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入膏肓》 第1章 有人要见你 第2章 我要你唱给我听 第3章 奢望 第4章 兄弟情长 第5章 怎么是他 第6章 冤家路窄 第7章 陪吃陪喝 第8章 尽不尽兴 第9章 不想再经历 第10章 陪我去个地方 第11章 有情无情 第12章 他不适合你 第13章 到底想怎样 第14章 视死如归 第15章 后会有期 第16章 举步维艰 第17章 抬头不见低头见 第18章 情歌 第19章 玩弄都不屑 第20章 摊牌 第21章 又有什么花样 第22章 一波未平 第23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第24章 把话说清楚 第25章 不要哭 第26章 走到尽头 第27章 釜底抽薪 第28章 断情 第29章 最后一搏 第30章 自不量力 第31章 签约 第32章 两样心思 第33章 突如其来的吻 第34章 拨云见日 第35章 相拥 第36章 再续 第37章 时来运转? 第38章 打扰了 第39章 难念的经 第40章 给你提个醒 第41章 谁嫉妒谁 第42章 上来坐坐 第43章 伤乱 第44章 一波又起 第45章 我爱你 第46章 我一定来 第47章 人不散 第48章 男人的嫉妒心 第49章 许愿 第50章 慈母手中线 第51章 我想你 第52章 我要跟你在一起 第53章 倾盆雨 第54章 我们去找他 第55章 柳暗花明? 第56章 贵人相助 第57章 解相思 第58章 倒塌 第59章 这回不一样 第60章 留在身边 第61章 月夜 第62章 你都知道了 第63章 再等等我 第64章 突发状况 第65章 受委屈的人 第66章 还疼不疼 第67章 敞开心扉 第68章 才子佳人 第69章 不能失约 第70章 初雪 第71章 误解 第72章 愿赌服输 第73章 选择 第74章 牡丹亭上三生路 第75章 番外:雁归来 第76章 番外:前世今生〔1〕 第77章 番外:前世今生〔2〕 第78章 番外:前世今生〔3〕 荷兰阿姆斯特丹1(已修改) 如果我的离开可以把你身边的悲伤全部都带走的话,那么,我愿意彻彻底底地从你的生命中消失。——宋易翎 那天,宋易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北京的中心医院走回家的。 回到家后,那张诊断说明书已经被她揉得皱皱的了。上面还写着医生潦草但尚可辨认的字迹:颅内肿瘤。 那四个字让她感觉到浑身的细胞都在不停地萎缩,像是要窒息般的难受。 手机中显示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她的顶头上司韩江打来的。 宋易翎大学主修的是旅游管理专业,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一家旅游公司做导游。 三年的时间里,她几乎跑遍了国内外各大著名的旅游景点。去了那么多的城市,看了那么多的风景,却很少有一个地方能够让她久久都无法忘怀。 于是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永远有看不完的风景。美丽迷人的景色总是和浪漫的爱情故事一样,让人向往和着迷,可要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窗风景、那一份爱却是不易的。 趁着母亲不在家的时间,她将电话拨了回去,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韩总,这次带完团之后我就不干了。” “怎么了,想换个工作,还是嫌我这里的庙太小了,装不下你这个大佛?” 韩江虽然是大boss,但平日里待下属和员工都是很和善的,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好好先生”。 宋易翎坐回到床上,抱紧了膝盖。 “不是的,这几年工作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好久。 “……先带完这次团再说吧。” 宋易翎挂了电话后,就开始收拾出差所用的行李。此行的目的地是荷兰阿姆斯特丹,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城市,可那时的她显然一点也提不起兴致。 第二天,她破天荒地在飞机场见到了韩江。 他叮嘱她说:“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是在荷兰本地报的团,你到了史基浦机场后和他联系,这是他的名片,上面有电话。” 宋易翎接了过去,看到名片上面印着“顾以安”三个字,下方还写有联系地址、邮箱和电话等。 往常出国游也经常会遇到这样的客人,她没怎么在意,点点头把名片塞进了口袋里。 “放心吧!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说完,她就从双肩背包中拿出一面旅行社专用的小旗子还有扩音器,然后走到人群的最前面,给游客们讲起了注意事项。 接着她带领着大约二十个人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 韩江在后面叫住了她:“宋!” 他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她疑惑地回过头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他,便也作罢了。 韩江站在距离宋易翎越来越远的地方,手中拿着的是刚刚从她背包中掉落的病历单。 他本想要和她再多说几句话,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是该安慰她吗?他不知道,只能目送着她慢慢走远。 从北京到荷兰阿姆斯特丹要坐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才能抵达。在飞机上,宋易翎还是一贯地忙碌着,解答着游客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安排午餐和晚餐。每一次的出游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但那次她感觉特别心力交瘁。 到了北京时间凌晨三点,也就是荷兰时间晚八点,飞机准时到达阿姆斯特丹的史基浦机场。已经坐了整整十二个小时飞机的人们都显得疲累不堪,大家刚下飞机就要求尽快回宾馆休息。 宋易翎把这些游人安排妥当时已经快要接近晚上十二点了,这时她才想起要联系那位特殊的客人。 ********************** 流雪又开新文了,望大家多多支持~~~如果喜欢,就收藏一下吧!! 此章节已经修改过了哦,希望大家看着可以舒服些!在此特别感谢春花亲给我提的建议,为了以后少犯这类的错误,我是真的把你说的那些都用小本记下来了哦~~接下来我还会陆续修改下面的章节,把错别字去掉,词语运用不合适的地方也会更改滴! 流雪本人真的不是玻璃心哦,还是很高兴大家可以给我多提建议的。因为有了大家的监督和督促,我才能有进步。什么bug之类的尽管提,合理的建议我都会采纳。 不过话说,这个开头的第一章我已经改了三遍了,还望大家多包涵吧! 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什么!你才修改了三遍了?!作者亲,为了文好,别说三遍了,就算三十遍你也要修啊~~~” 所以,亲们,看到流雪的态度了吧!那就多多给我留言提建议吧!偶不想一个人孤独地写文,好寂寞撒~~~ 荷兰阿姆斯特丹2(已修改) 她按照名片上提供的信息拨打电话过去。 “您好,请问您是顾以安先生吗?” “我是。” “您好,我是江明旅行公司的导游,我叫宋易翎。明天早上八点钟我们这个团会准时出发,您今晚可以好好休息,明天到饭店和我们汇合就好。” “你们在哪个饭店住宿?” “您好,我们在kuris饭店……” “我现在就过去!” “什么?”宋易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您好,现在情况是这样的。因为您是在荷兰当地报的团,而且当时我们的工作人员也同您取得了联系,您说过不需要跟团住的,所以饭店的客房目前……没有多余的了。” “……我不管,有没有客房那是你应该处理的问题,与我无关。总之一句话,我现在就要求住宿,不晚吧?” 宋易翎尴尬地笑了几声:“行,那我尽力试试吧!” “我现在就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后到,希望我到了以后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了。” 顾以安快速地挂了电话,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就出了门。 “顾以安,你回来呀!”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圆脸长头发、模样可爱的女孩子。 “你再敢走一步,我就和爹地说,我们取消婚约!”她大声吵嚷着,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才是这栋豪华别墅真正的主人。 “随便你。”顾以安并没有理她,抛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 而此时的苏易翎正在用尽各种办法和饭店的工作人员进行着沟通。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以她的妥协而宣告结束。 饭店一方答应可以在宋易翎的单人房内加一个床垫子。另外再开一间房的愿望就此落空,因为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kuris饭店还会接收新到来的几批游客,客房本就紧张,面对她的要求工作人员都表示了深深的无奈。 宋易翎形单影只地站在饭店门外等待着她这名特殊的游客。“没想到最后一次出行也变得这么不顺利。”她暗自想着。 大约过了一会儿,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远处一点点靠近。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停在了她的面前,宋易翎看出来了,这车是最新型的劳斯莱斯,她曾在杂志内页见到过。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了车,透过路灯的光,宋易翎看到他的西装外套上印有一片淡淡的红色,猜想着应该是刚刚洒上了红酒所形成的。 “你就是宋……”他想了一会儿。 “宋易翎,没错,是我。” “哦,房间找到了没?”他有些不客气地说,一边锁上了车门。然后向饭店内走去。 “顾先生,不好意思,饭店客房紧张。要不您可以住我的房间,我打地铺就行了……” 顾以安突然站住,宋易翎一头磕在了他的后背上。 “我……我不介意的。”她揉了揉脑袋小声说。 “你不介意我介意!”他厉声道。 这一时弄得宋易翎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带了这么多年的团,她还从没有见过要求这么多、这么难缠的客人。 “算了,就凑合一晚上。几楼?”他说,显出一副暂时妥协的表情。 “什么?” “我问你房间在几楼?” 宋易翎赶忙点点头,在前面带路,“五楼,5002房间。” 荷兰阿姆斯特丹3(已修改) 5002房间内,宋易翎的行李堆放了一地,她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顾以安进去一看,就不屑地说道:“你是女人吗,怎么可以这么邋遢?” 宋易翎心中憋着一股火,已经大半夜了,她需要休息,她的大脑也需要休息,这是医生叮嘱她的,说手术之前一定要保证睡眠。早知如此,她想,还不如直接辞掉工作算了。 她把自己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床铺弄整齐。 “顾先生,这里有热水,您可以洗一个热水澡。” 本着服务行业“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她还是对自己的这位“上帝”服了软。 但说完刚才那句话才发现有点不妥,便红了脸。 “不用了,”顾以安疲累地仰面躺在床上,“我累了,先睡了,明天出发时记得叫我。” 他翻了个身,没有脱衣服就躺在被子中睡着了。 苏易翎轻手轻脚地把饭店提供的床垫子铺在地板上。坐下后,她把后背靠在墙上,从行李箱中翻出一个相框来,拿在手中看着。 相片中是他们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她。五年前上大学时她的爸爸因为急性心脏病去世了,两年后姐姐又去了英国,现在在那里已经结婚生子了。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和妈妈一起相依为命。 她的手指拂过相片中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荷兰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在慌乱中匆匆过去。 宋易翎用手机设置了早晨六点半的闹钟,她要比游客早起一个小时,安排他们的早饭,还有联系旅游观光车来接他们。 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把在床上安睡的顾以安吵醒了,可宋易翎或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太过疲劳的缘故,再加上时差的问题,竟没有听见。 “喂!你手机响了——喂!”顾以安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喊了她几声,见没有动静,便下床去,用腿拱了她的后背几下。 没想到宋易翎还是毫无反应,他急忙蹲下去,把她的身子扳过来,看到她满头是汗,脸色苍白。 他一边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一边喊道:“喂,小姐,小姐?你醒醒!你醒醒……” 宋易翎慢慢睁开眼,干裂的嘴唇中挤出几个字来:“……我叫宋易翎,顾先生。” “呵。”顾以安松了一口气,在原地坐下。 “你搞什么啊,身体不行还出来带团!” 宋易翎用手撑着地板坐起来,几缕凌乱的发丝早已被汗水紧紧黏在了脸上。 她从背包中掏出药瓶,拧开一瓶矿泉水把药喝了下去。 她冲着顾以安勉强笑了笑:“没事的,我这是老毛病了。哦,顾先生,您可以一个小时后再到楼下用餐,我先去安排安排。” 她昨晚也是和衣而睡的,所以一早起来没有怎么收拾就直奔楼下而去。 宋易翎走后,顾以安在房间里偷偷瞄了几眼她的行李。 她的行李箱中所有的东西都混在一起,和前一天晚上一样,还是乱糟糟的。 乱糟糟——这是顾以安最看不过去的事情,因为在他的衣柜里,衬衫、西装、运动装、领带等等,这些东西永远都是整齐排列的。他不会把没有熨过的衬衫放进衣柜,更不会把颜色截然不同的两条领带放在同一个抽屉里。 所以当他看到宋易翎的行李箱时,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坐在床上把它们全部倒了出来,熟练地整理着。 “她似乎连一套像样点的化妆品都没有,衣服也都是几年前流行的款式,颜色大都以暗色为主。”他一边叠着衣服,一边总结着。 顾以安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优越的环境中,所接触到的人也都是严谨细致的,时间久了,他也养成了那样一种习惯,习惯了生活的刻板和中规中矩。可宋易翎的突然出现,让他眼前一亮,心中也有了些微微说不清的变化。 荷兰阿姆斯特丹4(已修改) 宋易翎在饭店的大堂忙活着,刚才由于剧烈的头痛所引起的不适也已经好了许多。 “大家好,你们一边吃饭,我一边简单地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行程。我们今天要去的景点是荷兰著名的库肯霍夫郁金香花园……” 就在她讲述的过程中,顾以安慢腾腾地乘坐电梯下了楼。 宋易翎看到了他,指了一下对面餐桌上的一个位置,让他入座,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欸,你不吃吗?”顾以安刚刚坐下,又站起来问道。 宋易翎礼貌地笑了一下,“不用了,您坐下快点用餐吧!” 这样说,顾以安才显得有点狼狈地坐下。周围的人看到了,说:“这位先生,我们大家都是一同出来旅行散心的,一切都是刚才的宋导游安排好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吃饭吧!” 顾以安听到那话,觉得很刺耳,早饭也是随便吃了两口就算了。 从昨晚他离开未婚妻家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八个小时了。按照往常,他的手机肯定早就被打爆了,可那天他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接到。 他心中一烦,就把手机关机,扔在了宾馆的床上。 露天的旅游观光车沿途经过阿姆斯特丹的街边,路边的风景快速地向后倒退着。四月的荷兰,似是刚刚下过雨一般温润潮湿。 宋易翎坐在最前面的一个位置上,不时和司机师傅说上两句话。 这是她第一次带团到荷兰,也显得很新奇,不时把头露出车外面观看。 顾以安坐在她斜后面,一直像是思索般地看着她,当看到她大胆的举动时,轻轻“哎”了一声,举起手来时却不小心碰到了身边一位女士的大腿。 “你做什么?”邻座的女士取下墨镜,上下左右地看着他,像是要用眼神将他撕碎一般。 顾以安赶忙解释:“对不起,不小心。” 说这话时,眼神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排的宋易翎。 那名女士身边坐着的是他的丈夫,三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宋易翎听到后面有争吵声,回过头去时,正好看见争执的三个人。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向那里走去。 其他游客见状也在不停地劝说制止他们。 “差不多行啦,都是一起来玩的。” “对呀对呀,这位先生你赔个礼道个歉不就行了?” 顾以安被人冤枉了,也很生气,“我刚刚已经道歉了,凭什么还要再说第二遍!” 宋易翎拉住那名男士,说:“先生,这位游客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我替他向您赔不是,您千万别激动,在车上动作太大是很容易出意外的。” “你凭什么!”顾以安突然大骂宋易翎,“你是我的谁,凭什么代替我道歉!我做错了什么了,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顾先生!”宋易翎大喊了一声,大家全都停止了动作,全部安静了下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说:“顾先生,我不是你的谁,但我有义务保证在座各位的安全,包括您的。所以请您好好道一个歉,然后坐下,可以吗!” 现场的气氛凝结了大概几秒钟,最后顾以安快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看向宋易翎,问道:“行了吧?” 宋易翎没有理他,掉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荷兰阿姆斯特丹5(已修改) 坐在游览车上,她的心中真的是五味杂陈,坏事麻烦事一大堆,最后一次的工作竟还遇上了顾以安这个怪物。这事情弄得她完全没有心思再和旁人聊天了,就连车窗外如画般的风景也看不进去了。 终于还是顺利到达了库肯霍夫郁金香花园,宋易翎第一个下车,站在车门边上吩咐每一个游人带好自己的东西,小心些、慢些。 最后一个下车的是顾以安,宋易翎还是摆出了她招牌式的笑容,说道:“顾先生,祝您玩得愉快。” 顾以安走了几步,发现她并没有跟上,又返回去问她:“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当然。” “你是怎么做导游的?” 宋易翎在心里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诺。”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我说的是‘当然’会和你们一起啊。我在拿门票,请您在前面入口处等我就好。” 顾以安局促地点了点头。 宋易翎反复交代了司机几句来接他们的地点和时间后,才拿起双肩包下了车。 走进这个闻名全世界的郁金香花园,所有的游人都被颜色各异的郁金香花朵吸引了眼球,有拍照留念的,有独自观赏的,游人们渐渐都分散了开来。 把注意事项和大家交代清楚以后,宋易翎找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没有料想到顾以安站在她的身后,她抬起头来看天空时,正好碰到了他的胸膛,于是那抹西服上的红色淡影再次映入了她的眼帘。 “站我后面做什么?”宋易翎这次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哦,怎么不像刚才那样?” “刚才怎么了?” “就算是被别人欺负,看别人的眼色,也还是不得不低头服软,这不就是你们这种人的生活姿态吗?” 他冷言讥讽。 宋易翎笑笑,手紧紧握住矿泉水瓶,因为用力太大的缘故,瓶子都有些变形了。 她本想还嘴,好好痛骂他一顿。但一想,或许真的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收拾起背包,把位置让给他。 “怎么,我是不是正好说到你心坎儿上了?” 顾以安凑近她,在她耳根子上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易翎抿了下嘴唇,“对,你说的对。这样行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顾以安明显地一愣,却死死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把她连拖带拽地拉到草坪上,“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走!” 宋易翎没有再反抗,只是把脸转到另一边,咬紧了嘴唇。她倒是要看看,他究竟还会用什么办法来侮辱她。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了。 他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郁金香的故事?” 宋易翎不答话,摇摇头。 “我讲给你听,这样你以后再来带团也会有话说。”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宋易翎心中暗想到。 “仔细听好了,故事是这样的:古代有位美丽的少女住在雄伟的城堡里,有三位勇士同时爱上了她,一个送她一顶皇冠,一个送一把宝剑,一个送金块。但她对谁都不钟情,只好向花神祷告。花神深感爱情不能勉强,便把皇冠变鲜花,宝剑变绿叶,金块便球根,这样合起来便成了一朵郁金香了……怎么样,这个故事好不好听?” 宋易翎的心渐渐融化在了这个浪漫诗意的童话故事中,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荷兰阿姆斯特丹6(已修改) 站在花田前,宋易翎觉得手中温热,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顾以安握着。 她想挣脱出来,可那力道却越来越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低下头去说。 “什么问题?” “好听吗,这个故事?你回答了,我就松手。” “好听,好听。”她赶紧说。 可他的手还是迟迟没有松开,他皱着眉头向前走了几步。 宋易翎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特别像故事中那个送金块给美丽少女的勇士。有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会日日盼望着得到一个金块呢?她们想要的都是如同这花香般的爱情。 她“嗤嗤”地笑了起来,顾以安问她为什么笑,她也不回答,只是笑。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好了,我原谅你了。看在你我是同龄人的份上,刚才你说的话我就当是开玩笑了。” 顾以安还是望着前面的花海出神,一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手却渐渐松开了。 他专注地问:“你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吗?” “嗯……是什么?”她好奇地说。 “结局是少女离开了城堡,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她的爱情了。” 宋易翎有些不解,低头说道:“这就是结局吗?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我想,结局一定是少女爱上了花神,然后和花神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为什么是花神?” “难道不应该是吗?全世界只有花神最懂得她的心意,他为她制作了郁金香,不就是爱她的表现吗?只可惜那少女一直没有发现,一直没有明白真正的爱情往往是最容易让人忽视掉的。真正的爱情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说着,闭上了眼睛,微微笑着,很满意自己给出的这个结局。 顾以安听后,喃喃自语道:“真正的爱情就在自己的身边……” 说完,眼光不禁落在了宋易翎的身上。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他盯着自己看个不停。那种眼神里埋藏了太多的无奈和迷茫,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顾以安走近她,把她的双手拉下。 他深褐色的瞳孔里映着的是一个五官秀气,满脸通红的她。而在她的眼中,是模样俊朗的他,他的眉型很好看,不算太粗也不算太细,睫毛很长,鼻梁挺挺的。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但她宁愿相信一切都是自己会错了意。 他呼出的空气一下下打在她的额头上,凉凉的,好像面前就是一座广袤的森林。 “宋导游,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游人的一句话打断了她和他全部的思绪。 他们尴尬地离对方远一些,不知道怎么结束这场对话。 宋易翎首先冲他摆摆手,“我过去一下……” “等等!”他突然紧张起来,然后停顿了一下说:“哦,也没什么,快去吧!” 他说话显然变得很没有头绪,上句不接下句的。 宋易翎笑笑,跑向了远处。 (亲们多多留言和收藏呗,不要让流雪觉得好冷清啊~~~) 荷兰阿姆斯特丹7(已修改) 原本宋易翎和司机约好返回的时间是下午的五点钟,可早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却迟迟等不到游览车的到来。 大家先是在周围各处走走看看,起先还有些兴致,但当天幕一点点暗下去时,几乎上所有的游客都失去了原本的耐心和好心情。 宋易翎比他们还要着急,因为她已经给司机师傅打了很多个电话了,但都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库肯霍夫郁金香花园下午五点钟就关门了,所以游客只能全部站在马路边等着。晚上的阿姆斯特丹温度不是很高,大多数游人离开饭店时都没有带什么厚衣服。 大家又饿,又累,又冷,说起话也不客气起来。 “车子到底来不来啊?你不是说几分钟就到了吗,可我们现在这一大群人都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了,连一辆来接我们的车子都没有。你们公司就这种服务状态还敢把客人带到国外?” 宋易翎不知道怎么安抚他们,只能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 “各位,实在是对不起了。我们的这位司机师傅每次都是很准时的。这次……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她担心地向路的尽头望了望。 又有一个人说:“我不管,我累了,我现在就要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一天的行程呢,难不成要我们在这里过夜?”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再稍等一会儿,师傅不来的话我会安排大家坐出租车回去的。” 宋易翎一边尽力稳定大家的情绪,一边不停地拨打司机的电话。 她带团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麻烦,现在她担心的不仅仅是这批游客要怎么返回的问题,她还很担心司机师傅是否是在来的路上出了意外。 终于,电话打通了。 “喂?李师傅,你在哪儿,没事儿吧?” 电话那头很嘈乱,有些金属碰撞的声音。 “哎呦,宋导游,真是对不起,车子坏在半路了,现在正在修。” “那我们这……怎么办呢?” “我刚才给总公司打电话了,他们说另派一辆车过去,难道现在还没有到吗?” 宋易翎摇摇头,焦急地说:“没有。算了,李师傅,我安排他们坐出租车回去就好了,你注意安全,明天早上来接我们就行了。” “好,好好。” 宋易翎挂下电话,对众人说:“各位,真的真的特别不好意思,来接我们的车抛锚在半路上了。我现在就找出租车载大家回饭店,请大家放心!” 底下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大多是埋怨这个旅行团的不靠谱。 宋易翎走到十字路口,见到是没有乘客的出租车就拦下来,到最后一共只有五辆车。 她一一安排游人们坐下,把详细的地址一遍遍地讲给司机听。最后一辆车子离开时已经载满了人,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全部的人都坐车离开了,唯独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笑着送走了他们,才觉得有些发冷。因为不仅仅是游客没有带外套,就连她自己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早上从kuris离开时,她只穿了一件短袖运动衫,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异国街边,她感到格外无助。 全部的车费都是她一个人出的,钱包空了,全身身无分文,就连坐电车回去也是不可能了。 荷兰阿姆斯特丹8(已修改) 宋易翎拖着沉重的双腿沿着街道向kuris走去,浑身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她不禁抱紧了自己,想给这个身体一点温暖。 那一刻,她特别想回家,想妈妈。但忍住眼泪还是要向前走,不走又能怎样呢? 前方的拐弯处一辆车子疾驰而来,在宋易翎的身边留下了一连串的刹车声。 她向后退了几步,强烈的灯光有些刺眼。 顾以安从车上下来,像是一个奇迹般地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遇见了他,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快步走过去,把西服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身上。 “走,上车!”他命令道。 宋易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早就坐车回去了吗?” “因为我不忍心看你累晕在街头,那样的话,我们明天怎么办?” 宋易翎是一个很容易开心的人,也是一个很容易忘掉烦心事的人。 “也对,也对。没想到你还挺有爱心的嘛!” 顾以安咳嗽了几声,问道:“还不走吗?你不走我可就先走了。” 宋易翎一听这话,立马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顾以安的车子里很温暖,有一种古龙香水的味道。她闻着那味道特别香甜,索性闭着眼睛休息。 他调音乐时看到她穿了一双沾满了泥污的白色球鞋,牛仔裤也都被洗得发白了。他没有敢再往上看,便故意把声音拧得大了些。 “你……” 他想问她些什么的,一扭头却看到她好像已经睡着了。 连着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他笑了笑,把掉落下来的西装外套又向上拉了拉。 他把车停在饭店的地下车库,没有叫醒她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如果你不和心儿结婚,就休想得到我的遗产!” “……真正的爱情就在自己的身边……” “儿子,求你救救我,妈妈虽然没有抚养过你,但我们是至亲骨肉啊,嗯?” ……断断续续的片段在顾以安的脑中拼凑出来,他不知道怎样做是对的,不知道该怎样做选择。 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在车里。 “你终于醒了,车门反锁住了,我打不开。刚才……你好像在做噩梦?”她关心地问。 顾以安按了下身边的按钮,“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说。 “你呢?” 宋易翎问他话却得不到回答。 他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他的眼神暗藏着的是一种让宋易翎感觉到不舒服的东西。 “好好,那我就先走了。我去帮你安排另外的房间住宿。” 她打开车门,抱着他的西装外套从车子前面走过。 顾以安的眼神愣愣的,似是还没有从刚刚那个噩梦中醒来,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 宋易翎有些奇怪,刚才那人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自己眯了一觉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 在看文的亲们,请支持一下流雪,点一下收藏吧!流雪会感激不尽的,嘤嘤。。。 另:推荐流雪已经完结的文《长“兄”为夫》(全本免费的哦~~) 荷兰阿姆斯特丹9(已修改) 宋易翎反复想着刚才的那个问题,还没有想通,就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5002房间门口。 “呀,忘记换房间的事情了!”她心中默念道,扭头就走。 转身时正好撞上了往这边走来的心儿,她踩着七八厘米的厚底高跟鞋,被撞时“腾腾腾”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宋易翎低着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 “你住在这里?5002?”心儿站稳后,逼近她一些,质问道。 宋易翎很讨厌这种说话方式,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看到那女孩儿眼睛圆圆的,画着淡淡的眼影,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格外像一个洋娃娃。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住在这里!” 她说后半句话时,显然是喊出来的。 宋易翎不解地点点头。 “他在哪儿,叫他出来见我!” “谁呀?” “你在这里装什么清纯,你陪人一晚上要多少钱,我双倍,不,三倍的给你!我警告你,给我离我的未婚夫远一点!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宋易翎被她说的傻了眼,这究竟是什么事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全当她在撒酒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咬紧了牙关向电梯走去。 “欸,你,我说的话没听到吗?” 心儿此时的火气更大了,见宋易翎不理她,便一个用力把她甩向墙边。 闷闷的一阵碰撞声,宋易翎只觉得后背像是要裂开了一样难受。 她半天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究竟在找谁?”她皱着眉头问。 “顾以安,我的未婚夫顾以安,没在房里吗?” 听到“顾以安”三个字时,她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没办法,最后只能蹲在了地上。 可心儿还是不依不饶,“我在他的手机上安装了定位系统,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就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你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还能干什么!” 宋易翎大口地喘着气,好久才说:“你确定顾以安就是你的未婚夫吗?你没记错吗?” “你什么意思?” 宋易翎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有你这样说自己的未婚夫的吗?如果他是,我真觉得他可怜——有你这样一个未婚妻!” “你……”心儿还从没有被人用这种话搪塞过,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说不过宋易翎,她干脆就想动手。 可宋易翎也从来就不是随便任人欺负的性子。 她用力攥住心儿扬起的手腕,冷冷地说:“还轮不到你来打我!” 心儿的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圆了,宋易翎仿佛能从里面看到一根根纵横的血丝。 “你们在做什么?”顾以安坐电梯上来后就看到了心儿抬起手臂要打宋易翎的一幕。他心中一紧,大步跑了过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问心儿。 心儿一见到顾以安,就委屈地抱住他,哇哇大哭起来:“以安哥哥,我错了,你别抛下我,我错了。” 顾以安有些不适地将她拉开,走到宋易翎的身边,扶着她向房间走去。 “以安哥哥!” 荷兰阿姆斯特丹10 顾以安回过头去,不耐烦地说:“够了!快回去吧!” 心儿没有放弃,干脆追了上来,把宋易翎再次推向一边。 她紧紧地挽着顾以安的手臂,气势汹汹地看着倚在墙边的宋易翎,一副胜利的表情和姿态。 顾以安耐下心来,“心儿,她还生着病呢,我先送她回去。” 说着,将心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送她回去?还是送她回去后,你也不回来了?”她问。 “你已经找到我了,现在闹也闹够了,还想怎么样?” “我想你跟我一起回家,现在就回!”她哭闹起来。 宋易翎有些无法忍受那种疼痛了,那时她只想赶快回房间吃药,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以安哥哥,你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不再烦你了。行吗?”心儿乞求地说。 顾以安看着面无血色的宋易翎,对心儿说:“我先送她回去。” 或许就是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心儿。 她一把拽住顾以安,问道:“以安哥哥,你宁愿和这种女人在一起都不愿意和我回家吗?” 顾以安怔住了,笑说:“她怎么了?说呀!她是怎样的女人?” “妈咪说……说和男人在外面过夜的女人都是……都是践人!” 顾以安觉得这话可笑,赌气似的说道:“对!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这种女人,我就算和她在一起,也不愿意和你回去!这样行了吧!” 心儿哭了起来,用手掌捂住嘴唇。 “你骗我,你骗我,以安哥哥。以前你从不对我这样的……” 宋易翎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慢慢走到顾以安的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争吵了。 但也不知道是顾以安会错了意还是怎样,她顿时感觉自己的唇上一片麻木,她越是想要挣脱,那唇就越是深深地吻住她,仿佛整个世界就在眼前坍塌了一样。或许是他抱得太紧了,或许是他用力太大,她觉得无法呼吸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蹬蹬蹬蹬”一连串尖锐的高跟鞋声渐次走远。 长长的饭店走廊上只剩下了拥抱着的两个人。 顾以安渐渐松开她,看她面色通红,把手背放在她的额头上靠了一下说:“你好像发烧了……” 这是那天晚上宋易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第二天早晨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顾以安已经不在了。 地上散乱地放着各种退烧药,干毛巾还有一盆凉水。 宋易翎坐起身来,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幕幕。 “……你陪人一晚上要多少钱,我双倍,不,三倍的给你!” “……践人……” “对……我就是喜欢这种人……” …… 还有那个猝不及防的吻。 她的脸上再次火烧起来,惨淡地笑着,她发现对于自己来说,任何东西都是廉价的,爱也是一样的。 顾以安吻了自己,吻了这个他未婚妻口中的贱女人,这种荒谬的关系让宋易翎彻彻底底明白了在贫穷里自己甚至连爱的资格都没有。 顾以安的那一吻足以让她动心,不,应该说是更早,她不记得什么时候了,她对他抱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但同样也是他的那一个吻,让她对这段感情的所有幻想从此化为泡沫。 “你真是痴心妄想,做白日梦。”她坐在床边低低骂了自己一句。 是缘分还是天意1 接下来的几天,宋易翎都没有再见过顾以安,他像是空气一样从人间蒸发了。 荷兰之行的最后一天,她和游人坐上电车前往飞机场,路边的很多商店门口都摆满了各色的郁金香。 她想起了顾以安讲给她听的那个童话,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或许他讲的那个结局才是正确的。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圆满的感情,缺憾了的永远才是最美的。 宋易翎站在飞机场外,浑身都动弹不得。 顾以安就在她的对面,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后悔。 “对不起,我……” “如果你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来向我道歉的,我接受。如果是因为其他,我想,你没有必要。你没有欠了我什么,所以不用对我说‘抱歉’……好好对你的未婚妻吧,看得出来,她很爱你。”宋易翎强壮镇定,微笑说。 顾以安靠近了她一些,认真的说:“那个吻……是真的,我是真心的喜欢你,你就没有察觉到吗?” 宋易翎的眼神闪烁,她真的很想告诉他自己感受到了,想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感受。 但她顽固的自尊心让她无法开口。 “喜欢了又能怎样?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顾以安有些失望的看着她,点点头,说:“我懂了,你……” “放心,我会保重的。你也是。” 顾以安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几分钟后,她坐上的那架飞机会把她带离他的城市还有他的生活,想到这里,他就莫名地感到心痛。但即使心痛,他也无法挽留。 宋易翎和顾以安告别后,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坐在飞机上,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她第一次那么深的爱过一个人,即使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只有一天。但那一天所有的回忆都困在了她的脑海里,无法忘记。 从阿姆斯特丹到北京的十二个小时里,她哭得睡着了,梦中还是顾以安站在花田前冲她微笑着。醒来后,她觉得头很痛。那种痛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即使他们互相相爱,也是无法在一起的。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让她在人生最美丽的时候失去了健康,又让她在感到绝望的时候再度遇见浪漫的爱情。 常年在外面奔波,宋易翎已经习惯了。但那次她从机场出来时就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家的方向而去。 她没有了爸爸,姐姐,没有了健康和爱情,她唯一剩下的只有妈妈了。 一打开门,香味就扑鼻而来。 宋妈在从厨房走出来,“回来了,知道你今天回来,给你做了些爱吃的菜。快洗洗手吃饭吧!” 每次回来,母亲总是给她准备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看着她吃下去,是一个做母亲最幸福的事情。 宋易翎把行李放下,扑过去抱住母亲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宋妈拍着她的后背问道。 宋易翎抹了抹眼泪,说:“妈。我想辞职了。” 是缘分还是天意2 宋妈停了好久都没有说话,放开她后,才握住她的手说:“这么多年,累了吧!一直都是因为有你在支撑,这个家才算是个家的。辛苦你了。前段时间你姐姐打电话来,问你愿不愿意去她那里?” “妈,我没事,我很好。只是……只是想换一个工作了。您跟姐姐说,我要永永远远陪在妈妈身边,绝不离开!” “傻丫头,哪能永远陪在妈身边,你总是要嫁人的。” 宋易翎亲了母亲一下,说:“我不嫁人了,我和妈妈在一起。” 她看着母亲长满皱纹的脸,不忍心告诉她自己生病的事情。她打算多打几份工,把剩下的手术费攒够了再告诉母亲。 那顿晚饭,她吃的很多,把胃撑得满满的。睡到半夜,胃突然疼了起来,她跑到卫生间,把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再见了,顾以安。再见了,爱情。”她心中默念道,自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要忘掉过去。就这样暗下决心,一直念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宋易翎去旅行社办完了辞职手续。 韩江见了她,很紧张的样子:“你怎么样?没事吧?” 宋易翎奇怪的笑笑,“韩总,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既然打算辞职了,就别再叫我韩总了。” “是的,韩总。”平时叫习惯了,一时之间还难以改口。可见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叫我韩江就好了。” “好,那……手续都办好了,我就先走了。” “宋……等等。” 韩江打开抽屉,递给她一个牛皮纸包。 “这是?” “听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是吧?你在我们公司也算是老员工了,这算是最后的一点福利,你就收下吧!” 宋易翎打开来大概看了看,是数目不小的一笔钱。 她把袋子放回在他的办公桌上,说:“韩……韩江,谢谢你,不过我想,我用不到这笔钱的。” 宋易翎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要出门去。 韩江快走几步,拉住了她。 宋易翎有些疑惑地回头。 韩江察觉到这样不合适,便迅速地放开了她的手臂。 他再次解释道:“宋,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些年辛苦工作的一点补偿。你也知道的,导游这个工作既辛苦挣的钱也不是很多。” 宋易翎第一次看到韩江这样紧张在意的表情。 “没关系的,说实话,我挺喜欢这个工作的。如果没有做导游的话,我想自己一辈子恐怕都去不了那么多的地方,还有……” 她自然地想到了荷兰,想到了顾以安…… “那我请你吃顿饭吧,我们边吃边说。”韩江拿起公文包就要和她一起走。 宋易翎因为还约了一家面试,便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再见!” 韩江追出去,却被几个警察拦住了。他们出示了相关证件后说:“韩江,经调查发现你与一起意外事故有关,现将你扣押留审,请随我们去公安局一趟。” 韩江想挣脱开他们,想再和宋易翎说上几句话,但他已经被警察戴上了手铐,他被人推着向前走,不时回头。再一看,就找不到她了…… 是缘分还是天意3 两年后,宋易翎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做着编辑助理的工作。而在这过去的两年里,她仿佛觉得时间漫长到已经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就在她从江明旅行社辞职后不久,宋妈就发现了她生病的事情。她坚决把房子卖掉,筹钱给宋易翎动了手术。 术后,宋易翎恢复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就出院了。 可出院后她和母亲将要面对的却是一个连房子都没有的家。 年迈并且很多年都没有再工作的宋妈找了一份零工来补贴家用。宋易翎也还算幸运的在一家杂志社做起了后勤工作,晚上空闲的时候还会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打工。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终于,她们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在北京,她们终于可以重新拥有一个家了。 虽然房子不是很大,只有两间卧室、厨房和洗手间,但比起变化性很大的租房子来说已经好得太多了。 而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宋易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那场荷兰之行在她的脑海里看似模糊,可每当回想起来时,还是让她潸然泪下。 她人生中到目前为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动,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宋易翎所在的悦人杂志社位于北京三环以内,其杂志销量曾连续几个季度都稳居第一。它的受众群为女性,所以办公室中大多的文员和编辑也都是年轻女孩儿。 在这其中,美术主编戴月和宋易翎最为合得来。 中饭时间,戴月问:“易翎你听说了吗?主编下周就要回国了。” 戴月口中的主编是一个年过四十岁的老男人,结过两次婚,也离过两次婚。 宋易翎夹了一颗青菜放进嘴里,问道:“那又怎么了?” 戴月凑近了些,“你没听说吗?他又要结婚了!” 宋易翎一下就被饭呛住了,猛咳嗽了几声,喝了一口水才缓过气来。 “什么?!又要结婚,呵呵,呵呵……” 宋易翎无奈地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戴月晃着宋易翎的肩膀激动地说:“听说……这次对方还带着一个儿子呢!我想咱们主编一定是想儿子想疯了,你说呢?” “这……这不好说吧!毕竟是他们的私事,我们都不好说的。” 戴月撇过脸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总是这样,好像什么事情都和你无关一样,你难道是天上的仙女吗?” 宋易翎看出她生气了,便依偎在她身边,说:“我要是仙女的话,你一定是……是王母娘娘。这总行了吧?别生气了,我说的也是实话,你没听说这次要裁员了吗?你这话要是不小心传到了主编的耳朵里,这工作你还要不要了?” “哦,”戴月诡谲地一笑,“原来你还惦记着这事呢!小脑袋瓜转得挺快的嘛!” “要不然呢!我可是绝对——绝对不能丢了这个工作!我和你不一样,你有个那么有钱的老公。家庭,事业,什么都有了,你输得起。我是什么都没有,所以输不起啦!” 戴月朝她头上打了一个响指,“放心,你这么能干,还这么听话,怎么裁员也不会轮到你的!” 听戴月这么说,宋易翎稍微安下心来。但想到主编的宝贝女儿李青青一向都看她不顺眼,就又开始担忧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性格没有那么难相处,但总是很容易得罪人。这么多年了,她也只收获了戴月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 是缘分还是天意4 下午时,宋易翎随副主编吴甜去了摄影棚。 到达现场后,就看到大明星元彭宇正在拍照。一直以来,宋易翎只是在电视上或是杂志内页上见到过他的身影,没想到这次竟然可以近距离看到明星真实的工作状态。 一会儿,元彭宇脱下了西装,只穿着一件紧身背心在镁光灯下摆着各种酷酷的造型。他上身的肌肉时而被挤压在一起,时而舒展开来,把宋易翎看呆了。 “喂,一会儿见了面可别给我丢人现眼,连话都说不出来啊!”吴甜一语中的。 宋易翎尴尬地笑笑,解释道:“只是没见过真人……我可以问他要一个签名吗?” 吴甜瞪了她一眼,质问道:“你说呢?小宋,你要知道,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性质。以后还会接触到更多的大明星,如果每次都像你这样看着对方流哈喇子的话,还能不能工作了?记住,在我们的眼中,服务好明星就是我们工作的一项任务。你把他当成一项任务来完成就好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宋易翎点点头。 等元彭宇拍完照片,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吴甜见势赶紧拉上宋易翎凑过去,客气地说:“您好,我们是悦人杂志社的。我叫吴甜,这是我的助理宋易翎,这是我的名片。” 元彭宇的眼神在她和吴甜的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 而后他有些疲惫地问:“有事吗?” “我们想请您给我们的杂志拍一个封面,不知您是否有档期?” 元彭宇想了想,笑说:“这种事情你们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他会帮我安排的。我还忙,先走了。” 来不及等吴甜和宋易翎反应过来,他就一个箭步冲进了更衣室。 明星就是这样,给人强大的距离感。 可宋易翎挺理解他的,每天都会有那么多人来谈工作,每天都要对着镜头微笑摆造型,时间长了任谁都会疲累麻木的。 “这可怎么办啊,联系不上他的话,下期杂志的封面可就难了。”吴甜皱着眉站在原地说。 “不是还有其他人吗?他没空的话,我们可以联系其他人。” “如果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话,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苦等几个小时吗?用他,当然有理由,没有了他,下期杂志就没有了销量保证,非他不可!”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对宋易翎说:“你先在这里磨着他,多说点好话,我还要去接我儿子。” “哦,好。”宋易翎看她着急,也赶忙答应了下来。 吴甜临走前,她问:“为什么不去联系元彭宇的经纪人?” 吴甜说不是没有联系过,但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打听到他今天会在这里工作,才跑到这里堵他的。 宋易翎点点头,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件难办的事。 吴甜走后,宋易翎看更衣室的灯还亮着,便守株待兔地站在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小时,元彭宇就换了一身休闲服,戴着墨镜还有帽子走了出来。 他从宋易翎身边走过,很快就有几个人将他围住了。他们向门外的保姆车中走去。 宋易翎想到吴甜说的话,“把他当成一个任务……” 她脑袋一热就快步走到元彭宇和一行工作人员的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是缘分还是天意5 “元……元先生,您好,我有事情拜托您!”宋易翎结结巴巴地说。 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挡在元彭宇的面前,盯着宋易翎看,看得她心中发慌。 元彭宇摘下眼镜,看了一会儿说:“你是……刚才那个杂志社的?” 宋易翎使劲地点点头。他便叫身边的工作人员上车等他。 “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清楚了吗?我很忙的,有事情联系我的经纪人就好了……你是不是没有他的电话,手机拿来,我告诉你。” 宋易翎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元先生,我们很早就和您的经纪人取得了联系……” “既然这样,那就等着吧!我很忙的!” 说完,他把宋易翎向旁边不礼貌地推了一下,径直朝前面走去。 宋易翎气不过,自己刚才还那么理解他,难道他就不能同样理解理解杂志社工作人员的难处吗?她一时冲动大喊道:“元彭宇!你给我站住!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愣住了,真的站在了那里,回过身去疑惑地看着宋易翎。 宋易翎鼓起勇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面前,接着说:“你现在能拥有这么好的生活,能有这么高的知名度,能有广告拍,那都是我们,是我们这些人把你捧上去的!你忙,难道这里那么多围着你转的工作人员就不忙吗?我们的副主编和你那个同样大牌的经纪人联系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如果有消息的话,还会这样舔着脸来找你吗?我们副主编为了能完成这次任务,连孩子都来不及接,连家里的事情都顾不上!你知道吗?” 元彭宇开始听她说,脸色越来越不好,等在车上的人一个个都想过来帮他解围,他却冲他们摆摆手,示意这件事情让他自己来解决。 宋易翎一下子说完了这么多话,身上不禁出了冷汗。她想,这件事情应该已经彻底被她给搞砸了,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说完了?”元彭宇还是抬着头高傲地问。 “说完了,现在该你说了。” “我说什么?” “现在轮到你骂我了,我准备好了,说什么都行,只要你解气。”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忍着点你的小脾气不就好了?” 宋易翎低头不语。 “我在想,你究竟得多恨我,才能一口气说那么多。不过……你的性子倒和我挺像的,我也是说话直接,不顾后果。”他笑了。 宋易翎微微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看什么?不会还想找我要签名吧?让你们刚才那位回家接孩子的编辑明天和我经纪人联系就好。” “还要联系?我们下周就要出片子了!” “联系了才能商量什么时间去你们的摄影棚拍摄啊!” “哇!”宋易翎激动地跳了起来,“真的?真的?太好了,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好,到时候再联系吧!”元彭宇重新戴上墨镜上了车。 宋易翎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她马上给吴甜打了一个电话,向她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吴甜破天荒地头一次夸宋易翎能干,还说明年给她升职。 升职她是不敢想,但完成了工作任务,还得到了意外的表扬,她心里美滋滋的。 是缘分还是天意6 第二天,吴甜就联系好了元彭宇的经纪人,约定后天进摄影棚开始拍摄。 在例会上,吴甜作为此版的负责人当众表扬了宋易翎的工作成绩。 会后,不断有人来问她是如何摆平脾气古怪的元彭宇的,她都是笑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她说“因为我臭骂了他一顿所以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种话吗?相信说出这些话,即使它就是事实,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那天临下班时,李主编家的千金李青青竟过来找她。 那时宋易翎正在埋首准备接下来的专题计划,并没有看到她。 李青青在她身后站了好久,不客气地问道:“喂,你认得元彭宇?” 宋易翎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看到是她,尴尬地点点头。 李青青没说什么话,还站在那里,脚尖不停地戳着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声。 “青青,你有事找我?”宋易翎觉得她一定有事,所以才这样问。 李青青赶紧说:“别叫我青青,我们不熟。” “嗯……好的,你要是没事,我就先去忙了。” 宋易翎抱着一大堆文件同她擦身而过。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她接着问。 宋易翎只得再次转过身去,说:“他是下一期杂志的封面人物,我还有吴编都和他交涉过。怎么,这件事很重要吗?” “……总之,你见了他,让他给我回一个电话,就这样,再见!” 宋易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坐电梯下楼了。 “回电话”?李青青的话弄得她一头雾水,但手边还有很多事,也就没有多想。 到了和元彭宇约定好拍摄日期的那一天,吴甜却突然打电话说孩子生了病去不了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宋易翎的心猛地紧了一下。 她知道元彭宇是个不好招待的人,有吴甜在时,她起码还能放心些。 “没事儿,只是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地点和摄影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在一旁压阵,处理一些突发事件就行了。我可全都交给你了啊,晚上记得把样片发到我的邮箱!” “欸,我……” 吴甜迅速挂了电话,留宋易翎一个人站在拍片现场纠结。 不一会儿,化妆师、灯光师和一众工作人员先来到了现场。 元彭宇稍后也坐车赶到了现场,车子两旁有很多粉丝拉着横幅,抱着鲜花在欢呼尖叫着。他一下车,随行的工作人员就为他开辟了一个狭窄的通道。他微笑着一一接过粉丝手中的花,和她们握手签名,然后走进了摄影棚。 整个摄影棚为了工作的需要,全部都是封闭式的,他的那些热情的粉丝自然也只能被挡在门外了。 这样,棚内总算安静了些,可以开始工作了。 “多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元先生!”一见面,宋易翎就首先说了些客气话。 “不用啰嗦,开始吧!”他脱下大衣,丢给身边的助理,走进更衣室之前问了一句:“依花来了没有?” 是缘分还是天意7 “依花?”宋易翎奇怪地问。 “不是你在负责这件事吗?难道你不知道这次换成双人封面了吗?她不来,你让我一个人拍?” 依花原本是一个模特,就因为和元彭宇拍了一个偶像剧,所以从此两人升级为了荧幕情侣。这眼看快要到情人节了,吴甜一定是想用他们来赚足眼球。 但这事吴甜从来就没有跟她提起过,她一个小小的助理,也不方便过问。 “哦……我马上打电话催,您先准备着吧!很快!” 宋易翎立刻拨打了吴甜的电话。 “什么!依花没有去,都到现在了还没到吗?” “对,没有,只有元先生一个人,已经在现场了。” “我明明和她约好的,连价钱都谈妥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这样,我把她电话给你,你马上跟她联系,不管她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总之这期的封面可不能出错!” 宋易翎挂下电话,很快就收到了吴甜发来的手机号码,她按照那个号码拨打电话过去。 “喂,您好,请问是依花小姐吗?” “你是?” “哦,您好,我是悦人杂志的编辑助理,负责这次的封面……” “元彭宇在那里吗?”她打断了宋易翎。 “在,在。元先生在更衣室,所有的设备都齐……” “让他接电话!”她再次打断了她。 “什么?” “你如果不想耽误拍摄行程的话,让他接电话!” 宋易翎只得走到更衣室门前,捂住话筒,敲了敲门问道:“元先生,依花小姐让您接电话。” 元彭宇换好了衣服,走出来,接过手机,问:“怎么?你不来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他停顿了一下说。 “我们的事情回头再说,现场几十个人等着你,你发脾气,说不来就不来了?” “好!随你便!” 元彭宇气冲冲地挂了电话,把手机扔给宋易翎。 “怎么样了?”她问,急于想知道结果。 “她不会来了,你们要不另找别人,要不就单拍我一个人。这种事情,你能决定吗?不能决定,赶快给你领导打电话,别耽误事!” 宋易翎彻底傻了眼,怎么想要做成一件事,就那么难呢? 她有些委屈,更加不敢给吴甜打电话。人家几天前还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表扬过自己,难道要像现在这样自己打自己一个嘴巴吗?她双手紧紧握着手机,期待着下一秒钟事情会有什么转机。 元彭宇和她并排站着,也在想着些什么。 这时候,摄影师走了过来,看了看宋易翎,又看了看元彭宇,说道:“我看宋小姐……你们站在一起蛮搭的,不如你们拍张合照试试看。” “什么?” “什么!” 几乎是同时,他们两人转身,看着对方,一副惊恐的表情。 宋易翎一直拒绝:“不行,不行,我不行,这照片拍出来了是要被人骂的。” “被谁骂?”一直沉默的元彭宇突然问。 “你的粉丝啊,不然还有谁?” “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偏要和你拍。就这样,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开始拍摄了,给宋小姐化妆换衣服!” 宋易翎还来不及思考,就被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拉到化妆间,收拾了一通。 是缘分还是天意8 十分钟后,宋易翎穿着一件和元彭宇一样的格子衬衫从化妆间走了出来。她的头发被高高地盘起,还戴了一个粉色的发箍,显得格外青春靓丽。 元彭宇走近些,看了看说:“不错,还是挺搭的,快来!” 宋易翎第一次站在镁光灯下,被要求摆各种造型,微笑。而且自己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明星,这让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折腾了一上午,摄影师把片子修了出来,拿给宋易翎看。 她慢慢滑动着电脑屏幕,一张张地看。 “你有没有想过做专业的模特?”元彭宇看着照片,突然问。 “别开玩笑了,我这个身高,而且长的也不好看。” “谁说模特一定要个子高才可以?我看你行,很有潜质,好好发展一下,说不定就是下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怎么样?以后有这类拍片的工作我介绍给你?” 宋易翎想了想,问:“挣得多吗?” 元彭宇呵呵笑了起来,“当然,可能一套片子下来比你一个月工资都高。” “嗯……” 宋易翎看着照片中元彭宇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样,她有些心动。 一天的工作圆满结束了,元彭宇临走和大家道别时,宋易翎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元先生,李青青你认识吗?” “李青青?她怎么了?”他有些紧张地问。 “哦,也没什么,前几天她说如果我见到你了,让你给她回一个电话。” 他点点头,说:“知道了。你以后也是,别老是元先生,元先生地叫我了,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成为合作伙伴呢!我看好你!” “谢谢!”宋易翎开心地点着头,目送元彭宇离开。 她看到摄影棚现场有很多之前工作时遗留下的废弃不用的铁料和家具,还有些矿泉水的瓶子,便问身边的工作人员:“这些东西一直就放在这里吗?” 工作人员说:“不用担心,我们把重要的东西带走就好了,这段时间,每晚都会有人来收的……哦,你看,那人又开着三轮车来了,我们快走吧!听说那人还坐过几年牢,还是少接触的好。” 宋易翎望了望远处,果真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穿一身黑衣服的人坐在一个电动三轮车上,正向这边驶来。 宋易翎和同事一路说笑着,三轮车很快从她们身边驶过。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天的尽头有一片红透了的夕阳。宋易翎借着微弱的阳光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名三轮车司机,他脸的上半部分全部被帽子给遮盖住了,只留下嘴唇是清晰可见的。 她觉得那人很熟悉,像在哪里见到过,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和同事分手,自己一个人悄悄返回了摄影棚。 三轮车已经停在了摄影棚的门前,里面收拾东西的声音很大,宋易翎一点点靠近,屏住了呼吸。 一个黑影从门口快速闪出,把宋易翎吓了一跳。 她赶紧跑开,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宋?是你吗?” 宋易翎惊呆了,回过头去,看到的竟是韩江! 是缘分还是天意9 韩江手中一松,一堆废铁“哗啦”一下全部掉在了地上。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脚向前迈了一步,但是很快就收回了。他拉低了帽檐,没有再理会地上的杂物,坐上了三轮车,想要快速地远离那里。 宋易翎及时地堵在了他的车子前面,张开双臂,不让他离开。 “韩……江,是你吗?” 那么久都没有再叫这个名字了,她觉得很生疏。 两年前,她刚刚离开公司不久,就听说公司倒闭了。没想到两年不见,他竟然落魄到了这种地步。 她走到他的面前,拔下了车钥匙。这时才看清他的腿上受伤了,一大块地方全部都红红肿肿的,快要化脓了。 她眼睛涩涩的,看着他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韩江不说话,假装不认识宋易翎。 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才发现他在不停地发抖。 他对于她的动作显得有些不习惯,一直在躲避,眼睛也尽量不看她。 宋易翎加重了力道,声音也大了起来:“告诉我啊,究竟怎么了!你说话啊,求求你,你说话吧!” “你……你的病好了吗?” 他只说了那样一句话,便不再说了。 宋易翎仍记得她离开公司前,他曾经要塞给自己一笔钱,看来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生病的事了。 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关心着自己的病情。 宋易翎再也忍不住了,趴在他的身上大哭了起来。 他推了推她,说:“脏。” “我不怕。”她说。 宋易翎去周围的商店里给他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带着他来到澡堂门前,把衣服塞到他手里,说:“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韩江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澡堂。 晚风习习,吹在她的脸上,把她的泪水吹干了,却怎么也吹不走心中那种酸酸的滋味。 她那时才意识到,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东西,时间可以把人变好,也可以把人变老,可以把人变得幸福,也可以把人变得不幸。 总之,时间能够把一切美好的东西在一刻钟以内完全毁于一旦。 宋易翎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听到不协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自己。 她笑着站起来,瞳孔内韩江的脸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比两年前瘦了好多,脸颊两侧有了些凹陷。他的嘴唇干裂,眼神也没有之前有光了。原本他是那样一个成功并且有自信的人,而那时的他站在宋易翎的面前却显得有些退缩。 她扶着他一点点走下楼梯,问道:“好些了吗?” 韩江仍旧只是点点头,想把胳膊从她的手中抽出来,但用力太猛了,以至于差点摔倒。 宋易翎赶紧跟了上去,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他再次把她甩开。 “……韩江,你个胆小鬼!”宋易翎大喊了一声,看到韩江微微颤动的双肩停止了晃动。 她走到他的面前,“韩江,我看不起你!不是因为公司倒闭了,而是你现在这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失败并不可怕,害怕失败的人才是胆小鬼!” 是缘分还是天意10 韩江突然发出了笑声:“那是你从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宋,我已经不再是你的老板了,我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宋易翎使劲儿拽住他的衣角不放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绝望的滋味。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能轻言放弃。我们都还年轻。我记得,两年前我离开公司时,你曾要给我一笔钱。韩江,你知道吗,那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因为突然有一天,医生告诉我,我生了重病,我必须要动手术,如果不做手术的话,就会死。但那时我想,做了手术又能怎样呢?会好过来吗?我真的不知道……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选择放弃,我也一样。我妈把房子卖掉了,才凑够了我的手术费。当我妈拿着一大笔钱出现在我的面前并要求我坚强起来时,我才明白我们的人生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韩江的眼神微微闪烁,情绪也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他看着宋易翎问:“你现在好吗?生活的好吗?” “嗯,还好……你呢?” “……你都看到了,你现在所看到的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没有工作,一事无成。”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问的。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你坐了牢,真像他们说的你是……”宋易翎曾听之前的同事说起过韩江肇事逃逸,撞死了人,所以坐了牢。 “太晚了,你快回去吧!”韩江及时的打断了宋易翎。 她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嘱咐他说:“你的腿伤得不轻,记得有时间了去医院看看,化脓了就不好了。” 韩江严肃的说:“宋,你记住,你不欠我什么的。即使是之前我曾想过要帮你,但那笔钱你也没有收下,所以你不欠我的!我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好好过你的生活吧!” “不,当年有很多人只是客气的说说想要帮我,但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的。我并没有想要干涉你的生活,只是想让你振奋起来,我想看到之前那个充满自信的韩江!” 他没有再说话,满是伤口的右手放在宋易翎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就走了。 宋易翎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在一个小巷子中自己目送韩江远去时的情景,她给他买的衣服太大了,所以风一吹就全部紧紧贴在了身上。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连头也不回。她站在那里,不忍心离开。 等到再坐车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宋妈躺在床上看电视睡着了。 宋易翎叫醒了母亲,劝她道:“妈,我和您说过的,我如果回来晚了,您就别等我了。您这样睡,冻感冒了怎么办?” 宋妈摸了摸她的头,笑说:“没关系,我是更年期,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吃饭了没?我给你留了一块儿蛋糕,快来吃吧!” 宋妈走到餐桌前,把笊篱拿开,是一个她最喜欢吃的芒果蛋糕。 “谢谢妈。时间不早了,您快点去睡吧!”宋易翎满足的说。 “你也是,别熬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宋易翎把母亲的房门关上,端着那碟蛋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是缘分还是天意11 她打开电脑,把白天的样片传到里面,一边吃着蛋糕,一边仔细看了起来。 经过再三的选择和思考,她最终还是把元彭宇的单人照发给了吴甜。这样做,等于向她宣告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她是肯定会骂自己的,但如果把双人照发给她的话,恐怕就会被炒鱿鱼了。 她合上电脑,准备明早到杂志社接受批评再教育。仰面躺在床上,脑中全部都是韩江狼狈的模样。越想越是睡不着觉,索性坐起来看书,一直到天亮。 站在悦人杂志社的楼下,宋易翎格外庄重的整了整衣服,长出了一口气,迈着大步跟随着人流坐上了电梯。 在电梯上遇见了戴月,她一见面就把一个重大的消息告诉了宋易翎:“今天——主编回来了!” “真的?那我岂不是惨了。”宋易翎扭头说。 “嗨,现在主编刚回来,肯定像新皇登基一样大赦天下,你的那点小罪,我就给你赦免了!”戴月拍着宋易翎的肩膀,开玩笑的说。 “希望像你说的那样。不过,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她捂着胸口说。 “哪有那么严重,把手拿开。要我说啊,这事还真的不怪你,是元彭宇脚踩两只船惹出的麻烦,不怪你。” “两只船?依花一个,还有……” “你不知道?你在咱们杂志社这么多年了,竟然不知道李青青一直和元彭宇是地下恋人?真是孤陋寡闻。” 宋易翎想起之前李青青来找过自己一次,也是为了元彭宇的事,现在听戴月一说才明白,怪不得那天依花说什么也不来拍摄现场,怪不得李青青会打不通元彭宇的电话。 “原来是这样……”下了电梯,宋易翎不禁感叹了一声。 平安的渡过了一个上午,照片事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进展。宋易翎想,或许是李主编今天返回社里,吴甜忙坏了,估计还没有时间打开邮箱呢! 她只能这样侥幸的想一想,连中饭都没怎么吃。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办公室里却又刮起了一股小旋风。 所有年轻的女同事几乎都探着脑袋向楼下观望着。宋易翎不过就是去上了一个厕所,出来后就看到了这种场面。 “好帅啊,这人是谁啊,怎么之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是不是你们其中谁的富二代男朋友?快从实招来!” “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早就不在这里上班了,每天还要看主编的脸色……” 宋易翎对她们议论的话题毫无兴趣,收拾了东西就准备下班。 坐电梯到了一楼,就看到大堂的人比往常都要多,大家凑在一起说些什么,眼睛都放光了。 宋易翎低着头穿过人群,走出杂志社大门时总算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好好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觉得眼前一黑,睁开眼,看到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阳光。 那个人完全处在一片阴影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得向旁边走了几步,绕开他。 “宋易翎。” 身后的那个声音有些颤抖,听到后让她觉得悲伤。 她握紧了双手,转过身去,一瞬间觉得时间停止了,她不能呼吸。 “顾……以安?” 是缘分还是天意12 没错,就是他——顾以安。 没想到,两年后,她竟然在自己上班的杂志社门外见到了他。原来他就是同事们议论纷纷的对象。 顾以安那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西装,打着领结,身边是一辆豪华的奔驰轿车。即使他走了那么远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仍然觉得他们彼此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世界。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默默的看着彼此。顾以安的眼神还是如两年前一般强势,像是要把她卷进自己的身体中去一样。 半晌,宋易翎才稳定了情绪,开口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好吗?”顾以安满含爱意的看着宋易翎。 他想走上前几步,想拥抱她,正巧这时李青青走了过来,挽上顾以安的手臂,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哥哥?! 她看到了宋易翎,厌恶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我先走了。”宋易翎觉得浑身麻木,过了好久才转过身去。 顾以安让李青青稍等一下,追上了宋易翎。 “等等,我有话对你说!”他用力地拉住她的手腕。 “要说的话几年前在机场我们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她冷冷地说。 “我还有话要说。我和青青……我母亲和她父亲结婚了。” “这和我有关吗?” “我怕你误会,而且……”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宋易翎不耐烦地打断了。 “刚才她叫你‘哥哥’,我就知道了。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先走了。” 李青青赶了过来,嘟着嘴问道:“哥,爸爸问你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说完,用眼神的余光瞥了宋易翎一眼。 这时顾以安才松开手,放她走。 那天,宋易翎没有坐公车回家,她总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一双大眼睛在无时无刻地盯着她。所以她一直走,一直走,想摆脱他,走到路的尽头就转个弯继续走。 她真想那样走到海角天涯,走到没有遇见顾以安之前的曾经。 不知是天在下雨,还是她在流泪,回到家时她浑身都湿透了。 宋妈拿来干毛巾不停地擦着她正在滴水的发梢。 她委屈的哭了,边哭边问:“妈,您说,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会痛苦吗?” 宋妈看着她怔了怔,笑说:“傻丫头,爱情不都是这样的吗?有苦也有甜。过去了就好了。” 宋易翎长叹一声,走进洗手间冲了一个热水澡。 她想,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那么她宁可不要。如果爱了就代表着彼此伤害的话,她宁愿永远都没有爱的能力。 晚上她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韩江攥着她的手,拉着她一直在向前奔跑。他们的身后顾以安在拼命追着。 她问韩江:“我们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我们要逃到哪里去?” 韩江不说话,眼睛目视着前方。 跑着跑着,她的手中渐渐失去了重量,再一看身边的人都不见了。韩江和顾以安同时消失了。 她的身体不停下坠,跌落到没有尽头的谷底。 她奋力一挣脱,从那个梦中醒了过来。 正好是早上六点钟,她擦擦头上的冷汗就起床了。 爱或是不爱1 到了杂志社,吴甜叫她过去谈话。 她坐下,有些紧张地撕着手上的死皮。 “咳咳,照片的事情这次就这么算了。”吴甜抬眼说。 宋易翎心中的一块儿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谢谢领导!”她感激地说。 “你也不用谢我,这件事情我也是有责任的,事先没有跟你说明过情况。再加上主编家有了喜事,也就没有再追究。以后可是不准再出现这样的失误!” 宋易翎赶忙说:“是是,下次我一定注意。不,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工作了。” 吴甜叫住她:“有些话我想还是嘱咐你一下的好——别和元彭宇走得太近!” 宋易翎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点点头,“是。” 从吴甜的办公室出来,戴月迎头冲她打招呼。 “嗨,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像你说的那样……被裁员了?” 她看到宋易翎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担忧。 “不是啊,我很幸运的留了下来。” “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为了庆祝你重获新生,今晚请客吃饭哦!” 宋易翎一点也提不起兴致,刚才吴甜的一句“别和元彭宇走得太近”让她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卑微。 “戴月,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不配和明星或是有钱人做朋友?但凡只要我们稍稍靠近他们一点,就会被别人说成贪慕虚荣、心有不轨?” 戴月正色道:“你这究竟又是中了什么邪?怎么了这是?说呀!” 宋易翎苦笑了一下,“没什么,随便感叹一下,工作吧!” 到了临下班的时候,同事们又挤在一起议论了起来。 “他是不是来接女朋友的?每天都这么准时。” “不是,我昨天看见李青青上了他的车,听说……这就是主编带回来的‘儿子’。” 宋易翎听到了,心中像是被谁用橡皮筋弹了一下一样。 她趴在窗户边向楼下看,顾以安那天换了一身休闲服,戴着墨镜,靠在奔驰车的旁边好像在等人。 “真可笑,人家是来接李青青的,关你什么事,瞎激动!”宋易翎在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走到楼下时,顾以安还在那里。 她低着头向公交站牌处飞奔,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隐形人,从他身边悄无声息的溜走就好了。 “我送你回去,上车!”顾以安强硬地把她拉回。 宋易翎挣脱开,“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再次把她抓了回来,硬塞到车里。 “欸,李青青还没下班呢,你……” 顾以安坐回车里,“我是来接你的。系好安全带!” 宋易翎坐着不动,顾以安便靠近她把安全带系上。 她向后一躲,却还是闻到了熟悉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怎么了?”顾以安问。 宋易翎把脸扭过去,干脆的说:“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快开车!” 顾以安笑笑,开车驶进路面。 一路上,宋易翎把全部的目光都放在窗外,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她从来都没有晕过车,但那次晕了。 “快停车,我不舒服。”她说。 他关切的看了她一眼,“快到了,忍一下。” 最后,车子停在一家日式料理店的门前。 爱或是不爱2 宋易翎打开车门,蹲在车边干呕了几声。 顾以安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拍背,完事了还递给她一瓶水。 “漱漱口,你不是不晕车的吗?” 宋易翎好受了些,“我是不晕车,但可能只晕你的车。” 顾以安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怎么来了这里。” “既然来了,吃顿饭再走吧!我请你。”他故意加重语气,把重音放在后三个字上。 宋易翎拍拍胸脯,说:“我有钱,用不着你请。我不饿,我要回家了……” 等不及她说完,顾以安就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店里。 店员见到顾以安都很亲切。 “顾先生,您来了。” “嗯,还是老样子。给这位小姐先上一杯温开水。” “好的,您请。” 店员把顾以安和宋易翎领到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很快就上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她的面前。 “喝吧!”顾以安脱下外套,放在身边说。 宋易翎左右看了看,喝了一口水,问:“你不是一直在荷兰吗?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顾以安凑到宋易翎的耳朵边,咬了两个字:“秘密。” “切,什么秘密,我看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嗯……这么几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损起人来……” “等一下!”宋易翎看到窗外的人影,马上站了起来,跑到街道上。 “韩江,是你吗?”宋易翎在心中问道。 刚刚那个人长得很像他,只是从玻璃窗前一闪而过,宋易翎也不敢确认。但等她徘徊在十字路口焦急地寻找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顾以安也紧跟出来问。 她掉头回去,“没什么。我要回去了。” 顾以安突然发起脾气来:“难道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连我和坐在一起吃顿饭都不愿意!” “不是的,”宋易翎解释道,“我妈还在家里等我,我先走了。” “你……宋易翎,你回来!”顾以安大喊了一句,可她截了一辆出租车,早就离开了。 那天,她坐上出租车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回了趟公司问一起拍摄样片的同事要来了韩江家的地址。 “后勤部的人说,这个地址也不是很确定。你找那个人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没事。” 宋易翎拿着写有韩江家地址的纸条站在路边,上面写着“金耀大厦b座602室”。 金耀大厦,她早就听说过,那里的房价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得起的。 真像刚才同事所说的,她也有点怀疑这个地址的真实程度。 很快,她就坐车到达了金耀大厦。整个房体外面都刷上了反光的金色漆,看上去就很高端昂贵的样子。 走进去时,有保安拦住了她。 “你找谁?” “请问602室住着的是……韩江先生吗?” 保安垮下脸来,说:“你找他?他现在还没回来。你要不坐那儿等他。” 他用手指指对面的沙发。 宋易翎点点头,想再问些什么,保安扭身就走了。 爱或是不爱3 等了一个多小时,天都已经黑透了,还不见韩江回来。 宋易翎只得再次找保安确认一遍。 “师傅,韩江先生是住在602吧?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这我怎么知道。你想等他回来,估计要到后半夜了。” “哦……谢谢!” 宋易翎从金耀大厦出来,一无所获。 她沿着路边走着,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 她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却没有发现街道对面的人行道上韩江也是和她一样走着——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 两人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 后来的几天里,宋易翎总是在杂志社楼下见到顾以安,他每天都站在同一个地方等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全公司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顾以安的行为让宋易翎觉得难堪。 有一天,她在楼下遇到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绕开,而是朝着他径直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问。 顾以安不知情的问:“我只是想送你回家,有错吗?你还在生我的气,两年前……” “对,我就是在生气。两年前你也是像现在一样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我的生活中,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现在也是一样。你明明已经和你未婚妻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再次走进我的生活?” “宋易翎——你听好了,我没有和心儿结婚。当年你离开不久,我就和她解除了婚约。我现在完全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照顾你!” 宋易翎听傻了,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所以他没有结婚,是因为她,所以他不远万里跑过来,仅仅只是为了找到她吗?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他替她擦掉,柔声说:“这是你第一次为我掉眼泪……” “那你呢?你回来是因为我吗?是为了在茫茫人群中找到我吗?” “什么?” 顾以安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她把它拉开。 “你不是。你之所以回国是因为你的母亲和李主编结了婚。你之所以可以在这里遇到我也不是因为你耐心寻找的结果。我们的再次相遇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那你还要我怎么做,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他的嗓音提高了。 “放手吧,放开我吧!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宋易翎微笑着看着他,这是他们相遇后她第一次对他笑,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内脏搅着疼。 “如果我说不呢?我不放手!宋易翎,这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我们的相遇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成是一种缘分呢?这是老天的意思,老天爷都想让我们在一起。嗯?” 杂志社的同事下班路过这里,都看到了他们两人纠缠的一幕。 宋易翎把帽檐拉低了一点,小声说:“如果你一直追着我的话,我也会一直跑,跑得很远。” 她说完这句话就真的跑到了对面的公交站牌处。一辆公交车正好驶来,她看也不看就上了车。坐到座位上后,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顾以安用力敲了一下车门,右手的指关节处瞬间就红了起来。 “你跑吧!你跑多远,我就会追多远。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过去,找到你的!”他暗自说。 爱或是不爱4 宋易翎坐在公交车上独自神伤、落泪。她不清楚自己的眼泪究竟是为他而流,还是为了自己。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每到一个站点停车时都会下去一拨人。 可宋易翎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头抵着玻璃,随着车身的摇晃而左右摇摆。这辆车开去的方向并没有经过她家巷口的那个街道,但她一点也不想下车。浑身都懒得动弹。 一抹似夕阳般金黄色的光映在了她的脸上,她朝外面看了看,一闪而过的是那栋金灿灿的金耀大厦。它像是一个大火球一样渐渐消失在天际。 宋易翎提起了兴致,在下一个站牌处下车,掉头回去向那里走去。 大堂的保安还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一个。 他也认出了宋易翎,问:“又是来找韩江的?” 她点点头,“师傅,韩江现在在家吗?” “不清楚,今天一天都没有见他下楼。” 这么说,应该是在家喽,宋易翎心想,脸上露出了微笑。 “师傅,我可以上去找他吗?拜托了!” 保安想了一会儿,允许她上楼,还做了一个登记,吩咐说如果没有人就赶快下来。 宋易翎坐上电梯,看着右上方的数字一点点上升,不禁抱紧了怀里的背包。那里面装着的是她路径药店时买给韩江的消炎药。也不知道他的腿伤好点了没有。她有些着急起来,电梯停下后,她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可当她站在602的房间门外时,却有点犹豫起来。 终于,还是按响了门铃。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回应。宋易翎把耳朵贴在门框上,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撞上了她的头,她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揉着脑袋,看到了门内韩江胡子拉碴的脸。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韩江惊奇的问。 “我……我来看看你,不行吗?腿上的伤好些了吗?我给你带了一些药。” 她说着就把包中的药掏出来递给他。 他一脸茫然,随后说:“进来坐吧!” 进了韩江的屋内,宋易翎无比吃惊。这个房间的装潢设计还有家具的摆设和它乱糟糟的程度显然像是两个极端。 韩江能在北京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已经实属不易了,而住上了这样的房子竟然还把它糟蹋到这种地步的人,恐怕真的不多见了。 “你就是……这样生活的?”宋易翎站在一块干净的地板上不敢挪动脚步,因为迈出去一步就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我应该收拾干净再让你进来的。”他窝在沙发上说。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把沙发上的东西归了归,坐在他的身边,问:“韩江,我们算是朋友吗?” 韩江看了看她,随即把眼光挪向别处,“你说算就算吧!” “嗯。我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也不是陌生人。我觉得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把你当朋友。” “就因为当年我借你钱?” “也不全是……” 爱或是不爱5 “你知道,我坐了几年牢,你就不怕那些钱来路不明?” “不会的,我信你!” 韩江冷冷的笑了起来,说:“你是第一个说相信我的人。没想到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跑过来看我还说相信我的人竟然会是你。” “既然这样,你是不是要听我的话好好吃药,把腿伤养好,然后重新振奋起来呢?” 他摇摇头,眼神突然凝固了起来。 “你不用再来看我了,走吧!” 宋易翎就是对他放心不下,因为每当看到他时,她总能想起以前落魄的自己——带着病还有对爱的绝望的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走进手术室的。她相信他现在的心情和她当时是一样的。 “为什么就不能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我们都还年轻,难道要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完下半生?最起码,你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房子住……” “这房子不是我的,我也只是借住在……别人家里。” 呵,不是自己的房子就能理所应当的把它变成一个垃圾场吗? “好,你的事情和我无关,你不想多说的话我也不会多问的。但我买了这么多药过来,你起码吃一点啊!” “没用的……太晚了……” “什么?什么就太晚了?”宋易翎心中一惊。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单用一只腿支撑着身体的全部重量。 他抽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说:“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我确实该死。” 宋易翎的脑袋像是被雷击了一样,“腾”的一下冒起火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凭什么轻易就决定自己的生死!你如果真的知道了临死前那种绝望的心情的话,下一秒钟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活过来的,可你知道吗,那时已经晚了。老天爷也真是讽刺,想活的人活不下去,拥有生命的人却不懂得好好珍惜。你轻言的一句放弃,是我用尽了所有换来的东西!” 韩江的背影在落日中显得格外单薄,站在窗边似是摇摇欲坠一样。 他掐灭了烟头,显然是有些站累了。 “对于一个剥夺了他人性命的肇事者来说,我想我没有资格活着。即使我已经在牢狱里赎完了我的罪,即使我把所有的家产都给了受害者家人。可就算这样,我仍然心中不安。每天都会做噩梦,每天都很痛苦。我还能怎样呢?我只有把自己埋在黑暗中,才不至于被阳光刺到,刺得遍体鳞伤……” 后来,韩江再说了些什么,宋易翎已经无心听了。原来之前同事告诉她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因为肇事逃逸才被判了刑。 她从韩江家中走出来,还在想着刚才他对自己说的话。他之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是因为一场车祸。一场车祸就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路过大堂时,保安向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听到,眼睛愣愣的一个劲儿往前走。 她最恨的就是肇事者,而且韩江还是明知自己撞了人之后开车逃走的,她真的很想大骂他一顿,或是扇他几个耳光。但她做不到。看到他那个狼狈的模样她就做不到。为什么呢?因为他也同样受到了惩罚,并且一直到那时为止还在狠狠地惩罚自己。 (爬上来看到大家的留言很感动!其实流雪要求的真的不多,只希望在写作的道路上可以有你们相伴!亲爱的读者君,谢谢你们一直的陪伴和支持~~~以后我们彼此要不离不弃,相携一起到老吧!!哈哈……) 爱或是不爱6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宋易翎都把自己埋在工作中,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联想到车祸现场。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树木,血,还有渐渐消逝的被抛弃掉的生命。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你在帮助的是一个杀人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跟她说着这句话。 “走开,”她冲自己内心的那个怪笑说道,“他已经赎完了他的罪,他现在是干净的!他也要有新生活!” “你离他很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儿吗?” “啊——你别说了,别说了,停止——” “易翎,易翎,怎么了,孩子?”宋妈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体。 宋易翎惊醒过来,抱住母亲哭了出来。 宋妈把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推开她说:“你发烧了,走,快去医院!” 宋易翎曾经动过大手术,所以一点点的感冒发烧都是很危险的。 还好,医生只是说发烧是因为精神紧张、压力太大所致,开了些药就让她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她给吴甜打了一个电话,请了一天的假。 宋妈把她安顿好之后就拿着袋子去了菜市场,说要买些东西给她补补身子。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躺下,就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母亲忘带什么东西了,便起床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顾以安,他大口喘着气,头发乱乱的,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在衬衫上打上领结。 宋易翎还没有开口问什么,他就强势的闯了进来。 “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他质问道。 她没有力气同他吵架,轻声说:“你不还是知道了?” “你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体怎么这么弱,我才几天没有见你,你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宋易翎倒了杯水,也不递给他,只是随手放在了离他很近的桌子上,问:“有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你吗?” “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顾以安一时语塞,他在兜里掏了几下,然后一个大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宋易翎觉得瞬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把手拿开,她才发现原来是小孩子发烧常用的冰贴。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想要拿掉,“这都是小孩子用的,我……” “别动!”他从后面抱住她,双手叠加在她的额头上。 “不是让你退烧用的,是为了让你舒服些。反正今天也不上班,就这样贴着吧!” 宋易翎一转身,正好扑在他的怀里。 他轻轻的抱住她,蹲下身来搂着她的腰,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快睡吧!” “你不走吗?我妈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你有必要一直强调这句话吗?” 宋易翎点点头。 顾以安拿起她床头的手机,输入了一个号码。 “我的电话,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不准打电话给别的男人!” “你凭什么……” 宋易翎话还没有说完,顾以安就野蛮的用被子蒙住了她的头。 “我走了……” “你想闷死我吗!”宋易翎冲着空气大喊了一声,明知他听不见,但喊出来心里也舒服很多。 贴上了冰贴以后,她真的觉得脑袋不再像刚才那样昏昏沉沉的了,但还是瞌睡,便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爱或是不爱7 一觉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宋妈坐在她的床边,笑着看着她。 宋易翎吓了一跳,坐起来问:“妈,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问你,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没,没,没,没有啊!” “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说谎话就结巴!” 宋妈站起来,向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一碗汤,放在她身边的小桌子上。 “那你头上的冰贴是怎么回事?”宋妈问。 “这是……这是我自己买的。妈,您别多想了。哇,这是妈妈给我熬的鲫鱼汤吗?太香了实在是,我闻闻这个味道就知道我能喝下三大碗!” 说是能喝下三大碗是假的,宋易翎到最后也只是勉强喝下了一碗。 看着一大锅的鱼汤,宋易翎想起了韩江,想去给他送去一些,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平时,宋易翎一个月的工资除去生活费再把水电煤气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交,紧巴巴的刚刚够。这一生病,再算上医药费的话,生活就有些拮据了。 晚饭后,她躺在床上拿着一个软皮的小本子算着这笔账,一边算一边挠着头。 编辑助理的工资不是很高,只能拿一个基本工资。而看看家中目前的现状,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工作之余找一个第二职业。可找什么好呢?去快餐店问过,那里的老板大多只要大学生,嫌她的年纪大。去哪里好呢? “你有做模特的潜质……”她冷不丁想起元彭宇跟他说的话。 只是他一个大明星随口说的话不知道是客气还是真心。 宋易翎想,他完全没有必要和自己客气,便鼓起勇气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哟,你终于打电话来了。” “元先生,你记得我?” “你不就是宋易翎吗?记得!” “那个……我……”求人的时候真的是很难开口啊。 “你想做模特,对吗?”元彭宇替她说了出来。 “准确的说,应该是想赚钱。我记得你说过,拍一套片挣的钱很多,我现在很需要钱,所以……” “就你,还缺钱?你别开玩笑了!我听青青说了,你不是和她那个什么哥哥……” “停!”宋易翎喊道,“我和他没关系。元先生,我是真的很需要一个工作挣钱的机会,否则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 “呵,你脾气还真不小。这像是求人的态度吗?算了,我早知道有一天你会给我打电话的。正巧,我手里现在有一个平面广告拍摄计划,你有兴趣吗?” “当然,当然。但……我也是有底线的,不能太……暴露了。” 元彭宇再次大笑起来,“放心!只是一个面膜的广告。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明天约出来我们见个面,和广告商一起。” “好,好。” 宋易翎好好感谢了元彭宇后才挂下电话。 她笑着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相信这件事情有元彭宇的帮忙也一定八九不离十了。以后,她和母亲的生活可能就会改进一些的。想到回头挣了钱,一定要给母亲买几身漂亮的衣服,还有按摩椅,再给姐姐寄去一套她最喜欢的茶具,还有……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爱或是不爱8 第二天,宋易翎和元彭宇约在了一家高端的咖啡馆。前一天她因为请假已经耽误了不少事,所以只能在中午午休的时候赶过去。 元彭宇提到的广告商是一个年龄大约三十多岁的清秀的男人。在那之前,宋易翎总觉得所有的广告商都应该是像暴发户一样以挺着啤酒肚、夹着厚厚文件夹的形象出现。 那次,让她彻彻底底地对自己的固有观念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们的谈话很快进入了主题,那位姓苏的广告商似乎对宋易翎也很满意,便提出了一个酬劳价格。宋易翎一口答应下来,因为那笔钱的数目足够她和母亲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她感觉到元彭宇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事后,她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他有些遗憾的说:“你应该想想再答应的,可能价钱还能更高些。” “反正现在合同已经签了,我想反悔也晚了。再说,这钱已经不少了,我很满足了。谢谢你,元先生!” “只是谢谢吗?不请我吃顿饭?”他笑着说。 “哦,今天吗?要不改天吧,我还要赶回去上班。下次请你!”宋易翎认真的答道。 元彭宇摆摆手,边走边说:“不用了,我开玩笑的。知道你急用钱,哪能趁火打劫啊!这可不是我一贯的作风。” 宋易翎和元彭宇分手后,坐上了开往悦人杂志社的公交车。 在车上,她一遍遍反复确认着那份合同。有点不敢相信,有点满足和幸福感。 在那一刻,她才明白金钱对于人的杀伤力。 “咣当”一声,公交车急速地停了下来,宋易翎没坐稳,一下子磕在了前面的座位上,鼻血流了出来。 她赶紧拿出纸巾捂住口鼻,很是狼狈。 车上其他的乘客都受到了惊吓,不约而同地向外看。 司机师傅也把头探出去,对着外面大喊道:“不会看路啊!闯红灯不要命啊!” 紧接着,车上的人七嘴八舌的也议论了开来。 宋易翎的鼻血越流越多,她觉得头有些昏昏的。 “欸,小姐,你没事儿吧?”一个人好心的问。 “没关系。” “你在流血啊,去医院看看吧!” 说这话时,车子再次启动。猛地一晃,她的鼻血滴到了那份合同书上,她一只手捏着鼻子处的软骨,一只手用自己的纱巾擦了擦合同的封面。 仰起脖子时,她的余光看到了十字路口的马路旁边坐着一个人,等车子拐了一个弯,她才看清那个人就是韩江。他的位置离公交车很近。 “难道刚才的那个人是他吗?”宋易翎合理地推想着。 慢慢车子越行越远,她看到韩江站了起来,向对面走去。对面是一家民营的小型医院,写着“惠民社区医院”几个大字。 他的腿伤肯定还没好,否则走路不会一瘸一拐的。她想着。 公交车在悦人杂志社门前停下,宋易翎从车上下来时,鼻血总算是止住了。但低头一看,她一个人已经狼狈不堪了。身上,脸上都是血迹斑斑的。 同事见到了她这个模样,都惊恐地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鼻子,就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地解释过去,总算挨到了洗手间。 爱或是不爱9 戴月也正在洗手间里补妆,见到宋易翎时,大叫了一声,问:“宝贝,你这是怎么了?打架去了?” 宋易翎俯下身去,清洗自己的血迹。 “没,路上出了点意外,鼻子被撞了。” “我看……是你的脑袋被撞了吧?你竟然私下里接私活。”她拎起合同书的一个角说道。 宋易翎赶忙夺了过来,小声说:“我缺钱。这事你别告诉别人,否则我就……”她在脖子前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啦,我知道,我不会说的。不过……嗞嗞,你这条丝巾是要扔了。” 宋易翎把它摘下来,放在水中揉了揉,笑说:“没关系,这买的时候可贵了。我洗干净就没事了。” “洗干净?就算洗干净也会有一股血腥味儿。”戴月随口一说。 可宋易翎却想到了韩江,想到了那个梦中他身上怎么也洗不掉的血。她敲了下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戴月拉住了她的手,说:“别敲了,再敲就更笨了。我说,你的生活怎么变成这样了?哎!”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洗手间。 宋易翎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她看着镜中妆已经花掉了的自己。戴月说得对,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变得一团糟?她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低头继续洗那条丝巾。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她就收到了一份快递,打开一看是各种止血的药物和创可贴。 她更加疑惑了,自己流鼻血的事情只有公司的人知道,可一个公司的,想要把这堆药给她的话,还需要通过快递绕一个大圈子吗? 她想想,没得出什么结果。而且在包裹的寄件人一栏也只写着模糊不可辨认的几个小字,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她便把这些东西全部塞在了抽屉里,因为这人寄来的东西对于治疗鼻血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疗效。 晚上回家后,宋易翎瞒着母亲把合同书放在了床头柜子的最底层,但害怕压得时间久了会被虫子咬了,便又拿出放在了最上面。 连续好几天,她的鼻子根部都有些红肿,洗脸时也不敢碰。可见那天被撞的不轻。 也是好几天,没见过顾以安了。 临下班时,宋易翎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可能每次下班总会遇到他,所以养成了习惯。不过她想,这个习惯很不好,要尽快改掉。 有时候,上天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和你作对。正在宋易翎费尽心力的想要把顾以安从脑袋中赶跑时,她竟然又在下班的路上遇见了他。 像所有的爱情剧里演的那样,他把车横在公交车的前面,上车后就强行把她拉下,塞进自己的车里。然后车子快速地向前驶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到宋易翎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坐在了他的车上。 他的车开得特别快,她紧张的握住双手。 “你开慢点,否则我又要晕车了!” 这样说,顾以安才稍稍放缓了速度。 停下车后,他盯着她的脸看个不停。 *********** 欢迎大家来捉虫哦~~~ 爱或是不爱10 “怎么了?”宋易翎摸摸自己的脸问。 “你的鼻子……” “哦,不小心碰到了。过几天就好了。” 顾以安摔门下车,“下车!”他替她打开车门。 宋易翎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只得先下车。 车子停在了一家大型的购物商店门口。顾以安拽着宋易翎的手走了进去。 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走过,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化妆品店的门外。 “进去!”他把她推进去。 “干什么?这里的东西很贵的,我买不起!”她一边后退一边说。 顾以安松开手,看着她跑了几步,又追上去,拉住她,说:“不用你出钱,我给你买。你随便挑!你这个样子,怎么出门见人?丑死了!” 宋易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不用了,这点小伤不过一个星期就好了……欸……” 顾以安也不和她啰嗦,拉着她进化妆品店买了一堆有的没的。 宋易翎提着大包小包从商店出来,顾以安把车掉了一个头说:“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吧?” “什么气?” “那就好!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他说完话就开着车走了,把宋易翎一个人扔在了那里。 “顾以安,你把我带过来,最起码要把我送回去吧!”她冲着车尾嚷了一句。 不过,她表面上虽然很生气,但在吵吵闹闹中她也在逐渐忘记两年前的不愉快。 晚上她盘腿坐在床上,对着小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她一直认为自己还年轻,但眼角细微的皱纹像是在警告她注意保养啦! 她拿出一瓶芦荟修复液轻轻擦在鼻根处,睡前也敷了一个面膜。顾以安买给她的化妆品已经摆满了她不大的梳妆台。在台灯下,它们颜色各异,它们像一个个小精灵一样在冲着她摆手微笑。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 到了合同规定的拍摄时间,鼻子上的伤痕已经复原,宋易翎如约前往拍摄地。 那位姓苏的广告商很通情达理,也或许是看在元彭宇的面子上,把拍摄工作安排在了周末。这样,就不会和宋易翎的本职工作产生冲突。 见了面,宋易翎谦虚地向每一个人问好。 “谢谢您,苏总,可以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力完成的!” “不用,不用,要不是看在元……哦,你也不错啊,我们这个主要是一个面膜的广告,你的皮肤不错,挺适合的。” 宋易翎刚刚燃起的热情有点被他冰冷的话给浇灭了。 “是。” 她微笑着点点头,走进了化妆间。 工作人员对她都很客气,但她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有元彭宇在帮自己。而没有他,自己什么都算不上。她鼻子酸酸的,想流泪,但看着镜子中那个眼眶红红的自己,她突然觉得那点可怜的自尊一点用处都没有。 “笑一笑,宋易翎,一切都会变好的。你看,拍完了这个片子,你就有钱了,可以带妈妈去吃好吃的了,有什么伤心的,你应该高兴啊!”她安慰自己。 你的爱,曾深深伤害了我1 拍了整整一上午,她站得腿都有点发麻了。终于等到了午休放饭的时间,她傻傻地盯着面前的盒饭,放在以前,这一餐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丰盛的了,但那时她怎么也吃不下,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一个修长的人影从摄影棚走进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宋易翎抬头,看到了顾以安。 看到他,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么多天以来他像是在自己身上装了定位仪,走到哪里他都能追到哪里。 她的脸上还画着淡淡的妆,穿着的也是别人给她准备的服装。 他就拉着那样的一个她走了出来。屋外的阳光比摄影棚里要明亮很多。宋易翎张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做?” “你不知道吗,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挣钱喽!” “需要钱你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他握着她的双肩,肯定地说。 宋易翎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 她不高兴的问:“你给我钱,那我是你的谁呢?我没资格要你的钱。” “那你就宁愿在这里看别人的白眼?” “没有任何人给我白眼看。我靠我自己挣钱,没什么丢人的。” 她想把他的双手拉开,但他用的力道却更重了。 “啊,疼,你放开我!我要进去工作了。” “宋易翎,你站住!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心中明明有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拒之于千里之外。现在也是一样,你明知他们是看在元彭宇的面子上才给你这个工作的,你为什么还……” 宋易翎咬紧了下唇,猛地回过头去,逼近他几步,说:“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对吗?呵呵,也是,我们这种人的生活状态你又怎么会明白。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了挣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个人为了钱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在那之前,你最好离我远远的,免得把你身上弄脏了——大少爷!” 顾以安后悔他刚才说过的话,听到宋易翎对自己和他的嘲讽,想挽回这种局面,软声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 她倒退了几步,面无表情,冷冷的关上了摄影棚的大门。 “我是怕你受委屈啊!”他的后半句话被拦在了门外,很快就消散在了天空中。 只能说,有时,爱的方式比爱本身更重要。 一天的活动结束,宋易翎已经疲累不堪了,再加上心中憋着一口气,身体显得格外不适。 费用都是当天结的,她拿着厚厚一叠钱首先就进去了服装店,给母亲买了几身颜色鲜艳的秋装。马上就进入秋天了,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冷,这么多年,母亲为了筹钱给她治病,已经没再添过什么新衣服了。所以拿到钱的那一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母亲。 给母亲买完衣服,剩下的钱不是很多了。她还看中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但标价就要九百多块钱。她想着姐姐喜欢,等过几天片子拍完了,剩下的酬劳全部拿到手以后再来买。便先付下了订金,让服务员给她留下了一套。 你的爱,曾深深伤害了我2 接下来几周的拍摄都相当顺利。 最终如约完成工作,宋易翎向所有的在场人员表示了深深的感谢。 苏总把她拉到一边,笑着将剩下的酬金付给她。 “宋小姐,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合作啊!” “好的,谢谢您。”她接过装钱的牛皮纸袋,从手感上来说,钱似乎超出了她的预计,“苏总,这钱……” “没事儿,你收着,你收着。这么多天以来,你也是很辛苦,听我们的工作人员说,有时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对吧?” 哪是顾不上吃啊,是她根本就吃不下。 “不不,您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我理应做好的。但该我拿的钱我拿,不该我拿的……您还是收回去吧!” “别,千万别,这就算是……你来去的打车费了,收着吧!” “苏总,打车真用不了这么多钱。” “欸,这以后嘛!是吧,还希望你能在元先生面前多多美言我们公司几句,正好下期就有个栏目,我觉得很适合元先生的气质,我想宋小姐要是可以……” “苏总,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我会传达给元先生听的。但这多余的一部分钱我实在是不能要,您收回吧!” 宋易翎从那包钱中抽出一叠,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就走了。 原来,那么一大长串的客气话,什么奖金啊,打车费的,不过都是为了后面的话做铺垫罢了。她真傻,还真以为是自己努力的工作态度打动了别人。 拿到那笔酬金后,她直接坐车到了那家瓷器店,把那套青花瓷的茶具买了下来。然后抱着它走进不远处的邮局,寄给了远在英国的姐姐。她相信姐姐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只是没过多久,邮局就将她的包裹又返了回来,说是按照地址联系不到收件人。 青花瓷茶具经过一路的颠簸,宋易翎把它打开看时,已经有一个茶托被摔得粉身碎骨了。 她没有力气再去找邮局索赔了,只是用胶水一点点把它粘合,摆在家中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上。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了姐姐的消息。电话联系不上,写信过去不是被返还了,就是了无音信。这件事情她不敢轻易告诉母亲,毕竟生活刚刚有了起色,她刚刚在母亲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表情,一切对她们来说都是那么地来之不易,她不敢随便破坏。 但她从来没有过放弃寻找姐姐的想法。她想,只要她还活着,自己就一定要找到她,当面问问她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宋易翎和顾以安的关系有了缓和。他们一见面不再吵架,不再互相讽刺了。每周固定的见上几次面,在一起说说话,气氛还算可以。每当顾以安想为那次摄影棚的事向她道歉时,她都假装不在意。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而是她确实需要一个人可以在她的身边,听她的唠叨也好,埋怨也罢,都不会感到烦闷。而在那时,只有顾以安一个人可以做到。 你的爱,曾深深伤害了我3 一次,顾以安约宋易翎下班后到一家茶餐厅谈事情。 那家餐厅看上去就很高档,每天下班宋易翎都会从那里路过。餐厅里的客人很少,个个都在埋头谈话。他们看上去很忙碌的样子。在这群人的世界里,宋易翎就像是一个局外客。她徘徊在他们的边缘,像仰望星星一样注视着他们。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要来这里说?”宋易翎环顾四周后,问顾以安。 “怎么,这里不能来吗?”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和几样小点心。 或许是客人不多的缘故,服务员很快就把东西上齐了。 “不喜欢这里吗?”顾以安喝了口咖啡问,“尝尝这个点心,很好吃的,在外面都买不到。” 宋易翎拿了一块儿放在嘴里,果真是入口即化。但也并没有他说的那样独特。 “所以,是为了吃这里的点心才来的吗?” 顾以安笑了,说:“当然不是,是有事情要说。” 宋易翎心想,这得多大的事情啊!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把围巾也给取了下来。 顾以安看她面色红润,便问:“你在这里不自在?” “嗯……还好,其实我更喜欢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日式料理店。好了,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喜欢那家日式料理店,那你还跑那么快?顾以安心中琢磨着。 “欸……”宋易翎拿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这才收回心来。 “我下周要去一趟天津。”他说。 “天津?哦……”至此,宋易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这一去半个月都不回来了。”他好奇地打量着她。 “嗯……”她想了好久,终于憋出来几个字,“你多保重!” 顾以安“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道:“傻瓜,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一去就不回来了一样。” 宋易翎沉下脸来,似是自言自语般说:“我真的有一种感觉,有一天你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什么?”顾以安问。 宋易翎笑笑,说了句没什么。 “易翎,”他叫她。 他就坐在她的正对面,但她总觉得那个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远方。 “易翎,这次我从天津回来以后,我们在一起吧!” 他的语气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淡淡的,却少了份强势。 这次换宋易翎耳朵不好使了,她问:“什么?你没有……” 他像是可以读懂她的心思一般:“我没事,刚才说的话也是认真的。”他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在荷兰遇见你以后整个人都变了。我只想拉着你的手,一直向前走,走到哪里都无所谓,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去,不让你孤单,不让你感到寂寞和害怕。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花神。还记得那时我讲给你听的故事吗?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真正的爱情总是让人难以察觉。” 宋易翎有点不认识顾以安了,这个男人真的是她所熟悉和认识的顾以安吗?为什么她在他的眼睛中读到了幸福和温柔? 你的爱,曾深深伤害了我4 顾以安的坦白也让宋易翎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你爱他吗?”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她很确定,她曾经爱过他,并且那份心动直到那时为止还残留在她的血液里。 她曾为他心痛了那么久,曾为他流了那么多的眼泪,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说忘掉就忘掉呢?这件事情对宋易翎来说太难了,她是一个念旧的人,也更是一个不懂得放下的人。 “我……我想好好想想,可以给我时间吗?”她问。 “当然!不过半个月足够你做出决定了吧?说实话,我很担心你给出的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没办法,就算你拒绝了我,我还是无法中断对你的感情。我曾说过,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女人,只为她一个人心痛和流泪,我现在很确定那个人——就是你。” 顾以安的爱让宋易翎产生了强大的精神负担,在感情的道路上,她或许只是刚刚起步,犹疑着自己的这一步是不是迈得太大了或是太小了。 顾以安的一个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到自己的面前放着一个金色的银行卡,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把银行卡拿起来,递给他说:“我不需要。” “你不想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吗?” 宋易翎摇摇头,肯定地说:“一点也不想!你还是收回去吧!” 在她的心里,感情是感情,金钱是金钱。这两者就好像是水火不容一样永远也无法同时出现在一起。她只希望自己的感情可以屏蔽掉金钱,可以是干净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百分之一百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但她从没有遇见过。 “你留着,有什么事情总可以拿出来应应急。听话!”顾以安加重了语气,好像宋易翎不收下他就会时刻翻脸一样。 宋易翎握着银行卡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钟,随即收了回来,她说:“好,你今天不想拿回去,我就先帮你保管着,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拿。” 反正,那张卡放在她的身边也是等同虚设,她既不会去查里面究竟有多少钱,也不会用,这是她对于爱情最后的底线。 饭后,宋易翎和顾以安一前一后离开餐厅。从走廊经过时,宋易翎听到身后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求求你放了我吧,是我欠了你,你想要多少钱,开个价,我明天就打给你。”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笑声。 宋易翎突然站住,愣在原地。 顾以安看她没有跟上,又返回去问她怎么了。 宋易翎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相当微妙,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却很难理清头绪。 而那一男一女的谈话还在继续。 女人好像是哭了,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求你别把这一切告诉他,我们就快要结婚了。我已经把那套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了,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就卖了,然后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吧!” “新生活,你觉得对于一个坐了两年牢的人来说还会有新生活吗?我替你……” 那男人正想说什么,眼睛却死死地被固定在了前方。 你的爱,曾深深伤害了我5 那女人也寻着他的目光看去,问:“怎么了?你们认识?” 在场的四个人中,宋易翎和韩江互相看着对方,顾以安和那个女人明显都被逐出了事外。 很快,那女人对韩江说:“你们聊,我先走了。”然后把座位让给了他们两人。 宋易翎一屁股坐下,顾以安也只得随她落座。 韩江那天的装扮明显要比之前宋易翎遇到他时整洁了许多,他的腮帮子处还有剃须时留下的刮痕。 “易翎,这位是……” “原来公司的老板,韩江先生。” “哦,你好,你好。我叫顾以安,这是我的名片。”他伸出右手过去,礼貌性的和韩江握了握。 韩江接过名片,客气的笑笑,起身就要走。 宋易翎也一起站了起来。 他们动作的一致性让顾以安觉得别扭,觉得不舒服。 他自然的拉过宋易翎的手,温柔的说:“韩先生估计还有事,我们就先走吧!” 宋易翎反驳道:“他能有什么事?一个坐了两年牢出来后又自暴自弃的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韩江,你说你住的那套房子是朋友的,‘朋友’就是指刚才的那个人吗?” 韩江低头,没有回答就代表默认了。 顾以安把宋易翎从餐厅拉出来,一直气冲冲地走到停车站。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觉得自己的操心太多余了吗?他是你的谁!” 宋易翎也甩开顾以安的手,都被他捏得有些发麻了,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朋友用得着这么紧张和关心吗?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宋易翎扭过头去,正好看到韩江弓着背从餐厅走出来,“他曾经帮过我,现在他遇到难事了,我也想帮帮他,就这么简单。” “呵呵,宋易翎你可真可笑!前一秒钟才拒绝了我的帮助,就说自己曾经接受过这个男人的帮助。为什么同样是帮,我的一片好心你就不领情呢?我真的很想知道,假如有一天我变成了他现在的样子,你会不会也这样耐心地对我。会吗?”他凑近了问。 宋易翎想解释,但想到自己两年前的一场大病,便又妥协了,随他说去吧!总之,自己生病的事情万万不能告诉他! “会的,如果是你,我同样会的……我累了,先走了。那张银行卡我会好好保管的。” “上车,我送你!” “不用了,没有多远了,我想自己走回去。” 宋易翎把他的手拉开,一个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 顾以安不放心她,便开车悄悄跟在她的后面。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他总觉得路边那个瘦小的宋易翎很孤单。即使自己就在她的身边,会一直保护着她,看着她,但她身上那份淡漠和孤独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任他付出再多的爱也无法改变。 他用力踩下油门,车子向前方开去。 走了没多远,他再次遇到了韩江。他的身影让顾以安立刻就想到了宋易翎。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东西,那是他所没有也更加不能体会到的。他的胸中燃起了嫉妒之火,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处渐渐发白。 顾以安从韩江身边经过时,打开车窗侧过头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笑了一声。然后很快,车子就飞速向前行驶,融入了人流中。 你的爱,曾深深伤害了我6 之后的那个星期,顾以安都没有再主动联系宋易翎。她曾经好几次拿出手机,拇指就停留在他的名字上方,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她去机场送他时,才发现不过几天没有见面而已,他就消瘦了很多。 “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她问,“出差不都是要精精神神的嘛,哪有你这样的。” “对呀,哪有你这样的!” “什么啊,你是在……” 宋易翎只说出了半句话,另一半已经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那是他给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他的怀里很温暖,她把冰凉的小手放在他的颈间,看到他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他趴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次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什么啊,怎么老是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宋易翎想把他推开,但他却抱得更紧了。 “别动!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于是,她安静了下来,就那么让他抱着。 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松开手,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绵长的吻。 “我走了,有事电话联系!不许打电话给别的男人!”他终于放开了她,拿起行李向登机口走去。 宋易翎冲他摆摆手,直到看不见他为止,脸还是热热的难受。 同样是在机场,同样是分别,那次的和两年前的一样,都让她印象深刻,不能忘怀。 悦人杂志社规定每位员工的上班时间为早上的九点钟,宋易翎为了去机场送顾以安,所以跟领导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她估计的时间差不多,从机场坐车回公司正好是十点差十分钟。她一向习惯早到些,那样会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在二楼的主编杂志社门口,她巧遇了元彭宇和李青青。 与其说是巧遇,不如说是元彭宇在特意等她。 因为李青青一见面就没好气地对她说:“他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怎么又迟到了?” 又?宋易翎想,自己好像从没有迟到过。 李青青走后,元彭宇问她:“那次的工作还顺利吧?” 宋易翎“嘘”了一声,把他拉到楼梯拐角处,才敢大声说话:“你小声一点,如果让公司里的其他同事或是主编知道了,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有什么?我早就告诉青青了。而且等样片一出来,大家都会看得到啊!怎么了,你这马上就要成为大明星了,还在意这里小小的主编助理工作?显然是屈才了嘛!” “我……元先生,以后再有这样的工作,你就不用介绍给我了。我觉得自己……不适合。” “什么!这种机会别人求我我都没有给她,你却自己放弃了?”元彭宇加大了音量。 宋易翎尴尬至极,“我觉得这种工作不适合我,我还是做幕后工作比较好,谢谢你的好意了,元先生。” 元彭宇叹了一口气,双手叉腰,问:“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 宋易翎忙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客气。但我……实话告诉你吧,元先生,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是不会用我一个新人的。而我又不想被别人说成托关系、走后门之类的,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得到别人的认可。你懂吗?” 你的爱,曾深深伤害了我7 元彭宇听后点点头,“所以我就愿意帮你嘛!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有骨气。我喜欢你的脾气才会想要帮你,再加上那时候你确实需要钱,我才把酬金最高的工作介绍给你。钱多了点,对方要求的自然也比较苛刻。但易翎,你记住,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首先都不能看轻了自己!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不管你做什么选择!” 宋易翎很感动,“谢谢你,元先生,谢谢!” “我都这么说了,你还叫我‘元先生’?” “那不然呢?” “即使工作上帮不上你,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嘛!以后跟我千万别那么客气,叫我‘彭宇’就行了!” “不行,不行,”宋易翎连连摆手,“你是大明星,我怎么能跟大明星做朋友呢?而且这话如果让青青听到了,她一定很生气!” “哦……原来如此,看来青青在你心中的威望比我高啊!可你别忘了,你瞒着杂志社出去拍片的事情我最清楚了。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可就……” “别,”宋易翎拉住他,“能和你做朋友……当然好了,只要别让青青知道就行了。” 元彭宇诡谲的一笑,说:“不过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了。” 宋易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李青青正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两人呢!她赶紧把手松开,向她解释说:“青青,哦,不,李青青你别误会,我们只是……” 李青青走到元彭宇的身边,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她质问道:“只是什么?” 宋易翎投去目光,向元彭宇求救。可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只是……只是……” “好啦,我也没说什么,也没把你怎么样,这事就这么算了。既然你都是彭宇认定的朋友了,以后见了我,也不用那么客气了,叫我‘青青’就行了。” 宋易翎点了下头。 元彭宇看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便说:“你们在一起聊吧,我有事先走了!” “哦,我也有事,也先走了。”宋易翎实在无法和李青青呆在同一处里,附和着说。 “等等,我还有话对你说。”李青青喊住她。 元彭宇回头安抚宋易翎:“青青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和她熟了以后就知道了。” 宋易翎只得留下。 “青青,还有什么事吗?哦,对了,刚才我只是想谢谢元彭宇,他上次帮了我一个大忙。没有告诉你,是怕你误会。” “不会,怎么会呢?我们彭宇交朋友的权力我从来就不干涉。而且他只是可怜你罢了,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上一个他认为可怜的女人。” 宋易翎觉得自己的面部表情已经不自然了,笑容也是僵僵的。 李青青继续咄咄逼人地说:“我今天想跟你说的不是彭宇的事。而是我的哥哥顾以安。” 宋易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很快又低下头去。 “你知道,顾以安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毕竟他的母亲和我父亲结婚了,那就代表着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比一些外人要亲切得多。这个道理你懂吧?” 宋易翎头有些昏昏的,轻微地晃了下身体。 除了坚强,还能做什么1 “我相信我哥哥他之所以一直那么关心你,初衷和彭宇都是一样的。他是可怜你。但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你的家世和我们家差了太多。昨天彭宇跟我说要和你做朋友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说完,李青青“呵呵”笑了几声。 宋易翎站在原地,任由她羞辱了那么久,都没有还嘴。一来是看在元彭宇和顾以安的面子上,二来是本着在这家公司工作少惹些事的态度。她对李青青一直都保持着礼貌,也不是因为自己害怕她的缘故,而是因为李青青是社里的副主编,她们在工作上是上下级的关系,所以她对她足够尊重。但这并不代表着这种关系放在生活中还可以成立。 她从不主动欺负人,但也不允许别人当面污蔑她。 “青青,我们现在是在谈私事吧?” 李青青一愣,说:“对呀,你还想……” “那就好!”她觉得头脑有些清醒了,“抛开公司还有上下级的关系不说,在生活中,青青你好像比我还小两岁吧?” “那又怎么了!” “既然是这样。你刚才说的一番话无关工作,那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有什么资格那样对我说话呢?起码我还是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姐姐。” “姐姐?你是不是疯了!” 宋易翎没有理她,继续说:“我们不是朋友,所以你刚才的话一定不是站在朋友立场上给我的忠告。我和元彭宇顶多就算是普通朋友吧,而你也只是他的女朋友,更加没有资格。唔,站在你哥哥顾以安的立场吗?不好意思,我和你亲爱的哥哥还不是恋人,你还没资格以一个家长的姿态来指责我。” 李青青听得目瞪口呆,大张着嘴说:“宋易翎,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刚才的这一幕我就应该录下来,让彭宇和我哥哥认清楚你的真面目。” “说到真面目,我还忘了告诉你了,我一直就是这样。元彭宇也好,顾以安也好,都特别喜欢我这个‘真面目’。对了,还有,希望你以后可以分清公与私。在工作上,你对我怎样严苛都没关系。但在私下里,我起码还年长你几岁,说话不要太不留余地了。” 宋易翎打开楼梯间的木门,一个侧身就走进了杂志社。 李青青站在原地直跺脚,“你等着,宋易翎!”她小声说。 这些年在悦人杂志社工作,李青青向来就不喜欢宋易翎。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讨厌。 这让宋易翎更加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仅仅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其实,她自己想想,和李青青平时接触的并不多。她们的工作业务也没有什么交叉之处,不至于在工作上得罪她。 宋易翎想不清缘由,只能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比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都复杂微妙。有些人可以因为一句话就成为闺蜜,有些人可以因为一句话就反目成仇,更有些人,就像李青青这样的,每天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一般活着,被她看不顺眼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除了坚强,还能做什么2 顾以安离开的第一天。 晚上十点钟,宋易翎刚刚睡下,梦中的自己刚刚捡到灰姑娘的水晶鞋,还没有来得及穿上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不耐烦地坐起来,“喂,那位?” “是我。”顾以安说。 宋易翎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把手机拿开一点看了看时间,问:“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她说话迷迷糊糊的语气时时刻刻都在暗示着顾以安:“我瞌睡死了,快挂电话吧,快挂电话吧……” “你不是也没睡?”从声音上判断,顾以安应该很兴奋。 “我那是……好了,你那边工作顺利吗?”宋易翎把台灯打开,抱紧了双腿。 “第一天,还谈不上工作。” “也是,美其名曰出差,其实和度假差不多吧?”她捂着嘴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顾以安笑说:“那也要看工作性质啊!我们这个行业,外出考察是必须的。” 宋易翎很早就听说了,顾以安一回国就在北京最大的一个建筑设计公司做建筑师,平时的工作很繁忙和劳碌,每天都要和不同种类的图纸打交道,生活应该很枯燥才对。但顾以安却说不是这样的,他说能设计出一栋完美的房子是他毕生的理想。 不过这大晚上的,宋易翎可不想和他聊一宿的工作。 “哦,那你早点睡吧!” “等等,易翎,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宋易翎一头雾水,“……” 顾以安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就没有想我?” 说这话时宋易翎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表情,反正听到这话时,她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你今天不是刚走吗?” 顾以安沉默了,宋易翎等了好久,电话那头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还是“正在通话中”,她加大音量问了几句:“你在吗?喂?” “好好睡吧,晚安!” 宋易翎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声再见,他就迅速挂了电话。 她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就关了手机,按灭台灯,躺在床上准备继续她刚才的美梦。 但时钟一点一点滴滴答答地走,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她还是睡不着。 顾以安的情绪总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情绪,那次自然也不例外。 她躺在床上从左侧翻到右侧,尝试过了几乎所有睡眠的姿势,还是无法入睡。准确的说,是无法平静心情。 寂静的晚上,总会让人联想到很多,加上刚才顾以安的一通电话,惹得宋易翎心中乱糟糟的。她想起了两年前的荷兰,白色通透的日光,满园的郁金香,还有西装上一抹淡淡的红色。本以为过去了这么久,已经忘记了。没想到,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想记起。再次和顾以安的重逢,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宋易翎心中尘封的过去。 晚风顺着窗沿爬进来,拂在她身上每一个细小的毛孔上。她打了一个喷嚏,穿上一件长衫起床,走到客厅,摸黑倒了一杯水喝下。 回到房间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拿着一个签字笔站在床上,撩开窗帘,在窗户的正上方写了一个小小的“一”字。 那是顾以安离开的第一天。 除了坚强,还能做什么3 宋易翎那天晚上一夜无眠,她想通了两个道理。一个是人生苦短,要懂得珍惜身边的人和身边的情。她和顾以安已经错过一次了,所以不想再错过了。 另一个道理是人生不仅仅只有爱情。爱情只是占据了生活的一部分,她还有亲情、友情……姐姐远在国外,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她想帮也帮不上。母亲含辛茹苦的把她们姐妹两人拉扯大不容易。如果姐姐就这样一直消失下去,她就要负担起全部的照顾母亲的责任。 所以她要更加努力,并且打算多帮母亲承担一些家务,好让她可以安度晚年。 接下来,就是周末。宋易翎往常都是要睡到中午才起床,但那天她格外勤劳,起得特别早,还把早饭做好了,等着母亲起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你还要去公司加班?”宋妈一脸奇怪地问。 宋易翎把母亲拉到餐桌前坐下,说:“不去加班,妈妈,女儿以后每天都给您做早饭好吗?” “真的?”宋妈先是高兴的说,而后又摇摇头,“别了,孩子,你工作那么忙,家里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有妈妈在呢!对了,我看那里怎么放着一套茶具?还是破了的。” 宋易翎慢吞吞的说道:“那是……那是……姐姐,对,是姐姐从英国寄来的,路上被摔坏了,不能用了,我就把它粘一粘,放在那里也好看啊!” “哦,你姐姐呀!你不说我都疏忽了,她啊,好像很久都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连封信也没有。” “妈,您就别操心了。我前几天还给姐姐打电话,她电话里很高兴,还问您身体怎么样呢?这不是,前些天专门买了套茶具寄过来。您放心吧!” 宋妈听了后,笑得合不拢嘴。到了她那个年纪,最开心的事情应该就是看到子女过得安好吧! 吃完了早饭,厨房还剩下一大锅银耳汤。 “易翎啊,怎么煮了这么多,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不完可是要坏的。坏了就可惜了。” 宋易翎看了看,果真如此。煲汤时加了太多的水,家里面也没有冰箱,虽说现在天气转凉了,但放一夜也还是会变味儿的。 她想了一会儿,笑说:“妈,没关系,这一锅汤就包给我了!” 说完,就从橱柜拿出一个保温瓶,倒了满满的一大瓶。还用毛巾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是送去给谁喝?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宋妈问。 她忙解释:“不是,妈您想到哪里去了。难道这汤就只能给男朋友喝吗?再说了,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说到男朋友,她想起了顾以安,脸上火辣辣的,不想让母亲看见,一转身就拿着包跑出了门。 秋天的早晨,连天空都是高高的。风清云淡,空气清新,心情都被染得阳光了。 宋易翎抱着保温瓶站在公交车前等车,一对小情侣依偎在一起说着情话。她靠近了,他们有些害羞起来,双双冲着她笑了笑。 除了坚强,还能做什么4 不一会儿,公车就来了。往常宋易翎总是会坐这一班车去悦人杂志社,所以和公交司机很熟悉了。 司机师傅见了她,友好的打招呼:“姑娘,周末还去公司加班啊?” “嗯……不是,师傅。去一个朋友家里。” 司机开朗的笑了笑,“男朋友家里?” 宋易翎撅着嘴,摇摇头,坐在了车子的最后一排。 她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她真的很想告诉全世界她只是要去韩江家里,韩江是她的朋友!朋友和男朋友是不一样的! 她无意朝窗外看了一眼,“惠民社区医院”几个大字从她的眼前飞驰而过。她想起那天韩江独自走进去的画面,便在前面的站点下了车,沿着来时的路向那里走去。 医院里充斥着的是一股酒精消毒水的味道,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正在擦地板。或许是太早的缘故,病人并不是很多。靠近门的地方是一间医生的诊断室。宋易翎推门进去,询问他是否见过一个名叫韩江的人。 医生在病历册中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天看病的记录。他看了会儿,恍然大悟的说:“是他啊!” “您还记得?她的腿伤严重吗?” 医生沉思了一会儿,指着那张病历单说:“他的这种情况,应该去住院治疗的。我跟他建议过,但他好像不怎么在意。那天也只是从我这里拿了些消炎药就走了。你是……他的家属?” 宋易翎摇摇头,说:“我是他的朋友,他这种情况住院治疗的话可以康复吗?” “我不敢保证,但总比现在这样好!” 宋易翎带着医生的答案从医院走出来,怀中抱着的保温瓶内银耳汤的热度已经穿透了瓶胆到达她的身体。她的胃里暖暖的,而且好像全身只有胃里是暖暖的。 再次等来了公交车,车子带着宋易翎驶过城中的大小街道,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站牌处她下了车。 从车上下来后,她伸了一个懒腰,保温瓶没有抓紧,一不留神就从她的手上滑落。 一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咣当”一声,保温瓶被摔得粉粹,很快,汤汁从里面流出,向着下水道流去。 宋易翎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埋怨自己太笨了。 “没伤着你吧?” 宋易翎低着头,“谢谢你了!” 那双手迅速放开了她,“你怎么又来了?” 她抬起头,看到那人是韩江,有些委屈,手指着地上破碎的保温瓶说:“我来给你送点东西,不过……现在也没有了。” 韩江看看她,又看看满地的碎玻璃渣,突然开玩笑说:“就是因为有你这样不小心的人,才会给这个城市的保洁工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唔……看来,你今天会不停打喷嚏的!” “为什么?” “因为一会儿保洁阿姨肯定会骂你啊!” 宋易翎笑了,韩江也笑了。她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他的笑容了。他那天的状态看上去不错。 “不请我上去坐一会儿吗?我总算是大老远跑来的!”宋易翎笑罢说。 除了坚强,还能做什么5 韩江又恢复到以前的严肃和深沉,他沿着人行道向前一直走,走得很慢。 “你的腿还没有好吗?”宋易翎冲他身后喊了一声,见他不理自己,也不回头,以为他不欢迎自己。但渐渐的,她看到他越走越远,早早的远离了金耀大厦。 正在疑惑的时候,韩江转过身来,停住脚步。 “不来吗?不是要去我家吗?” “哦……你家不是……”宋易翎恍然间明白了,他一定不在这里住了,便快走跟上了他。 路上,韩江一直走在宋易翎的前面,他不说话。他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她在他的身后都可以想象得出他是怎样皱着眉头走完这条路的。 走了差不多两个街道,韩江带着宋易翎转了个弯走进去一个窄小的巷子里。那条巷子又破又旧,还有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儿。她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天,天空被裁成了窄窄的一条,像是旅游时经常会游览的一线天一样。 走到了巷子的最深处,韩江停在了一个红铁门的前面,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屋子里漆黑一片,即使是大白天,光线也很暗。 韩江把电棒打开以后,才让宋易翎进去。 整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简易的木板床还有一个小桌子,地板还是老式的水泥地板。虽然简陋,但却干净。 “你先坐床上吧!”韩江指给宋易翎说。 她站着不动,问他:“你住在这里?原来的房子呢?” 他倒了一杯水给她,“那房子不是我的。” “可是……可是那天我听她说已经把房子过户给你了。” 韩江勉强挤出了几个笑容,按着宋易翎的肩膀坐在床上,他自己则找来一个小凳子坐着。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的。你看,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晚上去快餐店打工,白天就睡一觉,然后没事了就出去转转。挺好的。” “为什么要晚上去工作?白天工作机会会多一些的,而且你在快餐店做临时工也不是一个长久的事情。” “因为晚上睡不着,晚上会整夜整夜的失眠,所以就干脆白天睡觉。” “既然这样,怎么还找了间光线这么不好的房间?”她问了这句话,才觉得有失妥当。 谁不想住在有着充足阳光还有大大的落地窗的房间啊!那是每个人的愿望,但最后能够住进去的人只有极个别。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也是理想也现实的差别。 韩江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说:“没关系。其实这里挺好的,房租低嘛!” 宋易翎点点头,想岔开话题:“你的腿……没有去医院看过吗?” “已经习惯了,不管它是流血还是化脓,我都习惯了。身体痛的时候,心就不再痛了。” 宋易翎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埋得这么深,为什么会自我折磨。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心里舒服些,会让他少一点负罪感。 “去医院看看吧!今天我没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宋易翎坚定的说。 韩江面露难色,宋易翎察觉到了,便把他拉起来劝道:“放心,用不了多少钱的,只是去看看,看医生是怎么说的。” “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钱!” “……所以,就算是你的这条腿慢慢发炎溃烂,你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是不能。虽然以前我们在一起工作过,但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拿了你的钱,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宋易翎一模一样,所以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除了坚强,还能做什么6 p>  她放开手,轻声说:“好,那么韩江你就这样活着吧!像一个真正的罪人一样,像一个蜗牛一样,每天闷在这间屋子里,最好哪里都不要去!你剩下的半生就用这种方式度过吧!韩江,你愿意过这种生活吗?” “……”他沉思不语。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场车祸把你变成了什么样,不知道你和那个女人的关系。但我大概可以猜得出。没错,你这个人糟透了,所以会坐监狱,会被曾经的恋人甩。但你还活着,在那场车祸中死去的人并不是你。你已经赎完了自己的罪,剩下的就是要好好生活。” 她缓了口气,接着说:“把腿伤看好了,然后找一份工作,换一间房子,有落地窗的那种,我相信你能做到。然后找一个你爱的人组成一个家庭,从此以后你就会慢慢忘记那个噩梦。或许很多年以后,你还会想起那个噩梦,但你不会再害怕了。韩江,从我辞职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把你看成我的领导,我的上司。在你愿意把钱借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是朋友。我们都一样,你曾经帮过我,即使我没有接受,那也改变不了那个事实。我现在的心情和你当时的心情一样,我只是想帮你,不求回报!” 韩江看着宋易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扭过头去,好久,点了点头。 她很开心,开心的并不是韩江愿意接受她的帮助,而是他答应自己要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那种仿佛破茧成蝶一般的喜悦感在他们到达中心医院时已经几乎全被摧毁了。 外科的专家看了韩江的情况,建议立刻住院,先进行一段时间的保守治疗,到最后实在不行的话,医生说:“要考虑截肢了。” 韩江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悲痛和伤心的情绪,一时之间倒是宋易翎有些无法接受。 过了几秒钟,她对医生说:“我们住院,麻烦大夫您给他用最好的药!” 韩江拽了下她的衣袖,小声说:“别再为难自己了。” 等医生走后,宋易翎笑说:“你安心在这里住着,钱的事情不用担心。你先休息,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她说完话,快速地跑出了病房,她真的很害怕听到韩江对她说“放弃”二字。还好,他没有说。 一秒, 两秒, …… 她在房门口站着,突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直到一名护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这是住院单,你去收费处把住院费交一下就行了。” “请问……这个需要多少钱?” “你先交三万吧!以后有需要再补交就行。” 三万,对于宋易翎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她脑中快速地过滤了一下家中闲置不用的金钱总额,怎么算,也凑不够这么多钱。 她不能扔下韩江不管,因为像这样绝望的心情她之前已经体会过一次了,她不想把这份痛苦转让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除了坚强,还能做什么7 p>  宋易翎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调整了一下呼吸,拨通了顾以安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他才接。 “我正在开会,有事吗?”他问。 宋易翎有些紧张,更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星期前,她亲口拒绝了顾以安送到自己面前的银行卡,而且是不留一点余地的。她曾信誓旦旦地说爱情是爱情,金钱是金钱。可如今呢?不过刚刚过了几天的时间,她就不得不低头、妥协。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一样。 但要说的话还是不得不说的。 “我想借点钱,有急用,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易翎,我们之间用得着说‘借’吗?密码是你的生日,那里面的钱随便你用。” “嗯……”宋易翎的脸红到脖子根,“谢谢,我一定会补上的!” 她迅速挂了电话,再说下去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会窒息。 她回去了一趟家,把那张银行卡拿出来,到自动取款机那里取了整整五万块钱。她看到里面的余额显示的是一百五十万。 这个钱数超出了她的预想,她觉得把自己卖了都不值一百五十万。可他却把这么大数额的一笔钱交给自己保管,这让她更加觉得承受不起。 交了住院费,办完了住院手续,她坐在床边陪着韩江说了一会儿话。 他没有问她钱是从哪里来的,她很庆幸他没有再提过。 从医院出来,正值下班高峰期,恰好那天是周末,人流还不算很密集。 折腾了一天,宋易翎都没怎么吃饭,早上吃的那点面包早就消化没了。她坐在公交车上,饿得前心贴后背。又累又困,头靠在窗户上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把她吵醒。 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早就坐过了站。一边接通电话,一边让司机师傅靠边停车。 拿着电话跳下车后,她才来得及说话。 “你那里怎么了,乱糟糟的?”顾以安有些着急的问。 “哦,没什么,我在……散步,在马路上,肯定要吵一点。” “以后你再想散步的话,给我打电话!”还是命令的口气。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记住就好了!对了,我后天就回去了。” “那我去接你。” “不用了,你等我电话!先挂了,记得早点回家!” “哦。” 听到顾以安要回来的消息,宋易翎心中闪过一丝兴奋。但很快,那兴奋就被饥饿给赶跑了。路过一家快餐店时,她买了两个披萨,自己在路上吃了一个,另一个带回家给母亲。 往常这个时候,家里面的灯都是亮着的。可那天很奇怪,打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宋易翎心想,难道是母亲累了,早早就睡了? “易翎,回来了?”黑暗中的一个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赶忙打开灯,看到母亲坐在窗前,满腹心事的样子。 “妈,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开灯?”宋易翎换好了鞋,坐在母亲身边挽着她的手臂。 “你姐姐刚才打电话来了。” 无法选择1 p>  宋易翎的姐姐名叫宋玉。人如其名,宋玉本人就像是一块儿被打磨好的精致的玉石,温润而且带着光亮。宋玉比宋易翎大了三岁,但她这些年的经历却让她看上去比妹妹成熟了很多。不得不说,在她的性格中,有一份宋易翎骨子里所没有的决心,这种决心换一种说法就是狠心。 那年,她们的父亲病重去世,她没有多余的思考,还是踏上了前往英国的求学之路。她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她不愿意自己的一生都被家庭所拖累。宋玉离开了,把整个家庭的重担全部扔给了妹妹。这些年来,她在异国功成名就、成家、生子,她拥有了别人羡慕的一切,但却丝毫都感受不到幸福。她心底埋藏着深深的歉意,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终会回到家中,弥补这些年对家人的亏欠,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宋玉没有想到,同样的,宋易翎也没有想到。 “姐姐?”宋易翎觉得口有些干,“她还好吗?” “易翎,那套茶具根本就不是你姐姐送来的吧!” “是不是姐姐送来的有那么重要吗?反正都是女儿孝敬您的。对了,您晚饭吃了吗?我从外面买了点东西回来,还热着呢,快吃吧!” 宋妈把她的手挡开,一块儿热乎乎的披萨饼被甩在了地上,面目全非。 “你姐姐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你去机场接她!” “姐姐要回来?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您告诉我好不好?”宋易翎一头雾水,特别担心自己的姐姐是否真的遇到难事了,否则她也不会轻易回来。 宋妈叹了口气,说:“等她回来了再说吧!你要记得去接她……易翎,你姐姐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能瞒着妈妈呢?” 宋易翎也不想再辩解了,从小母亲疼爱姐姐总是超过疼爱她。她已经习惯了,但看着母亲走向洗手间时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心很疼。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生活好过一些? 宋玉回来的那一天,宋易翎跟杂志社请了半天假。一大早就穿着整齐的去机场接她了。 上午九点钟,飞机准时降落,宋易翎站在出站口焦急地等待着。 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姐姐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也已经渐渐变成了一张旧照片。 虽然模糊,但她还是能很快从人群中发现她。 宋玉的手中挽着一个四五岁年纪大小的男孩子,微笑着向她走来。 宋易翎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叫了一声“姐姐!” “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记得我出国那年,你还是个小丫头呢!”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 “姐姐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长大呢!” “辛苦你了,易翎,这么多年……爸也不在,你一个人照顾妈,很累吧?” “不累,我们都是一家人,这都是应该做的。哦,对了,这孩子……” 宋易翎看着那个白皮肤、黄头发的孩子,觉得格外亲切。 “皮特,快叫小姨!” 孩子很懂事,只是中文不是很好,“笑一。” 宋易翎蹲下去,捏了捏他的脸蛋,“姐,这孩子真听话。不过,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妈一直以为我和你是同一战线的,这几天总是埋怨我没告诉她实情。” “嗨,咱妈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我们路上说吧!” “嗯。”宋易翎帮宋玉推着一大车的行李在前面走着。 她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停下来,向那里看去。心中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顾以安!而且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显得很亲密。 他们没有看见宋易翎,从她面前走过时,她认出来那个女孩子就是几年前在荷兰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心儿。 他不让自己来接他,也是因为心儿的缘故吗? 无法选择2 p>  从飞机场回家的一段路程不是很长,但宋易翎却是头脑空空的,浑身感到发麻,就算皮特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唤她的名字她也还是愣愣的。 宋玉握起皮特的小手,温柔地说:“别闹,让小姨安静一会儿——易翎,刚才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 宋玉眼光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宋易翎吞吞吐吐:“哦……嗯,算是朋友吧!”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就尴尬了,她便把话题引到独自玩着的皮特身上。 “皮特,你喜欢吃什么啊?你告诉小姨,小姨回家让外婆给你做。” 皮特天真地望着宋易翎,或许在他的心里根本就不清楚这个“小姨”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她会是对他好的人。 “笑一,什么是外婆?” “嗯……”宋易翎认真地想了想,说:“外婆就是你妈妈的妈妈,是你的亲人,懂了吗?” 小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那笑一也是我的亲人吗?” 宋易翎肯定地点点头。 皮特却把头垂了下去,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兴致。 “皮特?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告诉小姨,是不是晕车了——姐,这孩子怎么了?” 宋玉把手中的变形金刚玩具塞到他的怀里,却被他愤怒地扔了出来。 “皮特,你给我停止!”宋玉的声音大了起来。 “笑一……笑一说了外婆是我的亲人,外婆是妈妈的妈妈,妈妈的妈妈都是我的亲人,可为什么爸爸不是?我要爸爸,我要回家!呜呜……” 皮特的小脸蛋被憋得通红,眼泪流了下来,让宋易翎很心疼。但更加让她想象不到的是——“姐,你和姐夫……” 终究还是问到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宋玉把皮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刚开始皮特还抗拒,左扭右扭的,可慢慢的,他就安静了下来。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离婚了。” “离婚了?”宋易翎瞪大了双眼,难道自己的姐姐这些年生活得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幸福吗? 宋玉的眼光落在自己的怀里,她抿着嘴唇,好久才点了点头:“协议离婚,没吵没闹,还算是平静。只是……苦了孩子了。” 宋易翎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此刻的皮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烦恼,投入地把玩着手中的玩具,不时发出一阵童真的笑声。 孩子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可等他长大了呢?他会发现自己和别的小伙伴不一样。他没有爸爸,他从小生活的家庭就是不完整的,这将会给他的心灵带来怎样的伤害? 恐怕此时宋易翎心中所想的宋玉早在离婚之前就想得透透的了。她离婚,一定是逼不得已。 宋易翎没有再多问什么,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亲姐姐,但彼此还是要留些空间。 “姐,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既然你现在回来了,那么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你放心,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更好过的!” “是吗?希望吧。”宋玉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了宋易翎的手。 无法选择3 p>  出租车还没有开到家里,宋易翎就收到了顾以安发来的短信。短信是这样写的:易翎,我回来了! 简短的一行字被她握在手掌心,却不知如何回复。 宋玉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便问:“怎么了?你还有事?” 宋易翎抬头,目光有些呆滞,摸摸皮特的小脑袋,说:“没事,我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迎接和欢迎你们回家!对吧,皮特?哦,忘记给妈打个电话了,她一定等急了。” 宋玉按住宋易翎的手:“等你想起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放心吧,我刚才已经跟妈说过了。” “说过了?什么时候,刚才吗?”宋易翎不解。 “可不就是刚才!你呀,盯着手机屏幕足足有十分钟了,中间我给妈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你都不知道!不过,易翎啊,你这个年纪也该交男朋友了,跟姐姐说说,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宋易翎摇摇头,尴尬地笑笑,解释说:“没有,姐姐,你想多了。是工作上的事情,我这么忙,还要顾着家里,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说出这话来,宋易翎隐隐觉得宋玉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易翎,好了,姐姐懂的。这些年,的确辛苦了你,是姐姐拖累了你。不仅没有帮着你减轻家里的负担,甚至还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现在回来了,也是什么都不能给你带。姐姐惭愧!” “姐,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你是我的姐姐,为你做什么我都甘心……姐,其实你比我幸福多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再多的烦心事都不嫌烦了。” 皮特听到有人提起他,眼睛一亮,冲着宋易翎呵呵笑着。 回到家,打开门,宋妈就站在门口,眼中含着热泪。 她来不及说话就紧紧抱住了宋玉:“孩子,在外面受苦了吧!来,让我好好看看。” 皮特摇着宋玉的腿,因为见到了生人,所以有些不安。 宋妈低头,看到了他,便把粗糙的手放在他细嫩的脸蛋上抚摸着。皮特闪躲,小声说着:“疼……” 宋玉弯下腰来,把皮特向宋妈的怀里推去一点点,他很快就又跑回了妈妈的怀抱。在他的眼里,面前的这个老奶奶是个陌生的亲人,即使他们有着血缘关系,但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对于小孩子来说就永远无法把她和外婆联系在一起。 宋易翎把他们的行李拿进自己的卧室,家中房间不多,只能让姐姐和自己住在一起,而皮特则要和他的外婆睡在一起。 宋易翎在里屋收拾东西,就听见外面皮特在不太熟练地喊着外婆。他每喊一次,宋玉在一旁就要纠正一次,但宋妈却毫不在乎,她说:“孩子刚从那么老远的地方回来,要慢慢习惯,你可不能着急了。再说,咱们家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以后这孩子和我睡在一起,过不了几天就熟悉了,不认生了。”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太阳落山时,一家人准时开饭,热热闹闹的。在宋易翎的记忆中,这种场面是久违了的。所以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烦恼也好,痛苦和纠结也好,都可以在酒精的陪伴下暂时睡一个好觉了。 无法选择4 p>  睡梦中,她几次听到皮特的哭声,然后随着夜的深,哭声渐渐消失不见,她睁开双眼,觉得刺骨的冷。一张口,竟被灌了一肚子的海水。 身体不自觉地向上浮,头发也全部像沾了静电一样根根竖起。可恶的是,咸咸的海水不仅钻进她的喉咙里,而且还企图进入她的鼻腔和眼睛。 她终于挣扎着来到了门口,可房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她想要求救,但声音终是被掩藏在了海底深处。四周都围着薄薄的玻璃,敲打不开。玻璃的外面,站着几个人,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却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那笑声真让人毛骨悚然! 她再次被一口海水呛着,醒了过来。枕头湿了大半。她轻轻拉开台灯,看到床上的姐姐在安静地睡着,便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番折腾,宋易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的脑海中频繁放映着早晨在飞机场看到的那一幕。顾以安和心儿的笑声与梦中玻璃墙外那群人的笑声那么相像,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吗?嘲笑自己的天真,嘲笑自己的生活? 黑暗中,她再次翻出手机,打开收信箱,一遍遍看着顾以安发给自己的那条简讯。她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回了一条信息:“我知道了。一路辛苦,好好休息吧!”最后,她不忘加上一句:“对了,那笔钱我会尽快还上的。” 你可以说宋易翎这样做真是蠢到了极致,也可以说她不懂情趣。因为她的确就是如此,她就是那样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没谈过恋爱,不懂得如何同异兴交往,自然也不会理解恋人之间模棱两可的情话。 在爱情之上,她首先学会的是生活,是生存。她无法,也不能依靠别人,她只能靠自己。有时靠自己仍是不够,她就只能勉强自己。勉强自己去做那些毫无兴趣的工作,这样只是为了挣钱,只是为了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上生存下去。 每日快节奏的生活不给她留下一点喘息的余地,她是人们眼中只懂得挣钱的书呆子,好几年都不曾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节省下来的钱她不知道都花在了哪里,总之一年到头,能积攒下来的也为数不多。但她很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欠了别人的,人情也好,金钱也罢,她都希望自己是干干净净的。当然,在这个“别人”的范围内,顾以安也被包括在其中,只是他全然不知罢了。 短信发出还没有半分钟,顾以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宋易翎怕吵到姐姐,便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已经深夜了,可从顾以安的声音中她丝毫听不出来疲惫,有的只是焦急和愤怒:“怎么才回信息?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我能出什么事?”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却被一股温暖所包围。 “……没事就好……唔,明天可以见你吗?”顾以安的声音软了下来。 宋易翎想想,回说:“明天……我还有事,我们改天吧。” “就这样?我走了一个星期了,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 无法选择5 p>  若是放在一周前,不,放在去机场前就好,那时的宋易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顾以安说:“我们在一起吧!” 不是“我喜欢你”,也不是“我爱你”,就只是“我们在一起吧”,这就足够了。.她相信那短短的一句话顾以安可以明白。毕竟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几个自己爱的人,但最后能走到一起共同度过下半生的只有一个。 所以,如果真的相爱,不用说爱你,不用说那么多感人的情话,只要一句“在一起”就胜得过千言万语。 可生活从来不给人假设的机会,当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唯一的,不可更改的。 正是因为这份唯一和不可更改,宋易翎显得迟疑了,那句早就打算好的告白憋在胸口迟迟不能说出来。 “真的——真的没有想对我说的?”顾以安再次问了一遍,她能够从他的话语中读出某种希望,而这份希望是她可以给予的。可没办法,它只能在萌芽状态就被宋易翎无情地打碎。 “晚安,睡一个好觉,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她体内的心脏砰砰乱跳,她从没有这样紧张过,挂下电话已经有一会儿了,她的耳边还反复回荡着顾以安那声冰冷的“晚安”。 宋玉回国后的第一个夜晚,就在匆忙、慌乱和不安中度过。 之后的几天,小皮特一直随宋妈睡觉,没几天就和他的外婆熟悉了起来,小孩子骨子里深藏的顽皮也渐渐显露出来。 皮特喜欢爬到高处去玩,每次饭后都会主动要求洗碗,但自从皮特接管了家里的洗碗事业后,餐具的数量就有了明显的减少。 宋易翎抱着刚刚安静下来的皮特,他金黄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了头皮上。 “姐,皮特也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去上幼儿园了,你有没有这个打算?” 宋玉深褐色的瞳孔被紧紧吸附在那个小家伙的身上,她说:“明年吧!今年先让他好好适应一下国内的生活。” “嗯。”宋易翎点头认可,“姐,你有没有兴趣出来工作?我们社里正在招美术编辑,我一个好朋友就在那里,我跟她说一声就行了。” 宋玉显出略微的迟疑,还没有说话,就被宋妈一马当先拦住了:“你姐姐才刚回来,不急,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咱们家又不缺那个钱。” “不是的,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这次回来姐姐心情肯定不好,出去工作的话起码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姐,你说对吧?”宋易翎解释道。 这时,皮特从宋易翎的怀中跳出来,迎着宋妈而去,扑了她一个满怀。 “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宋玉小声嘟囔了一句。 宋易翎笑说:“一定能!姐姐当年可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那点工作根本就不在话下。放心吧!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宋玉的眼角被挤出几道皱纹来,宋易翎很久都没有再看到姐姐那犹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了。她期待着她可以从旧日的伤痛中走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眼前这个刚刚成长起来的鲜活的小生命。 无法选择6 p>  (偶回来更新了,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宋易翎一连忙了几天家中的事务,再加上工作上事情太多,都没有机会去医院看望韩江。.周末,趁着家里人都睡熟了,她以外出买餐具为借口悄悄溜出了家。 站在阳光下,她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到了医院,看到韩江的床位空着,宋易翎急了起来。 护士安慰她说:“刚刚还在的,兴许是出去散步了。别担心,你男朋友可丢不了!” 宋易翎红了脸,心想:他可不是我的男朋友。 正这样想着,韩江就出现了。他的手中握着几朵盛开不久的向日葵花朵,他把它们送到她的鼻子下,问:“香吗?我刚刚路过花园时正巧看到你进来了,就摘几朵花送给你!” 宋易翎一抬头就看到了韩江红扑扑的脸颊,他终于笑了,和手中这些向日葵花朵一样,向着太阳微笑。 那时的她认为自己不过就是伸手拉了一把被陷进泥沼中的久违的朋友罢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很多年后,韩江告诉她,那天在病房,他看到了比向日葵花朵更美丽的笑容,那是她带给他的。他说她的眼睛在太阳光的斜射下有一种淡淡的琥珀的色彩,他一下子就被那种色彩吸引了。可那时的宋易翎并不觉得。 “哪有……哪有病人送花的?你这样一来,倒显得我是病人了!”宋易翎一边开玩笑说着,一边满屋子找寻花瓶。 “你在找什么?”韩江在病床上坐下。 “花瓶啊!” “这里哪有花瓶?用这个吧!”韩江从角落处拿起一个矿泉水的瓶子,递给她。 宋易翎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剪开瓶口,把水注满,将向日葵花束放进去,然后抹了一把额头,坐在他的身边,说:“好了!” 韩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得她奇怪。 “嗯……那个……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时间来看你,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 韩江盯着那只被裹缠着胶布的腿,拍了拍它,说:“谢谢你,宋!” 宋易翎被韩江一句突如其来的“谢谢”搞昏了头,她眼眶湿湿的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便说:“再说下去就煽情了啊!” “好,不说了。总之,咱们宋大小姐的恩情……” 宋易翎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再说我就真的急了!” 韩江用双手在自己面前打了一个大大的“x”字,示意他已噤声。 宋易翎看着他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生活逼迫到了一个角落处,唯有笑容可以拯救她。 “对了,手术日期定了没有?”只顾着开玩笑,竟粗心地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韩江严肃起来,点点头:“下周,星期六。” 宋易翎拍了一下胸脯:“放心,我来陪你!我会守在手术室外,直到你平安出来为止的。” “那么……”韩江低下头想了想,“我一定要快点恢复,快点……” 他的话语突然停止在那里,他不再说下去,但宋易翎懂得他要说的话。两个人各自保持着沉默。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 宋易翎看了一眼,是顾以安的电话,她用手指了指外面,便握着电话走出了病房。 韩江松了一口气,仰面躺在病床上,他有些庆幸自己的心思没有被她看透。 无法选择7 p>  宋易翎站在病房外,背对着走廊接通了电话。. “喂?”她本以为电话那头会很快做出回应,但等了良久,都是沉默着的。 她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朝着空旷的地方走了几步,她以为是手机没了信号。 但,她没能找到那个理想的接收信号的地点,因为在那之前,她就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你……你们……”宋易翎目瞪口呆,手脚冰凉。 顾以安扶着心儿走到她的面前,问:“你怎么在医院?外科……哪里受伤了吗?” 说罢,就把宋易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没有……我,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住院,我来看看他。你们怎么也来了?”她不安地问。 心儿还是一贯的大小姐姿态,扭过脸去也不理她。 顾以安埋怨似的看了心儿一眼:“还不是她,刚回国就不老实,下楼时一脚踩空把韧带拉伤了。” 宋易翎把目光移向心儿的小腿处,上面果真糊着一大块儿膏药。 “那可要小心了,二十四小时之内别碰热水。” “你看看,人家这么关心你,怎么也不说一句话?”顾以安责怪起心儿来。 心儿本身就受了伤,心里很委屈,再被顾以安这么一说,便觉得以安哥哥不疼她了,眼眶都红了起来。 宋易翎赶忙说:“那我先走了。你们……” 她真想快一点从那个地方逃开,但迫不及待的步伐被顾以安拦住了。 “等等,我有话对你说。心儿,你在这里坐一下,我马上就回来。”顾以安松开心儿的手臂,转而拉起了宋易翎的手。 这下,心儿更加难过了,她无理地大嚷起来:“以安哥哥,我的腿疼死了,没办法走路了,我要住院!” 顾以安无奈地返回身去,蹲在她的身边,耐心地安慰道:“心儿,医生说了,你这点伤没必要住院,养个几日就好了。再说了,这医院空气也不好,别闹了,啊?” 心儿嘟着嘴,不理他,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流了下来。 宋易翎拍拍顾以安的肩膀,把他叫到一旁,说:“她想住院就让她住吧,否则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呢!” 顾以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心儿的病床被安排在了韩江的旁边,医生说,要不是这段时间病人不是很多,肯定不会同意让她住院的。顾以安附和着医生的话又多说了几句:“你在这里老实一点啊,别给护士惹麻烦。过几天你气消了,我们就回家,好吗?” 心儿笑着点了头。 宋易翎看向心儿左侧空荡荡的病床,心中也是空荡荡的。韩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没有看到。 “怎么了?”顾以安问。 宋易翎收回神来,摇摇头,“没什么,你不是有事要对我说吗?我们去外面吧!” “嗯。” 心儿看到他们两人双双离开,气愤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外面的世界和医院里的完全是两个色彩,是两个仅仅只有一墙之隔的世界。它们靠得那么近,有时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墙外面的笑声总是可以穿透钢筋水泥传到病人的耳朵里,可墙里面的悲伤却丝毫无法传递到路人的心中。 有人说,天堂和地狱只有一步之遥。其实,生与死又何尝不是呢?活着的人总是麻木地度过每一天,没有人知道死亡就在他们的身边,同他们如影随形。而这一点,宋易翎体会深切。 无法选择8 p>  韩江坐在花园里一亩向日葵的旁边,宋易翎和顾以安从他的身边走过时,她看到了他。. 她看到了,却不得不把他忽视掉,像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一样,从他的背后匆匆滑过。 停住脚步时,她再次回头向那里看去,韩江已经离开了…… “易翎,心儿只是回国看望她的姑姑,她从小娇生惯养,脾气不好,对你的态度……你别放在心上。” 宋易翎笑了笑,说:“我不生气,我知道的,心儿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其实……她或许比我更加适合你。”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吗?”顾以安向她逼近几步。 “……对,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的人生你不可能会理解。” “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进入你世界的机会,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理解?难道那个人就可以吗?” 顾以安指着韩江刚刚坐着的那个位置怒骂道:“他就有资格了吗?他了解你吗……易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告诉我,为什么?” 宋易翎疑惑地望着他:“你,知道……” 顾以安打断她的话:“对,我知道。刚才我看到了,心儿隔壁床位上的那个名字,那个刻在你心里的名字——‘韩江’,对吗?” 宋易翎慌了神:“不,不是的,他是我的上司,我只是帮他。” 顾以安呵呵笑了起来:“易翎,别骗我了,他是你的上司?你的上司还用得着你来帮?” 宋易翎沉默,她已经无力辩解了。反正打算好了还完了欠他的钱,就从此和他的世界再无交集,他打算怎样想,无所谓了。 就是抱着这种态度,她说出了一句万万不该说出口的话:“你的钱,我会尽快凑齐了还给你的。这钱是我借你的,不是韩江。欠你的人是我,也不是他。” 她说这句话,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但没有想到它却在无形中伤到了对面那个男人的自尊心。 顾以安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爱上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她的世界,他或许不懂。但她强烈的自尊心,她的执拗他深深懂得。 懂得之后,就不会再因为曾被她伤害而铭记在心。他宁愿自己被伤得千疮百孔,宁愿听她说的狠话,只要有那么一次她向他打开心扉——只要一次就够了。 宋易翎再次返回病房,看到了正在闲聊的韩江和心儿。她轻轻敲打了一下玻璃窗,挤出一个笑容,冲他们摆摆手,就离开了。 虽然满怀心事,但宋易翎在到家的前一刻依旧伪装成了开心的样子。她长出了一口气,推开家门,“我回来了!” 皮特快速地移动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角,撒娇地说:“笑一,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宋易翎欣喜地蹲下来,搂着他的小肩膀,“你这孩子怎么就知道吃呢?” 皮特笑了几声,自豪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说:“笑一,我将来长大了要做一个大厨师,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行吗?可是……可是,妈妈说,当厨师没有出息……” 宋易翎摸摸他的后脑勺:“皮特,妈妈那样说是为了你好,你要懂得,知道吗?” 皮特撅着嘴点了点头。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1 p>  “但是,”她话锋一转,皮特也机灵地抬起头来,“小姨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皮特可以梦想成真,不管是厨师也好,画家,还是作家都好,小姨只希望皮特可以快乐地生活,快乐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嘘,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不告诉妈妈。但皮特要向小姨保证,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努力,永远都不要放弃!” 在皮特的那个年纪,可能还不太懂得梦想的真正含义。随着他年纪的增长,或许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会有变化,或许他会忘记自己最初的梦想,但宋易翎相信,那颗为了理想而勇于拼搏、奋斗的心是永远都不会被遗忘在角落处的。 有些事情不是因为做到了才相信,而是因为相信才可以做到。 夜幕黑下来,医院里除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和睡梦中的呼吸声以外,一切都是安静的,仿佛可以听得到输液瓶中药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 心儿无法习惯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用手紧紧攥住韩江的中指:“喂,喂!”她细声叫他,摇着他的手臂,“你睡着了吗?和我说会儿话好吗?” 韩江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他假装闭着眼睛,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 他“唰”地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把心儿吓了一跳。 “啊,你没睡啊!那也用不着这样吓人吧,这里可是医院!” 韩江扭过头去,仔细看着对面这个娇小的女孩子,不客气地说:“你还知道这是医院?” 心儿笑问:“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你是病人吗?为什么住进来?就因为你有钱?” 心儿面部微微抽搐着,“你没看到吗?我受伤了!再说了,你是谁呀,凭什么管我?” “那你就放开我的手,好好睡觉!” 心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的手,便迅速放开了,“谁稀罕啊!” 韩江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心儿睡着了。 那个夜晚,对于四个人来说都是无比漫长的。 幸好的是,第二天早晨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宋易翎一大早就去了杂志社,遇上戴月时,她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有关于这次招聘美术编辑的事。 正说着,只见身后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匆忙地向主编室跑去,戴月拉住一个人,问:“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啊?主编那里……闹开了,依花来了。算了算了,不和你们说了!” 戴月眼前一亮,拉着宋易翎也想过去看热闹。 可宋易翎对元彭宇、李青青、还有依花三人之间的关系毫无兴趣,她只想早点为姐姐争取一个名额。 “招聘的事情可不归我管,你和我说也没用。最好先去找主编说一下,主编同意了,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说对吧?走走,我们先去看看!” 她被戴月拉着,脚步不停,一直向前走。 主编室外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她们被挡在了外面,只能听到里面吵嚷的声音。 “咣当”一声,不知道是谁打碎了主编最爱的青花瓷器,一块儿残缺的瓷片溅到宋易翎的脚边,支离破碎的模样。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2 p>  “你是什么东西!在我爸爸的办公室撒泼!你给我走!”李青青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哭腔。. “青青,好了,大家都在看着呢!别闹了啊,乖,我们有事回家再说。” 李青青依然不依不饶:“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勾引人家的老公是不是对你们这些明星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然后室内的气氛冷静了下来,依花小声说:“你们还没有结婚,你不能限制彭宇交朋友的权利。我是喜欢他没有错,但我从来都没有勾引过他!我发誓!” 李青青冷笑了几声,高跟鞋踏着地板,发出一阵“咚咚”声。 “谁相信你说的话?你问问现场的人,有谁相信!你没有勾引他?真是天大的笑话!” “青青,闹够了没有!这里是公司!” “爸,是她……” “好了,都出去!”李主编一声令下,大家一哄而散。 随着逐渐向外扩散的人流,宋易翎看到玻璃门内的一侧是面容狼狈的依花,另一侧是趾高气扬的李青青,李主编虽然言辞厉害些,但他仍然气定神闲地坐在办公椅上,毫无表情。 在这场闹剧中,宋易翎分不清谁对谁错。 “一定是依花啊!”戴月肯定地说。 “为什么?” “娱乐圈的潜规则你不懂吗?如果她没有勾引元彭宇的话,又怎么可以当上新剧的女主角?李青青几年前就和元彭宇在一起了,那时的依花还没有名气呢!谁是谁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了。哎,不过元彭宇也不是省油的灯,自从出道以来,绯闻不断,我看以后啊,有李青青受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宋易翎却觉得感情的是是非非是断然没有那么简单的,对与错都是因为评判标准不一样罢了。而且爱情不像是排队买东西,不会因为你来得早,你站在了前面,就赢了。 此事到最后不知道是如何了结的。依李青青的脾气应该是不闹到底决不罢休的,或许是她多少顾着点元彭宇的面子,所以并没有将消息扩散出去。 记得还是事发的那天下午,宋易翎为了姐姐的工作而左右奔走,每个人都找借口推辞,无奈的她只能去找主编了。 “主编。”她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进去后才看到依花竟然还在,她的妆容更花了,衣衫有些不整,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宋易翎在想或许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便打算退出去。 “有事说吧!”李主编叫住她。 “嗯……主编,听说……听说咱们社里在招美术编辑……” “怎么?你有要推荐的人?” 宋易翎点点头。 “谁?” “是我姐姐,她是中央美院毕业的,所以我想……” “知道了,你回头把她的履历拿过来给我看一下,如果合适的话,我会再联系你的。你先出去吧!” 宋易翎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她第一次觉得平日里严厉的主编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 “你也出去吧!” 她回过头去,看到依花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头也不抬地跟着自己的脚步走了出去。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3 p>  她们一起向电梯间走去,一路上,宋易翎不时向她投去眼光,一个那么光鲜亮丽的明星能有这样的窘态,她想不到。. 依花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问道:“你也瞧不起我吧?” 宋易翎愣了下神,“什么?” 依花站住,把脸扭到她的对面,她注意到她的脸颊处有几道泛着血丝的手指印。 “你也瞧不起我吧?心底里其实是在嘲笑我吧?” “……为什么要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人人都说是我勾引了元彭宇,人人都说我破坏了别人的幸福,人人都说我是……” “我想,有些事情如果通过正当手段得不到的话,就算费尽心机最后也必然无果,你说呢?” 依花沉默着望着她。 “依花小姐,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几个月前的平面拍摄工作,本来是你和元先生一起的,但最后……那个电话还是我打的。” 依花盯着宋易翎看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是你,那次的封面是你和他拍的。”她微微笑着,点点头,“彭宇给我看过样片,我记得你。” 宋易翎也回报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依花小姐,其实被别人误解是很常见的事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如何选择一定有你的理由,我没有资格嘲笑你。” 依花再次低下头来沉默了,她的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她的泪水流了下来,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把脸颊上的红血丝也洗刷干净了。 她靠着墙壁蹲了下去,她弱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和她收敛的微笑一样。即使在大众的面前她是那么光鲜亮丽,但宋易翎想,她背后所承受的伤痛一定比别人多了百倍。 她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吗?” 宋易翎怎么可能会不懂得。 依花止住哭泣声,抬起头说:“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妈妈告诉我,爱情是苦的,她说,永远不要先爱上一个人,因为从你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你人生的棋局就输了……现在想来,妈妈说的是对的,爱情是苦的……但即使爱情是苦的,在我的心里它也是完美的。我宁愿吃这种苦,宁愿默默孤独地爱着……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宋易翎被她的话感动了,她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如果它值得你坚持的话,为什么要放弃呢?” “……可我搞不清楚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了。到最后,我可能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大家私底下是怎么议论我的你应该都听到了。我还有必要坚持吗?” “依花小姐,我懂得你这种爱的心情。有时我们明明知道一件事情是错的,但我们还想要继续下去。或许,爱情里,根本就没有先来后到,没有对错,只有心意。” 依花呆呆地望着宋易翎,她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她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4 p>  “宋易翎……哦,对了,这个给你。.”她从口袋里拿出手绢,塞到依花的手里,“那边是洗手间,你去洗一下吧!” 依花走到拐角处,冲着宋易翎招招手。 她的眼影即使全部落在了脸上,晕出黑黑的一大片,但宋易翎依然觉得她的笑容中饱含了金色的阳光。她相信就是那种笑容引领着她一步步向前走着。她拥有幸运,不是因为元彭宇,而是因为她的笑容——因为她深藏的爱。 爱笑的人运气往往都不会太差的,懂得爱的人也总会得到上天的眷顾。 接下来的一周,还算平静。她顺利地把姐姐的履历送给了李主编,并很快得到录用消息,下个月宋玉就可以去上班了。听到这个通知时,宋易翎显然比宋玉还要兴奋。她抱着皮特转起圈来,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想要把所有的好运都牢牢锁住。 心儿的气还没有消下去,否则她也不会一直住在病房。 宋易翎有时间的话就会去看韩江,每次都会遇到顾以安,他坐在心儿的床边,和韩江说这话,这一幕让她看到,吃惊不已。 “怎么了?我和他就不能做朋友了?”顾以安把宋易翎单独拉出来问。 “嗯……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不喜欢韩江吗,干嘛要和不喜欢的人做朋友?” “可他是你的朋友啊!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 顾以安笑着拍了一下宋易翎的肩膀,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对她说:“哦,忘记告诉你了,你朋友好像知道那笔手术费的来由了。” 他冷静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你是故意的?” 顾以安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吧?” 怪不得她觉得韩江的心事比之前更重了,正想要向他解释,心儿一把将她拉了过去,并朝韩江使眼色:“我们有话要说,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韩江点点头,拿走了床头枯萎了的向日葵花朵。 “什么事?” 宋易翎以为心儿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她没有,她出乎意料地对她很是亲切。 “宋姐姐。” 宋易翎猛地咳嗽了几声,真的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 心儿急忙帮她拍背,还殷勤地倒了一杯水给她喝。 “宋姐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了。” 说实话,撒娇时的心儿很可爱,像是一个娇小的洋娃娃,总会让人心疼。 “没有,我没有生气,你多心了。”宋易翎喝下一口水,还好,这次没有喝呛。 “那就好,宋姐姐。我们和好吧,为了以安大吵大闹也太不值得了,你说是吧?” 心儿的确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她对于爱情的态度像是对待一件好玩的玩具,喜欢的时候不允许别人动半根手指头,不喜欢的时候就丢到一边,弃之不理。 宋易翎隐藏着笑容,问:“心儿,你……有事情要对我说?” 心儿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房门外:“宋姐姐,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5 p>  “你说的是谁?” 心儿朝外面努努嘴,宋易翎恍然大悟:“你说韩江啊?” “对呀!宋姐姐,他是……” “他原来是我的上司,后来……后来出了一些事……”宋易翎实在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对心儿说才好,也许,还是不说的好。. 心儿虽然在和宋易翎说着话,但她的心好像早已经扑到了门外。 “心儿,你……”宋易翎看到她的表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心儿收回目光,斩钉截铁地说:“我喜欢他!” 她说“喜欢他”时的那种表情,和几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时的以安哥哥也和现在的韩江一样,都是她瞄准的猎物。 她那种强烈的占有欲让宋易翎觉得害怕,她愣住了,又或许是被她的话给搞蒙了。 心儿的音量不断提高:“宋姐姐!宋姐姐……你在听吗?你怎么了?” 这时,韩江走了进来,手心中握着一大把刚刚盛开不久的向日葵花,他精心地把它们插进那个简易的花瓶中,对它们笑着。 宋易翎赶紧拉住心儿的手,小声对她说:“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心儿满口答应,临走前还把韩江从上到下好好瞅了一遍。 那天,下着小雨,天空灰茫茫的,和宋易翎的心情一样。 “宋姐姐,我请你喝咖啡,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店,我们去那里说吧!” 宋易翎没有什么意见,这总比在花园里淋雨的好。 从医院到那家咖啡店,不是很远的一段路程,心儿主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两人的头顶。她们一路小跑,总算安全到达目标地。 宋易翎怕心儿腿上的伤,担心她不能淋雨,不能喝咖啡,便劝她早点回去。可心儿说没关系。 待店员把东西上齐后,她伏在桌面上,冲宋易翎摆摆手,要她靠近一些。 “宋姐姐,其实我的伤早就好了。” “什么?你的伤痊愈了?” “嗯,你小声些。诺,你看。”心儿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把腿上的纱布摘掉,露出一截小腿,果然什么伤痕都没有了。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以安哥哥,否则我就完了。” 宋易翎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在她的生活里,金钱是最不值钱的,所以金钱是可以挥霍的。而在宋的生活里,恰恰相反,金钱是最重要的,因为人没有了金钱就会寸步难行。 “心儿,你以安哥哥早晚要知道的。而且你伤已经好了却占着医院的床位,可能你不知道,住院部的床位是很紧张的。有些人生了重病都没有机会住进来,没有机会得到治疗……” 心儿听得不耐烦了,摇着头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宋姐姐,你别教训我了,我知道错了。求你了,暂时别告诉以安哥哥,等韩江这周六动完了手术,我保证出院,我保证!” 心儿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发誓,宋易翎也只能依着她。 “好,我不告诉他就是了。不过你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呆在韩江身边?”与其说宋易翎被她那种追求爱情的精神打动了,不如说是被震惊了。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6 p>  心儿吞下一大口咖啡,又吃下一口小点心,说:“宋姐姐,我从小是和以安哥哥一起长大的,他的爸爸和我爹地是世交,在生意上也有来往,虽然说他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但……” 宋易翎迅速地拿起一块芝麻酥塞到她的嘴里,问:“等等,等等,你说顾以安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异了?” 心儿点点头,艰难地吞下那块芝麻酥,不断地用手拍着胸口,“宋姐姐,你想把我噎死吗?对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她挠挠头。. 宋易翎心中五味杂陈,她以前只知道顾以安的家境很好,从小娇生惯养,一副典型的大少爷性格,但直到那天她才真正明白,那一股深藏在他骨子中的傲气是因何而来的。自小父母离异,顾以安一定缺失了很多的爱,他总是嘻嘻哈哈的,或许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开心,而是想用笑声来驱赶走心中的黑暗吧! 宋易翎想着顾以安,想着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他的蛮横不讲理,他的桀骜不驯,她都在那天为他找到了理由。她埋怨自己没有早一天发现这个事实。 “宋姐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心儿,你接着说吧!”宋易翎很是艰难地维持着表情。 “从小爹地就跟我说,有朝一日以安哥哥一定会娶我为妻,所以我坚信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穿上最漂亮的婚纱,在大家的祝福之中和他举行婚礼。但有一天这个梦破碎了,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我对他的感情可能更多的是妹妹对于哥哥的感情。直到前段时间,我住了院,遇到了韩江……我才懂得什么是爱情。宋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天意,是缘分?” 看着心儿一脸绯红,宋易翎实在不忍心打击她的好兴致,没什么话好说的,只能默默喝咖啡。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边一片晚霞的光透过纱质的窗帘投射在宋易翎和心儿的身上。 宋易翎被这阳光照得懒懒的,建议说:“我们回去吧!待会儿医生要查房了。” 心儿仍然兴致高昂,挽着她的手臂大踏步地向前走。 一路上,她依旧不间断地询问和韩江有关系的一切,包括他和宋易翎的关系,他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爱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总之一应俱全。 “他应该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 宋易翎一边说着,一边奇怪,自从她认识韩江以来,就没有听说过他有女朋友,如今他落魄至此,恐怕也不会有恋人了。 这个推论对于心儿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喜讯。因为下一秒钟她就紧紧抱住了宋易翎,好像两人的关系无比亲密似的,“谢谢你,宋姐姐!” 其实宋易翎并没有做什么。没有做什么的人,却得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感谢,是件很奇怪也很奇妙的事。 把心儿送回病房,宋易翎就离开了医院。韩江并没有说什么,站在走廊处目送她离开,宋易翎只觉得背后不舒服,但却不敢回头。她用一个男人的钱给另一个男人动手术,这种尴尬的情况仅是想想就够让她头疼的了,更何况现在是她自己让它成为了一个事实。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7 p>  周六,是韩江动手术的日子。. 宋易翎在医院见到了顾以安和心儿,他们都围在韩江的身边。顾以安看到她来了,便笑着走过去,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的手冰冷,而顾以安的手很温暖,很大,很有力。 心儿正坐在床边,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韩江的身上。 韩江不自在地扭了几下,刚刚想要下床,就被心儿一把拉了回去。 “韩江!你要去哪里?” 韩江的眼神在宋易翎和顾以安之间徘徊,最终谨慎地收了回去。 “去洗手间。”他从宋易翎身边快速地走过,他的身上早已被染上了消毒水的味道。 “宋姐姐,你看他,一个大男人,动一个小手术都这么紧张!”心儿说话虽然刻薄,但宋易翎看得出,她有多么在意他。 手术室在住院部的顶层,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让人胆寒。 韩江躺在病床上,被医护人员推着向前走。他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而在那个心脏大小的拳头外面,包裹着的是心儿白希的小手。 宋易翎的一只手任由顾以安握着,因为她此刻觉得浑身发麻,快要失去知觉了。 眼看手术室的门就要在眼前关闭,韩江突然用手挡住了一侧的墙壁,移动的病床晃了几下才艰难地停了下来。 “宋,我有话对你说!”他苍白的嘴唇挤出几个字来。 宋易翎看了看身边的顾以安,顾以安也同样笑着看了看她,然后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轻轻地把她的身子向前一送。 她的脚步有些迟缓,但总算还是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她问。 他张开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眼眶就红了。宋易翎心中一惊,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感觉得到,韩江有话要说,可那些话硬是被手术室外的那一堵墙壁给隔断了。他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深皱的眉头,还有那一双仿佛在诉说的眼睛,都让宋易翎觉得悲伤。 顾以安和心儿站在她的身后,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可能也根本想象不到,韩江在进手术室前只是希望再多看她一眼。 等到宋易翎的双肩开始微微颤抖时,顾以安跑了过去,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看到她落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怎么了?他和你说什么了?为什么这么伤心?”她原本以为他会这样问,但他没有,他安静着,一言不发,吻着她的额头。 她止住泪水,抬头对他说:“对不起。” 顾以安的心一下子就被刺中了,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因为瞒着自己拿那笔钱垫付手术费?因为不接受自己的心意?还是……她……他不敢再联想下去,因为那才是他最害怕的答案,他要在那件事情变成事实之前就将她的心据为已有。 “不要和我说抱歉,永远都不要,求你了,易翎。” 他更加用力地抱着她,让她窒息。 在爱里,我们都是初学者8 加更 p>  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上午,手术室外的灯还亮着,证明手术还没有结束。. 阳光射进来,照在三个人的身上。 事先谁也没有想到,原本一个人的手术竟成为了三个人的牵挂。心儿和顾以安的担心完完全全是出于爱,他们尽管爱得浓烈,爱得霸道,但他们的爱是单纯的。他们别无心思,只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平安、快乐。 而这场手术对于宋易翎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她一方面要担心韩江,一方面深陷在顾以安的爱中无法自拔。更加重要的是,她再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和鲜血的味道。 距离上一次动手术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一年前,她是躺在病床上,等着上帝宣判死期的人,一年后的现在,她坐在手术室外,与她一墙之隔的还是那些熟悉的手术刀,各种的仪器设备……她突然发现,不管她如何用力,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始终还在原地踏步,不曾向前。 这时,一名大夫急匆匆地走了出来,问道:“你们谁是韩江的家属?” “我……” 宋易翎刚想开口,就被顾以安挡在了身后。 他走过去,和大夫耳语了几句,然后她看到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大夫很快又回到了手术室内。 “以安哥哥,是不是手术出现什么意外了?”心儿跺着脚问。 顾以安笑了笑,拍着心儿的头说:“没事,放心,只是例行的程序。” 可宋易翎再清楚不过了,手术中间出现这种情况根本就不是什么例行程序,而是出现了意外情况,需征得家属同意。 顾以安把她带到走廊的角落处,迟迟不语。 “是不是手术不顺利?你快告诉我啊!”宋易翎抓住顾以安的西装外套,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易翎,你冷静一下!大夫说,他的伤太严重了,恐怕……恐怕不行的话要截肢了……” 那一刻,宋易翎觉得世界在自己的眼前坍塌了,眼睛干干涩涩的,想哭却没有了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为什么!”她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顾以安的身上。 她想不通,为何明明已经尽了全力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付水东流、功亏一篑。她实在想不通。很多年以后,想起那天悲痛的情景时,她才明白一切不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对于无法选择也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称它为“命”。 可那时的宋易翎不想认命,她坚信了,就算要走出一条血路,也要保住韩江的腿。 等到眼前一片血红色时,她就全然不知了。她不是上帝,不是医生,不是感染了韩江大腿的病菌,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昏倒了,记忆中的第一次昏倒。 醒来时,阳光灿烂,照在被单上,温度渗透进棉花层,到达她的肌肤表面。 宋易翎想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是医院,起初她还以为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正午的阳光正好,母亲喊她起来吃午饭。一切都是错觉,但她只希望那个噩耗也是错觉。 (本文明日入v,希望亲们多多支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我们结婚吧! 顾以安坐在床头,眼睛微微闭着。爱睍莼璩他没有睡着,闭着双眼或许也只是为了遮蔽这刺眼的阳光。 其实,他本可以把窗帘拉上好好睡一个觉的,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阳光的颜色。 宋易翎眼神木木的,她问他:“手术完了吗?” 即使明知道答案,还是不死心,这或许就是人的本性吧! 顾以安靠近她,双手握住她的头:“易翎,手术很成功。” 那一刻她突然笑了:“真的吗?”原来一切真的只是错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好! 可顾以安在下一秒钟就不得不把残酷的现实告诉她:“他的右腿已经……” 宋易翎的笑容凝结在了苍白的脸上,她想吐,趴在床边“哇”的一声,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但是她哭了,像是在悼念曾经的自己一样,她替韩江觉得悲哀。 哭到忘记了时间,哭到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眼泪可流,惋惜和伤痛就像这不间断的泪珠一样,不曾断绝。 她不再问为什么了,因为即使问了,也是毫无结果,现实如此坚固,任谁也无法动摇。 她仓皇地下床,跌跌撞撞。 顾以安把她抱了回去,她挣扎着推开他,一次又一次,他从不嫌烦。 “易翎,听话,现在不要去,明天再去好吗?” 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何曾变过? “我要现在去,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我保证,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顾以安失望了,他慢慢松开双手,宋易翎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那时的宋易翎认为,自己对于韩江的感情只是站在朋友角度的关心,她不知道当有一天那种关心超过了界限,或是过分的时候,感情就会发生质变。然而这种质变究竟是向着好的方面发展,还是坏的方面发展,没有人知道答案。 如今的她,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如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正在熟睡的韩江。他的身上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他呼吸着,胸膛一起一伏,他的下半身……有一侧是空荡荡的,或许他还不知道。 宋易翎盯着韩江看,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年前动手术时自己也是像他这样毫无知觉地躺在病房内吗?那么站在病房外的人呢?只有自己的母亲——只有自己年迈的母亲。 “韩江,好羡慕你,即使你失去了一条腿,但在手术室门外,那么多的人为你担心,那么多的人关心着你,爱着你。那么多的人可以替你分担痛苦和忧愁。可是我呢?一年前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妈妈一个人。妈妈年纪大了,我却这么不孝顺……”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视线中的韩江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顾以安的脚步停留在了走廊的拐角处,他本来打算走过来安慰她,却无意中听到了她的一番话。他不清楚这些年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中隐隐刺痛,被她的泪水,也被自己的爱刺痛。 谁说爱情都是甜蜜的?依花说的没错,爱情的味道都是苦涩的。有时会回甘,有时会一直苦下去…… 宋易翎觉得自己的肩膀一热,她转过身,看到了顾以安。她扑在他的怀里,小声哭着。 “易翎……我们结婚吧!”他突然说,毫无征兆,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宋易翎止住了哭声,奇怪地看着他。 “易翎,我们结婚吧!我发誓以后一定给你最好的生活,不让你受苦,我会让你幸福的,相信我!” 宋易翎的脑袋中原本是一片灰暗的颜色,听到他说出“幸福”二字时,她好像看到了前方的某一道曙光。她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沉浸在短暂的幸福和喜悦中。 顾以安再次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他看着昏迷中的韩江说:“易翎,你有没有发觉意外来得太快了。我们都快赶不上明天的脚步了,就让我们在一起吧!一起手拉着手什么都不求,只求一起到白头。” 宋易翎也回头看了看韩江,难道自己还要等下去吗?等自己年老枯黄却还没有找到一个依靠?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慢慢溃烂、发炎?或许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太累了,想要休息,一大家人的负担她已经扛不起了,她真的需要一个依靠。而这时候出现的顾以安,无疑是雪中送炭,温暖了她的心田。 “好!”她坚定地说。 顾以安好像被她的答案吓到了,过了好久才开心地笑起来。 她被他凌空抱起,转了一圈又一圈,大家都忘记了这里是医院,是冰冷的属于死亡的地方,他们都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或许是他们的笑声太响亮了,吵醒了梦中的韩江,他过早地醒了过来。 心儿早已哭得不成样子了,站都站不住。 “韩江,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会好好的,可现在……可现在……” 韩江下意识地动了动下身,察觉到异常后,用尽全力地问道:“我的腿呢?是不是没有了?你们都说话啊!” 大家的沉默让他有种想要窒息的感觉。 护士走过来,冷静地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了他。 他用被子蒙着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心儿恋恋不舍,宋易翎和顾以安强行把她拉走了。他们都看到了,他蜷缩在被子中流泪的样子。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尊严,可身体的残缺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仅仅是尊严丢失的问题,而是生活下去的实际困难。 宋易翎真的很害怕经过了这次打击后,韩江会像以前一样自暴自弃,或是想不开。她明明是想要帮助他,救他的,可却阴差阳错地毁掉了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话,就是这样。 顾以安和宋易翎一起把心儿送回了宾馆,临走前宋易翎走上前去抱了抱她,在她的耳边说:“心儿,你回家吧!把现在所经历过的,看到过的,都当成一场梦,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的,也会忘记韩江的。” 心儿自从离开病房后,就没有再哭过,她的冷静和沉默都让人放心不下。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宋姐姐,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爱情,而这种爱情是韩江可以给我的。带给我这种感受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腿。就算他残疾了,以后生活很困难,我也不能丢下他,一走了之,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 宋易翎想着她年纪小,一时冲动也是有的,便想劝她,可顾以安对他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有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就这样,宋易翎再次坐上了顾以安的车子,一路的灯光,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一天下来,熬到夜晚显得格外漫长。度过一天,像是一个月一般。 这时,天幕终于黑下来了,这一天终于可以结束了。但若是这所有糟糕的一切都可以随着阳光落下山头,第二天不再出现那该有多好! 睡梦中所得到的片刻安静有时候也会被连续的噩梦打断。那个熟悉的梦再次进入她的大脑里:她和韩江在前面跑着,顾以安在他们的身后拼命追着,奇怪的是,他们明明跑得很慢,但他却怎么追也追不上,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韩江的身体是完整的。在她的梦里,他的身体不是残缺不全的,这让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距离星期一还有一天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满头是汗水,满心是难过和遗憾。 她沉默不语地洗漱、穿衣、吃早饭,好像丢了魂一样。 皮特仍像之前一样调皮,他故意把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挑出来偷偷放进她的碗里。 胡萝卜她也不喜欢吃,但那顿早餐她吃掉了很多胡萝卜却没有察觉。 再次站在医院的大门外,她显得脚步踟蹰。 心里想着:该不该进去呢?进去了之后要说些什么呢? 就这样带着很多的疑问她还是迈开了脚步,逃避总不是办法,她宁愿选择痛苦地面对。 韩江似乎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翻过身,还是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那个姿势。 宋易翎二话不说就走上前去把床摇了起来。韩江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了,那间病房里住着很多病人,陪同的都有家属。住在那里面的人身体都有或多或少的残缺,那一幕让她觉得震撼,好像是来到了大地震的救援现场一样。 韩江半句话也不说,头扭向窗外,不知是在看天,还是在发呆。 宋易翎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慢慢削起了苹果。 苹果削好了,她又耐心地把它们切成小块儿,放在塑料盒子里,插上几个牙签,放在他的面前。 “医生说了,你要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快吃吧!” 她看他无动于衷,便拿起一块儿放到他的嘴边。可他的嘴唇紧闭,仍旧沉默不语。 旁边一床病人的家属是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悲伤,躺在床上的是她的丈夫,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痛苦。他们有说有笑,不像是在医院,不像是在经历苦难。 中年妇女早早地就看到了宋易翎,她说:“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吧?你对他可真好,要是换做别人,”她压低了声音,“看到他成了这个样子,还不早就和他吹了!” 宋易翎解释道:“大姐,我们只是朋友。” 中年妇女满不在意地答应了两声,又回到了她的座位前。 “韩江,你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沉默了良久,韩江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你走吧!欠你的钱我会尽早还给你的。”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离开呢?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的话,怎么办?” 韩江转过头来,冲着她笑着,他手指指向窗外的天空,说:“你看,今天天上有一朵很漂亮的云。” 宋易翎闻声也踱步到窗边,可韩江口中那朵很漂亮的云早已被风吹散,消失不见了。 她挨着窗边坐下,“我……我……可能要结婚了。” 韩江听到这个消息,随即笑逐颜开:“那很好啊!是他吗?” 宋易翎点点头。 “真好!我相信他会对你好,给你幸福的。”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祝你幸福!” 一股清凉的溪流划过她的手面,她心中颤抖了一下,但有些话不得不说:“韩江,或许以后我不能再和你见面了。但我希望你有朝一日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要自暴自弃。以后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了。” 韩江摇摇头:“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真的吗……有吗?” “当然有!你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以前都没有机会告诉你,其实你比我要勇敢得多,坚强得多了!谢谢你!” 宋易翎捂住双耳,“别再跟我说谢谢了,你说的越多,我就越觉得抱歉。” 韩江点头允诺:“宋,你放心吧!出院了以后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我一个大男人难道你还担心我不成?” 宋易翎被他逗笑了,“不是担心你。只是我们是朋友嘛,对吧?” “……对,是朋友……” 午后,宋易翎躺在窗前有阳光的地方睡着了,她的碎发在脸颊处随着微风左右摇摆。韩江艰难地撑起身子,帮她整理好头发。 他知道,这场手术结束后,他和她的生活就很难再有交集了,也没有再次见面的借口了。钱的事情用信用卡转账就可以解决了,那么以后,没有再见她的理由了。想到这里,他真的希望永远都不要出院,哪怕她只是每天来看他一会儿,他都愿意。 晚霞将要落幕时,宋易翎不得不离开了。离开时,韩江还在睡觉,她轻手轻脚地又给他削了一个苹果,才离开病房。 她转身离去,他慢慢睁开了双眼,眼中藏满了泪水。 坐公车回家的路上,她想起了前一天晚上顾以安同自己说的一番话。 在那条熟悉的回家的路上,顾以安一边开车,一边对她说:“易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当然啊!” “不要再见韩江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一个要求。” 那时的宋易翎才明白,任何的爱情都是有条件的。想要得到幸福,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为什么不能见他,我们只是朋友。”宋易翎努力解释。 顾以安有些不耐烦起来:“好了,易翎,这个话题我们别再说了。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次我们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吵大闹了……” 听到他这样说,宋易翎心中也不快起来,怎么是不相干的人呢?她可是把韩江当做好朋友的! “嗯?能答应我吗?” 尽管想要回答这个问题有些艰难,但宋易翎还是点头答应了。 有什么办法呢?又有谁能拒绝幸福呢? 从医院走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要好好履行对顾以安的诺言,她要好好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使它可以长久下去,长久到足以成为自己生活中的习惯。 那时的她傻傻的,轻易地就答应了恋人一个又一个严苛的要求。她为了他甚至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努力去迎合和适应他的生活,她相信自己为爱所作出的让步和努力连老天爷都可以看得到。他会给她一个圆满的回报的。 原来我们都是这样,爱着爱着就已经步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宋玉在宋易翎的帮助下进入了杂志社任美术编辑的职位。上班的前一天,宋玉从超市买回来很多的瓜果蔬菜,准备庆祝一番。 全家人一起举杯,玻璃杯里装满了紫红色的葡萄酒,碰撞在一块儿时悦耳的声音使人心醉。 皮特埋头只知道吃鸡翅,一句话也不说。 宋玉踟蹰了一下,把凳子向宋易翎的身边挪了挪:“易翎,姐姐要谢谢你!” 宋易翎呵呵笑了几声:“姐,我们是一家人,说这话就太客气了。只要你过得好,我比什么都强,累一点也没关系的。其实说到底,咱们家里最累的还是妈妈。来,我们敬妈妈一杯!” 宋妈的笑眼不经意中轻轻瞪了宋易翎一下:“这孩子,又胡说什么!” 宋玉说:“妈,易翎说的没有错,自从爸爸去世后,这个家中您最累了。作为女儿我不仅不能在您面前尽孝,而且还给您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我……”她一时语塞,声音哽咽。 宋妈也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都怪你妹妹,大好的日子说什么伤心话!”她一边说,一边揉着通红的眼睛。 宋易翎自罚一杯:“好,好,都是我不对。妈,您别难受了,我保证以后我和姐姐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宋玉也附和说:“对呀,妈,快吃菜吧,一会儿就凉了。” 这样,大家才止住悲伤,开始谈论起以后的美好生活。 莫泊桑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生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自从那天医院一别以后,宋易翎没有再见过韩江,就连他出院的消息都是从心儿那里得知的。 一个月以来,她除了工作,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和顾以安约会。 她不知道他们的见面究竟算不算是约会,总之,每天下班后和他见面、吃饭、看电影,然后由他送自己回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他们做着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饭后会手拉着手在人少的街道上走上一段路,顾以安总是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她的左手空荡荡的,总是冰凉。 一天,他们在经常去的那家日式餐馆吃饭。菜还没有上齐,顾以安问:“易翎,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宋易翎扭头左右看了看,“这里吗?很好啊,我很喜欢这里的气氛。” 顾以安故作神秘地说:“那……我把它送给你好吗?” 宋易翎惊呆了,“你在开玩笑吧?” 她真的希望他只是在开玩笑,否则的话她的负担就更重了。 “怎么是开玩笑?你不相信我?”顾以安招手喊来一个服务员,和他耳语了几句。服务员走开后,顾以安狡黠地笑笑,宋易翎心中有一种不安感。 她的预感是对的,顾以安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一份文件,然后递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份房屋转让合同书,上面写着的是她的名字。 顾以安原本以为宋易翎会高兴地大声尖叫,但他想错了。这份大礼放在很多女孩子身上可能就像是中彩票一样兴奋。宋易翎不会这样,在和顾以安的这场爱里,她一直处于被动和被照顾的位置。他们的爱里,原本就是不平等的。就算她把自己的所有全部交给他,那架天平也是倒向他的那一边。 她不敢接受他的礼物,她只希望他们可以平淡地谈恋爱,平淡地生活。那时候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她手脚僵硬地把那份合同书再次放到顾以安的面前,那个动作犹如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宋易翎还没有说话,顾以安就懂得了她的意思。 他说:“易翎,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我是你的男朋友,将来的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丈夫。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就不能假装高兴,然后接受一次吗?” 宋易翎的双手在桌子下面紧紧缠绕着:“对不起,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就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顾以安不明白,急于想知道答案。 宋易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她打算在那日好好和他说清楚。 “以安,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顾以安摇摇头。 “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拥有一个好看的铅笔盒。那种铅笔盒在当时很流行,但班里只有极个别的同学可以拥有那种铅笔盒。那时的铅笔盒和现在的这个餐厅一样,对我来说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因为害怕有一天会失去,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过要拥有。” “我保证,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会永远陪着你,还有我,我们都不会突然从你身边消失的。易翎,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没有不相信你,相反,就是因为太过相信,所以才会越来越害怕。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正确的,但既然现在我选择了,我就想可以拉着你的手,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可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吗?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你再怎么努力,我们始终都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你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东西都是我费尽心思还无法拥有的。你送我的一件件贵重的礼物对我来说都是无比沉重的负担。我害怕辜负你的心思,很害怕,很害怕,我承受不起……” 宋易翎把头埋进自己的臂间,大口喘着气。 无法预料的是,顾以安听到这一番话后,很冷静,很沉默。 好久,他才说:“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我们的生活,我不知道那恰恰是你不想要的。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宋易翎没想到顾以安可以包容自己奇怪的爱情想法,有些感动,说不出话来。 顾以安想了一会儿:“这个餐厅我已经买了过来,这份合同先在你这里保管着,行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把它放在你这里,我心安。” 宋易翎这次没有拒绝,点点头收了下来。 那次谈话之后,顾以安果真有了些变化,以前他总是大男子主义。但那次后,他凡事总是先征求宋易翎的意见,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和睦起来。 宋易翎卸下心中的防备,完完全全接受了他。在这种基础上,顾以安偶尔会送她一些不是很昂贵的小挂件,她也都欣然收下了。 眼看就到了年末,杂志社中的各种事务多了起来。大家都在为了可以好好度过一个春节而做准备。 一天临下班前,宋易翎抱着一大堆的文件,她要把它们送到主编室,让李主编进行最后的确认签字。 像往常一样,为了节省时间,她总是加快脚步。可那天,她不自觉地就放慢了脚步,怀里的文件太多,有几页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她却没有发觉。 主编室内,灯光像平日里一样耀眼,但宋易翎还是从那抹灯光的阴影中看到了姐姐的身影。 宋玉只是坐在李主编的对面,两人在聊着什么,有说有笑。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幕,可宋易翎却嗅出了一些不平常。做女性杂志已经好几年了,她的眼光也变得较之以前更加锐利了。 她心中泄了一口气,手一松,所有的文件全部一份接一份跌落到了地上。响声惊动了室内的两个人。 李主编闻声,赶紧站了起来,笑容收敛在了脸上。宋玉转身向后看,发现是宋易翎时,也极不自然地匆忙地跑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的反应使宋易翎觉得更加奇怪。 “你怎么在这里,易翎?”宋玉一边蹲下身子帮她收拾东西,一边问。 宋易翎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惊慌,也随她蹲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我……我来给主编送文件,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掉了。姐,原来你也在主编这里啊!” “嗯,对呀,圣诞节专刊的封面出了一点问题。” 出了点问题?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吗? 这时文件全部都整理好了,宋玉把它们放在了宋易翎的手中,嘱咐说:“小心点,干活也毛毛糙糙的,像一个小丫头。” 宋易翎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空落落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看不清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又或者是身边的人都在微微发生着变化,她从来没有意识到。 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那年的春节在不知不觉中很快就过去了。爱睍莼璩那是宋易翎记忆中最后一个全家团圆的场面,因为在那之后她经历了很多意料不到的事,而一直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就是曾经母亲和姐姐的笑容。每次觉得自己快要崩溃时,她都会从大脑中搜寻到那一幅全家福,反复看着,告诉自己一切终会过去的,自己可以挨过去的。 那时的宋易翎完全没有察觉到暴风雨将来之前的宁静。她像是被泡进了糖罐中一样,亲情和爱情都是那么完美,让她误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朝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在你觉得距离天堂越来越近的时候,其实你正在走向地狱。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可以暂时不提。 年后,顾以安约宋易翎一同出游:“我们去海边吧!” 他的提议得到了她的认可,她从来都没有亲眼看到过大海,去海边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梦想。 意见统一之后,就是选择旅行地点的问题了。宋易翎建议每个人在手掌心中写下一个城市的名字,然后同时打开给对方看。 几分钟后,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相互重叠在一起——大连——不知是他们真的心意相通,还是顾以安偷偷瞄了一眼宋易翎的答案,总之他们约定好了看海的地方。 旅行看起来很复杂,很麻烦,其实说白了就是勇气和时间的问题。只要你踏出了第一步,前路就不再漫长。更何况,一同出游对于情侣来说往往都是甜蜜享受的。 请好了年假,准备好了行李,在二月的一个星期天,顾以安和宋易翎准时出发了。 出发那天,顾以安第一次以男友的身份出现在宋易翎的家人面前。宋妈看他一表人才,很开心,对他极为热情,只是宋玉的表现有些反常,说不上冷淡,但总有些刻意的疏远。 皮特哭着闹着不让宋易翎离开:“呜呜……笑一,你要去哪里?带皮特一起去好吗?” “你这个小鬼头,现在待小姨比待妈妈还亲!”宋玉嗔怪地亲了他的脑门一下。 顾以安像是事先已经准备好了一样,他告诉皮特:“皮特,叔叔给你变一个魔术好吗?” 皮特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 “噔噔噔!”说时迟那时快,顾以安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个变形金刚的模型玩具,皮特双眼发亮,开心地扑倒在了顾以安的身上,还亲了他一下,礼貌地说:“谢谢叔叔!” 坐上车子以后,前方的道路就越来越开阔,人越来越少。路上,顾以安对宋易翎很是细心照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她渴不渴,累不累。 宋易翎习惯了他的照顾,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寻常。相较于和顾以安闲聊来说,宋易翎更加感兴趣的是窗外变幻莫测的景色。作为一个导游,这已经是她常年工作养成的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总会耐心寻找好玩、好看的风景。 可进入高速公路以后,就没什么可供观赏的了。 路的两旁种满了白杨树,但天气尚未回暖,树枝上还都是干枯枯的。 每棵树上几乎上都有鸟巢,宋易翎无聊,便“一个,两个……”地数了起来。 数到二百零三个的时候她睡着了,顾以安这才用力踩了油门,车子向前驰去。 一觉醒来,太阳都下山了。窗外的风景也固定了下来,宋易翎惺忪地睁开眼,问:“到了吗?我怎么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 “你睡得那么香,好像一个月都没有觉睡一样,我怎么忍心!” 对呀,前段时间一直为韩江担心着,又度过了一个忙碌的春节,回想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 下了车,宋易翎无比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顾以安靠过来,把她的肩揽在自己的怀里。宋易翎没有防备,倒是吓了一跳,因为紧张而不停地打嗝。 顾以安开心地哈哈大笑,他棕褐色的头发在落日的光芒下渐渐变为浅色。宋易翎看呆了,好像他并不在自己的身边,而是在距离阳光最近的地方,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和顾以安在一起之前,宋易翎觉得爱情是幸福的。但此刻站在幸福的身边,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原来,爱情是会让人感到痛苦的。 他的笑容是真实的吗?体温是真实的吗?这样想着,宋易翎伸出食指慢慢靠近他的脸颊。 顾以安警觉,一回头就看到了她木呆呆的表情。他最喜欢的宋易翎,就是那时天真傻乎乎的她。 “干什么?想要偷袭我?” 宋易翎赶紧将手缩回去,捂住肚子说:“好饿啊,好累啊!” “走!”顾以安二话不说就拉着她朝前方人潮拥挤的地方走去。 等到她的胃里被强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以后,天彻底黑了下来。晚上的气温仍在十度以下,说话、呼吸的时候,口鼻中都会冒出热气,在不停地挥发着人的体温。 顾以安不会没有准备的,从北京出发前,他就在一处临着大海的宾馆预订了一间套房。他生活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的,有时就连选择女友的条件上也是极为公式化的。可遇见了宋易翎,应该是他的计划外。 那间套房的整个一面墙全部都是落地的玻璃窗,宋易翎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窗子外面的不远处就是黄海,黑夜下的海面平静,更显迷人。 她脱口而出:“好漂亮……” 顾以安自豪地问:“喜欢吗?等到明天早上起床时,我们可以并肩坐在这里看日出。” “谢谢!”宋易翎转过身来,面朝顾以安。 顾以安的双手环绕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慢慢越靠她越近。 宋易翎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紧紧闭上了双眼。 顾以安温暖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她的额头上,就像温柔的海浪在不停敲打着海边的鹅卵石一样。 然后,他的气息从她的眼前绕过,并没有落在嘴唇上而是传到了她的耳边:“易翎,谢谢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谢谢你,走进我的生活,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谢谢你成为了我生命里所有不幸中的万幸。” 顾以安抱得她越来越紧,不敢放手。 所有不幸中的万幸?他又何尝不是她生命里不幸中的万幸。多亏了他,她得以品尝到了爱情的酸甜苦辣;多亏了他,她学会了坚强,那是爱情的力量;也是多亏了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即使呆在他的身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幸福,但她很知足,因为这份微小的幸福在她之前的人生里早已被风吹得烟消云散了。 宋易翎紧闭着双眼,可眼中还是有刺激物不停地向外流出。有人说,想哭的时候闭着眼睛就好了,那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 事实证明,眼泪可以阻挡,而悲伤和感动却无法掩盖,它们让人无处可逃。 她喃喃地问:“可以这样一直抱着我吗?可以永远都不放开我的手吗?”强烈的不安感再一次冲到她的心头。 顾以安的头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坚定地点了点。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一定要让我知道。到那时,我会选择放开你的手,让你去寻找新的幸福,我会祝福你!” 顾以安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推开她,却又被她抱住。 “可是现在,当下,我想要为了爱勇敢一次,一生中哪怕只有这一次就够了。请你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抱着我,就像现在一样,给我勇气,给我信心。只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就能一直勇敢下去。” “我会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哪怕只是站在你的身边,哪怕前路漫漫,坎坷重重,哪怕会受伤,我也不会选择第一个离开。易翎,你相信吗?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情不会被世事所打败。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因为我们早已被上天选中了,我们能在一起彼此相爱是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注定了的,这辈子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都是!” 晚上,他们相拥而睡。她把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专属于他的吻:“以后这个地方是属于我的了,不允许别人碰,知道吗?” 宋易翎再次为他的霸道而觉得幸福温暖。她用手掌捂住额头,听话地答道:“是,遵命!” “淘气!”顾以安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在手心里温着,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一夜无梦,睡得安好。早上起床时,天已经亮了。宋易翎仍记得临睡前顾以安问她的一句话:“为什么,你突然就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易翎听到了他的问话,却假装没有听到。她心中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以前的自己拥有太多的棱角,就算对待爱情也不肯放下防备和自尊。以前的自己带给他太多的伤害,也让自己痛苦流泪。然而当车子驶出北京,距离她生活的圈子越来越远时,她有那么一秒的假想,想让自己可以接受他完完全全的爱,不去考虑其他,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沉重的现实压力之下,她想要这一点点片刻的喘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次回到现实中时,她不至于胆怯。她把大连当做了一个只属于他们彼此的世外桃源,在那里没有压力,没有自卑和怯懦,没有门第的偏见。她真想一辈子都呆在他的避风港里,永远都不踏出半步。即使为此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她也不害怕。 早晨海边的阳光像是金粉,抛洒下了一地的落英缤纷。 宋易翎醒来时,顾以安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床头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还有早餐,精美的盘碟下方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在楼下的“念思酒吧”等你! 念思酒吧?宋易翎有些印象,好像前天晚上路过时她无意中扫到了一眼。名为酒吧,实则是一个颇具小资情调的饭店,饭店外还是张灯结彩,仍旧没有从新年的热闹气氛中苏醒过来。 宋易翎不敢让他等急了,便抓紧时间洗漱,潦草地吃了几口早饭就下楼了。 路上,她心中一直还有些遗憾。因为顾以安对她许诺过,第二天一早要和她一起并肩看日出,可这份承诺他并没有做到。 早上九点钟,念思酒吧里坐着几对同样是来旅游的恋人,总之,人不算很多。 她一进去,大家便把目光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有人掩嘴而笑,有人含着笑看着她。让她很是奇怪。 出门太匆忙,以至于忘记带手机了。找不到顾以安,也没有办法联系他,宋易翎有些着急了,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只有顾以安一个人可以依靠,正想转身离去,室内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原本是坐着的一对对情侣都迅速扮演起了看客的身份,厚重的窗帘被拉起来,阳光被挡在了外面。 宋易翎一时无法适应这个环境,眼前猛然间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朦朦胧胧中隐约有一束光照进她的眼睛中,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救星一样,朝着那个光源的地方慢慢走去。 “易翎……” 是顾以安的声音! 宋易翎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睁开眼就看到了顾以安。 他的身后是一个用玫瑰花和蜡烛组成的巨大的心形图案,烛光摇曳,把她的眼眶都给弄湿了。 原来刚才看到的光影就是蜡烛聚集而形成的。那时的宋易翎感到浑身麻木,不知所措。但顾以安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他只要她在就行了。 他手中捧着一大束的向日葵花朵,单腿跪下,引来看客的一片欢呼。 众人渐渐围成了一个圆圈,向他们两人靠拢。 “易翎,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际遇,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一辈子永远难以忘怀的记忆。我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中会发生什么,但我保证,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我对你的爱都不会变。我在此向你承诺:我会爱你胜过爱自己,在有生之年我一定不会在你忘记我之前就忘记你,一定不会在你睡着之前就呼呼大睡。我会尽量减少应酬,为了你,我也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等到我们都老了,你没有了牙,我掉光了头发,我们还可以手拉手走上最后一段路;我不会在外面过夜,不会让你担心,不会让你承受太大的生活压力,甚至,你不需要爱我太多,你只需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易翎,嫁给我好吗?” 一段几分钟时间的表白,宋易翎在这中间几次忍不住落泪。她没想到顾以安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她求婚。她希望的感情是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而这份轰轰烈烈的爱情宣言带给她的冲击力让她一时迷失了自我。 顾以安把向日葵花束高高举起,渴望她收下。 宋易翎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寸步难行。 她想起自己前一天对顾以安说的话,她答应了他要为了爱情勇敢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飞蛾扑火般的疯狂,她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她坚定了决心,不再胆怯,不再害怕,她欣然地接受了他的向日葵花束,接受了他的求婚,他的爱。 众人纷纷鼓掌,尖叫,把他们两人推得距离彼此更近了。 在大家的庆祝声中,宋易翎听到了海浪翻滚的沙沙声,犹如森林中起风时树梢的拍打声一样。 在对面的投影墙上,放映着早晨日出时的一段录影画面。 画面有些不清晰,镜头也好几次产生晃动。可想而知,当时拿着摄影机的顾以安在寒冷潮湿的海边是何等狼狈。 宋易翎真的为他担心,害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风浪卷走。可看见他在自己身边尚且好好儿的,便松了一口气。 那面投影墙上,逐渐形成了她和他两个人的背影。他们并肩站着,他揽着她的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幕,像是真的站在海边看日出一样。 他答应她的誓言,何曾荒芜过? “亲一个,亲一个……”围观的人越来越起哄,声音渐次变大。 宋易翎一脸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有顾以安在,他主动亲吻了她一下。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那个吻来得那样自然,来得那样温柔,让宋易翎永生无法忘怀。 念思酒吧中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当事人离开才逐渐淡化。 “为什么早上不叫醒我?我答应了你,要一起去看日出的。还有……为什么要再次向我求婚,那天在医院不是……” 顾以安笑说:“早上没有叫醒你是怕你为了看日出而冻感冒,再说现在我们不是如愿以偿地一起看了日出吗?至于求婚的问题,是这样的,一直以来,我都想向你正式求一次婚,然后听到你正式地亲口答应下来,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下,不怕你以后耍赖!” 说完,不忘用手指轻轻在她的鼻尖上勾画一下。 “这么说,你是怕我说话不算话,悔婚喽!” “你会吗?” 宋易翎故作神秘:“那可就说不准了,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了。你如果敢对我不好,那悔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嘛!” “你……”顾以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手放在她的腰上,抓她的痒痒。 宋易翎最怕痒了,只能沿着海边向前跑。 顾以安在她的后面追着,他故意跑得很慢,每次在将要抓到她时就突然减速,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得逞。 追逐、欢声、笑语回荡在海边空旷无人的沙滩上。他们走后,那份欢欣和喜悦好像并没有随着他们的离开而离开。海浪承载着他们的幸福向着更远的深海涌去…… 那时的宋易翎正处于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又恰逢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了最美好的爱情。那是她人生中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上天似乎是公平的,让她在经历痛苦纠结的人生之前先品尝一下生活的甜味儿,因为在那之后,她无数次地追逐着幸福的脚步,却始终赶超不上。她的身影和那天在海边追逐着她的顾以安一样,永远只差了一小步。唯一的区别是,顾以安有意让着她,而她却拼尽全力。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生活中一个微小事件的改变,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或消失,就足以动摇你的全部人生。 大连之行美得像是一幅优雅的水墨画,美得让人陶醉,美得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现实总会接踵而至,猝不及防。眼看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宋易翎仍旧恋恋不舍。临走前一晚,她独自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沙滩上只有几盏小灯,昏黄的灯光也晕黄了她的心情。 “沙沙沙……”的是海浪声,她闭上眼睛专心听着。可浪花似乎变大了,席卷着沙粒和贝壳向她袭来。她整个身躯被咸咸的海水通通淹没。 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噩梦。顾以安并不在她的身边。她记得睡觉时他们明明是靠在一起的,难道刚才的梦……她担心起来,来不及穿鞋就跳下床,寻找她唯一的依靠。 顾以安在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宋易翎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以安?” 他迅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扭过头来笑着看她。 但即使他是笑着的,她也看懂了他的表情——他有心事,却从来都不对自己诉说,想到这里,心情更加黯淡起来。 顾以安走到她的身边,打横将她抱起来:“做噩梦了?这么着急找我,连鞋都不穿,以后可不许这样!” 宋易翎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突然很想哭:“以安,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骗我,更不许你离开我,好吗?” 顾以安停住脚步,把她放在床上,动作之轻,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文物。 “傻瓜,我为什么要离开你?除非有一天我死了……” 宋易翎赶紧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呸呸!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不能说什么?我……” “啊——不许说!” “你还没听我说完,怎么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总之不许说那个字,因为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我们会幸福的,一定!”不知是因为曾经距离死亡太近的缘故,还是对于他们的感情有一种不安和不确定感,总之,宋易翎很排斥从顾以安口中听到那个字。 “我爱你!”顾以安说,“我一直想说的话,就是我爱你!” 宋易翎哑口无言,那三个字她从来都没有跟顾以安亲口说过。 他在等着她的回应,谁知她一个转身就缩进了被子里:“太累了,我先睡了,晚安!” 顾以安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坐在床边看着身边的宋易翎,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刚才他在自己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邮件的附件是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照片中的两个人看起来那么亲切,亲切得让他害怕,让他苦恼。 回家的路上顾以安异常地安静,换句话说,是很严肃。 宋易翎几次试探,想要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每一次她都还是不忍心。她想起前天晚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的顾以安,他孤单的背影让她心疼。如果有件事,他必须要骗自己的话,宋易翎宁愿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她宁愿被他欺骗,善意的谎言也好,有意的欺骗也好,她都允许他欺骗自己一次——唯一的一次。 后来宋易翎才知道,唯一一次的欺骗就像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爱情一样,都让人刻骨铭心。 如果可以有假如 我们可以先来做一个假设:如果宋易翎的身体是健康的,如果她没有生病,没有动手术,那么她还会去荷兰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那是她的工作,她无法逃避;如果她去了荷兰,那么她会遇见顾以安吗?答案也是肯定的,因为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顾以安,他的生活方向只有他自己可以支配;最后一个假设,如果在这个时候,健康的宋易翎和固执的顾以安相遇了,他们会相爱吗? 答案也是肯定的。爱睍莼璩他之所以会被她吸引,不是因为她的外表,不是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是因为他爱了,而恰好,那个人就是她。 真正的爱就像是一个个命题一样,不管你假设出怎样的条件,该相爱的人最终还是会相爱的。 所以结论是:如果可以有假如,顾以安仍会爱上宋易翎。 回到北京的宋易翎彻底和韩江失去了联系,唯一可以了解到他行踪的心儿也跟着一起不知了去向。他们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可有些人,有些缘分,即使你想要拦腰斩断,它仍会自我修复,然后长成参天大树。 顾以安无意中跟她提了一句话:“心儿已经回荷兰了。” 他平淡的一句话却在她的心底惊起了波澜。心儿回了荷兰,那么韩江呢?他又再次成为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记得心儿曾说过,不管发生什么,她对他都会不离不弃。 宋易翎冷冷地笑了起来,原来爱情的保质期这么短,原来自认为是爱情的东西那么异变。 “易翎?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没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家人想要见你,这个周末可以吧?把时间空出来。” 宋易翎不禁咽了一下口水,瞪大了双眼问:“你……妈妈还有……李主编?!” 顾以安努努嘴:“现在来说,是这样的。” “什么啊,什么叫现在是这样?” “好了,你这样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周六我去你家接你,不见不散!” 宋易翎紧张起来,问:“我需要给你父母买点什么礼物吗?你妈妈她喜欢什么?” “嗯……”顾以安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响指道:“我妈她喜欢钱!哈哈,和你开玩笑的,你将来是她的儿媳妇,你买什么她当然都喜欢喽!至于你们李主编嘛,你在那家杂志社工作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顾以安倒是把宋易翎给问住了,她的上司李主编,也就是将来她的公公究竟喜欢什么,真实的脾气秉性是什么,她还真的不清楚。 顾以安转移了话题:“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杂志社的那份工作你还是辞掉了吧!” “为什么?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做上编辑助理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因为顾以安不理解自己而有些不开心。 “要不然呢?你要和自己的公公在一家公司上班吗?” 宋易翎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她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她低着头,不说话。 顾以安安慰她道:“易翎,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全部都交给我就好了,你就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 顾以安虽然爱宋易翎,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恋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把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地丢给她,觉得那样的话她才会开心,才会幸福。其实宋易翎想要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那些。这些年一路走来,她唯一的精神依托就是每日朝九晚五的工作,她对于自己的工作付出了太多的心血。现在说让她丢下,就像是生生剜去了她身上的一块儿肉一样难受。 人不都是这样吗,对于自己付出了全部心血去做的事情,总是不肯轻易松手。那一件件事情中似乎代表着一个人的价值,代表着一个人的尊严。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家庭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工作组成了另一部分。一心一意想着全身心回归家庭的女人往往都被繁重的家务磨灭了原本对待梦想拼搏奋斗的勇气。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宋易翎不敢想象自己以后的生活也会像母亲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她脑中突然闪回一个画面:那是一栋豪华的洋房,上面有一层装修好的小阁楼,而自己就被困在那其中,头发变得越来越长,手指甲、脚趾甲也越来越长,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好饭等待着自己的丈夫下班。一开始时,丈夫还准时回家,但到了后来,他渐渐晚归,夜不归宿也变得极为平常。住在那栋房子中的宋易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老,到老时想要回忆年轻的模样,却怎样也找寻不到了。 顾以安曾对她说过:“将来我一定要亲手为你设计一栋房子,嗯……它有落地窗,鹅黄色的窗帘,这样就算是阴天也可以有阳光的色彩。还要一个很大的院子,你可以在那里种上你喜欢的树木。整个房体的颜色要是纯白色的,就像那些海边的房子一样。那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一起终老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房子的确很美,但即使再美丽的风景也会有看厌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宋易翎不禁暗自神伤。 顾以安却始终沉浸在自己构筑的美好未来中,没有看到她眼中的那一缕失望。 他拍拍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别忘了周六的约定!” 宋易翎听话地点点头,送他离开。 自从开始工作以后,宋玉也一点点发生了改变。她以前总是一副艺术家的气质,不修边幅,很少化妆。可那段时间宋易翎发现自己的姐姐对着镜子的时间比和皮特在一起玩闹的时间都要长。 宋易翎默默开心着,看到姐姐慢慢恢复起来,看到她交了男朋友,她替她感到幸福。 当然,她不会亲自去问姐姐那人是谁。是谁,或许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心中只要有了爱,一切都不足为惧了。 皮特在新年过去的第一个学期就上了幼儿园。由于国内国外来回奔波的缘故,他比同龄的孩子上学都要晚一些。同时,他的汉语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他已经可以准确无误地喊出宋易翎的名字了——小姨,“小姨,我要吃果冻”,“小姨,我要抱抱睡”,“小姨,我害怕”……渐渐的,小姨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就连他的亲生母亲宋玉都经常嫉妒两人之间的关系。 很多年以后,宋易翎仍旧很想念皮特的那一声撇脚的“笑一”,那时的皮特还是一个小孩子,是一颗未经磨砺的珍珠。也正是因为涉世未深、未经磨砺,才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电影《熔炉》中有一句旁白是这样说的:我们一路坚持奋战到这里,不是想改变世界,而是不想让世界改变我们。 最初的那个我们被冠以“幼稚”的名号,可很少有人知道,那份幼稚与单纯的价值,它远远比成功、世俗、圆滑更加动人。 在宋易翎骨子里,深藏着的也是这一份不愿意妥协,不愿意改变的傻乎乎的气质。可能就是因为这份气质,她才更加吸引人。 时间总是不紧不慢地向前平行移动着,约定好的周六很快就到了。 自从宋玉参加工作以来,宋易翎为了让姐姐晚上可以休息好,便从那间卧室搬了出来,属于她的位置只有一个小小的沙发。但她很知足,起码是睡在家中的沙发上。 前一天晚上,宋易翎早早就躺下了,可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中越是盼望着早点睡,就越是清醒。后来,她干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抱住双膝,细细想着第二天见面时的情景。 直到那时为止,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即将要为人妇了。她总以为自己还年轻,什么都不用着急。可是她不着急,年华却不等人。 皮特从他的小屋中钻出来,爬上沙发。 宋易翎觉得身子慢慢陷了下去,一回头才看到皮特惺忪的睡眼。 晚上的气温仍是很低,皮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她赶忙把他拉进自己的被窝。 “怎么起来了?是渴了吗?”宋易翎把他的小手放进怀里暖着。 皮特一头倒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副委屈的模样。 宋易翎奇怪,问:“皮特,你可以告诉小姨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小姨发誓,绝对不和妈妈还有外婆说,行吗?” 皮特迟疑了好一会儿:“……小姨……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宋易翎的心很疼,仿佛在滴血。她知道这个问题若是能够从皮特口中听到,那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曾深深伤害了他。 “谁说小孩子就一定要有爸爸啊!你看小姨现在就没有爸爸,小姨生活的也很好啊!” “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也想爸爸了。小姨,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见爸爸?” 宋易翎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皮特,妈妈不是不让你见爸爸。而是妈妈觉得皮特现在还不够优秀,不够成为爸爸的骄傲,所以皮特要更加努力地学习,等到皮特足够优秀了,爸爸就会来见你的。懂吗?” 皮特点点头,开心地笑说:“小姨,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因为我想早一天见到爸爸!” 宋易翎欣慰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那我们现在睡觉好吗?” “不嘛,小姨!小姨,为什么我们都没有爸爸?”孩子的思维单纯,有时一个问题总要翻来覆去问很多遍。 宋易翎没有不耐烦,又解释道:“小姨没有爸爸,因为小姨有皮特啊。皮特见不到爸爸,但皮特有小姨啊!在爸爸来见皮特之前,皮特就先把小姨当爸爸吧!” 皮特捂着嘴笑了起来:“小姨才不是爸爸,我想要顾爸爸!” “……什么顾爸爸,是顾叔叔!”宋易翎赶忙纠正。 “我喜欢顾……叔叔,他要是能做我的爸爸就好了!” “那皮特还想要爸爸来看你吗?如果想要爸爸来看你,就不可以那么贪心哦!” “嗯……我还是想要爸爸来看我,顾叔叔……也挺好的,呵呵……” 宋易翎陪着他小声笑了起来,然后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皮特像是她的安眠药一样,他在她的身边,让她感到心安。宋易翎其实也很难想到,这个从小在异国长大的孩子竟然给了自己那么强烈的亲情的感觉。 坚固的亲情,稳定的爱情,有时需要的不仅仅是努力,而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第二天,坐上顾以安的车以后,宋易翎变得更加紧张和敏感。 她那天穿了一件淡褐色的毛线连身长裙,头发自然地披下来,垂到胸部。 顾以安因为刚刚从家中出来的缘故,穿的比较随意。只是一身休闲服,戴了一副墨镜。 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吗,宋易翎更加不安,心跳加速。 本来打算好了路过超市要进去给长辈买点礼物,可一紧张就不小心给忘记了。 “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顾以安从汽车后座拿出两件精美包装好的礼物,“一会儿进去了你就说是你买的,我妈一定喜欢,知道吗?” 宋易翎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顾以安牵着进到家里的。 顾以安的家在一处高档的别墅区里,里面全部都是两层的小洋房,尖尖的屋顶直戳到天际,也刺到了她敏感的心里。 每家住户都配有一个专门的地下停车库。整个环境优雅,安静,这种场面宋易翎往常只是在电视剧中看到过。这种生活从来就和她不相干,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走进这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顾以安一家人都在。他向宋易翎介绍着自己的家人——母亲边丽,父亲李建国,妹妹李青青。 除了顾以安的母亲宋易翎并不熟悉以外,另外的两个人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就是因为太过熟悉,再加上宋易翎曾经和李青青产生过矛盾,所以显得格外不自然。 她抬头看着自己对面的这个女人,她是顾以安的亲生母亲,是他口中那个只爱钱的母亲。但在宋易翎看来,边丽或许并没有顾以安说得那么偏激。她目光和蔼,里面透露着一点温顺。她微微笑着,脸颊两侧有两个深陷的酒窝,双眼皮,额头有几道皱纹,但皱纹和苍老的面容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个大美人。”宋易翎默默想着。 边丽走过来,抱了抱宋易翎,“你好,经常听以安提起你,这次总算是见了一面!” “伯母,您好,冒昧来访,打扰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李青青就抢先一步:“既然知道打扰了,何必要来呢?” 边丽的表情慢慢松弛下来,李建国瞪了李青青一眼,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小女不懂事,别见怪啊!快坐,快坐!” 李建国让宋易翎坐下说话,宋易翎这时才想到礼物,便赶紧拿出来递给他:“主编,伯母,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所以就随便买了一点。” 李建国连看都没有看,就附和道:“喜欢,喜欢!” 这时,顾以安把李青青拉到了一边,严厉地在和她说着什么,宋易翎虽然听不到,但可以从他们的气氛中察觉出一点不安的情绪。 边丽和蔼地问她:“家里人都好吧?” “爸爸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妈妈身体还好。” “哦……这样啊……”边丽若有所思。 李建国出来圆场:“小宋啊,真是没想到你和我之间还有这种缘分,想不到,想不到……”他连着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想不到”,使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从顾以安父母的表情中,宋易翎可以看得出他们对自己不是太满意,但顾以安很快就坐回到了她的身边,让她的疑虑稍稍减少了一点。 “妈,我们开饭吧!有什么想问的,就等饭后吃饱了喝足了再说!”顾以安提议。 有了他的这一句话,大家都行动了起来。边丽招呼家中的阿姨热菜上菜,李建国拿出了早晨的报纸看了起来,只有宋易翎和李青青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 “我去帮帮伯母。”宋易翎一边说着,一边帮家里的阿姨端菜,一下子没拿稳,盘子摔在了地上,汤汁很快就溢开来,弄脏了地板。 宋易翎越想拼命克制住自己焦虑的情绪,就越是手忙脚乱。蹲下来收拾碎片时,把手也给划伤了。她并不觉得痛,还在埋头整理着。 顾以安听到响声,走过来,把她拉起来:“别弄了,你的手都流血了!” “什么,流血了?快让阿姨拿卫生箱来!”边丽说。 “不用了,妈,我带他去我的房间上药,一会儿就出来。” “也好,快去吧!” 李青青不屑地看了一眼,嘟囔道:“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尽是添乱,弄了一地的血,真恶心!” 李建国多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象征性地指责了他的宝贝女儿几句。 顾以安什么话都没有说,进到卧室后就把宋易翎按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着伤口。 宋易翎知道,顾以安的心里一定比她有更多的委屈和难堪。 “对不起。”她说。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以后别跟我说对不起!”顾以安头也不抬。 宋易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我没事,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啊?” 手上虽然流着血,心中也流着血,但她仍然面带微笑地安慰他。 顾以安帮她包好了纱布,这才抬头说:“你怎么那么傻?没有人要你帮忙,你坐着就好了!” “连你也觉得我越帮越忙了?” “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心疼你!”顾以安解释。 宋易翎拼命在脸上挤出几个笑容来:“我知道,你看,我现在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别担心我了,我们快点出去吧!呆得时间久了不礼貌,我不想让你家人觉得我没规矩。” 顾以安把她受伤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易翎,你答应我,一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你只要看着我就行了!” “我不会在意的,他们是长辈,说什么都是对的。青青是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知道她的脾气,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 顾以安深情地望着她,好像在说:“我就知道我没有爱错人!” 就在他们走出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宋易翎无意中瞥见顾以安的房间里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是边丽,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不是李建国,那个人身材高大,长相俊朗,和顾以安的面容有些相似之处。他们中间站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小男孩,宋易翎猜测,那应该就是顾以安,而这张照片应该就是很多年前还没有破裂的一家人。 原来在顾以安的心里,他的爸爸始终都在;原来,他并没有因为小时父母间的矛盾而对双亲产生怨恨。照片已经泛黄,有些年头了,可见顾以安是一个重情重义而又念旧的人。 宋易翎觉得他们如今的那个家庭真奇怪。作为儿子的竟然可以明目张胆的在卧室放上亲生父亲的照片,奇怪的是李建国并没在意,更加奇怪的是边丽竟然可以允许。 就带着这种种疑问和好奇,她随着顾以安下了楼,来到餐桌前。 “饿死了,爸,我可以开始吃了吧?”李青青故意提高音量说。 “客人还没有先动筷子,你这样多不礼貌!家里的规矩全都忘了吗?饿了?饿了就忍着!”李建国厉声道。 宋易翎坐下,说:“主编,没关系的,青青饿了就先吃吧!” 李青青笑着把菜拨到了自己的碗里,李建国还没有来得及制止,边丽就说:“算了,咱们家也没那么多的规矩,孩子饿了就先吃,饿坏了肠胃就不好了。你也吃啊,宋小姐,就当在自己家里,千万别客气!” 我爱你,和整个世界都没关系 在餐桌上的宋易翎极度的谨慎,埋头吃饭,连眼睛都不敢抬。爱睍莼璩气氛很安静,没有人主动说一句话,期间,顾以安好几次给她夹菜,弄得她在长辈们面前显得很不适。 就在她终于松下一口气,想着可以离开时,边丽突然喊住了她。她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他说:“以安,我可以和宋小姐说会儿话吗?” 顾以安看了看宋易翎,再看看边丽,点头答应。 边丽带着宋易翎来到她的卧室,她的房间中多是以灰白黑三种颜色为主,有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边丽亲切地让宋易翎坐在沙发上,起身给她倒茶。 宋易翎忙说:“伯母,您别忙了,我来吧!” 边丽含笑看着她说:“你坐着,刚刚弄伤了手,不能碰水,记得吗?” 宋易翎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觉得那个地方暖暖的,伤口好像已经快要愈合了。 边丽煮好了茶,便用一个精致的托盘端过来,放到她们面前的茶几上,“这是上好的铁观音,你尝尝。” 宋易翎礼貌地接过去,抿了一小口。 边丽似乎有话不知从何开口,踟蹰了一会儿才看定她说:“宋小姐,和我们家以安在一起很辛苦吧!” 宋易翎摇摇头:“伯母,不会,我也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以安很少把女性朋友带回家,其实你是第一个,所以我可想而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你应该知道吧,以安的爸爸和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嗯,听别人说起过。” “这么说,不是以安亲口告诉你的?哦,看来啊,他还是没有真正放下这件事,他还在埋怨我和他的爸爸……”边丽的笑容收缩了起来。 宋易翎的知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或许根本就不是边丽心中所想的那样,“我想不是这样的,伯母,以安是不会怨恨您和叔叔的!” “是这样吗?”她问宋易翎,更像是在问自己,“……可能你们都觉得以安是从小养尊处优,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但他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在他还不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就和他的爸爸离婚了,我自己一个人带着他在异国他乡,完全没有经济来源。他总是哭着要找爸爸,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骗他说明天早上醒来就能看到爸爸了。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接受。我们就这样过了十年,这十年中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在他心中烙下了印记。很多次他都在睡梦中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醒过来,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因为在他的梦里,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宋易翎亲耳听到边丽诉说这一段往事时,不禁黯然神伤。果真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如果她可以这样一直爱他的话,她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来温暖他寒冷的心。她希望看到有一天他心中的花园解冻,开出最美的太阳花。可她自己体内的鲜血又何曾是温热的? 边丽拿出纸巾优雅地擦了一下眼角,她的眼眶红红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突然使劲握住了宋易翎的手,请求道:“宋小姐,让他幸福一点吧!让这个孩子的后半生可以幸福一点吧!” 宋易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接着说道:“这些年来,他的心中一直都不轻松,即使后来他的父亲给了他一大笔钱,即使现在他的生活已经得到改善,变得稳定,但别人看不到的他心中的那份不安我这个做妈妈的可以体会到。他需要一个开朗阳光、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事的人来陪伴着他走完下半生,他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庭,宋小姐,你懂吗?” 宋易翎的体温渐渐下降,“伯母,我可以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庭的,我可以的!”她急于表明自己的心情,把茶几上的茶杯无意中碰倒了。 茶水顺着玻璃流到了地板上,打湿了她的鞋子。 边丽叹了一口气:“那么你认为什么才是幸福的家呢?仅仅有爱情就足够了吗?你错了……当年我和他的爸爸也是像你们现在一样爱得炙热,可结果呢?我们婚后,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情磨嘴,为了金钱争吵,为了谁来接送孩子上学而大打出手。平淡的日子把最初所有的激情都消磨完了。我们在彼此心中的地位也大打折扣,谁都不愿意先低头,谁都在现实里首先放弃了爱情。你还小,在你的心里可能只有爱情,可你知道吗,婚姻不是爱情,婚姻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说实话,一见你,我就很喜欢你,觉得你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你从小的生活也不容易吧?” 宋易翎低下头小声说:“还好,现在已经好多了。姐姐刚从国外回来,家里的负担没有那么重了。伯母,我希望您不要拒绝我,我对以安是真心的。” “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的真心。易翎,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宋易翎点点头。 “我相信你是真心对待以安,以安也是真心对待你的。可是我希望以安将来的妻子可以有一个完整温馨的家庭,她可以把以安失去的东西重新带回到他的身边,你懂我的意思吗?以安从小就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中长大,我希望他的另一半可以给他家庭的温暖。这一点易翎你是做不到的。你能带给他的只有爱,可爱情再浓烈也会有消失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你们之间不再有爱情了,你又要怎么办?” 宋易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话,在她的潜意识里,或许早就接受了她的建议。边丽说的是对的,自己能带给顾以安的可能只有爱情,还有爱情的痛苦。自己沉重的家庭负担,父亲的早逝,母亲的病弱身体,姐姐的不稳定,还有皮特……种种都将她和顾以安深深隔离了开来。 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矛盾重重的家庭中,小时候母亲偏疼姐姐,她很少感受到母爱。长大后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瞬间家里的支柱倒了下来。姐姐出国,一连数年都不回来。母亲在这种情况下也生了病,所有的家庭负担全部压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 就像边丽跟她说的一样:“没有拥有很多爱的人是不懂得爱人,不懂得付出的。” 边丽想要的是一个家境良好,生命中没有太多波折的女孩子作为她的儿媳妇。而这两个条件显然宋易翎都不满足。 转眼已经到了下午,顾以安驱车送她回家。 路上,宋易翎一直想着边丽和她说的话,想的很是投入。 她脱口而出:“等到哪一天,我们之间不再有爱情了,该怎么办?” 顾以安猛地转过头去,把车子停在一个安全的位置,握紧了她的双臂问:“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宋易翎安然地笑笑,答道:“没有,你想多了,你妈妈是一个好妈妈,凡事总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你能有这样一个妈妈,真是幸福啊!” “她如果真的为我好,当年就不会和我爸爸离婚!”顾以安扭过头去,想起过去的事,不开心的情绪仍然表露无疑。 “以安,”她叫他,第一次叫的那么亲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加幸福?” 他忽然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问:“你有听见我的心跳声吗?” “有,很强壮的心跳声。” “我的心脏是为你跳动的。因为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才能活着。假如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那我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有了你,才有了我,没有你,我便无法呼吸。” 听着他体内“砰砰”的跳动声,全身都浸在他甜蜜的情话中,她不想再向外迈出一步。他的怀里是温暖的,而外面的世界却是冰冷的。如果自己离开他一步,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么她宁愿把自己困在他的生命里。但如果只有自己离开他,才能带给他灿烂的未来和幸福时,她肯定会选择静静地离开,即使看着他消失,也不能看着他不幸福。 可以这样说,宋易翎的幸福就是顾以安的幸福。而顾以安的不幸却是宋易翎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宋易翎并没有因为顾以安家人的反对而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因为懂得这份感情的来之不易,她才倍加珍惜。 在他温和的爱里,她渐渐磨掉了自己的棱角,她不再保留着自己的自尊。那时的她可以爱得低到尘埃里,可以爱到不要自尊。她以为这就是自己能给顾以安的全部,她以为这样的爱是对的,是无私的。可后来经过了很多事情以后,她才明白一个人若是可以为了爱情而放弃自尊,那么她就永远不会懂得爱的真谛。 爱情不是委曲求全,不是拖着对方的脚步求他爱上自己,更加不是盲目的崇拜。爱情是平等的,任何人都不需要为了爱情而放弃属于自己的世界,因为好的爱情会带着你领略一个新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包容任何形式的感情,不排斥其他。 宋易翎临别前,轻轻吻了顾以安一下,那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顾以安像是被她的动作吓到了,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她走近家门,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还在冲着夕阳傻笑。 宋易翎的家中,气氛也降到了零下。 一打开门就有一股仿佛从南极飘来的刺骨的寒风扑到了她的脸上。 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宋妈气得涨红的脸,她伸出手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重重地打在了宋玉的脸上。 宋易翎惊呆了,记忆中的母亲从来就没有这样过,从没有这样对过姐姐。 她跑过去,甚至都来不及扔下背包,来不及换鞋,就抱住母亲的身体:“妈,怎么了?您别打姐姐了,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就好了。” “你……你……易翎啊,你给我放开!以前都是我太宠着她了,家里的粗活累活从来没有让她做过,我想让她一心一意地上学,将来找一个好工作,嫁一个好男人,就连……就连咱们家最难的时候我也没有阻止过她出国!我让她学那么多的知识,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不是让她有一天出去勾引别人家的老公的!” 宋妈的话犹如晴空霹雳,宋易翎听得目瞪口呆,她把母亲扶到沙发边坐下,转而把宋玉拉到了一边。 “姐?妈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回答我啊!你是不是……” “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宋玉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望着她,让她有口难言。 宋易翎劝道:“姐,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妈生了这么大气,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吧?” 宋玉揉着红肿起来的一边脸,说:“我喜欢的人他没有结婚,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我没有做错。易翎,你要相信姐姐!” 宋易翎擦了一把冷汗,事情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是母亲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她怎么就认定了姐姐喜欢上了有妇之夫呢?宋易翎不解,但当务之急是好好缓解一下母亲激动的情绪。 “好的,姐,我知道了。我信你,你是我姐姐,即使你对我说谎了,我也相信你!我们出去好好跟妈说,她会明白的。” 宋玉点点头,感激地拉过宋易翎的手,向客厅走去。 宋妈整个人歪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宋易翎以为母亲生气不想理姐姐,所以走上前去叫了几声,可宋妈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完全没有反应。 宋易翎突然扑了上去,摇晃着她的身子:“妈,您醒醒!妈!妈……” 宋玉也赶紧凑了上去,看到宋妈苍白的脸,不禁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谨慎地碰了碰宋易翎,说:“易翎,妈好像……好像……快打电话!” 宋易翎一只手托着她的头,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来的这十几分钟内,宋玉无数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都怪我,都是我,妈才气成这样的,我不孝!”她说着,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宋易翎两头着急,及时拦住了宋玉的自残行为,劝解道:“姐,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无疑是雪上加霜!救护车还没有来到,我们要先采取一些急救措施,你去把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我把妈放平了,这样呼吸顺畅些,知道吗?” 宋玉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就遵照她的嘱咐行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一行医护人员对宋妈做了简单的检查,迅速把她抬上了担架,一个男大夫问:“你们谁跟着去?” 宋易翎答应道:“我去——姐,家里先交给你了,一会儿你把家里剩下的钱都带过去,我陪妈去医院。” 宋玉慌乱中点了点头。 救护车一路鸣笛,车速很快,在车上,医护人员对宋妈进行了简单的急救。 “大夫,我妈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脑梗,你说有事没事?再晚送过来几分钟估计连命都没了!” 宋易翎瞪大了双眼,手指放在唇边,狠狠咬着。 她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母亲的身影也在车子的摇晃中越来越模糊。原来是眼泪,眼泪阻挡了她的视线,眼泪像是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掉落下来。 她不敢打扰到车里的其他人,只能忍住哭泣的声音,只是单纯的流眼泪。而车中的护士早已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没有人安慰她,她只能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安慰自己。 “会没事的,妈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动了手术,就没事了,像我一样,只要动了手术就没事了……” 直到车子开进医院,直到她把自己手中所有的现金都交了过去,直到母亲仍是昏迷不醒被推进手术室,直到宋玉急急忙忙地赶来,她还一直这样催眠着自己。 几个月之前她也是这样坐在手术室的门前,等着韩江从里面出来。没想到几个月之后,她又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做着熟悉的事情——等待。 她早已习惯了等待。 “易翎……”宋玉的声音哽咽了,“你说咱妈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姐,妈妈会长命百岁的!妈妈还等着以后我们好好孝敬她呢!” “如果妈没事的话,为什么我那么悲伤呢?为什么我那么想哭呢?” “因为距离死亡很近的缘故……此刻妈正在里面跟死神斗争,我们能做的就是坚强!不能被它打败!” 宋玉苍白的脸上有一道很深很红的手指印,宋易翎把手掌放在上面,问:“姐,疼吗?” 宋玉一下子无法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抱住宋易翎,说:“不疼,易翎,姐姐不疼。妈如果可以好起来,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姐,不可以说这样的话。你若是死了,让我和妈妈怎么办,再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皮特,他也像我们一样需要妈妈!” “……对不起,好妹妹,对不起……” 宋易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外人看来,好像她才是姐姐才对。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过去了,已是深夜。 手术室外的提示灯终于灭了。 医生鱼贯而出,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对她们说:“还好送来的及时,手术还算成功,但病人现在的病情仍然很不稳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们家属要事先做好心理准备,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能抗得过去要我看也够呛。” 宋玉拉着医生的手:“大夫,求您给我妈用最好的药,我们不在乎钱!” “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医生走后,宋妈被推到了重症监护室,家属不允许进入。 宋易翎的手指触碰到医院冰冷的墙壁,那一刻她才感觉到害怕,害怕时间的流走,害怕母亲会突然从她的身边离开。 宋玉一直在病房外守着,不管宋易翎说什么她都不肯离开。 “姐,那我先回家给妈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你累了,就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尽快回来。” 宋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头也不回,话也不答。 宋易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医院,回家的路上,她好几次想要打电话给顾以安。但每当手指快要触碰到他的名字时,她总会想起边丽对她说过的话:“你能带给以安的只有爱情,还有爱情的伤害……” 她只想要带给他爱情,而不想带给他爱情的伤害。所以她打算隐瞒此事,一个人承受。她决心要把他们两人之间所有的痛苦都一个人默默忍下,如果真的像边丽说的那样的话。 往常的这个时候,正是全家最热闹的时候。宋易翎回到家,打开灯,忽然想到了皮特。她看了一下时钟,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平时他的幼儿园总是五点就放学了,那天出了事,宋玉和她都把皮特忘到了脑后。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边催促着司机师傅开快一点,一边给皮特的老师打电话。 或许是太晚的缘故,电话一直处在关机的状态。 终于到达了幼儿园,宋易翎推门下车,可眼前的幼儿园一片黑暗,只有传达室的灯还亮着。 她使劲晃着大门,发出一阵响声。 “师傅,师傅,开开门!师傅……” 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从门帘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皮特?” “小姨,你终于来接我了!”他拼命跑向宋易翎,可隔着一道铁门,他怎样都无法抱紧她。 传达室的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老人也脚步蹒跚地走了出来:“哟,你就是这孩子的家长?” 宋易翎点点头。 老人拿出钥匙把门打开:“怎么现在才来?多亏这孩子聪明,没有乱跑,否则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皮特扑到她的怀里,紧紧缠住她。 “师傅,麻烦您了,今天家里有点事,来晚了,谢谢您了!”宋易翎抱着皮特站起来。 老人摆摆手:“算了算了,快走吧!” 真相 宋易翎抱着皮特走在街上,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怜。爱睍莼璩她突然很想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有种悲伤的情绪你说不清道不明,但它总会在深夜或是在特定的某一刻涌上你的心头,把你的心情弄得狼狈不堪。 人总是哭着哭着就长大了。 “小姨,妈妈呢?今天怎么不是妈妈来接我?” “妈妈……妈妈她在医院陪着外婆。” “外婆怎么了?” “外婆年纪大了,总是会生病的。今天我们好好睡一个觉,明天我们去看外婆和妈妈好吗?” 皮特不再说话了,沉静地趴在她的肩膀上。 慢慢地,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还没有走到家,他就睡着了。 宋易翎轻轻把他放在床上,脱下外套,盖好被子,关上房门,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时,才来得及喝上一口水。 那一个晚上,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在漫长的夜晚失眠,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但宋易翎很享受这种安静,躺在沙发上望着不远处挂在天空中的满月。只要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月亮的光泽。人的心中如果也可以有一个窗帘那该多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身上没有盖被子,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发冷,嗓子发痒。 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来不及考虑自己的身体。 送皮特去幼儿园之前,她带着他去了医院。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和生病的外婆。 宋玉好像一夜不曾合眼,眼眶下面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姐,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你去送皮特去上学吧!” 宋玉点点头,疲累的身子蹲下去想要把皮特抱起来。 宋易翎对皮特说:“皮特,妈妈累了,今天不让妈妈抱了行吗?” 皮特看看宋易翎,看看宋玉,再看看自己的外婆,像一个小大人一样使劲点了点头。 “乖!”她捏了一把他的脸蛋。 宋玉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她:“今天你不是还要去上班吗?” “现在时间还早,我在这里坐一会就去请假。姐,你现在还在试用期,不能随便请假,一会儿你吃点早饭再去吧!” 宋玉带着皮特离开后,宋易翎竟然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睡着了。她太累了,身体的疲倦再加上强大的精神压力,已经快要把她压垮了。 醒来时,正好是八点半,她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她仍然紧闭着双眼,意识全无。 她和护士交代了几句便坐车去了杂志社。她下定决心要辞掉自己的工作,全心全意照顾生病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比感情还要重要的。 李建国端坐在办公桌前,从眼镜后面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那次从顾以安家中回来后,她每次看到李建国总会有一种错觉,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究竟算是她的长辈还是上司。 他假意咳嗽了几声:“小宋啊,你是知道的,咱们杂志社可不是随便想进就能进的,你要想好了,这次离开,可能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宋易翎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坚定地说:“主编,我想好了,辞职!” “嗯……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出了事情就说出来嘛,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我……” “没事儿,说吧!说出来或许我有办法帮你。” “我母亲生病住院了,我要去照顾她,所以……” 李建国的表情瞬间就凝滞住了,然后几秒钟后,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推了推快要滑落下来的眼镜框,说:“那你姐姐?” 宋易翎承诺道:“主编您放心,我姐姐不会辞职的。家里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了,以后还要麻烦您多多关照一下我姐姐。” 李建国玩弄着手边的钢笔:“你放心,那是自然的。既然你决定要走了,就去人事部办一下手续吧!我会通知财务部,让他们多给你发三个月的工资。” 宋易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主编。”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钱不多,你收着,好好照顾你家人,希望她早一天身体康复。” 宋易翎和李建国告别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收拾行李,戴月第一个冲过来质问她:“怎么听说你要辞职?为什么啊?” 宋易翎停下手中的动作,拉住她的手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情。” “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连工作你都不要了?易翎,我知道你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大的心血,现在就轻易地说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没有轻易就说放弃,我也是想了好久才做出这个决定……我妈她住院了,家里必须要有一个人来照顾她。” “那你姐姐怎么不去?” “姐姐比我更加不容易,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份工作,我不想让她为了家里的事情再操心了……” 宋易翎的话还没有说完,戴月就把她强行拉到了储物间。 她猛地甩下手,呵斥她道:“你怎么那么傻,什么事情都替别人考虑,你怎么不为你自己想想?” 宋易翎笑说:“可她们都是我的亲人啊,一个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个是我的亲生姐姐,我不能看着她们不管,我做不到。如果是你的话,你能轻易放手吗?” “你……你别岔开话题,我们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你之前动过手术的事情和你姐姐说过没有?” 宋易翎摇摇头。 戴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要我怎么说你!天底下再也找不出像你一样的笨蛋了。只怕你凡事都为她考虑,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你!” 宋易翎察觉到了什么,问:“你什么意思?” 戴月的目光闪烁,说:“你还不知道啊,她和……” 就在这时,储物间的门被谁大力地推开了,灰尘全部漂浮到了半空中,呛得人无法呼吸。 李青青趾高气扬地走进来,对戴月说:“你先出去,我有事情和她说!” 戴月不安地看着宋易翎,宋易翎咳嗽了好几声,对她笑了笑,示意她自己不会有事的。 戴月离开后,李青青再次把门关上,整个房间瞬间进入了昏暗。 “你找我有事吗?”宋易翎不想在这里呆得太久,所以希望有事情可以速战速决。 李青青拉过来一把凳子坐下,看着对面的宋易翎问:“刚才戴月的话你还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吗?” “你偷听我们讲话?” “笑话?偷听?”她笑了起来,“我用得着偷听吗?害怕别人在背后嚼舌根的话,就不要做这种事,丢人现眼!” 宋易翎恼火起来:“青青,扪心自问自从我进入杂志社以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只是你事事处处与我为敌。难道就因为你哥哥的缘故吗?”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的家人!你和你姐姐就是一路货色,狐狸精!”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宋易翎抓住她的衣领,把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李青青挣扎了几下,才哈哈大笑:“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真可怜,连亲姐姐都骗你!” 宋易翎手上渐渐失去了力气,“你什么意思?” “好,今天我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你姐姐勾引我爸爸!你听,这是不是很荒唐,你和我哥哥在一起,你姐姐和我爸爸在一起,我们两个人还真是有缘分!” 宋易翎目光呆滞,向后退了好几步:“你骗人,我姐姐不是这种人,你才是骗子!” 李青青逼近了几步,威胁道:“现在你知道了也好,你替我转告你姐姐,让她不要妄想和我爸爸在一起。有我在一日,他们就不可能!听懂了吗?” 宋易翎的耳边嗡嗡直想,大脑一片混乱。 李青青看到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显然很是满足,临走前不忘再侮辱她一番:“还有你,也别妄想能和我哥哥结婚!你也不好好看看你的样子,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配得上我哥哥!”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室内的光线再一次被阻挡在了门外。 宋易翎苦苦地笑了起来,怪不得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她,怪不得母亲会气病住院,原来是因为姐姐。这个她从小视她为最亲的亲人的姐姐,是她对自己说了谎。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就连顾以安也无法依靠,她无法想象如果顾以安知道了这件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还会爱她吗?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扰了她的悲伤,她一个激灵站起来。以为会是顾以安打来的电话,她很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同他开口说话。 手机荧幕上显示的是“元彭宇”的名字,她松了一口气。 “你在哪?”他问。 宋易翎擦擦脸上的泪说:“我还在杂志社……” “出来,我在楼下等你!” 元彭宇的蛮横和顾以安很像,似曾相识却又有差别。 宋易翎收拾好自己,便下楼。 元彭宇的保姆车果然在楼下等着她。 她这次并没有心情理会旁人的目光,而是径直走进了他的车里。 她的眼睛已经肿的像一个核桃一样了,所以故意不看他。 元彭宇示意司机开车,提醒她说:“安全带。” 宋易翎“哦”了一声,慌忙系上了安全带。 “我说,你可真不够意思,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她小声问:“怎么了?” “你和顾以安快要结婚了?” “嗯……” “你母亲住院了?” 宋易翎猛地回过头去,盯着他看。 元彭宇的目光柔和起来,笑着回应:“你别这样看我,我都听说了。你不回答,看来这是真的喽!” 他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 宋易翎把他的手挡了回去:“不用!” 元彭宇便把纸巾放在她的座位上,说:“女人太坚强了不好,那样会显得男人特别没用。想哭就哭吧,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 宋易翎强忍住眼泪:“我为什么要哭?我不想哭!” “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车子停下,元彭宇走了出来,独留她一个人。她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嘴哭了起来。 等到她的情绪发泄完了,元彭宇刚好打开车门,要她下车。 车外是一个美丽的湖,波光粼粼,芦苇随风摇摆。 她环视四周,不清楚这是哪里。 “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向来就没有隐私。这个地方是我的秘密基地,每次有不开心的事情时就会来这里大喊几声,没有人知道。” “原来你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可你什么都有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会不开心,会难过,你竟然也会。” “想什么呢你!我是人,当然也有烦心事!” 宋易翎看到元彭宇假装生气的样子,笑了起来。 “这个给你。”他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 宋易翎推脱道:“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 “放心,这不是给你的,算是我借给你的,你要给我打欠条!” “那我也不能要,我有钱用。” 元彭宇拉住她的手,掰开她的手指,把银行卡放在她的手心:“你就收下吧,不管你用还是不用,我都心安。假如你用不到,到时候再原封不动还给我就行了。” 宋易翎还想开口拒绝,却被元彭宇阻拦:“如果你不收下,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我……我真的有钱用,嗯……顾以安给了我很多钱……” 元彭宇看着天空笑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是不会用他的钱的,越是亲近的人,你就越不会麻烦他。我和你呢,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除此以外没有其它,你不用觉得亏欠我。反正这笔钱就算不借给你,我也打算做慈善事业,不过现在看来,你才更像需要帮助的人。不用谢我,我就全当是做好事了!” 宋易翎微微笑着,她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很希望可以尽力帮到自己,但又不想让自己觉得亏欠他,所以才想出了这一番说辞。 她说:“那我收下了,一定还你!谢谢!” 元彭宇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表情也轻松起来。 虽然评价一个人是否是朋友的标准并不是金钱,但在某个时刻能够为你挺身而出,能够毫不吝啬地把钱借给你的人,一定算得上真心朋友。 在如今这个社会,红颜易求,而朋友难得。 元彭宇把宋易翎送到了医院的门前,临走前嘱咐她说:“你现在没有工作了,假如有一天需要找工作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宋易翎随他去外面逛了一圈,此刻的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她打趣道:“元彭宇先生,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否则将来绯闻太多了,小心青青找你麻烦!” 元彭宇愣了愣,尴尬地笑了笑,冲她摆摆手,关上了车门。 宋易翎目送他离开,然后走到母亲的病房前。他已经昏迷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可还是没能清醒。时间每向后推迟一分钟、一秒钟,她都觉得难熬。 护士走过来,让她去诊断室。 她心中隐隐不安,走起路来也慢了起来。 医生看她坐下后,才说:“你母亲的情况不是很好……她只有你一个家人吗?你父亲来了没有?”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还有一个姐姐。” 医生沉默着点点头,“哦,这样啊,那你最好和你姐姐商量一下。” “怎么?我妈她……” “现在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可看老太太的情况,或许很难醒过来了,就算是醒过来了,也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有可能会瘫痪。” 宋易翎觉得胸口刺痛,无法呼吸。 医生看她的脸色越变越白,也客气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宋易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可是大夫,我妈她真的会瘫痪吗?” “这可不好说,要先等病人醒过来再说。” 宋易翎从母亲的病房前经过时,看到了她轻微起伏着的胸膛。她还有呼吸,她还活着,可医生却说她有可能醒不过来,有可能会终生瘫痪,这不是很可笑吗? 她只顾埋头走路,撞到了不少的行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走回家时,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 家门口的路灯准时亮了起来,一辆汽车停在灯光的阴影下。 宋易翎从它的旁边走过时,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那个人赶上她几步,把她拉回到自己的面前。 “以安?你怎么在这里?”宋易翎有气没力地问。 顾以安的脸色很不好,他注视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挣脱开他的手。 “我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宋易翎站定,觉得他这个问题特别可笑,不想回答,但还是提起精神回了一句:“我心里有没有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不清楚!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问你吗?” “以安,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特别累,我想回去睡觉了。” 宋易翎有些冷淡的转身,这一个动作再次刺激到了顾以安的心。 他跑到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你家里出事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为什么我要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应该相信我。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我一定会帮你的……” 宋易翎打断他的话:“你又能帮我什么?你可以让时间倒流吗?可以让我妈妈醒过来吗?你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不想让他卷入自己的家庭矛盾中,更何况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姐姐和李建国的丑闻。她选择尖锐地刺痛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让他少受一点伤害。 顾以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我吗?” 宋易翎把目光扫向他身边的奔驰车,她指着它说:“你看那辆车,那辆车就是你和我的差距,是横在我们之间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可以不要这些东西,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宋易翎笑笑,摇摇头,说:“这不是放弃不放弃的问题,而是我们的坚持是没有意义的。我很清楚,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是不会幸福的。你妈妈说得对,我能带给你的只有以爱情为名义的痛苦。以安,你放手吧!将来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加适合你的人。” “我可以说服我妈的,你相信我!别轻易就说放弃好吗?” “不,就算你妈妈同意了,我们也永永远远、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顾以安退后几步,问:“为什么……是因为……你姐姐吗?” 宋易翎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自己还在担心,可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心中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感,这让她在他的面前显得更加无地自容。 她眼睛酸酸的,眼泪想要流出,她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努力把眼泪忍了回去。 顾以安用双臂紧紧扣住她的肩膀,说:“易翎,那些事情我不在乎,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去哪里都好。” 她看着他,艰难地说:“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觉得特别丢人,自从知道了那件事情以后,我就害怕见到你,因为见到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你面前,我一点自尊都没有了!” “易翎,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要执着地守着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呢!你知道,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我也爱你!” 真的会是这样吗?一个完全丧失了自尊心的宋易翎还算是一个真正的宋易翎吗?变成另一个自己以后,他还会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爱她吗? 她不敢肯定。 她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她只是怀疑时间。因为时间太可怕了,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包括浓烈的爱情。 我对你的爱到最后不痛不痒 上 顾以安驱车离开后,宋易翎站在原地,像是被冻僵了一样,怎么用力也迈不出步子。爱睍莼璩 他对她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易翎,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姐姐的事情了,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那就是我妈妈几个月前就已经和李建国离婚了。” 一件又一件事情,全部打乱了宋易翎的思维,让她无法思考。 顾以安接着说:“我妈妈和他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后来长大后才渐渐疏远,各自成家。一年前,在荷兰,妈妈再次遇见了他,两个人都认为对对方的余情未了,如果在一起,重新组成一个家庭的话,一定会幸福的。就这样,他们没有考虑就直接领了结婚证。可婚后的生活根本就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没过几个月,就发现彼此性格不合,协议离婚了。” “但你们还像一家人一样住在一起啊,而且青青一直把你当成她的亲哥哥。” “这件事情青青不知道。” 宋易翎真的不知道应该怪谁了,如果有人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李青青的话,她或许不会那么恨自己,不会怪自己的姐姐拆散了她的家庭,因为那个看似温馨的家庭原本就是支离破碎的。就如同宋易翎对边丽和李建国的称呼一样,她称呼边丽为“伯母”,称呼李建国为“李主编”,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这两个词语一样,永远都不会有相交的时候。 顾以安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说:“所以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连你姐姐也没有错。她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她只是为了爱情变得盲目罢了。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你姐姐如果能和他走到一起,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在那一刻,宋易翎突然明白了之前在顾以安家中看到的怪异的一切,迷雾终于散开,可她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李建国是一个极度爱面子的人,闪婚闪离对于他来说是羞耻的,是不可见人的,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即使离婚了,两家人也住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和睦无比,实则早就没有了关系。这样做,他既可以保全自己的面子,也可以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这对于边丽母子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大家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形成了共识吧!宋易翎想,这个世界果真残酷,连感情都要拿金钱来交换。 最后,和顾以安分别时,宋易翎说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段时间,让他不要来打扰自己。顾以安笑着答应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与他之间的缘分在那次分别后变得越来越单薄。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亲吻自己,最后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抱自己。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快要和这个熟悉的顾以安说再见了。 有些事情是越想越可怕,有些事情都是后知后觉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宋易翎打开家门,看到宋玉坐在漆黑的屋子中,低垂着眼眸。 她把门关上,把电灯打开,静悄悄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宋玉紧紧闭着双眼,牙齿咬着下嘴唇,眉头紧皱,可以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宋易翎握住她冰凉的手,叫了一声“姐姐”。 宋玉抬起头来看着她,看得她心都疼了。 “……易翎,对不起……” 她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姐姐,说:“姐,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 宋玉挣脱开她的怀抱,问:“你不怪我?我和李主编……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宋易翎点点头,把头靠在宋玉的肩膀上,她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总是把姐姐当做一个可以永远依靠的大树,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在她心中的地位仍然没有发生变化,她仍然是她心中的大树——永远。 “姐,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又怎么会责怪你。” “对,你说的没错,爱一个人不是一种罪,但我……是不是没有资格去爱?” 宋易翎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看:“为什么没有资格?李主编和顾以安的母亲并没有结婚,他们只是住在一起而已,你没有做坏事,没有破坏他们的婚姻。” 宋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但在外人看来我就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这辈子我都逃脱不了这个罪名。也是因为我的自私,你才和顾以安……如果没有我,我没有回来,就不会遇见李建国,不会爱上他,妈妈就不会生病,你的生活也不会被我搞得一团糟,或许现在你已经和顾以安结婚,过着幸福的生活了。我才是家里的罪魁祸首!” 宋玉的假设看似很合理,但人生是一辆单程列车,根本就不存在假如。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当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意思也就是说现实是不允许我们做选择的,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唯一的,即使时光倒流,再重新来一遍的话,它仍不会有任何变化。 “姐,我和以安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从我们第一天认识的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结局,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千山万水,现在我们彼此之间拼命努力想要靠近对方,却发现仍然有一条跨越不过去的鸿沟。我和他有缘无分,有缘相识,却无缘相守。”想起自己和顾以安不易的感情,宋易翎突然伤感起来,但她还是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姐,如果你真能和李主编走到一起的话,就好好珍惜吧!毕竟在我们家里,总要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宋玉哽咽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把宋易翎拉到自己的面前,托着她的脸颊,说:“易翎,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不值得……” 宋易翎笑说:“值得!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犯了错总是你主动站出来替我承担,现在我长大了,我也同样可以保护你了!但我的能力好像不够,并没有像你小时候那样照顾我照顾得那么体贴。” 宋玉把脸上的眼泪擦去,可眼眶中的泪水却不管不顾地流了下来。她手忙脚乱,怎么也抹不干净心中的眼泪。 宋易翎故意岔开话题问她:“皮特呢?睡了吗?” 宋玉看了一眼卧室:“老早就睡了。你猜这孩子今天跟我说了什么?” 她好奇地问:“什么?” “他说:‘妈妈,我现在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那样就可以快点长大,替你们去照顾外婆!’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特别难受,他还是一个孩子,却必须要早早地明白现实的残酷,我很害怕他长大了以后心思会太重了。” “不会的,姐,皮特虽然是一个孩子,但却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过早地明白世事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坏事。我相信他一定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坚强,或许比我们这些成年人还要强呢!” 宋玉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自从母亲生病以后,宋易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那天晚上她的脑袋中塞满了顾以安的样子,他笑着时的样子,说话时的样子,生气时的样子,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恍如还在耳边回响。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被人爱着是件幸福的事情。 可下一秒钟她又回想起了边丽对自己说过的话。她曾经坚信爱可以改变一切,她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给顾以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可那时看来,她不得不承认边丽说的是对的。自己的爱带给顾以安完完全全的就是伤害。 她要放手吗?不放手的话,或许痛苦的就是两个人,放手的话或许能够成全两个人之中的一个。哪怕只有顾以安一个人幸福,能够看着他幸福,她也知足了。 于是,鼓起勇气,她给顾以安发了一条短信。之所以选择发短信,是因为她不敢听他的声音,她害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反悔。 短信内容是这样的:以安,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这是宋易翎发过的最冷漠的一条短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永远也不要再见”! 手机提示短信发送成功,她立刻把手机关机,从此她不会再同他见面,不会接他的电话,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她下定决心,忘掉之前所有的事情,重新开始。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是否能重新开始的主动权这时候其实是攥在顾以安的手心里的。只要他不放弃她,他们之间就永远纠缠不清。 宋易翎知道,顾以安不是一个轻易说放弃的人,但恰好她也是一个从不妥协的人。 这场棋局不管到最后谁赢了,都会输掉感情。 一连好几天,宋易翎都不管白天黑夜的把手机关机。她没有再见到过顾以安,他也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守在她的家门口。 就在他们之间还没有正式握手说再见时,宋妈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医护人员抢救了整整两个小时,总算是再次把她从死神那里抢了回来。 宋易翎不敢不吃饭,就算睡不着也不敢不睡觉。她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我不可以倒下!” 带着这种信念,她坚持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天中午,她要去马路对面的小饭馆吃午饭,人行道提示红灯。她便站着等了一会儿,可就是在这段不是很长的等待时间中,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嗓子像是被谁扼住一样,头昏眼花,整个世界都在她模糊的双眼中旋转。 她还是倒了下去,那样单薄的一个身躯能够独自一个人支撑这么长的时间已是奇迹了。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浪漫之都阿姆斯特丹,那里有郁金香,湛蓝的天空,原野,风车……一切都仿佛是真实的。可一觉醒来,她才发现梦中的阳光和温暖无论如何也驱散不走心中的雾霾。 她躺在床上,四面的墙壁都贴着野桔花的壁纸,这里不像是医院。 她睁开眼睛,努力辨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可浑身酸痛,她坐不起来,只能无助地望着天花板。 “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一个长相酷似韩江的人,便亲切地笑了起来。 “你得了肺炎,要好好休息,快起来吃点饭吧!” 他扶着宋易翎坐起来。 他靠她很近,她眼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真的是韩江,但又不像之前的那个他,有些变化宋易翎可以察觉到,却说不出来。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还好吗?” 韩江愣了愣神,笑着说:“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操我的心?放心,我还好,诺,”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靠着它,我还可以走路!” 宋易翎用手抚摸着他冰凉的义肢,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韩江闪躲开,问:“想喝点粥吗?” 宋易翎点点头,只见他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慢慢站起来,拿起一只拐放在腋下,艰难地向厨房走去。 趁着那时,宋易翎才来得及好好看看这间房,房子很朴素,被单的颜色和地毯都是深蓝色的,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这应该就是他的家了吧! 很快,韩江就端着一碗粥坐回到了她的身边。 “喝点吧!看你的身子这么虚,应该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顿饭了吧!” 宋易翎把碗接过去,小口喝着,问:“自从出院以后都没有见过你,你去了哪里?一直就住在这里吗?” “嗯,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房子,离医院近一些,每周都按时去做康复训练,希望能早一天好起来,起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走路!”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拐杖,很嫌弃它的样子。 宋易翎安慰他说:“你慢慢来,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韩江低下头去,问她:“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经常能从窗口看到你。” 宋易翎扭头看看他所说的那个小窗户,窗户的外面正对着的就是医院的大门。 想狡辩也没有办法了,“我妈生病住院了,离不开人,我就每天来照顾她。” 韩江正要说些什么,宋易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医生吩咐她要二十四小时开机,有紧急情况能及时通知到她。她便把手机重新开机,祈祷着不要有医院打来的电话,也不要有顾以安打来的电话。 顾以安再也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如她所愿,可医院的电话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宋易翎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是母亲的主治大夫打来的电话。 “你快来医院!” 医生来不及跟她说其他的就挂断了电话,宋易翎觉得不安,眼皮不停地跳着。 她掀开被子,快速地跳下床,对韩江说:“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吧!”话落,他看了看自己的腿,又尴尬地解释道:“算了,我陪着你也是托你的后腿,你快去吧!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宋易翎一边穿鞋,一边往门外走。 幸好她距离医院的住院部不是很远,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跑了过去。 母亲一次又一次出现紧急情况,一次又一次地急救把宋易翎原本的信心全部都打碎了。每过一天,她都觉得母亲距离死亡更近一步。 医生摘掉口罩从急救室中走出来,对她说:“就看能不能挺过这四十八个小时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又意味着什么?宋易翎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就像是下了死亡的通知单一样可怕。 她想要进去看母亲一眼,可医护人员不同意她的请求,把她和她的母亲生生隔离了开来。 她只能站在病房外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她小声对她说:“妈,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年等我休了年假我们就一起出去旅游。您不是答应我了吗?呜呜,您答应我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对,我一直都在忙着工作,很少照顾到您的心情,我错了,我现在把工作都辞掉了,我还等着和您一起旅游呢!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答应陪着我的您——我的妈妈,除了姐姐,您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求您了,睁开眼睛吧!哪怕看我一眼也好……” 她断断续续地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说了好多,以前不曾对母亲说过的话在那天她全部一股脑倾吐了出来。 现实生活有时就像连续剧一样极具讽刺性。我们一直要找的东西找不到,我们不想要的东西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吸附在我们身上;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珍贵的,失去的东西总是最宝贵的;我们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发现那个人、那件平平淡淡的事就是我们一直费尽心思去寻找的东西。 从白天一直到晚上,宋易翎守在母亲的病房前,不敢离开半步。 那段时间,她的脑袋里空空的,眼前的画面都被眼泪虚化掉了。太阳的余热渐渐消失,她感觉身上有些冷,这才站了起来慢吞吞地向外面走。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抬起腿来要往哪里走。回家吗?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走出医院的大门时,她看到了韩江,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灯光撒下的金黄色的粉通过空气漏到了他的身上,连头发丝都变成了褐色。 她走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吗?干嘛不进去?” 韩江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保温瓶,放到她的手上:“快吃点饭吧!” 他的动作让宋易翎想起了一年前,她也是这样抱着保温瓶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车来找他,那时她一心一意只想要帮他,没想到不过一个四季轮回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被照顾的对象。 “谢谢!” 韩江问她:“你要去哪里?回家吗?我送你吧!” 宋易翎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坐在他的车上,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吹着自己的额头。 韩江的车子不是很大,应该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他说:“它就像我的腿一样,可以带着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和盲人的导盲棍一样。” 宋易翎仍旧看着窗外,晚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更加吹乱了她的心。 韩江按下一个按钮,她身边的车窗被关上了。 她也完全不在意,扭头看着他,微笑。 前方路口是红灯,韩江平稳地把车停下,“累了,你就睡一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宋易翎点点头,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一阵轰鸣的声音,像是爆炸声,也掺杂着一些金属碰撞的声音。 她打了一个激灵,忽然睁开眼睛。 可眼前的一幕生生把她吓呆了。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么激烈的碰撞,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么严重的交通事故。 就在十字路口正中央,一辆黑色的轿车和一辆运土的大货车撞到了一起,不知道是谁闯的红灯,可能事件的发生就在她刚刚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 很快,周围所有道路上的车子全部停了下来,交通瘫痪,人们匆匆下车,探头观望。 宋易翎看到那触目惊醒的一幕,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她捂住胸口推开车门下了车。 那辆黑色小轿车的前半个车身完全被货车的轮子压在下面,像是麻雀口中的蚯蚓一样在劫难逃。 大货车的土堆慢慢向下降,一点点覆盖住轿车车身。 周围围观的人在尖叫之余不忘打电话报警。 韩江也下了车,拉住宋易翎的胳膊,劝道:“宋!我们从别的路回去吧,这里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宋易翎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样,径直朝着事故地点走去。那个地方吸引着她,牵动着她的心,让她不由自主向它靠近。 我对你的爱到最后不痛不痒 下 很多年后,或许是很多很多年后,时间已经流逝得泛白了,宋易翎还是无法忘记那个血腥的一幕,无法忘记那一天。爱睍莼璩可以这样说,在那场交通事故发生之前,在那一天之前,她的生活有苦也有甜,但在那之后,她觉得从此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再有彩色了,所有的酸甜苦辣到最后回味起来时都是苦涩的。 在那天,她同时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两样东西。一样是亲情,一样是爱情,这两者在她心中的地位一直以来都要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老天爷却让她在同一天、同一刻完全失去,这该有多么残忍! 她没有从那个事故现场回到家中,而是又折回到了医院。 她终于可以接触自己的母亲了,她和她之间那道玻璃窗的隔阂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横亘在她们的面前的是更加无法靠近的生与死的距离。 宋妈已经停止了心跳,面色苍白地躺在她的面前。 在宋易翎亲手揭开她脸上蒙着的白布之前,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可当她的面容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才认清这个事实,那就是——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对自己说上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甚至都没有亲耳听女儿说一句“我爱你”就离开了人世。 她的生命结束了,她的苦难也终结了。可对于宋易翎和宋玉来说,失去了母亲,她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最初的时候,宋易翎无论心中怎么悲伤也哭不出来,直到宋玉接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赶来,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时,她心里的防线才一点点被瓦解。或许是看到了姐姐的缘故,或许是由此联想到了平日里母亲唠叨她们的场景,宋易翎伏在母亲冰凉的怀里痛哭。 “妈,你醒醒,你起来,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啊……妈,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我不能没有你,姐姐不能,皮特还吵着要接外婆回家……妈……” 韩江站在屋子的外面,没有进去,他用背抵着墙壁,医院的走廊很暗,他便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中。而在与此对比鲜明的屋内,灯光很充足,照在去世的人身上。 在哭声中,宋易翎觉得眼前很模糊,然后视野渐渐开阔,她又回到了一个小时之前。 时光仿佛倒流,她从医院一直倒退,经过街道,退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那是一小时二十分钟之前,那时她还没有接到医院打来的病危电话,那时她还固执地朝着那个小轿车走去。 韩江在她的身后喊她,让她不要靠近。可他追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尽可能走快一点,他真的很害怕汽油泄漏会突然产生爆炸,伤害到她。 宋易翎看到车子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他西装革履,但头部染上了很多很多的鲜血,鲜血不知到从哪里不停地流出。在他的座位旁,是一束沾满了血迹还有泥土颗粒的花束,她想再走近些看看那是什么花,却突然被人拦住。 一个陌生人出于好心将她向后推了好几步,对她说:“你不要命了!离远点!” 她想方设法想要靠近那个地方,却好几次都被人中途拦住。她求他们,说自己只是去看一眼,可他们完全不理会她的请求。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医院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她的母亲已经死亡。 手机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被摔得粉碎。 她扭头拼命地往医院的方向跑去,就在她转身的那一霎那,她看到了车子中那个男人的眼睛,他还没有死,她看见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嘴唇也在颤抖,他睁开眼睛,血水一下子就倒灌在了他的眼眶里。 宋易翎即使看到了这些,也决绝地转过头去,乘着韩江的车向医院狂奔。 在那之后,她才明白那一个转身对于她和顾以安来说意味着什么。 深夜,医院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变得越发忙碌,宋易翎扶着宋玉离开时,急诊室正好处于最忙碌的时候。听周围的人说,事故的原因是因为货车司机超载,刹车不灵所致。 一个担架从救护车中被推了出来,那时宋易翎正好从它的身边经过。 她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脸,还有他脚上一双沾满了灰尘的皮鞋。 韩江在车边等她们,看到她们走出来了,便冲她们摆摆手。 宋易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姐姐扶到了车里,可心里却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 第二天一早,她听到门铃的声音,便喊道:“妈,开门!” 可话音刚落,她就睁开了眼睛,整个屋子中除了她的回音什么也没有。 她随便披上一件衣服,走过去开门。 来访的人竟然是顾以安的母亲边丽,宋易翎吃惊地望着她:“伯母,您怎么来了?” 边丽走进来,环顾四周看了看,等到宋易翎把房门关上,她才哭着问她:“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宋易翎很害怕回答这个问题,便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说:“姐姐出去……办事了,就我一个人。” 边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喝水,坐在沙发上。 宋易翎心里毛了起来,不放心地问:“伯母,您这次来是为了……” 她看到她的脸色很不好,有种不祥的预感。昨晚那场事故的玻璃碎片再一次刺痛了她的心。 边丽把水杯放下,拉着宋易翎的手说:“好孩子,你还不知道以安他出事了吧?” “什么?以安怎么了?”宋易翎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边丽松开她的手,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好的小盒子,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以安原本要送给你的东西。” 宋易翎赶紧抓了过来,打开来看,那是一枚很秀气的铂金戒指,戒指的内侧还刻着她名字的缩写,后面有一个大大的心型。 “以安他……我想他原本是想跟你求婚的,却没想到在半路就……就出了事……”边丽提起这件事,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是在……忠武路吗?”宋易翎问,多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边丽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点点头。 她的那个动作宋易翎永生也无法忘记,她只是肯定地点了几下头,却顷刻之间就将她所有的希望都击碎了。原来那场车祸,那个看不清的面容的陌生那人,原来那双渴望生存下去的眼睛,那双皮鞋……一切都不是与自己无关的。 她原本那么接近他的生命,却在一转身之间就把他抛弃了。 “他……还活着吗?”宋易翎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边丽仍旧是刚才的那个动作:“抢救了一晚上,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医生说了,他脑部受到的创伤太严重了,就算醒过来,也极有可能是……植物人。” 听到“植物人”三个字的时候,宋易翎觉得顾以安对自己的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那个杀死了他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边丽说:“易翎,你可以去医院看看他吗?医生说了,要经常跟他说话,说不定可以刺激他大脑的神经,让他早点醒过来。可以吗?” 宋易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答应,但边丽看到她的动作时,欣慰地笑了:“好孩子,我在医院等你啊!” 她把边丽送走后,一个人关上房门,闷在了屋子里。宋玉正在着手操办宋妈的葬礼,不在家,皮特要去学校,也不在家。她一个人孤独地蜷缩在墙角,想哭却没有了眼泪,失去了力气。 好像饿了好几天一样,头昏眼黑,渐渐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下午四点钟了,那枚铂金戒指还躺在她的身边,她很自然地把它拿起来,对着夕阳的黄灿灿的光照了照,它很明亮,发出的光泽温暖了她狼狈不堪的心。她把它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大小正合适,像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那枚戒指她戴了很多年,刚开始是出于对顾以安的爱和愧疚,后来便真的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和喜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分辨不出自己对于他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一种惯性。 她来到医院,顾以安的病房前,不敢进去。从玻璃窗口处她看到了那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沾满灰尘的皮鞋。 边丽趴在他的床前,估计是太累的缘故,已经睡着了。 宋易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惊了。因为她已经认不出来这个躺在自己面前是不是顾以安了,他整个脑袋都被白色的绷带缠住,只留下眼睛、鼻子和嘴巴在外面。 她走近,握住了他的手。一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即使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那种触感她很熟悉,那是顾以安的手,曾经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曾经拥抱着自己的手……曾经,所有的曾经都是回不去的过去,所有的曾经都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她紧紧用双手握住他的手,力量太大了,他的手指关节被她捏得泛白了,如同她很多年后变得苍白的回忆一样。 那时她宁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自己,如果老天爷能够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代替母亲还有顾以安受这份罪,她一定不加思考就去承担。可人只有一条命,上天一定是怕她做选择时为难,才把她强制留了下来,让她代替那些人承受活着的痛苦。 生活时时刻刻都是一种考验,但生活也不完全是痛苦的。只是对于我们来说,总是习惯性地放大苦难,而忽略快乐的瞬间。 宋易翎从没有想过自己要独自承受这么多,当时有些接受不了。但后来她才明白,人的韧性有多么大,人可以承受的挫折是无限大的,所以人才能乐观坚强地活下去。 她的背包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惊醒了边丽。 她的双眼红红肿肿的,她一定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留下了不少的眼泪。 “易翎,你来了。” 宋易翎这才松开了顾以安的手,眼光落到了他那双皮鞋上。 边丽拿过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可她却半蹲在地上,把那双皮鞋抱在怀里。 她完全不顾上面的泥污弄脏了自己的外套,反而是用袖子一遍遍掸着上面的灰尘。 边丽看到这个情景,突然痛哭了起来,她也蹲在宋易翎的身边,拉住她的胳膊说:“孩子,别擦了,上面的血是擦不干净的。” 边丽越是这样说,宋易翎就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她说:“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边丽抱住她的肩膀,趴在她的耳边说:“孩子,我对不起你。以前……以前我不该阻拦你和以安交往,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我一定……” 宋易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在她的怀里浑身颤抖着。 “伯母……不怪您,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 她放下皮鞋,双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夜幕黑了下来,边丽和宋易翎面对面坐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 她们两个人点了很多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可没有一个人吃得下去。 眼看饭菜就要变凉了,宋易翎首先拿起筷子,对边丽说:“伯母,您可千万不能熬坏了身子,就算为了以安也要多吃一点。” “哎!”边丽答应着,也拿起筷子放在嘴边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宋易翎往嘴里猛塞了几口食物,不停地咀嚼,却咽不下去。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那么狭窄过,连一口液体都灌不下去。 她从背包中掏出一张银行卡还有那家日式饭店的合同。 “伯母,这些都是以前以安暂时存放在我这里的,现在……我也用不到了,还给您吧!” 边丽抬起头,看了看说:“既然是以安给你的,你就留着吧!你也不容易,听说你妈妈……” 宋易翎哽咽了:“没事,伯母,这些年工作我积攒了不少钱,都够用。现在以安住院了,要进行长期治疗,肯定需要很多钱,您收着吧!” 边丽把那两样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最后把那份合同又还给了她:“银行卡我收下,这个你自己留着吧!” “不行,伯母,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把它转让到您的名下。” 边丽握住她的手:“不用了,易翎,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生活也不容易,这个就算是以安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吧!你一定要收下,以后日子还长,你总要生活下去,留着它,也可以应应急。这也是伯母的一番心意。” 宋易翎犹疑不定,有一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了好久,她决定现在就问出来:“伯母。我提这个问题可能现在来说并不合适,但我……” 边丽温婉地笑说:“说吧,现在还有什么事情都打击得了我呢!” “我……我姐姐,宋玉您知道吗?” “……知道。” 宋易翎一面观察着边丽凝重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她……和李主编的事情您也都知道了?” 边丽叹了口气,说:“易翎,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觉得自责。我和青青的父亲早就离婚了,他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我不能拦着。只是太凑巧了,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你姐姐。” “以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李主编就没来看过吗?听以安说过,您和他是打小就认识的,就算是为了这个情分,也理应伸手帮您一把。” 边丽苦笑着,解释说:“你还太小,有些事情可能不懂。情分这种东西啊,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是否真心。他和我都太了解彼此了,也就是太过了解,婚后才会反目成仇。这中间发生了很多的事,现在我都不愿意去回想,每当想起时我都怀疑,为什么我们之间会一步步演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是做朋友的话,也不至于到此啊!缘分,有时真的不好说。原本以为我们再次相遇是上天的指引,没想到却成就了一段孽缘。” 宋易翎沉默不语,想到自己和顾以安之间的缘分,难道也是一份孽缘吗?如果他们从来就不曾遇见的,顾以安或许现在的生活比现在安逸百倍,至少他是健康的。 边丽顿了顿,从包中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文档,给宋易翎看。 那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但即使再模糊,宋易翎也可以从中辨认出宋玉和李建国的身影。 他们正互相挽着手从酒店走出来,亲密程度不亚于新婚的夫妻。 “这是以安的电脑,我从他办公的地点带回来的。你看一下这封邮件的日期。” 宋易翎经过她的提醒,看了一下上方准确的日期。二月二十号,那正好是他们一起去大连旅游的时间。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却一直瞒着自己。原来,他爱她始终比她爱他更深。 自己还曾经为了这件事和他大吵一架,她想了起来,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争吵,最后一次的争吵他始终避让着自己,而自己呢?一次又一次伤害和误会了他。 边丽合上电脑说:“以安早就发现了,只是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和我也从来不曾提起过。我现在才知道这孩子的心思有多么重,我这个做妈妈的太不称职了,连他微小的变化都发现不了。” 边丽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宋易翎心想,自己又何曾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他每天都和自己见面,可她却连他紧皱的眉头都看不见,不,也许是看见了,但她却视而不见,就像她离开事故现场那样,决绝地回头。 “有几句真心话,易翎,伯母想对你说。别把爱情看得太崇高了,它不能当饭吃。可是你面前的这份房产证明就不一样了,当你遇到什么事时,它可以拿来应急。虽然这么说不恰当,但年轻时为了爱的冲动是靠不住的。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宋易翎知道边丽是好心,但她却有着不同的意见。盲目的爱情冲动是靠不住没有错,但因为爱情而产生的那份勇敢和信心是其他任何事物都不能代替的。年轻时,都要尽力去爱一回,即使爱到遍体鳞伤,也是一种财富。等到年龄增长,可能就失去了那份爱的勇气,人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爱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年轻人的事情。 所以,当你有爱的能力时不去爱,会悔恨终身;而当你失去了爱的能力或者说还不具备爱的能力时盲目去爱的话,收获的就只有假情假意和伤害。 爱情看似是件感性的事情,其实却需要理性的选择。因为走错一步,就无法从头来过。 宋易翎从来就没有后悔过爱上顾以安,这是她对待爱情理性的选择。即使她为了守护这份爱情弄得遍体鳞伤,但很多年以后,这些伤口都在她的身上愈合,使她的身体更加强健。原本的伤害都化成了翩翩彩蝶,萦绕在她的生命中。 所以她倔强地对边丽说:“伯母,如果您还想再给我留下最后的一点尊严的话,请您收下,一定要收下。我从以安那里得到的已经太多了,那些是远远比金钱更加重要的东西。如果他能醒过来的话,我情愿照顾他一辈子,来还之前欠下的债。如果他就这样永远睡着了,我会在心里给他保留一个位置。我曾经那样炙热地爱过他,不求有结果,这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宋易翎就拿起背包离开了。她还是把那份合同书留给了边丽。 扔下了这些包袱后,宋易翎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她好像又重新复活了,因为想通了一些事情,她不再畏惧前路漫漫,一个人走过。 我曾经那样炙热地爱过,不求有结果,就够了 宋易翎对边丽说:“我曾经那样炙热地爱过他,不求有结果,对我来说,这就够了。爱睍莼璩” 说完这句话后,她转身离开了。 边丽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愣了好久,过了一会儿,好像是明白了她的话,苍白地笑了起来。或许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自己年轻时和宋易翎一样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她笑自己从前的痴,也笑自己如今的冷漠。 宋易翎从那家小餐馆走出来时,屋外正巧下起了雪——春天里的第一场雪。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春天里迎着日光飘起的雪花,如果你曾经见过,那么你此刻一定可以体会到宋易翎的心情。 她一个人站在人流拥挤的十字路口,伸出手来接住一片雪花放在手心,即使那天已经是傍晚了,没有日光,也没有夕阳,但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温暖,被那道莫名出现的日光温暖着。 春天里的雪意味着从头开始,意味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就连春天里都有可能下雪,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她一个人不顾寒冷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直到天幕彻底黑了下来,看不见飘雪时,她才踱回顾以安的病房。 在那间病房前,宋易翎见到了韩江。 他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疲惫,双眼通红。 宋易翎有意绕过他,因为每当看到他时,她总能想到那个事故现场的画面。那时,那个场面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噩梦,谁会情愿每天做噩梦,自己折磨自己呢? 可韩江在她即将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问:“你没事吧?” 她却不答,也不想回答。 努力挣开他的手,她再次向前走了几步。 韩江的手心里空荡荡的,不自主地颤抖了几下。 她走到病房门前突然停下,头也不回地说:“韩江,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沉默,等到他转过身去喊她时,病房的门已经被她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在与他只有一墙之隔的病房内,在顾以安的身边,宋易翎终于大哭了起来,这场雨来得太晚了,所以积攒成了暴雨,顺着她的脖颈流入心中。 韩江与宋易翎的世界中,从此隔着的是顾以安鲜活的生命,是顾以安对宋易翎的爱。可能在顾以安出事之前,宋易翎并没有察觉到他在自己的生命中有多么重要。顾以安三个字,只是她生活中男朋友的代名词。她想象到了,几年后,自己或许会和他结婚,然后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她没有爱他太深,所以不曾对生活有任何的向往,对于她来说,能收获到平凡的爱情就足够了。 但看到原本一个好好的顾以安被缠满了绷带躺在自己的面前时,宋易翎的心很痛,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感觉。原来,他一直都住在她的心里,住在她心里的一个角落处,她总是将他忽视,将他对于自己的爱和关心都当做是理所应当的。等到失去的这一天,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时,她才发现自己也像他爱着她一样那样深的爱着他。 她发现得太晚了,这一切都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不反抗,她认罚,她选择一个人独自承受,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曾经对于顾以安的亏欠,来弥补自己迟来的爱情。 然而韩江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很微妙的存在。每当她遇到重大事情时,他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见证了她所有的狼狈和不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他的位置,或许是从她发现同样狼狈的他时起,她就对于他的经历产生了共鸣。她把他看作是另一个自己一样,她的确是真心帮助他,不求回报。 她想看到他生活得很好,起码要比自己幸福。 她让他从此离开自己的人生,不仅仅是那场交通事故,而是因为她突然发现每一次亲近自己的人最终都会被伤害的遍体鳞伤,她本是出于好意,到最后都有意无意地伤害到了身边的人。好像是上天的诅咒一样。她不敢再让韩江靠近自己了。 他可以从自己的生活中走出来,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毕竟他那时的事业已经有了起色。他可以不必每天担忧着自己的情绪,不必在努力经营生活时还要替自己分担痛苦。 如果有一件事情是她可以为韩江做的话,那就是离他远一点,祝他幸福,一定要比自己幸福;如果有一件事情是她可以为顾以安做的话,那就是继续爱他,一天比一天更加爱他,直到他醒过来了或是永远醒不过来了…… 有时比被别人拒绝更残酷的事是拒绝别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直到那天晚上宋易翎才彻底明白。 接下来的两个月的时间里,她除了睡觉的时间,其他时候都呆在医院,陪在顾以安的身边。有时就连睡觉都会趴在他的身边,听着他的心跳,她觉得心安。 所以常常早晨醒来时,她会扭到脖子,然后歪着脖子过完一天又一天。 医院中的护士医生渐渐也和她熟悉了起来,经常和她打趣说:“宋姐,又熬夜了吧?你男朋友可真有福气,如果换做别人,恐怕都嫌跑得不够快。” 宋易翎总是呵呵笑笑,不说什么。 因为如果有人知道曾经顾以安对她的爱有多么深,如果有人知道曾经的顾以安为她做了些什么,恐怕他们就不会再觉得奇怪了。 世间的缘分总是这样奇妙,有得就有失,有伤害就一定会有补偿。 边丽待她一日比一日更加亲切,在外人看来与母女无异。 宋易翎失去了母亲,便越发珍惜这份情感。 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不仅宋易翎长大了,就连皮特都比以前懂事多了。他不再像之前一样粘人,不再吵着闹着要零食吃,或许在他年幼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失去”——这个全世界最残酷的两个字。 宋玉和宋易翎说的话越来越少了,一开始她以为姐姐是忙于工作所以才疏于和自己交流谈心,可后来她才明白任何形式的疏远往往都是从无话可说开始的。宋易翎没有工作,靠着自己前些年的积蓄日日徘徊在医院,宋玉却渐渐成为了职业女性,在工作上也一路攀升。这样的两个人即使是亲姐妹,坐在一起也是无话可聊的,因为扯完了家长里短,就没什么共同的交集了。 顾以安就像宋易翎平淡生活里的一根刺,每当回想起来时,心中都隐隐作痛。 但有一天,这根刺不知被谁轻易就拔了出来,血淋淋地放在她的面前时,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那一天来得很快,也可以说来得很慢。 已经从初春过渡到了盛夏,知了在枝头鸣叫,叫着热辣辣的太阳,把顾以安给吵醒了。 他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幅景色就是一个女孩子,披着长长的头发,坐在窗前,微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他想要起身帮她整理好,但浑身却使不上力气;她的侧脸很精致,很美,但他却觉得那份美丽分外陌生。 宋易翎回过头来时,眼光正好和顾以安撞到了一起。 然后时间静止了很长时间,那段时间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飞奔出去,大喊着医生和护士的名字。 顾以安的确醒了过来,他没有变成植物人,连医生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但当宋易翎和边丽并肩站着,听到这个奇迹时,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顾以安虽然醒了过来,但却失掉了属于他们彼此之间的记忆。 他奇迹般的醒了过来,也奇迹般的失去了记忆。像所有煽情的电视剧一样,男主角总会在一场猝不及防的车祸中失去记忆,然后女主角开始踏上了唤醒爱人记忆的漫漫路途。 宋易翎也想俗套一次,也想努力一次,但边丽告诉她:“易翎,算是伯母求你了,你放手吧!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你应该也知道失去那段记忆对于以安来说是件好事。他可以重新来过,你也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把这一切就当做是天意好吗?” 边丽楚楚可怜地哀求着她时,她动了恻隐之心。想到之前和顾以安在一起时的种种,想起他为了爱自己所承受的痛苦,想到他疲惫的脸和眼睛……想到了很多很多。 她握住边丽的手,轻轻唤了一声“伯母”,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没想哭,所以顺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伯母,即使以安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我还好好儿的,我清楚地记得我们之间的种种。他从此不会再痛苦了,但我呢?我要独自一个人承受再次失去的痛苦,我不想……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不想再放开他的手,不想再第二次放开他的手了。伯母,求求您,成全我吧!我保证不让以安想起以前的事情,就算他不再爱我了,我也无所谓,我只想呆在他的身边,和他做朋友就好……” 边丽抿了抿嘴唇,看得出来她已经把宋易翎当做了自己的女儿。正是因为她待她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才更加不愿意看到她抱着过去迟迟不肯松手。那不是在折磨顾以安,而是在折磨她自己。 “易翎,好孩子,你听我说,我不是拆散你和以安。而是……而是你们两个人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你知道吗?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你要学会向前看,或许你现在会恨我,但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下个月,等以安的身体基本康复了,我就要带他回荷兰了,他的亲生父亲还在那里等着他。” 宋易翎全身都被冻结了,她跪在了地上,乞求的说:“伯母,求求您了,求您了,不要把以安带走,我已经没有了妈妈,我……我现在除了以安,什么都没有了,求求您,伯母,让我呆在他的身边吧,我只求默默看着他就好了……您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不想一个人……” 宋易翎伏在边丽的身上痛哭起来,边丽抱着她瘫软的身子,咬紧了牙关说:“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多去看看他,但不要提起过去的事情,前几日他对我说,只要一想起之前的事情,他的头总会刺痛。那段回忆对于他来说有快乐,但也有痛苦。忘记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睡了一觉的问题,但对于你来说,易翎,这就不同了。长痛不如短痛,你们今生注定了有缘无分,放手吧,也放了你自己,你还年轻,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那份幸福以安给不了你。” 说完这段话,边丽就推开宋易翎,离开了。 宋易翎看到了她临走时紧握的手,看到她也同样落下了一滴泪,那滴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和自己的眼泪融为一体。 终究,所有的努力都转眼在一瞬间化成了泡沫…… 宋易翎第二天一早去病房看顾以安,在去之前,她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但收停留在半空中突然又收了回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打扮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把漂亮的长裙换下,穿上了最最普通的牛仔裤和白体恤,随意将头发挽了起来,没有过多的装饰。 既然决定要说“再见”了,就要面带微笑。 那是她生活的态度,也是她对于爱情的态度。 顾以安已经起床了,他穿着病服,坐在轮椅上,他面朝着窗外盛开的一簇向日葵花朵微笑着。 他不过是病了一场,但宋易翎却从他的身上发现了细微的变化,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一样疲累。他的双眼很干净,像是一个十四五岁不谙世事的中学生,还没有经历过痛苦和折磨,他坐在窗前的样子让宋易翎想到了他瞳孔中那一朵朵向日葵——阳光,向上,向着阳光…… 那时她才明白,失忆对于顾以安来说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 边丽把她拉进了病房,在耳边对她小声说:“易翎,我先出去,你和以安说会话,只是不要……” 宋易翎点点头,笑着说:“伯母,您放心吧,我懂的。” 边丽走后,顾以安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宋易翎,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看着她时那双再熟悉不过却有变得陌生的双眼让她心酸,她努力吸了一下鼻子,伸出右手对他说:“你好,以安,很高兴能亲眼看着你好起来。” 顾以安并没有回应她,反而是推着轮椅向她的身边走了几步,歪着头问:“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宋易翎收回自己的右手,紧紧用左手握住。 “以安,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你最爱的人,你之前说过的,我……是那个要和你共度余生的人,你忘记了吗?真的忘记了吗?” 宋易翎真的很想这样说,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她坐在病床前,闪烁着的双眼在日光的照应下反射着他天真的而又无辜的一双眼睛。 她说:“对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你的……是你的好朋友。之前你说过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都忘记了吗?不过没关系,我还没有忘记呢!所以你可不能耍赖!” 顾以安也释然地点点头,他相信了她的话,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 他问:“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宋易翎觉得浑身的血液通通往头上涌,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么爱着自己的顾以安有一天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扭过头去,偷偷地擦眼泪,她的这个动作却恰好被顾以安看到了。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擦擦吧!” 宋易翎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摇摇头,强言说:“风太大了,吹到眼里沙子了。没关系,我揉一揉就行了。” 顾以安扳过她的头,双手捧住她的脸,“我给你吹吹。” 宋易翎赶紧推开他,说:“没事,我好了。” 顾以安笑了,“好朋友,你的脸怎么红了?该不会是你一直都暗恋我吧?” 听到这话时,宋易翎的脸更加红了。 她转身二话不说就跑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让自来水拼命地下坠,她猛烈跳动的心才算慢慢缓了下来。 等到她稳定了情绪,从洗手间走出来时,顾以安就在门外等着她。 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又回到了过去,那个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顾以安又回来了。 只是当他开口时,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你没事吧?” 以前的顾以安不会这样问他,以前的顾以安总会一见面就将她紧紧抱住,不放手;以前的顾以安不会跟她说这些客气话,只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以前的顾以安没有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也没有那样单纯快乐的一颗心;以前的顾以安不会经常笑,即使笑也只是微微抿一下嘴唇,以前的顾以安……都不再是眼前的这个顾以安了…… 宋易翎站在原地不动,死死盯着脚面,这让顾以安觉得奇怪。 他一连问了好几声,才把宋易翎唤回来。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从短暂的幻想中回到了现实中来。 宋易翎在医院赔了顾以安整整一天,一天里他最经常问她的话就是母亲去哪里了。 她总是笑笑,说:“伯母这几天照顾你辛苦了,今天我陪你好不好?” 顾以安变得很听话,也变得特别依赖自己的母亲。自那场车祸醒来之后,除了长相和之前的顾以安一样之外,他浑身到下什么都变了。一天下来后,宋易翎才知道边丽要她放手的意义,因为再坚持下去也换不来曾经的顾以安了。他变了,就是变了。 “好朋友,我妈说要带我回家,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我知道啊,你的家……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那里是不是有很多郁金香?” “你怎么知道?” “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经常做梦,而且都是同一个梦,梦见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站在郁金香的花田前,她在流泪,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好像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你认识那个女孩子吗?” “啊?”宋易翎扬起苍白的脸。 “我是说,你认不认识……算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得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顾以安沉默下来,有些失望,对于失去了记忆的他来说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那个独自流泪的女孩子,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的潜意识已经出卖了他,他觉得那个人一定是他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他想要找到她,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假如,只是假如,他偶然有一天重新恢复了记忆,不知他还会不会感到庆幸。 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的,他失去了所有并不快乐的记忆,不是很好吗? “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吗?”他问宋易翎。 “不会。” 他有些遗憾:“那你可以来看我吗?自从我病了以后,只有你一个人来看过我,我是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 宋易翎摇摇头,说:“谁说的,你的朋友很多的,只是他们都在荷兰,都在那里等着你回去呢!” “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以安的问题把宋易翎给问住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解释。 “我们……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哦。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不过,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我发誓,永远都不会骗你。”宋易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这句承诺的话是她对曾经的顾以安说的,“但是,对不去,只能欺骗你了,最后欺骗你一次,你可以原谅我吗?”她心中默默自问着。 一点题外话:忙了一阵子私事,回来后发现大家竟然还在默默地等着我,流雪的心中很温暖也很感动。在这个冬天,你们所带给我的温暖已经足以让我御寒了! 最后一次欺骗你,你可以原骗谅我吗 “以安,对不起,我不能再坚持下去了,我想要放弃了。.你骂我也好,怪我也好,这都将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我不求你可以原谅我,只求在你今后的人生中不再有我的出现。我会把我属于我的一切都带走,不留下一分一毫。你继续快乐的生活吧!永远都不要记起我——永远都不要!”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宋易翎一直都在默默祈祷着,希望上天可以听到她的话,希望上天可以成全她最后的心愿。 但她错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上帝,如果真的存在上帝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公平的事情发生。上帝大多是人们心中臆想出来的,上帝只会在人们手足无措的时候才会出现。人们祈求上帝,不过是为了求得心理上的安慰罢了,实则与世事无碍,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坐在平稳前行的公交车上,路灯的光照映在她的脸上,她微微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座椅上,想起了临走前顾以安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我很害怕,很害怕永远都这样活着,在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这让我觉得自己之前好像不曾活过。但又很害怕有一天会突然恢复记忆,那些记忆中的一草一木,那些人和事并不是我想要的,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你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 宋易翎的身子顿了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以证明,你曾活过,只是你不记得罢了。我也经常这样,一觉醒来总会忘记前一天发生的很多事,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有些事情忘记了不必费尽心机去寻找,有些事情就算忘记了也无法找回来了。你又何必纠结在此处呢?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现在拥有了早晚有一天也会悄悄从你身边走开。” 顾以安深沉地看着她,像是看着深夜里一颗璀璨的明星。自从他清醒以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宋易翎是第一个,在他的记忆中画出一抹色彩的第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顾以安重新提起兴致,他问她:“我以前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以前是一个怎样的人?直到宋易翎坐在晃动着的公交车上,在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时,她仍然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顾以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最后她还是无法用简简单单的几个词来形容她,说实话她又何曾真正了解过他? 在还未彻底了解他时,她就深深爱上了他;在刚刚发觉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时,他就要彻底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 命运的残酷可能就在这里。 想到他终究有一天会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宋易翎的悲伤涌上心头。 那一刻,她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了自己逝去的母亲,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从前的生活虽然辛苦,从前的生活里虽然没有爱情的色彩,但从前的日子是平淡的,可以让人心安的。下了班就会想着回家,因为在家里,有人在等着她,那是她的母亲,母亲在的地方我们总是把它称为家。当有一天,身边一个个亲切的人通通离你远去时,你才会真正明白那份平淡日子的珍贵,因为在那之后你就不得不自己一个人面对后面的人生。 人生的困苦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了希望,可怕的是没有人的陪伴。 但,天下从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走不完的路,更加没有走不到尽头的感情。再多的思念最后都抵不过分别来的有力量。 分别,分别,或许已是永别了。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宋易翎一个人躲在飞机场的角落处,傻傻地看着边丽母子。 顾以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似乎是在寻找自己吧,她痴痴地想。 她想起了电视剧中的男女主人公最终都会收获圆满的结局,失忆的男主角最后往往会在临上飞机的前一刻认出眼前这个自己苦苦追寻的人。 可现实生活不是偶像剧,现实比电影要残酷得多。现实中的奇迹也只能出现一次,顾以安奇迹般的醒了过来,这对于宋易翎来说已经足够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来期望着他可以重新记起自己呢? 人的欲望总是永无穷尽的,然而在这一点上,宋易翎却从来就不贪心,她很感谢上苍可以让顾以安醒过来,只要他能够健康快乐的生活下去,她宁愿付出所有。 眼看他们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她向前走了几步,又畏缩地退了回来。 走走停停,她的眼光却从来没有从他的身上走开过。 一架飞机从头顶轰鸣而过,它飞上了湛蓝的天空,飞去了一个遥远的世界。 宋易翎和顾以安同时向窗外扭过头去,他们两人的瞳孔里都有一架飞翔在天际的飞机,只是宋易翎的眼中,那架飞机,沾满了泪水。 她叫他:“以安?”最后一次那样叫他。 他忽然转过头去,看到她就站在自己的对面,有些惊喜:“好朋友,你来送我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扑到了他的身上,浑身颤抖着。 顾以安的双手垂落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但她身上的气味让他那样熟悉,他也不禁落下泪来。至于那天为什么会落泪,顾以安一直都说不清楚,只是莫名地感到悲伤,想哭。 宋易翎抱着他,不想松手。但顾以安咳嗽了几声,把她从自己的身上拉开,“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宋易翎这才惊醒,“嗯……抱歉。” “你怎么哭了?舍不得我?”说着,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宋易翎挡开他的手,狠下心来说:“求你了,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都愣住了。宋易翎自觉失语,他就要走了,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哪里还能有那份求之不得的关心呢?顾以安的心中也是千回百转,看着眼前这人,怎么就舍不得离去呢? 正巧这时,边丽办好了手续,走了过来。她见到了宋易翎,亲切地抱了抱她,问:“说过道别的话了吗?道别的话要趁早说,否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宋易翎点点头,放开她,微笑着。 边丽拉着顾以安一直向前走,他的身子好像比刚才更重了,走得很慢,不停回头看她。 就在宋易翎转身的瞬间,耳边突然闪出一个声音:“好朋友!” 她赶紧回头看,发现顾以安已经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气喘吁吁的。 她有些期待的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希望故事的结局能发生逆转。 但他笑着说:“好朋友,谢谢你能做我的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会忘记吗?宋易翎想,你已经把我忘记了。 “再见!”顾以安说。 宋易翎恋恋不舍地说:“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再多的话,再多的爱和思念,最终都要落脚到“再见”两个字上。 顾以安突然回来只是为了和她说一声“再见”,那句她怎么都说不出口也不愿意听到的话,她最终还是从他的口中亲耳听到了。 他如释重负地奔着边丽的方向,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件任务,慢慢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却再也忍受不了了,靠着墙壁蹲下来,感觉到空气稀薄,无法呼吸了。 过了十几分钟,一架飞机再次从她头顶的天空飞过。她死死盯着那架越来越小的飞机,像是要把天空看透一样。 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她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她始终都无法相信,原来,顾以安已经离开了——不是短暂的离开,而是再也不会相见的永别。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爱恋就这样戏剧性地终结了,随着顾以安的离开而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但那份最初的悸动的心她却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反而是随着时间的蔓延而越来越深刻,折磨着她的心脏…… 那天,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字:如果我的离开可以把你身边的悲伤全部带走的话,那么,我愿意彻彻底底地从你的生命中消失。 这句话,她做到了。 很多年后,她再次看到这句话时,仍然会想起当时的心痛,可见,那份感情带给她的伤害有多么深。 伤害有多么深,爱就有多么深。 她终于明白了爱的感觉,但那却是以失去为代价换来的。可见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唾手可得的东西。感情也好,事业也好,你想要得到它,就必须为此付出十倍甚至是百倍的代价。 宋易翎那时觉得自己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没想到上天对她的考验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顾以安离开的那天晚上,深夜,她听到有人在敲打自己的房门。 她猜到了,应该是姐姐。 打开门,果真就是宋玉。 她眼睛也是一样红红的,似是刚哭过的样子。 宋易翎赶紧把她拉进自己的卧室,问:“姐,出什么事了?难道是皮特?” 宋玉摇摇头,随着她的动作一滴泪水掉在了宋易翎整洁的床单上,印下了一个水痕。 她从一开始的泣不成声,到最后渐渐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已经整整过去了半个小时。 在这半个小时里,宋易翎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坐在宋玉的身边,陪着她,看着她流泪。那时因为她知道眼泪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方面代表着悲伤,另一方面也代表着不得不扔掉的异物。 那时宋易翎明白了,自己的姐姐已经打算扔掉些什么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打算抛弃掉的不仅仅是姐妹间的感情,更加还有她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是平生唯一一次宋易翎动手打人,没想到被打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姐姐。 宋玉捂住左半边脸,没有大吵大闹,她自觉理亏,无从辩解:“易翎,你打我吧!我确实该打!但打完了之后,请你……请求你,替我好好照顾皮特,他还小……” 宋易翎坐好了,说:“你还知道他还小?他那么小,你让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的同时,还让他失去母亲,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你还算是一个母亲吗?” “我承认,我不是。但易翎,我和你不一样,我心里装不了那么多的东西,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幸福,为了可以幸福,我愿意付出一切。有任何事情妨碍到我追寻幸福的脚步时,我都会把他们一脚踢开。我没有你那么善解人意,没有你那么懂得关心人。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我,我最爱的人是我自己。虽然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但也恰恰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易翎你呢?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你可曾真正为自己打算过?” 宋易翎冷笑了几声,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前些年你还在国外的时候,我一直拼命努力工作,那时努力不为了自己,而是想要妈生活的好一些。后来,你带着皮特回来了,我就想,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因为通过我的努力,我相信我们全家人一定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只是幸福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却把它弄丢了。妈妈,以安,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我,现在就连你,我的亲姐姐,也不想和我一起了。你也要走了,为了寻找自己的幸福。我什么力气都没有了,现在我只想睡一觉,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宋玉晃着宋易翎的肩膀:“妹妹,你醒醒吧!” 宋易翎挡开她的手臂,“妹妹?姐姐,你什么时候把我真正当做过一家人,就算你不为我考虑,总要想想皮特吧,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小啊!” “就是因为他还小,就是因为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易翎,你也为我想想,我还年轻,将来有一天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我不可能为了皮特永远单身下去。反正这一天早晚都是要来的,早一些对他或许更好。在他对我这个妈妈还没有什么印象时,我就离开,将来等他长大了,或许不会太怨恨我。” 宋玉来找宋易翎,和她掏心掏肺的说出这一番话,不是为了求得她的谅解,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在这个时候离开是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原谅的。她知道这些,还要这样做,完完全全是出于一个做姐姐的最后的责任,她想把这些年憋在心里想说的话都告诉她,想让她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让她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是一个心软的人。 宋玉足够了解宋易翎,她的确是一个心软的人。就算她一声招呼不打就跟着李建国一起去美国,撇下皮特一个人,她也不会不管他。 她代替宋玉照顾皮特不是看在姐妹往日的情分上,而是不想小小年纪的孩子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经历这么多的波折。那些困难和痛苦都不是他那个年纪应该有的。 童年就应该是和花香与阳光为伍的天真,快乐,没心没肺。 那天晚上,宋玉和宋易翎彻夜畅谈。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亮之前,宋玉就拿着行李箱离开了。 她离开时,皮特还在熟睡,或许是做了一个美梦,他的嘴角仍然挂着笑容,却不知自己的母亲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玉在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忍住眼泪,几步一回头,虽然不舍离去,终究还是离去了。 人就是一个矛盾的产物,心里想的和做的可以完全是两回事。就如同宋玉无论再怎么舍不得皮特,也还是离开了他;就如同宋易翎再怎么埋怨姐姐,再怎么责怪她,却仍是不放心她。 宋玉来到飞机场和李建国汇合时,才发现宋易翎偷偷放进自己背包中的银行存折。她知道,那可能是她最后的积蓄了。 她并不是有意伤害她,终究也是伤害了她。 那张存折,便是她和她两人之间最后的缘分了。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含义,“傻丫头……”,却仍是谢谢她。 宋易翎并没有去机场送她,因为她很害怕自己若是亲眼见到了她,会舍不得,会不争气的求她别离开。 她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刚刚睡醒的皮特。 皮特抬起头来问她:“小姨,今天不去上学了吗?” 那天是星期三,在一个孩子的概念中,星期三,只和学校有关。 宋易翎摇摇头:“我们今天不去了,皮特。” 她伸出手指,指着天际划过的飞机,说:“皮特,你看那架飞机。” 皮特跳出她的怀抱,趴在阳台上仔细看着。 宋易翎看着他孤单弱小的身影,实在难以相信他们两人今后的生活要怎么继续下去。 皮特突然转过头来说:“小姨,将来我也一定要坐上飞机,去英国看我爸爸,妈妈说,那里是只有坐飞机才能去的地方。” 宋易翎想,皮特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已经坐上飞机离他远去了。他如果知道的话,或许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坐飞机了。 宋易翎把脸贴着他的头,说:“皮特,小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皮特再次疑惑地抬头,不解地看着她:“小姨……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会离开的,除非有一天……”他说着,嘟起嘴低下头来。 宋易翎温柔地问:“除非有一天什么?” “除非……除非有一天小姨不想要我了。”皮特的哭腔深深刺进了她的心里。 宋易翎警觉,用手托起他的下巴,他的眼泪如黄豆一般滴滴坠落在他的手心。 “皮特,你……” “呜呜,我都知道了,妈妈走的时候我全都知道。几天……几天以前,我就看见妈妈总是一个人坐着,流眼泪,我看到妈妈收拾行李,我知道她要走了。那时候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妈妈也总是哭,结果没过多长时间,她就带着皮特离开了,这次也是一样,和那次一样……” 宋易翎的眼眶中挤满了泪水,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比很多成年人还懂事早熟的孩子,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皮特乖,皮特听话,妈妈只是先过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接皮特的……” 皮特打断了她的话,“妈妈不会再回来了,小姨不要骗我了!” “为什么这样说,皮特不相信小姨吗?”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那时候从英国的家离开时,妈妈不仅收拾她自己的行李,还会收拾我的行李。可这次,妈妈只收拾了她自己的行李,只带走了她自己的行李,没有我的……没有我的……” 皮特咬着自己的手指趴在宋易翎的怀里,他只有她一个依靠了,她又何尝不是呢?想想,她或许应该感谢宋玉没有把皮特一同带走,因为如果她连同皮特一起带走的话,她真的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理由。 而那天,她抱着自己唯一的一个依靠时,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生活从来就没有绝人之路。如果一定要为活着找一个理由的话,她想,自己今后所有的精神鼓励就要依靠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了。这件事情放在几年前的话,她一定会嘲笑自己,可那时她才明白,有时成年人的坚强甚至还抵不过一个孩子。 皮特说:“小姨,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会快点长大,好好保护你的!我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那句话,是宋易翎听到过的最好听的一句“情话”。 “那么,皮特要快点长大啊。只是皮特长大了,小姨就老了,不好看了,皮特不会嫌弃小姨吧?” 皮特在宋易翎脸上啄了一下,说:“小姨永远都是最漂亮的人,我将来要娶一个像小姨一样的人。” 宋易翎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感觉到不仅身体很温暖,心里也很温暖。 终究,她还是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亲情和爱情,失去了工作……之前所以的努力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了泡影,她必须要重新开始,开始一段并不算顺利的人生…… 0`0`小`说 当一当切从头再来时 当宋易翎和元彭宇面对面坐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店时,当他安慰着自己说“没关系,我会帮助你”时,宋易翎才真正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前始终没有也不敢好好思考这个的问题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元彭宇关切的眼神突然让她想起了一周前,李青青也曾经这样看过她。在宋易翎的印象中,那应该是唯一一次自己和李青青的平心静气的谈话。 那天的李青青坐在和元彭宇相同的位置上,说:“我原谅你了,因为我不想把这份厌恶的情绪带到我今后的生活中。” 宋易翎笑了,自从顾以安离开后的第一次微笑。 李青青愣了愣,呆头呆脑的问:“你不想和我讲和吗?” “讲和?青青,我们之间何曾真正有过矛盾?既然没有过嫌隙,何来讲和一说?” 李青青笑说,一边微微点了下头:“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假想的敌人,其实,你根本就不屑与我为敌吧?” “青青,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朋友,难道就是敌人了吗?你之所以不喜欢我,我猜应该是元彭宇的关系,其实你大可放心,我和他只是朋友,我喜欢的人是你哥哥……哦,不,是顾以安。” 李青青叹了一口气,用双手托着下巴,她还是一个单纯幼稚的小姑娘,平日里总是装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像是一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小孩子,从外表来看很吓人,总让人避而远之,实则在那个面具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副可爱的笑脸。 人生的低潮期往往是上帝对人类的馈赠,在这段时间,你可以发现哪些人是真正关心你的,哪些人是虚情假意的,这在平时,在你最辉煌的时候是发现不了的。那天,宋易翎发现了李青青的可爱之处。 李青青说:“和你说实话吧,我并不是很喜欢元彭宇,之所以和他在一起也是爸爸的意思。” 这个答案宋易翎其实早就猜到了。 她接着说:“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我是……嫉妒你……” 宋易翎不解,她的人生和自己的相比完全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她为何要羡慕自己呢? “你若是处在我的位置你就会明白我此时心中所想了,不过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有多么羡慕你的人生了。你有自由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爱着自己喜欢的人,不高兴就是不高兴,高兴就是高兴,想笑就可以笑,想哭就可以哭。可我呢?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爸爸计划好的,我必须按着他为我安排好的道路走下去。我想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从来就由不得我来做选择,就连我的感情爸爸都会插手。从小到大我就没有真正独立做过一件事,哪怕是为了爱情的勇敢我也做不到。” 宋易翎很能理解她生活中的那些不易,她知道在外人看来再美好的人生都充满了荆棘的道路,每个人都要脱掉鞋子从上面走过,无从幸免。 李青青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皱着眉头问她:“我之前那样对你,你不会怪我吧?” 宋易翎笑着把另一只手合在了她的手面上:“我不会,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我很羡慕你可以有选择自己爱情的权利,你真幸福!” 原来,我们总是在仰望着别人的幸福,一回头才发现有很多人也在同样仰望着自己的幸福。 “想要平凡其实很容易啊,没有什么难以做到的。”宋易翎想稍稍宽慰一下她的心。 李青青摇摇头,说:“我做不到了,以前我的身份是元彭宇的女朋友,多多少少也算是公众人物了,说话,做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以后……你知道吗?这次去美国之前,爸爸就已经替我找好了将来的丈夫,我过去后,估计就会结婚了,可我连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就算这样,爸爸也要把我嫁给他了。你说可笑吗?” 李青青冷笑了几声,笑容中滴下几滴泪来。 “你可以离开,离开你的父亲,去外面寻找你自己的幸福。” 她擦干眼泪,摇着头说:“爸爸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离开他,我要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你那么爱你的父亲,想来他一定很幸福,有你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 “你说错了,爸爸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否则他也不会把我的婚姻大事当做他可以利用的工具。我爸爸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但我妈生我时因为难产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了。得知这一消息后,爸爸气愤地把家中妈妈最喜欢的梳妆镜砸了,那之后,他们就分居了,没过多少年,他们就办了离婚手续。之前我是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的,从小就很少见到爸爸的面,他很少来看我,每次来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久而久之,我就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直到几年前,妈妈去世,我才过来和爸爸一块住。打小他对我就没有什么感情,但我却很害怕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像妈妈一样不声不响就从我的身边离开……现在,我只有拿出曾经的照片才能想起妈妈的样子了,她离开我才不过几年的时间,我就忘记了她的样子。我不想将来爸爸也会这样消失在我的脑海和记忆里。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的,我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他,我不能!” “……原来,你的心里也这样苦……”宋易翎抿着嘴唇。 别人看到的都是李青青光彩照人的外表,可她却看到了她那颗不停滴血的心脏。 李青青从包中拿出一盒巧克力放在她的面前,说:“临走前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爱吃……希望你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代替我去寻找那份自由,好吗?” 宋易翎点点头,接了过去。 “你也要幸福!” 李青青似乎有话未说完,但她只是张合了一下嘴唇,就笑着离开了。 她走后,宋易翎剥了一颗巧克力糖放在嘴里,刚开始是咖啡的苦味儿,可吃到最后,便是醇香。 心里苦的人总是很爱吃甜食,从那天开始,宋易翎也爱上了巧克力的味道,先苦后甜的回甘就像是明天就会来到的希望一样,提醒着她天再黑,总会天亮。 “天再黑,总会天亮”是宋易翎在那个巧克力盒子的后面发现的一行字,那句话既送给自己,也送给李青青。 宋易翎问元彭宇:“如果青青没有去美国的话,你们之间就没有可能吗?” 他的回答和李青青的一样:“从我们开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见过哪个明星的绯闻成真的?绯闻要是成真了,以后还怎么靠绯闻搏头条呢?” 自然,他的后半句关于明星绯闻的解释,李青青没有这样说过。 元彭宇比李青青更加懂得安于现状的含义,因为只有懂得安于现状的人才会自我嘲笑。 “你现在的处境应该也不好过吧?” 宋易翎低头喝了一口果汁,笑说:“还好,还过得去。” “你看,你看,”元彭宇指着她的脸说:“每次心中有事时你就是这种表情,为什么在难过的时候你总要微笑呢?” “嗯……除了微笑我还能做什么吗?如果眼泪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话,我一定要把全身泡在海水里。可是,我知道,那样是无济于事的……好了,别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你别岔开话题!我今天找你来,实在是有事情想要求你帮忙。” 宋易翎瞪大了双眼,“你有事需要我帮忙?我没听错吧?” “没有。其实是……实话跟你说了吧,最近有一家杂志社请我去拍封面,但我r程太紧张了,接下来还接了一个电视剧,下个月就要开始拍摄了,抽不开身。但那家杂志的老板和我又是很多年的交情,不好回绝,他便说让我推荐一个人给他,所以我就想到了你——你可千万不能推辞,否则我的面子放在哪里?” 宋易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无非是想帮自己,却又不想让自己觉得亏欠他。只是他这种小小的伎俩早就被她给识破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打算揭穿他善意的谎言,虽然托词很老旧,但他关心自己的心却是真实的。 “你认识那么多的明星朋友,怎么就想到了我呢?” 元彭宇有些着急起来:“那个,那个,因为觉得你合适嘛!怎样,那你不想做吗?” 他的确不适合撒谎,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太谢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我想过平淡的生活,也只想有一份平淡的稳定的工作。抱歉!”宋易翎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宋易翎想起了什么,翻开自己的背包认真寻找着。 元彭宇呆呆地坐着,没什么话说,便问:“在找什么?” 好一会儿,宋易翎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卡片,如释重负地递给他。 元彭宇接了过去,打开外面包着的一层纸,眼光就黯淡了下来。他顺手又将它扔给了她:“我不要!” 宋易翎把椅子搬到他的身边,再次把那张银行卡放在了他的手心,坚定地说:“你要是看得起我,就收下。你如果不要,就是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 “我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作为朋友,理应帮你,不帮你才算不得是朋友。要我说,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收下,否则我就翻脸了!” 元彭宇的性子和宋易翎一样倔强,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起往往没说两句话就吵起来。 然后时间静默了好几分钟,宋易翎不说话,元彭宇也不说话。 不说话便罢了,没想到的是两人同时开口。 “你……” “你……” 两人面对着面,脸由白转红,笑了起来。 元彭宇一副绅士的姿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先说。” 宋易翎吞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说:“彭宇,谢谢你,哎,停,你先别忙着感动,我不是想说什么煽情的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想法。你放心,我现在还过得去,真的还过得去,如果有一天我走投无路了,我一定会去找你帮忙的,我们是朋友嘛!对吧?” 元彭宇摇摇头,看着笑嘻嘻的宋易翎叹了一口气,“你呀,总是逞强,你那顽固的自尊心可真可怕,幸亏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否则就要疯了……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宋易翎垂下眼眸,摆摆手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 “否则呢?还能怎样,难过伤感一辈子吗?难过的话一切事情可以重新开始,时间可以倒流吗?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元彭宇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下她,感叹道:“真的不知道你的心脏究竟是什么做成的。你别怪我多说一句啊,要我说,你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不混娱乐圈都可惜了。” “打住!你还有事吧?先去忙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就先走了。” 宋易翎叫住他,看了看桌面上的那张银行卡。 元彭宇会意,不情愿地拿走了那张银行卡。 他走后,宋易翎一个人又在那里坐了好久,脑袋里面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好像在想着什么。 至此,她的前半段人生被画上了一个不是很圆满的句号。 一个单身大龄女青年,未婚竟然还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这就是她至那时为止的人生总结。 但还好的是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有皮特贴心的陪伴。 就在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环境下她和皮特两个人度过了人生当中最为黑暗的两年时光。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皮特已经长大了,上了小学,个头比之前高了很多。宋易翎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大病初愈的那段时间,开始了拼命打工的生涯。 相对来说较为稳定的工作就是在一家广告设计公司做后勤服务,经常要为很多的会议做提前准备工作。虽然这个工作比较辛苦,但宋易翎很喜欢。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她反而不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而是喜欢做一些幕后的工作。闪光灯都是别人的,辛苦和黑暗都是自己的。这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晚上因为要照顾皮特的缘故,她很少出去兼职。等到了周末,她就一定是要出去的。害怕皮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她总是把他暂时寄放在戴月那里。 这些年,也多亏有了戴月的陪伴,宋易翎还不至于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因为哪天忙了,忘记做饭了,她就会去戴月家里蹭饭吃,屡试不爽。久而久之,便开始把她温馨的小家当成了自己的避风港。戴月的丈夫从年初开始就去外地出差了,所以戴月经常一个人在家也很寂寞,便喜欢宋易翎和皮特来打扰她。 在戴月和皮特的欢声笑语中,宋易翎渐渐忘却了曾经心中的伤害。只是偶尔在睡梦中,她还是能够看见顾以安的脸,那张脸在她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但眼泪却是真实的——他的眼角还挂着湿润的眼泪,他在无声地责怪着自己。 一天早上醒来,宋易翎发觉自己的枕头全部被泪水打湿了。那一刻,她才明白李青青那句话的含义:害怕有一天那个人的样子会在自己的脑中慢慢模糊,最终消失不见。那种恐惧感,那种害怕遗忘的恐惧感第一次席卷了她的身心,让她倍加难受。 为了不至于有一天忘记顾以安,宋易翎特意找了一张手机中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交给照相馆放大洗出来,放进玻璃相框中,摆在自己的床头。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遗忘他,绝对不允许! 两年中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匆匆过去了。 一转眼,就是顾以安离开后的第三个夏季了。 六月里,一个炎热的正午,宋易翎正在商务会所忙碌着布置第二天的开会场地。凳子乱七八糟地摆着,琐碎的事情还尚未完成一半。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以为是上司临时指派她什么事,没想到是皮特的老师打来的电话。 皮特的班主任在电话中说皮特和临班的同学打架,把别人的脸打伤了。 宋易翎很生气,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学校赶去。 在去学校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自己这回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但到了学校,她心中的怒火就莫名被浇灭了。 班级外面的走廊上站着三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就是皮特。 “您就是宋凡的家长?” 宋易翎走过去抱着皮特,点点头。 老师一脸的不耐烦,指着另外两个孩子对她说:“你看,你家孩子把人家打的,回头放学了让家长看见,我怎么交代?” 宋易翎看了看皮特的脸蛋,他的脸上也不知被谁抓了一个通红的印子。 她质问那位老师:“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我不清楚,可这是在学校里面出的事,应该由你们承担责任,不是吗?” “呵,你这话就是你们做家长的一点责任都没有了?” “既然老师你这样说了,那我今天就跟你说说清楚。既然你认为是家长的问题,那么这两个孩子的家长呢?” “嗯,那个,他们正在来的路上,人家都那么忙……” “你这意思就是说我今天闲着没事干啦?入学那天我就说过,皮特这孩子从小在国外长大,对国内的环境还不是很熟悉,作为老师也理应多多关照才对!” 那位老师满脸通红,沉默不说话。 宋易翎看这情况,也是讨不到一个结果了,便拉着皮特准备离开。 可谁想老师竟拦住了他们说:“同学们都看见了,是宋凡先动的手,他应该向其他两位学生道歉!” 宋易翎蹲下来,问皮特:“你告诉小姨,是你先动的手吗?” 皮特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宋易翎想起工作上还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今天做不完是睡不成觉的。由此又想到了自己这几年来的辛苦生活,心中起了火,冲着皮特大喊道:“说话!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皮特才怯生生地点点头。 下一秒钟,宋易翎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个动作把老师都吓坏了,她赶忙拉住宋易翎的手,软声说:“算了,算了,孩子打架都是不可避免的。你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育就行了。” 宋易翎气鼓鼓地朝前走,扔下皮特一个人。 皮特一边哭着,一边追她。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妈妈……” 宋易翎突然站住,还没有反应过来。妈妈?他叫自己妈妈吗? 这时候,皮特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的双腿。 宋易翎留下一滴眼泪,问:“皮特,你刚才叫我什么?” “妈妈……妈妈,你就是我的妈妈……呜呜……我也有妈妈。” 宋易翎的心软了下来,看到他脏兮兮的小脸,上面还有一道自己的指印。 “打疼你了吧?” 皮特摇摇头。 宋易翎帮他整理着衣服,“是不是小朋友又说妈妈和爸爸的坏话了?” 见他不说话,可见猜想是正确的了。 “他们都是胡说的,皮特不要信他们,不要理他们,好吗?” 皮特抱住苏易翎,小声说:“我告诉他们,我有妈妈,小姨就是我的妈妈,小姨比妈妈对我还好,但他们都不相信……小姨,你能做我的妈妈吗?” 苏易翎的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一样,“皮特……希望小姨做你的妈妈,对吗?可是小姨……” “不要,不要,我要你是我的妈妈!你就是我的妈妈!” 苏易翎笑了,拍着他的背说:“好,妈妈……都听你的……” 从那以后,皮特不再喊苏易翎“小姨”,而是称呼她“妈妈”——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温情色彩的两个字——妈妈。 t0`0`小`说 时光如水,不可倒流, 上 皮特刚开始叫宋易翎“妈妈”时,她还不是很习惯,总觉得那么神圣的两个字放在自己的身上不是很合适。.但皮特却说:“你就是我的妈妈,因为只有妈妈才不会离开我。” 在这个世界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你,抛弃了你,也会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相信你,至始至终都站在你的身边,那个人就是母亲。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母亲忍心离开自己的孩子?宋易翎想不通,但她答应皮特说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那天接皮特回家,给他洗了一个澡后,宋易翎又急匆匆地赶回了会议地点。 因为她的缘故,任务延迟完成,大家都在加班,不免心中不满起来。 这些难听的话宋易翎这些年听的已经够多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连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埋头工作。 夜幕黑了下来,会场内也点上了灯,灯光璀璨之下,宋易翎站在一处阴暗的地方,看着流转的七彩的灯光还有室外的霓虹灯,感叹起生命的微小和无力。 就在她还在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中时,后背突然涌过来一股暖流。 她一回头,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正把她的芊芊玉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宋易翎认真辨认着眼前这个人,因为光线的原因,看的不是很清楚。 “你是?” 女孩儿转了一个身,宋易翎才看清,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突然消失不见的心儿。 见到了曾经熟悉的朋友,宋易翎的心中很激动,赶紧握住了她的手,问:“心儿,你怎么在这里?” 心儿甜甜的叫了一声“宋姐姐”,就紧紧抱住了她。 “宋姐姐,这些年不见,你还好吗?” 宋易翎松开她,笑着说:“我还好啊,你呢?当年不辞而别害我替你操了不少心。” 心儿穿着短裙,小心翼翼地拉着她坐下,说:“以前是因为……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们别提了,宋姐姐,你还记得韩江吗?” 韩江?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两年前的那天她在医院,在顾以安的病房前和他说过那一番狠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很听她的话,说不见就是不见。可这些年过去了,宋易翎偶尔也会想起他,想起他时,没有难过,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只是觉得温暖。 “嗯,记得。”宋易翎还是很期待心儿接下来的话的。 心儿指了指这片会议场地说:“宋姐姐你不知道吗?腾飞公司就是我和他一起开的。明天要在这里开会,怕出了什么疏漏,我就过来看看。” 宋易翎盯着投影墙壁上几个鲜明的大字——腾飞投资公司。原来,这个在最近几年的时间里突然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的新公司就是韩江的。 她替他觉得高兴,就算失去了一条腿,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只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自己并没能在一旁给他什么帮助。 “这些年,你……一直陪着他?”宋易翎问。 “哎,对呀!我好不容易说动了爹地,让他在国内投资一家公司。就是用那笔资金,我们一起开了这家公司,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只是想有个事做。宋姐姐你也知道,韩江他一直心情不好,这个时候更加需要工作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说是吧?” “是,心儿你说的对。你对他这样好,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心儿收敛了笑容,解释说:“他对我很好,他也知道我喜欢他。但每次我想要提这件事的时候他总会随便搪塞过去。我想,他是不喜欢我吧!” “怎么会,心儿这么善良,这么可爱,他一定很喜欢你的。只是……你也知道他的情况,他应该是害怕拖累你吧!” “我都不害怕,他害怕什么呢!一个大男人,竟然那么胆小。” 宋易翎“哧哧”笑了起来,打趣说:“嗯,他确实是一个胆小鬼,但心儿对待他的心好像是更加谨慎呢!” 心儿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臂:“宋姐姐,你也开我的玩笑,我不理你了!先走了,有宋姐姐在这里布置会场,我很放心,回去了就和韩江说这里有一个比我更加认真细心的人呢!” “诶,”宋易翎拉住了她,“别和他说我在这里,也别跟他说你见过我,知道吗?” “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不应该聚聚吗?” “总之,你别跟他说就是了。” 心儿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宋姐姐你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吧?” “嗯……就算是吧!你千万别说漏了嘴!” “ok,明白了,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心儿拍着胸脯说。 宋易翎笑着送走了心儿,来不及多想,又开始忙了起来。 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工作终于完成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上的行人很少,车子也很少。还好的是工作地点距离家并不是很远,她便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向前走。 她不让心儿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韩江,不是因为想给他一个惊喜,而是不想插足他的人生。 “看吧,没有了我,每个人都生活的好好的,韩江是这样,心儿也是这样。如果当年我没有遇见以安的话,他现在也会像他们一样平静快乐的生活着。宋易翎,你做的是对的!”她自言自语,鼓励着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提不起兴致。 到了家,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一晚上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一睁开眼就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帮皮特穿好衣服,送他去了学校,。 之后便前往会议地点。 前一天晚上熬夜完成的“作品”另她很是满意,虽然场地是封闭式的,但室内的灯光很是充足,打在粉色的香水百合上,愈发香味四溢。 宋易翎站在角落处,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不禁用手撑起桌面,故意避开了前方的人群。 那群人中,有一个另她熟悉的身影——韩江。 他西装革履,眉头眼梢皆洋溢着喜悦。 若不是仔细看的话,是根本看不出他的假肢的。可见,这么多年以来,他为了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路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如今他的光鲜和亮丽都是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 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也没有人会在坚持之后还一无所获。 幸好,在这样的场合中,没有多少人认得她。所以她故意躲开人们的目光,拿了一小碟点心向室外的游泳池走去。 那里的人显然少了很多,空气的味道也好闻了。 她坐在光线最暗的一处地方,不停揉着太阳穴。 一定是昨晚睡眠不够的缘故,所以头一直在疼。 等到吃饱喝足之后,她发现酒会竟然还没有结束,便想趁机溜出去,反正老板也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出席。可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跑到这里来了呢? 想到这里,宋易翎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要去哪里?” 刚刚站起身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她心中紧张万分,说什么也不敢回头,因为她已经听出来了,这是韩江的声音。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尴尬的很。 还好,韩江这时走了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 “你故意躲着我?” “没……没有,哪有?” “那昨天为什么不让心儿告诉我?” 他挑了一下眉毛,等着她的答案。 宋易翎慌了神,心中想:这个心儿果真靠不住,还说什么替自己保密?!不过也难怪,她那么喜欢韩江,肯定什么事情都瞒不下他。 “嗯?为什么?看来你是真的想一辈子躲着我了。” “真的没有,我是……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韩江喝了一口杯中的香槟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希望吧!” “听心儿说,这家公司是你开的,可见你现在生活的很好啊,我特别替你高兴。” 韩江转过头来,问:“你呢?生活还好吗?” 他只字不提顾以安,可见他已经知道了他出国的情况。 “还好。”说完这两个字以后,宋易翎低下了头。 韩江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把目光投向天空,说:“你看今晚的月色是不是很好看?” 宋易翎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 天空一扫几日之前的阴霾,月亮很圆很亮,像一个夜明珠一样。星星也随意点缀在它的周围,一闪一闪地冲着地面上的人眨眼睛。 “是啊,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好看的夜空了!”宋易翎托着下巴感叹起来。 韩江摇摇头:“不,其实这样的夜色也经常出现的,只是你很少抬头望天,当然发现不了。” 这就如同有些人、有些事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可你的视线始终关注在其他的焦点上,所以忽略了他们。你看不到他们,不是因为他们不存在,而是你看不见。 t0`0`小`说 时光如光水,不可倒流 下 韩江接着说:“你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其实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失去了一条腿嘛!起码我还可以走路,就算走得慢,但我可以慢慢走,不至于摔倒。.每当自己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抬头看看这天空,还有这一颗颗的星星。以前奶奶跟我说过,只要有人去世,天空中就会多一颗星星。你看,离开我们的亲人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我总是告诉自己,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起码我还活着,不是吗?” 宋易翎陷入了沉思中。连韩江已经站了起来她都不知道。 他递给她一张名片,说:“有时间了就给我打电话吧,我们是该好好聚一聚了。” 宋易翎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收好,他就又返回到了灯红柳绿的人群中。 “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起码我还活着,不是吗?”韩江的话就像一把匕首,直接刺进了她的心里。他总能及时发现她的处境,然后及时帮助她。 他就像是她的幸运星,带给她幸运。可惜的是这颗幸运星亲眼目睹过了她那么多的苦难和不幸。 韩江的话让宋易翎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消沉下去了。所以在那之后她就给元彭宇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是否还有拍摄封面的零工,她希望越多越好。 元彭宇奇怪:“你怎么突然开窍了?不过我说,你的反应也够慢了,这都过去几年了,你才来找我。嗯……还行,你能想明白就行。这样,你等我电话,这几天我就联系你。” “谢谢你!” “嗨,不客气,我还是很乐意帮助你的。” 挂下电话,宋易翎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但自己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消失。有时她真的很奇怪,人的一生要经历那么多的困苦和磨难,但人类竟然还有微笑的能力,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 从那一刻开始,她觉得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曾经失去的一切和所有伤害到她的事情并没有将她打倒,就只能让她更加强大。 一周后,她就在元彭宇的安排下接到了一份小杂志的封面拍摄工作。 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她就在工作中更加拼命努力,时刻都不敢放松。 就这样熬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她一开始只能接到一些小杂志的邀约,后来随着自己拍摄的封面一张张上市之后,她也得到了杂志社领导和大众的认可,渐渐开始接一些质量高报酬也高的工作。 一天,她接到《优人美妆》杂志编辑助理的电话,说想请自己过去帮他们拍一个封面。 《优人美妆》在国内是一家老牌的杂志社,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出刊,所以信誉和名望都是信得过的。 宋易翎接了下来,到了如约的那天,她准时打理好一切事务到达摄影棚。 工作人员见了她,都纷纷过来和她打招呼,甚至还有人来问她要签名。 宋易翎却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做明星来看,她总觉得自己如今的工作都是为了可以更好的生活,而与理想无关。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小部分的粉丝团体。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允许你来轻易喊结束了。那时的宋易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知道自己踏足的这个娱乐圈的水有多么深,想抽身都无处可退了。 一天的拍摄结束后,主编邀她一起吃饭。宋易翎没有拒绝,毕竟很感谢她能够给自己这个机会。 《优人美妆》的主编向之芳是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职业女性,留着齐肩的短发。从外表来看是很温婉的,但听工作人员说,她办起事情来很雷厉风行。 能被称为职业女性的人,总要在某些方面拥有一些过人之处,这也毋庸置疑。 向之芳说:“今天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应该算是你的老朋友了。” 宋易翎在想,向之芳口中的这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究竟是谁呢? 不一会儿,一个人推开门走进包间里来。 一见到她,宋易翎就笑着迎了过去,向之芳还坐着不动,微笑着看着她们两人。 “依花小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依花与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反而是显得更加年轻了。 “怎么会。放心,就算你认错了,我可千万不会认错的!” 依花始终拉着宋易翎的手,一直到落座时才松开。 向之芳对宋易翎说:“易翎,这次你可要多感谢依花,是她向我推荐的你。我一向信得过她,所以她推荐的人我用着也放心些。” 宋易翎恍然大悟,感激地看着依花说“谢谢”。 “怎么和我这样客气?我帮你,我心甘情愿,可不是为了要你记我的人情的。之芳,你说对不对?” 向之芳点点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份合同书来,通过旋转的玻璃桌面传到了宋易翎的面前。 “合同?” 向之芳握住了手,点头说:“没错!看你是否愿意和我们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你放心,我们公司资源雄厚,不至于让你像跑单活那样累了。” 宋易翎拿着合同,看了依花一眼。 依花冲她点了点头。 她也和向之芳一样,信得过依花,所以对于她肯定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太大的顾虑。 她对向之芳说:“能不能让我考虑几天?” 向之芳爽快的答应下来,一看就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话:“你还不知道吧,依花也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有她在,你大可放心!” “哦,原来是这样。那要多谢向主编还有依花小姐了!” “不用谢,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是合作的关系了。对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你们慢慢吃,账我已经结过了。”向之芳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出了包间。 依花待她走后,将自己的椅子挪到了宋易翎的身边,亲切地问:“这些年你还好吗?想到那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那么狼狈,呵呵,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我总是要比旁人幸运,能认识一个真实的依花。” “这合同我看你已经打算要签了吧?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让他们多多照顾你的!这家公司也是我和元彭宇闹绯闻之后第一家找我来签合同的公司。那时候,其他所有的公司都唯恐避之不及,他们却上赶着。所以我如今东山再起了,也不打算换公司了。和你一同患过难的总是有些感情。说到底,我们也算是在一起说过知心话的,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前段时间看到了你拍的封面,我特别喜欢,看你还没签约公司,就跟之芳说了,说你是一个大大的潜力股。” “依花小姐过奖了,我也是无心走上了这一行,只是为了生存。” “你还叫我‘依花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叫我‘依花姐’吧,我比你大几岁,能帮你的我一定不推辞。” “不知道你和元彭宇怎么样了?你知道他女友出国了吗?”宋易翎想了好一会才敢问这个敏感的话题。 依花紧紧握住手:“知道。自从那次在杂志社大闹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彭宇,这个消息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实话告诉你吧,易翎,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什么?结婚?你不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到现在为止我的心中还是放不下元彭宇,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虽然爱过他,可他心中却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就算我再怎样努力,也无法打动他的心。而且,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我真的累了,不想再让自己今后的私生活也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这次婚后,我就要宣布退隐了,好好过日子。” “这种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是!”依花坚定的说,“我敢肯定,这就是我要的生活,平淡的生活。易翎,我到现在才明白,爱情只是生活的一剂调味料,有了它,生活会变得美好,但没有它,生活也过得去,可能还会过得更加安稳舒心。我现在的老公虽然没有元彭宇有钱,自然也没有他帅,但他有一点比元彭宇要强——那就是他爱我。我只想找一个爱我的人,然后和他一起度过下半生。因为爱一个太累了,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索性就偷懒一次等着别人来爱我吧!” 和依花分手后,宋易翎走在下着细雨的街头,浑身都被雨滴刺得痒痒的。 但细细的雨粒并不惹人讨厌。 她抱紧了双臂,反复捉摸着依花刚才对她说的话。 “易翎,你也别固执了,找到一个对你好的男人,就嫁了吧!”那是临分别是依花跟她说的话。 那时她站在街角,抬头看天,很奇怪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话。天空一片雾蒙蒙的,没有月光,没有星星…… ta0`0`小`说 绯闻 计划向来都没有变化来得快。. 就在宋易翎专心专意在工作上,无心操心其它时,娱乐周报上竟然爆出了她的绯闻。 头版头条上印着几个鲜明的大字。宋易翎只看到了自己和元彭宇的名字,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那天她主动约元彭宇一起吃晚饭,只为了专门感谢他一下,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之间无意中表现出来的稍显暧昧的举动竟然被狗仔队的镜头捕捉了下来,第二天就成为了整个娱乐圈关注的焦点问题。 有些人甚至连宋易翎是谁都不知道,但只要对方告诉他们说,宋易翎就是元彭宇的地下女友,他们便会默契地笑一笑,说:“原来就是她啊,以前我还觉得她挺不错的,没想到是靠着元彭宇这棵大树!我们可真是小瞧了她!” 对方会接着说:“嗨,这还用想吗?一定是她拆散了元彭宇和李青青!” 早晨一大早起来,宋易翎坐在桌子前,仔细浏览着网页。 网上对她的责骂声一片。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却引来了大家的不满。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错,无关别人。 她刚刚感到自己的事业有了起色,就被群众的口水所淹没。 她没有通过自己那么多天辛苦的努力工作而为别人所熟知,反而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众人厌恶的对象——元彭宇的新女友——这就是宋易翎的最新身份。 回想起几天前,元彭宇还鼓励过她,说:“照你这样的发展势头,是要把我们这些前辈都拍死在沙滩上了吧?” 没错,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是率先被拍死在了沙滩上。 一天下来,电话不断,除了暂缓工作安排的电话外,就是很多很多的骚扰电话。 原本要和宋易翎签约的《优人美妆》杂志也打来电话说合同的事情先缓一缓,等过了这个势头再说。 她心想,自己毕竟不是依花,曾经依花落难时有公司主动搭救她,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却变成了无人问津。 这才叫同人不同命呢! 在家里宅了好几天,宋易翎都不敢出门。 就连送皮特去学校的任务她都暂时拜托给了戴月。 一直到楼下的人少了些时,她才敢下楼买些日用品。 也不知道记者们从哪里得知的她的住址,已经在她的楼下等了整整三天了。每个人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都想成为第一次采访到她的人。 那天晚上,宋易翎也是看到人真的变少了,再加上家中已经没有了食物,再待下去是要死人的,所以她才摸黑下了楼。 可走出了小区大门,她才发现那些记者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有人眼尖,认出了她,便大喊一声,所有的人都跑了过去,将她团团围住,像对待一个即将到手的猎物一样。 宋易翎慌张地急忙转过头去,把围巾向上拉了拉,试图从人群中挤出来。 “宋小姐,请问您和元彭宇究竟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宋小姐,您能不能和我们讲讲您和元彭宇的恋爱过程?” “宋小姐,请问元彭宇是因为您才和李青青分手的吗?” “……您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 宋易翎非但没有从人群中挤出来,反而被他们围得更加严实了。 她有些崩溃了,只能不停的摇着头,小声解释着:“不是,不是,不是我……” 正在她手足无措之时,手腕上突然被谁加重了力道。 那双手真的很温暖,和这些记者们冰冷的态度完全不同。 即使现场很嘈乱,但宋易翎从这些声音中分辨出了韩江的声音。他走起路来总是一轻一重,她欣喜地抬头,果真看到了他的脸。 他挡在她的面前,像是一道坚固的城墙,替她挡住了所有的洪水猛兽。 韩江的出现,让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猜测着这个男人和元彭宇女朋友的关系。 “这件事情和她无关,你们如果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应该去问元彭宇,而不是半夜三更了还在欺负……” 宋易翎拉住韩江,让他不要再说了。 韩江转过身去,冲她喊道:“不能说吗?为什么不能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难道不该有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宋易翎低下了头,那时的她已经明白有些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并不由自己说了算。是真还是假全看周围的人想要它是真还是假。 她觉得根本就没有解释的必要,反而是越描越黑。 她选择忍气吞声,可韩江却做不到。 记者们把所有的焦点又转向韩江,不停地问着他的各种问题。 “别问了!我才是她的男朋友!” 撂下这句话后,他拉着宋易翎匆忙离开了。 不仅仅是在场的记者被这个答案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宋易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韩江把她拉进车里,好久都不说一句话。 宋易翎问:“谢谢你,刚才救我。只是连累了你,估计明天的报纸上……你……” “我不是害怕被你连累,我是……心疼你。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吧?” “我懂,但你好心帮我,我不能让你也被卷进这个事情中。” 宋易翎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宋易翎关上车门,又坐回了车中,只是过了好久,韩江还是什么都没说。 “韩江,我……” “宋,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什么?” “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宋易翎赶紧制止:“不行!我不能这样做,你还有心儿,她一直都在等着你,她那么爱你。你知道,我心中一直住着另一个人,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既然你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那你应该可以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我知道心儿对我的心意,但我只是把她看成妹妹,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感情了。我也知道,你心中还有顾以安,但我从来就没有奢求过太多。我只希望你可以让我呆在你的身边,我想天天都能够看到你。我爱你!” 宋易翎曾经有过预感,觉得韩江会对自己说出这三个字,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只是没想到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好像再次复活的感觉一样。 但事到如今,她能给他什么呢?什么都给不了。 既然什么都给不了,又何必给他希望之后再让他徒增烦恼呢? 她说:“韩江……对不起,我不能……”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完,她说的是“我不能爱你”。 走下车后,她觉得胃里满满的,一点儿都不饿了。回到小区门前时,她看到记者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转过头去,看见韩江的车已经离开了。她对着虚空的天空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对于顾以安的是爱,对于韩江的是愧疚。 很奇怪的是,第二天并没有任何坏消息传过来。 电话响了,元彭宇终于给她打电话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他问她还好吗? “你说呢?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一下,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提心吊胆的过来的!” 元彭宇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我看你现在好好的嘛!还有力气来骂我。” “什么啊,我也会生气的呀!” “好了好了,下楼,我有话跟你说。” 宋易翎正想找他说清楚,没想到他首先找上了门来。 元彭宇的车停在她家的楼下,她坐上去后,看到他面色苍白,问:“你生病了?” “唔。”元彭宇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刚才还……” “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吗?我都习惯了。吃饭了吗?” 宋易翎说:“还没有,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怎么,你也生病了?” “不是,我是吃不下。彭宇,和你说实话,我想换一份工作,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太累了!” 元彭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怒嗔道:“说什么呢?好不容易坚持到了现在,说放弃就放弃,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易翎,你要知道,你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你更加要知道,走到这一步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你连这么一点压力都受不了的话,那么只能说以前是我看错你了。” 宋易翎沉下心来,想着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幕幕的事情。 “我……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现在,我连我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了,每天忙到没有时间思考,没有办法照顾皮特,我觉得他现在和我的感情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好了。我觉得很亏欠他。你能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想想吗?” “想想可以,但不要轻易说放弃。” 宋易翎笑说:“我保证,我不会的。” “那就好,走,吃饭去!”元彭宇拍了一下前面的座椅,车子启动。 在和元彭宇吃过早饭后,宋易翎去了戴月家,把皮特接了回来。 皮特一见到宋易翎就跑过去抱住了她:“妈妈,我想你了。” 一句“我想你了”不知不觉中融化了她的心。 ta0`0`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