,如今他说岳爷此次进京是凶多吉少,只怕朝中有人要害岳爷,可岳爷还执意进京面圣,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文龙道:“叔父他以身许国,既然是决定的事,我等再劝也无济于事。” “唉!”王横叹了口气,陆文龙说的没错,他是最了解岳爷的脾气秉性的。 陆文龙见王横这般焦虑,也预感到岳飞这次进京有诸多风险,可他自己又不能随行,只好叮嘱道:“此次进京,必有艰险,王将军要随机应变,小心照料。” 王横道:“这是自然,只是俺怕应付不来,害了岳爷。” 陆文龙又道:“王将军,文龙本想随岳叔父一同进京,以防万一,可叔父已命我即日回朱仙镇驻守。” 王横说道:“文龙,你未经召唤私自入京难免会授人口实,那张俊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再者朱仙镇也需要人手,岳爷这样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陆文龙接着说道:“想来就要分别,我知叔父如此安排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只是,叔父身边就全仰仗将军一人了。” 王横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俺王横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当年俺本是水贼,不期冒犯了岳爷,他老人家得知俺的经历,非但没有责罚俺,还收俺留在身边,与张保一同侍奉,多年来不曾分开。岳爷对俺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岳爷。” 陆文龙点了点头,他从不怀疑王横对元帅的忠心,可此番回京,路上只有他在身边照料,还是显得势单力薄。 此时王横说道:“前几日,张俊以监军之名约见军中众将,特意提及你的身世和降为步卒的真正原因,想来朝廷已有人留意你,元帅不在身边,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 “多谢王叔父提醒,文龙记下了。” 陆文龙很感激王横的提醒,他也清楚会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可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岳飞。 自从朝廷十二道金牌急招元帅回京,陆文龙的心就一直悬着,他担心岳飞此次进京有危险,朝廷起初召回或安置了刘、张、韩三位元帅,却对功劳最大的岳飞却置之不理。时隔多日,又突然间连发十二道金牌急招岳飞回京,这令陆文龙隐隐嗅到了一些异样的味道。 当初降旨时,对刘琦、张信、韩世忠都有着明文的去处和官阶,可招岳飞回京却没有写明原因,这更令陆文龙觉得不对劲。 而今日在金山寺,那道悦和尚的一番话让陆文龙吃惊非浅,只是他也认为以岳飞的功勋卓着,为人忠义,又是抗金的中坚力量,国家社稷的中流砥柱,如此重要的将领,应不至于遭遇牢狱之灾。 陆文龙是个少年将军,归顺大宋不过寥寥时日,虽然他通过军中将领的言语和态度了解到一些朝中之事,对忠奸有所分辨,但对整个朝廷的政治倾向还知之甚少。直到最近,他才渐渐觉察到朝廷对金的态度上与岳飞、韩世忠等人的想法大相径庭。 在陆文龙看来,当今朝堂之上,宋朝官员对金大概持有和、战两种态度。诸如韩世忠、岳飞、刘锜、张信等人都是主战派,而像张俊以及他没有见过的宰相秦桧等人都是主和派,这两派一直争执不下,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可从目前来看,虽然宋军取得朱仙镇大胜,但朝廷还是对立下战功的主战派将领另行安置,而拒绝了他们的请战,这说明主和派此时应该占据了上风。换言之,就是皇上更倾向于“和”,而不是战,陆文龙甚至想到当今的大宋高宗皇帝,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和派,投降派。将刘琦、张信调往别处,又把韩世忠调离前线,还罢了兵权,都应是他的意思,而眼下又急招岳飞进京,恐怕也是不怀善意。 想到岳飞此次进京凶险,陆文龙决定再试着劝说岳飞,或是准他随行。 此时的岳飞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微闭着双眼,回想着往事。 岳飞少年从军,从一名“敢战士”,做到三军统帅,这二十年戎马生涯,无数的危难,无数的惊险,无数的心酸,又有谁能真正体会? 平内乱,抗外敌,几度沉浮。靖康之耻,江山陷落,百姓受苦,兄弟战死,多少心痛的记忆,多少无眠的深夜。 即便是岳飞也会有身心俱疲的时候,只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在众将面前,他要表现出一名主帅的自信和沉着,淡定和果敢,因为有一个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前行,“恢复中原,迎回二圣!”。 为了实现这个夙愿,他一直坚持着,即便万死,也在所不惜。回想过往,岳飞感慨万千,几经沉浮,经历磨难,有过亡国的痛心疾首,有过挂帅出征的雄姿英发,战场上的浴血奋战,军营中的运筹帷幄。 作为一名三军主将,他无愧于国家民族,可身为儿子、丈夫、父亲,他有愧家人。 岳飞慢慢的睁开眼睛,研墨平宣,奋笔疾书: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写完这首诗之后,岳飞静了静心,重新起纸,写了一封信。只是写信的时候,情到深处,手微微颤抖,双目噙泪,全无先前写诗时的洒脱。 待书信已毕,他长出了一口气,似如释重负,又似了却牵挂,他将信封好,辗转睡去。 第310章 永别 一首《小重山》道出了岳飞忧国忧民的爱国之情,壮志未酬的忧愤难平,也表现出对朝廷主张议和的不满和无奈。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早上天刚微亮,王横便起来了,显然他昨晚也没有睡好。待他出门,却看见陆文龙已经站在了院中。 “文龙,你也不曾好睡!”王横问道。 陆文龙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唉,有心了。”王横看得出陆文龙早早就起身了,也可能是整夜未眠,知道他也惦记着岳爷,不禁感慨。 “叔父早已起来了。”陆文龙盯着岳飞的屋子说道。 “只怕也是彻夜难眠。”王横说道。 陆文龙道:“我欲再劝叔父暂缓回京,静观朝廷动向,再做计议。若是劝阻不得,文龙愿随叔父一同回京。” 王横摇头道:“俺已劝过多次,可岳爷决心回京面圣,怕是不会听咱们的。” “我再去试试。”分别将近,陆文龙越发不安,他不想岳飞涉险,换句话说,他对朝廷并不信任。 “也好!俺去张罗早膳,你自去岳爷那里便是。”王横说完去了。 陆文龙来到岳飞的房门口,“叔父……” “你进来吧!”岳飞说道。 陆文龙推门进了屋。 不等陆文龙开口,岳飞说道:“文龙,我正有事找你。” “叔父有何要事?尽管吩咐便是。”陆文龙有些疑惑。 岳飞拿起昨晚写的那封信,递给陆文龙,说道:“这封信是我的最后嘱托,是留给岳家军众兄弟的,你要收好,切记在关键时刻方可拆开!” 当听到“最后嘱托”四个字之时,陆文龙心中涌上一丝悲凉,他接过书信收在衣底,“叔父,文龙想……” “呵呵……”岳飞一笑,打断了陆文龙的话,“文龙啊,我岂不知你的心意?你定是要劝我缓行,或是准你一同进京,是也不是?” 陆文龙忙道:“小侄正是此意。” 岳飞笑着摇了摇头:“贤侄心意我自清楚,然我意已决,自带王横回京,你也速回朱仙镇驻守。” 陆文龙道:“那边有牛皋、施全二位叔父统领,又有诸葛军师及诸位将军坐镇,定可保无虞,倒是叔父这里,令人担忧。” 岳飞安慰道:“我奉旨回京面圣,有何不放心的。” 陆文龙道:“小侄虽不熟得朝廷之事,可先前不理会,如今又十二道金牌急招,此事恐有蹊跷,这进京之行当真吉凶难测。况且前日又有道悦禅师解梦,言此去凶险,叫人心中不安,小侄苦劝叔父三思而行。” 岳飞道:“我一生戎马只为国家百姓,此次圣上降旨召我进京,岂有抗旨不遵之理?再者待我面见圣上,定会揭示谗臣之言,劝圣上准我再领兵北上。” 陆文龙顿了顿,说道:“叔父请恕侄儿妄言,叔父忠君之心可昭日月,只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意思呢?” 岳飞闻言一怔,没有说什么,慢慢的坐了下来,是啊!如果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意思,他又将何以自处?其实在看到刘琦、张信、韩世忠等人相继离开,岳飞就已想到这一切的安排怕是高宗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自欺欺人的认为高宗定是听信了谗言,才这么做,包括这次招他回京也是一样。 可是,他的内心总有一个令他寝食难安的声音:与金议和正是高宗所期盼的,而大战之后的一系列动作,也都是他的意思。削弱武将兵权,向外敌乞求议和,不思收复河山,抛弃中原百姓,无意迎回二圣,苟安享乐,粉饰太平,逍遥自在的坐他的皇帝位,才是高宗最真实的想法。 …… 沉默了许久,岳飞谈谈一笑:“我以身许国,不求他想,尽忠报国,虽死无恨!文龙不必再劝,此事亦不可再言。” 陆文龙看出岳飞心意已决,难以动摇,再劝下去也于事无补,便不再说了,只是内心惦记感叹。 在他看来,宋金议和已成定数,朝廷将各路统帅尽数调离,兵马撤走,议和决心可见一斑。只是如此急招岳飞回京,不得不叫人遐想。 朱仙镇一战,岳飞居功至伟,便是整个抗金历程,也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单是这些功绩,足以让岳飞平步青云,即便他与高宗政见不和,可念在他忠君爱国之心,陛下是不会太过为难的,最多也就是罢去兵权,做个闲职便是了。 忠心的岳飞没有想到,年轻的陆文龙没有想到,甚至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看似软弱的高宗赵构,却有着果决的手段。君王终究是君王,冷酷无情才是君王本色。 待用过早膳,王横和四名家将收拾妥当,准备启程。 来到驿馆门前,岳飞对陆文龙说道:“文龙啊,这次真个要做别了。” 猛然听到岳飞说这句话,陆文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里不是滋味,没有做声。 岳飞看了看陆文龙,正色道:“文龙,你能抛却王权富贵,不忘家仇国恨,迷途知返,认祖归宗,忠节可表,十分难得,尤其难而更显珍贵。以你之能,他日必是国之栋梁,望你坚守心念,切记切记!!” 陆文龙含泪说道:“叔父教诲,小侄铭记于心!!” 岳飞点了点头,飞身上马,他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色,长叹吟道:“雾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回首看陆文龙时,已是泪眼阑珊,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不甘,似乎还有几分悲凉和绝望。 “叔父珍重!!”陆文龙跪倒在地,潸然泪下。 “驾!”岳飞领王横及四名家将就此踏上了归京的大路。 望着岳飞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陆文龙的心中突然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决别之感,岳元帅还会回来吗? 也许陆文龙不会想到,他的感觉不幸成真,这次与岳飞的分别,竟成了永别。 岳飞,一代抗金名将,一个汉民族的民族英雄,一位忠君爱国的军事家,即将走完他光辉又悲壮的一生。他的丰功伟绩没有唤醒统治者的怜悯和麻木,他的刚正执着得到的只有酷刑和屠刀,只有他的品德和精神令后人瞻拜和仰望。 第311章 高宗的手段(上) 岳飞与陆文龙告别,陆文龙回朱仙镇驻守,岳飞自带王横和四名家将赶赴临安。 可是,岳飞和陆文龙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尚在回京路上的时候,临安府的皇宫御书房里,却正在谋划着一场关乎到国家荣辱和个人命运的投降岂和。 “啪!” 宋高宗赵构将桌案拍得啪啪作响。 旁边的十数名朝中重臣,垂手而立,低头不语。 高宗指着放在上面的议和草纲怒道:“金人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的口中喘着粗气,显然是真的点燃了怒火。 御书房内大臣们见状,悉数跪倒在地,齐道:“陛下息怒!”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高宗如此动怒了。 “朱仙镇一战,金人惨败,狼狈逃窜,若不是跑的快,他金兀术都死无葬身之地,如今龟缩汴京城,不敢再战。这般光景,还有脸面提出如此无礼条件,简直令人忍无可忍,况且金人乃是背信弃义之邦,不可信之。”说话的人正是韩世忠,他现今身居枢密使一职,此番高宗御书房召见,他自然在列。 高宗冷眼看向韩世忠,问道:“依你的意思呢?” 韩世忠上前说道:“依臣之见,陛下可下令出兵北伐,臣甘愿做一小卒,为我大宋冲锋陷阵,不破金邦,誓不还朝!”虽然手中已无兵权,可韩世忠抗金之决心从未动摇。 高宗闻言微微皱眉,没有理睬。他一心媾和,北伐抗金的言辞,他怎会听得进去。 方才高宗急召众心腹大臣来御书房面圣,并命人宣读了金人就两国议和的条件,不但要宋向金割地赔款,更是要向金称臣纳贡,还有很多的细节更是苛刻至极。 这才使得宋高宗赵构龙颜大怒,韩世忠更是义愤填膺,他主动请战,打算离开这个勾心斗角的是非之地,重回战场杀敌。 韩世忠如今虽然身居高位,可对于一名征战多年的将领来说,做再大的官,也不如在战场上领兵冲阵,杀敌报国。再者,韩世忠看不惯秦桧、张俊等人的嘴脸,不屑与他们为伍,在朝中虽受部分人尊敬,却也难免树敌,这令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不适合呆在这里。 其实朝中也有如韩世忠这样的主战派大臣,只是他们对金态度决定了自己不会走进高宗的御书房。高宗要的是“和”,而不是“战”。 韩世忠积极请战,高宗并没有理会,却让他想到什么,他问道:“岳飞现到了何处?” 张俊回道:“岂奏陛下,岳飞一行已过了瓜州,不日可至。” 张俊已经先于岳飞返回临安,而岳飞的行程和路上的随行之人,他都了如指掌,并且早已告知了高宗。 “那个陆文龙呢?”高宗又问道。 韩世忠闻言心中有些不安。 张俊看了看韩世忠,对高宗说道:“回禀陛下,他们在瓜州分手,岳飞只带亲信王横和四个家丁随行,至于陆文龙已回返朱仙镇。” 高宗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韩世忠见状说道:“金人全无议和诚意,陛下可令岳飞即刻重返朱仙镇,微臣也……” “韩爱卿!”高宗打断了韩世忠,“如今正值两国议和之际,岂可再兴刀枪?” “陛下……”韩世忠还是不甘心。 “此事不可再提。”高宗把脸一沉,眼神也变得冷峻。 韩世忠闻听此言,只好作罢,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朝中最大的投降派就是高宗本人,想到当年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变得如此惧怕金人,不禁暗自叹息。 众臣在御书房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也没有达成一个共识。实际上,所谓的商讨,并非是讨论战或和,而是商讨怎么和?怎么在条款上讨价还价。 看到一干君臣如此态度,韩世忠心灰意冷,他再没说一句话,只是担忧他为之尽忠的大宋朝的命运。 “好了,朕累了,你们退下吧!”见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高宗似乎有些烦躁。 众臣见高宗心情不佳,只好告退,纷纷走出御书房。 刚到听堂,有小太监上前说道:“秦大人,张大人留步,皇上有话要交代二位大人。” 秦桧和张俊对视一眼,便跟着传话小太监复回去见高宗。这一切被韩世忠看在眼里,秦桧和张俊都是力主和金的,此时高宗叫他们回去,态度已经非常明显,就是要乞和。 韩世忠也想回去,阻止议和,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默默地离开了,因为他知道,高宗已下定决心乞和,他是无力阻止的。 想到自己征战半生,流血负伤,身边的将士不断的牺牲,换来的却是君王对敌人的摇尾乞怜,俯首称臣,韩世忠的心宛如刀割一般。 再说秦桧和张俊回到御书房。 “陛下!”秦桧和张俊两人又要见礼。 “你们二人就不必拘礼了。”高宗看也没看两人,问道:“秦爱卿,朕问你,这就是你督办的结果?” 高宗重重地敲打了桌案上的议和草章,显然是怒气未消。 “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秦桧跪倒在地。 “朕若是真答应了这上面所写,岂不成了亡国之君?”高宗又道。 秦桧看了看高宗的脸色,知道这次高宗是真生气了,他也认为金人提出和议的条件确有些难以接受,但高宗如此大发雷霆却令他始料不及。 秦桧很清楚高宗赵构是非常想与金国议和的,如今金国同意金宋罢兵言和,正是高宗求之不得的。 以他对高宗的了解,他判断高宗的怒火一定是源于这和议草章上的某一两条,而不是全部,他试探性的低声说道:“陛下,这每年的供奉不过是寥寥小数,比起连年战事所用尚且还要少许多。” 高宗没有作声,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高宗的表情被秦桧尽收眼底,秦桧何等聪明,知道自己这次没有说中,便立即换了话题,“所言金君宋臣不过是金人一厢情愿的说法,所谓‘南自南,北自北’,只要金人不再南侵,宋金实则还是南北分制,同享天下。” 第312章 高宗的手段(下) 高宗一心求和,屏退一众大臣,只留下秦桧和张俊。如今,这两个人已然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秦桧试探性的言语,只为找出令高宗大为恼火的原因。 可提及南北分治之时,高宗不以为然:“如此道理,朕自然知道。” 秦桧见又没说中,不禁一怔,他静下心来细细的琢磨了一下,心里有了计较,于是说道:“陛下,金人答应会将二圣及太后也归还我朝……” “是啊……”不等秦桧说完,高宗叹道:“父皇已归天数载,身为儿子在他生前不能身边尽孝,死后也不能为他老人家祷告守灵,朕真是不孝至极啊!呜呜呜…………”说到伤心处,高宗竟然痛哭起来。 “陛下切莫悲伤!” “陛下保重龙体啊!” 一旁的秦桧和张俊连忙劝解。 高宗接着哭道:“还有……母后,她老人家被掳北疆十余载,受尽屈辱,每每想到这些,朕都寝食难安,母后!孩儿不孝啊!!” 眼看着高宗哭得越发伤心,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怒火,这情绪转变之快也令秦桧和张俊二位有些不解。他们二人对视了一下,只是劝解,又怕说错,没有其他的提议,都等着高宗说。 片刻,高宗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拭干泪水,长出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儿女者,不能为父母尽孝,实是枉为人子啊!只要金人能够归还父皇的灵枢和朕的母后,其他的条件可再做商酌。” !!! 秦桧和张俊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令高宗怒不可遏的原因竟然 是这个。方才高宗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烈,言辞凿凿,表面上是为人子尽孝道,实际上却是大有深意。 金国提的条件虽然苛刻,但还是有商讨余地的,另外他们同意作为条件,可以归还徽宗的灵柩,高宗的生母韦皇后,以及高宗的皇兄宋钦宗赵恒。 这正是这看似让步的条款,却是高宗最不能接受的。 方才高宗所言就是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接回父亲徽宗的灵枢和母亲韦皇后,可却对宋钦宗只字不提。 其实宋钦宗对金人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是扣是放不过是一句话,但钦宗赵恒的存在与否对高宗赵构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首先,宋钦宗是宋徽宗钦点的接班人,传位所得方为正朔,钦宗赵恒乃是名副其实的正统登基。不管当初徽宗赵佶是出于什么目的传位给赵恒,钦宗赵恒都是货真价实的皇上,如果没有靖康之变,现今宋钦宗依然还是大宋的皇帝。 其次,赵构的皇帝身份不是继承大统而得,而是由于赵氏皇族被掳,仅剩他一支龙脉,所以才不得已,被众大臣强置于皇位之上的。如果迎回二圣,那么这大宋朝到底谁当皇帝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即便自己还是皇帝,可身边多了一个兄长皇帝也着实别扭,这一点,赵构比谁都清楚。 所以无论如何,赵构都不希望也不允许宋钦宗活着回到南朝。他才是当今天子,大宋子民的陛下。 赵构还只是康王之时,他并不了解也从没想过当皇上的感觉。可如今,当他真的坐上了皇位,体验着皇权带来的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他痴迷其中,他舍不得放下,他要紧紧抓住。哪怕这些原本并不属于他,可他一旦拥有,便会上瘾,他绝不会把这所有的美好拱手让人。 高宗先前的言语虽未明说,但不论是秦桧还是张俊都是老辣的政治高手,体会其中深意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秦桧急忙顺势说道:“自古忠孝难两全,陛下忧国忧民,临危受命,延续江山社稷,已实属难得,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悲伤过度。” 张俊也附和道:“陛下之心,感天动地。恳请陛下以我等群臣为念,大宋百姓为念,保重龙体!” 高宗见二人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便停止了哭泣,他看向秦桧,说道:“秦爱卿,如今议和之事毫无进展,朕十分不安,你可要为朕分忧啊!” 秦桧忙道:“臣必当鞠躬尽瘁!”他想了想又道:“陛下,臣保举一人赴金议和,此人若去,议和定成。” “谁?”高宗问道。秦桧答道:“此人乃是臣的同窗好友,吏部侍郎魏良臣。” “喔?”高宗问道:“魏良臣可堪大任?” 其实高宗心里清楚,只要答应了金人的要求,这和议应该是顺理成章,只是有些细节还是需要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其实秦桧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谁都不愿接这个差事,既然秦桧推举了魏良臣,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现在想的就是尽快和金人议和,至于谁去并不重要,有些话既不能说的太白,又要表达清楚。 秦桧道:“魏良臣机智过人,巧舌能辨,可堪此任。” 高宗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命礼部侍郎魏良臣即日启程,与金国商讨议和事宜。” 秦桧庆幸自己躲过了这倒霉的差事,他所以举荐魏良臣,正是因为魏良臣在对金态度上,是和是战立场模糊。如今,主战派大多被打压或是架空,他希望所有人都明确自己主和意向,政见不同者,自然会被视为异己,遭到排挤和陷害。 高宗又问张俊道:“岳飞就要回京了,张爱卿准备得如何了?” 张俊道:“微臣已按着陛下的吩咐,打算以礼相待,先行安抚他的抗金情绪,再做定夺,只是……” “只是什么?”高宗问道。 张俊忙道:“那岳飞自恃功高,又一心收复中原,只怕他不愿意啊!” “哼哼……”高宗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来,递给了张俊。 张俊拿过来一看,不由得一身冷汗。 “念!”高宗冷冷说道。 张俊不敢怠慢,念道:“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 张俊刚念完,秦桧吓得差点就趴下,他知道这寥寥几句乃是完颜兀术所写,因为他的怀中也有同样的一封信。 第313章 绝不相见 宋高宗赵构让张俊念的信,内容和秦桧收到完颜兀术给他写的信一模一样,这着实把秦桧给吓坏了。 尽管他知道高宗也是个投降派,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与金人有勾结,自己和家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知道这是谁写给朕的吗?”高宗没有注意到秦桧此时的慌张。 “臣不知。”秦桧和张俊异口同声。 “是完颜兀术。”高宗倒是没有隐晦。 秦桧和张俊对视一下,没有作声,心道金人对岳飞又恨又怕,他们想利用议和除掉这个劲敌,而高宗赵构一心乞和,如果牺牲一个岳飞就能换来宋金议和,那这笔账对高宗来说是划算的,这回岳飞怕是在劫难逃了。 其实,秦、张二人猜的没错,高宗赵构的心中对岳飞是又忌惮又不满,忌惮的是岳飞手握重兵,难保他不起异心,他更加不希望岳飞收复失地,迎回二圣,不满的是岳飞还曾经进谏劝高宗立嗣,要知道赵构是没有亲生儿子的,这些事加在一起,使岳飞已经成为了高宗赵构的眼中钉,肉中刺。 对待岳飞,高宗赵构的内心是矛盾的。岳飞是毋容置疑的忠臣,这一点赵构很清楚,而且岳飞能征惯战,若是没有岳飞这样的将领,金人再来攻打,谁来抗敌? 可另一方面,岳飞不懂得变通,执意北伐中原,这与高宗和金的想法背道而驰。而岳飞的“迎回二圣”也触碰到赵构敏感的神经。更何况岳飞手握重兵,这也让赵构感觉到了危险。 如今兀术密信相要挟,不过是推波助澜,更加坚定了赵构除掉岳飞的决心。 高宗顿了顿,冷冷说道:“金人果真是狡猾之辈啊!朕已先罢了韩世忠的兵权,分解了韩家军,他们还不肯罢休,若杀了岳飞,他日金人再旧态复萌,毁约南侵,朕还能派谁去抵挡?” “……”秦桧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高宗说的不无道理。 “唉!”此时赵构长叹一声,话锋一转,说道:“朕本无心继统,奈何情势所迫,朕若不为帝,大宋黎民便再无庇护,将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那时必是天下大乱,如是那般,岂非朕之过?为今之计,朕大任在肩,如有闪失,则龙脉尽断,社稷必亡啊!” 秦、张二人清楚高宗的意思,眼下赵氏宗亲大多被俘金邦,而赵构尚无子嗣,龙脉继承全看高宗皇帝了。 “岳飞……岳飞……”高宗自言自语道。 张俊见状说道:“陛下,岳飞返京必先面圣,陛下的意思……” “朕不想见他!”高宗毫不犹豫的说道,那语气十分决绝。 秦桧和张俊静静地听着,但他们都能感受到高宗充满杀气的眼神。 此时的高宗已经对岳飞动了杀心,可他又忌惮金人和民心。对抗金人需要岳飞,而岳飞爱国爱民,他若杀岳飞必然引起民愤。况且,岳飞在军中深受爱戴和拥护,高宗怕会引起岳家军的不满甚至造反。他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过了一会儿,高宗冷冷问道:“十二道金牌急招!岳飞什么反应?” 张俊连忙答道:“禀陛下,岳飞没有怠慢,安顿了兵士,便领家将赶往京城了。” 高宗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只带了家将?没领兵马?” 其实岳飞的行程和随行人等,张俊都已禀告,可赵构还是又问了一遍。当年岳飞被陷害之时,太行山义军兵临城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张俊道:“禀陛下,正是。” “哼!他倒是聪明!”高宗此时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赵构在圣旨上含糊其辞,便是想定岳飞一个领兵犯京,意图谋反之罪。可如今岳飞只身回京,这一无意之举,却让赵构的阴谋落空。 他对张俊说道:“你再与朕细细道来。” 张俊感到了高宗带来的压力,他咽了口唾沫,说道:“自刘、张、韩三人奉旨离了朱仙镇之后,岳飞也做了打算,他命长子岳云解甲归田,并使心腹张宪驻守襄阳,随后将帅印交与牛皋和施全掌管,命他二人领岳家军继续驻守朱仙镇,便起身了,随行护送的是部将王横和陆文龙以及四个家将。” “陆文龙?”高宗问道:“可是那个威震朱仙镇的双枪陆文龙?” “禀陛下,正是此人。”张俊说道:“此人勇武无匹,堪称一代猛将,不过……”张俊说了一半,看着高宗的意思。” “说下去!”高宗道。 “禀陛下,陆文龙本是当年潞安州节度使陆登的独子,城破之时,陆登夫妇为国捐躯,他却被完颜兀术收为养子,送往大都。如今陆文龙学得一身本领,来朱仙镇助战,曾杀伤我数名将领,后来得知身世,弃金归宋。可是,在两军阵前,定是他却念及旧情,私放养父,才使得完颜兀术大难不死。” “嗯?”赵构问道:“可有实证?” “这个……”张俊虽然怀疑,可却是苦无证据。 “战场之上,私放敌军主将……”高宗念叨着,显然他已认定事情就是如此,转而又问道:“岳飞一向治军严明,陆文龙私放完颜兀术可受到惩戒?” 张俊道:“岳飞将其降为步卒,带罪听用,韩世忠还治他三十军杖。” “那是做给你看的……”高宗说着,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个陆文龙是岳飞帐下之将,缘何韩世忠却要治其军杖?” 张俊又道:“陛下容禀,韩世忠和陆文龙的生父陆登有八拜之交,韩家和陆家当年欲结秦晋之好,那陆文龙和韩世忠的小女儿韩秀君便是指腹为婚的夫妻,只是尚未成亲而已。” “哦?竟有这等事?”高宗听到这个消息有些诧异,又问道:“你如何看陆文龙这个人?” 张俊道:“回禀陛下,陆文龙少年英雄,勇冠三军,是军中年轻将领的扛旗之人!” 赵构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张俊一怔,立时明白了高宗的意思,回道:“陆文龙归顺之后对金作战积极,可若真是他放走了金兀术,说明他对金人还心存感念。” 高宗闻言若有所思。 第314章 杀意 高宗赵构和张俊说到了陆文龙,显然他对这个扬名朱仙镇的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陆文龙现今已回朱仙镇?”高宗赵构问道。 张俊道:“禀陛下,陆文龙和岳飞在金山寺便分道了,陆文龙似要回朱仙镇驻防。” 高宗点了点头,说道:“一个少年郎,暂且先由着他好了。” 张俊会意,说道:“如今跟在岳飞身边的只有王横和四名家将。” 高宗冷笑道:“既然他不愿领兵回京,朕也只好成全了他!” 秦桧和张俊对视一眼,等待高宗的指令。 旋即,高宗对秦桧说道:“秦爱卿,你速派人于路上迎候岳飞,记住,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朕要的是岳飞只身进京。” 秦桧一怔,立时明白了高宗的意思,忙道:“微臣遵旨!” 高宗又问张俊:“岳家军的将领有何言辞?” 张俊道:“回陛下,微臣曾先后找过数名岳、韩二人的部将,得到一些口实。” 高宗看着张俊,等他接着说。 张俊又道:“有个叫王俊的,原本是岳家军将领,现今投身微臣门下,他对岳家军有些了解。再者,便是岳家军的主将王贵,微臣软硬兼施,他似有些动摇,至于其他人则对岳飞死心塌地,恩威并施也不为所动。” 高宗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张爱卿做得好,有此一两人足矣。” 听了高宗的话,张俊隐隐觉得有些寒意。从这一系列的布局和安排不难看出,高宗赵构想除掉岳飞,已经酝酿了很久,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眼下,宋金两国议和,金兀术又是“恰巧”递上了“必杀飞,始可和”的条件。 刘琦调往荆南,张信发往边陲,韩世忠置于高位闲职,三人都被罢去了兵权,只怕再难有领兵挂帅的机会。好在他们也算是功成名就,高宗似乎并没有要铲除功臣的意思,可对待岳飞和他的岳家军,高宗也完全是另一番打算。 岳飞为了大宋江山那是东征西讨,不畏生死,战功卓着,其忠君报国之心世人皆知,可如今,以高宗的态度来判断,只怕此次进京,对岳飞来说是凶多吉少。 此时的张俊暗自庆幸,他选择了站在高宗一边,否则,他的下场也未见得好。 其实早在宋军大战朱仙镇之时,高宗就授予当时还是监军身份的张俊六字密旨:“胜则止,败则制”。这足以表明高宗不想与金人撕破脸,他要的不是北上抗金,更不是迎回二圣,而是和金,至于是议和还是岂和,哪怕是臣服,都可以接受。 “张爱卿,你速使人赶往朱仙镇,着王俊、王贵二人火速进京,不得耽搁。”高宗突然间说道。 张俊早已读懂了高宗的意思,忙道:“微臣遵旨。” 高宗又问道:“目下朱仙镇驻兵谁人掌管?” “回陛下,岳飞将帅印交与了牛皋、施全二人,此二人皆是岳飞的异姓兄弟。”张俊对朱仙镇的形势那是了如指掌。 “牛皋……施全……”高宗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问道:“此二人可是当年祸乱京城的太行山贼寇?” 张俊道:“正是他们!” “原来他们还都在……”高宗点了点头,“世人皆知岳家军,却不知这岳家军也是朝廷的军队,而不是他岳飞的私兵!”说话间,赵构的眼角却流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杀意。 秦桧和张俊看在眼里,低头不语。 盘算了一会儿,高宗说道:“秦爱卿!” “微臣在!”秦桧说道。 高宗道:“那岳飞的行程就交与你来护卫,他进京之后,你可暂时妥善安顿,待王俊、王贵二人进京后再做计议。” 此言一出,秦桧和张俊都猜到了高宗的意图。 秦桧说道:“那岳飞回京,必然要面见陛下……” 不等秦桧说完,高宗把脸一沉,“朕已明言,不想见他。” 秦桧心道既是十二道金牌急招返京,可人到了又不准见驾,于情于理难以说通。 赵构似乎看出秦桧的顾虑,沉声道:“秦爱卿,这以后的事,就交与你代朕做了,爱卿大可放心,凡事自有朕为你做主。” 秦桧闻言,不禁打了个激灵,高宗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对付岳飞。岳飞乃是抗金名将,对社稷有功,深得民心,倘若加害,势必会遭来骂名。高宗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自己也退居幕后,就是要让他背负残害忠良的骂名。 秦桧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高宗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自己怎么敢抗旨呢!更何况以他同金国的关系,除掉岳飞对他说来也是大有好处的。 此时高宗又道:“爱卿身为宰相,又是朕的膀臂,如今自然要为朕分忧解难啊!” 秦桧闻言,情知推脱不掉,于是把心一横,言道:“能为陛下分忧,乃微臣之福。” 高宗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又对张俊说道:“预制岳飞,必先稳住岳家军,那为首的几人,若难以把控,可用非常之手段。” 张俊一怔,似乎没太听懂高宗的意思。 高宗见状,直言道:“牛皋等人原本就是待罪之人,今次难保再行叛逆,必要性当先发制人!” 张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臣遵旨。” 高宗淡淡一笑:“此事就交与二位爱卿全权受办,朕不再过问,你们退下吧!”说完,高宗转过身去。 秦桧和张俊,望着高宗的背影,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更无法猜透他此时的真实想法。 不过无论是秦桧,还是张俊,都能清楚的感觉到高宗的无情和杀意,这不禁使他们既纳闷又惧怕。纳闷的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优柔寡断,贪图享乐,胆小懦弱的逃跑皇帝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代君王?而惧怕的是这也许就是高宗的真正面目。 到底是什么让高宗的变化如此之大?这其中的深意,恐怕只有高宗赵构本人能够体会。 第315章 慷慨为国入虎穴 宋高宗赵构对岳飞已经动了杀心,那么当今大宋朝的皇帝陛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宋高宗赵构,是宋徽宗的第九子。可虽是徽宗之子,却并不受父亲的宠爱。而高宗的母亲韦氏,本是一名宫女,出身卑微,只因与乔贵妃曾是姐妹,被后者推荐给徽宗,受了宠幸,得了赵构。 生下了皇子,韦氏从宫女成了皇帝的妃嫔。可是,徽宗并不喜欢韦氏,因此到头来也只给她做了个修容。 徽宗平日里很少到韦氏的宫中去,甚至一年也不曾去几次,这母子想见徽宗一面都很难。得不到皇上的宠信,在后宫之中自然是人微言轻,倍受轻蔑和冷落。 身为皇子,却得不到任何父爱,在众多皇子中,也是最被忽略的一个。而母亲韦氏又终日郁郁寡欢,难见笑容,正是因为这些,在赵构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即便如此,少年赵构并没有自暴自弃,这样的成长环境反而造就了他独立而坚强的个性。 赵构天资聪颖,加之他勤学刻苦,文武双修,使得他年纪轻轻,便博学古今。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词歌赋,造诣极高。尤其是他的书法,他采访名家,并集众家之长,自成一体,少年之时就隐约有了大家风范。不仅如此,赵构还练就了一身强健的体魄,使得枪棒,开得硬弓。 赵构文武兼备,才华横溢,果敢坚毅,比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又文绉绉,又会奢靡享乐的皇室子弟来,似乎更具帝王气质。 而赵构之所以这么努力,实则就是要得到父亲徽宗的注意和赏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赵构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十五岁时的赵构已经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少年人杰,是众多皇子中更是出类拔萃,而他也终于得到了父皇的关注,同年他被徽宗封为康王。 虽被封王,但在金人南侵之时,徽宗还是把皇位传给了赵构的哥哥赵桓,也就是宋钦宗,那一年赵构十九岁。其实赵构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能继承皇位,因为不论是出身,还是徽宗的喜爱程度,皇位都不可能轮到他的头上。然而父皇传位,兄长继位的整个过程,却给赵构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赵桓没有想到父皇会在大兵压境之时传位给他,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自然也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位。可徽宗却不管许多,他下达的最后一道旨意:竟然是命人将赵恒打晕,架在龙椅上,逼他做了皇帝。 赵桓被迫临位后,怒不可遏,这位新帝自然也对得起他的父皇,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将已是太上皇的徽宗软禁起来。 这父子俩对外敌畏如虎狼,彼此间倒是不留情面,简直令人笑掉大牙。如此的闹剧赵构看在眼里,失望至极又无可奈何。 赵构痛恨金人,本想倾己所能保家卫国,可放眼整个朝堂,君不思护佑社稷,臣不想抗击外敌,只是一位的摇尾乞怜,卑躬屈膝,全无半点气节可言。 金兵南下,势如破竹,不久,大军已至宋京汴梁。 围城之际,宋钦宗听信谗言,罢免了主战派大臣李纲的官职,并提拔重用主和派张邦昌等人,其意就是向金乞和,此时的他早已被金人的虎狼之威吓破了胆。可金人议和的条件除了要金银牛羊、割地纳供之外,还要当朝宰相和皇族亲王赴金做人质。 钦宗公布此事时,身为宰相的张邦昌心如死灰,而一众亲王更是无人愿往,钦宗一筹莫展。 看到皇室子孙面对外敌,胆小怯懦,丑态百出,全无抵抗侵略之勇气,也无慷慨为国之责任,赵构感到愤怒和羞耻。 为了保住大宋基业,赵构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愿赴金为质。 当时钦宗感激涕零,拉住赵构的手哭道:“金乃虎狼,何有信义可言?你若去,必是九死一生啊!” 赵构大义凛然,言道:“如今国难当头,臣弟身为皇室,理当挺身而出,为江山社稷何惜一死!” 赵构一言,朝堂之上,无人不为之动容。 临行时,钦宗率文武百官为赵构送行,当时随赵构一同赴金为质的还有宰相张邦昌。 张邦昌本就惧怕金人,只因被逼无奈,才赴金营为质,想到此去生死两茫茫,不禁失声痛哭。而赵构则慷慨凛然,从容不迫,并叮嘱钦宗,如设计奇袭金营,不要以他为念。能出此言,发此举,足见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为了国家社稷,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如此忠义,怎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就这样赵构同张邦昌一同到了金营。当时金兵的统帅是完颜宗望,副统帅正是完颜兀术,他们不停地试探恐吓赵构和张邦昌。 张邦昌被吓得整日以泪洗面,走路都不敢抬头。而赵构则镇定自若,每日读书习武,全无惧色。这两个人一个是当朝的宰相,一个是皇族亲王,在深陷敌营的危难之时,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差。 赵构的表现令完颜宗望十分不解,在他看来,宋朝的军队不堪一击,宋朝的君臣软弱无能,宋朝的皇亲贵族只怕更是胆小如鼠,手无缚鸡之力。可没有想到这个康王赵构不仅胆识过人,而且文武双全,这不禁让他对赵构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经过十几日的观察,完颜宗望断定这个所谓的康王并不是真正的皇族亲王,而应该是某位武将的儿子冒名顶替的。 因此他又对宋施压,要求用肃王赵枢换回康王赵构,这可能是完颜宗望一生做过的最为后悔的决定。而赵构却因祸得福,回到了自己的祖国,至于可怜的赵枢则再也没能回归故土。 或许真的有上天护佑,赵构此次自愿赴金为质,不仅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宋朝的命运。 回京之后,赵构得到了徽宗和钦宗的表奖和封赏,文拜太傅,武封节度,一时间风光无限,声名远播。 第316章 赵构之变 赵构慷慨为国,赴金营为质,却因其表现被完颜宗望误以为是“冒牌货”。 最终金人要求肃王赵枢顶替康王赵构,赵构得以回归。此刻的赵构被视为英雄,也得到了徽宗和钦宗的赏识。而在得了肃王之后,金兵果然退去。 朝野上下本以为可以缓一口气了,谁知好景不长,金人退兵不久,又以宋不割三镇为由,再次起兵攻宋。 这一次,金军分兵两路,东路军由完颜宗望率领,从雄州、中山、真定而下。西路军由粘罕指挥,自太原、隆德,又往西京、郑州、泽州而至。这两路大军皆势不可挡,沿途州城或是被攻克,或是望风而降。 不到两个月的光景,金国大军又要杀到,致使朝野震惊,君臣惶恐。 钦宗无奈之下,只好再次乞和,而主动请缨出使金营的又是赵构。 谁知赵构和当时的刑部尚书王云率领出使车仗行至磁州之时,路遇当地百姓拦阻。百姓不堪朝廷屡次乞和之辱,与出使队伍起了冲突,王云辩解,竟被当地百姓活活打死。 好在赵构机敏,得以逃脱。他见磁州无法通行,只得改道相州。可就在这段时日,金军渡过黄河,十几万宋军不战而逃,致使金军兵不血刃,长驱直入,兵临汴梁。 钦宗赵恒见金兵来犯,朝中无人敢战,只得传旨弟弟赵构,任命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往各地招募军队,起兵勤王。 就在赵构招募兵马的这段时日,金军攻克了宋朝都城汴梁,这座象征着汉文化巅峰的文明殿堂被洗劫一空。 金军还掳走徽、钦二帝及皇族、妃嫔、大臣、宫女数千人,秦桧当时也在其中,就此,大宋灭亡。 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妻子邢氏皆被掳北国,都城的城头变换大王旗,赵构从一个意气风发,受人敬仰的康王千岁,瞬间沦为举目无亲,无家可归的落难青年,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一夜之间。 对于一个不满二十岁的皇族年轻人来说,的确有些残酷,尽管相比被金人掳走的那些人来说,要幸运得多。 国破家亡,令赵构有些迷失,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他的另一段人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开启。 徽、钦二帝、皇子皇孙皆被掳金邦,赵构成为赵氏正统幸存下来的唯一骨血。于是,赵构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被拥为新帝。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他只能接受,因为此时的他是大宋的希望,是那些不甘失败的文武大臣的希望,更是所有大宋百姓的希望,他必须要做这个皇帝,他要让这个希望延续下去,即使他并不情愿。 在接过这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的那一年,赵构二十岁。 只是当时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赵构这个所谓的权领皇位的皇帝却成为了南宋的开国皇帝,并且在龙位上一坐就是数十载。 而赵构登基,却令金人恨之入骨,因为金国上下都一心想灭大宋。如今宋朝刚灭,伪楚新建不久,赵构便临位称帝,复辟了宋朝,并且在应天府定都,这是金朝统治阶层所不能容忍的,他们势必要将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南宋”扼杀。 而成了高宗之后的赵构不但要提防金国的追剿,还要面对自己人的背叛。 初到临安之时,就遭遇兵变,自己也被当时的扈卫武将苗傅和刘正彦拉下皇位。虽然张俊、韩世忠、刘光世等人迅速做出反应,率领各地勤王军攻入临安城,镇压叛军,而苗傅和刘正彦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苗刘兵变给赵构带来的心理震撼是巨大的。此后,他对武将再无信任。 如果说兵变让赵构再难相信他人,那么儿子赵旉的死则令他痛不欲生。赵旉是赵构唯一的亲生儿子,也顺理成章的被立为太子,可不幸儿时夭折,他的死,也断送了赵构自己骨血继承大统的希望。 二十多岁的年纪,却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难以经历的磨练。也许正是这些经历和遭遇,让赵构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 先前那个为国赴死,慷慨忠义,浑身是胆的康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怯懦无能,庸碌无为的昏君。他不再想着如何收复江山,抵御外敌,而是贪图享乐,沉迷奢华。 面对金军的进攻,赵构闻风而逃,金军步步紧逼,赵构节节败逃。也正因为他的逃跑,使得广大中原地区彻底沦为金国之手,无数百姓只能在外族的统治下艰难求存。 金在得了中原之地后,并没有停止南侵的步伐,而是继续南下,一心要灭掉南宋,实现真正意义的大一统。 而赵构则是不断逃跑,最后甚至逃到了海上。而在这个过程中,赵构并没有放弃努力,而是不断的上书金国统帅,称臣乞和。 赵构先前的努力,原本只是为了得到父亲的注意,没有想过要临位登基。可如今他却当上了皇帝,而且他越来越喜欢这种受人尊奉,高高在上的感觉了。他要活着,要享乐,只要金人能够放过他,或者是不威胁到他的皇位,他可以做出任何妥协。他并不认为这是屈辱,而是向现实的暂时低头。 至于恢复中原,迎回二圣,那不是他想要的,甚至可以说,这句话本身就是他的心结。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皇位并不是受于正统,他不愿听到这样的声音,他要做自己,要做皇帝,要做南宋的开国皇帝,而不是徽、钦之续的君主。 赵构,从一个忠义勇敢的有志亲王,沦落成一个胆小无能的懦弱皇帝,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区区两三年,却发生了太多的事,赴金为质,国破家亡,亲人被掳,被迫临位,屡遭追击,身边兵变,爱子早夭,这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每一件事都足以刺痛一个年轻人脆弱的神经,击垮他的意志。 如今的赵构,只想着尽全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317章 群龙无首 诸多突如其来的遭遇彻底改变了高宗赵构,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只想为自己活着。 朝纲之上,凡是与他想法不同的人,要么顺从于他,要么就是他的敌人。而对于这些“内忧”武将,赵构利用自己的皇权,罢去他们手中的兵权,将他们置于闲职。可是有一个人另外,岳飞! 赵构已将岳飞看做自己的威胁,他要除掉这个隐患。 正所谓“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高宗赵构对岳飞已经动了杀机,对于忠君爱国的岳飞来说,纵是有盖世奇功,只怕也在劫难逃。 且不说岳飞的命运如何,说回到朱仙镇。陆文龙自得了岳飞的叮嘱,在金山寺与岳飞作别,快马加鞭回到朱仙镇。 此时牛皋、施全等人正权领岳家军驻守,见陆文龙回来了,忙打听岳飞的近况。 陆文龙将自己护送元帅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当听到道悦和尚解梦所言,众将无不惊慌,都嚷嚷着要领兵回京,去救元帅。 牛皋第一个闹将起来,“就知道那那朝堂之上皆是些鸟人,大哥此去难保不受陷害,不如即刻起兵杀回京城,救下大哥!” “牛哥说得在理,反正也不是头一遭,前番也围过他一次,且看那鸟皇帝敢对我哥哥怎样!”说话的是张显,他与汤怀、王贵与岳飞少小相知,是最早追随岳飞起兵的结义兄弟。他与汤怀感情深厚,自汤怀死后,张显也变得沉默寡言,不过此次岳飞涉险,张显可是坐不住了。 当年太行山义军抵京问罪,张显也是“八大王”之一,另外七人分别是牛皋、施全、王贵、汤怀、周青、赵云、梁兴。 “忠臣难有善终,奸臣倒是作威作福,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施全骂道。 “你光是骂有甚用?还不快去整兵,发往京城!”牛皋道。 施全想了想,说道:“我何尝不想领兵去救大哥,可岳大哥临行之时,将岳家军交于你我之手,嘱我等驻守朱仙镇,军令在此,怎敢轻动?” “如此我等该如何行事?”何元庆急得在帐内踱来踱去。 “就是,得快想个法子啊!”余化龙急道。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也没拿出个主意来。 此时诸葛英说道:“岳大哥临行前,命我等领兵屯兵朱仙镇,如今我等若领兵回京,只怕非但救不了大哥,还会被冠上反叛之罪,岂不是陷大哥于不忠?况且,金人若趁我等退兵之际卷土重来,这辛苦得到了胜利必将毁于一时,负了大哥之托,还有何面目相见?” 诸葛英乃是岳家军的军师,在军中很有威望,便是岳飞在时,也常与之共商大事,他这么一说,大家算是稍稍冷静下来了。 牛皋道:“军师说得在理,只是如今大哥只身进京,危机四伏,俺们弟兄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是啊!” “牛哥说的对啊!” “岳大哥这次奉旨进京难保不有闪失啊!” “军师,且给出个主意!”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却一时间也没个头绪。岳飞走后,岳家军群龙无首,想到岳飞进京的前景堪忧,众将的心里难受不安。 诸葛英遣人乔装火速赶往临安府,打探岳飞的情况。更是不放心岳云,又派人往相州汤阴县去看望岳云。 于是,牛皋和施全只好依旧按着岳飞临行的嘱托,加紧练兵,随时做好北伐的准备。只是时间长了,岳飞始终音信全无,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也没有回来,军中众将不免有些担忧。 这一日,军中收到来自襄阳的快马急报,原来张宪也接到圣旨,奉旨进京。张宪不敢耽搁,临行前心中挂念,特告知朱仙镇众将,道声保重。 张宪勇武过人,又深眸韬略,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更是军中青年将领的佼佼者,岳飞对他极其信任。 临行前,岳飞命他领本部人马驻守襄阳,一来防范外敌侵扰,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张宪,可即便如此,张宪还是接到了朝廷的传召。 要说张宪、岳云、牛皋、施全、王贵等人皆是军中的主将,在朱仙镇之战中居功至伟,进京受封倒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众将却总觉得心中不安,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继续等待,等待他们期盼的好消息。 却说诸葛英思来想去,还是忐忑不安,先是刘琦、张信两位元帅被调离,紧接着韩世忠升迁枢密使。三人皆是明升暗降,张信远赴边陲,刘琦和韩世忠更是失了兵权,后来朝廷一日之内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岳飞回京,如今张宪也奉召赴京,不知大公子岳云现在如何,众人都十分惦记。 这一系列的事情一环扣着一环,不给人多余的考虑时间,看似顺理成章,却又不堪细思,仿佛是早已安排好的一般,只是怎么想也不像是好事。 军中本就少有谋者,如今岳元帅不在,其余众将多是勇猛有余,而谋划不足,诸葛英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王佐,王佐也是大吃一惊。 “元帅等人都是奉旨回京,看来这都是陛下的意思。”王佐道。 诸葛英点头道:“希望陛下善待我等功臣啊!” 王佐脸色难看,怒道:“小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真是昏君陷害忠良,还保他做甚!” 诸葛英劝道:“贤弟不可胡言,岳大哥常教我等尽忠报国,我等既已归心朝廷,不可再生异心。” 二人都是军中谋臣,他们也觉得朝廷的用意值得深思,只是想到岳元帅一心为国,屡立大功,却遭到朝廷算计,心中不平,只是他们看来,不管怎样,朝廷也不会对这样功勋卓着的忠臣良将下毒手。 在岳家军众将的心里,岳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有他在,大家便充满了力量,更坚定无敌无畏的信念,也正因如此,岳家军才所向披靡,杀得敌人闻风丧胆。可是,如今岳飞已不在军中,大家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整日里魂不守舍,寝食难安。 诚然,岳飞对于岳家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是岳家军的灵魂,是岳家军的精神寄托,更是岳家军的指路明灯,有他在的岳家军才是真正的岳家军。 第318章 王贵其人 得知张宪也奉旨回京,岳家军众将很是担心,想到元帅恐遭人算计,更是愤愤不平。 不几日,众将正在帐中议事,小校来报:有秦桧相令专召王贵进京议事。 众将不解,纷纷看向王贵,这王贵虽然有些惊讶,可心中却并不意外。自从张俊找到他,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王贵,相州人,与岳飞自幼相交,也和岳飞一样有着一颗赤胆忠心。从“敢战士”时期,王贵便不离岳飞左右,多年来,击曹成,平吉虔,复襄汉,战功卓着。从步卒做到了岳家军的中军统领,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主帅岳飞,高于牛皋、施全、诸葛英、张宪等人,乃是岳家军的二号人物。 王贵为人谨慎,心思细腻且又头脑灵活,军中事宜操持的井井有条,是个人才。可他又处事圆滑,颇有心机,虽然备受岳飞信任和器重,却并不太受岳家军众将的拥护,在军中的威望也不及前面几人。 在岳家军军中,很多都是当年的义军,这些人豪爽义气,对王贵这种圆滑谨慎的人大多是敬而远之,只有那些军中的老班底还是肯定王贵的能力。 前些日,张俊曾找过数名岳家军将领私谈,其中王贵的反应被老谋深算张俊看在眼中,他断定王贵虽然也算忠心,但并不像牛皋、张宪等人那样坚定,应该可以作为迫害岳飞的突破口。 这便是张俊的为官之道和过人之处,其实高宗没有明示他这么做,可是张俊却早已察觉到高宗对岳飞的不满和提防。他这次走在了高宗的前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平步青云,深受宋高宗的宠信和倚仗。 王贵的为人岳飞自然清楚,但他对这位相伴左右多年的兄弟还是很信任的,很多重要的事情也都交与王贵来做。即便张俊找王贵问话,回来之时王贵什么也没有和岳飞说,岳飞也没有丝毫的怀疑,只当是大战之后,监军的例行询问。 只是这次岳飞返京,又逢张宪不在,这帅印理应交与王贵。可是岳飞怕有人不服,生出事端,才将帅印交给了在军中威望更高的牛皋和施全,而这多少令王贵心中有些不悦。 王贵与张显、汤怀是少小同乡,他们三人的感情甚笃,平日在军营里也是常有走动。可是汤怀已然壮烈殉国,而张显本就是个少言寡语之人,慢慢的王贵在军中感到被孤立了一般。 虽然军营中自元帅以下,王贵的官阶最高,可是却少有人和他私下交好。便是曾经同霸太行山的牛皋等人,也越来越少表现出从前的亲密。 看到军中众将或三两知己,或几人成群,自己却是形单影只,王贵的心里也时感冷缺。 此时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王贵身上,王贵想了想说道:“既如此,我便去京城走这一遭,也顺路打探岳大哥的消息。” 牛皋道:“王贵兄弟,那奸相找你作甚?” 王贵道:“小弟也不知缘由!” 他这么说,心里却已知一二,当日张俊对他满是拉拢之意,并许诺高官厚禄,王贵虽然没有流露,但内心还是很纠结的。 诸葛英淡淡一笑,故意说道:“前些日张监军来唤,如今又有秦宰相传召,只怕王大哥是要平步青云了。” 此时的诸葛英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他意识到王贵被召进京应该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王佐也嗅出一丝异样的气息,可是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盯着王贵的一举一动。 王贵自然知道诸葛英话有所指,不由得面露尴尬之色,道:“军师说笑了,岳大哥对我有恩,我王贵虽不才,却也不屑与那些奸佞之辈为伍。”王贵的话乍听上去没什么,不过却是此地无银。 诸葛英立刻想到前些日子张俊和王贵的那次谈话,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 “王大哥说得好,我岳家军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与那群猪狗不如的家伙同流合污!”吉青与王贵相识多年,对王贵还是很信任的。 “哥哥此次进京,也好与岳大哥有个照顾。”说话的是张显。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他对王贵还是绝对的信任。 “兄弟们都等着二位哥哥早日回来。”赵云说道。 “王大哥一路顺风。”周青也道。 这几人都是岳家军的老班底,在军中威很高,他们都与王贵相识多年,对王贵还是信任和肯定的。 尽管诸葛英等人对王贵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召进京,表示怀疑,但一来没有证据表明王贵已经成了奸臣的爪牙,二来大家同账效力多年,还是有感情的,谁也不愿意怀疑岳家军中有人会出卖岳飞。另外论资历和官阶,诸葛英都不及王贵,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 次日一早,王贵辞别众人,踏上了回京之路。 在岳飞案中,王贵的怯懦被秦桧、张俊等人利用。虽然即便王贵坚持也不可能改变岳飞的命运,但他的表现还是和张宪等人的忠贞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的最终妥协,也使得王贵本可以光辉夺目的一生多了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王贵走的同一日,后军王俊也奉诏回京,这令军中众将更加狐疑,要说王贵进京,倒是有情可原,毕竟在朱仙镇大战中,他是有功之臣,除了主帅岳飞,就数他的官阶最高。加之先前的张宪,朝廷将军中主要功勋将领悉数召回京城,若是依次封赏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这个王俊有什么资格回京?他本就是受罚之人,被逐出军营,勉强在后军做个伴从,畏敌如鼠,寸功未立,朝廷召这样的人进京到底有何用意? 王贵和王俊同时回京,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军中众将的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他们既担心又不愿去怀疑自己的同袍。 现如今,他们只盼着能够早日看到元帅平安归来。 在他们看来,就算王贵平日里为人圆滑,可是他也断然不会背叛岳元帅。 第319章 张元与陈京 王贵奉召回京,后军的王俊也在同一天动身,加之先前的张宪和岳云已先行返京,这让岳家军众将更加感到不安。 又过了几日,临安那边没有消息传来。诸葛英和王佐担心岳飞的近况,决定来找陆文龙商议。 如今陆文龙不仅深受岳飞的器重,更是得到了岳家军众将的认可和接受,这一点,从当日大家为他求情便可见一斑。 二人来到陆文龙的营盘,遇见了寇嗣宝,这才知道陆文龙领兵在凤凰山方向操练,诸葛英和王佐只好打马赶往凤凰山。 却说陆文龙自回到朱仙镇,便专心研习岳飞留给他的兵书。并令乌天鼎和寇嗣宝以此操练飞龙卫和背嵬精骑,使之战力更越发强悍。 今日一早,陆文龙决定亲自指挥操练韩世忠给他留下的亲卫军,便率领这支韩家军军中最强的一支军马来到凤凰山脚下,演练攻防阵法。 此时他的身边多了两位将领,一位名叫张元,胆识过人,有勇有谋,手使一条铁脊蛇矛,另一位唤作陈京,性如烈火,力大无穷,拿着一把金钉枣阳槊。张元、陈京二将是韩世忠的亲兵统领,皆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忠贞不二,为韩家军立下过汗马功劳。 韩世忠进京之时,他深知兵权被削,韩家军早晚被他人接管,他放弃帅印,却不忍将这三千亲卫军拱手他人。这支兵马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战斗力十分强悍。而张、陈二人皆是忠义之士,更是本事了得的人才,苦思之后,他将这支强兵留给了陆文龙。 一来陆文龙武艺高强,重情重义,又有将帅之才,更有一颗爱国之心,他定能统领好这支虎狼之师,二来将张元和陈京留在文龙身边,也算是有个照顾。毕竟陆文龙私放金兀术的消息很难说不被人抓住把柄,若真的被奸人告发,韩世忠宁愿背上不忠之名,也不愿看着陆文龙被害。而这三千亲卫军,即便到了临难的那天,也可帮陆文龙脱难。 最主要的是张元和陈京二人统领韩家军亲兵多年,对他们的作战十分了解,陆文龙若想练出一支神兵,有他们在,事半功倍。 现如今,陆文龙对这支人马已经有所了解,也知道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神武之师,为将者谁不喜欢能战之兵。这几日陆文龙便是运用岳飞兵书上的阵法进行操练,以使这支精兵的战力更上一层楼。 今天的陆文龙心情有些凝重,刚刚派往相州汤阴县的人回来了,说是岳元帅写信说是要见大公子,岳云简单收拾,便上路了。那人还带回来一封岳云的信,是写给陆文龙的。 信上说,岳云接到父亲手书召唤,已辞别家小,赶赴京城,望陆文龙等人无以为念,忠心报国。 自看了这封信,陆文龙的心情便忐忑不安,朝廷十二道金牌急召岳飞进京,称是请赏受封。 可自瓜州一别,岳元帅便没了消息,随后朝廷下旨召王贵、王俊进京。老实说,朝廷召这两个人进京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论功行赏轮不到他们,更何况王俊已不是岳家军的人了。 这几日又传来张宪奉召回京,如今岳云也离乡赶赴临安,这些事情令陆文龙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岳云的信中,字里行间也流露出对前路的迷茫,只是父命不可违背,此次进京于他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岳飞、张宪、岳云皆是岳家军的中流砥柱,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陆文龙怎么也无法想象朝廷会对这样的有功之臣下毒手。 正这时,张元来报:“将军,诸葛军师和王先生到了。” 陆文龙起身相迎。 三人落座,诸葛英和王佐说明来意,陆文龙叹了口气,将岳云的信交与二人观瞧。 待看过书信,王佐大惊:“少将军已然返乡,朝廷为何还要召他进京?” 诸葛英沉思片刻:“是啊!岳大哥怎会唤少将军前去?” 王佐有些担忧:“岳大哥自进京便没有消息,如今张将军和少将军也相继进京,不知是福是祸啊!” “岳叔父忠君爱国,张将军和岳大哥更是军中难得的人才,有他们在乃是国家之幸,陛下理应明辨是非,怎会误了如此忠臣良将?” 陆文龙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内心充满了对这三人的担忧,他的话更是直指高宗。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自从那十二道金牌召回元帅,诸葛英的心就一直悬着。 “不瞒二位,我这几日睡也不踏实。”王佐说道。 “岳叔父尽忠报国,功勋卓着,此番又在朱仙镇重创敌军,朝廷不赏反罚,是何道理?就算是与陛下政见不同,可叔父一片忠心,可昭日月,陛下怎会视而不见?”陆文龙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实在想不通,这是个什么朝廷?皇位上的那个人又是怎样的皇上? 诸葛英和王佐闻言,对视间连连叹气。 正这时候,有小校突然来报:“禀将军,前方小路之上出现一支商队,往这边来呢。” “一支商队何必大惊小怪?”陈京是个急脾气,性子火爆,为人粗犷。 “如今此地归于太平,倒也不乏商队经过,只是我军操练之时,大多百姓客商都会绕道回避,这伙人却还往这边来,不得不防。将军,末将前去看个究竟。”说话的张元,此人心思缜密,有胆有识。 陆文龙点头道:“也好,张将军务必小心。” 张元和陈京年龄比自己大,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还是韩世忠钦点留给自己的亲卫军统领,陆文龙对这二人十分的尊重。 随着连日来的相处,对张、陈二人也有了了解,陈京和张元年龄相仿,陈京性如烈火,刚直不阿,而张元则沉着稳重,颇有韬略。更难得的是,此二人武艺上乘,又都是忠义之人,因此他们虽然刚刚投身陆文龙的麾下,但陆文龙对他们却很是信任和器重。 第320章 陆家军 韩世忠临行前将自己的三千亲卫军交到了陆文龙的手中,同时留下的还是这支精兵的统领张元和陈京。 自回到朱仙镇,陆文龙从未懈怠,积极操练兵马,为战事做好准备。 陆文龙的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他每日研习岳飞留给他的兵书,专注于上面的排兵布阵、攻守战法,可谓是获益良多。 陆文龙想要打造一支可以同岳家军、韩家军齐名的神武之师,他想拥有自己的“陆家军”。 陆文龙很清楚,倘若放弃北伐,而抗金主将又接连被罢去兵权,那么待金军恢复元气,势必会卷土重来。 他曾经的“父王”教过他,当有机会击败对手的时候,就要彻底的打败对手,不能留有一丝机会。 接连的变故证明了朝廷对金国的态度,如今岳、韩、刘、张四位元帅尽皆被调离,相信不久后,他们的人马也会被分解收编,到那时,只怕再没有“岳家军”、“韩家军”这样的强悍的人马来抵御外敌了。 真是那样,金兵再次来犯,恐怕宋军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陆文龙自归顺以来,深受岳飞忠君爱国的影响,他也决心向岳飞、韩世忠那样,向自己的父亲陆登那样,为国尽忠。 他要打造一支虎贲之师,他要率领他的陆家军保家卫国,有朝一日,收复中原。 韩世忠曾经说过,当年陆登就一直想率领一支训练有素、战力强悍的人马,以抵抗外敌的侵略。可是,朝廷只把他置于边陲小城,而和他一起驻防的只有少数的老弱之兵。 即便如此,当年面对数十万金兵,整个潞安州的守军,自陆登以下全部战死,他们为保卫国家,与敌人战至最后一刻,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可见陆登治军有方,他的爱国精神也激发了将士们的斗志。 若是朝堂之上皆有如此信念,官兵一致,军民一心,纵有牺牲,也必将外敌击溃!只可惜如今是官做得越大,抗敌的决心就越小,端的那个最有权势之人,整日想得却是屈膝岂和,苟安享乐。 再说陆文龙,眼下他的本部兵马就有数千之众,大体分为三个部分:首先自然是乌天鼎率领的飞龙卫,这支人马人数不多,却是战斗力最为强悍的,也是陆文龙最为倚重和信任的神兵利器,可以说是他的“杀手锏”。 朱仙镇一战,飞龙卫损失不小,陆文龙十分痛心,可是战争就是如此,再强大的铁血锐士也终将在战场之上找到自己的归宿。 在得到岳飞的允许后,陆文龙在岳家军中挑选了一些精兵进行补充,虽然他们现时的战力还达不到飞龙卫的标准,但在乌天鼎的调教下,实力突飞猛进,不久之后,便可再现“龙影修罗”的辉煌。 其次是寇嗣宝的背嵬精骑,他们中有的是同陆文龙一起大破金龙阵的人马,而自那以后,寇嗣宝便一直留在陆文龙的身边。岳飞也成人之美,将他划归陆文龙的部下,还特意将背嵬军中的精锐,一并划到了陆文龙的麾下,听他调拨,这支精骑两千余人马,他们的战力在整个岳家军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这第三部分,便是韩世忠留下的亲兵卫队,有三千之众,由张元和陈京指挥。这支人马是韩家军的绝对王牌,其战斗力十分强悍,就是比之背嵬军也不弱分毫,张元和陈京又都是久经沙场勇将,韩世忠将他们二人和这三千亲卫全数留给陆文龙,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数千人马就是陆文龙建立“陆家军”的根基,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战场洗礼的王者之师。军中每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的能战猛士,况且他们都忠心耿耿,乌天鼎统领飞龙卫,寇嗣宝掌管背嵬精骑,张元和陈京则继续执掌三千亲卫军。 这四个人也成为了陆文龙的左膀右臂,陆家军的中流砥柱。陆文龙对他们十分信任,同时,这四个人对陆文龙也是赤胆忠心。 此外,由于寇嗣宝调拨陆文龙麾下,岳云又遵父命离军返乡,背嵬军统领的位置便由严成方和关玲接管。 背嵬军约有五千之众,而严成方和关玲皆是万夫不当的猛将,更重要的是他们和陆文龙是结义兄弟,对这个义弟十分敬佩,可以说,这五千背嵬军完全可以配合陆文龙作战,甚至在必要时候,可以由陆文龙统一指挥。 除了背嵬军,岳家军还有一支王牌骑兵,“踏白军”。这支人马在军中主要负责侦查游哨等,也可用于冲锋作战,机动性很强。 原本踏白军的统领是董先、陶进、贾俊、王信、王义五将。可惜五人皆死于连环马阵中,踏白军也受到重创,折损大半。如今岳飞对其进行了补充,人数也有两千余人,由新到的狄雷和樊成统领。以二人和陆文龙等人的关系,若是陆文龙与敌交战,二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些人马加在一起,一万余人,而且都是绝对强悍无比的王牌战力,谁能拥有这样的战力简直无坚不摧。 如今,陆文龙等人每日都在加紧操练,军士们的战术本领更加强化,这支无敌神兵已经初见成形,只待战场拼杀,用敌人的鲜血来洗礼! 陆文龙期待着有一天韩世忠、岳飞归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他的陆家军的实力,相信他们也会为之骄傲,而陆文龙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他能够率领着这支虎贲之师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可是,眼前的形势令他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岳元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若是岳元帅也和韩世忠等人一样,被调往别处或是升迁高位,那手中兵权自然难保。 到那时候,岳家军极有可能步刘家军、韩家军的后尘,难以保存下来。而自己的这支人马又将何去何从? 当看到岳云的书信之时,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不安,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随之被岳飞背后那“尽忠报国”的刺字所掩盖。 第321章 双斧大汉 却说陆文龙在凤凰山下操练人马,他想把手中的军队打造成一支训练有素、战无不胜的铁血之师。 不过,他所担心的还是岳元帅的境况,诸葛英和王佐找他也是商议此事。 听闻有商队经过,便遣张元去看个究竟。 谁料张元去不多时,有小校气喘吁吁地跑来:“禀将军,大事不好,那边商队领头的是个莽汉,与张将军话不投机,已经打将一处。” 陆文龙听了一皱眉,张元的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是善战之将,更何况张元一向处事冷静,怎会凭地和人打起来,这里边必有缘由。 “什么?”旁边的陈京听了大怒,“待俺去会会那厮。”说着手提金钉枣阳槊就要上马前去。 “陈将军且慢!”此时陆文龙也站起身来,正色道:“我与你同去。”说着点了五十兵马,带着陈京直奔张元处,诸葛英和王佐也紧随而至。 小校引陆文龙等人一路寻来,顺着打斗声,放眼观瞧,但见张元正与一大汉厮杀。 看那大汉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一脸的凶相,手中两把大斧舞动如风,与张元对战丝毫不落下风。 再看这支商队不过四五十人的样子,只是每人都是手握兵刃,看上去都是经历过凶险的人,而不是普通的商贩护头。 这些人见主家一时间拿不下来人,便慢慢的围将过来,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那大汉和张元围在中央。 张元见状暗道不妙,心说单是面前的这凶汉子已经很难应付,若是这些人再上来,只怕对自己更加不利。 于是他灵机一动,蛇矛虚晃,勒马喝道:“哼!原来也不是真好汉!” 那大汉一脸狐疑,大斧一指,“要打便打,却是这么多废话,难不成你怕了?” 张元不屑道:“某家当你是条汉子,想不到也是个以多欺少的主儿!罢了,尔等大可一拥而上,某家若是后退半步便不是英雄好汉!” 张元是有勇有谋之人,此时用激将法,意在拖延时间。 那大汉听了这番话,果然着了道,对手下人嚷道:“汝等不可动手,今日老爷我必擒得此人!” 他这么一说,手下这几十人再不敢插手,只是远远的围着。 张元冷道:“想拿某家?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完挺铁脊蛇矛再战大汉。 此时的张元头脑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即便战不过面前这个人,可来人想要拿下他也非易事。这里距离陆文龙练兵的地方不远,只要多撑一段时间,那时陆文龙他们必会来支援他。 那大汉见张元言语不让,招式也加紧了,顿时也来了精神,两把大斧子也越发凌厉。 这两人嘴上说着,手上更是没闲着,你来我往,又走了二十余合。 此刻陆文龙等人已经赶到,陈京见张元战不下那大汉,恐他有失,急得直叫,可陆文龙不下令,他也不敢冒然出战,只好边叫边看着陆文龙,只等他的将令。 其实陆文龙时刻注意着前面的厮杀,那大汉与张元倒是敌手。此时他微微一笑,对陈京说道:“不可伤了那人性命!”他看得出那大汉应该不是金国细作,否则也不会如此招摇,而且他的那双大斧舞动生风,确有几分本事。 陈京先是一愣,而后道了声“得令!”便纵马而出,大喊道:“贤弟莫急,俺来助你!”言罢一晃手中金钉枣阳槊直取那大汉。 张元见来援兵了,顿时大喜,抖擞精神,手中长矛越发的犀利。 那么张元怎么会同这个大汉打起来呢?原来张元本打算拦下商队,让他们改道而行,毕竟前面在操练阵法,不宜他人观看。 他本不想与那大汉交手,只是好言相劝,谁料那汉子的脾气比陈京好不到哪去,出言不逊,还咄咄逼人,最后更是举双斧非要硬闯。张元也看出这伙人不似普通的商队,既是如此,就更不能让他们通过。 就这样,那大汉要过,张元不让他通过,一来二去,话不投机,那汉子竟抡起斧子冲向张元。张元见此情景,更断定来的不是什么商队,既不是商队,又要从这里经过,必有他图,便更不能让他们得逞,于是两个人就动起手来。 原本张元是想给那蛮汉一些教训,不成想,这汉子的本事大大出乎了张元的意料。两把大斧舞动生风,势大力沉,自己难得便宜。 正焦急之时,陈京拍马赶到,这下子张元心里算是有了底了。 那大汉正杀得兴起,突见一将杀来,也不报名答姓,上来就打,那大汉不敢怠慢,慌乱之间,举斧接驾,却被陈京的一槊震得不轻。 “我道打个架怎个如此婆妈,原来是在等帮手!”那大汉对张元说道。 张元道:“怎么?你怕了!?” 陈京金钉枣阳槊枣一挥,“废话少说,招家伙!”言罢,催马直取大汉。 那大汉一惊,急忙举斧招架,心道这新来的怎么比我还急。 这边张元见状,一抖蛇矛,也加入战团。 要说这汉子确是有些本事,面对张元时,已是稍稍占了些许上风,如今又加入了陈京,一时间战局扭转,不一会儿便被压制。 张元和陈京二人共事多年,在战场上,不止一次的并肩作战,彼此间十分了解,这配合起来更是娴熟。二人一起出战,其实力能展现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战力。这一槊一矛将那大汉逼得手忙脚乱,眼见就招架不住。 大汉的那些随从,虽围在外边,也很是焦急,可主人不发话,他们哪里敢动手? 此刻那汉子急了,嚷道:“你等傻站着做甚?还不给我上!” 众随从闻言,立即兵器在手,欲上来帮忙。 “住手!”正这时,不远处有人高喊,三人收了兵器,扭头看去,正是陆文龙。 那大汉一勒马缰,提着双斧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显然是被张元和陈京累得够呛。 陆文龙不慌不忙,提马来到跟前,对着那大汉一抱拳,说道:“在下陆文龙,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 第322章 欧阳传口信 张元和陈京双战持斧大汉,那汉子终是招架不住。他带的一众随从见状,正欲上前助战,陆文龙来到近前,自报姓名。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自朱仙镇大战之后,双枪陆文龙的名号早已是天下闻名,那大汉听闻来人自报是陆文龙,不禁一怔,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你便是陆文龙?”见陆文龙年纪轻轻,英俊潇洒,大汉不禁有些疑惑,这天下无双的猛将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听他这么一问,陈京怒道:“你这厮胆敢直呼俺家将军名号!看你是活腻了。”说着又要出手,显然他刚才没有打过瘾。 “陈将军切住手,这壮士非是敌人。”陆文龙制止了他。 那大汉仔细又看了看陆文龙,但见他年纪虽轻,却隐约有大将之风,英武轩昂,目光如炬。 “敢问将军当真是双枪陆文龙?”那大汉又问了一句。由于带来重要的信息,他必须确认。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正是。” 陈京说道:“且睁大眼睛看个清楚,你面前的正是我家将军!” 那大汉思索片刻,翻身下马,上前施礼道:“小人欧阳从善,刚才多有冒犯,望将军海涵。” 原来这个莽汉名叫欧阳从善,平日里贩卖私盐营生,也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为人仗义,性情率直,逢凶不怕,见善不欺,又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人送绰号“五方太岁”,在瓜州地界有些名声。 陆文龙问道:“不知欧阳兄缘何来此?” 被这么一问,欧阳从善顿时一怔,说道:“小人是受了张保将军所托,特来朱仙镇报信,今日遇见将军,算是找对了人!” 陆文龙闻言顿时感到一丝不妙,急忙问道:“快说张叔父所托何事?莫非是岳元帅有所差池?” 身后的诸葛英和王佐也急忙来到近前,他们现今最挂念的就是元帅。 欧阳从善道:“不瞒将军,岳元帅奉旨回京,还不急面圣,便被下了大理寺。” “什么!”诸葛英和王佐大惊失色。 张元、陈京也吃惊不小。 陆文龙对南宋的官署部院虽不十分了解,可也知道这宋人的大理寺是朝廷的审判官署,只有身犯重罪之人才会被大理寺收押审判,岳元帅是有功之臣,怎么受到如此不公? 欧阳从善接着说道:“现如今岳云、张宪两位将军也被唤来,不容分说也一同下了牢狱。” 陆文龙顿感不妙,“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王横将军!”陆文龙突然间想到了随行的王横,追问道:“王横将军一直在元帅身边,他怎会袖手旁观?” “就是,便是护佑不力,也当火速回朱仙镇报信才是!”诸葛英也道。 欧阳从善叹道:“随行的马后王横将军,已是被奸相秦桧的门人冯孝杀害了。” !!! 众人已经难以抑制心中的情绪。 “你又如何得知?”王佐问道。此刻,他宁愿相信面前的欧阳从善是敌人的奸细,他说的话都是谎言。 欧阳从善不敢欺瞒,说道:“那日小人冲撞了张大哥,后得相认,张大哥要入狱探视岳元帅,自言当以死明志,便托付小人来此报信,我这才带着人乔装商队,一路来到朱仙镇。” 众人此刻都很清楚,欧阳从善说的都是事实。陆文龙呆若木鸡,不光是他,旁边的张元和陈京为之震惊。诸葛英和王佐听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浑身动弹不得。 “这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王佐此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佐和岳飞的关系密切,感情深厚,否则他也不会自斩手臂,只身赴金营劝陆文龙归宋,如今听到岳飞含冤入狱,他心如刀绞。 “我家元帅以身许国,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大战告捷,理应请赏受封,缘何受此牢狱之灾?”诸葛英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欧阳从善道:“只听闻岳元帅部将唤作王俊的,告元帅克扣粮饷,中饱私囊!” “一派胡言!”诸葛英听了大怒,“王俊那厮只因屡犯军规,被元帅逐出岳家军,那厮不知悔改,转投到奸人门下,如今竟诬陷岳元帅,简直是猪狗不如。” 诸葛英身为岳家军军师,对军中之事了如指掌,王俊是什么人,他十分清楚。当初,王俊触犯军规,岳飞念及旧情,留了他一条性命,没想到他竟恩将仇报,陷害元帅。 “如此小人冤枉岳元帅,他日相见,必不轻饶了他!”陈京已是有些按捺不住。 陆文龙心情无比沉重,他突然间想到了金山寺道悦和尚给岳飞解梦的情景:两犬对言是为“狱”,如今岳元帅真的遇见牢狱之灾,而那裸身站立的两个人,说的莫非就是张宪和岳云?当真是大凶之梦!想到这,陆文龙冷汗直流,心惊肉跳。 自古忠臣难有善终,难道朝廷真的要对岳元帅他们下毒手不成?如此忠臣良将,无论如何也不该遭受这般对待,朝廷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陆文龙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禁又一次的问自己:他效忠的朝廷是个什么样的朝廷,而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皇上呢? 既已认祖归宗,自当尽忠报国。身为岳家军的一员,陆文龙知道自己的使命,可是主帅遭遇如此冤屈,实在令人痛心。如此朝廷,怎能让人甘心效忠?如此皇上,又保他何用?他再度陷入了迷茫,尽管岳元帅的教诲时常在耳边想起,可此刻的他,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他没有想到朝廷会如此对待岳飞,他很后悔没能劝阻元帅回京。 见陆文龙低头沉思,一脸茫然。 诸葛英道:“文龙,此事事关重大,我等应早做打算才是。” 陆文龙如梦初醒,点了点头:“军师所言极是。” 张元问道:“将军,如今该如何是好?” 陆文龙道:“事不宜迟,我等火速回营,将此事禀报诸位将军!” 说话间,众人领着欧阳从善赶往朱仙镇大营。 第323章 王横赴义 欧阳从善见到了陆文龙,带来临安府的消息,陆文龙等人方知岳飞被下了大理寺,一并下狱的还有岳云和张宪。 在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陆文龙不敢怠慢,同诸葛英、王佐带着欧阳从善一起回营,报知牛皋、施全等人。 此刻岳家军众将皆在帐中。 陆文龙进帐,见大家都在,急道:“诸位将军,今有临安府欧阳从善带来岳元帅他们的消息。” 看到陆文龙脸色难看,众将都有些担心。 牛皋问道:“你便是京城来送信的?” 欧阳从善忙答道:“小人欧阳从善,受张保将军之托,特来报信。” 众将闻言都围了过来。 牛皋一震,问道:“快说,俺哥哥怎么样了?” 欧阳从善将岳飞等人进京的遭遇讲了一遍: 原来岳飞和陆文龙自瓜州分手,便一路赶往临安府,不想刚到了平江,便被一众御林军拦下,为首的两人是兄弟俩,冯忠、冯孝。他二人皆是秦桧的党羽,为人狠毒奸诈。 二人宣读圣旨,说岳飞手握重兵、不思报国,故意按兵不动,又克减军粮,甚至纵兵抢夺,有负君恩。着御林军扭解来京,候旨定夺。 如此中伤完全是无中生有、颠倒是非,见岳元帅被冤枉,这下子可恼了身边的王横,他抡起大熟铜棍要打。吓得冯忠、冯孝等人不敢靠前。 怎奈岳飞喝令王横住手,王横无奈,扔了大棍,跪地痛哭。那冯忠慢慢逼近,王横本欲反抗,却被岳飞喝止,那冯忠看准时机一刀砍倒王横,众校尉一起上前,将王横乱刀砍死。可怜王横半世豪杰,竟落得如此下场。岳飞见好兄弟因自己而死,痛哭流涕,心如刀割。 四名随行家将,也知无法救下元帅,便拾起兵器马匹,趁乱逃走。 王横身死,冯忠、冯孝再没了阻拦,便将岳飞押上囚车,解往临安府。 到了城中,不容分说,先将岳飞下了大理寺狱中。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少有人察觉。而后,秦桧下令禁江封船,不许客商往来,意在封锁消息。 可是欧阳从善行走江湖多年,这些事却是瞒不住他。欧阳从善本就是嫉恶如仇的热血汉子,得知岳飞含冤入狱,他气炸肺腑,可是凭他一人本事,又能做的了什么? 待欧阳从善讲完,在场众人无不震怒。 牛皋问道:“你不曾亲眼见过,又如何得知?” 欧阳从善道:“小人做些私运,在江南各地有些熟人。” 牛皋又问道:“那你是怎个认识我张保兄弟的?” 欧阳从善道:“此事倒是小人亲身经历。” 原来平日里,欧阳从善待在江边的船舱里,自在逍遥。这天他买来些酒肉想回到船上享用,却听有人叫他:“船家,可渡我一渡?” 欧阳从善道:“如今秦宰相下令禁江,不许船只往来,哪个还敢渡你?” 那人道:“在下有要紧事,船家行个方便,只渡我过江,定不忘恩德。” 欧阳从善看了看来人,见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背着一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 欧阳从善心道:连日禁江,难有买卖进项,今日倒像遇了个财神,便拿他开个张也好。于是说道:“尽然如此,客官可上船小歇,待半夜里再渡你过去。只是客官莫要声张,免得惊了官差连累了我。” 那人道:“依得依得,只要能渡我过江,便全依得。” 欧阳从善让那人上了船,那人千恩万谢。 两个人寒暄几句,欧阳从善再问时,那人便是含糊其辞,似有意回避。再后来,那人便不说话,欧阳从善也不再问。 到了前夜,欧阳从善盘算着是时候了,便说道:“客官一路辛苦,怕是不曾吃过饭食,小人方才在岸边酒肆赊了些酒肉,客官若不嫌弃,便胡乱吃些,填饱了肚子,再小睡些许,等到了三更时分,江边无人行走,小人便悄悄渡客官过江。” 那人道:“怎好相扰!” 欧阳从善道:“客官不必客气,这夜里风凉,客官吃些酒肉,暖身驱寒,莫是着了凉,误了行程。” 那人也是饿了,便点了点头:“如此在下多谢了,上岸稍停,一并奉谢。”说着也不客气,和欧阳从善一起坐在船舱里,吃喝起来。 看那人确是行路辛苦,偏是这酒也有些味道,那人一连吃了好几碗,又用了几大口牛肉,已有些醉意。 欧阳从善见状说道:“客官若是累了,小睡片刻,到了岸边,小人自会提醒。” 那人是真的累了,便说道:“船家,我确有些困乏,先打个盹,待到了岸边唤我,多送船钱与你。”说着歪着身子,枕着包裹沉沉睡去。 欧阳从善心道:看你睡得好是香甜,这鼾声也是不小,也罢,老爷我就让你在江底睡个够。想到这,他解下缆绳,轻轻地将船摇到了江心。随后,他又钻进船舱,用绳子将那人的手脚捆住。 做好了这一切,他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脸,大声喝道:“牛子醒来。” 那人梦中惊醒,见自己被捆了手脚,动弹不得,便猜到了一二,倒是没有慌张,只是淡淡说道:“看来我今日是劫数难逃了。” 欧阳从善冷笑道:“只怪你撞到老爷怀里,有甚话留下?” 那人叹道:“苦也!我今日死不足惜,可叹未见元帅一面,怎能瞑目!” 元帅!?欧阳从善听了,急忙问道:“你说的可是岳元帅?” 那人点了点头。 欧阳从善又问道:“你究竟是何许人?” 那人道:“我乃岳元帅帐下马前张保,只因元帅进京久无音信,故此欲往临安府打探消息,不想落在你这横死神手里,难有甘心!” 欧阳从善一听此言,急忙给张保松绑,又跪地请罪道:“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岳元帅身边忠良,多有得罪,祈请宽恕!” 张保扶起欧阳从善:“原来是条好汉,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欧阳从善自报了家门。 张保又问道:“兄弟既是江湖中人,又常在江边做活,想必消息灵通,未知可有我家元帅音信?” 欧阳从善见张保心中急切,便决定如实相告。 第324章 以死明志 欧阳从善从临安带来了岳飞父子和张宪下狱,王横遇害的消息。 在牛皋的追问下,欧阳从善继续讲述当日遇见张保的经过…… 得知张保是为岳元帅而来,却不知元帅的遭遇。 欧阳从善本就对岳飞被陷害入狱的事愤愤不平,便说道:“朝廷腐朽,奸臣当道,残害忠良,岳元帅没个主意,由他断送了江山,管他作甚,何苦舍身为国?” 张保听他如此说,有些怒色,说道:“我家元帅心系国家,忠心可鉴,你怎可如此说他?” 欧阳从善叹道:“张大哥恕罪,小弟身为宋人,又是堂堂男子汉,怎忍心看江山沦落,只是气不过,一时间口无遮拦。” 张保也不与他争辩,只问道:“我家元帅境况如何?” 欧阳从善说道:“不敢欺瞒,听闻岳元帅刚到了平江,便被奉旨拿了,如今被下在大理寺狱中!” “什么?”张保闻言大惊:“朱仙镇大战,我家元帅居功至伟,缘何被下了牢狱?” 欧阳从善道:“只说是克扣粮饷,不思报国。” “放屁!”张保顿时急了:“我家元帅以身许国,无半点私心,对待将士亲如骨肉兄弟,如此嫁祸,简直不耻为人。” 欧阳从善道:“小弟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气炸肺腑,可如今元帅含冤收监,就连张宪将军和大公子也一并被下了大狱,自从那一日起朝廷便禁了江,不许客商船只往来,其实意在封锁消息。” “少将军已然返乡,张宪也奉命往襄阳驻守,此二人皆是功臣,竟也受这般遭遇,真是岂有此理!”张保已是怒不可遏。 “张大哥久不在京城,不知这朝廷多是些谄媚奉承之辈,真正的好官少之又少。这次岳元帅他们定是被奸人陷害,呸!这群天杀的鸟人!”欧阳从善气骂道。 张保又问道:“我王横兄弟一直在元帅身边伺候,怎会眼睁睁看着元帅被人带走?” 欧阳从善道:“不瞒张大哥,只听说那马后王横,不急阻止,被钦差杀害。” “哎呀!”张保大叫一声,险些昏倒。 欧阳从善急忙扶住了他。 张保哭道:“我与王横亲如兄弟,一同服侍元帅多年,如今王横兄弟去了,也算是全了忠义之名!王横兄弟……王横兄弟……呜呜……”张保与王横情同手足,听到王横死讯,张保痛不欲生。 欧阳从善在一旁开解道:“张大哥,人死不能复生,那王横将军去了,害他的奸人必遭报应,眼下只希望元帅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张保哭道:“看来元帅此次凶多吉少,就连张将军和少将军也难保万全啊!” 欧阳从善问道:“朝廷已然放弃北伐,削去了韩元帅等人的兵权,如今又要对岳元帅下毒手,究竟为何如此?” 张保伤心难过,痛哭不已。 欧阳从善好言相劝,张保才算是止住悲伤。 欧阳从善也是无奈,只道:“小弟渡将军过江去,只是将军要保重身体,小心行事。” 张保道:“多谢兄弟冒险相送。” 船只悄然驶到岸边,欧阳从善道:“张大哥小心上岸,小弟不得奉送了!” 张保再三道谢,并取出银两相赠,欧阳从善哪里肯收。 张保见他也是义气之人,便说道:“兄弟不弃,我倒有个心愿,望兄弟成全。” 欧阳从善道:“张大哥尽管说,小弟自当竭尽全力。” 张保道:“劳烦兄弟去朱仙镇走一遭,我岳家军的众弟兄皆在此驻扎,他们定然不知元帅的近况,兄弟若能通禀,则张保拜谢了。”说话间,张保一躬到地。 “使不得!使不得!”欧阳从善连忙扶起张保:“将军如此信任,小弟自当效力,断受不起将军如此大礼。” 张保点了点头:“如此,我便可放心了。” 欧阳从善心中万般不解,问道:“岳元帅功勋卓着,爱民如子,那些所谓罪状只怕全是诬陷,待查明原由,办了那陷害忠良的小人,元帅理当无事啊!” 张保摇了摇头,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时的张保万念俱灰,倘若朝廷真的要陷害岳飞,那想安什么罪名,还不是信手拈来,到时候,只怕他们这些岳家军的功臣们也在劫难逃。想到这,张保的眼泪又下来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最坏的结果。 欧阳从善看出张保眼中决然之意,便说道:“不如将军先去看望岳元帅,小弟在暗中接应,待将军回来,小弟陪同将军一并赶往朱仙镇报信。” 张保仰望夜空,说道:“我张保不敢与元帅同语,却也有一颗赤胆忠心,今日王横兄弟去了,我又岂可无动于衷,待见了元帅,若能救得最好,若救不得,当以死明志,成全忠义之名。” “将军……”欧阳从善想要劝张保,却被打断。 张保接着说道:“你我萍水相逢,倒也是个缘分,只盼兄弟尽快赶赴朱仙镇,将此事报与众家兄弟,便是大功一件了。” 欧阳从善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小弟这就动身去朱仙镇,还望将军保重啊!” 欧阳从善预感到这次和张保分手,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张保道:“兄弟保重。”说着转身而去。 欧阳从善不敢耽搁,回去准备。聚集了几十个弟兄,乔装成商队,这一路快马加鞭,来到朱仙镇报信。 欧阳从善将遇见张保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岳家军众将听了无不震惊。 牛皋思索片刻,看向欧阳从善,怒道:“俺大哥忠义千秋,一心为国,朝廷怎会如此对待功臣?定是你这厮在此胡说八道,动我军心,是也不是?左右,将这厮推出去砍了!” 众人没想到牛皋会这么说,纷纷看向欧阳从善。 欧阳从善忙道:“小人所言绝无半句假话,请将军明察!” 陆文龙也道:“叔父,欧阳前辈冒险前来送信,我等不可错杀好人啊!” 这边诸葛英、王佐、施全等人也劝牛皋冷静行事。 其实牛皋是难以接受事实,便想诈一诈欧阳从善,他是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谎言。可如今也知从善所言千真万确,顿时这心凉了半截。 第325章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岳飞被下大理寺,张宪、岳云也一并下狱,王横被杀,张保往狱中探视,欲以死明志。这些消息对岳家军的每一个人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牛皋也知先前那样对欧阳从善有些不妥,便上前道:“兄弟莫怪,俺方才乱了方寸,兄弟冒险前来送信,请受俺老牛一拜。”说着,俯身便拜。 欧阳从善哪里敢受,急忙扶起牛皋。他并没有在意先前的盘问,毕竟大家都是担心岳元帅。 “唉……”诸葛英叹道:“悔不该让哥哥去这龙潭虎穴!” 其实诸葛英曾建议岳飞称病不回,可是岳飞一心奉召,没有采纳。如今想来,诸葛英依然自责,恨自己没能劝住元帅。 “岳大哥一心为国,怎会受此冤屈!?”张显怒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诸葛英恨恨说道。 牛皋已是按捺不住,骂道:“朝廷这些鸟人,害俺哥哥,那皇帝老儿更是狗屁不通,俺这就率兵进京去救哥哥!” 何元庆也道:“哪个该死的贼孙陷害大哥,定将他碎尸万段。” 吉青、周青、梁兴、赵云等人也翻了,吵着要杀进京去。 想来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记得岳飞挂帅之前,便是受了奸人的冤枉,险些被高宗处斩。幸亏张保及时找来当时的宰相李纲,才保住了岳飞性命,但还是下了大牢。 后来,岳飞被陷害的消息传到了太行山,而在太行山上落草的正是牛皋、施全、汤怀、张显、王贵、周青、赵云、梁兴这八人。当时正值牛皋办寿,听说大哥被陷害下狱,众兄弟顿时气炸肺腑,牛皋连寿宴都不过了,领太行山义军全伙下山,一路势如破竹,直杀到皇城脚下。 高宗赵构无奈之下,释放岳飞,命其退敌。岳飞领命出城,见到牛皋等人,以大义说之,牛皋等人下马投降,不战自缚,被岳飞押上金銮殿。 高宗见这些人倒也是血性汉子,而且义气深重,本事了得,又值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便将牛皋等人各自封了官,拨到岳飞的军中,为国效力。 此后,牛皋八人便一直追随岳飞,并肩作战,不离不弃。他们虽然为国家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可是,高宗却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何止他们,就是岳飞亦是如此。而这一点,岳家军众将也都心中有数。 如今,汤怀战死,王贵被招进京,岳飞更是被下了大狱,他们还哪里忍得了?这几个人都是岳家军的元老,他们这一闹,众将也都跟着闹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这就要进京救元帅。 尽管这些人一心要进京,可是以施全和诸葛英为首的一批将领则不同意这样。 施全说道:“岳大哥临行前曾嘱我等驻守朱仙镇,以防金兵入侵,如若我等起兵回京,金兵乘虚而入,动我社稷,我等岂不负了岳大哥的嘱托,成了大宋罪人?” 诸葛英也道:“岳大哥忠义无双,我等若是领兵回京,兴师问罪,则陷大哥于不忠不义之地!如此不是救了大哥,而是害了他啊!” 余化龙也道:“岳大哥乃是有功之臣,想那朝廷也不会只听王俊那厮的一面之词便定了大哥的罪,我们若是一闹,正中了奸人的计,让他们抓住把柄,加害大哥。” “可如今大哥身陷囹圄,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岳大哥行事光明磊落,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简直气煞我也!” “恨不能将那王俊挫骨扬灰!!” “可大哥命我等驻守朱仙镇,这将令不可违啊!” “是啊,如今,我等若私自回京,必被奸人抓住把柄,只怕害了元帅啊!” “秦桧那厮残害忠良,结党营私,爷爷早晚要了他的狗命。” “只是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哼!全无是非公道,怕也是个昏君!” “可怜我那王横兄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言辞激烈,争论不止,却拿不出个好办法来。 此时诸葛英看了看欧阳从善,说道:“欧阳兄弟,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未知当讲否?” 欧阳从善忙道:“军师但说无妨,从善必当全力以赴!” 诸葛英说道:“兄弟本是白身,出入京城,不似我等这般繁规,便请兄弟及早回京,打探元帅消息,若有音信,速报我等,则是我岳家军的大恩人了。”说话间,诸葛英一躬到地。 欧阳从善急忙还礼道:“岳元帅真英雄也,小人钦佩之至,能为元帅效力,乃是三生造化,小人自当鼎力相助。” “如此多谢了。”诸葛英点了点头,又对众将说道:“诸位,如今诸事未决,不如让欧阳兄弟先行回去,帮忙打探大哥消息,我等先收整兵马,静候其变,如何?” 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了,众人便从了诸葛英的意思,再行商议。 这欧阳从善倒也是个爽利汉子,只胡乱填饱了肚子,便一刻不耽搁,起身告辞,众将相送至营门,陆文龙则是一路送出十里。 陆文龙和欧阳从善在前面走,乌天鼎及欧阳从善的随从跟在后面,两个人边走边聊。从欧阳从善的口中,陆文龙对当今朝廷有了更深的了解,内忧外患之际,临安府的君臣却依旧奢靡享乐。君不明,臣不贤,心中丝毫没有前方将士和战火中的百姓。 这样的朝廷真的值得拼上性命去效忠吗?陆文龙乍一有此想法,便又被岳飞背后的“尽忠报国”四个字的夺目光辉所打消了。 走了一路,欧阳从善道:“陆将军,不必再送。” 陆文龙拱手道:“前辈保重。” 欧阳从善说道:“陆将军,我自幼飘零江湖,也没个辈分,若是不嫌弃,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 陆文龙一愣,欧阳从善大他许多,诸葛英、牛皋等人都称其兄弟,自己也如此称呼似有不妥。可见欧阳从善也是爽利汉子,自己索性也就应了。 “就依兄长之言。”陆文龙道。 欧阳从善大喜,“好好好,陆兄弟果真和我脾气。” 陆文龙又道:“兄长所承之事,乃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兄长本可置身事外,如今却是毅然担当,足见忠义本色,文龙十分钦佩,一路保重,他日再见。” 欧阳从善一抱拳:“陆兄弟也保重,告辞。” 欧阳从善火速回京,陆文龙则打马回营。 第326章 绍兴和议(上) 岳家军众将恳请欧阳从善回临安帮忙打探元帅的境况,欧阳从善欣然答应。 送走了欧阳从善,岳家军的众将心情可想而知,岳飞岳大哥一心为国,不耻私欲,戎马半生,为国家社稷立下无数战功,可如今却身陷囹圄,是非何在?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大家为元帅鸣不平,却又无可奈何,众将有心领兵去救元帅脱险,又恐污了元帅的忠义之名,不去救,想到元帅承受牢狱之苦,心中不忍。左右为难之间,军心不稳,恍惚度日。 连日来,朱仙镇的兵马管制也有了变更,朝中不断遣将增兵,都说是奉圣上的旨意前来,刘琦的刘家军全部被调离,张信留下的人马都被他人接管。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便是裁撤收编韩家军,想不到这支历经百战的铁血之师就这样黯然谢幕。 朝廷新到的兵将,多以整肃军纪为名,对岳家军兵士监管查验,实则就是要对岳家军进行钳制,众将心中闷闷不乐,只是他们现在只惦记着岳飞的安危,哪里有心思还顾及这些。 又过了些时日,欧阳从善派人捎来消息,说是大理寺加强了守备,再难有消息传出来。只知道岳飞、岳云、张宪三人还在狱中,而不幸的是张保到狱中探视,不忍元帅三人受苦,劝其逃狱,岳飞不允,张保以死明志,撞壁而亡。 想来张保和王横二人,一生追随元帅,平内乱、抗金兵,立下赫赫战功。他们从战火中浴血走来,不成想却死在了一个“忠”字上。从此以后,世间再无“马前张保,马后王横”的战斗华章,这一对生死搭档就这样含恨于九泉之下。 王横被杀,张保自戕,这两人是岳飞最亲近的家臣,与岳家军众将也情同手足,两个人先后去了,众将心如刀割,捶胸顿足。 更令他们不安的是岳飞、张宪和岳云三人,他们如今被下大理寺监牢,形势十分严峻。既能对王横下杀手,便说明朝廷不会顾惜什么功臣。 临安君臣多是主和派,而岳飞等武将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两者之间谁能占据上风,完全要看皇上的意思。如今,朝廷已然倾向议和,勒令大军驻防朱仙镇,不得北上,又先后调离了张信、刘琦、韩世忠等人,很显然都是高宗的意思。 这些人或是调往边陲,或是明升暗降,可不管怎样,都还勉强接受,而岳飞的处境也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竟然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打入大理寺监牢。不仅如此,连同张宪和岳云也是一样的遭遇。 如今唯一的安慰就是元帅他们只是被下狱,还没有受到其他的对待。 岳家军众将无不为元帅等人感到不公,有人甚至想领兵杀奔临安,救出元帅三人。 可如今朝中兵马也驻守于此,并声称奉命整兵,岳家军已经有部分兵马被分化收编,力量被削弱。再加之众将又怕被冠上造反之名,对元帅不利,只好忍气吞声,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等待。 时间不等人,转眼就要到年关了,北边的金兵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动向,看来朱仙镇一役的惨败令他们元气大伤,想再卷土重来还有待时日。 金人没有动静,京城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索性没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大家现今只能祈祷上苍保佑岳元帅平安。 这一日,京城终于传来了消息,可却不是岳飞三人的无罪脱狱,而是朝廷公告天下的宋金议和条文。 公元一一四一年,也就是金皇统元年,南宋绍兴十一年,金宋两国停战议和,并在绍兴签署了互不侵犯的协约,史称“绍兴和议”。 至此金宋两国结束了近二十年的战争,金国没能实现灭宋的战略目标,而宋也放弃收复中原失地的构想,两国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 只是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暗流涌动,所谓的议和,不过是金国的缓兵之计。朱仙镇一战惨败,金国精锐损失殆尽,完颜兀术需要时间来恢复战力和信心。此时,议和是最好的选择。 而与金议和正是赵构和多数朝中大臣期盼已久的结果,也是大多临安百姓的呼声,宋金议和,意味着赵宋皇权得以苟延残喘,继续偏安一隅。 但是这样的平静注定将被打破,因为通过绍兴和议,金人彻底看穿了宋朝统治阶层的无能和软弱。面对诸多不平等的政治条款,南宋君臣却表现得十分顺从和谦卑,这令金人更加坚定了吞灭南宋的决心。只待他们的创伤复原,便会再次展现女真铁骑的神武。 只不过这纸议和却附合了金宋两国当下的政治需要。金国在对宋的作战中,从逢战必胜到胜多负少,如今又从势均力敌再到这次朱仙镇惨败。这一系列的变化使得金国统治者和主要将领不得不开始反思,宋军在岳飞、韩世忠等人的率领下战斗力提升很快。而反观金军的战斗力则明显下降,加之一些金国名将的逝去和各地抗金势力的消耗,使得金宋两国的军事力量已趋于均势,金国想一举灭亡南宋,已经难以实现。 而南宋方面,以宋高宗赵构为代表的朝中君臣大多都惧怕金人,他们不会考虑收复失地,他们只希望保住眼前的利益,与金议和能够让他们继续享受太平盛世,又何乐而不为? 那么绍兴和议的内容是什么呢? 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一、宋向金称臣,世代子孙,谨守臣节。 二、金册封宋康王赵构为宋皇帝。 三、宋每年向金缴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于每年春季送至泗州交割。 四、是逢佳节及金国皇帝生辰,宋均须遣使贺拜,并进贡贺礼。 五、金宋疆界,徽、钦时代宋辖区的所有北部土地全数归金所有,并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重新划定疆界,以北属金,以南属宋,另外宋割让唐、邓、商、秦四州给金。 六、金准许高宗赵构生母回宋,并归还宋先帝徽宗和先皇后郑氏的梓棺。 第327章 绍兴和议(下) 绍兴十一年,南宋派魏良臣为禀议使赴金商讨议和事宜,随后,金国以萧毅、邢具瞻为使,随魏良臣入宋,提出和议具体条件。在高宗的授意下,双方并未太多分歧,最终达成和约。 而这次金宋停战议和,史称“绍兴和议”! 不出数日,朝廷的议和条文便发到了朱仙镇,岳家军众将看了之后顿时气炸英雄肺腑。 这议和的内容可谓是条条不公,款款不等,表面上看便是丧权辱国、苟且乞和的投降书,而实则它对后世的影响更为长久和严重。 南宋一旦向金国称臣,也就等同于承认了金国的统治地位,从而使自己沦为附属国。此后宋朝政权至少在法理上已经彻底失去了完整性、独立性和中心地位。 不仅如此,因为南宋的降服,连带着那些依附于南宋的番邦外化一并屈膝于大金国的皇权之下。可以说在名义上,金国已经几乎实现了天下一统。 高宗赵构欣然接受了金国对他的册封,从“名不正言不顺”的宋高宗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宋国皇帝。而他也如愿以偿的领回父亲和母亲的梓棺,终于可以尽孝道了。 这也看出高宗赵构的心机之深,在整个和议过程中,他只字不提皇兄钦宗赵桓,甚至拒绝了金国归还赵桓的“好意”。很明显,他要做皇帝,他要坐稳这个金人授予他的皇位,谁也不能对他的皇位有任何威胁。 再说两国重新划定的疆界,则更是彻底的葬送了岳飞、韩世忠等人的抗金成果,也使得那些为国尽忠、壮烈牺牲的将士们的鲜血算是白流了。 按照新的疆界,不计其数的南宋百姓沦为金人的管制,他们的命运必然是极其可悲,再无光明之日。 象征着汉人至高文化的中原地带全部归于金国,南宋只能龟缩一隅,苟延残喘。 而南宋在军事上的损失更为巨大,西部和关中的养马之地几乎全数落入金国之手。这也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宋朝军队的骑兵将消亡衰落,宋军将再也没有可以抗衡女真铁骑的骑兵军团,即便是面对当时的蒙古骑兵或是西夏骑兵也难有胜算可言。以步兵对抗骑兵,其结果不用想也知道。 绍兴和议的文榜告书昭告天下之时,南宋举国上下,百姓顿首,将士震惊,无不对这个软弱无能的朝廷失望和痛惜。一些爱国官员甚至罢官还乡,再不为这样的朝廷效力,这其中便包括枢密使韩世忠。 韩世忠原本武将出身,半生戎马,为国拼杀,朱仙镇一战之后,韩世忠等人联名上书,请战北伐,意在收复中原。可他等来的却是“升迁”的圣旨。试问一位以驱逐鞑虏、收复河山为己任的爱国将领,哪里做的了枢密使的闲职? 韩世忠心里明白,这是皇上对他起了戒心,而他的志向与高宗一味求和的思想背道而驰,他也正因如此才被罢了兵权,明升暗降。 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真切,韩世忠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此刻的他深知即便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还有可能会落下更悲惨的结局。他累了,他也死心了,想到自己的家人,韩世忠最终选择了以沉默来抗争。 令韩世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绍兴和议的条款竟如此丧权辱国。一个胜者向刚刚被击败的对手俯首称臣,甚至摇尾乞怜,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想到高宗那乞和的嘴脸,百官虚伪的谄媚,韩世忠痛恨切齿又心灰意冷。 如今金宋议和已定,韩世忠也知道以自己之力不可能改变这板上钉钉的事实,但若让他和这些文武百官同殿称臣,对高宗赵构叩首朝拜,他再也做不到了,因为那样做他觉得恶心,耻辱。 韩世忠下定决心,这一日进宫面圣。 见到高宗赵构,韩世忠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这几日,高宗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虽然令他头疼的事不少,却也总得一件一件的解决。显然能与金国议和,在他看来是最难的毕竟完颜兀术在朱仙镇遭遇惨败,金国势必会迁怒于他,这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两国罢兵言和。 眼下达成和议,是赵构最想看到的结果,至于和议的条件是什么,只要他能够继续做南宋的皇上,其他的都可以妥协。 至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他来说不会很难,因为岳飞已经被下大理寺监牢,连带着岳云和张宪也都下狱。而岳家军的其他众将只需稍加手段,便可以控制。否则,便将他们也一并铲除。 高宗看出韩世忠今日有些反常,亲自将韩世忠扶起,问道:“韩爱卿急忙见朕所为何事?” 高宗赵构对韩世忠还是很客气的,毕竟,在他刚刚临位之时,韩世忠是最先站出来支持他的武将,为他能够坐稳皇位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韩世忠站起身,说道:“臣疲于征战,得陛下恩宠,高升枢密之职,然微臣行伍出身,疏于应事,实难以胜任,特来祈请陛下能准微臣告老还乡。” 高宗闻言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韩世忠会做出这个选择。但很快他便平静下来,高宗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们君臣二人的政见不和,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也瞒不得别人。朱仙镇战役以后,韩世忠明升暗降,被罢去兵权,这对于一个渴望继续征战沙场的老兵来说真的很残忍。如今,金宋又达成和议,韩世忠也几无再次领兵的可能,他决定解甲归田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高宗还不能确定韩世忠说的到底是不是心里话,于是说道:“诶!爱卿此言差矣!如今我大宋内外交困,正是需要爱卿这般能征惯战之大贤,朕怎么舍得爱卿就这样离去呢?” 高宗此时心里早已拿定主意,但凡有想阻止或推翻他议和的人,不论是谁,都势必除掉,尤其是像韩世忠、岳飞这样的他认为对自己有威胁的武将。 这句看似不舍的试探,却决定着韩世忠的生死,只等他如何答复。 第328章 韩世忠辞官 韩世忠进宫面圣,欲告老还乡。高宗也知道这是能够保住君臣体面的最好方式。 可是,作为一个君主,赵构有着自己的担心。 韩世忠在军中的威信极高,很多将领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如今韩世忠在朝中担任虚职,无论他做什么,都躲不开高宗的眼线,防范起来很容易。可一旦他远离监管,那形势将大不同,他对朝廷本就心存不满,倘若再振臂一呼,保不齐很多人会追随他,万一他要对抗朝廷,又当如何? 高宗想到这,眼中有一丝杀机,他不想有这种担忧,他要把一切可能都扼杀在摇篮中。 韩世忠怎会听不出高宗方才的假意挽留实则是在试探,便又说道:“臣征战多年,早已身心俱疲,恐有负信任,特祈请陛下恩准!” 高宗说道:“如今宋金两国议和,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爱卿与朕共享盛世,岂不美哉?缘何在此时要离朕而去?” 韩世忠见高宗不答应,又道:“陛下圣恩微臣感激不尽,只是……” “朕不想爱卿走!”高宗语气强硬,打断了韩世忠。 此时韩世忠复跪倒在地,并脱光了自己的上衣。再看韩世忠的身上,满是大小不一、深浅不等的伤疤。 眼前的这一幕,令高宗赵构顿时一惊,韩世忠周身上下的伤疤,便是衡量一个名将为国而战的最好诠释。 韩世忠哽咽说道:“臣戎马半生,历经大小战役数百场,无不身先士卒,勇往直前,这一身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明。自陛下临位以来,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如今微臣年迈,已不能再为陛下尽忠杀敌,只想与家人一同返乡,渡此余生,还望陛下成全。” 言罢韩世忠声泪俱下。此时,韩世忠的心里十分难受,他是多么想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啊!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无法改变面前这个人的决定。如果他还坚持的话,可能会给他和家人带来杀身之祸。 最终做出告老还乡的决定,他是被逼的,无奈的,违心的,更是一种对于朝廷极度失望的表现。 高宗赵构闻言也不免为之动容。其实在高宗的心中,韩世忠还是很有分量的。他想到了韩世忠在南宋初定的动荡之时,对自己的拥护和帮助,想到了“苗刘兵变”之时,韩世忠第一个率军入京,平定叛乱,想到了自己为韩世忠亲提“忠勇”二字,想到了册封韩世忠夫人梁红玉为护国夫人的情景。 那一瞬间,赵构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是多么希望韩世忠能像秦桧、张俊那样,完全的听命于他。尤其是在对待金人的态度上,能和他保持一致,那样的话,他们这对君臣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只是,这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赵构再次双手扶起韩世忠,叹道:“朕失爱卿如去臂膀啊!“ “陛下……”韩世忠看向高宗,等着他的恩准。 高宗点了点头,说道:“也罢!既然爱卿心意已决,朕也不必勉强,便依爱卿之意。” “谢陛下隆恩!”韩世忠跪地谢恩。 不想高宗话锋一转,说道:“只是爱卿乡里绥德离临安路途遥远,况已被金人所辖。朕也知爱卿亲人俱在身边,那乡里也无所牵挂,再者朕虽与爱卿不能会于朝堂之上,但还是不忍爱卿远去。朕特赐爱卿苏州良田大宅,并封地受爵,再赐金银粮米,车马婢女,爱卿不日便可携护国夫人及二子一女赶赴苏州,颐养天年。” 此时的赵构虽然不再想除掉韩世忠,但却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韩世忠本想离开临安,假说返乡,实则去找陆文龙,没有想到自己辞了官也走不脱。苏州离临安府咫尺之遥,自己的一举一动必然会受到赵构的监视。高宗虽然不杀他,但还是对他心存戒心。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高宗对于他一家人的安置似乎早有准备。 见韩世忠面露难色,赵构语重心长的说道:“朕与爱卿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今爱卿离去,朕怎忍心让爱卿远走?爱卿若住在苏州,朕想念爱卿之时便于看望啊!” “陛下,微臣是个粗人,只想告老还乡,回家务农。”韩世忠可不愿意继续受高宗的监视,他想远离这丑恶腐朽的浮华之地,远离这群令他厌恶的君臣。 见韩世忠不领情,赵构淡淡一笑,说道:“哦……朕晓得了,早就听闻我军中新得一员猛将,名叫陆文龙,此人年少有为,勇冠三军,更是爱卿的乘龙快婿,爱卿若是想念他,朕可以宣旨召他进京,如此也好有个照应!” 说话间,赵构用他那冰冷的眼神直看着韩世忠,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韩世忠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说道:“蒙陛下垂爱,微臣这就赶赴苏州,微臣全家感陛下之大恩!” 赵构没有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如今韩世忠辞官赴苏州,岳飞下了大理寺,一个小小的少年郎,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 只是此刻的高宗通过韩世忠的反应和先前张俊的讲述,对陆文龙又平添了几分认识。可转念一想,宋金既已议和,那朱仙镇驻防之地域皆归属金国,届时他下旨撤军回京,他陆文龙早晚会被自己攥在手心里。 其实此时的韩世忠亦喜亦悲,喜的是他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远离争斗,不问是非,悲的是他再也不能为国效力,而他的离去,也使得岳飞更加的势单力薄,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 送走了韩世忠,宋高宗赵构重重的坐在了龙椅上,此刻他的眼神空洞,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有气无力的说了声,“来人!” 一个老太监小跑着进来,尖声尖气的说道:“皇上有何吩咐?” 高宗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绍兴议和的书文,说道:“宣秦桧和张俊速来见朕。” 第329章 心有不忍 韩世忠告老还乡,高宗赵构将他们一家人安置在苏州,韩世忠纵有千般不情愿,也无力违抗。 送走韩世忠,高宗叫来了秦桧和张俊。 此时的福宁殿内静的令人不安。 秦桧和张俊垂首站立,二人尽量的揣摩着高宗的心思,只是此时此刻他们面前的这位皇上面无表情,若有所思。 秦桧和张俊来了有些时辰了,可自他们进殿拜见了高宗之后,便是这般景象,高宗没有说一句话,这令他二人很是不安。 毕竟绍兴和议公告天下以来,百姓骂声连连,各地官员已有数人愤然辞官。这个时候,他们都担心皇上会找一只替罪羊来开刀,以正视听,而最为内心最为忐忑的自然是秦桧。 张俊是一味的遵从高宗的意思和想法,秦桧与张俊不同,他既要迎合高宗,又不敢得罪金人。要知道他写给金人的“保证书”一旦被公诸天下,他和全家人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五年前,我大宋与金议和,结果那议和檄文上的墨迹未干,金人便背盟毁约,起兵南下,侵我土地,杀我百姓,简直就是在戏弄朕,侮辱我大宋。”说这番话时,赵构表现得很淡定,一种近乎麻木的淡定。 秦桧和张俊相互对视一眼,又都低下了头,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这绍兴议和,刚刚完成,皇上怎么反倒满是感慨呢?“ 夷狄之人,不可信义!”这句话是当年金人毁盟南侵时候赵构发出的感叹,如今他又重复了一遍。 正在秦桧和张俊心里画魂儿的时候,高宗赵构突然间问道:“如今又是议和,可岳飞已被下狱,方才韩世忠也祈求朕准他告老还乡。如此一来,若金人故计重施,朕又遣谁去御敌啊?” “这……”秦桧和张俊被问的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赵构冷冷一笑,“看来两位爱卿也没有良策啊!” 秦桧忙道:“陛下,今日不同往日,当年金虽与我大宋议和,可他军马战力正盛,将领也一心亡我大宋,这才有了之后的毁盟南侵。可如今金军刚遭惨败,损兵折将,军无战心,与我议和于金而言也是好事,臣以为其不会再贸然用兵。” 赵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秦爱卿这么说,朕便放心了,毕竟秦爱卿在金多年,对金邦之事还是知之甚详的。” 秦桧何等聪明,听出赵构话有所指,连忙跪倒在地,“臣委身金邦,忍辱负重,就是企盼有朝一日能回到陛下身边服侍陛下。幸得上天垂青,陛下护佑,臣得以历尽艰险回到故土,并留在陛下身边,陛下对微臣如此厚爱,臣必鞠躬尽瘁为陛下效力,方能报之万一啊!”秦桧这番话说的慷慨中肯,连他自己都有点信了。 赵构似乎没什么感情波动,类似的话他已不知听秦桧说过多少遍了,于是淡淡道了一句“爱卿起身说话。” “谢陛下。”秦桧站起身。 张俊诺诺问道:“陛下是否已准了韩世忠告老还乡?” 高宗点了点头。 “韩世忠这个时候请辞……”张俊说到一半,看向高宗。 “哼!”赵构冷笑道:“韩世忠怎会是真心隐退?他此举无非是不满朕力主与金人议和!” 张俊道:“陛下圣明,韩世忠明是告老还乡,实则很有可能取道朱仙镇,与那里的兵马汇合!据臣所知,韩家军虽已被调离改编,但尚有一支精兵依然驻扎在朱仙镇,如今这支兵马的统帅正是韩世忠的女婿陆文龙。” 闻听此言,赵构皱起了眉头,“降为步卒,私留兵马,陆文龙……哼哼,没想到他韩世忠还给朕留了一手。” 张俊说道:“是啊,陛下,这韩世忠乃是坚定不移的抗金领袖,在军中威信极高,不可不……防啊!” 张俊想说的是不可不除,只是他不知道此时赵构的真实想法,因此也不好把话说的太绝。 张俊的女儿正是韩世忠二儿子韩彦直的夫人,他原本还想让儿子娶韩秀君进门,被韩世忠婉拒,那时候他便知道了陆文龙这个名字。可即便如此,张俊和韩世忠也是真正的儿女亲家,而且,韩世忠又曾是张俊手下的大将,两人不止一次通力杀敌。可即便如此,为了讨好赵构,为了自己的仕途,他陷害起韩世忠来,一点也不手软,甚至有种欲除之而后快的感觉。 见高宗不做声,秦桧也问道:“陛下当真要对韩世忠网开一面?” 秦桧已经看出高宗定会利用这次议和之机对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将下手,岳飞现已下狱,高宗又会怎么对待韩世忠呢?以他对高宗的了解,这位内心冷酷、手段果敢的帝王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他认为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人。 赵构此时想到先前韩世忠裸身相见的情景,心里却生出几分怜惜。韩世忠为赵构能够顺利登基,并坐稳皇位,可以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点岳飞比不了,秦桧和张俊也比不了。 在赵构的内心,一直把韩世忠当做是自己人,他信任韩世忠,尽管韩世忠力主抗金的做法令他头疼,可是高宗从未怀疑过韩世忠会起兵造反,和他反目成仇。 高宗想到当年韩世忠、刘光世等人率兵平定“苗刘兵变”,韩世忠更是领兵追击擒获苗傅、刘正彦。当得知自己脱难,赵构曾拉着韩世忠的手失声痛哭。如今赵构时而也会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感念韩世忠的救驾之功。 多年来,韩世忠平定内乱,剿灭匪患,征讨西夏,抗击金国,为大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韩世忠,高宗的皇位不会坐得如此安稳。 寻思片刻,赵构长出了口气,说道:“朕准他辞官,却不能由他返乡,如今已许了他封地宅院,金银奴仆,只要他不再与朕作对,便让他颐养天年吧!” 对于高宗来说,韩世忠算得上是他的一个故人,也正因如此,高宗确实心有不忍,一时间放弃了杀韩世忠的念头。 第330章 福宁殿弄奸 赵构最终还是网开一面,放过了韩世忠和他的家人。 秦桧和张俊见赵构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陆文龙?陆文龙……”赵构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朱仙镇一战,陆文龙的名号已是天下皆知。而此刻,高宗赵构也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好奇。 张俊煽火说道:“禀陛下,陆文龙曾在阵前私放金兀术,本应是死罪,却被岳飞和韩世忠隐瞒不报。” 赵构似乎没有在意,毕竟完颜兀术不死,对他议和大计是有好处的。 “少年英雄,仍需雕琢!”在赵构看来,韩世忠等老一辈将领之后,国家还是需要一些可以带兵打仗的青年将领的,这些人年轻,只要他略施恩威,便可以控制和利用。毕竟保卫大宋江山,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行的,陆文龙既有大将之才,又与金国颇有渊源,倒是很对他的胃口。即便陆文龙不识好歹,完全倾向于韩世忠、岳飞等人,他也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轻松松的除掉这个十几岁的少年。 见赵构并没有要追责陆文龙的意思,张俊有些不甘心,说道:“陆文龙年纪轻轻,勇武过人,又深通谋略,如今在岳家军的青年将领之中很有威望,若是他反将起来,只怕不好对付。” “年轻人!假以时日,高官厚禄,便可收心。”赵构颇有信心的说道。 秦桧闻言忙道:“禀陛下,那陆文龙对岳飞崇敬有加,又是韩世忠的女婿,若他二人有个不测,难保陆文龙不会起兵造反!” “哦?”听了秦桧这番话,赵构微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问道:“他身为降将,初到军营,如今又被降兵卒,怎会有兵权?” 张俊说道:“陆文龙归降之时,有一支人马与他一同归顺。” 高宗赵构看向张俊,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个毫不信任的人手中有兵! “说下去!”高宗表情严肃。 张俊说道:“回禀陛下,那陆文龙自归顺以来,便拥有自己的营盘驻兵,攻打金龙阵之后,岳飞又拨了部分背嵬军由他调用,韩世忠回京前更是将自己亲兵兵符留给陆文龙,可指挥这支精兵。现如今,陆文龙的本部兵马就有数千之众,而且皆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竟有这等事!”高宗没有了先前的胸有成竹,他紧锁双眉,说道:“哼哼,果然是后生可畏!看来朕还真是低估这个陆文龙。” 秦桧不失时机的说道:“陆文龙是岳飞爱将,又是韩世忠的女婿,更曾与金兀术有父子之情,如今年纪轻轻,便在军中威望甚高,陛下不得不防啊!” “秦爱卿的意思是……?”赵构问道。 秦桧道:“陆文龙勇武盖世,麾下兵马亦是能征善战,陛下应早做打算!” 赵构淡淡说道:“朕料其定然不会不顾妻丈的安危!” 赵构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陆文龙若是只是拥兵在手,也就算了。在他看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几千人马是掀不起什么大浪的。至少高宗眼下还不想在陆文龙的身上花去太多的精力。 倘若陆文龙真的领兵杀奔京城的话,赵构手中还攥着韩世忠一家人的性命,以此要挟不怕他陆文龙不从。 秦桧和张俊也看出赵构的意图,也就不再多言,此时他们的心腹大患不是陆文龙这些青年将领。毕竟这些人在军中根基尚浅,职位也不高,还不足以构成威胁,真正的威胁是岳飞和岳家军中那些老一辈的骨干将领。 果然,赵构话锋一转,“议和虽成,却尚有一事未做,若金人以此为口实,只怕又要生出事端。” 秦桧低声问道:“陛下说的是岳飞?” 赵构点了点头,问一边的张俊:“让你做的事做得如何了?” 张俊道:“王俊已交代岳飞的罪责,王贵虽闪烁其词,却也不敢造次,只是……” “只是什么?”赵构脸色愠怒。 张俊一惊,看了看身边的秦桧。 秦桧接着说道:“回陛下,只是岳飞负隅顽抗,拒不认罪,还狡辩抵赖,臣已命万俟卨加紧审讯,可至今没有丝毫进展。” “既然如此,就算了。”赵构说道。 秦桧和张俊闻言有些不解,低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赵构道:“朕的意思,你二人还不知吗?”说话间,赵构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满是杀意的寒芒。 秦桧和张俊顿时明白了赵构的意思,他们知道皇上已经没有耐心等待所谓的根本不存在的证据了,他要的是结果,而且这个结果越快越好。 既然高宗赵构全数同意了金人提出的议和条款,就势必要加紧对抗金将领的迫害,尤其是岳飞和韩世忠这两个抗金势力的绝对核心人物。 秦桧明白赵构的心思,他试探的说道:“陛下,那岳飞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监牢,已不足为患,只是他的岳家军还尚在朱仙镇屯驻,那军中将领大多是岳飞的心腹,我们一旦动了岳飞,只怕他的那些部将得知以后势必不肯罢休,届时若是带兵反叛,寻仇攻打而来,岂不再添内乱?” 张俊也道:“陛下有所不知,岳家军军中将领有很多都是当年占山为王的强人,彼时他们聚众落草,有的甚至扬言要与朝廷分庭抗礼,这群人原本就对我朝廷怀有恨意,如今若是办了岳飞,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岳家军……岳家军!倒真成了他岳飞的岳家军了!”赵构冷道。 秦桧和张俊都清楚高宗已然下定铲除一切隐患的决心,那么整个岳家军将难逃一劫,眼下他们只需遵从高宗的指令去做便是。 “绝不可再令兵变发生!!”赵构说道:“哪怕是有一丝可能也不行!” 其实岳家军一直令赵构惴惴不安,这样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他不可能放心的下。他要掌控,全盘的掌控,至于岳家军的主要将领,即使秦桧和张俊不说,他也做好了斩草除根的打算。 第331章 下毒 赵构召秦桧、张俊进宫,其用意便是要尽快定岳飞的死罪。 只是单单杀了岳飞,又怕岳飞的部下兄弟牛皋、施全等人起兵造反,毕竟早年太行山义军兵临城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时张俊说道:“陛下,不如对牛皋等人如法炮制,许他们高官厚禄,找他们进京受封,待他们到了京城,便不足为惧。” 秦桧摇了摇头说道:“禀陛下,岳飞进京前,将帅印留给了部将牛皋和施全,由他二人代行主事,并叮嘱牛、施及主将,驻守朱仙镇,不得擅离。他二人对岳飞惟命是从,即便是圣旨也难以动摇,再者,如今我们关了岳飞,只怕已然得罪了他们,再想召他们进京就更难了。” 张俊知道秦桧说的在理,便问道:“相公可有主意?” 秦桧道:“可先逐步裁调岳家军人马,分割兼并,待他们力量渐渐消弱,再对牛皋等人重新计议。” 赵构点了点头。 张俊心里也暗自佩服秦桧的阴狠毒辣,看来在这一点上,他张俊当真是自愧不如。 赵构思索了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诗:山岭崎岖水渺茫,横空雁阵两三行。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风清也断肠。 “山岭崎岖水渺茫……”张俊低声读了一遍。 “爱卿觉得这诗意如何?”赵构问道。 “这个……”张俊不知赵构的用意,不敢妄下结论。 赵构又问道:“张卿可知这诗的出处?” 张俊摇头道:“这诗读着上口,确不知出自何处?微臣愚钝,请陛下赐教。” 赵构道:“这首诗是当年梁山泊宋江所做……”说话间他看了看自己写的这首诗,又看了看秦桧,接着说道:“虽是草寇即兴小作,倒也有些意境,当初先皇曾咏颂过,朕便记了下来,后来想想,这诗似乎连同他宋江等人的归宿也寓意其中,真是玄妙啊!秦爱卿,你说是也不是?” 秦桧闻言立时明白了赵构的意思,这是要下毒啊!张俊也很快悟出了高宗的意图:斩草除根!看样子,单单治罪岳飞,还不能让他安心,他要做的更彻底一些。 秦桧呆呆的望着赵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畏惧金人如虎狼的懦弱天子,在短短的时间里竟变成了一个杀罚果断,心肠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帝王。尽管他也曾领教过赵构的手段,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赵构除掉岳飞的决心。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南宋的高宗皇帝,而是那个浑身是胆,只身入虎穴的康王。 不光是秦桧这么想,一旁的张俊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当年的康王为的是国家社稷,如今的高宗为的是自己的皇位龙袍。究竟是什么能使一个人有如此的变化?权利?年龄?经历?难有人说的分明,只是面对这样的反差,注定有人会付出代价! 赵构从秦桧和张俊的神色中便知道,他二人已经读懂自己的意思了。 “如今金宋议和已定,我们也要让金人看到诚意。”赵构说道。 秦桧说道:“岳飞的部将多是些顽固粗鄙之人,他们向来仇视朝廷,怕是难以就范。” “陛下,若是那牛皋等人不识好歹,拒绝朝廷的好意,该如何应对?”张俊问道。 赵构脸一沉,冷道:“倘若凡事都要朕来拿主意,还要汝等做甚?” 秦桧和张俊闻言顿时不敢再言。 “朕只要结果!”赵构给出了最后的定义。 “微臣谨遵圣旨。”秦桧和张俊齐声说道。 赵构说道:“朕累了。你们退下吧!”言罢他转过身去。 秦桧和张俊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赵构又道:“岳飞和岳家军的事你二人全权处理,莫再来问朕,朕只要静候佳音,相信二位爱卿定然不会辜负了朕的信任和重托!” 恩威并施,当真是将帝王之术运用的精妙。 赵构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主意他拿定,但这黑锅却要有人来背。古来多少君主用此计谋来定义“忠”与“奸”,区分明君和昏君,平衡朝廷和百姓。这是阳谋,凡是置身其中的人,都不过是一颗棋子,那个掌控棋局的人就是高宗赵构。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秦桧和张俊情知躲不过这差事,只好领了君命,下去琢磨怎么对付岳飞和岳家军,先暂且不提,却说韩世忠。 此时的韩世忠已经回到自己府中,梁红玉,韩尚德夫妇,韩彦直夫妇,韩秀君,还有柳瑞云都在身边。 韩世忠沉思不语,一家人都默默的看着他,虽然韩世忠没有开口,但从他的表情和举止便可看出他内心的伤怀之情。 许久,韩世忠沉声说道:“陛下已准我告老,许我一家人退隐离京。” 韩秀君听了大喜,说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就收拾家当,备好车马,去朱仙镇找陆大哥,免得整日在这边生气憋闷,爹爹,你说是也不是?” 韩秀君倒是欢喜,自回京以来,她便一直牵挂着陆文龙,盼望早日能和心上人再见面。 梁红玉等人却没有做声,韩世忠回府的表现说明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韩世忠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丫头心里只想着你的陆大哥,莫不知宋金议和之后,你陆大哥那里已然归属了金邦,你陆大哥尚不知去何处容身呢?” 韩秀君一怔,“这可如何是好!” 韩世忠道:“如何是好?谁人能知如何是好?以文龙的脾气秉性是断不会将大好河山让给金人的。” “自是不能让于金人,朱仙镇一战,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岂能轻易拱手让人?”韩秀君说道。 “这正是我担心的!”韩世忠道。 “那是为何?”韩秀君问道。 韩世忠道:“文龙如此做等同于抗旨不遵,便成了朝廷的罪人。占金人新地,先前又弃金归宋,已成了金人的最大敌人。到那时宋金皆不能容,文龙这孩子的处境当真十分的艰难啊!” 韩世忠说话间愁容满面,韩秀君更是焦急担心。 第332章 不同的心境 韩世忠道出了自己的担心,韩秀君再没了刚才的喜悦,韩尚德和韩彦直也都不知陆文龙何去何从。 旋即,梁红玉劝道:“老爷留数千兵马,加之文龙智勇双全,应该可保无虞。” “话虽如此,可前途茫茫,文龙也难以自处啊!”韩世忠叹道:“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我韩世忠便是死了也无颜面对为国捐躯的同袍弟兄啊!” 梁红玉开解道:“老爷为国家民族舍了半条性命,如今虽无力扭转时势,也是问心无愧!”其实她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旁的韩尚德怒道:“也不知陛下是怎个想的,把我们用无数将士性命换来的江山就这样拱手金人,真是气煞人也!” 此时韩彦直冷哼一声,“定是听信了奸人的谗言!” 听了韩彦直的话,妻子张氏低下了头。韩彦直的夫人正是张俊的女儿,名叫秀娥。他们两人可以说是纯粹的政治婚姻,父母之命。 韩彦直对张秀娥没有喜爱之情,他喜欢的柳瑞云。但张秀娥过门以来温良贤德,韩家上下对她倒是非常满意,慢慢的韩彦直也算是接受了妻子。 只是这次父亲丢了兵权,韩彦直认为这是因为秦桧和张俊的陷害,故此越发憎恶二人,张秀娥难免会被韩彦直的怒火波及。其实,张秀娥确有些冤枉,便是她的父亲也不过是顺应圣意罢了。 韩世忠看了看二儿媳,安慰道:“秀娥,为父辞官之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张秀娥微微点了点头,眼泪打转,没有做声。 梁红玉看在眼里,拉过二儿媳,以示安慰。 韩世忠又对两个儿子说道:“德儿、彦儿,你二人不可胡说,宋金议和已成定式,府中不可再轻言此事!” 韩世忠的意思很清楚,这个时候决不能再对议和有什么说辞,以免招来祸端。 梁红玉也劝了两位公子,又问韩世忠,“老爷今次进宫,陛下既已答应老爷告老还乡,也未尝不是好事。” 韩世忠苦笑一声,说道:“陛下确是答应了,却只准告老,不准还乡。” 梁红玉一愣,“老爷此话怎讲?” 韩世忠道:“陛下准我辞官隐退,并特赐我韩家广宅良田,金银奴仆,于苏州养老。” “苏州?”韩秀君不悦道:“陛下这是何意?” 韩世忠叹道:“唉……陛下还是不放心我啊!” 韩彦直问道:“将我等安置于苏州,定是便于监视掌控,如今爹爹丢了兵权,岂不是任由他做主!” 韩世忠听了怒斥道:“逆子不可胡言!若再无礼讳言,家法伺候!” 韩彦直被吓了一跳,却立刻反应到父亲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全家。 韩世忠接着说道:“陛下恩威浩荡,为父不论何时何地都忠于陛下,感陛下恩德。” 梁红玉也责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口无遮拦,还不快认错!” 韩彦直低头道:“爹爹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韩世忠长出了一口气。 韩尚德问道:“如今陛下命我韩家举家赶赴苏州,爹爹的意思呢?” 韩世忠道:“皇命难违,陛下不放心我,我只好效仿秦国大将军王翦,让他放心,否则我韩家凶多吉少啊!” 梁红玉知道韩世忠如此做也是无奈之举,便道:“既如此,我这就吩咐收拾细软,准备车马,不日启程赶赴苏州。” 韩世忠看了看夫人,感道:“累夫人与我受苦了!” 梁红玉道:“老爷是大英雄,能侍奉老爷,妾之福也。” 韩秀君此时有些着急,说道:“那陆大哥那边怎么办?” 韩世忠看了她一眼,训道:“丫头,你也应晓些事理了!”说话间面露不悦之色。 一直没有言语的柳瑞云拉了拉韩秀君的衣角,韩秀君只好心有不甘的闭上了嘴。 韩世忠心里难受,径自去休息了。 梁红玉交代韩尚德、韩彦直回去准备,又和大儿媳安抚了张秀娥一番,便去陪伴韩世忠了,她知道这个时候,丈夫是最需要她的陪伴和开导。 屋中只剩下韩秀君和柳瑞云,韩秀君问道:“姐姐方才缘何不让我追问?难道姐姐不担心陆大哥的处境吗?” 一句话问到了柳瑞云的心坎,她怎么会不担心呢?她的担心不比任何人少,只是此刻担心又有何用?眼前韩家正在风口浪尖,韩世忠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被逼无奈,他不想韩家家破人亡。这个时候老爷和夫人的内心都是很痛苦的,她不能再去添乱了。 柳瑞云看了看韩秀君,说道:“文龙吉人自有天相,待我们安顿好了,你再去寻他,也免得他为我们担心。” 韩秀君听了有些委屈,小声说道:“连一封信都没有,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韩秀君现在最惦记和想念的就是陆文龙,她恨不得立刻飞到他的身边,一吐相思之苦。这倒也是,他们已经名正言顺的定了亲事,韩秀君如何表现出思念之情也不为过,毕竟她可不是扭捏小女子。 是啊!他现在怎么样了?柳瑞云心里已不知多少次这么问了,自从离开朱仙镇,柳瑞云无时不刻思念着陆文龙。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对陆文龙的感情注定是要被自己永远封存的。 柳瑞云是韩家养大的,韩世忠和梁红玉对她恩情深重,韩彦直更是喜欢她,一心想收了她,而韩秀君与她情同姐妹,又是陆文龙未过门的妻子,她不可以再对陆文龙有任何非分之想,她能做的只有逃避。 可是,有的时候越想逃避,就越挥之不去,感情尤其如此。 此时的韩秀君面望西方,诺诺自语:“你要好好的……等着我!” 韩秀君已暗自打定主意,只要一有机会,她就直奔到陆文龙的身边。如今,韩秀君越来越感觉到陆文龙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经无人可以取代。 “你要好好的……”柳瑞云默默的祈祷着,她为他做的一切,都不想让人知道,包括陆文龙。 柳瑞云和韩秀君都深爱陆文龙,可是此时此刻,两姐妹的心境又完全不同。 第333章 御赐美酒 京城的一系列决定和变数,远在朱仙镇的岳家军将士并不知晓。 只是金宋和议条款,令岳家军上下个个怒火中烧,朝廷的软弱令他们感到失望至极,再加之岳飞被下了大牢,他们怎么能不心寒,不失望,不气愤? 话说岳家军众将正金宋议和之事和岳飞入狱而忿忿不平之时,秦桧遣都统制田师送来圣上御赐美酒,犒赏三军。 田师走进大帐,见中军大帐正坐两人,猜二人应该就是牛皋和施全,只是这两位对他冷眼相待,其余众将没有一个用好眼看他,不觉面露尴尬之色。 施全故意问道:“这位大人看着面生,来我营中做甚?” 田师定了定神,勉强带笑道:“下官田师,见过牛皋牛将军和施全施将军。” “田大人?来此有何贵干?”施全又问道。 田师道:“下官奉秦大人之命特送来……” “啪!”不等他说完,牛皋拍案而起,他平生最恨奸臣,听田师说自己是秦桧派来的,不由得大怒:“你这混人,莫在俺家营中提那老猪狗的名字,免得污了爷爷的耳朵。” 田师闻言被吓得不轻,心道这个一定就是牛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敢如此骂当朝宰相的怕是也只有他了。 本以为会有人出来打个圆场,可此刻大帐之内,竟无一人出面劝阻,似乎在众将看来,牛皋这么做并无不妥。 田师暗骂这苦差事,再看看军中的几名重要将领都是阴沉着脸,看来他们与秦大人的仇怨是难以化解的。 话说这个田师乃是秦桧的门人,头脑灵活,又巧舌如簧。那日高宗赵构已经明确表示为了能够和金人议和,接回生母韦氏,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按照完颜兀术的意思,杀岳飞也是金宋议和的条件之一,这一点其实和赵构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即便兀术不提,赵构也早就对岳飞动了杀心。 只是岳飞立功无数,为人忠义,深得将士和百姓的拥戴,赵构要杀他必会犯下众怒,因此他找到一个为他行事的人,说好听些是代皇上行事,其实也就是替罪羊,而这个人选将由秦桧来物色,如果找不出这么个人,那么就只能是秦桧来背这个黑锅。 尽管秦桧已经屈膝于金人,也想岳飞死,可是他却不想自己被人唾骂,遗臭万年。 能够高居宰相之位,秦桧的政治性十分敏感,他自然看得出高宗的用意,只是他虽然位高权重,却也要听命于皇上。更重要的是先前的那个贪图享乐,昏庸怯懦的逃跑皇帝,已然变成了如今杀伐果断,手段强硬的霸气天子,面对这样的皇权,秦桧只能服从。 再者,高宗一心求和的心理也符合秦桧自身的利益。眼下,宋金两国的军事力量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宋军由弱变强,而金则由盛转衰。 朱仙镇大战后,金兵的实力大损,再想一鼓作气灭亡南宋已经不现实了。虽然包括完颜兀术在内的很多金国将领表面上都不愿承认这一点,可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是事实,不可改变的事实。 如今金兵新败,士气低落,兵将无心再战,加之金国朝中的议和之声越来越大,而金熙宗完颜亶此刻也深感连年征战,心力俱疲,再者他一直敬仰汉人文化,加之朝中主和派的劝谏,便也动了议和的念头。 秦桧在金大都之时,曾做过完颜昌的幕僚,也与金熙宗完颜亶,昌平王完颜兀术都有过接触,更是和完颜兀术私下达成共识,效忠大金国。如今秦桧高居相位,又深得高宗的宠信,自然更有利于他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除掉岳飞,不是秦桧的初衷。但如果达成金宋议和,可以讨好高宗,而杀掉岳飞,则既能讨好高宗,又可以令金国主家满意,更能够向金国表明自己的忠诚和重要性,如此一来,可以稳固他的相位,虽然会遭来骂名,但对秦桧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当日在御书房,高宗曾明言让秦桧全权受理岳飞之事。现如今,岳飞被秦桧关入大理寺监牢,而负责审理岳飞案的人,正是万俟卨和罗汝楫,这两个人都是秦桧的党羽,皆是奸险狡诈,阿谀谄媚的小人,又都与岳飞有过节,把岳飞交与他们二人,自然不会有岳飞的好果子吃,秦桧这一招还真是毒辣。 只是秦桧如此对待岳飞,虽然是秘密进行,也难免走漏风声,他担心岳家军的将领得知此事之后,领兵造反。 赵构曾明言不想再看到有人造反,并借昔日梁山头领宋江的一首诗暗示秦桧怎么做,秦桧回去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阴毒的法子。 他以圣上感有功之将为名,赐美酒佳酿,犒赏三军,并点名了牛皋、施全、何元庆、余化龙、诸葛英等岳家军主要将领。名曰御赐美酒,实则是酒无好酒,心无好心,那酒中已下了毒药,只是这种毒药并不普通,常人饮下后,不会立即丧命,需待毒性慢慢发作,因而不易察觉,当初蔡京、高俅等人毒害宋江时,下的便是这种类似的慢药。 秦桧之所以没有了顾虑,主要是因为他读懂了高宗的意图,在罢免了韩世忠等主战派将领的兵权之后,除掉岳飞,便成了当务之急。而岳家军的其他将领,必要时也要采取霹雳手段,高宗既然授意,秦桧自然就敢去做,也乐意去做,这才命田师带了这坛毒酒前来。 田师自然是一万个不情愿,可是皇命不可违,恩相的相令亦是如此。 见众将怒目而视,田师心知自己再不能提及秦桧的名字,便再次施礼道:“下官奉命带来圣上的御赐美酒……” 说话间,田师看了看牛皋等人,见他们没有反应,便接着说道:“圣上感念诸位将军浴血奋战,为国杀敌,特赐美酒以表彰诸位将军之忠心,至于诸君功勋,他日定当封赏!” 第334章 最佳人选 田师带来御赐美酒犒赏岳家军众将,可牛皋等人却并不领情,他们现在可没有心情品什么美酒佳酿,他们为元帅不平,为朝廷的议和而不耻。 见众将毫无谢恩的意思,田师又说道:“陛下有旨,御赐美酒奖赏有功之臣,诸位将军皆有功于社稷,尽请畅饮。” “哼!!有功之臣?”施全怒道:我家岳元帅乃是天下间第一大功臣,可现如今却被那奸相谋害,下了大理寺牢狱,田大人,你说这是何道理?” “哦!呵呵……”田师干笑几声,说道:“施将军误会了,定是有人搬弄是非,岳元帅乃擎天玉柱,国之大器,怎有无缘无故下狱之理?将军切不可听信那些别有居心的人造谣生事啊!” 诸葛英冷道:“依田大人之见,我家元帅并未下狱?” “绝无此事!”田师心道看这架势我若照实说,只怕今日性命难保,不如一口咬定,胡说到底。 “放屁!”“啪!!”牛皋跳将起来,拍得桌案摇摇晃晃,骂道:“你这奸贼,满口鬼话,我家哥哥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监牢,你当俺等不知?如今还敢在此欺瞒,看爷爷今日结果了你,再杀进京城,取了那老猪狗的脑袋。”说话间,抄起手锏,直奔田师而来。 田师吓得抱头求救,而他带来的护卫看到这架势,谁敢上前。 诸葛英见状,连忙上前拦住牛皋,“牛哥,不可使性,岳大哥尚在京城,你遇事更要冷静啊!”说着示意众人帮忙。 这边陆文龙、严成方、关铃等小将忙上前劝阻。 “叔父息怒!” “叔父要以大局为重!” 牛皋此刻怒气稍平,指着田师道:“我家哥哥现在如何?你细细道来,若再敢扯谎,爷爷今日就超度了你!” 田师从诸葛英身后探出头来,正了正衣襟,说道:“牛将军息怒,诸位将军,今日下官是带着圣上的诚意而来,望诸位将军相信,陛下对有功之臣是不会怠慢的。” “直娘贼,你还敢扯谎?当真是活腻了!”说完牛皋又要发作。 田师见状,心道若不是众人拦着,这蛮货真个会要了我的性命,如此便更要一口咬住,把假的当真的说。于是他信誓旦旦的说道:“不敢欺瞒诸位将军,岳元帅如今确在大理寺,可并没有下了牢狱,只是有人诬告岳元帅克扣粮饷,朝廷也是简单询问罢了。下官启程之时,已有了结论,岳元帅光明磊落,怎会做出那般事来?定是那人诬陷,事已查明,元帅应无罪有功,他日必是平步青云,诸位将军也可加官晋爵!” 施全说道:“你如此说,有何凭证?” 田师道:“将军放心,不久之后,岳元帅的封赏檄文便会昭告天下,陛下乃是圣明之君,对有功之臣必会论功行赏,不负将士们为国征战的赤胆忠心!” 不得不说,这个田师当真是巧舌之人,说起谎来也是头头是道。 见众将依然不太相信,田师索性继续胡编乱造,他指着酒坛说道:“这一坛御赐佳酿乃是陛下亲自赏与诸位将军的,由此可见陛下对岳元帅和诸位将军是非常信任和关爱的啊!” 田师到底是个聪明之人,不但能说会道,更清楚这些人对秦桧恨之入骨,便不再说是秦桧派他来的,只说是陛下的旨意,这样既抬高了自己,也避开了敏感话题,而且他也决定将这谎言说到底,毕竟此地离京城路途遥远,牛皋等人也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只要他一口咬定,不怕他们不信,看来秦桧派他来是选对人了。 田师言辞凿凿,言语间滴水不漏,众人并没看出个破绽来,只是见他是朝廷来人,心里都有些抵触和厌恶。 田师又道:“在下启程之时,陛下已下旨严惩陷害岳元帅的奸贼,还元帅一个公道,并思量着如何重赏岳元帅及诸位将军呢!” 如今田师想的很简单,只要能完成任务活着回京,便是骂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他也毫不犹豫。 “我等可受不得什么重赏,只盼我家元帅平安无事便好。” “大哥忠义千秋,是何人如此歹毒,当千刀万剐!” “也不知他说得是不是真的,见不到哥哥,我这心可是放不下。” 帐中众将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田师顺势说道:“诸位将军放心,岳元帅一片忠心,陛下定会奖赏,也许不日元帅便可重回朱仙镇了!哈哈哈!” 众人没有做声,倒也没再为难他。田师想的没错,朱仙镇远离临安,关于岳飞的消息,更是严格封锁,岳家军众将知道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眼看到。如此只要说得够真实,便可瞒天过海,他也可全身而退。 看来,秦桧让田师来朱仙镇,真是最佳人选。 “呈上御酒!”田师见时机成熟,收起尴尬的笑容,随即命人将这坛御酒拆封,又亲自斟满五碗,说道:“牛将军,施将军,何将军,余将军,诸葛军师,诸位乃是岳元帅的左膀右臂,又是军中主将,请先行满饮此杯!” 牛皋、施全、何元庆、余化龙四人倒是没有客气谢恩,而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有诸葛英有些犹豫,他总是感觉心有不安。 想到岳飞立下战功无数,金人畏之如虎,朝廷理应善待,而牛皋他们也是战功卓着的有功之臣,嘉奖赐酒也在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自己会有种不安的感觉呢? 诸葛英正犹豫着,那边牛皋已然喝光了自己碗中的酒,他振振有词道:“这皇上的酒当真是美酒,不赖不赖!”他看了看诸葛英,说道:“军师,这御赐美酒当真受喝,你还不快点饮了?” 诸葛英一笑,没有做声,将御酒一饮而尽。 这一小坛御酒倒了五碗出去,已所剩无几,剩下的那点被也牛皋喝光。 田师见目的达到,起身告辞。 众将饮了御赐美酒,以为不日便可听到岳飞的好消息,他们不会想到,朝廷不仅要除掉岳飞,更是把屠刀抵在了他们的脖颈。 第335章 无能为力 朝廷御赐美酒的余味刚刚散去,朝廷的撤军公文便飞到了朱仙镇。 岳家军众将个个是气炸肺腑,按着议和条款上所言,这座千年古镇,这一方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扞卫的土地,已经不再属于大宋,它已连同那广阔的大好河山一并被划到了金国的版图。至于这里的百姓,也同样如同附属物件一般被自己的祖国抛弃,沦为异族的奴隶。 而接下来朝廷的旨意上也明言,留守朱仙镇的宋军,立即收拾停当,拔营起寨,或是回京赴命,或是至别处驻守。 这样的公文和旨意令众将都始料未及,几日前,朝廷还送来御赐美酒,那田师还扬言岳元帅不日便可得到封赏,甚至回到朱仙镇,众将还在幻想着元帅归来的情景,可如今却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竟然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他们绝对不能将这血肉铸就的山河拱手让人,这是他们内心的声音,这声音异常坚定。 朱仙镇的百姓得知此消息无不伤心欲绝,他们中大多祖辈居住在此,后因战乱背井离乡,直到岳飞率领岳家军打败金兵,这里迎来了往日的太平,不再是那个刀光血影的战场,很多百姓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们正努力的恢复着自己以前的生活。 他们一直都是大宋的子民,他们不愿离开这里,这里是他们的根。 如今,一个无情的现实彻底摧毁了百姓的美好憧憬,绍兴和议之后,这里已然成为金国的领土。 他们脚下的家园被朝廷割让给了外敌,他们尚未从重返家园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已经成为被国家抛弃的人,他们将沦为奴隶,死在“他乡”。 这样的现实对百姓们来说,实在太过残酷,可是他们却又无能为力,他们能做的就是纷纷来到岳家军的营门前,跪地祈求岳家军不要撤兵。 看到百姓密麻麻跪倒在地,痛哭不止,众将士的心都碎了。 这一日,百姓又来到营门前,跪地哀求。中军帐内,众将领大多满面愁容,听到小校来报,更加沮丧。 施全叹道:“唉!如今离朝廷下令撤军的时限越来越近了,军中已有半数人马被朝中新任将领接管,有的已经先行离去,如此下去,我们能控制的兵马会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实在有愧于岳大哥的信任啊!”说着,施全看向牛皋,说道:“牛哥,大哥把人马交于你我,如今却已去了七八,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牛皋连连摇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什么,却有些有气无力。 何元庆道:“朝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逼我们撤兵!” 余化龙道:“我们若撤兵,这朱仙镇便会落入金人之手,此间百姓将再难见天日。” 这两人说话时有气无力,脸色很是难看。 “是啊!”施全又道:“连日来百姓长跪营前,哭着求我们不要撤兵,看了让人心里难受!如今岳大哥音信全无,前日军师又染病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施全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这几日他时感肚腹疼痛,且越来越厉害。不仅是他,牛皋、何元庆、余化龙也都如此,最严重的是诸葛英,卧床不起,还时而呕血,情况十分不好,已经被护送回家中静养。 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想到朝廷会对他们下毒手,更不知他们如此症状,正是那御赐美酒中的慢药开始起作用了。 “唉!”吉青叹道:“如今百姓整日祈求我等不要撤兵,哭声遍野,令人心痛,朝廷又接连召我等撤兵,真是进退两难啊!” 牛皋侧坐在椅子上,手捂肚腹,眉头紧锁,要是换做以前,他早就跳脚大骂了,可如今他已是面色蜡黄,肚腹疼痛难忍,也没有力气发作了。 他低声说道:“俺老牛跟随岳大哥多年,只学会了忠义二字,可这忠义又难两全,若是奉旨撤了兵,众家兄弟的血可是白流了,这些个百姓也遭殃了,俺不管那鸟皇帝下得什么鸟旨,俺就是不撤兵。” “牛哥说得在理!”张显说道:“岳大哥临行前曾告诫我等驻守朱仙镇,防止金人复还,咱们这要是一走,金人势必卷土重来,到时候,咱们见了岳大哥怎好交代?” “话虽如此,只是……”此时余化龙叹道:“如今我兵马大半已被朝廷接管或调用,以我军现存之力,北伐无望,据守难续,士气低落,粮草不敷,加之朝廷已下令命我等撤兵返京,若再迟迟不动,只怕会授人以柄。” 余化龙的话说的没错,此时的岳家军众将已然是到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哼!”牛皋怒道:“俺才不在乎那些奸佞鼠辈,就是皇帝老儿俺也不怕,当年俺反过他,如今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牛皋情绪激动,引得肚腹疼痛加剧,疼得他直咧嘴。 “在坐的兄弟们多数都曾被朝廷视作反贼,如今便是再反一次,又当如何?”何元庆怒道。 余化龙道:“我等舍命抗金,为国为民,绝无半点私利,只是岳大哥在时教我等忠君爱国,如今我等若是抗旨,岂不辜负了岳大哥的教诲?” “这……”牛皋对岳飞那可是钦佩拜服至极,被这么一说,他也没词了。 “我说的也是气话,岳大哥常言忠君爱国,我何元庆一直铭记于心。”何元庆如是说道。 “不知军师哥哥如今怎么样了?”王佐说道。 诸葛英临近之时,身体已是十分虚弱,无法料理军中事务,主动提出回家乡南阳静养身体。众将不舍,可想到诸葛英病重,或许在家里调理最好,便派人护送其回乡去了。 众将心中惦记军师,一时间没了言语,帐中陷入了寂静。 撤兵便舍了百姓和国土,不撤兵则是抗旨,现如今的局面对于众将来说确是进退两难。 而此时岳飞又不在,诸葛英也染病返乡,这一时间,谁都拿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个个紧缩眉头,摇头叹气。 第336章 故土归于敌国 朝廷不断分化接管岳家军人马,并下令牛皋等人领兵撤离朱仙镇,因为绍兴和议之后,这里已然归属金国。 众将愤愤不平,怒斥朝廷的无能和不公,可一时间却也没有太好的对策。 正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文龙开口了,“诸位叔父前辈,眼下文龙有个主意,岂容禀报!” 牛皋大喜,道:“好侄儿但说无妨。” 陆文龙说道:“小侄以为如今朝廷与金人议和已成定数,此间之地也已归于金人,既然朝廷下旨撤兵,不撤兵便是抗旨不遵,岳元帅尚在京城,祸福难料,我等此时抗旨于元帅不利啊!” 眼下的头等大事就是保全元帅,虽然田师先前曾信誓旦旦的证明岳元帅无罪有功,高宗已经严惩陷害岳飞的奸贼,并决定为他论功封赏。可是,陆文龙并不相信田师的话。他的内心对元帅的境况并不乐观。相比之下,陆文龙更相信欧阳从善从临安带来的消息,尽管他并不希望这是真的。 听了陆文龙一席话,众将都纷纷点头,毕竟岳飞的安危是他们最为关心的,只是也有人觉得此时撤兵对不住百姓。 陆文龙又道:“依小侄愚见,诸位叔父可领兵回京复命,小侄愿领本部人马继续留守朱仙镇,护卫百姓,守土御敌。” 唰!!陆文龙话音刚落,大帐之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陆文龙归宋至今,已经用自己的表现和忠义本色彻底的征服了岳家军将士,那些先前对他还有偏见的将领也都接受了他。这一点,从当日陆文龙被责罚,众将尽数为他求情便可见一斑。 现如今,陆文龙已然完全融入到岳家军的大家庭中,而且在军中的威望也很高。尤其是岳云走后,陆文龙已然成为岳家军青年将领的扛旗之人。 陆文龙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提出自己领兵留守朱仙镇,大大出乎了众将的意料。 陆文龙本部人马包括乌天鼎统领的飞龙卫,寇嗣宝的部分背嵬军,以及刚刚归于麾下的韩世忠的亲卫军。 不得不说陆文龙的这支兵马的战斗力确是世间难有匹敌,可是也要承认一个事实,就是兵力太少,满打满算不过几千人,战将几人而已。如此少的兵力驻守于兵家必争之地,是很危险的。 沉默了片刻,牛皋先开口了,“哎呀,侄儿,你这心意俺懂,却不知俺们走后,你纵是有上天入地之能,也难挡数十万金军的刀斧啊!再说你不回京岂不也是抗旨不遵吗?你本就成了奸人的眼中钉,再有抗旨之罪,朝廷岂能轻易放过你?这两头怎个都没好果子好,可是万万使不得啊!” 现在的牛皋不但从内心接纳了陆文龙,而且对他还关怀备至,他不想看到陆文龙有什么危险。 施全也道:“牛哥说的是,朱仙镇乃军之重镇,如今又归了金人,金兵复来是迟早的事,文龙以数千之众据守,无疑陷于危难之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听牛皋、施全说得在理,众将也都不赞成陆文龙这么做。 何元庆开口道:“贤侄啊!你确是无敌的猛将,可单凭手中这点人马想守住朱仙镇,谈何容易啊!此事万万不可!” 吉青也道:“若我们撤兵返京,金兵来犯,此间必又是一场恶战,到时候就是想来驰援,也是鞭长莫及啊!” “几位兄弟所言甚是,我等若是回京,手中这些兵马也难保住,还拿什么回援,文龙,切不可意气用事啊!”张显也劝道。 余化龙想了想,说道:“为今之计,我等应尽量拖延时日,手中也尽可能多留些人马,专等京城的消息,静观其变,再做计较,总之不能让文龙独自冒这个险。” 余化龙是个有勇有谋的将才,岳飞和诸葛英不在,他自当为大家出谋划策,他说的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如今想来,对众人来说也确实没什么万全之策了。 见大家对自己如此为自己着想,一阵暖流涌上了陆文龙的心头,从起初众人的不友善不接纳,到现在的关心和器重,陆文龙完全是用自己的忠肝义胆和坦荡为人,打动了岳家军上上下下的将领和兵士。 其实陆文龙的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间头脑发热,他也很清楚一旦这么做了,自己和这数千人马将十分危险。因为按着议和公文上所示,此处已然归属金国,如今几路宋军皆已撤走,岳家军离开也是迟早的事。那时金国必派兵占领此地,而陆文龙为保国土百姓定会奋起抵抗,大战不可避免,可他就这么点兵力,想挡住金人的铁骑是十分困难的。 此时陆文龙的想法非常简单,他是宋人,是陆登的儿子,他要为此正名。当然,他更不能辜负了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岳飞和韩世忠,如今他们或被架空,或被陷害,已无力再抵抗外敌,而朝廷的意图和行为也令其他爱国将领束住了手脚。 而他不同,他已然做好了选择,他要为了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为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去拼杀,直至最后一刻。 陆文龙说道:“诸位叔伯的好意,小侄心领了,只是目下金军虽败却犯我之心不死,那一纸和议空文只怕阻止不了他们的野心。金军所以骁勇难当,得益于骑兵的强大,朝廷将此地割让金人,便是切断了通往西北、关中的养马之地。久而久之,军中马匹衰老,又无法补充,我等当如何抵挡女真铁骑?如何保住大宋江山?如何守护万千百姓?” 众将闻言无不佩服陆文龙的远见。两军对垒,骑兵往往是胜负的关键所在。岳家军所以能力克完颜兀术的铁骑,正是因为拥有如背嵬精骑这样的强悍骑兵。如今北方的马场几乎都归于金国,一旦再丢失这里,别说养马,就是买马都没有路线。没有战马,何谈骑兵? 见大家不再反对,陆文龙接着说道:“诸位叔伯尽可放心,只要有我陆文龙在此,定会竭尽全力保这朱仙镇祥和太平。” 陆文龙还清晰的记得当日他护送岳飞离开朱仙镇之时,对百姓们说的话,为了这句承诺,他也要留在这里。 第337章 再添帮手 面对朝廷的不断施压,岳家军众将一时间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而百姓纷纷痛哭乞求不要撤兵,也让大家的心情十分沉重,这时候,陆文龙提出自己留守朱仙镇。 以牛皋为首的众将担心陆文龙的兵力薄弱,又无朝廷补给,恐难以为继,不答应他这么做。 众人的关心陆文龙很受感动,可想到当前的事态,陆文龙已下定决心,他上前一步,正色说道:“诸位叔父,文龙自归顺以来,深得岳元帅教诲,诸位叔父提携,及众兄弟的照顾,却无以为报。今朝廷下令撤兵,拒发粮饷,我军恐难持久,再有金兵虽败却未曾远退,随时有卷土重来之势。如今议和已成定局,此地已属金人,然这脚下土地乃是我无数大宋将士用血肉之躯所换来,岂可轻易拱手外邦?文龙不才,愿继续驻守朱仙镇,纵使豁出性命,也绝不让金人染指这一方土地。” 陆文龙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慷慨激昂,众将皆深受感染,可是,想到朝廷已降旨所有军中将领全数返京听候调遣,陆文龙所不听宣调,必受奸人构陷。 王佐道:“文龙孤军驻守本就危机四伏,若是再扣上抗旨不尊的罪名,则是进退无路啊!” 陆文龙道:“如今文龙不过是军中一名小卒,不曾收纳朝廷册封,自然也不存在抗旨之说,韩元帅临行之时留我三千亲兵,这些兵马皆是忠勇善战之强兵,加之我的本部人马,若有敌来犯,我依托地形,应可据守。” 陆文龙说的没有错,严格来说他现在还不能算是朝廷的大将,而他的这些人马也多不在册,因此即便不回京,也不能算是抗旨。 可是,当初宋金鏖战朱仙镇,为了抵抗完颜兀术的大军,宋军也是倾尽所能,岳、韩、刘、张四位元帅,多路人马,齐聚此处,才算堪堪匹敌。若不是陆文龙弃金归宋,导致双方战力此消彼长,谁胜谁负当真难料。 如今,陆文龙以几千锐士驻守朱仙镇,虽精神可嘉却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牛皋担心道:“侄儿,你说的在理,只是如今此地已归金邦,若是金人再大兵压境,纵是你天下无敌,可以这数千之兵抵抗他雷霆之众,岂非易事?” 陆文龙没有做声,牛皋说的没错,其实大家不同意他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怕他有什么闪失,毕竟金兵的战斗力强悍程度,金兀术的用兵之道,这些人都是领教过的。 就在这时候,关铃、狄雷、樊成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上前齐声说道:“我三人愿与文龙一同据守朱仙镇。” 关铃和樊成的情况和陆文龙一样,他们也没有受到朝廷的册封,自然也可以不用回京赴命,狄雷虽有官阶,可先前的返京名单之上,也未曾提到他。 关铃、狄雷、樊成三人虽然来军中时间不长,却也与岳家军颇有渊源,关铃是岳云的结义兄弟,狄雷曾与岳飞误会,后来拜服,樊成则是孟邦杰的妻舅,论辈分还是众小将的长辈。他们三人都有一腔报国热血,却又对朝廷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如今,陆文龙有心继续留守此地,保全国土,护佑百姓,他们钦佩陆文龙的忠义,这才决定同陆文龙一起留下。 三人的举动让陆文龙很感动,以他之力据守朱仙镇确是有些兵微将寡,如今关铃三人也愿意留下,自然是大大的好事,这三个人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他们此时能够站出来,陆文龙很是欣慰。 即便如此,牛皋还是不放心,施全等人也是同样的心情,其实大家除了不放心陆文龙等人之外,还有不甘心,这用血肉之躯拼杀得来的胜利果实就这样拱手让与敌人,换做是谁也不会甘心,更对不起那些捐躯的将士们。 散帐之后,陆文龙单人独骑从角门出得大营,一路行至一座土山。 陆文龙打马上了土山,放眼看去,看到有的百姓还跪在军营门前,有的则是痛哭不已,也有已然收拾行李,无奈离去。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在统治者的眼中,犹如蝼蚁一般不屑一顾。他们始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本以为朝廷会念着他们,却不想朝廷轻易就抛弃了他们。似乎他们的价值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就是被当做弃子一般随意牺牲。 陆文龙思绪万千,他想到了尚在狱中的岳飞,虽然陆文龙投身岳家军时间不长,但对岳飞尽忠报国的情怀甚是敬畏。 他想到了被罢去兵权的韩世忠,当然还有整个韩家一家,他们让陆文龙重新感到了亲人的温暖。尤其是韩秀君,是她让陆文龙从失去琼芳的痛苦中慢慢的走出来,现如今,秀君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了,只是再见不知何时。 他想到了远赴潞安州的乳母和芯草,乳母含辛茹苦,只为他有朝一日能认祖归宗。如今心愿达成,乳母的身体也已成了晚秋枯叶。而芯草则更是对陆文龙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如今二人身在金人的管辖,真是令人惦记。 而最让陆文龙担心的,是那个回西夏助父兄平乱的香公主。虽然他已经将西夏金刀猿灵剑退还,意在与李香童斩断情思,但李香童的身影依然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 陆文龙对李香童是有感情的,他本已做好了迎娶西夏公主的准备,那时候他是大金国的昌平王殿下,英雄美人,这对天作之合也是金夏结盟的关键。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大宋朝的将领,他成了大金国的敌人,也可以说是西夏的敌人,他是金熙宗完颜亶的敌人,是完颜兀术的敌人,也是李仁孝、李香童兄妹的敌人。 陆文龙思念李香童,却又不想与她相见,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个被他伤的最深的女孩。 眼下的朱仙镇正在悄悄的走向往日的凄凉,想想在这里发生的种种,陆文龙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样,直到现在才逐渐的苏醒。 这里是他的正名之地,也是他的重生之地,这里需要他。 所以,他不能离去。 第338章 好去处 陆文龙看到无辜的百姓在与命运的抗争中,显得如此渺小和苍白,这更加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岳元帅他们浴血奋战的荣耀之地,岂能轻易交给敌人,即便是议和圣旨,陆文龙也不为所动。 此时身后传来马蹄声,陆文龙回头看去,见是严成方骑着马缓缓而来。看严成方一脸轻松,面带微笑的样子。 方才在帐中,严成方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这可不像是金锤将的处事风格,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如今却如同焕然一新,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文龙不解,问道:“严大哥缘何如此得意?” 严成方一笑,说道:“不瞒兄弟,为兄方才已向牛将军和施将军交了官印手札,今后不再做朝廷的鸟统制官。” 陆文龙一惊,“哥哥何必如此?” 严成方道:“当年我父子二人投身曹成,便是看透了这黑暗的朝廷,腐败的官军,打算靠自己的一身本领打出一片太平时节来。后来得遇岳元帅,才感朝中并非全是奸佞之辈,也有如岳元帅、韩元帅这般一心为国的忠臣良将。有他们在国家社稷就有希望,于是我父子二人便接受招安,从此加入岳家军,为国征战,已有年月。父亲去世后,我待元帅如父,与岳大哥一同尽忠尽孝。岳元帅、岳大哥和张将军皆是立下无数战功的国之栋梁,可如今,却被陷害入狱,前途未卜,这样的朝廷令人心寒,这个鸟官不做也罢!” 严成方洒脱一笑,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严成方少年成名,十四五岁便已展现出非凡的武艺。加入岳家军以来,屡立战功,一心征战杀敌,以为凭着自己手中的金锤和众多并肩作战的叔伯兄弟,定能实现父亲的临终嘱托和自己的收复中原的愿望,可是他效忠的朝廷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严成方想的很清楚,他不想再被什么统制官职所禁锢,他要和陆文龙一样,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报效国家。 陆文龙看着严成方,感叹他的一身忠义,苦笑一声:“严大哥这又是何苦?如今你我倒成了同路人了。” 陆文龙此刻同严成方似乎产生了共鸣,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归顺大宋,本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如今朝廷的所作所为,令他再次陷入了迷茫。 “严大哥日后做何打算?”陆文龙问道。 严成方笑道:“现如今你我二人,一个是白身百姓,一个是无名步卒,以后这路要怎么走,只好仰仗贤弟了。” 陆文龙一愣,立时明白了严成方的意思,两个人顿时哈哈大笑。 旋即,陆文龙看向严成方,心下十分感激,说道:“小弟愿与哥哥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严成方欣慰的点了点头,“我没有看错人,日后你我兄弟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其实严成方此举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朝廷召见的名单上有他严成方的名字,他如此做无疑是抗旨不遵,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对这个朝廷已经死心。 弃了官职,一身轻松,陆文龙和严成方一路说笑回了营。 如今陆文龙的几千人马驻扎在岳家军大寨的旁边,是个独立的营盘。日后,这几千虎贲之师就是他的家底。 二人刚回营,乌天鼎便迎上前来道:“主公,王佐先生已恭候多时。” “去看看。”陆文龙和严成方同声说道。 一撩帐门,见王佐正坐在椅子上,看到陆文龙和严成方一起进帐,王佐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 陆文龙问道:“先生来此所为何事?” 王佐笑答道:“正是与严将军同一事也。” 陆文龙和严成方对视一眼,不知所谓。 王佐道:“我先前便已拿定主意,若朝廷负我等,便不再恋这官奉,如今虽有旨意召唤,却也不愿回京,只盼文龙莫要嫌弃我这身残躯。” 陆文龙明白王佐的意思,心怀感激,又担心朝廷追问,便说道:“朝廷旨意上,先生的名字赫然在列,如此奉召不回,恐遭奸人非议。” 王佐道:“那朝堂之上,皆是些鸟人,我当真服侍不来。如今我是无官一身轻,也挡不到那些奸人的升官发财,他们哪有闲情逸致理会我这种小人物!” 陆文龙连忙见礼道:“若非先生渡我,文龙还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此情恩如再造,况先生大才,能与先生共事,文龙求之不得。” 三人围坐一处,陆文龙命乌天鼎取来好酒,三人开怀畅饮起来。 严成方和王佐都是有官职的,如今他们都放弃朝廷的官职,决定与陆文龙共做一番大事,可见他们对陆文龙的欣赏和信任。 酒过三巡,王佐说道:“朝廷下令撤兵,我们抗旨便是得罪了朝廷,文龙怕是不怕?” 陆文龙笑道:“文龙本就是个小卒,还怕朝廷再贬一次不成?” “哈哈哈!” 三人对视大笑。 王佐又问:“倘若金军大举来攻,文龙怕是不怕?” 陆文龙冷笑一声,“只怕他来得人少!” 王佐道:“文龙乃真英雄也!” 三人畅饮直至深夜,严成方和王佐起身告辞,撩起帐帘,外面正是皓月当空。 严成方叹道:“如今不从朝廷召唤,而此地又已属金人,当务之急,我等要寻一安身之所!” 王佐点了点头,说道:“成方所言甚是,朱仙镇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不利于我军驻防,若筑连营,也又兵力不足,当初岳元帅便是筑起十二座连营,并有韩元帅、刘元帅、张元帅等多路人马,共计施数万之众,才得以挡住金兵。为今之计,当择一险要近处栖身,他日有敌来犯,我军进可挥兵即至,退可据险而守,如此当能持久。” 王佐的话很有道理,和严成方的意思基本一致,数千兵士不能一直这么待下去,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两个人说完话,看向陆文龙,发现他正看向凤凰山方向。 “这凤凰山倒是个好去处!” 第339章 伴君如伴虎 岳家军兵马大多撤走,一些偏将也被调离,只是尚未到回京的最后期限,牛皋等主要将领依然驻守朱仙镇,等待着临安的消息。 年关将至,只是今年的这个年无论是对谁来说都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年。 即便有众多正义之士和朝中官员为岳飞鸣冤求情,但最终没有动摇高宗赵构的决心。 面对这些无中生有的罪责和不公正的对待,岳飞心灰意冷,以绝食抗争,身体愈发消瘦。 而负责“岳飞案”的秦桧怕岳飞还没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这万一有个差池,不好与众臣公和百姓交代,便特准岳飞次子岳雷近身照料。 岳飞入狱已有时日,如今眼看已近年关,岳飞拒不认“罪”。 赵构坐不住了,此刻的他终于露出了他吃人的獠牙,他急召秦桧入宫,给他下了一道密令。 密令之上赫然写着:“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 这道密令上没有署名,没有时限,没有玺印,秦桧揣着这张字条惴惴不安的回了相府。 日子一晃已是腊月二十九了,相府内外张灯结彩,喜迎新春。只是这府中上下尽皆忙碌之时,相府内堂则是另一番景象。 此时的秦桧低头不语,面露愁容。自上次进宫面圣,已经过去数日了,高宗赵构的意思很是明了,不管有没有证据,就是要置岳飞于死地。 只是秦桧心里清楚,若是拿不到实供,他日岳飞之事倘若有了转机,高宗来个一推三六五,那他首当其冲就会受到牵连。这种事古已有之,秦桧老谋深算,岂能甘心当这个替罪羊? 因此,这几日,秦桧勒令万俟卨和罗汝楫二人加紧对岳飞、岳云、张宪三人的拷问,力争尽快让他们认罪。 那万俟卨、罗汝楫二人本就和岳飞不睦,又是秦桧的门人,自然不会心慈手软,终日极刑拷问岳飞岳云父子和张宪。 谁能想到抗击外敌、忠君爱国的功勋将领,竟然会遭受如此对待,简直令人发指。 然岳飞三人任凭重刑逼供,也是面不改色,不为所动。如今的岳飞已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却依然不肯低头,对此万俟卨和罗汝楫二人也十分无奈。其实他们虽然恨岳飞,但也知道岳飞这次入狱是被陷害的,岳飞不认罪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岳飞如此执着。 当扒掉岳飞衣裳给他用刑之时,岳飞后背那“尽忠报国”四个字也令这一干奸臣无以自处。 只是国家有赵构这样的皇帝,有秦桧、张俊、万俟卨、罗汝楫这样的臣工,简直就是忠良之臣,爱国志士,万千百姓的噩梦和耻辱。有他们在,国家利益难以保全,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只怕亡国是早晚之事。 这就好比一棵大树,它的根部得了病,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时间长了,那这棵树就会死去,要想让这棵树活着,长成参天大树,就要从根部治疗。 再说秦桧坐在那半天也没下定决心,如今的他也是希望岳飞死的,这样他既可以向金人交代,又可以让高宗满意,可谓是一举两得,只是秦桧还需要快些想出办法,尽可能的撇清自己。 见秦桧不悦,王氏问道:“老爷是为了岳飞之事而闷闷不乐?” 秦桧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王氏说道:“眼见就要过年了,老爷何苦为那公事烦恼,搅了兴致,欢喜过了这年,再做计较。” 秦桧面露烦色,“这苦差若是办不妥,还有何欢喜!” 王氏说道:“老爷整日为岳飞的事情烦恼,却也一时间拿不出主意,倒不如先放一放,也许会拨云见日。” 秦桧屏退下人,低声说道:“不瞒夫人,皇上已经下令,不管有无证实,年关之前定要了岳飞三人的性命。”说话间,秦桧拿出了赵构的密旨。 王氏看了一遍字条,说道:“既然如此,老爷何必发愁,只需按了皇上的意思照做便是。” 秦桧说道:“夫人有所不知,陛下只道要岳飞的命,可我之所以一定要留下岳飞谋反的罪证,无非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王氏闻言点了点头。 秦桧又道:“如今,岳飞入狱多日,朝堂之上已有为其鸣不平之人,而民间不少百姓试图挨门逐户,约定时日,联名上表,为岳飞伸冤。更有人将诬陷岳飞的矛头直指本相,他们似恨我入骨,大有杀我而后快之意啊!”想到冤杀岳飞可能会带来的后果,秦桧也是后背发凉。 王氏道:“那老爷可禀明陛下,要陛下亲定岳飞之罪啊!” “哼哼哼!”秦桧苦笑道:“夫人聪明过人,偏偏此事犯了糊涂,陛下所以将这苦差交与我,又只下密令,而不颁旨,其用意便是想脱得干净,他日若重提此事,这陷害忠良的罪过自然落在我的头上。” 王氏闻言,恍然大悟,言道:“一直以为陛下对老爷言听计从,宠信有加,不成想……” “伴君如伴虎啊!” 此时的秦桧很是感叹,对这位他一直认为是胆小懦弱的逃跑皇帝更是刮目相看了。他不得不承认,高宗当真是个杀伐果断又攻于心机的帝王,这一点他先前确实看走了眼。 秦桧此时忐忑不安,高宗究竟知不知道他的秘密?先前他还确信高宗对自己叛国投敌写下保证书的事并不知情,可是如今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把握了。 高宗是真不知道,还是早已知晓,而顺水推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故意利用他,秦桧越想越怕,以至于冷汗都下来了。 秦桧擦了擦额头,他突然间有了一个直感,他、张俊、岳飞、韩世忠……这些人如同是棋盘上的棋子,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扮演着黑子和白子。下这盘棋的棋手却只有一个人,就是高宗赵构。 他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操控整个棋局,而一旦棋局的走向有悖于他的预期,他就会想办法让那颗棋子沦为弃子! 第340章 东窗设计 秦桧感受到来自高宗的压力,苦于没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妙策。 王氏听了秦桧的叙述,又想到他们夫妻俩在金国的表现,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岳飞啊岳飞,今年岁末便是你的大限之期!”秦桧面露杀机。 王氏问道:“那老爷的意思是……” 秦桧说道:“岁末年底已到了皇上给我的最后期限,若再不动岳飞,只怕皇上那里必会怪罪,我这顶官帽怕是保不住了。再者,和议虽成,但不除岳飞,金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如此说来,只有那岳飞死,我们方可安枕无忧。”王氏说道。 秦桧道:“话虽如此,可若是就这样杀了岳飞,我秦桧之名真就是遗臭万年了,而我秦家上下也将永世不得翻身啊!” 王氏道:“老爷,那岳飞下狱多日,世人皆以为是老爷的意思,便是现在将他放了,老爷这陷害忠良之罪也已然坐实了,更何况,陛下要的是岳飞的性命,既如此,他岳飞注定劫数难逃,绝不可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大理寺。” 秦桧点了点头,说道:“夫人之言,甚是有理。” 王氏道:“为今之计,便是既要除了岳飞,又不能落下口实,免得日后有人找来算账。” 秦桧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定了定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夫妻二人正说话间,却听屋外有丫鬟禀道:“禀相爷夫人,万俟卨大人特差人送来新摘黄柑,与相爷尝鲜。” 秦桧道了声“送进来。” 那丫鬟将一篮黄柑送进内堂退下了。 秦桧哼道:“这万俟卨办事不利,多日来也拿岳飞不下,莫说是黄柑,便是送来龙羹凤髓,也品不出滋味。”这个季节,新鲜的黄柑倒是甘甜可口,可眼下秦桧哪有品尝鲜果的心情。 王氏看了看这一篮子黄柑,心中却有了打算,问道:“老爷可知这黄柑有何用处?” 秦桧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黄柑能去火散毒,又鲜甜可口,夫人若是喜欢,可叫丫鬟剖开来下酒,只是我却没有这品柑的兴致。” 王氏笑道:“是要剖开来,却不可剖坏了。” 秦桧知道他的这个夫人聪慧机智,颇有心机,此时他听出王氏话里有话,随即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王氏道:“老爷看这黄柑还有妙处,它乃是杀岳飞的刽子手!” 秦桧惊道:“这普通的柑子如何成了刽子手?” 王氏道:“老爷可将这柑子掏空,将皇上的密令藏于其中,差人转送与勘官,命他今夜便寻一密处结果了岳飞三人,此事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了。他日若是有人追问,老爷可推说是陛下的意思,自己并不知情,谁人有胆子去找陛下对质。如此,既可除掉岳飞,对陛下和金人都有个交代,又可撇清自己干系,岂不是一举两得?” 秦桧听了频频点头,赞道:“夫人当真是贤内助,我有夫人指点,万事无忧矣!” 王氏得意一笑,说道:“事不宜迟,老爷当即刻着手。” 秦桧道:“夫人所言甚是。”说着,立时下令传御前中军统制杨存中来相府相见,并叫丫环将黄柑的瓤掏了干净。 不出一个时辰,杨存中来了。此时,王氏已躲在了屏风的后面。 见了秦桧,杨存忠礼道:“下官给相爷请安。” 秦桧道:“杨统制不必多礼,今有陛下密旨,着杨统制依旨行事,若做的妥当,他日必是平步青云。” 杨存中忙道:“为陛下和相爷做事,乃是下官的造化。” 秦桧将一个黄柑递到杨存中手里,“杨统制将这黄柑拿去,慢慢品味,本相待皇上敬候杨统制的佳音。” 杨存中不明就里,看着手中黄柑分量很轻,正要看个明白,却被秦桧拦住,“此乃陛下的密令,杨统制只管去做,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杨存中一惊,想到这差事定是个苦差,可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统制怎敢违抗,只得言道:“谨遵相爷吩咐。” 出了相府,杨存中来到一隐秘之处,见四下无人,便从怀中取出黄柑,剖开来看。果然发现有一张字条,他展开字条仔细观瞧,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杨存中身为御前中军统制,高宗赵构的字迹他自然认识,看那这字条上的字千真万确是高宗所写。 杨存中心道这是皇上要取岳飞的性命啊!岳飞为国征战,战功彪炳,是天下第一的大功臣,可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真是令人惋惜啊!岳飞啊岳飞,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想要你性命的可不是我杨存中,你若真个不甘心,他日做了冤鬼,且莫要怨恨于我,只去找那皇上和秦桧算账吧! 密令在手,杨存中不敢多想,只加快脚步,直奔大理寺监牢。 送走了杨存中,秦桧的心里倒是踏实了些,如今只要静静的等待,等待着那个他认为最好的结果。 此时,王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面露喜色。刚才秦桧交代杨存中办事的过程她听得真切,这个主意是她想到的,她倒是有些沾沾自喜。 秦桧点了点头,说道:“多亏夫人指点,今日即可了结了岳飞,又可不落下口实,真是一箭双雕。” 王氏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怪只怪岳飞愚钝执拗。如今金人和陛下都想要了他的性命,金人想他死,他尚且能活,可若是陛下不想他活着,那他便必死无疑。” 秦桧点了点头,金人视岳飞为大敌,可却无法在战场之上击杀这个对手。而高宗赵构不同,他掌握着很多人的生杀大权。正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也是君王对一个忠君爱国的将领的绝对权力! 王氏又道:“老爷若想继续风光,只要顺应时势便可。” 秦桧笑道:“夫人言之有理。” 这夫妻二人全然没有陷害忠良的内疚和负罪感,而是在尽情的享受着那种得偿所愿的快感。 相府内堂的东窗之下,传出了阴险的笑声。 第341章 莫须有 绍兴十二年,金宋正式达成“绍兴和议”并开始履行。 而金同意议和的一个条件便是“必杀飞”,如今到了赵构给金人答复的时候。 金人要杀岳飞,高宗赵构也要杀岳飞,如此,岳飞的命运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在大理寺阴冷潮湿的监牢中,岳飞正在看书。 但见他面色晦暗,嘴唇干裂,鬓角已然斑白,污浊的囚服之上,隐约可见的点点血迹,诉说着这位抗金名将的悲凉和愤懑。 如今的岳飞,早已不复当日之雄风,看上去憔悴虚弱,令人心痛不已。只是那眼神依然坚毅,那神态越发忠贞。 岳飞进京不久,便被下了大理寺监牢,负责审问他的正是秦桧特意安插的万俟卨和罗汝楫两个奸臣。二人早年曾与岳飞交恶,如今又受秦宰相的指派,自然不会对岳飞客气。 他们罗列种种罪名,打算嫁祸岳飞。面对诬陷,岳飞痛斥万俟卨和罗汝楫的奸臣行径,这二人便对岳飞痛下毒手,各种刑罚,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仅如此,秦桧还来了个双管齐下,他授意张俊威逼利诱王贵、王俊二人,诬告岳飞怂恿张宪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并召岳云和张宪来京对质,说是对质,实则二人一进京,便和岳飞一样,被下了大理寺的监牢。 三人受尽折磨,却没有屈服,岳飞拒不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并以绝食抗争。 尽管高宗严令封锁消息,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抗金将领岳飞被下狱的消息还是泄露了。眼见这般忠臣受到如此不公,一些心存正义的官员百姓都站出来为岳飞鸣冤。 大理寺的寺丞李若朴和何彦猷二人情知岳飞是被人陷害,他们不忍对岳飞的不公和酷刑,与万俟卨据理力争,并上书高宗为岳飞开罪。他们怎会想到这一切都是高宗赵构的意思。 果不其然,高宗对百姓的鸣冤和李、何二人的奏折视而不见,并将此事交与秦桧全权处理。秦桧自然领会其中深意,他立即罢免了李、何二人的官职。一些百姓也为岳飞伸冤求情,结果或被处死,或被下狱,一时间再无人敢言此事。并且构陷岳飞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其目的就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却说韩世忠上次进宫面圣,奏请高宗欲辞官返乡。高宗准他辞官,却不准他返乡,而是在苏州给韩世忠和家人建了一所大宅,让其去苏州养老。实际上高宗是对韩世忠不放心,将其置于苏州,更便于监视掌控。 如今韩世忠已经赋闲在府中,本打算收拾停当,就离开临安,举家赶往苏州。可是得知朝廷如此残害忠良,韩世忠怎么也忍不下去了。 此时的他已经看清了一切,这种种行为正是高宗赵构的意思,秦桧等人则是他最大的帮凶,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置岳飞于死地。 为了救岳飞,韩世忠曾多次祈请面见高宗,都被拒之门外。无奈之下,他怒闯相府,当面质问秦桧。 韩世忠道:“岳飞忠心可昭日月,如今下至牢狱,是何道理?” 秦桧道:“岳飞有‘指斥乘舆’、‘坐观胜负’之罪!” 韩世忠责问道:“岳飞舍生忘死、浴血奋战,只为驱除鞑虏,保全社稷,此等忠臣岂可凭空诬陷?” 秦桧道:“有万俟卨和罗汝楫两位大人审讯,怎是诬陷?” 韩世忠怒道:“如今全无证据,简直是信口雌黄!” 秦桧冷道:“此上意也!岂敢违背?” 韩世忠道:“我几番祈请面圣遭拒,今来见相公,只盼能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大宋百姓为念,摒弃私欲,与我面见圣上,为忠臣鸣冤。” 秦桧反问道:“岳飞授意其子子岳云,部将张宪拥兵自立,可是忠臣所为?” 韩世忠大怒,喝问道:“岳飞忠心耿耿,怎会行此叛逆之举?既是如此大罪,相公可有证据?” 秦桧道:“书虽不明,然其事体莫须有。” 韩世忠愤然说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桧无言以对,拂袖而去。 是啊!这‘莫须有’三个字,何以服天下?只是韩世忠的言辞在赵构的决定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离去之时,韩世忠心灰意冷,他知道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大好河山终会毁于一旦。 除夕之夜,雨雪交加。 话说大理寺狱中有一个狱吏,名叫倪完,为人正直。他对岳飞十分敬佩,知道岳飞是蒙冤在此,平日里对岳飞、岳云、张宪三人很是照顾。 原本岳云和张宪同岳飞并不关在一处,今晚是除夕夜,倪完特准备了一席酒饭,并将岳云和张宪带到岳飞的牢房,也算是让这爷仨吃个团圆饭。 岳飞很是感动,举杯携道:“飞戴罪之人,蒙恩公不弃,请受此一杯。” 倪完道:“小人岂敢?大人功盖天下,却受遭此大难,小人人微言轻,不能为大人伸冤,只好以备薄酒,为大人封岁!” 此时,岳飞看到墙壁上的斑斑血迹,眼泪下来了。 这血迹是张保留下的。 前些日,张保来狱中探视,并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他判断是高宗欲杀岳飞三人。张保苦劝三人越狱逃走,往朱仙镇而去,可岳飞执意不从。 张保苦劝无果,知岳飞三人在劫难逃,心如死灰,悲愤之际,当着岳飞的面,碰壁而死。 岳飞不及阻拦,扶着张保的尸体,痛哭不已。 张保去了,又想到在瓜州被害的王横,这两个人是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都惨死在自己的面前。想到昔日兄弟们的欢声笑语,如今却已是阴阳两隔,岳飞心如刀绞一般。 难道陛下真的要杀我吗?直到现在,在岳飞的心中,也许高宗依然是个好皇帝,他也不相信高宗会对他痛下杀手。只是想到自己连日来的遭遇,他对陛下保有善念的信任已不再那么坚定。似乎那个不太可能出现的结局,正悄然而至。 岁末年终,身陷囹圄,无法实现报国之志,无法再聚兄弟之情,更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此时的岳飞眼角湿润,感慨万千。 第342章 岳飞归神 除夕夜,岳飞却身陷大理寺监牢,心情可想而知。他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只是没来由的心神不宁。 这时却听得外面有声音,岳飞问道:“不知外面是何声响?” 倪完道:“这牢狱不见天日,大人不知,外面此时正是雨雪交加。” 岳飞闻言大惊:“什么?” 见岳飞如此,岳云和张宪都站起身来。 倪完不解,问道:“岁末年尾,雨雪交加,此乃祥瑞之兆,或许大人即将时来运转,何故如此惊慌?” 岳飞站起身,此刻他的眼神有些空旷,内心所有的幻想似乎在这一刻统统破灭。 想到自己终究还是错悟了高宗圣意,岳飞心灰意冷。于是淡淡说道:“前日我进京之时,途径金山寺,曾去访那道悦禅师。他说我此行凶多吉少,苦劝我弃官隐退以避难,然我以身许国,未听他言。他知劝我不住,便赠我偈言数句,起初我不解其中玄妙,如今已有应验。” “父亲回京之前,有高僧劝言,怎么不曾父亲提起?”岳云问道。 岳飞没有回答。 倪完问道:“敢问大人,是那几句偈言?” 岳飞道:“‘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荼毒。老干腾挪,缠人奈何?且歇把舵,留意风波!’” 岳云、张宪及倪完听了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岳飞道:“这前四句,‘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荼毒。’今日正是除夕夜,岂不是‘岁底不足’?又恰逢雨雪交加,不正是‘天哭’?‘奉下两点’乃是秦字,‘将人荼毒’,哼,我此次进京以至于此,秦大人当真是功不可没啊!” 张宪道:“恕末将直言,奸臣行径可耻可恶,可若是陛下有意用这些奸佞之辈,只怕我等忠良难有善终。” 岳云问道:“父亲可曾想过,我三人如此,皆是陛下的意思?” 岳飞没有回答,或许他早已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高宗赵构,他不愿相信却也只能承认,因为以他的功绩和官阶,只有高宗授意,秦桧之流才能动他。 圣意如此,只怕这年关便是他的劫数。 “那道悦禅师的劝告和这偈言的前四句都已应验,后四句虽尚未解惑,想来也快明了。”岳飞似乎已然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宣判。 岳云顿感一阵心酸,问道:“父亲何以如此悲凉?” 岳飞长叹一声道:“唉!!只怕是朝廷要我等去了!” 岳云、张宪和一旁的倪完闻言顿时一惊。 岳飞对倪完道:“烦劳恩公准备纸笔,岳飞要修书一封。” 倪完不敢怠慢,速取来纸笔,岳飞当即修书一封,交与倪完。 说道:“此书我是写与我岳家军众弟兄的,请恩公收好,倘我有不测,拜烦恩公将此书送至朱仙镇。那里如今是我义弟牛皋、施全掌护帅印,还有一班兄弟,他们若知我凶信,势必要为我报仇,如此岂不酿成大错?恩公若能顺利将此书投下,则便是大功一件了,岳飞在此拜谢了!”说话间,岳飞纳头便拜。 倪完哭道:“大人厚意,小人铭记于心。如今这世事令人唏嘘,若大人能逢凶化吉,自是欢喜,倘若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小人也不再恋这些许微奉,便辞了官职,带了家眷一并去投朱仙镇。” 正这时,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倪完听了不觉大惊失色。 岳云和张宪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岳飞,他们没有说什么,该来的总会来。岳飞此时却出奇的平静,似乎他早已预见了这一刻的到来。他纵有千般不甘和不平,终究还是释然了。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忠臣至死不抗君命!可叹岳飞忠君爱国,临死却也没能得见君面。 牢门的门开了。 来人是吏部尚书周三畏,他身后有十几个带刀侍卫。 这周三畏也是同万俟卨和罗汝楫一样负责审理岳飞案的。与那二贼不同,周三畏倒是个有正义感官员。他深知岳飞是被人陷害,蒙冤下狱的,但慑于秦桧的强权淫威,他没有敢为岳飞鸣冤叫屈,而是选择了沉默。 周三畏已得知了高宗的密旨,处死岳飞,想到岳飞乃是忠臣良将,却落得如此下场,自己身为朝廷重臣,却不敢为忠良鸣冤,心中愧疚不已。 来到岳飞跟前,周三畏一躬到地,“下官奉命带岳元帅、岳公子、张将军赴风波亭接旨!” 此时,杨存中领人已到了风波亭,周三畏知道岳飞去风波亭意味着什么,一时间面露悲伤之色。 “风波亭?”岳飞淡然笑道:“哈哈,‘留意风波’,罢了!如今这偈语一一破解,今日我三人便要一起上路了。”说着他回头看了看岳云和张宪。 这两人年纪轻轻,战功卓着,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若经历练,必是国之栋梁,可如今却也难逃一死,心中不免惋惜。 看出岳飞此刻的心情,岳云上前扶起父亲的手臂,言道:“孩儿能与父亲同行,当以为荣!” 张宪也来到岳飞身边,“宪亦如此!” 岳飞看了看二人,点了点头。 见岳飞大义凛然,岳云和张宪也是坦然无惧,周三畏的心里更加难受,自责道:“不能为元帅鸣冤,下官枉为人啊!” 岳飞道:“周大人言重了,这世事结果,岂是你我之辈所能动摇?” 周三畏低头垂泪。 岳飞问道:“岳飞的堂上罪状周大人可戴在身上?” 周三畏一怔,问道:“元帅此话何意?” 岳飞道:“事已至此,岳飞倒也愿意在这状纸上留下一笔。” 周三畏从怀中拿出供状。 岳飞提笔写了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当晚,岳飞被处死在风波亭,岳云和张宪也被杀害。以身许国的民族英雄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光辉且悲壮的一生。如此忠良,遭到无情的迫害和残杀,令人扼腕叹息。 千古奇冤,苍天落泪。尽忠报国,天日昭昭! 第343直 诸葛绝笔 一代抗金名将,汉民族的民族英雄岳飞被杀害,岳云、张宪也连同遇难。 天地共悲,人神同泣! 关于岳飞回京之后的所有事,临安都是封锁消息的。尽管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朱仙镇不可能知情。 连日来,牛皋的肚腹疼痛愈发严重,施全、何元庆和余化龙也都是如此,孟邦杰和张显身感风寒,而吉青等人多出身草莽,见兄弟们如此,对这军中之事更加没了心气儿。 现如今,军中的大小事宜大多由陆文龙处理,严成方、关铃等小将辅佐,加之王佐、郑怀、张奎等牛皋他们平辈将领的指点,一切倒也井井有序。 只是牛皋等人终日肚腹疼痛,日渐憔悴,连续服了汤药也不见好转,着实急人。 这日,陆文龙正和王佐、严成方、关铃等人商议在凤凰山脚下建造屯兵要塞事宜,有小校送来书信一封。 那信封之上没有写是给谁的信,只写了“诸葛英书”四个字。 自多日前,诸葛英染病之后,便无力理会军中之事,只在本帐中休养,可却并不见好转,身体反而日渐沉重。众将只道是军营之中,风寒入侵又不得调养,便决定将诸葛英送回家中静养,待痊愈后再复回军营。 诸葛英一家住在离此地不远猿鹤山脚下的五行村,家中有妻子一双儿女。诸葛英离开已有时日,众人也都十分惦念,今日诸葛英有书信到,陆文龙等人喜出望外。 大概是太过惦记军师,兄弟几人不等回营,便拆开书信。 但见书中写道:“呈启岳家军众位兄弟贤侄,恕英不礼。英之先祖乃是季汉开国丞相诸葛武侯。英虽一介平民,又不曾有先祖之能,却亦有报国之志。然造化弄人,看到官军畏外敌如虎狼,州府盘剥百姓,深感报国无门,于是揭竿而起,与公孙郎、刘国绅、陈君佑举兵结义,啸聚山林,却也是无奈之举。迷茫之时,幸得岳元帅指点提携,方有机会报效国家,光宗耀祖。自从岳家军,偶献谋策,稍有微功,得岳元帅赏识,众兄弟抬爱,拜军师之职,英欣慰至极。本欲以平生所学报元帅知遇之恩,众兄弟手足之情,扬先祖武侯之威名,无奈如今力不能及。前日染病返乡,调理数日不见起色,后经医诊脉,方知是中毒所致,只是此毒药隐藏难解,切已毒入脏髓,无以为治。想牛皋、施全、何元庆、余化龙四位兄弟也有同样的症感,应也是中毒。英苦思冥想,忆起当日朝中曾特赐我等御赐美酒,军中只有我五人饮了此酒,不久我五人皆是肚腹疼痛,应都是中毒之象。呜呼!苦哉!!如今英连日呕血,神情恍惚,只怕不久于人世。想想四位兄弟也一同中毒,心如刀割,英不能与众兄弟并肩驱驰,只有来世再续手足之情。今得至此,必是皇上对我等动了杀念,我等尚如此,痛心岳元帅身陷牢狱,只怕亦凶多吉少。英欲以身报国,奈何无力回天,恨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忠臣良将难有善终。愿苍天护佑岳大哥和众家兄弟能逢凶化吉,度过此劫。苦劝诸君莫要冲动生事,毁了一世英名,我等来世再见。诸葛英泣泪绝笔!” 长长的书信,字里行间满是诸葛英的壮志未酬和对朝廷的控诉和无奈。 看完诸葛英的绝笔手书,陆文龙等人震惊,痛心,更多的是气愤!如果真如诸葛英信上所说,那定是皇上的意思,因为其他人没有这个权力和胆量。 如果皇上已经决意对岳家军的主要将领下手,只怕他早已对岳家军的主帅岳飞动了杀心,想到这里,陆文龙既愤怒又迷茫。 大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宋高宗赵构又是一个怎样的君主?满朝文武百官又都是怎样的人呢? 陆文龙此时的脑海中充满了问号,以前他是大金国的昌平王殿下,为大金国效力。在他看来,金国的百姓质朴,兵士骁勇,皇帝贤明,文臣武将皆敢于谏言。更有一心为国开疆扩土的如完颜兀术般的忠诚父辈们,而他们的最大动力便是金国历代皇帝的信任和支持。 正因如此,女真铁骑才能灭亡不可一世的大辽帝国,才能征服能争惯战的草原诸部,才能踏平汉人引以为荣的中原河朔,这也正是金人的国魂。 眼下陆文龙已经成为了南宋的将领,这是他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后做出的抉择,为此他虽难受却不曾后悔。 在归顺之后,起初岳家军的一些元老还对他有些敌意,毕竟他曾亲手斩杀过数位岳家军的将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文龙凭着自己的真心诚意和忠肝义胆打动了这些人,在救下岳飞的性命之后,大家对陆文龙的态度彻底改观,并发自内心的接受和赏识。而陆文龙也真正的融入了岳家军这个整体之中,他敬佩岳飞的忠君爱国,欣赏众将领的勇敢无畏,感恩岳云、严成方等人待他的兄弟情意,而韩世忠一家更是让他再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韩秀君的深情照料,正在融化着他那颗冰封的情爱之心,他庆幸自己做出的选择,尽管他还并不了解他所效忠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 可如今,一切的美好憧憬逐渐被那个坐在临安府皇宫龙椅上的男人剥去了脆弱的外衣。 刘琦、张信被调离,韩世忠被罢去兵权,如今岳飞竟被下了大理寺监牢,而牛皋等人也被骗饮了毒酒,收复河山的大好机会被错失,这些忠臣良将被无情残害,还有那一纸丧权辱国的和议条文,这一切的一切彻底暴露了当今大宋朝廷上至皇帝,下旨百官的丑恶嘴脸和懦弱的本性。 此刻的陆文龙对朝廷失望至极,而这种失望甚至已变成了愤怒和厌恶。只是他想不明白,大宋皇帝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敌人可以摇尾乞怜,而对这些忠诚之士却如此冷酷无情。 难道除掉这些功臣,他的心不会痛吗?他的手不会抖吗?他的皇位就可以安稳了吗? 第344章 痛心疾首 诸葛英差人送来书信。眼下,元帅、岳云、张宪不在,牛皋、施全等主将身体抱恙,军中大小事宜多有陆文龙打理,严成方、关铃等人辅佐。 书信交于陆文龙手中,几人看过书信,不由得悲愤交加。诸葛英在信中已明言自己时日无多,更是道出了自己的怀疑:是朝廷要害他们!如此一来,岳元帅他们凶多吉少,而喝下御赐毒酒的牛皋、施全、何元庆、余化龙几人也是危在旦夕。 “如此看来,军师休矣!”严成方悲道。 在场的几个人也是愤愤不平。 “应速将此信呈与众人观看。”王佐说道。 陆文龙点头,命人去请牛皋、施全等人,自己则拿着书信赶往中军大帐。 等了不多时,岳家军众将相继到来,只是牛皋、施全是被搀扶着来的,看样子,他们俩个此刻的身体已然很是沉重。 陆文龙看了心中难受,不做迟疑,将诸葛英的书信念了一遍,又让众将亲眼看了一遍。 待看完书信,众将大多惊呆了,他们不会想到朝廷会这么做。回想自朱仙镇大战之后,朝廷非但不准北伐,还停发粮饷补给,又先后撤走张信、刘琦和韩世忠,前些日更是连发十二道金牌急招岳飞回京。而后又传岳云和张宪进京,并将三人都下了大理寺监牢。这边还差御史送来御赐美酒,实则是要毒害他们这些岳家军将领,这一连串的招数不可谓不狠毒,不可谓不阴险,不可谓不蓄谋已久。 事已至此,众将士相信军师诸葛英信中所言句句属实,也终于看清了朝廷的嘴脸,却为时已晚。 沉默片刻,大帐中炸开了锅。 “朝廷为何如此对我们?” “军师的身体只怕熬不过这一劫了” “牛哥,你快命人去寻解药来啊!” “施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定是陛下被奸臣蒙蔽,听信了谗言。” “如今秦桧、张俊这样的人都受了重用,朝廷怕是没指望了。” “只怕是君无好君,臣无好臣,这朝堂之上,都是些狡诈之辈!” “如此岳大哥岂不是危矣?” “我等应立即返京,澄清利害。” “若是皇上有心害我等,就此回去,如同是自投罗网。” “我等领兵回京,大不了鱼死网破。” “岳大哥一心为国,我等拼死抗敌,只为驱除鞑虏,保全江山社稷,如今朝廷却来害我们!这是何道理?” …… “啪!!” “直娘贼!”正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的时候,牛皋大骂一声,拍案而起。 大帐之内瞬间安静下来,众将的目光都集中在牛皋的身上。 由于气愤和方才的用力,牛皋的面色微红,大口的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牛皋开口了,“朝廷负了百姓,又害岳大哥和我等,这样的朝廷令人心寒,我等还效忠作甚?不如提兵回京,救出岳大哥,再与那鸟皇帝理论一番!” 多年前,牛皋就曾率领太行山义军杀到皇城脚下,今天他当然也敢这么做。 “牛哥说的对!咱们即刻起兵,杀奔临安,看谁人敢阻挡?”何元庆此时也是义愤填膺。 余化龙忍着腹中疼痛,站起身道:“我等为国家冲锋陷阵,九死一生,却换来杀身之祸,实在令人痛心啊!” 吉青道:“既如此,莫不如反了,领兵去京城救出岳大哥,咱们弟兄拥他做个皇帝,照样打番奴! 施全捂着肚子叹道:“唉!眼下我等手中只剩下三千八百名常胜军,便是加上文龙的兵马也不过六七千人,如何救得了岳大哥啊?” 听了施全的话,众将一时间沉默了。连日来,朝廷以各种理由不断调走岳家军的人马,如今绝大多数的岳家军的兵马和将领都已经被调离了,牛皋他们手中的兵马不过剩下当年起家的嫡系常胜军,寥寥数千人,将领也只留下一些绝对忠心的十几二十人了。 而在他们中,牛皋等人已是中毒颇深,诸葛英已经不久于人世,张显等人又染病,这军中难寻个主事之人。 虽说陆文龙、严成方等人已然能够独当一面,让他们领兵杀敌,他们自会胜任,可让他们攻打临安,他们当真没想过。 再者大战刚定,金人随时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他们可不会被这一纸和议条文束住马缰。一旦得知南宋内乱,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那时,大宋江山当真是再难保全。 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如今岳飞尚在狱中,众将已经没有了主心骨,加之牛皋、施全等人又是这般光景,遇事却是难以决断,一时间乱了方寸。 陆文龙、严成方等年轻将领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们担心的是,若真如诸葛英信上所言,那岳元帅也是性命堪忧。 陆文龙紧紧攥着拳头,他真想纵马提枪杀进临安城,打上金銮殿,当面质问朝堂之上的一众臣工和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残害忠良,投降乞和,背弃百姓,简直是祸国殃民!如此行径简直罪无可恕! 此时的陆文龙内心很矛盾,一方面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他想杀奔临安,救下岳元帅,至于那鸟朝廷鸟皇帝,自有人去收拾。另一方面,则是当初岳飞临行前交给他的嘱托:尽忠报国! 一直以来,陆文龙都极为忠二字,他也想成为岳元帅那样以身许国的英雄。不仅是陆文龙,岳家军众将士也都以元帅为榜样,忠于大宋,忠于朝廷。可就是这一众忠臣良将,却遭遇如此迫害,怎能不令人痛心疾首! 就在众人为是否起兵杀回京城争论之时,门外有小校来报,说是欧阳从善领了大理寺狱吏倪完特来求见,还带着岳元帅的亲笔书信。 众将听说岳元帅有书信至此,顿时来了精神。 “快!快请他们进帐来见!”施全说道。 现如今岳元帅的消息对众将士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可想到欧阳从善带来了大理寺的狱吏,大家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不安。 第345章 灾难 闻听欧阳从善带着大理寺的狱吏来见,岳家军的众将不觉一惊。 施全传令让他们进帐叙话。 小校领命下去了,不多时,但见小校领着欧阳从善和一个中年汉子进得帐来。 见欧阳从善二人的表情,众将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子。 牛皋、施全强撑着站起身,众人都看向欧阳从善,却谁都不敢开口问话。 此刻,欧阳从善哭道:“牛哥,施大哥,众家兄弟,岳爷……去了!!” 闻听此言,岳家军众将宛如遭受了晴天霹雳。 那么欧阳从善为什么会和倪完一起来到朱仙镇呢? 原来岳飞父子连同张宪遇害之后,倪完大哭一场,想到朝廷残害忠良,自己再无心为这样的朝廷效力,又想到岳飞临终前给你的嘱托,便愤然辞官,待了自己的家眷打算到朱仙镇投了岳飞的遗书,便回老家务农。 临行前,他感念岳飞忠义一生,死后却无有一方净土安葬,心中不忍,便同两个牢房禁子王能、李直商议安葬了岳飞、岳云和张宪三人。 王、李二人平日里与倪完交厚,他二人也俱是仗义之人,对岳飞十分钦佩,对这昏庸的朝廷也已失望透顶,于是爽快答应,三人准备了三口棺木,放于墙外。 待到深夜,倪完他们将岳飞三人的尸骨慢慢从大理寺监牢的院墙上系出,装入棺木成殓。悄悄地抬出了城,再将那三口棺木藏于西湖边上的暗处。 三人本以为做这些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他们这一路上早被一个人盯上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从善。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欧阳从善自从受了陆文龙等人的托付,回到临安便一直伏在大理寺监牢周边,观察着此间的动向。便是除夕之夜,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欧阳从善见那大理寺有官兵进出,这心中便起了疑惑,这大过年的,这帮兵士出入大理寺是何缘故?难不成是为了岳元帅而来?他担心事情有变,于是蹲守在外面打算伺机而动。 不想后夜雨雪交加,再等那些兵士离开,也不见元帅身影。又过了许久,只见有三个人悄悄地在大理寺的高墙之上系出三口棺木来,欧阳从善顿时心下凉了半截。他悄悄跟着三人到了西湖边的暗处,便上前质问。 倪完三人一开始被吓得不轻,后来双方自报了名姓,也都知道彼此是仰慕岳飞之人,倪完便将岳飞三人遇害的经过告诉了欧阳从善,欧阳从善不觉捶胸顿足,未能救下岳飞还辜负了陆文龙等人的嘱托。 倪完已命王能和李直二人将事情推在自己身上,免得他二人日后受到牵连,想好携带着家眷连夜离京返乡,他知道朝廷害了岳飞之后必然封锁消息,也定会对岳家军进行迫害,而且岳飞临终前曾嘱托于他,他断然不会背义。 欧阳从善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了倪完的打算,便决定护送倪完一家一同赶往朱仙镇。于是倪完不等天明,便收拾行囊,带了家小,与欧阳从善一同逃离临安,一路急行,来到了朱仙镇。 且说众将得知岳飞的死讯顿觉如五雷轰顶一般,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时,倪完哭跪在地,又道:“那岳元帅和大公子、张将军三人于岁尾除夕俱被害死在大理寺了。” 众将闻言无不失声痛哭。 “啊!!!”牛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可到现在他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宁可相信是这个倪完说谎。 他指着倪完说道:“这厮满口胡言,俺大哥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岂能受此冤死?定是你这厮受人指使,前来诓骗俺们,来人!将此人拉下去砍了!” 倪完痛哭道:“牛将军,我乃是大理寺狱吏,是受了岳爷的托付冒死前来朱仙镇送信,若有半句谎言,天地不容!”说话间倪完递上岳飞的书信。 欧阳从善也道:“牛哥,倪完兄弟说的句句属实,岳爷……如今,岳爷三人已被倪完兄弟冒死装殓葬于西湖边的暗处……” 施全止住牛皋,说道:“牛哥,这乃是恩公,不可乱杀啊!” 牛皋稍是冷静下来,走上前哭着扶起倪完,见礼道:“俺一时失了方寸,得罪了,望兄弟见谅!如此说来……俺大哥……真的去了?” 倪完哭着点了点头。 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击碎,众将如同失了魂魄,再无气力支撑。 “大哥……大哥……”牛皋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哭念着。 施全也是难以控制,失声痛哭。 “一群奸佞之辈,害了我哥哥性命,他日攻下临安城,定然不会放过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吉青一边哭着,一边骂道。 张显更是怒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人事不省。自从汤怀悲壮殉国,张显心痛难当,便落下了隐疾。近来又逢王贵离开,牛皋等人中毒,今日更是传来岳大哥死讯,张显再也无法承受。 众人将其救起,呼唤多时,方才唤醒。稍事安抚,算是恢复了神志。 “岳大哥……”起兵时的老兄弟们所剩无几,张显痛不欲生。 王佐强忍悲痛,说道:“今有岳大哥的书信在此,我等当看看大哥于我等有何托付!” 牛皋与施全闻言展开书信,果然是岳飞的笔迹,众将也都围拢过来。 信上大概写道:今日我去,祈请众兄弟切不可因报我私仇而毁了国家社稷,应以国家安危为重,御敌抚民,则兄虽死已瞑目!! 可能是因为当时时间紧迫,因此只有寥寥数语。这是岳飞生前留下的最后的话,在这个时候,他想到的是国家,是百姓,而不是自己。 如此慷慨忠义的爱国将领,就这样离去,更加令人心痛。 “大哥!” “岳大哥!” “元帅!” “叔父!” 看过岳飞的亲笔信,众将不得不接受这个如同灾难的事实:岳元帅已经遇害,岳云和张宪也一同遇难。 一时间,大帐之中,哭声一片。 第346章 起兵报仇 欧阳从善和倪完带来了岳飞父子和张宪遇害的消息,这对岳家军众将士来说,简直灾难一般。 大帐之内,无不痛哭流涕,众将士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 许久,施全擦了擦眼泪,问倪完道:“岳大哥是怎么被陷害的?烦请兄弟细细道来。” 倪完点头,将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进京之后即被下了大理寺监牢,严刑逼供,宁死不屈,直到最后腊月二十九除夕夜,屈死在风波亭上的过程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想不到岳元帅生前还遭受如此摧残,简直令人发指。众将听了又是一阵痛哭,男儿垂泪,声震山岳。 自得知岳飞遇害的消息,军营之中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和复仇的怒火。 倪完冒死送信,众将感激不尽,施全特给倪完送来五百两银子。 倪完哪里肯收,“不能为岳爷避祸,有何面目还收得银两?” 施全感道:“倪兄弟慷慨仗义,我等佩服,如今为完成岳大哥之嘱托,已然得罪了朝中奸党,再者如今倪兄弟辞了官职,这一家老小尚需照料,这些许钱帛算是我等的一点心意,请倪兄弟务必收下。” 倪完再三推辞,推脱不下,只好收了,拜谢之后,洒泪出营,领了家小,自往老家去了。 是夜,牛皋召集岳家军众将,商议对策。 不等大家说话,牛皋先开口了:“大哥被奸臣陷害,连同岳云侄儿,张宪将军一同去了,加之先前的王横兄弟和张保兄弟,这愁怨不共戴天,我等当立即领兵杀上临安,拿住奸臣,碎尸万段,与大哥报仇!!” “牛哥说的极是!” “有理!有理!” “便是杀尽这一干奸贼,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等这就准备!” 众将齐声附和,都想立即杀回临安为岳飞报仇。 “等等!”施全急忙说道:“牛哥,诸位将军,岳大哥信上说让我等驻守朱仙镇,不可为他报仇!就是怕我等背上谋反的罪过,玷污了岳家军的忠义之名!咳咳咳……”情急之下,施全狠狠地咳嗽了几下,竟咳出一口血来。 众将见状大惊。 牛皋忙扶住施全,心疼说道:“哎呀,俺的好兄弟,你这般光景就少说两句吧!咳咳!!” 说话间,牛皋也猛咳了几声。 其实牛皋那日喝的毒酒最多,此时的状况不比施全的好,他平复了心情,缓了口气,又道:“大哥对我众兄弟有知遇之恩,如今大哥去了,我等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此时牛皋的脸色很是难看,呼吸又有些急促。 吉青、何元庆和余化龙等人也执意要为岳飞报仇。 这个时候,陆文龙、严成方、关铃等小将此时也是又痛惜又气愤,早已是摩拳擦掌,时刻准备杀进京城。 施全的心里也为岳飞惋惜,更气愤朝廷的卑鄙和残忍,便也不再坚持。 于是,牛皋下令军士连夜赶造孝服素甲,准备来日起兵进京。 如今留在朱仙镇的岳家军仅仅剩下不足一万人马,将领也不过帐中这些人,他们都是岳飞的嫡系亲信,是追随岳飞最久的精英,他们对元帅的死无不悲痛愤慨,誓要为元帅讨个公道。 很快,岳飞、岳云、张宪三人遇害的消息便在朱仙镇传开了。百姓们得知岳飞的死讯,无不伤心落泪,悲愤交加。 将士们为岳飞报仇心切,那白盔白甲不数日便打造完毕。 牛皋、施全下令,明日一早拔营起寨,全军直奔临安,兴师问罪。 陆文龙和严成方、王佐也回到自己的营中,准备明早出发,如今的严成方和王佐已然辞了官职,搬到了陆文龙的营中。 王佐看了看陆文龙和严成方,问道:“明日起兵回京问罪,二位贤侄以为如何?” 严成方道:“元帅、岳大哥、张将军含冤而死,我等焉能坐视不理?” 王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诸葛英不在,王佐是营中少有的谋者,理智告诉他此时不宜动兵,可元帅的含冤而死已使得他不能只凭理智行事。 严成方又恨恨说道:“便是将秦桧之辈五马分尸,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严成方对岳飞的崇敬之心自不必说,又与岳云是结义兄弟,元帅父子对他而言如父如兄,此时的他已然是伤心欲绝、怒发冲冠。 陆文龙没有做声,不过此刻的他内心也充满了愤懑,他有一种被朝廷欺骗的感觉,想到岳飞的谆谆教诲,岳云的兄弟情义,他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陆文龙自归顺以来,深得岳元帅的指点和岳云的照料。文龙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而岳飞父子对他既有恩又有义。可如今父子皆害死,以后再无法悉听元帅教诲,与岳云再续兄弟情义。想到父子二人和张宪遭受的不公和杀害,陆文龙心绪沉痛,泪眼阑珊。 陆文龙也下令乌天鼎、寇嗣宝、张元、陈京四将,命他们收拾停当,明日拔寨起兵。虽然陆文龙知道这样做违背了元帅的遗愿,但岳飞的忠贞和对自己的恩情使得他不能面对含冤而死的岳飞的冤仇无动于衷。 他要报仇,为元帅报仇,为兄长岳云报仇,为张宪、王横、张保报仇,为牛皋、施全、诸葛英、何元庆、余化龙报仇,为被朝廷抛弃的万千百姓报仇,也为自己被愚弄的忠君报国之心报仇! 辗转一夜,次日天蒙蒙亮,陆文龙便起来了,他知道今日起兵意味着又一次的背叛。今日之后,他将彻底与金宋两国成为敌人。 自己今后的路又在何方?自己身边的兄弟们又该何去何从?陆文龙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困惑,却很快被复仇的怒火吞噬。 突然间,陆文龙想到了当日在瓜州,岳飞与自己分别之时留下来的信。 岳飞叮嘱他信是写与岳家军众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拆看,陆文龙也确是遵从元帅的心意,一直将信妥善保管,不曾私自看过。 现如今,岳家军的命运已到艰难抉择时刻,如何选择甚至会影响到国运。正值紧要关头,陆文龙决意把信拿来一看。 第347章 英魂遗恨(上) 岳飞父子和张宪遇害,令岳家军众将士悲痛欲绝,愤恨交加。牛皋一声令下,欲起兵杀向临安,为元帅报仇。 就在岳家军众将决定起兵回京问罪的当日,陆文龙想到了在瓜州分别之时,岳飞留给他的信,他赶紧拆开来看。 这封信不看则已,看了不禁令陆文龙肝肠寸断,双目垂泪。他知道必须要让牛皋等人看到这封信,不然会酿成大错,毁了岳元帅一生英名。 陆文龙正要出门,却见严成方和王佐来了,陆文龙将信与他二人看了,严、王二人也是痛哭不已,了解了岳飞的苦心,于是三人决定速到朱仙镇大营去阻止牛皋起兵。 待三人来到营门前,但见朱仙镇的百姓已是跪倒一地,哭声遍野,犹如失去亲人一般。 自他们已知道了岳飞三人被害的消息,对陷害岳飞的奸臣人人切齿,个个咬牙,他们从家中拿来酒肉粮米,犒劳岳家军,希望岳家军将士能够早日杀到临安,拿办奸佞,为岳元帅申冤报仇,也为自己出口怨气。 要知道按照金宋绍兴和议的条文,这里已然归属金国,也就是说这里的百姓要么沦为金人的奴役对象,要么便要离开故土,举家踏上流亡之路。 身为大宋子民,却被朝廷无情的抛弃,他们内心的伤痛可想而知。那所谓的为了大多人的安宁,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而必须要牺牲的少数百姓,是多么的无情。对那些被抛弃的百姓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和残忍。 这里的百姓痛恨这个昏庸无道的朝廷,可确是无能为力,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反抗的能力,面对皇权,他们只能逆来顺受。 可是,岳家军与金兵浴血奋战他们看在眼里,岳飞、岳云、张宪等人的杀敌英姿他们铭刻于心,如今这些英雄被朝廷陷害身死,他们绝不能再无动于衷,他们要释放内心的不满和怨恨。 此时,三声炮响,将士们缟素加身,蓄势待发。 陆文龙三人不敢怠慢,径直赶往中军帐。 牛皋见陆文龙他们来了,喜道:“陆文龙来得正是时候,俺们这就出发。”说话间,便要下令。 “叔父且慢!”陆文龙道。 牛皋一愣,“侄儿何意?” 陆文龙从怀中掏出岳飞的书信,双手呈上,说道:“当日岳叔父在瓜州行前曾留书一封,嘱小侄非不得已不可展看,今日已到危情之时,小侄斗胆把信看了,方知叔父苦心,这才拿来与众叔伯观瞧。” 牛皋不解,接过信来,施全、何元庆、余化龙等人也悉数围了上来。 但见岳飞在信上写道:飞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受母教诲,深知社稷之兴,民族之重。少年时与众家兄弟相识,更得恩师周侗传授点化,习得本领,立誓报效国家。适逢国家危难,内有强寇横行,各方割据,外有夷狄侵扰,犯我华夏。江山动荡,百姓倒悬,正是内忧外患,社稷存亡之秋。飞不量力,欲与众兄弟一道为国拼杀,驰骋疆场,挽大厦之倾覆,救黎民于水火。所幸者,绒马半生,战役无算,平内乱,御外敌,不辱使命,更无愧于老母和恩师教化,及众兄弟之信任。本欲乘胜收复中原,直捣黄龙,迎回二圣,成我多年夙愿,难耐十二道金牌召唤,不敢违背。众家兄弟多年来伴随左右,我视为手足。然此次进京,恐再无机会续兄弟情缘,想来伤感万千。飞一生秉承忠义二字,从无违背。以身许国,便是有不尽随心意,绝不负国家民族。今我蒙难,众兄弟势必要为我报仇,岂不知起兵反叛,意气用事,却毁了为兄一世英名,一生忠贞。况朱仙镇乃大宋之重镇,北伐之基本,连接南北,贯穿东西,既可驻守屯兵,又可通盐牧马,若此地有失,则国运危矣!众兄弟切不可因报私仇而误了国家重托,忘了百姓安宁。如此既毁我之名,又侮众兄弟之功,更断国之命,汝等也必成千古罪人,他日九泉之下,为兄断不会与汝等相认。飞之心,苍天可鉴!飞之行,世人皆晓!我死后,众兄弟当不忘忠义之根本,保家卫国,他日北伐中原,收复河山,我愿足矣,若行不忠之举,则我死不瞑目!众兄弟切记,私仇事小,国难事大,今有强寇环伺,我等应为国家奋不顾身,续我大宋命脉,保我江山黎民。我之冤屈,比之国家兴亡,则不足道哉!正是天日昭昭,我身虽死,却也无愧于天地,我之冤屈,他日定可昭雪!所憾不能再与众兄弟朝夕相处,把酒言欢。望众家兄弟勿以我为念!!岳飞顿首泣血!! 念完书信,众将士又是失声痛哭。 看来,在回京之前,岳飞已经感觉到自己将遭遇不幸。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忠君奉旨,慷慨赴死。并且叮嘱岳家军众兄弟以国家民族为重,这份执着的忠心令人肃然起敬。 牛皋哭道:“大哥如此说,岂不知兄弟们的心啊!!” 正这时,外面狂风大作,一时间云雾弥漫,风雨交加,将外面的孝旗纷纷吹倒。 施全望着帐外,默默说道:“莫不是岳大哥英魂不远,阻我等起兵报仇?” 此时此刻,余化龙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嘴唇发青,面色惨白。 但见余化龙踉踉跄跄来到帐外,仰天长啸:“岳大哥对小弟有知遇之恩,如今大哥被冤死,朝廷对我等又起了杀心,然大哥不许小弟起兵报仇,小弟只得做了不义之人,有何颜面立于人世?” 说话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余化龙摇摇晃晃,险些跌倒,他努力的站直了身体,仰天感道:“岳大哥阴灵不远,等小弟这就来陪你了!” 言罢,余化龙拔出佩剑,自刎而亡。 当年康郎山呼风唤雨的神枪金镖儒将,为岳家军立下汗马功劳的余化龙,就这样含恨自戕,令人痛惜! 第348章 英魂遗恨(下) 岳家军众将士欲起兵杀向临安,为岳元帅报仇雪恨。 可看到岳飞的亲笔遗书,方知元帅早已得知自己的命运。信中更是严令众兄弟不得因报私仇而成为罪人,玷污了岳家军的忠义之名。 众将士感念元帅忠心,捶胸顿足。余化龙更是悲痛难当,当场自刎。 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阻拦,余化龙已倒地而亡。 “兄弟!” “余兄弟!” “余叔父!” 众人哪里想到余化龙会如此,顿时大惊,哭喊着扑向余化龙,只是为时已晚,倒在地上的余化龙已没了气息。 众将与余化龙共事多年,出生入死,眼看着他死于当场,不觉失声痛哭。 可就在大家围着余化龙的尸体的时候,何元庆默默地站起身来。 他也饮了毒酒,如今也是毒发难耐,只见他含笑带泪,大叫一声:“余兄既去,小弟陪你一同上路去见岳大哥!” 说话间抡起手中铁锤,照着自己的头顶猛然敲去,只听一声闷响,头颅被打得迸裂,当场毙命。 “元庆!” “兄弟!” 众人回身时,何元庆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看着两位手足兄弟瞬间死于非命,施全登时眼前一黑,加之体内酒毒攻心,吐出一口黑血,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牛皋见状,悲痛不已,大叫道:“大哥,你不许我等报仇,我等便随你而去了!”说着举起手锏也要自尽,陆文龙等人连忙上前将牛皋抱住,夺了手锏,牛皋用力挣扎,导致毒性爆发,人事不省。 顷刻之间,岳家军的四位主将死的死,伤的伤,顿时上下大乱,这四个人是目前岳家军的主心骨和顶梁柱,如今却接连倒下,军中岂有不乱之理? 将士们心绪凌乱,又有岳飞的遗书在此,这起兵报仇之事只好作罢。 众将七手八脚将施全和牛皋扶起来,半倚在椅子上,又唤来军医官。 几个医官进帐细细的看了看四个人的情况,都叹气的摇了摇头,余化龙和何元庆已是气绝身亡,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至于施全和牛皋二人,虽然昏死,有些气息,但由于中毒至深,又受了刺激,只怕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听了医官说明了病情,帐中众将大多伤心落泪。 陆文龙也心如刀割,想想岳飞对自己的恩情自不必说,余化龙和何元庆同陆文龙在战场上交过手。陆文龙归顺后,他们却是最先接受陆文龙的老一辈将领,施全和牛皋在接受了陆文龙之后对他更是照顾有加,无微不至。 如今这四个人的下场如此悲惨,陆文龙的心情可想而知。 只是如今余化龙和何元庆人死不能复生,只好敬盖面依,再行好生安葬。牛皋和施全最让人心痛,两人命悬一线,总不能看着他们咽气吧。大家都没个法子,一个劲儿的叹气落泪,大帐之内乱作一团。 此时,陆文龙猛然间想起了当日牛皋为岳飞疗箭伤之时,用的鲍方老祖赠给他的仙丹,那丹药的功效陆文龙看在眼里,可谓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危急时刻,管它能否解毒,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如何不用来一试? 想到这陆文龙快速的搜翻牛皋的衣服内外。 严成方不解,问道:“文龙,你在找什么?” 陆文龙没有回答,继续搜索着,终于在牛皋的里怀中找到了一个小瓷瓶,将瓶塞拔掉,往手上倒出了一粒丹药,和当日给岳飞疗伤的那颗一模一样。 “找到了!”陆文龙长出了一口气。 众将不解,严成方又问道:“这是何物?” 陆文龙道:“严大哥,这粒丹药或许可以救得两位叔父的性命,可就剩下这一颗,只好分成两份喂与两位叔父来吃。” 众将听了不觉看到了希望,吉青连忙吩咐医官将丹药研磨溶解,分作两份,给施全和牛皋二人灌了下去。 果然是仙丹灵药,二人服下药汤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恢复了神智,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牛皋看到众人围着,问道:“俺这是到了阴曹地府?”说话间流下眼泪,叹道:“莫不是众家兄弟、贤侄也都随着俺老哥几个一并来了?呜呜呜……”言罢,牛皋是泣不成声。 吉青道:“牛哥,说的糊涂话!你还活着,幸亏文龙在你身上找到老祖的仙丹,方救了你和施大哥的性命!” 牛皋叹道:“俺的好侄儿啊!你不该救俺啊!俺既报不了岳大哥的仇,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这边施全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与余化龙和何元庆二人,哭道:“可怜我的两位好兄弟!” 牛皋和施全的一番话又把大家拉回到悲痛之中。 陆文龙道:“岳叔父乃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为国家立下不世战功,如今新去,又嘱我等不可因为报私仇而污了元帅一世英名,我等理应听从。况且我等还肩负着收复中原,直捣黄龙的重任,这也是叔父生前的夙愿。叔父言道:‘天日昭昭!’想苍天有眼,有朝一日定会为叔父、岳大哥、张将军平反昭雪。” 陆文龙的一席话,说的慷慨激昂,也说服了施全和牛皋等人,算是暂时打消了众人报仇或自杀的念头。 随后众将含泪将余化龙和何元庆的尸首装殓入棺,一同葬于凤凰山,与汤怀、董先等人葬于一处。 可叹余化龙、何元庆二人征战无数,屡立功勋,到头来也免不了这悲剧的结局,真令人扼腕叹息! 岳家军忠君报国,奋勇杀敌,乃是浴血铁军。 有如高宠、杨再兴、汤怀等舍生忘死、为国捐躯的英烈,也有如岳飞、岳云、张宪、王横这般被陷害、含冤而死的忠臣良将,还有如张保、诸葛英、余化龙、何元庆的郁结悲愤、以死抗争的勇义志士。 他们无愧于国家民族,更是功勋卓着的国之栋梁。可是,他们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褒奖和封赏,反而无情的迫害和杀戮。只因他们被统治者定义为违背自己意愿的异己,便足以宣判他们的悲惨结局。 或许后世会为这些英雄平反昭雪、歌功颂德,可在当时,又有几人敢于站出来,为他们据理力争、伸张正义? 第349章 卷终结引(三) 岳飞,字鹏举,宋相州汤阴县人,于北宋末年投身军营,直至南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着名的军事家、战略家、抗金名将、汉民族英雄。 纵观中国历史,只要提及忠君爱国、含冤而死的话题,岳飞是一个永远绕不开的名字。他以身许国、从无私念,他守土抗金、战功卓着,他惨遭陷害、令人痛惜。 然而有如此遭遇的远不止区区一人:西汉开国功臣,兵仙韩信;战国四大名将之首,杀神白起;大唐安西节度使,纵横西陲的高仙芝;秦朝名将,北击匈奴的第一勇士蒙恬;还有后来的明朝名臣,保卫京师的于谦,他们哪个不是忠心耿耿,谁又不是战功赫赫,可到头来却无一人不是悲剧收场。 忠臣难善终!自古皆如此。 岳飞的死,意味着一心忠君思想的悲哀,也间接导致了宋的彻底灭亡,而宋之后,中华民族进入了数百年的黑暗时期。 “宋亡之后无中国!” 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了野心,磨灭了血性,丧失了反抗精神,那么这个民族的最终结局只有一个:灭亡! 中华民族本是英勇尚武的民族,可自宋开始,扬文抑武几乎贯穿了整个朝代。甚至在很多时候,统治者对武将的打压和遏制令人无法理解。久而久之,民族精神衰亡,民族气节萎靡,民族性格转变。这种影响甚至延续至今。 宋朝在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史上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说它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世界格局也不为过。 宋经济文化高度发达,其繁荣程度冠绝天下,可是外交上的相对软弱至今依然被人诟病。出现这种情况,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关键人物,宋高宗赵构。 赵构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又是一个性格极其复杂的君王。他少年时期和登基之后的反差之大,令人费解。而他对敌国和功勋将领的做法,更是饱受指责。他一生的经历传奇且精彩,今天利用有限篇幅简单分析一下这个人,仅代表个人观点,也欢迎大家提出不同建议并给予指正。 赵构作为南宋的开国皇帝,在位时间三十五年,退位后做了太上皇,可是依然把持朝政十多年,可以说他控制了南中国长达半个世纪之久。 在这期间,中国南方的经济得到空前的飞速发展,文化艺术及民族制度体系得到保护和传承。同时,他大力发展农业、工商业,并开始重视发展海上经济,这些措施也使得南宋统治区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富足的地域。从这一点来说,赵构并非是一个在治国上毫无建树的昏君。正是他的一系列发展举措,也为今日南北方的经济格局奠定了基础。 南宋的外交政策始终饱受指责,赵构更是被冠上“逃跑皇帝”的雅号。众所周知,赵构成为宋高宗之后,在面对金人的步步紧逼之时,所表现出的怯懦和无能,的确让人鄙视。作为君主,他全无抗敌的决心和帝王的风骨,简直丢尽了颜面。而一味的向金岂和,也让赵构贪生怕死的皇帝形象与他少年时英武的康王之姿大相径庭。 再说说南宋和金国的和议条件,完全是不平等的、屈辱的,那么为什么即便如此,赵构还是坚持与金议和呢? 首先战争对国家的消耗巨大,而沉重的经济负担最终只能压在老百姓的身上。随着各类赋税的增加,土地兼并的日趋严重,百姓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农民无地可种,只能奋起反抗。 在对抗金国的过程中,南宋多地爆发农民起义,社会动荡不安,国家内忧外患。这种情况下,赵构忍让求和,选择向现实低头不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虽然南宋每年要向金国支付金银绢帛,可这些比起战争的开销或是议和之后的国库盈余简直是微不足道。 从宋金议和之后的情况来看,南宋的农民起义明显减少,时局稳定,百姓安心,经济得以在相对健康的秩序下飞速发展。 但不可否认的是,南宋为了和议,割让了大片土地给金国,赵构在保全了大部分领土和百姓的情况下,牺牲了被占领区的宋人百姓,这些人是无辜的,无助的,也是无力的。从这一点上不难看出统治者的无情和决绝。 不过,除了在面对金国略显软弱之外,南宋对其他国家还是保持比较强硬的态度,为了防止高丽倒向金国,赵构遣使拉拢,遭拒绝后,赵构甚至打算派兵攻打高丽,后被劝阻。 南宋也曾派兵征讨西夏,并且始终对东南亚各国保持着上国之风。迫于形势,赵构也曾经积极抗金,并启用张俊、韩世忠、岳飞等抗金将领。可是,为了巩固统治,示好外敌,他迫害忠臣良将,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当他向忠君爱国的岳飞举起屠刀的瞬间,也将自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后世对赵构的褒贬不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残杀忠良、沉溺享乐、畏敌怯战,绝算不上是明君。 总之,宋高宗既非明君,却也“昏”的不彻底,他的功过是非,当真难以一概而论。 我们唾弃封建统治者的残忍和不公,也高度赞扬英雄的爱国主义精神。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正是有如岳飞这样爱国英雄的不断涌现,才能永远傲视屹立。 关于岳飞和赵构的评论,书中已详细描写,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至此,本书的第三卷《悲叹英魂泪》就完卷了,此卷主要讲述了民族英雄岳飞悲壮的人生结局。为了丰富内容,突出中心思想,加入了虚构和演义的描写,在年代上也做出了一些变更。 再次感谢兄弟姐妹的陪伴和支持!! 岳飞离开了,而他北伐中原、收复河山的心愿由谁来完成?朝廷又会如何对待岳家军的其他人?陆文龙等人又将何去何从? 敬请点阅《龙吟壮歌》第四卷:《聚义凤凰山》。 第350章 兵分两路 岳飞被害,对驻守朱仙镇的岳家军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而余化龙、何元庆、诸葛英的离去更是令岳家军雪上加霜。万幸的是陆文龙找到了鲍方祖的仙丹,及时给牛皋和施全服下,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如今的岳家军前途未卜,士气低落。 话说施全和牛皋服下了丹药,解了酒毒,身体开始慢慢的恢复。 施全喝的毒酒最少,几天下来,已经可以轻度的活动了,至于牛皋,由于他那天喝的毒酒最多,还需要调养一些时日。 既然已决定放弃起兵进京,那么摆在岳家军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从朱仙镇撤离,寻找栖身之地,毕竟此时的朱仙镇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土地。 这日,牛皋身体转好,施全招众将到大帐中议事。 施全道:“诸位,如今岳大哥去了,咱们手中也剩下不过数千人马,朝廷逼我们撤兵,金人又时刻有卷土重来之可能,我等纵是死命奋战,只怕也难保万全,想来真是愧对大哥的在天之灵啊!” “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张显叹了口气说道。 施全道:“是啊!如今我堂堂岳家军竟无处安身,怎生是好?” 牛皋道:“他娘的,俺们如今成了丧家犬,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逼急了,俺们重新落草,做个山大王!” 牛皋的一时气话,却是提醒了大家。 吉青道:“牛哥说得对,我等不如再回太行山驻扎,那里易守难攻,又是我等发迹之地。” 梁兴、周青和赵云也齐声道:“吉大哥说的是,不如我等再上太行山。” 孟邦杰道:“朝廷如此对待忠良,这样的朝廷我们不为其卖命也罢!” 张立、张用两兄弟也道:“我等就是做了草寇,也强过受朝廷的鸟气。” 这些人都是跟随岳飞多年的将领,如今被朝廷伤透了心,大家都赞同吉青的意思。 施全点了点头,说道:“吉青兄弟说得在理,只是若我等领兵往太行山去,那此朱仙镇岂不是又落入金人之手?此间的百姓必受奴役,只怕再难见天日啊!” “是啊……”牛皋也道:“多少岳家军的兄弟在这朱仙镇流血牺牲,如今他们尸骨未寒,咱们这就要撤兵,怎生对得起兄弟们的魂灵,便是岳大哥泉下有知,也闭不上眼啊!” 施全和牛皋这么一说,大家都陷入了沉静。 这时,陆文龙向前迈了一步,说道:“各位叔父,小侄有一言容禀!”众人看向陆文龙。 陆文龙接着说道:“目下,元帅被害,朝廷又对我岳家军将领亦动了杀心。连日来的分割调离,使得我十数万大军只剩下这几千人马,再难掀起波澜!若朝廷派兵问责或是金兵来犯,只恐难以保全,倒不如往太行山去,既可以为我岳家军为续,又可伺机而发!” 施全听了点头道:“文龙言之有理,只是……” 不等施全说完,牛皋开口了,“侄儿说的在理,只是若是俺们去了太行山,这里岂不是无兵驻守?百姓和土地必被番子掳了去,那俺们保全不保全还有个鸟用?” 陆文龙说道:“小侄有言在先,愿率本部兵马继续驻守朱仙镇!” 一言未了,帐中众将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文龙的身上。 其实这件事情,陆文龙早就说过,只是当时的事态远没有这么严重,而眼下已经到了必须做决定的时候了。无论是施全、牛皋,还是在场的所有人,依旧十分担心。 虽然陆文龙的本部人马战斗力强悍无匹,但毕竟人数有限,况且这些人马并无粮饷,想要在这四战之地的朱仙镇求存,非常艰难。陆文龙看出了众人的顾虑和担忧还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不免涌上一阵暖流。 他正色说道:“宋金议和,我朝割地称臣,此地已属金邦。朝廷势必会下令岳家军众将士撤离朱仙镇,我军若走,则此地必归金人,百姓也就或再受奴役,或是背井离乡,我军若不走,则是抗旨不遵,届时朝廷派兵征剿,金人也会杀到,腹背受敌,难以保全。为今之计,不如分兵两路,岳家军往太行山驻守,这样可以避免与朝廷的人马冲突,又可牵制金人,我率本部人马进驻凤凰山,既可据险栖身,又可守护朱仙镇,不让脚下的这片土地再落入敌手。” 施全说道:“文龙说的在理,可想到此间形势危急,我等怎能不担心啊!” 陆文龙感激说道:“施叔父放心,凤凰山上,那里易守难攻,况有严大哥和王先生助我,应无大碍,再者凤凰山和太行山不过几日路程,两山可随时互通有无,遥相呼应。” 施全看了看严成方和王佐,这二人一文一武,皆非等闲之辈,这心里放心了不少。只是仅有此二人,还是显得有些势单力孤。 正这时候,关铃对陆文龙道:“文龙难道忘了我三人当日之言?”说话间,关铃、狄雷、樊成三人齐声说道:“我三人愿意留下,助文龙贤弟一臂之力。” 其实先前关铃三人就说过会留在朱仙镇,现在看来,他们可不是说说了事,而是出自真心,即便是落草为寇,他们也会舍命相随。 陆文龙大喜,一拱手,感道:“有三位兄长相助,那金邦定难入此地啊!” 此时,欧阳从善也说道:“如若不弃,欧阳从善愿意随将军共进退。” 自从保护倪完一家来朱仙镇送信,欧阳从善就没有离开,一直留在军中。 陆文龙道:“多谢相助!” 见有这么多猛将愿意留守朱仙镇,施全稍稍放心了些,他看了一眼牛皋。 见牛皋点了头,便说道:“既如此,就依了贤侄之意。” 众人商议之后,分头准备,不日拔营起兵,兵分两路:一路由施全、吉青、张显、周青、赵云、梁兴、孟邦杰、张立、张用等人率领岳家军的三千八百常胜军北上太行山。一路则以陆文龙为首,加之严成方、关铃、狄雷、樊成、欧阳从善、王佐,以及乌天鼎、寇嗣宝、张元、陈京十数人率领龙飞龙卫、背嵬精骑及韩世忠的三千亲卫上凤凰山扎寨。 至此,陆文龙将开启他人生中新的篇章。 第351章 金毛太岁 众将士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太行山,一路据守凤凰山。 要知道这两支人马都是能战之师,往太行山去的将领,大多是岳飞起兵时便追随岳飞征战多年的老将,他们是岳将军的核心力量,而他们统领的三千八百名常胜军更是岳家军中的王牌之师,连年征战,常胜得名。 再说留守凤凰山的这支人马,更是天下间无有匹敌的虎狼神兵,为首的陆文龙乃是天下无双的旷世英豪,严成方、关铃等人也是难得的名将。而飞龙卫的战力自不必说,再有无论是背嵬精骑还是那三千亲卫军也都是难得的精锐之师,他们已有了自己的名字——陆家军。 不日,施全、吉青等人领兵北上,往太行山去了。临行之时,众将洒泪分别,互道珍重。 牛皋由于中毒太深,身体尚未痊愈,还需调养,便暂时先留在陆文龙处,结义兄弟张奎和郑怀二人则为了照顾牛皋,也留下下来。 看到施全他们领兵离去,朱仙镇的百姓都十分不安,陆文龙则一面安抚百姓,一面命人尽快在凤凰山上修筑工事,建造营寨、房屋,以便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经过努力,百姓的不安情绪被平息,而凤凰山也基本修建完成。陆文龙等人领兵就这样上了凤凰山。 牛皋暂代寨主之位,其实当时陆文龙让牛皋坐正位的时候,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可是陆文龙执意如此,牛皋推脱不掉,只好暂且权领了此位。 这一日,大家坐在新建的大寨中,牛皋拿着施全的书信则端坐在正中。他把信给大家念了,信上大概的意思便是兵马已经在太行山安顿好了,只等牛皋回去主事,毕竟当年牛皋便是太行山义军的首领。施全还在信中提到保护岳大哥家人的事。 此时,牛皋看了看众人,说道:“俺这身体已然无碍,打算这几日便去太行山寻兄弟们了。” 陆文龙一听,忙道:“叔父身体尚未痊愈,何必如此着急?依小侄之见,叔父不如就留在凤凰山罢了。” 牛皋大笑,道:“好侄儿,俺知道你的好意,只是俺在太行山起家,那里也算是俺的根基了,如今俺的那些兄弟们都去了那里,俺也想他们啊!” 陆文龙一心想留牛皋,说道:“叔父若留下,小侄愿执鞭坠镫,听命于叔父。” 牛皋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听侄儿此言,俺便心满意足了,侄儿休要再劝,俺心意已决,不日便走。”说话间,牛皋站起身,对着在场众人抱拳道:“诸位,俺走后,望诸位能竭尽全力,与俺文龙侄儿共保江山社稷,不让番奴觑此地!” 牛皋本是粗中有细的人,他的话意味深长,在场的人自然能够领会。陆文龙知道强留牛皋不住,便不再坚持。 想到岳飞的家人,陆文龙又道:“我等都有了安身之地,为今之计,便是岳元帅的家人。元帅被陷害,只怕家人也难以保全,我等应尽快接岳元帅家人上山,以防不测!” 牛皋点头道:“贤侄言之有理!” 牛皋的身体基本上已经复原,这一日他把陆文龙等人叫来,把自己的意思做了交代,便要动身往太行山去与施全、吉青等人汇合。 陆文龙苦留不下,也知道牛皋的用心良苦,便不再强留了。 谁知正这时候,有小校来报,“禀牛将军,营门处有数十人马,为首将领,似乎受了伤,直言要见将军。” “哦?”牛皋一愣,问道:“那来人什么模样?可曾通报姓名?” 小校答道:“来人十五六岁,唤作牛通!” “什么?”牛皋大惊:“俺的儿?快!快领俺去见他。” 随即领众人下山来接。 到了山门,只见一些家丁打扮的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再看为首小将,十五六岁的年纪,人高马大,体态健硕,肤色黝黑,头发微黄。只是手臂上缠着绷带,看表情不太好受的样子。 牛皋见状,大喊道:“哎呀呀!俺的儿,你如何这般光景?” 牛通抬头一看,喜出望外,“老爹,俺总算见到你了,待俺吃饱喝足,便与俺收拾兵马,为俺报仇雪恨!” 牛皋道:“俺只说让你送些粮草来,你怎会如此狼狈?”说话间,又环视四周,问道:“怎不见有粮车随行?” 牛通不悦道:“孩儿一路奔波,又有伤在身,你这个做爹爹的不说与俺酒饭压惊,却只道在这里问个不停。” 牛通的耿直率真逗得众人大笑。 牛皋无奈,将儿子领进大帐,与众人引荐。 当见到陆文龙之后,牛通纳头便拜:“陆大哥义薄云天,武功盖世,受小弟一拜!” 陆文龙连忙扶起牛通,“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礼,来人!快与我牛通贤弟好酒好饭伺候着!” 上了酒饭,这牛通也真是饿了,一会功夫,风卷残云一般,将酒饭吃了个干净。 这父子俩,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就连吃相都像的彻底。 当年牛皋在藕塘关成亲之后,不久便离家去了前线。期间虽然偶有与家人团聚之时,但却是聚少离多,自己的妻儿一直以来都由藕塘关总兵金节夫妻二人照料。牛夫人的姐姐是金总兵的夫人。 却说牛皋之子牛通生来便力大过人,随着年龄的长大,牛通也越发强壮。金节总兵对牛通很是喜欢,传授他文武本领。可这牛通像极了父亲牛皋,自幼便不喜读书,喜好舞枪弄棒,仗着学了些本事便越发骄横,偶尔惹是生非。 牛夫人说他不听,就连金总兵夫妇的话,他也是置若罔闻。 牛通虽然性情暴躁,却为人仗义,嫉恶如仇,从不恃强凌弱,而且对金人入侵恨之入骨,立誓要投军报国,驱除外敌。 到了十五岁时,牛通已然长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汉子,加之他肤色黝黑,毛发俱黄,被人取了个绰号,唤作“金毛太岁”,在这藕塘关一带,也是颇有名声。 那么,这金毛太岁牛通为何来此呢? 第352章 红桃山 牛通来到凤凰山,非但没有送来粮草,还带着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年正月,金节收到消息,得知岳飞父子和张宪被害,金节夫妇痛心不已,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牛夫人和牛通,母子二人听了自是难过。 金总兵想到岳飞遇害,定会波及家人,打算将岳家二公子岳雷接来避难,便派牛通前往岳飞老家。 说来也巧,牛通在路过七宝镇时遇到了逃难的岳雷,以及收留岳雷的韩家庄韩起龙韩起凤兄弟俩,后来又结识了宗良。 这韩家兄弟是当年梁山好汉百胜将韩滔的孙子,而宗良则是宁夏留守宗方的儿子,当年东京留守宗泽的孙子,几个人意气相投,便结为了兄弟。 又过了几日,这庄上来了个少年先生,一问方知是岳家军军师诸葛英的儿子,名叫诸葛锦。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足智多谋,此番也是为保护岳家人而来。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岳飞的家人全被发配云南,并且已经上路了。 几个人商议,决定兵分两路,岳雷同韩家兄弟、诸葛锦去寻岳家亲人,以保护他们的安全,而牛通和宗良则先回藕塘关送信,再到朱仙镇求援。 单说牛通和宗良二人回到了藕塘关,将事情告知了金总兵,金节很是焦急,他一面派人去宁夏告知宁夏留守宗方,一面命牛通和宗良带着粮草赶往朱仙镇。 因为前些日子,牛皋曾写信给金总兵,求他拨粮。金总兵知道,朱仙镇粮草早已告急,朝廷是不会给岳家军将士拨发半点粮饷的,便紧急筹措了百余车粮草,一并由牛通和宗良押送到朱仙镇去。 就这样,牛通和宗良押送着粮车一路赶往朱仙镇,不料半路出了差头。 见儿子吃的差不多了,牛皋忙问道:“俺的儿,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受的伤?怎么不见宗良侄儿?” 牛通打了个饱嗝,说道:“前些日子,俺娘收到老爹你的书信,得知如今军中缺粮,正逢俺和宗良哥哥回到藕塘关,姨爹、姨母便将筹措的粮草备齐,又命俺们兄弟二人押送至朱仙镇。谁知途径红桃山,被一伙强人拦住,为首的是个黄毛丫头,俺与她理论,结果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谁知那女娃子本事了得,俺打她不过,被她枪杆伤了手臂,宗良哥哥为了救俺,被那丫头捉了去,那百余车粮草也全数被劫上山了。” “大胆蟊贼,竟敢抢俺岳家军的粮车,还伤了俺儿子,俺这就去平了她的鸟山寨!”此刻牛皋大怒,就要领兵赶往红桃山。 王佐拦下他,说道:“牛哥息怒,那女娃只用枪杆,想必也是并不想伤我侄儿性命,这其中也许另有隐情。” 牛皋听了有理,又问牛通,“那女娃子缘何要劫俺们的粮车?你却没有告诉她这是往朱仙镇的军粮?” 牛通道:“俺怎会不说?可她非但不买账,还直言让俺回来报信,只道那粮食便做了破金龙绞尾阵的谢礼!至于宗良哥哥,那女娃子说了,只要那欠债之人去取,便可放人。” 牛通一句话说得大家一头雾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理出个头绪来。 正这时,陆文龙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起身问道:“牛通兄弟,那姑娘如何人材?” 牛通道:“手持长枪,模样俊俏,看样子十八九岁。” 陆文龙想了想,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的异于常人之处?” 牛通想了想,摇了摇头。 陆文龙这么问,众人就更加不解了,纷纷看向他。 陆文龙想了想,又道:“牛通兄弟,把你们被劫的过程细细说来我听!” 牛通点了点头,说道:“俺与宗良哥哥押着粮车一路行至红桃山附近,我二人见地势雄险,便谨慎缓行,不想还是着了道。当时一只苍鹰飞过,紧接着一声响箭,能有千余人马,把俺们围住了,为首的便是那女娃子。现在想来,她定是早就知道俺们要从那里路过,便设了埋伏。” “苍鹰!”陆文龙听到牛通提到一只苍鹰,立时想到了当时劫牛皋之时和大破金龙阵时的那只救命苍鹰。 “叔父……”陆文龙对牛皋说道:“你可还记得先前帮你解围的那只苍鹰?” 听了陆文龙的这番话,牛皋、张奎、郑怀三人不约而同的想起当时还是金国昌平王殿下的陆文龙,夜袭粮车,险些要了他们三人的性命,要不是一只苍鹰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牛皋点了点头,道:“记得记得,要不是有那只鹰,只怕俺们三人那天就交代了,哈哈哈!” 牛皋笑着看了看陆文龙,又看了看张奎和郑怀。张奎郑怀二人也是对视一笑。 倒是陆文龙有些难为情。 牛皋看出来,笑道:“贤侄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莫放在心里!只是你说到这鹰……难道此次劫走宗良侄儿和粮草,又伤俺孩儿的女娃就是这苍鹰的主人?这些粮草便是她当日救俺们的酬礼?” 陆文龙想了想,说道:“也许这是救我的酬礼!” 牛皋不解,问道:“贤侄此话怎讲?” 陆文龙道:“不瞒叔父,当日文龙破金龙阵之时,曾经遭遇铁滑车拦阻,当时情势危急,就是这只苍鹰从天而降,乱了哈铁龙方寸,小侄才得以击杀哈铁龙,破了铁滑车,冲上土山,毁了阵心。只是由于当时身在敌阵,没有看清那苍鹰的主人。今日,听牛通兄弟说起,想来那红桃山劫我粮草之人应是那日助我破阵之人!” 牛皋思索片刻,说道:“如此说来,那女娃口中的欠债之人是指贤侄?” 陆文龙点了点头。 牛皋道:“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倒是我等的恩人了。” “什么恩人?”牛通听了有些气不过,嚷道:“她劫了咱们的粮草,又掠去了宗良哥哥,还伤了俺,依俺看,这就点兵直奔红桃山,救下宗良哥哥,荡平她的鸟山寨!” “红桃山!”牛皋默默道了一声。 张奎也叹道:“红桃山……当年与四弟便是在红桃山相识啊!” “是啊……”郑怀也道:“那时候,四弟乃是红桃山的寨主,现如今,也不知这伙强人是何来历,又是如何占的红桃山?” 三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四弟高宠,当年他们兄弟四人便是在红桃山结义的。 此时,陆文龙说道:“如此不如去红桃山走一遭,便可知晓。” 第353章 巾帼英雄 听了牛通的描述,陆文龙断定劫走粮草的强人并非真心为难,所以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逼他出面。 陆文龙决定起兵赶往红桃山,去会一会这苍鹰的主人,一来要救回宗良,二来以解开他多日以来内心的疑惑。 众人商议后,陆文龙同关铃、狄雷、乌天鼎、寇嗣宝领兵一千由牛通带路,赶去红桃山,凤凰山山寨暂由严成方和王佐等人把守。 牛皋也想跟着,可惜身体尚未痊愈,大家不放心他,他也只好作罢。 红桃山在凤凰山以东,距离不过三四百里,一日光景便到。 来到红桃山下,放眼看去,红桃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再看到那山寨依山而建,扼据隘口,各处关隘井井有条,一上眼便知道这山寨的主人绝非等闲之辈。 陆文龙并没有急着讨战,而是先行安营下寨,埋锅造饭。陆文龙知道,以红桃山的警戒能力,有一支人马到了山下,他们必然是早就知道了。以先前对方的作风,看上去并不是敌人,因此,陆文龙也不想与之刀兵相见。 果不其然,不多时,有小校来报,山上有三将引千余人马前来叫阵,为首的是一名长枪女将,只道是山寨之主。 听了小校的描述,牛通说道:“陆大哥,那劫俺们之人便是这个丫头,俺这就出去与她理论。” 说话间,提大刀便要出去,他伤的本来就不重,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虽然不是人家的对手,可如今有陆文龙等人给他撑腰,他这心里自然有底。 “且慢!”陆文龙叫住牛通,“兄弟,我等今日前来并非要大动干戈,若对方真是当日助我破阵之人,那只要他们放了宗良兄弟,还我们些许粮草,我们便收兵回山寨,不做其他计较,如他们也是一支抗金义军,我们可以之为盟,而不可图之。” 牛通虽是个火爆脾气,但对陆文龙却十分佩服,听陆文龙这么一说,点头道:“罢了,俺听陆大哥的!” 陆文龙点头,“既然如此,今日便会一会这个红桃山寨主!” 说话间,披挂整齐,同关铃、狄雷、牛通领兵来到阵前。 双方对峙,都在观察,看那红桃山的队伍,阵型整齐,攻守兼备,喽啰兵个个手持兵器,跃跃欲试。 再看为首三将,两男一女,左手边那将魁梧壮硕,豹头环眼,一脸的络腮胡,手持錾金枪,右手边那将也是高大威猛,不怒自威,手中也同样握着錾金枪。一打眼便知道这两位都是不好惹的主儿,在战场之上,也定是不怕死的猛将,但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被中间的女子抢走了风光。 看那正中乃是立马一名女将,而且是一位绝色美人。这姑娘看上去不过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华,柳眉杏眼,朱唇皓齿,身段姣好,十分美丽。姑娘头戴紫金盔,上插雉鸡翎,身披朱雀战甲,彩云披风,手中錾金虎头花枪,枪头末端系着一条虎尾。既有绝世容颜,又是英姿飒爽。胯下四蹄踏雪枣红马,看上去威风凛凛,真是巾帼英雄罕有见,敢与须眉同争锋。抖一抖花枪,不让花木兰,挥一挥马鞭,可比穆桂英。可谓是娇媚不比巾帼花,娇弱怎可着武装!好一个巾帼英雄!!! 陆文龙上下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名女将军,不禁惊叹。 这种惊叹不同于当初惊叹于西夏公主李香童的风华绝代,而是内心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如此绝色美女当真是个本事了得的女将军? 其实陆文龙的身边从来不缺少马上红颜,琼芳继承了女真儿女的英雄豪迈,李香童则是弓马娴熟,飞檐走壁,韩秀君自幼在军中长大,更是南国少有的有胆有识的女将。 这三名女子都不是只能当做摆设的花瓶,而是有情有义又可骑马征战的女中豪杰。 只是,她们虽然出色,若论起战场之上的霸气和自信,都无法同面前的这个女子相提并论,单单目测,陆文龙便能知道此女本领了得。 再看在对面的旌旗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高”字,令陆文龙惊讶的是在那旌旗顶端,有一只苍鹰雄立于上。 是她?那日救我于敌阵的人就是面前的这名如花似玉的女将? 陆文龙仔细的打量起那女将来,而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陆文龙。两个人也不答话,就这样互相打量着对方,直到两个人的眼神交织的瞬间。 此刻两人都是一怔,那姑娘脸上不觉掠过一丝红霞。 片刻之后,还是那姑娘先开口了,“敢问将军尊姓大名,缘何来攻我山寨?”姑娘声音嘹亮,语气不容置疑。 陆文龙道:“在下陆文龙,来贵宝地有事相商,未请教小姐芳名?” 那姑娘道,“原来是双枪陆文龙,真是久仰大名,本姑娘高青鸾,乃是这红桃山的寨主。” 陆文龙拱手道:“原来是高寨主,失敬失敬!先前我兄弟牛通和宗良护送粮草路经贵宝地,不想与寨主发生了误会,今日,在下特来化解干戈。” 陆文龙不能确定面前的高青鸾就是破金龙阵时,救自己脱险的恩人,却也看出对方不似奸邪之辈,况且宗良还在人家手里,故此很是客气。 高青鸾淡淡一笑,问道:“说得好,但不知陆将军如何化解干戈?”她倒是不客气。 陆文龙并没在意,方才看到红桃山的防御,眼前这一队阵形有序的喽啰兵,还有高青鸾身边的那二人,这些都足以证明这个寨主的过人之处。陆文龙很想结交,如果能够得到红桃山的支持,对抗击金人大有益处。 陆文龙也不啰嗦,直言道:“在下想请寨主网开一面,放了我宗良兄弟,并且归还粮草。” “哼哼哼!”高青鸾冷笑一声,说道:“陆将军好大的口气,你虽曾是朝廷的人,可如今与我一样,都是身居草莽,占山为王。所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你既然做了山大王,自当懂得靠山吃山的规矩。” 第354章 高家枪法 陆文龙领兵来到红桃山,见到寨主高青鸾,好言好语,可人家却没那么客气,反倒是态度傲慢。 牛通见状怒道:“你这丫头好不识趣,我哥哥天下无敌,你若再蛮横无理,担心荡平你的鸟山寨!” 高青鸾一皱眉,冷道:“又是你多嘴,看来前日教训的着实是轻了些。” 牛通闻言想到高青鸾的手段,倒真是没了言语。 高青鸾又对陆文龙说道:“本寨主坐镇红桃山,想从我山下过,自然是要孝敬本寨主一下的。至于你的那两个兄弟,你也看到了,他们出言不逊,冒犯了本寨主,故而才给他们留些印记。陆将军放心,你的那个宗兄弟安然无恙,正在寨中吃茶呢!” 这高青鸾当真不是等闲之辈,面对威名天下的陆文龙,言语丝毫不让半句,而且有些咄咄逼人。 不过高青鸾的这番话,却让陆文龙听出了些许意思,看来这个高青鸾对朱仙镇的情况了如指掌,对我军中的动向也是知之甚详啊!这个姑娘究竟是何许人呢? 陆文龙并没有生气,而是陪笑说道:“高姑娘,在下今次前来,只想接回我宗良兄弟,要回粮草,绝无冒犯之意,还望高姑娘成全。” 高青鸾道:“也罢,本姑娘这就放了你兄弟,至于粮草,权当是先前的酬劳吧!” 酬劳?陆文龙心中一震,他此次来红桃山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弄清当日暗助自己破阵的人,莫非真的是她? 陆文龙正思考着,不想此刻身边窜出一骑,舞动双锤直取高青鸾,来将非是旁人,正是狄雷。 这狄雷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方才他在陆文龙的身后,陆文龙和高青鸾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起初他还可以强忍怒火,可是这高青鸾言辞泼辣,居高临下的样子终于令他忍无可忍,这才纵马而出。 待众人反应过来,狄雷已经到了阵前。陆文龙并不想武力相争,可如今狄雷已经冲到了阵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猜测面前的高青鸾的本事定是不小,不然的话口气也不会这么大,但是以狄雷的本领对付一个姑娘,应该不难。 毕竟陆文龙与狄雷交过手,知道他的本事,便对狄雷说道:“狄兄小心!切莫伤了她的性命。” 狄雷道:“贤弟放心,待愚兄将那傲慢女子擒到你面前!”言罢,直奔高青鸾而去。 高青鸾正与陆文龙交谈,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令她有些不悦,方才又听到狄雷扬言要生擒她,更是恼怒不已。 待狄雷上前,高青鸾枪尖一指,冷道:“本姑娘枪下不斩无名之辈,速报上名来!” “哼!”狄雷怒道:“女娃听好了,某家狄雷是也。” “狄雷?可是勇破朱仙镇的八大锤之一的铜锤狄雷?”高青鸾问道,显然她对岳家军的人十分了解。 狄雷得意笑道:“既听过某家的威名,还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 “哼哼!”谁料高青鸾冷笑一声,不屑道:“要本姑娘下马倒也不难,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混账!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猖狂,休走看锤!”高青鸾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狄雷,狄雷不再废话,抡锤直取高青鸾。 狄雷那可是当初金门镇的第一猛将,到了岳家军更是军中的急先锋,大破金龙绞尾阵之时,他和岳云、严成方、何元庆冲在最前面,杀得金兵闻风丧胆,也上演了“八大锤大闹朱仙镇”的佳话,而这四个使锤的大将,也凭此役扬名于天下。 只可惜,如今,这八大锤中的岳云被陷害冤死,何元庆也自尽身亡,四人之中仅存严成方和狄雷二人,不免令人唏嘘叹息。 其实高青鸾确是听过狄雷的大名,方才那么说只是故意激怒他而已。这狄雷本就是沾火就着的主儿,自己威名在外,却被一个黄毛丫头言语相激,当然是挂不住了。 眼看着狄雷舞锤奔自己来了,高青鸾自信一笑,催战马,抖长枪,这巾帼英雄今日要大显身手。 两个人双锤对长枪,便战在了一处。狄雷的双锤舞动生风,对着高青鸾一顿猛锤猛打,再看高青鸾全无惧色,举枪相迎,将狄雷的锤力化于无形。 陆文龙在一旁看得真切,狄雷的本领他是清楚的,可是在这个高青鸾面前却丝毫讨不到便宜,可见高青鸾确实有些手段。 再说狄雷和高青鸾两个人斗了四五十合,狄雷不但没有拿下高青鸾,反而被对方的招式彻底压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原本豪言要生擒对方,不成想交手之后便陷入了被动,令狄雷很是恼火,更甚的是对方还是个姑娘,这下子狄雷可急了,这一急招式便乱了,高青鸾看准时机,一枪挑飞了狄雷的一只锤,狄雷一愣神,高青鸾的枪又到了跟前,再想躲可是来不及了。 “唰!”的一声,高青鸾的枪尖已然抵在了狄雷的咽喉。 陆文龙和关铃、牛通等人大惊,只是想出手相助哪里来得及。陆文龙看出狄雷落入下风,也做好了救援的准备,可高青鸾枪法之狠利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好在高青鸾并没有取狄雷性命的意思,她得意的收回手中长枪,说道:“先前来得那两个本事稀疏平常,本以为今日来的可以让本姑娘好好活动一下筋骨,谁成想,却也是泛泛之辈,你且回去,叫那个有本事的来!”说话间,高青鸾的眼神瞄向了陆文龙。 狄雷虽然生气,但自知技不如人,而且人家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只好拾起大锤,垂头丧气的回归本阵。 陆文龙等人围上来,见狄雷并没有受伤,只是吃了败仗,有些沮丧。 陆文龙安慰道:“哥哥被她激怒,自乱了章法,待小弟去会一会她。”又让关铃压住阵脚,自己催麒麟驹去战高青鸾。 方才二人交手,陆文龙看得真切,这个高青鸾的招式犀利,一条长枪神出鬼没,让他吃惊不小。 虽然阵中还有关铃,而关铃的本事应该在狄雷之上,但此时陆文龙还是决定亲自出手。 第355章 龙凤斗 高青鸾枪法了得,狄雷不是对手,败下阵来。见高青鸾挑衅,陆文龙决定会一会这位巾帼英雄。 狄雷见陆文龙要亲自出马,叮嘱道:“那女子十分了得,贤弟小心!” 狄雷深知陆文龙的本事,但方才他与高青鸾交战,可以说输的是心服口服,这女子的本领世间罕有,自己当真不是对手,他叮嘱陆文龙,也是怕陆文龙轻敌。 听狄雷这么一说,关铃、牛通、乌天鼎、寇嗣宝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不远处的高青鸾。 狄雷何等勇猛高傲,曾经敢拦岳飞,挑战陆文龙,如今他却如此高赞对方,可见这个红桃山寨主绝非等闲之辈。 陆文龙来到阵前,不等说话,却见一骑飞奔而来,来的正是方才立马于高青鸾身后的那两人之一。 “贤妹少歇!让为兄会一会他!”来人对高青鸾说道。 “二哥切要小心!”高青鸾说完话,满是深意的看了一眼陆文龙,拨马而去。 那来人向陆文龙一抱拳,“我乃高远,久闻陆文龙双枪无敌,今日特来领教,请!”言罢,这高远不再多说,挺枪来战陆文龙。 陆文龙双枪并举,接架相迎。 高远身大力不亏,手中的铁枪也是大号的,确是一名猛将,可绝非是陆文龙的对手,也就是十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这时又飞来一骑,乃是先前高青鸾身后的另一人,只听他大喊一声,“二哥莫慌,高亮来也!”说话间加入战局,与高远二人双战陆文龙。 只是这兄弟二人虽然勇猛,却不是陆文龙的敌手,两个人夹击陆文龙,也就走了三十余合,便累得气喘吁吁,渐渐不支。又战了几合,这高远、高亮兄弟俩连枪都提不动了,此时陆文龙猛然间收了双枪,一拨马头,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呼呼喘气。 这两人喘得差不多了,对视了一眼,面露佩服之色,对陆文龙拱手说道:“陆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我二人甘拜下风。” 陆文龙还礼道:“在下不过是想接回兄弟,要回粮草,绝无攻山之意,还望二位兄长能禀明寨主。” 高远回头看了看高青鸾,苦笑道:“这山寨一向是我家小妹做主,小妹生性好强,一会儿她定来讨战,还望将军小心应付。” 陆文龙点了点头。 高亮说道:“将军乃大将之才,我家小妹亦是女中豪杰,此前虽有冒犯,却绝无恶意,还望将军见谅。” 陆文龙道:“二位兄长之言,文龙记下了。” 不等他们说完,那高青鸾已经催马来到跟前。 正如高青鸾和狄雷交手之时,陆文龙观察她的招式一样,方才陆文龙和高远高亮打斗之时,高青鸾也在仔细的观阵,心中对陆文龙更是平添了敬佩之情。 其实高远、高亮两兄弟上来与陆文龙交手,也是想给高青鸾休息的时间,毕竟刚刚与狄雷的大战还是对她的体力有消耗的。现在高青鸾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打算用她的高家枪会一会这个双枪将。 见高青鸾来了,高远、高亮拨马回归本阵。 陆文龙见礼道:“高姑娘,其实今次来山寨讨扰,是我宗良兄弟和粮草的事……” “就没有别的?”高青鸾打断问道。 陆文龙一愣,旋即明白了,说道:“确还有一事要当面请教。” 高青鸾微微一笑,“本姑娘已猜到你所问何事。” 陆文龙听了说道:“既如此,还望姑娘明言。” 陆文龙话音未落,高青鸾却话锋一转,言道:“先让本姑娘领教领教双枪将的本事!待你我分出个高低上下,再说不迟!”说完,高青鸾催马挺枪直取陆文龙。 陆文龙看出与高青鸾这一战不可避免,而他内心对这位巾帼女将也充满敬佩和好奇,以至于他也很想试试高青鸾的武艺。便道了声:“得罪了!”双枪并举,迎上高青鸾的长枪,这两个人便战在一处。 双方不做试探,一上来就是十几个回合,不成想陆文龙的双枪非但没有讨到便宜,反而被高青鸾的枪法压制。 陆文龙自幼师从普风,又得林冲传授,从军以来,激战无数。若论单对单,先前的对手中,除了金弹子之外,能勉强与陆文龙一战的恐怕也只有岳云。其余的,即便是如黑蛮龙这样的猛将,也提不起陆文龙的全力一战。 虽然先前已经看到高青鸾战胜狄雷,对她的招式和武艺有所了解,可真正交上手了,陆文龙还是不禁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高青鸾真是太厉害了,枪法犀利无比,招式变化多端,自陆文龙下山从军以来,还不曾遇到如此的敌手,同是使枪的,高青鸾的枪法神出鬼没,世间罕有,便是比之曹宁、张宪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当时岳家军的五虎将围攻陆文龙,他都无所畏惧,却没有想到今日的红桃山下,一个姑娘家竟有如此本事。 起初陆文龙并没有使出全力,在他看来,高青鸾虽然厉害,却远不是自己的敌手,可这一交手,面对从未见过的枪法,陆文龙一时间竟落了下风,只有了招架之功。 换做旁人,此时也许已经自乱阵脚,可陆文龙此刻却很冷静,他虽然年少,却已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他很清楚不能因为高青鸾是个姑娘家,便掉以轻心,轻敌自大,她能胜狄雷绝非偶然,自己必须正视这个对手,想到这,陆文龙抖擞精神,全力迎战。 这边牛通见陆文龙一时落了下风,有些沉不住气了,急道:“想不到这女娃子如此了得,俺哥哥也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听他这么说,乌天鼎一面观察阵中二人的打斗,一面说道:“牛兄弟初来乍到,不识我家主公本领,稍安勿躁,看看便知。” 旁边寇嗣宝也道:“莫说是一个黄毛丫头,便是番子的百万连营,我哥哥也是进出自如。” 听乌、寇二人这么一说,牛通的心里算是有底了。 其实乌天鼎和寇嗣宝也没想到这个高青鸾这般厉害,只是他们对陆文龙的武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转眼间又是十几个回合过去了,高青鸾竟和陆文龙斗了个旗鼓相当。 陆文龙心中更添佩服,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家,能有如此本事真是世间罕有! 第356章 高家小妹 陆文龙战高青鸾,一时间竟是不分胜负,见高青鸾武艺高强,陆文龙心生钦佩。 这边高青鸾心中也是一样,自己虽年纪轻轻,又是女儿身,可投身绿林草莽间,摸爬滚打已有多年,从未遇见过敌手,很多成名已久的好汉在她的马前也不过是“三合之将”。可眼前的这个陆文龙,当真无愧“天下无双”的名号。 陆文龙和高青鸾斗得正酣,一边是破军六沉双枪,好似双龙出海,气势磅礴,另一边是錾金虎头长花枪,如同凤舞九天,百鸟朝拜。双枪对单枪,神龙对彩凤,龙飞凤舞,文龙战青鸾,一龙一凤斗得精彩。 双方观战的人也都看得出神,尤其是这边狄雷、关铃、牛通、乌天鼎、寇嗣宝等人,都看傻了。 他们也没有想到在这红桃山居然有这么个人物,虽是女子,却有如此本领。 狄雷和牛通都和高青鸾交过手,也都吃了亏,不过现在他们才知道,高青鸾和他们交手时并没有使出全力。 在这些人中,属关铃的武艺最高,不过此刻关铃也感叹若自己出战高青鸾,只怕也难讨到半点便宜。 陆文龙和高青鸾你来我往,斗得煞是好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二人牢牢地吸引住了。 就在此时,由远而近有三人三骑飞奔而来,扬起一阵烟尘。这三人径直来到近前,关铃等人看时,那来人正是牛皋、郑怀、张奎三人。 话说自从陆文龙领着牛通赶往红桃山之后,牛皋便坐卧不安,放心不下。虽然有陆文龙在身边,儿子不会吃亏,可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常年在外征战,难得见到儿子,如今牛通又受伤来投,这牛皋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因此,陆文龙他们前脚走,牛皋后脚便要跟去。众将知道牛皋身体尚未恢复彻底,不让他去,牛皋哪里肯依?最后大家拗不过他,也只好同意。郑怀和张奎是牛皋的结义兄弟,二人担心大哥,愿意同行。 就这样,三人一路追来,只是,考虑到牛皋的身体,难以承受颠簸之苦,这一路慢行,才比陆文龙的人马晚到了些。 待牛皋三人到了阵前,与关铃等人见了面,牛皋看到牛通没事,这心里放心不少,可当他看到陆文龙和高青鸾斗得如此激烈,顿时大吃一惊。心道这女娃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与陆文龙战得不分高下。 再看阵前,陆文龙双枪并举,好似二龙戏珠,高青鸾长枪舞动,如同丹凤朝阳,煞是好看。 陆文龙此时对高青鸾更生敬佩之意,虽是女儿身,可本事却如此了得,便是如狄雷那般的猛将也不是她的对手,尤其是她的枪法招式,攻守兼备,难寻漏洞,实在是难得。 陆文龙战得兴起,枪枪加紧,越发精神。 这边高青鸾对陆文龙的心情不止有敬佩,还有惺惺相惜之意,甚至还多了些许莫名的情感。 自出山以来,她的高家枪从没遇到过敌手。现今这世上真正会高家枪法的只剩她一人了,但她自信自家的枪法必是天下第一。 天渐黄昏,陆文龙和高青鸾已战了四五十合,此时陆文龙已渐渐占了上风。高青鸾枪法虽是精妙,但力度上稍有不足。此时,在陆文龙犀利的攻势下,已逐渐有些不支。 二马一错镫,陆文龙低声道:“高寨主,你我平分秋色,不如就此作罢,在下有话要问寨主。” 高青鸾本是心气高不服输的主儿,听陆文龙这么说,心中不悦,道:“哼,看你先胜了本姑娘再说!” 说话间两人又战在一处。 这边众人也在为陆文龙观敌掠阵,此时张奎若有所思,自语道:“这姑娘的枪法好似在哪里见过!” 牛皋问道:“三弟识得这女娃枪法?” 张奎又仔细看了片刻,对牛皋和郑怀道:“二位哥哥可记得当日我三人与四弟初识交手,四弟的枪法与这高青鸾何等相似?” 张奎本就是使枪的好手,对枪法的认知自然要强过其他人,起初由于陆文龙和高青鸾的速度太快,他没看出来,如今高青鸾的体力下降,速度也慢下来了,他看着看着想起了四弟高宠的枪法。 听张奎这么一说,牛皋和郑怀也看出来了,牛皋道:“三弟说的有理,俺越看越觉得这女娃的枪法眼熟,好像四弟的高家枪。” 牛皋三人来了之后,一直关注着陆文龙二人的打斗,不曾问询清楚,此时牛皋问道:“可知那女娃姓甚名谁?” 狄雷道:“只知她是这红桃山的寨主,名叫高青鸾。” 当听到高青鸾这三个字的时候,牛皋顿时一怔,喃喃道:“高……青鸾?青鸾!难道真是俺妹子?” 张奎也恍然大悟,叫声:“哎呀呀,这高青鸾岂不是高家小妹?” 郑怀道:“看那女娃也有些面善,莫非真个是高家小妹?” 想到高小妹儿时的模样,三人越看越像,是她!一定是她! 此时牛皋三人都有些激动,他们不敢想象,眼前的女子就是四弟高宠的亲妹妹,而她也传承了哥哥的枪法,并且也成为了红桃山的新主人。 就在此时,高青鸾花枪一挺,径直刺向陆文龙。 陆文龙不慌不忙,收左手枪有力往外一磕,只听“当啷”一声,花枪被挡了出去,由于力量太大,高青鸾的枪险些脱手,被她勉强抓住,只是她抓枪的间歇却将整个身躯暴露在陆文龙的右手枪前。 说时迟那时快,陆文龙左手枪磕飞了高青鸾的枪,右手枪不做停留,一道寒芒直刺高青鸾的前胸,高青鸾大惊,却也无力阻挡。只是那枪尖在距离高青鸾胸口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几乎同时,只听牛皋大喊道:“住手!贤侄且住手!” 陆文龙随即收回六沉枪,对高青鸾说道:“高寨主枪法盖世,在下钦佩之至!” 高青鸾虽败给了陆文龙,却并没有生气,而是两腮泛红,面露笑意,宛如一朵娇鲜的海棠,美艳无双。 第357章 名门之后 一场龙凤斗终于结束,陆文龙小胜高青鸾,算是和气收场。 两人对视一眼,高青鸾道:“双枪陆文龙果真名不虚传,小女甘拜下风。” 陆文龙也道:“高寨主女中魁首,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高青鸾微微一笑,问道:“先前将军有话相问,如今问来便是。” 陆文龙道:“敢问高寨主可是当日放鹰助在下破金龙阵之人?” 高青鸾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只见她手臂轻抬,却有一只苍鹰从天而降,落在高青鸾的肩膀之上。 果然是她!总算是寻对了人,眼前的高青鸾不但是破金龙绞尾阵的幕后功臣,更是自己的恩人。当日若不是高青鸾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陆文龙刚要道谢,牛皋、张奎、郑怀和关铃、狄雷、乌天鼎、寇嗣宝等人已拍马来到阵前,而那边高远、高亮兄弟二人也到了跟前。 不等别人说话,牛皋急着问道:“姑娘莫不是俺那高家妹子?” 郑怀和张奎也满是期待。 众人看向高青鸾,只见她莞尔一笑,故作怨色道:“牛大哥缘何才来认妹妹?” 众人听了,顿时了然。 牛皋大喜,“你当真是小妹?呀呀呀,俺的好妹子!”说话间,老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妹子,哥哥们可是想你想得苦啊!”郑怀热泪盈眶。 “妹妹……”张奎也有些激动。 当年三人与高宠结义之时,高青鸾还是个小女孩,难怪他们三人一时间没认出来。想到昔日情景,当真令人怀念。 高青鸾翻身下马,一躬到地:“小妹高青鸾见过三位哥哥。” 牛皋等人也相继下马,牛皋上前扶起高青鸾。此时的高青鸾看到牛皋、张奎、郑怀三人也有些动情,两行眼泪也瞬间垂下,好似梨花带雨。 牛皋既欣喜又伤感,“哈哈哈!好妹子!”,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小妹啊,可想杀哥哥了,一晃这么多年不见。你出落得如此标致,又武功了得,哥哥一时真个认不出你了!” 这边郑怀和张奎也围了过来,对高青鸾问寒问暖。多年未见的亲人出现在面前,情难自已。 那么这个高青鸾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她会使高家枪?牛皋、郑怀、张奎三人见了她为何如此激动呢?这还要从高家祖上说起。 高家多俊杰,神枪盖九州。 最早成为一代名将的高家先祖,还要追溯到北齐兰陵王高长恭。此人才武而俊美,立马长枪,无人能匹,文韬武略,高家枪便是高长恭所创。 此后,高家子孙凭此枪法纵横于疆场。后来的徐家枪、呼家枪都是脱胎于高家枪,这些枪法虽然也名噪一时,却都不曾超越高家枪。 直传到五代高思继,此人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他更是将高家枪发挥到极致,两军阵前。当时的高思继白马银枪,如同常山赵子龙转世,被称为“天下第一枪”。 只是所谓“既生瑜,何生亮”,就在高思继风头正劲、所向披靡之时,后梁出现了一名号称“无敌铁枪将”的王彦章。 时年高思继为晋王李克用效力,而王彦章也是朱温麾下将领,两个人各为其主,又都是使枪的猛将,他们在战场上相遇,一个是“天下第一枪”,一个是“无敌铁枪将”,一场为自己正名的决斗,一场你死我活的宿命之战。 两个人可谓是棋逢对手,打了整整一天,数百回合不分胜负。王彦章自知难以取胜,决定用计。 次日再战,二人斗了五十回合,王彦章诈败而走,高思继不知是计,以为是王彦章体力不支,便拍马追赶,不想追至跟前,那王彦章猛然使出回马枪,高思继求胜心切,不及提防,被刺于马下,可惜神枪名将就此殒落。 高思继死后,其弟高思祥也遭到李克用的加害,高家满门也难逃厄运,险被灭门。好在高思继之子高行周幸免,后来他屡立战功,官至齐王。 只是此时的高家枪已不复当年之神话,便是高行周之子高怀德、高怀亮等人虽也是为名将,却没能让高家枪重述辉煌。 直到高宠的出现,使得几乎失传的高家枪得以重见天日,再抒辉煌。高宠乃是开平王之后,自幼聪明尚武,一表人才,很像先祖兰陵王高长恭。他对高家枪十分喜爱,并刻苦钻研,终于学有所成,并青出于蓝。不仅如此,高宠还将这高家枪法传给了当时还是孩童的小妹高青鸾。 说也奇怪,这高家小妹打小便继承了高家的尚武精神,对女孩子的东西从不感兴趣,却唯独喜欢兵书战法,舞枪弄棒。自习得了高家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小小年纪,枪法却初见成就,几个大人也近不得身。 哥哥高宠旷世英雄,手中神枪无人能敌。妹妹高青鸾一代俏娇娃,一条花枪已是初露锋芒。 宠,乃是穴中之龙,青鸾,却是凤之幼雏,这高宠和高青鸾兄妹俩,便被称为高家一龙一凤。 外人看来,这兄妹二人皆非常人,有朝一日,必能成为国之大器,光耀门楣,重述家风。 高宠习得一身本领,长大成人后,也想保家卫国。当时,有一支金兵在红桃山烧杀抢掠,高宠只带领数十骑兵便将金兵击溃,他更是亲手斩杀敌将。经此一战,方圆百里皆知高宠威名,他也决心起兵抗金,遂以红桃山为根,拉起了自己的抗金队伍,约有数千兵马。红桃山也成为远近抗金义军的核心力量。 正值赵构君臣被完颜兀术困在牛头山,高宠有心投军,高母也希望儿子凭借一身本领,为国效力,护佑苍生,高宠便遵母命下山勤王护驾。在山下巧遇牛皋、郑怀、张奎三人,四人相见恨晚,便在红桃山上结为生死兄弟。牛皋为长兄,二哥郑怀,老三张奎,四弟高宠。 随后高宠便辞别母亲和小妹,离开山寨,投身岳家军,谁也没有想到无敌于天下的英雄,这一去竟再也没有回来。 第358章 酬劳 原来红桃山的寨主高青鸾,就是当年的神将高宠的亲妹妹,她同样继承了高家的勇武血统和骄傲性情。 高家自古多豪杰,从兰陵王高长恭,直到眼前的高青鸾,多少代高家的英雄儿女,在史册上留下了光辉又悲情的一笔。无论是高思继,还是高宠,他们都有冠绝天下的本领,却又都因贪功自负而殒命沙场,不禁令人感叹。 也许骄傲是英雄的高家人血液里流淌的东西,高思继如此,高宠如此,高青鸾又何尝不是?高青鸾是家中的小女儿,而且小哥哥高宠十几岁,自小便被宠大。高青鸾虽是女孩,可她却喜欢枪棒,自幼接受哥哥的传艺,领略了高家枪的精髓,成为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 可是,哥哥从军不幸惨死在铁滑车下,母亲得知消息后,伤心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 母兄的离世令高青鸾悲痛不已,而此时朝中奸臣又对高家进行迫害,使得本已风雨交加的英雄世家飘摇欲坠。被逼无奈之下,只有十几岁的高青鸾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率领族人家丁,以及附近很多不堪重负的百姓揭竿而起,重新霸了红桃山,干起了杀富济贫,打家劫舍的行当。 原本高宠曾经短暂的占据红桃山,后来他下山投军,报效国家,红桃山的人马也就散了,可如今高青鸾又复上红桃山,一些先前的人马又都投在高家小妹的麾下。 高青鸾不愧是高家的后代,红桃山经过她数年的经营,再加之高家的名号和她的本领,一些江湖人士也都投靠于她。如今红桃山人马有四五千之众,方圆之内,官府不敢管,朝廷也无暇征剿,只得任其壮大。 可是,既有英雄之名,便必是心系国家民族。尽忠报国的情怀始终流淌在高家子孙的血液当中,高宠当年便是盘踞红桃山,后来还是为解高宗牛头山之危,毅然下山,奔赴前线。长兄如此,青鸾亦如此。 自从宋金双方在朱仙镇集聚兵力,准备决战之际,高青鸾便坐不住了。一身本领的她很想在这国家危难之时为保家卫国尽自己的一份力。 于是,便率领一支人马下山,悄悄的驻扎在朱仙镇附近。她这么做不是为了朝廷,她对这个不明是非的朝廷厌恶至极,他是为了国家民族,为了黎庶苍生,也是为了高家之名。 朱仙镇的战事,高青鸾大多看在眼里,对陆文龙她也并不陌生。她没有想到在金邦阵中会有如此少年,竟打得岳家军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的高青鸾暗下决心,一定要会一会这个陆文龙,让他领教高家枪的厉害。虽然高青鸾也知道,以岳云的本事都不是陆文龙的对手,自己怕是也难以取胜,可是骨子里的骄傲还是驱使她向陆文龙发起挑战。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陆文龙夜袭粮车,截住了牛皋、郑怀、张奎三人,要不是高青鸾及时出手相救,只怕牛皋三人的性命难保,而陆文龙也势必铸成大错。 不久之后,陆文龙认祖归宗,投靠岳家军,随后又在破金龙阵的战事中担任攻坚重任。 而高青鸾一直关注宋金双方的事态发展,始终没有离开。那日自陆文龙率部杀入阵中,高青鸾在林中暗处便一直注视,起初陆文龙如出笼猛虎冲入阵中,所到之处,无人能阻,看在眼里的高青鸾心中暗生佩服欣赏之情。 后来陆文龙在土坡之处被铁滑车阻拦,她深知铁滑车的厉害,见地势对陆文龙十分不利,形势危急之下,高青鸾再次出手相助,放出苍鹰,不但解救了陆文龙和宋军,也使得宋金双方的局势发生逆转。 陆文龙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援手,不仅冲上土山,还手刃哈铁龙,也算是为高宠报了仇。 陆文龙攻上土山,破了阵眼,宋军随即总攻,杀得金军惨败,高青鸾却默默地离开,并率众在山下过往路段设伏,又斩杀了不少溃退的金兵。 回到山寨,高青鸾思来想去,决定继承哥哥高宠的遗志,巾帼不让须眉,投身岳家军,报效国家。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令她心灰意冷的消息,岳飞被奸人陷害,神归风波亭。 高青鸾闻讯红颜震怒,对这个腐朽的朝廷失望至极,便放弃了报效国家的念头,并决定继续占山为王,再不与朝廷为伍。 后来,朝廷乞和,割地赔款,岳家军被朝廷分解,朱仙镇划于金人,使得高青鸾对这个软弱的朝廷更为不耻。 当探听到牛皋、施全、陆文龙等人还在坚守朱仙镇的时候,她还是充满敬意的,并且有了结交之意。 只是高青鸾天性骄傲,不愿主动投靠,她本想牛皋、陆文龙等人会找寻先前暗助抗金之人,若真是那样想找到自己并不难。 谁料朱仙镇方向并没有来人寻找,这令高青鸾心生不满。她哪里知道,连日来朱仙镇的变故,牛皋等人毒伤未愈,陆文龙忙于军务,又迫于压力分兵两路,一路由施全、吉青等人率领往太行山而去,一路跟着陆文龙上了凤凰山。 如此一来,便耽误了找寻帮忙破敌的恩人。其实陆文龙始终没有忘记这件事,原本也打算待人马在凤凰山彻底站稳脚跟,便来寻找恩人。 却说高青鸾正在愤懑之际,牛通和宗良押送粮草往朱仙镇去,途中借道红桃山。 高青鸾得知后便下山劫粮,还扬言这是助宋军破金龙绞尾阵的酬劳。那牛通和宗良血气方刚,自然不会与她有好言,双方便动了手。 结果牛通、宗良两个人都不是高青鸾的对手,宗良被擒,牛通被伤,粮草被劫实际高青鸾并没有下杀手,而是故意放了牛通,好让他去报信,不然牛通和宗良谁也活不了,牛通还哪里有机会去朱仙镇搬兵啊? 高青鸾真正想要的自然不是什么报酬,而是想见一见陆文龙,挑战一下双枪将。如今得偿所愿,她的内心不觉间泛起一丝涟漪。 第359章 姑母大人 牛皋、郑怀、张奎三人与高青鸾相认,他们确定眼前的红桃山寨主就是高宠的亲妹妹。当年他们和高宠结义时,那个似懂非懂的小女孩,如今也已是大姑娘了。 牛皋三人一时间是百感交集,既想念四弟高宠,又欣喜再次见到了高家小妹,高青鸾既是高宠的妹妹,也就是他们的妹妹啊! “小子!你给俺过来!”牛皋对儿子喝道。 牛通低着头走了过来,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是。 牛皋怒道:“你这逆子,可知眼前这是何人?竟敢出言不逊!” 牛通心里不爽,便低着头小声道:“俺知道错了,你也不必动怒吼俺。” 牛皋抬手照着牛通就是一下子,“混账东西,以为老子管不了你不成?” 牛通哪里见过父亲如此动怒,他虽是个混世魔王,却也还是有些惧怕牛皋的,此时不敢言语了。 “大哥……”高青鸾道:“不知者无罪,念他年幼无知,看在小妹的份上,便饶了他这一次吧!” 高青鸾这番话说得轻松,却令牛通很是不悦,他一脸怒色看了一眼高青鸾。 这也难怪,毕竟高青鸾也就二十来岁,与陆文龙、牛通等人是同龄人,此刻却如此托大,难免令人心生不满,不光是牛通,就连关铃、陆文龙的心里也都有些犯嘀咕。 牛皋看出儿子的心思,顿时大怒,“你这逆子,平日里却是少了管教,忘了辈分,快快快,与你姑母大人见礼!” “什么!” 众人大惊,不约而同看向牛皋。 牛皋知道此事当是要讲明,便对众人说道:“你等不知,青鸾乃是神枪高宠的亲妹妹,俺四弟高宠与俺有八拜之交,是俺的兄弟,如此说来,青鸾便是俺的亲妹妹!” 众人听了如梦方醒,都看向高青鸾。 此时牛皋怒视着儿子,牛通不敢怠慢,心有不甘的勉强低下头,说道:“见过姑母大人!先前俺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姑母见谅。” 高青鸾得意一笑,说道:“既是大哥的儿子,便是我的贤侄,我身为长辈又怎会和侄儿一般计较!只是以后行事要谨慎谦逊些,免得再生祸事!” “你……!谢姑母大人教诲!”牛通本想发作,又怕牛皋动怒,便只得咽下这口气。 牛皋点了点头,又对关铃和陆文龙说道:“两位贤侄,你们也见礼便是!” “这……”陆文龙和关铃对视了一眼,心道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二人比牛通还年长,尤其是关铃,同高青鸾年纪相当。而陆文龙则刚刚还在和高青鸾厮杀,如今却是姑侄相称,怎么叫得出口? 陆文龙跟关铃两个人一时间不好开口,后边的寇嗣宝却是嘴里振振有词。 乌天鼎见状问道:“嗣宝,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寇嗣宝道:“我哥哥要叫那女娃姑母大人,那日后我等见了她,又该如何称呼?” 乌天鼎摇了摇头,没有理他。 见陆文龙不做声,高青鸾看在眼里,故意说道:“也罢,谁叫我区区一介女流,年纪轻轻,又是人家的手下败将,试问有甚本事做人家的姑母啊?” 陆文龙心道这丫头不但枪法了得,这嘴上的功夫也十分厉害啊,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自己只得认栽,况且从礼法和辈分上说,陆文龙叫高青鸾姑姑也并不为过。 更为重要的是,陆文龙一直视高宠为英雄,早前大都之时就想着有朝一日和这位天下无双的神将较量一番。只可惜,天妒英才,高宠正值巅峰便迅速陨落,没能在两军阵前直面英雄敌手,也成了陆文龙的一大憾事。 好在今日与高青鸾对战,也算是弥补了遗憾。高家枪招式精妙,神出鬼没,以至于刚一交手之时,陆文龙竟被压制。高青鸾尚且如此了得,若是换成高宠,不知陆文龙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 便是出于对高宠的敬意,面前的高青鸾也受的起这一礼。 此时陆文龙看了看身边的关铃,两个人会意,齐声说道:“小侄见过姑母大人!” “好侄儿免礼!”高青鸾笑道。 虽然手上没讨到便宜,却在辈分上出了气,高青鸾倒也很是得意。 这边高远、高亮兄弟俩来到跟前,也与众人见了礼。 却说牛通、陆文龙、关铃等人依次见过了这个姑母大人,兄弟几人虽是有些不自在,可也没法子,若是从牛皋和高宠的关系论起来,人家高青鸾做他们的姑母也不算占便宜。 简单寒暄,高青鸾邀众人上山。牛皋倒是不客气,大步流星跟在高远、高亮的身后。陆文龙等人见状,也一并跟在身后,却见早有一老者在山寨门前迎候。 来到大寨门前,那老者与众人见礼,又对牛皋、郑怀、张奎三人道:“三位将军可还认得老奴?” 牛皋三人端详了片刻,齐声道:“原来是德叔,失敬!” 这位老者姓高名德,原本是一名孤儿,后被高家收留,在高家长大,深受高家人的信任和器重,不仅赐了本家姓氏,还让他做了高家的管家。 高德知恩图报,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了高家老小,不曾婚配,对高家尽心尽职,他是看着高宠和高青鸾长大的,这兄妹二人自幼丧父,对高德视若亲人长辈,十分敬重。 当日高德随同高青鸾一起赶往朱仙镇,他也目睹了陆文龙的神武。后来,陆文龙在高青鸾的暗中帮忙之下,冲上土山,高德便和小姐离开了。 在那之后,小姐的举动高德也看在眼里。先前高青鸾劫粮车,今日又执意要会战陆文龙,他都试着劝阻,可高青鸾不听,高德对高青鸾十分宠爱,再加之这个高家的小大姐自幼便心气极高,岂能轻易听任他人。 高德看着青鸾长大,他对这个丫头的心思还是非常了解的,这个高德虽然名义上是高家的管家,不是族亲,算是半个下人,可在高家却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如今高德年逾古稀,他把一生都服务给了高家,即便是高远、高亮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再者老爷子整日笑容可掬,对上下公平,深得爱戴,整个山寨的人对高德都非常尊重。 在红桃山,虽然高青鸾、高远、高亮是三位寨主,但实际上,这寨中大小事宜,事无巨细,大多由高德操办。 第360章 破阵功臣 高青鸾请牛皋等人齐上红桃山,高家的老管家高德在寨门处迎接。 众人也与高德纷纷见礼,高德满面陪笑,将众人一一让进大寨。 当看到陆文龙时,他的眼神却在陆文龙的脸上停留许久,暗自赞叹。 “小姐任性,冒犯将军虎威,望将军见谅。”高德面带微笑,言语和蔼。 陆文龙与高德此前并不相识,可他还是能感觉到高德在留意自己。 见高德主动示好,陆文龙倒是没有多想,还礼道:“老人家言重了,高寨主暗助我军破敌,乃是有功之人,今日交手权当是切磋技艺,点到为止,何必放在心上。” “哈哈哈。”高德大笑道:“将军不仅武功盖世,又虚怀若谷,老朽佩服!快,里边请。” 陆文龙拱手道:“老人家过奖了,请。” 望着陆文龙的背影,高德暗暗点了点头。 待高青鸾走过来,高德一皱眉,无奈说道:“你这丫头……唉……” 看来他对高青鸾的做法还是不太赞同的,只是高青鸾任性所为,高德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来。 高青鸾却满不在意,“若不打一通,怎知他的本领能不能胜我?” 高德满是深意的问道:“今次打过了,你且如意?” “德叔……”此时,高青鸾的眼神停留在陆文龙的背影之上,她面泛红云,看上去如同看到情郎的小娘子,哪里还是号令山寨的红桃山之主? 高德笑而不语,他早就看出高青鸾的心思,也盼着见一见陆文龙。今日观之,双枪将不但勇武过人,而且是仪表堂堂,当真是名不虚传。 众人直到了寨中的聚义厅,纷纷落座。 不等牛皋、陆文龙等人开口,高青鸾便道:“来人!” 有喽啰兵上前听令。 高青鸾道:“速请宗将军来此一叙,再将前日所获粮草清点齐备,装车待发!” “得令!”小喽啰没有半点迟疑,领令下去了。 这高青鸾不愧是马上巾帼,做事利落,快人快语,更可以看出,这山寨的人对她都言听计从。 陆文龙看到眼里,心生佩服。 不多时,宗良来了,见他满面红光,走路有力,便知道高青鸾并没有为难他。 “宗良哥哥,你没事吧?”牛通赶紧上前对着宗良好一阵打量。 “兄弟放心,为兄无碍,高寨主好吃、好喝、好住待我,不曾有半点为难。”宗良说道。 牛通笑道:“哥哥无恙,小弟便是放心了。”说话间他看了一眼高青鸾。 而此时宗良则环视四周的众位好汉,牛通连忙引荐,他指着牛皋说道:“宗良哥哥,这就是俺爹爹。” 宗良闻言,纳头便拜:“牛叔父在上,受小侄一拜!” 牛皋上前扶起宗良,说道:“贤侄请起,俺当年从军之时,便和岳大哥在宗帅麾下效力,这一眨眼,许多年了,而今……”想到宗泽和岳飞都已故去,牛皋心中难受。 牛皋口中的宗帅便是当年的抗金名臣宗泽。 宗泽出身贫寒,祖辈世代都是农民,他为人正直,自幼苦读,终于以平民子弟的身份考取了功名,并在登州做了县令。 任职期间,他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的拥戴。宗泽对天下世事也很有见解,当宋徽宗同意金人的请求,欲合力攻打辽国的时候,他便断言此举必是为虎作伥,引狼入室之误国之举。 宗泽为国谏言却被朝廷连降三级,他一怒之下,罢官引退,在民间组织抗金力量,抵抗金兵,并屡次击退来犯之敌。 说来也巧,那年正值赵构赴金营议和,宗泽扣马阻行。彼时的赵构还是康王,还是一个心系国家百姓、心怀凌云之志的康王。而宗泽的爱国言行也给赵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赵构被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他想到了宗泽,并授命宗泽为副帅,招募义兵,抵抗金国入侵。那时的他们,既是正副统帅的搭档,又是守土抗敌的先锋。 宗泽没有辜负赵构的信任,连战连捷,使得金军损兵折将,也未能突破宗泽的黄河防线。 然而赵构登基之后,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失去了早年的锐气,反而对金人畏之如虎狼。 由于对中原地带缺乏长期统治的准备,金人曾打算放弃汴京。宗泽上书二十四次,请求赵构还京,誓师北伐,怎奈赵构置若罔闻。 宗泽忧愤成疾,临终前,连呼“渡河!渡河!渡河!” 当时岳飞、牛皋等岳家军的早期将领都追随宗泽一同抗金,宗泽死后,他们将老帅的灵柩与宗夫人陈氏合葬于京岘山。 回想过往,不免伤感,牛皋看了看宗良,点头说道:“宗帅一门忠烈,而今,孙儿也已是如此人杰,你父宗留守也脸上有光啊!” 宗良忙道:“小侄哪里受得起叔父如此褒赞,惭愧惭愧!” 牛通又将郑怀、张奎、狄雷、关铃、陆文龙等人一一引荐给宗良认识。 当见到陆文龙的时候,宗良感道:“哥哥便是大破金龙阵的双枪陆文龙?久闻哥哥大名,今日幸得相见,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就要行大礼。 陆文龙连忙拦下宗良,“自家兄弟何须多礼!那金龙绞尾阵乃是岳、韩、刘、张四位元帅运筹帷幄,我十数万将士浴血奋战,终得破之,我陆文龙岂可贪天之功啊!” 关铃说道:“话虽是如此,可若说到破金龙阵,兄弟确是首功一建。” 牛皋也道:“不错,若不是贤侄破了阵眼,想破金龙阵谈何容易?” 牛皋提到破阵眼,陆文龙想到了什么,对众人说道:“诸位,其实若说破阵的功臣,近在眼前。”说着他看向高青鸾,接着说道:“诸位都知道,当日我被铁滑车困于土山之下,形势危急,幸得高寨主出手相救才得以度过难关,这破阵自然也有高寨主的一份功劳。”陆文龙最终也没有再叫高青鸾做姑母,这个称谓实在是难以出口。 原来如此! 众人闻言大悟,也都纷纷看向了高青鸾。 第361章 一见钟情 高青鸾果然是爽利之人,众人刚刚坐定,她便放了宗良,归还粮草。 当大家谈论朱仙镇战事,那决定胜负的关键一役大破金龙阵之时,陆文龙再次道出了当日的情形,并坦言高青鸾才是帮其脱险,助其破阵的幕后功臣。 牛皋一拍脑门,“哎呀,俺说看那苍鹰眼熟,原来小妹就是它的主人,好妹子,你当真是咱岳家军的大功臣啊!” 高青鸾道:“大哥谬赞了,小妹可是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哈哈哈!”牛皋边笑边对宗良说道:“贤侄啊,先前的误会已然过去了,快见过你姑母大人。” 姑母?宗良有点懵,他看了看旁边的牛通,牛通无奈,皱着眉暗暗点了点头。 听到牛皋称高青鸾小妹,再看牛通点头的表情,宗良猜到了几分,没有办法,他对高青鸾施礼道:“侄儿见过姑母大人。” 高青鸾得意一笑,扫视了陆文龙、关铃、牛通、宗良几人,说道:“我等年齿相当,这姑母大人,我倒是有些扮大了,这以后便是别如此叫了……” 几个人闻言心下欢喜,毕竟叫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家做姑母,实在别扭,倒是这高青鸾有些自知之明。 岂料高青鸾接着说道:“你等都改口叫我‘小姑’就好,这一口一个姑母的叫得老气!” 几人听了暗自不悦,这小姑和姑母不是一个意思吗?不管怎么叫他们都是晚辈,看来,这个高青鸾确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来来来,诸位请品尝我山上佳酿!”说话间,高德已备好酒宴。 众人落座,边吃边聊。 席间,大多时候,都是牛皋,郑怀,张奎三人与高青鸾、高德在回忆叙旧。聊得多是早前的往事,说到动情之处,都不免伤感。 这边则是陆文龙这帮兄弟几个聊得正欢,牛通,宗良二人与陆文龙等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陆文龙与牛通、宗良聊得很是投契,但偶尔也会与牛皋和高青鸾等人交谈,渐渐的他与高青鸾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从牛皋和高青鸾的口中,对高宠又有了新的认识。 所谓英雄惜英雄,陆文龙对高宠也算是神交已久。虽然那时二人还是敌对的关系,并且一个是天下闻名的无敌神将,一个还是学艺未满的待飞幼龙,但这并不会影响后者对前者的追赶和与其交锋的渴望。 只恨高宠英年早逝,陆文龙自然没有机会与他比试,至于高宠的长枪和陆文龙的双枪究竟孰高孰低,孰强孰弱,又有谁能断言呢? 众人叙旧畅饮,好不热闹。说到底高青鸾不仅是高宠的亲妹妹,牛皋、郑怀和张奎三人的义妹,更是破金龙阵的功臣,甚至可以说是陆文龙和整个宋军的恩人。当日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战局如何还尚未可知。 直至深夜,众人酒足饭饱,散席而去。今日自然是要留宿山寨,高德吩咐人为牛皋、陆文龙等人准备客房。 牛皋已有些醉意,虽说牛皋是海量,但毕竟身体刚刚康复,今日高兴,又饮了不少酒,此时已然站不稳了,郑怀、张奎扶着他去歇息了。 这边陆文龙等人也与高青鸾、高德、高远、高亮作别,各自回房歇息。 高青鸾回到自己的闺房,心情无法平静,她自幼习武,年纪轻轻便成了红桃山的山寨之主,在江湖上已然是个人物。 也许是高家骄傲的血统在作怪,她曾立誓要嫁给一个可以胜得了自己的侠义英雄为妻,怎奈自己武艺高强,而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破得这高家枪法! 败在她高青鸾枪下的倒是数不胜数,现如今高青鸾已是二十岁的年纪,却依然没有有男子能够入她的法眼。 当真是一见钟情,自从那日看见陆文龙,高青鸾便有些吃惊,芳心波动,怎奈当时的陆文龙虽然勇武英俊,却是金国大将,高青鸾只能视他为敌人。 可是后来事情出现了转机,陆文龙原来也是忠良之后,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毅然认祖归宗,投到岳飞帐下,这令高青鸾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大战在即,高青鸾决定为保家抗敌尽一份力量,便率领人马伏于暗处,伺机而动。 破阵当日,她一直关注战局,尤其是担心陆文龙。当陆文龙在土山遇险时,高青鸾祭出鹰隼,救了陆文龙,也间接扭转了局势,陆文龙才得以攻上土山,破了阵眼,宋军才大获全胜。要说高青鸾才是大破金龙绞尾阵的幕后英雄,一点也不为过。 事后,高青鸾悄然离去,陆文龙本欲寻找苍鹰主人,不想被接二连三的变故耽搁了。 高青鸾回到山寨,记挂陆文龙,又不好主动去寻,正巧牛通和宗良元押粮送往朱仙镇,高青鸾索性劫了粮车,擒了宗良,等着牛皋、陆文龙寻上门。 今日见到意中人,高青鸾心下欢喜,又碍着情面没有说明原委。加之高青鸾曾经立誓要嫁与一个比自己强的男子,这才和陆文龙交手。只是在交手之后,她对陆文龙更加中意,陆文龙英武无双的身影,不禁令巾帼红颜春心荡漾。 “当当!”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高青鸾的思绪。 “丫头!”来人是高德。 “德叔,进来吧!”高青鸾道。 高德进来,随手关上门,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看高青鸾。 高青鸾问道:“德叔,何故发笑?” 高德没有回答,反问问道:“未知堂堂红桃山的主人何以难以入眠?” 被高德劈面一问,高青鸾脸上泛起红云,却也不否认,“德叔,你是明知故问!” 他们名为仆从,实则高青鸾一直视高德如自家父辈一般看待,便是高远、高亮也是如此。 高德苦笑道:“看来我家丫头这次当真动了凡心了。” 高青鸾低头不语,面露羞涩之情。 “只是……”高德有些为难。 “如何?”高青鸾不解,看向高德。 高德犹豫了,他有些不忍将刚刚向牛皋打听的关于陆文龙的家事告诉高青鸾,可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第362章 好事难成 老管家高德看出高青鸾对陆文龙的心思,可是他已了解到一些情况,有必要告诉高青鸾。 “丫头……”高德决定据实说,“你可知如陆文龙这般人杰岂能无有妻妾?” 闻听此言,高青鸾沉默了,她感觉到德叔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对她来说未见得是好事。 当日在救下牛皋、郑怀、张奎三人之后,高青鸾知道泄露了行踪,恐金兵来袭,便回了红桃山。等她再返回朱仙镇之时,陆文龙已经归宋,因此她并不知道陆文龙为了琼芳,单骑闯营的事。至于陆文龙的感情经历,她更是不得而知。 不过,高德这么一说,高青鸾心下一沉。 高德看了看高青鸾,接着说道:“我已问过牛将军,得知陆文龙乃是韩世忠元帅的乘龙快婿,他与韩家小女韩秀君自幼便是指腹为婚的缘分。韩世忠回京之前,文龙和韩秀君当着岳元帅和韩家人的面订下了婚事,如今他们二人只待拜堂了。” 高青鸾没有作声,这些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心里不太好受。 高德又道:“再者,你毕竟是他的长辈,只怕……这好事难成啊!” 高青鸾依然没有作声,她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发钗。 高德也没有再说下去,他太了解面前这个高家小妹了。 在高德的记忆中,但凡是高青鸾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她,或许这次也不会例外? 有一点可以肯定,高青鸾对陆文龙是动了真情的。 许久,高青鸾回过身对着高德淡淡一笑,“德叔以为这好事难成?” 高德摇了摇头,道:“难成……” “难成却未必不可成!”高青鸾站起身道,“只看他是如何想的?我这便去问个明白!” 说完推门而去。 “丫头!”高德想阻止,可还哪里来得及! 这高青鸾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她对陆文龙一见倾心,便决定主动出击,也好看看陆文龙是何心意。 虽然她比陆文龙年长,名义上又是长辈,可高青鸾绝不会被这些世俗礼节所约束。她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经历,也不知道怎样更好的处理这种事,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探寻一个答案。她要去见陆文龙,她要问个明白。 这丫头做事雷厉风行,敢做敢为,这次遇到了意中人,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也为高家传继正名。高德站在门前,仰望星空,默默的祈祷:一个是盖世英雄,一个巾帼红颜,一个天下无敌,一个女中魁首,一个俊朗潇洒,一个英姿飒爽,倒真是登对的很,若是他们能够走到一起,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陆文龙在想什么?其实此时的陆文龙的脑海里也都是高青鸾的身影。自从第一眼看见高青鸾,那飒踏英姿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限男女之情,更是一种欣赏。 虽然陆文龙身边的琼芳、李香童、韩秀君都是马上巾帼,但论武艺,却根本无法和高青鸾相比。即便是狄雷这样的猛将都不是她的对手,高青鸾又怎能不让陆文龙刮目相看? 武艺超群,为人直爽,又是绝代佳人,正所谓美女惜英雄,英雄爱美人,如此佳人,即便是陆文龙也难免为之动心。 自决心归顺,陆文龙在情感上经历了太多的重击,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后,便私自做主,退换猿灵剑,与李香童斩断情思。这个西夏公主,貌美无双,又爱国爱民,陆文龙很喜欢她,李香童更是深爱陆文龙,虽然中间有一些波折,但最终陆文龙还是接受赐婚,成了西夏的驸马爷。可是,如今,陆文龙成了宋人,他和李香童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在陆文龙看来,这段感情也是难以为继。 如果说放开李香童的手对陆文龙来说是痛苦的话,那么琼芳的离去则令陆文龙痛不欲生。 自从记事,琼芳就一直在陆文龙的身边,而在几岁的时候,小琼芳就认定了她的龙哥哥,而陆文龙也从没有想过会离开琼芳,可是这一切美好,却在朱仙镇戛然而止。当陆文龙亲眼目睹琼芳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种从没有过的心痛,令他丧失理智,令他痛彻心底。 陆文龙的那颗情感之心也是在那个时候彻底冰封,直到韩秀君的出现。 用名正言顺来形容韩秀君的地位最恰当不过,因为韩秀君才是陆文龙真正意义的妻子,尽管还没有过门。父母之言,两家之好,早在他们二人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份姻缘。 在初见之时,陆文龙还是大金国的昌平王殿下,他已经有了琼芳和李香童,自然不会对父王劲敌韩世忠的女儿有什么怜爱之心。 可是,随着陆文龙身世的揭开,两个人的关系也为大家所知,而韩秀君的勇敢和坚韧也不禁令陆文龙刮目相看。就在陆文龙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韩秀君为他抚平了伤口,也打开了他本已上锁的情感之门,对此陆文龙心存感激,他也默认了这个指腹为婚而还没过门的妻子。陆文龙和韩秀君虽是指腹为婚,却又相识甚晚,虽相识甚晚,可他们的情感又如同涓涓细流,日久升温,最后在韩家被迫返京之时,陆文龙的承诺更像是水到渠成。 也许能够迎娶韩秀君也是父母双亲的遗愿吧! 陆文龙想念李香童,芯草和韩秀君,更思念琼芳。虽然总有红颜相伴,可如今这些人都不在他的身边,想来陆文龙的情路确是有些坎坷。 今日,当看到英姿飒爽的高青鸾,陆文龙的心为之一动,也许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愫,但是,平心而论,陆文龙确实很欣赏高青鸾。尤其是高青鸾在马上舞枪的情景至今还在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 陆文龙似乎从高青鸾的眼神中觉察到了什么,只是他不确定。 “嗖!噗……啪!” 一把飞刀由窗外射入,穿破窗纸插在屋中的梁柱之上。 第363章 后山情(上) 深夜,陆文龙难以入睡,回想着与高青鸾在红桃山下你来我往的交锋场面,不禁对这个枪法了得的绝色佳人更加欣赏。 这时,一把飞刀穿窗而过,钉在了梁柱上。 陆文龙放眼看去,见那飞刀上携着一张字条。拆开字条,那上面写着四个字“后山一见”!看那字迹娟秀,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陆文龙此刻有些心动,不难猜到是谁写的字条,他思索片刻,将字条与飞刀揣好,推门直奔后山。 由于是夜里,陆文龙没有骑马,只是快步而行。 这红桃山可是不小,加之陆文龙对地形不算熟悉,待陆文龙来到后山,也有一炷香的功夫。 陆文龙环视四周,没个人影,他断定那人已经来了,便找寻开来,只是好一会儿功夫,也没没寻到。虽然没找到,却能感觉到她就在附近。 陆文龙无奈说道:“莫要难为,快现身吧!” 话音刚落,但见树林深处闪出一个靓丽的身影,款款走来,待那人来到跟前,仔细观瞧,不是高青鸾还会是谁? 此刻的高青鸾卸下了铠甲,一身素妆更加撩人。 只见她莞尔一笑,故意问道:“不知将军在寻什么?” 陆文龙从怀中掏出飞刀和字条,“来寻此物的主人。” 高青鸾“抢”过去,面带羞涩的说道:“如今就站在你面前,你想怎样?” 此时的高青鸾没有了白日阵前厮杀的英气逼人,却如同一个待嫁闺中的大家闺秀。这一幕令陆文龙一时间看得入神。 高青鸾更是羞涩难当,那双秋水旖旎的眸子看着陆文龙。 一时间四目相对,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了。 旋即,陆文龙回过神来,问道:“未知高寨主深夜来唤,所为何事?” 高青鸾有些不悦,说道:“搅扰了将军睡梦,倒是我的不是了。” 高寨主这么说话,还真不适应,陆文龙忙道:“哪里哪里,高寨主言重了。” 高青鸾说道:“将军这一句寨主叫得听来生分得紧。” “这……”陆文龙想了想,有些为难:“只是你我年龄相当,以长辈唤之,实难开口。” “嘻嘻!”高青鸾盈盈一笑:“叫寨主,我不喜欢,叫姑姑,你又不自在,那你想怎么叫我?” 陆文龙看向高青鸾,一时间没了主意。 “叫我青鸾吧!”高青鸾低声说道。 陆文龙一愣,高青鸾的芳龄与芯草差不许多,若叫声姐姐,倒也无妨,若是直接喊名字,意义可是不同。 见陆文龙不做声,高青鸾问道:“怎么?莫不是你也不喜欢?” “喜欢……”陆文龙脱口而出。 只是这一句“喜欢”,却显得唐突,两个人一时间都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其实陆文龙跟高青鸾今天才是第一次真正的相见相识,可是对于他们俩来说,似乎早已视对方为自己人,而且是很熟很熟的自己人,或许从那日苍鹰一飞冲天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段情缘。 “你枪法跟谁学的?”陆文龙问道。 “我哥哥。”高青鸾道。 “我在大都时便听说过高将军的事迹,他是个大英雄。”说到高宠,陆文龙心存敬仰。 虽然未曾谋面,可高宠对于陆文龙来说,有一种吸引,一种天下为最的吸引。曾几何时,他对金弹子也是如此,而那更像是追赶,对同门师兄的追赶,对大金国第一猛将的追赶。当追赶者实现了超越,那种喜悦难以言表。但如果目标换作是高宠,陆文龙却没有并没有把握。 作为一名勇冠三军的猛将,此生没能与传说中的无敌神将交过手,确实是一大憾事。 从高青鸾的枪法便可以看出,高家枪的高深之处,陆文龙虽然对自己的武艺有些绝对的自信,可他知道,如果在战场之上,遇到当年牛头山救主时的高宠,胜负犹未可知。 车战五虎将,勇斗八大锤,单骑闯连营,大破金龙阵,虽然陆文龙的战绩看上去比之高宠似乎更加闪光,可他始终认为,高宠的勇武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令后来者难以逾越。 “你和他很像……”高青鸾看着身边的陆文龙。 陆文龙摇了摇头,叹道:“岂敢与高将军相比,将军一生忠义,文龙却有愧于人。” 高青鸾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说道:“能于国家危难之间,抛却荣华富贵,归顺祖国,乃是大丈夫所为。” 陆文龙一愣,看向高青鸾,半开玩笑的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精通。” 高青鸾一笑,“朱仙镇一战,你双枪陆文龙的威名已是人尽皆知,便是我这穷乡僻壤的小小山寨,也有许多人议论,我也就自然知晓了。” 陆文龙知道她故意这么说,那苍鹰两次出现,一次是在他归顺之前,袭击他并救下了牛皋、郑怀和张奎三人。另一次是他归顺以后,冲阵受阻,危难之时,又是这只苍鹰,不过这次是为了助他。如此,可以断定高青鸾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这场决定宋金两国国运的大战。 想到这,陆文龙笑道:“说你关心前方战事才是真的,看来堂堂红桃山之主却有一颗赤胆忠心啊!” 高青鸾也不反驳,只是长叹一声。 陆文龙见状问道:“缘何如此惆怅?可是苦于报国无门?” “报国?”高青鸾哼笑道:“我高家世代人杰,皆以报效国家为己任,哥哥更是为国捐躯,我辈也深感荣光无悔,可是……”说话间,高青鸾面露怒色,话锋一转,“大逆不道我也要说,如今君是昏君,臣是佞臣,卖国求荣,残害忠良,这样的朝廷保它何用?” 高青鸾的一番话当真大胆,却也说到了陆文龙的心里。 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陆文龙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弃金投宋,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即便为此他失去了父爱,失去了琼芳,但他依然无怨无悔。 可是,当看到朝廷对待韩世忠、岳飞等功臣的痛下杀手,陆文龙动摇了,他第一次感觉到朝廷的黑暗。 他不想效忠这样的朝廷,可他不能背叛国家民族,不能辜负同袍百姓,他能做的就是和朝廷划清界限。 第364章 后山情(下) 高青鸾约陆文龙在后山见面,两个人从高宠聊到朱仙镇战役,又说到了当今朝廷。高青鸾不愧是女中豪杰,她直言不讳,怒斥朝廷的昏暗无能。 高青鸾的话语令陆文龙又想起岳元帅等人的遭遇,心绪难平。 “你在想什么?”见陆文龙出神,高青鸾问道。 “想起了一些往事。”陆文龙道。 “看得出你是个念旧的人,我也听说过你的事,只是觉得过去的还是放下的好。”高青鸾劝道。 “谈何容易啊!”陆文龙叹道。 是啊,十三年的养育之恩,青梅竹马的纯美挚爱,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高青鸾默默地看着陆文龙,似乎体会到他内心的苦楚,心中也不是滋味。 “还要多谢你当日出手相救。”陆文龙道。 “亏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显然,高青鸾对陆文龙这么久才来谢她有些不满。 “破阵之后,我曾想找过你……”陆文龙道:“只是,突发变故……”想到岳飞、岳云、张宪已不在了,陆文龙有些伤感。若不是朝廷迫害主战派功臣,而是支持北伐,那他和高青鸾或许早就认识了。 “算了算了,且不与你计较,嘻嘻……”高青鸾笑着问道:“我当日见你领兵冲上土山,便知番兵必败,那金兀术坐镇中心,你可曾遇到他?” 陆文龙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我放了他。” 高青鸾一怔,皱了皱眉:“为报答养育之恩?” 陆文龙点了点头:“养育之情,实难痛下杀手。” “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国家大事!”高青鸾责道。 陆文龙看向高青鸾,当时柳瑞云也是这么说他的。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高青鸾问道。 “你教训的是,我亦知犯下弥天大罪,惭愧难当,回营请罪,元帅网开一面,赦了死罪,领了杖刑,贬为步卒。”陆文龙陈述了当日的情景。 “不冤不冤,只是罚的太轻!”高青鸾不依不饶。 陆文龙苦笑道:“你说得对,确是罚的轻了些。” “听闻你们没有听宣回京,而是领兵驻扎在凤凰山上?”高青鸾问道。 陆文龙道:“我已是小卒一个,朝廷的旨意哪里轮得到我?倒是严大哥和王先生他们也辞了官职,同我一起上了凤凰山。” “可你拥兵自立,只怕又犯了抗旨之罪。”高青鸾道。 陆文龙道:“便是抗了又如何?这样的朝廷实在令人心寒。”想到朝廷对待忠臣的手段,陆文龙又气又恨。 “没想到……” “什么?” “救我之人竟是……” “竟是个女子?” “是啊,而且本事竟如此了得。” “如今不是见着了吗?” “当真应早来寻你!” “相见恨晚!?” …… “呵呵呵”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自从前聊到当下,自身世聊到未来,无所不谈,直聊到东方微亮,似乎意犹未尽,两个人确实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高青鸾问道:“你将来做何打算?” 陆文龙看向那日出之处,说道:“御敌于北方,不使其南下,抚国安民,惩恶扬善,蓄势待发,寻机北伐,收复中原,直捣黄龙。” 说话间,陆文龙神情专注,意志坚决。也许陆文龙自己都没有觉察,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继承了岳元帅的遗志。 高青鸾看在眼里,心生波澜。既胜了自己,又是个胸怀大志的少年英雄,这陆文龙当真是她要找的人。 想到陆文龙的处境,高青鸾说道:“如今朝廷视你为草寇,金邦视你为叛逆,你夹在中间,情势危急。”说话间高青鸾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陆文龙道:“我曾认贼作父,犯下不赦之罪,如今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为自己赎罪,为陆家正名。” 高青鸾没有做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陆文龙。而陆文龙也看着高青鸾,此时的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巾帼红颜,深深地吸引着他。 二人彼此的内心似乎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意,只是他们之间真的很难走到一起。 名义上高青鸾是陆文龙的长辈,再者 陆文龙已经有了韩秀君。 沉默了一会儿,高青鸾开口了:“我自幼习武,立誓寻得一个顶天立地,能胜我手中花枪的真英雄,今日遇到了你……你……又有何话说?” 她终究还是说出口了,而且很直接,此刻高青鸾的脸色羞红,直红到了修长的脖颈。虽然她武艺超群,可统领山寨,可上阵杀敌,却毕竟是一个女儿家,如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文龙看向高青鸾,说道:“蒙此垂青,文龙只能心领了。” 高青鸾一听,心下一凉:“难不成你嫌我年长?” 其实高青鸾充其量也就比陆文龙大个两三岁罢了。 “非也!” “是碍于辈分之名?” “倒也不是。” “是看我虽出身名门,却蛰伏草莽?” “我亦是落草之人,怎会如此行事?” “那是为何?”高青鸾气不过,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陆文龙看向高青鸾,说道:“文龙早前认敌作父,与国家有罪,如今又是抗旨不遵,占山为王,左右都是待罪之人,说不定哪天……” “你莫要绕圈子,只管济事的话直说!”陆文龙的这个回答无法让高青鸾满意。 陆文龙无奈,只好说道:“我与韩元帅之女有婚约……” “这个我知道!”高青鸾似乎不以为然。 陆文龙接着说道:“韩伯父待我如己出,韩夫人也视我为亲人,他们不背当年誓言,秀君真心对我,我亦对她有情,断不能负了她……再者,如今我屯兵凤凰山,为的是守护朱仙镇百姓,如此便是得罪了金国和朝廷,他们必会对我有所行动,夹缝求存,难以保全,又岂敢有他想?我对高寨主敬佩欣赏,不敢有非分之想。” 闻听此言,高青鸾的心紧了一下,仿佛有东西堵在的喉咙。但是,她想陆文龙能和她说这些,恰恰表明他对自己有意,高青鸾此时心里很难受,却又不全是难受,似乎还有一种苦涩的喜悦之感,那种感觉难以言表。 第365章 两个消息 陆文龙和高青鸾在后山彻夜长谈,彼此之间平添了更多好感,虽然陆文龙明言自己已经有了韩秀君,但是高青鸾的心并没有退缩。 就在这时,却看到乌天鼎急匆匆的跑来,后面则跟着张元,两个人看上去像是找了陆文龙很久,一脸焦急的神情。 张元留守山寨,为何突然间来到这里?莫不是山寨出事了?陆文龙心中有些不解。 乌天鼎和张元来到近前,看到高青鸾也在,先是一愣,欲言又止。 陆文龙道:“但说无妨。” 乌天鼎看了看张元,张元说道:“禀将军,你领兵下山不久,便有三人带了百余人马来山寨生事,为首那人十分了得,我等皆不是对手,就连严将军也敌他不过。” “噢?”陆文龙一皱眉。 留守山寨的张元和陈京均不是等闲之辈,樊成、欧阳从善的本事也十分了得,严成方更是勇冠三军的名将,有他们把守山寨应无差池,谁料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既能胜得了严成方,可见此人当真是一员猛将。 “可知来人名姓?”陆文龙问道。 “不知!”张元道:“那人十分猖狂,只道要与将军您见个高下,若是他输了,便留下姓名,倘若他胜了,便要坐凤凰山的头把交椅。” “哼!他好大的口气!”乌天鼎怒道。 陆文龙一笑,“我倒是想会会此人!” “主公!”乌天鼎道:“那来人颇有手段,莫不是金国将领,来摸我山寨的底?” 陆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更要看个究竟。”说话间他看到乌天鼎手中有一个小竹筒,问道:“这是何物?” 乌天鼎道:“噢,主公,这是前日寨中收到主母的飞鸽传书。”说着把竹筒递给了陆文龙。 乍听到“主母”二字,高青鸾的脸上掠过一丝失落。 陆文龙从竹筒中抽出一面布条,拆开一看,那上面确是韩秀君的笔迹:文龙吾夫亲启,朝中奸党横行,有心迫害岳家一门。有金将完颜寿引五万兵马集于中京,欲强取镇山,望夫君小心御敌,妻挂笔即往,不日相见。 看完传书,陆文龙顿时一惊,韩秀君这两个消息重要而及时,但却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先说前者,岳父父子遇害,如何保全岳家其他人便成了陆文龙的心病。先前有韩世忠坐镇京城,还可以放心些,如今韩世忠被贬苏州,就是想保岳家人也无能为力了,而陆文龙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更是鞭长莫及,如今看来应立即派人对岳家一门保护起来。 再说说后者,陆文龙在凤凰山已扎稳脚跟,附近各地义军也纷纷投靠,即便是面对来犯的五万大军,陆文龙也不惧怕,可他在意的是敌方的统帅乃是他的结义大哥完颜寿。若两军对阵,要与完颜寿交手,是陆文龙最不愿做的事。 眼下却还有不明身份的强人来凤凰山滋事,都是棘手紧急的事,现如今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回凤凰山。 陆文龙沉默了片刻,对乌天鼎、张元说道:“即刻整装收兵回凤凰山。”说话间他看向高青鸾。 不等乌天鼎和张元答话,高青鸾冷色对乌天鼎问道:“你所说的你家主母可是那个韩家大小姐韩秀君?” 乌天鼎被问的一愣,没言语,而是看向陆文龙。张元更是一皱眉,他毕竟是韩家将出身,是韩世忠的嫡系亲信,如今追随陆文龙,也是忠心不二,可听到有人当着陆文龙的面直呼小姐名号,而且面露不屑,这心里自然有气,好在张元是精细人,他看得出陆文龙对高青鸾十分信任,所以没有发作。 虽然乌天鼎没有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高青鸾有些恼火,她看着陆文龙,冷道:“人家如今人还没来呢,只放了飞鸽传书,你便急着回去,当真是想她想得紧啊!” 听着高青鸾酸溜溜的言辞,陆文龙也不好接这个茬,只是摇头不语。 高青鸾越想越气,怒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陆文龙道:“你说对了,这传书确是秀君所写,可我此次急着回去,不是为了儿女私情。” 高青鸾并不知道书上写了什么,她只道陆文龙急着回山寨是因为有人踹山门,便道:“区区三将百余骑,有何惧哉?” 听她这么傲气十足,张元不禁纳闷:这黄毛丫头有甚本领?言语如此嚣张?他没有见识过高青鸾的枪法,有此疑问倒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前日那场“龙凤斗”他也在阵中,想来就不会觉得这位红桃山之主是在逞能了。 这边陆文龙说道:“不瞒你说,我急着回山寨不全是为此?” 高青鸾不解,却想到了方才陆文龙看了韩秀君的信,脸色有些难看,便问道:“那是为何?” 陆文龙如实说道:“金军又集结了五万人马,欲再犯朱仙镇,我此次回去便要做好迎敌准备。” 高青鸾听了也是一皱眉,这金军来的倒是挺快,随即说道:“我与你同去!” 陆文龙道:“金军欲攻我,可能会途经红桃山,此处也难保万全,你必须留下统领山寨,切记不可主动出击,若有敌来犯,断不可力敌,当依险据守,随机应变。” “可是……”高青鸾此刻有些担心。 陆文龙所以如此叮嘱高青鸾,就是不想战火殃及红桃山,他急着回去,也没再多说,便和乌天鼎、张元去准备了。 “哎?你!”这边高青鸾还有话说,却见陆文龙急着走,说明事态紧急,她也不好再多言,看着陆文龙的背影,叹道:“德叔说得对,真是好事难成啊!” 待走远了,乌天鼎道:“这婆娘却是不好惹的主儿,主公需好好调教。” 乌天鼎对陆文龙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陆文龙待他如同兄弟,他隐约看出这两人彼此有意,便提醒了几句。 听乌天鼎这么说,陆文龙也不生气,只是笑而不答。 张元在旁边只是无奈摇头,他家将军人才武功,英雄盖世,有红颜垂青再正常不过,就是小姐知道了会不会把醋坛子打翻? 却说陆文龙收拾妥当,点齐人马,准备回凤凰山。 第366章 回山寨 张元带来了韩秀君的飞鸽传书和山寨的消息,陆文龙不敢耽搁,急着回凤凰山。 高青鸾虽然还没来得及跟陆文龙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可事到如今也不好强留,只能命人将先前劫持的粮仓装上车,一并让陆文龙带回去。 离别之时,多叫人伤感,牛皋原本是要多待几日,陆文龙等人的意思也是让他先留在红桃山。可他知道金兵来犯,又哪里还待的下去,执意要跟着回去,与陆文龙并肩作战。 到了寨门前,众人作别,纷纷打马而去,唯有陆文龙还迟迟没动。 这边高青鸾的心也很不是滋味,她对陆文龙可谓是一见钟情,她也感觉得到陆文龙对她也有意,可如今一切儿女私情只能暂且放一放了。 此时陆文龙的心里也很复杂,他对高青鸾可以说很是欣赏,他从没想象过天下间竟有如此奇女子,美貌绝伦,又一身的好武艺,还治军有方,统领着偌大的山寨。单凭这点,陆文龙就不得不刮目相看。 尽管高青鸾比陆文龙年长,名义上又是长辈,可这个敢爱敢恨的女中豪杰,绝不会拘泥于这些尘俗旧礼。 昨夜的彻夜长谈,更是让他们两人增进了了解,高青鸾身上散发的那种飒爽和自信,都深深的吸引着他,而陆文龙也能真切的感觉到高青鸾对他的情意。 “诸位,后会有期!”陆文龙冲高德、高远、高亮一抱拳。 “后会有期!”三人齐道。 陆文龙面向高青鸾,两人对视许久,以至于高德等人都有些纳闷,“保重……青鸾!” 言罢,陆文龙一拨马,不等众人的反应,飞马而去,只留下高德的惊喜之色和高远、高亮的目瞪口呆。 道一声保重,叫一声芳名,却已扣开了她的心扉。 “你也保重。”高青鸾望着远去的一缕烟尘,低声说道,那脸上却是心满意足的羞涩浅笑。 高德此刻有些激动,以至于胡须都有些微微颤抖,他仰面问天,心道,有高家列祖列宗护佑,青鸾定会有一个好归宿! “小妹……小妹!”高远叫了数声才令高青鸾回神。 “你与陆文龙……”高远先前并不知道妹子的心意,如今看出了些许端倪。 “难不成你对文龙有意……?”高亮也问道。 高青鸾没有回答两位堂兄,收起了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高青鸾又恢复了往日的飒爽英姿。她挥手令道:“即刻收拾行装,备好粮草,点齐人马,若金军从此借道,我等断不能让他们过去,若是他们直取凤凰山,我等便全伙下山,去助陆文龙!!” 好家伙,陆文龙的叮嘱,她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高青鸾这边如何打算,暂且不提,却说陆文龙一行人。回来的路上,众人商议,如今军情紧急,便分兵两路,陆文龙、关铃、狄雷、乌天鼎、寇嗣宝、张元引一路人马先行回凤凰山,牛皋同郑怀、张奎、牛通、宗良领一路人马押解粮草随后赶来。 陆文龙这队人马一路急行,不出两日光景便到了凤凰山脚下。 远远看到有一小支人马在山下扎好了营寨,营盘不大,却井然有序,看上去能有百余兵马。 “谁人好大的胆子,敢在凤凰山下大模大样的下寨,我这就去踹营,看看那来人有多大能耐?”狄雷是个火爆脾气,先前在红桃山败给高青鸾,折了本事,如今急着出战,也好挽回些颜面。 陆文龙拦下了他,说道:“兄长稍安勿躁,带小弟去看个究竟。” 陆文龙这么说,自然是给狄雷台阶下,来人既能胜的了严成方,那狄雷定然也不是对手。 陆文龙留下关铃、狄雷等人观敌掠阵,莫要跟来,自己提枪上马,打算会一会这个绝顶高手。 陆文龙单人独骑来到近前,只见他勒住马缰,也不叫阵,只是原地等着。 不出意料,不多时营中来了百十人马,为首的是三人三骑。左手边一将,十八九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威猛,面如锅底,不怒自威,手持一柄九股烈焰托天叉,看上去分量不轻。右手边那将,看年纪也不出二十,人高马大,面如黄土,头戴包巾,青布扎袖,素罗袍,手拿一根丈二熟铜棍。这两个人如同左右门神一般,看着都令人生畏。在两人的中间,闪出一名小将,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英雄,生得身材匀称,面如冠玉,眉浓唇厚,双耳垂肩,双目有神,鼻高准阔。身穿一领团花绣白袍,头戴一顶烂银盔,坐下白龙马,手提双铁戟,看上去气宇轩昂,好不威风。 陆文龙打量着来将,那边三人也在打量着陆文龙。 看了多时,那小将一挥手中铁戟,问道:“你是何人?” 陆文龙笑道:“你不是要寻我吗?如今某家站在你的面前,你如何不识?” 那小将一怔,上下又仔细打量了几番,又看到那手中的双枪,问道:“莫非你便是陆文龙?” “然也!”陆文龙说道。 什么?他就是陆文龙?三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又看向陆文龙,见他虽是英气不凡,却也年纪轻轻,怎么也看不出面前的这位少年便是在朱仙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天之神将,如今又是这凤凰山的寨主,面前的这个人与他们的想象和听说的大相径庭,难道是谣传有误? 这也难怪,自朱仙镇一战,陆文龙名声大噪。只是一些传闻传来传去的传走了样,甚至很多人把他想象成了凶神恶煞的杀神。 “哈哈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大破金龙阵的无敌猛将竟是个白面书生!”那小将看罢大笑道:“不过来了便是最好,某等你多日了,却也不白等,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陆文龙不解,问道:“你我素昧平生,我缘何要与你动手?” 那小将笑道:“堂堂双枪将,莫不是怕了吧?” 陆文龙也是淡淡一笑,说道:“你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想来不会有甚真本事,快说,你是不是金邦的细作,来探听我凤凰山的虚实?” 那小将闻言大怒,“呸!某家就是死,也不会向番贼摇尾乞怜,你在此胡说,莫不是怕了,快提枪来战。” 说话间,双戟在手,就要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