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寡欲无男人,一朝破道自成神》 第1章 狗都不修狗都不修狗都不修狗都不修狗都不修 暮色将倾未倾,残阳洒下的流火打在木桌上,形成一块橘黄色的光幕,紧接着缓慢变小,直至冷月悬挂,墨水晕染了整片天幕。 天暗了。 昏暗的木屋被点燃的烛光晕染,从窗外望,依稀可见木头墙面上被打出来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手拿细长棍棒,另一人双膝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俨然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模样,但她身体时不时斜晃,明显是因为膝盖长时间磕着地板,跪疼了。 苍舒觉得很离谱。 虽然修仙界常常有借尸还魂这一说法,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被雷劈死回到过去这一奇观。 而这奇观恰恰就发生在她身上。 没错,她回到了她十六岁初学无情道的那段日子,而此刻她跪在这儿,不过是师父为让她牢记无情道要点,希望能用血、用泪让她记住。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上辈子她确实是死死记住了,并且在师父苦心栽培熏陶之下成为一代天骄,但是结局悲惨,众人只道她是飞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死于无情道的雷劫之下,被劈的七零八碎,口吐黑烟。 当时有屠夫路过她的尸体,还以为是山顶的野人出来晃悠,结果误吃毒灵草而死于非命,所以走前,还特意给她在通讯符上发了个帖子,希望她的“野人”家属能来认领她。 呵呵,这样让她丢失颜面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死不瞑目!果然,无情道存在多年没有一人毕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这辈子狗修,她都不修。 “苍舒。” 一声冷呵唤回了苍舒的思绪,她抬眸看,未曾躲闪,先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木棒,再是缓缓挪至他的眼眸。 如秋水般的眸子漾着烛火,宛若山间泉水被石子击打出的波浪,乍然惊艳。 这是她的师尊,是天下修无情剑第一人——卞道一。 “心还没有平下来,是在想什么?”他用木棒缓缓托起她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狠狠地抽打下去—— “啪——” 她手破了,心也碎了。 没等到苍舒的回复,见她回过神,卞道一拢了拢袖子,哀叹了一口气:“疼就对了,修无情道也有这般疼。” 苍舒作证,无情道每一次突破的雷劫都要比其它雷劫壮观不知道多少倍,疼痛亦然。 于是,她直言:“师父,那我不修无情道了,是不是就没有这般疼了?” 卞道一:“……?” “胡闹!”卞道一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无情封印已在你体内,岂是你不想修就不修的?” 还挺温柔。同卞道一生活了这么多年,苍舒大概能估量出他的脾性,见他还没生气,再接再厉道:“师父,其实这不难,只要您出手,我这无情封印绝对能破!” 得了,胜利在朝她招手,上辈子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这辈子的她一定要改修合欢道,好好尝尝爱情的酸甜苦辣咸!! 没错!重活一世!她要活得逍遥! 一切都准备就绪,苍舒亮着眼看向卞道一,就见他的眉忽然紧皱,气势也与刚刚有些不同。 苍舒看着看着,脑袋上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不对,不对劲。 果然,卞道一说:“苍舒,你生来就该修无情道,不可有这般想法,为师今日只当你胡说。” 苍舒立马反驳:“我没胡说。” “理由。” 苍舒认真且认真地开口,并将一只手以发誓的手势举到耳边,郑重说:“师父,我想尝一尝爱情的滋味。” 卞道一:“……?” 卞道一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他本来想,但凡她有个正当的理由,他都能不生气并且好好规劝,但她想尝尝爱情的滋味? 此乃无情道大忌。 他被气笑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苍舒,你的使命是入无情道,斩妖魔邪祟,为天下而生,为天下而死。” 刚刚觉醒就得知自己还要死的苍舒:“……?” “师尊。” 苍舒忽而喊了一声,她再次抬眸,死死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不懂男女之欢的快乐。” 卞道一闭眼:“强者都是孤独的,爱情只会成为阻碍。” 苍舒摇了摇头:“师尊,你错了,你根本不懂男女之欢的快乐。” “你有过?”他没记错的话,苍舒十三岁入灵山派,期间一直修行无情道,别说男女之欢了,她除了他,连男的都没见过几个。 还男女之欢!? 无情道修行异常艰难,入了无情道,就算是有男女之欢的机会,都不会产生要“欢快”这个想法。 苍舒再次发话了:“我当然没有过。” “但是师尊,你懂隔壁山脚下砍柴的少年红着眼抓你衣袖掐着你腰的感觉吗?!” 卞道一:“……你真的是饿了。” “我没饿。” 她越说越激动,直至从跪着的身躯缓缓站起大喊:“师尊,你根本不懂师兄每天早晨起床练剑之后去后山浴池内脱光衣服若隐若现的薄肌!!” “可你只能想着。”卞道一的声音显得冷酷又无情,“你入了无情道,此生再无情欲,即便是多诱人,你也破不了这封印。” 他像是述说着最残酷的事实:“无情封印,最是难破,连为师,都不一定有把握助你破封印。” 此话刚说完,身后便猛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房门极有规律地敲响。 三声,然后脚步声愈发近了。 “师尊,掌门邀您去院子小酌。” 伴随着腰间剑柄与玉佩相撞的银铃,少年的音色更显寒凉,如水滴在清泉之上,又如玉碎在石地里那般清冽。 他又上前几步,目光不动声色划过面前少女,随即拱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 卞道一想去,但他因为这个孽徒,确确实实是没有空。 他刚要摆手拒绝,就猛然见原本站在那儿的苍舒侧过脑袋,鼻下几乎是立刻滑过两道令人熟悉的血迹。 “啪——”的一声。 耳朵内传来碎音,身前二人毫无察觉,唯有卞道一的目光猛然一凝,几乎是下一刻,就朝苍舒的丹田看去。 卞道一:“……?” 不是吧?她的无情封印…就这么…破了?? “孽…孽徒!” 第2章 没有观众个屁没有观众个屁没有观众个屁 一声呵斥将她的思绪彻底拉回,但苍舒并不认为这声孽徒是在喊她,甚至在卞道一再次重复这两个字时,还转过头配合地问了句:“师尊,孽徒在哪儿?” 这声问并没有得到任何的言语回答,反倒是得到了在场二人的动作“解析”——旁边的人抬脚往旁边退,面前的人伸手指着她。 苍舒:“……” 哦,懂了,原来这孽徒是她。 苍舒正想开口说一句“不至于”,下一秒,鼻间鲜血便顺着她脸部轮廓的路线,从鼻腔缓缓流至衣裙处,在上面盛开出一朵又一朵梅花。 “我可以解释。”苍舒默默抬手将鼻血抹去,见它还流,索性撕了袍子上的布料,揉成长条,塞进了自己的鼻腔内。 然后她抬起头,很自然平淡地说:“我这是上火的症状。” 苍舒目光里充斥着“信我”二字,卞道一闭上眼,忍着将戒尺扔过去的冲动,压声问一旁已经站了许久少年:“你说,若是有人想破无情道,为师该如何罚?” 随着这声问,苍舒再次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少年。他的脸廓极为清瘦,面色像是有些血色不足而导致的苍白,可偏偏他眉眼如画,仙气凌然,硬生生将这柔弱模样给压了下去。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这是她师尊座下的大弟子,亦是她的师兄,谢良青。 谢良青此人虽面上不苟言笑,但上辈子的苍舒却发现他私底下喜欢一切毛绒绒的事物,就比如说盛开在山间的——“蒲、公、英”。 所以她坚信,师兄绝对不会拿她怎么样。 喜欢毛绒绒的人能是什么坏人啊!!! 苍舒感觉自己的鼻血流得更加欢快了,她连忙转过头,下意识又将这布料往鼻腔内塞了塞。 还好,没滴下来。 然而下一刻,身旁人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秒,紧接着薄唇轻启,吐出了一句冰冷至极的话语—— “杀。” “半途而废,妄想破无情道者,杀。” 苍舒:“?” 苍舒感觉自己鼻腔内的血逆流,要从嘴巴里喷出来。 卞道一不赞同地摇头,顺道掐了个诀将苍舒体内的无情封印加固,随即说道:“她是你师妹。” 谢良青淡漠回复:“那也杀。” 呵呵,这特么简直是人间刽子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苍舒一听这话,连忙从地上利索地爬了起来,大声喊道:“谁说我不修!我修!我修!” 二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她,就见这小姑娘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将布条给随手一扔,强调道—— “师尊,我修,我以后绝对不会有不修无情道的想法。” “好。” 卞道一总感觉这小丫头片子不会有什么好的想法,他想从她的眼中望出点什么,但她实在是太过镇定,眼内除了真挚还是真挚。 他暂且信了一半,叹了口气,走上前,大掌在女孩头上徐徐落下:“苍舒,虽然我知道你年纪小,不够沉稳老实,但你要知道,无情道乃为修仙界之首,是旁人想学也学不来的,你天生剑骨,天赋异禀,心性坚定,不过十六就已破筑基,是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 六亲缘浅,身怀大机遇,这是天生的登仙命格。 “我记住了,师尊。”苍舒宛如一只弱小无比的鹌鹑,“我以后绝对会好好修无情道。”个屁。 “好。” 卞道一欣慰一笑,挥手让谢良青下去:“跟掌门说,我等会就过去。” 谢良青退后的步子一顿,侧头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扫过那儿乖乖站着的师妹,随即走出了门。 “嗞嘎——”木门老旧的关门声在空间中显得格外凄凉。 室内变得安静了。苍舒也没有继续待在这儿的想法,刚想退后一步和卞道一挥手再见,就猛地被面前人给扯住了腰间的带子。 靠!师尊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从中间一刀切断! 这是谋杀啊! “站住。”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虽然你态度端正了些,但仍然不能免去你的惩罚。” “师尊的意思是…?”苍舒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视线从腰间带子上的那只手,缓缓望向卞道一的眼睛。 卞道一说:“灵山派的丹修需自己耕地种植灵草,掌门师弟常常会跟我抱怨丹修体弱,每每种植灵草都能将那些炼丹师给累死,如今你正好犯错,不如就去帮帮他们。” 苍舒还以为是什么大惩罚,一听,瞬间扬起笑容:“师尊,是什么事?” “挑粪。” 苍舒:“……” “你不要觉得丢人。” 苍舒:“……” “明日初晓,你前往苏盛师叔那儿去报道,他会告诉你,你该如何挑。”他说着,又摘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苍舒:“有罚就有赏,这便是师尊给你的奖励。” 一块极品冰玄晶玉佩。 …… 苍舒离开木屋时,还有些精神恍惚,临走前,她许诺卞道一,改天会来帮他把地给擦了。 辛苦是不辛苦,就是命比较苦。 这样想着,苍舒不禁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望不到未来。 她如今实力不过只有筑基,上辈子一心求道,不闻不问,常年闭关,哪懂什么破解之法…找师尊帮忙散了无情道肯定也不行,就他那暴脾气,她怕她再去求,会被打。 没办法,苍舒只能挠挠脑袋开始自己思索,然后,她从兜里掏出块巴掌大的镜子来。 ——这是通讯符,是修仙界所有修仙之人用来交流武学的地方,其中不乏有悬赏令和宗门论坛以及通讯的功能,也就是说,只要有什么不懂的,就上论坛问别人。 苍舒拿出通讯符,朝里面输了点灵力,下一秒,一道光屏悬空在空中。 她没急着去问问题,反倒是先点入了名讳,将名讳从“孤独的狼”改成了“风流的饿狼”。 [确定更改名讳为“风流的饿狼”?]荧光色的提示亮起。 苍舒迫不及待地摁下“确定”按键。 以前的她崇尚无情道的强大,名讳这类也就取得往“孤独”中靠拢。 无敌过于寂寞,孤独的狼最符合她之前的心境,为此,她当时还在论坛内加了好几个剑修的群聊并在里面认证了“无情道”这三个字汇,当然,还成功和里面的剑修混熟了。 如今她弃道而行,莫名有些后悔以往那些中二的认证举动。 但没关系,人生没有太多观众。 苍舒平下心,将灵力输入。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我想破道,敢问有没有道友知道该如何破道? 下面很快就有人回复,苍舒忙点开一看。 ——[合欢道]区区几根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看错吧!无情道这群和尚要破道了哈哈哈哈哈! 第3章 拯救孤狼哥拯救孤狼哥拯救孤狼哥 嘲笑的有些太大声了。 苍舒面无表情地滑过,刚要退出,就发现自己的帖子被顶到了剑修广场的最上方,甚至还越过了几条天价悬赏令。 评论肉眼可见的多起来,每多一条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嘀。” 起初这声音还算富有节奏,每隔一秒发出个“嘀”,但大概是这条帖子回的人实在太多,最后直接从一声声“嘀。”变成了一声绵长的“嘀————” 本悠闲漫步打算踩着节奏走回屋的苍舒:“……” 俗话说得好,吃瓜是人类的本质,苍舒在没打开这条帖子前,几乎已经想象到底下会有多少人嘲笑她,可她完全错了。 她完全低估了这群剑修嘲笑人的能力。 ——[坐忘道]明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边有人要破无情道!这不傻逼吗!!哈哈哈哈哈! ——[合欢道]只喜欢小白脸:都说无情道最是难破,之前我遇见过灵山派修无情道的一位女子,见我是合欢道,一路跟着我说无情道最牛!呵呵!现在终于看见有人受不了这无情道了!我真的欣慰! ——[因果道]游侠:你们别说了,这不我孤狼哥吗?!坏了…怎么把名字改成饿狼了!前阵子不还在我们群里大喊说无情道是最厉害的吗?!孤狼哥!!你不会被夺舍了吧! ——[因果道]平山河:究竟是哪个色鬼夺舍了我孤狼哥,底下扣1,集够三百我夜闯孤狼哥老宅!拯救我…孤、狼、哥!!! 苍舒:“……” 苍舒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大概是以前的她在各个剑修眼里太过无情、高冷、凉薄,导致一众剑修对于此人是否是她本人这一事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炸了,没人相信她要破无情道。 不过也是,无情道自古为最易登仙之道,可其大道残酷崎岖,一般人不仅难入道,而且就算是入了道,也极容易灰飞烟灭。 愁啊愁… 寂静的夜里,屋内“嘀——”声绵长而又忧郁。苍舒拿起自己硬邦邦的枕头盖住了这通讯符,随即坐在床上悠闲地抓出一把瓜子开始嗑起来。 呵呵,普天之下,竟然无人助她。苍舒打算去藏书阁看看,看看有没有书能解答她的疑惑。 但刚这般想,长时间发出“嘀——”声的通讯符突然安静了下来,苍舒停下嗑瓜子的举动掀开了枕头,这一扫,眉眼一愣,当即放下腿凑近看这蓝色的光屏。 上面的答案很明确,说得也极其详细。 ——[因果道]春刀流:动情,找无数异性,直至你道心摇晃,从而破碎。 苍舒赶紧往下问。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可靠吗?敢问道友,这个道心破碎会有什么表现? 这人没再回她,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回,也可能是懒得再费口舌。 可纵是如此,苍舒依旧等啊等,最终,她只等到了广大剑修问她—— “是你吗?!孤狼哥!!” 苍舒:“……” —— 苍舒没忘师父交给她的惩罚,次日清晨,她随便收拾了下,就拿上自己的小木剑,不缓不慢的从山上出发了。 挑粪这个东西,没必要有太大的积极性,既然是惩罚,苍舒自然是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不过说来也奇怪,别的宗门都是用灵力供养,只有她们宗门用得还是最朴实无华的浇灌方法。 她记得这方法一代传着一代,她死之前,这方法都没怎么改变过。 苍舒越想步伐越慢,直到她走至丹修所在的山脚下,才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没错。 她目光所望之处,皆是乌压压的一片,人群窸窸窣窣讨论着,见又有苍舒来,还朝她招呼了两手,大喊—— “姑娘!你也是来挑粪的吗!” 苍舒:“……?” 不是,什么意思,这年头挑粪都这么开心,这么有荣誉感的吗? 苍舒有股不好的预感。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这乌泱泱的一众人,问:“莫非…你们也是?” “对呀!我们也是!” 周围的人群纷纷附和,脸上洋溢着因为即将挑粪而开心的笑容。 当然,除却苍舒。 她的目光缓而慢地扫视了一圈,在看见有人热身时,没震惊,在落至远处的被子时,脚便彻底钉在了原地。 她可能出了幻觉,若她猜得不错,那带着被子的人,应当是从昨晚开始就直接睡在了山脚下。 一时间分不清楚究竟是谁脑子有问题的苍舒:“……” “你们每天来这里吗?”苍舒走上前,开始打听。 那被问得几个人明显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互相对视一眼,红着脸说:“基本吧,主要丹修的师妹师弟大方,我们来这儿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苍舒想起自己口袋里那点逼钱,立马问,“这边挑粪还给饭吃?” “不是饭。”那几人继续说,“是会给丹药,你也知道,这丹药卖得贵,如果只用帮丹修干点杂活就能拿药,简直是不要太爽了。” 他的手一寸又一寸划过周围的人群,叹口气:“不过现在因为人多,所以连挑粪都已经开始限制名额,也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跑到前五。” “你的意思是只有前五才能去帮忙?” 挑粪跟前五还扯上关系了? “对。”那人说起这事,脸色不大好,“就是看谁先跑到山顶,还得纯用脚跑,像御剑飞行又或是关于飞行这些,通通不行。” 离了个大谱。 苍舒简言意骇:“哦,懂了,就是要为挑粪拼命是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叹口气:“就因为丹修的几瓶丹药,现在为挑粪拼命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 苍舒大概明白了挑粪规则。她对几人拱手道了声谢,在转头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微笑变为了“骂骂咧咧”。她走到空旷的地方撂着衣袍坐下,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以及自己空间内还剩下什么能用的。 剑修剑修,除却那几个有钱的剑修外,没钱的剑修死活不可能会因为修剑而变得富有,比如说她,她就是个穷鬼。 苍舒扒拉着自己的空间内的“货物”,好东西倒是没找出一点,关于“无情道最牛”的书倒是被她找出了一沓。 特么的,又是这些。 苍舒撕烂书本,默默从空间里找出了道符咒,塞进了腰间。 第4章 我是第一我是第一我是第一我是第一我是第一 天彻底亮了。 苍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从石板上站了起来,旁边有看到她的师兄弟,见她穿着打扮和腰间玉佩,心想着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忙上前打了个招呼。 苍舒没听见几句,也不爱搭理,自顾自地理了理衣裳,抬眸等着比赛的开始。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众丹修从山上坐着法器飘下来。苍舒先是注意到了排头那人,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头发还翘着几根,衣袍也松松大大地垮在身上。 “哇!高人啊!!这是高人!” “苏盛长老!” 周遭人的叫声此起彼伏,跟波浪一般,一声比一声响。 苍舒本没想喊,直到有位女丹修从法器上跳下来,拍了拍她肩膀,问:“你为什么不喊?” 枪打出头鸟,苍舒不太习惯跟陌生人离得太近,本着警惕的性质往后挪了一小步:“我反应比较慢。” 那女丹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没有人在见到我们苏盛师父时不会激动的!” 她说着,目光突然一顿:“可是你现在怎么还没激动?” 苍舒:“?” 不是,一定要激动吗?! “我天生这样,一般激动都不会用言语表达,只会用行动。”苍舒圆了半天总算把话给圆了回来。 那女丹修没说什么,奇怪地看了苍舒一眼,嘟囔了句“怪”便径直走向了法器,然后,她抬头朝苏盛说了几句,就见苏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开始发言:“今日比赛规则照旧,不可作弊,如果作弊者被抓,则要免费给我们丹修当苦力且无一点报酬。” 苍舒举手又确保了遍规则:“苏盛师叔,我新来的,我想问问规则是什么?” 苏盛目光落在苍舒身上,稍顿,想起昨日道一的话语,了然笑道:“不能御剑飞行或使用飞行的法宝。” 他拍了拍自己身下的法器:“就比如说,这个。” 苍舒点了点头,又躲进人群内。 接下来,又由其它人讲了些注意事项,只寥寥几句话语,就让周围哀叹声不断,苍舒看了看这直入云霄的高峰,心想着叹气也确实,光靠两条腿跑上去,着实是累得慌。 直到,其中有人喊了句“可以准备开始了!”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从空间里拿出一双双亮瞎苍舒眼睛的鞋。 苍舒:“?” “兄弟,你真纯靠两条腿啊!?”有人见苍舒没动作,立马从一旁跳出问。 苍舒吓了一大跳,战术性拉开距离:“这难道不是靠两条腿的吗?” 对方乐了:“这高峰这么高,真爬上去都没力气能挑粪了,傻子才纯靠两条腿呢!” 打算贴符纯靠两条腿的傻子苍舒:“……” “要不这样。”那人连忙从空间中拿出一双残次品,跟施舍一般朝她推销,“这双鞋子是我以前不要的,我卖给你,能让你在这次比赛中获得一个不错的好成绩,你考虑考虑?” “能让我得到比赛前五吗?”苍舒反问。 “第一次来主要是评估大家实力,没人一次成功的。”对方觉得苍舒有点做梦的本事在身上,咧了咧嘴,尽量将嘲笑给压了下去:“要不这样,你把你身上的玉佩给我,我把这双鞋给你?” “不了,我还是靠自己双腿吧。”苍舒冷笑一声,反手护住腰间的玉佩。她全身上下就这么一块值钱的东西,送什么都不可能把这玉佩送过去。 当然,她可以送那几本“无情道最牛”的书。 对方可惜地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穷人比较抠,没劝她,走远到起点站着。 苍舒也跟着站过去,在一众穿着五颜六色战靴人内,显得格外明显。那几个丹修坐在法器上看了她好几眼,最终起身喊了句“开始。” 此话刚说出口,苍舒就见面前闪过无数道黑影,等缓过神来,就只剩下她一人站在起点处摆着起跑姿势。 苍舒:“……?” 有丹修特意没坐着法器往前面赶,直接停在她身前想看看她有什么花招,下一刻,就见她从腰间掏出一张黄色的纸,徒手一撕,撂袍贴在了两条腿上。 “唰——” 苍舒迈动着两条腿在山路上玩命狂奔,无影无踪。 还未反应过来的丹修:“……?” …… 疾驰符是苍舒自己无聊时画出来的,这画符的原因还是以往去秘境时偶然从地上捡了本符修宝典,当时符修已在修仙界灭绝,所以她便想着当收藏品收藏起来。后来闲得无聊,翻了几页,觉得有趣,就照葫芦画瓢,随便画了几张。 ——结果,就画出来了。 她画不到家,这张疾驰符就算被她注入了灵力,也不过只能坚持半个小时,虽然跑到高峰上已经足够用,但这缺点是,必须得跑到半小时。 丹修已经坐着法器匆匆追了上来,但明显追不过苍舒,只能在后方大喊:“姑娘!您可真厉害啊!加油!胜利已经在前方了!不过姑娘!您可要注意脚下的路啊!” 后方的丹修追得匆忙,苍舒跑得头皮都被风吹得疼,白眼死命往上翻。 呵呵,她感觉,她再蹬几步,说不定蹬着蹬着,她就能飞上天了!!! “唰——” 一道风跑过最前方的人群,那几人穿着长靴,只觉得有阵风从脸上刮过,当即大笑道:“哈哈哈哈!今天天气属实不错!居然还有风从我们身旁吹来!” 身旁几人也笑跟着附和:“是啊,看来此次前五必是我们了!” 而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那道风正面色狰狞,迎着朝阳疯狂迈腿朝终点冲去。 “最后几步了!”丹修从后方坐着法器追来,大喊,“还有最后三步!” 苍舒咬着牙,冲了上去。 山顶上,以苏盛带头的几位丹修正躺在躺椅上悠哉地晒着太阳,遥遥听见有人喊,连忙坐直摆正姿态开始笑着迎接。 真好,有了这群剑修锤修各种修帮忙,他们丹修可真是轻松了不少。 “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快就有人要到了。”苏盛感慨一声,在看清跑上来的人脸时,欣喜拍手:“呦…不愧是道一的好徒…徒…徒…徒?” 徒了半天没徒下去,并且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苍舒绕了一圈他的躺椅又往山下跑得苏盛:“……?” “苍舒!!” 反应过来后,苏盛急得跳下躺椅大喊,企图唤回往山下跑的苍舒:“你已经到终点了!!你快回来!!你往山下跑干什么?!” 苍舒略带波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知——道!!苏盛师叔!我是第一!记住——我是第一!” 苏盛:“……?” 第5章 你衣服没穿好你衣服没穿好你衣服没穿好 从山上往下跑,又或是从山下往上跑,对于苍舒来说,只需要短短的三分钟,换算下来,她得跑五个来回。 五个来回,这是多么遥远的数字。 苍舒感觉自己已经喘不过气了。如冰锥子般的风飒飒往她脸上打,打得她脸颊生疼,连带着牙齿都开始颤抖。 身后法器的动静很大,苍舒边跑边回头,一看后面成群结队的丹修,吓得两眼一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她身后的丹修已经由一个变为多个。 这就算了,偏偏他们聊天的声音还清楚地钻进苍舒的耳内。 “苍师姐真是好本领!居然只是靠两条腿,就做到了如此速度!!”有丹修在身后大笑,“而且…我就喜欢苍师姐狂妄的性格!嫌众人慢,下去一路挑衅他们,以激发众人的斗志!!” “你说得对。”有丹修悠闲躺在法器上认同,“苍师姐简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别人只跑上山,但我们苍师姐不一样,她偏要跑一个来回来彰显她的实力高深!” 说到这儿,跟在身后的诸位丹修开始齐刷刷感慨:“不愧是苍师姐啊。” 苍舒翻出白眼。 然而这白眼刚翻完,身后的丹修就在那儿大声提醒:“苍师姐,我看见了,山的拐角有人!你慢点跑!” 苍舒一听,连忙从最侧边犹如一阵风跑过,速度快到吹起了三位剑修的袍子。 与刚刚一模一样的风,只不过这风是迎面吹在众人脸上,根本不能让人联想到有人跑到了终点却又从山上跑下来,毕竟这行为实在太过奇葩。 “又是一阵风,今天真是怪了。” 其中一位选手抹了把额头,眼神偶然瞥到从两旁掠过的丹修,好奇问:“咦,这群丹修怎么从山上下来了?” “可能是山底下出了事情。”有人猜测,“不过这些与我们无关,刚刚有神风助我们兄弟五人,说明今日运气着实不错,大哥三弟,我们只需夺得前五就好。”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的凝重和自信在这一刻彰显,他们重重地点了点脑袋,又迈动步伐往前方玩命的跑。 大概是几分钟后,五人一屁股坐到了终点处,大声嚷嚷着比赛该结束了。 “是结束了。”苏盛随意指了四个人,在手指划到最后那人时,意味不明说了句:“你可以走了,其他几人留下。” 那被指得人立马瞪大眼不明白地问:“为什么是我走?我是第五啊!” 这一声问立马得到了几人的附和,苏盛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刚想好措辞,就见远处的苍舒匆匆跑来,绕了个圈又往山下跑去。 身后还跟着几个丹修,貌似是在赌钱,赌苍舒到底要跑几个来回。 苏盛:“……” 众人:“……” “情况就是这样。”苏盛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也看见了她速度了,不瞒你们说,她已经跑了一个来回了。” 五人:“……” “她简直是欺人太甚!” 几人立马想到了刚刚突如其来的风,怒吼道:“她这般来回跑究竟对她是有什么好处!居然还要往山下跑,向我们炫耀她的能力!!” 苏盛皱了皱眉,问:“你们还挑不挑?” 前面四人连忙站起,铿锵有力地大喊:“挑!” 话说完的同时,他们又连忙安慰坐在地上累得半死的五弟,阔袍一撂,狠话张口就来:“五弟,你放心,我们四个哥哥绝对会帮你出气,你今日先回去休息,先去师尊那儿好好练剑,哥哥们一会儿就来找你。” 那五弟点了点头,虽然看着不愿意,但还是坐着丹修的飞行法器摇摇晃晃的被送下了山。 …… 苍舒在第五回上山时,又围着苏盛转了好几圈,才停下瘫倒在地。众丹修弟子站在她旁边,伸着脑袋看她。 苏盛扫开一众人,用指尖怼了怼女孩的胳膊,笑着问:“你这小丫头倒是把我们青丹峰当你锻炼体质的地方了?” 青丹峰为灵山派丹修所居之地,四面环水,其灵气最为旺盛。苍舒稍稍躺了会儿,就觉得这些灵气使劲往自己身上钻,瞬间的功夫,她整个人便清醒了不少。 她用刚缓过来的一些力气扯着苏盛的袖子:“苏盛师叔,你衣服没穿好。” 刚打算安慰苍舒的苏盛:“……” “我知道。” 苏盛扯出被拽着的衣袖,默默将自己敞开的衣领给拢了拢,直至彻底遮掩住春光,才骂骂咧咧说:“你这小姑娘怎么跟你师父一个德行,不愧是修你们那破无情道的。” 连衣服稍稍不整都要说。 苏盛向来是个随便套衣服的德行,最近几日还因为给青丹峰选挑粪人这事天天都起得很早,原先打扮的还像模像样,但也不过几日,这兴趣便全然散了去,衣服自然也是穿得越来越随便。 “师叔,我不是修破无情道的。”苍舒坐起身子。 无情道破跟她苍舒有什么关系!!! 苏盛没怎么在意,只以为苍舒是在纠正“破无情道”这个说法,转了个话题:“那儿有水塘,你自己沾点水……” 语气稍顿,他上下看了苍舒一眼,委婉接上:“梳妆打扮下。” 苍舒一脸真挚:“师叔,挑粪为何还要梳妆打扮?”她早上能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盛:“……”不是,他停顿的都这么明显了,还听不懂? “我劝你自己去看看。”苏盛硬生生憋了口气,站起身的同时又掸了掸衣服:“不然你师尊说我折磨你。” 说着,他挥了挥袖子,一面水镜立即显现在苍舒面前——一头墨发凌乱如鸡窝,素簪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松垮晃动,面色苍白,嘴唇干裂。 苍舒:“……” 难为了,难为他现在才提醒她了。 苍舒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疼,她连忙朝着苏盛说了声多谢,还没起身去一旁整理,就见他又怒呵斥一旁四人:“小姑娘梳洗打扮你们都要看,几个大男人害不害臊!?” 这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苍舒摆了摆手,咧着白牙转过身,一脸慷慨大方:“没事师叔,我长得好看让他们多看眼也不会掉块肉。” 众人:“……” 四人:“……” 于是,本不愿转身并且有反骨的四人在听见这句话后猛地背过了身子。 正打算梳洗的苍舒:“?” 第6章 穷鬼狂喜穷鬼狂喜穷鬼狂喜 她没管那四人,径直走到水边将险些散掉的墨发给仔细地捋了捋,随即,没出息的从空间内拿出水囊,将青丹峰的水装至水囊内,才起身走回原位。 “你们等会干活的时候动作尽量轻一点,特别是靠近药田的时候,那附近都是炼丹房。” 苏盛没有转过身子,似乎是知道苍舒在身后听着,耐心解释道:“炼丹需要有极致的耐心和极强的注意力,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让炼丹师分心,从而炸炉。” “那我们挑好后该和谁拿丹药?”那四人中有人举手问。 “药我会给你们,别着急,还会少了你们不成?” 丹修除了炼丹时比较快,其它时候动作都是慢吞吞的。苏盛转过身,不急不慢的将药甩给这几人,又看向苍舒:“你师父说你是来受惩罚的,所以不用给你丹药。” 苍舒一愣,没什么异议,但仍旧朝苏盛伸出了手。 “你干什么?”苏盛没搞清楚苍舒伸手的意思。 苍舒解释:“师叔,给你们干活总得管饭吧,我总不能不吃饭挑吧?” 苏盛:“……”很好,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伸手党。 苏盛从空间里掏出一瓶辟谷丹拿在手上,本想着都扔给苍舒,但看见苍舒瞬间放光的眼神,又堪堪收回手,从里面抠抠搜搜挑出一颗扔给了她。 苍舒:“……” “师叔。”苍舒再次为贫穷退后一步,“一天有两顿饭。” “一颗辟谷丹可以让你一日不吃。” 苍舒目光诚恳:“可是我胃口大,到晚上就会饿。” 苏盛一脸问号:“……你晚上饿关我什么事?” 苍舒一本正经答道:“因为我晚上要吃夜宵,我不吃夜宵我就会睡不着,睡不着明天即使过来挑粪我也是无精打采,没有力气。” 苏盛:“……” “你师尊就这么亏待你?”苏盛边说边再次从瓶子内掏出一颗辟谷丹扔给她。 他是不相信卞道一会让徒弟饿着,但他嘴贱,不说上几个来回,总感觉他好像是被坑的那位。 “没有。”苍舒将辟谷丹拿在手上观察了几番,随后放入空间,咧开嘴笑着说,“师尊他对我挺好的。” 苍舒这话说得不假,卞道一只会在无情道上对她格外执着,在其它方面,他没有任何亏待她的地方。 “行,那干活吧。”苏盛抬手指着树杆子示意,“树后是扁担,你们速度点,最好上午能全部挑完。” 几人点头,各自收了东西开始干活,苏盛估计是有些事,交代了几句便匆忙往自己炼丹房内跑,眨眼间,这片草地就只剩下了他们五人。 “你这小丫头片子叫什么名字?” 苍舒没打算跟他们套近乎,看了一眼,理都没理,自顾自绕过几人,拿上扁担就往养灵兽的地方走去。 她平日下山的次数少,无怪灵山派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她。 但那几人明显是故意惹事,见苍舒不理他们,上前拿了扁担便用身子拦住了苍舒的步伐:“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苍舒挑了挑眉,有些不耐地问:“你们是想教训我吗?” 四人:“……”这么直接? 四人眸子一暗,侧过头互相对视一眼,刚要将背上的扁担放下,就瞬间被人猛地一拳砸偏了脑袋。 也不知她是什么狗力气,疼得他们半死,一条老命都差点疼折了。 几人白眼一翻,捂着脸,转头怒视苍舒。 可谁知她早已站回原位,对着阳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在那儿矫情地说:“哎哟,这手可真疼啊,也不知道是碰到什么东西了。” 四人:“……” “你敢打我们?!” 几人愤恨怒吼,手纷纷扶至腰间长剑,似是下一秒就要拔鞘将剑锋对准女子的喉咙。 按照这副场景接下来的发展来说,苍舒应当与他们一样,放些狠话吓吓他们,但她实在觉得无趣,怕动手过程中这剑气伤到师尊给她的宝贝。 这宝贝一看就是个值钱玩意儿,刀剑不长眼,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这般想着,苍舒弹了弹腰间挂着的玉佩,默默将这腰带往后给撂了撂,开口说:“你们可要想好了,这剑气要是毁了这边的一草一木,你们可就是青丹峰一辈子的敌人。” 那四人被唬住,转而握紧拳打算用拳脚,但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就被苍舒突如其来的贴近动作给吓了一跳。 四声整齐划一地“唰”声响起,黄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几人连忙问:“你给我们贴了什么破东西?” 苍舒也不知这符到底有没有用,只能开口说:“你们打我一下?” “……” 好荒唐的话语,哪有人求别人打的? 但…既然她求着他们打,也不能怪他们几人不怜香惜玉了。 “这是你求我们的。”其中一人提醒道。 苍舒点了点头,催促:“对,赶紧的,揍我。” 看她的模样是真一心求打,那既然她都如此了…就别怪他们… 四人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刚想转头对视,就猛地发现自己的脖子无论怎么扭都扭不过去,几人心下一慌,试着挥舞拳头,可这一挥,才发现自己连身体也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怎么一点都动不了了? “你们怎么不打我?”苍舒瞧着四人的动作,一下子便联想到了自己刚刚贴上去的符咒。 那也是她之前画过的符咒,当时觉得有意思,而这些符又排在基础篇内,便在无聊时画了画,没想到,这还真有效果。 “你故意的?”那四人只有眼珠子能转,“你就是想要看我们难堪!” 苍舒挑着扁担走上前,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小心我给你们这张嘴也定上。” 她声音说得轻,气声偏多,一张白皙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么逗他们,到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四人立马闭上嘴巴,改为怒瞪。 苍舒悠悠然又说:“呵呵,眼睛也给你们定上。” 立马闭眼的四人:“……” 苍舒轻啧一声,撕下四人的符咒,绕过他们挑着扁担继续往前走,直到身影快消失不见,那几人才发觉自己恢复原样。 几人动了动身子,四下看了看,才开始回忆刚刚的过程。直到其中一人悠悠问了句:“她刚刚到底对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不知道。”又有人摇头,“但她绝不简单,我们尽量能离她多远就多远。” 几人再次于峰顶相望,在猎猎寒风之中重重点头。 第7章 哈哈又是一个穷鬼哈哈又是一个穷鬼哈哈又是一个穷鬼 苍舒干完活时,已经是午后了。 天并不怎么晴朗,太阳也只露一会儿就又掩入在云层之中,转而变成雾茫茫的一片。苍舒将扁担放置在树后,打算去苏盛师叔那儿,让他同师父说一声。 她从空间内拿出早就装好水的布囊,小口小口地嘬着,瞧着喝得差不多,才将木塞子又拧紧,装回了空间内。 青丹峰真好,看着就比她们这些穷剑修有钱多了。 她边走着,边打量四周。药草田旁皆是炼丹的木屋,木屋外还摆着丹修们处理好的灵药,随着她走近,阵阵灵气随着香味沁入她的四肢百骸。 筋骨逐渐变得有力。 苍舒嗅了嗅这药香,感慨这青丹峰的底蕴深厚,然而不过一会儿,这药香的香味逐渐怪异,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糊了的味道。 苍舒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面前的木屋便猛地在她面前被炸得四分五裂。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熊熊热浪在一瞬间扑面而来,在尘埃席卷衣角的瞬间,苍舒忙掐了个诀,捂着口鼻倒退几步。 木屑横飞,丹炉就跟开花的蛋花汤一般七零八碎,连带着刚刚门外的灵草都冒着黑烟,被干巴巴地吹成灰烬。 苍舒:“……” 苍舒对于这一幕并不陌生,她上辈子虽然是被雷劈死,但单拎出惨烈程度,和这七零八碎的模样倒是大差不差。 不过也怪了,这屋子都炸了,怎么都没人出来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事? 苍舒探头往这废墟内扫了眼,刚打算退后几步装作此事与她毫无瓜葛,脚踝便猛地被一爬行的人给握住。 苍舒的视线立马往下看去。 一双乌漆嘛黑的手扒拉着她的裙摆一点一点挪动,紧接着,她抬起脑袋蹭向苍舒的衣角,一声叹气随着风声吹入她的耳内。 苍舒:“……” “姑娘,你弄脏我衣服了。”苍舒没好意思动腿,只好出声提醒道。 这姑娘明显还没缓过神来,听见这道声音,才怔愣着抬头,看向苍舒低头望她的眼睛。 平淡、冷漠、无悲无喜。 她被这双眸子看得一顿,又即刻看向自己的手,满是灰尘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抹尴尬:“不好意思。” 这姑娘边说边从地上爬起,声音很轻,几乎要苍舒凑近听才能听到一些。 原来是个娇羞的小姑娘。 苍舒刚想侧身离开,就猛然见这姑娘吸了吸鼻子,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小珍珠。 苍舒离开的脚步被迫一顿,脑袋上打出三个问号:“……” 要不要安慰呢? 她并不是一个极具有同理心的人,自打她修炼无情道后,心境愈发平淡如水,即使这姑娘当她面彻底哭出来,她也能转身就走,不带留恋。 可是,她想破了这无情道。 苍舒在纠结了一百八十回后,终是停下步伐,伸出手拍了拍姑娘的肩膀,说:“你别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一句话中满满都是无奈,没有一丝关心的意味。 苍舒又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我没哭。”公门菱放下揉眼睛的手,抬眸疑惑看她,声音还带着被创伤之后的沙哑:“我就是眼睛发炎了。” 她边说着,边从空间内拿出一把梳子开始梳头发,但这齿痕刚往头上放,苍舒就见她这一头干燥的秀发慢半拍的化为灰烬。 苍舒:“……” 公门菱:“……” “没关系。” 许是有点尴尬,公门菱干笑了几声,从空间中拿出瓶罐,边往嘴里塞了颗丹药,边解释:“这是生发丹,等会我的头发就可以长出来啦!” 眼睁睁看着黑发一瞬间长至腰身的苍舒:“……”这特么更怪异了好不好!? 她没注意到苍舒惊讶的眼神,往她手里塞了整整一瓶生发丹:“这丹药是我研究了好久才研究出来,而且只有我能炼出来。我将你的衣服弄脏了,没钱赔你,只能将这瓶生发丹送你。” 苍舒扯出笑:“…没事。” 公门菱感动大呼:“你真是个好人!” 话音刚落,她就掸了掸自己的衣袍,笑得一脸憨厚老实:“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公门菱。” “我叫——” “等下!我来猜猜!” 苍舒刚要开口回答,就被面前人给打断,她看着公门菱伸出尔康手,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公门菱就说出了一句让苍舒此生此世都不能理解的话语—— “我看这位道友的眼神应当修得是无情道。” “而据我所知,无情道在我们灵山派只有两位弟子能入此道。” “这两位弟子平日里甚少外出,全宗门除却几位长老见过,几乎与世隔离,你果然…” “是无情剑仙座下大弟子,谢良青吧!” 公门菱勾起唇,眼里尽是“别装了,我都知道了”的表情,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苍舒,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可她什么都没找着,只找到了面前女子一张缓缓变黑的脸。 苍舒沉默,良久才问:“你难道不知道…谢良青是男的吗?” 公门菱震惊:“什么?他是男的?!全师门人都传他是女的啊!” “他是男的。”苍舒抹了把脸,顺势回想了一下谢良青的面容,谁知这一想,她又觉得鼻子有些热。 妈蛋,光想想都让人有些上火。 苍舒连忙把谢良青给甩出脑子,继续解释:“他相貌清俊,不过长得确实漂亮。” “你是他师妹?”公门菱又问。 苍舒捂着鼻子点头:“我叫苍舒,天下苍生的苍,过得舒服的舒。” 此话说完,氛围顿时安静。 “完蛋了。” 公门菱莫名说了这三个字,表情立马又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她突然来回踱步,蹲下身在废墟里挖着木屑,不顾肮脏的将这些木块全数往后扔。 直到—— 她从废墟中找到一本只有寥寥几页,依稀可辨书名的书册——《穷逼如何成为炼丹大师》。 公门菱拿起这书吹了吹,很郑重地抱在怀里,跟找到宝贝一般亲了亲:“还好,这破书还剩几页。” 虽然她喊这本书是“破书”的称谓,但不得不说,苍舒从她眼里看到了对知识的渴望。 她不禁感慨:“被炸了都不忘书本,不愧是青丹峰的丹修,勤奋努力,刻——” 然后下一秒,她就见公门菱翻动书页,露出了这本书真正的面容—— 《白天我玩师兄,夜晚师兄玩我》 苍舒的笑容戛然而止。 第8章 当当当当当!是我!!!!!!!! 从青丹峰回去的路程不算远,大概半个时辰,苍舒就御剑飞回了自己的老巢。 她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 在得知公门菱所看的书是众人口中的“小黄书”时,她鼻间鼻血就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然后又在即刻停止,于是思来想去,她便朝公门菱要了几本相同类型的书,并承诺过几天还给她。 公门菱欣然同意,并且极其慷慨大方地拿出“黄暴大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和她保证,这是连修无情道的人,都会害羞的那类。 苍舒叹了口气,边揣着书往木屋走,边打开通讯符看好友通过的消息。 除却原本列表躺着的剑修疯狂问候,还有的便是她昨日向春刀流申请的好友通过消息,苍舒一惊,连忙发过去问了句。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道友,敢问我该如何判断自己的无情道破了? 那边似乎是正空闲,她刚发过去,那儿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因果道]春刀流:无情道一般都是清心寡欲之辈,只要你不清心寡欲,自然能缓慢破解,而破解之初,大概是因为封印破损,而流出鼻血。 几句话就破解了苍舒的疑问,她谢过这位道友,心情颇好地回复了各位剑修,并再一次发布帖子朝众人强调了自己要改道的决心。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今日份阅读:《暴君狠狠爱:娇妃别想逃》。 发完这句话,苍舒便关掉了自己的通讯符,换了身衣服,打算趁着天黑去将衣服洗了。 也不知公门菱炸炉的灰尘是什么,苍舒本想掐个诀匆忙了事,可谁知这诀不但没起效果,反而还让原本裙子上的黑掌印密密麻麻排了一圈。 苍舒当即沉默,顺便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但她不能永远不管这件衣服,苍舒作为贫穷剑修的代表,衣服向来只穿最便宜的,可即便如此,她的衣柜里也只有三条裙子,并且…这三条裙子还一模一样。 这当然不是她喜好出了问题,如果她有钱的话,她恨不得给自己全身上下镶满宝石,但很可惜…她没钱,她是个穷逼,她只能一模一样的裙子买三件后告诉别人自己这样的裙子实际上有十几条。 于是,在寂静无人的晚上,苍舒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树影婆娑,高挂的月亮投下稀碎月光,苍舒手上挂着一卷衣裳,晃悠着往后山的瀑布走去。 大概往东走了数百米,苍舒停下脚步,迫不及待地就要扒开竹木走到瀑布边,但她手刚伸至这几根竹木,便猛然顿住—— 竹木外除了瀑布的声响,还有零星的水声,且这水声并不像是瀑布的水滴溅至怪石,反而像是有人用手敛着水,而那水从指缝间滴落的声音。 瀑布里,有人在沐浴。 得出这个结论,苍舒立马熟练地撕下衣角,并将衣角卷至长条塞入鼻间,紧接着,她悄悄地拨开竹林的两边,眯着眼往外瀑布内瞧去。 然后,苍舒狞笑。 水池的中央站立着一位如玉的少年,他几乎是背对,只微微身侧流露一角。依旧是几乎无血色的苍白,墨发没有顾忌地散落在池内,有力的手臂伴随着呼吸律动,溅起的水色滴落在他的背部、胸前。 寂静的夜色中,他好似一把无痕的剑,斩断了苍茫无际黑暗。 苍舒的目光三百六十度来回掠夺,在确定谢良青底下穿着裤子时,终于没忍住摇了摇头。 如果没穿裤子就好了,如果没穿裤子她的无情封印一定会破得更快了。 苍舒默默将全然湿透的衣角丢至一旁,又撕了两片,卷成长条,塞入鼻腔中继续观赏。 太特么性感,太特么帅了。 苍舒看了会儿就仰头望天,觉得自己有种血要流尽的感觉,下一刻,如寒刃般的一记眼刀便朝她的方向直射,紧接着,少年冰冷的声音响起:“谁。” 摇曳的竹影立在风声之中,月亮几乎是要从天上坠落,淡淡的杀气伴随着他的问弥漫在空中。 苍舒心下一慌,连忙张开手臂从竹林中跳出,假装惊喜喊道:“当当当当当!师兄你放心,是我!” 谢良青眉眼一蹙,挥手穿好衣裳,眨眼便上了岸,冷笑:“是你,我才不放心。” 他因为苍舒的话特意将白天沐浴的功夫挪至夜晚,可谁想,竟还被她看了去。 “你来干什么?”他的态度并不好,身上还有些许水汽,在目光扫向小姑娘鼻间塞得卷条时,还皱了皱眉。 苍舒没有很在意,她举着衣服对他示意道:“师兄,我来洗衣服。” “洗衣服?” 谢良青挑了挑眉,目光落至她手臂挂着的衣服,那上面有血迹,有脚印,看着就像是苍舒去外乞讨了一圈。他沉默片刻,才强调:“这是我沐浴的地方。” ——这意思大概就是,我用来沐浴的水你居然拿来洗你的脏衣服? 苍舒笑嘻嘻点头,顺手将衣服又举了举,解释:“师兄你还是太富有,你难道不知道洗澡水有多有用吗!?” 苍舒开始科普:“你的洗澡水不仅可以洗衣服,还可以洗脸洗菜浇花浇草,甚至在必要时刻,还能冲灵兽的粪便。” 谢良青:“……” 谢良青感觉自己眉心跳了跳,紧接着,他便在苍舒震惊的目光下从空间内掏出一本书,翻到页数,念出了上面的字:“无情道门下第四十八条戒规:偷看师门异性沐浴者——” 他抬起头,乍然如流火的眼眸淡漠盯着她,紧接着,缓缓吐出一字。 “——杀。” 苍舒:“……?” “这么严重吗?” 苍舒不以为意,甚至环胸调侃道:“师兄,这戒规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无礼。”谢良青皱着眉,走近一步,直至走到苍舒面前,才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她。 苍舒:“……” 太刺人的目光,这目光内还有许许多多被偷看的羞恼。 苍舒谅解他的气愤,于是,她默默放下手中的衣裳,从容地解开了腰间的腰带,安抚他说:“既然如此,礼尚往来,师妹我也沐浴给你看。” 谢良青:“……” “不用。” 谢良青忙摁住了苍舒的手,却又在刹那,像是被炙热的铁块烫到一般,连忙松了手。 苍舒又默默系上。 她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吓吓他,谁知这小子这么不经吓。 结果下一刻,苍舒就看见他闭上眼睛,说:“你别脱衣服,同我去见师尊。” 苍舒:“?” 不脱衣服当然可以,同他见师尊是什么鬼?! 这不就是偷偷摸摸打小报告吗!! 苍舒被这话激得心跳漏了一拍,在谢良青往外走的同时,她冷不丁地拽住了他的衣角,轻呼:“师兄,我其实是来找你修炼无情道的。” “刺啦——” 前方的身影一顿,苍舒的身影也跟着一顿。 衣角撕裂的声音安静的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二人同时望向那片被撕碎的衣角,陷入了沉默。 第9章 原来你也是个穷逼原来你也是个穷逼 “你听我解释。” 苍舒当机立断抬起脑袋,真挚看向谢良青不可置信的眼,将这卷衣角卷巴卷巴塞入鼻腔说:“事实就是如此。” 谢良青:“……” 趁他病,要他命。 见面前少年怔愣,苍舒连忙再接再厉,试图劝诫谢良青。她的手拽上男人手臂,随即缓缓挪下,与他十指交叉相扣。 “师兄,我是真的很想学习无情道。” 谢良青低头看着她缓慢附上的手,沉默了一瞬,将二人牵着的手举起来,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苍舒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我表达友谊的一种方式。” “胡闹。”少年一声冷呵,将苍舒整个人吓得一哆嗦,他开口,“你可知,凡修无情道者,不可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否则,就是对无情道的大不敬。”谢良青侧头冷淡看她的双眸,“你这样,等着你的只会有一个惩罚——” “杀。” 苍舒假装疑惑:“师兄,我看别人表达友好都是这么表达的。” 二人沉默相望,直到苍舒的另一只手也紧跟着握了上来。 “……”他甩开苍舒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松口说了句:“算了,明日晚上,来我院内。” 苍舒笑眯眯点点脑袋。 * 苍舒用缓兵之计勉强让谢良青打消了向师尊打小报告的念头。 第二日一早,她便先行去青丹峰完成了任务,又从苏盛那儿讹了颗丹药,这才揉着已经瘪了的肚子往灵山派的饭堂走去。 虽然她没钱,但架不住饭堂内有免费的伙食。苍舒刚到那儿,就颇有气势地指着牌匾上“今日免费菜系”朝打饭的女修男修轻声细语说:“可以麻烦你们给我多盛一点猪肝吗?” “当然可以。” 那女修见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立马松了口,连饭勺都不抖了,朝她伸出了手:“今日你来得巧,要是再晚上一个时辰,大概是连点米汤都喝不上了。” 苍舒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见这位漂亮的女修伸出了手,立马反手握了上去,满脸郑重上下摇晃:“多谢这位姐姐。” 那女修被苍舒逗笑了:“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我给你手并不是让你握的,是让你将碗给我。” 苍舒不解:“碗?” 那女修一听,就知道苍舒是第一次吃免费窗口的东西,她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朝那块牌匾最下方指了指,示意苍舒向那儿看—— “来免费窗口的人请主动带好饭碗。”她收回手,见苍舒两手空空,真挚提建议:“现在离那群剑修下课还有些时间,你回去拿应该赶得上。” 苍舒果断转头:“这位姐姐你等等,我找找空间里有没有什么能装的。” 身后还有一些弟子在排队,苍舒走到饭堂的桌子旁,将空间内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包括那几本已经被撕烂的无情道书册。 “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还未等苍舒转过头看,那发出声音的女修便探头上前,将脑袋伸至她的脑袋下。 苍舒往后退了一大步,满脸惊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到我了。” “这不是来食堂蹭饭嘛。”公门菱哀怨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悲惨命运的同时,又问苍舒:“你也是来食堂蹭饭的?” 苍舒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对望,明明才认识一天,却像是有着几百年的默契一般看懂了对方眸子内不可言说的话语—— 原来,你也是个穷逼。 两个穷逼像是找到了多年未见的亲人,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公门菱率先上前双手握住苍舒的手,问:“苍舒师妹,你是在找什么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公门菱是苏盛座下大弟子,年龄也比苍舒年长个一岁,叫声师妹再正常不过。 苍舒立马问:“公门师姐可有多余的碗?” 公门菱一下就知道苍舒为何会问她这个问题,稍稍沉吟道:“有,就是碗的形状有些过度怪异,师姐怕你接受不了……” “师姐多虑了。”苍舒觉得公门菱真是一个好人,“公门师姐不仅借我书看,如今还在我困难时借我碗,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苍舒觉得自己的马屁拍得足够响了。 可公门菱依旧是一脸难色:“师妹当真不会嫌弃?” 苍舒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真。” “不仅如此,公门师姐,在我心里,您妥妥是个好人。” 公门菱露出感动的神情:“那就好。” 于是,当公门菱大手一挥,原地出现一顶丹炉时,苍舒的表情从欣喜变成了惊吓,偏偏这师姐还没发觉,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方法。 “苍舒师妹应当是第一次来吃免费的伙食。” 苍舒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怪不得。”公门菱背着手来来回回晃悠:“灵山派的免费伙食是需要自己带碗,你碗多大,那就给你装多少,所以我为了能多吃点,就想出用我的丹炉装这些米粥小菜。” 苍舒面无表情地举起大拇指:“师姐真聪明。” “我也觉得。”公门菱难得出现一抹羞涩,她摸了摸红着的耳朵,掩嘴咳了咳:“师妹应该不会觉得师姐这么做丢人吧?” 苍舒深知圆滑的重要性,她摇摇头,说:“我怎么可能觉得师姐丢人。” 公门菱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那就好。” 话说完的下一秒,公门菱直接拉过苍舒的手,几乎是奔跑着来到了饭堂的窗口,将自己的丹炉往地上重重一砸,对里面新上任并且目瞪口呆的女修说了句:“姐姐,给我把我的丹炉满上!” 众人震惊,众人质疑,众人理解,众人超越。 在公门菱将粥装满丹炉后,周遭丹修纷纷恍然大悟,摆出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 有人效仿公门菱的动作,将自己的丹炉从空间内拿了出来,大声喊道:“还是公门师姐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怪不得我每次吃饭都吃不饱!” “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有早点遇见公门师姐!!” 公门菱脸上都笑得开花了,她边挪着丹炉往前走,边高冷地摆好姿态。 苍舒默默坐下拿起筷子,但她刚要往里夹,就见公门菱突然伸手阻挡了她的动作,喊道:“师妹不可!” 幸好她脸皮厚。苍舒这般想,不抱任何希望地抬头,想看看公门菱还会有什么骚操作,下一秒,就见她指尖窜出一小截火苗,“唰”的一下将它打入了炉底。 然后她笑着说:“哈哈,这样的话,就不会冷了。” “是不会冷。”苍舒微笑,“但它会糊。” 第10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公门菱明显没能想到这一层,先是一愣,之后突然咧开嘴大笑,直拍着大腿说苍舒可爱。 周围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带些打量和疑惑。 苍舒不明所以,喝了口白粥,才抬头看向公门菱,问:“笑够了?” 女子没有什么表情,长相素净,身姿高挑单薄,墨发只用一根素簪挽起。 公门菱擦着眼角泛出的泪水,点点头:“笑够了笑够了。” 她将勺子拿在手上,解释道:“苍舒师妹,你完全不用担心它会糊。” “为何?” 公门菱继续说:“你师姐既然盛了这么多,自然会把这些都消灭。” 这么多,吃了不会积食吗? 苍舒不以为意,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但不过片刻,她便知道是她小瞧了这位师姐。 丹炉内的粥已经去了不少,几乎能看见铜黑色底部的花纹。 公门菱喝完最后一口粥,才从丹炉内抬起头,悠然评价:“有点稀了。” “可惜了。”她又开始暗自伤感,以四十五度望天的角度,露出自己的下颌:“如果这粥是用鸡汤拌得该有多好。” 说着,公门菱又转过头满脸严肃地问:“师妹想吃鸡吗?师姐这辈子就没怎么吃过鸡。” 有诈。 苍舒知道自己不该以最卑鄙恶劣的心思去揣测他人,但是公门菱这辈子都没怎么过鸡,难道此时此刻问她就有了?万一就是挖好了个陷阱等着她往下跳呢? 苍舒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她伸出一只手,缓慢将袖子一卷一卷挽到大臂上,再然后她抬眼看不明所以的公门菱,问:“师姐可是想吃鸡?” 公门菱犹豫了一瞬,大概是抱着一丝丝可能性,她真挚地点了点头。 苍舒得到了确信的答案,将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往她面前一伸,满脸正色道:“来,我的鸡皮疙瘩。” 公门菱:“……” 公门菱脸上的笑有些保持不住,但所幸她也只是开个玩笑,见苍舒这般调侃,又没忍住开始拍大腿夸她可爱。 但也不过一会儿,气氛便猛地凝重,苍舒甚至还没搞懂情况,就被一声阴阳怪气的“呵”给激得挑了挑眉。 “来饭堂吃饭?有钱吗?”那人语气阴阳怪气,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故意道:“我忘了,饭堂好像有给免费提供饭菜的地方。”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众人齐齐扭过头,就见一穿红衣服的剑修嚣张抱剑站在饭堂中央,目光极其不友善。 众人小声讨论的声音被揉成一团钻进她的耳朵,苍舒只隐隐约约听见几个“掌门之徒”的字眼。她立马反应过来,凑近公门菱轻声问:“你惹过他?” “…算吧。”公门菱脸上的笑里面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叫韩影,掌门之徒,前不久,心仪的师妹在丹修考核输给了我。” 哦,原来是为心悦之人出气。苍舒恍然大悟,上下看了一眼,又问:“看着好像挺有钱?” 公门菱小幅度点点头:“就是因为有钱,不然我一定当场炼丹炸死他。” 苍舒:“……?” 苍舒即刻就想明白了含义,轻扯唇笑了笑,下一秒,她就站起来,面上装出懊恼模样,大声问:“这位道友刚刚说了什么?我以前修炼时出过差错,耳朵有些不大好。” 韩影看着面前面生的女子依旧没有好脾气,他半嘲讽阴阳怪气说道:“我说,你们两个是土包子,来饭堂也只能吃免费的饭菜!” “好!韩影师兄说得好!!”苍舒立马用力鼓起掌,眼神热切地盯着面前穿着一身红衣的少年,“既然韩影师兄要请我和公门师姐吃大餐,那我们就在此谢过师兄,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影:“……?”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请她们吃大餐? 眼见面前少年一脸迷茫,苍舒不管不顾给他扣上了一顶高帽:“韩影师兄真是好人!!居然见我们吃得贫穷就要赞助接济我们!” 说着,苍舒连忙握上面前少年的手,上下激动摇晃:“韩影师兄,感谢你送来的温暖!” 韩影:“……?” 公门菱本还一脸迷茫,但听了几句也就听明白了苍舒的意思,于是,她连忙跟上她的步伐死死握住了韩影的手:“多谢韩影哥!我想吃烤鸡!” 苍舒在一旁横她一眼,跟唱戏一般迂回:“公门师姐,都说是韩影哥请我们,我们怎好随意开口要吃食?韩影哥的灵石就不是灵石了?!我觉得得让韩影哥自己挑,这样才好掌握合适的金钱——” “够了。” 韩影脸红得就跟猴屁股一般,在苍舒寥寥几句挑拨下,他早已经燃起了属于男人的一颗自尊心:“不就是一只烤鸡而已,我又不是买不起,就当送你们,让你们两个土包子长长见识!” “不够。” 苍舒咧开嘴,默默在旁边提醒:“韩影师兄,我们有两个人。” 韩影爽快朝橱窗喊:“那就来两只!” 公门菱压下上扬的嘴角,也在了一边提醒道:“韩影哥,我们一天三餐。” “那就六只!” 苍舒觉得六只是个刚刚好的范围,她三只,公门菱三只,差不多凑合也能吃个几天。她正要歇口,就听见另一边站着的公门菱不知恬耻的继续加码:“韩影哥!一日三餐,可是我们有三百六十五天!” “那就来——” 韩影下意识就要朝橱窗喊,但刚说出口就发现数字不对,立马转头怒瞪公门菱:“你居然好意思向我要这么多只!?你把我当傻逼了?” 这是想要他韩影成为她们两个的长期饭票了啊!!! 公门菱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没有骂你是傻逼啊,但你不是骂我土包子吗?那我就土包子给你看咯!” 韩影:“……” 苍舒:“……” 苍舒沉默了。 她本意是想让这韩影吃点钱包里的亏,但她未曾想到公门菱居然能这么快适应土包子的这个身份。 看来,平常的语言是打败不了她的,而能将她打败的,只有钱。 思索至此,苍舒伸出胳膊推了推韩影,说:“韩影师兄,别想赖账。” 第11章 给你吃真的浪费给你吃真的浪费给你吃真的浪费 韩影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二人,就算是路上随处可见的乞儿,也应当懂得“知足”二字如何写。 他刚要转头怒斥二人,就见饭堂内的女修探出头,笑吟吟打断几人的谈话:“…你们到底要几只?” 她的目光并没有往苍舒和公门菱身上看,反倒是望向站在中央的韩影。这少年身旁二人她早早就已注意,自知她们二人没钱,但这中间站着的少年瞧着也不像是没钱的模样,可他犹豫纠结了实在太久。 女修叹口气,态度友好说道:“道友,往上看,烤鸡的价格在上面。” 韩影冷着脸往上看,还未看清楚价格,就听见身旁传来两道惊呼—— “韩影哥!这烤鸡着实便宜!这点钱我们韩影哥应当不放在眼里吧!” “当然!韩影师兄既然说要请我们吃,那定不会是小气之人!” 二人说得激动,左一句右一句将他捧上高台,叫他下来也不是,上去也不是。 韩影觉得,选择这个时间点踏入饭堂,果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感受到身侧灼灼的两道目光,韩影冷着脸,又不好叫人看低,选了个折中的数字,上前一步,对着那探头的女修说:“六只。” 女修一听,流露出一副十分遗憾的模样。 韩影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他将女修递过来的六只烤鸡甩在二人怀里,也没了吃饭心情,用腰间手帕恶狠狠地擦着刚刚被二人握住的手,活像是碰了什么污秽之物。 擦完后,他将手帕扔用灵力碾碎,这才抬头看二人说:“这鸡给你们简直是浪费。” 苍舒挑了挑眉,找了块肉最少的地方递了过去:“吃吗?” 韩影:“???”他买的?给最少的肉? 韩影再一次觉得自己今日实在不该来饭堂。 这边的他还在懊悔,那边的苍舒不过才伸了区区三秒,便收回了手,悠悠问:“不吃?” 苍舒拿着鸡脖子往嘴里啃了几口,直至啃得干净,才笑着说:“我们浪不浪费尚且不知,但给韩影师兄吃……”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吐出了最后几个字:“是真的浪费。” 韩影:“???” “你!” 韩影被这一波“贼喊捉贼”给气笑了,当下甩着袖子便气愤地走出了饭堂,只留下一道火红色的背影。 苍舒看了会儿,直到那背影变成黑点才低下头咬了口烤鸡。 得赚钱。 不光得赚钱,还得提升自己的实力,否则,只有叫人看低的份儿。 苍舒将剩余的烤鸡放进空间内,刚想起身同公门菱告别,就见公门菱抬头先她一步开口问:“苍舒师妹接下来是打算回去练剑还是……?” 苍舒思考了下,答道:“去集市。” 公门菱来了些兴趣,拍了拍油腻的手,从空间内拿出水清洗了一番,继续问:“苍舒师妹去集市可有要事?” 苍舒不瞒她:“做些买卖。” “正好。”公门菱咧嘴笑道:“我也打算去做些买卖,要不师妹同我一道,我们钱五五分?” 这买卖一听就稳赚不赔,公门菱是丹修,又是青丹峰上颇有名气的大师姐,虽不知她为何跟她一般穷,但绝不能说她赚钱能力不强。 苍舒思考一番,立马点头应下,同时,也问出困在心里的疑惑:“公门师姐是丹修,按照修仙界来说,丹修器修应当是最有钱的一派,怎会……” “穷酸至此。” 公门菱:“……” 一说到这儿,公门菱便开始唉声叹气,活生生像是将半辈子的气都叹出来一般,道:“总有地方是要花钱的。” 苍舒好奇:“什么地方?” “…哎!” 公门菱叹气,吐出二字:“美色。” 苍舒没往别的方面想,只以为是容貌上的美色,顿时点头:“那确实应该花钱。” 想要变好看,除却自身本就不俗的底子,后天确实重要。 公门菱瞥苍舒一眼,瞧她一脸误解的模样,又解释:“师姐说得美色不是那个美色,是那个美色。” 苍舒:“……?” 公门菱语气依旧轻松:“这世间男子本就薄情,我不想依在一人身上,多找几个养养眼,我看得还开心。” 丹修整日太过枯燥乏味,除了炼丹便是修炼。而整日与丹药打交道实在不符合她的性子,她太过无聊,所以便喜欢找几个美男一同聊聊天。 这一来二去,这灵石便也被她赏没了。 眼见身旁女子瞪大眼睛,面露震惊模样,公门菱打心眼里并不觉得有多惊讶,世人若知道她将灵石花在这种地方,指不定比她反应还要大。 而且她修得还是无情道,能如此已算不错。 公门菱收回目光,将手放进腰间锦囊,想掏颗糖豆吃,刚将手拿出,便见一只手拽上了她的胳膊。 她眉眼一跳,顺着手抬头看向苍舒。就见她嘴边漾着笑,连带着木讷的眼内都多出一丝灵动。 “这是……?”公门菱不明所以,被女子拽住的手死活拽不出。 她猛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她身旁的小姑娘着一身青衣,连带着声音都有一丝不可察觉的乞求之意—— “公门师姐,你这寻欢作乐的地方是在哪儿?能带我去吗!?” 公门菱反应慢了半拍:“……啊?” 苍舒只好又重复一遍:“我的意思是 以后有这种好事,记得把我带上。” 公门菱:“……?” 虽然她借给了苍舒一大堆黄暴小书籍,但那不过是她乐于分享的品质的罢了,现在这小师妹跟她说什么…? 公门菱暗道不好,只以为是她那些书惹得祸事,连忙摆起脸色劝:“…你修无情道去那些地方是不行的,你师父知道了,不得弄死你我?!” 苍舒嘴咧得更开了:“师姐你放心,我已经不打算修无情道了。” 公门菱:“……” 这特么怎么能放心?这特么简直更可怕了好不好!?受刺激了!? “你想好了?”公门菱又问了句。 苍舒点点头,想起上辈子的惨状就一脸心酸:“我想好了,这辈子狗修无情道,我都不修。” 第12章 修真拼刀刀修真拼刀刀修真拼刀刀 “师妹好决心!” 公门菱转过头看了苍舒一眼,将手上的糖豆顺势塞给了她一颗后,才嚼巴嚼巴继续说:“你要破无情道,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按照万物相生相克的理论,如果按无情道的表面意思来看,确确实实是去那些地方晃荡。” 她说罢,又摇了摇头:“算了,不想这么多。”女孩的表情逐渐生动明亮,她反手勾上苍舒的肩膀,挨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灵山派底下的楼,是整个修仙界最大,美男最多的楼。” 话说着,二人走入集市。 苍舒前世没来过这些地方,故此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见人人穿着不同门派的服饰,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心里惊叹,收回了目光。 公门菱看苍舒的模样便知道她不常来,于是解释道:“我们灵山派附近还有些小门小派,所以服饰不同很正常,而且这儿也有许多来往的散修。” “怎么样,壮观吧?” 苍舒点了点头:“确实壮观。” 公门菱笑了笑,寻了块空地,又掏出一块抹布,将自己近日所炼的丹药全一股脑的倒了上去。 苍舒无意看了看,便见这些药的功效大都不正常。 比如说——少儿不宜你宜丹、强身健体八次丹、乌黑亮发生发丹、纸上考核作弊丹、一拳十个娃娃丹。 苍舒:“……” “你打算卖多少灵石。”苍舒默默收回眼,装作没看见,低头问蹲在地上,哼哧哼哧摆弄丹药的女子。 公门菱生了一副好相貌,长得极为单纯不谙世事,但人不可貌相。 她将丹药摆好,答道:“这种丹药我大概卖三百灵石三颗吧。” 苍舒:“?” 我靠!这么赚? 苍舒跟着蹲下身子,将自己空间里的符全拿出来摆在抹布上,问:“公门师姐,这片集市有人卖符吗?” “没有。符师这东西不早就在几百年前灭门了,就算是整个修仙界,我估摸着也没几个地方能买到。”公门菱没有抬起头,边整理丹药边说,“就算你要买符,估计也得花大价钱才能买到,一张估摸着就要一万……” 公门菱扭过头,见到抹布上的几张黄纸,眼睛不自觉睁大一些,问道:“你这几张黄纸是什么?” 苍舒答道:“这是符。” 她目前还没有全盘托出的意思,见公门菱的嘴越张越大,苍舒连忙解释:“之前在秘境中捡的。” 公门菱瞪大眼睛:“你小子运气这么好!” “所以能大概卖多少钱?” 公门菱比了个手势:“一万灵石以上。” 苍舒点了点头:“那我卖九千九百九十九,给别人一点捡到便宜的爽味,买到就是赚到。” 公门菱:“……” 二人拿出两把椅子坐着,本以为这几张符和丹药能极速卖完,但坐了好半天,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只看了一眼,便离去的。 公门菱拿着把扇子,边扇边疑惑:“奇怪了,往常我来卖丹药,不说立马卖完吧,好歹也是一个时辰内就卖完的,今天怎么回事?” 苍舒在一旁支着脑袋问:“师姐,你有多久没下山来卖东西了?” 公门菱想了想,说:“大概一个来月吧。” 苍舒睁开眼,目光跟着转了转,顺势扫过了周围的环境——左前方是一家卖武器的,右前方是一家卖包子的,而这街的最前方,也有一家卖丹药的。 看着生意不错。 苍舒起身掸了掸衣服,向公门菱要了颗糖豆,扔着吃了颗,走了几步又转头说:“师姐,我去前方看看。” 公门菱知道苍舒的意思,本也想跟着过去凑热闹,但转念一想便歇了心思,打算老老实实在这儿守着:“你去吧,我想想办法。” 苍舒点了点头,步伐不急不慢的朝那儿方向走。 “这位仙女姐姐,您是想买什么丹药?” 苍舒刚走到这摊子,那坐着卖的二人便像是饿狼一般死死盯着她,活像是要割她两块肉。 她看着模样确实不像缺钱的。 苍舒刻意忽视这目光,俯下身拿过一瓶闻了闻,问:“你这是什么丹药?” “筑灵丹。”那几位修士笑得脸上要开花了:“只需要一千五百灵石。” 听了这个数字,苍舒觉得心都跟着颤抖:“卖这么贵?” 那几个修士依旧不曾放弃苍舒这个大顾客:“这哪儿贵,我们这丹药可是有丹纹的,卖这个价格都算便宜了!” 他边说着,边将这些丹药倒在手心,给她一颗一颗分类好:“您瞧瞧这丹纹,您说我卖这价格贵不贵?” 面前的丹药大小不一,虽有些丹纹,但纹路大多断断续续。 苍舒看了一眼,点头:“贵。” 修士们:“……” “你们在这儿卖了多久了?”苍舒拿了一颗丹药,随意抛了抛。 他们站那儿答,又怕苍舒劫了药就走,可又觉得苍舒不像这类人,思考了会儿,说:“一个月前刚来卖。” “行。”苍舒将丹药准确无误的扔到丹瓶内,“卖得有些太贵了。” 那几个修士脸上笑容一滞:“这哪儿贵了?有丹纹的丹药本就要贵一些,你买不买,不买后面的客人还着急着买呢!?” 苍舒果断放下丹药瓶,转身就走。 修士:“……?”不是,说走真走!? 苍舒回到自己的摊子上,将打听来的消息分享给了公门菱:“公门师姐,他们那儿卖的筑灵丹,一个月前来这儿卖的。” 刚好是公门菱不卖的那段时日。 说完这些,苍舒又补充一句:“感觉炼的没有你好。” 就是公门师姐卖的丹药太过另类。 “我炼得当然好。”公门菱挺了挺胸,翘着个二郎腿:“我可是丹修的大师姐,能不好吗?” 苍舒笑了笑,没说话,转头问:“师姐,有没有木板。” 公门菱从空间内拿出一块烧焦的木板递给她。 苍舒见此,拿起一支笔,唰唰唰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卖符卖药,拉一人并成功让他买下可便宜二十块灵石,无论什么商品,以此类推,不限人数,说话算话,绝不骗人。” “唰——” 木板立在摊子前方,嵌入地板三分。 公门菱被这一波操作快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苍舒撂袍踩椅,大声喊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你还在为月末考核不及格而烦恼吗?还在为御剑飞行或是跑得慢而烦恼吗!?还在为日日学习秃发烦恼吗!?” “来我这买!给你讨价还价的机会!!” 卖东西,得豁的出去老脸。 第13章 屁股要翘屁股要翘屁股要翘 这一嗓子吼完,很快便有修士过来探底了。 “你们这儿真允许讨价还价?”一名穿着蓝衣服的修士问。 苍舒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可以讨价还价,而且您看那儿。” 她的手指向立着的木板:“您要是能把人拉来买,还可以给您减价。” 那蓝衣修士身上大概也没带多少灵石,看见那块木板上写得字,还不确定地问了问:“你这话说得可是真的?” “当然。”苍舒拍着胸脯保证。 那蓝衣修士的目光又落在那几张黄色的符上,上面的符纹繁琐,是用朱砂色的笔写上去的。思考片刻,他指着随意摆着的符问:“你这卖的是什么,当真是符?” 苍舒看了眼,点了点头:“是呀,您要买不,只需要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灵石就行。” 蓝衣修士:“……” “符师不是灭绝了。”那蓝衣修士沉默片刻,再次问:“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苍舒做了个随意的手势:“您可以先试一试,但是试了就得买下,这符做起来属实不容易。” 蓝衣修士蹲下将符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万一你这符是假的,我就算买了又能怎么样?而且我如今用了,那不就白买了?” “这是一个难题。” 苍舒笑嘻嘻地回说:“但这位修士若买了,那这符就是你的东西,你想用便用,不想用便不用。你若信我,那你就买,若不信,看看这些丹药也是行的。” 这蓝衣修士稍稍沉默了片刻,他打量面前身穿青色纱衣的姑娘,见她面容姣好且面无表情,横看竖看,怎么看都不像是骗人的模样。 灵山派考核大比在即,若是这飞行符为真正的符咒,那他定能通过这次考核,不用被灵山派逐下山。 他稍稍狠了狠心,挑了张飞行符问:“一样的价钱?” 苍舒点了点头:“你要是再拉几个人来买,我给你一个人便宜两百灵石。” 那蓝衣修士点了点头,应道:“那你等着。” 苍舒没期待他能喊多少人,但谁知,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浩浩荡荡地喊来一群人买丹药。 苍舒笑得简直是要没眼睛了。 公门菱在一旁招呼着客人,也将笑容咧至太阳穴处:“大家看看这些丹药。” 大家纷纷挑着,见能便宜,又去找了些人,人生人,钱生钱,很快就卖完了。公门菱乐呵的要死,拿着个布袋在那儿盘腿数钱,又按照利息,分了苍舒四。 她将灵石装好,刚要递给苍舒,就见她还在跟蓝衣修士讨论符的事儿。 那蓝衣修士说道:“我刚刚带来了十个人,你得减我两千。” 苍舒答应的爽快:“行。” 那蓝衣修士又说:“你若是骗我,我必杀你。” 苍舒拱了拱手:“灵山派苍舒,师承太上忘情剑仙座下,等你来杀。” …… 二人入夜才进了馆内。 刚一进去,苍舒便被眼前的一幕幕给晃得流了些鼻血,她连忙撕下衣裙,从容搓成长条塞进鼻腔内。 她又抬眸看,便见这地面恍似被白玉铺满,金柏为梁倒挂在房顶处,上面挂着火红色丝绸,以竹音小调化为灵力吹得缓慢飘动,隐隐约约便见到了河水围起,水雾般如昙花似的台子。 大概是苍舒此时此刻的模样着实太过奇葩了些,周围的目光皆往她们这方向看。 苍舒只当没感觉,默默扯下鼻尖的布料,随手用灵力堙灭,转头对公门菱说:“师姐,带路。” 公门菱:“……”这动作熟悉的有些过头了。 但公门菱还未往前走,便有一位容貌娇媚艳丽的女修上前,用丝带捶了捶她的胸膛:“公门小姐,青竹可是等了你好久了,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啊,青竹可都吃不下饭,我劝也没用。” “不吃饭怎么长身体。” 公门菱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今天别叫青竹来伺候了,太粘人了,厌了。找几个新鲜的,多叫些,我师妹要。” 那女修将目光放至苍舒身上,见苍舒容貌貌美,不由得掩唇笑:“这姑娘来了,我们这儿的好些位哥儿可又要开始争宠了。” 说完,她芊芊细手往上一间包厢指了指:“二位小姐且去包厢等着,我去唤些相貌好的哥儿来。” 公门菱点了点头,带着苍舒望上走,但刚走几步,便扭头提醒道:“要屁股翘的。” 苍舒闭眼。 那女修捂嘴一笑:“知道了公门小姐,奴家还不知道您的喜好?” 她缓缓报出来:“屁股翘而紧实,身上不能太壮却又要有些力,得白,瞧着干净,还有一点,得不容易屈服。” 公门菱满意点头,挥挥手让人下去。 她带着苍舒上了楼,来到了包厢内,见苍舒一副平静模样,忍不住搓了搓手问:“苍舒师妹,你就不期待有什么样的美男子?” 苍舒:“是有激动的,但是面上可能看不出来。” 她刚刚道心就有些动摇,但一眨眼好像又加固了几分。 冲击力不够大,得像师兄那样的。 公门菱嘿嘿一笑,倒了杯酒给她:“你喝一口,不对,喝多点,到时候看见这些年轻的美少年,保准春心萌动。” 苍舒连忙喝了两杯酒。烈酒入喉,过分烈,还烫,烫得她浑身都来劲儿了。 来了来了,她有感觉了。 “我有感觉了。”苍舒眼睛亮亮的看着面前的公门菱。 公门菱哈哈大笑:“来感觉就好,等会保证你更有干劲儿。” 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响,公门菱挥手说了声“进来”,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枣红色的大门。 一位位美少年如同鱼游一般从外部走进,穿着大胆,全都低领。 公门菱乐呵地拍了拍手,等那几人站好,她才上前绕着几人转圈圈,随后,她停在一位男子边上,使劲地捏了把男子屁股。 “屁股挺翘。”公门菱的色心差不多写在了眼睛上,她转过头对着苍舒挥了挥手:“师妹,你过来跟我一起捏一把。” 苍舒:“?” 第14章 很俏丽的仙子很俏丽的仙子很俏丽的仙子 被公门菱大胆的话给稍激了下,苍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姐莫不是跟我在说笑?” 公门菱摸着下巴来来回回走动,闻言,抬起头瞥她一眼:“谁开玩笑了,你光看不上手,这无情道要何时才能破?” “我们是付了钱的。”公门菱将自己的钱袋子甩到桌上,又笑嘻嘻地看着这排排站的男子,随即,她的步伐停在刚刚被她掐了肉的男子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身着一身墨绿袍子,衣领开至胸口,却丝毫不显露一丝阴邪之气,是恰到好处的白脸模样。 苍舒看过去时,只觉得这男的是个硬货。 “公门小姐当真不记得奴了吗?” 这句话一出,二者皆是怔愣,公门菱摸着下巴的手一顿,又上下打量他,随即,和远处看她的苍舒对上了眼。 “我一般叫哥儿都叫好几个。”公门菱记性不大好,不重要的事情记了就忘,所以对于他的印象倒是真不深:“你是谁,名字说来听听。” 那男人冷笑回答:“奴唤青竹,是公门小姐厌了的那位。” 公门菱:“……” 苍舒:“……” 苍舒可没忘公门菱说厌了青竹时的模样,如今再见,可见公门菱是真将这青竹忘得一干二净,连相貌都不记得了。 “你叫青竹?” 公门菱有些懊悔的看着自己这双手,只觉得是这酒惹了事,她立马看向坐着的苍舒,转移话题道:“苍舒师妹,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苍舒看了一圈,见都没师兄好看,瞬间兴趣便小了些,可她有些醉,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倚在桌上,说:“光看相貌分不出什么差别。” 公门菱点了点头,从青竹旁离开,坐回椅子上赞同:“确实分不出什么。” 然而下一秒,苍舒便傻愣愣地笑道:“你们把衣服脱了,我看看能不能分出个胜负来。” 公门菱:“……”好野,实在好野。 刚刚是苍舒不愿见人,此时此刻的公门菱也有些不愿见人起来。 她捂住脸,偷偷凑近问苍舒:“真的要脱吗?一上来这么大动静不好吧?” 苍舒不以为意,指着青竹道:“你刚刚还捏人家屁股,我让他们脱个衣服怎么了?” “我们是花钱了的。”苍舒边说着,边将手上的钱袋子丢至桌上。 公门菱:“……” 那女修一见这钱袋子,忙掩唇偷笑,甩着丝绸招呼道:“各位哥儿都把衣服脱了。” “姑娘啊,喜欢身材好的!” 这一声令下,那站着的美男子纷纷都解开了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的掉落在地,一瞬间,面前的几位男子便只穿着裤子,纷纷将眼望至苍舒。 “可有喜欢的?”公门菱扫了一眼,默默摁住了自己心脏,转头将视线瞥至苍舒,就见她撕下衣料,卷成长条从容地塞了进去。 身材都挺好。 苍舒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鼻血哗哗流:“我都挺喜欢。” 公门菱大手一挥:“那就都留下!” 二人就这么愉快决定,将灵石付了后,便指挥着这几位哥儿跳舞、弹琴、聊天。 当然,大多数都是公门菱在聊,苍舒只觉得头晕晕的,偶尔应两句,接个茬。 直到有哥儿将酒杯杯沿放在她的唇下,柔柔地唤了声:“姑娘怎的这点酒量?” 公门菱听见在那儿乐呵:“我师妹修得是无情道,你们好好伺候她。” 这几位哥儿一听,大惊:“无情道怎的还到这地方来?” 公门菱也不解释,只笑着说:“这你们就别管了,伺候好她就行。” 坐在苍舒旁的哥儿一听,将酒杯更往里递了些:“姑娘竟还是修无情道,好生厉害。” 苍舒只觉得迷迷糊糊,听他这一说立马反驳:“以后不修了。” “姑娘可真会说笑。” 苍舒没管这句话,目光稍盯了他片刻,将人盯得面红耳赤,才凑近了些,问:“你身材真好,可能摸摸?” 公门菱:“……” 那哥儿害羞的没敢说话,只点了点头,苍舒意识模糊,看不太清楚,见没声音,以为是拒绝,道:“你若不想便算了,我不强人所难,我长这么好看,不让我摸…” 苍舒咧嘴一笑:“是你亏。” 哥儿:“……” 窗外风声变大,门被吹得作响了一声。 可屋内,依旧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他又想凑上身去,但下一秒,就见苍舒猛然站起身,将周围坐着的人给吓了半死。 “我出去趟。”苍舒指了指门,“我去后院吹吹凉风。” 公门菱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门响起,又关闭,没人跟出来。 苍舒用灵力散了些酒气,晃悠地走在廊上低头看下方的舞姿,直到有些看腻,才背着手往后院走去。 只不过临走时,她不经意往间黑灯的屋内瞧了眼,才大步往外走。 屋内月光凉薄,淅沥落下几道,隐隐约约还有些声音响起。 “见安,这小姑娘是发现我们了?”一人躲在屋内喘气,遥想刚刚那青衣女子的那一眼,不经意间便打了个寒颤。 他又抓紧问:“你觉得如何?” 那姑娘姿如玉竹,身如松柏,遥遥看的一眼,像是初春树梢还未融化的雪。 看着就像是块咬不下的硬骨头。 被问话的少年摇头哼笑了声,自顾自地踩着椅,用桌上的茶水洗了洗染血的刀锋,懒洋洋答道:“很俏丽的仙子。” 寒凉厚重的刀片映照着寂静的夜月,光照折射时,无意间透出那双如狼崽子般的眼睛。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他慢悠悠的将刀片换了个面,又用水浇上去,才转过身,倚靠着桌,拿起刻着金枝的桌布慢悠悠地擦了擦手。 这是一个极其风流的少年。 宽肩窄腰,每次起伏都掩盖不住浑身的血腥。不过他长着一副好模样,于是这血腥场景便硬生生的改了颜色,变得过分旖旎。 “见安,谁问你那姑娘长什么样了!”那站在门前的男子见他一脸懒散,忍不住提醒。 那少年抬起眸,将桌布放下,笑道:“你慌什么。” “她总不能进来看个究竟。” 也对,人都已经走了,总不能回来在看?而且就算回来,他们二人也早就走了。孟林东想开,踢了踢地上两具尸体,顿觉得轻松了些:“这下任务可算完成,咱们两个也好回去参加仙门大比了。” 第15章 仙子的金错刀可真别致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在凄凄笛音下显得格外突兀。越见安擦刀的手稍顿,随后眯眼看向门外,好一会儿,喉结才滚动了下。 门外站着一位姑娘,雪白的面容,细长的双眉,浓墨般的眼眸。她的腰极细,被一根带子松散收束,腰间还挂着一枚冰透般的玉佩。 如他刚刚所说,这是一位极其俏丽的仙子。 越见安饶有兴趣地打量她,透过一盏笼着薄纱的门,将她装入自己的眼眸深处。 屋外,笙歌不断,红绸漫漫,她站在嘈杂间,独独像那风雪中的鹤,立于苍茫。 屋内,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他倚靠在桌旁,如同草原上半垂着眼的猛兽,将刀反握放置身前。 她在屋外望他,他在屋内望她,清凌凌的目光明亮动人。 这眼里有着轻微的试探,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半晌,他忽轻笑声,低骂:“好大的胆子。” 明知这屋内有异,不清楚情况便敢孤身前来,这或许是嫌命长,又或许是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 他敛下眸,鸦青色的睫毛在月光下打出阴影,男人移开目光,微侧过头,朝孟林东示意了下:“往窗外走,她要进来。” 孟林东没敢发出太大动静,点了点头,将尸体收至空间,几步便蹿到窗边,单手撑着跳下。 衣袍掠过凌冽的风,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像是擦出了火星燃烧在寂寥的黑夜,紧接着,是一道极轻的落地声。 “嘭——” 门被推开了一个缝,酒气随着风飘入越见安的鼻内,渐渐的,与他身上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形成极其荒谬的味道。 他不禁皱了皱眉,本转身离开的身影突然顿住,竟是恶趣味的想接近这位姑娘,瞧瞧她那双眼睛和浑身傲骨。 于是,越见安转过身,第一眼就见面前的姑娘从容不迫地撕衣、卷条、塞鼻、抬眸。 越见安:“?” “不好意思,上火。”苍舒仰头止血,解释道。 越见安挑眉,不曾回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满眼倦怠地打量她。 苍舒回望,与此同时,又飞快的扫视了周边环境,脑子还未酒醒,只能迷糊判断自己目前的情况,直到看到地上有滩血,才开口问:“你是好人吗?” “……”越见安注视她片刻,拿起手中的刀擦拭了两下,随即指着那滩血,眼皮都未抬:“那是我杀的。” 苍舒:“……” 越见安继续逗她:“他死的时候并不痛快,我先是砍掉了他的四肢,再是挖了他的眼眸,最后放光了他的血。” 这般说着,他抬起靴踩在这木椅上,朝她咧开笑,悠悠问:“你说我算不算个好人?” 苍舒:“……” 苍舒觉得自己已经为自己的色胆包天付出了代价。 她虽知道这屋内有异样,但她没想管,所以第一次,她路过了。可思来想去不对,心尖又有些痒,她便又走回来盯着这门半晌,最后,才试探着开门想一睹芳容。 谁知,她睹到了个极品杀人现场。 悔恨!悔恨!悔恨! 苍舒心里默哀三声,只认自己倒霉,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对面的少年将刀放置在桌上,踢了把凳子坐下,道:“其实我算个好人,杀那人有我自己的苦衷。” 屋、美男、杀人。 这怎么看都是修仙者无意被灌药,送入青楼后百般挣脱的戏码。 苦衷? 苍舒悟了。 她面露惊讶,不可置信:“…你被他轻薄了?” 越见安:“……” 苍舒实在不想和人动手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当下几步走至人跟前,假情假意拍着胸脯喊道:“我觉得你做得对,这人确实该杀!你放心好了!今天我所看到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 越见安只觉得好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跟别人说?我应该剁了你的手,在拔了你的舌头,然后在放你走?” 苍舒:“?” 苍舒提醒:“你就算剁了我的手,拔了我的舌头,我也能写字啊。” “说说怎么写?” 苍舒伸出一条腿,嘿嘿一笑:“我可以用脚写。” 越见安不以为意,撑着脑袋懒洋洋:“这不算什么问题,大不了我将你的腿一并割去就是了。” 这人做事可真是狠。 苍舒叹口气,道:“一定要利益互换才能保持人与人基本的信任吗?” “是这个理。”越见安勾着她的发梢,血腥味与她缠绕,但即刻又被她的酒香给硬生生压下,他的眼眸稍暗,将那发丝撇开,看她双眸:“你什么都不要,说得像是我在威胁你。” 苍舒:“……”可不就是威胁吗。 “那我要了,你可不能反悔。”苍舒的酒并未散去,只觉得面前人虽凶残,但到底长得好看。 她对长得好看的人,总会多出一些耐心。 越见安摸上刀柄,屈膝放置膝骨,摩擦时发出不小的声音:“磨磨唧唧,你说便是。” “行。” 他显然是不耐烦了,苍舒勾了勾唇,盯着他的上身缓缓说:“我能摸你一下吗?又或是你摸我。” 越见安:“?” 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收了刀,抽出一卷刻着金枝的布,将她生生拽在桌上。 “嘭”的一声,如磨砂刀般的手握住她的柔夷,另一手压着刀贴在她的脖颈处,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再无前进一分。 二者相贴,微凉的触感让他无端勾出抹戾笑:“是个娇贵的仙子。” “是个开不得玩笑的公子。” 低低的笑落入耳边,带着一丝颤栗。 “这都敢说。”少年眉峰扬起,笑得浪荡,刀背在女孩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 细小的伤口总是疼得快。 苍舒皱了皱眉,松松手,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臂,静静地望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要杀我吗?” “……”他歪过头,看着她的伤口,懒洋洋应:“可能吧。” 越见安扯着嘴角,将刀背抵得更深一些,但不过几秒,注意力便被窗前的人头给吸引了去。 “砰”的一声,窗户严实关上,伴随着木屑摩擦横飞,男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师弟,你若要干这些事儿跟师兄说声便成!我又不会笑话你!” 越见安:“……” 苍舒:“……” “你还要压着我吗?”苍舒扯了扯越见安的手臂,刚问出这话,就听见大门亦是一响。 二人回头。 目光所及之处,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趴在门口,狞笑道:“苍舒师妹!我这有十次八次都能嗝屁丸!你们尽管来,要是力气不够,我还有强身健体八次丸!” 她走了,然后又转过身趴在门前:“你们悠着点,我在隔壁是能听见的!” 越见安:“……” 苍舒:“……” 脚步声离去,屋外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他们好像都误会了。”苍舒两手夹过刀片,缓缓移开这驾于在她脖上的罪魁祸首,直到她能撑起一些身子,才开口:“你这刀的血腥味太浓,我不喜欢。” “你还挑上了?”越见安轻慢笑了声,视线划过刀锋,道:“杀人的刀哪有不沾血的?” “有的。” 她笑了声,反手摘下自己发梢内卡着的木簪,目光灼灼地看他: “如果我想杀人,无论是什么阻碍,我都能取他的性命。” 下一刻,风声撕开昏暗,在越见安迷惑不解的视线下,苍舒举着木簪恶狠狠地刺了上去。 血肉破裂的声音在一瞬间响起,木簪落入他心脏右处一寸,不深,但疼。 “我真是小瞧仙子了。” 他继而幽声说:“仙子的金错刀,可真是别致。” —— 第一句你是好人吗,苍舒是想确认越见安的身份,是想知道他是杀人的人,还是知道杀人,进来保卫的人,因为如果是真的坏人不会跟她废话,二人应当直接开打。 苍舒是个因为美色会心软的人,但她也很烦别人弄她。为什么会因为美色心软,是因为她对于无情道并不执着了,道心并不稳了。 第16章 公子不杀我,我便杀公子 鲜血随着木簪落在苍舒衣袖上,泛出一朵朵花色,可她仍不放手,弯眼瞧他,笑靥如花,满面春风。 “公子不杀我,那我便要杀公子了。” 她将刀往前抵了抵,不顾他的讶异,继续说:“你在我脖子前划了一刀,那我便在你胸前捅一剑。” “一物换一物。” 她蓦然抬眼,对上他的平静又带着疯意的眼睛,微叹息,似挑衅一般,道:“不亏。” 越见安皱了皱眉,大概是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真能下如此狠手。他起身倒退几步,徒手拔出那刺入血肉的簪子,继而抬眸看她,看她忽而皱眉的神情。 “还我。”苍舒瞥见越见安握在手中的簪子,也没嫌脏,觉得拿水冲上一冲可能还能用。 越见安瞧了眼手上的木簪,忽而收紧握住:“不给。” 苍舒:“……?” 不是吧?她一根簪子还要贪?! 苍舒的脑袋上立马标出几个问号。 她光看面前人的装扮,就知道此人应当是极其有钱,但…这样的人居然跟她抢一根木簪子…? ——离谱至极。 苍舒的态度强硬了一些:“你手上的东西是我的。” “那又怎样。” 越长安反手装入空间,将刀尖抵在地上,活脱一副无赖模样:“这东西你刺入我的身,便是我的了。” 苍舒心疼,苍舒不舍,苍舒开始思考。 紧接着,她掰出五个指,面目狰狞:“五百灵石。” 越见安挑了挑眉,反手从空间拿出块玉佩,扔给苍舒。 苍舒很好说话,但同样疑惑:“我要你这破玉佩干什么?” 越见安捂着伤口笑:“你口中的破玉佩值五千灵石,你若不要,便还我。” 五千灵石? 苍舒眼睛一亮:“我要!谁说我不要!” 她连忙低头将玉佩挂到腰上,弹了弹,往后一撂,见越见安还盯着她,她警惕的往后撤了一步,捂着值钱的东西说:“你送了我,便是我的东西了。” 越见安不置可否。 他捂着伤口便要从窗户跳下,下一刻,苍舒几步走上前,有些讨好地探头问:“需要帮忙吗?” 不然这玉佩她拿着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面前身下陡然出现一张披头散发的俏脸,因皮肤雪白,衬得愈发阴气森森。越见安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的伤口更加疼了。 但他还是问:“如若我需要你帮忙,你如何帮我?” 搂着他的腰跳下去?看着她这小身板,总感觉有些不太现实。 苍舒满嘴跑火车,拍着胸脯保证:“你要跳,我当然是在身后助你一臂之力。” 她嘴角咧得开,完全忘了这伤是被她捅的,只一脸看起来不怀好意的模样:“相信我的实力,我一定不会在过程中扯动你的伤口。” 越见安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他没有期待,只是想看看苍舒有什么花招。 越见安笑着站在窗前,刚想侧头示意苍舒他准备好了,就被人从身后猛踹一脚,被人硬生生地从高楼踹了下去。 越见安:“……?” 伤口被风扯动,越见安先行调整了姿态,单膝跪倒在地上。 鲜血从指缝流出,发丝垂在身侧,整个人略显落魄。 窗外已无人站立,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 越见安哼笑出声。 “师弟…” 孟林东上前看着越见安阴沉的脸,迟疑问:“你这么快?” 越见安:“……” “她耍我。” 孟林东忍不住怜爱地看他。 他的师弟自古风流肆意,在宗内便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而如今却被人在青楼耍了。 孟林东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开始安慰了。 于是他走上前,一手拍了拍越见安的肩膀,一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唉声叹气:“师弟,我知道今日你必定受了耻辱,但你心胸宽广,不应该为她而徒生忧愁。” “我没有。” 越见安起身抬头,忽地从空间内拿出一支簪子,放到孟林东眼前:“这是她送我的。” 孟林东猛翻白眼。 但不过一瞬,便恢复原先沉痛模样:“师弟,你怎么抢别人姑娘的簪子?你不能因为人家姑娘不愿屈服就如此,你还记得你当时进宗时所说的话吗?” 孟林东心疼摇头,背手绕着他走:“大道不成,你永不坠情道。” 越见安瞥他一眼,轻佻勾起唇瓣:“师兄,我不喜欢她,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那骨头太过强硬,他啃不下,也不愿啃。 她只能是一个极好的对手。 思及至此,他直起身子,手指摩挲过木簪子的尖端,悠悠说:“这东西也不是我抢的,以物换物,她赠了我金错刀,我便以琼瑶与她相换。” “还有师兄。” 他冷笑,将这木簪子扔回空间:“我心胸并不宽广,我心胸狭隘。” 孟林东:“……” 行吧,这两人都有病。 第17章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苍舒出屋时,就看见地上有个身影趴在角落听墙角,也不急着喊,抱臂看了会儿,才过去蹲下身,用手戳了戳女孩的手臂,笑嘻嘻地问:“师姐是在干嘛?”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公门菱头皮一麻,她从容地撑地,哼哧哼哧做了两个俯卧撑,累得半死不活,才翻过身躺在地上答道:“看不出来吗,我是在锻炼身体。” 苍舒没揭穿她,敷衍的应了两声好,二人才又走回屋内。 但也不过是呆了一会儿,苍舒便起身跟公门菱示意要走,公门菱一见,也连忙起身付了钱,作势要走,那女修一见,连忙上前问:“公门小姐,还没问这位姑娘的名字。” 公门菱只在众人面前含糊的喊过一次,但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依旧一个“姑娘,姑娘”的叫,可这位姑娘一看就是潜在的大客户,还是公门菱带来的,于是女修便多问了句。 “她叫——” 公门菱刚要答话,就被走出门的苍舒给打断。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叫谢良青。” 公门菱:“……?” 苍舒回过头呲牙一笑:“你们以后叫我良青姑娘就好。” 那女修一笑,果真甜甜喊了句:“良青姑娘。” 苍舒乐了,故作镇定地点头。 谢良青同她一般,不常出派,除了几位长老掌门见过他,其余的派内弟子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别提派外之人了,估摸着都不知道“谢良青”这个名字。 这当然不是说谢良青不厉害的意思,只是因为太厉害,才掩藏至今,苍舒亦然。 二人并肩往灵山派走去,公门菱时不时打量苍舒,在看见她衣服上的血迹和脖颈间的伤口时,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怎么还受伤了?发生什么事了?” “被人划的,然后我捅了他一刀。” 公门菱沉默,连忙塞过去两颗药丸,接着又说:“我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苍舒疑惑,“那人骨子太傲,要不是怕他师门报复且没有正当理由,我应该会将他捅死。” 公门菱:“?” “那人长这么好看你都舍得?”公门菱的嘴可以塞下一个大鸡蛋,随即温柔反驳,“我要为那美人说一句公道话。师妹,他可能凶是凶了点,但他长成那样,还是能理解他超出正常人范围的行为的。” 苍舒回想了下,下意识又想撕衣服,但发现自己的裙摆已经短了不少,只能默默去撕公门菱的衣服,卷成长条往鼻里塞:“他想杀我,并且夺我财富。” 公门菱狠狠唾弃,并且将地上的石子踩成粉末:“杀!该杀!夺人财富能是什么好东西!特么的那人简直就是一个大傻逼!!” 苍舒:“……” 二人在灵山派门口分别。 此刻的天已经极暗了,月色将大地铺满,像是撒了一把星星。 苍舒晃晃悠悠走在路上,刚要走进院子,就瞥见有一人拿着剑站在月下,低着头,瞧着地上的影子。 树影不再摇曳。 片刻后,他扭过头,看着远处伫立的苍舒,皱了皱眉:“你的身上全是脂粉酒味。” 苍舒一下子反应过来,暗骂了声“狗鼻子”。 她绕开话题问:“师兄怎么来我院子了?” 谢良青的眉依旧紧蹙,只淡淡吐出三个字:“无情道。” 哦,她记起来了,是她自己说要让谢良青来教她的。 苍舒整理了下心情,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他,声音带着诱惑:“那师兄是要在我这儿练吗?” “不是,去我院子。”他简单回答,步伐望远处走去,见苍舒未跟上,又转过头沉沉说—— “跟上。” 二人来到了谢良青的院子内,刚刚站定,就见面前的少年突然转身,用剑尖指向她的脖颈。 月色将这柄剑度上极淡的光辉,刺得苍舒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隐隐约约瞧见了那柄如同他一般的剑,以及听见了他口中的话语:“约人不遵守时间,修无情道者厮混烟花之地,师妹说说,这如果被师父知道,你该如何?” “应该是被师父用戒尺狠狠打几下。”苍舒不以为意,甚至没有挪动半分步子。 面前人继续问:“但师妹可知,如若是被我知道,你该如何?” 左右逃不过那一字,苍舒眼一闭胸一挺,说:“杀。” 气氛一时间沉寂,谢良青收回剑,负手站她对面。 苍舒睁开眼,巧妙转了话题:“师兄不是说教我练剑吗?如今已经很晚了,再不教就没力气学了。” 谢良青不答话,只缓慢挥动手中的剑,一招一式极为缓慢,但剑气却折了柳稍。 他收回了剑,淡漠的眼神望她,问:“可会了?” “师兄,我没看清。”苍舒真挚答道。 谢良青:“……” 他又极为耐心地挥了一遍,比刚刚所挥更加缓慢,等他负手收剑,再次望来时,苍舒摇了摇头,眨巴着眼说:“师兄,我还是不会。” 谢良青:“……” “这是最慢了。”谢良青无奈,“你就算是装,也应该装会了。” 卞道一收徒绝不会收平庸之辈,所以谢良青根本不信苍舒没学会,只当她是因为他说出的话,内心不爽,打算耍他。 但没关系,他在掰正师妹思想这条道路上,有的是耐心。 “师兄,不是我学不会剑,而是你不懂如何教人。”苍舒反驳。 谢良青的语气淡淡的,并没有因为苍舒的话而生出恼怒:“那我该如何教。” “这简单。” 苍舒从台阶上站起来,几步跑到谢良青面前,贴近他的胸膛,将自己的手腕放进面前人的掌心,轻触一下,提醒道:“握住。” 谢良青沉默,女子柔软的手一触即离,带着薄茧,擦过他的手心。 烈火燎原,来来往往,归于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答道:“师妹,这不合礼数,如……” 苍舒温柔反驳,大声斥责:“师兄,我们只是在练剑!” “练剑”二字被着重强调,这么一说,到像是变成他多想了一般。 眼见谢良青还没有动作,苍舒将自己的手强硬地塞了进去,佯装一副好学的模样,催促道:“师兄,我现在学剑之心已经到达了顶端!你这样的态度是将我的积极性彻底扼杀!” 谢良青闭上眼,他此刻深深觉得,一个人学剑,至少不能…不应该…出卖他的道。 苍舒正色强调:“师兄,想学。” 谢良青睁开眼,平静道:“那你好好学。” 说罢,他虚握住她的手,改变她的握剑和姿势,他后退一步,前方的姑娘便也跟着后退一步,然后,剑在空中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谢良青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大概是靠近的原因,他低头俯下身子的热气吐在苍舒的侧脸。 痒痒的。 苍舒顿觉鼻间一热,随即她立马挣脱开他的手,蹲下身将本就已短的衣服又撕下一块,卷巴卷巴塞入鼻间。 舒服了。 苍舒呼出一口气,转头同一脸震惊的谢良青说:“继续吧师兄。” “……” “上火?” 谢良青心已不平,他皱着眉看向她已短的衣裙,以及沾血的胸前,忍不住再次沉默。 从苍舒的衣服可以明显看出她这样的状态是常有的,但她面色如常,竟然分毫不觉有任何不对之处。 她甚至还点了点头:“常有的症状,不过我今天已经吃了猪肝,师兄不用担心我。” 谢青面无表情松开苍舒的手,后退一步,说:“师妹,我没有担心你,只是想说,你衣服该换了。” 苍舒:“?” 第18章 此等败类,死了也罢!!!!!!!!!!!!!!! 苍舒向来是个不要脸的人,若是他人被这般说,定会羞红脸颊,但她不会。 她的灵石除了花在美色身上,还有一部分又去买了黄纸和朱砂,就连最后一点,也被她去买了髓灵液,用来擦拭自己的剑。 对于一位正经的剑修来说,剑即是他们的生命。 她可以穿得差,但她的这把木剑一定要用最好的灵液和最漂亮的宝石。 没错,综上所述,她现在又变成了一个穷鬼。 于是,苍舒故作懊恼,用大拇指摩挲食指中指缓缓伸至二人中间,摇头晃脑:“师兄有所不知,师妹近日来囊中…有些羞涩。” 谢良青:“……”他想收回刚刚那句话。 但作为师兄,谢良青深知自己的责任,沉默了一会儿,他抬眸盯她双眼,问:“需要多少灵石?” 苍舒估算不好这个价格,只能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让他看着给。 “一万灵石?” 谢良青挑了挑眉,大方从空间里拿出一张卡,将卡扔给了苍舒:“这里面有一万多,你先拿着用。” 一张卡扔至苍舒的手心,黑金的卡面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虽然没见过猪会爬树,但她还是见过猪跑的。 黑金卡,也是修仙界储存灵石的卡面,但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得,需得个人经济实力到达一定的数额,才能够办。 而这个经济数额…大概也就几个亿吧。 苍舒沉默,觉得自己举少了,她应该举起十根手指让谢良青给她一百万。 失策。 “今天还学吗?” 苍舒将卡小心翼翼地塞入空间,表明决心并且发誓:“就算今日师兄拉着我练一晚上的剑!我也去绝不会在心里抱怨一句话!!” “今天晚上,我的时间都是师兄的!” 谢良青看着面前态度瞬间转换的苍舒,舒展了眉心,但依旧沉声斥责:“不许胡言乱语,今天就先不练了,你衣服有损,先去买衣服,明天再继续练。” “好嘞。” 苍舒笑嘻嘻地点头,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夸赞了句:“师兄下次也可以换个颜色穿,青色就很适合师兄。” 谢良青的目光一顿。 如墨台一般的天幕下,是姑娘侧过头的脸颊,鬓边乌发被朗月下的清风吹拂至鼻尖,稍挂了一瞬,才被她抚下面去:“大师兄玉树临风,鹤骨松姿,风骨峭峻,唯有青色才配得上。” 白色虽与谢良青气质相符,但就是因为太过相符,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冷清冷心,而且他还想拦着她破道,苍舒不能阻止,只能拽着他一起破。 难上加难。 她边摇头边走出院子,也不管身后人如何想,一出屋便扔出剑,御剑飞行回去了。 …… 苍舒回屋后,上通讯符看了下底下人的评论,见喷子和调侃皆是一半,格外好心情的将评论一条一条仔细观摩过去。 其中,属合欢道叫嚣最欢,无情道皆是冷嘲热讽,其它道大多都是看热闹,又或是同她认识的一帮道友在下方对她发帖鼎力支持。 ——[因果道]游侠:各位无情道友们,赞助一百灵石,我便拔剑冲去孤狼哥身边劝她回归无情!! ——[无情道]无情道最牛:此等败类,不要也罢! 败类苍舒:“……” 苍舒面无表情看了看自己的帖子,见又被一群人冲上第一,默默退出,往下滑了滑,点进了悬赏令。 悬赏令大多都是杀人,有的人难杀,价格便会高,有的人杀起来简单,价格便会随之低一些,不一定是灵石,有的会比灵石更加贵重,比如炼器材料又或是剑诀、养剑、丹修的材料。 苍舒找了个悬赏最高的点了进去,便见到被悬赏人的详细资料—— 姓名:宿行白 身份:卦修 太虚宗弟子 绝招:坑蒙拐骗,摸小娘子的手。长相:瞎子一个,唇红齿白小白脸,爱穿大氅将自己扮成贵公子。 悬赏缘由:[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此人冲上前指着我说我印堂发黑,恐有不祥之兆,我当时就害怕,结果他让我不要着急,给他一万灵石就告诉我如何解,我当时心急如焚痛快的给了,结果…结果…!他告诉我让我先踏左脚!!这不是欺诈是什么!?] [上面只是其一,这还不足以构成我想杀他的决心!后来他在我们宗派下摆摊算命,扬言只给姑娘算!并且只给漂亮姑娘!哪有这种混账事!?] 苍舒一目十行掠过,最后惊叹于此人的脸皮之厚。 底下的评论大多是劝悬赏主消气,当然,也有一半人共鸣,总之还算平和。 苍舒思考一瞬,抬手在下方评论了一句。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此等败类,死了也罢! 爽了。 第19章 你是木头,他也是木头,大家全是木头 之后的几天,苍舒在门口贴了一张“没事勿扰”的纸,就进屋没日没夜地研究起符咒来。 大概研究了半个月,苍舒才穿着自己短了一截的裙子从屋内推门而出。 她这几日除了画符便是修炼,在几天的忘我之下,好似有些碰到了大圆满的门槛。 苍舒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刚打算看看自己的模样,便见到谢良青穿着一身青衣朝她走来。 “……” 苍舒没撕衣裙,转过身抹了把鼻子,闷闷地问:“师兄,你怎么来了。” 谢良青在身后淡声说:“师尊叫我们两个过去。” 话毕,他稍稍停顿又说:“你先换身衣服,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苍舒点了点头,立马跑回屋子将自己画得一沓符塞进空间,又匆忙地换了身衣裙,洗了把脸,才出来同谢良青一道往卞道一那儿走。 如果真掰着手指算,她与卞道一自从上次戒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说不忐忑是假的。 “师尊。” 苍舒还没做足心理准备,就听见旁边的人先喊了一声,她连忙抬头,才发觉二人已经到了。 她没敢多看,连忙低头跟着喊了一句,随即视线便一直盯着底下的花草,根本不抬头。 卞道一眉心皱了皱。 面前二人穿得皆是青色袍子,苍舒他倒晓得这是她的习惯,那谢良青呢? 他记得他这徒儿,平日最爱穿白色。 卞道一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低咳一声,装作不经意一般问:“良青,今日衣袍颜色,怎跟你师妹穿得一模一样。” 谢良青并未觉得不妥,直言:“师妹说我穿青色好看。”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苍舒懊恼闭上眼睛,只觉面前瞥来一记眼刀,像是寒冬腊月的冰砬子,“唰唰”往脸上刮。 呵呵,谢良青他可真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做人啊。 苍舒低头骂骂咧咧,抬头满脸笑意:“师尊难道不觉得师兄穿青色好看吗?” 卞道一扬眉:“苍舒,这是你该关心的吗?你还记得你是修得是什么道吗?” 如若是他人,卞道一并不会觉得夸人好看是一件很怪异、气愤的事情,但如果这个人是苍舒,那这件事的性质便不一样了。 她还是想破道。 卞道一的目光落在苍舒腰间的玉佩上,两枚,而他送的那枚还在散发微弱光亮。 “师尊。” 苍舒并不知道卞道一所想,只自顾自辩驳:“像师兄这般清风如月的公子,但凡是谁,都会夸上一句好看,而我也不过是夸了一句青色衣服衬他更好看,有什么错?” “良青。” 卞道一没理苍舒,将目光放在谢良青身上:“你说说,在你眼里师妹长什么样。” 谢良青稍顿,鸦青色的睫毛垂下,不自觉看了看身边同他站着的女子。 墨发由红带松垮浅绑,一身青衣勾勒出她的细腰,暖橘色的灯光打在脸上,柔柔的,依旧白皙。 是个如同天仙一般的姑娘。 谢良青收回视线,声音又平又稳,不卑不亢:“师尊,所有人在我眼里,长得都像一块木头,所以师妹在我眼里,也是一块木头。” 苍舒:“……” “你听见了?” 卞道一悠然而视:“你师兄修无情道,看人像木头,说明已悟了一些,你呢?” 苍舒:“……?” “师尊。” 苍舒低头拱手,声音朗朗:“师兄看人像木头并不能说明他参悟了一些道,只能说明他看谁都像面瘫。” 卞道一:“……” 谢良青:“……” 气氛并不怎么好,苍舒又将话语一转,努力忽略掉身上的视线,语气缓和:“但是师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以后尽量看师尊是个木头,看师兄是个木头,看大家都是木头。” 很奇怪。 这话虽然说到了卞道一的心里,但莫名其妙,他就是觉得这丫头心里憋着点坏事,像是口上这么说,心里在扎他小人一般。 不可能。 卞道一否决自己的想法,进入了正题:“我这次叫你们二人来,是为什么事,你们可知道?” “知道。” 谢良青沉声回答:“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即将开始,师尊是想让我们二人参加。” “没错。”卞道一点头:“此次仙门大比天才居多,你们万事小心为上,良青,你管好苍舒,要将你师妹看住。” “不好的人别让她随便乱接触。” 谢良青应道:“是。” 谈话结束,苍舒在身后懒洋洋点头,听到关键处就应一声,并未发表太多。 这次的谈话总结下来无非说了几点,仙门大比的时间、规则,包括待到什么时候,二人临走时,卞道一又给了谢良青一些法器,说是让他保管。 苍舒没什么意见,听完了他唠叨的话就要跟着谢良青一起走。 然而下一秒,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了她浅色的腰带。 骨节分明的手,只用指尖轻轻衔住,在那儿半吊不吊的荡着。 苍舒一怔,顺着这只手对上了卞道一的眼。 卞道一的目光依旧看着她,不过却是在朝门口的那人吩咐:“良青,出门的时候把门带上。” “……” 一阵沉寂,视线淡然,脚步声离去,门发出极小的摩擦。 “砰——” 门关了,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半晌,苍舒抬头看向卞道一,她不明白师尊想找她聊什么事,抿了抿唇,终是挤出笑开口问:“师尊,你单独留我是什么事?” 她的师尊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越是靠近她,苍舒便觉得自己的无情封印越加牢固。 他问:“苍舒,你什么时候和你师兄的关系,如此好了?” “师尊有所不知。”苍舒轻轻扯回自己的腰带:“前几天师兄刚教我练剑,可能这一来一往,关系就好了点。” 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大师兄教剑,也是尽了师兄的责任。 卞道一的眉稍稍缓了几分,那只本扯着苍舒腰带的手,缓缓放上了她的脑袋,揉了揉,语气没有喜怒哀乐:“我还是那句话,你别把主意打到你师兄身上,好好修道。” 苍舒点点头,没说话,装得极为乖巧。 出门的时候,谢良青还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停下了擦剑的动作,朝苍舒勾了勾手。 苍舒一脸木头样走过去,问:“师兄找我什么事?” 谢良青挑眉,大概没想到我气性那么大,一时间没说出话,半晌,才吐出一句:“师尊单独留你下来干什么?” 他刚刚看师尊扯着她的腰带。 “没干什么。”苍舒没意识到问题,叹口气,“师尊让我不要跟你捣乱,需要什么就找你拿。” 谢良青点了点头,听罢,便要转身离去。 但刚走一步,就听见背后的苍舒淡淡说了一句:“师兄,我想要灵石。” 谢良青脚步一顿。 他倒不是说不想给,而是记得上次刚给苍舒一万灵石,按照她刚出关来说,这用的速度确实有些快。 于是,他认真转过头问:“师妹,你是在赌博吗?” 苍舒:“……” 第20章 不好意思我是最强不好意思我是最强 仙门大比愈发近,集市内的天青册又开始重新售卖,大多都为宗门弟子,听说是为了了解各个门派的实力。 苍舒从摊子上随意拿了一本,稍稍翻阅,便举着问摊主:“多少钱?” 那摊主也是个黑心货,仗着近日大比越发近,书供不应求的情况下,竟硬生生抬高了好几个价位,伸出五个手指就喊道:“五十灵石。” 苍舒挑了挑眉:“能便宜多少?” “便宜不了。”那摊主拿起一本册子,指着三个大字开始嚷嚷,“姑娘有所不知,仙门大比得时间愈发近,现在的册子都是需要靠抢才能买到,我这里也只剩下最后几本了。” 这点油水早就炒得比天还高了。 苍舒又翻了翻,问:“每次仙门大比,这上面的人物都不一样吗?” 那摊主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当然不一样,每过百年,这仙门大比才会开一次,上面的人当然不一样。” “这样啊…” 苍舒点点头,嫌蹲着累,干脆一撂衣袍坐在这摊主旁边,漫不经心问:“那这天青册是只写各宗门天才的册子?” 摊主点了点头:“今年仙门大比所有的天才都在上面。”他说着,自己也拿起一本开始翻页,边翻边指着说,“刀阁的越见安,太虚宗的宿行白…啧,这两个可是今年仙门大比的热门选手。” 苍舒觉得宿行白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到底没有多想,胳膊肘撑着脑袋问:“就没了吗?” 那摊主正说在兴头上,听见苍舒如此问,立马就说:“还有个是灵山派的,修无情道,是个男娃娃。” 苍舒摸着下巴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没了?” 她上辈子并没有参加仙门大比,虽然当时师尊确实有让她去的想法,但被她以好好修无情道为由给拒绝了。 但今生不同,她选择了前去。 苍舒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稍稍捂了捂心脏,才听见摊主回答:“没了,你以为这种特别的天才跟大白菜一样很多吗?” 苍舒:“……” “这书不好。”苍舒一下就否决了这本书,“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哪能算得上是好书。” “不完整。” 摊主:“……” 摊主默默在旁边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这人脾性不仅大,还特别傲,这册子哪是什么人都能写上去的。 脑子里是这么想,但不可能将脑子里的话完完全全说出来,只得变了个意思,从侧面说:“能上册子的天才都是万年难出其一的奇才,不是谁想上都能上的。” 这话就差指着苍舒的脊梁,说她不自量力了。 苍舒将书放回摊内,觉得自己说话也没毛病:“我知道啊,万年难出其一,我也是万年难见的天才,书上没我,这书就是不好。” 说罢,她站起身抖了抖袍子,掸了掸衣裳,补了最后一句话:“这书也就这样,连我这样万年的天才也没写上去,不过如此。” 摊主:“……”我看是万年难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 这摊主只当是苍舒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没往旁多想,见她站起身,也在那儿哼笑一声调侃:“小姑娘叫什么名字?等你下次上这青云册了,我给你宣传宣传,让修仙界人人都知你怎么样?” “行啊。” 苍舒往前走的脚步果然停下,侧头报了自己的名讳:“我叫苍舒。” …… 从集市回灵山派,苍舒先去看了眼公门菱,被她投喂了几颗糖豆后,才一路来到门内弟子的修炼场所,投了两百灵石进入塔内。 九玄塔一共九层,每层塔的困难程度都不一样,需得一层一层打上去,当然,每个人的难易程度也不一样,有的人简单,有的人困难。 苍舒看了看塔外的排行榜,毫不意外,第一名是谢良青,且只来了一次。 看起来也不难。 苍舒毫不犹豫抬脚跨入了第一层的大门,下一秒,黑瓦掉落变换,场景块块瓦解,再睁眼,原本脚下踩着的地面已然变成了圆形向外延展的擂台。 苍舒打量了一下四周,五指握上腰间挂着的木剑,暗自惊叹两百块钱花得值。 还未反应过来,原本空无一人的台上突然落下一位女子,只看背影,苍舒觉得有点熟悉,连带着拔剑都稍慢了一瞬。 “怎么打?采取什么方式打?”苍舒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拔剑站在那儿问。 那对面的人没说话,只是拔出了一把木剑,缓慢地转过了身子。 待相貌全露出来那刻,苍舒瞳孔一缩,愣在原地。 面前的女子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拔剑的姿势,和习惯,也同被她学了十乘十。 与旁人不同,旁人拔剑先是小拇指收力,或者整个手掌贴上剑柄,而她拔剑时习惯大拇指先贴,其它四指在落下。 很小的习惯,连她自己都是偶然发现的。 苍舒觉得还怪有意思,虽是假的,但能将她学得一模一样,连带着一些小习惯都不落下,当真是厉害。 要有人说对面那人是她,苍舒觉得也没人会怀疑,准确点来说,这人跟她学无情道的状态是挺像的。 苍舒拱手:“先说好,打人不打——” 她还未说完,面前人便直直冲上前,一脚将她踹出了擂台。 随着一声“砰——” 苍舒宛若流星一般,掉落在塔外几里地。 被一脚踹出塔外的苍舒:“……” 没人看见,苍舒抹了把脸从地上站起,御剑飞行至九玄塔塔外交灵石的桌边猛拍了下,大喊道:“骗钱。” “怎么骗你钱了?” 苍舒指着第一层的大门:“第一层不是连练气的都能过去吗?你们调高了我第一层的难度。” 有易有难不会指实力的高低,只能是难打死和简单打死的区别,实力还是在那个坎儿,但是… 刚刚那一脚的实力,如果换成练气期的人,早就已经被踹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口吐鲜血了。 老头停下磕瓜子的手,悠哉又灌了口酒:“第一层的实力只有练气中期,你连练气中期都过不去,只能说明你掉以轻心,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 苍舒:“……?”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她靠丹药吗? “你见过练气中期把人踹出塔外的?”苍舒现在都觉得自己心口被踹的疼。 那老头闻言看了苍舒一眼,狐疑地上下扫视:“你这小娃娃是在开玩笑吧?” 练气在怎么难,都不能把筑基踹出塔外。 这老头以为是苍舒想讹人。 “九玄塔本就是锻炼弟子用的,你可能实力高些,所以对战模式就会难,在数量上面。” 那小老头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悠哉地晃了晃,显然是不相信她说得话,见苍舒一直盯着他,只得摇了摇椅子,半眯着眼睛劝:“输了不丢人。” “菜、才是原罪。” 第21章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苍舒就这么莫名其妙赔了两百灵石。 她扔了颗从公门菱那儿顺来的糖豆,又心疼地从空间拿出两百灵石交给老头,示意了一声:“第一层。” 那老头摸了摸灵石,脸上的表情都快笑烂了,摸了好一会儿,发现苍舒还在看他,便立马恢复正经模样挥手让她进去。 苍舒第二次来到第一层,同刚刚一般,场景未换,对手依旧还是她自己。 筑基中期。 苍舒摸了摸胸口,冷嘶一声,仿佛刚刚踹得力还在她胸口上停留。 下一刻,她直接拔出了剑,脚尖轻点,以风一般的速度掠到虚影的跟前,挥剑而出。 不拖泥带水,想一击毙命。 “噌——” 剑身相碰,二者擦出丝丝火花,飞溅在二人周身,苍舒在空中翻转,从内侧挑掉了她手中的木剑,紧接着,直击虚影的胸口。 就差几厘米。 可下一瞬,面前的虚影又徒手抖出一柄木剑,堪堪挡住苍舒直入心口的招式,并且有样学样,想要挑飞她手中的剑。 苍舒一惊,飞身而退几步,站在远处暗骂一声。 这虚影有她所有的习惯,包括她的攻击。就算她又耍新招式,这虚影也能接受并学个完美。 可怕的学习能力。 苍舒来了点兴趣,哼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冷漠却长得同她一般的女子。 随即,她翻转手腕,手掌擦过脸颊,两指并拢划过剑身,血气弥漫,剑上的木纹一点一点亮起,清寒凌冽,让人下意识眯眼,不敢直视。 苍舒挑衅一般看向对面,就见对面的虚影有样学样,同她一般双指擦剑。 “有点意思。”这人真是将她动作全学下来了。 苍舒率先划出一道剑气,借着剑气的掩护飞身上前,虚影好似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一剑挥开撕裂剑气,竟直冲着她的门面而上。 黄纸飘动,几张带着朱砂字样的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虚影没想到苍舒会用这个招数,动作凝滞,瞳孔放大,竟举着剑再也不能挪动半分。 白光划过,女子负手落地,鲜血不沾衣裙。 第一层,破。 门口的排行榜稍稍变动,苍舒出来时往那儿看了眼,顺势靠在木桌旁问那眯着眼的老头:“排行榜上有没有一个叫苍舒的?” 那老头眼都没睁,摇着身子说:“没有。” 苍舒:“……” 苍舒“啧啧”两声,徒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觉得这排行榜不靠谱。 她虽然只破了第一层,但她面对的可是筑基中期的自己,这不比练气中期厉害多了? 她怎么就不能上排行榜了? 苍舒懒得辩驳,又摇头“啧啧”两声,打算负手离开。 那老头大概是觉得苍舒把他阳光挡了,皱了半天眉也不见她走,只得睁眼:“你啧个屁。” 苍舒笑着回头看:“我明个儿再来挑战。” 那老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她“赶紧走”。 走出九玄塔几里地,苍舒找了块石头坐着,拿出块帕子,又沾了髓灵液,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自己的木剑。 虽然虚影的血液并没有沾上剑身,但苍舒心里总有点膈应,来回反复擦了好几遍,才收了剑,打算往卞道一所在的不归峰上走。 然而她刚从石头上跳下,就听见几道伴随拳打脚踢的嘲讽。 苍舒侧过头,目光透过高大树木,瞧见里面三位借势霸凌的弟子。 最里面还有一人,但恰好被三人的背影给挡住,瞧得并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比二人多出的高度以及身后背着的箩筐。 并不想管。 苍舒觉得没意思,转身就想走,但很快,她的步伐顿住,目光随着突然而起的风移向那因为动作看看流露出半边脸的俊美少年。 十七八岁的年纪,破布衫、身上背着满筐柴火,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背着的绳索上,紧紧拽着,青筋自然地凸起,指尖带点粉色,全然一副柔弱模样。 可他站得笔直,气息沉敛不凡,不似人间凡物。 苍舒下意识地捂住鼻腔,极其慌张地撕下一块布料,卷巴卷巴塞入鼻腔内。 与此同时,耳内无意识钻入三人恶毒话语。 “你这狐媚子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天天勾引灵山派内门的各位仙子,引得她们争着来瞧你!简直不要脸!!” 那儿的三人还在持续放狠话,似乎是对那美男子的脸极度不满意,其中一人竟从腰间取刀,作势要刮烂他的脸颊。 少年并没有什么动作,甚至毫无阻拦之意,但很快,他皱了皱眉,目光平和,直直越过三人朝苍舒看去。 然后,他挑起眉。 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像是看一眼,就能知晓他心中所想,如同那山野间极度纯良的小兽,是毫无沾染墨水的纸张。 苍舒看得心中一动,在刀即将刮上去的一刻,匆忙上前,握住那人持刀的手,反手便将其摔在地上。 “砰——” 那几人没想到会出现这变故,忙倒退几步,怒目圆睁:“这位仙子,这儿不关你事,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怎么可能离去?!人在她身后站着呢!! 苍舒懒洋洋勾唇,又往少年身前站了一步,眼内是轻蔑之意:“别废话了,动手吧,他的事儿,我太上忘情剑仙座下,亲传弟子谢良青…” “管定了。” 三人:“……?” 第22章 天命之女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良青?! 三人虽不知谢良青是何模样,但对这名讳是极其熟悉,久闻此人虽不知是男是女,但相貌极好,是灵山派的双底牌之一,亦是上了天青册的天才之一。 这般想,几人看向苍舒的眼神又惊又怕,倒退两步,又拿手指着苍舒问:“你说你叫谢良青,可有什么证据?!” 苍舒:“……” 她有个屁的证据。 别的峰都有彰显身份的衣物,偏偏就他们不归峰将勤俭、持家、节约三个准则贯彻到底。 她能怎么自证!?把卞道一叫过来当面对峙吗!? 苍舒也懒得与对面三人周旋,举了举剑直接说:“这样吧,我们打一架。” 三人:“!!!” “不用!”三人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摆着,面色苍白惶恐,衬得苍舒像恶鬼一般。 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特别是拿自己的性命与谢良青开玩笑。稍加思索,便采取了目前最有效的方法—— 逃。 逃得越远越好,大不了他们来日碰到裴含玉时再把他狠狠收拾一顿!! 几人刚打算往后跑,其中一人突然间停下脚步,像是良心发现一般,转头好心提醒道:“良青师姐,并非是我故意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这家伙前几天还同另一位师姐拉拉扯扯,如今又与你拉扯…我只求良青师姐擦亮眼。” 说完,几人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跑这么快……” 苍舒嘟囔一句收回剑,显然没把那话放心上,她微侧目,就见身后男子亦是低头看她。 就在这时,四周忽地响起一道声音,严肃厚重,像是饮过鲜血的嗓子,如烈酒入喉般沙哑:“含玉!!此女乃是天命之女!!她刚刚帮了你,想必是对你十分感兴趣!快!快!把握住机会!!” 苍舒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粗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内,紧接着,她的步伐不可控制的后退一步,视线也随之环绕四周。 没有人。 是谁在发出声音。 苍舒再次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男子身上,缓缓打转,最后落在他的丹田处,但不过一秒,便极速扭转了视线。 此人的丹田被封印,且最深处有一道霞光盘旋在内,应当是那道声音的来源。 她曾看过书,上古大能在转世投胎之时会给予自己一道神魂,伴随七彩霞光,辅助新生的自己成为强者。 这情况与他极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苍舒假装没看见,从容看他,问道。 男人敛下神色,极为平淡答道:“裴含玉,姓氏裴,死人嘴里含着的玉。” 苍舒:“……” 哪有人会这么介绍自己。 苍舒前几天看过话本,一听这名字就不由自主联想到了话本里的男主角——死去的爹妈,不幸的童年,摸爬滚打的经历,残缺的性格。 好,很好。 苍舒抹了把脸,迎着他满眼的戾气,答道:“我叫苍舒。” “你不是叫谢良青吗。”他似乎并不在意她叫什么,只管这么问了句,就抿住唇,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木柴,将其放至身后的框内。 他的手上满是厚茧,连腕骨上都带着青紫色的淤青。 苍舒惊得稍愣了一瞬,下意识又退后一步,反应过后答:“我骗他们的。” 她师尊和谢良青都说有麻烦交给他们,所以苍舒甩锅甩得问心无愧。 “好,多谢。”裴含玉没什么情绪,沉默看了她一会儿,便抬脚侧身就要离开。 苍舒听见那道苍老的声音正在气急败坏地规劝他,可他仍然不回头,往远处走去,仿佛一滩死物,没有呼吸、感情的死物。 苍舒也没了回去的心思,忙上前几步拽住他的手,问:“他们经常欺负你?” 这答案极其明显。 但苍舒只是想同他找出个话题顺利聊上。 她并非是同情,当然,这同情可能是有一点,不过更多的,是她想搞清楚此人的身份。 想到这儿,苍舒又上前几步,靠近他问:“你是外门的吗?” 裴含玉:“……”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裴含玉突然停下脚步,被睫毛掩盖的眼眸深邃认真地回看。 苍舒稍顿,随即答道:“有。” “什么事?”裴含玉转过头,只觉得面前这姑娘烦躁,因此,眉眼也惹上几分不耐,“我没有求姑娘救我,若姑娘需要报答,我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些柴。” 少年清瘦的身躯背着满满一筐柴火,破旧的白色布料以及黑色敞口裤在他抬步时还会露出一截皮肤。 依旧没有一块是好的。 “我没有让你报答我。”苍舒到底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杀不得,好言与他说也不行,想了想,又道:“外门不教弟子武功?” 苍舒私以为如若他真是什么大能转世,应当不至于沦落到外门。 果然,那男子转过身,皱着眉,说得堂堂正正:“姑娘,我只是灵山派的杂役。” 灵山派的杂役。 那就是说,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 苍舒试着用灵力查看他的实力,但因为有那光霞在的缘故,并未察觉多少。她一下子便没话讲,裴含玉见此,也未发表任何态度,反倒是看了她一眼,自顾自走远了。 他能感受到苍舒看他的目光,也能听见那高人老头的喊叫。 只不过,那名叫苍舒的女子也同他人一般,看上了他的外貌。 裴含玉背着木筐,眼神流露一丝不屑。 他讨厌那种同情的目光以及对他的探求,这就像是一片沼泽死拽着他下坠一般不好受。 那高人还未察觉裴含玉的情绪,气急败坏:“含玉!那是天命之女!你不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反倒是嘲讽她!你是造什么孽!!你的未来必定是一方强者,只有那女子才配得上你!!” “闭嘴。” 裴含玉皱着眉,搭在肩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你说她是天命之女,与我有何干?” “当然有关!” 那高人哼哼两声,阴阳怪气:“天命之女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也就是说她日后的作为,是拯救苍生,此等女子,唯有你能配她!” 裴含玉没说话,推门进了破屋,将木筐随手扔在地上。 “砰——”的一声,木柴跌落一地,掉了满屋。 高人:“……?” 高人歇斯底里地大吼:“愚昧!愚昧!你快回去找她啊!!含玉!!你不要糊涂了!!她是天命之女!!是天道集万千宠爱的天命之女啊!!” 第23章 照你这么说,她还是个奶奶? 这与他又有何干系? 裴含玉心中不快,但到底没说话,只顾着闭眼修炼,隐隐约约间,还能瞧见他紧紧皱着的眉。 见他这副模样,那高人也明显气急败坏起来:“你小子真是冥顽不灵!!你今日就算不去!日后必定也还有纠缠!!” 裴含玉眼也不睁开:“我不信。” 高人一噎,换了种方式:“……你与她成为朋友也好。” 裴含玉睁开眼:“她当真如此好?” 这高人是他亲人死时觉醒的,醒来的那一刻,偏说他上辈子是个大能,今生作为必定通天。 他当时不信,那高人也不恼,只每日陪着他,助他修炼,给他功法。 裴含玉对于自己的身份存疑,并且从未放心上,但对于这高人的身份,他从未觉得简单过。 所以,若他觉得这女子不简单,那必定不简单。 裴含玉从椅子上站起,不急着回去,终是松口又问:“说说,她怎么不简单?” 那高人答:“她的骨龄只有十六,可实际年龄却有两百岁。” 两百岁? 裴含玉将这三字在舌尖上绕了一圈,面无表情应答:“照你的意思,她还是位奶奶?而你刚刚让我同一位奶奶相配?” 那高人声音明显不满:“两百岁怎么就是奶奶了?你难道就不好奇吗?她为何两百岁却只有十六?” “借尸还魂。” “非也。”高人高深莫测地解释,“借尸还魂,魂灵并不能完全相配,而她身上不仅金光乍现,且融入的极其完美。” “这是她本身的身体。” 裴含玉难得疑惑:“怎会?” 高人见他有兴趣,说得愈发带劲:“你还不懂,她受天道庇护,死不了。” 受天道庇护死不了? 那意思就是说她曾经死过但又复活了? 裴含玉不愿再说话,点了点头,抬步走出了木屋,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不耐。 那姑娘虽长得美,可实在肤浅至极,救他,也不过是因为他这相貌,不然她早从几人身边走过。 “你走快些,等会她御剑飞行走了!”那高人继续催促。 裴含玉不禁加快步伐,直到看见苍舒晃晃悠悠往前走的背影,才放慢步伐,走上前喊了声:“等等。” 苍舒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又听有些熟悉,连忙回头看向来源,指着自己问:“喊我?” 裴含玉点了点头:“承蒙姑娘所救,思来想去,想送点东西给姑娘。” 说着,他抬手从腰间卸下一块玉佩,递给苍舒。 苍舒一脸莫名其妙:“玉佩?” 裴含玉挤出一道笑:“嗯,送你,这是我全身上下唯一能用来做谢礼的。” 太假,不情不愿的。 苍舒觉得自己像那话本中的恶霸,在逼着良家少男就范,还怪有意思,不过说来也好玩,明明不情愿还要过来给她送这送那。 苍舒并未推脱,无意间听见那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笑声,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玉佩,将其挂在腰间,用手弹了弹。 三枚玉佩,完美。 “谢了。”苍舒有意逗他,“你既然都过来了,要不要上我们不归峰坐坐?横竖也不远,就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裴含玉当下就想走。 可那高人哪肯罢休,在他身旁狂嚷嚷“同意。” 裴含玉哪还有什么办法,生生停住了步伐,再次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点头:“坐坐就算了,送你是可以的。” 苍舒乐得开心。 裴含玉答得不情不愿。 二人走在路上,中间的距离硬生生隔了有一个人。 直到送苍舒至山脚,他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变得真切起来。 苍舒又没忍住逗他:“要不去坐坐?不然别人会说我们不归峰待客之道不好。” 裴含玉皱了皱眉,几番拒绝后,也不管那高人如何喊,头也不转地走了。 真没礼貌。 苍舒背过手挑眉,看了一会儿,便掏出木剑,用灵力操控着变大,御剑飞行上山去了。 …… 晚上的时候,谢良青给了苍舒一个面具。 苍舒拿面具在脸上比对了一下,问:“师兄给我面具干嘛?” “不干什么。” 谢良青站在苍舒的院子中,自顾自将面具系好,转头看摩挲着面具的女子,继而说:“等会掌门要在前殿召集我们这群参与仙门大比的人过去,这个面具是给你遮掩容貌所用。” 苍舒问:“我可以不戴吗?” 谢良青抿唇:“这是师尊让我们戴的。” 苍舒又问:“那这个东西是给我们了?” 谢良青也不是很明白,但还是淡漠回答道:“应该是。” 苍舒的心思又活络了:“那我这次戴完,能把这个面具卖了吗?” 谢良青:“……” 他的心情极其复杂,可以说是近日心情最复杂的一次。 谢良青虽知道他这师妹不是个安稳的性子,但未曾想心思如此活络。 他稍稍思考,便好言规劝:“师妹,师尊送得东西若是被你随意发卖,按照规矩来说,只有一字——” “杀。” 苍舒:“……” 面前男子又问:“告诉师兄,你是在赌吗?” 苍舒:“……” 被误以为是赌,也比知道去窑子好。 苍舒假装默认,转了个话题问:“师兄那我们戴面具干嘛?”是他们容貌见不得人吗! “师尊这么说自然有师尊的道理。”谢良青拿过苍舒手上的面具,将面具覆在苍舒的面上,又绕至身后,用指尖轻轻捻着,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 面具几乎全面覆盖,只剩下她的嘴唇和那双漾着光亮的眼睛。 “走吧。” 谢良青轻捻了一下手,同她说。 二人召唤出了剑,又跳上剑,御剑飞行至前殿,刚到达走入内,便见前殿内已有二十几位年轻人。 这些个年轻人有腰间挂着剑的,也有什么都没拿的。 苍舒粗粗扫了一眼,就在这些望过来的年轻人内,瞧见了鹤立鸡群,满面漆黑的公门菱。 看来是炸锅时,被人拽过来的。 身边传来谢良青自报家门的声音,苍舒收回目光,也拱手抱拳道:“弟子苍舒,拜见掌门。” 掌门的目光看了停留在二人身上,面色庄严却又带着笑容,挥手让二人站在弟子的最前面。 这个最前面确实不错。 不仅能说明二者的身份,也能感受到全部人盯着他们的炙热目光。 比如现在身后就有人讨论二人—— “我靠!谢良青居然是男的!?我还以为是女的呢!” “我也以为我也以为!前几天我还听说谢良青是女的,而且还是个美人!结果今日一见,居然是男的!?” “可惜了,如果是个女的就好了。” 谢良青:“……” 第24章 苍舒,戒赌吧。 谢良青庆幸自己修了无情道,不然听到这些言语,他全然不可能做到面无表情。 他敛下眉,刚想转头看看苍舒的表情,就见她挨着一块“黑炭”在那儿嘿嘿笑着同那“黑炭”讨论。 谢良青皱了皱眉,猛咳嗽一声,指尖扯了扯苍舒的衣角,道:“好好听掌门讲话。” 苍舒:“……” 苍舒收回笑,扯着公门菱站直身躯,用行动回答了谢良青的话语。 公门菱被这猛呵吓了一跳,站直后才扭头问:“你师兄这么凶?” 苍舒:“对呀,修那破无情道修的。” 谢良青:“……” 公门菱同情地看了苍舒一眼,心里直觉得有些可惜。看谢良青的身段,她就知道此人相貌必定不平凡。 可没想到竟是个悍夫。 公门菱深呼吸一口气,用自以为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对苍舒说:“幸好你不打算修这破无情道了,不然我难以想象你变成悍妇的模样。” 她懂她。 苍舒欣慰,刚想回应,就感觉两道凉飕飕的视线疯狂往她身上射,她下意识寻找这两道视线,便见两个戴着同款面具的人直愣愣地盯着她。 苍舒:“……” 苍舒一噎,将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满脸痛心:“公门师姐你误解我了。” 公门菱黑人问号:“……我误解你什么了?” “哦,我懂了。”她看了一眼苍舒的表情,信誓旦旦地扯出笑,“你是觉得我骂得太轻了。” 苍舒立马否认:“我没有。” “你有。”公门菱自认为苍舒是在谦虚,十分上道的补全了接下来的话:“我知道的,无情道狗都不修。” 苍舒:“……” 果然,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 等掌门讲完话,天已经几乎全亮了,苍舒木着一张脸跟在卞道一身后,全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在到达木屋之时,还未等面前人开口,她就抢先一步撂袍下跪,先发制人:“师尊,我是被冤枉的。” 卞道一冷笑,目光不经意瞥过她腰间系着的三个玉佩:“那你先解释,除了我送你的玉佩之外,剩下两个,又是谁的?” 苍舒一脸淡定:“捡的。” “苍舒,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卞道一猛地上前一步,俯身蹲在苍舒身前,一只手勾起她腰间的白玉玉佩,轻轻一拽,便把玉佩从她身上拽了下来。 苍舒感受到腰间的拉力,下意识抬头看向那枚玉佩,便见卞道一的视线落在玉佩的“裴”字上。 苍舒:“……” “原来是裴公子丢的。”苍舒内心呕血,表面‘恍然大悟’:“师尊,我这就去找姓裴的公子,将玉佩还给他!” “你倒是正义凛然。” 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嘲讽,卞道一‘温和’问:“你知道这位裴公子是谁吗?” 这是来诈她了。苍舒面上真诚地摇了摇头:“师尊,我并不知道。” “那你如何找?”卞道一好奇地看她,见她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样,心下也相信了几分。 苍舒连忙说:“师尊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卞道一果断说:“对,你说中了,我是不相信。” 苍舒:“……” “算了。” 卞道一眼见她低下头沉思,以为是她知道了错误,想了想,终是打算放过她:“你先下去,让谢良青进来。” 苍舒点头,忙拿着玉佩走出房门,见谢良青在门口站着,伸手指了指屋内让他进去。 二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一出门,谢良青便低头看着苍舒的玉佩,半晌皱眉吐出一句:“师尊让我同你一道去还玉佩。” 苍舒不以为意,将玉佩随手挂在腰间,说:“不用麻烦师兄,我将玉佩挂在腰间,他若是看见了一定会来找我拿的。” 谢良青抿了抿唇,一脸复杂。 他想起刚刚师尊对他所说苍舒在捡破烂的话语,明明应该心里毫无波动,却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抹怜惜。 他叹口气,又带些警告说:“苍舒,戒赌吧。” 苍舒:“……好。”挺好的,不是戒色就好。 解决完危机,天也彻底明亮,苍舒没急着回去补觉,反倒是去九玄塔,交了两百块灵石走进了第二层。 坐在那儿收灵石的老头对苍舒有些熟悉,见她往第二层走,坐在摇椅上朝她喊:“你上次说你的第一层不正常,我晚上的时候进去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任何毛病。” 那老头悠哉悠哉的:“要是第二层还不正常,你再来我这说一声。” “行。” 苍舒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塔外的排行榜,抬步走了进去。 与第一层的场景一模一样,圆形擂台,空无一人。苍舒压下心里的不对劲,手刚刚贴紧剑柄,就被一股蛮力给踹出了塔。 “砰——”的一声。 苍舒再次坠落在昨日相同的地方,半天没爬起来。 她抹了把脸,双手摊开呈现一个大字,半死不活地瘫倒在坑里。 说实在,有些过分没礼貌了!! 相同的地方踹两次,没完没了了是吧?! 苍舒呼出一口郁气,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身,扔出剑,御剑飞行回了九玄塔内。 “还打?”那老头看了眼苍舒的狼狈样,摸着下巴调侃,“你这小丫头是散财童子?” 苍舒:“……”第一次被人夸有钱还完全开心不起来。 苍舒逞强:“……刚刚只是热身。” 几个时辰后—— 苍舒一路抖着腿来到老头的木桌前,重重拍下两百灵石:“第二层。” 老头没好意思收,也没好意思开。 他沉默片刻,终于从躺着变成坐着:“你这小娃娃要不明天再来?” 苍舒嘴里还有股血腥味:“不行。” 老头:“…可是我快要回家了。” 苍舒:“……” 大概是看苍舒毅力太过强大,老头又重新躺回了摇椅,叹口气:“算了,最后一次,这次打不过就明天再来。” 他还没见过这么倔强的。 苍舒点了点头,虽然她被连续踹了好几次,但被踹不是没有经验的,连续几次下来,她已经能在塔里发现虚影的踪迹并且能跟虚影对上几招了。 大概过了几个时辰,等到门口的老头都快睡着了,苍舒所在的门才显示出一道绿色的通过标志。 老头诧异,见苍舒出来还不忘打趣:“以为你这小娃娃要从外面进来。” 苍舒抹了把脸,努力控制着腿走到木桌旁,虚弱答道:“一天一层。” “明天还来?” 苍舒摇了摇头:“明天不来了。” 除了实力匹配不上,还有她要去参加仙门大比这一因素在里面。 那老头听这话也松了口气,出于人道主义还是问了句:“怎么不来了?” 苍舒悠悠道:“明日仙门大比启程,我要走了。” “好好比。”老头拍了拍苍舒的肩膀。 就凭着这姑娘的毅力,个人战的名次应当会很不错。 于是,他又多嘴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苍舒是真累,闭着眼睛说:“苍舒。天下苍生的苍,活得舒服的舒。” “都天下苍生了怎么还能活得舒服。”老头拍了拍苍舒的肩膀,“行了行了起开,回你自己那儿去,你不回去,老头我要回去了!” 苍舒没有办法,只好慢悠悠地爬起,往不归峰走去。 她回到木屋时,天已经很晚了。 苍舒也没清理自己的身体,直接翻身躺在了简陋的床上,打算闭目养神,可眼睛刚闭上,通讯符忽地发出一声绵长的“嘀——” 苍舒被迫睁眼。 真是好久违的感觉。 第25章 雨大雨大雨好大,下雨下雨下大雨 长时间的亢奋让苍舒身心疲惫,她半睁着眼将视线移到通讯符上,随即有些烦躁地催动灵力,打开了消息面板。 她一开始以为又是一群颠公剑修的无脑吹捧,结果打开一看,发现并不是,反而是她老早之前在悬赏令下随手评论的一句话得到了回复。 苍舒粗略扫过。 才发现底下评论全是一个叫“半仙”的谩骂。 骂得不算难听,顶多算阴阳怪气,并且把她之前的事迹也扒了出来,企图让她难堪。 倒大霉,一看就是宿行白的狂热追随者。 苍舒面无表情,立马在底下回复了一句:[瞎。] 看上宿行白这种乱摸小娘子手还骗钱的能是什么眼光!?这是败类啊! 苍舒将通讯符扔远,又把被子扔过去牢牢盖住,这才安稳了一些。 睡了大概三个时辰,苍舒在天露出鱼肚子时睁开了双眼,刚想翻个身继续睡觉,就透过窗户看见谢良青已经穿戴整齐朝她的木屋走来。 要命。 苍舒赖了会儿床,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收拾了下,才出门。 “师妹不在整理下吗?”谢良青看着吊儿郎当站在门口的苍舒,淡声问道。 苍舒:“师兄,我又不是去比美。” “那你多带些衣服。”谢良青知道苍舒有流血撕衣的习惯,提醒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院子。 苍舒看了眼空间,确认完后,才小跑紧紧跟上谢良青的步伐。 二人来到方舟面前,将身份牌交给坐在一旁睡着的小弟子,走进了方舟的内部。 “师兄,我们来这么早干嘛。” 方舟内部空无一人,很明显,其它人要不就是还没起床,要不就是还在修炼,总之,没有像他们两个来这么早的。 谢良青抿了抿唇:“等会怕是不好过来,而且早点来,能挑选卧房。” 这卧房不是一样吗? 苍舒看了一眼,没好意思揭穿谢良青,转身问了句:“师尊呢?” 谢良青解释:“他怕他来送我们,我们会舍不得,主要是…怕你哭。” 苍舒:“?” 苍舒一脸黑线:“师尊多虑了。”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眼见着天还没亮,苍舒瞅中一间房,跟谢良青招呼了声,便进了房继续补觉。 她将自己埋在被褥中,翻来覆去好久,才闭上眼睛进入浅睡眠的状态。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上乌云密布,方舟自带的屏障被碎玉一遍一遍敲打,发出叮、叮的声响。 下雨了。 苍舒揉了揉脑袋,哀愁地推开门往外走,顺手拽过走道上的修士,问:“这方舟上吃食免费吗?” 按道理来说,让他们去参与大比,吃食要是不免费那就完全说不过去了。 那修士一见自己被人拽住,刚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结果一转头,便见一张淡如山水画一般的容颜,下意识顿了下,态度也好了些:“免费,仙子想何时去吃都行。” 苍舒松开手,随口说了一句“谢”,便走向饭堂,豪横地拿了许多猪肝找了个空位坐下。 结果刚坐没多久,身边便落下一道阴影,苍舒侧眼看去,见是谢良青,便继续转过头认真地吃饭。 然后,她的身旁又坐下一人。 “苍舒师妹。”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苍舒再次转头,便见公门菱拿着筷子,笑嘻嘻的朝她打招呼。 苍舒点了点头,也喊了声师姐,将猪肝全挑出来吃了后才放下筷子抬头:“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到沧澜岛。” “三四日。”谢良青问,“这几日师妹可有什么打算?” 苍舒想了想,随口答道:“修炼。” “光修炼多无趣。”公门菱一边将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一边抽空插嘴,“苍舒师妹要不抽出一天来找我放松下?” “不可。”谢良青皱眉,“距离仙门大比还有几日,不可玩物丧志。” 苍舒:“……” “光修炼不动是会傻的。”公门菱撇了撇嘴:“而且我找苍舒师妹看书。” “看书”二字倒是提醒了苍舒,趁谢良青还没说话,她先一步开口道:“公门师姐说得对,而且看书也是修炼的一种,我需要用书陶冶情操,修身养性。” 公门菱在一旁附和:“说得好。” 这话确实说得对,但谢良青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压下心中思绪,多问了一句:“那师妹打算看什么?” 苍舒:“……” 呵呵,她打算看黑化师尊,打算看白天玩师兄,打算看如何征服美男子。 “我打算看修身养性的书。”苍舒虽是那么想,但到底还是不能将实话说出口。 谢良青没有继续反驳,说了声“好”。 三人吃完饭出了饭堂,苍舒也没急着回屋,反倒是靠在方舟的围栏上,伸头看底下的五颜六色。 入目之处,所有的事物都极小,就像是蚂蚁被人踩在脚下,苍舒侧目,就见许多人趴在围栏上往下看,兴奋又激动,甚至双脚离地,探出了半个身子。 修仙之人都有成神之梦,那是少年意气风发所在,亦是对未来美好的无限憧憬,而这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便是证明自己的一块踏板。 这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苍舒撑着脑袋扫过众人,就见一窝少年正聚在一起斗诗,无意间,还能听见他们的狂傲—— “雨中竹不屈,举杯与天饮。” 苍舒忍不住赞赏:“好诗。” 谢良青低眸看她:“师妹作一首?” 这是真将她难住了,她一个修仙修剑的,还真没功夫去钻研这些闲情逸致。 但实在不好回绝。 苍舒挑眉思索,环顾四下景色,背着手脱口而出一句:“雨大雨大雨好大,下雨下雨下大雨。” 谢良青:“……” 公门菱立马鼓掌,大言不惭夸赞道:“好诗!我就喜欢这么直白的诗句!!前后对称,颇有意境,直接点出了雨大!苍舒师妹果真一点就通!!” 苍舒乐了,丝毫不脸红地拱手抱拳:“过奖了过奖了。” 一旁沉默的谢良青:“……” 见谢良青不讲话,苍舒故意膈应他,扭头就问:“师兄,我的诗难道不好吗?” 谢良青昧着良心给予鼓励:“好。” 第26章 穷人最伟大的让步 “良心不会痛吗。” 一声嗤笑,打断了三人颇为和谐的气氛,苍舒转过头,便见少年穿着一身嚣张红衣,极为不屑地看着她。 面容很熟悉,好像是叫那个韩…什么…对,好像叫韩影。 他这番话极其阴阳怪气,若面子稍薄些的必然已经红着一张脸找洞钻进去了,可苍舒依旧神色淡然,甚至煞有其事地推了推谢良青的胳膊,问:“师兄,那位道友问你良心疼不疼。” 谢良青:“……” 谢良青依旧昧着良心摇头:“不疼。” 于是得到答案的苍舒笑着回望那站在远处的红衣骚包,摊了摊手:“我师兄说他良心不疼。” 韩影冷哼:“他是你师兄,当然良心不疼。” 公门菱在一旁从容客观分析:“苍舒师妹,他的意思是在说他的良心疼。” 苍舒倒吸一口冷气:“那良心疼怎么办?马上是仙门大比了,他一直疼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没关系的。”公门菱从空间掏啊掏,掏出一罐丹药:“这瓶是专门治疗良心的丹药,只要两千灵石。” 苍舒凑过来,故意夸张大声说:“那我们的韩影师兄是有救了!” 说着,她又一脸懊恼,故意问:“师姐,韩影师兄上次请我们吃烧鸡,这丹药你给他个友情价吧。” “可以。”公门菱豪横道,“别人都收两千灵石,我只收韩大哥一千九百九十九灵石!” “就便宜一块灵石?”谢良青忍不住插嘴。 苍舒感慨:“师兄,你不会懂的,这是我们穷人最伟大的让步。” 谢良青闭上眼睛,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想装出不认识二人的模样。 有些丢人。 不对,不是有些,是很丢人。 对面的韩影明显已经被这二人的一唱一和给气炸了,他伸出手,胸膛上下起伏,脸色青白交加,半晌也未吐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最后,他才孤注一掷大骂:“你们两个简直是不可理喻!!” “还好啦。” 苍舒耸了耸肩,一副嫌热闹不够大得模样问:“所以要吗?只要一千九百九十九,别人都没有这个友情价的。” 韩影两眼一黑,差点要气到晕厥,他冷眼扫过在场三人,用指尖一个一个指过去,最后恶狠狠地甩了甩袖子,往方舟内部走去。 谢良青还是没适应这两穷逼的营销方式,刚要出声问这丹药,就见苍舒拿着丹药朝他晃了晃,暗示明显:“师兄要不要照顾一下生意?” 谢良青意识到要开始坑自己了,立马否决:“我不需要。” 苍舒和公门菱互望一眼,满脸遗憾。 三人出来消食也有一定时间了。 苍舒回去时,就见韩影从隔壁房间出来,看起来行色匆匆,像是有事的模样,于是见到她,不仅面色不可置信,还耳尖潮红地退后一步。 “你怎么还跟到这里来了!?” 苍舒:“?” 什么叫跟到这里? 眼见他一副屈辱模样,苍舒有些兴趣的朝他走了一步,见他害怕后退,这才转身打开自己房门,利落关闭。 她想,韩影这人脑子真是有病。 苍舒连着两天没有出房门,直到第三天,她才久违地踏出脚,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向饭堂。 连续两天的准备、修炼,让苍舒一举突破至筑基圆满,只差一脚便能踏入金丹。 这也就导致她心情颇好地吃了很多,只留下一众同门目瞪口呆。 苍舒来到公门菱房间时,她正坐在摇椅上,将两条腿往桌上怼,见她来,眼睛亮了亮,招手塞给她两本书,并嘱咐:“这两本书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你好好看,好好学。” “好。” 苍舒将书拿在手上,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这才将视线放到封面上,无声扯了扯唇,又动手翻到第一页,露出了这本书真正的名字——《蛇王霸宠:夫人带着球跑了!》 苍舒:“!!!” 苍舒抬头夸赞:“好书!” 公门菱也探头嘿嘿一笑:“内容保准你也喜欢!” 二人一个坐在摇椅上,一个靠在墙上,就这时不时翻书的声响,满脸通红,埋头苦读。 待到最后一页翻完,苍舒呼出一口气,有些意犹未尽地揉了揉脑袋。 这简直是比修炼还要深奥。 苍舒将手反扣,不禁再次夸赞:“这真是一本好书。” 公门菱反手将《穷逼如何成为炼丹大师》扣在桌上,一脸严肃地问:“师妹看起来受益匪浅?” 苍舒从容撕下布料,卷成长条,往鼻子里塞:“这些知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公门菱潮红着脸揶揄问:“说说你得到了什么知识。” 苍舒闭眼回答:“欲拒还迎、猫一样的哭叫、咬着唇瓣倔强、眼睛下要涂红胭脂、眼泪不能流出来,要积在眼眶。” “最主要的一点。”苍舒抬起头,“要身体娇弱,一推就倒。” “精髓!”公门菱放下脚大喊并且无脑吹捧:“没想到师妹只是看了一遍!便全学会了!!天才!破道指日可待!” 苍舒摇头,一脸惋惜:“只是知晓,但我学不来。” “为何?” 苍舒又是一声叹气:“我不会流泪。” “……”公门菱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学无情道的人最基本便是冷情,连最基本的情都已断绝,怎还会落泪。 她稍稍沉默了会儿,便鼓舞道:“没事,咋们知道精髓就行,总是要一步一步来的。” 公门菱说着,又拿出一本书甩给苍舒。 苍舒接住,拿起来翻了几页:“你上次给我的几本我还没看完。” 公门菱摆了摆手:“这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翻到封面。”公门菱拿本书示范。 苍舒学样翻到封面,第一眼便被封面“无情道参悟书之我爱无情道”给吓到。 公门菱见她一副瞪大眼的模样,在一旁笑嘻嘻地解释:“我专门给你弄了个封面,这样你就不用偷偷摸摸,可以当着你的师兄看了。” 苍舒:“……”虽然是这样,但她看着封面突然就不想看书了。 第27章 师妹能将书借我看看吗? “感动了?” 公门菱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显然还处于一个兴奋状态,见苍舒说不出一句话,心情颇好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苍舒从容站起:“是有一点。” “不用感动。”公门菱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收你这个数的手工费。” 苍舒:“?” 苍舒沉默了会儿,开口问:“一块灵石?” “……”公门菱的脚从桌上放下来:“至少得十个。” 苍舒在朋友面前也没有那么抠,直接讲价:“三块灵石,再多真没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尤其是能从苍舒手上坑到灵石。 公门菱利落点了点头,将三块灵石塞到了空间内,又拿出来,歪着头咬了咬。 苍舒要走的步伐一顿:“师姐,灵石造不了假。”她还不至于穷到三个灵石都拿不出来吧!! “我知道。” 公门菱笑嘻嘻地抬起头,满眼真挚:“就是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在做梦。” 苍舒:“……” 从公门菱房间走出右拐,苍舒又碰见了连续两天未见的谢良青。 明明与上次的模样差不多,可又比上次更加吸引人。他身着青衫,头束玉冠,沉寂得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剑。 鼻间有点痒,苍舒立马捏紧鼻子,几秒痒意褪去,才堪堪放下,侧头漫不经心打了个招呼。 谢良青注意到她怀里一直抱着的书,好奇了一句:“师妹,这书是公门菱给你的?” 苍舒下意识用袖子挡了挡书名,理直气壮地回答:“对,刚从公门师姐房间回来。” “看来很用功。”谢良青的语气里有些夸赞,他伸出手,视线落在那本被她抱在怀里的书,轻声问:“师妹,可以给我看看吗?” 男子声音温润如玉,比起冬日的苍茫、孤寒,更像是春四月的柔柔春风,乍一拂过,满墙的山花绽放。 苍舒淡定将袖子往下挪,露出书封的书名,又故作一副不方便的模样,懊恼:“师兄,要不我下次给你看吧?” 不想把书给他的意图已经极其明显了。 谢良青收回手,目光在苍舒那本书的封面停留了一瞬,无意念出:“无情道参悟书之我爱无情道……嗯,不错,确实是在好好学习。” 苍舒:“……”这话夸得她脸皮都要薄上一层。 苍舒实际上是有些心虚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胡诌:“是的师兄,我一直在无情道的方向努力。” “看出来了。”谢良青点头:“等你这本书看完,将书借我也看看。” “师兄也想看?” 苍舒心下一慌,表面依旧镇定:“这本书只是无情道的基础,师兄如此神通广大,用不上看这个。” “……”谢良青挑了挑眉,完全没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而放弃:“虽然你说得没错,但我还是需要巩固基础。” 他又道:“剑招的每一式都不简单,并不是做到完美就无事,而是要无限将完美的标准放高。” “基础很重要,它是入门。” 谢良青将手伸出,在反应过来自己要干什么后,又尴尬停在半空,缓缓收回。 这是铁了心要向她借了。 横竖拒绝不了,苍舒直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行,不过得等我看完书。” “这是自然。”谢良青笑了声,终于与苍舒擦肩而过。 苍舒猛地松了口大气。 “对了。” 往前走的少年忽然侧过身转头:“记得把面具戴好,我们快到了。” “为什么一定要戴面具?”苍舒有些好奇,上次也是如此,也是第一天戴,之后就不戴了。 谢良青显然也不知道原因,只是猜测道:“师尊吩咐的,我也不清楚。” “行。” 苍舒连忙抱紧自己的书,应了谢良青一声,步伐看似缓慢却急促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内。 “砰——” 苍舒背靠在门上,双手拿着书,一言难尽地翻开。 给他看?!下辈子吧!? 苍舒当然不会把书乖乖交上去,大不了到时候他问起来,她就说书还没看完,又或是书丢了。 …… 周遭的环境被白茫茫的雾霾掩盖,但随着方舟的落下,逐渐清晰。先是一条由青砖所铺成的路,而路的尽头,延绵着一座架在水雾中的桥栈。 这桥栈大概有一条江河般宽阔,桥下弥漫着冰蓝色的清水,与绿叶红花相衬,如仙人所居,细细看去,清水内摇曳着数不清红金渐变的鱼,似梦似幻,形态各异。 桥往前无限延伸,大概延伸了数百米,才在一座巍峨高耸的城门口停下,城门是开着的,古老而又庄重的纹路衬得底下来往之人尽像蝼蚁。 方舟上的人纷纷张大了嘴巴,伸手指着远处的景象。 “…好漂亮,快看,那条鲤鱼上还站着人!!” “沧澜岛不愧被称为寻仙岛,这完全就是仙人所居的地方啊!!” “咦!那鲤鱼怎么把一位女修士的花灯给拱下河了!?” 苍舒倚靠在围栏边,随着周遭人的话缓缓转移目光,直到公门菱在旁边摩挲着下巴嘀咕了句—— “这地方一定很有钱。” 谢良青:“……” 苍舒看了看远处来往人的打扮,趁着还未下去,赞同说:“这何止有钱,是很有钱。” 二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随后开始打听灵山派包不包下方舟的费用。 谢良青听不明白二人口中的弯弯绕绕,直说:“住灵山派会负责,吃饭没有人负责。” 苍舒厚颜无耻凑上去,穷得理所当然:“能不能让人负责一下。” 谢良青想起苍舒爱赌的性子,沉思片刻,淡淡说:“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你。” 公门菱也凑上来,笑嘻嘻地说:“爱屋及乌,可以算上我吗?这样我就不用现在跑去饭堂打包了!” 饭堂打包? “师姐,你提醒我了。”苍舒一激灵。 公门菱一脸问号:“我提醒你什么了?” 苍舒轻“啧”一声:“我打算在下方舟前,再去吃一餐饭堂的饭。” 公门菱不理解:“你师兄不是会请吃饭吗?” 苍舒一本正经:“饭量大,想吃两顿,主要是怕师兄破费。” 怪不好意思的,但她只是客气一下,确保谢良青能请她吃饭到什么地步,没有不让他请的意思。 谢良青:“……” “师妹放心,我不会破费。” 谢良青第一次有了怒极反笑的情绪,他压下一丝翻涌跃动,开口说:“今天晚上数百家仙门天才聚餐,众人应当都没有闲情雅致吃,所以师妹可以放心大胆的吃。” 百家仙门聚餐,看似是大家和气吃饭,实际上是打个照面,评估实力。 谢良青私以为这二人爱吃也不错,至少可以完美的隐藏自身,不至于被各家天才提早盯上。 第28章 我没钱,你讹错人了!!!!! 方舟停靠在岸边,苍舒从空间掏出面具,随手往脸上一带,跟在队伍末尾步入城内。 面前是一道透明的屏障,谢良青见此,连忙走到最前端去守城人那儿说明了身份,下一刻,身脚穿透,繁华喧嚣的叫卖充斥在耳边。 公门菱站在苍舒身边,发出第无数次感慨:“真有钱。” “确实。” 苍舒想了想空间里剩余的符纸,打算找个空闲时间卖了。想了个大概规划,她回过神,快步走向前问:“现在可以自己私下活动吗?” “可以。”谢良青耐心问:“你想去哪儿?” 苍舒答道:“随便逛逛。” “快去快回。”谢良青看了会儿苍舒,又扫过周围建筑,沉声问:“灵石够吗?” “不够。”苍舒本想直接走了,听见他这么问,硬生生将伸出的脚撤回,摊手:“给点就行,不用太多。” 谢良青抿着唇将卡放到苍舒手上,见她眼立刻弯起来,又连忙提醒:“不许拿去赌。” 苍舒:“……”神特么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但到底还是为她好,苍舒点了点头,将卡随手上下扔了扔,并拍了一波彩虹屁:“知道了知道了,师兄,您真是个好人。” 谢良青:“…贫嘴。” 苍舒头也不回地朝后摆手,边摆边说:“没说错哦师兄,我这张嘴可甜了。” 谢良青:“……” 苍舒说完这句话便走远了,留下一众灵山派的人在身后窃窃私语。 谢良青稍侧耳听了听,大多数是在讨论他们二人的关系,又听了一会儿,便忍不住皱起眉转过身,声音大了些:“先去客栈,去完客栈后各自解散,晚上集合。” …… 与灵山派分开后,苍舒一个人来到赌石的排行榜处,背手仰头看了看,随即走到掌柜那儿问:“这上面的人是仙门大比全部的参与选手了?” 掌柜拨弄着算盘,懒得理苍舒,随口敷衍:“仙门大比人这么多,上面怎么可能是全部。” 苍舒闻言甩出一袋子灵石:“能加名字吗?” 掌柜抬起头,目光在灵石袋上盯了半晌,又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太少了,下赌最少都需要一百灵石。” 拿五十灵石糊弄谁呢。 苍舒丝毫不脸红,又拿出五十灵石:“那一百灵石给我加个名字。” “加谁?”掌柜反应很淡,先是将灵石收进筐内,又拿了一块木牌和小刀随口问她。 苍舒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便见掌柜又抬起头,目光幽深,声音带劝:“小姑娘,一般名字没写上去,都是胜率为‘0’的,这灵石保不齐到时候还得赔进去。” 苍舒知道掌柜的意思,没怎么在乎,点头:“我知道,刻吧,我就压这人第一。” 掌柜心想这是哪家孩子出来玩闹,又劝:“我这边建议你压越见安,宿行白或是谢良青这类人,这些人上了天青册,赢得几率极其大。” 苍舒:“……”特么的上哪儿都有天青册。 苍舒的反骨一瞬间暴涨,挑了挑眉,又拿出灵石,说:“我就赌她第一。” “行吧。”掌柜没话说。 一般选手若是没在排行榜内,反倒是会反思自己的不足,倒是从未有人替他们嚷嚷将他们名字也加上去。 若是加上去又输了,这得多难看。 掌柜边想,边起身将木牌挂在架子上,还未挂好,就听见那女子又厚颜无耻地说:“能不能不要把我挂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不然我怕别人找不到我名字。” 掌柜:“……?”真特么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思考了下,最终将写了苍舒二字的木牌挂在了倒数前面几个位置。虽然还是不起眼,但比犄角旮旯好了很多。 苍舒满意地摸了摸下巴,谢了声,又用手弹了弹,便走出赌石坊,打算回去客栈稍稍休整,结果她刚出门,就见一位系着白绫的少年直愣愣对着她的方向倒下。 苍舒:“?” 完了,这是遇见碰瓷的了。 苍舒并不认为她会是碰瓷的好目标,至少她全身上下,除了三枚玉佩,一个面具,并没有什么好东西,而且她将三枚玉佩挂在腰前,但凡看见的,大多也觉得她是个暴发户。 这人倒好,以为她有钱可碰。 苍舒并没有瞧清面前人的外貌,抹了把脸,上前拍了拍那倒地低头的少年,用他人察觉不到的声音轻声呢喃了一句:“我没钱,你讹错人了。” “姑娘。” 他抬起头,咧嘴露出虎牙:“是你挡着我的客人了。” 细碎日光从他身后照来,泼洒模糊了少年半边清瘦身影。毫无血色的面容,只有薄唇微微红润,乌发随着清风撂在脸颊侧方,苍舒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瞧不见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被白绫覆盖,如同深渊内被迷雾拢住的潭水。 但那应当是世间最漂亮的眼睛。 第29章 完了,这是碰上同行了 宿行白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苍舒,而是苍舒旁边的一位姑娘,只不过刚好被她误会,阴差阳错的变成她。 不过不碍事,在与苍舒对视的那一刻,他的目标已经换了。 这姑娘的腰间挂着三枚玉佩,其中一枚还是极品,就这么大大咧咧挂在腰间,说明她不怕被偷,也不在乎这一点钱。 更何况从她穿衣朴素这一点来看,她心性应当单纯。 综上所述,这姑娘是个傻白甜。 宿行白挑了挑眉,刚要开口,就见鲜血从面前姑娘的面具下流出,再然后,直直倒在了他的身边。 宿行白:“……?” 完了,这是碰上同行了。 宿行白立马也跟着倒在地上,闭眼,侧身改变战略,在她耳边轻声说:“姑娘,我也没钱。” 苍舒:“……” 苍舒紧闭双眼,不为所动,像是真的晕过去了一般。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自动给二人留出一块空地,谁也不敢轻易近他们的身子,但也有看热闹的正义使者在一旁指指点点。 一时间,议论纷纷。 “我刚刚看见了,这姑娘攻击这位公子,把这位公子弄倒了,结果这位公子气不过,就把这姑娘给杀了。” “…啊?那他们两个怎么现在都躺在这儿?我看这公子双眼紧闭,看着也像是重伤模样啊?” “这还用说?这公子八成是知道自己杀了人,所以害怕的假装闭眼伪装自己也受重伤了!” “说得对,那戴面具的姑娘都流血了,这公子实在太恶毒了。” 宿行白:“……” 身旁的群众已经为他安排了一出“你杀我,你救我,我杀你”的一出大戏,可偏偏宿行白心态良好,继续同苍舒躺在地上,比谁装得时间长。 但一直保持姿势着实累人,宿行白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女孩的手,试图谈判:“姑娘,别装了,其实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苍舒没理他,依旧保持姿势闭着眼。 宿行白劝道:“姑娘,同行何必为难同行呢。” 苍舒终于动了动手指,极小心地说:“你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赔钱。” “…诶?” 宿行白被这反过来敲诈的行为整笑了,干脆坐起身子,不顾众人目光,用指尖擦掉女孩面具下流出的鲜血:“居然不是鸡血,原来你是真受伤了啊。” 他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脆朗声,以及一些柔弱,就像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的病美人。 苍舒险些破防。 是什么错觉让他觉得她会往脸上抹鸡血这种东西?! “我今天是不会睁开眼睛的。” 苍舒打算躺到底:“你讹我,难保我起来不会继续被你讹。” 宿行白轻‘啧’,声音带些轻微懊恼:“姑娘是想要我赔偿吗?” 苍舒的手指在少年膝盖上轻微点了下,意思是他说得对。 宿行白摊了摊手,无奈说:“赔偿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我没钱,只能与你以物换物。” 他理直气壮地说出了“我没钱”三个字,苍舒眯着眼上下扫视了他一圈,轻声问:“什么物?不会是你这个宝物吧?” 宿行白:“……” “姑娘可真有意思。”宿行白被她说乐了,虎牙又咧出来,“不过姑娘误会我了,在下是个卦师,我以一卦,换姑娘赔偿可好?” 苍舒:“……”她要那破玩意儿有什么用。 周围人散去,宿白行站起身松了松肩膀,不避讳地将苍舒抱起,鲜血蹭上了他的袖口,他好整以暇地看了看,见苍舒不说话,又故意说:“姑娘蹭脏了我的衣裳,记得要赔钱。” 苍舒懒得理他,缓慢地睁开眼,又默默闭上。 鲜血又流出来一些。 他几乎是以一种随性乐观闲适的状态笑看着这一切,甚至多蹭了点血,故意夸张地说:“又脏了点,姑娘可要记得赔我两件哦。” 苍舒:“……”得了,再好看,这个黑心肝也能让她的心彻底冷下去了。 美色和金钱她当然选择金钱。 “可以放我下来了。”苍舒猛地睁开眼,也没挣扎,只是平静地说。 “不要着急。”宿行白笑吟吟,“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赔偿。” 他说“赔偿”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语气。 起初苍舒以为他是要将她带到酒楼边吃饭边聊,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将她带到一条小巷内,然后猛地松手。 苍舒眼疾手快站直身躯,靠在墙面,将面具摘下塞入空间,又拿出手帕擦了擦脸,然后从容撕下布条塞到鼻腔中。 宿行白稍愣,忽然乐不可支地笑出声:“姑娘,我的一卦可是极贵的。” 苍舒面无表情:“既然贵,你还要讹我?”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苍舒是个穷到裤兜子还有几块灵石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人吗? 宿行白理不直气也壮:“很显然,这是缘分。” “行吧。” 天色已晚,苍舒也懒得同他继续耗:“算卦就算卦。” 很无所谓的态度。 宿行白看了她一眼,摸索出罗盘铜币,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才勾勒出人畜无害的笑,将铜币往空中抛了抛。 灵力输入,罗盘转动,只听见清脆的几声响,一幅晦涩难懂的图出现在她的眼前。 宿行白打了个哈欠,蹲下身看了看,忽而轻“…啊”了一声,抬头无诚意地朝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算成我的了。” 苍舒:“?” 不是?卦师算自己?不要命了?疯了?嫌自己活得太逍遥了? 苍舒觉得长得好看的男生,思想都有着常人理解不了的奇怪之处。 比如说现在面前这位,正兴致勃勃的给自己解卦,发出一声又一声地惊呼:“好奇怪诶…这个卦象怎么解出来说我要成亲了。” 苍舒安慰:“这只能说明你算得不准。” 算得不准还好意思说他卦象贵。 宿行白歪了歪头:“可能吧,不过我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他没再想,抹去罗盘上的铜币,又掏了几个,往天上一甩,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诶…?” 他依旧在疑惑不解,摸着下巴的手一顿,像是忽而反应过来,对着苍舒再一次调侃:“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姑娘的卦象也是适宜今日成亲哦。” 苍舒:“?” “我刚刚想了想。” “要不我们结为道侣吧。” 第30章 骗婚、骗炮、骗钱 这是要骗婚啊?! 苍舒听见这话并没有太过震惊,甚至淡淡上下扫视他一眼,在心里做了个短暂的评估。 除了长得好看,会点骗人之术外,一无是处,而且,两个穷鬼在一起能干嘛? 苍舒想了下,直言拒绝:“我们不太合适。” 她的目标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一片树林。 宿行白不置可否:“为什么不适合?我觉得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苍舒:“?” 苍舒简直是对她面前这头自以为是的倔驴无言以对,她将塞在鼻腔里的布料抽出,然后抬头淡定地说:“别说了,我真的没钱。” 宿行白稍愣了一下,眼里出现一丝茫然,捏着铜币的手也顿住。 “结为道侣需要花钱吗?” 他挑了挑眉,孱弱模样竟显现一丝恶劣:“我们不是只要双修就好了?” 苍舒:“?” 淦。 真特么不要脸啊。 这已经不止骗婚了,这是还要骗炮啊。 苍舒确定自己是遇上变态了,当下提高了警戒心,小心翼翼挪动着脚步,试图在不出手的情况下,安全逃离。 “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双修呢?”苍舒一向对长得好看的人多几分耐心,即便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宿行白笑得纯良:“自然是喜欢姑娘。” 这话说得极其假,他的眼眸内甚至未有任何波澜,偶尔有波动,也只是对她所说之话显露的惊讶,以及对她的一丝新鲜感。 宿行白本就是个无所谓的性子,只不过他精力太过旺盛,热衷于在什么事上都去插一脚。就比如有人在他面前死去,他都能笑嘻嘻的给人剥光,然后将搜刮来的宝物塞到自己空间内。 所以在遇见反讹他的苍舒时,他难得想算算他和她的缘分。 毕竟她实在太有意思,有意思到了一种地步,甚至仗着穷,还能一动不动地躺下,在他面前装死。 半句不离穷,或许离了,字字句句间又会透露出来。 是偶然吗? 不,他觉得他和她确实很有缘分。 这般想着,宿行白又懊恼起来,他举起自己沾血的衣袖,说:“姑娘既然不应喜欢,那我这衣服……” “……”苍舒的目光落在少年衣袖上的几滴明显故意蹭出来的鲜红,面无表情地撕了块衣角,递到他手上,“拿着,把这块沾血的地方剪了,把我这块衣料缝上去。” 宿行白:“?” …… 苍舒刚回到客栈,便被一早就坐在楼下的公门菱给叫了过去。 “什么事?”苍舒极为娴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杯沿刚贴到嘴唇,就像是想起什么问,“这茶水要钱吗?” 公门菱:“……” “一块灵石的事儿。”公门菱示意她不碍事。 苍舒立马将茶杯放桌上,宁愿渴死自己:“这破茶我不喝了。” 公门菱翻了个白眼:“我请你喝。” 苍舒连忙拿起茶一饮而尽,放下时大声夸赞道:“好茶。” “给我留点。”公门菱忙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刚坐在这儿还没好意思喝,要知道能碰上苍舒,就不省这些时间了。 苍舒喝了几口也喝饱了,见公门菱拼命地喝,趁着她倒水的空隙,问:“师姐,你找我什么事?” 公门菱摊手:“没多大事,就是想起还没和你加通讯符。” 她老早就想加了,只不过每次见面都会被她遗忘,导致这事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正好今日看见她,又想着现在空闲,就思索着叫住她,加个好友。 公门菱将通讯符拿出来:“你叫什么名字,我加你。” 苍舒随口答道:“风流的饿狼。” 公门菱:“……?” 公门菱倒茶的手一顿,紧接着目光瞥向一旁毫无波澜的苍舒,恍然大悟:“原来最近很有名的那个人是师妹你。” 苍舒眉心一跳:“你们丹修都知道这事?” 公门菱丝毫不避讳:“这么个奇葩别说是丹修了,几乎什么修都知道了。” 奇葩苍舒:“……”突然感觉有些冒犯。 公门菱还想继续说,冷不丁想起风流的饿狼是苍舒,连忙闭上嘴,发了好友验证过去:“加你了。” 苍舒点头,打开通讯符便见几秒前一位叫“我是乞丐”的人发来验证。 公门菱解释:“虽然名字不文雅,但是能引起别人的同情。” 苍舒评价:“挺好的。” 客栈里的人聚集的差不多了,苍舒和公门菱跟随着谢良青来到城主府的门口。 门口的侍卫示意他们叫请帖令牌,谢良青见此,冷冷的将这两样东西扔到他们怀里。 “进去吧。”那几个侍卫看到这两样便松了口,放下剑示意灵山派的一众人进去。 府内极大,绕过主厅步入花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大的空地,空地处尚且也摆满了桌子,每一桌大概能坐六到十个人左右,此刻已经有门派先行坐好,是男女互相分开。 谢良青见此,又转过身帮苍舒扶了扶面具:“没吃饭前,不许摘下。” 苍舒觉得谢良青小题大做:“师兄,我也不是什么极品美人,你不必如此保护我。” 谢良青没料到苍舒会这么理解 拿了两块布卷成条递给她,解释:“师妹你误会了,我不是保护你,是保护他们。” 苍舒:“?” 谢良青这话说得让苍舒脑袋上起了三个问号,还没等她细问,就见谢良青已经利落转身坐在遥遥的第一桌。 那儿只到了他一个。 显得他背影极其孤独。 苍舒好奇地问:“第一桌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有。”公门菱看了看她的位置,继续说,“那个第一桌是上了天青册的人才能坐。” 苍舒挑眉:“那菜会不一样吗?” “可能会吧,应当比我们这些普通桌要好上很多。”公门菱倒没有很在意菜色,她只要桌上有烤鸡就行了。 苍舒摸着下巴思考了下,觉得自己有些闲不下来,于是坐到公门菱旁边问:“那我到时候能去他们那儿蹭几口吗。” 公门菱:“?” 苍舒摊了摊手:“这辈子没吃过好的。” 公门菱:“……” 有些搞笑。公门菱压住了自己的笑容,尽量不让周围人关注她们二人,凑近苍舒说:“只要脸皮够厚,想吃什么都是没问题的。” 二人的目光炯炯,直直往第一桌看去,极难让人忽略。 谢良青:“……”什么毛病。 大概又等了些时间,几桌的人渐渐坐满,有的几人认识,宗门交好,难免多聊了几句,一时间,热闹非凡。 只除了第一桌。 苍舒注意到,那儿才坐了两人,皆是背对着她。 一人是身姿如松柏的师兄,另一人不认识,但那人手腕间缠了一条金蛇,看着阴冷无比,苍舒由此猜测,那人应当是驭兽宗的。 光看个背影看不出这少年的模样,但常年和蛇待在一起,长相应当偏“阴谋论”的方向。 苍舒正发着呆,还未收回目光,就听见身旁突然有人惊呼—— “是越见安来了!” 第31章 你男人。你放屁!是你男人 周围人声音此起彼伏,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几道脚步声从她身后掠过,带着清风,将她的发丝小幅度的吹动。 身旁又热闹起来,苍舒抬头,除了公门菱以外,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看到那人了吗?”公门菱明显比她知道的多,“那个头发雪白的是卦修,听说干他们那行的,身上总得缺点东西。” 苍舒将头挨过去:“那还挺酷,都不用花钱染发了。” “酷个屁!” 公门菱索性将凳子也往她挪了挪,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以前也没见过卦修,也是偶然才知,他们外面在传,越有天赋的卦修,一般失去的代价越大,那姑娘叫林锦,只有十四岁,但你看她的模样,是不是同三十岁一样。” 苍舒这才注意到女子介于她们的成熟,结合公门菱的一番话,她大概也猜出来了这姑娘的代价——青春。 卦修稀少亦难得,没天赋的,终其一生也摸不到门槛儿,而有天赋的,则会因泄露天机而付出相应代价。 离谱。 苍舒不禁想起巷子内露着虎牙的少年,突然问道:“有卦修瞎了眼睛吗?” 公门菱点头:“有,就一个。” “谁?” 公门菱淡淡吐出三个字:“宿行白。” 苍舒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问。 全员到齐,假山后走出一位位侍女,衣裙宛若红色的锦鲤尾巴大肆散开。她们手上拿着精致的菜盘,由第一桌先上,再然后是余下的百桌。 佳肴的香气丝丝缕缕飘浮在众人的鼻尖,但众人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满面愁容地打量四周。 苍舒两耳两眼、不闻不管窗外事,慢悠悠地品尝桌上的美食,吃了快大半,才发觉除了她和公门菱,其余人都不曾握着筷子。 什么毛病,白嫖的都不要? 苍舒脸皮厚,不管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抬头懵懂无辜地问:“大家都不吃了?” 众人:“……?”不是啊,这是来吃饭的吗!?这难道不是来认识选手评估实力的吗!?她怎么这么悠闲啊!! 有人回答:“不吃了。” 苍舒闻言欣喜非常:“那正好,我还在长身体,我得多吃一点。” 说完,她又站起,朝着四周坐得板正的人拱手说:“多谢。” 众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点不爽。 同桌的人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拿起筷子猛吃起来。 特么的,这两个饭桶都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吃,她们干嘛不吃!大不了就当成断头饭吃! 当夹在筷子上的菜再一次被人夺走时,公门菱有些恼:“这帮人是饿死鬼投胎吗?” “可能跟我一样,没怎么吃过好的。”苍舒放下筷子淡淡说道。 周围人闻言一顿,放进口中的菜顿时如同嚼蜡,同时面色爆红。 众人放下筷子,其中一名不同桌的男性刀修开口嚣张问:“你叫什么名字。” 苍舒连忙怼了怼公门菱,小声提醒:“你男人在问你话。” 公门菱:“?” “放屁,明明是你男人。”公门菱不甘示弱回应。 苍舒不慌不忙接道:“你男人看过来了。” 二人声音算不得轻,尤其是在一片安静祥和的环境内,这声音像是被安了喇叭一般,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男刀修面色赤红:“你们两个饭桶简直是目中无人!还带着面具,以为自己是天青册的天才吗?!还是说丑得不能见人?!” 如他所说,在场百桌,除了第一桌的六人都带着面具,其余人都是坦坦荡荡。 苍舒掏了掏耳朵,挑眉直说:“你说话好难听。” 那男修眸色深沉,冷笑一声:“听不得别人说事实?此等心境,真是给你们派丢脸!” “砰——” 苍舒皱眉,直接闪到人身前,一脚将人给踹到了远处的灌木丛,她又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那男修的脸,毫无歉意地说—— “坐久了,舒展一下四肢,不小心伤到这位道友了。” “你——” “我什么?” 苍舒自然将话接过,“不用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男修的脸色更臭了,除了被一脚踢到草丛的尴尬外,还有一丝莫名屈辱。无疑,来参加仙门大比的都是门派中的佼佼者,人人都心高气傲得很,哪能接受此等折磨。 苍舒管他目前什么心情,踹了一脚后,整个人也轻松惬意了起来,掸着袍子站起身,在目光接触到那阴冷的眼神时,又漫不经心开口:“怎么?看上我了?” 男修双眼瞪大,没想到她这么无耻。 苍舒又慢悠悠补上一句:“不过我看不上你。” 公门菱站在最佳观赏位置笑出了声,待苍舒走过来,才勾上她肩膀,笑意盎然:“刚刚那一脚真特么帅!教教我!” 苍舒看她一眼:“你能比我更帅。” “怎么个帅法?”公门菱眼睛一亮,她是个丹修,虽然实力也不错,但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也缺乏锻炼。 苍舒乐呵说:“你直接当场炼丹,炸死他们。” 公门菱:“……?”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这边二人悠哉聊天,反观其它围在周围的人,就没有这么平静,但大多也只是草草聊了几句,心里想着,要对此人多施加一些注意。 第一桌是离案发现场最远的,这也导致消息闭塞且不灵通。 六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只有宿行白撑着脑袋晃着酒杯在那儿嚷嚷着要给众人算命,但惨遭众人拒绝。 卦修不但能给人算命,还能给人逆天改命,谁也保不准这黑心眼会篡改自己命格,即便是很小一点。 “怎么啦?”宿行白随意拽了个站起来的人,露出颗虎牙,笑嘻嘻地问:“你们怎么都站起来了?” 其余五人也不再关注身前,反而是朝那被宿行白拽住的人看去。 那人结结巴巴道:“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宿行白立马来了兴趣,看不见的眼睛好像亮亮的:“打起来了?打完了吗?需要我去帮忙吗?” 他的玩心不是一般的重。 “打…打完了。” “可惜了。”宿行白哀叹一声,装出一副不能参与其中的难受。 一旁的谢良青突然开口问:“是哪几个人打起来了?” 那人自己也没看到多少,可他们问,他也只能根据他人所说支支吾吾回答:“一位姑娘和一个男的。” 一位姑娘? 谢良青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放在桌上的手没忍住稍动了动,在那人要走时,才又开口确认:“那姑娘长什么模样?” “这……”这被拽来的道友闻言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听说,让他怎么描述? 但看见桌上几人望他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好像听说…那姑娘戴着面具。” 谢良青抿唇起身。 宿行白的兴趣又被挑起:“看来我们良青兄认识那位姑娘。” “谁跟你良青兄。”谢良青说话丝毫不顾忌别人能不能下台阶。 所幸宿行白也是个不要脸的:“我都跟良青兄喝过同一壶酒了,怎么就不能称兄道弟了?” 谢良青:“……” “这样吧。”他也站起身背过手,捏着下巴的手一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跟良青兄去看看,为良青兄那位所认识的姑娘主持公道。” 第32章 我也想揍揍天青册的人 谢良青皱眉。 他在来时,师尊曾将他单独叫到屋内,除了嘱咐苍舒的事,让他以师兄的名义好好照顾她之外,还有的便是让他小心宿行白和越见安。 当时卞道一对他说,宿行白此人阴晴不定,性子乖戾,极难摸透,且天赋极高,不好对付,而越见安,从小天之骄子,性格不定,杀人不眨眼,不喜与他人讲道理,是个刀痴。 想到此处,谢良青直接出言拒绝,明显不想跟宿行白有过多纠缠:“不用跟我一起。” 宿行白实在无聊透了,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机会,他兴致盎然地踏步往那儿走,跟只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一般,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步伐莫名还有些轻快。 走到谢良青身边,他才说:“那我不跟着良青兄就是了,我跟良青兄同路。” 谢良青冷冷甩袖:“随便你。” 宿行白若是想去,他也拦不住。 “不就是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争先恐后。” 少年轻慢声音响起,二人大步往前走的步伐一顿,转头就见那出声的少年脚踩在另一只被他踢倒的椅子上。他的眼眸极亮,骨眉硬朗,浓眉如剑入鬓,他高束着墨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桀骜风流的气息。 面具与刀鞘被放在一旁,血气似乎在弥漫。 宿行白突然觉得这闹起来的场面是他所感兴趣的,于是笑着又添了把火:“见安兄当真不去看看吗?” 越见安半垂着眼眸:“没兴趣,不想去。” “可……”那被拽过来的人还没走,小心翼翼地说:“那被踹的男人,好像是刀宗的。” 刀鞘在桌上稍摩擦了下,越见安将刀收回拿在手上,踹开脚下踩着的凳子站起身:“去看看。” 宿行白不嫌事大:“看来我们见安兄是要去找场子了。” 越见安懒洋洋瞥他一眼,不做任何回应。 三人赶到案发现场时,苍舒并不在位置上,谢良青皱了皱眉,忙上前问公门菱:“苍舒呢?” 公门菱嘴里啃着鸡腿,声音格外含糊:“哦,你说她啊,她去要饭了。” 去要饭了。 “噗嗤——” 宿行白本想着在这儿逛一圈,寻点乐子,可谁曾想转身便听见了这句惹人笑的话语,实在没忍住,便笑出了声。 谢良青抬头望来,望来的眼神极其冷漠,像是冰冻三尺的潭水。 宿行白仍笑,瞧见了也不避讳:“良青兄认识的这位姑娘,还挺有意思啊。” 谢良青皱眉,并握上剑柄。 “算啦算啦。” 宿行白瞧见他的动作,扯了扯唇,声音跳跃轻快:“我就不打扰良青兄了…嗯…现在呢,去看看被踹的那人。” 谢良青见宿行白走了,又问公门菱:“她怎么打架了?” 公门菱说到这个就来气:“这些修士哪儿都不抢,就从我筷子上抢,我就和苍舒忍不住说了一句,然后一个男修就过来嚣张问苍舒叫什么,苍舒不想回答,那男修就骂得难听,然后苍舒把那人踹到了草丛里。” 谢良青听完以后,眉皱得更加深。 公门菱知道这哥儿们遵守规矩的性格,也知道他是个悍夫,连忙说:“不过你放心,苍舒没暴露自己是灵山派的。” 这话怎么说的像是怕他罚她? 谢良青依旧抿唇,视线不经意落在远处捧着饭,吃着果子,悠哉踱步过来的苍舒身上。 公门菱眼睛一亮,朝她招手。 苍舒走上前,啃了一口果子,将怀里余下的扔了一个给公门菱,又扔了一个给谢良青,才坐到位置上问:“师兄不吃饭来我这儿干嘛?” 谢良青很自然从容地坐到苍舒旁边:“听说你打人,过来看看。” 苍舒不可置信挑眉:“这瓜传到你们第一桌去了?还能传这么远?” 这反应显然不像是坏事被抓包的模样,甚至满脸“无所谓”反思。 谢良青一脸复杂:“人多嘴杂,当然传得快。” 苍舒撇撇嘴,还有些后悔。 早知道该多踹几脚,踹一脚真便宜他了。 “所以师兄来干嘛?”苍舒边往嘴里扒拉饭,边说。 谢良青答道:“来帮你。” 苍舒:“?” “而且等会越见安可能会帮那刀修出头,所以我来帮你出头。” “越见安要来出头?”这名字可不陌生,苍舒这几天到处都能听见这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要来出头,她还稍稍兴奋了下。 谢良青并没有察觉:“嗯,我会保护你。” 苍舒摆摆手,搓了搓手,语气依旧兴奋:“不用麻烦师兄。” 谢良青略显呆萌地“…啊?”了一声。 苍舒笑眯眯接着说:“我也想揍揍天青册上的人。”看看到底是不是,有没有那么牛逼。 周围听见这番话的人:“……”你妈的,这不要脸的指数简直爆表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下,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极为不屑戏谑,连带着目光都稍稍在她背上打量了片刻。 直到瞧见腰间挂着的熟悉玉佩,他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随着清风吹到苍舒的耳内。 “我说呢,原来是熟人。” 第33章 拒绝的理由是我太穷 “熟人?” 公门菱啃着鸡腿率先转过了脑袋,在看见越见安的相貌时,撞了下苍舒的胳膊:“我靠,我男人。” 苍舒:“……”这真是极高的评价了。 苍舒不记无关紧要的事,在看见越见安的第一眼,只觉得鼻间一热,有些熟悉,但记不起在哪个场合见过面。 “好久不见。”苍舒随口说出了万能语句,庆幸自己面具下塞了布条。 谢良青眸色微动,轻声问:“你认识他?” 虽说刀宗和他们灵山派的关系尚可,但这也仅仅止于掌门和掌门之间。 苍舒和越见安认识?这真的很奇幻。 苍舒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脑子里对于这人记忆实在不深,想了想,应道:“大概吧。” “怎么就是大概了。” 越见安不在意,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自己快心口的位置:“仙子伤过我。” 这个动作误会太深,周围人一副吃到瓜的模样惊讶地捂住嘴巴,连带着公门菱和谢良青都转过头,满脸复杂。 这举得位置不是情伤是什么?! “其实我感觉我见过他。”公门菱好笑道,“这不会是你的情债吧?” 苍舒面无表情:“……我倒是希望。” 可惜不是,在对方指着心口位置时,她便想起来她和这位刀哥的故事。 有些头疼。 苍舒站起身,五指握住剑柄,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来找场子的?怎么打?” “不打架,不想叫外人看乐子。”越见安杵着刀尖,哼笑一声,“只不过,想与仙子喝喝酒。” 谢良青不忘师尊嘱咐的话,还未等苍舒说话,便上前一步,冷声道:“不好意思,今日不便。” 他替苍舒拒绝了喝酒的邀请,越见安的视线在谢良青身上稍稍停顿了一番,扯了扯唇:“那真是可惜了。” 他又盯着苍舒隐隐约约透着兴奋二字的眸,道:“仙子若是想打,大比中寻我便是,越某奉陪到底。” 苍舒的兴趣冷下来,随手摆了摆,也不说话,将自己碗里的饭瞬间扒拉完。 她抬头,见谢良青仍然满脸复杂,好心情问了句:“师兄怎么了?” 谢良青在旁欲言又止,苍舒难得心虚了一下,替自己掩饰:“我和他见过一面,但是不熟。” “我知道。”谢良青对苍舒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我就是想问问,越见安他…” 剩下的话实在问不出口,但他又实在好奇二人如何相识,于是他眼一闭,说出接下来的话:“也是赌徒吗?” 苍舒:“……” 苍舒昧着良心顺势点头:“对,我跟他就是在赌场认识的。” “以后少跟他接触。”谢良青依旧冷着一张脸,“赌场认识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苍舒:“……”那她呢,她一个去赌场玩的就是好东西了吗。 苍舒没选择将这话问出口,她怕她问出口后,会得到谢良青的一字谏言“杀”。 安安分分吃了会儿饭,苍舒心思又开始活络,刚要站起来去后厨提前看看还有什么菜,视角的斜前方便映入一人。 那人似乎很惊奇,嘴里哼着的小曲刹那停止,轻快的步伐顿住,大概一秒,才笑吟吟说:“姑娘,我们真是冤家路窄啊。” 苍舒:“……” “你又认识?”谢良青淡声回看,压迫感在一瞬间骤然增强。 公门菱恍然大悟:“我说你问我谁眼睛瞎了,原来师妹是想向我打听宿行白啊。” “她打听我?”宿行白一听这话,连忙凑上去,嫌热闹不够大的继续说,“我还以为我是一厢情愿,没想到姑娘如此在意我。” 一厢情愿?互相在意? 谢良青眉心一跳,反手捂住苍舒的嘴,语气隐隐约约带些质问:“什么一厢情愿。” 宿行白笑着说出个大瓜:“也没什么事啦,只是宿某恰巧碰见这位姑娘,想同这位姑娘结为道侣罢啦。” 苍舒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双手附上谢良青的手背,满脸真挚,瓮声瓮气:“师兄,我已经拒绝了。” “这倒是没错。”宿行白露出一颗虎牙,故作伤心懊恼,“不过拒绝的理由是我太穷了,要是我再有钱一些,说不定姑娘就答应我的求娶了。” 苍舒站起身,握紧剑柄,作势要砍他,还是谢良青环住了她,将她摁在椅子上。 “没事。”谢良青目光冷淡看向宿行白,安抚似地拍了拍苍舒的手,“我相信你。” 他相信苍舒不是那么势利的人。 …… 晚饭结束,越见安同刀宗的师兄弟回到住宿的地方,还未上楼,他便拉住孟林东的衣角,直言:“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吗?”孟林东记性好的不得了,自然记得那姑娘是上次越见安压在身下的那位。 越见安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是灵山派的,以为她是散修。” 孟林东索性寻了个位置坐下,沉吟片刻:“灵山派和我们刀宗关系不错,你要是喜欢跟师尊说一下,等大比结束你们就结为道侣。” “我也没怎么喝过喜酒。”说罢,他又拍了拍越见安的肩膀,暗示性极强,“但是师弟,我想要你们的红包。” 越见安:“……” “我没有这个意思。” 越见安否认:“我只是觉得她和谢良青有些不对。” 孟林东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对,我听说今年剑仙座下两名弟子都来参加了大比,这二人关系如此好,那名女子应该是另一位。” “总之,你不需要担心有情敌。”孟林东觉得自己的师弟赢面非常大,“师兄跟师妹总不能乱伦的。” 越见安:“……” 眼见话说得越来越歪,越见安也懒得解释,暗自思考着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他让孟林东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坐在客栈下方,想着孟林东刚刚所说的话。 两位弟子。 剑仙修得是无情道,既然座下两位弟子,那么按道理来说,修得应该都是无情道。 可是为什么,她修无情道,但她会却出现在那类地方? 想起前些日子通讯符上闹过一阵子的事,越见安轻“啧”一声,翻出浏览记录。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我想破道,敢问有没有道友知道,该如何破道? 这是只有她能做出来的事。 越见安指尖停顿,最后点进了她的名字,滑到了“添加”二字的上面。 好友通过,越见安曲肘,思考了下,最后缓慢输入二字——你好。 第34章 奇怪的秘境模式 苍舒不好。 苍舒现在很不好。 吃完饭回到客栈后,原本温柔惬意的师兄便化作冷漠无情的恶鬼,拽着她好生说了一番道理。 苍舒不爱听,应了大半宿,在看见公门菱从门口走进时,连忙拿公门菱当了挡箭牌:“师兄,我还要和公门菱一起去看书。” 公门菱上楼的脚步一顿,立马点头,帮她混了过去:“对,今天说好要跟苍舒师妹一起看书的。” 谢良青来回看了看二人,总算松了口,但他也学聪明了些,警示道:“书看好给我看。” “好。” 苍舒不以为意,随手敷衍,几下便跑到公门菱边上,勾住了她的肩膀,与她一起上楼。 上了楼,苍舒便率先抢占了摇椅,在那儿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地抖腿,见公门菱拿出丹炉,她还意外地挑了挑眉。 “怎么开始炼丹了?”苍舒起身将摇椅挪远了些,生怕公门菱突然炸炉。 “临时抱佛脚。”公门菱边拿出材料说:“过几天要大比,怕出现什么变故,就多炼些丹。” 谁也没参加过这仙门大比,对于这大比的了解也只是听前辈们寥寥说过几句,但每届都不一样,却每一届都死伤惨重,总体能概括出几个字——没日没夜的杀。 这对于身体孱弱的丹修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公门菱有担心是必然的。 虽是天才,但天才也会陨落。 苍舒有一瞬间不明白这仙门大比的意义,但随即便想明白了,机遇是在危险杀戮中产生的,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天才,或许只是一群会舞刀弄枪、连默契信任都不曾有的花瓶。 第一次,她想知道这群少年少女前世的结局,可她的印象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 苍舒觉得头疼,歪着揉了揉,打开通讯符看了看前不久添加的好友,见这人只发了一句简单的“你好”,苍舒无趣地关闭,闭眼叹息。 她遇见过这种人,一般第一句都极其礼貌,等她以为遇到好人之后,就会撕开自己的面具,开始破口大骂。 破个道而已,不知道的以为挖他家祖坟了。 苍舒撇了撇嘴,见公门菱已炼好了一炉丹,翻身从摇椅上起来,作势要走。 公门菱扔给她一瓶刚炼好的丹药:“拿着,大比中有用。” 苍舒调侃:“居然没炸炉。” 公门菱极其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没办法,我是大师。” 苍舒乐呵地奉承了几句,推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 连续几天,苍舒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里修炼,直到大比那日,她才换了身衣服,跟随灵山派一众人走到了秘境门前。 “这是什么?”苍舒坐在石墩子上,看着谢良青塞给她的手环发出疑问。 谢良青解释道:“积分手环,能看见自己的个人积分和积分排行。” “还有这个。”谢良青又递给苍舒一枚戒指,“这是师尊给我们准备的,我将里面的东西平分了。” 苍舒点点头,调了一个合适的度,又将戒指带在手上,才拿起斜吊在腰间的剑,掏出一块手帕缓慢地擦拭。 人群逐渐热闹起来,大多在讨论自己带了什么合适的法宝,又或是穿了什么漂亮的法衣带了什么漂亮的灵宠,叽叽喳喳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紧张,以及无限的憧憬。 负责大比的长老们在前方清点人数,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他点了点头,抚着花白的胡须,在前方洪声开口:“现已清点完现场人数,共计2032位弟子参加本次仙门大比,请诸位弟子签下生死状。” 在场的欢声笑语像是被摁了静止的开关,紧接着,一束束蓝色亮光飞向天空,隐没在瞧不见的云层之中。 声音又响了起来。 “生死状已立,那么我在此宣布,各家弟子有序进入秘境,大比正式开启。” 进入的顺序是按照先前所占位置而入,因为谢良青来得早,等到他们进入时,也不过只等了三队。 水波似的屏障立在前方,踏入的那刻起,广场上叶子飞起,风舞动以及弟子间声音全部消失不见,只余下空间扭曲以及破裂声。 等到再次睁开眼,苍舒发现自己走在一条林间的小路上,而周围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伙伴。 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了一段文字—— 【你叫玉桐灵。】 【是一座道馆的弟子。】 【身边是你的同门师兄妹。】 【而在这其中,你与一位师兄的关系非比寻常,与师妹和另一位师兄关系一般,只是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今日,是你们四人祈福的第一天。】 “玉桐灵?你怎么了?”身边的女子发现苍舒愣在原地,忍不住探头叫了她一声。 苍舒顿了顿,回答道:“我没事。” 她还是对玉桐灵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好在她和旁边这个姑娘关系一般,就算觉得奇怪,那姑娘也不会问。 苍舒边走边思考着刚刚脑中的信息。 按照非比寻常的概念来说,其中一人应当与她是道侣的身份,所以在道侣这个身份下,她绝对不能搞混两个男的身份。 当然,她还得在今天搞定这几人的名字。 想到这儿,苍舒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蹲下身子捂着脚说:“你们等一下,我脚好像抽筋了。” 一时间,前方三人的步伐停住,扭头看向她,面色各不相同。 苍舒极快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假装一副真抽筋的模样。 谁冲过来打算背她,谁就是她的道侣。 下一秒,她就听见刚刚问她“怎么了”的那位姑娘几步走上前,蹲下身子,摁在她腿上说:“师姐,不要害怕,我会一点医。” 苍舒:“……?” 第35章 再说我就去当城主 女孩的手在她的腿上轻巧按了几下,随即抬头看向苍舒:“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苍舒本就没有抽筋,闻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还特意蹬了蹬腿,展示了这条腿的灵活度。 虽说被这名义上的小师妹给截胡了,但幸运的是,她在低头时,粗粗扫了一眼面前三人的反应。 走在最前方并排的两位师兄几乎是同时转头,一位眼内有些轻微笑意,另一位似乎是皱了皱眉,硬生生噎住了自己快脱口而出的话。 即使明显,但也不能完全确定。 苍舒挑了挑眉,环胸走在最后,步伐散漫,完全不像是一位刚进入陌生环境的人。 她有些过分冷静了。 四人一路无话穿过树林,刚走进城内,原本寂静的四周忽然出现热闹的叫卖,食物的香气化成一道白烟钻入鼻腔。 苍舒往旁边的摊贩看了几眼,忽然走上前问:“这包子怎么卖?” “肉的三文,素的一文。”那摊贩是个小眼睛,见是来祈福的那一行人,眼珠子转了一圈,顺势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谄媚回答。 文这一字应当是形容这里的财物,类似于她们的灵石。苍舒对上摊贩的眼睛,状似艰难思考了下,随即叹息道:“太贵了,算了,师父还等着我们拿钱回去修建道馆呢。” 她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走回来问:“能不能试吃一下。” 身后三人:“……” 摊贩:“……不能。”穷鬼!! 四人告别了卖包子的老大爷,直直往前走着,途中路过一户正在办喜事的人家,锣鼓喧天,轿上的新娘子被几个侍女扶下,腰间挂着几个铜板,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脚下正放着在燃烧的火盆。 苍舒没见过这样的习俗,难免停下步伐稍稍看了眼。那新娘子每一步走得都极小,像是有些迈不开步子,走至火盆前时,更是连迈了几次都没迈过去,几乎是上一秒刚将脚伸出,下一秒,就缩了回去。 “她是害怕了吗?”身旁的‘小师妹’同样环着胸,看着眼前这一幕。 苍舒扬眉补充:“那火势很小。”她没问为何要跨火盆,大概是觉得都知道,如果问会奇怪。 话刚说完,那新娘子的脚便被身旁的侍女抬起,缓慢地放至另一边,又静了许久,才由另一边的侍女抬起另一只,小心翼翼地放了过去。 新娘子极小地踉跄了一步。 周遭人大喜,其中站在侧方的一名侍女大喊道:“跨火盆,驱邪祟!” ——邪祟已除,新娘入府。 宾客满面笑容,府内府外喜气洋洋,苍舒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上前捡起撒在地上的铜板。 三人沉默,直到其中一人开口说了句:“走吧。” 他们的终点不是这里。 三人又继续往前走,大概走了一会儿,才到达了居住的府邸,光从外面看,看着不是很大,但胜在环境安静且景色优美。 “大师们往前厅走。” 说话的是这家男主人,牙尖猴腮,长得极其高瘦,咧嘴时能瞧见他一嘴满是黑黄牙垢的牙齿。 苍舒淡淡收回眼神,没任何波动,反倒是最前方的师兄直接不留情面地提出要求—— “有点恶心,请你把嘴闭上。” 男主人:“……” 这话说的极不给他面子,但偏偏那说话的人并未觉得不妥,还故意咧了咧牙齿显摆着自己的一口雪白牙齿。 再看看他身后几人,一人仰头看向别处,一人在那儿耸动肩膀,还有一人面无表情。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男主人皱着眉,声音像是细长指甲在铜版纸上摩擦一般,令人不适。 苍舒适时解围:“他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黏糊的目光透过前方三人照在苍舒身上。 苍舒没什么感觉,继续答道:“他的意思是等会吃饭时你不要露牙齿,不然他会恶心。” 男主人沉默,面容一下子阴沉,又像是撑起脸上的皮,扯出一个笑容。 他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给自己下阶梯:“都是玩笑话。” 那师兄又笑了起来,但笑完后连忙点头应答:“对,都是玩笑话。” 这话阴阳怪气,有一种“你觉得是玩笑那就是玩笑”的意思,但他语气也莫名算得上真诚。 男主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挥了挥袖子,往前走。 菜早已经摆到桌上,这家的女主人坐在副位,见五人终于走来,缓缓扯出笑意。 这是一位长相极其柔美的女人,鹅蛋脸,柳叶眉,肤白如雪,笑起来还渗透些愁思,乍一看像是一位娇弱的病美人。 美女与野兽。 奇葩。 苍舒收回眼,默默站在最后。 “各位大师快坐下吃饭吧。”她又露出个笑容。 男主人又咧开嘴,上前坐至主位,揽着女主人的腰肢,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晶莹的口水在女主人的脸上留下痕迹,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又开口道:“大师们不必太过拘束,只当自己家就是了。” 那位师兄大概觉得场面不和谐,饶有趣味的在二人身上转了转,笑着开口:“当然不拘束。” 说着,他拿起筷子开始吃起了饭。 苍舒不语,上前随意挑了个位置,看着一桌子菜和一小碗饭,迟迟不动筷。 女主人瞧见,连忙柔声问:“姑娘可是觉得菜不合胃口?” “不是。”苍舒否认,“我只是觉得饭有些少。” “我原以为姑娘胃口不大。”那女主人神色有些抱歉,她让人下去多盛了些饭,放在苍舒旁边,方便她吃完就盛。 苍舒点头。 她指着最好吃的一碗菜,在那儿乐呵评价:“我觉得这碗菜挺好吃的,晚上能不能再烧一次,我想当夜宵吃。” 众人:“……” “不方便吗?”苍舒边扒拉饭,边问。 “方便。”女主人连忙接上。 苍舒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吃着饭。一时间,这餐桌上除却碗筷碰撞的声音,倒是再没有其它。 吃完饭后,女主人站起身挪着小步子收拾了碗筷,步子极美,但却走得异常慢,像是淌在水上,稍有不慎便会掉下去。 苍舒看了会儿便听见同样与他们坐在位置上的男主人试探着问:“大师,今天祈福可顺利?” 四人沉默,面面相觑。 最后,三人统一将目光放在了苍舒身上,示意她答。 被寄予厚望的苍舒:“……”她一个半路才过来的怎么知道祈福顺利不顺利? 想了想,苍舒启用万能答案:“不错。” 那男主人眼睛一亮,也不管先前的别扭,直接探了半个身子要握苍舒的手。 眼见快要握上,苍舒默默蹬了蹬地,将椅子移出去大概一米的位置,躲过了男主人伸出的手。 他也不尴尬,就这么趴着继续说:“那是点燃了几根蜡烛?” 点燃了几根? 苍舒将目光看向其它三人,见三人依旧将目光瞥向她,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点燃了两根。”苍舒随口答道。她还没搞清楚这些人的名字,更别说这个祈福了。 无人纠正她,事实想来是如此。 但她没想到,她刚说完,面前的男主人便红着眼睛兴奋大喊了两声“好”,就跟癫狂了一般大笑。 笑了几声又停下,直起身子夸赞:“玉姑娘果真长相貌美,实力绝顶,我们一城人的安危,可都挂玉姑娘身上了。” 他说着,便走至苍舒面前作势要拍上她的肩膀。 苍舒再次躲过,觉得这只手真是有些欠,但她面上严肃,不要脸应下:“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我就要去当城主了。” 三人:“……” 男主人:“……”不是,她是不是有病啊?! 第36章 奸夫说得老地方是在哪儿 与男主人挥手再见,苍舒带着剩下三人来到房门外。 她难得起了退一步的心思,表现的异常谦让:“师兄们先进房吧,我晚饭吃得太多了,需要消食。” 本以为顺利无事,谁知两位师兄各后退一步,竟退到她的身后,作出“您先请”的一副姿态。 其中一位师兄满脸笑意,好似看不出她的窘迫,不嫌事大率先说:“我们打算去师妹房里聊聊祈福事宜。” 意思简洁明了,她的房间,她先进。 苍舒不为所动,继续退:“等我消食完再来找各位师兄,师兄不如先回屋。” 师兄:“那你…” 苍舒:“散步。” 师兄:“我知道,就是想问…” 苍舒抢答:“问什么,我去消食。” 师兄沉默,随即绕着苍舒走了两圈,在盯着她眼睛时,又不明所以轻笑了声:“那师妹去吧,我们先去屋里等你回来。” 苍舒的消食自然是借口,她先是看了看二人和小师妹进去的房间,随后舒了一口郁气,背着手在外面晃了两圈,才走进小师妹走进去的屋子。 烛台,纱布,绮丽的花纹,屏风上是上了色的女子嬉戏。 第一眼,里面空无一人。 苍舒坐在椅子上等了大半个时辰,正打算去隔壁屋看看,便见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而小师妹正站在外面,面色有些复杂,但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笑容:“师姐,你…” 苍舒平静地走了出去,擦肩而过时,还为自己解释:“我只是想来叫一下两位师兄。” 小师妹眼皮跳了跳,应了声:“我知道,师姐。” 二人回到自己的屋子,烛火亮着,窗被一根竹子支起大半,缕缕清风从外飘进,纱幔跟随着舞动,轻触在少年的脊梁。 “师妹消食有些慢呢。”那位常笑着的师兄扯了扯唇,指尖敲了敲桌子,示意苍舒坐他边上。 苍舒答道:“走了几圈,刚进去,想叫师兄。” 三句话,滴水不漏。 那师兄撑着脑袋,又恶劣说:“哦,原来是这样,我以为师妹走错房间了。” 苍舒眯了眯眼,觉得这人说话不仅不给人台阶,还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但她不敢确认,也不敢相信。 秘境之中每一步都极为危险,没有在百分百确认之前,她不会率先出手将自己暴露。 特别,这具身体的灵力稀薄,只有练气的水平。 四人粗粗聊了聊关于明天的相关事宜和祈福时间,便熄灯分开。 临睡前,苍舒吃完女主人端上来的夜宵,照例看着她用极慢的速度转身离开。 床上的小师妹已经睡得极熟了,背对着她,隐隐约约还有打鼾的声音,窗外也刮起了大风,苍舒裹了裹衣衫,脑中没有一点思路,于是,她放空自己,听着微风吹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越刮越大,窗外下起了雨,有节奏的打在树叶上。 雨水的腥味渗进窗户的缝隙中,犹如雨滴到大地上,发出与泥土混合的腥臭味,这味道愈发浓,浓到她全身上下都裹满了湿臭味。 苍舒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师妹,走至灯处,将灯吹了,又将衣衫搭在架子上,观察了一下四周。 有两束光极小的光透进,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苍舒揉了揉眼睛,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她走至床边坐下,脱了鞋躺在外侧,刚打算闭眼,就突然瞧见窗户纸被人从外戳破,紧接着,一张白色的纸团随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缓慢滚至她视线中央。 苍舒挑了挑眉,打量了一下那被人戳破的洞,下意识憋住气。 没有人吹烟。 她松弛下来,起身穿鞋走至那团纸前,借着唯一有光的地方看。 上面写着几个字—— [老地方。] 什么意思? 什么叫老地方? 苍舒愣在原地,思绪开始有些混乱,而后,她坐在桌旁,开始慢慢整理。 她与师妹和一位师兄关系一般,甚至是不熟的程度,府上更是昨日才来,所以这纸条只会是与她有关的那位师兄所写。 看这个意思,她和师兄还是地下恋?见不得光的? 她不知老地方是在何处,别说是赴约了,就这大半夜还下着雨,将她约出去,这不纯纯有病吗? 苍舒没有去赴约的想法,她将纸撕成碎末压在桌布之下,便起身走至床边。 然而下一秒,她瞪大眼,猛地将视线瞥至窗外—— 屋外白光直射,鸟声啼叫。 夜晚结束了。 天亮了。 第37章 我叫林英俊 “师姐。”床上的姑娘缓慢坐起,见苍舒站在床前看着窗外,没忍住喊了一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于是,师妹又道:“早上好。” 苍舒满脸复杂,蹲下身真挚问:“师妹,你真的睡得好吗?” 一眨眼就天亮…她真能睡好吗? 小师妹:“…还可以。” 苍舒两眼一黑,拍了拍小师妹的肩膀,艰难扯出笑:“睡得好就行。” 说罢,她转身进了屏风,将前不久脱下的衣服再次穿上,走出了屋内。 “昨晚睡得好吗。” 院子里早就坐着人,见苍舒出来,随口问了句。 “还可以。”苍舒倒是没有一定要睡觉的习惯,但这具身体接近于普通人,只是一个晚上没睡,便已经显露劳累。 她伸了伸懒腰,抬眸不经意间打量面前坐着的师兄,长相并没有多俊俏,但那双带笑的眸子内是一眼望不尽的深潭。 苍舒想了想,阔步走至师兄旁,问:“师兄能给我写几个字吗?” 他撑着脑袋,有些趣味地问:“你想要我写什么?” 苍舒倒了一个杯底的茶,随即将里面的水撒在桌上,笑吟吟示意:“师兄就写自己的名字吧。” “我不要。” 苍舒:“?” 确认了,此人关系一般。 苍舒硬扯出一抹笑:“为什么不要?” 他表情突然认真:“你让我写我就写,太没面子了吧。” 苍舒立马换了种方式说:“那我写,师兄也写。” 大概是拗不过她,他指尖沾水,微微接触石桌,有些无奈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英俊。 苍舒:“……” “师兄字写得不错。”苍舒知道了他的名字,又比对了一下他与纸团的字迹,这才夸赞道。 师兄未应下夸赞,反而笑嘻嘻望向她道:“师妹,该你了。” 闻言,苍舒在桌上写下“玉桐灵”三个字,写完后,她将水渍蹭在另一边干了的桌子上,直到指尖被擦干才松手。 “你们是在干嘛?”从屋内出来的小师妹随口问了句。 苍舒率先开口:“师妹,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写写字?” 小师妹真心发问:“…我靠,我们居然买得起笔墨纸砚?” 二人:“……” “非也。”苍舒解释道,“我们拿水沾着在桌上写。”末了,又加上一句:“主要是练练字,有时候,我们是需要艺术的陶冶的。” 小师妹不明就里,迷迷糊糊坐到椅子上,沾了沾水说:“我该写啥…什么。” 苍舒心里开心,表面丝毫不显露:“当然是写自己的名字。” 话音落下,小师妹便粗粗写了“梵音”。 苍舒将名字记下,把目光放在最后空缺的位置上,也就是另一位师兄应该来坐的位置。 但主人家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那师兄刚走出门的瞬间,便有人站在院门口喊他们吃早膳。 苍舒并不饿,她甚至因为昨天晚上吃得那碗夜宵,还有些饱。 但那小厮也不知怎么回事,仿佛这四人是恶人一般,说了句话,便匆匆跑远了,苍舒没法,只好跟着几人去了前厅。 前厅已有人在等着,女主人正小步子挪动步伐为他们摆放碗筷,看着步子有些更紧了些。 苍舒的目光放在桌上。 一碗油腻的猪脚,和两碗清炒的小菜。 苍舒没什么胃口,刚坐下就说:“我不是很饿,你们吃吧。” “姑娘吃一口罢。”那女主人坐她旁边,听她这话,竟然给她舀了一碗猪脚汤,又给她夹了个猪脚,递到她手上。 “等会姑娘还要去祈福,需要爬山,不吃会没力气。” 苍舒委婉拒绝,挠了挠头假装一副良善模样:“夫人,我现在还不饿,若是饿了我会吃。” 有一些强硬。 那女主人笑了笑,像是没听到这话,宛如看着孩童玩耍嬉笑一般,舀了勺饭递到苍舒的嘴边。 餐桌一片沉寂。 苍舒并没有张口,而是缓慢瞧了一圈周围。 男主人的目光不知何时也放在她的脸上,皮肤上,直勾勾地盯着,嘴里嚼动的频率像是想将她拆入腹中。 过于直白。 而身边三人,除了林英俊心大的继续吃饭,全部放下了筷子。 “姑娘吃一口罢。”那女主人又重复说,苍舒看向她,发现她的脸比昨日白了一些,连带着她的口脂都变得鲜红艳丽。 小师妹不动声色地怼了怼她的胳膊:“先吃一口。” 苍舒沉默,张口咬了半勺,咽下油腻的气味,渐渐露出笑颜:“味道不错。” “谬赞。”她笑了下,见苍舒不情不愿地吃了,才放下了碗跟勺子,继续说,“姑娘若是觉得好吃,那一定要全吃光。” 苍舒看了眼碗,勾起笑容,给女主人夹了两块猪脚,鼓励道:“夫人也是,也要多吃。” 她不言语,沉默地啃完,饭桌上恢复了寂静。 待吃好后,四人站起身要去祈福,谁知男主人先一步喊住他们,缓缓说:“昨夜刚下过雨,地有些湿滑,上山的路需要诸位大师格外小心。” 他说着,又扭头对一旁的女主人说:“去找几把伞给大师。” 那女主人福身退下,进了隔间,从起先的温柔翻找,逐渐变成了乱砸东西,边砸,边问:“伞呢?伞都去哪了?” “我们不用伞也行。”苍舒大声喊。 砸东西的声音停下了,女主人小步往外走,表情又恢复了温柔惬意的模样。 她的脸又白了一些,走近时还朝四人福了福身:“那大师们多加小心。” 四人:“?” 院子内的光有些许的暗,但若要细究,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暗,是纯白的天空,照的人皮肤跟纸人一般模样的白。 街上比起昨日稍稍寂寥,昨日办过喜事的那户人家还未来得及撤下大红灯笼,在青天下显得有些渗人,此刻风一吹,开始左右缓慢摇摆。 风吹起地上的红纸。 苍舒随手接了一张,拿在手上稍稍摩挲,便发现这红纸褪色露出“惨白”一角。 与此同时,脑中文字再现—— 【今日是你们祈福的第二天。】 “你们难道不觉得,”小师妹在身后忽然说了一句,“这个城有些古怪吗?” 苍舒将红纸丢了,漫不经心答道:“我们只是来祈福的。” 这句话将意思全权袒露,无人再出声,只是安静地走出了城。 城外的路并不好走,因为下过雨的原因,一路坑坑洼洼,脚踩上去,还容易陷进泥泞之中,跟和了水的面粉撒在地上一样。 四人都没在乎,趁着天还未下雨,抓紧走到了祈福的地点,一个山洞内。 里面并不是多繁琐的设计,只有一张桌子和一道看不懂的鬼画符,而鬼画符的前面,是一排蜡烛,只点亮了两根,其余的完好无损。 水滴的声音一滴又一滴砸在山洞的绿色浑浊的泉内,发出清脆的回响。 比起外面来说,这儿像是永远没有黎明的夜晚。 苍舒转悠了一圈回到原地,等待着其余三人先开始动作。 可谁知下一秒,身边的‘林英俊’率先开口道:“师妹,祈福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苍舒:“……?” 第38章 特么的,一个个比她还会装 苍舒哪会什么祈福,听见这话,立马甩锅:“师妹大了,也该试试一个人做事了。” “……”小师妹脸不红心不跳直说:“师兄师姐,我不会。” 还能这么说? 苍舒挑眉,立马转换目标:“那师兄来,我也不是很会。” ‘林英俊’打死都不自己上,听苍舒如此说,直接把锅甩到了那位无名氏师兄上:“我对这个也一般,让你们另一位师兄来吧。” 无名氏师兄:“……” 眼见锅飞到了他身上,他皱着眉冷笑:“昨日是玉师妹说的,那今日由玉师妹做,再合适不过。” 三人目光再次齐刷刷望向苍舒,苍舒沉默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上前一步,挺胸抬头:“我来就我来。” 一瞬间,苍舒感觉自己的动作被背后几人齐刷刷盯住,她不动声色拿出一把香,走上前,在点燃的蜡烛旁,以香头为最低点朝下点火。 待一把香点燃,她搓了搓,才走至几人面前以一人三根分好。 三人:“……” “师妹这是…?” “拜吧。”苍舒没理他,站至他们身前开始做示范。 直到身后三人其中有一人疑惑:“如果要拜,我们还不如直接给蜡烛点上火。” 这话是小师妹说出口的。 苍舒立马停止自己拜一半的动作,转身夸赞:“很聪明,你提出来的,那就交给你去办。” 特么的,一个一个比她还能装。 三人:“……” 眼见小师妹真要上去点燃蜡烛,苍舒叹口气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突然喊了声:“公门菱,你别装了。” 看似小师妹实则是公门菱的某人:“……” ‘林英俊’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诶…公门菱是谁?师妹,你在说什么呢?” 苍舒是实在忍不住了,她回看面前演技夸张炸裂的某人,缓缓开口:“你也别装了。” 她对于两个男的不熟,但对于公门菱是绝对熟悉。 她本是没想到这一层面上,但直到她看到公门菱用水写出“梵音”二字时的字迹,和她在城内说的那一句话,让她几乎以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断定了她的身份。 当然,最关键的点也并不是在这儿,反而是进了山洞后,几人的互相推让和齐齐望向她的眼神。 首先,四人都是从道馆中下来,不可能对于祈福一点不会,而且也不可能只让她一个人完成祈福仪式,其次,这几人除了那名叫‘林英俊’的,几乎都把她当成了原住民,或者换种意义上说,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所以,在什么回答前,都会让她、叫她,先行示范。 这么一想,连刚开始她进来时,这几人的表现就有不对了,比如一开始小师妹叫她是直接叫她名字,而后来叫的是师姐。 因此,答案显而易见。 公门菱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沉默了几秒,才小心翼翼试探问:“…苍舒?” 苍舒:“对。” 公门菱还是不确定,怕秘境故意诈她,忙问:“你别诈我,我第一次给你的书是什么?” 苍舒眼都不抬:“白天我玩师兄,晚上师兄玩我。” “我靠!” 公门菱终于相信,差点嚎啕大哭,“我特码以为这秘境就我一人!谁懂啊!一踏进来就来到这么个死地方!我就在想嘛!哪有人蠢到以为祈福是拜拜香就能好的!哪有人这么叛逆的!哪有人这么抠的!我就觉得像你!” 蠢?叛逆?抠? 苍舒扒拉了一下面前抱住她的某人,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地说:“好了好了,你再不下来,我就要跟你计较你骂我的事情了。” “别。” 公门菱立马站直,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又连忙转身问其余二人:“那你是苍舒,这两个人是谁啊。” 苍舒哪知道这么多,摊了摊手,看着面前二人,随意踩了块石头,微抬起下颌,问:“英俊,你叫什么。” 林英俊:“……” “我以为姑娘能认得我。” ‘林英俊’故作一副痛心模样,但并未让人感觉他有多少伤心难过,反倒是整个人带着趣味,看起来更像是还未玩够。 苍舒懒得问他,直接跳过,问另一位无名氏:“你叫什么名字。” 那无名氏面色很难看,冷着脸看她,最后不情不愿吐出两个字:“韩影。” 苍舒记得这个名字,脸在刹那间笑开花:“呦,这不我韩影哥。” 韩影:“……” 韩影撇了撇嘴,懒得理苍舒和公门菱,到最后直接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气氛一瞬间变得欢快,林英俊也没有说出自己名字的打算,公门菱提出问题:“那你们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林英俊回答道:“我们应该是进入了别人的残念。” 只不过不知道这个残念究竟是谁的残念,谁创造出来的残念。 苍舒大概了解,直接问:“如何出去。” 林英俊笑着说:“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改变残念,第二种方法…” “杀人。” 苍舒挑眉,丝毫不带犹豫的作出选择:“杀人吧。” 她稍顿,在走向门口时微微侧过头:“你们待在这儿,我去杀。” 她早就看那男主人不爽了。 第39章 呵呵,她又回来了 “等等——” 脚刚踏出一步,身后便有人猛呵,苍舒转过头,扬眉不在意问:“怎么了?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 韩影没回,皱着眉反问:“就你一个人去杀?” “对。”苍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四个人里面,她最强,不是她去还能是谁? 韩影不赞同说:“你一个人不行。” 大概是因为在秘境,他的脾气总算没有那么暴躁,但到底还有些阴阳怪气在里面:“你现在的身体并不是原来的身体,你是剑修,你有剑吗?你怎么杀人?” 苍舒面不改色:“没剑,到时候地上捡根树枝杀人就行,环保节约,随手一丢就行,你们不用担心我。” 三人:“……” “谁担心你了?!”韩影像是只河豚被戳瘪了肚皮,忍着不耐走上前,“你太冲动了,到时候被发现还会连累我们。” 苍舒听明白了些,直言:“哦,你们要一起去?” 林英俊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连忙在身后补充:“姑娘误会了,四个人里面,只有他想跟你去。” “你怎么能如此没骨气?!” “我一向如此,也不是一两天没骨气了。”林英俊打了个哈欠。 韩影愤恨转头瞪向说话的某人,又像是想到什么,目光看向站在那儿打算找个地方偷懒的公门菱:“你呢?” 公门菱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晃脑:“不去不去,我去了会给你们拖后腿。” 韩影额角青筋崩起:“没出息。” 公门菱摊了摊手:“这具身体毫无灵力,我一个炼丹的连丹都炼不了,去了能干嘛?你们是去杀人,不是去救人。” 她说完,甚至劝诫韩影:“我觉得你也别去了,这些身体灵力少,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就韩影给自己设的标杆,让他用根树枝,估计就跟折断他孙子一样,让他难受。 苍舒觉得有道理,又在后头补了一句:“而且韩影哥,你块头大,容易被发现。” 韩影目光忽地沉了下来,他缓缓扫视一圈人,在与苍舒视线相撞时,又重复问:“你想好了,你一个人?” 这目光带着不屑和蔑视,苍舒没反驳,思考了一下说:“你要跟上来也行。” 韩影冷哼,转身跟上。 二人出了山洞,一路往山下走,走至途中段,苍舒蹲在一个泥坑旁,挑拣着可以用的树枝。 挑拣的差不多,她又起身找树干磨了磨枝头,看着够尖锐了,才斜插在腰间,作势要走。 “我的呢?”韩影见她要走,忙上前拦住皱眉问。 苍舒:“?” 这究竟是多大的脸啊。 他要不会自己找吗?问她干嘛?她苍舒看着很像是乐于助人的人吗? 苍舒撩起眼皮指着坑道:“你的在坑里呢,自己找。” 山上的地本就因下雨而变得泥泞,树枝横叉在其中,大多深陷又或是在枝头枝尾挂上了黄泥,显得分外磕碜。 韩影盯了会儿坑内的树枝,眉越皱越深,最后挂着脸走向一旁正悠哉靠树干抖腿的苍舒,冷冷吐出几个字:“一千灵石。” 脸大是应该的。 苍舒偏了偏头,走至坑旁,极为上道地问:“韩影哥对树枝有什么要求。” “能杀人就好。” 苍舒听罢,挑了根利索的树枝将头磨尖,转身递给那站在一旁冷着脸的某人。 “脏。”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一千灵石,给我擦干净。” 苍舒一听,撕下袍子的一角,给他乖乖擦干净后,双手递上:“怎么样?满意了吧?” 他点点头,指尖捻起树枝,学着苍舒的样子斜挂在腰间。 二人一路无话步入城内,原本沉默的气氛一瞬间被摊贩的声音给覆盖,只不过天气不似昨日那般灿烂,今日是较为发白,无故的热闹像是黑暗中最后的黎明。 风声呼啸,将没扫去的红纸吹得到处都是,那户人家大门紧闭,连门外站着的人都不曾有。 苍舒的目光稍顿了一秒,问旁边的韩影:“两千石,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韩影:“?” “你在叫我?”韩影边走,边指着自己问苍舒。 “不然呢?”苍舒疑惑转头,“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韩影对这个称呼不满极了,但也知道此刻并不是纠结的时刻,回答道:“我是刚祈福完,走出山洞时来的。” “脑子里有显现出什么字吗?”苍舒又顺势问下去,就跟审犯人一般。 韩影不满这样的问话模式,垂在身边的手稍动了动,冷声答道:“有,说了我的名字以及跟谁交好,和谁一般。” 苍舒又问:“那你同我的关系如何?” 韩影笑,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诧异看她:“我和你关系当然不好。” 苍舒假意拍了拍心口,扯出一抹笑道:“幸好不好。” 韩影气得冷笑一声。 他算是知晓,对付苍舒这种人,千万不能去回怼她说得话,不然后面还有十句八句等着。 “等会我杀男主人。”韩影转移了话题,目不暇接往前走,也不管苍舒的意见。 二人在府外正门分头行动,苍舒走的是后门小路。 白矮的墙面顶部布满了瓦砖,破旧上锁的小木门上用铁链绑着一个极复杂的结。苍舒搬来一旁的扶梯,在爬至砖瓦顶时,先探头观察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跨过脚,从墙顶上跳下。 府内没人,冷冷清清,冷得像是冰窟,一丝人气都无。身边破旧的木屋还散发着腐朽的味道,窗户纸随着冷风轻轻掀起,露出里面如同深渊的一角,屋外摆放着一条鞭子,和一盏煤油灯。 视线下移。 她注意到,泥泞路上还有几个脚印,因为杂草茂密的缘故,还能闻见一些极淡的雨腥味,难闻又有些难受。 青色的日光下,身旁屋子的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 苍舒感受到一股凉气,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想要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她踩过杂草,听着草在她脚下断裂的声音,心里莫名划过一丝烦躁,下一秒,那发出“吱呀”声音的门突然从里面向外推开。 苍舒心一跳,目光扫过去。 发暗的白光下,高瘦的男人捡起地上的煤油灯,暖光一层一层照射,将他惨白的脸一点一点映上色彩,直到他提着灯站起,目光放在苍舒身上,黑黄的牙垢带着津液,他舔了舔尖牙,踩着一地的枯枝从台阶上走下来。 苍舒适时挡住腰间的树枝。 “玉姑娘怎么在这儿啊。”他的目光极度直白,带着贪婪望着她的脸颊。 苍舒不知为何,身躯有些莫名颤抖,但她冷静答道:“路过。” 看来原主害怕他。 男主人的眼皮有些颤抖,陡然将煤油灯贴近了自己的脸颊,又猛地凑近问:“真的…是路过吗?” 苍舒皱着眉,握紧手上的树枝。 他似乎是想靠近一步,但脚步又硬生生的抑制,只是微微倾下身子,露出纸糊一般的皮肤。 苍舒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死死握紧手上的树枝,动作干净地捅进男人的咽喉,又像是怕没刺死,连着捅了好几下。 男主人倒地,眼眸圆睁,脸上依旧是疯狂的笑容。 苍舒看了眼,冷静站起身,抽出木枝拿在手上,面目带着一丝嘲讽。 冷风吹拂她的裙摆和青丝,鲜血沾染上她一身衣裳,雨水的腥臭味同血腥味一起扑进鼻中。 院子的门再次被人从外推开。 苍舒侧过头,撞入一道平静的眼眸。 下一刻,她的眼前忽而一黑,过了许久才重新亮起。 脑中的文字再次显现—— 【你叫玉桐灵。】 【是一座道馆的弟子。】 【身边是你的同门师兄妹。】 【而在这其中,你与一位师兄的关系非比寻常,与师妹和另一位师兄关系一般,只是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今日,是你们第一次下山的日子。】 耳内传来熟悉的嬉闹,天边的流火还未掩下山脉,露出半个脑袋,将云层点燃。 苍舒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心里默默哀叹。 她又回来了。 第40章 卖笑,孤儿,捡垃圾 “你们是干了什么?”林英俊率先回过神,转头问呆滞的韩影和满脸复杂的苍舒。 “我不知道。”韩影是在寻找男主人时回来的,自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将目光放在苍舒身上,企图从她身上知道答案。 苍舒找了块石头坐着,摊开手看了看,才不紧不慢答:“我把男主人杀了。” 韩影皱眉:“他人在你那儿?” “对。”苍舒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他从一间屋子里出来,正好就碰见我了。” 她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说完这句话,便从石头上起身,看着已经快昏暗的天空,说:“先去他们宅子内,这时间不太正常,我们晚上再讨论。” 没有人有异议,几人匆匆赶往城内,在城内亮起彩灯时成功到达了府中。 来迎接四人的,依旧是那位男主人,穿着不符合他身材的宽大衣裳,瘦窄的脸上两个眼珠子怪异地凸出。他扯出一丝笑容,满是牙垢的牙齿占满视线。 林英俊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独自皱眉嘟囔:“好恶心。” 那男主人并没有听见,仍然笑着欢迎四人进入里屋。 里屋早就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穿着收身的衣裙,腰被勒得很细,脖颈的皮肤极白,白的在这室内散发着莹莹亮光。 苍舒几人落座,她挑在女主人的身旁。 “几位都怎么称呼?” “叫我林公子就行了。”林英俊继续说,“我没做道士前,是卖笑的,所以有时候憋不住就喜欢笑,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意思。” 三人:“……” 男主人的面色有些尴尬,但很快缓过来,示意下一位说话。 苍舒佯装悲伤模样抢先答道:“姓玉,叫我玉姑娘就行,我的情况也比较特殊,从小是孤儿,无父无母,师父一把屎一把尿供养我长大,所以心里很脆弱,有时候如果说错话千万不要怪我,我是无意的。” 男主人:“……?” 女主人:“……?” “那这位大师你呢?”男主人的面色不太正常,双眉皱起,阴郁气息久久不散。 公门菱的大脑立马转动,片刻便说:“我姓梵,是恶霸从良,从小当过乞丐,后来变成乞丐中的恶霸,但最后被师父收入门下,所以有时候言行举止会不太好,不要怪我。” 男主人:…这特么他们师父是捡破烂的吧?!怎么一个一个就没正常的? 男主人的目光放在最后一位身上,本以为这人也要同那三人一样,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说出口,谁知他只是说了几个字—— “我姓夏。” 男主人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姓夏好,姓夏好。” 韩影不动声色接上:“虽然没有他们的经历,但我有病。” 男主人:“……”确实有病。 “大师们吃过饭了吗?” 苍舒摇头:“还没吃过。” 男主人咧嘴扯着皮抬手:“那我叫——” “等等。”苍舒立马打断男主人要说得话,翘着二郎腿,提出了自己的不满:“我不吃油腻的东西,饭给我多盛一点。” 男主人眯了眯眼,目光划过苍舒的脸,像是忍住了不满,忽地绽开笑,应下。 他没叫任何人去端菜,反倒是自己站起身,走向了后厨,独留五人坐在位置上。 苍舒的目光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女人,忽而用手碰了碰她,问:“夫人为何一直低着头呢?” 那女人缓慢抬起头,苍白至怪异的脸像一块白布裁剪在脸上,红唇殷殷扯出笑容,交叉在膝盖上的手放在桌上,显露出极长的指甲。 她与上次极不一样,又白了。 公门菱被女人的面色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立马皱着眉拽紧苍舒的衣裳。 天黑了,屋外又下起了雨。 潮气透过敞开的门沾染在众人的衣角,攀爬至一整片。 林英俊在那儿大言不惭地夸奖道:“夫人长得如此好看,林某快要对夫人一见倾心了。” 三人:“……” 女主人没应话,反而是凑近苍舒,看着她的眼睛。 细长指甲划过她的脸,窗户被风吹得框框作响,仿佛会随时掉落在屋内的地板上。 身边三人面色各不相同,公门菱皱着眉死死拽着苍舒,韩影不动声色继续打量,林英俊在那儿撑着脑袋颇有兴趣的观赏。 苍舒拉远距离,陡然将女人的头给推远了些,提醒道:“夫人,我还要吃饭。” 女主人:“……” 第41章 你还会什么?我还会吹牛逼 “你别这样看着我。”苍舒捧着女主人的脸,将脸对至林英俊的方向,满嘴胡言乱语,“看他,他比我好看。” 林英俊:“……” 林英俊笑容稍稍凝滞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夫人若是看林某,林某当然不敢有意见,只不过林某曾经是卖笑的,如今笑止不住,夫人看了是不是…” 说罢,他稍作停顿,大拇指摩挲着手指做出一副要钱的模样。 女主人:“……” 女主人再次转头,苍舒面不改色的继续掰,林英俊又开始那一套说辞。 三遍后,她低下了头,两只手缓慢从桌上滑至大腿,尖细的指甲发出干涩的摩擦声,莫名有一种随时要断的既视感。 细白的脖颈弯出极不正常的弧度,就跟被人拿剪刀割出喉伤放血的畜生一般,苍舒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和桌上三人对视了几秒。 这时,男主人从屋外走进来,手上端着红色的盘子,扯着脸上犹如树皮的皮肤,笑着招待道:“大师们,菜来了。” 苍舒故意找茬问:“你刚刚问了我们怎么称呼,现在依旧统称我们为大师,是不是有点不尊重我们?” 此话说完,公门菱就在一旁撑着脑门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但随即肩膀便开始抖动,脸上根本抑制不住笑容。 男主人勾了勾唇,目光落在女孩的头皮上,半晌回道:“玉大师。” “嗯。”苍舒不要脸地应了一声。 菜被端上桌子的中央,汤水上还散落着一些油点子,但被切成片的冬瓜极好的融合,闻着香味,都能猜测味道的不错。 吃完饭后,男主人放下筷子,开始讲述本次祈福的事项,一共祈福五天,等到了第五天,他们才能拿钱走人,今天不算。 “你们为什么要祈福呢?”在男主人讲完话后,苍舒撑着自己的脑袋,笑吟吟的将话问出。 那男主人眯了眯眼睛,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声音有些刺耳:“当然是祈福城内百姓平安顺遂。” “那这个祈福是谁先提出的呢?”苍舒同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拼了命地甩出问题。 男主人继续说:“是我们的城主。” “那你们——” “够了。”男主人显然是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了苍舒的话,“天晚了,大师们该睡觉了。” 外面雨声忽然变大,男主人走至低头的女主人身旁,将她一把抱起,往外大步走,很快便消失在门侧。 “他不想让你继续问了。”公门菱在一片沉寂中开口,“说明你问得问题都很关键。” 苍舒耸了耸肩,目光依旧在远处:“大概吧,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奇怪。” 她说到这儿便不说了,也没有具体说明哪里奇怪,只让人感觉她好像处在一种烦躁的状态下。 韩影将自己所好奇的事情问出了口:“所以刚刚那个女主人为什么看你?” “看长相吧?”林英俊这个时候还要往苍舒心口上插一刀,“可能是玉姑娘的扮相比较可爱。” “你说得对。”苍舒没有否认。 几人聊了会儿天也打算回去,虽然都已经知道自己该住哪儿,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下府上仅有的几个婢女,由她们带着去了房内。 苍舒跟她们道了谢,谁知刚要进屋,就被婢女拽住衣角,磨磨蹭蹭提醒她不要去东边的厢房。 她没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玉姑娘有问那些婢女为什么不让去吗?”林英俊边打着哈欠,边摇头晃脑地问。 这几具身体皆接近没有灵力之人,所以自然扛不住困倦,也扛不住饿意,他们四人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苍舒也有些累,但仍旧提起精神回答:“没有问,下次去看看就是了。” “不是不让去吗?”韩影突然出声,明明眼睛困得流泪,但仍然梗着脖子,如同高傲的大鹅。 苍舒笑着问:“不去就不会死了吗?” “什么意思?” 这话明显引起了韩影的好奇心,苍舒瞧了一眼,直起身子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我们现在占据的四个人,应该是在祈福完后死了,又或许…更早就死了。” 环境陡然安静,窗外的雨停了,叶子承受不住水的重量,在窗外点着脑袋,砸在瓦砖上。 公门菱莫名觉得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凑近了苍舒:“所以这个残念可能也是我们四个人其中的一个?” 苍舒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她的猜测无疑让在场人全部陷入沉默,不过她本人倒没有很在意,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板后,猛然皱眉出声道:“我感觉有人在偷窥我。” 三人:“……” 林英俊望了望四周,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只提醒说:“玉姑娘应该没有裸睡的习惯吧?” “没有。”苍舒实在想不明白林英俊为什么先问这个问题。 可她实在坐着有些难受,站起身,打开窗户和门往外看了看,见屋外空无一人,才又返回坐下。 “没人。”苍舒直接道,“要不是我的错觉,要不就是那人躲得快。” 林英俊又问:“你觉得谁在偷窥你。” 苍舒毫不犹豫:“男主人或者女主人。” “为什么只偷窥你?”韩影又跳出来找茬。 苍舒:“?”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苍舒简直要无语了,整个人被看得越来越不耐,语气也有些莫名暴躁:“可能因为我是颜值担当。” 这话说完,被偷窥的感觉瞬间消失,苍舒捏了捏自己的后脖子,整个人跟松了骨头一般瘫倒在桌上。 原主这具身体对于偷窥是存有了极强的恐惧感,这也就导致了苍舒在接受到这个信息时,下意识绷紧了背部。 “我在上次残念中,有人给我写了一张纸条,”苍舒趴在桌上问,“你们有人给我写吗?” 那张纸条上写了三个字【老地方】,那就从侧面说明,今天晚上,她应该也要去那个地方。 但是苍舒看过林英俊的字迹,跟老地方这三字不一样,在根据韩影的尿性,想想也知道,他根本不会给她写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她还是想问一下。 “没有。”有人回答。 四周再次沉默,变得寂静。 苍舒从位置上站起,走到书案边画了几张符,丢给了桌子旁的三人:“传声符,有事方便联系。” 几人灵力稀缺,在不能发挥自己真正实力之前,保持联系是最好的。 三人稍稍愣了愣,连带着林英俊都来回翻看一张用墨笔沾着…却并不像符咒的鬼画符。 “这是符?”韩影捏着手上的符咒,率先发出疑问,“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画几个鸡蛋都能画得比你这符好,要是随便几笔勾勾就成,那我也能当符师了。” “韩兄此言差矣。”林英俊撑着脑袋补刀,“这就算是往地上撒一把米,鸡用嘴巴啄,都比这符咒画得好看。” 苍舒:“……不要还我。” “我要我要!”公门菱连忙捏紧自己怀里的符咒,带着一丝不确定问,“所以说…上次去集市,那个符不是你捡的,而是你画的?” 苍舒没有否认,算是变相默认了。 三人视线望过来,其中公门菱直接拍桌震惊:“你特么真的是符师?!你不是修剑的吗?” 符师灭绝是因为符咒虽过于强大,但又过于繁琐。 苍舒一说到这个就有些心酸起来:“没办法,太穷了,只修剑的话只能去表演胸口碎大石,所以学了些野路子。” “不过我只学了一些皮毛。”她提醒道。 皮毛是真皮毛,她也就只能画几张基础低阶的,但很明显,面前三人不信。 “你还会什么?”林英俊突然正色问。 苍舒想了想,认真答道:“哦,我还会吹牛逼。” 三人:“……” 第42章 睡得跟猪一样 从四人聊完天到散开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左右,苍舒吹灭了灯,借着月光坐在木头椅子上。 公门菱早早就睡了,此刻大概是因为她在身旁,难得在床上叉成了一个大字,睡得极香。 “砰——” 极轻的一声,一个纸团包着石头被团成球从窗户外扔进,苍舒见此,立马走到门前打开门,四下看了看。 月亮在空中大的恐怖,雪白的光照射在院内的树木上,绿色的叶子闪着诡异的油光,如同蜡油捏出来一般。 没有人。 前后不过短短的几秒。 但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 苍舒将门关好,又将椅子堵在门口,走至纸条旁捡起摊开,上面只有四个字—— 【来东厢房。】 苍舒:“……” 她并不打算去,且不说她不知道东厢房该怎么走,更深一点的,就是大半夜约她,那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她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没错,傻逼才去。 苍舒照例将纸条撕碎塞进桌布下,将衣服脱了后,平躺在外侧。 身边的公门菱倒是睡得跟猪一样死,全然不顾她的死活,甚至将脚都挂在了她的腿上,苍舒气得牙痒痒,但也不好直接推醒她,只能稍稍挣扎出来一些。 夜逐渐变深,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 苍舒闭着眼整理脑中的思路,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迹象,然而就在她意识完全模糊之时,却隐隐约约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奇怪声音。 那是一种极其黏腻沉重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一条腿过来一般。 有人来了。 脑中的思绪一闪而过,苍舒咽了口口水,假装不在意地翻了个身,将自己整个人面朝着门。 下一秒,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风声的掩盖下,显得并不是很起眼,然后—— 门被一只苍白的手缓慢推开。 月光将门外的影子拉得极长,她也并未在第一时间走进屋内,而是极缓地抬起一条腿,如同关节坏死一般费力跨入。 接着,她迈着极小的步伐,缓缓走至房间的铜镜旁坐下,涂着艳红指甲的手拉开抽屉,她从中抽出一张红色的纸,用嘴唇抿了抿,又轻轻拿出胭脂盒子,凑近铜镜,抹在脸上。 她的唇极红,脸极白,嘴里哼着一首古怪的小曲。 苍舒听不明白,只能集中精神,眯着眼继续打量。 她似乎开心极了,白日里苍白面色逐渐变得红润,本绑好的发髻被她拆卸下来,用一把槐木做的木梳一遍又一遍的从头梳到尾。 诡异的哼调还在继续,仿佛下一秒就要转过头。 在她梳至第三遍时,苍舒忽然觉得很困,连带着心里都出现了一个暗示—— 【闭上眼,睡觉吧。】 困意再次席卷她的神经,临闭眼时,苍舒看见那女人擦好胭脂一步一步朝她走来,那双细长指甲再次缓慢划过了她的脸。 可她已经闭上眼睛,深深睡去。 这一觉睡得她极其难受,梦宛如一个深渊,伸出无数道黑色触手,将她死死往下拽,等到她被拽至深渊内,面前的场景又变成了宗内的九玄塔。 面前是与她一模一样的人,而她每一次都会被她给踹出塔外。 心口疼。 她倏然睁开了眼,在看见天光大亮时,猛地松了一口气。 床旁边已经没有人了,苍舒走至屋外时,便看见三人坐在院内的石桌旁,貌似在等她醒过来。 “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林英俊两手捻着茶杯的外侧,缓慢地摇晃。 苍舒走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下,才问:“你怎么知道?” 林英俊指着自己的眼下示意:“你的黑眼圈很重。” 苍舒挑了挑眉,没回答这话,反而是指着茶说:“这茶水味道还不错,不知道残念里的东西能不能带回现实。” 三人:“……”服了。 “昨天你们房间有人来吗?”苍舒喝完茶后,总算开始正经。 林英俊与韩影对视一眼,随后摇头:“没有,也可能是我们睡得早。” 苍舒看着面前的三人,不给反应时间直接抛下了炸药:“昨天我们房间来了人,我感觉我被这家人给盯上了。” 公门菱一脸疑惑:“我们房间昨天有人来过?” “对。” 苍舒瞥了一眼她,毫不客气地说:“不过你昨晚睡得跟死猪一样,没发现是应该的。” 公门菱:“……” 第43章 她心疼,她全身上下疼 公门菱没反驳,乖乖坐在椅子上安静如鸡,并且微笑回应:“没关系,睡的死也比看见这瘆人的一幕要好。” “你一个修仙的还怕这些?”苍舒虽然知道公门菱因为这个副本比平时严肃许多,但也没想过她能害怕到这种程度。 公门菱假惺惺地抹了一把泪:“我这不是没有丹炉,有丹炉我直接炸死他们!” 三人:“……”好志向。 四人没有继续耽误时间,连早饭都未吃便直接去了城外的山上喂蚊子。 祈福是不会祈福的。 谁知道这祈福是个什么玩意儿。 苍舒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揪的一根草,半眯眼翘着二郎腿,占了个最好的位置晒太阳。 “卑鄙。”韩影站在苍舒的前面,试图把太阳光挡住。 苍舒挪了挪位置,乐呵呵反驳:“话不能这么说,这位置是我先抢到的。” 韩影皱着眉又道:“说了我们二人比拼打石子,谁赢谁占这个位置。” 苍舒一副无赖样:“我又没同意。” “你——” 韩影气得胸膛起伏,但到底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只恶狠狠甩下一句:“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否则我回灵山派,一定去你师尊那儿告你一状。” “去啊。”苍舒无所谓,“你不去你就是孙子。” 此话说完,另外二人看韩影的眼神立马充满了悲哀。 林英俊略微有些同情地说:“韩影哥,年纪轻轻何必要当孙子呢。” 韩影:“!”他妈的。 四人联盟短暂决裂,回府内时,夫妻二人正在前厅等着他们,见几人悠悠来,男主人眼内划过一丝不爽,但很快就被其它情绪所覆盖。 “大师们今天早上为何不来与我们共进早膳?” 四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想解释。 难不成他们说:你们两个人太恐怖了,我们早上需要缓缓吗? 压根不可能。 而就在这一片沉寂中,林英俊开口了:“这个就要问我的玉师妹了。” 这话的反响很好,几乎是出口的一瞬间,其它两人就纷纷附和,完全没有把苍舒当人看的意思。 苍舒:“……” 苍舒脑子里还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和理由,但林英俊是个“好人”,在她沉默的这几秒内,已经流利地说出了原因:“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玉师妹刚起床,便硬要拉着我们去外面晨跑,我们几个宠她,拗不过她,只能陪她去外面跑步。” “但我当时跟玉师妹强调过,我说我必吃这顿早饭,可玉师妹把我拦住了。” 说罢,他转过身,将手重重拍在苍舒身上:“她当时跟我说,饭、没有一城人的安危重要。” “我当时就被她打动了。” 苍舒:“……?”打动你妈,不要给她扣高帽。 男主人阴笑着回过头:“是这样吗?玉大师?” “是。”苍舒咽下一口不平之气,努力扯出一副笑,显摆出极其深明大义的模样。 六人之间的气氛格外怪异,几乎形成了两道分水岭线,苍舒浑然不知,再次一屁股坐到了女主人的边上。 “昨晚睡得好吗?”苍舒还没拿起筷子,便撑着脑袋转过头问女主人。 她没说话。 苍舒又不要脸地问那儿看着她的男主人:“昨晚睡得好吗?” 一模一样的话问出口,男主人的面色明显阴了下去。 他也没答话。 这一餐饭吃得极有味道。吃完饭后,苍舒和林英俊走在最后,步伐悠悠。 “昨天这二人都在你们房间?”苍舒今天的问话很不对劲,林英俊不免多问了句。 苍舒态度还算好:“大概吧。” “你命挺硬。”这算是一句夸人的话,可能还带点调侃,但听得出来他完全不担心苍舒。 她会画符,就已经比其它人多了自保的能力。 “后天的祈福我不去了。”苍舒突然说。 林英俊停下脚步:“为什么?” 苍舒抿了抿唇,同样停下脚步回看:“你觉得我们过残念的任务是保证我们四个人都活下来吗?” “继续说。” 苍舒清了清嗓子:“我今天一直在想我们要过残念的关键,我觉得这其中的点并不是我们活下来。” 她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虽然只说了几句,但他显然已经懂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改变不了必死的结局,因为残念之外的我们已经死了,这是固定的,所以我们无法改变。” “对。”苍舒点头,“我们为什么会占据这几具身体,说明有些东西,是残念的主人想要告诉我们的。” 他们一定会在祈福完后死去,而不是在祈福时死去,五天的祈福时间,也可以变相算作他们的安全时间。 而她肆无忌惮地挑衅二人,并不是她犯贱,而是想摸清楚这二人对她的容忍度。 所以。 这道残念想告诉他们什么呢? 苍舒陷入一个思想囚笼,她摩挲着手指,又咬了咬嘴唇,最终作罢。 光靠她想是没用的,得先找到些线索。 两人在屋子门口分道扬镳,转头回了各自的房间。公门菱比苍舒先到屋内,见她皱着眉,立马背手上前,俯身抬头,从下往上看她。 “苍舒师妹,你在想什么?”公门菱心比较大,但也知道苍舒皱眉是事情不好解决的意思。 苍舒没有遮掩,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白纸,盯着自己的手,认真答道:“我在想,我的鼻血该来时不来,不来时硬要来。” 公门菱:“……” 公门菱看不下去了,跃跃欲试道:“你要取指尖血的话,我可以帮你。” 苍舒一脸真挚抬头:“真的吗?师姐你真的可以吗?” 公门菱感觉自己被侮辱了,立马挺着胸脯保证:“我是丹修!我是炼丹师!我是医者!你这样做是不信任我!” “只要这个数。”她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苍舒面前晃了晃,“保准你一点疼痛的没有。” “一块灵石?”苍舒想着一块灵石赊账先赊着也行。 公门菱服了这个抠逼:“…十块。” “那算了,我觉得我自己咬咬牙也行。”苍舒很怕疼,但如果失去了灵石,只是为了扎她一刀的话,那她就觉得有些不划算了。 好端端的手疼,可能到最后因为花了灵石,她还心疼,全身上下疼。 第44章 想试试半夜玩火会不会尿床 “德行。”公门菱拽过苍舒的手,极快划出一个小口子,边划边抱怨,“从你手里坑点灵石,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苍舒没管她这声抱怨,只是盯着伤口问:“这还算灵石吗?” 公门菱没好气地说:“算。” 苍舒:“?” “开个玩笑。”公门菱瞥她一眼,接着说,“这个不算。” 苍舒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将指尖的血挤在桌上,随后极其熟练地撕下一小块衣角,稍稍包扎了一下,便用毛笔沾着鲜血画符。 大概画了五张,苍舒便放下笔打算上床去睡觉,谁知她一转头,就见公门菱满脸复杂地看向她。 “怎么了?”苍舒有些不自在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公门菱不可置信:“不是,你现在这么虚都能一下画五张?” 苍舒对自己所画的几张符随口评价道:“没有太多灵力注入,这些只是残次品。” 公门菱对残次品三字倒是不陌生,毕竟她炼丹也会有残次品的出现,于是她直接转移话题问:“那你画的是什么符?” “驭火符。” 驭火符,如其名,是驾驭火的一种低级符咒,苍舒目前不知道这符咒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她也是第一次画,但也不敢提前用。 万一太大,大半夜放火还真不好解释。 总不能有人问她为什么半夜玩火,她回答说想试试看玩火会不会尿床吧? …… 苍舒起来时天已经有些亮了,公门菱还未醒,地面上扔了一张白色团成球的纸条,她下床时捡起来摊开看了看,上面依旧写着三个字—— 【东厢房。】 苍舒将纸条叠好放在桌上,又去屏风后换了件衣服,才拿着纸条走出门打算去东厢房看看。 可她刚要打开院子的门,身后的屋子便传来轻微“吱呀”的开门声,她转过头,便见林英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从屋内出来,瞧见她,还弯起眼睛同她打了个招呼。 “怎么起这么早呀?” 林英俊说话习惯拉长一些尾音,见着她,也只是稍惊讶:“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又去找你了?” 他的语气里不乏闪过一丝趣味,眼睛也亮亮的,像是准备好打算听她讲故事的小孩。 苍舒扬眉:“不知道来没来,但我睡得挺香。” 睡得挺香就是没来。 林英俊神情流露一丝可惜。 “你刚刚是要去干嘛?”他总算想起了刚刚苍舒往外走的举动。 苍舒将手上捏着的那张白纸放他面前:“有人叫我去东厢房。” 林英俊颇有兴致问:“你一个人去不怕死吗?” 苍舒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死了,你们也会跟我一起死。” 林英俊:“……” 林英俊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玉姑娘心态不错。” 苍舒边品茶边回怼:“死之前心态一定要好,笑着死总比哭着死要好上很多。” “可是我感觉你很惜命。”这不是林英俊感觉,而是他算出来的。从他遇见苍舒的那一刻起,苍舒能被知道的,他大概都已经算出来了。 至于不能被知道的,他目前也没有多大兴趣去知道。 苍舒淡淡瞥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惜命还问我那么白痴的问题?” 林英俊:“……”他突然觉得她也是蛮有意思的。 天又亮了一点,公门菱和韩影从屋内出来,四人大概对唯一一次的早饭印象深刻,依旧没有去前厅吃早饭,而是去城外找了个地方稍稍躲了一会儿,才装作祈福祈完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四人在成亲的那户人家外停住了脚步,新娘还没有来,零零散散的人早就准备好等会要干的事。 “等会我们蹭个饭?”苍舒搓了搓手。 “说得有些难听了。”公门菱在身后纠正苍舒的错误,“我们这明明是来喝喜酒的。” 林英俊附和:“梵姑娘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我没钱喝喜酒,等会就请梵姑娘请我喝吧。” “英俊说得对。”苍舒连忙将手拍上公门菱的肩膀,“我也没钱,基于你刚刚落我面子,顺带就帮我一起付了。” “还有我。”韩影冷笑一声将话补上。 公门菱:“……”这三个人特么简直就是强盗。 “那如果我也没钱怎么办?”公门菱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这话说的不假,四个人都是从同一个道观出来的,而那道观穷,谁兜里有几分钱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苍舒打了个响指:“没钱就翻墙。” 公门菱又弱弱地说:“我只是个奶妈。” 她只是一个奶妈,平时靠自己修炼还能耍个半招,但如今灵力稀疏,她想靠修为大杀四方都不行。 三人:“……” 话说到这儿,锣鼓声便开始响了,原本安静零散的人群忽然变得雀跃,远处的红轿子,被四个人一晃一晃地抬着。 苍舒看了会被颠得不成样子的轿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摆放的火盆,整个人陷入沉思,半晌,她随意拉过一个看热闹的人问:“叔叔,这摆火盆是你们这儿的习俗吗?” 她装出一副不懂的模样。 那被拉过的人本有些不耐烦,见是一位小娘子,立马喜笑颜开地解释道:“女人属阴,屁股还会流血,招邪祟,不干净。”他又指着远处的火盆一字一句说:“只要跨过那个火盆,邪祟就会被驱干净了。” 四人沉默。 苍舒忍住恶寒继续问:“那叔叔,这是哪家的姑娘和府上大人成亲?” 这话没有被立刻回应,那人先是上下看了看苍舒,才不紧不慢地说:“你是外乡人?”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瞒下来的事,苍舒点了点头。 谁知那人见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外乡人不能知道这些,姑娘待的时间久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苍舒:“……” 待不久的。 她会在第六天死去。 她只能待五天。 第45章 我们像不像是在拉屎 苍舒拱手谢过身前的人,面上疏离的笑容在远离他的那一刻,瞬间收回,变得冷漠。 她虽然现在还判断不了什么,但有一点能明确意识到—— 这里的女人地位很低。 轿子摇摇晃晃的被放置在了地上,站在最前方的婆子散了一地铜板,旁边跟随的婢女拉开了轿子的红帘,新娘子坐在里面,两腿并拢,低着头颅。 紧接着,婢女将手高高伸起,里面坐着的新娘起身弯下腰,将手放在身边两个人的手心之中。 她露出了一小截极白的下巴。 苍舒见此,立马走上前,在离新娘最近的地方突然蹲下身子。 身后三人有样学样,也凑近蹲下,毫不意外,怪异的动作使几人备受瞩目。 怎么说呢,有点猥琐。 “我们现在像不像在拉屎。”公门菱头探得酸,但仍旧张望,像极了做贼。 三人:“……” 韩影抖抖袍子站起身,装作没听见这番话,又忍不住骂了一句:“粗俗的女人!” 公门菱撇撇嘴:“我就随口一说。” 林英俊在一旁轻轻鼓掌:“我觉得梵姑娘也没说错,凡人好像确实都如此。” 说罢,他转过头试图让她也一起评价:“玉姑娘如何看待这一番话?” 苍舒:“……”呵呵,她觉得都有病。 此刻,轿子上的新娘子已经以极慢地速度走了下来,腰被勒得很细,腰间还挂着几个铜板。 她缓慢地挪着走。 又如上次一般,在相同的位置上停下了步伐,大概顿了几秒,边上的两位婢女开始抬新娘子的腿,红色的绣鞋从衣裙间流露,对于她来说,这就像是一个极难让人完成的动作。 她是不愿意嫁吗? 她到底怎么了? 脑中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涌上,苍舒听见众人喊“邪祟除尽”,看见人们漾着笑意,心里更觉得寒了许多。 她的浑身上下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上次来时只觉得这习俗太过于怪异,阴森森的,莫名其妙让人发冷,这次问完解释,她才知晓她发冷的原因—— 女属阴,驱邪祟。 众宾客纷纷进入了府内,最后只剩下他们四人站在府外,沉默间,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走吧,去翻墙。” “等等。” 苍舒突然出声,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她,就见她认真捡起地上散落的铜板,将铜板放在了腰间的小袋子中。 三人:“……?” 离谱。 这行为实在是太特么离谱。 苍舒不在意几人如此看待这个行为,也不做解释拍了拍鼓囊的袋子说:“走吧,去翻墙。” “铜板见者有份。”林英俊跟上她的步伐,上前也拍了拍袋子。 苍舒将他手给挥开,毫不客气:“拿开你的脏手。” “那我配吗?”公门菱又上前有样学样拍了拍。 苍舒耐心解释:“我收集这铜板有用。” 这话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具有特别大的信服力,但偏偏从苍舒嘴里说出来,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怪异。 她?有用?她这个财迷加抠逼的属性除了自己花掉,还有什么用? 韩影嗤笑一声,根本没给过苍舒什么好脸色:“我是不相信你拿这铜板有用。” “我也不相信。”苍舒感慨,走在最前方极其无奈地摊了摊手,极其欠揍,“但偏偏我就是这样的人。” “真不要脸。”韩影说不出话,只能最后这么骂了一句。 四人逛了一圈来到墙角,韩影率先翻过了墙,然后苍舒又帮了公门菱一把,等到她要翻墙过去时,就见一旁的林英俊忽然上手拽住了苍舒的衣角。 苍舒被迫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转过身极为不耐地看向某人,话语里隐隐约约有些警告:“别给我捣乱。” 虽然宿行白长得好看,但宿行白是宿行白,林英俊是林英俊,林英俊相貌普通,并不能激起她说话好听,保护人的欲望。 更何况她最近无情封印好似在一点一点加深。 林英俊像是知道她会如此说,咧开嘴笑,一双平淡的眼睛被他的气质衬托的极有魅力:“我爬不上去。” 苍舒算听明白了,直接问:“你想让我帮你?” “对。” 他摸了摸下巴:“我可以帮姑娘算一卦。” 苍舒冷笑:“算我哪日适合成亲吗?” 林英俊上前一步,极为懒散无奈地叹息一声:“姑娘真是冤枉了我。” 苍舒摩挲了一下手,才发现林英俊没有那张脸的加持真的很贱。 “你要是有那张脸,我就同意你了。”她觉得可惜。 林英俊摸着下巴的手一顿,脸上笑意盎然:“那既然如此,当初我想同姑娘结为道侣,为何姑娘不同意呢?” 他与一般的卦修不同,出生便瞎了一双眼睛,所以她常常用灵识辨人,那日碰见苍舒,又兴趣盎然帮她算了一卦,发现他们二人命中有纠缠,且纠缠很深。 所以,他很好奇。 他常以游戏人间的态度行走江湖,偶遇与他所相关的事,他难免沾染上了兴趣。 所以他接近她,想知道他为何会在日后同这位姑娘纠缠不休。 “因为师门不让有道侣。” 苍舒的声音将林英俊的思绪给拉回,他稍稍怔了怔,紧接着轻轻哼笑:“原是如此。” 下一秒,苍舒继续说:“而且你太穷了。”她指着自己,“我、苍舒、不跟穷鬼结为道侣。” 林英俊:“……”更有意思了。 在这儿耗着也不是一回事,苍舒最后只能帮林英俊过了墙,自己则利落地翻墙跳下。 是后院,并且没有人,大概是都在前院。 四人猫着腰走出这偏僻地方,鬼鬼祟祟。他们先是从容找了一桌人不多的席面占了个位,又旁若无人埋头吃起了饭,等到新郎官来敬酒,几人才仰起头,瞥向穿着宽大红色衣袍的男猪脚。 嗯,为什么要用男猪脚来形容面前的新郎官呢?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磕碜,要身高没身高,要长相没长相,肥头大耳,衣袍遮不住满身横肉。 苍舒沉默,端起酒杯的同时顺带捂紧心脏。 完蛋了,她受不了了,她的无情封印又要加固了!!! 第46章 我想抱抱她 同一桌大概都有九人左右,她们这一桌会格外少一点,除去他们四个人,只有两人与她们并不熟悉。 火辣辣的酒穿肠而过,苍舒皱着一张小脸就要坐下,但随即便被一旁的林英俊给提溜起来,她稍稍摇晃了一下身躯,稳住后不解地看向他。 “说祝福词。”林英俊提醒了一句。 苍舒反应过来,忙说道:“新郎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说完又坐下,咧着一张笑脸又对穿着红袍的新郎点了点头。 众人:“……”好不礼貌。 但索性新郎官脸上的笑也只是停顿了一瞬,便拿着酒杯转到了另一桌去。 酒过三巡,热闹的气氛持续到了半夜,新郎官在一张张酒桌穿梭,酒已不知喝了多少,双颊染着酡红,衣襟微微散开疏发热气,一双混浊的眼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一众客人在身旁起哄,他摆了摆手,在怂恿下前往了新房。 橙黄色的灯光照出了姑娘半个身子的剪影,她低着头,微驼着背坐在床沿。 客人的吵闹声愈发离得近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连串祝福在新郎身后连绵不断。 桂圆枣子洒在他的背上,肥头大耳的脸颊更加红润。 “快掀开新娘的盖头。”有人在身后催促。 新郎接过一旁递过来的玉如意,弯着腰凑近,小心翼翼,一点又一点,狞笑着掀开了红盖头,而落入众人眼中的,是新娘哭花了妆,墨色的瞳孔中映着绝望的一张小脸。 她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场面倏地沉默,空气蓦然凝滞。 苍舒瞧见那女子揪着喜袍,指尖用力到苍白。 “晦气!”身后轻声骂了一句,得到了众多人的附和。 苍舒下意识扭头去寻说话的人,便听见前方忽地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啪——” 新郎官酒醒了。 女子被打倒在床上,她捂着高高肿起的脸,无声地落着泪。这泪带着些颜色,从她脸颊划过,在鼻翼聚起小方水潭,慢悠悠掉落在红色镶着金丝边的床上。 床被晕染出一片深色,那是接近深黑的色彩。 “是我招待不周了,改日再请各位喝酒。” 新郎官转过身子,脸上的恼怒还没有下去,却硬生生扯出一番笑,众人见此,忙识趣的应和—— “小姑娘第一次嫁人难免都会哭的,还是孙大人勇猛,第一天就立住了做夫君的威严。” “好了好了,我们也别凑热闹了,人家夫妻俩要洞房了,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确实,不过大喜的日子这姑娘哭哭啼啼属实晦气!孙大人在我们城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能亏待她?这小姑娘真是拎不清楚事情的轻重,不聪明!不聪明!” 人群声逐渐远去,苍舒的脚就跟被钉在原地一般,如何都走不了一步。 她看着那位穿着喜服的姑娘咬着唇,撑着胳膊坐起,看着她眼睛里渗满恶毒,宛如黑色的玻璃球。 苍舒忽然撕下一片衣角,卷巴卷巴塞入鼻子,默默说了一句:“鼻子有点痒。” 公门人瞥了她一眼,拽了拽她的袖子,轻声说:“我们也走吧。” 苍舒手顿了顿,应声:“好。” 门被关上,缝隙内隐约可见新郎官再次高高抬起手,打在姑娘另一边脸上。 “啪——” 这声音随着掩下的门一起发出,随即彻底消失不见。 苍舒一路都很沉默,她来来回回换着鼻腔内卷着的布条,又抬头望着圆月,甚至眼内第一次出现了迷茫的情绪。 她有些难过。 这是她以往从来不会出现的情绪,但很显然,她的无情封印也在那种情况下象征性地松了松,她应该很高兴,为无情封印松了而高兴,可是——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看见那位姑娘不同于常人的苍白脸色时,苍舒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位姑娘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死去,只是当时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想赶紧收集完线索,也想知道这道残念主人想让她干什么,想让她知道什么。 苍舒想出去,很想很想,包括现在亦是。 ——可那姑娘哭了。 在她走进那间屋子,看着新郎官用玉如意挑起姑娘的红盖头露出那张惨淡的脸颊,然后,她被人狠狠打在铺满红色的床上,墨发散了一床被褥。 她当时看着,忽然有些喘不上气。 “姑娘,血要滴下来了。” 苍舒反应过来,赶忙将鼻间的布条拿掉,刚要蹲下身撕裙子,就见身旁人递过来一块纯白的布料:“用这个吧。” “谢了。”苍舒点点头,不客气地接过,将布条卷巴塞进鼻间,又背过手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在想什么?”他又问。 苍舒平静回答:“在想什么时候能出去。” “骗人哦。”林英俊挑了挑眉,抬起手一算,像是根本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轻声道:“你在难过。” 苍舒不说话。 于是他继续说:“你是在为那位姑娘难过吗?为什么会为她难过呢?你应该也知道,她已经死了吧?” 林英俊的语气平静的不正常,难免让苍舒多看了眼。 “你一个卦修关注我干什么?”苍舒搞不懂。 林英俊扯出一抹笑:“我只是好奇,姑娘修无情道,却在因他人难过,所以想问问姑娘…” “刚刚究竟是在想什么?” 他对她的状态很感兴趣。 明明是一个修无情道的,可却因为那个姑娘起了一丝难过,可他刚刚算了,她并没有情根生出。 这不应该的。 无情根却有悲伤,这不应该的。 修炼无情道的人,应该是无悲无喜,无怜悯之心,只一心为此道,换种方式讲,她是为苍生而生。 皎月照在她墨黑的发丝上,二人的步伐停下,影子交叠在一起,严丝密缝,毫无缺口。 苍舒问,语气像是聊家常一般漫不经心:“你很想知道吗?” 林英俊浅笑着点了点头。 下一秒,就听见她用轻飘飘的声音说—— “其实也没什么。” “我当时就是想抱抱她。” 想抱抱她,仅此而已。 第47章 女孩子脸上肿了,不好看 “抱…她?” 林英俊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两个字:“姑娘,你知道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有多令人惊奇吗?” “人之常情。”苍舒并未觉得不妥,转过身跟上前方二人的脚步,但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英俊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些,颇为不要脸地问:“那姑娘在看见我时会想抱我吗?” 苍舒:“……”他没有自知之明吗?什么狗屁问题。 苍舒面无表情否认:“如果你考虑做一个哑巴的话。” 林英俊捂住心脏:“诶…可我已经是个瞎子了。” “行了,你别在我面前扯嘴皮子。”苍舒突然再次停下脚步,“否则我就拿驭火符烧你头发了。” 林英俊乖乖闭上了嘴巴,却又不甘心地问:“姑娘连见一面的人都想抱,为何不愿意抱我呢?” “我与姑娘初次见面,明明形象也颇为弱小啊。” 这话有些嘲讽,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苍舒毫不意外,甚至心里竟也暗暗觉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这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毕竟宿行白这狗从小眼瞎,缺少了直观感受世界之美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缺少了感性所带有的情绪。 他或许会觉得可怜,但他绝不会因此去同情,也不会为了救一个人而去牺牲自己什么。 所以她一直觉得,他虽深处于这道残念,但却始终没有认真参与进来,或许放了些精力,但更多的是他处于边缘的一种观赏。 就像是他们三人同他中间围上了枷锁,他们在门内,而他处于门外,静静地看着他们所带来的一出好戏。 明明是最恶劣的人,却装得比谁都纯良,连这看似调侃的问题,也明里暗里带着嘲讽。 苍舒想了想,答道:“她跟你不一样。” 林英俊不以为意,眼内笑意倏然闪过,明明是掩饰的情绪,却忽然在面上表露,在苍舒望过来的那一刻,全然笑开:“哪里不一样?” “姑娘对一个定会死的人心生怜悯,却对我抱有疏远、敌意,属实让人寒心了些。”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苍舒的回应。 她只是侧过头看了看他,极为平淡的一眼,却忍不住让人心尖泛出酸涩。 林英俊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感受着细微的疼痛透过四肢百骸一点点渗入全身。 她如若有情根会是什么样子? 会是眼眸里渗透出水,还是丹唇里含着破碎的字音?她会为他低下头,弯下腰吗? 这些林英俊都不曾知晓,但他突然很想见一见她这副模样,见一见她眼内有人融进去的模样。 那一定是极温暖的,温暖到连冬日的飞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后即刻消失。 “姑娘能喊一喊我的名字的吗?不是这具身体的名字,而是我原本的名字。”林英俊突然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苍舒一脸奇怪看他:“不行。” “为何?”林英俊觉得自己也有些无理取闹起来。 “我怕我现在喊你名字,会让你爽了。” 林英俊:“……” 苍舒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英俊,见他沉默下来,收了神色,快步走至公门菱身旁与她并肩往前走着。 公门菱见此,一下子挽住了苍舒的胳膊:“你们刚刚在后面聊什么?” 苍舒任由她抓住手,笑嘻嘻地回应:“在聊怎么原路返回把那新郎官揍一顿。” 公门菱直接支持了她的决定:“我特码刚刚就想把那崽种揍一顿了!肥头大耳的,还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他那鬼样子能讨一个如此漂亮的老婆怕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居然不供着,还敢打人家?!这个死猪!!” 她说完,转过头认真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打?我也要一起去!” “……”苍舒没想到她会这么积极,稍愣才回答:“过会儿吧,得先回一趟宅子,然后咱们再出来。” 得回府打一个照面。 “那你找好我们这么晚回去的理由了吗?”公门菱又问。 苍舒思索了一下,勉强点头:“大概想好了。” 公门菱放下了心。她虽想过苍舒找的理由会很离谱,但她实在没想过,苍舒理由会找的这么离谱。 身旁的姑娘拿着钱袋上前一步,将钱袋内的钱撒在桌上,厚着脸皮说:“大人夫人,你们有所不知,今个儿我们回来这么迟,其实我们是去打了个临工。” 身后三人立马闭眼沉思,随即一人低头,一人抬头,另一人看窗外风景,装作听不见她说话。 配合的莫名有默契。 男主人女主人:“……?”他们亏待她们了?值得她们去打零工赚钱? 苍舒见没人说话,目光撂过面前桌上摆放的菜,假装惊讶:“呀!你们不会在等我们吃饭吧?” 男主人立马反应过来,也不想去管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点头说:“没错,大师若是没吃……” “我们吃过了。”苍舒摸着肚子表现出一副已然吃饱饭的模样,“那边干临工还给饭吃,难为你们饿着肚子等我们吃饭了。” 她边说着,边将桌上撒下的铜板收进锦囊内,特别快的速度,桌上的铜板便被她一个不剩,抠进了锦囊中。 抬头见二人满脸复杂看着她,苍舒将锦囊上下抛了抛,系在腰间问:“看我干嘛?你们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就要去休息了,今天干活干累了。” 她每说一句,就会提醒对面的人她们今天去帮别人干活赚钱,乍一听好似是她随口一说,但细细听,却能听出几层不一样的含义。 男主人女主人沉默,没再说话,又问了几句话才放四人走。 一出门,公门菱便控制不住问她:“你这理由有点假,他们会信吗?” “不会。”苍舒摇了摇头。 这么拙劣的借口,傻子才会信。 公门菱不解,问:“那你这么说,就不怕…” “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林英俊补上,“没了我们,他们短时间在找祈福的人,怕是不容易了。” “每三月的一次祈福,不会因为我们的话而突然决定杀人灭口。” 公门菱听后更加不解:“那为何我们要这般说?” 三人望她,看来都不是很懂。 苍舒打了个哈欠,回答道:“没有为什么,就是心里不爽,想膈应人。” 苍舒心里不舒服,主打一个让所有人都不舒服。 “你这身体的灵力有多少?”她走至小院门口时特意问了公门菱一句。 公门菱答道:“不多。” 这句话刚落下,苍舒便忽然抬手把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而她自己,只留下能够启用符咒的一点。 公门菱心惊,忙拽下她的手,睁大眼睛问:“你这是干嘛?你疯了?” 很明显,苍舒此刻的行为无异于交出了自己的一些保障。 “没有。”苍舒说,“等会去那里了,你帮那位姑娘看看吧。” “女孩子脸上肿了,不好看。” 公门菱:“……” 公门菱觉得苍舒真不适合修无情道。 至少在这一刻,她的眼睛包括身上的五感都在告诉她。 “苍舒。”公门菱上前认真拽住苍舒的手,面目诚恳,并把这手举在自己的下巴下:“你若是男子,我一定会追着跟你结为道侣的。” “……”苍舒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感觉自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于是,她说话极残酷:“如果我是男子,我应该不会同意你的。” 公门菱不服:“…为什么?!” 明明她们关系是最好的! 苍舒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弃吧,我喜欢有钱的。” 公门菱:“……” 韩影默默走远了一些,他没记错的话,他就很有钱。 既然苍舒喜欢有钱的,如果不论性别,也不是没有可能会看上他。 韩影突然想起了这几次自己的慷慨大方,忽觉得有些懊恼,耳朵不知怎的,有些发烫。 第48章 你的审美就是蝴蝶结? “韩影,你耳朵红什么?”公门菱心里正有气,一转头就见韩影抱着双臂默默远离三人,忍不住多问了句。 韩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老鼠,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你这个女人胡说什么!?” 公门菱:“?” 公门菱心大,面露不解,直接挑明:“我没胡说啊,你耳朵确实好红。” 韩影深呼出一口气,没想着在搭理她,只是皱着眉,步伐又同三人拉开。 林英俊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在想明白后,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韩兄弟。”他笑着走上前,说:“想要算卦吗?” 韩影:“?” “算什么卦?”韩影的耳朵依旧很红。 林英俊摩挲着手指,余光瞥了一眼那儿并行的两位女生,说:“姻缘卦。” 韩影皱眉,直接拒绝:“我不需要。” 他一个大男人,算什么姻缘卦!? 四人在房门口分开,各自布置好假象,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从房里走出来。 “准备好了?”苍舒问林英俊他们二人。 “好了。”林英俊说,“我在被子里塞了几个枕头,不会有人特意来查看的。” “倒是你们…” 他的话意有所指。 确实,比起他们二人来说,苍舒是被他们盯上的重点观察对象。 “发现不了的。”苍舒不以为意,甚至从怀里掏出一块桌布围在自己的脸上,又精准的用剪刀在眼睛处剪了两个洞。 她又说:“今天的夜晚有古怪,估计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彻底天亮,他们不会来的。” “你如此放心?” “他们上次就没来。”苍舒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块撕裂的花色桌布,“你们也带上。” 三人:“……” “一定要带这个丑东西吗?”公门菱虽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她看着苍舒将自己整张脸包起,只留一个豆大的洞的行为有些…不忍直视。 韩影直接拒绝,他无法理解苍舒的审美:“…我不带,太丑了。” 见前面二人拒绝,苍舒又看向林英俊:“你要不要。” 林英俊脸上难得没有笑意,并且流露明晃晃的嫌弃。 苍舒:“……”一个个特么死要面子。 “我可以给你们弄好看点,你们知道的,打人是不能露脸的。”苍舒不觉得这些桌布丑,反正也没人看得见他们相貌,也不明白这几人死要面子什么。 做的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公门菱怀疑了一下剑修的直男审美,小心谨慎问:“苍舒,你真的有审美吗。” 苍舒:“…你刚刚还说如果我是个男的,你会爱上我。” 公门菱面不改色:“刚刚那是我的妹妹,公门一说的。” 苍舒:“?” “你们相信我,我会给你们弄得好看的。”苍舒决定为自己掰回仅剩的颜面,就差直接跟几人发誓了。 三人勉强相信了苍舒,他们一个一个乖乖坐在椅子上,大概过了一会儿,才发觉她的动作停下。 好了。 公门菱迫不及待跑进房里用镜子照了照自己,下一秒,生无可恋地跑出屋,指着自己的脑袋问:“你告诉我,你的审美只是在给我脑袋上绑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吗?” 苍舒:“…蝴蝶结多好看啊。” 蝴蝶结难道不是审美的象征吗?难道还要给她弄成粉色吗? 韩影冷笑:“蝴蝶结就算了,你给她绑,你干嘛还给我们两个绑?” 林英俊倒是对于这造型还算满意,在一旁雀跃地说:“其实挺好看的啊,你们难道不喜欢吗?我觉得比她自己的要好看多了。” 苍舒:“……?” 公门菱:“……?” 韩影:“……?” 林英俊继续说:“她好歹给我们剪得洞大。” “……”虽然很无语,但苍舒还是点头应下,“对,林英俊说得不错。” 那二人听这话,也算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巨大的蝴蝶结面罩,也逐渐适应。 来到傍晚成亲的府外,四人找了原先爬墙的位置,摩挲着爬了上去,又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又打晕了府内的小厮,将他们身上的衣服粗略往身上一套。 此时已过二十分钟。 四人“磨刀霍霍”朝着傍晚所去的房间走去,但不过刚走了条小路,便见一间隐秘的小院走出来一道红色肥胖身影。 他的衣服并不规矩的套在身上,脸上满是餍足,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身旁传来公门菱暗暗骂架的声音:“这特么也太不是人了,新婚夜打新娘就算了,还特么去别院?这男的脑子被狗啃了!?” —— 注: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 第49章 姑娘便赐我一场姻缘 “梵姑娘别这么想。” 林英俊站在最后,夜晚的月亮照在他的身上,平平无奇的相貌,也在灵魂的转换下变得愈发迷人。 他摩挲着下巴,从舌尖里吐出几个字,颇为倦怠的往外说:“我倒觉得他新婚夜没去那姑娘那儿是件好事,他都打了人家,双…床事又能温和到哪里去?” 这新郎官从面相上看,就是个极暴躁的人,今晚这新娘惹了他不痛快,如果他执意要在新房过夜,该担心的,就是这位姑娘的生命安危了。 话糙理不糙。 但公门菱始终还是无法平定自己的情绪,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可是这里同我们修仙界不一样。” 修仙界男女结为道侣,以实力定地位的强大,不会因为性别而出现男女不对等的待遇。 可是—— 这里不一样。 “我们能救她吗?”丹修同医修一般,公门菱有颗善良的医者之心。 苍舒摇了摇头:“救不了。” 不是不能救,而是救不了。 这只是一道残念,即便是救了,却也并不能去改变什么。 四人心里心知肚明,默契的没有继续延续这个话题。苍舒看了一眼偏院的门,又瞄了一眼那男人向前走的背影,咬咬牙,就要带着身后三人跟上去。 但下一秒,她的步伐便顿在偏院的门口,浓厚的血腥味随着风往她鼻子里钻,莹莹月光落在不远处门框的金簪子上,上面有着几颗珍珠镶着,圆滚滚地落在石灰地,而那簪子,则刚好卡在破损的缝里,被刚刚走出偏院的男人给踩弯了。 他可能看见了,但他毫不在意,甚至是自信。 苍舒忽然断了跟上男人的想法,不顾身后几人的诧异,转身进入了偏院中,捡起了珍珠,又弯腰将卡住的金簪子给拔出。 身后三人默然,像是无形中懂得了什么,气氛凝滞。 走至门口时,苍舒停下步伐,微微瞥过头,直说:“你们帮我们在门口守着吧?” 林英俊没有异议,微点了点头,便拽过一旁不明所以的韩影,将他拽至偏院的大门。 “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韩影到门口才问林英俊。 林英俊摸着下巴,悠哉靠在墙面上,语气平平淡淡的:“姑娘间的事,我们不方便进去。” 他歪头稍想了想,又准确吐出几个字眼:“不礼貌、不尊重。” “行吧。”韩影敛眉。 寂静的夜里,木门的“吱嘎”声尤为明显,同一时刻,血腥味灌满了一整个院子,竟是比刚刚更加浓厚。 苍舒进去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白日穿着婚服的姑娘已然像个在血海挣扎不出的血人,喜庆的红色刺眼,金丝边都彻底染上血一般的色彩。 脖子上栓了一条狗链,雪白的脖颈勒出了红痕,连带着两只手都被栓上了一条不符合她胳膊尺寸的银色铁链,指甲翻肉,衣不蔽体,地上有血痕,勉强有布料盖在她的下方,剩余的雪白,则是全部展露在二人面前。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那姑娘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孔麻木地转了一圈,目光勉强停留在二人身上。 再然后,苍舒走出了房间,在路过公门菱时,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治好她。” 公门菱:“……” 公门菱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房间门再次被关上,不知道是否是借着风关的。苍舒有些怔愣地站在门口,又坐到台阶上,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处二人走来,坐落在她的周围,然而她却像是没感受到,下意识去撕了衣裳,想卷巴成长条塞入鼻腔。 可等她撕了衣角,卷成长条之时,鼻血已经从鼻腔内缓缓流出,没有任何东西能抑制住,面罩的下半方已然变成血色,看着有几分骇人。 索性,她也不管了。 身边人问她:“里面的情况很不好吗?”明知故问的一个问题,但这话的目的地却是想让她说出话。 可她依旧不说。 身旁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捏在手心里的布条换换抽出,又卷成长条,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一手强硬地塞入她的鼻腔之中。 而她从始至终,任由身旁人摆弄,没有任何躁动。 他也不恼,只是调侃地说了句:“姑娘记得赔我一件衣裳。” 苍舒说了第一句话:“这衣服不是你的。”她没记错的话,这衣服是他们从小厮手上扒来的。 “对,不是我的。”林英俊笑,“你终于肯说话了?” 鼻血依旧在流,苍舒叹了口气,又换了一卷才说:“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这回轮到韩影问了。 他虽好奇里面,但也知晓不能问,所以只得从侧面问她,想了什么。 苍舒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在想,人性的善恶,在想…如果回去了,我有没有机会,毁灭这一整个城池。” 少女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好似在聊什么家常便饭,随口说出的话一般。 “宿行白。”她转过头看向他。 比明月还清澈的眼眸里整整框住了一整个他。 这种眼神让林英俊的呼吸倏然一窒,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感受着心尖上的痒意,密密麻麻攀附缠绕。他忽地闻不见这浓厚的血腥味,好似处于只有她在的世界,排山倒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问:“怎么了?” “我想让你帮忙算个命运。”苍舒仰头,“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你让我干什么。” “……”宿行白一眨不眨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忽而弯唇问:“就算是同姑娘结为道侣也可以吗?就算是同姑娘双修,姑娘也同意吗?” 韩影:“?” 苍舒定定看着他,勾唇说:“我不亏,但宿行白,你比我更需要冷静想想。” 宿行白是个随心所欲之人,此刻也不再装出温柔无暇,而是凑近苍舒,慢悠悠地笑:“宿某实在是想同姑娘欢好,很想很想,但姑娘大义,宿某也不想被姑娘看低看贬了去,可若是想不出什么好的…” “姑娘便赐我一场姻缘,同宿某一道,在这修仙界做神仙眷侣吧。” 韩影:“?”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人情?什么神仙眷侣?”韩影不可置信指着原本为林英俊的少年,“还有,他是宿行白?你们两个可以不要背着我说悄悄话并且靠这么近吗?我好歹也是四人里面的其中一人啊!?” 苍舒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推开韩影试图加入的脑袋,悠悠说:“你这话若是让我师父听见了,又或者让我师兄听见了,你这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无所谓。”宿行白的目光依旧不惧,隐隐约约渗透一些疯狂的意思:“生活太过平淡总是没有意思的,修仙界太多人想要我性命,多一人不多。” 他低下头,随手捡了几颗石子问:“姑娘要算什么?” 苍舒平静说:“…我想算,这座城的命运。” ——一座城的命运? 宿行白诧异地看她,微微恍神,回过神后,才利落划破手指尖,挤出鲜血,开始起卦。 卦修有八卦,八卦之中又有六十四卦。 一滴鲜血被分为无数细小因子均匀沾染在每块石头上。 “砰——” 石头落地,逐渐聚拢在中央,滚动成一个图案。 他看了看,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善恶终有时,如姑娘所想,这座城在不久之后,大概见不到黎明了。” 是这个姑娘亲手干的。 但也不仅仅是如此。 宿行白掩下笑意,抬眸问:“姑娘是否要在算算今日的姻缘?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我所占之人的身躯,同姑娘所占之人的身躯,关系很是不一般。” 苍舒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就被拉开,血腥味先是传入他们鼻腔,浓烈又刺鼻,三人连忙转头看向出来的人,就见她满目红血丝,双手沾着鲜血,额头冷汗一个劲儿的冒。 “怎么样。”苍舒连忙站起来问公孙菱,就见她摇着头颤抖着嘴唇,连带着眼泪都从盛满血丝的眼眶中流露。 “不…不怎么样。” 她又支支吾吾地摇头:“不是…我想说的是,情况很糟糕。” “你说。”苍舒的眉死死皱着。 公门菱咬紧嘴唇,小脸愈发的惨白,发丝也黏在她的侧脸上:“你们知道她为何走路极慢吗?为什么跨不过那个火盆吗?” 三人摇了摇头,心里皆有不好的预感。 公门菱缓慢答道:“那是因为…” “她的下体。” “被针线给缝住了。” 第50章 不能拆线 起初公门菱给那位姑娘上药时,带有一半的心惊胆战,但在她大胆掀开那盖在姑娘身下仅剩的布料时,眼前的一幕让她将心惊胆战彻底抹去。 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想要动手去拆了这针线。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的那一刻,那姑娘忽然睁开了眼睛,异常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抑制了她向前的“步伐”。 那是公门菱治疗到现在她唯一的反抗。 “为什么?”公门菱看着她的眼睛问,“我不会弄疼你,我只是想帮你治疗,我很有实力,请…请你相信我的医术。” 那姑娘依旧摇头,如豆子般的泪水积在她的眼眶中,半吊不吊地吊着,怎么也掉不下来。 她漆黑的眼眶里满是绝望、麻木,贝齿咬住唇瓣,很用力,已经有血丝渗了出来,公门菱跪在地上,不顾地板渗透的血,俯下身子与她平视,缓慢挪到她身前。 衣服上染了血渍,膝盖擦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抚上姑娘的脸颊,用大拇指一点一点擦去那快要坠落的眼泪,紧接着,她缓慢朝下,打着圈,又带些强硬地抚平姑娘咬着的唇,轻轻揉着渗透血丝的伤口。 她又重复说:“我可以帮你治疗,让你不会疼,可以舒服一点。” 公门菱能做的只有这些。 她知道姑娘的声带有所损伤,所以她不着急她的答案,只是脱下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支起她的手,给她套了上去。 不敢用力。 她的身躯太过于娇小,就像个易碎的娃娃,随时都有可能被折坏,所以公门菱难以想象,她这副身躯是如何支撑到现在的。 她究竟遭受了多少非人苦楚呢? 面前的姑娘呆呆看她。 公门菱扯出温柔的笑,摸了摸她的脸,又给她上了药,可是她依旧在颤抖,比刚刚更甚,眼泪也流得更凶。 公门菱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脸上表情有着无措慌张,也往前挪了几步,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拍着她的肩膀,跟哄孩子似地说:“我弄疼你了吗?还是你害怕疼?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我会治好你的,我会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我不会让你感受到疼的。” 她没说话,但汹涌的眼泪却浸湿了公门菱胸前的衣裳,连带着鼻涕都抹在她衣服上,沾染了难看的痕迹。 “哭吧哭吧…哭完了我们就能看见太阳了。”公门菱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帮她顺气,耐心地哄她,声音带有些哽咽,“你很勇敢…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而且你长得还很漂亮,跟天仙似的。” 面前的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咽喉发出了难听的嘶哑音,可双手却死死拽着公门菱的衣角。 直到衣角恍然一松,公门菱落下视线,就见她忍着痛写了几个字—— 不能拆针线,拆了针线,他会发现。 字写得很难看,翻肉的指尖时不时会软得瘫倒,但她依旧咬着牙,一字一字写着。 公门菱沉默的看着这行字,身侧的拳头紧到发粉发白,指甲钳进掌心中,让她整个人都跟着抽痛、痉挛。 半晌,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安抚似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轻柔说:“我去问问我朋友。”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该如何做。 她只能麻木背过身抹了两把泪水,宛如行尸走肉般走到门处,拉开了紧紧关闭着的大门。 屋外三人背对着她坐着,说话声音极轻,也极为压抑。 血腥味大概真的朝三人吹去了。 他们转过身,面色有担忧和希望。 但她只能吐出一句事实。 一个会让在场人都疯了的事实。 第51章 你是个极好的姑娘,我很喜欢你 这个结论让在场三人头皮发麻。 人心可以很坏,坏到一种他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们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进行无止的杀戮,即便是同类。 “一帮畜生。”韩影捏着拳怒骂,黑白分明的瞳孔内升起红血丝,“我今天就要去杀了他!” 他转身就走,猎猎衣袍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影,直到走至大门口,苍舒的声音才悠悠响起:“你别冲动。” “我怎么能不冲动?!”韩影压低声音,但依旧压制不住话里的怒气。 “一个姑娘…不…一个毫无灵力的姑娘,被针刺穿下体,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能不管?!” “她哭的时候,这帮毫无人性的畜生在拿她作乐,不顾她的意愿,只顾自己的乐趣肆意摧残,苍舒,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冷静?!” 苍舒转身平静望他:“那你的意思是,今日你去杀了他,就能结束这位姑娘的痛楚了吗?” “一道残念,你为你的冲动去杀了人,这个结果可能会是什么?”她语气冷静的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木偶,“需要我告诉你后果吗?” 韩影没动,低着头,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 半晌,他才闷声问出口:“你们学无情道的…都这么冷血吗…?” 冷血? 无情道确实会泯灭她一部分的人性,这也就会导致她无法做到像他人一般情绪波动很大,更无法流泪。 所以她不知道,但确实可能有冷血在里面。 可苍舒也难受。 “……”苍舒看着他,声音依旧很冷,冷到人心里,将残酷的真相摆在了他的面前:“可你帮不了这个姑娘,不仅如此,你还会让她再次经历一遍这等苦楚,而我们呢?我们会回到第一天…不…可能我们第一天都回不了,我们可能会死。” 谁也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即使苍舒再心疼这个姑娘,也不敢拿自己去赌。有些事,只有活着去做,才会有意义,虽然残酷,但却是事实。 其实大家都知道。 只是这一群孩子,都是极有正义感的少年。 说完这一长串话,苍舒才伸手擦了擦鼻血,提着裙子,转身进了屋内——血腥味很重,铁链摆放在血泊之中,上面沾染了黑漆漆地一片,跟铁锈一样,发着腥味,而那姑娘看着她,不大的脸上还有泪痕,嘴唇苍白,全身的骨头看着都要散架一般。 “吱嘎——” 身后的门关上了,公门菱走至苍舒旁边,哽咽问:“该怎么办。”她该怎么救她? “……”苍舒敛下眼,往前走了几步,在公门菱长久的注视下,轻轻晃了晃头:“我不知道。” 她上前蹲下身,学着曾经看过的书,按照里面的描写,极僵硬地擦拭着姑娘面上的泪水,动作很生涩,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 苍舒扯出温柔的笑,先是问了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翻盖的指尖沾着血缓缓写下两个字——提灯。 提灯提灯,黑夜里提灯,寓意着希望、黎明。 可如今,提灯已然做不了那盏明灯,她被黑暗浇灭了色彩,被吞噬在无边无际的海域中,大浪打翻了她,她缓缓坠落,被挤压、最后破灭。 “还有什么心愿吗?”苍舒收回了手,蹲在她面前,嫌累,最后干脆盘腿坐下,跟朋友一般同她交流,“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想做的事。” 这个问题大概困扰到了面前的姑娘,她眼眶中的眼泪簌簌流下,混杂着脸上的鲜血,化为淡粉色,掩埋在地里。 她最后只写了几个字—— 她想回家。 “……”苍舒只问:“那你的家在哪里?” 这段对话长达一个小时,其中有半个小时都是提灯疼得抬不起手,无法写出字却又咬牙坚持的闷哼。 苍舒并没有让她不写,反而是耐心等她写完,才会继续问出问题。 最后,她靠近提灯,拥抱了她,指着远处蹲在墙角哭得哽咽的女孩,轻声同她说:“那姑娘叫公门菱,她很喜欢你。” 然后她稍稍顿了顿,嘴唇贴着提灯脸颊,又挪远一些感慨—— “我也很喜欢你。” 苍舒如愿以偿抱住了这个唤作提灯的姑娘,这感觉比想象中要好上很多,即便鼻血还在止不住的往外流,可她却露出了第一个发自于内心深处的笑容。 这句话只有提灯能听到,她的声音太温柔了,像是大海晃着摇篮,唱着不熟悉的摇篮曲。 “提灯。” “我很抱歉我救不了你。” “这只是我能力的不允许,但我会为你报仇。” “我不知道你最终会如何,可我仍旧残忍的希望你能坚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极其难受,但我又自私地想让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很累了。” 苍舒望着她,撂开了她的头发,揉着她哭肿的眼睛。 “不过你这个姑娘实在太好。” “即使我们只见了一面。” 她轻声说:“我也依旧舍不得你。” 她近在咫尺,可她却无能为力。 韩影那段路是苍舒也想走得路,一开始不喊,并非是还未反应过来,而是苍舒所表达的态度,她也想杀了那个穿着红衣服大腹便便的新郎官,可她后来喊住韩影,是理智所致。 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了,她只能改变未来。 苍舒并不能要求提灯活着等她来救她,这等折磨太过煎熬,她只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小姑娘。 天快亮了,苍舒将锁链给提灯绑好,却又给她松了松,让她尽可能的舒适,紧接着,她蹲到还在哭的公门菱面前,拍了拍她肩膀,牵着她手走出了门。 “还打吗?”宿行白打着哈欠,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靠在栏杆上,眼里还泛有趣味的光。 公门菱整个人抱着苍舒,将鼻涕都胡乱擦在苍舒身上,叽叽咕咕说:“打!我特码要打死那个王八蛋,让那王八蛋几天都下不了床!!!” “苍舒,你打死他,你打死他……!!” “好好好,打死他。”苍舒弯眼笑了笑,边拽着公门菱的衣服,边半哄着说,“你先把眼泪擦了,擦了我们就去打他,让他几天都下不了床。” 公门菱还闷在苍舒的侧边胸口,揪着她带有血腥味的衣裳抽泣:“你不许骗我,你打他,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争那几个灵石了,也不收你钱,我还送你免费的书…也不说你抠…天天夸你…” “知道了,你牺牲这么大,我一定打得他接下来几天都下不了床。”苍舒拖着她走,余光瞥到宿行白微勾的唇,挑了挑眉。 只不过这是残念,即便伤再严重,该发生的事依旧会发生,苍舒没说,下意识将话咽入肚子里。 宿行白在一旁悠哉走,俨然是几人内最随心所欲的,他好奇,眉眼轻轻一挑:“姑娘,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苍舒斟酌说了两个字:“拐卖。” “拐卖?”宿行白将这两个字重复,他望着苍舒的侧颜,像是一下望进了她灵魂最深处,直勾勾地盯着她。 苍舒并没有察觉,点头应答:“对,这群姑娘都是被拐卖来的。” 提灯的家并不在这里。 很久以前,她有一个爱人,有对她极好的父母,但这些美好最终都毁于被拐来这座城之后。 屈辱、贞洁、物品。 在这里,她没有自己的姓名,是别人的妻子。 在这里,她是一个东西,作用只有生孩子。 第52章 被人偷窥 四人飞速走了一圈,才算摸准肚子哥的位置。 屋外有许多人把守,但大部分都抱着剑处于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头时不时点点,就跟小鸡啄米一般。 苍舒将面罩拉了拉,确保完全看不出来特征后,才跟三人说了作战计划。 “公门菱。”苍舒塞给她一张驭火符 ,满脸郑重,“这个给你,你跟韩影去隔壁院子放火,火势越大越好,把这边侍卫全部吸引过去。” 公门菱吸了吸鼻子问:“然后呢?” 苍舒又塞给她一张:“打都打了,让他破点财,你们两个多去放火烧他屋子,别被抓到,放完就出府等我们。” 宿行白一脸跃跃欲试:“所以我们干嘛?” 苍舒咧开嘴笑:“我们俩当然是揍他。” 四人分头行动,虽说韩影还是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但依旧乖乖听了她的话,先去执行了任务。 远处火光冒起,公门菱大概是去厨房拿了酒,不过一会儿,熊熊火势便像是扑人的恶兽,让人望而止步。 当附近的侍卫因为人手不够走了一半时,苍舒带着宿行白猫着腰,从后门的窗户内爬了进去。 屋内,男人正在熟睡,酒味熏天,鼾声比猪呼噜的都要响。苍舒和宿行白站在床边,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一人拿桌布捂住了男人的脑袋,另一人抽了男人的腰带捆住了他的腿。 “你——”男人猛地惊醒,还未说出话,就又被苍舒随手塞了一块桌布。 宿行白看着面前这一幕失笑,但笑完便立马憋住。 忘了还在打人了,不能笑。 苍舒没管他,先是往他脸上狠狠踹了一脚,又“啪啪啪”地打了他几个巴掌,嫌手酸,松了松手,就见这男人满脸潮红,身下也立了起来。 苍舒:“……?” 宿行白:“……?” 苍舒边嫌恶心,边暗暗下着死手,将这人打得快半身不遂,才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的手,离开了这间屋子。 “怎么了?手疼?”公门菱和韩影在门口等二人,见苍舒将手举在空中,且离自己极远,难免好奇地问了句。 苍舒心情跟吃了狗屎一样:“疼还好,就是嫌恶心。” 打着打着那肚子哥不仅蠕动还立了,搁谁谁不恶心? 二人没问,看着宿行白也嫌恶地盯着自己的手,识趣的往旁边走了点儿。 “脏死了。”宿行白嘟囔一句,凑到苍舒身边,不要脸地朝她伸出了手,歪着脑袋笑意满满看她。 苍舒自然将手抹在他身上,微笑:“我也觉得。” 宿行白:“?”所以就抹他身上? 回到府上,天还没完全亮,四人两两分开,各自进了自己的屋内。 然而苍舒刚进了一步,就猛然扭头皱起了眉。 公门菱察觉到了不对,连忙问:“怎么了?有人来了?” 天地良心。 她就随口一猜。 谁知下一秒,苍舒看着她点了点头,并说出了残酷的事实:“我先前怕残念会因为我们举动而更改上一次的经历,所以,在门内夹了一根头发。” 公门菱抱着幻想:“一根头发这么细,可能被风吹跑了也没数。” “不可能。”苍舒摇了摇头,突然走上前,指着被褥上的一缕不长不短的枯头发,说:“这根头发不属于我们任何人。” “而且走得时候,我检查过,被褥上没有任何头发。” 公门菱心里跟日了狗一样。 得出结论,发现结论,应该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这个结论和发现如果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上,那就有些冒犯了。 苍舒瞥了公门菱一眼,见她皱着眉在那儿背着手来回走,又转口安慰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夜晚太黑,我没看清楚也说不定。” 公门菱:“……” “你是拿我在当小孩子哄。”公门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发现了吗?大不了跟他们干就是了! 反正最近她们没有生命危险。 但事实证明,公门菱的想法很天真。 苍舒一脸复杂,举着这根头发再次确认公门菱的情绪:“你确定要听我说实话吗?” 公门菱:“…你刚刚说得不是实话?” 她也不傻,知道男主人或是女主人其中一人进了屋内。 苍舒摇摇头,将头发举在她身边,叹了口气:“嗯…怎么说呢…事情可能没有你想到那么简单。” 公门菱心情还没有缓过来,听她这么说,注意力稍稍放在了苍舒身上:“没事,你说。” 苍舒迟疑片刻,道:“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残念不会改变原来的经历,除非我们改变,那他们也会改变,所以,我们是其中最主要的因素。” 公门菱恹恹地点头。 苍舒继续说:“这里最关键的就在于我们,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跟我们接触,那他们的行为就不会改变。” 公门菱皱了皱眉,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未确认,就见面前的苍舒忽然勾起唇,缓缓打量着这根枯发。 “公门师姐啊。” “我其实想说的是。” “可能从我们住进这间房间起,就有人在背地里偷窥我们了。” “可能是床底下、可能是桌布下、也有可能是屏风后。” 第53章 夫君,是我 苍舒的话音刚落,公门菱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尽可能缩成一团。 她说得太形象,好像这间府邸的男主人或是女主人还赖在房间没走,此刻正躲在哪个角落疯狂、狞笑地着看她们。 苍舒瞥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别慌,我们晚上既然不在,那他便不可能偷窥,只可能会在我们屋子里找一圈,然后找完就走了。” 公门菱本来的伤心以及睡意一扫而空:“…你的话说得很好,但并没有有效安慰到我。” “德行。”苍舒喝了口茶,“我在这儿还不至于保障不了你的生命安全。”她又努了努嘴,示意公门菱困了就去床上睡觉,最后补充:“我还不困,你再去睡个三十分钟,睡完我们去前厅,我大概就能知道是谁偷窥我们了。” 公门菱点点头,也没想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毕竟她是真的累了。 大概补了一下睡眠,四个人便打算去前厅刷个存在感,顺便吃个早饭,跟那二人演一场戏,不过苍舒并没有把偷窥这事告诉另外两人,就目前情况而言,不告诉是最好的。 刚进前厅,苍舒的目光下意识便放在了女主人身上,她的身侧坐着男主人,头发又枯又油,脸上扯着一抹笑,正怪异地盯着她。 苍舒心里明了,一屁股坐到女主人身边的位置,笑吟吟抬头:“大人昨晚夜生活很丰富啊?” 男主面色不动,放下筷子看她:“大师何出此言?” 苍舒扬眉,开玩笑似地说:“大人心里应该比我要清楚,还需要我点出来吗?” 有些事情暗暗点出来就差不多了,不必说得太明白。 男主人的表情果然难看起来,本就发青发黄的面部更显得阴险,像是沾满沼泽泥土的妖兽,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聊这个。” 他依旧扯着笑,反问:“大师昨天睡得可好?” 苍舒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搅着碗里的汤水,黑发乖顺垂在两侧,丝丝缕缕瞧着极为顺畅,半晌,她才极为嚣张回答一句:“要你管?” …… “今日饭桌上,姑娘如此发话,想来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宿行白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像只小狐狸亮着眼睛探头探脑打听。他只对有意思的事给予关注,想来今日是因为苍舒所说的话,激起了他探索的心思。 他离得极近,苍舒往旁边挪了挪步子,随口说:“对,他昨日发现我们没在府上。” 这话被她轻飘飘地说出,但却让在场几人心里下意识一杵。 “是他?!”公门菱瞪大眼,咬着唇开始回想自己是否做过什么,待回想完,才松了口气,但转眼心又提了起来,“那他岂不是听到了我们所说过的话。” “应该没说过什么大事。” 苍舒还在思考,走至城门外的脚步忽而一顿,摸着下巴道:“你们三个继续往前吧,我就先行回府了。” 这话一出,除了宿行白以外的二人皆是不解回望,一人眼中有担心,另一人眼中则全是复杂。 公门菱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前几步抓住苍舒的胳膊:“你回去干嘛,不是一起去祈福吗?” 苍舒摸了摸鼻子,也不说谎:“我今天不去祈福,我今天去看看东厢房。” 连续几次让她去,必然不简单。 “你一个人?”韩影终于发话了。 他从昨日开始一直沉默,并非是无声的抗拒她,而是在反思自己昨日所说的话是否有些太过重。 他骂无情道冷血无情,其实变相的也是在说她没有良心,可是之后冷静下来一想,才觉得道这个东西并非是她能选择的,她尽管修的无情道,却依旧能为大家考虑,其实已经很好。 她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所以他只是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昨日所说的那句重话道歉。 苍舒不知这哥们儿的心里路程,摆摆手说:“我一个人,多了目标太大,而且他就叫我一人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宿行白一脸笑嘻嘻地勾上韩影的肩膀,大大露出个灿烂笑容:“姑娘的实力在场人有目共睹,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就算出事,多你一个也是多了个陪葬的人。” 说罢,他又紧紧盯着苍舒的眸子,似安抚一般说:“姑娘一路小心。” 苍舒点头,回身走进城内。她并非走得光明正大,而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公门菱瞧见她动作不免在身后笑出了声,倒是没跟韩影一样紧皱眉。 韩影诧异看她:“你不担心?”这两个人不是关系很好吗?她居然不担心? 公门菱嬉皮笑脸:“不担心。” 按照苍舒的尿性,她倒觉得该担心那个男主人。 韩影:“……” 从城外一路遮掩往里赶,到达府外时,时间已然耗费不少。苍舒想起上一次回来也是在祈福的第二天,当时的男主人是从一间屋子里出来的,所以避免在其它地方遇见他,苍舒干脆还按照上次的路径走。 因为有上次的剧情,苍舒估算着时间,稍稍在墙外等了等,才翻墙进了院子内。 脚踩上泥土地的枯草,发出“呲”的声响,土地干燥不堪,显摆着昨日夜里是个好天气,苍舒又往下踏了踏,心里觉得有地方被忽略,但也只是想了一会儿就作罢。 先去看看屋内的情况。 她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所以心里没有什么焦躁的情绪,反而能冷静的安排自己做一些事。 找寻东厢房并不简单,她不一定能在今天找到。 想到这儿,苍舒快步走到了这间小破屋的门口,刚要推开,心突然狂跳了起来,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迫使她立马松开了推门的手。 屋子内传来了脚步声,缓慢而又沉重。 怎么会有人在?! 苍舒表情凝滞了片刻,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飞快躲藏在拐角的阴影下。 心脏还在拼命跳动,“咚咚咚”的声音仿佛贯穿了一整间院子。她稍稍拍了拍,顺着气探出一只眼,想瞧瞧那发出脚步声的人是谁。 “吱嘎”一声,破旧的门开了,与此伴随着的,是天空中突然下起的雨。 雨腥味即刻充斥鼻内,原本干燥的土地瞬间变得泥泞,粘在她鞋的外沿上,天空暗下来,原本较灿烂的天一瞬间变得发白发青。 苍舒觉得头疼。 昨日被情绪冲昏头脑,让她忽略了一个极不容易让人注意的点——天气。也就是说,从她刚刚进院子的刹那,男主人一直待在屋中,不曾离开一步。 所以她刚刚但凡因为松懈而推开眼前的门,都有可能因为暴露自己而走向未知的方向。 晦气。 苍舒吞咽了一下唾沫,探出一角小心查看。 屋内的人已然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拎着一盏煤油灯,橙黄色的灯光缓慢照亮了男人白到发青的面容。 “我明明看到了有只小老鼠溜进来了啊…?”他的声音拖得极缓,佝偻着背四下看,直到目光射向拐角处,才突然硬生生扯出笑,缓步往前迈,越迈越急,步子踩在泥泞土地时还会发出泥土的挤压声。 他的嘴里轻声嘟囔:“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别再躲了…” 苍舒:“……” 苍舒不确定是不是看见了自己,只能收回目光,贴着墙面,尽力屏住呼吸,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原主的情绪尽数体现在了苍舒身上——她发着抖,努力咬住唇瓣,抑制自己即将出声的喊叫。 正当她想要试着挪动脚步躲藏时,一声“砰——”迫使她的思绪分散。 她朝外看去。 原来是有人推开了这间屋子的大门,轻声喊住了即将走过来的男人。 脚步声顿住。 苍舒的世界里只有那道女声反反复复重播。 她说:“夫君,是我。” 第54章 墙壁外有人 那是一道极为颤抖的声音,并且有愈发轻的趋势。近在咫尺的男人转过头奇怪地嘟囔:“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从外面进来?” “我…”女主人说不出什么好的辩解,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是她的常态,男主人了然一笑,走上前伸手抚摸女子苍白的脸庞,声音近乎于情人床笫之间的轻柔:“还在害怕我?” “我的夫人啊,我们已经在一起快十年了。” 油纸伞掉落在地上,溅起了雨水。 女主人着急地摇着头,似乎是想要稍作解释,却被面前男人一把拽住了头发,死拖着往屋里拽。 不过一会儿她便不再挣扎,桃红色的鞋底刮着石灰地板,一条雪白的痕迹随着女人的脚尖逐渐蔓延至屋内。 那是脚触及地面时借着石子刮划的痕迹,是她唯一的抗议挣扎。 只不过她没有出声,是沉默的,像是雨天被拍打的花朵,即便雨滴落得如何大,她也立在中央,无声地诉说世道不公。 苍舒与她对上眼。 在男人的大笑中,在这青白色的光线下,那张苍白面容映照着黑色的瞳孔,深深撞进她的眼底深处。 有绝望、有平淡、有不甘。 再然后,干裂的唇沾染上雨天的甘露,她舔了舔唇周,比出一个字的口型—— “走。” 苍舒记得,她对上过这样的眼睛。 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 苍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等到三人回来的,女子的哭泣、嘶哑以及巴掌怒骂萦绕在耳边,她撑着脑袋,静静地看向青白色的天空,再然后,缓缓挪动视线,看向步入院中的三人。 “晚上吃饭时,女主人来了吗?”苍舒的声音毫无波澜,她的头发还未干,不知是在雨中待了多久。 公门菱的兴致也不高,听她这么问,答道:“来了。” 苍舒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回屋内,就听见宿行白在身后问:“姑娘是看见了什么?” 苍舒侧了侧头:“我说不清楚。” 这件事三言两语并不能说清楚。 她又要往里走,然而刚关上门,一只手掌便按在门上,青筋起伏,骨节分明。 她抬头看向来者,便见宿行白笑着盯她眼眸,身后还跟着公门菱和韩影。 “今日一起睡吧。”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不顾她的怔愣,自顾自地走进屋内打量:“听梵姑娘说,你们屋被人偷窥,宿某呢…便想看看那偷窥的人是谁。” 他转过头,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好歹也要增加一点存在感,只偷窥你们不偷窥我们,实在是不把我这个天青册上的天才放在眼里。” 苍舒:“……” “四个人怎么睡?”苍舒发出疑问,床就这么大,他们四个人肉贴肉? 公门菱生怕苍舒说出些炸裂的话,连忙凑上前说:“四个人睡什么睡,我们聊聊天吧。顺便跟你了解一下,你今天看到了什么。” 苍舒没有什么异议。 四人坐在椅子上,一盏灯都未开,听着苍舒娓娓道来,直到月色降临,月光照入,她才自顾倒了杯茶,小心酌饮。 “所以你觉得出去是要知道这是谁的残念?”宿行白的指骨叩叩地打着桌子,眼眸四下转了转,没发现有人藏着,才收回目光,紧盯着那块被苍舒撕得乱七八糟的桌布。 他突然轻笑,在这沉闷过头的环境内,显得有些突兀。 苍舒抬眸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但刚要开口说话,便被人给摁住了唇。 她识趣地闭上嘴巴,温热的呼吸打在面前人的肌肤上,宿行白挑了挑眉,不作言语,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装作困倦地伸了伸懒腰。 “师妹们还不睡吗?” 苍舒用余光看了看四周的,过了几秒才发出声音:“是挺晚了,师兄要不先回去睡吧?” “也好。”宿行白笑嘻嘻地拽起韩影,将他半拉着走出屋,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几声调侃—— “别这副表情,师妹又不会不见,干嘛死死看着人家?放心吧,明天早上师妹还是会在的。” “你不要污蔑人!谁在看师妹了!!” “诶…?难道师兄没看嘛?” “你你你你你——!” 两人打诨的声音远去,房屋重新回归寂静。 苍舒和公门菱相互对视一眼,在视线无形交错的那一刻,她的手划过公门菱的掌心,写下了三个字—— 看墙壁。 她和宿行白没有默契可言,可在他捂住她唇的下一秒,她便通过他的眼睛知晓了问题所在。 墙壁外有人在看她。 上一个晚上,突然消失的两束光线,并非是因为月亮的高升,而是有人用瞳孔,遮住了他用来偷窥的洞口。 而那个人,此刻正在墙外看着她们。 一如之前。 第55章 贴脸开大 这两个洞并不容易让人察觉,即便是站在附近,也会轻而易举将其忽略。苍舒极快地扫了一眼,装出副“不经意”的模样缓慢凑近。 公门菱下意识心里一颤,还未来得及找借口阻止,就见苍舒直接将自己的眼睛贴了上去,笑着开口说:“师妹,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知道真相还得配合演出的公门菱:“……” “师姐,你发现了什么?”公门菱叫着不甚熟悉的称呼,努力用天真烂漫的语气发问。 苍舒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回答道:“我发现了两个洞,而且这两个洞最里面好像有东西。” 她像是不知道那是眼睛,开始伸手抠搜:“等等我把这个东西抠出来,说不定是什么宝贝。” 苍舒满脸兴奋地拔下头上的簪子,一边戳着墙,一边将手伸进墙体内,到最后嫌麻烦,竟是高声又说了一句:“用手抠好麻烦,我干脆用簪子给它戳出来吧。” 说罢,她猛地将簪子戳进洞内,极果断的一下,仿佛抱有戳瞎对面人眼睛的决心。 “咚——” 肉与地面相互碰撞的声音。 苍舒极为遗憾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见簪子上并无血迹,喃喃说了一句:“可惜了,我的宝贝跑了。” 公门菱乐了,连忙上前配合:“师姐,先别管你的宝贝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有吗?”苍舒意味不明地看了看两个洞,吐出几字:“不如我们去外面看看,你说怎么样?” 话音刚落下,外面便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宿行白就跟捉奸一样出现在了院子大门外。虽只看见一片衣角,但也不妨碍他大喊—— “捉贼人了!怎么家里进贼了啊!” 小厮纷纷被他大喊大叫的声音吵醒,但也不能有怨言,只皱着眉头像对待天皇老子一般跑出来劝说:“林大师,贼人这事我们一定禀报老爷,天色也不晚了,您先回去睡觉吧。” 他们都知道那贼人是谁。 宿行白来了兴趣,只觉得这火还不够,胡搅蛮缠道:“这事你们看着办吧,总之大人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 “是是是。” 小厮揉着眼,努力提着精神:“这事我一定会跟老爷说明白的。” “你们真能说明白?”宿行白一脸不信,披着外套就摆手,“算了,你们还是去找贼人吧,这事我得自己跟你们老爷开口。” “这——” 小厮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但也不好阻拦,只能看着宿行白晃着步子朝前院走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宿行白满脸春风地踏入苍舒房内,门一开,便见到他勾着韩影的肩膀,在那儿笑成一副直不起身子的模样。 等擦掉眼下泛着的泪水,才发觉面前两双眼睛瞪着他,于是,他又忍不住轻笑:“你们别这么严肃,我敢保证,但凡看了那男主人,你们没有一个不笑的。” “他摔了屁股后怎么了?”这话说得公门菱有些好奇,若是没猜错,这哥们确确实实是摔了一个结实的屁股墩。 宿行白一想到那场景就想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韩影见此,只好开口替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就是进去的时候,那男主人正脱了裤子给自己上药膏,恰好被我们看见了罢了。” 此话一落,韩影便见苍舒和公门菱也开始拍桌大笑起来,这笑容是渗进眼睛里的,大概可以算是几人近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只不过这气氛只跳跃了一会儿便又沉默下来。 这只是一个调味剂,就像是战争前将军鼓舞士兵、强大的人表现出脆弱。 纵使那男主人并不强大,但也因为身处残念,身处于别人的世界中,受到了规则限制。 但是,已经够了。 宿行白看在眼里,轻勾了勾唇,与韩影二人双双落座。 “天快亮了。” 时间不正常是四人心里早已知晓的事情,但现在的时间已然一日比一日紧迫。 这次稍粗略算了算,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 苍舒问:“你们对残念有什么想法吗?” 宿行白收回看着天空的目光,语气跟带了小钩子一般:“用排除法吧。” 苍舒扬眉示意他继续。 宿行白垂在桌脚下的手指微动了动,面容不乏染上认真:“首先,可以先将我们四人排除,既然姑娘曾说过我们破残念需要猜出是谁的残念,但若是我们将所有人的名字都说一遍,未免太简单了些,所以宿某不才,猜想应该是需要残念的人亲口承认。” “然后我们根据我上面说得话来进行接下去的推论。简单来说,残念的主人知道这是残念,且是除我们四人以外唯一知道的。” “那么——” “推断人选便成为了三人,府邸的男主人、女主人,以及那位名叫提什么的姑娘。” 这不难猜,三人里面即便一人一人猜过去,都能知晓。但最难的是,即使猜中,也不是他们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苍舒转眼看向公门菱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今日你们见到女主人时,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刚刚在说事时,下意识将女主人的事给略过,只讲了一个大概,说是女主人救了她,但并未深入。 潜意识里,都拒绝了回忆。 “没有。”公门菱回想了下,“除了比以往更加沉默。” 苍舒没再说话,她盯着天空帷幕逐渐显露的青白陷入了长久沉思。 她对女主人有第一印象。 她长得美丽,走路极慢,腰也很细,是个柔弱如拂柳的女子。 初见时,她温柔似水,眼底却有毫不掩饰的恶意,她强硬地逼她吃饭、暴躁替他们四人找伞、午夜扮成恶人来吓唬装睡的她。 那时还不知道真相的苍舒,私以为她同那男主人是一伙的。 可她遇见了提灯,一位坚强美丽的姑娘。她支撑起了自己残破的躯体、用掀开指甲的指尖、用流淌在自己身上的鲜血…一笔一划写出了所有的真相。 长达一小时的对话,她说了自己的心愿,可排在她心愿之上的,是想让所有人回家。 每个姑娘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拯救她人。 女主人也是。 她无声的驱逐,是想让她免受灾难、免受苦楚。 “原来她们都已经死了啊。”一声叹息中有抹不开的愁思,又像是拨开云雾,以为只剩清明,却依旧瞧不清的无奈。 雾在她的眼中。 那一张张苍白的脸颊,殷红的唇瓣并非是鬼的象征,而是姑娘们死在无间地狱的冤魂。 第56章 我不怕死,我只怕无人知晓 这一声哀叹和话语让公门菱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凑上前,趴在桌上,仰头看着苍舒问:“谁死了?” “你所见的姑娘都死了。”苍舒撑着脑袋低头看着公门菱,笑吟吟的眉眼,勾起的唇瓣宛如明月惊鸿。 公门菱被苍舒直白的话给说地愣住,挠了挠头,没想出该说什么,只跟着叹了一声气。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从胳臂中闷闷传来:“苍舒,我想出去了。” 行医者,自是有济世救人之责,可她救不了已然腐败的人心。 有一瞬间,她不明白自己学医理、学丹药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道残念中,她这些医理知识根本帮助不了任何人。 她该怎么办呢? 这是她身为旁观者,无数次的发问。 没有人讲话。 苍舒看了公门菱许久,忽地伸手抚摸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柔顺的黑发泄在指尖,像是天穹顶的月华星河,丝丝缕缕从手心中拂过。 她轻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 “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吗?”宿行白跟着苍舒站起身,虽嘴角勾笑,可眼底竟然是一分都没有。 “有。”苍舒肯定地回过头,阴森的清风透过窗户吹拂她的发丝,“请你们帮我拖住男主人。” “好。”宿行白笑了,他立在桌旁,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眸里带着笑,像是海里深处被海神所守护的瑰宝,华丽而内敛。 她是个极有意思的姑娘,几乎每一次,他都能被她深深吸引,导致视线只能在她身上停留。 但这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呢? 宿行白不知道,较目前的兴趣而言,还没到一定要知道她相貌的地步。 不过,他确实有些好奇。 好奇这清风明月的女子该是何风华模样。 * 苍舒找到女主人时,她正坐在昨日院中的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天空,见她来,稍稍讶异了一分,便皱起了眉,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要来。 “姑娘不去前厅吗?”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是喉咙中有血灼烧,刺着苍舒的耳朵。 苍舒没理她这句话,反而撂袍坐在她旁边,淡淡地问:“夫人,你怕死吗?” 气氛猛地变味,身旁的女子转过头盯着苍舒的侧脸,尖尖的指甲死死抠着膝盖上的衣裙,用力到发白。 但倏然间就散了,她直挺的背塌了下去,装糊涂反问:“姑娘怕死吗?” “怕。” 苍舒诚实回答,一只手往后撑,转过头看着女主人煞白的脸以及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给夫人讲个故事吧。” 女主人没有说话,以默声的形式回应她。 苍舒不在乎,只自顾自讲道:“很久以前有一座城,这座城呢…表面上是一副平安喜乐、热情的模样,但背地里却干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他们将妇女拐来生孩子,用针线缝住了她们的下体,以此来表明此女是否是干净,供人挑选。” “就像是货物一样。” 四周的声音越发轻,天空猛的暗下来,但苍舒依旧平静地讲着—— “被买来的女孩一开始有想过要逃跑,但此城极为偏僻,城内所有人是共犯,城外也有人把守,没有女孩能逃出这座城。” “而凡是逃跑被抓回来的女生都会被这儿的人毒打,贫困一点便会被关进猪圈,有钱一点的呢…便会被关进屋子,用锁链吊着,用鞭子抽打。” “很多姑娘熬不住,有的自杀,有的被折磨致死,没有人惋惜可怜她们的命,只会说一声晦气,然后继续去买下一个姑娘回来,反反复复。” “但总是有姑娘不服命运的,她们一起联手、互相扶持,想要逃离这座城,可她们最后还是失败了。” “夫人。”苍舒忽然转过头认真地问,“你怕死吗。” 又一次的重复,让人根本来不及避开。 苍舒很早就在想祈福祈的是什么,虽说没有实质性的见到,但她能猜测,定不是些好的。 可她如今顺着思路往下捋,又猛然多出一个猜测。 ——祈福万一不是祈福呢?! ——祈福万一是镇压无数死去姑娘的冤魂呢?! ——祈福祈福,祈的是百姓安康,平安喜乐,若是换种方式解读,可不是灭去邪祟吗!? 苍舒觉得整个人有些晕眩,她揉着鼻间的鲜血,目光有些怔愣地盯着女主人的脸庞。 她已然开始颤抖起来。 可她并没有哭,而是害怕地颤抖身子,咬着自己的嘴唇。 半晌,她忽然一笑,答非所问:“姑娘知道这城里本来的人都怎么称呼我们吗?” 她用的是“我们”,而并非是我。 苍舒有一瞬间恍惚,她看着女主人站起来的身躯,缓缓摇了摇脑袋。 女主人见此轻笑,大概是觉得瞒着也没意义,后退几步故作轻松地说—— “他们称呼我们为生孩子的母狗。” “……” “说我们是躺在床上只需淫荡张开腿的货物。” “……” “说我们给他们生孩子,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 她突然大声喊叫,伸手指着大门,字字句句犹如泣血一般怒喝。 “这福分特么的白给我我都不要!我有对我好的兄长!!我有将我当掌上明珠的父母!!!我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所以…我凭什么要给他们生孩子!?凭什么要受此等折磨!!?我在这里被折磨了十年!!整整十年!!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刺激着苍舒的耳膜和平缓跳动的心脏。 她说:“我只是想求救!!” “我只是想向每个过路人求救!!!” “我不怕死,我只怕无人知晓这些姑娘的痛苦,无人知晓她们伤痕累累的脊骨,无人知道这世道的黑暗!” “我知道光凭几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这座城池,我死了数年,等了数年,我只是想让全天下的人对他们进行讨伐,想让姑娘们能安然死去。” “她们不是母狗…也不是供人玩乐的货物…她们、她们原本也是父母的骄傲啊……” 女主人的眼眶已然红了,她跪在地上,双手遮住自己的脸颊,掩埋在底下的泪水带着炙热的温度滴滴落下。风也吹不动她的发丝,她的发丝凌乱地粘在脸庞上。 苍舒听她继续说。 “我并不想让你们受到伤害…我只是需要你们将我们的处境告诉别人…” 她哭得泣不成声,哽咽到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 是了。 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男主人出现在她身边时出现。 她只是想让她知道这里的故事,而并非是让她参与。 ——她在借助他们四人的手,向外界发出求救。 天光忽然大亮。 周围的环境凝滞,明明有风拂过树梢,却依旧静静屹立在那儿,视线内,由中间一点裂为碎片向外扩散,如蜘蛛网一般密布于整个空间。 “砰——”的一下,全碎了。 苍舒睁开眼,还未站起身,便先吐出了一口血。 第57章 他应当是躺在了岩浆里罢? “所以,你们眼中的苍姑娘究竟是何模样?”宿行白问身后二人。 公门菱对宿行白没有多大的好感,随口敷衍:“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长什么模样?你难道不会自己看吗?” 她对于宿行白的发问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苍舒这人就是有着一股无端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你要说她是修无情道修出的清心寡欲,让人多出征服感,也不完全对,至少在谢良青身上,公门菱扪心自问感受不到苍舒身上的那种感觉。 总结下来,苍舒魅力太大了,连个品行恶劣的瞎子都特么能对她感兴趣。 想到这儿,公门菱正色警告了下:“宿行白,你要敢把主意打在苍舒身上,别说是她师父师兄不饶你,我也不饶你。” “梵姑娘对宿某恶意太大了。” 宿行白不以为意,依旧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宿某是个瞎子,看不见苍姑娘的相貌,只是稍稍问一嘴。” “更何况,苍姑娘是个值得他人喜欢的人,且与我有极深的缘分,我关注她也不是个稀奇事吧?” 这话虽然是个问句,但宿行白的语气丝毫没有尊重人的意思,一看便是我行我素惯了,全然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作态。 公门菱气死,韩影被吵得脑壳痛,捕捉到话里的字眼,顺势问:“你们有极深的缘分?这什么意思?” 宿行白一说这个兴致便完全提上:“字面意思,我和苍姑娘命数纠缠极深。” 韩影沉默。 但只沉默了一秒,便抢在公门菱前面说:“你这卦绝对不准。” 常年看小黄书的公门菱隐约觉得不对,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极大的问号。 韩影没想过自己会脱口而出,立马迎着二人的眼神找补:“当然…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苍舒不是很配,而且…而且当前阶段我们应该好好提升实力。” “儿女情长什么的,不是我们现在该想的。” “韩兄说得对。”宿行白挑了挑眉,唇边扯出一抹温和笑意,竟是同意了韩影所说之话。 公门菱:“?” 公门菱还记得韩影以前的八卦,忍不住插嘴问:“韩影哥,我记得你不是喜欢我们丹修的一个小师妹吗?” “你胡说什么!?” 韩影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他转过头,用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瞪她:“这件事跟别人没关系,我当时只是纯粹看不惯你!” 当时考核,各个丹修弟子都是铆足了劲想要取得一个好成绩,就她不一样,上来便先给自己面前摆好了食物,一边炼丹一边看书,时不时还猥琐地笑几声,态度松散,让人不注意都难。 他不喜欢别人拿不端正的态度去对待一件事,所以之后见到她,他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公门菱是个心大的,听韩影这么说,也懒得同他生气,直接转移话题:“真不知道苍舒那里怎么样了。” “她这几天一直没有睡过好觉,常常只是眯几分钟,我真怕她哪天晕倒了。” “不至于。”宿行白对此好像没有很大的兴趣,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只淡淡说:“比起她,我们应当还要比她更困难些。” 宿行白说困难不是没有依据的。三人来到男主人的院子里时,男主人刚好穿好衣服要去前厅,见三人来,脸色突兀一变,又立马迎着笑脸问:“三位大师是…?” 宿行白面色从容:“是这样的大人,今天早上我闲来无事,便抽空帮贵府看了看风水,谁知我这一看,才发现贵府黑气缠绕,恐有灾难降临。” “大师是在开玩笑吧?”男主人明显不信,只当宿行白在同他说些玩笑话,他看了看天,撑着皮的骨骼挤出一抹笑,“现在天色刚好,大师们快去前厅用早膳吧。我去将夫人叫来,便会前往前厅找你们。” “林大师若是真有事,我们在桌上详讲也不迟。” 他往外走,步子迈得极大。 但还未走出院子,便听宿行白又问:“大人,你当真不听听我对贵府——” “不用。”男主人打断他,果断拒绝。 下一秒,宿行白一个挥手挥在他脖颈处,将他打晕。 “真麻烦,用不用是你能说的算的?”他轻声嘟囔,甩了甩自己的手臂,脸上依旧是纯善的笑。 给他一个好的解决方案,他不要,偏要让他动手。 真不识趣。 二人:“?” “这么容易的事情,你偏要等他拒绝你才动手?”天晓得刚刚公门菱配合宿行白配合的有多累,她以为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宿行白咧开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这不是和气生财?能用话将他留下来,当然是用话将他留下来喽!” 他不想生事,但男主人如若不听,那他也只好生一生事。 “早该如此了,你此次做事确实太和气。”韩影上前用脚踹了踹男主人的身体,随即走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但很奇怪,你并不是良善之辈。” 宿行白笑看着他:“韩兄实在是误会我,我一直是个好人,不愿动手,也确实是嫌麻烦。” “动手是个没乐趣的事情,我不想惹上一身腥,特别是在出去之前,还要耗费自己一些力气。” 话音刚落,府外便涌进来一圈人,穿着黑衣,脸上蒙着块黑布,手上拿着的弯刀只折射了他们裸露在外的眼睛。 宿行白神色从容扫过这一圈人,声音里依旧充斥笑意,像是有东西得到了验证:“韩兄你看,如若我能用口舌将其留住,应当是能少一场打斗。” 韩影皱起眉。 他们在来时并没看见门口有小厮守着,怎么一转眼,便全部都出来了? 可他也没空想,只踩着男主人的脑袋,撕下衣角,将布缠在手上。 很明显,他是打算赤手空拳对抗眼前数位“敌人”。 “你疯了?你用拳头跟拿刀的打?”公门菱瞧着韩影的动作,一脸微笑。 当然,她只是觉得韩影脑子不好,没有别得意思。 “有何不可?” 韩影:“我们这既然有侍卫,苍舒那儿恐怕也有,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这么多,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宿行白在身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了鼓掌:“韩兄实在好气魄。”但他下一刻便改变了语调说:“不过韩兄实在是多虑了。” “这儿的姑娘地位低下,生生死死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多少重要,对他们来说,左右不过是死了个货物,怎会找侍卫保护那…夫人的安危?” 他语气轻巧,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他惜命,他怕人报复,所以才会寻这么多人来保护他。” 宿行白起身,摸着下巴,摇头道:“这么想想,他还真是贱啊。” 侍卫拔出刀,上面似乎沾满了鲜血。 宿行白轻飘飘瞟了一眼,骂骂咧咧:“……脏死了。” 话音轻声落下,周遭事物便猛然变幻,一切静止凝滞,悲怆的哭声在同时响彻一整个云霄。 碎片层层掉下,剥落出亮白色的云层,宿行白被恍了眼睛,等再次清醒,眼前的光亮已然不见。 天黑成一片,不见万物。 寂寥间,远处脚步突然嘈杂,一声极响的喊声突然传入他的耳内。 回来了。 他稍顿,微侧过头,白绫被微风吹得往后扬。 “那边怎么啦?” 他伸手拽住同宗的小师弟,好奇地问。 小师弟也才刚清醒,听宿行白这么问,连忙往那儿瞥了一眼,回答道:“师兄,是谢良青。” “谢良青的师妹好像吐了一口血…一大口血。” 身旁人叽叽歪歪说着那儿状况,宿行白无意识摩挲自己的手指,只觉得那口血像是吐到了他的心里。 滚烫炙热,像是在流淌中灼伤了他的五脏六腑,迫使他全身上下发麻又疼痛。 他应当是躺在了岩浆里罢? 否则…他又怎会生出想瞧一瞧她身躯,摸一摸她骨头的想法呢? —— 视角不是苍舒的视角,我写了个别人的,会更完整一点,不是水文,还会修。 第58章 宿行白,谁是你师兄? 苍舒感觉自己体内的血要流尽了。 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她甚至能感受到一口一口气血猛升起在咽喉处,将她咽喉烫出肿泡,烫得沙哑,以至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身旁人将她揽入怀中,稀碎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离的远,又好似离的近,他拼命摇着她的肩膀,像是她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般。 特么的,没死都得被他摇死。 苍舒粗粗眯眼瞧了眼抱着她的少年,强撑着身子扒开他的手,又咳出一口血,才借着一旁的墙壁站起来。 “怎么会吐血?”谢良青离她极近,大概是怕她再次摔倒,好及时接住她。 苍舒抬起眸,趁着混沌的天光瞧他清冷模样,摆了摆手,揉着心口随口胡诌:“实力不济,被人踹了一脚。” 谢良青:“……” 谢良青叹了口气:“那人这么厉害?” 苍舒一脸郑重肯定:“厉害,我到现在心口还在疼。” 怕谢良青不行,还踉跄着凑上前,冲他歪头笑道:“师兄若是不信,可以自己来看看。” 谢良青皱眉闭紧了嘴,不再言语。 她的言语太过大胆,纵然让他知晓这是假的,他也不敢接话。 谁知道她下一句会说出些什么。 苍舒咧开嘴笑了笑,扶着墙壁环视了一圈周遭景象——身后大概是有零散的十六人,看着服饰便知各来自不同派系,而她此刻扶着的墙面,是一堵城墙。 苍舒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突然抬头问:“师兄,我们——” “是你想的那样。”谢良青难得说了好些话,“我们刚进秘境便被卷入了残念之中 。我是与越见安一等人进的残念,待我们出了残念后,才发现你们都晕在城门外,而面前的城池,亦是残念里的那座。” “师兄是如何出的残念?” 苍舒下意识摩挲了下腰间的木剑,又漫不经心问:“有发现什么吗?” 谢良青答话:“发现了,所以我们杀出残念了。” 苍舒:“……你们时间没回溯吗?” “回溯了。”谢良青平淡答话,“回溯了就再杀。” 苍舒:“?”这特么是什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那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什么?”苍舒不明白这秘境搞得哪一出。 谢良青抬起手,示意她看手环。 [进城“祈福”。] 熟悉的字晃着她的眼睛。 “祈福”二字充斥着嘲讽。 苍舒轻“嘶”了几声,在看见这四个字时脑子疼得有些厉害,她立马抬起头,目光在四周胡乱地扫,在瞥见公门菱时,眼睛稍稍一亮,抬腿就要往她那儿走。 然而刚抬腿,就听见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温润声音—— “苍姑娘。” 苍舒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往旁看去,见是宿行白,挑眉回问:“有事?” “当然。”宿行白勾了勾唇,“姑娘可还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那是某日晚上,她用人情换取了他的一卦。 “……你要什么?” 苍舒不敢说大话,只斟酌着字:“如果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好。”宿行白喜欢爽快的性子,就如苍舒这般的性子。 可他没有立即道出,反而是撑着下巴来回踱步。 二人站在场地的中央,长相清冷如月的姑娘和唇红齿白的道士形成一道极其靓丽的风景线。 苍舒甚至可以感受到众人打量二人的目光,有的不怀好意,有的充斥揶揄,有的甚至过分复杂。 “你到底想要什么?”苍舒问他。 宿行白摊了摊手,声音响到可以让在场众人都能听清:“我想要的很多,想要同姑娘结为道侣,想要同姑娘双修,想要同姑娘做神仙眷侣,也想问问姑娘如何看、如何想那件事,还想摸一摸姑娘,所以姑娘说说…我该要哪件事呢?” 这特么有够直白啊!! 周围的目光更加不对劲了,苍舒干笑了几声,正要开口,身后便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再然后,她的手腕被人以极其礼貌的方式握住,几乎是半扯着将她扯到了身后。 身前是伟岸的身影,犹如一柄撕裂苍天的剑一般。 宿行白轻笑了一声。 他并不惊讶谢良青会在此时此刻走出,他只是觉得想和经历的趣味果然不一样。 此刻的场合好像确实更有意思一些。 像是觉得还能再有意思,宿行白露出乖戾地笑,颇有兴致问:“谢师兄这是干嘛?” 谢良青皱眉:“谁是你师兄?” “你啊。” 宿行白摸了摸下巴,状似有理般脱口而出:“苍姑娘的师兄亦是我的师兄,这难道…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吗?” 苍舒:“?” 第59章 只有她们自己报,才是报仇 “你自己听听看这话哪里有对的地方。”苍舒打断他的话,抢在谢良青发火前说。 宿行白显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到底还是无奈耸了耸肩,假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好吧,苍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苍舒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不是对的难道你是吗?” 对于宿行白此类嘴贱的行为,苍舒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但谢良青与宿行白才只见过几面,对于二人如此娴熟的对话搭腔难免感觉到怪异。 他冷冷看了宿行白一眼,抿直了唇角,犹如一柄孤直凌然的剑将冰冷的光华折射在他身上。 目光实在是太难让人忽略。 宿行白终于侧过头朝向谢良青的方位,朝他含笑地点了点头,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清风拂面而过,压迫气氛随即而增,二人皆穿白袍,却偏偏是两个极端。 ——清冷及纯良。 忽而,他笑。 “良青兄的目光要是能杀人,宿某应当已被千刀万剐。” 宿行白装起弱小那是手到擒来,话音一转便道:“素闻良青兄虽外表清冷,但为人仗义,绝不欺负弱小,今日再看,倒觉得传言非虚。” 这是一顶高帽。 谢良青呼出一口气否认:“传言是假的。” “宿兄可能不知,我手上的命,比救的人要多出许多。” “如此甚好。”宿行白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良青皱了皱眉,没懂。 他捏着苍舒的手腕,热源传递,大拇指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脉搏,“咚”、“咚”…几乎是在平稳的心跳下,他拽动姑娘的手腕,说出了这几个字。 “走了。” “……” 宿行白身形稍顿,掩额一笑。 这话不知是在对谁说,但苍舒能感受到他花了些力气地拽动。 周遭人没说话,二人在路过越见安时,甚至还能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 好像连擦刀的手都顿了好一会儿,直等她身影消失,才又动手缓缓擦起那闪着光的刀来。 血气弥漫,心不在焉。 * “你与宿行白何时关系这么好了?”谢良青看苍舒,反应过来后问,“你与他一同入得残念?” “是。”苍舒乖巧地点点头,又补充道:“除他以外,还有公门师姐和韩影哥…师兄。” 四个人。 谢良青想了想,沉吟问:“宿行白今日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苍舒撂袍找了块石头坐下,见公门菱小心挪过来,又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刚想说话,嘴里就被公门菱胡乱塞了几颗丹药。 她囫囵吞枣咽下,回答道:“只是朋友之间开玩笑。” “有些太过了。” 谢良青还是选择相信苍舒,但到底还是又说上一句:“宿行白此人并非良善,你以后尽量离他远点。” 此人性格不定,时而纯善如稚子,时而深沉的能在背后捅你一刀,所以那些开玩笑的话,并非是真的如同玩笑,谁也保不准他哪日就来了兴趣,真拿那人情换说事。 “我觉得你师兄说的挺对的。” 公门菱摁下苍舒抬起的脑袋,面色不改赞同:“宿行白这人一看肚子里就都是坏水,你什么时候钱被他坑了也不知道。” 说罢,二人齐齐看向她,像是在等她一个答案。 苍舒:“……” 气氛不对,现在完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先不说这个。”苍舒挣扎着坐直身躯,挠了挠头,识趣转移话题:“所以我们为什么现在还不进城?” “有人还没醒。”谢良青叹了口气,指着远处瘫在石头上的两人,“这两人还没过残念,我们需要人到齐,才能进去。” 苍舒疑惑:“不是说秘境是个人战?” “是个人战。” 谢良青坐到苍舒旁边开口解释:“每个人在每道关卡所获得积分都会有所不同,等会只要拿积分手环扫一扫城门便能在出城门时知道自己获得的了多少积分。” 怕苍舒不懂,谢良青又说的更加明白了些:“秘境里面的宝物包括传承都有积分可得,我们此次是在出发点,就像是在新手村,只有过了城池,才可以四处分散,所以在场十六人,必须全员清醒进城,关卡才会开启。” 有点麻烦,但不用自相残杀。 苍舒拱着腿,撑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搭在脸上感慨:“那我们运气还挺好的,居然能被秘境分到一起。”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前方的城池上。视线所见之处,黑气层层盘旋环绕,再精细一些,还能瞧见墙面边上火烧的痕迹。 苍舒盯了好半晌,直到眼睛发酸,才施施然摩挲了下手指,挪开视线。 “真傻。” 一道声音从侧边传来,带有淡淡不屑,回应着她刚刚所说的话,苍舒歪了歪头,就见韩影不知何时已站在她左前方。 “秘境传送是根据实力来排,我们十六个人是两千多人内最强的,自然会被分到一起。” 苍舒反应慢了半拍,意识到韩影是在回复她刚刚的话语,略微怔愣地“…哦”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韩影从残念中一醒来就见到苍舒吐了一大口血,本想上前问问她身体如何,可她一出秘境就像是忘了有他这个人一般,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这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怎么一出残念就将他忘了个彻底? “……”苍舒一脸莫名其妙看他:“没什么态度啊,我不是回答了你说的话吗?” 韩影冷笑:“你明明是在——” “行了,都别吵了。” 谢良青拧眉,打断二人无谓的争执,抬步走至几人前方,看向刚刚才清醒的二人,转身对着灵山派寥寥几个弟子说—— “我们该进城了。” 十六人已全部清醒,厚重的黑色城门缓缓朝两侧打开,掀起一地的灰尘,显露出城内的景象。 ——富饶的街景、热闹的行人、打更人结束打更后街边结彩的花灯,一眼望去,并不能望到边际,独留道路旁的摊贩匆匆拿着汗巾擦脸,又急忙咧开嘴将面食捧上桌的阿谀模样。 天黑了。 积分手环中的任务显示出“已开启”的状态,随之而来的,是一条附加提示。 苍舒粗粗扫了一眼。 【你们十六人是一家道馆的弟子。】 【此次前来,是为了替城祈福,祝百姓平安顺遂。】 【起初,你们几人尽心尽力完成祈福,但随着日子过去,发现事情真相并不简单。】 【于是,你们打算挖掘出这座城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个人的手环提示都差不多,众人垂下手,再次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我们今天应该住哪儿?”韩影下意识问苍舒,等反应过来后,又立马冷着一张脸闭紧嘴巴。 苍舒没管他这副状态,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回答道:“住城主府。” 一座城池不可能没有城主。 苍舒在残念中曾经听男主人无意说过关乎城主的一句话,她当时想深入问,但好巧不巧,那男主人因为她的深入勃然大怒,闭口不谈。 所以城主府,绝对是个怪异的地方,只能说,有利有弊。 想到此处,她又转身问:“有人不去吗?” 众人无声,显然是都赞同的意思。 但还是有几人站出问:“我们真要去城主府?我觉得要不我们直接杀出去吧?” “是啊,又快又方便,还公平,谁杀得多,谁积分就高,无疑也算是一种比拼吧?” “反正他们都该死!死有余辜!” 众人的情绪在这一句话出来时,彻底爆发,纷纷附和—— “对!他们死有余辜!” “所以我们杀他们也算是替那些姑娘报仇!” “……” 没人出来反驳,大多默许了这种行为,直到,一声轻笑传至众人耳内。 “你们可要想清楚。” 宿行白身披大氅,从人群中浅笑踱步而出,城内彩灯莹光落在他身上,如玉般白皙的皮囊更显出温润如玉:“杀残念里的人是为虚假,但若是杀了现实中的,可就是枉增杀孽。” “无因果、增杀孽,这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有人问:“那我们该如何?” “自是慢慢走。” 他笑:“所谓善恶因果,一环接一环。即使要报,也不该是我们。” 因果循环,这些仇,只有那些姑娘们自己报,才算是消除执念,大仇得报。 她们比任何人都想手刃他们。 第60章 我这辈子最害怕蛇了 这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众人面面相觑,竟然无人出来反驳宿行白的话。 大家都明白。 仇只有姑娘们自己报,才算报仇,旁人都不算。 “那就先去城主府,谁还有异议?” 说话的人是驭兽宗的大师兄闻烬,苍舒记得他,不仅是在天青册,还是在那次百门聚餐之中。当时一条金色小蛇缠绕至骨骼极突兀的手腕处,在一众黑白服饰内,显得格外惹眼。 有人还是不甘心,弱弱举手发问:“那我们不杀了吗?这可是拿积分的好机会……” 余下的字音越说越轻,但在场众人都是修为不俗的天才,这一声轻嘟囔,即便是不动唇的气音,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有年轻气盛的少年直接皱眉回骂:“你良心被狗吃了?我们报仇算什么报?我们报仇这些姑娘就开心了!?既然我们有能力帮助她们报仇,为什么不让她们自己报仇!?” “谁报仇不是报仇?我们特么是个人赛!是比赛啊——!” “你就是为了积分,哪里是为了帮人报仇!” 两方各持不同观点开始争执,就差拿出武器来打一架,但最后,还是各退一步,以五天为期。 ——若是姑娘在这五天内无法报仇,那么则采用他们另一派的方法,杀人。 杀一整座城的人。 “吵好了?”闻烬冷着脸摸着手腕处的金蛇,阴冷目光扫过争吵几人的面容。 那几人感受到背部寒意乍起,缩了缩脖子,强装镇定答道:“吵好了。” “吵好了就走。”闻烬不耐烦地说,“天天吵吵吵也不知吵个什么,浪费时间。” 他自顾自说完这句,便目中无人大步往前走,身后吵着的几人面色一瞬间赤红。 闻烬的脾气很差,他长着一副阴柔美人相,但性格却是个暴躁不耐烦小哥,特别是看人时,狭长的眸子冰冷,就好似蛇一般。 “有点凶,比韩影哥还凶一点。”苍舒挨近公门菱,小心翼翼嘀咕了一声。 公门菱也凑近评价,提供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道消息:“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凶吗?” 苍舒摇了摇头。 公门菱小心翼翼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她们二人,立马“嘿嘿”笑着解释道:“好像是小时候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子,为了不让人误会,故意man起来,让人觉得他有男子气概。” 苍舒:“!?” “这么有意思?”苍舒也笑了。 公门菱点头:“何止有——” 话还未说完,二人便见原本朝前走的闻烬抱臂转过身,阴冷的目光直直透过人群看向她们。 冰冷而又充斥着厉色,连盘在手腕上金蛇,都吐着蛇信子发出“嘶——”的声音。 苍舒立马装作一副无辜模样,反应极快地说:“公门师姐,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公门菱微笑,眼皮子都快抽筋:“…谢谢夸奖。” 连着两声“嘶——”贯穿在耳边,那人又盯了会儿,才转过身继续大步往前走。 心跳不再快速跳动,逐渐平稳,一刹那的危险散去,冰冷的凝滞之意消失不见,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挨在公门菱旁跟瘫了一般说:“我特码最害怕这种滑不溜秋的爬行动物了。” 公门菱又恢复乐呵模样问:“你害怕蛇?” 苍舒点点头:“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 几人一路走向城主府,气氛颇为沉闷,除了宿行白乱七八糟的哼歌声,便是苍舒和公门菱二人叽叽喳喳的聊天声。 “师妹。” 这一声师妹喊得相当轻,但在场众人还是立马将视线放到了谢良青身上,不过一瞬,又挪开。 苍舒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也没顾公门菱,连忙上前几步歪头问:“师兄怎么了?” “没事。”谢良青淡声说:“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落到太后面。” 苍舒:“…还有呢?” “没事了。” 苍舒:“……” 谢良青稍勾唇笑了笑,见苍舒一脸吃瘪的模样,解释道:“师尊让我看好你,你若是在太后面,我会照顾不到你。” 苍舒:“……”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第61章 哈哈,相逢即是缘 “师兄,师尊还向你交代什么了?”苍舒走在谢良青身边,迈着大步子跟上。 谢良青回想了一下,开口说:“师尊除了让我照顾好师妹你,还有一个就是让我注意你与他人的距离。” 这个“他”苍舒都不用猜想,几乎是谢良青说出口的一瞬间,她的内心便下意识断定了这个字是哪个。 苍舒在内心叹了口气,面上假装坚强:“师尊有心了,辛苦师兄了。” 谢良青听见苍舒如此说,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才扯出一抹未达眼底的笑:“还好,不辛苦。” 他的脚适时顿住。 说话间,零散报团的众人已然走到了城主府门口,抬眸望去,台阶上站着十二个侍卫,棕衣束袖,腰间挂着一柄斜垂的剑,此时此刻,他们的手正放在剑柄处,仿佛几人再走一步,脑袋就会掉落在地上。 闻烬皱眉走到最前方,语气有些不善:“这就是你们城主的待客之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手腕间的金蛇探出了个头,缓慢爬至男人肩膀处,直立起身子,睁着竖瞳缓缓扫视这几个侍卫。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那几人顿时升起寒意,想起主上曾吩咐过的事,立马将手从剑柄处撤下,退后一步,拱手说道:“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各位大师消消气。” “无事。” 闻烬不愿计较,走上台阶,让他们派人带路去前厅,剩下十五人自是跟在身后,全程毫无表态。 谢良青走在最前方问带路的人:“今天你们城内是有什么节日吗?怎么这么热闹?” 满城皆是花灯流火,连成一片,美不胜收。 带路的人不敢怠慢,回答道:“回大师的话,今个儿是我们的花灯节,大家会去河边祈愿,保佑自己一年顺遂平安,是我们很重要的节日。” “大师们若是有空,等会收拾好可以去瞧瞧。” “看看也好。”谢良青客气应下,并未多问。 几人来到前厅,座位最上方坐着一位穿着墨绿色锦袍的男子,眼睛狭长,下面还挂着一片乌青,瞧着极为羸弱,但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而他的左手边坐着位客人,人高瘦,头发枯燥无光泽,本背对坐着,听见声音才转过头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 苍舒与其对视,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将半个身子隐进谢良青身后。 “先前我有要事在身,未能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大师们,是我待客不周,还望各位别怪罪与我。”城主并未发现暗流涌动,大笑几声,为表歉意,拱手客套。 场面静了一秒。 谢良青走上前,回以拱手礼:“无碍,只是几步路罢了。” 听他这么说,城主面上松了口气,露出抹惬意笑容问:“大师们可用过膳?可有好好欣赏这来时风景?” 还未等谢良青回话,他便继续说:“今日是我们城内的花灯节,氛围颇好,百姓们难得欢庆。若是大师们有空,我可以带大师们去街上四处逛逛。” 这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众人自然不好拒绝,只能先将心底所想放一放,纷纷拱手言谢。 厢房各自分散并不远,大家从前厅出来便各自回房间开始整理。不过说是整理也不能算是整理,只能算是各自调养生息,稍作休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才又在前厅集合,由城主带路,往外走。 苍舒揉了揉鼻子,不知何时又挪到了最后,手勾着公门菱,一副不正经的模样问:“晚上去不去探险?” 公门菱问:“不去看那啥花灯了?” “怎么可能。”这东西白嫖的苍舒怎么可能放过,她继续说,“我说得是晚上,你难道不好奇这些姑娘是哪里来的吗?” 买东西总有个地方买吧?总得有地方交易吧? 想想也能知道,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一般不可能在明面上,只会在暗地里,所以他们若是想要知道,必不可能白天去寻,不然目标太过明显了。 被这么一说,公门菱果然也好奇了起来:“可以,爬墙吗?你瞄好位置了?才来多久你就瞄好了?” 苍舒:“……” 呵呵,她确实已经瞄好位置了,但是被人这么问,又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 …… 十六人的群体极为引人瞩目,特别是在全员俊男美女的前提下,不过比起男性,女性的情况更为险恶,一路上,苍舒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背后被几十道目光死盯。 很恶寒。 像是一道黑色的旋涡,想要撕裂她、将她皮扒下来。 苍舒默默回过头冷眼看了一圈,弯腰拿起颗石子上下抛了抛,在掉下的同时,伸手捏住,将其碾碎。 石头碎屑沾了一手,苍舒咧着笑将手翻转,任由这些灰尘掉落在地上。 视线逐渐散去。 她转过头故作不知朝前头的人大声问:“城主,你们这城怎么一路走来都没看到有什么姑娘啊?” 众人:“……” 城主:“……” “是有的,不过是姑娘未见到罢了。”城主并未觉得尴尬,甚至含笑转过身盯着苍舒,转移话题,“这位——” “姓苍。”苍舒提示。 城主接着笑:“好,苍大师,可有喜欢的花灯?” 苍舒看都没看,就回答道:“我喜欢最贵的。” 城主不愧是城主,无论苍舒此时态度有多敷衍,他都能面不改色叫随从去买最贵的,递给苍舒和一旁的公门菱。 众人效仿,大抵心里不爽,都想让这城主破一破费,连谢良青都挑了其中最贵的。 “花灯许愿,心想事成,各位大师若是有意,也能许许自己的愿望。”城主在众人身后高喊。 苍舒手捧着花灯,突然回过身问:“城主会许什么愿望?” “自是百姓安康,顺遂富饶。” “……” “姑娘是何愿望?”城主走上前反问她。 苍舒盯着他笑:“我的愿望比较俗,只是想恶人自食恶果,百世无轮回。” “姑娘善良。”城主反盯,“这也是我的愿望。” “城主的愿望不是百姓顺遂?”苍舒将花灯往河里放,又轻轻抬手推了一把,风一吹,便顺着河流缓缓飘走。 城主站在苍舒的身后,眯了眯眼,声音依旧儒雅:“不及姑娘大义,我较为贪心,所以愿望便多了许多。第一百姓顺遂,第二希望恶人有报应。” “会有报应的。”苍舒看着花灯被水打翻,转过身盯着城主的眼睛。 “借姑娘吉言。” “……” 极为嘲讽的一句话,苍舒一直想到回房,都觉得这话透着一股阴寒。 稍稍整理了会儿思绪,苍舒便撕下一块桌布,围着脸,绑了个蝴蝶结,推开房门去了公门菱的屋外。 还未敲门,门就从屋内往外推。 苍舒刚要说话,便见谢良青、越见安一众人从公门菱的屋内出来,和她迎面撞了个正着。 苍舒:“……” “怎么了?”公门菱见几人还站在她屋内,边收拾瓶瓶罐罐,边往外走想要一探究竟。 然后,她也愣在原地。 屋外,苍舒抬起手,在几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下,强撑面子挥了挥手,从容说:“相逢即是缘,哈哈,实在好巧。” 第62章 我要了 这是极为尴尬的两声“哈哈”。 谢良青觉得自己学无情道有部分原因可能是为了防止被苍舒气到,他盯着苍舒问:“师妹…你大晚上扮成如此是干嘛?” 不睡觉戴着个面罩乱晃,谢良青根本不敢打包票说苍舒没其它心思。 苍舒没好意思将面罩摘下来,只是伸手将蝴蝶结拽的更紧了一些:“我来找公门师姐。” 说完,她立马无辜反问:“师兄是来干嘛的?” “来分药。”谢良青简言意赅,丹修珍贵,十六人里面,除了公门菱是炼丹师之外,再无一人。 之所以选择这么晚,也是怕被人看见。 苍舒“哦”了一声,目光扫过身旁的越见安,礼貌拱了拱手,就想侧身进屋。但刚往里跨了一步,便发现越见安稍稍侧过身子,恶意将她挡在身前,与此同时,胳膊被人拽住。 “师妹。”谢良青并未发现越见安的小动作,只疑惑问,“你还没回答我,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干嘛。” 苍舒沉默,视线从胳膊上的手,缓缓挪至谢良青的眼,半晌,才回答道:“师兄,我也没打算干嘛,就是想来这儿吓一吓公门师姐。” 极为拙劣的借口,一旁的越见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但这并不是他宗之事,也懒得管,只是转头盯着谢良青,想瞧一瞧他如何反应。 谢良青收回手,相信了她的话,淡声提醒:“不要太晚,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有事。” 苍舒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与越见安对视一眼,几乎是没退让,撞过他的肩膀就往里走。 女子的侧脸逐渐染上暖色,可她偏偏面无表情,将这屋内的橙黄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砰——” 门被关上,靠近门口烛光的剪影缓慢揉了揉肩膀,随即在月色下大步离去。 屋内。 苍舒一只脚挂在椅子上,悠哉抖着腿,将桌布扔给公门菱:“要我帮忙吗?” 公门菱看着苍舒的蝴蝶结就拒绝:“不了,我自己来。” 她边说边在脸上比了比大概的位置,又摘下来,拿剪刀剪了几个洞,才慢悠悠开始绑结。 她是坐在铜镜面前绑的,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瞥见苍舒撑着脑袋闭眼小憩的睡颜,但她没睡,脚还在动:“你很讨厌越见安吗?” 越见安?苍舒摇了摇头:“我不讨厌他,相反,我挺欣赏他的。” “怎么说?”从苍舒嘴里听见欣赏二字极为难得,公门菱难免好奇了一些。 苍舒依旧闭着眼答道:“他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若有机会,我想同他切磋。” “可你对他态度很差。” 苍舒继续晃着腿,漫不经心答:“我对谁态度都很差,除了你。” 公门菱勾唇,没回这话,反而仔细将面罩绑好,语气带着揶揄:“苍舒,你不流鼻血了。” 这件事早在苍舒瞧见众人时便发现了,她叹口气摸了摸鼻子,带些迷茫地呢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对于苍舒来说,这是极坏极坏的一件事。 * 二人带着面罩,换了身男装走在街道上,直到走至人多的地方,才将面罩摘下,坦然行走。 大街上极为热闹,并不会因为夜深而失去原本的色彩。花灯闪着亮光,像是雨林中长相瑰丽的蘑菇,用美丽的皮囊遮掩住残酷的真相。 苍舒的目光放在白日里未曾见过的酒楼上——门口挂着几个金色灯笼,似游龙一般的砖瓦盘旋而上,最终隐于一块桐木牌匾之内,令人不敢逼视。 玉人楼。 她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摁了摁自己的心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觉得鼻子又开始痒了起来。 公门菱适时给她递上了块布:“我就怕你流鼻血,所以刚刚我捡回来了。” 苍舒:“?” 苍舒面不改色拒绝:“都扔到地上了你还给我。” 公门菱挠着头在后干笑:“这不是节约。” “那也不能这么节约。”苍舒撕下衣角,卷巴卷巴塞进鼻内,率先踏进楼,“等会撕里面的桌布去。” 但苍舒的想法终究是落空了。 踏进去的第一刻,四面八方的血腥味如同晴天雾霾,让人避之不及。而视线内,是一名女子被架在台中央的十字架上,全身穿着几乎半裸的衣物,双腿呈大字型向外羞耻掰开,下体的针线因此朝两边撕裂。 旁边还写着一块牌子介绍—— [处、好生、年轻] [上台观赏价:一银] [买卖价格:三十银] 台上的姑娘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而头顶是嫌恶的“刀锋”,在极亮的灯光下,供人观赏她的身躯。 龌龊的语言传入苍舒的耳朵,零零碎碎地吐露肮脏污秽字眼,并不会让人觉得面红耳赤,而是让人颤抖身躯。 苍舒表情很淡,她看着一旁公门菱红了眼眶,极为手痒地摩挲了下剑柄,突然大喊了句—— “三十银,我买了。” 第63章 白痴问题【4300】 喊出来的声音自然没有低下声音那般好装束,但也没有很违和,配上她的长相,也只会让别人觉得她是个“小白脸”。 “你这身板把姑娘抬回去还能有力气做别的事吗?需不需要哥哥帮你分担啊?” “哈哈哈哈哈,怕不是要死在床上嘞!!” 周遭下流话语顿起,皆是带些荤段子的语句。苍舒脸上带着笑,无回应,只是看着台上的掌事。 公门菱连难受都忘记了,慌忙扯住苍舒的衣角,有些着急地问:“苍舒,你背着我偷偷发财了?” 苍舒表现的极为平淡:“怎么可能。” “我虽然没钱,但是我可以装成有钱的样子。” 公门菱:“……” 被抬上台子的姑娘一般都是一类中的极品,所以在交易过程中,会有一定的隐私性。 苍舒被人带到屋内时,桌前坐了一人,桌上亦摆满了吃食。再看远处的床上,一女子安然横躺,轻纱遮住躯体,瞧着如同任人采撷的禁果。 许是目光停留的太久,掌事站起身不动声色挡住了苍舒的目光,稍拱手观察她的穿搭问:“公子可还满意?是否要近距离看看姑娘的身体?” “不用。”苍舒装起有钱来很有一套,身子往椅子上一坐,伸手扣了扣桌面,“你们这儿除了她还有没有其它的了?她看着羸弱,不够我折腾。” 房间一瞬间安静,掌事的表情稍稍凝滞,心想这公子真会装,屁大点身板,跟个姑娘一样,还嫌不够折腾。 别把自己身子给折腾坏了才是!! 但吐槽归吐槽,反应过来忙说:“有是有,不过质量没那么好的了,这年头好的难弄,比这姑娘好看的脑子没她聪明,比这姑娘聪明的又没她好看,而且公子放心,她绝对能折腾。” 苍舒不为所动,将脚踝放至在膝盖上,边抖边淡淡说:“没事,我不要质量太好的。” 说着,她摘下袍子腰间的玉佩扔给掌事。 掌事仓惶接住,一下敞开了笑意,点头说:“行,那公子随我来。”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血腥味再次涌入苍舒的鼻中,极其浓烈,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回头对公门菱说:“你在房里待着,帮我看着她。” 公门菱怔愣几秒,应了声好。 房门关上,苍舒与执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公门菱总算松了绷紧的弦,缓步走至姑娘面前,虚虚替她把了脉,又将丹药喂至她的口中。 …… 除了那姑娘以外,大概还有四五十个姑娘被关在一处见不得光的小仓库内,每间笼子里两三个,有些目光已呆滞,看见门被打开,只能发出野兽的嘶吼,“咿咿呀呀”地叫唤。 几乎没有完整的穿着,只有半裸露的雪白身躯,脖子上还有根绳子,大概是供人牵着走出这座楼的。 苍舒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怎么还有不会说话的?” 掌事不以为意:“有些关得久了,脑子关出了些问题,自然就不会说话了。” “不会没人买吗?”苍舒问掌事。 “不会。”掌事脸都乐红了,觉得这小公子天真,“这种反而还受欢迎,只要能生孩子,功能不都一个样?把灯一关,谁能看清相貌?” “反正都是一群母狗,公子只管买了这些人回家抱娃去。” “而且哑巴了,脑子坏了,这种女的还好调教,不像那些太聪明的,总不识趣的要反抗主子。”掌事往旁“呸”了一声,见有人要来抓他衣袍,忙踹向那姑娘心口,将她踹得半天也没直起身子。 那姑娘的心口霎时变得青紫,她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很疼,却并没有流泪。 大概是流干了。 苍舒知道心口被踹有多疼,但也不能上去关心,只能装作自在地杵成一个木头,问:“听掌事的意思,有不长眼的小娘子反抗过?” 掌事疑惑地看了苍舒一眼:“公子是外乡人?” 苍舒不遮掩,勾唇点头:“近日才来此处,无父无母无妻,打算定居下来,讨几个娘子生孩子。” 怕这掌柜不放心,她又说:“你知道的,我这模样在外不太好讨媳妇。” 带些女气,若是换副装扮,当成小娘子看也无妨。 掌柜相信了些,这才同她娓娓道来:“前些年,是有娘们儿造反的,说聪明是也聪明,说傻也傻,偏生要一起出去,少一个都不行,结果目标太大,被人发现,放城门口泼上酒给活活烧死了。” 他又凑近,闻到苍舒身上的香味,不由得舔了舔唇,只觉得这哥儿若是个女人也应当销魂。 但想起那枚玉佩,知晓她有些钱,暗骂一声“冤大头”,又殷勤说:“当时那被烧死的姑娘里,不仅有那些屁股缝针的娘们儿,还有几个来祈福的修士,长得冰清玉洁,本也想着祈福完能拐来楼里卖卖,但可惜了。” 苍舒握紧拳头:“…全烧死了啊?” “活活烧死的,不过性子辣,被烧得浑身漆黑也未曾发出声音,那些娇人模样到最后跟什么一样,又丑又无趣。” “不过最后还高喊什么…?”掌事一说这些就想笑,“好像高喊我们会有报应!” “真是天真。” “违逆我们,只有被活活烧死的后果!!” 这话说得响亮,想来不仅是同苍舒说,也是无意中警告了锁在牢笼里的一众姑娘。 苍舒想起城门口处黑漆漆的一片,手稍稍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有些痒,让她迫切想要杀人。 原来,那些火烧的痕迹,烧的是提灯那些姑娘。 她们坚强了,她们反抗了,然后她们死了。 苍舒没应这些话,反而是蹲下身轻拂过伸出手的姑娘们,拂上时稍稍握了握。 掌事在后讨好地笑:“稀奇了,看来公子相貌极招这群娘们儿喜欢,平日里,若是有客人来,这些娘们儿都是往墙角躲,躲得越远越好。” 苍舒毫不吝啬接下夸奖:“我长得可能较合姑娘们的心意。” 掌事未说话,只是挠头笑了笑,想着苍舒那相貌,又没忍住吞咽了下口水。 不是没有老爷好男风的。 要不是这哥儿有钱,他绝对得将这哥儿骗进来,往外卖个好价钱。 这般想着,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也没发现苍舒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只觉得眼前忽地一黑,便倒地不省人事。 “咚——” 肉身与地面碰撞,跟骨头架子一般的身躯像是散架一般倒地。 “你——”他哆嗦伸出手,却怎么也抵不住晕眩,连话都未说完,便闭上眼,再也没起来。 任他怎么也想不到,苍舒会大胆到,在毫不掩饰的情况下,将他打晕。 周遭嘶哑地吼叫一下子静了,苍舒抽出腰间的带子,将其绑住,又怕姑娘们喜极而泣,转过头将手指虚虚比在唇上,转了一圈。 “完事了?”公门菱背着姑娘从窗户艰难地翻进来。 “刚完事,来的还挺及时。”苍舒刚搬完这掌事,见公门菱来,掸了掸手,走至那虚弱扶着墙的姑娘面前。 公门菱在远处乐着说:“掐过时间的。” 苍舒:“好好好。” 说罢,她又去看面前的姑娘。 这姑娘无疑长得好看,见苍舒凑近,也不躲,反而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瞳孔紧紧盯着她。 苍舒笑了笑,忽地弯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公门菱往这儿看了一眼。 那姑娘答:“时愿。” 苍舒夸赞道:“好名字。” 她又问:“想报仇吗?” “想。”这次的答案回答的极快,铿锵有力的声音带着沙哑。 苍舒摸了摸她的脸,问出了一个极其熟悉的问题:“你怕死吗?” “……” “不怕。”她苦笑着答,“我的人生已经如此了,无家、无牵、无挂,如今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想让这些人偿命。” 辱妇女、视人命如草芥、这一样一样,都不够千刀万剐。 苍舒没说话,她看了时愿一眼,走至公门菱面前,蹲下身说了几句话,拿过药丸,又走至她身边,递给她。 “吃了。”苍舒跟时愿说,“吃完后,你就把自己想成这掌事的面容,暂且当一当这掌事。” 时愿不疑有他,立马将这药给吞咽进了口中,那边的公门菱也做好了一切,将掌事的衣服扔了过来,让这姑娘将衣服换上。 “他跟我身材不一样。”时愿迟疑地说。 虽说这掌事身材干瘪,但是与姑娘的身材还是不同,有些过于扁平。苍舒摆了摆手,用一副很无所谓的态度说:“没事,哪里太平砍哪里。” 这些畜生不会管姑娘的命,只将这些当货物,生生死死谁会管。 公门菱:“…那你来。” 苍舒没什么意见,又转头看了看时愿,将刀放在她手上,对她说:“你去杀,我没资格替你们。” 宿行白其实有句话说得挺对的,她们比谁都想报仇。 冰凉的刀柄被时愿握在手心,时愿几乎是颤抖着将刀送入这掌事的身躯,一刀又一刀,直到捅得麻木,捅得这屋子里满是鲜血,才扔下刀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 没有杀人的恐惧,只有后知后觉的快感。 “害怕吗?”苍舒蹲下身子问。 时愿还未反应过来,好半晌才笑出声,泪水不知何时流了一脸:“…不怕。” 她是怕的。 不过她怕的是自己。 苍舒向来不知如何安慰一个人,即便心口确实难受,也不能将情绪完整的表达出来。 于是顿了顿,说:“没关系,你马上自由了。” 自由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祝福。 苍舒将时愿脱下的衣服给这掌事换上,这才拍了拍公门菱的肩膀,一脸麻烦她的模样,说:“公门师姐,麻烦你将他背回去演出戏了。” 公门菱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戏?” 苍舒笑眯眯地说:“精力强盛戏。” 公门菱:“……” 人是死在床上的,几乎还不到白日,这消息便传遍了整座城。 苍舒早上刚踏出房门,谢良青便将她又推回了屋内,冷声让她坐在椅子上。 他的身后还跟着宿行白、越见安、闻烬、韩影以及缩着脖子的公门菱。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所不同,苍舒默默离那条金蛇远了一些,这才抬起小脸假装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昨天和公门菱干嘛去了?”谢良青直奔主题。 苍舒咽了一口口水,气势比较弱:“昨天我和公门菱觉得有些闷,然后我们晚上在府里面夜跑…不信你们问公门菱。”苍舒指着公门菱,让她做伪证。 昨晚的计划完全是临时起意,总包括一下,也就是说跟大部队的计划完全不相通。 苍舒没好意思说,怕说了被谢良青骂鲁莽,下意识就闭了嘴。 谢良青仍旧不依不饶,目光冰冷:“苍舒,你别狡辩,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带着面罩遮住口鼻跑。” 苍舒弱弱开口,小心翼翼抬眼:“有没有可能我是那个例外?” 众人:“……” “那公门菱呢?”谢良青把矛头转移至公门菱。 公门菱:“……”特么的管她干什么?她就不能夜跑了!?瞧不起谁呢?! 眼见矛头转移,苍舒立马把关系撇干净,义正言辞帮着问:“公门菱,我师兄问你话呢,你昨晚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跑步。” 公门菱不可置信抬头缓缓在脑子上打出一个问号。 “是苍舒逼我的。”公门菱立马倒戈,“你们知道的,我懒得要死,要不是因为苍舒,我根本不可能出去夜跑。” 苍舒:“?” 场面一时寂静,宿行白忽地笑出声,在那儿直不起身子般大笑。 苍舒微笑,为了使公门菱的话更合理,只能充当那个恶人:“对,我逼她的,我逼她跟我一起戴面罩跑步。” “对,是苍舒逼我!!”公门菱假装冤枉。 谢良青冷笑,见二人还在一唱一和,只能继续说:“那今天早晨,传遍城内的两位身强体健的风流公子是谁?” “小身板,精力盛,这话到底是在说谁?!” “反正不可能是我们的。”苍舒摊了摊手,“可能是你们其中一位,也可能是其它人。” 她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心虚的意思,见众人望过来,还开心地咧了个笑。 宿行白看着苍舒的模样,明显不想让她太过轻松逃过这次盘问,直接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破破烂烂地罗盘,大声喊道:“其实这都不是难事,我算一算就好啦。” 公门菱:“?”特么的。 苍舒:“?”不至于。 但宿行白明显只是逗她玩,见苍舒脸黑,又开心地露出笑,说:“姑娘黑脸好生有意思。” 苍舒觉得宿行白这人是真的有病。 这心思大概被宿行白给看出来了,他当下抛币不知算了个什么东西,等币落,才摸着下巴慢悠悠说了句:“苍姑娘今日姻缘也还不错,也适合与宿某结为道侣。” 谢良青重重呼出一口气:“宿行白——” 宿行白笑眯眯招呼:“在呢在呢。” …… 十六人没有在这事耽搁多时,当天下午,便爬山去了祈福的地点假意祈福。 但并未折返,反而是往山的另一头去。 苍舒跟在身后问了句:“我们去干嘛啊?” 闻烬大概是嫌苍舒烦,还没等谢良青回答,便抢先一步说:“带你爬山,白痴问题。” 苍舒:“?” 第64章 我的使命,是拯救天下苍生 “朋友,话不能这么说。”苍舒在身后慢悠悠爬行,看似步伐极散,但走得却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闻烬身边,隔着个人对他说,“大家都不知道要去哪儿,我只是替大家把话问了。” 没有一丝恼怒,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 闻烬回头看她,意味不明:“你还挺会为大家想的。” “别夸。”苍舒面目慈祥,亲切回应,“我一直是这样的人,不像某些装逼的人,只顾着装了。” 闻烬:“?” 闻烬:“…我今日不跟你计较。” 苍舒说话真挚又热情:“一直听说闻烬哥宽宏大量,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驭兽宗能出闻烬哥这样的人才属实难得。” “你——”闻烬听得青筋爆出,说话间带有怒气。 苍舒立马打断闻烬,言语格外谦虚:“我不如闻烬哥。” 闻烬被气笑了。 这几句话看似是夸赞他,可字句间没有一句话是带有夸赞意思,换个方向看,也就是苍舒运用语言的艺术暗戳戳地怼他。 可偏偏他没有理由回怼,毕竟从表面上看,她说得话确实好听。 “行了,别闹了。”谢良青适时叫停了苍舒一连串的行为,但明眼人都瞧得明白他对于她的纵容。 刚刚去哪了?现在给苍舒骂爽了才出来?这包庇的不要太明显吧!? 众人的眼神一时间很微妙,偏生苍舒还跟没事人一般凑到宿行白身边,笑嘻嘻问他:“我们是要去哪儿?” “去道馆呀。”宿行白也露出笑,小虎牙抵着薄唇,露出两个酒窝,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稚气。 他虽未过多解释,但苍舒还是在第一时间记起了道馆二字在哪里出现过。无论是她作为玉桐灵,又或是作为苍舒,在进入这个秘境所知晓的第一个信息便是——你是一所道观的弟子。 但这间道观极容易让人忽视,只会让人觉得是完善人物的背景信息。 于是,苍舒试着打听更多消息:“你算出来的?” 宿行白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听她这么问,微微一笑:“也不全是,可能也是我聪明呢。” 苍舒:“……”说他算出来她还可以夸夸他,说自己聪明她是真没法夸出口。 就宿行白这个阴险狡诈、小肚鸡肠、坑蒙拐骗的小人,能主动提出帮忙那真能算得上是一大奇迹。 苍舒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复杂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被夺舍了?” 宿行白脸上的笑微微凝滞。 但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原样,用称得上是温柔的语气说:“苍姑娘好会说话。” 这话不见得是在夸她。 苍舒不想在这个话题延续,想了想,又问:“你还算出什么了?” “都说了是想的。”宿行白撇了撇嘴,好似对她的说辞很不满。 苍舒又问:“那你想出什么了?” 这可踩到了宿行白的点子上,他扯出一抹甜丝丝的笑意,虎牙又露出来,亲亲热热地同她说:“就是觉得这个道观很不一般,要说与我们卦修有相像的地方也有相像的地方,但是呢——” 他特意停了停,俏皮的钩子音拉长了苍舒的期待:“也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苍舒不由得好奇。 “他们这个道观可比卦修高级多了,不仅算命还能画符,你说说,这难道不是卦符双结合吗?我就是好奇这道观是如何地方,竟会如此神奇。” “能画符?” “对呀。”宿行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极为恶劣问:“苍姑娘难道不好奇吗?” “我可是好奇死了。” 面前的宿行白说着说着又露出笑容,与平日良善不同,多了一丝恶劣。 这就说得通了,宿行白绝不会因为怜悯帮人,但若是他自己的好奇心,那一切都情有可原了。 因秘境不能飞行的原因,一行人直直走到晚上都未曾寻到道观,只能找了块空地稍作休息,打算过会儿继续赶路。 苍舒随意揪了根草咬在嘴里,晃荡了一圈后,才寻了块不错的位置席地而坐。 她较公门菱来说空闲许多,公门菱是他们十六人中唯一的炼丹师,所以一休息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炼丹。 苍舒盯了一会儿,便慢吞吞地移开视线,盯着地上的草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脏吗?”谢良青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身边,蹲下身,轻扯出了她嘴里的杂草。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是不带什么情绪的认真,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碍了他的眼,他顺手就扯了。 苍舒本来就咬得浅,这么一拽,轻而易举的就被他抽出拿在手上。 她的嘴还微微张着,似乎没想到他的动作会如此直接,但也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以往的情绪,摇了摇头。 “还好吧,不脏。”苍舒随口答着。 谢良青将这根草扔在地上,撂袍坐在她身边,侧眸看她:“想来找你聊聊。” 苍舒歪头:“聊什么?” “你昨日做的事。”谢良青看着她。 苍舒回看,没选择骗他:“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然后去看了看。”她说着,突然将问题抛给谢良青:“如果是师兄去,师兄会如何做?” “忍。”谢良青目光依旧平淡,“大道无情却有情,修无情道便是帮世人求一个公平公正。” “所以我会找一个时机,很显然,昨日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爱众生,却不偏袒任何人,会为弱小者找回公道,但绝不会冲动,相反,会冷静处理每一件事。 这是富有理智的。 苍舒苦笑了下:“可是师兄,你并没有看到那栋楼里的场景。” “她们都很年轻,有些甚至比我还小上一些,但是脸上已经没有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麻木不仁、如同行尸走肉,手腕上还有她们用自己牙齿咬出来的血痕。” “我看到了里面的血管。” “……”谢良青的皱了皱眉,语气没变:“很可怜,但也不能贸然出手。” “……” 苍舒摩挲了一下手,支着下巴又问:“那如若修仙界需要牺牲一个人才能求来万世太平,师兄会主动选择成为牺牲的那个人吗?” “会。”他几乎毫不犹豫,“无情道是最接近神的道,我生来拥有比常人好的资源,好的根骨,所以我总该付出什么。” “为救苍生而死,这是我的使命。” ——为救苍生而死,这是我的使命。 寒风刺骨,树梢在月光下弯了腰,苍舒感觉自己的衣袍被吹起一角,连带着发梢都往侧边飞了飞。 她说不清楚自己听见这句话时,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样的。 只是觉得很冷,几乎是冷到了她的骨头里。 “师尊也如此想吗?”她问。 “嗯。”谢良青不明白身旁的姑娘为何一下子黯淡了,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发,“师尊应当已经做好准备了。” 苍舒彻底沉默下来。 她做不到冷眼旁观,做不到彻底公正,她会偏心,会难过,也会因为他人的不幸想要着手毁了整个世界。 所以。 她不想让谢良青出事。 一点也不想。 第65章 奇怪的老头 “你好像很难过。” 青鸟啼叫,在山峰逐渐在晨曦中显露出形状时,身旁的公门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自她炼完丹踏上山路时,便发现苍舒整个人的状态与前半夜完全不同。如果说刚开始,她的情绪是被她很好的掩藏,那么现在,她的情绪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是一整股一整股倾泄出来的,可偏偏又做到了面无表情。 就如此时,苍舒从容换了块塞鼻子的布,漫不经心回答道:“还好,没难过。” 公门菱:“…我不信。” 苍舒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开玩笑说:“好吧,我确实不开心,但你如果给我一万灵石,那就另当别论了。” 公门菱:“?” 公门菱没好气地掏出自己的卡,拉过苍舒的手,将卡拍在苍舒的手上,恶狠狠警告:“姐所有的积蓄,别花光了,我还要出去养小白脸的!!” 苍舒乐了:“你还真舍得给我?” “没事。”公门菱意外大方,“反正这秘境里花不了钱,放谁那里都一样。” 苍舒:“?” 苍舒最后还是没收这卡,她知道公门菱嗜钱如命,如若她到时候给这姐搞丢了,半夜在她耳边磨刀这事…公门菱也不是干不出来。 早上的天气很凉,大概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众人才走到道观前——很破烂的一房子,屋顶是漏的,牌匾是斜的,在那儿半掉不掉的挂着,风一吹,“啪嗒”一下就从大门上掉了下来。 地上的灰尘被砸落的牌匾扬起,站在前方的人没忍住猛咳起来。 众人:“……” “这真是道观吗?”没见过这么破的,有人提出质疑。 没办法,眼前的建筑实在是太破了,他们根本不敢想象,这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我也感觉不像…”又有人附和,“宿师兄,你真的没有搞错方向吗?” 宿行白摸了摸下巴,反问:“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众人没敢继续说话。 闻烬不耐烦地提醒道:“宿行白,好好回答。” “我已经回答了啊。”宿行白背着手站在大门外,用脚勾起地上的牌匾,嫌弃道,“感觉好脏。” 众人:“……” 随着宿行白这句话说出口,众人也算知晓他到底回了什么话,不该质疑他的能力,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确实是目的地。 闻烬冷哼一声,甩袖先走了进去。 他倒要看看这道观是搞什么鬼。 与此同时,苍舒和公门菱默契退到了队伍的最后。 按照套路来说,他们名义上的师父要不是个嗜钱如命的俗人,要不就是不喜钱财名利隐居至此的高人。 反正可能性七三分。 结果果然不出她们二人所料,几人一踏入大门,便见一小老头挥着把茅草扇躺在破摇椅上,一晃一晃的,也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了。 这也就导致了一众人站在这老头身边,纠结要不要把他喊醒。 “……” 众人摩挲着手心,万分犹豫,直到有人想要伸出手将人推醒时,这老头忽地动手摇了摇手上的扇子,悠悠说了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挡着我老头子的光了。” 众人一惊,下意识往旁边退开,留出能透阳光缝隙。 宿行白挑了挑眉,声音甜丝丝的:“老人家,你门口的牌匾掉了。” 老头:“……” 此话一出,这老头哪还躺在椅子上,立马坐起来,又跳下椅子绕过众人往门口匆匆赶去。 不过一会儿,就传来老头在外气愤地大喊:“你们这帮兔崽子,回趟家就要把家拆了!!赚钱了吗!!都给我把钱乖乖上交!!” 众人:“……” 苍舒:“……”特么的。 眼见情况不对,苍舒和公门菱立马从门口绕出去,想先去外面避避这给钱的事,在浑水摸鱼摸进来,假装给过钱了。 然而刚踏出一步,一柄扇子便从远处飞到了苍舒二人的脚前,入地三分。 这一招让在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这扇子在近一分…… 苍舒的脚应该会被割去一块。 “你们两个想浑水摸鱼?”那老头背着手,踩着破布鞋转过身。 苍舒认怂很快,立马利索叫了声:“没有的事,师父。” 谢良青:“……?” 众人:“……?” 那老头眯眼瞧了瞧苍舒,随即突然咧嘴一笑,夸赞道:“小姑娘是个识相的。” 他又将目光看向公门菱,似乎是在问她为何不叫,众人下意识都觉得公门菱是因为硬气,谁曾想下一秒,那硬气的人弯腰大声喊道—— “师父。” 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朝二人伸出了手:“你们叫我一声师父——” “我自然是要向你们收取拜师费的。” “把钱交出来吧。” 他说着,又走进门,将门给踹上:“还有你们,把钱都拿出来。” “……我们没钱。”这个地方用的货币他们确实是没有。 老头轻啧一声,坐到躺椅上:“谁要收那些破玩意儿了,我让你们把灵石交出来。” ——他知道灵石? 宿行白从人群中走出来,朝老头拱了拱手:“老人家,您知道灵石?” 老头似乎对于这问极不喜欢,上下瞧了瞧宿行白,挑了挑眉,一扇子打到了宿行白头上,骂骂咧咧—— “没大没小。” 第66章 不同的选择 这一扇子是结结实实打在了宿行白头上,几乎是下一秒,那白皙的额头上就鼓起了一个红色的大包。 宿行白的笑微微凝滞,他轻轻碰了碰额头上的包,怔了好一会儿,才皱起了眉。 “老人家,您这般动作,是不是有些没礼貌了?”宿行白脸上的笑容已然被压下去了一点,很淡。 那老头充耳不闻,自顾自摇着扇子悠悠说道:“宿行白,师承太虚宗天心老人门下,根骨极佳,能通天命,所以天生眼盲。” 他又轻搭手算了算:“不过也是个苦人,命格极乱。” 宿行白浅浅一笑,并未反驳,倒是周围人的目光稍有异变。 “宿师兄没有反驳…难不成这老头说得是真话?” “不会吧,我看着他也不像有本事的人。” “人不可貌相。”有人反驳,“宿师兄带我们找他,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说不定他能救那一城的女子。” “……你们还真信啊?让我说,哪还有比我们直接杀进去更好的方法了。” “你这莽夫!五日时间还没到!你着什么急!” “……” 周围的声音愈发嘈杂,宿行白上前一步,同那老头拱了拱手,表情稍稍正经了一些:“前辈既然算得出宿某的命格,那应当也知道我们此行所为何事。” 那老头哼笑了一声,随即将扇子盖在自己的脸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说:“真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才上来问了几句,便急着让我说出方法。” 他这话里有嘲讽的意味,似乎是觉得他们没有耐心。 在场人都是各个宗内的天之骄子,哪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老头的话刚落下,就有人从队伍里走出怒斥:“救人的事情不可耽误,你这老头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真没礼貌。”老头冷哼,“急的是你们,残念里屠城的也是你们。这世上有这么多苦情事,照你这么说,你会一个一个帮过去?” “你——” 那人气急败坏,满脸涨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头悠哉摇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我在这秘境也有了好几百年,没人来过这道观,如今你们来了,倒不如陪我这孤寡老人解解闷。” “等我开心了,我就把方法告诉你们。” 众人面色异常,没有抢先答应的,老头也不急,只是悠哉扇着扇子,享受着刚刚才出来的日光。 “多久。”谢良青问。 老头耐心回:“自然是看我心情。” 场面再一次沉默,直到有人冷冷甩了甩袖子,突然大喊道:“我们也不一定要求他!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城内去思考!就算是把那些人屠了,也比待在这里荒废时日好!!”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连带着苍舒都犹豫着要不要走出这扇门。 她倒是能等得起,但是那群姑娘无论如何都等不起。 这般想着,苍舒稍稍挪动脚步,刚要转身往外走,便见那老头忽然徒手在空中画起了画。 苍舒顿住脚步,视线被残影所吸引。 空中,那老头极快挥动着手,几乎是一秒之间,便凭空出现了一道金色的、莫测诡异的图像,紧接着扇子一拍,那道印记“嗖——”的一下飞到了要踏出门的几人身上。 几人的身子立马顿在了原地,无论如何也踏不出一步。 一片寂静,再然后,是突如其来的暴动。 “什么情况!?这是符师?!符师不是灭绝了吗!?怎么还有符师残存!?” “不不不!你们忘了他刚刚给宿师兄算卦了吗?!这老头是符卦双修!!符卦双修啊!!” “……” “你早知道了?”公门菱转头便看见苍舒了然的目光,问道。 苍舒摸了摸鼻子:“知道一点。”她是知道一点,但她完全没有见过如此的画符方法。 无笔无纸,却能将符咒画得如此完整。 特么的,还挺牛逼。 “都说了年轻人急躁。”那老头摇了摇扇子,终于伸懒腰爬了起来,“你们这样的心性,真是枉为修道者的身份。” “你们确定不留下吗?” 这话与其说是问一众人,倒不如说是在问苍舒。 老头的目光几乎毫无阻拦的横穿前面诸位人,直直看向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与此同时,另一波人的声音也响起,是那群被定住的人发出的声响:“你们真能看着那群姑娘继续受磨难吗?!要知道!我们但凡在这耽误一分一秒,都会让那些姑娘身心更加痛苦!!还不如我们几人一起努力一把,或许能将那些姑娘救出来!!” “……” “你们都在犹豫什么啊!?” “……” “但凡有些良心,此时此刻都应该与我一起回去,我们并不是没有能力,那些人不过是没有灵力的凡人,我们杀他们是他们罪有应得!” 这些话确实有道理,让不少还在犹豫的人顿时选择好了站队。 是啊,谁报仇不是报仇?只要杀了他们不就好了!? 两方人数顿时变得均衡。 老头看着这一场闹剧,不由得笑出了声:“这是都要走,还是一半走一半不走?若是要走,我现在可不会拦住你们。” “还请前辈放我们走。”那拨人说。 “行吧。”老头没再挽留,挥了挥手,撤了那几道符咒,顺势从摇椅上站起,哼着歌,背着手就要回屋内。 他连一个眼风都未曾交予另一波人,似乎是默认了他们也要走的事实。 “等等。” 老头的背影顿住。 苍舒摩挲了一下木剑,狠了狠心喊道:“前辈,我留下。” 铿锵有力的字句,像是考虑了许久才作出决定。往外走的人顿时呆住,为首之人握紧拳头,转头嗤笑:“不愧是修无情道之人,做决定都如此冷酷无情,世间人传无情道无心无情,倒不是假话。” 修无情道的人根本就是无法感知世间情感的怪物。 苍舒一个眼风扫过去,没说话,径直走至那老头身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如果两方人都选择走出这座屋子,那就将救人的可能性局限到了一种方法。 苍舒不敢冒险。 她不敢把筹码放在包括她在内的十六人身上。她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不相信一座城的底蕴是她们这群初出茅庐的修仙者所能撼动的。 万一失败了呢?! 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 万一失败了这群姑娘要在等百年吗?! 不、不、不、她根本不敢赌,不敢拿自己的命赌,也不敢拿那些姑娘赌。 她不想让那群有情有义的姑娘失望,不想让那群姑娘再受百年折磨,不想让这群姑娘受到屈辱,不想让那群姑娘看着这些禽兽安然活在这世上、而自己死去。 要驱邪祟的从来不是女人。 而是人心。 “贪生怕死。”那人气不过,又怒喊了一句。 公门菱气得撸起袖子:“是是是,你们最有情有义!!” “你们要做英雄赶快去做!!别在这儿膈应我们!!慢走不送!!” 她要是气上头,直接拿起丹炉炸死他们!! 第67章 是不是搞针对 “砰——” 大门是被人从外甩上的,摇摇欲坠,就算是突然之间掉落,也无人会怀疑,甚至觉得本应该如此。 老头心疼地嘟囔:“这帮小崽子,手劲这么大…要是门坏了,晚上进贼,谁给我赔?!” 苍舒:“……” “前辈,你这儿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吧?”苍舒道出真相。 老头转头看她,毫不犹豫一扇子敲上了苍舒的脑袋:“怎么说话的!?一点不讲礼貌!” 不是吧。 这年头连实话也不让人说了?! 苍舒捂着脑袋,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老头冷笑:“晚上你给我修门。” 苍舒:“…哦。” 没事,挑粪都挑过,她还怕修门? 这修门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小菜一碟了。 看苍舒应得爽快,老头这才把话放在面前几人身上。无一例外,全是一些根骨极佳的少年郎。 “你们几个是真要留下来?”他问面前几人。 宿行白笑道:“前辈不欢迎我们?” 老头瞟了一眼这瞎子,骂骂咧咧:“你这瞎子油嘴滑舌的。” 宿行白也不恼,只是勾了勾唇。 老头话很多,大抵是好不容易见着了几个活人,又开始嘀咕:“你们这帮小子比我们以前要冲动太多,没任何保障也敢以卵击石…啧…都是天之骄子,没受过任何打击。” 他一顿,又将视线放在苍舒身上:“尤其是你。” 苍舒:“……” 她真要服了,这老头半句不离她,跟卞道一一样,几句就要点她一下,生怕她不知道。 “你还敢分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兔崽子在想什么!” 苍舒沉默,立马屏气凝神,装出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 但已经迟了,早在她摆出表情的那一刻,老头的扇子便已先话语一步拍到了她脑袋上。 众人唏嘘,几乎立马,苍舒的脑袋上又多出了一个包,甚至比起刚刚来说,还往后退了几步。 谢良青皱了皱眉,公门菱忙要上前却被苍舒摆手制止。 “疼不疼?”老头问苍舒。 苍舒以为这是在考她,立马答道:“不疼。” 老头脸上的表情复杂了一瞬,又走下台阶,拿起扇子在每人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疼不疼。” 众人:“……” 众人齐声答道:“不疼。” 老头:“?” “那便在这里好好待着。”老头冷笑,临走前,随手画了一道符打在众人身上。 众人本疑惑这句话的意思,但不过疑惑一秒,便知晓了这老头的用意——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他们身上,重如泰山。 苍舒、谢良青、越见安等一众人还能坚持一二,强撑着不倒,但除他们以外,其余人早就已经满身汗水,单膝跪地,双手撑在地上。 “这…老头是变态吗?”韩影尚有力气说话,“让他高兴是虐待我们吗?” “闭嘴。”苍舒感觉自己洗了个澡,“别说话,省点力气。” 她说话还算是流利,虽然也累,但明显要比在场几人状态好上一点。 越见安抬头看向苍舒,突然笑着问:“喂,你要不要跟我比一比?” 苍舒无语了:“…你特么脑子有病吧。” 这个时候比个鬼比,别被压死最好了。 苍舒本以为这压力也就这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肩上的压力愈发重,重到像是要将她给完全压趴下一般。 她有些生气。 很显然,这群人里面除了她以外,其余人都是正常压力。 只有她。 只有她的压力在一步一步攀升。 苍舒忍不住开口问:“你们有没有感觉越来越重啊?” “没有。”韩影没好气地说,“可能是你累了,你要是坚持不下去就说一声。” 苍舒:“?” 苍舒直接看向他:“谁跟你说我坚持不下去了?” 韩影撇嘴:“又不丢人。” 苍舒差点被气笑,但所幸的是,这压力只持续到傍晚。等太阳一落山,除了谢良青以外,众人齐刷刷倒在了地上。 公门菱累得半死也不忘在一旁吐槽:“你师兄还怪要面子的。” 苍舒轻‘啧’一声:“他就这样,不喜欢别人看见他柔弱的一面。” “理解,铿锵玫瑰嘛——” 还想继续吐槽,身后的破门便被人从内往外推开,老头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圈,显然心情很好的模样:“都累不累?” 众人生怕说‘累’扰了这老头的性子,忙答道:“不累。” 听声音还挺中气十足的。 老头揉了揉太阳穴,嘟囔骂了一句话,又说道:“都别逞强,累就直说。” “……” 谢良青喘了口气,半睨着眸望向老头:“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们方法?” 老头将视线放到谢良青身上,轻笑一声:“你太心急了。” “我就算告诉你们方法,现在的你们,也只有死的份。” 谢良青紧跟着问:“为何?” “没有为什么。”老头笑,“反正要走,你们现在随时可以走。” “……” 老头叹口气,走至苍舒面前,探头看着她,忽地咧嘴:“你等会别忘了把门修了。” 苍舒:“?” 第68章 我看起来很有钱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头吹胡子瞪眼,“修个门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你要不服气,现在也可以走。” “谁不服气了?”苍舒从地上爬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我就是觉得前辈天天把走这个字挂在嘴边,有些不吉利。” 她将“不吉利”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老头瞥了一眼她,哼笑:“你这小丫头胆子挺大,敢跟我耍嘴皮子。” “哪敢。”苍舒殷勤道,“这就给您老修门,修得漂漂亮亮的。” 说着,她转身便往门外走。 太阳已经落山了,门口的破木板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里。苍舒四下看了看,没见着半点影子,只能顺着风向往远处走了一段路。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苍舒从小没爹没娘,生活拮据,所以在基本的生活技能上,都掌握了一些皮毛。 比如补墙、修门什么的。 苍舒边想边撇了撇嘴,在走了几百米都没找到破木板后,只能就近挑了棵粗壮的树木,拔剑开始哼哧哼哧地砍起来。 “你拿剑砍木头?”韩影寻了苍舒好久,谁知一见到苍舒,便见她拿着腰间的剑在那儿砍树,不由问她。 苍舒边砍边回:“拿剑砍树怎么了?” 韩影皱着眉头评价:“大材小用。” “还好吧。”苍舒不以为意,觉得拿剑砍树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能做事的才是好剑。” “若剑帮不了我,那我要剑又有何用?” 韩影稍稍一顿,面色有些发红,但到底为了自己的面子,逞强道:“可你是剑客。” “剑客怎么了?”苍舒不明白。 她揉了揉发麻的腕骨,席地将树木一分为二,又从空间里掏出几根腰带绑在一起,将木头严实捆起后,才继续说:“剑客的剑就格外不一样吗?” 韩影说不出话,俊朗的脸上有着不知如何反驳的羞恼,半晌,才吐出一句:“剑客的剑不是用在这种小事上的。” 苍舒见此,笑着说:“哦,你的意思是,剑只有除暴安良才算是用在正道上?” 韩影沉默,算是默认。 对于这种理解,苍舒也不能完全否认,毕竟每个剑修都有属于自己的看法,有的不轻易出鞘,一出鞘便是除暴安良,比如韩影。 有的轻易出鞘,只要有用得到它的地方,就绝不会让它空闲,比如苍舒。 她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剑的价值并不在于除暴安良。它为我所用,自是要替我解决麻烦事,帮我难道就不是帮了?” “不要将一件物品东西轻易定义局限,其实只要有一颗除暴安良的心,什么东西都能在你手上成为剑。所以在我这里,剑可以不是剑,不是剑的东西也能是剑。” 韩影微微一顿,扭头看向她的侧脸。 她说话的声音其实很淡,淡到了一种毫无起伏的境界,甚至这话说出来的同时,都让人怀疑她面前有字,而她只是将这些字都念出来了。 他想,她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不在乎任何事,却又在乎所有事。 “什么意思?”韩影听见自己问。 “就字面意思。”苍舒觉得这小伙子不会变通,只好举例道,“如果你实在理解不了,可以想想城内的姑娘。” “姑娘?这两者有什么必要的关系吗?” “有。”苍舒答,“我在残念里时,那位女主人告诉我,她们之前都有幸福的家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可以将不愉快直爽说出来的姑娘,所以这样的她们是幸福、被呵护的花朵。” “但在这座城内,这里的男子将她们当邪祟,当…”苍舒顿了顿,没说出口,直接替换了这两个字,“不好的事物,可在我眼里,她们是一柄锋利的剑。” “可能很多人都没有看见她们剑锋所流露的光芒,但我看见了。” 她低下头笑了笑:“很夺目璀璨。” 不是剑,却胜似剑。 和她一样。韩影默默在心里补上半句,偏头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半晌才说道:“…我懂了。” 所以当他们觉得她们弱小,需要他们替她们报仇时,她沉默了。 所以她即便多恨那些人,在宿行白提出那些话时,她没有反驳。 因为她觉得她们是一柄锋利的剑,是一柄尖锐、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锋利的剑。 她们不仅可以是一朵被幸福滋养出的花朵,还可以是遇见危险时璀璨夺目的剑芒。 他轻嘶了一口气,倏然莞尔一笑,莫名其妙说了句:“苍舒,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爱讲大道理。” 苍舒:“?” “我只是有感而发。”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开始赶人,“你别来耽误我,我要修门了。” “我可以帮你。”韩影蹲下身看了看这些木材,脸上表现出一副好心肠的模样。 苍舒直接拒绝:“不用。” 她不想给别人一个坑她的机会。 这种事情她在话本里见多了,一般帮完就要伸手要钱,虽然韩影确实有钱吧,但是—— 谁会嫌钱多? 听苍舒这么说,韩影没再坚持,反而是坐到了远处,撑着下巴看她:“那我看你修门吧。” 苍舒:“…你是不是很无聊。” 韩影:“没有,主要是那老头的破庙没地方睡,唯一好的地方还给他自己占了。” “那其它人呢?”苍舒开始拿剑当榔头,砰砰砰的声响让人觉得她是在往人脑袋上敲。 韩影答话:“在院子里‘赌’呢。” 末了,还大发慈悲补上一句:“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还不是你师兄怕你也去院子内赌,所以让我来监督你好好完工。” “他说,你是个赌徒,这种事不能让你一起参与。” 苍舒:“……” 服了,她真服了,这真不至于。 没话说,苍舒只能闷头干活。她先是将木头拉成木板,又将木板按照尺寸一块一块拼接,才收手稍稍休息了会儿。 接下来只需要将门装到门框就行了。 苍舒哼哧哼哧抱着这木板来到大门前,刚想趁着安装的功夫往里面瞄一眼,就见远处的谢良青缓缓朝她走来,像一堵墙一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院内‘赌’的声音愈发响亮,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宿行白乐呵地哼歌声,以及公门菱拍板收钱的大笑。 苍舒抹了把脸,有些脏,只能将手又往墙上蹭了蹭。 “师妹,你来兴趣了?”谢良青后面跟长了只眼睛似的,见苍舒蹭手,以为是她手痒。 苍舒觉得有些过分冤枉她了,只能为自己苦口婆心辩解:“师兄,我真的已经戒了。” “我知道。”谢良青靠在墙上,声音很冷,“但我怕你再上瘾。” “你知道的,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苍舒只能又保证:“师兄,你放心吧,我不会有第二次的,这种要输钱的玩意儿绝不会出现在我的规划中。” 见她如此,谢良青带着笑点点头,手很自然地摸上她的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相信你。” 可话虽是这么说,他也完全没有让步的觉悟,反而是转头看向远处‘赌’的不亦乐乎的几人,再次意味不明道:“以后少跟越见安、宿行白这一群人玩。” “你不是喜欢钱吗?一个是赌徒,迟早败光家产,另一个是开赌局的人,说不定就瞄准你口袋里的几个钱。” 话说得有些多,谢良青摸了摸自己鼻子,总结一句:“反正你少跟他们两个玩。” 有无情道的原因存在,也有不想让师妹被带坏的原因存在。 莫名其妙被师兄觉得很有钱的苍舒:“……” “师兄,你高低是抬高我了。”苍舒还是决定要为自己说两句,不然别人总觉得她有钱,不知道她几斤几两。 谢良青挑眉:“什么?” 苍舒一脸复杂问:“我真的有钱吗?” 她有钱吗?值得他们这么骗她吗? 第69章 承诺 这话一出,谢良青罕见地答不上话。他的目光在苍舒身上极慢地移动,如她所说,她穿得衣服是最普通不过的料子,头上也干干净净,没有一根簪子。 所以…只是因为她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让人忽略了其它。 谢良青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说,最后只承诺道:“等从秘境出去,我给你灵石,给你买衣裳,也给你买簪子。” “好,那我等师兄给我买。”苍舒扯出一抹笑,明显没当一回事。 她并不是一个会注重自己穿什么、用什么的姑娘,或许很久以前想过,但这样的日子过多了,渐渐的,就也不想了。 苍舒将门装好,前后来回拉了拉,见还挺灵活,满意地拍了拍手。 “干得不错。”谢良青没有帮忙,他知道,苍舒不是个喜欢别人帮她的姑娘。 她做事固执,有想法,却喜欢独来独往。 苍舒呆了呆,忍不住笑了:“还可以吧,手艺虽然比起以前差了点,不过胜在结实。” 谢良青没反驳。 毕竟一个木头门,实在不值得他夸大。 …… 苍舒将木头门装好后,便径直走进了破屋里,同那老头说,她干好事了。 “行。”老头此刻还没睡,见苍舒进来,顺势吩咐,“那你顺便帮我把房子也补了。” “……”苍舒没什么异议,但还是在转过身时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们方法?” 老头拱腿坐在摇椅上,闻言,视线从书上缓慢移至苍舒的眼睛:“房子不补好,我就不能睡个好觉,不能睡个好觉,我就不能开心。” 苍舒扬眉:“懂了。”她从屋子内走了出去。 “你叫那几个在赌的小兔崽子也一起补。”老头在身后喊了句,“这帮人是真把我这当赌坊了?!吵死我了!” 苍舒往外迈得脚一顿,懒洋洋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你也烦死了。” “唰——” 扇子划破风从远处飞来,直直对着她的脑袋。苍舒见状,连忙关上门,身手敏捷的往门后一躲。 木屑横飞,扇子嵌入不远处的土地中,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屋内的老头还在大喊:“你这兔崽子没大没小的!知不知道尊老爱幼!?你给我把这扇门也补好!” 苍舒:“?”他弄破的让她给他修?好大的脸。 “你控制一下你的脾气,你这房子也不至于破破烂烂的。”苍舒不死心继续喊。 老头冷笑:“你这小兔崽子,欠打!真是欠打!轮得到你教训我老头了!?” 苍舒劝诫:“您还是好好收收这脾气吧,不然到时候不是我们受不住走,是你先走了。” 众人:“……”这是真怕他太高兴把方法告诉我们。 屋内没有了动静,大概是被苍舒给气晕了过去。苍舒也没任何表示,转头看向坐在院子内猜大小的几人,上前环胸说:“晚上给他补房子。” 大家点了点头,从泥地上站起来,没有任何怨言。 几人开始分工合作。以苍舒为代表的一队专修补房顶上,剩下的修墙面上的洞。 公门菱对这种事最有经验,因此很快便完成了自己的那边,还四处帮别人一起。 等到房子修好,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 苍舒走进屋内,本以为老头应该已经睡觉了,却没想到他还在煤油灯下挑灯夜读,拿着一本书,时不时摇头叹息。 “我们修好了。”苍舒提醒道。 老头正看到兴头上,听她们说话也只是摆了摆手:“补好就找个地方睡觉,明天早上还有你们忙活的事。” 苍舒:“今天晚上一起做了吧。” 老头从书中抬起眼,拒绝道:“你们能不能有点耐心,没看见我正在看书吗?” “好。”苍舒咬牙切齿,找了块地方坐下,打算闭眼小憩。 周围人也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子,谢良青坐在苍舒旁边,隔着她,还坐着公门菱。 夜晚难得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但没有人睡得着觉。苍舒眯着一条缝,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 翻书声依旧在,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子的中央,地上的灰尘飞扬,清晰可见。 “你在看什么?”苍舒小心翼翼挪至老头身边,实在有些好奇。 老头哼笑一声:“修仙传。” “讲什么的?”苍舒瞥了一眼书上的内容,没看仔细,就被这老头给挡住了。 他瞥她一眼,笑嘻嘻说:“讲得是一位姑娘的故事。” 第70章 猪投胎的 煤油灯下,温暖的橙光映在老头的眼内,带着柔和与慈祥,与白日作态全然不同。 知识果然能改变一个人。 苍舒感慨地叹了口气,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嘴上问道:“这讲得什么故事?” 老头分享的心思并不重,但苍舒既然问了,还是晃着椅子答道:“就是一位修无情道的姑娘一路升级打怪的故事。” 苍舒:“?” 苍舒心下一惊,莫名有个大胆猜测,试探问道:“她叫什么?” “问这么清楚干嘛?你这小兔崽子又想搞什么?”老头横她一眼,忽地眯了眯眼,狐疑问她,“你不会觉得这姑娘是你吧?” “怎么可能。”苍舒立马否认,“我就是好奇。” 老头哼笑,勉强相信了她说的话,但嘴里依旧悠悠咀嚼字句,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这姑娘眉心一点红痕,喜穿青衣黄衬,与你不符,往更深的说,只是这本修仙传的主角罢了。”他将书合上,往自己破袋子的腰间内一塞,翻了个身继续说,“早点睡吧,明日还有事儿安排你们。” 鼾声很快彻响在空间内,本应该被吵得睡不着,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安然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太阳晒屁股。睁开眼,屋内人已经没了,苍舒扫视一圈,揉了揉头发,随意拿着根红丝带系了头发,便推开门往屋外走。 一出屋,就见一群穿着锦衣玉袍的少年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拔杂草,一见到苍舒,齐刷刷地扭头看来。 苍舒:“……” 苍舒被看得一激灵,连忙识趣地跳下楼梯,开始弯腰拔起草。 “你睡得挺好。”闻烬刚好拔到苍舒身边,挑眉嘲讽了一句。 苍舒扭过头看他,默默往旁边移了几步,才满脸真挚感谢:“多谢闻烬哥的夸奖。”没能睡觉嫉妒她是应该的。 闻烬冷哼一声,没再理,但到底还是有气在心里,弯下腰的身躯带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怨气。 苍舒没管这“怨妇”,任劳任怨的干起活来,不过她手脚利索,很快便把自己眼前一块区域给干好了。 也不知道城里情况怎么样了,那几人有没有到城内。 苍舒坐台阶上思考了会儿,刚打算继续去拔,就听见身后的老头突然出声说—— “你们一定干得卖力些,说不定今日一高兴,我就把方法告诉你们了。”他还在看昨日的书本,根本没抬头,“要是干得不好,那这方法,我们明日说也不迟。” “反正我也不急,当然,你们要走随时可以走,老头子我还可以大发慈悲送你们一程。” 此话出口的瞬间,也不管这老头的话是否真实,纷纷都更加卖力了起来。 这卖力也是有代价的。 原本慢悠悠拔还能瞧清杂草上的倒刺,但因为众人速度加快,很多人还没分辨,便直接上手拔除,这就导致拔完草后,双手满是鲜血、倒刺。 血蹭在了衣袍上,绣着花纹的布块上多出污渍。 没有人出声抱怨。 老头这时才站起身,徐徐踱步在众人身前,好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问:“你们怕死吗?” 这问题算不上多深奥,但话语之间的深奥含义让苍舒猛地抬起了脑袋。 ——你怕死吗? 零零散散的声音响起,大多都是“不怕死”的回答,充斥着少年侠气。 而她没回答。 “苍舒。”众人并不奇怪老头为何知晓她的姓名,只是都转头看她。老头接着续话:“你怕死吗?” 又是一次重复。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别人,如今反过来被别人问,想想真是可笑。 苍舒思索了下,突然抬头道:“我不知道。” 很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不过我是个自私的人。” 老头没说什么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去问别人问题:“如若不是死,是沦为废人、筋骨寸断、从天之骄子沦为市井乡民,你们也不怕吗?” 这些话,字字句句戳着众人的脊梁,晴朗的天空变得黯淡下来,答话的人变得更少了,或是犹豫、或是不愿。 少年的白色衣袍随着风舞动,有人在寂静中上前。 接着,他用一种极为铿锵的声音说:“我不怕,只要有意义,那便不惧。” “可你的职责不是苍生吗?”老头笑,“这一城人对你来说,也算是你的苍生大义吗?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亏的事情吗?” 谢良青面色未变,他忽而握紧剑,上前拱手沉声道:“可能很亏,但这无愧于我心中的道义。” 无愧于他心中的道? 这小伙子摸清道了吗? 老头叹了口气,一向嘻嘻哈哈的面容苦涩了不少,他没有在打诨,反而是正经道:“我的确有办法满足你们所思所想,甚至可以帮助你们更多,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所以你们若是现在要走,就赶紧走,我不会挽留你们。” 人生有无数的选择,不为他人牺牲,并不是一个不好的选择,没有人生来就要为他人死去。 这虽有大义,可很悲哀,宛如昙花一现、烟火乍然。 …… 这一次谈话并没有改变什么,众人虽有犹豫,但很快又下定了决心。 除了个别。 晚上,苍舒打算眯眼睡觉时,就见这小老头鬼鬼祟祟坐到她旁边,拿着扇子拼命扇着自己的脸颊。 “……”苍舒懒得猜来猜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躺好,没有半点被影响的情绪在。见他还没走,只好眯起眼问:“有事?” “有。”老头没凑近,挥手画符打了道结界,“今天白天的话你可听见了?” 苍舒:“……” “你别道德绑架我。”苍舒大概知道这小老头是来干什么的了,怕他劝,忙说,“我现在心理素质好的很。” 老头笑着摇摇头,不慌不忙道:“你既然没走,我就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从他今天的突然对她的发问,和她之后的沉默,他便知晓她是在想这件事。 虽然苍舒这小兔崽子确实平日里没心没肺,并且吊儿郎当不管事,又贪生怕死贪财,但这姑娘会将很多事记在心里面。 “我不劝你。”老头晃着扇子说,“我需要你好好考虑,别做个不会哭的孩子。” 是有办法的。 但讽刺的是,这个办法并非是所有人都行,也并非所有人都配付出代价。 只有苍舒能。 只有她,是让残念里的主人心甘情愿、主动的将他们放了出来。 只有她,能做到损失最小。 苍舒缓慢睁开了眼睛,黑黢黢的眼珠直愣愣看他,将他看得起了鸡皮疙瘩,才移开视线闭上眼睛。 周围只有昏暗的灯光,伴随着无数人打量的目光,二人待在结界内,无一外物,极为安静。 “我呢。”苍舒说话了,声音很轻,“是个很自私的人,珍惜自己所以很惜命。如果我没有进去那道残念,就算我知晓这里的事,大概率也不会做到如此,甚至可能会公办公事。” “……” “我会让他们死,但也仅仅只到这一步,或许他们再厉害一些,我可能还不会让他们死,我会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不过可惜了。”苍舒轻轻一声叹,“可惜她们太聪明了,她们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向我发出了求救,我看见了,我接收到了,我同意了。” “于是,我便不能不管这件事了。” 空气愈发寂静,老头摇着扇子安安稳稳当了个聆听者。 她的语气不激动、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也没有无能为力的狂怒,只有平缓地娓娓道来,和面无表情的诉说。 “我是个自私的人,但我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所以我没得选择。我怕死,但我不怕折磨。” “不过现在——” 老头倒吸一口气,就见她突然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咂了咂嘴,跟要食物的崽子一般,接着说:“我饿了。” 刚喘了口气,以为有反转的老头:“……” 真是让他有情绪都发不了。这小兔崽子只会气死他。 “你这小兔崽子脑子所想还真跟普通人不一般。” 苍舒挺了挺胸,有些自豪地说:“那是因为我牛逼。” “……”老头骂骂咧咧:“好,你牛逼,让你思考,你思考着给我讲了一串大道理。” “现在倒好,又饿了,猪投胎的。” 他气得半死,但也从兜里掏出两颗丹药扔给她,让她吃了睡觉。 第71章 谁叫她们太过夺目了呢 老头一晚上没睡觉,苍舒醒来时,就见这他红着一张脸蛋,兴致满满的用指尖血在外面的空地上画着符箓。 周围规矩围着七人,苍舒粗粗扫了一眼,寻了块空地,席地而坐。她将胳膊肘撑在腿上,手掌托着下巴,懒懒散散地打量着地上复杂的花纹。 谢良青一行人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了苍舒一人进去的事,又或许是这老头跟他们说了,见她来,忙排排在她身前坐好。 还没等这一群人开口,苍舒便抢先说:“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地方确实我去最有保障,算过了,我是最安全的。” 周围人沉默不语,宿行白站在她不远处挑了挑眉,并没有上前参与此次盘问。 他早就算过的。 在那一扇门前就算过。 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因为确实如此。 谢良青吐出一口气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个消息还是他早上问这老头才知。 苍舒觉得这事被他们搞得太过严重,沉默一会儿解释道:“不跟你们说你们不也能知道吗?你们放心吧,我去不会死,我不会傻到为了救人去搭上自己的命。” “……” 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气氛又衬得压抑了起来。 苍舒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见老头快布置好了,站起身来拍了拍众人的肩膀,就要往那儿走。 身后也有人跟着站了起来,苍舒脚步没有停顿,直到那人突然喊了她,跟只暴躁的小老虎一般朝她大吼—— “苍舒,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真特么是个王八蛋!” 苍舒:“?” …… “你知道这是什么咒吗?”老头染着一手指头的鲜血,抬头朝她问。 苍舒有点印象,但不好确定,只能小心翼翼说:“招魂咒?” ——招魂咒,美其名曰就是将死去的鬼魂召来,以咒化阵,将她们聚集在这阵内,使她们清明神智。 但这并不是没有副作用的,苍舒清晰记得,想让她们清明神智,那进阵之人便要去承受她们化为鬼魂后所带来的恶念。 数量越多,越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心必须要坚定,并且要有耐心。 但,这咒一般是招鬼杀人用的,如今拿这咒来救人,确实是有意思。 “你可要想好了。”老头忍不住又说,“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 “你随时可以走。”他又说了一遍。 苍舒:“……?” “好,那我走了,你不用送。”苍舒说完,便抬步要往门口走去,看着没有丝毫留念。 那老头见此一慌,立马拽住苍舒的胳膊:“你这小兔崽子,说走你还真走?!” “不是你叫我走的?”苍舒笑咧了嘴,边说边撕下一卷衣服,卷巴卷巴塞进鼻子内,“你叫我走你还凶我,好处都让你占了呗?” 老头:“?”没见过真不要脸的人。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好,好好好,你这小兔崽子,真不知道你师尊是怎么忍受你的,我要是你师尊,气都得被你气得半死。” 苍舒若有所思想了会儿,开玩笑般说:“我师尊可喜欢我了。” “……”老头这次倒是没有冷哼,反而善意提醒:“…那你悠着点。” 苍舒头上出现三个问号。 什么叫…悠着点? 还未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老头便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 符阵成,面前自动形成了一道白色结界,混沌灵气涌进其中,夹杂着些许黑色,直至全部变成黑色的灵气。 怨念开始聚集了。 越来越多的黑色往符阵内汇聚,天幕跟着融合消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阵内响起,指甲所形成的刮痕清晰可见。 悲哀不知不觉洋溢心间。 老头仰头背手,叹了口气,目光幽深凝重:“万鬼出朝,怨念会造成许多杀戮,所以你要扛下所有怨念,我问你,你能否扛得住。” 苍舒此刻的表情说不上太放松,甚至保持着兴奋:“虽然我怕疼,但只要不让我死,我就能扛住。” “没办法,谁叫她们,太过夺目了呢。” 让她根本不可能不注意到她们,也根本不可能会拒绝她们。 —— 明天这个副本结束了,接下来刷刷男嘉宾的存在感,下一个搞搞暧昧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晚点修 第72章 不是我救你们,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 公门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咬着唇、不受控制地迈动步子往前走,却又堪堪顿住脚步,红着眼死死盯着前方。 苍舒没有回头。 她仍旧带着寡淡、无所谓的气质大步往里跨。耳朵内,唯有她踩在石头颗粒上、摩擦鞋底的声音。 很微小,但依旧被她捕捉,听得清清楚楚。 公门菱闭上眼。 她曾经无数次看过苍舒的背影,或是温柔、或是漫不经心、或是满不在乎,但无一例外,苍舒从来都是站在所有人前方。 这次也一样,因为一句毫无依据的卦挺身而出,也不管那卦是否真实,不管会有多大风险,她依旧去了。 这只是一个借口罢。 一个说服她自己的借口。 “苍舒,他们说得对,你真特么是一个王八蛋。” 拳头用力握住,指尖泛起白色,公门菱抬头看向那道往前走的背影。 她的身影消失在帷幕下,白色的光屏如同缠绕的雾气将她从头到脚吞噬,黑色的雾气争先恐后地往一个方向涌。 无数怨念所及,是苍舒所在的方向。 公门菱呼出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提着裙子跑到老头旁边,大声问:“我能不能进去?” 老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身体不如她,进去很容易走火入魔。” 这是他只让苍舒进去的原因之一,但相对的,她会承担所有痛苦。 “我不怕。”公门菱握住老头的手,颤抖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是很有天赋的炼丹师…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不会走火入魔的…我、我可以帮她。” 她又反复重复:“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她是一名炼丹师,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看着别人在她面前受伤,而她却无能为力。 这种情况已经有一次了。 她实在做不到、做不到看苍舒在她面前受伤。 “……” “这——”老头皱眉沉思,话还未说完,便被远处走来的人给打断。 来者一席白衣,语气铿锵有力,完全不容人拒绝:“我也进去。” “我是她的师兄,理应我来护她。” “算我一个。”又有人的话语紧紧跟上,刀芒闪烁,被擦得雪亮的刀尖杵在地上,“躲在别人身后比我成为废人还要让我难堪,所以,算我一个。” “那就再加我一个。”闻烬见周围人看过来,稍挑眉,伸手把玩着腕间的蛇,“别看我,我进去,只是想表示我们驭兽宗没有废人。” 韩影一身红袍,冷着脸走上前:“我没有你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只是欠她一句道歉。” 一句说错话的道歉。 老头沉默。 他实在是将他们的风险说得极明白,但真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倔驴。 倔特么的要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头身上,老头被看得冷笑一声,甩袖背身大骂:“一群疯子,年纪轻轻就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在这儿你为我我为你,真是疯子!” “都是一群不知道疼的崽子!!” 老头的态度极为明显,大概就是不想管他们几人,一副他们爱干嘛就干嘛的模样。 几人未说话,朝老头拱了拱手,随即毫不犹豫地往阵内走去。 “你怎么不去?”老头问宿行白。 他实在太过悠哉,漾着两个酒窝,跟只小狐狸一般靠在墙角,揉着脑袋。 宿行白露出酒窝,说话甜丝丝的:“因为我算出来了呀,所以我何苦进去受伤呢。” 老头:“…你倒是又和他们不一样。” “不是不一样。”宿行白摇着手指,嘴角抿出一颗漂亮的虎牙,“是我没必要去,与其在知道结果后去增添无端的伤害,不如安安分分等苍…” 他有些不习惯喊苍舒名字,但也只是愣了一瞬,便甜甜地叫了出来:“不如安安分分等苍舒出来,嗯…总得留一些后手嘛。” “你是最聪明的。”知道规避风险,不让自己吃亏,用最少的力获得胜利。 老头对他印象实在是很深。 在一群有志的少年内,唯有他,也只有他用没心没肺的态度去对待任何一件事。 或许对苍舒有一丢丢上心。 不然他也不会去帮忙算卦,甚至因为在他人躯体内算卦付出代价。 卦修特殊,普通人承载不住这浩瀚玄妙灵力。 宿行白叹口气,回答他:“我这也不是聪明,只是能未卜先知。” “卦会骗人。” “或许吧。”他并不在意,“但我从未失手过。” 他呢,是天生的算卦人。 是卦修中,万年难遇的天才。 …… 苍舒一步一步往符阵内走,雾气缠绕在她的手腕处,遍布了她的全身,黑色的冷气往她骨头内钻,皮肤渐渐发紫发青。 眼前轮转无数碎片,白晶体的琉璃划破她的胳膊、小腿、以及无数肌肤裸露的地方。 鲜血滴落在土地上,她一步未停,边走,边伸出手拂过了那些碎片。 里面有画面。 画面中布满了阳光,呈现一幅暖色。姑娘们早出晚归,开心地手挽手分享着今日所买之物。 有簪花,也有使姑娘们羞红脸的胭脂。 可画面中的天空逐渐变暗了,嘶吼声愈发明显,无数姑娘被人掳走,宛如进入了人间地狱——有因为助人为乐而惨遭黑手、有被人在街上大喊“娘子”所劫走的姑娘、也有掠夺、有欺骗。 她们被人扇巴掌,不听话不给吃饭,原先的骄傲成为他们发泄的理由,他们用针线封住姑娘下体,若是感染致死,便会在最后用铁棒横穿过她们下,最后抛尸在城门口,浇上酒后用火活活烧死。 ——“你们的嘴,只是用来接我们的排泄物的。” 姑娘们嚎叫,哭着要爬走,又被人生生拽回去。狞笑的脸庞满是冷血,比蛇还要冰冷、可怖。 苍舒的心口又开始难受起来。 无数道声音贯穿耳内,不同的音色,疼得她捂住了头。 “我死的时候一直在想,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和他们无冤无仇!凭什么这么对我!” “……” “我本来都要成亲了,我本来已经开始绣自己的嫁衣了,我以为我要成为最幸福的新娘子了。” “……” “我的耳朵被他们打聋了,他们为了让我不能逃跑,甚至还戳瞎了我的眼睛。” “……” “我只是一个快及笄的姑娘,我的父母还没有看见我出嫁,就已经先找不到我了。” “我也看不见他们了…这大概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 “我好疼啊,我是个孕妇,他们将我拐卖到此处,用脚踢没了我的孩子,说我肮脏,只配被别人玩弄。” “我一天最少要接几十位客人,最高一天接受了几百位,真的…很疼很疼。” “……” 好黑好黑,好疼好疼。 苍舒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紧紧蜷缩,整个人颤抖着咬住唇瓣。 直到她被人抱紧,被人双手颤抖着往她嘴里送丹药。 身上的疼痛忽然减轻了。 青光像是一道黎明的光亮刺破天空,黑气缓慢的散在空间内,一丝一缕变成白色,跟浓雾一样包裹在苍舒的身躯上。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照在她的身躯上,暖洋洋的,极其舒服,伴随着巧笑声,迫使她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的姑娘挽着漂亮的发髻,插着绒花,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 她们脸上的笑容比头上的绒花还要灿烂。 苍舒坐起来,在满是浓雾的人群中看见了提灯、女主人、以及玉桐灵。 “你醒啦?”女主人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过去,“快坐过来,我们来一起还愿!” 苍舒乖乖地走了过去。 “我的名字叫辛冉,冉是冉冉上升的冉,这个名字呢,寓意着希望。”女主人名叫辛冉,大概是刚想起来不久,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家是开成衣铺的,所以我的愿望是成为一位女掌柜,能自己养活自己,并且养活无数家庭。” “成功了吗?”苍舒听见自己问。 辛冉答道:“成功了!姐妹们的衣服都是我亲自缝制的。” 苍舒露出笑,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我的愿望就比较俗了。”穿着红色嫁衣的姑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的愿望就是我身上这件嫁衣,我今天刚刚缝好,感觉还蛮合身的…”她说着,站起身转了一圈,开心地问:“大家看我的衣服好看吗?” “好看好看!” “苏柏姐马上就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啦!!” 大家七嘴八舌夸赞,弄得那位叫苏柏的姑娘羞红了脸:“大家快听听提灯的愿望!可别调侃我了!” 众人顿时失笑,将视线全放在提灯身上。 提灯说:“我也没有什么大愿望啦!就是想好好陪陪父母,让他们不要因为我难过,不过很遗憾,这个愿望没有完成,但是没关系,下辈子吧…” “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 众人脸上都流露了一些遗憾,但很快,气氛再次热闹起来,大家一个接着一个,纷纷开始诉说自己的愿望。 “我想变得干干净净,让姑娘们自立自强,想让瞧不起姑娘的男子被千…不对…万夫所指!” “……” “我想要当一名女先生,想要教姑娘识字,想要让她们成为自己的山。” “……” “我就是想把我的孩子生下来,好好将他或者她抚养成人,如果是男孩子呢,我要告诉他以后要保护好世间所有的女孩子,要扛下责任,即使剩下一口气也要斩除世间黑暗。” “如果是女孩子,我要让她独立,让她善良却不迂腐、让她能看清世间的险恶,要将她教导成一位极好的姑娘。” 苍舒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又在心里记下。 玉桐灵碰了碰苍舒的胳膊肘,朝她笑着问:“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吗?”苍舒指了指自己,极其讶异。 玉桐灵笑着点了点头,众人安静下来,明显对她的愿望很期待。 苍舒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扬眉笑道:“我想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做一个自由自在、快乐、幸福的人。” “……” 这一句话让不少姑娘都红了眼睛,她们偷偷摸摸擦着眼泪,最终忍不住两两抱成一团,掩面痛哭。 辛冉透过人群看向她,在抽泣声中,提着裙子走到她的身边。 “谢谢你救了我们。” 她的声音极其温柔,漂亮纤细的手抚过苍舒的发顶,将她已经乱了的鬓发给抚到耳后。 漂亮的眼中,满是苍舒的倒影——小脸苍白,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极薄的肩背衬得她像一缕清风、一轮明月。 她摇了摇头,反手握上了辛冉的手,眼神很真挚。 “不是的。” 她勾起了唇瓣:“不是我救了你们,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 是你们不惧世间的黑暗,勇敢拼搏对抗;是你们互相扶持,团结一心,救赎自己;是你们历经世间残忍,却仍然有一颗向善之心。 她们拥有强大的内核,像是一柄镶着珠宝的宝剑,像是斩杀恶龙的英勇骑士。 他们征服她们了吗? 从未。 他们从来没有征服她们,所以救她们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而是她们本身,是她们自己。 天边大亮,黑气散去,浓雾治愈着他们身上的伤口,远处的城池充斥着无边惨叫。 火烧、掠夺、却不止浓烟,还有被血染红的天幕。 符阵渐渐消散,里面的人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宿行白勾了勾唇,还未等老头开口,便快步走了上去,从公门菱的怀中扶过了苍舒。 他的手揉着苍舒的头,明明看不见,可却偏偏让人觉得他眼内闪烁着亮光。 苍舒似有所感地偏了偏头,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将血蹭在了他雪白的衣服上。 她大概知道了所有事。 “你可否会怨我?”宿行白不亦乐乎揉着苍舒脑袋。她是否会怨他没进这符阵,没替她承担呢? 苍舒没说话,很疲惫地摇了摇头。 宿行白又说:“我的衣服脏了。” “我没钱。”苍舒的声音极为沙哑,像是血还哽在咽喉中。 宿行白被她逗笑了:“不用的。” “苍舒,你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呢,是不需要赔偿的。” 第73章 破金丹 天命之女 话虽是如此说,但苍舒并未在宿行白身上靠很久。稍倚了一会儿,她便直立起了身子,踉跄着走到了墙角,靠着杂草堆坐下。 “怎么样?”公门菱缓了会儿才软着腿走到她身边:“身上的伤没了,就是你刚刚消耗了太多力气,需要休息。” “你怎么样?”苍舒没应,轻问了句。 公门菱手一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死不了,比你好多了。” 苍舒没什么力气说话,得到确切信息后点了点头,靠着墙歪着头,闭上了眼。 公门菱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她的手把脉,发现只是睡着后才松了口气。 “她怎么了?”谢良青的身上还有血迹,虽然也累,但因为是大师兄的缘故,强撑起身子,先走到了苍舒身边。 宿行白拿着破罗盘走上前,替公门菱答道:“苍舒太累了,睡着了。” 谢良青:“?” “我没问你。”谢良青的态度并不友善,他冷看了宿行白一眼,走至苍舒身边探了探她的呼吸,随即席地而坐,“我来照顾她,你也去休息吧。” 公门菱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丹药塞给了他。 …… 这一觉连苍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睡醒时,她已经从城外的破道观转移至了一间干净的房内。 屋内带着一股好闻的幽香,苍舒眨了眨眼,看了会儿天花板上的字,才从床上一跃而起,推门走了出去。 丹田有些热。 这是要突破金丹的前兆。 苍舒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目光扫了一圈周围,便“哒哒哒哒”地从楼上走下,步子颇快地要往外走。 然而她的手刚碰上客栈的大门,身后便有人突然问:“你要去干嘛?” 苍舒转过身,见是谢良青,规规矩矩答道:“去渡劫。” 谢良青立马反应了过来,微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雷劫不好过,我怕你精疲力尽之时,没人帮你。” 他说着,伸手拂了拂苍舒的额头,那儿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红痕,竖长的一条,比血的颜色稍淡一点。 像个印记。 谢良青皱了皱眉,垂下手,敛下眸子,极自然地走到苍舒前面推开了门。 风在一瞬间涌了进来,将二人的衣衫吹得缠绕在一处,街上冷冷清清,毫无人烟,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 苍舒微微睁大眼,似是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谢良青有所感应,解释道:“我们下山时,这里确实满是血腥,但只一夜,这些便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那那些姑娘呢?”苍舒问得是辛冉她们。 谢良青答道:“入了轮回道,去投胎了。” 手刃仇敌、消除怨气、投胎做人、无疑是最美好的结局。 “真好,希望她们来世都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苍舒没问这儿的尸体为何消失不见,反而弯眼笑起来,璀璨夺目。 “那那些弟子呢?”她问的是另外八人, 谢良青抿唇:“都没事,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 苍舒点了点头,没再回话。她的目光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一处即使雷劫也不会惊动他人的地方,但很可惜,城内屋子紧紧排在一起,并不适合渡雷劫。 得出这个结论后,苍舒只好跟谢良青说了声,走出城外,在一片空地内席地而坐。 有些怕,又有些兴奋。 苍舒对于雷劫有种天然的恐惧,这种恐惧不仅是来自上辈子的阴影,也来自于自己的内心深处。 于是刚要屏气凝神,她便又猛地站起来,走进城内,对没反应过来的谢良青嘱咐:“师兄,若是等会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谢良青面无表情应承:“我会的。” 苍舒又往城外走,走了几步还是有些不放心,立马转过头,严肃大喊:“师兄,你一定要护好我。” 这副害怕的表情并不像装出来的,谢良青有些疑惑,但到底再次应道:“…师妹放心,我会的。” 苍舒松了一口气。 她再次走出城,来到空旷处席地而坐。青袍沾染了泥泞,苍舒屏气凝神,双手在丹田处结印,只一瞬,青光陡然乍现,隐隐约约之间,还伴随着一缕金光。 雷云刹那布满整片天空,遮住了唯一的光源,几乎让人瞧不起面前所见为何物。 很黑。 黑到客栈内的人点亮了灯,打开窗户往远处眺望。雷声震慑众人的耳膜,紫金色的闪电似乎是要划破苍穹,唯一的亮光照白了众人的面容。 “紫金色的雷…是谁在渡劫?!”有人从屋内走出,发出的声响透过各扇木门传至众人的耳内。 房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打开,众人面面相觑,眼里似有震惊了然之色。 场面许久无人发出声音。 书上曾有记载,雷劫分为九重,一重雷如蚯蚓不痛不痒,无淬炼身躯之功效,二重雷如手腕,即便疼,也只有酥麻感觉,而后,雷劫以此类推,直至九重粗如一整座府邸,颜色为金。 上天青册的一等人无一不在金雷左右。 虽说金雷千年难遇,但金雷之上还有一雷,它即为传说之雷——紫金雷。 有人发出喃喃低语:“紫金雷,天赋绝顶,为降世之人。” “谢良青早在入秘境前便已为金丹,不可能是他。” “那么…是谁。” “还不明白吗?”宿行白笑得甜丝丝,“是苍舒。” “……” 是天命之女。 …… 苍舒并没有感觉到雷劫的疼痛,她像是遨游在温热的泉水中,被漂亮的红尾鲤鱼吸食身上的杂物,然后她浮出水面,在日光下舒服一躺,任由池边的风吹干她的发丝、衣裳。 金光照在她的身躯上。 苍舒睁开眼睛,张开手看着自己还未消退的金色脉搏——丹田内的金丹正散发着金光缓缓转动,像颗被黄金浇灌的球体。 她上辈子的金丹,没有这么纯粹。 太奇怪了。 她居然没有渡雷劫的实感,反而有种从头到脚被洗涤的感觉。 苍舒掩下心中的疑惑,抿着唇走进了城内,见谢良青望着天空若有所思,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你在看什么?” “没事。”谢良青上下看了看苍舒,见她没事,才呼出一口气。 “你…算了,走吧。”他又说。 没有多问苍舒,只是扯过她的衣角,将她轻轻拉着,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中。 寂寥、冷清。 苍舒看着谢良青的背影,抿了抿唇,出声道:“师兄,我明日不打算同你们一道了。” 前方人影一顿,声音依旧沉着平稳:“为何?” 苍舒答道:“我醒来时,在天花板上看见那老头给我留的字。” ——仓山尽头,是你命定机缘。 “我想去找属于我的机缘。” 谢良青丝毫未犹豫,停下步子,转过身认真看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不可以的。” 苍舒面目平静,摇了摇头:“师兄有师兄的机缘,你跟着我寻找我的机缘,是浪费了你的时间。” 她的师兄会因为师尊的一句话不管不顾保护她,但他不是谁的附属,跟她一样,不是天生就该如何的。 她扯出一抹笑:“师兄只有找到了自己的机缘,才能更好的保护苍生,保护大家。” “……”谢良青挑了挑眉,“那你会照顾好自己吗?会不顾自己安危吗?” 苍舒歪了歪头:“这也是我想对师兄说的。” “比起我,师兄才更让人担心吧?” 极为澄澈的眼神倒映在谢良青眼中,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摸那双眼睛,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动作,抿了抿唇,道:“我不会出事。” “那最好了。”她弯眼笑。 第74章 属狗的吧 客栈并不远,苍舒一回去便接受了所有人视线的洗礼。 “怎么了?”苍舒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看她,只是挠挠头疑惑地问。 “……” “没事。”宿行白开口说,“早点回去睡觉吧,他们可能是在嫉妒你。” 众人:“?” “宿行白——”韩影握着剑作势要砍上去,他瞪着他,面容并不友善。 宿行白依旧挂着一抹笑,懒洋洋应道:“在呢在呢,这么叫我是要算姻缘吗?” 韩影被气得不轻,但也清楚知道这时候不该回答宿行白的话,索性冷脸站在一旁,将目光移到苍舒脸上。 苍舒还没明白事态发展,见韩影看她,疑惑问:“你们怎么不打了?” 众人:“?” 苍舒一步三回头:“不打我回屋睡觉了?” “……” 她显然不关注其它事,见二人真没有其它想法,利索进屋、关门、开始整理行李。 她是一个极度害怕分别的人,并不是她会哭,而是害怕别人哭,又或是婆婆妈妈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吩咐这个那个。 她受不了这种架势。 所以她并不想等白日与大家一起走,按照谢良青的性子,一定会拉着她的手,嘱咐这个又嘱咐那个,公门师姐呢,估摸还会选择跟她一起走。 这不行。 公门菱有属于她自己的机缘,苍舒并不想因为她而去耽误公门菱寻找机缘。 所以她选择提前他们一步走。 苍舒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沉思了片刻,便拿出一块布和一支笔匆匆忙忙写下了一行字,叠好放在了桌上。 位置极为醒目,应当会在进屋的第一眼让人看到。 …… 天极暗了,冷月高高挂在树梢,天幕像是被黄色所灼伤。 苍舒从床上爬起,推门四下探了探头——很暗的走廊,紧闭的大门,应当都处于一种熟睡的状态。 又稍稍观察了一会儿,确保无人会注意后,便立马轻手轻脚出了客栈,一路奔跑至出口,将自己手环信息录入大门。 手环中出现了一行信息—— [灵山派、苍舒:积分99 第一] [存活人数:1058] 苍舒扬眉,大概是怕被人发现出城,并没有观察的太仔细,而是粗粗扫了一眼,便推开出口大门往外赶。 去往仓山先是要越过几座雪山,寒冷至极。苍舒一路往西走,本想御剑飞行省时省力,但转念才想起秘境有不能上空的规定。 要不画张符?她跑到仓山? 苍舒光想了想那副场景,就有些恶寒——太丢人了,先说她根本不是很认识路,只知道大概的路线。 再说秘境之中,机缘无数,她若是只为了那个机缘而错过其它小机缘,这会让她极度遗憾。 这般想着,苍舒便打算按照自己正常的速度走,顺便看看有没有也要去仓山的人,她好去问个路,可以的话,也能稍作同行。 但情况并不如苍舒所设想的那般顺利,行走至雪山时,天间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寒风带着冰粒子打在她的脸颊处,很疼,根本不是灵力所能抵抗的。 这么大又邪乎的雪,苍舒自然是不能赶路了。 她挨着风雪又走了几公里,才见白雪皑皑中显露出一座寺庙,这庙与她平日所见不同,比起香火鼎盛的寺庙,这庙会稍微冷清破败一些。 特么的,都要冻死了也不嫌弃这嫌弃那了。 苍舒连忙快步往那儿赶,推开门,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庙内。 冷气随着她的动作飘入室内,苍舒感觉自己被冻僵的身体得以回暖,正想找地方坐下,一抬眼,便见室内几位修士正瞪大眼睛看着她。 苍舒:“……”打扰了。 她的视线极快掠过这一众人。 最前方坐着一位白皙而又高瘦的青年,目光有些木讷,看着很不灵光且僵硬。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位穿着紫红色衣袍的姑娘,料子以纱布制,肩上有灵宵宫的标志。 最后方还有一人,不过她看不清相貌,只能作罢。 “这位小娘子是哪门哪派的?”那青年发问了。 小娘子? 苍舒从容坐在他们生起火的另一端,答道:“灵山派的,刚完成任务逃出来,结果运气不好,就——” 剩下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很抱歉一笑,装出一副很倒霉的模样。 那人了然:“原是如此,我们与小娘子一般,不过是灵宵宫的子弟,说来也巧,只与小娘子所在门派差一个字。” 苍舒默默提醒:“…有两个字不同。” 青年:“……” “小娘子叫什么名字?”青年面上没有丝毫尴尬,“我叫许安,这是我的师妹叫梧桐。” 看面前人表情不像是在说谎,苍舒随口答道:“我叫苍舒。” 她的目光落在背对着他们一众人的背影上,紧盯片刻,突然发问:“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这话刚问完,那少年便突然转过脑袋,他的脸上尽是青紫,如同被寒冰冻骨,虽看不出具体相貌,但能隐隐约约瞧出他的漂亮。 许安回答道:“他叫许平,是我的弟弟。” 许安的语气在说到那少年时 淡了很多很多,不像是亲友的关系,但确实又有些在乎的意味。 而且仔细看…二人的相貌也不相像,但那少年没有否认,只是冷冷看她一眼,便转过了头。 那是一双没有求生欲望的眼睛,宛如行尸走肉的死尸,浩荡在人间地狱。 苍舒默默移开眼,就算是问过以后,她也没打算和那人有过多接触。 或许他伤好后,会是一位极帅的少年,但这种没有求生欲望随时都要死去的…她并不是很感冒。 三人又聊了些许,许安同她说了仓山的位置,并告知他也要去,若是可以,他们可以结伴。 苍舒想了想便同意了,几人一直聊到后半夜,才寻了个地方小憩。她的睡眠并不好,或许是衣服有些潮的缘故,只眯了一小会儿便睁开了眼。 视线内,原本坐着的少年终于起身动作,但并不是睡觉,而像是思考了许久一般,虔诚地站在佛前,拿出了一柄小刀,作势要划上手腕。 苍舒:“……”特么的,问题儿童。 苍舒没打算多管闲事,继续眯眼看他。 月光更亮了一些,座上的佛陀垂眸,慈爱看着世人,而面前,是一地暗红。 他还没死,鲜血味却极为刺鼻。 苍舒皱着眉,看着他刀锋再次落下,实在没忍住上前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蓦然停手,皱眉抬眸。 这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神。 是向死的眼神。 苍舒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告诉他怎么死比较容易,面前人便忽然张口咬上了她的手腕。 “……” 一定是被这只狗崽子咬破了。 苍舒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松开她虎口的肉。 “你属狗的?”特么的咬这么疼。 第75章 我可能是旺你 苍舒皱着眉看着手上已经渗血的牙印,青紫一块,在白皙的皮肤上极为显眼。 感受到手上的人还在挣扎,她稍稍用力了一些,将少年的脸掐得更紧了一些。 “我现在很不开心。”苍舒警告道,“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安分了,我教你怎么死。” 她极讨厌碰她饭碗又或者在她头上拔毛的人,本来就因为睡不好有些郁闷,现在给她搞这出,真是找死。 苍舒越想越气,但依旧平静地望他。 面前被掐着脸的少年果然安分了下来,但那双眼死死瞪着她,像只被惹恼的小狼。 几乎不用怀疑,但凡她手稍松一些,面前的人便会再次重复刚刚的动作,或是咬上她的虎口,又或是咬上她的脖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苍舒边说,边扯着他的下巴将他往外面拉,“里面是睡觉的地方,是寺庙,就算你不敬佛祖,也不该在人家面前自杀。” “不仅腥,而且还吓人。” 谁也不想一大早起来就看见自己面前倒着个死人。 “要你管。”这少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大概是没有受过此等屈辱。 苍舒没回话,哼笑一声,干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又抬脚踹向他的屁股,将他一脚踹入雪地中。 “你不是想死吗?”苍舒将小刀扔了过去,抬头示意他,“别往手腕上戳,干脆点,直接在脖子上、或者心脏处戳一刀。” 小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刀片上的鲜血滴落在雪地内,在莹莹月光下,格外瞩目。 他盯了片刻,随后上前将小刀捡了起来,抬手挥高,作势要挥下。 苍舒没兴趣观看自杀现场,转过身就要往屋内走,然而刚刚将手放在门上,就猛然听见屋内响起了脚步声,于是当机立断,她忙转过身,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跳下阶梯,团了个雪球往他手上恶狠狠地打过去。 “砰——” 他的手腕被打得发麻,稀碎的雪花顺着刀子掉落在地里。 “你找死?”少年转过身,黑黢黢的眼神盯着她,极为冷漠。 苍舒瞥他一眼,在寺庙门推开的那一刻,又团了个雪球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冰凉的碎屑掉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服内,脖颈立马红了,连唇齿都变得毫无血色,极为惹人怜爱。 他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怒视着她,却又强压着怒火:“你真——” “你们在干嘛?”许安略微有些迷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僵硬的瞳孔有些不解地看着二人相对。 一人手里还团着雪球,另一人的头发、衣角、领口都有雪的痕迹。 苍舒从容答道:“我们在打雪仗。” 二人:“?” “这么晚了打雪仗?”许安皱了皱眉。 苍舒拍了拍手,掸干净身上的雪,胡扯道:“我也觉得天太晚了,但许平偏拽着我来玩,我也没办法。” 极为无奈的声音。 身边一声冷笑,但没有否认,他甚至都未曾看台阶上的二人,自顾自捡起了雪地上的小刀,将它塞入别在腰间的刀鞘内。 苍舒没管他一点,说完这话便伸了个懒腰,装出一副困倦模样往屋内走。 门被关上。 她与走进的少年虚虚地对视了一眼。 翌日。 因为大雪封路的原因,三人出去转了一圈,便又摸索回了寺庙内。寺庙内极暖和,苍舒闲得无聊,等身体回温后,便出门找了个雪多的地方开始堆雪人。 结果就在她刚拔出剑想要撬雪时,突然又有人从拐角处走来,停在不远处,打算拿刀自杀。 苍舒:“……”实在太特么晦气了。 “你是故意的吗?”苍舒的语气并不好,“专挑我在的地方自杀?” 这少年显然没想到附近有人,拿刀的手稍抖了抖,便立马抬头看向出声的来人:“又是你。” “是我怎么了?”苍舒叹口气,本想拍拍屁股走人,但转念又想到许安同她说了仓山的位置,只好多说了一句:“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要死才能解决?” 她还是第一次见一心求死的人。 少年回答:“跟你没关系。” “跟我确实没关系,你哥哥帮了我一个小忙,我也不太好看着你死。”苍舒随口说。他哥哥确实告诉她仓山的位置。 那少年皱起眉,冷声否认:“他不是我的哥哥。” 苍舒:“?” “那他是谁。” 这少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将小刀塞到刀鞘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能跟着走,这人还怪有意思的。 苍舒看了看他浑身的装扮,又顺势瞥向了他的面容——还泛着青紫,但相比昨日已然好了许多,初展漂亮眉眼。 苍舒收回目光,嬉笑调侃:“我说呢,你和他一点也不像,你比他漂亮多了。” 少年耳尖爬上红色,声音带着愠怒:“你不要乱说,再乱说我就杀了你。” 语气“凶狠”的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 “……”苍舒挑了挑眉,弯着眼笑吟吟说着一个普通的事实:“你打不过我。” “我可以趁你睡觉的时候杀了你。”少年扯出一丝冷笑。 苍舒:“那挺难的。” 她会在他杀了她之前,先杀了他。 “总之。”苍舒不顾少年的躲避,将手强硬地拍到了他的肩膀上,“你想自杀就自杀,别在我面前自杀就行。” 但这话明显说早了,在寺庙待着的日子内,二人跟有心有灵犀一般,但凡多隐蔽的地方,都能迎面碰上。 要不就是她先去,他后来,要不就是他先去,她后来。 终于有一日,苍舒被他一把拽住胳膊,质问:“你是不是在跟踪我?你想救我,所以故意跟我碰见?” 他但凡去哪儿都能碰见她,一睁眼是她,连闭眼都能听见她毫不遮掩的笑声。 他要疯了,想死死不了,真的很难受。 苍舒:“……” “你别太自作多情了。”苍舒面无表情扫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我还想问问是不是你在跟踪我。” “……” 少年赤红着脸,恼羞成怒压低声音:“我没有跟踪你。” 苍舒也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说:“对呀,我也没有跟踪你。” 他们两个人就很莫名其妙,很碰巧,很有缘分。 二人面对面盯了整整几秒,少年忽而皱眉冷笑,往后整整倒退了一大步,一只手指着她咬牙说:“我知道了。” 苍舒:“…你知道什么了?”他知道了?他又知道什么了?能不能不要乱知道啊!?乱知道真的很烦诶! 少年压下快疯掉的情绪:“你克我。” 他又重复:“对,一定是你克我。” 苍舒被这乱七八糟的话给逗笑了,她伸手将他的手指给生生摁了下去,再次告诫他:“别把我说得跟个灾星一样,再指着我,我把你手剁了。” “还有——” 苍舒恶狠狠撞过男人的肩膀,又在侧身而过时,故意恶心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克你。” 少年侧过头皱眉。 苍舒笑得璀璨:“我可能是旺你。” 第76章 把他当一个笑话看 这句话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苍舒见他从隔角出来时,带些青紫的脸还能瞧出一丝刚刚对话时所产生的冷色。 这不能怪她膈应他,谁让这人一定要凑上来。 “外面又下雪了。” 梧桐从屋外进来,携带着飞雪,小脸冻得通红:“仓山的秘境一个月之后开启,这雪下的,也不知道我们赶不赶得上。” 苍舒没多少在意,翘着腿说:“过几天也不管这雪,直接启程吧。” “也好。”许安也从外面进来,他抖了抖袍子,面容毫无血色。 也不知是不是苍舒的错觉,在他走进的一瞬间,他的面色好像更加苍白了一些。 但还未等她仔细感应,许安便转过身将门给关上,背对着她,躺在了大门的侧边。 他的背影极驼,驼在那儿跟压了重物一般。 苍舒又看了会儿,随即将自己挪到了对角线,靠着墙角边的稻草小憩。 躺着稍微修炼了一会儿,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脉络透着暖意,苍舒才睁开眼想换个姿势。 可谁知她睁眼的第一瞬,见到的便是那位叫“许平”的少年拿着一捆绳子要将她捆住的场景。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他明显怔愣了一瞬,辩解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将你捆住,我们就不会碰见了。” 苍舒:“?” “你告诉我,不怕我反捆住你吗?”苍舒觉得这哥儿有些傻。 武力这块方面,面前这人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她。 “我只是没想过你会醒过来。”他说。 苍舒觉得他更傻了,而且他脸红的在漆黑一片的空间内都显得明显。 苍舒沉默了片刻,嗤笑一声,伸出手示意他将绳子给她:“听话,给我。” 少年:“?” “你在跟我开玩笑?”他冷笑,“绳子在我手上,我怎么可能给你。” “……”见他不给,苍舒拽住绳子的另一端,轻而易举的将绳子拽了过去,还格外挑衅地说:“谢了。” 她朝他招了招绳子。 少年咬唇冷哼,面目不屑,活像是将这绳子施舍给她的:“你别太嚣张了。” 苍舒没跟这人计较,将绳子团成一团,又试了试这绳子的结实程度,将它塞到了自己背后的杂草堆中。 他见这场景,起身要回去自己的位置坐着,但刚要站起来,就被苍舒猛地一拽,拽到了稻草堆上。 “你——” 话还未说出口,苍舒便将手贴在他唇边,在自己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有情况。 大门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月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墙面上,很高,超乎了常人的高,连背都有些佝偻起来。 起先的恼怒全然消失不见,苍舒怕他寻死乱动,顺带着将腿压在他的腿上。 少年整个人一颤,见苍舒面色如常半眯着眼,抿了抿唇,将视线放在了别处,打量着墙面上的人影,一直到天有些微亮,他才睡去。 …… “你心还挺大的。”苍舒拿着根木棒在雪地里涂涂画画。 少年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你跟着?”苍舒将画完的东西又用手扫掉,一瞬间,手冻得通红,“你这话显得你心更大了。” “别乱说话。”少年忍着怒气,“是他们硬要带上我的。” 苍舒:“……” “你身上有他们喜欢的东西吗?”苍舒好奇地打量他,“你除了一身皮囊,也没什么了啊。” “谁说的。”他明显不赞同她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苍舒:“?”哟,开始拼爹了? 本以为少年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他直接将快要说出口的话咽下,死不作声。 苍舒觉得没趣,只好换种方式问他名字:“那你叫什么。” “……”这问题不是不能说,他的手指稍稍蜷缩了一下,冷声道:“我叫邬焱。” “声音太轻了,我听不见。”苍舒觉得他语气不是很好,耍赖让他重说。 他摆出一副被欺负狠的模样大声喊:“邬焱!我叫邬焱!这下你听见了没?!” 苍舒:“……” “听见啦。”苍舒掏了掏耳朵,咂嘴,“就是语气有一点凶,还有一些大。” 邬焱巴不得给她喊聋了才好。 但他也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友善诚意回答:“是你自己说听不见的,我现在喊响了你说我凶,真是麻烦。” 他不解气,又补充说:“麻烦的女人。” 苍舒并没有对这称呼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轻“切”了一声。 没理他。 懒得理他。 这人跟只小狗一样,见谁咬谁,苍舒是真不想被他咬了。 她不是那种平白无故杀人的人,要说她没道德确实没道德,但她这人信因果,只要他没对她起杀心,她完全可以将他当一个笑话看。 这般想着,苍舒边画着画,边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邬焱踩着一块石头,懒洋洋朝后瞥她,面露不屑:“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吗?” “不过就是一只孤魂野鬼罢了。” —— 小副本不长,就几章。 第77章 他简直是要气笑了 如他所说,许安的身体内确确实实有一只孤魂野鬼,待得不久,应当是最近几日才进入他的身体。 不过就算如此,这也是她与这群人碰见之前。 她起初以为这少年满脸的青紫是冻出来的,但后来转念一想,她也徒步过来的,怎么她没事,他就冻得那么严重? 他格外脆弱一些? 哪有这种事啊!一看就是跟野鬼待久了的缘故。 苍舒扔掉手上的木棒,瞥向邬焱,好奇问了一句:“你知道他是孤魂野鬼,所以你跟着他,是想让他杀了你?” 邬焱斜眼过来,一副“算你聪明”的神情。 苍舒又问:“那昨日你为何不发出声音?”昨日是那野鬼完全掌握许安身体的第一天,所以根本不会收敛自己的行为,但凡邬焱发出些声音,他就能如他所愿,死掉了。 但奇怪的是,他反而安安分分的。 苍舒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见他一副冷脸模样,很有耐心等他回答。 邬焱反问:“你不会自己想?” 他冷目微垂,就像回答问题会令他掉价一般。 “总不会是因为你有点良心,即便想死却也不想拽上其它人吧?”苍舒随口答道。 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邬焱冷哼一声,概不承认自己的想法:“你真是天真,昨日是你捂住了我的嘴,又将腿压在我身上,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说话?” 苍舒:“我又不重,你想死大可挣脱我。” 邬焱:“……” 邬焱气得没想继续理她,但到底还是回答道:“昨日是我没想到那一层,若是今天还是这样,我定会发出声音,并且挣脱你。” 哦,是要拽着她同归于尽的意思。 苍舒扬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她的步伐。邬焱下意识后退一步,问:“你想干嘛?” “不干嘛。”苍舒嗤笑,“你不会不敢跟上来吧?” 邬焱被这么一激,立马跟上了苍舒的步伐。他觉得她有气死人的本事,而且他也不想叫她看笑话。 不就是跟上去吗?谁怕谁! 两个人来到寺庙内,许安还在大门口躺着,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需得用发青来形容。 他整个人颤抖着身躯,将自己团成一团,就跟回到母亲子宫内一般。 苍舒知道,这是没救了。 “过来。”苍舒在杂草堆倒腾了一番,瞥见邬焱过来,利落地将绳子抽出来,绑在他的手上。 邬焱的脸色一黑,刚要出声质问,就见面前的女子突然弯腰撕下一块布料,塞到了他的嘴里。 “安分点,我怕你吵到我。”苍舒拍了拍邬焱的脸,将他往稻草堆上一带,又用稻草遮掩了他一半的身躯。 邬焱瞪大眼睛,明显没想过她会有如此大胆,他微微挣扎了一下身躯,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唔——” 完全挣脱不开。 要是知道她是要绑他,他死也不会进来。 “你别这样看我。”苍舒蹲在他身前好心解释,“你知道的,像这种野鬼呢,就是靠吃人长实力的,所以我不想你给我添堵,只能将你捆起来了。” “你不会怪我吧?” 苍舒歪头笑了笑,见邬焱皱着眉,又继续说:“你放心,等我打听完仓山的所有事情,我就杀了他们两个,到时候我们两个桥归桥,路归路,你想往哪里走,或是怎么死,都随便你。” 她完全一副好商量的语气,但丝毫没有顾及邬焱的意思,只是在站起来的时候说了句:“忍忍。” 邬焱:“……” 那就忍忍吧。反正以后他们二人也不会有关联了。 邬焱突然安静了下来,带些哀怒的眼神趋于平缓,透过稻草的缝隙,看着苍舒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背影。 耳边传来几人的对话声。 “许安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苍舒装出一副懵懂模样,善意发问。 许安艰难翻了个身,泛着青白的面色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还好,应该是最近几天去看路,冻到身体了。” “那许安哥平时还得锻炼一下身体。”苍舒又甜甜笑,“不然冻成这样,我们都不好上路。” “是吧?”她又问身边的梧桐。 梧桐没想到会突然提到她,稍愣了愣,才点头说了声:“对。” 许安的面色更加暗了。 苍舒没在意,她伸手把玩着地上的石头,上下抛了抛,打听道:“许安哥,你身体还能支撑你去仓山吗?” “能。”许安点点头,“仓山其实说不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我们走近路就好了。” “这仓山还有近路?”苍舒求贤若渴。 野鬼的思维不会活跃,许安一听苍舒问,便应答:“有的。” 但他到底还是有些脑子,没有准确告诉苍舒路线,只是疑惑问:“小娘子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苍舒忍着暴打的心情转移了话题,“那许安哥和梧桐姐去仓山是为了什么?也是机缘传承吗?” 这下换到梧桐接话了:“对,仓山的机缘听说是符师的传承,我们都想试试。” 符师啊。 怪不得这老头让她去仓山,原来是看出来她有符师的天赋了。 苍舒的画符技巧自从进秘境后就没怎么精进过,一是没有时间潜心研究,二是那本符咒大全实在太浅显,她有许多没搞清楚,这写书的人就直接写下一张符了。 苍舒打听完所有的消息,真挚感谢了声,便起身又坐回稻草堆内。 草堆内,邬焱已经闭上了眼睛,瞥过了头,显然是不想看见她。 等会苍舒找他说话,他绝对不会理她。 一定。 苍舒已经要无语了,瞥了他一眼,没想理他,默默挪远了身躯,背过身而睡。 但她还是提示道:“晚上睡觉不要发出声音,许安身体虚弱,今晚必要吃人,你安安静静一个方位待着就行。” 邬焱气笑了,他睁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像是在问她,自己这样还如何动。 “哦,我忘了。”苍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感慨,“我这个人还真是聪明。” 实力天赋都强大,脑瓜子还特别聪明,她不牛逼谁牛逼。 “你睡里面来。”苍舒起身,根本没有征求他的意见,直接跨过男人的躯体,从他背后,将他给踹到了墙角。 力道其实不重,但邬焱还是愣了愣,随即压着愤怒转身看她。 想象中得逞的笑并没有在她脸上浮现。她的面容依旧平静,没有什么抱歉的神情,甚至已经规矩躺在他身边,睁着黑黢黢的大眼睛,朝他小声比了一个“嘘”。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呼吸声盘旋在沉寂的空间内。 就在邬焱有了些困意时,身后的身影突然在一瞬间扭曲起来,先是肚子挣扎而起,再是整个胸脯挺起,伴随着骨头“咔咔”声,他整个人如同软体动物一般肆意扭动。 风雪声在外呼啸,苍舒依旧闭着眼睛,表现出一副安详之意。 她在外围,若是那只野鬼要吃人,一定会先选择外围的人。 虽然讨厌她,但还没有到想要杀死她的地步,比起她先死,还不如他先死。 邬焱呼出一口气,不明白她此刻为何能睡得这么香,沉脸稍盯了会儿,他只能小心翼翼蠕动身子,想要过去踹她一脚。 可绳子实在是绑得太紧,邬焱无论怎么小心翼翼挪都动不了半分。 远处的人已经转过了身子,极高大的身躯打在墙面上,他佝偻着腰,缓慢弯下腰,两手两脚并用在地上攀爬。 一步、一步、更近了一些。 邬焱简直是要气笑了。 这女人…这女人真是有办法让人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78章 敢让我背黑锅,你们就完蛋 “唔——” 邬焱终于在那怪物身影即将靠近时,成功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怪物缓慢扭过头,浑浊僵硬的眼睛直直射向他——黄白的瞳孔,发青的面容,咧开的嘴,以及脸上盘踞着的数不清的黑线。 丑。 这是邬焱脑海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字。可他丝毫没有害怕,甚至眼里隐隐约约有些挑衅,刺激着怪物转移了目标。 “你真是不知死活。”怪物的声音有些尖锐,“本来想把你留到最后的。” 大概是怕吵醒苍舒,他下意识绕了个远路,从她的脚后跟缓慢爬至邬焱身前。 腥臭味更加重了。 邬焱闭上眼,隐约还能清晰瞥见死亡在朝他招手,他的汗毛竖起,皮肤因子兴奋地叫嚷。 然而就在那怪物凑近他的那一刻,鲜血轰然泼洒在他的眼皮上,带着炙热的温度、腥臭的气味。 “砰——” 尸体被甩在墙面的声音清晰回荡在他的耳边。 青光混杂着金色一闪而过。 邬焱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女孩站在他的面前,手持木剑,剑尖滴血的模样。 那怪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即便被甩得大口大口吐血,也强撑身子,靠在墙面,阴冷看她。 梧桐连跪带爬来到怪物身边搀扶住他的身躯,无措过后,是厉声威胁:“你若是杀了我们,我们在灵宵宫的长明灯便会熄灭,死前的景象也会一并传送至灵宵宫内。” “到时候,我们的师尊定会为我们报仇,无论天涯海角,他必定会斩下你的头颅,不止这些,灵宵宫的弟子也会视你为敌,苍舒,你可要想好了!” 那看来是还未死绝,给这两人留了一魂一魄,即便救回,也是个痴傻儿。 苍舒轻笑了声,对威胁话语不是很在意。 “我好怕怕啊。”她将剑抵在地上,左右扭了扭脑袋,毫不走心地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威胁我,我真的是怕死了。” 见她这么无所谓的态度,梧桐气得发抖:“你——” 但话还未说完,许安便挥袖子掐住了她的脖颈,低头咬在了她脖子的侧边,开始饥渴地吸入她新鲜的血液。 细长发青的喉结上下滚动。 鲜血吞咽的声音极为明显。 女人似是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扑腾着腿看着许安,声音只有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节。 紧接着,又是一声“砰——” 男人的伤已全然恢复,女人干瘪的尸体被他扔在一旁,宛如垃圾一般随意丢弃,残破的身子化为一截又一截,眼睛尚且还未闭上。 死不瞑目。 谁也没想过他会突然对自己的同伴出手,连带着苍舒都愣了愣,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将剑在手心内划了个半圆,滑步过去,狠狠劈在那野鬼的身上。 被挡下来了! 尖细的指甲与木剑蹭出火花,清冽的剑风砍断了他一截小指,巨大的冲击力让二人纷纷后退一步。苍舒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见那怪物四肢并在地上,如同野兽一般朝她跑来。 草草草草草。 苍舒猛地弯下腰,趁着怪物没反应过来,连忙向后挥出一刀,但他却像是在身后长了个眼睛,侧身躲开,跑向邬焱所在之处。 这是要吸邬焱的血。 苍舒哪会看不出它的心思,连忙飞身上前格挡住他的攻击,同一时刻,脚狠狠踹向了它的胸口,“嘭”的一声巨响,墙面灰尘肆起,模糊了怪物的面容。 它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要想清楚,你若是将我杀了,许安也活不了了!到时候,灵宵宫的人会全面追杀你,与你灵山派为敌!” 苍舒觉得这人辨别不清现实,好心与他解释道:“女的可不是我杀的。” 女的是被他吸血而死,只要先看了女的死前影像,在看许安的,她苍舒只会得到为民除害的称呼。 怪物被她的天真逗得放声大笑:“你一定想不到我还给她留了口气——她是在我们打斗过程中死的!!他们只能看见你与我打斗的过程!!等她的影像传过去,大家必定会认为是你为了夺宝!将我们两个都杀了!!” “你还挺聪明的。”苍舒咧嘴笑了笑,“不过这跟我要杀你没有绝对的冲突。” “我不杀你,你会杀我,所以不杀了你,我还会多一个敌人。” 苍舒说着,直接将剑戳向它的胸口,没有再给它还嘴的机会。尖锐的剑尖刺破血肉,横穿将它钉在墙面。 鬼气消散,只有风雪呼啸。 苍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朝它的尸体比了个中指。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长指甲打架不正常。要是灵宵宫敢把这锅给她背,那他们完蛋了。 第79章 其实,你额心上的红痕挺好看的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周围的东西已然倒塌,不远处的香火箱也分成了两半。 寺庙算是睡不了人了,苍舒将两具尸体踢至雪地内,又蹲下身往脸上糊了把雪洗脸,才走回屋内,站至邬焱身前。 纤细的身影,微风吹来时,夹杂着一丝浓烈的血腥味。 邬焱抬眸看,就见面前的姑娘脸颊冻得微微发红,却依旧用极冷的目光盯着他。半晌,她扯掉了他口中紧塞的布,又用剑劈断了绑着他的绳子。 绳索断在地上,几截几截,七零八碎。 “行了。”苍舒坐在一旁揉着脸看他,“他们两个都死了,你以后想去哪就去哪,想跟着去就跟着去吧。” “跟着去是什么意思?”邬焱张了张嘴,觉得嘴巴有些干,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三个字。 苍舒奇怪看他,见他不明白,只能好心翻译:“跟着死。”跟着他们一起死。 邬焱:“……” “怎么不说话?”见眼前少年长久说不出一句话,苍舒边揉发红的脸,边漫不经心逗他:“举手之劳,不用以身相许。” 邬焱:“?” “我没那个意思。”邬焱皱着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苍舒的额头,善意提醒道,“你额头的红痕好像裂开了。” 原先只是极淡的一竖,现在变得更红了,像是有血要滴下来。 苍舒一愣,问:“红痕?什么红痕?” 邬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声音冷漠:“你额头上有个红痕,你自己不知道吗?” 苍舒挑了挑眉,反手摸上自己的额头,但那儿的皮肤光滑一片,并没有什么疙疙瘩瘩的地方。 “在哪儿?”苍舒真诚问。 邬焱觉得苍舒有时候也蛮蠢的。见她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只能拽过她的手往她额心摁:“在这儿。” “……”苍舒沉默地来回、反复抚摸,不知是在想什么,浑身气势猛然下沉,许久,她才扯出一抹笑:“哦,这是之前打架伤的。” 邬焱态度一般:“谁问你怎么伤的了,我只是跟你说,你那边裂了。” 苍舒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多谢。” 意外的没有反驳他,反而是道了句感谢,特别奇怪。邬焱下意识觉得有诡计,默默挪着身躯离她远了些。 可她只是坐在原地,时不时摸着自己额心的红痕,伸手在地上画着圈圈。他凑过去看,就见她先是画了一朵云,又在下方画了一道闪电,以及一个躺在地上被劈死的人。 她的画技还不错,简洁明了,生动形象。 邬焱忍不住问:“你在画什么?” 苍舒托着下巴,捡了根木棒将画给扫掉:“看不出来吗?我画技这么好。” 她的语气莫名有些嘚瑟,听着就让人觉得有些不爽。 邬焱冷笑一声,没再回话,默默倒在稻草上,翻了个身,打算眼不见为静。 大概眯了几个时辰,他便被门外的风声给吹醒了。这是极响的声音,响到了一定程度,似野兽在外呼啸,有山崩地裂的既视感。 邬焱迷迷糊糊睁开眼,本想坐起身看看月亮,谁知他刚仰起一些,就见苍舒靠着墙,睁着眼,还未睡觉。 她抱着膝盖仰着头坐在角落,挺着肩颈,像一棵松柏、又或是竹林间清凌凌的竹子。 邬焱的动作卡在了一半,反应过来后,也直起身子靠在墙壁上。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屋外月光笼罩,大雪纷飞,透过残破的窗,还能瞥见满地清白。 “其实。”邬焱下意识以为苍舒是因为那红痕的事情难过,他想,女孩子都不喜欢自己脸上有瑕疵,她应当也是不例外的。 虽然,他实在是讨厌她,但他母亲告诉过他,女孩子会因为旁人的话自卑,于是乎,他只一顿,便将话继续说了下去:“你额心上的红痕挺好看的。” 苍舒:“……” “我知道。”苍舒瞥了他一眼,“毕竟这红痕是在我的脸上。” 邬焱冷笑一声,但也不得不这么承认,闲得无聊,他又问她:“你杀了这两个人,不怕灵宵宫的人找你麻烦吗?” 苍舒摇了摇头:“不怕。” “为什么?”邬焱好奇。 苍舒不紧不慢说:“我有师尊,我的师尊是天下第一剑客。” 虽然卞道一在无情道上对她执着异常,但也绝不会容忍他人欺负她。 苍舒对这有着绝对的自信。 邬焱笑:“他进不来这秘境。” 苍舒:“没关系,我还有师兄。”而且她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灵宵宫的人实在眼瞎,那这眼睛不要也罢,给他们挖了倒还省事一些。 她说着说着,忽然将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弯着眼笑看着他,邬焱愣了一瞬,就听见她问:“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特别好奇。” “什么问题?”邬焱问。 苍舒回答:“你为什么想死呢?”所有人都在拼命生活,而他却想死去,这是为什么? “……” 空气大概沉寂了几秒,苍舒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神逐渐防备,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狼一般,开始戒备她。 许久,他才回答:“没有为什么,对我来说,死亡可比活着轻松多了。”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聊天,二人好像天生就有奇怪的磁场,无论之前气氛怎么融洽,到最后都会不欢而散。 这次也一样,明明没有说什么狠话,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怪异。 苍舒努了努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裙,像是真就跟他聊一场天一般,毫不留恋道:“走了。” 身后没有声响,她也没有很在意。 反正二人也只是萍水相逢。 苍舒将手放上寺庙的破门,往外轻轻一推,踏步走了出去,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 “嗯。” 苍舒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便继续大步往外跨。 夜晚的风雪极大,她没有继续休息,而是在聊天结束后,毅然走向了未知的方向。 地上的脚印又被雪花覆盖,看不出有人来过。 邬焱收回了眼,倒头在稻草堆中,打算明日给自己寻个漂亮的地方,将自己好好葬了。 他想,就当是送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卷二.完 第80章 救了一条狗 苍舒走得确实相当果断,但她原本并没有打算在夜晚走,她甚至还想睡一觉,等天亮后走。 可她实在没有睡意,于是只好先行赶路,试图开始奋斗。 但想象极为美妙,现实却很残酷。走了不过几公里,苍舒便抖着腿,转身缩进了个树洞试图抵挡这寒冷。 ——秘境的风雪是能透过修仙者的灵体直接冻伤他们的。 寒气窜过她的骨头,迫使她动作都有些僵硬起来。不过一会儿,睫毛上便融了几道冰晶,衬得她像个雪人。 她后悔了,早知道她就不逞强了。 不过早走有早走的好处,迟走也有迟走的好处,苍舒心态乐观,努力安慰着自己。 但很快,她又像棵萎了的树苗,开始闷闷不乐。 不是啊…她早走这一会儿,又躺树洞内算什么好处啊?!她这不是换了个地方挨冻吗!! 苍舒几乎是骂骂咧咧地睡过去的。 直到第二天白日,她才迷迷瞪瞪睁开眼,伸了个懒腰,从树洞内探出了头。 视线内几乎满是雪白,树上也落了厚厚的银花,很美,却也极冷,冷到呼出的白气都有结冰的趋势。苍舒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踏出了步伐,下一刻,松软的雪地上里面出现了她的脚印。 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比起前几日来说,是有太阳的。 她慢慢往前走,一连串的脚印落在地里,雪花也被她踩得严严实实。 仓山是在尽头,按道理说走哪条路都能走到,但对于苍舒来说,最主要问题是时间的长短的问题。 她可不想走到仓山时,告诉她秘境已经关了。 苍舒抹了把脸,试图用自己的运气判断近路。她先是拔出了腰间的木剑,背对着前方的路,再是两手放在胸前祈祷,嘴里嘀咕道:“你掉在哪个方向,我就往哪个方向走。” “唰——” 手中的剑脱离手心,径直朝身后飞去,不到一秒,雪花便飞溅至她眼前,示意着“剑”已经选好了方向。 苍舒走上前,将剑拔出挂在腰间,放眼望向路的尽头——这条路比起另一条路要难走许多,几乎不用平视,都能瞧出这雪地的凹凸。 微风一吹,冷气也直直往她袖子里钻,将她的耳朵、手冻得红红的。 “你没给我选错路吧?”苍舒拍了拍剑鞘,试图让这木剑对她所说的话作出回应。 木剑轻微震动了一下。 苍舒眉眼跳了跳,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她立马缩回了脚,打算抛剑再试一次。 事不过三,若是这次的路还是这条,那她便走走,这条路到底有什么特殊。如若不是,那就说明这木剑在唬她。 苍舒边想,边沉着冷静的背过身,朝远处扔出了剑。 这次并没有雪花炸开的景象,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像是她根本没扔出剑,没有事情发生一般。 苍舒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缓慢转过身,试图寻找自己的剑,但遗憾的是,面前一片银白,除了裸露的棕色树干,连个棕黄色的影子都没瞧见。 苍舒傻眼了。 “……” 不是,她的剑呢?! 她那么长、那么大的剑去哪儿了!? 苍舒心酸地抹了一把脸,不解地瞪大眼往四处看了看,随即立马冷静下来,闭眼开始感应剑所在之处。 还是在那条路,不过是她抛得力气太大,将剑抛得有些远了。 苍舒松了一口气,原先不安焦灼的心立马安定下来。她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原先那条路线,从慢慢地探索、走路变成了大步走、大步跑。 视野逐渐变得开阔起来,突兀的树干变成冰晶似的色彩,像是能随时断裂,又或是凝出一滴水花。 越来越冷了,连雾气都带着猎猎寒意和冰晶。苍舒从空间里裁出一块布料,将其围在脸上,勉强做了个小范围的有效防范。 快到了。 剑的感应越来越近了。 苍舒加快步伐往前跑,在看见隐隐约约的棕黄色时,终于舍得喘口气。 “怎么飞这么远。”苍舒一边抱怨一边将剑从雪地内拔下,刚打算继续往前走,便瞧见不远处躺着一只类似于“狗”的妖兽。 苍舒眼神微凝,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步伐。 算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苍舒转身就要往前走,可谁知腰间的剑发出了一声鸣叫,似乎是想强硬将她往那儿带。 苍舒好心劝诫自己的剑,试图让它听进自己的话:“听话,咱们没本事,咱们不救。” 剑依旧发出嗡鸣,不依不饶。 苍舒真是奇了怪了,这剑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动静,就跟死物一样,如今却让她去救。 莫名其妙。 苍舒转过头看向那只狗,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 不远处,它正安静地躺在雪地上,鲜血弥漫了一地,将银白色染成了一片红色,瞧着极为惨淡。 “还活着吗?”苍舒干脆走上前,蹲在这妖兽面前,将手放在它鼻翼下探了探它的呼吸。 很微弱,若是她没发现,估计要死了。 不过,这狗长得着实可爱了些。毛茸茸跟个球似的脑袋,耳朵是个小尖,掩在毛发中。黑黢黢的鼻头泛着湿漉漉的湿意,脚也不脏,还带着些粉。 “……”苍舒试着摸了摸狗头,又从自己的空间内掏出公门菱给她准备的丹药,强硬地掰开了这狗的嘴巴,将丹药塞了进去。 枯木逢春,万物生长。 灵力缓慢修复着这“狗”的伤口,苍舒从空间内找出布料,生疏地替它,又将它拖至一旁的树下,边修炼,边安静等它醒来。 树上的银花稀稀散散落在身前的地里。 邬焱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围,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如同沐浴在阳光下一般。 痛楚不在了。 身上的伤口好似在逐渐好转。 这不是一件好事。 它挣扎着醒来,想看看是谁拉回了它濒临死亡的神智。面前先是模糊的,再然后逐渐变得清晰,还未等它看清,熟悉的声音先一步传入了它的耳内。 “你醒了?” 邬焱:“……” 第81章 我跟你一起睡 她的声音带着轻快,尾音极为跳跃,带着姑娘家特有的俏皮。 邬焱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二人会这么有缘分,它猛地呲牙,对着苍舒露出一排牙齿,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苍舒不以为意:“你这小狗好生凶,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 头上的毛被面前人揉得凌乱,她温温柔柔凑近,在对视上时,又不经意拽了一下它的耳朵。 邬焱:“……”它是狼。 邬焱呼出一口气,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苍舒作乱的手给甩下去,但她似乎是摸上瘾了,手跟装在他脑袋上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 “你叫什么名字?”苍舒丝毫不走心地问。 邬焱翻了个白眼,朝她“嗷呜”叫了一声,意思大概是“不告诉你、要你管”这类。 苍舒半知半解,即便听不懂,也依旧从善如流地回答:“你叫阿乌?” 邬焱:“……” 邬焱并不打算理她,它翻身站直身体看向自己的伤口——很明显,那儿已经完全好了,除了先前晕染出的血之外,连丝受伤的痕迹都看不见。 这是个极为糟糕的事实。 毕竟这次是它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它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 想到这儿,邬焱抬起头看向苍舒,见她拱着一条腿,撑着胳膊肘看它,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苍舒看懂了它的意思,也没往深处想,只以为是叫错了它的名字,又猜测道:“你如果不叫阿乌的话,是叫小乌吗?” 邬焱吐出一口气,转身就要往她相反的地方走。 “……”苍舒连忙拽住了它的尾巴:“你走什么,你还欠我一颗丹药。” 邬焱:“?” “还不起?”苍舒问了个一“狗”一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邬焱转过头看她,没挣扎,带着些默认的意味。 “那你是一直待在秘境里吗?”苍舒转了个话题,又绽开笑,颇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邬焱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回答她会死拽着不放,可回答它又该选择哪个选项? 想了半天,邬焱也拿不定主意,索性点了点头,看她如此问是要耍什么花招。 苍舒说:“既然你一直待在秘境里,那你一定比我熟悉这里的地貌。” 邬焱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继续说:“我要你带我去仓山,等我进了秘境之后,我把你放了。” 这话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想到了刚刚剑的异常。让她救即有救的用意,不会如此简单。再说,她一向不爱管这些麻烦,但在这狗上花了一颗丹药,就算没有剑,她也是要讨回来的。 所以无论它点头或是摇头,她都会将这狗带在身边,而这两者的区别就在于,她对这狗的态度。 有用的和不知道哪里有用还是得区分开来的。 邬焱:“……” 邬焱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苍舒知道它不愿意这个想法,于是,它伸出一只爪子,开始缓慢在雪地里写起字——我不要。 拒绝意思很明确了,一般人是拉不下脸继续要求的,邬焱如此想。 可他明显嘀估了她厚脸皮的程度。 苍舒扬眉,对于它会写字这事并不感到奇怪,直接开口堵住它的后路:“你欠我一颗绝品清灵丹。”这还是唯一一颗。 邬焱:“……”跟她在一起,他的脾气就没有顺过。 面前的小狗还在犹豫,苍舒甚至能看见它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想了想,她又开口补充:“那是我拿来救命的丹药。” 我拿来救命的丹药都给你了,你要再不同意就不好了。 脸都不要。 邬焱杀人般的目光只在一瞬间便落在了苍舒的身上。 苍舒没怎么在意,朝它笑了笑,又将手抚上了它的脑袋,使劲揉了揉。 半个时辰后—— 邬焱一脸复杂地走在小姑娘身边。它走得极重,每一步都像是要将这雪地踩透一般,但它偏又坏心眼,每每一步走完,都要用爪子将旁边的雪扬起,扬到她的裙摆上,发泄不满。 雪沾染到了她的鞋子上,衣角湿了一片。 苍舒往下瞥了一眼,突然出声问:“小乌,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她叫小乌纯粹是觉得比较顺口,而且它也不告诉她名字,所以她只能先这么凑合着叫。 她知道它有秘密,她不会去打听人家的秘密,但她需要一个能称呼它的称号。 邬焱:“……” 邬焱气得肺疼,公的母的是区别畜生的。 而他,一匹雪银狼,妖兽最尊贵的血统,被认成狗就算了,但被问是公的还是母的…… 简直是一种耻辱。 邬焱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但还未等它发出声音警告威胁,就听见苍舒的脑袋从通讯符中抬起,带些好奇地望向了他的下体。 下一刻,了然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公的啊。” 邬焱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它缓慢抬头看向苍舒,目光中带着羞耻和愤怒,仿佛会在她面前生生撞死一般。 极有灵性。 苍舒想了想,立马安慰道:“我只是下意识看了下,没有特意看的意思,对不住。” 邬焱绝望地闭上眼睛。 苍舒努力找补,决定用吹牛逼的方式:“没什么的,我还看过别人的。”她还从公门菱给她的书里面看过不少。 “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你也可以不用很害羞。” 邬焱立马睁开眼,用疲惫地、阴沉地目光看向她。 苍舒选择性地闭上了嘴巴。 二人沉默地赶着路,一路上没有过多的休息,直到天色晚的看不清路,才找了个树洞打算将就一晚。 但雪山的夜晚无疑极冷,白天有太阳,晚上就像是加倍冷一般,比起前几日更让人僵上不少。 雪又下起来了。 银白色的、一片一片淅淅沥沥落在树梢上,积在雪地里。每积到一定的厚度,苍舒便会用剑将雪扫开,然后又安安静静抱膝坐在那儿。 她是冷的。 握剑的手,指尖有些发红。 邬焱看了一眼,默默蜷紧自己,将自己挪得更远了一些。 它像一个雪团子匍匐在角落,蓬松的毛炸炸的,像是大师兄最喜欢的蒲公英。 苍舒看着看着,忍不住上前揪了揪它的尾巴,又将手埋在它的毛发中,舒服地蹭了蹭。 好暖和。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师兄会喜欢毛绒绒了。 这么舒服谁不喜欢啊。 “你过来跟我一起睡。”苍舒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邬焱动了动耳朵,依旧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 “不过来?”苍舒恬不知耻地往它那儿坐了坐,将两只手放在它的背上,不紧不慢说:“那我过来跟你一起睡。” “……” 邬焱立马站起身,又用羞愤的目光看向她,试图能让她发觉她自己此动作的不好,放下她放在它背上的手。 但完全没用。 苍舒朝它笑了笑,直接将它抱在怀里,并对它进行了语言劝导—— “小乌,你难道不冷吗?” 邬焱摇了摇头,想让她放弃目前心中盘旋的危险想法。 苍舒摸了一把它的毛,咧嘴笑:“可我还挺冷。” 邬焱:“……”她冷跟它有什么关系吗?!能不能冻死她啊!? “而且树洞比较小。”她继续说,暗示的极明显。 邬焱累了,它任自己躺在苍舒的怀里。 苍舒见他妥协,由衷对它发表自己的感谢:“谢啦。” 第82章 听话点 她说完这句话,便安稳地睡了过去,过程只用了短短几秒。 邬焱并不感到奇怪,上次也是,这女人警戒心强得可怕,要么不睡,要么就是假装睡,绝对不可能在不保证自己安危的情况下还做到如此大大咧咧。 不过她睡不睡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邬焱被她这么一搅和,也完全没了睡意,只能睁着黑黢黢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的雪。 今晨,他一路向西,在一片冰晶似的森林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原以为他再也看不见明日的黎明,但命运明显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再次活了下来。 在这个雪夜,在这个他没想过的雪夜里。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苍舒,是那个女人,是她又一次阴差阳错地“相救”。按它心情来说,它并没有特别感谢她的情绪存在,但也知道这是出于她的好心,所以他也没有很埋怨,只怪自己的运气不好。 她将它认成狗,它确实是生气,但它知道,雪狼王虽是妖兽中最尊贵的存在,但也需要激活血脉才可威风凛凛。 他呢,还未激活,所以样貌可能…确实就像是一条狗,这个并不能怪她,但是、但是…! 邬焱还是不能接受苍舒今日说得话,它越想越觉得羞愤,到最后索性阴冷地盯着她的手,打算咬她一口给她一个教训。 很好。 邬焱磨了磨牙,瞄准了角度,刚张口,一只手便迎面掐上了它的嘴,将它的嘴上下牢牢地粘合在一起。 耳边传来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 “听话,该睡觉了,小家伙年纪轻轻怎么有这么多烦心事。” 邬焱:“……”很好,他与她、这辈子、势不两立。 邬焱气愤地发出呜咽声,跟委屈哭了一般。 苍舒有些烦躁地上下捏了捏它的嘴巴,警告似地说:“听话点。” 邬焱:“?”哟,不听话还能杀了他吗!? 邬焱又发出了几声呜咽声,有些响,带着些报复心理。 苍舒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松开了它的嘴,甚至将手从它身上撤了下去。 还有这种好事?! 邬焱不明白,但他眼睛稍亮了亮,以为是找到了拿捏苍舒的方法。 可他明显是高兴的太早,还未等他松一松刚刚一直被禁锢的嘴巴,一条长布利索地将他的嘴上下绑在了一起。 绑完后,又生怕太紧,给他松了松。 邬焱:“……”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啊!? 苍舒才不管他的心情,绑完后,还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舒服地喟叹一声。 “你要是不打算咬我,我就不会给你绑上了。” 苍舒的声音在邬焱身后悠悠响起:“一般人要打算偷袭我,我早让他付出代价了,你还挺幸运的。” 你还挺幸运的,是一只认识路的毛绒绒。 邬焱的耳朵动了动,耻辱地闭上眼睛装死。 她似乎心情还不错,继续跟他说:“也不是,也不能那么绝对,上一个咬我的我也没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邬焱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心里冷笑,但也想听听她口中的话,便乖巧呜咽了一声,试探问她——为什么。 她大概是听懂了,疲惫回答道:“因为我刚刚说得都是吓你的。” 凡事皆有因果,她遵从因果循环,如果没惹到她,她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顶多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咬人这个…还是做不出来。 她说完这话又平静了下来,甚至在平静下的前一刻,将它嘴巴上的布条给抽了开来。 邬焱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缓慢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连风也在不知不觉小了许多,明显比前半夜要温暖了些许。 苍舒睁开了眼,边收拾自己,边安静等着邬焱起来。差不多在太阳一整个露出来时,他的尾巴才动了动,恍恍惚惚爬了起来。 “吃辟谷丹吗。”苍舒摸了摸还未睡醒的狗头,有些满足地扯了扯唇,又从空间内掏出一颗辟谷丹,将其塞入狗嘴里。 邬焱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觉得过于淡,但也没嫌弃什么,从地上站了起来,率先走出了树洞,欣赏起了周遭的风景。 晚上没仔细看,白天一看,这地方居然还挺漂亮的,远处一条河流,上面有一层薄冰,下面有几条冰蓝色的灵鱼顺着河流飘荡而下。 苍舒催促:“别看了,走了。” 邬焱朝她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她不懂欣赏。 “你那是什么眼神?”苍舒从树洞出来,顺手拿出了树洞昨日用来绑嘴的长布条。 邬焱见此,连忙闭上了嘴巴,脸色极为严肃。 苍舒发出一声轻笑,下一秒,这片长布料便被她的灵力化为灰烬。 邬焱:“……”这绝对是杀鸡儆猴。 第83章 下次我不摸了 在邬焱看来,苍舒虽是对手中的长布条进行了摧毁行动,可实际上,她是将这长布条当成了他,并用此方式对他进行了告诫。 ——若是下次敢咬,她就拧断他的脑袋。 好,很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邬焱磨了磨牙,黑黢黢的眼睛在苍舒脸上拼命打转,最后将怒火硬生生压下,冷冷吐出一口郁气。 苍舒并未察觉到邬焱的心思,只是靠在树上,叼着根细带子,用手捋了捋头发,在发尾打了个松松的结。 但大概是打的有些松,这带子并未在头上挂住很长时间,风一吹,便随风扬扬往远处飘了一些距离,落在了邬焱身边的位置。 苍舒懒得过去捡,从容吩咐道:“阿乌,捡过来给我。” 邬焱:“?”它是狼!它是狼!!它不是狗!! “不要这么看我。”苍舒步子也没怎么动,生怕把刚刚捋好的头发弄散,“就当帮我一个忙,我过去捡的话,我手上的头发就要重新捋了。” 话语落下,她朝他咧嘴笑了笑,漂亮的眸子吸收了冰晶的色彩,像颗琉璃珠。 看着是真心求他。 邬焱冷笑一声,极不情愿地叼起身旁的发带,迈着高傲的步子,走到了苍舒身边,仰头给她。 “真乖。”苍舒接过,揉了揉它脑袋。 邬焱警告似的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连忙跳开作出一副要攻击的样子。 还挺有个性。 苍舒并不在意,只将这妖兽当成了小朋友,乐呵呵说:“你这小家伙连说话都不会说,就不要吓唬人了。” 她边说边利落地系好了头发,样式极为简单,没有一根添彩的东西,连系头发的发带都白色中透着些鹅黄的色彩,朴素寡淡的同她人一般。 “……”邬焱撇了撇嘴,木着一张脸看她。 自从跟了她之后,他就没见她换过发型,几乎不用怀疑,她只会绑这么一个。 嗯,连他也比不过。 邬焱越想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爽意,四只爪子落在松软的雪地上,都变得有力起来,神采飞扬的。 苍舒颇为奇怪地看他,顺势问了句:“你发情期到了?” 妖兽类型不同,发情期自然也不同,她并不惊讶,只是很善意地问了句。 但这话音刚落下,身旁的邬焱便扭过头怒视她,一团绒绒毛发中,藏着两只沾染着粉红的耳朵。 苍舒挑了挑眉,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雪山下雪没有规律性,有时只下一会儿,有时又连续几日都是风雪,寸步难行。 一人一狗翻过雪山用了差不多有三天的时日。到山脚的小村落时,正好赶上村落一年一度的春祭。 乡亲们手上都挎着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破蓝布,崎岖的街道两边,小孩子们穿着好看的新衣,围在糖人小摊旁,扒着桌子看着那老师傅舀过一勺糖浆,均匀涂抹在板上——画得栩栩如生,很快就被一群小孩给围得水泄不通。 还有卖灯的摊贩,用木头支架搭起,上面大概挂着二十多个灯笼,颜色不同,形状也不一样,红的花、金的鱼、粉白色的兔子、以及橘黄色的老虎。而与这紧挨着的,是一卖装饰物、剑穗、玉佩的小摊,只用了一块布摊在地上,其中大多是些稀奇古怪的小饰品,让女孩子用来装饰自己用的。 苍舒算了算时间,见时间充裕,便也打算留下,图一图这春祭的热闹。 她走得极慢,几乎是每个摊子都要左右观赏一番,但又不买,看着就像是单纯过眼瘾。邬焱在身后慢悠悠跟着,似乎也是没见过这么的场景,下意识步伐还有局促起来,步子不大了,反而紧紧贴着苍舒的小腿。 一漂亮姑娘和一雪白的小狗,尤其服饰也有所不同,这让路人都不禁回头望。小孩儿望着身旁毛绒绒的狗,大人则是望着左看右看的姑娘,心里赞叹—— 真是个如仙子一般的姑娘。 直到路过卖糖人的店铺,本在远处看的一群小朋友终于忍不住上前,拽着自己的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苍舒前面问:“姐姐,我们能碰碰这小狗吗?” 苍舒摆了摆手:“这不是我的小狗,你要问它自己。”她指了指紧紧贴着它的邬焱,认真回答。 邬焱显然是不同意,他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了她的身后,浑身僵硬着躯体,跟只邦得紧紧的树干一般。 那几个小孩自然感受不出来,只是红着脸儿,有些激动地探身子想要问问那只可爱的小白狗。 邬焱的身躯更加僵直了。 苍舒:“……” 苍舒有些奇怪,但还未细想,就猛地感受到腿脚的侧边多了一股推力,再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那团雪白从她面前火速蹿过,蹿入了人群中,瞬间不见。 这一切跟做梦一样。 苍舒抹了一把脸,同一头雾水的小朋友扯出了抹笑,便朝着邬焱所在的方向跑去。 不难找。 也幸好他浑身雪白,夺目耀眼。 苍舒找到他时,他正坐在村落内的小河边睹月不知道思什么。跟球似的一团团在那儿,月光将他的毛发照出了银色的感觉,有些发光,极其漂亮。 孩子有心事,这种情况,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的好。 “你也不怕掉下去。”苍舒看了会儿,便走上前挨着坐下,顺道习惯性地将手放在它毛绒绒的毛发中,舒服喟叹,“掉下去就脏了,不过我不会嫌弃你的。” 天气冷的话,它还是一个合格的暖手物件。 嗯,一切都极为自然。 大概是这几日天天睡一起的缘故,邬焱已经对她这行为习以为常,它懒洋洋地瞥了苍舒一眼,又舔了舔自己的毛发,打了个哈欠。 傲娇的很。 苍舒也跟着打了个哈欠,逗他:“你舔自己毛发不会觉得有口水味吗?” 邬焱:“……” 邬焱缓缓扭过头,目光内充斥着三个字——它很香。 苍舒:“可是毛发湿了应该会更容易沾脏东西吧?” 这般说着,苍舒像是想到了什么,缓慢将自己的手挪到了它的尾巴上。 尾巴也就这么长,他应该舔不到尾巴吧? 苍舒心安理得地揪了揪。 尾巴的毛发和骨头皮肉明显比背上的手感要好得多,软得就跟泥鳅一样,舒服极了,而且它这尾巴还会僵直地甩一甩,苍舒没法,只好将它尾巴绕在指尖上,友好地勾了勾。 邬焱虎躯一震,转头时,瞳孔都带着一些颤抖,宛如平静的湖水中,被人投掷了一颗石子,轰然炸开。 极不平静。 苍舒歪了歪头,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拿起了通讯符,发了条帖子问勾尾巴此类情况。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同妖兽勾尾巴,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苍舒已经许久没有发帖了,此次一发帖,自然是将许久没有乐子的广大剑修给惊得纷纷发表评论。 她的评论区难得和谐。 ——[坐忘道]明了:大意了大意了!过分了过分了!我以为饿狼是我们孤狼哥的形容词,没想到就是本人!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合欢道]区区四根罢了:勾尾巴?我朋友是驭兽宗的,当时他的契约兽同他师姐的契约兽结合时就会勾尾巴…所以我大胆猜测,勾尾巴是公契约兽同母契约兽发出的欢爱邀请。孤狼哥现在是荤素不忌了啊?连动物都敢下手了? 苍舒:“?” 苍舒狐疑地看着一脸愤怒却又平和的邬焱,觉得有些不像,只好翻阅着继续看评论。 ——[杀戮道]用煞气熏死你:不一定是求欢吧?我曾经半夜观察妖兽打架,它们勾尾巴是挑衅、瞧不起人家的意思。还得孤狼哥牛逼啊!现在嚣张到挑衅妖兽,实在是勇! 苍舒觉得这个答案比较可靠,当然,也不是这个答案非常可信,主要是这个答案让她心里能接受一点。 她又往下翻了几条,随即,视线落在熟悉的id上。 “……” 嗯,好像是她好久之前进秘境时拉黑的人。 苍舒粗略扫过内容,没怎么管,将通讯录关闭了后,缓慢转过头朝邬焱吹了个悠长口哨,开始驴唇不对马嘴解释:“我不知道这个是挑衅你的意思。” 邬焱:“?” 苍舒看天看地看河流远处,极为心虚回答:“下次我不摸了。” 第84章 默默 话正说着,远处的河流便自上流缓慢飘下成排的花灯,温暖的橙黄色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如同落在星河的流火,散发着火光。 路亮了,像是回家的路亮了。 邬焱愣在原地,黑黢黢的眸子映照满了此前颜色——天与水连接,是极为盛大的色彩。 它们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种一般,承载着希望,承载着每家每户的愿望,飘向远方。 苍舒是背对着这副景象的,她见邬焱怔愣,伸手在他面前稍摆了摆,问:“怎么了?” 邬焱伸出爪子指着河。 苍舒回看,大抵是勾起了什么记忆,也难得安静了下来,稍稍停顿了几秒。 她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瞥着那堆花灯顺着水流而下,安安静静的,空气中只有水流声。 她看见阿乌从她面前跑到了河边。 “小心点。”苍舒难得关心了一句,“到时候掉下去把人家一堆花灯给弄灭了。” 邬焱朝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没有如此愚蠢。 它伸出爪子扒拉着被石头挡住的花灯,试图将这花灯给扒拉到原本的轨迹上。但大概是它的脚实在太短,花灯实在太远,它扬了几乎半个身子。 清风在它耳边极速掠过。 邬焱猛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倾斜的身躯,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 身后有着一股拉力,是揪着他的背将他拉起,可并没有疼的感觉。邬焱微微偏过头,蓦然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毫无波澜的眼神,可脸上却有调侃,像是在说“看,我就说你会砸别人花灯吧”这一说辞。 她伸手稍稍使了使力气,将邬焱拉上岸,又拔出剑,用剑轻轻怼了怼那几盏被堵住前路的花灯。 路线回归正轨。 花灯慢悠悠驶向远方。 邬焱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苍舒。 先前他从未注意过她的面容,又或是注意到了,却毫不在意。不可否认,她长得极为好看,不是视觉上惊艳的好看,而是一眼望过去时让人极为惬意舒适的好看。 如冬日夏云、夏日里一股清凉的风…可又不止如此,在雪山时,他看过她的背影。 同鹤一般。 邬焱吸了吸鼻子,抿着唇瓣,脊骨完全松弛下来。 他缓缓将视线挪开,用爪子在泥土地上写了两个字——谢谢。 苍舒笑着问:“你还会谢谢啊?” 邬焱:“……”他收回那些想法,刚刚是他的错觉。 “我开个玩笑。”苍舒并未对它的话作出回应,伸了个懒腰,歪着头对他说,“我有些困了,找个地方睡觉吧。” 邬焱冷哼一声,边怀疑自己刚刚的想法,边翘着尾巴走在前方。它没怎么放缓脚步,挺快的,但苍舒也跟的上,甚至极为悠闲。 “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吧。”苍舒在后自说自话,“之后就不休息了,早赶到去那里休息也一样。” “仓山脚下是有一个城镇吧?” 她话语一转:“也不知道会不会碰见熟人。” 邬焱猛地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挤进这废弃木屋内,用尾巴给自己扫开灰尘,先行一步躺下。 “你尾巴功能挺多的啊。” 邬焱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闭上眼,打算装死。 苍舒用脚背轻踹了一下邬焱的背,不要脸说:“给我也扫一下。” 邬焱:“……” 苍舒见他不动,知道他装睡,干脆蹲下,拉起他一只耳朵,轻声说:“我们是好朋友。” 邬焱:“……”谁跟她是朋友了。 邬焱这次学聪明了,死也不睁开眼,打算装到底。 苍舒拿出杀手锏:“我刚刚救了你。” “……” 邬焱默默睁开眼,默默站起身,默默用尾巴扫了扫地,默默躺了回去。 为什么这么多默默,因为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他的三观被彻底震惊了罢了。 第85章 我累了骑它好了 第二天一早,苍舒从破屋出去,打算横穿过这座村子,去下一座山,可谁知刚往街道上走,就有人牵着一匹白色骏马同她推销—— “我看姑娘像是远行之人,可是要去那仓山?”那商贩长着一双小眼睛,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极为奸诈。 苍舒扬眉问:“你如何知道?” 他摸了摸嘴角,笑着说:“姑娘有所不知,近日仓山秘境开启,不少英雄少侠都会前去,我是一名商贩,近日游历此处,见识过不少同姑娘一般的人,所以猜了出来。” 苍舒环胸,没说话,这浑身上下的气势倒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那商贩见此又继续说:“他们大多数人都选择买了我的马匹,姑娘可以看看我这疾驰马,”他退后一步,向她展示了一下身后通体雪白的马匹,继而介绍:“可别小瞧这匹马,这匹马全盛时的速度同御剑飞行不相上下,只要两天,便能到达仓山。” 两天便能到达仓山? 苍舒轻‘啧’了一声,好似有些心动的模样:“这匹什么马多少灵石啊?” 商贩嘴角抽了抽,提醒道:“疾驰马,三千灵石。” 这么贵怎么不去抢啊?! 苍舒刚要拒绝,身侧的白团子便严肃着一张脸,朝她的腿上拱了拱,它显然觉得这些钱还好,并没有很贵,所以用拱行的方式,催促她赶紧买。 让她买,她也得有那个实力。 苍舒丝毫不羞耻地拿出自己装灵石的布袋,往一人一狗面前敞开,示意道:“里面是我全部家当。” 零零散散的灵石几乎肉眼就能数出来,商贩噎了一下,大概是没想过她会这么穷。 “所以姑娘是要徒步去仓山?”商贩觉得徒步这事,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毕竟去仓山的路可不远,徒步至少也得有个十几天,搞不好半路上死翘翘都没数。 苍舒果真否认:“我怎么可能走过去。” 商贩以为这姑娘藏了一手,是要掏钱买他的马了,谁知下一秒,她指着旁边一脸惊恐的小狗,说—— “这不是还有它吗。” 邬焱:“?” “我累了骑它就好了。” 商贩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还没苍舒大的小狗,完全不敢相信这狗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狗一看就没什么力气驮人。 商贩又自信又怀疑地说:“姑娘,不是我说话不好听,而是你身边这只小狗吧,也就相貌好看,要说这力气呢,可能驮着你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了,你们这样什么时候能到仓山?” 苍舒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没事的,他如果累了我就抱着他。” 邬焱:“?” 商贩:“?” 冥顽不灵!还不如上次碰到的那几个有钱冷脸的好说话! 商贩甩袖怒走,临走前,还恶狠狠瞪着她骂了句:“穷逼。” 苍舒真挚接下评价:“……谢谢。” 二人刚走出村落,邬焱便冷哼发起了脾气,他走得极快,生怕下一秒苍舒的屁股挪上来,压垮他的背。 ——她若是说出了这种话,那就说明她是能做出来这种事情的。 苍舒在后失笑:“你放心吧,我跟你一起只是让你带我抄近路,其它的我不会做的。” 她特意补充:“我不是那种人。” 邬焱不相信往后看了一眼,眼神意思明显——你不是那种人那谁是? 苍舒看懂了回答道:“你要这么认为,那我就不约束自己了。” 邬焱立马收回自己的意思,乖乖在前带路。 见邬焱终于安分,苍舒这才得空观察起山上的场景——这座山倒是与雪山不相同,四面为雾气,几乎让人看不清面前的路,特别是岔路极多,还容易让同行的人走散。 苍舒怕邬焱趁机跑了,在雾气大起来时,便从空间内拿出绳子,将她的手腕和狗的爪子牢牢绑在了一起。 红色的。 在雾气内好辨认。 可是好像红绳。 邬焱停下脚步看了看,抬着爪子,表情有些迷茫,他吸了吸鼻子,扬起毛绒绒的脑袋,有些不解。 苍舒直接说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怕我们走散,红色的绳子好辨认,而且我打的死结,你咬不断。” 邬焱不喜欢被束缚,爪子在地上又划了几下——不会走散。 苍舒瞥了一眼,答道:“说不准。” 邬焱没说话,脸上表情闪过一瞬间复杂,摇了下尾巴便转过身开始带路,走到大概很晚,等雾散去一些,他们才找到山洞休息。 邬焱围在柴火旁,显然是很累了,有些昏昏欲睡地摇着脑袋,瞧着像是随时要倒头睡过去。 但他依旧倔强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盯着苍舒靠在壁上的身影——火光暖洋洋地打在她的脸上,却又被她手上的书给遮去了半边的阴影。衣服的袖子因为抬手徐徐落下一段,只留一截白皙的手腕。 邬焱觉得苍舒这人奇怪极了。 明明看得是一本修炼的书籍,却不知为何,会看着看着笑出声,又或是面红耳赤。 ——究竟是什么书让她如此兴奋? 邬焱疑惑,邬焱不解。 他“嗷呜——”地叫了一声,试图让苍舒给他看看书籍里的内容,但苍舒只是抬了抬眼,对他跟逗猫逗狗一般招了招手,说:“过来睡觉了。” 邬焱:“……” 她已经习惯将他当成一个枕头了,有时候过分起来,还会让他的尾巴圈起来,给她当被子。邬焱忍下心中的骂意,感觉已经清醒了一半,于是默默站起身,走到了苍舒面前,在她侧边躺下。 苍舒见此,将手上的书反压在一旁,先是窝了个舒服的位置,才又将书拿起来,悠哉悠哉地翻看起书的内容。 书页声在空气内格外明显。 这个角度极好,是让邬焱也能瞄到几眼的位置,反正苍舒也没有不让他看,他看看苍舒学什么功法怎么了? 想到这儿,邬焱看得更加心安理得起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眼,让它本带些困倦的眸子瞬间瞪大——这确实是修炼的书籍,不过不是剑修的如何修剑,而是教导人如何双修。 双修……? 邬焱忍不住抖了抖已然染上红色的耳朵,闭上了已然绝望的眼。 ——你在看什么书? 邬焱“嗷呜”叫了一声,用爪子写下这一段话。 苍舒随口答道:“哦,我在看妖王追妻,宝贝哪里逃。” 她说到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摸着他的头劝诫:“你们小朋友不能看这些东西。” 邬焱:“……”他不是小朋友,而且她学双修就算了,她为什么看得是妖的双修啊!! ——你不修炼吗? 邬焱又问。 他不明白,为何苍舒能如此惬意,这个时候,一般修士都应该开始盘腿不眠不休修炼才是啊! 苍舒随口答道:“我在修炼啊。” 她撕下一块长布料,起身塞在鼻子内,红着脸摇头,轻声嘟囔—— “还得是这本书,够刺激。” 邬焱:“……”要尊重,要理解。 每个人的爱好是不同的,不能因为他理解不了,就去揣测别人。 邬焱绝望闭上了眼睛,又默默睁开眼——不是啊,她看什么不好,为什么要看妖的啊!! 邬焱几乎一晚上没睡,但凡他闭眼,他的脑子里就都是那本书的内容,就论影响而言,对他极深。 整整七天下来,都忘却不了书里的内容。 第七日时,二人来到一座城镇,这城镇比起上一个落脚的村落倒是多了些人气,极为繁华,整体建筑也极富有诗意。 街道上走得修士几乎都带着手环,不难看出试炼者的身份,嚣张又“直白”。苍舒撇了撇嘴,走到隐蔽的地方将自己较为明显的特征遮了遮,又将手环用袖子挡住,才悠然走了出去。 她观察到,这座城池所用货币并非是灵石,而是一种特殊的石头。而大多数修士都往同一个方向走,又有修士从那方向出来,不过出来时,手上都拿着一个棕色的牛皮袋子。 苍舒挑了挑眉,背手随着人流往那个方向走去。 穿过一条小巷子,周围的修士比刚刚更加多,亭台楼阁上刻着彩绘壁画,上面是女子穿着漂亮的彩裙如云朵一般飞上天。 服饰没见过,这是仙女。 还挺气派。 苍舒跟没见过世面一般一路领略,忽地瞄到了鎏金牌匾,上面写着极为简单的三字——任务阁。 看出来了,是秘境npc来发任务的。 苍舒没什么心情再去观赏风景,弯腰将邬焱一抱,就挤进屋开始一目十行看任务。 ——斩杀江洋大盗,得十块石头。 ——看守赌坊,得十块石头。 最末尾的两个任务,石头数量并不多,但住间客栈的钱是够了,苍舒想着也就待一晚,不求房间品质多高,所以便死死盯着最下方的两个任务。 谁都别想跟她抢!!! 第86章 不可能是她,她不是有爱心的人 “嗨。”苍舒让邬焱蹬开旁边的人,自己则上前,单手抱着狗,一只手撑着太阳穴,跟里面的老头打了个招呼。 大概是苍舒的一声‘嗨’有太多语调上的波折,老头头都未抬,就答道:“已婚,上有小,下有老。” “不对,上有老,下有小,这里只接任务,其它概不奉陪。” 苍舒:“……” 邬焱:“……” 苍舒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噎了两秒,便从容回答:“不是,我就是来接任务。” 那老头抬起头,见是只抱着狗的姑娘,不见尴尬:“什么任务?” 苍舒:“看守赌坊。” 老头点点头,问她名字。 苍舒没想好要不要报真名,随意打量了一圈周围,口中不知不觉就答道:“叫李舒。” “狗也登记一下。” “李乌。” 邬焱:“……” 一人一狗接好了任务便往外走,大概是人潮太过于拥挤,手上抱着的邬焱都快被挤成了肉饼,有好几下都差点掉到地上。 周围声音异常嘈杂,苍舒光叫几人让一让他们也不听,只能用手大力扒拉开人,从中艰难挤出去。 然而就在快挤到门口时,人群中央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女的,暴暴躁躁,还有些猥琐,正在那儿大喊:“我靠,这赌坊任务这么抢手?” 身旁还有人不屑接道:“神金。” 苍舒背一僵,忙转身踮脚往后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熟悉的人,有些疑惑地嘟囔了一句:“听错了?” 那声音确实没了。 苍舒站在原地又确认了一番,直到身后人不耐地催她,她才往外走。 与此同时,公门菱艰难的从人群中站起,骂骂咧咧道:“特么的谁在背后推我啊!?” “叫你好好修炼你不听。”韩影冷笑一声,没管她,同谢良青走到那老头面前,说了自己的任务。 公门菱也走上来,边揉着腿,边说:“我们炼丹师修炼肯定是以炼丹为重啊。” 她疼得龇牙咧嘴,边往嘴里塞丹药,边问那老头:“这赌坊任务能不能再来一人啊?” 这破城必须得接任务才能过去,这群天之骄子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都不接简单的,她本来还高兴呢,瞄准了个最简单的,结果刚瞄好就被抢了。 那人还真挺有眼光的。 “任务只能一人一个。”老头边记二人的名字,边问:“姑娘可以看看其他的,都不难。” 公门菱问:“这赌坊任务被谁接了?” “也是个姑娘。”那老头往册子前翻了翻:“叫李舒。” 三人:“?” “叫什么?有什么特征?”谢良青压着情绪率先问。 两个字,也有舒,还是姑娘,还接赌坊任务? 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老头不知道面前三人激动什么,但还是耐心回答:“李舒,长得好看,手上抱着一条狗的姑娘。” “那狗还有个名字,叫李乌。” “抱着一条狗?”公门菱重复问了一遍,待她看见那老头点了点头,瞬间摆了摆手,有些恹恹地回答—— “不是她,苍舒不可能那么有爱心。” 谢良青抿着唇,没有反驳。 苍舒这人,不可能会养狗,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独来独往惯了,没这个闲工夫,所以狗什么的。 根本不可能。 所以这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87章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三人接了任务走在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修士挂着剑,在城内原住民身影中四处奔波。 韩影明显还没缓过神,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衣,手握着剑柄思考:“难道就没有她有爱心这个可能吗?去往仓山必会经过这个城市,李舒李舒,我总觉得不对。” “不可能。” 公门菱深知苍舒本性,否认的异常坚定,她甚至拿出了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来证明李舒并非是苍舒:“这座城确实是必经之路,但我们是从奸商手里买了三匹疾驰马才如此快。” 韩影纠正她,着重强调道:“注意一下,不是我们,这马是我和谢良青买的。” “……”公门菱不在意摆摆手:“都是同门,大家分这么清楚干嘛?” 韩影冷笑,没出声。 公门菱这才继续说:“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苍舒这人吧,不可能会买这种马,所以来得肯定会比我们慢上一点。” 苍舒扣扣搜搜的劲儿她是知道的,如果是她们二人一道走,就算是互相驮着,也不会买那娇贵的赶路工具。 “可是我给过她卡。”想了一路的谢良青突然抬头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刚刚想过了,苍舒她确实没钱,但他给过她卡,所以她反而是有钱的。 公门菱疑惑:“抠门跟有没有钱有关系吗?再说那是你给她的,她肯定不会花啊!” “她不像是这种人。”韩影在旁评价,听起来像是对她这个人极为了解。 谢良青皱着眉看向韩影,语气丝毫不客气:“她是什么样的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言外之意嫌韩影在不该出声时出声。 韩影是个暴脾气,听谢良青如此说,语气也有些燥起来:“我只是合理提出疑惑。” 二人互看了一眼,气氛算不得好。 公门菱忙插入话题:“别吵别吵,都是同门有什么好吵的。” “所以她为什么不花?”谢良青觉得苍舒是因为本性好,不喜欢用别人给她的东西。 公门菱挠了挠脑袋,小心翼翼抬眼,违背良心替苍舒说:“因为她就是那种喜欢靠自己双手打拼的姑娘,而且只喜欢自己的钱。” “可她以前用过我的。” 公门菱面不改色举起手胡诌:“那是因为她可能实在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谢良青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扯起唇勾起了极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很淡的一抹,但下一秒,就因为身边韩影的话硬生生将笑容给收了回去。 “我还以为苍舒不用,或者说适当用,是怕被人讹了,她不好还钱。”韩影说。 公门菱:“……”不得不说,这个确实是占大头,不过话题是不是有些太偏了点啊? 怕这二人吵架,公门菱转移话题道:“要不这样,我们各自完成任务后,去赌坊瞄一眼,去看看那个叫李舒的女孩子。” “好。”二人异口同声。 * 苍舒接了任务后,便一路挤出了人群,将邬焱放下来后,才悠哉悠哉逛到了赌坊外。 里面生意还不错,苍舒刚到门口时,便向门口站着的掌事出示了自己接任务的玉牌:“我是接了任务来的。” “行。”掌事看着苍舒牵着一条狗,指着邬焱毛绒绒的大脑袋说:“你可以进去,但这狗得留在外面。” 苍舒:“?” “为什么?”苍舒问,“你们这门口也没写他不能入内啊。” 掌事解释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你带着条狗进去,别人到时候以为这狗是我们赌坊拿来作弊的,讨不得好。” 他又指着门口的勾,苦口婆心:“有个办法,你把他栓外面,任务完成你牵走就是了。” 这话落下,邬焱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面色瞬间严肃,他用爪子象征性扒拉着苍舒的衣袍,试图让她找回一点良知。 按照苍舒怕他跑的心理来说,应该不会放任他一人在外面,邬焱这般安慰着自己,神情也不知不觉轻松惬意下来。 对,她不会的。 邬焱抬头看着苍舒满脸纠结的神色,心安地低下头颅,继续看墙角的昆虫搬家。可下一秒,他便见苍舒突然将他抱到了那扇门前,有些郑重地说:“辛苦你了。” 邬焱:“?” 她安慰:“我在里面也是看人的,你在外面待一会儿,大不了晚上床给你睡。” ——我在里面看人,你在外面帮忙看着,其实没差。 邬焱冷冰冰的眸子瞪着她,似乎是在发表自己的不满。 但这没用,苍舒利索地将二者相缠的红绳给卸下挂在了勾上,又下了一道灵力禁锢,鼓励他:“李乌,加油,狗也是要学会独立的。” 邬焱:“……”混蛋!!今日屈辱,他来日必要把仇报回去!! 苍舒最后又摸了下邬焱的脑袋,随即从地上站起,走进了赌坊内——骰子掉落在桌上,四面八方都有,同时,酒味也异常浓郁,且烟雾环绕,每人都是有一副如痴如醉的鬼相貌。 苍舒往窗边一靠一坐,吊儿郎当的拱起腿,看着周围的景象。 她莫名想起师兄之前劝她戒赌的模样,不得不说,她光看着这些人玩,就觉得怪没意思。 所以师兄完全不用担心她会被这些迷惑。 周围的声音清晰钻入耳内,有几桌客人边摇着骰子,边在那儿低声讲悄悄话。苍舒懒洋洋支着头,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草,叼在嘴里嚼着玩。 “听说妖王快死了,这事是真的假的?怎么近日都在传?” “妖王那年纪确实该死了,他活了这般久,又因为近些年战事困扰,还有一些…杂事…反正呢,要说他不死才觉得怪了呢!” “好歹也是个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强者,有些让人遗憾了。” “没办法,他的境界只停在那儿,现在听说腐朽的如枯木一般,整日只能躺在床上,而他几个儿子也不争气,这还没死就开始挑起战争,内讧了!” “如此行为可真令人寒心…” “谁说不是呢…这不,最近还派人找他那走失的小儿子。” “是死去那位生的?” “对。”那人骰子也不摇了,只摇头道,“可惜了,如此美人香消玉殒,别说妖王气火攻心,日日思念,若是我,我也思念,估计啊,我都跟着去了。” “——那既然如此喜欢,为何当时如此对待…” “诶——!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事不好提。” 声音立马消散,接下来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苍舒没兴趣地转了自己的视线。本来听着内容还挺有意思的,她光脑补都能脑补出一部大戏了,谁知道居然不讲了。 可惜了。 苍舒难免有些心痒。 “你帮我看一下。”她随意拽过一穿着与她相像之人,自己则装作不在意地走上前,将手搭上了二位修士的肩膀。 “你们刚刚说妖王是在找谁啊?”苍舒咧着嘴,面目真诚,一副悉听教诲的模样。 那二人惊讶于苍舒的听力,听她这么问,立马比了一个“嘘”,让她声音轻些。 紧接着,他们挨下头颅,认真问:“你不知道吗?他在找他前些时间走丢的小儿子,找得可轰轰烈烈了,谁要是有踪迹,但凡上报线索者,都能得到五十万灵石。” 苍舒:“?” 苍舒:“你再说一遍。” 那二人奇怪看她,心想着这消息不是大家都知道吗,怎么就她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但到底还是好心回答:“我说,妖王最近在派人找他那小儿子,但凡持有线索者,都能获得五十万灵石的奖励。” 苍舒瞳孔地震,人虽在赌馆,但心已经飘到了外面。 五十万灵石啊!那可是五十万灵石啊!! “有什么特征吗?”苍舒立马问,“就这妖王的儿子有什么特征吗?”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那两人觉得告诉她也没事,沉思说道:“反正是只狼。” 苍舒:“……”她能不知道? * 与此同时,三人做完任务绕到赌坊外方,正巧赶上掌事送客,便上前交了两块石头,向掌事打听李舒此人。 掌事本不耐烦,但瞧见石头后,脸在一瞬间笑开了花。他上下掷了掷石头,笑着说:“你们问李舒啊?喏——”他指着不远处将脸埋在前爪子内的狗说:“那是她的狗,她当时就是牵着这狗来的。” 谢良青看了一眼,眉目舒展:“那李舒在哪儿?” 掌事记得出去时李舒所在的位置,在外探了探头,便指着那窗前坐着的背影说:“那是李舒。” 三人赶忙将视线挪过去。 那女子虽也是青丝垂腰、落拓青衣,但到底与苍舒不大一样。三人只是往那儿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颇有些遗憾地朝掌事拱了拱手,晦涩说了句—— “多谢。” 掌事拿着石头乐开了花,对于他们的谢明显不在意:“没事,举手之劳。” 第88章 穷人要崛起穷人要崛起穷人要崛起 苍舒换回位置时,掌事刚好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拿着两块石头,脸上满是笑出来的褶皱。 “赏你的。”掌事见苍舒的目光望过来,朝她方向扔了块石头。 苍舒伸手接过,也没推脱,只是奇怪的将石头放进了腰间的袋子中。 傍晚时分,苍舒完成了任务,同掌事说了声,走出门将一脸冰冷的邬焱抱在手上,去了任务阁交了任务后,便拐入一旁的客栈,将石头全交了出去。 “准备些吃食。” 苍舒吩咐道:“最好多来些酒肉。” 掌柜看了一眼十一个石头,在算盘上拨了拨,见刚好,才喜笑颜开道:“姑娘只住一日?” “对。”苍舒登记完自己的信息,等着掌柜的将钥匙给她。 掌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人字五号,上楼右转第五间。” 苍舒点了点头,接过钥匙就要走,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说道:“准备点热水。” 掌柜态度没有刚刚那般热络,但也吩咐了店小二去搬热水。 苍舒这才轻快上楼。 屋内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便把水和吃食给准备好了。苍舒松了下腰带,斜眼瞥到邬焱红了耳朵,蹲下身同他说:“我沐浴的时候你不许偷看。” 虽然这是妖兽,但苍舒还是不习惯被盯着,怪怪的。 邬焱恼羞成怒,立马瞥过头往另一边跑,只用尾巴对着她,似乎是不屑一顾。 明明掐个诀就完事了,她偏偏要沐浴,也不知道是要搞什么。 邬焱听着身后水滴落的声音,呜咽着嗓子在那儿轻声骂骂咧咧,他又骂,又怕被苍舒听见。 毕竟她怪聪明的,即便是听不懂也能知道是在骂她。 邬焱撇了撇嘴,下午的气还未消散,索性开始用自己的指甲划着地上的木板。 但还没划多少,便被人给握住了爪子,告诫:“要是刮出痕迹要赔,我就把你压在这儿。” 邬焱:“……” 邬焱立马听话。 苍舒满意地笑了笑:“我今天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邬焱歪头看她。 苍舒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小酌了一口道:“我马上要有钱了。” 邬焱:“……”所以呢?跟他什么关系? “来来来,你也喝点。”苍舒咧着嘴,将邬焱抱上椅子,也给他倒了一杯酒,示意他也喝。 邬焱有些害怕。 他觉得苍舒不对劲,眼里的兴奋不像是装的。 正要将爪子碰上杯子,就听见苍舒说:“最近妖王在找他的小儿子,凡是有消息、线索的人,都能有五十万灵石的奖赏。” “咚——” 杯子里的酒撒在桌上,白玉酒杯歪倒在桌上,缓慢滚至边缘,但没掉下去。 很心虚。 苍舒有些疑惑地抬起眼,就见到邬焱睁大黑黢黢的眼睛,整个人僵在椅子上。 “怎么了?”苍舒晃着酒杯问他。 “……” 邬焱反应过来,立马摇着毛绒绒的头,用爪子扒拉起杯子,灵活的将杯子给扶起。 苍舒又给他满上一杯,他连忙用舌头小心翼翼地将酒蜷进嘴里。 ——你也喝。 喝死她。邬焱用爪子沾着桌上的酒,示意苍舒也喝。 苍舒本来就高兴,见此,连喝了几杯,诉说自己的豪情壮志:“我要发达了,我决定去完仓山就去找那个妖王的儿子。” ——你知道怎么找吗? 邬焱问。 苍舒迷迷糊糊答:“狼嘛,雪银狼,全身毛发银色,威风凛凛的,应该不难找。” 第89章 咬了尾巴尖 是不难找,他就在她身边,要是难找就怪了。邬焱有些头疼地皱起眉毛,视线瞥向苍舒红扑扑的脸,稍愣了愣。 他从未见过苍舒如此模样。她的眼神几乎呈现出半迷离的状态,两指轻夹一盏酒杯,晃晃荡荡,望过来时,还能看见她眼底深处飘浮着薄雾,明明近了,可从其它层面上看,却比以往更加不近人情。 过分凉薄了些。 “小乌,你看我做什么?”苍舒并没有完全醉,只觉得面前出现了重影,她揉了揉眼睛,半晌,才突然笑着说,“这么看,我感觉你也挺像狼的。” 邬焱:“……” 这个可不是玩笑话。邬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她看出些什么。他试探着呜咽出了声,到嘴的“嗷呜——”在咽喉几重隔阂下,弯绕成了一声极其含糊的“汪——” “你在紧张什么呀。”苍舒立马笑弯了眼,重新坐直了身躯:“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一只小狗。” 邬焱:“……”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邬焱气得喘了好几声粗气,烦躁的将干了的爪子又沾上酒,在桌子上写道——你不是高兴吗?高兴有你这么喝酒的? 苍舒:“…那我该怎么喝?” ——抱着酒壶喝。 邬焱写下这几个字,用爪子指着酒壶,又有些不耐烦地起身,将酒壶一点、一点推了过去。 ——喝,你快喝。 苍舒瞥了一眼,慌忙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喝酒会误了事情。”她承受不住邬焱的热情,黑黢黢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像是真在认真拒绝。 邬焱眼神带着一些嘲讽,但他表情没有丝毫显露,只是朝她摇了摇头,鼓励她——你难得这么开心,开心就是要好好享受。 ——你连喝多少酒都不能控制,你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你不会觉得拘束吗? 苍舒觉得有些道理,她点点脑袋,将酒杯潇洒一扔,拿起酒壶站起身,靠在床头上懒洋洋往自己嘴里倒了些酒。 “小乌,我要睡觉了!”她喊了一句,也不管邬焱有没有理她。 邬焱:“……”她要睡觉跟他有什么关系? 邬焱冷冷瞪了她一眼,有些不解气,上前朝着她瘫在床上的身躯耍了一套拳。 他倒没有想跑的心思,反正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自信觉得苍舒发现不了他。 这么一想,思绪就逐渐飘散了些,等他反应过来,又“吼吼哈嘿”地朝她蹬了蹬小胳膊小腿。 解气了! 终于解气了!! 邬焱因为复仇了的原因,心中的喜悦不比苍舒少,他晃着尾巴走上前,跳上床的步子极为轻快。 他记得苍舒说过,今晚床归他来着。 这般想着,他试探性的将爪子贴在苍舒的腰部,刚要闭着眼将她踹下床,便见她缓慢转过头,先一步摁住了他的爪子—— “你要干嘛?”苍舒歪了歪头。 要干嘛?当然是踹你! 邬焱立马严肃躺好,极为乖巧地扯了扯自己的爪子,并敞开自己柔软的肚皮,眨巴眼睛,用尾巴勾了勾姑娘极为纤细的腰肢。 哦,这是让她躺下睡觉。 苍舒立马懂了邬焱的含义,舒舒服服地挨上去,将脸埋在邬焱毛绒绒的背上,任由他勾着:“没有白养你,知道我喝醉了主动过来让我抱着。” “……” 苍舒迷迷糊糊朝他画饼:“等我有雪银狼的线索,得到了…五十万,我一定花一百,给你买好吃的。” “……” 月色如流水,浩荡倾泄在屋内的桌椅狼藉上。她睡得极为香甜,嘴角勾出了一个弧度,眉眼亦是舒展,但不过一会儿,她便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皱紧了眉头。 估摸是做噩梦了。 邬焱有些好奇,他不知道苍舒究竟是梦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没关系,他现在开心了。邬焱正要闭上眼睛,美滋滋睡去,他的尾巴便突然被苍舒给拽了出来,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邬焱瞪大了双眼,原本的睡意彻底消散。 视线内,一丝鲜血从软肉中渗出,只有一些,但微风轻抚而过时,仍旧带有一丝痛意。邬焱直愣愣地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拼命将自己尾巴从她口中抽出来。 他真有一瞬间想回去自己曾经的居所,恢复身份,然后出现在她面前,看她震惊的面容,恶狠狠地报复她、打压她。 让她知道,她此刻面对的是谁。 可是不行…可是不行。 邬焱忍下恼怒,抿着唇将自己的脸埋在爪子内,它的耳尖已然变得粉粉嫩嫩,时不时抖动一下,像是被人触碰的含羞草。 啊啊啊啊! 她勾了他的尾巴尖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咬他的尾巴尖啊。 雪银狼的尾巴尖一般是交配时用的。在春天,如果双方互相爱慕,则会勾尾巴尖来隐晦的表达自己的爱意。 而…咬尾巴尖则是表达爱意后、情趣的一种。 邬焱越想耳朵越红,醇厚的清酒味随着微风吹入他的鼻腔,有些过分醉人,于是在静谧的月色中,他迷茫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苍舒准时睁开眼,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有些惺忪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见一地狼藉,才像是有所感应地往自己看去。 “昨天,”苍舒盘腿撑头,扬眉问:“你发酒疯了?” “……”邬焱半死不活地起身望向她。他真是佩服死了苍舒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明明是她搞得,非要说是他搞得。 混蛋!! “别这么看我。”苍舒丝毫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她求了个心安理得,指着不远处的杯子碎片:“…你把杯子弄碎,我们是要赔钱的。” 邬焱:“?” “但是没关系。”苍舒完全不心虚地说,“我是个善良大度的人,这个钱我会帮你赔的。” 呵呵。 邬焱真是要笑死了。 他扭过头没打算理她,苍舒没怎么计较,勾唇笑了笑,掐诀散了身上的酒味,又将桌上的东西恢复原样后,才抱着邬焱走出了客栈。 这客栈大都住着有钱的少年侠士,在往城门口走的路上,大多人都牵着一匹令苍舒熟悉的疾驰马,往外匆匆赶去。 然后在到达城门外后,各个都坐上了马背,潇洒飞上了天空。 苍舒看得有些心痒痒,背着手摇头晃脑,夸赞道:“真气派。” 邬焱的尾巴不是很摇得起来,灰溜溜耷拉在下方,摆着难看的脸色站在苍舒旁边。 怎么还在生气? 苍舒觉得奇怪,往他尾巴上瞄了一眼,便见那雪白的毛发中,一丝红粉色极为明显地掩在其中。 “你尾巴怎么受伤了?”苍舒好奇问他。 提起这个邬焱就烦,他扭头怒瞪着苍舒,冷笑一声,又转过头。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她搞得。 苍舒难得心虚了一秒,但又有些不相信,只能再确认一番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伤口是我弄的?” 邬焱边带路,边点了点脑袋。 苍舒仔细确认了一番:“你这尾巴上是个牙印,如果是我弄得,也就是说,我昨天晚上咬你了。” 邬焱又点了点脑袋,似乎感慨于她良心发现,还感慨看了她一眼。 确实没想到,她会承认,他还以为她会说怎么可能呢。 邬焱心情好上了一点,心中怨气也跟着散去。他高昂着脑袋,看着苍舒复杂的面容,试图等来她的道歉。 第一次。 第一次她主动发现,并要道歉。 下一秒,他就听见她轻声嘟囔了一句—— “这酒有问题吧?我怎么连狗都不放过?” 是他想多了。 苍舒根本不是这种人。 但下一秒,邬焱就感觉自己的尾巴被人从身后拽住,几乎一瞬,轻微的疼痛便从尾巴处转来,她觉得,那儿的伤口应当是稍稍裂了一些。 她又要干嘛? 他有些恼怒地转过头,想看看她究竟是想做什么,结果头刚转过去,本嫌恶的眸子突然怔愣。 手极度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一丝温热,和好闻的,她独有的气息侵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她的发丝漾在脸侧,青衣上沾染了些泥土,此刻正蹲下身子,撵着手中的丹药,将丹药往他的尾巴上洒。 “这个就当是道歉了。”她朝他咧嘴,看似是在笑,却没有喜悦漾在脸上。 头有些晕晕的。 邬焱舔了舔唇瓣,控制不住地朝她走了一步。 “……”苍舒抽空看了他一眼,见他靠近她,悠哉悠哉问:“你不会是想咬我吧?” 邬焱:“……” 够了!真是够了!他刚刚真是疯了才会靠近她! 邬焱当即气呼呼转头,等她上完药,便先一步往外跨步走。 第90章 仓山小秘境开启 邬焱这次气生的时间够长,但也没多耍什么小性子,一路上也算是尽职。 苍舒也乐得清闲,平日里不是躺着睡觉、坐着擦剑、就是赶路,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话。 过了十日,二人赶至仓山山脚,静候在一处山洞中,等待着秘境的开启。 山洞内。 火堆光影将苍舒的倒影拉长,她懒洋洋地拿着木剑挑动柴火,另一只手则拿着书仔细观阅。 ——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邬焱犹豫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趴到苍舒身侧。他伸出爪子写好字后,便用尾巴怼了怼她的衣摆。 苍舒翻了页书答:“你跟我一起进仓山。” 邬焱点了点头,并没有龇牙咧嘴反驳苍舒的话。在知道妖王找寻他的身影后,他便没打算近日一人走动,反而是跟着苍舒,假意当一只她的乖巧契约宠。 没有人会认为尊贵、高傲的雪狼王会甘愿被人契约。这是他最完美的一层伪装。 而且他也需要进入这仓山,来躲避他们的追杀。 于是他转话题问——还有几日? 还有几日仓山会开启小秘境? 苍舒掰着手指算了算,在算到时日时,转手一道灵力灭了这火光,回答道:“大概是今天晚上。” 她边说着,边从空间内掏出了一套男装,又掏出了颗变形丹,在邬焱的目光下,解释道:“到时候夺了机缘,我装扮一换,没人会知道那是我。” 得到机缘就跟你从赌坊出来,浑身上下揣了一大笔钱一般,不招人恨都不行。 苍舒想的多,她知道这里面有符师的传承,而符师已灭绝许久,如若得到,她将遭到围杀。 符师虽是因为太过强大灭门,但是具体怎么灭绝的谁也不知道。 所以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她万万不可暴露。 “你说我要给你装扮下吗?”苍舒换好男装,变了容貌,将剑收起,拿了把扇子在那儿呼呼地扇动。 “……” 邬焱摇了摇头。 他实在不敢恭维苍舒的审美,他怕他一只狼,到时候真成狗了。 凌晨时,原本寂静的山林变得格外热闹。苍舒抱着邬焱混入人群,随即,跟同一群人到达了仓山小秘境的入口。 人逐渐多了起来,几乎一整座山头都挤满了。苍舒不喜站在人群内,找了棵树飞身而上,借此观察周遭人群的势力。 站在排头处的宗门身穿黑红劲装,窄袖宽肩,手挽处束紧,身后皆背着红缨枪,极为耀眼,大概十几人左右。 来晚一步紧跟其后的是一群毒修,皆为女子,不过全是童颜萝莉,小胳膊小腿,身高大概只到苍舒的腰际。 但没有人敢小瞧这些人。 苍舒听说过毒修所修炼的功法,所以格外关注了一些——这些人,越年轻则修为越高。 “树上的!” 正在此时,一位穿着玄紫色衣裳的公子站在树下,打量片刻后,举剑指着她大声问:“你是哪门哪派弟子?” 苍舒所易形的样貌是为公子,面目清秀异常,且干干净净,看着毫无攻击力。但不知为何,偏生让人觉得无法忽视,可仔细瞧,也不是什么出名人物,连见都未见过,甚至积分榜上都不是第一,所以才有人上前问她姓名这回事。 苍舒摇了摇扇子,腿上趴着邬焱,轻笑道:“无宗门,只是入秘境的闲散修士。” “闲散修士?”那人失笑,“闲散修士还敢打仓山小秘境的主意?还不快速速离开!此等地方哪是你能肖想的地方!” 邬焱皱起眉,有些不爽这人的态度,正要朝这弟子龇牙咧嘴,便察觉苍舒捂住了他的嘴,朝那弟子说:“好好好,我现在就走。” 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第91章 对,他不是个好东西 苍舒说完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后,还心疼地掸了掸袍子,将刚刚积在衣袍上的灰尘全数掸入空气中。 邬焱站在一旁,极为人性化的用爪子捂住了口鼻,黑黢黢的大眼睛充斥‘嫌弃’二字。 苍舒没瞧见他这动作,此刻还在那儿客套:“道友,我这便走了。” 说罢,还未等那人摆出面色说出话语,就见她已然先行一步钻入人群,如同游水的鲤鱼一般,溜得极快。 等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空地,邬焱才用爪子抓住苍舒的衣角,仰头朝她龇牙咧嘴,像是在询问她为何要如此听他人的话。 苍舒靠在一旁的树上,习惯性摇着扇子,悠悠开口:“我本来也没打算在树上多待,只是找个中间的位置罢了。” 邬焱格外不解。 苍舒解释道:“枪打出头鸟,前有人探路,后有人垫后,中间的位置是最好的。” 她没有出风头的心思,若是有人能将火力全数吸走,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邬焱点了点头,有些赞赏地看了苍舒一眼,他属实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沉得住气,在此等状况下,还能平静地分析自己在哪个位置最好。 毕竟一般人都是想抢占先机,并没有人愿意落后他人。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同她想得一样。因为人数众多,平常修士根本无法挤到前端抢占好位置,只能在后方时不时抱怨一下,显现颓废之志。 “前方那些人都是积分榜上前百的选手吧?”一位圆眼少年好奇说。 有人立马附和回答:“也不全是,不过宗门领头的确实是积分前百的。” 一人带飞一宗,又或是一宗协助、保护一人,这是常有的事。 “那此番传承还有我们的机会吗?”圆眼少年叹口气,“我就怕还未等我进去,这些个宝物啊传承啊,就都认主了。” 那这不白来了? 有人安慰:“没关系,也不是一定要得到符师传承,还有神火和不离剑呢,这两样若是得到一样,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虽是鼓励,但语气仍然有些郁郁寡欢。 苍舒周围人都有些气馁起来,邬焱撇了撇嘴,觉得这些人可真是蠢蛋,哪有传承宝物会如此快认主? 苍舒将邬焱顺势抱在怀里,好奇问:“小兄弟们,你们都是来得符师传承的?” “也不是。”圆眼少年回答,“有这么多宝物,当然是都碰一碰运气,符师传承只能选一个,这么多人,也不一定能选上。” “你说得对。”苍舒原本还担心来得人太多,她得传承还要费一点时间,但听这圆眼少年乱七八糟说了些话,突然,她就放松下来了。 这丫绝对是来帮她的。 他这几番话,让很多人不会在执着于符师,竞争力也就在无形之中小了很多。 苍舒难得发自内心的喜悦起来。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黑了,只剩一轮惨白明月高挂于天空。人群开始缓慢往前移动,一道光屏在前面跟漩涡一样朝两侧蔓延,磅礴的灵力瞬间绽放。 人群开始雀跃、拥挤。 未多久,苍舒便随着大流挤入了光屏之内,身影在一瞬间消失,暖融融的灵力包裹着她,再次睁眼,一众人聚集在一片空地处,天地苍茫一色,面前是四道漆黑无比的门。 顺序被打乱,苍舒也不知这秘境是如何传送的,她竟然从中间的位置,变成了站在最前排的人。 周遭并排的还有些许人员,苍舒四下环顾一圈,一眼便望到了前排人中极为耀眼的谢良青、公门菱、韩影。 苍舒:“……” 此刻地点、时间皆不对。苍舒没有相认的心思,只能假装淡漠地移开了眼,调整了自己混不吝的站姿,乖乖站在前排内。 邬焱对于她这变化极为惊讶,因为在她怀里的缘故,他能感受得到她刚刚单脚杵地抖腿的震感,这会儿…怎么突然不抖了?这会儿怎么突然站直身躯变得严肃了? 邬焱并不是具有好奇心的人,提出这些疑问后,他只是稍想了一番,便在她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心安理得地被她抱着。 该说不说,她抱着确实是舒服。 邬焱迷迷糊糊想着,但…许是警惕心在作怪,他刚要舒服地打哈欠,便察觉有三道锋利视线紧盯着他的背。 是谁? 他下意识回头四处寻找,惺忪的睡眼半睁不睁的扫过前排,最后,将视线停在一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 看不清相貌,几乎被一整张面具所覆盖,一身白衣,黑发如墨,气质淡雅的像是画中走来的人。邬焱抬了抬眼,二者视线相互交错,萋萋冷风将气氛莫名拉起,那是一双极为漆黑冷漠的眼睛,极其复杂,如同沉寂的深渊,让他一眼望不到底。 “……” 说不上来是什么复杂情绪,邬焱下意识紧张了一瞬,刚想起身挡住苍舒,就突然听见她在他脑袋上轻声说了句:“别看他们。” 邬焱:“……” 邬焱转过脑袋,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苍舒的脖颈,算是同意。 与此同时,公门菱握紧掌心,在那儿骂骂咧咧轻声问:“看清了?你们不觉得那人的感觉极为熟悉吗?” “是很熟悉。”韩影环胸冷笑,“不过又有些不对的地方。” 此人的气质比起苍舒,冷清中带着一些接地气,好像没有很不近人情。 这事过于烦,公门菱索性问谢良青:“你怎么看。” 谢良青依旧死死盯着那儿,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回答:“那只狗,你们不觉得熟悉吗?” 二人将视线放在邬焱身上,迷茫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公门菱直说:“那不是上次在赌坊门口的狗吗?” “对。”谢良青摩挲了一下手指,“当时,这条狗的主人叫李舒,是个女子。” 二人:“……” “可她如果认识我们,不至于连声招呼都不打。”这是这件事所疑惑的点,苍舒同公门菱关系好,见到他们不可能会做到如此漠视。 说这句话时,谢良青的目光一刻都不曾从苍舒挪开,似乎是要找些破绽出来。 如此锋利目光是个人都挨不住,特别还是谢良青的目光。 苍舒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她稳定了自己的心绪,被迫缓慢挪过头朝谢良青看去,随即,她极为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又扭过头,装作一副确确实实不认识的模样。 邬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挣扎着身体凑到苍舒耳边,朝她“咿咿呀呀”了一大通话,又严肃地用尾巴勾住了她的腰肢,在她背后写字—— [那个人看着不像是个好人,可能会是你有力的对手,我们适当离他们远一点。] 苍舒:“其实…” [他刚刚瞪了我一眼。] 苍舒:“…瞪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邬焱:“?” [我有雪银狼的线索。] 苍舒点头赞同:“你说得对,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邬焱:“……”这女人真是变来变去。 苍舒是铁了心要得到五十万灵石,邬焱也是铁了心闭口不谈,只说现在并不方便同她说。 能理解的。 现在这么多人确实不方便。 苍舒看向面前四扇门,有些搞不懂这四扇门立在此处的含义。 等了许久,等到人群开始吵闹,才有一道声音从虚空中响起,贯彻云霄。 “诸位可否瞧见了面前的四扇门?”那声音极为有压迫,只是说了一句话,众人额头上便出现了一些细汗,“我乃符师一门开山祖师,名为——华春生。” 华春生三字并不陌生,那是万年前强悍到几乎统领了一整个修仙界的存在,也是符师一派的祖师爷。但此等人物最终也不知不觉陨落,无人知晓原因,极为惋惜。 人群惊喜声不断,纷纷为此激动呐喊。 华春生音调不变,继续说:“面前四扇门分别代表了四个地点。” “最左边的门,是为我毕生所学传承,唯有一人能接收我的传承,所以关卡惊险万分,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左数第二扇门,是我去碧海青天处所取的神火,不怕水,灵魂亦可烧尽。里面为涛涛岩浆,极容易被烧成灰烬。” “左数第三扇是我游历时所得神剑不离,剑气凌然,我终生无法参悟,故此封印,去者也容易死,并容易心生心魔,修为全废。” “最后一扇门是我所得的所有宝物,危机重重,却也机遇不断,但不可小瞧,只能由一句话概括,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诸位,我给你们一天考虑时间,是选择进入还是退出,进入的话选择哪扇门,又或是想要退出放弃机缘,一切凭自己的心意。” 机缘与危险相随,机缘越大,越丰富,则死亡也离得越近。 有一部分人在思考后选择了退出,当然大部分全为坚持。 一天时间到了,场上人依旧拥挤。 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带着极浅轻笑,像是在某个地方安静注视着他们一行人。 “诸位,可有选择好去哪扇门?” 第92章 巧了,我也讨厌苍舒 他并没有任由场上人胡乱回答,反而是点了苍舒,语气毫不客气:“那位手上抱着狼的…公子,可选好了去哪儿?” 正打算往后退的苍舒:“……”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望来,眸中皆有些许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何华春生会特意点出她。 难不成…这看着弱鸡的公子是位实力强劲的对手? 只如此一想,周遭的视线瞬间充满敌意。 不光是苍舒的背脊僵硬,连带着邬焱的背脊都僵硬了起来。 她不会不明白他这话带来的负面影响。此刻天才众多,前排人里众人只会把自己相熟的人当竞争对手,所以苍舒一开始只会是轻松惬意,因为无人认识她,她长得也不像有实力的模样,只会被人遗忘。 而她要的就是遗忘。 可当华春生将她点出来后,场面的局势便立马不一样。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众人会关注她,并会以团结一心的形势,先将她这出头鸟给铲除。 她实力是强大。 但她也熬不过车轮战。 特么的。苍舒暗暗咒骂一声,只能抱着邬焱从人群中走出,边走边笑。 “我自然是选传承。”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苍舒直言道。 那声音也充斥笑意:“好志向,我允你第一进入。” 苍舒:“……” 周围声音咋咋呼呼,似乎都想不到为何苍舒会有特殊待遇。 苍舒自己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大大方方接受:“多谢。” 她走到那扇黑门前,眯眼盯着门框,手慢悠悠地放了上去。 那声音补充道:“公子手上的狼,可是只好狼。” 苍舒:“……”草泥马,感觉这特么是在针对她。 苍舒瞥了眼面无表情一脸严肃的邬焱,推门率先踏入。 广场的嘈杂一瞬间远去,腐朽气味充斥鼻腔,眼前一闪,枯木成堆,灰白色结界将其笼罩在内。 出不去。 她被困在了原地。 苍舒皱了皱眉,难得内心有些不安。她的心脏剧烈跳动,震得邬焱抬头看她。 她并未对他是狼作出询问,似乎并不惊讶,大概是一开始便知道,他是一只长得像狗的狼。 邬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害怕起来,他有些难耐地扯住了她的衣袖,面色严肃,又用尾巴将她圈起来。 苍舒瞥了他一眼,等心脏震动的不厉害之后,她才说:“你别忘了告诉我五十万的线索。” 邬焱:“……”混蛋!没礼貌!干嘛直接叫五十万!!混蛋!!! 但这些话还没说出,身后的门便开始闪烁,数位人从外走进,并不是大批涌入,反而极有规划。苍舒想,这大概是华春生亲自挑选的。 每个人的服饰都不同,几乎没有同门同派,但每进来一个,都会将视线放到她的身上,眼神充斥冰冷杀意。 苍舒舔了舔唇瓣,借着结界的支撑力懒洋洋靠着,凡是有人看向她,她都会摆摆手,用轻快蜿蜒、勾着尾音的声音说声—— “嗨。” “嗨什么嗨?我们跟你很熟吗?”灵宵宫的人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听苍舒这声挑衅,直接对上。 苍舒嬉皮笑脸:“当然不熟啊 ,我叫李舒,现在不就认识了?” 那人冷笑,骂道:“你别套近乎了,我们灵宵宫的人不同有舒字的人好。” “为何?”苍舒故装不懂。 那人道:“积分榜第一的苍舒,杀了我的师兄。” “……巧了。”苍舒挑眉,不要脸地说:“我也讨厌苍舒,她杀了我最亲爱的师姐。” 邬焱:“……” 第93章 千金换不来 邬焱黑黢黢大眼睛紧紧盯着苍舒的侧脸。她眉眼带笑,不慌不忙,没有一丝心虚,他想,若不是他知道内幕,大概他也会同其他人一般,对她随手胡诌的话信以为真。 “看来我们的仇人是相同的。”那人得知这个事实,态度也并没有过于热络,只是消减了一些敌意,“但我怎么感觉你并没有很怨恨她?” 这句话算是问在了点子上,邬焱心里一跳,下意识侧头看她。 “我是在心里难过。”苍舒反应极快,骂起自己来毫不含糊:“她心肠恶毒,如果是出现在我面前,我肯定做不到如此平静,只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可她实力实在太过强大,光凭我一人我打不过她。” 她话语再次一转,对着他拱手而笑:“不过幸好,我碰见了这位道友。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仇人相同,谁将那苍舒杀了都是喜事一件,怎么就不算是朋友了?” “你是哪个门派的?”那人到底有些警惕,如此一问,周遭二十几位人的目光相继望来。 还挺谨慎。苍舒笑着答道:“小门小派,派内只有我和我师姐二人。” 众人的视线半是疑惑地挪开,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华春生会单独点她。 万受瞩目的天才都有自己独有的风骨,而此人不仅没有脸皮,连实力都不算特别高深,左看右看都不像是天之骄子。 实在是奇怪。 难不成是那公子怀中所抱之物? 众人再一次将视线放在苍舒身上,只一会儿,便缓缓往下挪,最后定格在那只“狼”身上。 最侧边的少年抱剑朗声询问:“李公子,你怀中的狼能不能借我看一看?” 邬焱浑身一颤,眼睛眨了眨,有些不知所措。他与苍舒关系不深,要是那人加点筹码,他敢打赌,这女人绝对会把他拱手送上。 “道友看我这狼干嘛?”苍舒脸上还是一抹笑,“这狼跟我也有个十几年了,脾气不大好,连我都要被他咬,属实有些拿不出手。” “无碍。”那少年是头犟驴,见苍舒没有给的意愿,愈发觉得这狼才是问题所在,连上几步,反应热切说:“我皮糙肉厚,不怕被狼咬。要不这样。”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我给李公子一块混灵佩,可以自主修炼,如何?” 邬焱倒吸一口气。 他几乎能瞧见自己的悲惨命运。 苍舒这人没心没肺,认识这一月来,其它他是一点不了解,但对于她这贪财好色是了解的一分不少。 他侧头看向苍舒,果不其然,苍舒露出一脸犹豫模样:“混灵佩啊…道友让我想想。” 那少年见苍舒有些松动,暗笑不过如此,手上又加了一些筹码:“要不这样,李公子,我乃烈焰宗少宗主方驰安,你将这狼给我,我不仅给你混灵佩,还奉你为烈焰宗的上宾,李公子意下如何?” 这诱惑力是极大了,邬焱的心几乎已经死去,他全然一副摆烂模样,心里暗暗骂自己的自作聪明。 早知道他在外面任她说什么都该走,早知道他还不如在外躲躲藏藏也好比现在被她拱手送人。 黑黢黢的眼睛晦涩黯淡,腰上勾着的尾巴隐隐约约松落,然而,就在这尾巴全然耷落时,身前的姑娘突然轻笑了声,随即将他往上抱了抱。 抱得更紧了一些。 邬焱一怔,蓦然瞪大眼睛看她。 陌生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不过她摇着头说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为何?” 苍舒撇了撇嘴:“我的感情千金换不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少年握住剑,肃杀之气在他身上涌现。 苍舒不想和他打斗,吊儿郎当说:“你与我打斗,你不怕有人在我们身后补刀吗?传承之路危险重重,我觉得你还不如等我死了,然后再把我这狼夺了。” “到时候想要我这狼的大都可以公平竞争,总比你一人上前,其它人暗处补刀来的好。” 方驰安手一顿,显然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收回剑,嗤声说—— “我暂且放你一马。” 拽得跟王八羔子一样,明明就是怕被补刀。 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瞥了眼重新将尾巴勾上她腰肢的邬焱,调侃问:“是不是以为我要将你送人了?” 邬焱点了点头。他刚刚确实以为她要将他送人。 苍舒咧出笑,故意逗他:“你放心吧,他能拿出这么多好东西要你,说明你比那些更值钱,我不是白痴,分得清好坏。” 邬焱愣了愣,没有作出任何表情,只是拿尾巴重重在她背上刮了一下。 这个混蛋。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不知为何,平日一颗辟谷丹就完事的饥饿,此刻居然都不管事,反倒是越吃越饿,疲惫不堪。 “大家快看!门没了!” 沉寂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将众人的目光全数吸引至后方——原本悬浮门的地方化为苍白,一眼望去,只有瞧不见的腐朽。远处树木丛生,银灰色的屏障往外扩大了些许,散发盈盈亮光。 这一变故让原本坐在石头上又或是地上的人全部站起了身子,他们单手缓缓扶至腰间的武器,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苍舒挑了挑眉,从屏障挨起,抱着邬焱缓步走至中央。 但并没有什么变故出现,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变得有些过分焦躁。 黑天白日,来回变幻不止,除了这二十几人之外,再无多的事物。而他们被困在屏障,连出都出不去。 过了有几日? 他们也不知。 他们只知道现在他们又饿又累,没有任何期待。 直至有人大声喊了句:“这特么到底什么破传承!?哪有人传承连路都不让走的!?这根本就是骗局吧!我知道了,他根本就不想给我们传承!?老子不要了!!” 此话刚落,原先好端端的人被灵力分割成了无数血块,血溅当场,有些人离得近,不免被殃及,衣摆上溅上了血迹。 众人沉默。 但也有人走上前,将血块捧在手上,用灵力‘烹饪’熟后,大口大口开始吞咽。 这一行为出现,原本避之不及的人纷纷走上前,学着他的模样开始争抢。 先活下来再说,哪还管其它的。 苍舒看着眼前这一幕,舔了舔唇瓣,默默离远了一些。 地上的肉很快就被分食完毕,那些吃了肉的人躺在地上,揉着自己圆滚的肚皮,舒服地喟叹。 “好吃吗?”华春生的声音不知是从哪个角落传来,刹那间,让神经紧张的众人站了起来。 那些吃了肉的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呆滞回答:“好吃。” 华春生的语气明显带着失望:“那么恭喜你们,你们失去了传承资格。” “为什么!”那些人站起来,眼睛红着诉说不公,“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为了生存怎么就失去了资格!!” 华春生缓缓答道:“符师一脉极为强大,传承自然不能落入啃食同伴的人手里。” “我需要的传承者,是能在危难时救济同伴,站于众人之前,而并非是危害、残害同伴之人。” “可他不是——” 话音落下,还未等那几人将话说完,肉身便凭空碎裂。 鲜血洒了一地,腥味弥漫在空气内,苍舒撕下布料,快速地围住了自己的面部,遮挡了鼻腔。 还剩下六人。 华春生似乎在某个地方注视他们,众人屏气敛息,时刻戒备着四周。 微风轻吹野草,树枝弯下腰,沙沙的响声愈来愈大,远处似乎还有动物踩过树枝的动静。 邬焱从苍舒的怀里跳下,有些戒备地环视四周。 华春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诸位,符师最忌诱惑,所以第二关,我要你们能杜绝诱惑。” 灵宵宫的弟子皱眉问:“诱惑?女人?” “非也。”华春生笑着回答,“世间万般皆是诱惑。” “你所脆弱之处,便是你要抵抗之处。” 磅礴灵力侵袭而来,感官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浮波光影一瞬间笼罩了众人,等烟波散去,除却苍舒之外,身影尽然不见。 熟悉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苍舒伸出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过分迷茫。 “你怎么没走?”华春生看着面前扮成公子的姑娘,皱眉了许久,才发出声音问她。 苍舒:“……” “我不知道啊。”苍舒皱起眉,她甚至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该去哪儿。 视线再次转回她的身躯。 被人注视打量的感觉并不好受。 丝丝缕缕的灵力包裹住她的身躯,无数回忆在脑中浮现又转变,摸不住也抓不着,像是沙子流泻在指缝。 恍惚间,一声长叹息从空中飘来,金色的阳光随着浮云拨开而轻拍在她的脑袋上:“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无情无欲,大道之心,天生…”他顿了顿,并没有全然说下去,良久,他才继续道:“既是如此,便同他一起吧。” 白袖挥舞,灵力乍现,她的脑袋即刻便昏沉,紧接着再也瞧不清。 第94章 第二关 “砸死她!砸死她!她是个脏兮兮的小孩!” 几声稚嫩叫骂伴随着石头砸到她的双眼上,有一些落在她的鬓角,砸开了那处皮囊,鲜血随之滴落,糊住了她突然睁开的双眼。 并不好受,至少这一刻,她喉咙干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苍舒用袖子擦干眼中的鲜血,慢吞吞爬起,但刚起身一半,便被人踩住了手指,用脚尖硬生生撵住,又生生转了个圈。 苍舒:“?” 苍舒皱着眉抬头看,视线内,几个小孩咧着恶笑,明明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做着不同于他年龄的事情。 “苍舒,谁允许你起来了?”带头的小孩踩着她的手,又蹲下身子,将手恶劣地压在她鬓角的伤口处。 这一声唤算是把苍舒的记忆给唤醒。她无爹无娘,天生地养,还未拜入灵山派前,她几乎日日在街边捡吃的。 简单说,也就是开局一只碗,靠乞讨讨日子。 毕竟没人招童工。 那时候年纪小,又因为只有她一人的原因,所以也经常被一些小乞丐、又或是被一些富家有钱的孩子欺凌。人少的话,她还能借着蛮力打过,但人多呢,她只有挨打的份儿。 比如这次,人太多了,她被一群小孩压在身下打,好像当时是将眼睛打坏了一些,模糊了好几日。 “……” 怎么回来这了呢?苍舒死活想不明白,但她也没空想这个,只能先行将手从那小孩脚下抽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身前的小孩见她起身,连忙指着她大喊:“她起来了!她起来了!我们快一起把她打趴下!” “快!快!” 说罢,一群小孩拿起石头作势要往苍舒身上砸。苍舒见此,连忙四下看了看,见远处有个大石头,忙踩着破布鞋“嗒、嗒、嗒”跑过去,抱起石头,又气势汹汹地跑回来。 “咚——” 苍舒的力气不小,大石头直直朝为首之人砸去,将那人砸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眼睛泛红。 擒贼先擒王。 趁周围人还没人反应过来,苍舒跃至这“王”的身上,开始左一拳、右一拳殴打。 拳头砸肉的声音贯彻在众人的耳内。 身边的小孩慌忙拉她的衣裳和手臂,苍舒仍旧不管不顾,将那小破孩砸得同她一般眼鼻青紫,她才站起身,重重踹了他一脚的屁股,又朝地上“呸”了一口血。 喉咙是被撕裂的痛楚,那小孩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一般,凄厉的很。 苍舒冷笑一声,哑着声音缓慢警告:“下次再来,我就杀了你们。” “……” “救命啊…救命啊…这小丑八怪要杀人了…”小孩们慌忙往外跑,连鞋掉了都未曾去管。那被她打趴下的,也被几个孩子哭哭啼啼架着。 声音逐渐远去。 世界安静下来。 苍舒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休息了许久,才站起身走出了巷子。路上的人手里挎着菜篮子,匆忙赶回家。 这里与记忆中相同,可又有不相同的地方。 苍舒没多管,看了看自己的小手,瘸着腿朝记忆中的破屋赶去。 如若她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到了华春生所说的第二关内,可她要抵抗的是什么? 如若是要进入。 她第一次并没有进入啊。 苍舒还是想不明白,索性进了破屋拿着块抹布,从门口的缸内沾了些水,开始抹干净自己的脸。 又瘦又黑,头发长短不一,跟煤球一样。 第95章 会留疤的 这个时期的她成天跟个泥猴一样在大街小巷上蹿,脸上也经常受伤,所以没有人会将她跟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苍舒也不解释,任由他们误会。当然,这并不是她不长嘴,而是女孩子所接受的恶意会比男孩子不知道多多少倍。 身上的伤口还泛着酥酥麻麻的疼意,苍舒用破布擦干净伤口,又撕了一块衣服的布块,捣碎草药,将其一圈又一圈围在了脑袋上。 还是疼。苍舒龇牙咧嘴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会看看自己体内的金丹,用来安慰自己贫瘠的心灵。 不过这金丹是个只能看不能用得玩意儿,自从回到了这里,她全身上下的灵力像是被封印了,除了力气大了一些,其它倒也与小时候没什么不同。 可能不同是有的,只不过她没发现。 苍舒翻了个身,打算先好好休息,谁知刚扭转身子,便扯到了额头上的伤口,几乎是一瞬间,鲜血便渗在了沾满草药的布料上。 苍舒:“……” 睡是睡不着了。 苍舒认命睁开眼,从床上呼哧呼哧爬起,打算去河边挑水,给这水缸满上。 毕竟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反正她也没那么快找到什么抵抗诱惑的办法。 不对,她连是什么诱惑都不知道。 苍舒习惯性抹了把脸,拿了根结实的竿子,又拿了两个桶,小跑至离家不远的小溪旁,挑了满满两桶,才晃悠晃悠回到家里,倒进水缸里。 来来回回了几趟。 苍舒累得瘫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连续几日日子都是如此过,同时也清闲了不少,上次那几个小孩被她教训过后,见到她倒是躲得远远的,当然,还有几个不怕死的会在远处朝她大喊—— “你完了!你把陈肖打得眼睛快看不见了!你就等着他爹娘来找你吧!!” 苍舒觉得这几个小孩脑子真有病,她捡起地上的石头,上下抛了抛,笑着说:“他们人呢?我都等了几天了,怎么还不来找我?” 小孩被苍舒这挑衅模样气得脸颊通红,但依旧不敢上前,只站在远处,大声喊道:“那是因为陈肖的爹娘忙!最近我们城里来了贵客,现在根本没空管你!!你等陈肖爹娘忙好这一阵,他们就会来抓你了!” 城里来了贵客? 苍舒皱了皱眉,捕捉到了话中的字眼。她仔细回忆以前小时候的事,怎么样都想不起来有贵客来过这小破城。 苍舒收回思绪,又恢复笑着的模样,继续挑衅:“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他们是不敢来呢。” 那两个小孩一听苍舒这话,瞬间乐了:“陈肖的父母是修士,是修仙法的,怎么可能不敢来!你把陈肖打成那模样,你就等着死吧!他们绝对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大概是怕苍舒拿石头砸他们,他们有些怕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嘴上依旧不客气,骂了一句“小丑八怪,你会有报应的!”便转身跑远了。 她有报应?打了她这么长时间,他们该遭报应才是! 苍舒轻声“切”了一句,将二人的相貌在脑中描绘了一番,才转过身往她的破屋走。 贵客贵客,这贵客难不成就是诱惑吗?是想看看她能不能抵住金钱的诱惑? 真有意思啊,她确实贪财,但也可以不贪财,如若真是财,那华春生确实是将她低估了。 走出巷子,街道依然是喧闹模样。妇人胳膊上挂着菜篮,摊贩到处吆喝,小二甩着汗巾端上一碗香气腾腾的面。 苍舒咽了咽口水,揉着额头上还未好的伤,低着头慢悠悠地从街口路过。 成天吃野果,她嘴里是一点滋味都没有。就走了这几步,她光凭气味,就能嗅出这些气味所对应的吃食。 好香。 苍舒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又将手放在额头上,使劲摁了一下。“嘶——”疼痛一瞬间遍布全身,可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不饿了。 疼痛越过了饥饿,她还是回去吃果子吧。 苍舒低着头往前走,瘦弱的身子跟竹竿一般,挺直却又太过单薄。 街边依旧很热闹。 苍舒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一步一步、踢着石头往前走。 “咚——” 石头不知是踢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咕噜”响,苍舒微微抬了抬头,听见了街边小声的议论。 “这小孩怎么乱踢石头,把石头踢那位的马车上了?” “估计贪玩不长眼睛,真会给家里人找些祸事啊!” “你担忧错了,这小孩哪有什么父母,我家娃儿认识她,说她是个没人要的小孩,长得一副灾星样。” “……” 傍晚的阳光被侧方的马车遮挡了一大半,阴影将她笼罩,除了他们的讨论之外,苍舒还能听见乌鸦的叫声。 她又稍抬了一些头,视线内,是红色的车轱辘和金碧辉煌、堆满金器的灵兽车。旁边有许多侍卫站着,而那车窗处,有一少年懒洋洋地挑起帘子一端,露出一只眼睛。 极为冷漠,从她的角度看,还能瞧见他金冠束发,玄色衣袖上绣着同龙一般的金丝。 很熟悉的眉眼。 苍舒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眉毛微皱,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微漏的一端。 她在想,她在想她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眉眼。 “夫人。” 侍卫忽地出声,长久的怔愣被打断,苍舒扭过头看向动静处。那儿布被完全挑了起来,一只指甲涂着丹红色的纤纤玉手从里伸出——她的手腕上有许多布满灵力的镯子,脚上穿着的鞋绣着淡黄色的小花朵。 墨发垂下,她从里面站出,彻彻底底落入苍舒的眼中。 是一位极美的女子。 比苍舒所见过的任何一位都要美。 “小丫头。”这位女子被人搀扶至苍舒面前,半弯下腰,歪着脑袋,朝她笑了笑,轻声问她,“你是饿了吗?” 苍舒:“……” “我刚刚观察了你许久。”女子顿了顿,突然用手拨开了苍舒的头发,大拇指轻轻柔柔地揉着她的伤口,“你每饿时,都会用手摁一摁自己的伤口,用疼痛将自己的饿感给压抑。” “办法是很好。” 她从侍卫手中接过丹药,又拿了些灵石给她,说:“可你这样是会留疤的。” “这丹药吃下去,你的伤就会好了。”她又指着灵石,“你拿这些灵石去买一些吃的吧。” “……” 冰冷的灵石带着女子手中的余温,被她强硬塞入了苍舒的手里。 苍舒低下头,看着手掌中的丹药和灵石,抿了抿唇,心情极为复杂。 ——只有她看出来了,她是个姑娘。 “多谢。”苍舒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用两个字概括了她复杂的心情。 女人笑了笑,没说什么话,转过身提着裙子往马车上走。 布又被挑起了,女人的身影也逐渐不见了。 那少年又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的金锥子在手上转了个圈,放下了马车的窗帘。 “嗒、嗒、嗒——” 由灵兽驾着的马车逐渐远了,苍舒盯着手上的丹药,随即拔出木塞子,从中倒出了一颗。 绝品愈灵丹。 “……” 苍舒不是亏待自己的人,认出丹药后,也没拿在手上观赏,反而是立马塞入了嘴里。 “她运气怎么这么好!?”有人在人群中嚷嚷,他们没听见二人的聊天内容,只以为是这贵人看她可怜,好心才给她,“早知道如此,我也拿石头去踹了。” “你又不是小孩。”有人嫉妒,“那贵人看你不是小孩,说不定也不给你,就应该让我娃去!!” “我娃儿长得不比她好看多了,这小孩瘦的跟个猴儿一样,也不知道贵人看上她什么了。” “没礼貌,还劲儿打人不学好,小乞丐一样…啊呀!我越说越后悔!” “……” “刚刚那马车上的娃儿是这夫人的儿吧?长得真好看!” 那人的相貌许多人都见了,是个金贵的小人。 有知道点内幕地说:“都别打主意了,那夫人是妖王最宠的一位,听说是身子不好,来我们这地方看山看水来的。” “真是如此?” “好像吧。”那人也摸不着头脑,“我是听陈大哥他们家说的。” 声音逐渐轻了,苍舒迈着轻快的步伐,握紧手里的瓶瓶罐罐,又将几个灵石塞入自己的腰兜,拍了拍,才咧着笑往远处的包子铺跑去。 身上的伤已然好了,苍舒要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蹲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跟练铁砂掌一般,烫得来回拿。 但最后到底还是饿了。 也不管烫不烫,苍舒直接一口咬上了包子。 肉馅混着肉汤,又皮不厚,馅极多,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鲜死个人。 苍舒三下五下就将这好几个大包子给吃进了嘴里,饭量比那些干活的大人还要更胜一筹。 … 回到自己的破屋内,苍舒撑着脑袋开始思索今天碰见的种种。她可以确定,她小时候是没有什么贵人的,而且就算有贵人,也没被她在那个时期碰见。 更别谈出手帮助了。 当然,这其中也会有因为她改变所以以前改变的这个原因存在,但也不可能,毕竟她以前日日去街上,就算没被她碰上,也应该会听说。 苍舒从开始到现在慢慢捋,她想起了自己初来时看见陈肖他们的第一眼。想起她所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刚来见到了陈肖,所以她选择性认为这是她的以前,她的小时候,她的回忆。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她的回忆呢? 她小时候的眼睛是被打坏了好几天,当时出巷子,是看不清巷子外的景象的,只能模模糊糊看一点。而她这次没被打坏,所以眼前的景象是清晰的,但也因为清晰,她选择性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面前景象不对。 她以为是她以前小时候看不清到清晰所导致,但恰恰不是,只不过华春生用了这个来迷惑她。 他看了她的回忆,将她从小到大的人给按到了这里面,也就是说,他把人替换了。 他把她的回忆跟别人的回忆安在了一起,组成了第二关。 但她是后来者。 那问题就在,前来者是谁? 苍舒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索性不再想,直接作出行动。她将值钱的东西踹在身上,确保无误后,便匆匆跑出了屋。 她还是觉得关键点在于那个贵人。 既然这个贵人是要去陈肖他们府上,那她去看一看,去找找线索不就好了? 苍舒一路摸着手中的灵石,祈祷灵石财富能给她一些安全感,她的脚踩在不平的地上,再从硌脚变成了不硌脚。 周围的吆喝声比白天还要大一些。 夜晚的城是极其热闹的。 花灯挂在屋檐下,彩色的灯光照满了石头地。白日凶狠、口吐狂言的小孩此刻都挽着父母的手,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张开双手,在大街上反复来回跑。 苍舒今日没想找几人的麻烦,瞥了一眼,便躲在暗处,贴着墙小心翼翼走。她快速走着,凭借着脑中的记忆往陈肖府上走。 走了半小时左右,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锣鼓喧天,觥筹交错,灯笼的光以及宾客们杯子碰撞的声音钻了苍舒耳中。 这是在招待白日的贵人。 苍舒心中有数,踩着破布鞋快速绕到了府邸的后方,至于为什么不走后门,是她刚刚观察过了,后门也有人在把守,她不好进去。 所以为了避免是非,她只能先挑个好位置,爬墙先看看里面的情况,再做其它打算。 苍舒将草帽往自己脸上压了压,小身子来回上下跳了跳,在最后一下时,猛蹬了一脚,扒拉住了墙边的凸石,几步就往上蹬。 “咚——” 苍舒轻巧落在草地上,凭借着自己多年爬墙以及躲避的技术,一个打滚就滚入了一旁的草丛。 很好,接下来,她只要耐心等一会儿,就可以出去了。 苍舒默默给自己比了一个“加油”,拿着两半树枝,一副“谁都发现不了”的模样挡在自己脸颊两侧。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草丛探出了头,刚打算挪步子,腰间忽然被一根金锥子戳了戳。 极凉、心脏也差点停了。 苍舒不免疑惑,但也乖巧转过了头。 第96章 我认识一位叫苍舒的人吗 树枝摇晃,微风穿过缝隙,挤入二人只有一根金锥子的距离中。 先是白皙微粉的指尖、再是熟悉的玄色金丝衣袖。苍舒往后退了一步,只一抬头,便落入一双极为冷漠靡丽的眸子中。 这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公子。脸上尚且带着稚嫩,却极为好看。金玉冠束发、宝器做腰带,像是仙人座下的仙童,与她是两个极端。 他的神情极为惬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苍舒,傲然开口问:“你是哪里来的小贼?知道我是谁吗?敢闯私宅,嫌命太长了?” “……” 垂落的木枝被风无力吹动,苍舒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是邬焱。 几乎是一瞬间,心中的疑惑全权解开,犹如锁链断裂,咔咔咔发出无数道声响。她在来之前,试想、猜想过许多人,但她从未想过前者会是邬焱。 而邬焱,会是这位贵人的儿子,会是那位妖王的儿子。 “你发什么愣。”邬焱好整以暇地用金锥子挑起她长长短短的头发,似乎是忘了白日与她见过,冷冷问她:“你进府目的是什么?莫不是知道今日防守弱,来府里偷盗的盗贼?” “你家里人也真是心大,让你这半大的小子来偷盗,你可知若被其它人发现,你的下场是什么吗?” 意识到他是在与她说话,苍舒忙收回飘散的思绪,斟酌着字句答道:“我知道,但我进府没有别的目的,也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来还丹药的。” “还丹药?”邬焱低头笑了笑,将金锥子缓缓移至她的脖颈,没有丝毫怜香惜玉,“还丹药为何不从正门通报,反倒鬼鬼祟祟爬墙?” 问得好。 苍舒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着邬焱果然没见过人世间的险恶,她要是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门口,早被陈肖府上的侍卫给打死了。 还能出现在他面前?真当她小时候也是贵族吗? 苍舒略微心酸地叹口气,揉了揉鼻子,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丹药说:“我进不去正门,所以我只能爬墙见她,然后给她。” 白色的丹药瓶子刻画着雪银狼一族独有的灵纹,邬焱看了一眼,便知晓她没有说谎。 “是你。”他正眼看她。 白日时,阿娘确实救过一个小孩。他当时与那小孩有过对视,好像是长这样。 但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还回去道理。邬焱注意到她指甲有缺块,稍思索,用金锥子推了她的手:“自己留着吧,送你了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多谢。”苍舒本来也没想将这丹药归还,听他如此说,直接将丹药塞回了兜里。 这些线索够她思索许久了,见他没有要扣留的意思,苍舒咧开嘴,笑着说:“既然你们不要,那我也没事啦。所以,我可以先走吗?” “可以。”邬焱皱眉,走出了草丛,似乎要看着她离开,才放心。 这是正常的。苍舒往墙边走了几步,搓了搓手,寻找最佳攀爬的点,然而刚要上手,她便停住了身形,转过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认识苍舒吗?” “苍舒?”邬焱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与舌尖,否认道:“不认识。” 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苍舒点了点头,心里没有任何情绪,转过头,蹬了几步翻过墙,利落地落在地上。 墙的另一边传来侍卫以及邬焱简短的对话。苍舒侧耳听了听,慢悠悠地离开此处。 心有些莫名慌张。 今夜的月亮,还挺圆的。 … “殿下,请问您刚刚是在同人聊天吗?”有侍卫偶入此处,心怀好奇扫视了一圈周遭能躲避人的建筑。 邬焱没说话,良久,才转了转手上的金锥子,转了话题问:“母妃在何处?” “回殿下,娘娘在正厅。”像是想起什么,侍卫忙说,“刚刚娘娘还让小的叫您过去。” “知道了。”邬焱将金锥子塞入腰间,看了一眼墙,默默念了两遍‘苍舒’才往正厅走。 不知为何,这名字对他让他极为熟悉,甚至在她念出这两个字时,他的心脏还稍稍停顿了一下。 他认识她吗? 邬焱不愿意想,只当是在哪里听见过,他记性好,所以记下来了。 “焱儿。” 不远处传来一道柔柔呼唤,与夜色中的清凉月光相像,与此同时,余光打出一道纤细身影。邬焱顿住脚步,抬起头望向来人。 是阿娘。 邬焱忙跑上去抱住女子,跟只撒娇的小狗一样,原先的冷漠荡然无存,逗得姜窈直笑。 “怎么这么粘人。”姜窈摸了摸邬焱的脑袋,“你连饭也不吃,这是跑去哪里了?” “去后院了。”邬焱乖乖答道。 “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你不是要好好保护阿娘吗?不吃饭可保不住阿娘哦。” 邬焱没说话,只是将姜窈抱得更紧了些。这反常让姜窈稍稍顿了顿,她只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脊背,顺着他的气问:“怎么了?我们阿焱是有心事吗?” “……”邬焱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在心中念了两声,察觉到每次念,心中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能闷声闷气说:“阿娘,我以前…有认识一位叫苍舒的人吗?” 姜窈疑惑:“应当是没有的。这像是位姑娘的名字。” 她拍着他问:“阿焱怎么问起这个?是遇见什么了吗?” 邬焱支支吾吾,说了一字又停顿,但姜窈极为有耐心,依旧等了下去。 半晌,邬焱才说:“我刚刚遇见了阿娘白天给了丹药的那个小子,她跟我说来还丹药,我跟她说不用还,让她走了。” “然后…她在临走前问我认不认识一位叫苍舒的人。” 他抬起头,那双黑黢黢的眸子直直盯着姜窈,一字又一字地说:“我感觉,我好像认识她。” 姜窈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反而是抬头开始思索,她皱起漂亮的秀眉,一只指尖点着太阳穴,回忆道:“我们阿焱小时候喜欢同哥哥玩,然后…好像确实没有叫苍舒的。” 她很温柔地低下头,拍了拍邬焱的脑袋:“要不这样,阿娘帮你留意一下叫苍舒的人,如果找到了就带来给我们阿焱看。” 邬焱点了点头。 姜窈牵着邬焱的手来到池边的石桌:“还有,你刚刚说那位姑娘来找阿娘还丹药了?” 邬焱懵了懵,注意到话语里的两个字眼:“…她是姑娘?” 他刚刚仔细瞧过那小孩的装束,头发长短不一,但要说起来也不能算作是长发,细想,比男的还要短一些。而且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也偏短,并非是裙子,是上下两件的布衣,还有些补丁,缝得乱七八糟,又黑又瘦,跟个小猴子一样。 不过她的眼睛很亮。 跟天上的月亮一样亮。 “嗯,她是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姜窈回想了一下,“今日娘一眼就瞧见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周围有许多人,可偏偏,她的眸子就是落在了那位姑娘的身上。 “难道不是因为她很黑吗?”邬焱挑了挑眉。 姜窈拱起关节,敲了敲邬焱的脑袋:“不要这么没礼貌,她可比你漂亮多了。” 邬焱撇嘴反驳,白净小脸有些不服:“阿娘,我是男孩子,我才不漂亮。” 姜窈笑了笑,这次倒是没敲他的脑袋,反而是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翼:“阿娘要说的是这个吗?阿娘要说的是,下次不许对女孩子没礼貌。” 邬焱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又突然抬起脑袋问:“阿娘的病怎么样了?到这里有没有好一些?” “好了一些了。”姜窈捂着嘴咳了咳,锁骨在衣下咳得浮现,但她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亮着眸子说,“明日是个晴朗日子,阿焱陪娘出去踏青吧?” 邬焱捏了捏杯沿,点了点头:“好。” 第97章 你是怪物 苍舒觉得自己也是够倒霉的。 从昨晚回到破屋,她就莫名其妙开始心慌,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进入梦乡,结果大早上屋子还被人烧了。 苍舒:“……”哦,原来心慌是房子要被烧了啊。 呵呵,她这一生还挺跌宕起伏的。 但还是有幸运的地方,值钱的玩意儿都被她放在兜里,除了破屋,损失也不大。 苍舒有些心酸地抹了一把脸,围着破屋子转了一圈,瞧见泥地上的脚印,上前拿自己的脚同脚印比了比,见差不多,粗粗将烧屋子的人选定下。 有些坏蛋是会回案发现场看看的,而像他们这种小孩,更是不知道会去哪儿偷摸着看她出糗。 苍舒站在原地缓慢扫视一圈,没见着有什么动静,便又往远处走了大概一公里。 “她好像要走过来了。” “没事没事,她没发现我们。”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有什么不好的?谁叫她打我的眼睛,我爹我娘都说要为我出气,我现在只是提前找她出气罢了!而且我才不怕,我可是拿了我爹的灵宝的!” 小声密谋的声音从灌木丛后传来,几个小孩撅着屁股,偷摸看苍舒的背影。 直到她转过头对上丛中小孩的眸子,那几人才后怕地跳起,嬉笑打闹着要远离。 石头再次零碎地砸到她身上。 苍舒闪身躲开,呼出一口气,拿起石头就瞄准往远处那些人身上砸。 她砸得用力,有些小孩被她砸在地上爬不起来,哼哼唧唧地哭出了声音。 他们在害怕。 苍舒的表情与平日不同,若说平日有着一股子无所谓、得过且过的感觉,此刻倒更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她走上前,蹲在陈肖面前,看他手放在腰后,抛了抛石头,轻声问他:“烧房子的时候,你们可有想过,若是我没跑出来就会死在里面呢?” 陈肖表情有些僵硬,他紧紧握着身后的灵宝,哆嗦着回答道:“你本来就该死,城里人都说你是个怪物,看着极瘆人,而且你没爹没娘,他们肯定也是不要你了!” 苍舒的怪是小时候就体现的。大人看人首先便是看一个人的相貌和眼睛,她从小就没什么感情,整个人冷冰冰的,不爱说话,跟怪物一样。 之后大家发现她没爹没娘后,则更加认为她是个怪物。大人叫小孩子离她远一点,小孩子呢,又觉得她跟猴子一样,爱捉弄她。 之后,捉弄变了味道,变成了殴打。 “……” 苍舒神色没变,摁住他身后握着灵宝的手:“你有爹有娘,也没见得多有礼貌家教,我上次说过的,你要是再来惹我,我会让你死的。” 陈肖睁大眼睛,恐惧在一瞬间占满了心尖。他握在手上的灵宝…不知为何、不知为何…怎么也使不出来。 他爹明明说过,这是连筑基巅峰都能重创的法宝啊?!苍舒明明是个废人!明明是个被他们打的废人…怎么会…怎么会… ——不对,她是怪物,只有怪物有这样的本事。 “你、你…”陈肖明显不知道该如何,他害怕起来,咽了咽口水道:“你要是敢动我,我爹我娘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怎么样呢?”苍舒叹口气,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你能动我,我就不能动你了?”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她难得咧出笑容,身后随意绑着的头发撒在两颊,被微风一吹,往后轻轻扬着。 她道:“你呢,可是要杀死我的人啊。” 她的声音极为轻,有些沙哑的声音来回盘旋在陈肖的耳边。 她的喉结处有块伤疤,导致她小时候声带受损,所以并不爱说话。后来好了,还是师父给她捡回去,给她一点一点治好的。 这是旧伤了。 陈肖终于害怕放声哭,他指挥着身后的小孩:“你们快来打她,快把她绑起来啊!你们要是放任我不管!我爹娘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几个小孩一听,本犹豫的心思立马坚定,他们大喊一声“啊”,拿着大石头就想跑过来打她,结果苍舒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将石头往身后一扔。 ——那几个小孩瞬间倒地,疼地捂腿哭。 陈肖怒骂:“废物!废物!” 苍舒乐了:“放心,没有一个能逃掉,把我房子烧了,我把你们也烧了就行了。” “不对,我得把你们封进山洞里,看看你们谁能先逃出来。” “逃出来的呢,就能活,逃不出来呢,下辈子就不要玩火啦。” 苍舒朝面前几人露出笑容,找了藤蔓给他们拴在一起,一边踹着他们,一边在身后催促几人走。 陈肖哭得眼睛都开始疼了。 他想不明白,这小怪物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以前是打不过他们一群人的! ——他实在不甘心,她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她本来就该去死啊! 陈肖越想越难受。 直到远处出现车轱辘滚地的声音,他才停止哭泣,朝远处大声求救—— “救我!救我!有人要烧死我!” 车轱辘声停了,侍卫拨开了草丛。 第98章 阿娘,我要她 黑色的剑鞘在一片绿油油的枝叶中显得格外突兀,苍舒看着面前还在哭着求救的陈肖,越过一连串绑着的小孩,毫不客气走上前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咚——” 膝盖磕在石头上,泥泞粘在他裸露的皮肤,显得伤口极为恶心。 她的举动,并没有因为外人的到场而停下来,甚至比起刚刚更甚。 “看什么看,没见过教育小孩啊?”苍舒瞥了眼跪在地上哭喊的小孩,对着面目呆滞的侍卫说道。 教育小孩?又绑又踹是教育小孩? 侍卫似乎没想到一个小破孩敢用如此语气同他说话,心下感触不好,眉心一皱,收了剑鞘就往回赶。 这猴急的模样一看就是去找主人了。苍舒懒得去拦他,将陈肖从地上拉起后,催着他赶路:“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话音刚落,那侍卫便又出现在草丛,用剑鞘拨开草丛,冷声说道:“我家夫人叫你们过去。” 此话说出口,那几个小孩就跟见到救星一样,在那儿狂喊着“夫人救命”,“夫人救命”。 苍舒:“……”有钱人都爱管这种事是吧? 苍舒以为大家都挺冷漠的,毕竟她以前被欺负时,就没人站出来帮她。所以这几个小子运气真还挺好,才刚走几步,就同愿意管闲事的贵人碰上了。 真特么不甘心啊。 苍舒轻“啧”一声,跟赶牛一样将这几个小孩往草丛外踢。一出去,视线内便先行映出了红色的车轱辘和几匹熟悉的灵兽马。 车内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如此碰巧,一阵沉默后,才惊讶开口:“…怎么…是…”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姜窈对陈肖有过几面之缘,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问:“这是…怎么了?” 苍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肖抢先说:“夫人,这个怪物她要杀了我们!”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是害怕了。 说得好。 这一番话,苍舒差点就要鼓掌。她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没急着反驳,任由陈肖以及那一帮小孩用手指着她,诉说着她刚刚所做的事情。 “我们…我们只是来找她玩,结果她突然拿石头砸我们,然后把我们绑起来,说要烧死我们。” 陈肖抽泣着,鼻涕流了满脸:“上次…夫人…你知道的…上次、上次我躺在床上,眼睛看不清,也是她打得。” 那一次打,他眼睛差点就瞎掉 还是求了夫人给得丹药,才能爬起来看清。 “夫人,我能作证!上次我们只是同她玩,她就打我们!”身旁的小孩叽里呱啦地附和,他们眼里带着愤怒,在转头瞧向苍舒时,眼里的得意之色根本掩藏不住。 ——没关系的,他们除了欺负苍舒,平日里也没干过什么,而且他们看着就比苍舒乖,大家都会相信他们的。 ——苍舒只是个怪物罢了。是个没有爹没有娘的怪物,她不被乡亲喜爱,众人避之不及,而他们是好孩子。 他们是好孩子,所以大家一定会偏爱他们。 果不其然,这几个孩子吐完口水,那几个驾车、在马车边的侍卫顿时皱眉,眼神里也带上了埋怨。 人是视觉动物,他们总是会偏向弱势的一方,苍舒如此趾高气扬的姿态和气势,实在无法让人将她与被欺凌者挂钩。 苍舒扯了扯嘴角,缓缓扫视一圈后才说:“是他们先烧了我的房子。” “你放屁!”陈肖扭过头大声反驳,眼睛哭得红肿,“那房子明明是你自己不注意烧的,怪我们干嘛!?我们只是在附近玩你就怪我们!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杀了我们!就是嫉妒我有爹娘!!” 一长串的话从他嘴里吐出,跟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击打在苍舒耳内。苍舒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反驳道:“我脑子有病吧?我自己烧自己房子是觉得好玩吗?我穷得要死,你告诉我,我哪里来的灵石盖房子?” 她说着,又怕众人不信,从兜里随意掏了掏,给在场人看了看自己‘仅剩的余额’:“我是真穷。” 陈肖的脸在一瞬间爆红,但他依旧楚楚可怜地呐喊,眼泪半掉不掉,含在眼眶内:“你穷,所以你威胁我,想让我爹娘给你钱!” 苍舒:“?”真特么会颠倒是非啊。 这话说得实在是没脸没皮极了,苍舒挑了挑眉,上前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嘴里轻飘飘说了一句:“满嘴谎话,该罚。” “你——”陈肖涨红着脸扭过头,刚要继续骂,便被车上的姜窈给厉声打断。 “够了。”她的语气明显严肃起来,不似平日里那般温柔。再然后,她的手轻轻地挑起一角帘子,露出里面一点景象。 金锥子紧跟而上。 姜窈的声音又响起:“那位小姑娘,你来说。” 苍舒自然知道这是在叫她,但她还未来得及说,身旁跪着的陈肖就问:“谁?谁是小姑娘?” 小孩们都不解,他们似乎都不知道,欺负了这么多年的小孩,是个小姑娘。 苍舒自顾自对着姜窈答道:“我今天早上是被浓烟熏醒的。睁开眼时,我发现我的房子被烧了。” 她的声音极为平静,确实不像是一个刚被烧了房子,经常被人欺负的小孩,所能说出的话:“我差点死了。”她又说,好像不管他人是否信任她。 “……” 金锥子稍颤了颤,姜窈的目光透过薄薄的纱,望着纱外跟小乞丐一般的姑娘。她仰着头,眼睛极亮极亮,单薄的身子撑着破衣裳,让人看了不自觉想要心疼。 可她好像并不需要。 姜窈莫名从她身上瞧见了蓬勃的生命力。这与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她不会因为他人的不信任而欲哭无泪,日日忧愁,她无所谓他人信不信,她只做自己,且爱自己。 “我信你。”姜窈默了默,问:“但你如果杀了这些小孩,不怕他们家里人来找你麻烦吗?” 陈肖父母的权势,并非是这个小孩能惹得起的。 苍舒环胸,揉了揉不太舒服的眼睛,又捻起一抹碎发别到耳后:“夫人,我没有家人,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无所谓,反正这些日子她早就过去了,现在所处,不过是虚假罢了,又能将她怎么样呢? 身如浮萍,去到哪里算哪里。若是连她自己都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那还能有谁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现在有能力,虽然金丹只能看,但她的力气比以前大得多。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身旁跪着的小孩有些着急,但又碍于姜窈的威压不敢出声。苍舒又听见她问:“你有名字吗?” 她说了这话,又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 苍舒稍愣,蹲下身将绑小孩的藤蔓拿在手中。 紧接着,她抬起头,好似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在层层叠起的薄纱内,精准捕捉到了姜窈的目光:“我叫苍舒。” “天下苍生的苍,活得舒服的舒。” 金锥子猛地一震,苍舒瞧见原本在身后只露出一角金丝玄衣的少年从马车上跳下。 他皱着眉,眼底带着震惊,稚嫩的脸上有些严肃:“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苍舒:“?”认出来了?想起来了? 可也不见得他像是熟悉她的模样啊? 苍舒只能再次重复:“我说,我叫苍舒。” 邬焱心猛地一顿,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摩挲了下金锥子的柄端,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才转过头上了马车。 薄纱掉落。 身影不见。 邬焱对姜窈轻声说:“阿娘,我要她。” 第99章 你们都是帮凶 姜窈难得认真地回看,她眼里并没有不赞同,反而是带着询问以及郑重:“阿焱,你能告诉娘,为什么听到她的名字就突然变得如此呢?” 温温柔柔的声音,带着无限包容。姜窈并不是会一棒子将他的想法打死的母亲。 邬焱抿了抿唇,面色平静,手却拂上了面前女子的手背:“阿娘,我刚刚在身后观察了她许久。” “她对我来说有一种熟悉感,我觉得我可能认识她。”邬焱想搞清楚这些,他想,她无父无母,对这所城也应该不会有任何留恋。 他可以将她带回去,他可以慢慢搞清楚这回事。 姜窈嘴角轻微勾起,稍稍掩面咳了咳,才道:“只是这个理由可不够,你想带她走,问题不在于你要不要她。” 她拉过邬焱的手,反手拍了拍,声音柔下来:“而是,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愿不愿意吗? 邬焱对于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望向薄纱外的姑娘,看她不长不短的头发,看她灰扑扑的薄衣,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心口有些闷闷的,他心里还是没底,她的身上有着觉得她好像更喜欢独来独往一些,所以这样的姑娘会愿意跟他走吗? “你…” 邬焱坐在位置上,绕了绕手上的金锥子,迟迟未开口说下去,身旁的姜窈盯着他,似乎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可最终,他也没将话说完整,而是说:“你带他们走吧。” 这是放行的意思。 周围的侍卫动作顿了顿,姜窈也没有任何意见,那些个小孩害怕地大喊:“夫人,这个怪物是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姜窈勾着笑,像是未听到一般,声音不轻不重,却极具有威压。她的话语压在众人的脊梁上:“今天这事,我们就当没见过,如果有人敢将这事说出去,就自行了断吧。” 灵兽车向前走了,轻飘飘的,未曾管这些个小孩。纱幔被微风吹起,苍舒紧紧拽着藤蔓,站在道路的侧边,目送远去。 直到变成黑点消失在眼前,苍舒才拉着这几个小孩,寻了个山洞,把他们全塞进了里面。 陈肖惊恐:“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苍舒,你可想好了,我爹娘要是知道我死在你手上,一定会杀了你的,他们会将你千刀万——” “千刀万剐嘛。”她懒懒应了声,伸手将这些人定住,又忙忙碌碌搬来石头、枯树枝、杂草,堆得老高老高,留着顶端的空隙,才朝里面喊:“我也没给你们死路啊。” 她声音时大时小,里面的小孩只能努力凑过耳朵去听:“看见顶端的缝隙了吗?这是我给你们逃生用的。” “只要你们齐心协力,说不定就能出去了,就能活下来了。” 众人看着唯一的曙光,松了口气,但下一秒,苍舒带笑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就是先后顺序极为重要,前面的人应该是能活命的,但如果是后面的人呢…”她稍稍停顿了下,又继续说,“应该就活不了了。” 有人听出来了这话语的意思,直接怒骂:“你这怪物!你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苍舒偏了偏头,极为闲情雅致地替自己解释:“你别乱说。我要是想让你们自相残杀,我也就不会告诉你们办法了。” 浓烟从外逐渐飘来,底下的杂草冒着火星,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成一片火海,极为恐怖。 她并没有手软,真的点燃了火,要将他们活活烧死、呛死在洞里面。 咳嗽声在洞内起伏,有些小孩害怕地哭出了声音。他们终于知道错误,终于开始疯狂跪地求饶,石头地上响起了磕头的声音,带着回音从缝隙传至她的耳内—— “苍舒!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不该故意剪坏你的衣服!不该打你!” “苍舒!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剪你的头发!这些都是陈肖让我干的!你也知道,要是我不按照陈肖说得做,我也会被他欺负的!我不想被他打…他家有权有势…我也害怕啊!苍舒,你应该要理解我的!” “对!都是陈肖让我们干的!他们都欺负过你!但是我没有欺负过你啊、房子、房子也不是我烧的,我只是跟着他们来的!苍舒…对不起…对不起!” 全是道歉,全是跪地磕头的声音。苍舒冷冷地看着那块留出的缝隙,听着里头陈肖气急败坏地大骂—— “你们现在知道撇清干系了?!当初跟着我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你们都是我的帮凶!都是我的帮凶!” 第100章 你愿意跟我走吗? 人就是一个这么奇怪的生物。至少在苍舒看来,极少有人在做错事后,会一力承担自己所犯的事。 他们巴不得将自己身上的罪恶推卸得干干净净,然后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来求得他人的同情。 ——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也会欺负我。 这话其实挺好笑的,毕竟剪她头发是事实,殴打她也是事实。现在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苍舒叹了口气,随意揪了根杂草咬在嘴里,听着听着,又不自觉笑出了声:“你们继续吵,可就都要死了。”她搁外面说了句风凉话。 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是互相推搡的声音。火势愈发猛烈,谁都想当第一个出来的人。 有人忽然道:“我们把陈肖杀了吧,是陈肖一直在欺负她,我们把他杀了,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这句话似乎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他们纷纷吆喝着好,将陈肖摁在身下,左一拳右一拳地揍向陈肖的面容。 “你们…要是被我爹娘知道,我爹娘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你们现在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钱、可以给你们数不清的灵……” “谁要你这些!我们都要没命了!究竟是命重要还是你的那些钱重要?!” “你们——啊——” 零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山洞内传出,直到再无求救声,只有喘息和惊魂未定的哭泣。 “……” 苍舒好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这里面夹杂着木枝被烧焦的气味,又或是其它的什么。 “苍舒,你放了我们吧,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已经帮你杀了陈肖了,你放了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又是那道声音从里面传来,可以说,他是里面最冷静的。 苍舒从石头上站起,掸了掸衣裳说:“你杀了他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再说我可没答应过你们,你们杀了他我就放过你们。” 她的语气要多无所谓就有多无所谓,甚至临走前还调侃说:“你们这群杀人犯就自求多福吧。” “我觉得陈肖有句话说得挺对的,你们杀了他,他的爹娘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众人:“?” 他们是为了谁啊!她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 “苍舒,明明是因为你的原因我们才杀了他!!”这声音像是被她诈骗了几千灵石一样。 苍舒连忙跟自己撇清关系:“你们不要乱污蔑我,我干干净净的,只是想培养你们的合作意识罢了。而且人不是我杀的,跟我可没关系。” “你、你——”里面的人怒声骂她,却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骂得她跟个渣女一样。 苍舒在外好心提醒道:“别我了,你们再不想办法,可要火烧屁屁喽。” …… 从山洞外走出,苍舒先去城内大摇大摆地逛了一圈刷了存在感,又从地上捡了块布料,沾着灰写了几个字,随即将其扔至陈府门外。 门口的侍卫起先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凶器,等了半天发现没事后,才敢上前用剑挑起那块布仔细观阅。 但只粗粗看了一眼,便苍白着脸色跨步往府内赶,边赶边大声叫唤—— “老爷夫人!少爷他被刘回一等人杀了!!” 这一嗓子喊得极棒,从苍舒的视角望去,全府上下都是惊慌失措。她咧嘴笑了笑,迈着悠哉的步伐往街上走。 其实那石头但凡他们齐心协力推,就能被他们推翻。或者是说,只要有人先钻出去,这石头也会塌。 但人性经不起考验,在她一番语言引导下,大家都害怕自己落后会被烧死,所以都想当那第一。 这也就导致了没有一人能够出头。 能烧死最好,不能烧死,就让他们狗咬狗。 她要这一整座城池乱起来。 苍舒重新回到自己被烧毁的小木屋时,那处已经被烧成灰烬了,只有黑色的残余和焦块落在草地上,其余的痕迹那是一点都没有。 她所生活的痕迹都被这一把火给带走了。 苍舒没忍住走上前,蹲下身子将焦块握在手里,但只虚虚一握,这块状物体便全部散于指缝间。 手心黑了,乌云也不知在何时聚满了天空,不过多时,小雨便淅淅沥沥落在身上、脸上。 不过不是大,风比雨应该要更大一些。 破旧的衣裳被往后吹动,不长不短的头发在此刻也如同海妖一般后扬。风太大了,这风能将人吹得睁不开眼睛,却无法吹动苍舒的步伐。 她如一棵松柏屹立在地里,挺拔的脊背像是一柄初露锋芒的剑,在暗沉沉的天空下,极为耀眼。 乌云越来越多了。 苍舒稍稍怔愣地盯了一会儿,意识到雨愈发大起来,才抹了一把脸,往后退了一小步。她打算先找个山洞躲雨,再去寻找邬焱他们,找个机会留在他身边,伺机而动。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走得时候,脚步声从后方突然响起,紧接着,头顶落下阴影,有人站在她的身后,试图挡住落在她身上的雨水。 可这雨水是斜的,他的遮挡只起到了细微的效果。 两人身上都湿了。他在身后问她:“你在难过吗?” 邬焱从远处走近,只看见了她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好像看过她很多次的背影,以每一种的姿态。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在正面停住过脚步,纵使停过,结果也会是擦肩而过。 苍舒摇头说:“还好吧。我以后是会走得。”所以她并不难过,这只是她目前的落脚点罢了。 邬焱沉默了一会儿,应她的话说:“也对,人表达难过的情绪,最直接的便是哭。” 可她并没有哭,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儿,面无表情。邬焱有些猜不透她,他换了只握伞柄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与她并肩站着。 肩膀挨在一起。他又侧过头看她的侧脸,雨打在她的脸上,顺着脸颊滚落在她的衣服上。有些说不出来的狼狈。 他又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干嘛?” “找个山洞凑合一晚,然后去城里看看那些小孩。”苍舒问,“你呢,你怎么过来了?” 按理说,他既然不认识她,理应不会来找她。就算是认识她,他们两个之前的相处也并不算愉快。 拼爹果然脸大。谁叫她根本没把狗和人联系在一起。 苍舒想不明白他为何来,索性转过头等着他的答案。可谁知他也正巧转头看她,两者目光撞上,稍愣,一时间竟都没有转过头。 邬焱握紧了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我想带你走。”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苍舒,你…愿意跟我走吗?” “……?” 第101章 苍舒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还有这种好事? 苍舒还以为自己得再演上一出戏,才能让那贵人心软将她带走,可她现在还没动静呢,这怎么就自己找上门了? 苍舒越看邬焱越顺眼,甚至觉得现在的他比长大的他可爱多了。她在风雨中站着,假装苦恼了一会儿,才点头说了句:“我愿意。” 邬焱扯唇笑了笑,又道:“我们大概还会在这城里待上一个月,等一个月后,我便带你回妖都。” 苍舒觉得这话如果换种场合说,会有种止不住的怪异感。但好在目前场合还算正常,她便又应下了他。 晚上的时候,她随着邬焱回到了他们所居住的府上。是在城内,但地方有些偏僻,周围很安静。 回来的侍卫向邬焱说明了目前城内的情况:“殿下,白日确实有个小孩回来,不过他浑身带着血,指甲烧黑了,整个人还疯疯癫癫的,被陈府上的大人给一剑杀了。” “听说还砍了头颅挂在墙上,以告慰那位公子在天之灵。” 天之灵?做梦呢?他有没有轮回都不好说。 苍舒插进来问:“其它人呢?都死了?” “都死了。”侍卫回答,“听说城外全是焦尸。” 苍舒摇了摇头,扯着自己不长不短的头发,撇嘴说道:“这是报应。” 他们是自私的恶鬼,那就该回到地狱里去。 苍舒心情颇好地往府内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那他们的父母现在如何了?” “好像是闹起来了,但被陈大人扣押进了大牢内。”侍卫继续说,“这么闹,如果一直这样,这整座城怕都是会不安生。” 这是肯定的。毕竟陈肖在那群人内是老大,如今自家的一群孩子全死了,跟陈肖一起死的,怎么会不迁怒呢? 养大一个孩子多难啊。 特别是他们这群没权没势的普通老百姓,得了个男娃娃,可都是当宝一样。所以如今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又被挑唆,自然就跟着一起闹了。 都闹起来吧,要是天不收这些恶人,她就帮忙收了。 生出来的儿子都是恶鬼,做父母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 这件事闹了半个月有余。听说陈肖的父亲在出门办事时被几个具有一些灵力的男子给合伙搞了。 被发现时,肚子上全是窟窿,死不瞑目。当时是陈家夫人亲自去认的尸体,她起初是气火攻心,命人将牢里那些给杀了,又派了大堆人马将罪魁祸首活剐,终于也没挨住这丧子丧夫之痛,几天后便撒手人寰了。 群龙无首,一片混乱。苍舒听说这事时,正坐在院子内打着哈欠看姜窈绣花。 “挺好的,就是不够狠。”苍舒轻飘飘地说,似乎根本不意外他们这群人的下场。不过她还是有些过于遗憾,遗憾自己没看见这群人是如何死亡的。 身旁忽地响起咳嗽声,咳了有好一会儿,她这才好受地喘了口气。 她的病已经不适合在这座城内养了,侍卫带来这个消息后,便说起了妖王的意愿。 “娘娘,王上让您回去。” 姜窈对妖王的感情似乎并不深,她绣花的手稍稍一顿,随即垂下眸子,极为敷衍地点了点脑袋。 而侍卫也只是个带话的人,说完这事后,便退下,将空间还给了她们二人。 “苍舒,过来。”姜窈朝苍舒招了招手,又朝她弯眼笑了笑,示意她到她身边来。 她是个极为温婉的女子,做任何事情都不紧不慢。在苍舒进府的第一天,她并未有任何不赞同,反而与苍舒极为亲近,会用白皙的手抚摸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说—— “苍舒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似乎对于苍舒头发被剪得事格外在意,大概是觉得遗憾,又或是心疼。 苍舒当时就安慰她:“没事的,我不是很在乎容貌。” 可她依旧柔和着一双眼睛,叹气:“哪会有女孩子不爱漂亮呢。” 苍舒其实真的不是很在意,可能她是个另类,对她来说,生存比美貌更重要一些,她已经习惯了。 但姜窈比她在意多了。 比如这次唤她,便是拉着她的手,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花纹,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她对苍舒说:“妖都的人都爱漂亮,以美为主要,苍舒去的时候,我想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苍舒也不好推辞,只能说:“花纹我也不知道什么花纹好,但是如果是颜色的话,青色就很好看了。” “太单调了。”姜窈不赞同,“不如黄色的内衬搭上竹叶青的颜色吧?”她摸了摸苍舒的肩胛骨,那副心疼的表情便又来了:“太瘦了,都没有肉。” 苍舒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手指,刚想答话,便又被她转过身子,开始摆弄起她长了一些的头发:“头发的发尾用根红绳绑着,这儿呢弄个发髻,我们戴些好看的簪子。” 苍舒的打扮大多寡淡如水,听姜窈说要戴簪子,又要配上红色,有些不知所措。 也太热情了。 姜窈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妖都的人穿着都为华丽,苍舒,你加点点缀,会很漂亮。” 这次也没给苍舒拒绝的机会,她心情颇好,单方面就决定了下来,并又开口道:“去找找焱儿吧,他这孩子不爱读书,保不齐已经偷偷睡着了,你去监督他,让他好好念书。” 苍舒作罢,点了点头往外走。 第102章 送你一朵花 姜窈向来是个行动力极强的女子。在苍舒往藏书阁走的路上,便已经瞧见了几个绣娘步伐匆匆地往她那里赶。 大概都是去帮她做衣服的。 苍舒摸了摸鼻子,步伐稍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有些期待姜窈口中所说的点缀。 她不是一个喜欢华丽装束的姑娘,但如今,她竟也想试试看。 “你怎么来了?”阁中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头戴玉冠,身披玄金色外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脸上的书扒拉下了一个角。 书是反的,且是盖在他脸上用来遮太阳的。 苍舒上前坐在他对面,一只脚顺势挂起,撑着脑袋盯着他,淡淡说:“来监督你看书。” 邬焱撇了撇嘴,揉着眼睛坐在桌旁开始看起书来。但只看了一会儿,他便抬头问:“你要不要一起看?” “我不看这种太哲学的书。”苍舒看着书封上的大字就烦。 邬焱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下书封,不紧不慢地问:“那你喜欢看什么书?虽然这里的藏书阁不全,但是该有的应该都有,光监督我,会很累。” 苍舒扫了一圈并不大的藏书阁,问:“什么都有吗?” 邬焱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你想,这个藏书阁就会有。” 得到这个保证,苍舒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背过手围着前方的书架,来来回回兜圈。 书架上大多都是与修炼相关的书籍。苍舒无趣扫过那些书,又随意翻阅了几本话本,才装模作样地走回位置上,翻页开看。 她专门拿了一本挡视线的,毕竟现在的邬焱年纪还小,不一定能接受她这种尺度很大的书。 “书有这么好看吗?”邬焱明显有些耐不住寂寞,他看着苍舒立起的《剑修道义》,实在不明白她怎么看得下去如此无趣的书。 而且她看就算了,怎么还能笑出声呢? 苍舒将书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些,收了笑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要用心看,就能体会到我这种乐趣。” “用心看?”邬焱不明白,“可纸上谈兵哪有什么用处,我觉得还是需要实践。” 他起身,身上的衣服落下,目光灼灼盯着她:“苍舒,你看了这么久学到什么了吗?要不你同我一起实践吧?” 苍舒:“……”这特么可不兴实践。 苍舒默默将书盖在桌上,抬起脑袋盯他的眼睛。不得不说,他的眼睛就跟大白狗时期一样,黑黢黢地,真诚而又炙热,思考了一会儿,她才说:“实践也需要先将书上的知识牢记,哪有没学会走,就先学会跑的?” “你说得对。”邬焱有些难受地叹了口气,白色的里衣随着他的动作袒露出两道锁骨,他没管,只躺在摇椅上,继续恹恹地看着手中的书。 但不过安分了一会儿,他就有些困了。 邬焱将书放在胸口,撑着眼皮打量窗外的景色。鸟儿的叫声传入他的耳内,阁外的枝头被风一吹,散落满地花朵。 苍舒还在认真地看书,她趴在窗台处,枕在胳膊上,毛绒绒的脑袋有半个照到了阳光。 这些天她被养得极好,本黢黑的脸逐渐白净,就此刻看起来,完全像是个玉雕的小娃娃。 但她很瘦,瘦到那腰他用尾巴勾,都会有重叠。 邬焱稍愣了会儿,随即小心翼翼地起身,蹑手蹑脚走下台阶来到院子内,动手折了一枝春花,折返于窗台前,朝她招了招手。 苍舒正看到精彩的部分,冷不丁听见邬焱喊她,忙反扣书本,转过头,撑着脑袋往窗下望。 他笑着,外套被风吹得扬起,却依旧护着花递到了她的眼前:“我们妖都有个习俗。” 花够不到,他如今的身高还是不够。苍舒只能从椅子上站起,探出身够着那枝花,问他:“是喜爱华丽事物吗?”她只知道这一个,其它的并没有很了解。 邬焱扯了扯唇,像是一只接触到大自然的鸟儿,全然没有刚刚的无精打采。他仰头望她,看着那朵花被她握在手里,粉白相配,瞧着让人极为舒适。 他没忍住调侃道:“都要去妖都了,怎么都不了解一下?” 苍舒反驳:“也没人跟我讲啊。” 邬焱垂下手,没忍住弯了弯眼睛。这些日他常同苍舒待在一起,除了晚上睡觉或者偶尔分开,几乎就没有分离的时候。 他也有疑惑过为何他不排斥,为何生出熟悉感。他本以为是苍舒的坚韧、漫不经心或是那双如同明月的眼睛,可每次接近她,愈发接近她,他心中的熟悉感便愈发深。 是为什么呢? 邬焱不明白,但他此刻又确确实实是开心的,有她突然疑惑的眼神,也有她接过他手中的花,牢牢拿在手上的模样。 原来也有她疑惑的时候。邬焱捏着手指解释:“妖都的人会用送花来表达对一个人的赞美之情。” “赞美?”苍舒捏着花看了看,“你要赞美我什么?” 邬焱脖子仰得有些累,他从院子内走入,步伐极为轻快地踏上台阶,身后的头发一跳一跳的。 还未走上楼,他就先迫不及待地大声说:“当然是什么都赞美。” “你身上的哪一处都赞美,你身上的所有品质都赞美。包括你看书看得认真。” 苍舒:“……” 虽然这话是好话,但结合她手上不太正经的书,怎么听都像是嘲讽要更多一些。 不过他不知道,那她就暂且当他无罪好了。 邬焱注意到了苍舒不太对劲的神情,以为是他说得话不够真,拢了拢外套,坐到椅子上,躲着目光说:“我说得是认真的,你不要不信我。” “我相信你。”都夸她了,她还能怎么不满意。苍舒认真评价道:“毕竟我这个人确实很不错。” 邬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后悔了。 沉默间,他又听苍舒问:“你们妖都表达赞美只送花吗?还会不会送一些别的?” 邬焱有些疑惑,但也耐心问:“送别的?” “就是…”苍舒举起手,用手指稍稍摩挲了一下,暗示极为明显了。 ——表达赞美只送花吗?能不能送点灵石宝器? 邬焱:“……没有。”她这脑子究竟是什么脑子?!灵石宝器会砸死人的吧?! 他很想呛一声,但不知为何,又觉得若是他今日呛声,日后的走向又会不对劲。 邬焱想了想,只好选择性转移话题,将目光放在了她手上的书本,好奇问:“你在看什么书?我也想看。” 苍舒潇洒一坐,将书的背面展现在他面前:“你小孩子看不懂。” 这种东西不是她不给他看,他确实是不方便。 邬焱多少有些反骨,挑眉问:“有什么看不懂的?书这种东西,不就是反反复复看,慢慢读懂吗?” “而且我不是小孩子,明明你跟我差不多。” 确实是这个理。 苍舒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多少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将书一合,自己索性也不看了,往身后一藏,边教导他,边往书架大步走。 她的声音传来:“心理年龄比你大。” 毕竟他现在身处于秘境,没什么记忆,怎么说都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她可不是,她是个小孩皮,但实则年龄已经快十七的人。 确保书塞好,苍舒才从书架后走出,吊儿郎当地往位置上一坐。 位置上的少年死死盯着她,样貌看着不太服气,问她:“怎么样才算是长大。” “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的时候。”苍舒回答。 第103章 嘴硬哥嘴硬哥嘴硬哥嘴硬哥 这话听着并不像是认真回答,毕竟每个人对于长大的定义都不一样。邬焱翘着腿,眼睛很亮,像是想到什么,双手撑在桌板上,俯身看她:“苍舒,如果我比你高了,你会觉得我长大了吗?” 苍舒觉得他在耍无赖,挑了挑眉说:“你是男子,你肯定会比我高啊。” 他默不作声了。反倒是朝她笑了笑,随即拿起书认真地看起来。比起刚刚懒懒散散的态度,这次的态度倒像是真要将这些知识记到脑子里。 苍舒只监督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她侧着身体,整个人只留着后脑勺照着阳光,其余蜷缩在黑暗中,睡得很安生。 她到底是谁呢? 邬焱迷迷糊糊想着,想到最后放下书,撑着脑袋看她,连姜窈何时来了,也不知道。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他旁边坐了好一会儿。邬焱耳尖有些微红,紧张的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书页上,又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阿娘,我没看她,我刚刚只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可阿娘觉得,窗外的景色可没有苍舒好看。”她笑了笑,并没拆穿邬焱,反而是转移了话题,“我们过几天就要回妖都了,等回妖都后,再过几月便是你的生辰,你可有想好你的生辰要如何过?” “阿娘的病好了?”邬焱抬头看姜窈。 姜窈叹了口气:“这病常年如此,去哪都一样。” 邬焱刚刚的好心情因为这句话变得沮丧,他握住姜窈的手,整个人靠在她身上,闷声闷气问:“阿娘的病会好吗?” 这话问出口,姜窈的身形都跟着恍惚了一下,她似乎有些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用手抚了一下,才起来,只不过说出的话却跟上一句没有任何关系:“等阿焱再长大一些,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 “你不是觉得闷吗?”姜窈极容易就转移了邬焱的注意力。 邬焱点点头:“到时候我跟阿娘一起去外面。” 这句她倒是没有在躲避,反而应了声:“好。” … 启程去妖都的那一天,赶制的衣物终于完工了。在苍舒见到衣物的第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几步,摆手道:“夫人,这衣服有些太华丽了。” 当然,不是她不好意思穿,只是这衣服太华丽,她怕别人以为她很有钱,找个借口来讹她。 姜窈看了眼衣服,叫下人摊开衣服同她比对,笑着说:“可苍舒穿着,绝对很漂亮。” 她的眼神过分温柔,迫使苍舒再一次将视线放在了这件衣服上——黄色内衬,青色外搭,腰带是一截用刀打磨的灵石,但还是有些不同,这灵石是青蓝的颜色,不耀眼,却极为低调奢侈。 “这是青灵石,修士挂在腰上会对修炼有好处,普通人则能强身健体。”她解释,“这个花纹我想了许久,本想让绣娘给你绣月光花,可我又觉得太俗气。” 她将裙摆一层又一层掀开,苍舒这才发现这裙摆是每一层绣一点,根据不同位置组成的花,稍稍动,还能出现这花在摇曳的错觉。她说:“还是铃兰花适合你。” 历经苦难,等待幸福归来。 “去换了让我看看。”姜窈又催促道。 苍舒不知道该说什么,稍稍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咽喉中,只能走上前,将衣服拿在手上,点了点头。 房门打开又关上,苍舒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褪下,小心翼翼地将这件新衣服穿在身上。 裙子的布料很柔软,穿在身上也极为凉爽,不光如此,连丹田都充斥着温润的力量。 这是花了价钱做得衣服。 大概是估算好了时间。在她将腰间繁琐的绳子系好时,屋外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温柔唤她:“苍舒,衣服换好了吗?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她顿了顿,又解释了理由:“我进来帮你梳发。” 苍舒听见这话,连忙上前将门拉开。阳光透进来的一刹那,她先是看见了姜窈带有惊艳神色的眉眼,再是她唇角上弯的弧度。 “很漂亮。”她夸赞,“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姜窈是笑着的,她的笑极为温柔,有时候瞧,竟比太阳还要温暖几分。 苍舒这次总算能发出声音,只不过有些干涩:“这些衣服、饰品要多少钱。” “不贵,你穿着就是了,养得起你。”姜窈握着她的手,将她扶到铜镜前,似感慨般说,“青色的衣裳极少有人能将其穿得好看,或弱不禁风,或压不住色彩。故见得多了,我也只会觉得这衣服颜色寡淡,有些不喜庆。” “但如今看见你,我才知道有人能将这寡淡颜色穿得如此艳丽。”她笑着说,“苍舒,你的仪态极好,我时常想我为何会在人群中看见你,估摸也是你这仪态。” “青色压不住你的锋芒,我能瞧见你身上的光。”当时她看她,只感觉她已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开,太有边界了。 姜窈说着,将手上的珠钗别入她的发髻中,苍舒只看着,又用手稍稍比对了一下。 她说:“夫人,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漂亮衣裳。” 她未修剑时,活得随便,穿得是麻布衣裳,后来跟着师父走了,衣服虽然好了,但也是寡淡的色彩。 当时,师父对她说过一句话。 他说无情道的人不适合穿浓墨的色彩,那样的话,会太张扬。 于是,她喜欢上了青色。 姜窈没有多想,以为是苍舒从小到现在,没有人送过,她安慰道:“那我开了个好头。不过苍舒如此好看,以后应当会有很多人送你。” “等你以后长大了,还会有郎君让你穿上红色。一定很好看。”姜窈说。 是穿不上的。苍舒想,自己穿红色的原因可能是受伤了,衣服染成红色了。 但不好扫了姜窈的兴,苍舒咧了咧嘴,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吧。” 姜窈没说话,只是拿梳子梳着她的墨发。 她是个美人,若是长开,不说会迷了多少人眼,但绝对会名动整个妖都。就像此刻她明明只是端正坐在椅子上,却跟一幅画一样,还是用墨水画得那种。 院子外的大门发出吱呀声,似乎是有人进入了院子中,还能听见那道熟悉的男声。 他问:“阿娘和…苍舒呢?” 门外的人给他指了指屋子门,说是在换衣服。 邬焱没声了,他默默将手指比在嘴上,“嘘”了一声才说:“那我在外面等她们。” 他还有一些莫名的躁动,瞥了眼那扇门,以及下人手上捧着的檀木盘,转着金锥子,假装不在意地问:“给我描述一下,苍舒那件衣服。” 这几个下人挠了挠头,努力回忆道:“殿下,衣服是青黄交织的,然后、然后、裙摆有一圈铃兰。” “你们就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嘛?”邬焱将胳膊肘撑在石头桌上,挡着自己的嘴,认真问。 下人面面相觑,努力想描述的具体,甚至加了许多形容词,可还是被这殿下驳回,要求他们再具体一些。 具体具体具体,特么的,这么想知道能不能进去看啊!在这里问他们,是在考他们吗? 说到最后,邬焱终于换了个问题:“她穿得好看吗?” “肯定是好看的。”他们也没看见,他们不知道,但鉴于说话,他们肯定会说。 邬焱又有一些焦躁起来,他甚至从椅子起身,背着手来来回回走,眉毛皱得跟山峰一样。 然后,他突然停住了步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还在院子里的下人说:“你们去拿个帷帽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害怕别人看见苍舒。 邬焱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在他出声的同时,屋子的大门便抢先一步从内推开。邬焱下意识转过头,瞥了一眼后,连忙转过身,遮掩的耳尖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起了红色。 “尚可。”他评价道。 除了苍舒以外,谁都能瞧出他的口是心非。姜窈即便压住唇也没忍住笑意,她看向苍舒,再发现她神色淡淡后,叹了一口气。 “走吧。”她拉住苍舒的手,路过了邬焱,又在路过时,“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去妖都了。” 邬焱抿唇,没往她们的方向看,只敷衍地应了一声。 有些燥热,所以他千万不能看她,否则绝对会被苍舒嘲笑的。 第104章 除非给她花 下午时分,花车从天际飞来。有两辆,前方拴着两只灵兽,浑身雪白,脖子上还戴着用花围成的项链。 苍舒还没见过这么华丽的代步工具,没忍住上手摸了摸,说:“还挺有钱。” 她算是发现了,除了公门菱以外,她的朋友都挺有钱的。 特么的,万恶的有钱人,除非给她花。 邬焱在一旁表现的极为冷静,听见苍舒嘟囔,勾了勾唇,谦虚道:“还好。” 苍舒毫不客气地说:“听你这意思,你应该很有钱。”存款应该不少吧。 邬焱回答:“还行。” 还行就是很有钱的意思,苍舒觉得自己跟邬焱的关系不错,于是厚着脸皮说:“那行,那到时候去妖都给我买点你们妖都的特产。” 说完这话,苍舒便利索地跳上了其中一辆车,掀开帘子对邬焱咧了个大大的笑。 “谢谢。”她又补上,“邬焱,我知道的,你是个好人。” 被迫戴上高帽的邬焱:“?”很奇怪,对于她这些行为,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按道理来说,遇见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应该会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啊。 …… 这座城距离妖都并不远,乘坐灵兽车只用短短几个时辰便能到,起先是到了妖都边境的小城,因为是春日,街边的花树大都开得极为艳丽,被微风一吹,洋洋洒洒飘落,落了人们满身。 妖都人爱花并非是虚假的。要是寻常人被落了满身,只会将衣服抖干净,可这儿的人被花落到,只会面上露出欣喜,作出祈祷状,说声:“今年无灾无病,日日平安顺遂。” 苍舒难免好奇,她趴在窗边,用手敛开纱,好奇地问邬焱:“你们这儿的花不止带有赞美的含义吗?” 邬焱横在后座,随着苍舒所指视线望去,回应道:“含义很多,但一般都会赠人,要仔细点说,它能包含所有美好的含义。” 他稍顿,又说:“现在还好,但如果到了妖都的中心,你得有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苍舒回头好奇问,看着比身后的花还要艳丽不少。 听她如此问,邬焱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被花砸的准备。 但他偏偏不想说,只冷哼道:“我都说让你带帷帽。” 苍舒还是没听明白,她觉得邬焱这人说话没头没尾的,只能坐过去,将他看得书拿走,说:“你能不能说明白一些,别跟猪一样在那里哼。” 邬焱:“……” 邬焱道:“你去问别人。” 苍舒见他不肯说,只好撇了撇嘴作罢。她扶着花车的窗台,半探出身子,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压着额间的头发,对着花车后跟着的侍女招手。 “请问去妖都要准备什么吗?”她问得直白。 那侍女没反应过来,歪着脑袋“啊?”了一声。 苍舒只能将前因后果说出:“邬焱说我应该戴帷帽,不然我就得做好准备。” “殿下估计是想说,如果姑娘不带帷帽,去了妖都中央,会被城里的人用花砸吧。”侍女掩着唇,“我们妖兽最喜欢的便是华丽又漂亮的东西,姑娘如此好看,若是只身一人入妖都,是要被众妖兽争抢,抢回家当宝贝的!” 她又说:“不过姑娘如今不用担心,您坐在我们殿下的车上,大家只会赞美于您。” 苍舒:“?”为什么?因为邬焱身份格外尊贵? 苍舒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刚要说声谢,就听见这侍女说:“因为大家会以为,姑娘您是我们殿下的宝贝。” 苍舒:“?”这也太无理取闹了。 声响落入邬焱耳内,他本还有些听得不好意思,并且想着,如果苍舒来问他,他绝对会否认。 可他并没有等到苍舒来问他,反而是先行看到了她掀裙,利落跳下车的一幕。 仿佛他就是一个病毒一般。 “……?” 邬焱人一怔,慌忙起身去看苍舒的情况。 第105章 美人心善—— 花车的纱帘还荡着刚刚的弧度,但还未来得及完全隔离两个世界,就被少年牢牢握在手中。 他半探着身躯,面上还挂着慌张,在瞧见苍舒稳稳落地后,才松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凶狠:“你干嘛?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花车已经停下了,苍舒随手捡了根花枝,边掐诀御剑,边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还是御剑不起来,她在这个幻境中,灵力特么全上锁了。 苍舒只能作罢,随手将花枝拿在手里转了转,上面还有些小花骨朵,倒是挺衬她衣裳的。 邬焱从来没见过如此无所谓的人,重重呼出一口气,试着问她:“那你跳车干嘛?是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他说着说着,面色还变得严肃起来,连眉都紧紧皱着,且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她。 像是她答不好话,他就死在她面前一般。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苍舒咧了咧嘴:“也不全是。”不过确实有这因素存在。 毕竟她实在难以想象昔日被她抱在怀里的狗…不对、狼,有一日竟然会成为她的绯闻对象。 “上来。”邬焱简言意赅,面上趋于平静。 “我上来,你下来?”苍舒试探问,“这样有些太客气了吧?” 邬焱:“……” “你放心。”邬焱感觉自己青筋在跟着跳:“没有人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而且就算有人误会,我们两个干干净净,怕他们这些流言做什么?” 确实是这样。 苍舒一脸问心无愧地爬上了车,又顺道在走进花车内时,用花枝割了一块纱帘。 邬焱没理解她这番操作,坐回原位冷着脸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围脸。”苍舒翘着腿,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 邬焱看着她手中的纱布,皱眉说:“你这个围着没用。” “我知道。”苍舒叹口气,真诚建议:“所以你们这个花车为什么要用纱呢?换成实心的多好,还能遮阳光。” 说到这儿,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又真心实意道:“乡下人,没坐过这样的。” 邬焱:“……” “可你手上割得那块布,光是那么一角,大概就值几万灵石了。”邬焱撑着脑袋看苍舒笑。 “什么?”苍舒注意力在纱帘外面,没怎么听他说话。 邬焱干脆大声说:“我说你手上的那块,价值几万灵石。” 苍舒听见了,而且听得格外清楚。 她先是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又是不确定的重复话语:“几万?” “对。”邬焱点头。 苍舒:“……”服了,这一整块布,比邬焱整个人还值钱。 想起邬焱在幻境外的身价,苍舒的注意力总算完全挪到了他的身上。 之前没怎么认真思考,光是在想应该如何出去,幻境的考验又是什么,但是—— 结合幻境外的实际看,应该会有个转折点,也就是所谓的变故。 那她的作用是什么呢? 苍舒的眼神认真地让邬焱有些发毛,他抿了抿唇,毛绒绒的耳朵突然从头顶冒出来,又被他惊慌失措地按下,才不自然地问她:“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苍舒直接问:“你有没有遭遇过什么事?” 邬焱有些疑惑,他怔愣地摇了摇脑袋,就听见苍舒又问:“你父皇对你好吗?” “中规中矩。”没有子凭母贵的戏码,他的孩子太多,可能是有一些偏爱,但完全不够。 但如果真要认真说,他的父皇可能对他的哥哥更上心。 不过邬焱没说,毕竟君王的爱确实浅薄,他目前是挺知足的。 但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感触,但今日一提这些,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慌感,他忙握紧拳头,转移话题:“别光说我,你呢。” “苍舒,你以前是怎么样的?有人对你好过吗?”他迫不及待问。 苍舒沉思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说,想了想,只道:“有的吧。” “男的女的?”他又问。 苍舒不觉得有什么,只答道:“男的女的都有,不过有个跟我时间最长,是男的。” 邬焱皱了皱眉,还想问什么话,就听见她自顾自的将话给接下去:“算得上是我兄长。” 邬焱眼睛亮了亮,看着她笑,最后忍不住嘟囔:“原来是这样。” 他像是个喇叭一样停不下来:“那你那位兄长呢?怎么他没跟你在一起?” 苍舒用几个字粗略概括:“走丢了。” “那我帮你找回来。”邬焱的胳膊下压着书,他微微撑了撑自己的身躯,眼神不自觉瞥向她的脖颈和下颌。 他又重复:“等回宫后,苍舒,我帮你找回来。” 苍舒:“……” 找不回来的。特么那几人还在幻境外不知道干啥呢。 苍舒叹口气,也不好反驳他,随口应道:“好。” 邬焱嘴角勾起,将胳膊肘下的书拿出来,故作正经地翻看了起来。他的余光瞧着趴在窗口的小姑娘,又没忍住往她的方向挪了挪,直到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才安心将注意力放在书上。 来到妖都中央城市时,天色已接近傍晚。炊烟袅袅,挎着篮子的妇人卞摇着尾巴走在街上,有些尾巴是圆的,也有些尾巴是尖的,而且花纹也不太相同,有的是斑点,有的是波浪,还有的是纯橘色的尾巴。 苍舒突然想起邬焱的尾巴来。 她记得,邬焱的尾巴是条纯白色的狗尾巴,虽说漂亮,但没有狼尾巴那么威风凛凛。 雪银狼这一族,都这么内敛的吗? “看见那儿了吗?”邬焱突然趴在她身侧,用手指着远处充斥雾气的潭水,那上面有好几艘船,船上有男子吟诗,也有女子弹琴。 而邬焱指过去时,那群少男少女刚好表演完,岸边的人将篮子上的花往船上投,有些没投到船上的,花枝掉落在水内,飘浮在水面上。 苍舒将碍事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点了点头。 邬焱继续说:“我们妖都的人大多开放,所以每每傍晚,都会有胆大的少男少女去船上展现自己的才艺。” “若是表演得好,这花便会投至船上,算是一种鼓舞和欣赏。” 苍舒看着那一方潭水,注意到有位姑娘的船上花很少。她问:“这个花谁都可以投吗?” “你要投吗?”邬焱反问,顺手将花车上的花给拆下,递给苍舒。 苍舒将花拿在手里,第一次觉得这花在手中有些分量。她兴奋地从花车中钻出,微风将她的黑发往前送,裙摆上的铃兰花就跟活了一样,一圈又一圈往外泛滥。 周遭有人逐渐停下了脚步。 苍舒拢着这一些花,将花枝上的刺拔掉,稍稍挥了挥,在又一曲表演完时,将这一捧花大力地扔了出去。 五颜六色的花精准落入远处的船,有几朵还落在那姑娘怀里,苍舒见她愣了愣,随即,突然站起了身与她对视。 大概有好几秒。 苍舒正要提裙摆回车内,就突然听见那姑娘远远地朝她喊:“美人心善——” 这话将岸上以及周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们顺着姑娘的方向看向苍舒,突然挥动了手上的花,将花扔在她的身上、花车上,个个跟调侃小姑娘似的,大喊道:“美人心善——” “祝美人顺遂一生——” “祝美人平安喜乐——” “祝美人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祝美人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花树上的花灯亮起稀碎的光,一束束花枝被她揽在怀里,她的神色第一次有了慌张。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耳内,条条清晰,夸赞不断,让她不免想要逃离。 她站在夜色的光辉内,收到了所有人对她的祝愿。 邬焱看着看着,不禁笑出了声,直到最后直不起身,用手指擦着泪。 他朝苍舒喊道:“苍舒,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狼狈的样子。” “美人、美人,他们说得不错,苍舒,你确实是个美人。” 苍舒顿了顿,歪头又朝他笑了笑。恰在此时,有侍女从前方快速走过来,将手上的一捧铃兰递到半空中。 苍舒低下头,就听见侍女说:“苍小姐,这是夫人让我给你的。” “……” “她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她说,您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苍舒:“……” 第106章 人缘爆好,太过抢手 花车从街上驶入妖宫,短短的路程,花枝竟已经堆满了车内。邬焱起先的高兴全在自己也快被淹没时消散,可苍舒高兴,于是他只能缩在角落时不时叹气。 这些啊,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的没扔上车,掉落在地上呢。 “你能帮我把花保存好吗?”苍舒怀里还有一捧,“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花,多少有些激动。” 邬焱:“可以,我可以找个屋子给你放。” 苍舒话题偏了偏,下意识感慨:“哎,有钱就是好。” 这话落下的同时,花车刚好停下。 邬焱挑眉,没回话,将自己身上的花枝扒拉掉后,从花车上步至地上,随即转过身将手伸向苍舒,示意她下来。 苍舒双手根本就没有空的,瞥了眼他杵着的手,自顾自从车上跳下,又在下车的同时,顺手将花一起搬了下来。 邬焱无奈收回手,装作一副无事模样。 一旁的侍女见此,不禁都笑出了声。 苍舒就这么在妖宫住了下来,住了有十几日,都未曾见过那位妖王的影子。甚至连姜窈的面都没有见到过。 他都不会想她吗?苍舒都有些想了。 但邬焱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天天不是在院子修炼就是看书,日子过得相当无趣。 可苍舒闲不住,每日醒了就在宫中逛。兴许是她脾气好,长得又好看,这附近干活的侍女侍卫都爱同她聊天,几天下来,关系就都已经不错了。 某日她起了个大早,躺在花园的草地上小憩,就被人发现,从旁推了推她的手。 苍舒睁开眼,见是一位侍女,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嘟囔道:“姐姐别闹我了,这几日我都没睡过好觉,宫内每到半夜就有人吵架的声音,我夜夜几乎都睁眼到天亮呢。” 她也修炼不了,不过这封印倒是有松动。所以苍舒猜测,可能是离关键点近了。 那侍女没好气地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半是打闹地同她说:“苍舒,小殿下马上要生辰了,你有准备什么礼物吗?” “生辰?”苍舒这次算是清醒了些,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又伸了个懒腰。 那侍女说:“对呀,生辰,还有不到五日,你有想过要送什么吗?” 苍舒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转头便笑嘻嘻地问:“好姐姐,你知道夫人送什么吗?” 这称呼改不回来,她几乎习惯了如此喊。 侍女一听这个,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她往四处看了看,凑下脑袋对她说:“夫人最近伤病重了很多,回来时还好好的,现在只能在床上躺着。” 苍舒:“?” “什么意思?只能躺在床上了?”苍舒皱着眉,感受到心脏快速跳动,有些不安地捂住,半晌,才平息下来,她又问,“这事邬焱知道吗?” “殿下当然不知道。”侍女说起这个就叹息,“夫人不让我们告诉他,说是让他先好好过完他的生辰。” 苍舒皱了皱眉,没出声。 过了半晌,她突然站起身,拍掉了衣服上的草屑,匆匆往外跑。身后的侍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苍舒朝后摆手说:“姐姐,您先去忙吧!我晚上再来找您聊天!” 那侍女跺跺脚:“苍舒,你怎么又跑了!!我好不容易逮住你!!算了!你晚上记得来陪陪我!” “知道了——” 声音愈发轻,苍舒应完后便继续迈动步子凭着这几日玩得记忆往姜窈的住所赶。 可妖宫到底太大,她找了会儿便迷路其中。本是不想找人问的,毕竟她也怕自己行踪传到别人耳朵里。 但鉴于实在找不着,苍舒只能环视四周,试图找人问。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的一角白衣。 那儿好像坐了一个人,一个垂钓的人,被半面假山遮掩。 身份应该挺尊贵的。苍舒想了想,小心翼翼提着裙子上前,从假山身后探出头,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第107章 邬鹤 假山后的人明显顿了顿,他眉眼微皱,似乎是在思考,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上前打搅他。 他侧过头,余光瞥见一抹青色裙角,又转过视线,继续盯着平静的湖面,开口道:“别喧哗,鱼都被你吓跑了。” 他的鱼桶里一条鱼也没有,苍舒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衣摆,上面有着雨露、泥泞,很明显,他已经坐了很久。 收回目光,苍舒脸上依旧漾着笑容,不过这笑不及眼底:“不好意思啊,我天生嗓门就比较大,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她朝那人拱了拱手,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他忽然喊住她,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有些羸弱,说完这话还煞有其事地咳了咳。 苍舒脚步一顿,连忙转过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她的身子又趴在假山边,这回声音倒是轻了一些:“我想问问姜夫人的居所怎么走。” 这话出口,那坐在那儿的人明显手一顿。再然后,他侧过头,转过眼,对上了苍舒平静的眸子。 他的相貌跟邬焱有些相似,但比起邬焱的精致和少年气,他更像是一块朴实无华的玉,乍看不惊艳,但看久了便愈发耐看。 苍舒挑了挑眉,忽见他倏然一笑,说:“是你。” “你认识我?”苍舒指着自己,她并不记得自己跟他有过交集。 “不认识。”他放下了手上的竿子,上下打量她,“不过邬焱是我的皇弟,所以我听过你的名字。” 那这便不奇怪了。苍舒更加放心大胆地问他:“那你能告诉我姜夫人的居所怎么走吗?” “可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青年模样的他比苍舒高上不少,“我带你去吧。” “多谢。”苍舒看了一眼他的鱼兜子,稍沉默,跟上了他的步伐。 不过他走得极慢,有好几次她都将他超了过去,但偏又碍于不知道路该如何走,只能又与他并列。 距离隔得远,她对自己不感兴趣的陌生人向来不会太接近,即便这人现在帮了她。 但他似乎对她很有兴趣,在路途中时常会问她一些问题,又或是介绍自己和邬焱。 在这些话语中,苍舒得知,他叫邬鹤,鹤骨松姿,君子之形的鹤。 “你同邬焱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会同来妖宫内呢?”这是不知道第多少个问题。 苍舒觉得有些烦,但碍于人家的身份,还是敷衍答道:“就偶然的一天,我们偶然碰上,发现合眼缘,然后就认识了。” 邬鹤笑:“原来是这样。我这位皇弟平时不爱说笑,脾气又犟得很,所以我有些好奇。” 他这般说着,突然顿住脚步,扶住一旁的柳树俯身狂咳,像是要将身体内的鲜血给咳出来。 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手指也卡入了树缝中,大有种咳死的既视感。他的动作愈发猛烈,衣襟处的手帕飘落在地上,压在草上。 苍舒往旁退了一步,怕不稳妥,连着又退了好几步。 邬鹤瞧在眼里,眉眼稍皱了皱,半咳半说:“你能将手帕递给我吗?” 苍舒:“……” “你可以弯个腰。”苍舒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不忍,在那儿真诚提建议,“你弯个腰捡,还能顺势靠在树干上。” 邬鹤:“?” 邬鹤猛咳了咳,加重了几分再次说:“我弯不下腰,帮帮我。” “好吧。”苍舒松了口,小心翼翼上前,用指尖捻起手帕,好心给他掸了掸,才在一米处伸手递给他。 邬鹤气笑了,但他脸上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神色,甚至在伸手时,以不小心的方式,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他并未松手,反而又借着咳嗽缘由,虚虚地扶住了她的手。他说:“抱歉,我实在咳得太厉害了。” “确实挺厉害的。”苍舒说。 她不喜欢这些多余的肢体接触,但因为对方是个病患,她只能暂且容忍。 远处的草丛传来树枝被踩在脚下的断裂声,二人同时回头看,便瞧见邬焱皱着眉盯着他们所接触的地方。他的目光有些怔然,不过倒也没有其它多余的情绪。 “苍舒。”他上前喊了一声,苍舒歪头看他以作回应,但那手还未松开。 邬焱抿了抿唇,心中有一些烦躁,也不知是从何处来,抓耳挠腮般不好受。但他到底抑制住了自己这情绪,上前自然地叫了声邬鹤,才又看向苍舒。 二人的手已经松开了。 她揉着手腕,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问:“你怎么来这儿了?你不应该在修炼吗?” 邬焱回答:“你不见了,我在找你。” 他又问,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你们两个是?” 邬鹤此刻已站直身躯,只不过面色苍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向苍舒:“偶然碰上,偶然结缘。” 苍舒想了想,觉得也确实如此,见邬焱看过来,挑眉点头。 邬焱面色更加不好看了,但依旧强装着,他呼出一口气,走至二人身边,横叉中央问:“你们两个要去干嘛?” 邬鹤笑着说:“我带她——” “他带我出去玩。”苍舒先一步打断。虽然她不知道宫里人为何不告诉邬焱,但总归是有什么原因在。 邬焱果然未曾怀疑,他像是被打翻了醋缸子,酸溜溜地问:“方便带我一起吗?” “晚了。”苍舒说,“我们已经玩好回来了。” 邬焱:“……” 骗人。 他们两个人明明是背对着回来的路的! 邬焱的表情更加不自然起来,他看了眼苍舒,明明不开心,却又装作无事问她:“那你现在是要回去吗?” 苍舒点头。 见此,邬焱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扭过头同邬鹤示意,又毫不避讳地扯过苍舒的衣袖,扯着她往回去的路走。 直到看不见邬鹤,他才放慢脚步,肯摆出自己的真实心情。 苍舒瞥了他一眼,问:“你在难受?” 邬焱点了点头,跟怨夫一样看了她一眼:“有一点。” 苍舒有些心虚:“为什么?” 邬焱不说话,但往她身边靠了靠,安心了之后才‘哼哼’两声说:“你出去玩没带我。” “我说呢。”苍舒轻‘啧’了一声,她刚刚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心虚地没敢多说话,结果就是这儿:“我说你怎么没哭呢。”要是真知道了夫人如今的病,他应该会哭的。 这句话算是刺到了他。邬焱垂了垂手,不知是在想什么,撇嘴说:“苍舒,这个难受并不至于让我哭。” “虽然人表达难受最直接的情绪是哭,但也要分年龄。”邬焱冷哼。他只是烦躁,只是难受,而且这个难受跟那个难受不一样。 苍舒走在他前面,颇有些好奇地问:“那你每次哭都是什么感觉。” “你没哭过吗?”邬焱问她。 苍舒还真没哭过,从小到大,无论她有没有修过这无情道。她都没有哭过。 但她不可能如此回答,她环胸想了想,最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可能、大概在很小的时候哭过吧。” “……” 这话是很无所谓的一句,但却莫名让邬焱想到了她站在屋子前的一幕,那个时候他感觉出了她的难过,可她没落泪。 他当时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坚毅的姑娘。可如今想,他却突然觉得,有股莫大的悲哀冲过他的心间。 不哭,谁来爱她呢。 第108章 快死了,不过还吊着她一口气 从外面回来,邬焱便严肃着小脸进了屋子,留着苍舒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也没觉得什么,毕竟以前他的情绪就是这么阴晴不定,可能有先兆也说不准。 熊孩子。 苍舒轻‘啧’一声,背着手在院子内来回踱步,最后干脆又跑出了院子,随手抓了个侍女问:“好姐姐,你知道姜夫人的居所如何走吗?” 那侍女本因为被打扰不开心,但转头见是苍舒,脸上顿时笑开:“小苍舒,你问这个干嘛?姜夫人的院子最近不让进去,你还是省了这心吧!” “谁都不让进?”苍舒又被这新信息给吓了一跳。 那侍女手上还忙着活,苍舒见此,立马上前帮她,听她同她说:“也不是,我能进去,但也不让多待。” 苍舒稍稍思索,又问:“好姐姐,那如果我想进去,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出口,这侍女立马朝她比了一个‘嘘’,她四下看了看,问她:“你先跟我说你要进去干嘛?” 苍舒正经答:“我替邬焱去看看。” 苍舒实在是好奇,心里头也有些不安,见这侍女还在犹豫,又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跟撒娇一样,叫了她两声:“好姐姐。” 这侍女被唤得叹了口气,又像是妥协,最终点了点头。她对苍舒说:“我等会要去拿丹药送过去,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别乱走动,就低着头,也别乱走,只准在我身后跟着。” 苍舒点了点头,乖乖保证。 她也没打算乱走,先不说到时候被发现会给他人招来灾祸,再说她自己也不好受。 还不如记清楚路线,晚上自己一人偷偷来。 苍舒同这侍女约定好时间,便又回到了邬焱的居所。此刻他正在屋外练剑,整个人神色严肃,见她来,自顾自收了剑往椅子上一坐。 他的神色不自然,支支吾吾问她:“苍舒,你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这问题问得不错,直接给她问住了。 她们这些修炼的苦命仔哪有什么生辰可言,能有一天没再忙就算好了。 于是,苍舒回答道:“我没有生辰。” 她自己是觉得没什么,毕竟公门菱这些人都不过这个所谓的生辰,她没有生辰倒也算是正常的一件事。 可面前的邬焱跟受了委屈一般,眼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 他以为苍舒所说的从小没爹没娘是一种夸张说法。也就是她可能生下来还有父母,但父母在她很小很小过世了这种。 结果居然可能真的是没见过父母。 那她是怎么生活下来的呢?她小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邬焱不敢想。 他不敢想一个小姑娘自己打拼,一个人生活,还被人欺凌。也不敢想苍舒是如何度过寒冷的冬日,她那个时候也只是个普通人。 这么一想,她那位如同兄长的男人可真是个好人。 邬焱下意识以为,苍舒说得那个人,年龄比她大上好多好多。 “你这是什么眼神。”苍舒有些不习惯地搓了搓手臂,发现自己冒出了鸡皮疙瘩,又放下手看向他,“我没有生辰单纯是觉得不需要,我嫌麻烦。” “我信你。”邬焱虽然这么说,但表情还是不相信。 “……”苍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抹了把脸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这样,你给我点灵石吧。” “要多少?”邬焱很豪爽。 苍舒眼睛亮了亮,比了一个手掌的数字。 邬焱:“五万?” “不是不是。”苍舒咧嘴看他,格外好心情地同他商量,“五十万。” 刚好是他的价格。 邬焱:“……”怪他多嘴了。 …… 苍舒换好衣服跟侍女去往姜窈的居所时,正好是吃晚膳的时间。 天幕被人浇了一把火,橘黄色火焰像是柄利刃,割裂这金光灿灿的帷幕。 像是希望被一分为二,最后被夜晚的墨色侵占。 身边的侍女在到达住所前还在同她说着注意事项,但在到达大门前时,话音全然消散。 门口有两个侍卫,他们持着刀把,刀鞘的尖端还滴着几滴血,漫了一地。 又难闻又恐怖。 苍舒不动声色低下头,在侍女与二人交谈好后,跟着她往内走。 然而刚往里走了几步,她就听见身后的侍卫突然齐刷刷地喊了一声—— “殿下。” 苍舒还未来得及转头看来人是谁,便被身旁的人给按着跪倒在了地上。 她只能抬起一点头,也只能用余光瞥见一点,但这一点,已然足够了。 ——露水、泥泞、白衣,极为明显的特征。 而他显然没有发现她,只是自顾自问道:“父皇在里面?” 那两位侍卫说:“回殿下的话,王是在里面。” “快死了?”他又问。 侍卫又答,声音冷酷无情:“快死了,不过王还吊着她一口气。” 第109章 你看不见她手上的疤痕吗? 像是为了印证这番话,屋内传来几声零星的咳嗽,声声都响,伴随着茶盏碎地的声音。 邬鹤皱了皱眉,缓缓走至门口,在女子咳嗽声愈发剧烈之时,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苍舒下意识就要起来,甚至已经半站起了身子,却又在中途被人生生摁在地上。 怎么了?他都进去了还不让她们站起来的吗?这么霸道? 这般想着,苍舒侧过头,面色略带疑惑。 “别起来。”旁边的侍女轻声解释着自己如此做的原因:“殿下没叫我们起来,我们不能起来,否则是要被罚的。” 苍舒:“?” “那他万一一天都在里面我们就得跪一天?”苍舒真诚发问,声音很轻。 听见她这话,旁边的侍女点了点头,面色也有些惆怅:“对。毕竟他们是主子。命好。”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小苍舒,你还可以吗?膝盖疼吗?” “还好,我以前经常跪。”苍舒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没忍住笑了笑。 不过也只笑了一瞬,便收住了笑意。 当然,不是因为她无情道通病犯了,而是因为门口的两个大哥从门外探进脑袋,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同时,又用刀尖怼了怼地面。 跟谁不会威胁人一样。 二人噤声,又规规矩矩跪好,但好在还算幸运,只一会儿,里面便有人叫她们进去服侍。 苍舒迎着两个大哥的目光站起,没抬头,头几乎要低头与地面呈平行,才踩过地上没扫干净的碎石子,慢悠悠地跟在侍女身后进了屋。 药味很浓。 她跨过槛缓缓朝里面走,最后在一道屏风外停住步伐。侍女已经将手上的丹药递了上去,趁着这会儿功夫,苍舒光明正大地抬起头,透过屏风看向里面的人。 邬鹤站在榻边,而他的正前方,坐着一位穿着红黑色衣裳的男人坐在榻上,而榻的侧方,虚垂着一只白到发青的手。 那不是正常人的白。 是人快死了,浑身充斥病气的白。 而那只虚垂的手,没有任何首饰,没有任何华丽跟体面,只有朴素,也只有一道道伤痕。 那些镯子是用来装饰什么的呢? 苍舒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她眉皱着,心脏在胸腔内发出沉闷的响声,跟要跳出来一般。 她盯了很久,久到一旁的侍女怼了怼她的手臂,用指尖捻着她的衣袖,将她扯了出去。 “你刚刚要是再盯一会儿,保准脑袋要同你的脖子分家。”侍女拿手当扇子,隔空中扇了扇自己的脸,又问,“当时怎么愣住了?” 苍舒心情有些复杂:“刚刚躺床上的是夫人吗?” “是啊。”那侍女感慨,“娘娘的病常这样,她也不愿意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小殿下。不过幸好,还有王上能陪娘娘。” 苍舒:“?” “好姐姐,听你这么说,王上对娘娘很好?”苍舒停下脚步。 侍女点头:“王上脾性极差,只有在娘娘这儿才会稍稍收敛。而且他将娘娘看得可紧,而且宫里新鲜的都会第一时间给娘娘送去。” 脾气差,只有在夫人面前才好?那为何她手上平白多了那么多伤疤,连点药也不给她涂抹呢? “……”苍舒又问:“好姐姐,你没看见娘娘手上的伤疤吗?” 侍女明显疑惑:“什么伤疤?” 苍舒提示:“就是手上的。” 她说完,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试图让面前的侍女想起。但她明显不知道这事,等苍舒说完,还上前揉了揉她脑袋,跟逗小孩一样逗她:“小苍舒,你在说什么呢?娘娘可是我们妖都公认的第一美人,身上怎么会有疤痕呢?” “而且娘娘也爱惜自己,若是有疤痕,她也不可能让这疤痕留下。再说王上也不可能。” 怎么会看不见呢。 苍舒的表情愈发不对劲了,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突然抬头问:“好姐姐,如果我不小心在邬焱面前说漏嘴了,夫人好了后,会怪我吗?” —— 作者有话说:苍舒真的不菜,相反,她很强,上辈子快飞身的能是什么菜狗,这本不注重打脸,主要注重一些剧情情节。我只是不着重写她的强,因为我下手创造她这个人物时,她就是个别人不惹她她不会动手的这种性格,不爱挑事,非必要也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那个前面的九玄塔是伏笔,苍舒为什么打不过就是伏笔。 鼠鼠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大事。 最近这三天会更得少,有些累,然后回家要整理行李,我顺便整理一下情节,怕我后面心态不好开始乱写,我这个人就是有急的毛病。 第110章 她听不见她自己的声音了 “说漏嘴?”侍女明显没反应过来苍舒话里的意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是娘娘的事情?” 苍舒点了点头,仰着小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去扯了她的袖子。 侍女被这眼神盯地扯了下嘴角,但面上又蔓延上一些犹豫,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们都觉得这事不告诉小殿下是最好的选择。 想了想,侍女牵过苍舒的手,拉着她在小道上慢悠悠地走:“说漏嘴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娘娘心善,知道应该不会怪罪您,可是这是娘娘和小殿下的事,她不说自然有她的考量。” 苍舒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她的话。索性就将头低下,踢着小路中间的石头,将它们踢至两旁。 侍女叹了口气,知道小姑娘心里不快活,揉手安慰道:“你别担心了,娘娘还有王上在,会好的。我跟你说,自打娘娘进宫身体就这么差,但是每一次都会被王上从鬼门关拉回来,所以这次也一样。” “万一这次不一样呢?”苍舒抬起头,抽出自己的手,黑黢黢地眼神望向身旁的侍女。 她愣住,倏然一笑,用手拍了拍苍舒的肩膀:“怎么会,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 苍舒回到邬焱行宫内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食物的香味钻入她的鼻腔,他坐在一张桌子前,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直到听见门口的响动,他才抬起头,眼内划过一丝亮光,但又抑住,撇嘴问:“你去哪了?” “就随处逛了逛。”苍舒回答问题明显不走心,但她仍旧给面子的走上前,猛嗅了一口气。 “好香。”她夸赞道。 邬焱冷哼:“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先吃了。” 他的表情明显不算好,但到底没问她什么,只是阴阳怪气说了这么一番话。 苍舒一脸懵:“难道你没有在等我吗?” “谁等你了!”邬焱脸颊泛上一些红,又怕苍舒看出什么,连忙将手从脑袋变化至脸颊,小声嘟囔,“傻子才会等你。” “好好好。”苍舒没兴趣跟他继续扯,只能依他,“你不是傻子,你没有在等我。” 邬焱将筷子一拍,斜她一眼,咬牙切齿喊道:“我吃饱了。” “你不吃一点了?”苍舒就算是在想事情也没耽误她吃,“吃这么少,长不了个子,你不是想长高吗?” 邬焱瞪了她一眼,又将筷子拿在手里,撕了个灵兽腿,在嘴里泄愤一样撕扯。 苍舒笑了笑,自己也拿着腿,学他样,开始大口大口地吃。 她也不在意什么形象,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吃得满手油腻,也依旧大口吃。 她实在是喜欢邬焱这副样子。 拥有少年人的明媚以及让自己开心的能力。 可他如果能一直都如此开心,那该多好。 但这只是幻境,只是一道可以回到过去的测试。 苍舒突然放下手中的腿,面目严肃地看向他。她的心里无端有着一股莫名的涩意,但尚且还能压制。 气氛突然安静了。 她在他疑惑地眼神下问:“邬焱,你就不想你阿娘吗?” 说起这个,邬焱原本嚣张明媚的气质瞬间耷拉下,像只落魄的丧家犬,可他又拾起自己的心情,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开心。 他拨弄着桌布上复杂的花纹,说:“还好,阿娘有她的事情要忙,我也有我的事要忙,所以——” “骗人。” 苍舒打断他:“明明想得要死,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邬焱皱着眉,紧紧握着手中的灵兽腿,声音干涩:“因为阿娘说,我是男子汉,男子汉才不会天天黏着她。” 他说了这一句,声音诡异地停顿,又在苍舒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开口:“而且马上是我的生辰,我又长大一岁了,不能让阿娘笑话我。” 他说起这个时,眼内满是笑意,原先的沮丧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抹明媚。 苍舒眨了眨眼。 她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邬焱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寒风萋萋,她离开了谢良青他们,独自一人行走在雪山之中。而在破庙内,他仰望月亮,将刀子剜在了手上,冷漠地看着血液流淌在那破木板上。 他当时是在想什么呢? 他当时看着月亮是在想什么呢? 苍舒叹了一口长长的郁气,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凝在他身上,却不显冷情。 她的眼底有着挣扎。 “邬焱啊…” 苍舒觉得有些事情他必须知道,毕竟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可话到舌尖,这些字眼又莫名止住。 她睁大眼睛,只能听见眼前的少年挑眉说:“你叫我名字干嘛?” 苍舒:“……” “没事。” 看来,她进了他的秘境,只能按照原有的路线往下走。 华春生,究竟是想要干嘛。 第111章 另一种悲剧 苍舒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她不能说出话的原因。其一、华春生所要考验邬焱的命题,同她母亲有关。其二、这是一个关键点。 那华春生要考她什么? 她被华春生带入邬焱的幻境那就必然有他道理。苍舒不相信是她小时候的那些点,因为如果真是那些,她根本不需要加入邬焱的幻境。 那是她一个人的遭遇。 是她生命中的独白。 苍舒皱眉,眼见邬焱的眼神越来越疑惑,才开口接着说:“邬焱啊,我就是想说,你生辰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邬焱明显愣了愣,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红着脸,冷硬开口道:“生辰礼物不应该都是以惊喜为主吗?” 苍舒挑眉:“有钱有心意那叫惊喜。” 邬焱立马意识到了她所说话的含义,反手倒了杯茶,用手指缓缓推向她:“我有钱,我只要你的心意就好了。” 他觉得他暗示的极为明显。只要她不敷衍他,他便都会喜欢。 苍舒觉得邬焱这话说的过分扎心,想了想,又将茶杯推回去,附带上解释:“可是很多心意都需要有钱才能准备。” 邬焱手顿住,抬头看她,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她的表情又极为真诚。 “也有心意不用钱。”邬焱将茶又推了回去,几乎咬牙切齿。 有的心意确实不用钱,只要有手艺就行了。 但是她只会弄刀耍剑,修门补洞。 “比如呢。”苍舒不想动脑子想这些,她对生辰没什么概念,毕竟这东西在她心里是可以不过的存在。 邬焱撇嘴:“你自己难道不会想吗?” 苍舒眼睛亮了亮,爽快地说:“那我刚刚想了一个。” 妖都人民都用花来表达对一个人的赞美,那她也可以送他花。就当是还了之前他送她一朵花的债。 本来她不说、不问还好,但她这么一说、一问,倒是让他有些迫切的想知道她会送他什么礼物。 可他要忍住。 他想要苍舒给他的惊喜,这个惊喜是需要特别的时间、日子才能有感觉。 邬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上了不少,原本的怨气在这段对话中彻底消散不见。 “多吃点。”邬焱端着架子,冷声说,“你瘦得跟什么一样,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亏待你了。” 苍舒点点头,又像是不经意间问:“对了邬焱。你阿娘今年会来给你过生辰吗?” 邬焱:“当然会。” 他说这句话时,嘴角有个向上咧的弧度,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小狗在炫耀他的战绩:“我的阿娘每一年都会为我过生辰。” “她会给我烧长寿面。”邬焱拿着筷子,撑着脑袋,虚虚地比划了一下,“只有一根面,而且一根面到底,阿娘跟我说,吃了那根面条,就会长寿。” “……” 苍舒挑了挑眉,没说话,但也浅浅地应了一句,算作是对他这句话的回应。 如果生辰是这种含义,她当然会觉得生辰有意义。 可她怕这次的生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悲剧。 第112章 奇怪的一幕(1) 从屋子内出来,苍舒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在地上随意捡了一根树枝别在腰上,又用手指弹了弹,这才出了邬焱的寝宫往外走。 月上柳梢,湖面撒满了银白色的鱼鳞。寒风萋萋,将姑娘的发丝吹得往后扬。 她抬起眼。 这是邬焱寝宫外的湖水,而这湖水的对岸,坐着一位穿着白衣的少年。 他似乎并不讶异苍舒会在这么晚出来,在瞧见她的第一眼,便漾开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苍舒没有过去的意思,站在对岸背手扬眉:“过去干嘛?我又不是什么聋子,你说话我能听得见。” “我身子不好,说话声音轻。”邬鹤在那儿开口,这声音随着风勉强吹入了她的耳朵。 确实是有些轻了,听得苍舒异常费劲。她没有与他周旋的心思,转身说:“我们不熟,没必要非聊这一遭。” 身后长时间没有出现声音,寂静的可怕。 直到他忽然说:“若是我要说姜窈的事情呢?” 苍舒脚步一顿,面色平静地转过身走到他身边,找了块能坐人的石头,也不嫌弃脏,大大咧咧地往这墩子上一坐。 邬鹤被她这一番行为逗得直笑:“你不是不过来吗?” “人是善变的。”苍舒拱着腿,一只手曲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木枝在那儿把玩。 她不笑时极为冷漠,连带着一丝人情味都无。 邬鹤瞥了她一眼,没在乎她此刻的变化,放下了手中的鱼竿:“再说这件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对姜窈如此上心呢?为何要乔装打扮混入她寝宫呢?你就不怕被我父皇发现,死于非命吗?” “这有三个了。”苍舒对他的态度有丝不喜欢,将树枝插在土地里后,她直言:“她好歹是你父皇的妻子,你说话不能客气一点?” “可我父皇只有一位妻子。”他的表情突然冷下来。 苍舒没答话,轻‘啧’了一声。 良久,她才说:“我猜你要说,你父皇的妻子只有你的母后,而你的母后死了。” 邬鹤眉紧皱,声音缓慢:“你怎么知道。” 苍舒:“……”问得好,话本里都这么写。 苍舒回答:“我猜的。” 她的态度有着说不上来的不走心,但她也确确实实是在认真听。邬鹤呼出一口气,没打算同苍舒计较,只继续说:“我是在十岁那年知道这件事的。” “我的母亲活泼单纯,邬焱的母妃温婉大方,她们是从小的玩伴,也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妹。她们一同入宫,一同获得我父皇的青睐,感情也一直未变,甚至比起以前,进了宫后,反而更好了。” 他说完后看了苍舒一眼,再然后便一直盯着她,不曾挪动视线。 “但是我的母亲和邬焱的母妃都喜欢上了我的父皇,而我的父皇与我母亲两情相悦,这让我的母亲很纠结,她不忍失去邬焱母亲这个好姐妹,所以决定出宫。” 苍舒:“?” “然后呢。”苍舒咽下了心中的莫名其妙。 他回答:“然后没有然后了,我的母亲死了,被邬焱母亲害死的。原因是她觉得我母亲死了,我的父皇就会爱她了。” “太可笑了。”邬鹤笑得有些悲凉,但又问她:“你觉得,这可不可笑?” 苍舒点头:“可笑。” 她的表情毫无波动,也不知是否相信他的话。 “你不相信我?”邬鹤问,明显有些不可置信。 苍舒听了这话,只是从位置上起来,掸了掸衣裙:“也没有。只不过我觉得,你说得这些,跟我并没有关系,我就算相信你,能如何,不相信你,又能如何?” “也是。”邬鹤叹气,“毕竟如今,我的父皇确实是爱上了她,她也算如愿以偿。” 苍舒脚一顿,这次倒是没有转身,反而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你恨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苍舒只是随口一问。 邬鹤却摇了摇头:“看开了,没有小时候那么恨了,这些年她确实对我有所照顾。” 苍舒再次发出笑声,她转过身,迎着他的目光往回走,在将地上的树枝拔出挂在腰上后,再次离开。 邬鹤站起身问:“你要去她那里吗?” 他的眼神盯着苍舒的身影,看着她裙摆蹁跹,被她迈动的脚一下又一下地往前踢,就像是一只翩翩的蝴蝶一般。 又或者说是一只鸟扇动着翅膀,往外飞。 “你想多了。”苍舒朝后招了招手,懒洋洋地应道:“吃完饭,消消食,太撑了。” 特么的,猜这么准。他管她去哪里呢,他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吧。 第113章 奇怪的一幕(2) 怕邬鹤找人跟踪她,苍舒绕了妖宫整整一圈才来到姜窈的寝宫门口。 两位侍卫依旧尽职尽责地站立门前。他们刀尖杵在地上,以一种半靠刀把的姿势将身后的大门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上半部分的漆红色。 苍舒注意到,尽管是一点风声吹动草坪,都会引起二人的注意,就跟两方正在对战且势均力敌的灵兽一般,只要暴露出弱点,便会被另一只一击毙命。 不是,白天就算了,夜晚还这么集中,他们的原型是猫头鹰吗? 苍舒呼出一口气,脚步缓慢往后挪,在二人视线撇过来的前一刻,成功脱离危险范围。 正门走不了,那就爬墙。 苍舒抬头看着极高的红色墙面,感慨妖宫有钱的同时,心里不免又有些害怕。 倒不是害怕被侍卫发现,反而是害怕看见姜夫人躺在床上跟死人无两样。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要搞清楚。苍舒叹口气,熟练地撕下衣摆,顺手将衣摆围在自己的脸上,又借着前几次翻墙的经验,几步爬上了墙顶。 还挺简单。 秃溜的手指扒拉着墙面,指尖已然用力到泛白。她探出半个脑袋,先是观察了一番四周,见寝宫院子内无人在外,才放心的从墙顶跳下,借着冲击力滚至旁边的树丛。 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没人会往院内走后,苍舒终于起身,掸了掸衣服,悠然自得地走至门前,在门前戳了一个洞。 虽然这个行为属实是有些没礼貌,但是,好歹能保证她的安全。 很好,没人。 苍舒松了一口气,缓慢地推开面前的门,只开了一个缝隙,便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入目漆黑一片,只有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屋内的摆设,她看见了白天的屏风,它依然在床榻前面摆着,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另一边的状况。 苍舒突然就有些不敢往那儿走了。 可就在她心里百般纠结之时,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带着缕缕秋风的愁思悲哀,朝她发问:“是谁?” 珠帘碰壁,床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咳嗽声,是有人穿着鞋子,擦地的声音。 苍舒忽地睁大眼,她的鼻中也在一瞬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有些呛鼻,却又在从中夹杂着一抹极淡的花香。 愈发近了。 近到那姑娘擦着地、绕过屏风扶着墙壁,与她对上了眼。 猝不及防,却又像是预料之中。 好半晌,二人都未说话。苍舒的视线划过她袒露的锁骨,有抬头,只是看着她单薄的身躯,以及身上披得宽大衣裳。 那是她前几日穿得衣裳,那时候,她的衣服很合身,而如今,却有些松垮了。 许是苍舒的视线太过炙热,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很无奈地笑了笑,注视她,说:“瘦了。” 这是她说得第一句话。 紧接着,她便又说了第二句话:“进宫这么久,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没人欺负我。 苍舒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只是一张开嘴,满心的话语便全部卡在她咽喉处。 明明在二人对视的第一眼,她以为姜窈会问她,‘你为什么会来’。而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瘦了’,和一句‘宫里有人欺负你吗’。 她的侧重点为什么不是前面的那句呢?这样她不会说不出话的,她会告诉她,她白天来过,看见你躺在床上,跟死人一样,有些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想了解你的情况。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两句呢。 苍舒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说不出话,或者准确点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其实在看到姜窈的那一刻,有很多的问题,可是现在,她一个也问不出来。 苍舒有些迷茫地低下头,连带着她的满头青丝一起。 姜窈叹口气,扶着墙走上前,用手拍了拍她的背脊,顺着她的筋骨,问:“怎么不说话?” 苍舒:“……” “夫人,我不知道该…”她的话稍稍停顿了一秒,才继续说,“该说什么。” 说她为何醒着吗? 苍舒问不出口。 “那你扶着我去桌子前好吗?”她提出提议,苍白的面色因为开心而泛出红润。等到苍舒将她扶到椅子上后,她又指着屏风后的床榻,道:“苍舒,能帮我将我枕头边上的荷包拿过来吗?” 苍舒摩挲了一下指尖,起身绕过屏风,将她只绣了一半的荷包拿在手上,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苍舒坐在姜窈的身边,跟以往在小院子内一样,窝在她身旁,看着她动作。 姜窈的针线活很好,听了这话,笑着回答道:“荷包。给阿焱的生辰礼物。” 她扶着桌子,推了个荷包上前给苍舒看。苍舒又指着她另一只手问:“那这个呢。” “这个?”她举了举手上还在绣的,将正面的花色朝向苍舒,刚要说话,面色便一凝,转过头极力地咳嗽,好一会儿,才又转过来笑着说,“这个是给你的。” “……” 她继续说:“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苍舒忍不住道:“可我的生辰没到。”她根本没有生辰。 姜窈笑了,她的目光放在荷包上,月光莹莹打在她的侧脸,极其温婉:“那就当我提前给你。” 苍舒一怔,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有些紧张局促起来。 她明白这句话的几重含义,可她不知道,她该展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都不够。可又为什么?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到最后,只能抬眸盯着她问:“夫人,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救了她,对她说那么一番话,又给她漂亮衣服,送她礼物,给她东西,关心她,担心她,照顾她。 可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苍舒想不明白,她期待姜窈能给她一个解释。 姜窈的手顿了顿,片刻抬头看她,目光中有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苍舒,这样对你就算好了吗?” 她并没有对苍舒说一番大道理,也并没有揽下这些‘功劳’,仿佛这是她本应该做得一般。 “你这姑娘,太容易满足了。”姜窈低下头继续绣,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笑,她显然很高兴,可嘴上依旧在说,“哪有人只是收了套漂亮衣服,就说那人对她好的?你啊你,这样以后是会被骗的。” 说完这几句话,她又侧身开始咳嗽起来,颤抖的身躯,快窒息的声音,以及耸起来的脊梁无不体现她此刻痛苦的心情。 苍舒瞥向她耷在桌边的手,泛着白,已然用了力气抓握。 如果她不在呢? 她如若不在,她是不是会倒在地上呢? 第114章 你怎么知道不信命就不是你的命呢? 苍舒一时间有些怔愣,她撑着脑袋盯着那只手,目光有些黯淡。 盯了半晌,等姜窈缓过来,才小心翼翼问她:“夫人,我能问问你这病是怎么回事吗。” “小病。”她笑着瞧了苍舒一眼,不过到底面色苍白,连瞥人都有些有气无力,“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见苍舒抿了抿唇,一副想问又问不出口的模样,她轻叹一声,唇角不免又沾上一抹笑:“你白日是来过这里了?” 苍舒默不作声,但也算是默认。 姜窈又问,且问得直白:“你怕我死了?” 苍舒挑了挑眉,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虽然她知道姜窈一定会死,但她也有私心。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这只是一道关卡,那能不能送她一个完美通关的结局? “夫人,你会死吗?”苍舒将撑着脑袋的手重叠至桌上,微微曲背望着她。 姜窈失笑:“人会死,妖也会死,哪会有人有无穷无尽的寿命。这都是天注定的,苍舒。” 苍舒难得反驳了一嘴:“哪有什么天注定,夫人,我不信这些。我一路走过来,凭借的是自己,若是我信这些,我早就一蹶不振了。” 姜窈并未作出反驳,她只是将给邬焱的荷包拿在手上,又摊开她的手掌,将这荷包郑重地敲在她的手心。 “你帮我交给他吧。”她勾唇,“我可能走不开。” 姜窈的走不开并不是因为事情繁忙而走不开,而是因为她的身子实在不允许她有太多动作。 或许她也想,但她更怕被邬焱看出。 苍舒握紧手中的荷包:“我知道了。” “怎么这么不情不愿?”姜窈跟交代后事一样,只不过中途还会有几句打趣,“你就暂且代替一下我,等我好了,我再去替他补一碗长寿面。”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催促苍舒:“苍舒,今天已经很晚了。” 苍舒知道这是姜窈累了的征兆,自知待不了了,只能起身,先做告退。 她走至门口时,身后有人起身的声音,再然后是很温柔的一句话—— “苍舒,你不信命,可若是你的命就是不信命呢?” ——我不信命。 ——可你的命,万一就是不信命呢。 苍舒的脚步一顿,随即快步推开门往外走。她的步伐有些急促,边撕裙摆往鼻子里塞,边一路走跑,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 直至翻墙的声音再次响起,姜窈才收回盯着门框的视线,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走向床榻。 夜色很凉,同命运一般。 …… 苍舒几乎是踉跄地跑回邬焱的寝宫,连续几天都未曾从自己的屋子内出来。 但凡有人叫她,她只会在里面懒懒地应一声,然后继续坐在床上,模拟着修炼的模样感受自己体内的金丹。 关卡对于她的修为封锁在逐渐的放宽。 直到邬焱生日的那一日,苍舒翻身从床上下来,掐了个诀清洁她身上的污渍,又将鼻子里塞的布条用灵力摧毁,才神清气爽地走推门走出,伸了个懒腰。 然后这懒腰才刚伸到一半,侧面便有一道声音传来,带着些嘲意和不在乎,冷哼着问她:“你很潇洒?连门都不出?” 苍舒:“?” 第115章 长寿面 邬焱今日算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少年懒洋洋靠在门框上,手上倒是没同往常一般拿柄金坠子,反而是拿着一束狗尾巴草,在那儿别扭的将其倒腾。 一身玄金色斓袍,袖口纹着金丝,唇红齿白,又高傲又漫不经心,倒是有了几分雪银狼霸气的模样。 还挺帅,感觉他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苍舒摸着下巴轻‘啧’一声,控制不住调侃他:“今天脸上涂了点东西?” 邬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反应过来后深吸一口气,淡声不跟她计较:“我是男的。” 苍舒扬眉:“我知道啊,但男的就不可以涂东西了?” “……” 邬焱觉得自己的脾气算好的了,但依旧被气得不轻,他压下眉,低喊了声苍舒的名字,才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今天是他生辰 能不能对他态度好一点,不逗他。 这是他想表达出的原意,可话说到嘴里,却又完全变了一个意思,像是他在仗势欺人,骄纵不讲理。 偏偏这时苍舒还特意柔下了眉眼,用温柔的、奇怪的眼神看他:“我知道今天是你生辰,所以你生什么闷气?” 邬焱只道:“我没生气。” 他转过身,将狗尾巴甩在地上,又上去踢了一脚,直到彻底不见,才又说:“这点小事才不值得我生气。但是、你下次若是想夸我,能不能换个词汇夸。”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看了苍舒一眼,紧接着又跟侍女吩咐了一句,昂首挺胸的走了。 等他走后,侍女才走过来将她往屋里带,边亲热地揉她脸,边说着刚刚邬焱所吩咐的内容:“小苍舒,今天好歹是我们殿下的生日,你就不能将自己打扮的好看点吗?” 她热情地推搡,将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在苍舒身上比划,抱怨道:“又长高了又长高了,这几天什么东西都没吃,怎么人还高了一大截。” 苍舒看了看,也没多少嫌弃,挑了一套绿色的衣裙,便将侍女推了出去,嘴里对她嚷嚷说,她自己会换。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刚刚不知道去哪儿的邬焱再次出现,抬眸冷冷看她。苍舒见不得他这样,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坐到他身边问:“你今天生辰打算怎么过呀?” “我不知道,以往都是我阿娘替我安排的。”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她明明说过要来,结果却没来。” 邬焱能猜得出来姜窈不来是因为生病,但不知道她的病有多严重。 苍舒沉默了一会儿,片刻才开口缓和气氛:“没关系,你阿娘今年不陪你,我可以陪你。” “不就是过个生辰吗?瞧你委屈的,我给你安排。” 她没提起妖王,似乎知道提起来会更加不好。想了想,主动替他安排行程:“白天我给你烧一碗长寿面,晚上呢,我带你去城里逛。” “你没有我熟悉。”邬焱默默反驳。 苍舒摆摆手:“这跟熟不熟悉有什么关系。总之,你没我会玩。” 这倒是不否认,她这人成天看不到身影,连他邬焱都得从外人口中知道她的行踪。 她怎么不算会玩呢? 但邬焱有注意到她话中的另外一句:“你要给我烧长寿面?你烧得能吃吗?” 他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但心情竟然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许多。 邬焱有些期待。 “等着。”苍舒翻了个白眼,提起裙子往厨房赶。 这裙子呢短是短了些,但尺寸是丝毫没有不合适的地方。苍舒很瘦,瘦到应当用单薄两个字来形容她。 邬焱捏了捏拳头,又松开,随即放在自己脸颊边撑着。氛围一时平静,他脑中不免多出了许多思虑。最后实在是坐不住,站起身,匆匆往厨房赶去。 结果前脚刚准备踏入,便见苍舒端着碗从厨房内出来,奇怪地看他,问:“你是怕我给你下毒吗?” “没有。”邬焱的眉放平,最后视线缓缓放至她手中拿着的碗内。 能看得出,她的厨艺确实不怎么样,因为这一碗只是清水煮面,可能想着是他生辰,还给他好心窝了个蛋。 但他还是很喜欢。 这欢喜也不知是从哪儿冒上来的,一直到他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吃这根长寿面时,也只是增加,没有分毫减少。 他想,可能是今天生辰,所以他欢喜。 所以连这长寿面断了,他也没有任何沮丧,仍然欢喜。 第116章 牵手 面条本就软,不经意被他咬断后,掉入面汤,溅起汤水,点缀在石桌上。 他不在意的用筷子夹起,吸溜进嘴里,冷着一张脸问她:“这是你第一次烧面吗?” “怎么可能。”苍舒否认的及时,又反应过来,“哦,你是想说难吃是吧?难吃也给我咽下去。” 那些辟谷丹也难吃的要死,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口味,但她从来不花钱去买那种有口味的玩意儿,没办法,太穷了,而且那些口味也单一。 所以那个邬焱都能吃,她这加了各种调料的再不济也比辟谷丹要好吃些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邬焱察觉自己问得不对,改口道:“我想问的是,你第一次给别人烧吗?” 苍舒轻‘啧’一声,看着石桌上的汤渍,默默移远了一些:“对呀,我的劳动力很贵的,一般要收好多灵石。”她边说着,边指着桌上的汤点,说:“这个你自己擦。” 还没来得及收住笑的邬焱:“……” 他将剩余的半根面条快速塞入口中,命人将碗收了后,便用手怼着桌子,问她:“我吃好了,接下来干什么?” 邬焱的语气虽然冷淡,但面容上还是隐隐约约展现了他的期待。 小傲娇样。 苍舒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笑了一声回答道:“不浪费时间,直接去玩。” “你——”邬焱被她突如其来的触碰给吓了一大跳。 玄金色衣袍与姑娘白皙的手相互映衬,可她拽得轻,只要他站起身稍稍挣脱她便会收手,从本质上说,她这个动作只是让他起来。 或许,等他起来后,她便会松手了。 邬焱盯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在起身的同时,突然强硬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死死摁在衣服上——很温热,心里也跟着满足了。 苍舒一愣,抬眸看他,就听见他耍无赖地说:“我们是好玩伴,拉个手怎么了?” 苍舒“?” “你觉得不妥?”邬焱的眼神突然变冷,但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减,甚至握得更紧。 苍舒扬眉,视线落在二人相触的手时,又一次沉默。她倒是不亏,反正她也要破无情道。 盯了会儿,她也不挣脱了,幽幽抬头说:“邬焱,小孩子就不要装霸道了。” “我也不能算是小孩子了。”他对于这个称呼明显不满,“我再过两年生辰,就能有王妃了。” “好,能有王妃。” 苍舒格外敷衍地应了一声,又觉得现在的他有些可怜,目光格外慈爱。 邬焱能看懂她眼里的意思。他气愤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又将手放下,扯着她走出了寝宫。 二人往宫外走,途中遇到许多侍卫往里赶,不过他们没有很在意,越过这帮人直接出了宫。 宫外的空气明显要比宫内舒坦许多,苍舒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咧开了嘴。 “你看起来很开心?”邬焱问。 苍舒:“……”有这么明显吗? 他嗤笑:“不要太明显了,整得我虐待你了一样。” 苍舒:“?” 第117章 贪心的愿望 邬焱几乎看一眼苍舒面上的表情,便能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什么。 见她望过来,他像是好不容易掌握了一次主权,忍不住想长出尾巴翘到天上:“反正我有没有虐待你你自己清楚。” 他又往前走,步伐轻快又带着雀跃,朝后催促她:“你再不跟上,就天黑了。” “……” 苍舒没理他前面一番话,倒是煞有其事地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即一脸疑惑地挑了挑眉。 青天白日的,哪有这么快天黑。 但邬焱的步伐确实急匆匆,如同真害怕时间不够一般,往闹市里大步走。苍舒没办法,只能略过路边的景色,在后方跟。 这是邬焱第一次在外面过生辰,这让他觉得格外新奇。但凡遇见任何事物,他都会心情颇好的停下来瞧一瞧,不过他不买,一般只是拿起后便失去了兴趣。 这一逛便逛了大半时日。 天幕从青色逐渐转为昏黄,最后彻底变成黑暗。花灯一排又一排亮起,璀璨街市的景象,犹如一幅上好的丝绸画卷,被人轻轻一点,便缓慢滚动,展现在众人眼前。 市井生活场面一下子变得栩栩如生。穿着各式各样衣裳的妖兽嚎着嗓门在摊贩大口喝酒吃肉,漂亮的狐狸姑娘做了花环,将花环摆在地上的白布上,很快,便有其它姑娘靠近,纷纷试戴。 这其中,欢声笑语不断,那火红色的尾巴左右摇动,像是还未落幕的夕阳,被烈焰一层又一层地烧灼。 “这个糖人怎么卖?”苍舒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被油纸包装的橙黄色糖果,发出疑问。 那店家回答道:“一个灵石,可以挑图案。”他将袖子撩起,看起来就是一副技艺精湛的模样。 身后的邬焱大抵是知道苍舒要买,扯了扯她的袖子在身后悄悄问:“你喜欢?” 苍舒没回答他,反而是掏出一个灵石,对着店家说:“给我画只狗吧,要毛炸一点的。” 邬焱:“……” 邬焱倒是没联想到自己身上,他只知道自己未曾在苍舒面前展露过原型,所以只有一丝疑惑。 狗图案很快画好了,苍舒接过图案谢过店家,又将这糖人塞给了邬焱,嘱咐他,让他吃。 “我不喜欢吃糖。”邬焱拒绝,但也接过,乖巧拿在手上。 苍舒明显不信,随口答道:“生辰吃糖会开心,吃了糖,以后就少点难过,多点开心。” 她边走边想,又侧头补充了一句:“然后以后少生点气。” 邬焱不满嘟囔:“我也没有经常生气吧。” 苍舒觉得邬焱没有自知之明,但想起他之后的求死,又咽下了到嘴里的话,改为另一句:“反正寓意总归是好的,横竖都害不了你。” 邬焱勉为其难地舔了一口,果真弯了下眼睛。 他评价道:“还可以。” 苍舒收回看小摊的眼,抽空回望了他一眼。排排花灯下,他握着一根木棍,木棍上面是一只小狗图案的糖果,神情与他差不多,眼睛都是亮亮的。 苍舒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看着邬焱逐渐红起来的耳尖,和不自然的眼神,突然识趣地转过了目光。 正要继续往前走,就突然感觉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拽住了她:“我想画画。” 苍舒回头看他。 他又看着江边的孔明灯说:“我还想放灯。”说完这句话,他又握紧了苍舒的衣角,避开了她的眼神,说:“你陪我。” 苍舒看着他握紧衣角的手,视线又转回他不自然却又坚定的眼上,悠哉说:“我当然会陪你。” 可她以为的陪是邬焱画,她在一旁嗑瓜子看风景的陪。谁知道邬焱说得陪,是二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任由对面的老师傅细细用画笔描。 被人掌控的滋味不好受。苍舒连句吐槽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看着一个点。 不过幸好,这画画的时间并不长,老先生也将她面无表情的脸画成了笑脸。 邬焱很开心,他拿着这张完成的画笑得像是个孩子,极为雀跃。他指着苍舒的笑脸说:“第一次看见你笑成这样。” 其实她没笑,但她不敢说。 苍舒摸了摸下巴,不过倒是好心情地看了一眼:“也不看看我是谁。” 邬焱没跟她斗嘴,继续乐呵地说:“小的时候我跟我阿娘也画过。”他比了比自己当时的身高:“我当时就那么一点,我的阿娘揽着我,说等我以后长大了再跟我一起画一幅。” “现在这幅画在我的书房内,我把那幅画细心地卷了起来,锁在了我的百宝盒内。” “…你这么开心?”苍舒问。 他继续说,收画卷的手极为小心:“开心。我阿娘跟我说,要将美好的记忆牢牢锁起来。我将这些锁在画卷里,再锁进我的百宝盒里,这样就不会遗忘了,以后只要我看见画卷,我就能想起来那一天所有的美好。” 苍舒:“……” 苍舒被他这一句又一句诚恳的话给堵住了喉咙,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她扯了扯笑说:“早知道我也画一幅了。” “没事。”邬焱心情格外好,“我记忆你就够了。” 这话落下,他像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稍稍抿了抿唇,又改口道:“不是。等下次,下次我们再画一幅。” 苍舒问:“你付钱吗?” 邬焱:“……” 邬焱咬牙切齿:“对。”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强迫她收下一样。 不对,这是什么鬼想法!!他才没有强迫她收下呢!! 虽说第一句是他的脱口而出。但在茫茫岁月里面,他不想她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自私地、强势地、想让她也能记得这一切。记忆有时候会骗人,会让她记不起所有美好的内容。但只要画下来,只要画下来,便不会忘了。 嗯,他只是想让她永远记得他。 毕竟,她是一只渴望自由、不喜束缚的青鸟,又或许,她是一缕清风,他抓不住。 “卖孔明灯的地方在哪儿啊?”苍舒走在一旁问他。 邬焱将画规整塞到储物戒内,没说话,只是大步走到前面带路。运气不错,到达卖灯的地方时,刚好还剩下最后两盏。 邬焱一并拿在手上,付了钱后,将另一只递给了苍舒,带着她来到了江边。 江边极为热闹,大概是妖兽一族开放的缘故,有些放完灯,便靠在一起你侬我侬,连尾巴都已经缠绕在了一起。 苍舒支棱灯时往周围看了一眼,见大部分妖兽都作出这动作,忍不住凑近邬焱问:“他们那是在干嘛?” 邬焱想了个妥善的语句形容:“表达爱意。” “一般男女双方感情上头、浓烈时,便会用勾尾巴来表达自己的情谊。”邬焱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想了想,又吐出七个字:“简单的精神双修。” 苍舒:“……” 苍舒的表情有点木,跟被吓到了没什么两样。她想了想又举例:“那如果拿嘴巴咬了又算了什么。” 邬焱回答:“那就是复杂的精神双修。” 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有些不爽地问:“你这么问难道你咬过?” 苍舒慌忙摆手:“没。” 邬焱半信半疑,但到底没多问,继续动手摆弄自己的孔明灯,等弄好时,苍舒也差不多弄好了。 “你将心愿写在上面。”邬焱指着灯道。 苍舒点点头,想了想,用灵力写了几行字。 ——愿亲朋好友能活得幸福,愿夫人能活得长久,愿我能一世逍遥。 ——即便是身处在滚滚红尘中,也能坚持做一个清醒的人。 ——即使是身处在天下人皆信命运时,能坚守自己的初心以及最初的理想。 ——最后,如果可以,希望苍舒能活得舒坦。是即便天下苍生,也能活得舒坦地舒坦。 最后一笔落下。 无情道无欲无求,她却将自己的愿望写满了一面又一面。 有些贪心了。 苍舒用灵力催生了火焰,率先将孔明灯放上了天空。淡淡的橙光与满是繁星的黑色帷幕映衬,她背着手,微抬起头,站在光芒内。 单薄的身躯,略微有些迷茫的眼神,以及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容。 她总是喜欢这样笑的。高兴时候如此笑,不高兴时也如此笑,仿佛这笑已经变成了她的一个标志。 苍舒啊苍舒,你属实是贪心了。 第118章 娘娘…娘娘亡了! “我看你写了很多。”邬焱将孔明灯放上天空后,便立马走上来与她并肩站立。他问,“你都写了什么?” 苍舒倒是没有那种说出来就不会灵的心理,她挑了几个开口道:“活得舒服,活得逍遥。” “听起来就是你的愿望。”邬焱年纪虽小,但许是生活在妖宫内,看得比普通人更深一些,“但总归有些不切实际。活得逍遥,活得舒服,看似简单,却是世间最难完成的。” “不过。”他停顿,觉得心口突然很难受,但又不在意地继续说,“我以为你足够逍遥。” 她无父无母,没有牵挂,只要人在哪儿,哪儿就会是她的家。这样的人在邬焱看来,其实已经算是逍遥了。 苍舒却摇摇头:“如果我真的逍遥,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邬焱:“?”什么意思?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邬焱到底还是个小孩,没听懂她话的含义,又摁了摁心口,想了想才说:“苍舒,你是想游山玩水吗?” 苍舒不说话。 邬焱继续说,声音有些小心又带着一些哄:“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游山玩水。” 苍舒看他,又挑眉转眼。 见苍舒没有说话的意思。邬焱抿了抿唇,找出话题:“你不想知道我的愿望吗?” “什么愿望?”苍舒很给他面子。 邬焱掰着手指说:“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阿娘的身体可以越来越好。” 心脏停了一瞬。邬焱稍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继续说。 “第二个愿望是我希望我的父皇能多来看看我。” “第三个愿望是,”他像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话,“苍舒,我想要一位王妃。” 他说这话时,视线是紧紧放在苍舒身上的。那里面盛满了繁星和灯火,又在她回望时,转过了头,看向了天空。 苍舒疑惑了一下:“你的年纪还没到吧。” 邬焱:“都说是想了。” “确实。”苍舒思考,“提早思考也有利于你。你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苍舒说话的语气很无所谓,无论邬焱暗示的再明显,都能成功将话题绕个圈,然后再也绕不回她的身上。 这让邬焱也拿不准她的态度。 但他知道,也能看出,她不喜欢他。 邬焱深吸一口气,尽管想清楚还是咬牙切齿问:“你没有其余想法吗?” “我该有什么吗?”苍舒面色很淡,又笑了下,试探说,“我提前恭喜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邬焱再次深吸几口气,他不打算同苍舒计较,毕竟这女人确实没心没肺,指望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他,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应该多点耐心。 他相信,只要他的耐心上升,她总会被打动的。 所以她现在这副态度,没关系的。 邬焱想了想,打算换一个话题继续聊,最后只脱口而出一个“你——”便被从远处匆匆跑来的侍女给打断。 那侍女喘着气,灵力也有枯竭的现象,显然是找了许久,才找到他们。她的发丝沾染在脸上,面色苍白又惊恐。 二人同时转头望向她。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苍舒几步上前,搀扶着她先问:“怎么了?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三连问。 整整三连问。 那侍女眼睛泛红,借着苍舒的手攀附起来,哭着吞吐说出了一句令人不可置信的话语。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娘娘…是娘娘。” 咯噔在二人心里响起。 邬焱的眼眶几乎是在一瞬间红了,他本皱着的眉变成了不可置信,几步踉跄地跑上来,问:“阿娘、阿娘怎么了?” 侍女哭着出声:“小殿下…娘娘…娘娘亡了!娘娘亡了!” “……” “……” 世界突然静了。 苍舒的手垂落,转身时,只看见邬焱给她留的背影。 为什么呢。 她还没将夫人的礼物给邬焱呢。 第119章 邬焱,我要你活着 妖都的天突然变了。天上的孔明灯随着狂风撕碎,只能摇摇晃晃地飘向远处,可唯独有两盏灯被吹灭了灯火,跌落在江上,浸在苍茫之中。 那是她和邬焱的两盏灯。 它们本应该同其它灯一样飞往远处,可却在中途湮灭,任由这大风吹落,像是在嘲笑他们二者的贪心。 苍舒不明白,可她不能表现,只是叹了口气,便整理好情绪搀扶起难受到倒地的侍女。问她:“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那侍女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去哪儿?” “去,”苍舒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郊外。” 这天晚上,她采了许多花,直到手上再也捧不住,才遗憾地回了妖宫。她给了一路人,最后走到姜窈的寝宫附近,将手上最漂亮的几支倚靠在墙面上。 然后,她跪下磕了三个头。 又盯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那个侍女泪眼婆娑地问她:“苍舒,你磕得疼吗?” 苍舒道:“不疼。”只是磕了三下,怎么会疼呢? 话说完的下一秒,带着茧子的手突然扶上她的额头,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余温将她冰凉的小脸捂得稍稍温热了些。侍女轻声说:“可是你的额头上流血了。” “……” 流血了。苍舒整个人猛地一怔,她的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那道红色的疤痕,来来回回仔细地摸,一遍又一遍用灵力疗愈。 可最后,她只是垂下手,低下头,渐渐弯起了脊背。阵阵苦水在心中一层层漫延,如同稻穗被踩在地上,变成百里荒原。 苍舒忽而笑了,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竟然有些苍凉。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好姐姐。” “流血也不一定疼。但是我的命运…肯定会很疼。” 妖宫内到处是哭声,黑压压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苍舒撑着自己的膝盖,感受着鼻子内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终是用手捏了一把,又直起自己的身子,看向侍女圆睁的眼,笑着拉上她的手。 “我是开玩笑的。” 苍舒安慰她,努力为额头上的伤疤找补:“我觉得这个疤很好看啊,衬得我很白。” 很白? 确实很白,甚至都有些苍白。 侍女只侧头看她,被她踉踉跄跄地拉着,连脚下的路也看不清,有时候差点摔倒,还是苍舒虚虚地扶上了一把。 她叹口气:“你被我吓到了吗?” 侍女摇头:“没有。”侍女不知道说什么,突然间就沉寂下来,最后,又补充道:“苍舒,你还小,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可以去看风景,甚至可以去走出妖都,去瞧瞧修仙界的地盘,你还有很多时间,所以…以后别再说这样话了。” 她并没有从刚刚的景象缓过来。先前经历了夫人的事情,她的身心早就被摧残、疲劳的不行。 于是苍舒只能依着她:“好好好,以后不说了。”说完,又加大手的力气拉着侍女:“我们去寝宫内等邬焱。” 她歪着头说:“等他回家。” …… 邬焱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妖宫。在踏入院子之时,侍卫悲悯的眼神几乎如同海水一般侵蚀了他的骸骨。 房门是打开的。鲜血味也飘荡在空气中,那穿着红袍的男人站在门口,用冰冷的眼神望着他。 邬焱无暇管这些,他只撞过那男人,在离姜窈不到一米的距离时,猛地跪下,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脸上。 姜窈死前应当是极为痛苦的。她的眉头皱得很深,唇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无尽的痛苦。 僵硬又冰冷。 邬焱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那个会将他揽在怀里、拍着他背脊笑的阿娘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个会看着他笑、会督促他念书、告诉他很多大道理、教导他的阿娘永远也不在了。 “阿娘…阿娘…” 泪终于缓慢地划过了脸颊,邬焱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姜窈的脖颈旁,双手死死揽着她的脖颈,像是要将她刻在自己的身体里。 对于年纪小的邬焱来说,姜窈给予了他所有的温柔。她是一位极好的母亲,虽深处于宫中,却不同于其它嫔妃。她并不会让他去妖王、也就是他的父皇面前展示自己所习得了什么,去为她争宠。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反而会像一位平常的母亲一般,在他累时拥他,困时给他讲故事。她很坚强,甚至可以说,将爱全给了他。 他想。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阿娘一样爱着他了。 他再也没有娘了。 他再也没有家了。 “把他拉出去。”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邬焱身后响起,充斥着威严让人忍不住颤抖。随着这话音的落下,身后的人将邬焱拉起,无视他的挣扎,将他硬生生地从姜窈身边拉走。 邬焱的眼眶还红着,跟血流下一般,死死瞪着那身穿红衣的男人。他哑着声音问:“父皇…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妖王挑了挑眉,冰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缓缓答道:“当然伤心。” 他还乐意回答邬焱,甚至可以说是具有耐心。 邬焱笑了。 他问:“能让我亲手葬了阿娘吗?” 妖王冷漠回答:“再说。”他的语气开始不耐烦起来,最后让侍卫将邬焱送回寝宫内。 当天晚上,邬焱便生起了病,他整张小脸通红,在睡梦中叫着‘阿娘’二字。 迷迷糊糊间,他的阿娘好像活了过来,身穿着花裙子,头顶戴着许多簪子,满脸温柔地笑,顺手便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她的怀抱极其温暖,那双手好似真的落在了他的背脊,同小时候一般,哼着他所熟悉的歌谣。 邬焱一句话也没说,手牢牢扯住她的衣裙,像是生怕她逃走。 他说:“阿娘,你等着我。” “……”人影似乎顿了顿,紧接着,她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拍着他的背脊,最后,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她蹭了蹭他,说:“阿焱,阿娘要你好好活着。” ——邬焱,我要你好好活着。 “活得灿烂,活得潇洒。” ——活得灿烂,活得潇洒。看许多风景,结交许多侠士,然后在日落时分,拿着一壶酒,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喝得面红耳赤,满面欢喜。 第120章 苍舒,我也想保护你 第二天初晓,白光乍现,柳叶拂窗,鸟声啼叫。空气中萦绕着一股食物的香气,姑娘的说话声从敞开的窗户中流进。 下一刻,门从屋内被推开,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穿着青黄衣裳的小姑娘将脚支棱挂在石凳上,双腿蹬地笔直,双颊明晃流着笑。她的笑颜极好看,眉眼弯弯的、黑发亦垂落在肩旁,衬得皮肤雪白,红痕鲜艳。 她微侧过头,见邬焱站在门口,立马抬手朝他招了招,声音跟黄鹂鸟似地唤他:“邬焱,快过来用早膳。” 邬焱没动,仍是在门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双眼麻木地盯着苍舒的身影。再然后,他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笔直又板正。 苍舒见此,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会儿,将荷包拿在手上,起身塞到了他的怀里。 二人什么都没说,却又默契地知晓是为何事。 好一会儿,邬焱突然问她,声音哑得不像话:“苍舒,昨天晚上是你吗?” 苍舒知道他问得是什么事,但也没想过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哑然,片刻又一脸正色地说:“干嘛这么在意这个。” 邬焱盯着她,没回答这句话,而是又换了另一个问题:“你的额头上怎么多了红痕?是昨天晚上…我不在时…被人欺负了吗?” 他现在就像是一朵掐水的芙蓉,半点‘苦难’都能勾起他心中的悲哀。苍舒许久未言,只是反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痕迹,撇着嘴思考该如何回答,良久,咧嘴笑了笑。 “我其实没事。” 邬焱道:“可昨天没有。” “画的。” “骗人。” 邬焱吸了吸鼻子,低下脑袋,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你们都喜欢瞒着我,自以为是为我好,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告诉我就有这么难吗?我是会闹吗?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真是为我好吗?” “阿娘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就这么让你们不放心吗?干什么都瞒着我?!都要抛弃我呢?” 他喃喃地重复,整个人像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周身环绕着一股黑气,细细感应之下,连灵力都开始暴动。 糟糕,是心魔出现的征兆,这特么是自寻死路啊。 苍舒急得半死,连忙皱着眉摁住他手,在输入灵力的同时,又气不过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这熊孩子一把。 “我不说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来的,我甚至也不知道这东西它为什么来。”苍舒又拧了他一把,“你阿娘不告诉你自然有她的苦衷,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瞒你,但她一定是想让你的童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邬焱一怔,忙抬头看她,紧接着,他忽而勾过她的脖子,将苍舒往怀里一带。熟悉的香气争先恐后漫入他的鼻腔,他靠在她肩膀,侧着靠,唇轻轻贴在她冰凉的脖颈。 这距离极近了。近到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人在清醒时和不清醒时表达的情感不一样。一个内敛、一个外泄。苍舒有些不自然地抱住邬焱,学着昨天晚上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邬焱道:“你的温度和昨天晚上阿娘的温度是一模一样的。” 他眷恋地抱紧,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乞求主人的怜惜:“我以后可以常抱你吗?” 苍舒没有犹豫:“可以。” “你能不离开我吗?”他又问。 苍舒抿唇,难得用了个不确定的词汇:“应该可以。但没有一个人会一直陪着一个人。” “不过,我尽量吧。”苍舒揉了揉他的脑袋,似乎喜欢极了这样地揉感,“我会陪着你结交很多朋友,也会陪你寻找真相,尽管,这是一条很长的路。” 他没说话,可能代表着默认,但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之后的几天,邬焱简直是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除了偶尔会跑出寝宫去找那位妖王,其它时间几乎都与她粘在一起。 苍舒也不嫌弃他,闲暇时,还会拿根树枝耍上几招教他练剑。他也不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只会在身旁陪着她,学着她挽出剑花。 他不过问她的秘密。对她的一切都极为信任。苍舒也不问他与他父皇的事,只等他自己同她说。 只是他会比平时出去的更加频繁,身上偶尔还会显现一些难看的伤痕,有时候是整个指甲都脱落,或是脸被打得青紫。 苍舒自然知晓这些是什么痕迹。她问他:“谁弄的?” 他不说话,只是喜欢抱着她,明明身上疼得要死,也要颤抖着身躯抱她,对她说:“今天父皇还是不愿意见我。” 苍舒挑眉,声音平静,用手摁了他的伤口:“所以这伤口是谁弄的?” 邬焱笑着问她:“你是要去帮我报仇吗?”他咧着嘴角又说,“你这样会让我感觉我自己很没有用。” “……” 苍舒沉默了会儿,问他:“那你有还手吗?” “当然。”邬焱点点头,“我现在打不过他们,可我之后,一定打得过他们。” 他说这话时,又抱住她,苍舒想了想,没挣脱。 她对他很纵容:“我就不能出手吗?” “不能。”邬焱松开手,明明面容被打得青紫,却仍然能感受出他的笑意,很夺目的笑,比平时都要好看上一些。 他认真说:“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我也不想让你做这些。我也想保护你。” 想法很好。 但她是剑客,而剑客的剑是不能停的。 见他这么说。苍舒只能妥协,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在邬焱再次出寝宫时,苍舒便捡了根树枝,悄悄地跟在了身后。 他并不能发现她。毕竟苍舒在这短短几天内,实力质一般飞升,甚至比起往日来说,她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金光灿灿的金丹,变成了透明色。 “……”就很怪,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苍舒抹了一把脸,坐在树上看他跪在妖王殿外,足足跪了一个下午,才会起身扶着腿而走。 他似乎是缓了一会儿,弯着自己稚嫩的脊背,微微颤动。 再然后,他又缓缓往远处走。 夕阳快落下了,苍舒揪了根草咬在嘴里。仔细想想,这算是她第一次正式地去注意他行走的背影。 稚嫩又顽强,如同岩石壁上的草。 苍舒思绪飘远了一些:她啊,以前只看过师兄的,也只看过公门菱的。如今,又多了个他。 不过这念头还没往外再延伸延伸,便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耳畔内,是恶毒的话—— “邬焱啊邬焱,你阿娘就是个妖女!” 第121章 怎么还不睡?看见你,我怎么睡? 几块大石头找准了角度击打他的胸口和膝盖,看着就很疼,即便苍舒坐在有点距离的树上,都能听见邬焱的闷哼声以及石头落在地上的声响。 苍舒顿了顿,换了个姿势继续看,只不过眉紧紧皱着,面色愈发冷。 那儿的声音还在继续—— “跟他废什么话!如今他阿娘死了!也不能天天跟我们神气了!我还真以为他阿娘有多受宠呢!结果连下葬都不愿意给她下葬!” “我的母妃就是因为那妖女才整日郁郁寡欢!如今他阿娘死了,这是喜事一件!” “对!这是喜事!” 周围欢呼,看邬焱的目光带着狠厉。见他怒视他们一众人,这几人甚至相视一笑,语气嘲讽又轻蔑:“你打不过我们的,我们都已筑基,你一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关系好的小婢女?那婢女长得也好看,跟你阿娘一样长得都一副祸水样,哈…你要是敢还手,我们改明儿就把她堵在哪儿——” “闭嘴!”邬焱打断几人的话,强撑着身子环视众人。 他们这一连串话恶毒又急促,带着明晃晃的欲望和兴奋,刺得他耳膜生疼,连带着神经都跳动起来。 那几人又笑:“你能拿我们怎么样呢?你阿娘生前庇护你,如今她死了,我看她还怎么庇护你!”其中一人说完,挥着手大喊道:“打!都给我打他!” “……” 尖锐的骂声与拳拳抵肉的声响,再接着,是几人的对抗。灵力杂乱,兽声荡漾,侍卫听到声响赶了过来,强制将几人分开。 苍舒最后看了一眼,跳下树,回了寝宫内。邬焱这人自尊心极强,若是她贸然出去,那他定会沉默寡言好些时日。 有侍女见她回来的如此早,好奇地问她:“小苍舒,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你不是去找殿下了吗?” 苍舒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小口抿着,边答道:“没找到,索性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侍女不疑有他,又自顾自地干起了自己的事情,径直出了寝宫,独留她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天色逐渐晚了,月亮在天空的晚霞薄雾中已然显露了身影。再然后,寝宫的大门被推开,邬焱扶着墙从外面走进。 苍舒瞥了他一眼,将挂着的腿从另一只板凳上卸下,起身过去,背着手转溜的打量他。 她同往日一样问:“今天又是谁?” 邬焱低头不自在地回答:“同往日一样的人。” 苍舒挑了挑眉,倒没想过他如此实诚。于是她拽过他的手,将他拉至屋内后,又摁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在床上。 “……” 邬焱不明白地看她。明明是在自己寝宫,但他动作却更加拘束起来,仿佛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什么良家姑娘,而是下一秒就要强抢强卖的‘烈女’。 “这次打赢了吗?”苍舒环着胸来回走,目光不曾移动半分。 邬焱瞥眼不看她,咽了咽口水,又点了点头:“快打赢了。” “快打赢就是没打赢。”苍舒说,“你把衣服脱了。” 邬焱:“?” 他似乎没听清她的诉求,又不确定地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苍舒耐心地重复:“我叫你把衣服脱了。” 邬焱的脸立马爬上了红色,即便上面有血痕,也不耽误他因为害羞而涨红脸:“我是男子。哪有在别人面前乱脱衣服的?” 苍舒挑眉:“我都没不好意思,你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你不害羞——”邬焱依旧想说些什么却被苍舒打断:“我看过不少男人,不差你一个了。” 邬焱:“?” “什么意思?”邬焱边问,边紧拽着衣服,只不过有些松,看着有妥协的意味。 苍舒笑道:“我的意思是,不差你一个,而且我只是给你上药。” “我知道你要给我上药、不是…我不是说这个。”邬焱的面色由涨红变为铁青,他紧皱眉问,“你还看过谁的?” 他确定,苍舒只跟他在一起过,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看他人。 苍舒走上前,好心解释道:“书里面。”她边扯着邬焱的衣服,边说:“你还记得之前在书阁的时候吗?就那个时候,我看的书,里面挺多的。” 邬焱:“……” 邬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时苍舒不让他看,并告诫他只有长大了才能看的场景。 他开始疑惑:“这种事情干什么告诉我?你当时不是不告诉我吗?” 苍舒手一顿,扯了他半边衣服,无视他的害臊,答道:“你这不是长大了吗。” 人的成长往往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又有极大可能是为苦难,其中便包括了亲人离世。 这对邬焱来说是一道打击,亦是成长。虽然说,没有在苦难中、挫折中成长的道理,但这是“拔苗助长”的一种方式。 而这种方式,仅仅只需要一个瞬间,便能完成最快的蜕变。 邬焱将‘长大’二字放在舌尖反复细细琢磨,最后突然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了苍舒的手。他又不确定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吧。”苍舒自己也不知道,但这样的答案却让邬焱展开了笑颜。 他倏然说:“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以前我常见你离我而去的背影,好像在我的世界里,你从来对我只有背影。但是如今,你却常常跑向我。” “苍舒,我没有阿娘了。” “不过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一定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他会感觉生活无望,会麻木地数日子,甚至会随着阿娘一同去。 他想,真好。除了阿娘,还有人爱他。 苍舒摸了摸他的脑袋:“哪有幸好我在的。你感谢我,我也感谢你。”她给他上好药后,便将他衣服拉起,让他自己穿好,顺道拍了拍他的背:“行了,药上好了,你早点睡吧。” “你晚上有事?”邬焱疑惑问。 苍舒转过身,调侃他:“我赶着回去看书,你要跟我一起吗?” 邬焱:“……” 邬焱的眼睛跟牛一样瞪她,黑黢黢的眼睛充斥复杂,半晌,他憋出来一句:“你少看点,你还小,看这些…不好。” 这话说出来怪别扭的,毕竟二人的年龄属实差不了多少。 但她没有说任何‘不’字。 只是步伐一顿,朝后摆了摆手,笑着道:“我知道了。” “如果你不开心就找我,我虽然没什么话能安慰你,但是好歹有个人能倾诉。”她站在门口又说,只留下一个背影。 大门关上,‘吱呀’声在寂寥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耳。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苍舒听着雨声打在瓦上,下意识扶着杆朝外伸出了手接那丝丝缕缕。 长身玉立,如同雪中之鹤。 身后的窗不知何时开了,有人倚靠在窗前,痴痴看她叹息。 再然后,她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 她问:“怎么还不睡?” 他笑着道:“看见你了,当然睡不着了。” 第122章 没事、快出去了 对于爬墙这个业务,苍舒现在是要多熟悉就有多熟悉。 在几下爬至墙的另一面后,苍舒掸了掸自己浑身的污渍,才轻功跃起,接连跳过树,开始大致摸索皇宫的地形。 这次出来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了,天本还早时,她是有意在那个时间点出发的,但是恰好,外面下起了雨,又恰好,邬焱从床上爬起看她。 于是她迫不得已,稍稍磨了点时间,在确认邬焱确实睡了后,才爬墙出了寝宫。 其实她可以走大门的,但是她给忘了,下意识就爬了墙。 不过没关系。 苍舒抹了把脸,扶着树枝朝宫内看去。人还未睡,屋内还亮着灯,牌匾也对的上号。 苍舒小心翼翼地跃过了墙,随手沾了点泥土,撕了块衣料,便在上画起了图案。 她的速度极快,手几乎快成了残影,让人琢磨不清。片刻后,大功告成。 “簌——”的一声。 风声撕裂苍穹,苍舒飞跃至门口侍卫的身后,在二人发现的前一秒,将符咒贴至他们的背后。 时间停滞,大概是有一秒钟,肉体砸在地上的声音才响起。屋内有人好奇,稚嫩的童声朝外面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人回应。 于是那道声音便随着步伐愈发近起来:“怎么没人回话!?你们都活得——” 金丹的灵力肆虐,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堪堪卡在咽喉处,再然后,‘咚’地一声,他便倒在地上,闭了眼睛。 苍舒推开门,恶狠狠地往他身上踢了几脚,又将他屋里值钱的宝贝搜刮后,才走出了屋,去往了下一个人的地点。 没办法,自己的崽子只能自己护。 …… 来来回回了好几个地方,苍舒觉得打的差不多了,才收手去了主殿。 白天的时候跟侍女打听过,姜窈的尸体一直是由妖王掌管,到现在还没有下葬。若是妖王真爱姜窈,她倒是还会猜想可能是他不舍得。 可是显而易见,妖王对姜窈可能并没有爱这一种情感。那么这一举动就有些遭人猜忌了。 是什么缘由呢? 苍舒绕过侍卫,小心翼翼地绕到主殿后方,又在窗户后戳了个洞,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眼睛贴了上去。 屋内没人,可灯还亮着。 苍舒轻‘啧’一声,心想着这屋内别有洞天,说不定哪儿有个机关,能打开这屋内的密室。 不过她也没想着冒险一探,思索了片刻,转身翻过了墙,回了寝宫。 接下来的几天,苍舒每日晚上都会去主殿探个究竟,有几次差点被发现,但也能化险为夷。只不过,邬焱看她的眼神愈发怪异起来。 直到一日,他从外面走进屋,还未等苍舒上前,便满脸复杂地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苍舒疑惑:“什么问题?” 邬焱问道:“那几人是你打得吗?” 近些日子这几人也没找过他麻烦,听说是被人打了,倒在床上起不来。 实在是太巧,邬焱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最后怀疑到了苍舒身上。 苍舒也没打算瞒着,见他问,也答道:“对。看那几人不爽,便顺手打了。” 邬焱沉默。 他缓步走上前,最后站直在苍舒的身前,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忍不住轻笑骂她—— “苍舒,你怎么这么笨呢。” 苍舒:“?” 苍舒被这么一骂,整个人顿时无语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怎么没大没小的。我打他们跟你没关系,纯粹是不喜欢他们那张嘴。” “他们那几张嘴和手就是用来祸害人的,我只是替你父皇教训教训他们罢了。” 苍舒叽叽歪歪地说了一大堆,最后冷笑一声,抱臂想要坐到椅子上。 可谁知身后人却不让她走,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便突然从背后将她抱住。 他说:“苍舒,等我葬完我的阿娘,我们就走吧。” 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开心心地过完一生。 苍舒:“……” 确实,等葬完姜窈,也差不多能通关了。 “松手。”苍舒拍了拍邬焱的手,好言劝他。 他摇了摇头,反问她:“你难道很嫌弃吗?” “……那倒也没有。”苍舒否认。 邬焱松了口气,很规矩地抱着她,又像是想到什么,松开手,退后一步,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了她的手里。 苍舒低下脑袋,摊开手掌,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铃兰花荷包——先前的针脚极为别致,之后的针脚就有些粗糙,混合着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苍舒看着发问:“这个荷包是你从夫人那里拿来的吗?我上次看她好像才绣了一半。” 邬焱点了点头:“对。” 他又说:“她绣了一半,我绣了另一半。” 苍舒摸了摸那凸线的荷包,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咧开嘴笑话他:“我说呢,夫人绣得如此好看,怎么可能会在之后绣成如此模样。” 她记得,姜窈是个绣错都要重绣的姑娘。 苍舒微微一怔,忽而想到姜窈死了的事实,立马捂住逐渐痒起来的鼻子,快速地撕下布塞进鼻腔里。 快了,快了,快出去了。 虽是这么想,但苍舒从未想过通关的机会会来的如此快,快到令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第123章 出第二关 姜窈死后的第十日,邬焱寝宫的树木变成了枯黄的色彩,它们坠在枝头,只需要轻轻一推便会成堆成堆的掉落。 路过寝宫的侍女挨着头轻声嘟囔,声音透过红墙飘到苍舒耳内。 先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琐事,再然后话题逐渐向邬焱靠拢,声音也愈发轻,像是在讨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也确实,自从姜窈死后,宫内便谣言四起,有的人说‘妖王不爱姜窈,对于邬焱也极度厌弃,所以不肯让姜窈投胎转世’也有人说‘妖王是舍不得姜窈,才迟迟不肯给姜窈下葬,而邬焱作为姜窈的儿子,自是不忍看到母亲如此,所以恳求’。 两种说法都各有道理,而作为主人公之一的邬焱,自然是没人敢在人家的寝宫外大声嚷嚷,毕竟若是被当事人听见,那是要掉脑袋。 苍舒抬手将盖在脸上的书本拉下一个角,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先是有人说:“你今天看见小殿下了没?我今天去路过殿前时,好像没见小殿下跪在殿前了,你知道去哪了不?” “不知道。”这次出声的人换了一个,“不过我看小殿下今天早上确实是朝主殿的方向去了。” “那真是奇怪了…难不成是在寝宫内?可是今天中午有姐妹也只见到小苍舒一人啊…” 疑惑的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邬焱不在主殿外?可她早上明明看着他走出了寝宫,他不去那儿还会去哪儿? 难不成是出事了? 苍舒脑子乱乱的,无数想法在此刻犹如灵气弹爆炸般叫嚣,炸得她嗡嗡难受。她抬手将脸上的书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翻身跃起,大步朝外离开。 其实先前的答案并不算难寻,对于邬焱是否出事也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而现在,出事的可能性明显要大一些。 苍舒出了寝宫,按照记忆在宫道上来回绕,在瞧见不远处的建筑物时,才放慢了脚步,躲到了墙后。 主殿门口的兵力明显要强上许多,一眼望去少说就有几百个,其实力大多为金丹。 也不是打不过。 苍舒探出半个脑袋,隐匿着自己身上的气息,心中琢磨着办法。再然后,她从墙后走出,整理起衣服,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走上前,给最前方守门的侍卫塞了块灵石。 抱歉,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站岗应该挺累的吧?”其它侍卫明显不注意她,苍舒拿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动作,开始自己语言上的安慰及套话。 侍卫不为所动,瞥了她一眼,将灵石塞还到她手上。 苍舒握紧拳头,再接再厉:“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在我们修仙界,两个灵石打听事情,已经是顶天价格了。” 她乱说的,打听事情一般都是几百灵石。 不过她是穷鬼,所以她说几个灵石就是灵石。 侍卫皱了皱眉,在苍舒将两个灵石塞过来的那一刻,问:“有点少…算了,你要打听什么事情?” 他边说着,边将两个灵石拿在手上,又用牙齿咬了咬,确认是真的后,才塞入自己的袋子内。 苍舒直接说:“邬焱去哪了?他今天没来吗?” “就这事?”那侍卫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上下打量了她后,惊呼,“哦,你是小殿下寝宫内的——” “对。”苍舒打断他,“先不说这个,我就想问问你他今天来了没?” 侍卫摇摇头:“今天小殿下没来,可能是放弃了。” 他又说:“小殿下这个决定做得挺正确的,至少没再白费力气了。” 苍舒愣了愣,还未笑着同他感谢,主殿的大门便从内拉开——那男人穿着一身红衣,脖颈处围了一圈毛领,面色苍白,一头黑发披散,唇色嫣红。 苍舒皱了皱眉,连话都没说,便匆匆鞠躬道别了侍卫。她背过身往墙后赶,路上,又顺手掐了灵诀隐匿气息。 她不敢保证妖王发现不了她,毕竟他是实力元婴的大能,在他眼里,她可能就像是一只可以随时被掐死的蝼蚁。 苍舒默默屏气,像是一只壁虎紧贴在墙面上。直到余光内出现那抹火红,她才扶着墙面喘了口气。 他走得很急,像是有什么迫切的事情。苍舒目光平静地看着妖王的背影,再然后,视线转移,偏向主殿之内。 一片昏暗。 犹如这天一般,明明只是一会儿,便有了暗下去的趋势。苍舒看着看着,手指不自觉地发力,指尖逐渐亦泛起了白色。 ‘别犹豫了,趁他不在,赶快动身去一探究竟,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快进去看看啊!’ 心里有道声音极力的催促她,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又冒出:‘你不管邬焱了吗?真相重要还是邬焱重要?’ 另一道声音立马出来反驳:‘邬焱可以之后找,可是接近真相,接近夫人的真相可能只有这一次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完肯定还会有下次!现在邬焱指不定在哪里呢,他可能就等着你呢!’ ‘他万一现在已经回宫了呢?!’ “……” 两道声音同时消散,苍舒揉了揉太阳穴,从墙后缓慢踱步而出。紧接着,她调动全身灵力,飞速跃至主殿后方,绕过几人视线,翻身进入了室内。 屋内的陈设极为华丽,入眼处几乎摆满了瓷器,富丽堂皇。中央还摆了个屏风,上面有着位女子,细看相貌同姜窈还有点相似,不过不是她。 苍舒挑了挑眉,在屏风附近绕了一圈,了然后,才将视线挪开,摸着下巴在室内来来回回走动。 空气中的血气愈发明显。 苍舒的目光落在桌案之下,盯了好半晌。再然后,她走至桌案前,坐到妖王平日里坐得位置上,低头查看摆放的物品。 极为普通的物件,苍舒摸索了一番,随即抬起头看向那道画着女子的屏风。 看来这屏风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了。苍舒撑着脑袋思索了片刻,黑黢黢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屏风的各个角落,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些线索。 正看得入迷,屁股下的地板便突如其来地开始松动。苍舒顿了一秒,连忙往地上使劲地跺了跺。 下一秒,“咚——”的一声。 垫子松动,苍舒还未反应过来,便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内。 “……” 哦,原来这机关是个时间装置。 要不是她嫌累往那儿坐,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密室的入口,该说不说,妖王确实挺聪明的。 苍舒摔得屁股疼,她睁着眼往顶上瞧了片刻,思考着妖王每天是以什么姿势从顶上摔下来。 如果跟她一样的话,那屁股上应该会有一个淤青了吧? 诶、不对不对!特么的,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苍舒甩了甩脑袋,试图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抬头看着面前的隧道,并不算暗两处的明火用得是极为奢侈的夜明珠。 无风,血气极浓。 苍舒扶着墙一步一步往里走,像是拨开一层一层的迷雾,往真相走近。 再然后,面前忽地明亮起来,水流声响彻在她耳畔,与此同时,苍舒停住了向前走的步伐。 黑雾缭绕,盘旋在洞穴的四周,而在黑雾之下有着两张极大的冰床,上面躺着两位女子,一位穿着白衣,面色苍白而又干瘪,另一位穿着红衣,唇色鲜红,面色红润。 但这是两个死人,并且是相貌极为相似的死人。苍舒注意到,她们的底下有一个极大的符咒阵,且二人双手交叠,碗间有鲜血流淌,由干瘪的女子向红润的女子,只不过传输的速度极为缓慢。 如若她没猜错,这是上古邪术、被封禁的邪术——还生咒。 至于为何是禁术,那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它不同于普通的咒法,只要使用得好,便没有什么副作用,它是无论你画符画得有多好,条件也依旧摆在那儿。 它需要用活人催动,且是有血脉的活人。 不是、妖王、他是怎么搞来这东西的?他怎么搞的这东西?! 这东西是上古禁术!而且不会符箓的根本画不来这玩意儿!!他是怎么会的!? 苍舒心一颤。 她控制不住地想走过去切断双方联系,但刚走一步,仅仅只有这一步,便被妖王所设的屏障拦住,硬生生地被挡在外面。 “叮——” 清脆的声音在一瞬间环绕于这片空间之内,周围的石头发出阵阵颤鸣,荡出的音波化为波浪将她包围在其中。 “!!!”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苍舒猛地瞪大眼睛,以极快的速度跃至密室之外。她根本无暇管其它的事物,一股脑地往自己嘴里塞丹药,边塞边跑回寝宫,想要带着邬焱赶紧逃。 她想告诉他:你父亲丧尽天良,拿你阿娘的命换另一个女人的命,你赶紧逃!逃得远远的!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身后的宫殿骤然爆出骇人的光芒,只是一个眨眼,身前身后的建筑便化为了废墟。余波横扫在空气中,树木拦腰斩断,最后湮灭化为尘埃。 苍舒转过头。 瞳孔内,滔天的剑势撕裂了苍穹,那身着火红衣袍的男人站在虚空,寒风吹动他的身影,而他只是冷眼看着她,朝她伸出了手。 “砰——” 苍舒眨了眨眼,视野由虚无转为清明,无数画面如同碎片一般碎在她的面前,她试图伸手去抓,可这些碎片却跟星辰一般流泻在她指尖。 身旁有声音嘲笑:“啧,这第二关,你是出来最慢的那个人。” —— 邬焱去哪里了之后会在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解释,这里主要由苍舒视角写喽。 老样子,晚点修 第124章 如若我要你们毁掉自身修为呢? 在这话说完后,周遭人毫不犹豫地笑出声,苍舒没管他们,缓慢地眨了眨眼,紧接着抬起自己的手,低头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她还活着,她没死。 迟来的欣喜一股脑涌入苍舒的心头。在刚刚那短短的一刹那,她想了许多许多,倒也不是害怕,反而是想着大不了与妖王同归于尽。 然后再次睁眼时,她便已经出了第二关,回到了熟悉的秘境之中—— 黑压压的天空,绿得发乌的叶子,以及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和潮湿的泥土。 苍舒咧开嘴,余光瞥见早已苏醒的邬焱,才放心的从地上站起,抖了抖袍子。 “怎么少了些人?”苍舒不顾刚刚众人的嘲笑,坦然自若地问。 场地内还剩下四人,除却邬焱。 灵霄宫的那位弟子大概是最早出来的,闻言嗤笑道:“当然是入魔死了,你以为谁的运气都跟你一样好吗?” 他又轻声嘟囔,语气里满满都是不服气:“明明看着快要淘汰了,结果硬生生被你又闯了出来。” 当时的情景任谁看了都觉得她会爆体而亡。也不知她是遇见了什么样的第二关,让她浑身冒着都冒着黑气,开始颤抖。 “下次你可能运气就没这么好了。”那弟子开始叫嚣,“符师传承是我的。” “……”苍舒挑了挑眉,懒得跟他计较,只朝他笑了声,拱手说:“道友未免也太自信了,你同我私下说,我自然双手祝贺道友,但——” 苍舒说着看了一圈周围,叹口气,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继续说:“但是这儿不止道友一人想要符师的传承,你这么说,是将其它道友放到了哪里?” “你!”那弟子愤怒指她,拿出自己的武器就要攻击。 苍舒波澜不惊,拱手善意提醒:“道友,我不叫你,我叫李舒。” “……” 灵霄宫的弟子显然被气得不轻,刚要继续说话,就被虚空之上的声音给截胡。 “秘境之中,莫要争吵。”华春生的声音极为温柔,可细听,却又有些严肃。 只开头说过一句话的方驰安立马出声问:“敢问我们还有多少关卡?” 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关,但在每一道关卡都极为凶险。 华春生回答:“差最后一关。” 这回答一出,在场人都松了口气。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传承只有一人,那剩余未夺得传承的人,会死吗?” 这个问题是为在场人最关心的问题。先前他们见了华春生的残暴,所以一直焦愁到现在。 如果只有一人能活下来,那最后那人会是谁?又是以什么方式决出这人的呢? 华春生笑了,他笑了好一会儿,自顾自地问:“你们怕死吗?”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模样。 他的声音换了个方向,对准苍舒问:“你怕死吗?” 苍舒:“……”这问题问得,谁不怕死呢?不是,大家都怕死,干嘛就问她啊?! 苍舒想了想,上前一步,背手说:“主要是现在还没玩够,等玩够了,可能就不怕了。” 华春生这次笑得更大声了一点:“那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次不会死,谁都不会死。” 他继续说:“接下来的这一关非常简单,你们现在都是我的传承备选人。” 这话说完,众人脸上流露笑意,连带远处趴着的邬焱,也摇晃着站起身,慢慢走到了苍舒身边,用身体拱了拱她。 苍舒往旁走了一步。就听见华春生继续说:“符师传承,说好得也好得,说难得也是难得。所以…如果我需要你们毁掉自身所有的修为,从零修炼起,你们可愿意?” “……?” 无人回答,方驰安皱着眉站出:“凭什么要我们废掉我们修炼了这么长时间的修为?” 大家都好不容易修炼到筑基巅峰,哪是说不要就不要的?若是将自身的修为废了,那跟废人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就算是传承了符师,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将符师吃得透彻。少说也要个几十年。 而他们呢?而他们还要在几十年重新修炼,并且在修炼途中分心去炼符师。 不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华春生平静开口道:“让你们废掉修为,是怕你们所修的功法会与符师的功法起冲突。你们可知,一旦起了冲突,重则会走火入魔,经脉寸断,爆体而亡,轻则变成痴儿,这辈子只能成为废人,浑浑噩噩度过余生,连重新修炼的机会也没有。” 舍弃与得到。在获得什么东西前,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希望你们能给我答案。” 说完,声音逐渐散去,青白的虚空好似从未有人来过的痕迹,干净的像是一张没有污渍的白纸。 华春生走了。而众人心中的角逐才刚刚开始。 苍舒环视一周,见他们都皱着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找了块空地,撂袍一坐。 紧接着,她的目光对上邬焱黑黢黢的眸子。盯了好一会儿,突然撑着脑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说:“来,过来坐。” 她的语气有着一股说不上的无所谓 懒洋洋的,带着些钩子和笑意。可偏偏她又确确实实没有表情。 瘆得慌。 邬焱:“……”他又不是有意要瞒她的! 邬焱的步伐开始磨蹭,眼里犹豫不决,可钻在毛发中的耳朵却动了动,逐渐染上了粉红,跟烈日晚霞一般。 他小声叫了叫,表达的意思大概是自己不是有意瞒她。 “……”谁要找他算账了。苍舒怀着逗他的心思又说:“现在的身份,我抱你过来,可有些不方便了。” “但你要是不过来坐着呢——” 话还未说完,他便跑到她身边,将尾巴往她腰上一缠,整个脑袋埋在了她的怀里。 “……”苍舒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袋,反应过来后,又收回手问:“你最后去哪了?” 在第十天时,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第125章 不是,符师都这么没情商吗!? “……” 这段问话不自觉的将他的记忆拉回了那间破败的屋子。当时为白日,可天色莫名极暗,他仰头是四四方方的天地,低头是手里的荷包,以及被泪水打湿加深的绣花。 再然后,是他默念要活下去,要保护苍舒,要站在苍舒前面的几个誓言。 所以,这些令人羞涩的话他该怎么用平静的说出来? 好吧,他可能根本说不出来。 邬焱并没有答话,他只是深沉地看着苍舒,然后用自己的尾巴刮着她的手,努力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苍舒见他不说话且满脸哀思的模样,挑了挑眉,又哼笑道:“不说话也行,你别忘了我的五十万灵石就行。” 邬焱:“……”不是啊!这女人看不出来他在悲伤吗!? 她能不能不要打乱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啊! “你们考虑好了吗?”时间很快就到了,虚空之上的声音再次显现,与之伴随的,还有一道极淡极淡的影子。 有人先行走出来一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前辈,如果修符师,之前的功法一定要废除吗?” 华春生的声音依旧温柔,他答道:“对,这是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所以我现在给你们选择。要知道即便是试选,也有成为废人的可能性。” 那人听闻,又沉思起来,随后皱着眉拱手低头说:“那前辈,我要退出,这符师传承我不要了。” “你居然甘心吗?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关卡,说不定符师人选是你呢?”华春生顿了顿,随后笑道。 那人说:“我确实不甘心,但我同样不甘心我二十几年来的努力,很抱歉,我并不想用我现有的去换一个未知的结果。” “那真是可惜了。” 那道虚影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再然后,他挥了挥手,一道光影笼罩在那人身躯,眨眼间,消失不见。 不敢冒险并不是说明他不够勇敢,而是他衡量过两者对于自己的价值。 直到灵霄宫的弟子也走上前,拱手向华春生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华春生自然也没有挽留,潇洒挥袖,将他送出了这扇门。 “你们二人确定要留下来?”华春生说着,目光又放在底下的邬焱上,“还有你这头小狼,也确定要留下来?” 不,他才不是为了传承来的。 邬焱听闻立马摇了摇头。华春生见此,了然笑道:“看来你是为了陪这位李公子。” 邬焱点头。 “那既如此,你们二人各上前一步,等会,我将用神识侵入你们二位的识海以及筋脉,检测你们的筋骨境界及武学天赋。千万不要抵御我的闯入,我已死多年,掌握不好力度,若你们抵御,成为了废人,我可不会管。” 他说着,将手率先放至在方驰安的额头上,嘴里喃喃有词:“修苍生道……筋骨上乘…天赋还算顶尖…初入金丹。” 他的话一顿,随即睁开眼,面容复杂:“你的体内有符师血脉。” 符师血脉不乏为修炼符师的最佳血脉,跟天赋挂钩,这血脉意味着他得到传承,入门符师会比别人快上许多。 不出所料,十几年,应当就能掌握符师画符的火候。 方驰安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听见华春生这么说,忙解释道:“家母生前曾是一名符师,虽然是外门弟子,但也修炼多年。” “原来如此。”华春生点了点头。 但苍舒根本不慌。 她联想起老头给她留的话,以及额头上的红痕,上前一步催促道:“什么时候该轮到我,你先看看我的天赋再和他叙旧也不迟啊。” “小丫头,别急,这不就来了。”华春生被这叫嚷声给吸引,最后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好久,才缓慢走过来,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额心的红痕愈发明显,璀璨的像是一滴血流在上方,比滚滚岩浆都要耀眼几分。 他缓慢说道:“无情道…筋骨顶尖…天赋顶尖…” 华春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皱紧眉看着面前的苍舒,良久才叹了口气。 “我上次看你时,你已然让我惊讶,这次看你,你竟让我更加惊讶。” 苍舒连忙又走近几步问:“能告诉我为何惊讶吗?” 华春生笑,用仅仅只有两人的声音问她:“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问问你,如若你重新练剑,你会选择修什么道?” 苍舒根本没有犹豫,直接说:“逍遥道。” “为何?” “我的名字。”苍舒咧嘴,“活得舒服,可不就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华春生绕着圈子想了想,在想到她的名字时,像是忍不住,叹出一口郁气:“你这说法,倒是让人觉得心疼。” 什么意思?什么叫让人心疼?她怎么就让人心疼了? 苍舒还想问,但他却先抽身在她几米之外,缓慢说道:“我已选好了符师传承的人选。” 方驰安没听见二人的答话,自信满满地问:“敢问前辈,这传承之人是我们其中的哪一位?” “李舒。”华春生答道,“她比你让我更加震惊。” “为什么?”方驰安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敛去,他的眉目逐渐冰冷起来,携带着不甘心地怒火,向虚空上的人质问:“明明我有符师血脉,可为什么是她?” 问得好。 苍舒她也不明白,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会是她。虽说那老头跟她这么说,让她来这儿,就好像知道她会得到一样,但是她实在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即便是算也需要付出代价吧?毕竟她的前路可不好算! 华春生答道:“你的母亲为外门弟子,这虽在此世珍稀,但不足够让我将传承给你。如果没有她,我可能确实会给你,但如今不一样,她在。” 苍舒:“……” 不是,搞什么,草了,这波仇恨直接给她一波拉满了!不是啊!不是啊!符师都这么没有情商吗?! 他是真不怕她等会前脚还没踏出去,脑袋就被削了。 第126章 天道 华春生是个动作极为迅速的人。方驰安狰狞着面容,还没问出口,就被他挥袖送出了这扇门,只留下她和邬焱二人。 秘境内一片沉默,但凡是有一点动静,都会在这不正常的寂静中无限放大。 “刚刚我还欠你一个问题的答案。”虚空上的人影愈发清晰凝实,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有力,“苍舒,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又停顿在邬焱身上,随即温尔一笑,手指着他说:“不过这位小公子不可听。” 苍舒咧了咧嘴:“你跟他说没用,这地方就这么点,你声音那么大,他想不听见都难。” “没礼貌。”华春生笑骂。 苍舒觉得自己有些焦躁,但依旧平静答道:“我只是说了一个客观事实。” 话刚说完,身边的邬焱便用尾巴刮了刮她的腰,示意她别说话。再然后,他自主地走到一角,背过身,给自己设了一道屏障。 他将自己的感官给屏蔽了。简单来说,他现在不光没有听觉,可能连触觉视觉都没有了。 苍舒摸了摸鼻子,随即抬头吊儿郎当地喊:“现在呢?你可以说了吗?” 华春生的表情在她这句话落下的同时,突然变得复杂,跟刚刚她说完她名字一样,眼内有着许多摸不清的情绪,再然后,他缓缓说—— “苍舒,你的身上,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丝天道的气息。” “……” ‘天道’是什么,苍舒脑子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若要让她好好说的话,大概就是类似于老天爷一样的东西。 不过她以前从来不信这玩意儿,即便她重生回来,她都对这东西不太相信,毕竟在修仙界,大家都是只想着修炼飞升,去往更高的位置,从来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 举个例子,如果她的世界是一本书,而天道、老天爷是写书的人,她作为一本被写在书里的人物,根本不会去试想自己是一本书里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存在的世界是一本书。 毕竟这个想法过于荒谬。 而苍舒以前也是这个想法。 直到那日,姜窈对她说了一句话,让她有些稍稍感触。她想,如果按照姜窈那么说,那大家不都是被操控的傀儡了? 那她还有自己的思想吗?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操控的吗?那她做这些都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再深入一点,她现在所想的,所思考的是不是也是被操控的呢? 不不不,这太可笑了,不然怎么想,都是一个闭环。 苍舒收了思绪,表情倒是没有任何反常。她问:“前辈,我能问问,在你的理解里,天道是什么?” “……” “神。”华春生说,“掌管一切秩序的神。” 他的表情温柔又带着茫然:“世间万物皆有命数和秩序,不然便不会有卦师。所以这就是天道,掌管一切的神。” “而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 苍舒:“……” “你是怎么感受到的?”苍舒不解。 他道:“人死时,走马观花,一切又一切会重新浮现在你面前,就跟虚空镜一样,有人将你的事迹记录,而你是第三视角。在那时,我偶然感受到了天道的力量。” “跟你身上浮现的这一丝,一模一样。” —— 今天先更这一点,我得去整理一下接下来的,马上就是越见安专场了,跟师兄也该见个面了,小邬也该见一见。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懂这个意思,苍舒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信命,也会有人不信命,这都是正常的,但大家不会去纠结这个问题,日子该过还是继续过,因为这是一个未知,大家都不确定,没见过。但当有个人坦白的告诉她,你就是这样的命数,那她就开始想了,我修无情道是命数,我干什么都是命数,包括我接下来的每个动作都是命数,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再比喻一下,这个世界是本书,写书的人是天道,而苍舒反应过来,我不跳出这本书我就会和我的命数一模一样,那她就要让自己跳出这本书——自我意识觉醒了。 晚点修,最近有点忙 第127章 她忽然不惧怕死了 时间有很长一段的静默,再然后是苍舒下意识抬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在这短短的时刻内,她恍惚间想到了许多许多。 她无父无母,从小受到欺凌,十三岁时进入灵山派,本以为会同大家一般成为外门弟子,需要成功通过对比试炼,才能进入内门,可她独独被无情剑主卞道一所看中,进入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门下,成为他唯二的弟子。 之后她修炼之路平顺,专心修无情道,两百岁成功飞升,被雷劈死,然后,她重生。 确实,她所有的一切都太顺利了,像是有人在前面给她铺好了路,让她安心往上走一般。 而如有苦难,这苦难也会被解决,又或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 苍舒咧嘴笑了下,忽觉得有些没意思,便抬头看着虚空问:“前辈,所以你选择我,是因为我身上有天道的气息吗?” 华春生叹口气,答案模棱两可:“是也不是。” 他继续说:“你的天赋实在是好,且在画符的天赋上比我更甚,这点我无法否认,而且,你捡到过我的书。” 二人的缘分早在苍舒捡到那本书时就已注定,她天生就是符师的这块料,这点谁也否认不了。 苍舒:“……?” “那是你的书?”苍舒从空间中拿出,将这本书捧在手上。 谁知这书封刚露面,本古朴的书页便泛起金光,像是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主人,自动飞到了虚空上的人手里。 “对。”他爱抚地翻了翻,叹口气说道:“这是我许久以前写的,在符师灭门时,我便将它先扔了出去。” 他沉默地看了苍舒一会儿,与她对视了好半晌,突然发话说:“你站过来。” 苍舒乖乖站过去。 他又道:“跪下。” 这两个字他说得极为用力,苍舒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撂开衣袍,潇洒一跪。 她所跪不是其它,用得是拜师的跪法,郑重而后严肃。华春生勾起唇轻笑了声,赞叹道:“你的悟性可真高。” 苍舒调侃:“弟子拿了您的书籍,说明本就与您有缘,而如今您要将传承给我,我叫你一声师父,您本就应得。” “好,好,好。”他笑着摇头,脸上满是欣慰。 再然后,他的手慢慢地抚上她的发顶,缓慢地打圈。金光漾在她的周边,舒服的灵力通向她的四肢,如同被阳光沐浴一般,毛孔都逐渐被打开。 体内的金丹的愈发透明,最终直接湮灭消失,苍舒闭着眼睛,感受着躯体内的变化,听着华春生在她耳畔的声音:“孩子,我曾听说,无情道是世间最为强大的道,无情无欲,却爱万物,这与天道,也就是所谓的神的意义极为相像。” “书上曾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这对你或许不是件坏事,但也不是件好事。我不知道你如何理解,又或是接下来该如何走,但我刚刚替你短暂地算过一卦。去这秘境的出口,那里有座城市,说不定,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如今将传承给你,便也是快彻底消散,不过你不用太伤心难过。我这残魂早就该消散了,活了这么久,我已知足。” “但,在彻底消散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天下符卦本为一家,后来符卦分开,才有符师、卦师这么一说。符师能画这世间一切,所拥有的力量极为强大,卦师能算尽这世上一切,能知晓所有的一切,但后来符师被灭,卦师也所剩无几,所以,我想要你找出符师被灭的真相。” “你能不能答应我。”他问。 “……”苍舒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好。”他笑,“那就睡吧,等一觉醒来,便差不多了…” 周围的灵力逐渐变弱,他的声音也变得轻起来。风停了,结界破了,树亦在时间下缓慢的枯萎,直至变成枯黄,落了满地的树叶。 苍舒也不知是过了几日,虽睁不开眼睛,但她的意识极为清醒,她能听见邬焱对着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能感受到他将她半搂在怀里,用尾巴勾着她。 也或是拿尾巴尖勾她的手。 “……” 不过苍舒无暇管他这些小动作。她想着华春生对她说得话,又走马观花一般看了遍自己的遭遇。 天道?天道?天道的气息? 天道用规则束缚世界,自己则同样被束缚。她想修逍遥道,那么她身上有天道的气息,代表了什么呢? 她会成为天道吗?不不不,不可能,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而且就算她想成为,抱着希翼成为,那师父说她会为了天下苍生而死又是什么意思? 苍舒想不明白。 但她发现,她忽然不惧怕死了。 特么的,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 苍舒的劫是被温暖后是否怕死,邬焱的劫是被救赎后是否求死。 苍舒在看见姜窈被妖王所害时,当时想得不是自己一个人逃,而是想找到邬焱,带他一起,这会有死的可能,但她没去思考。 邬焱呢,则是为苍舒活。他的支柱,精神支柱,从阿娘变成了苍舒。 第128章 四目相对 人一辈子,所惧怕的用几字概括,无非是穷、生、死、生不如死。其中穷生恶、生生苦、生不如死便是折磨,算下来,死倒是最不用惧怕的一种。 苍舒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万物凋零的景象,可与之相反的是,凋零后阳光灿烂,每一缕光线都像是真丝一般,密密麻麻铺成被子,朦胧而又柔和。视线内,光晕逐渐变为一道模糊人影,与之伴随的,是邬焱焦急的神色以及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傻了?”邬焱并未觉得抱着她有什么不妥,只是皱着眉问她,“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还可以。”苍舒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和腿,然后挣脱他的怀抱起身,闭眼感受了一下周遭灵力的浮动。 此次传承之后,她的五感比之前更加敏锐,识海里也多出了一本闪着金光的书,只是她的丹田内,再无金丹。 说不清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苍舒满脸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丹田,边看边用脚撵着地下的枯叶,半晌,她突然抬头问:“邬焱,你怎么选择变回人形了?” 邬焱:“?” 不是!她说话怎么还是这么气人啊!!这个女人到底是要干嘛!! “我们雪银狼一族,本就不喜变为原形。”邬焱解释道,“我当时变回原形是迫不得已。” 苍舒满脸真挚夸赞道:“你原形其实很好看。” 邬焱脸一红,又立马扭过头道:“用你说,我本来就好看。” 他想了想,又转过头,小心翼翼看苍舒一眼,也夸赞她:“你也好看。” “德行。”苍舒哼笑一声,转过身,徒手用灵力画了一面水潭,对着水潭照起了镜子。 变形丹的功效早在她昏迷时就完全失灵了。苍舒整理了一下衣领,才从空间内拿出一颗丹药,塞进自己的嘴里。 等一切准备就绪,她挥袖散去灵力,目光看向邬焱,对他说:“走吧,出去了。” …… 她们这一扇门是消散最迟的一扇,有人早已散去,也有人蹲在门口,试图看里面人的热闹。 公门菱盘腿坐在广场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扔着丹药,将丹药抛至口中。 要说苍舒是站没站相的代表,那公门菱便是坐没坐相的代表。她们二人除了性格相似,其余都是互补。 “公门菱,你确定那人真的是苍舒?”韩影守在门旁,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可要想清楚,苍舒这么抠的人,根本不会拿灵石去买男人的装束。” 二人:“……” 哇喔。 他真的好了解苍舒喔。 公门菱还是没忍住替苍舒发声:“她虽然抠,但不至于抠到连一件衣服都要省。” “那她那些短了一截还在继续穿得衣服是什么?”韩影立马反驳。 公门菱回答道:“那不是还能穿,又不是上身短了一截。” “……”韩影沉默。他倒不是不想等,只是在这儿等了有太多的时日,让他原本还算相信的心开始渐渐动摇。 若是一两日也就算了,这么多天,万一真正的苍舒早已经领先他们不知道多少了呢? 韩影有些心烦地转过身看那擦着不离剑的谢良青,突然问:“谢良青,你也觉得那是苍舒吗?” 谢良青淡淡开口:“是。” 他的视线未曾从剑上离开,白色的布浸泡着酒液,在那银白色的剑身上缓缓摩挲:“我对于动物,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条狗与我在赌坊门口看见的一模一样。” “当时明明是被女子所抱,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一位男子。”谢良青又说,但说这话时,他放下了剑,也闭上了眼睛,语气听得出来,带有隐忍,“而且那是赌坊。” “苍舒,她好赌。”她是一个赌徒。 这话刚说完,那扇玄色的大门便泛出了涟漪,黑色的气息从门内透露,阳光在广场上拉出一道线。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 一位身着玄金色衣袍的公子从门内走了出来,桃花眼,高马尾,面容俊俏又带有少年的侠气。 谢良青将剑尖杵在地上,挑了挑眉。 “……” 很熟悉的感觉,但他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同这位公子见过。按道理来说,若是这公子真是这模样,他应该会有印象。 是谁?他是谁? 第129章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那人,”谢良青抬了抬头,示意公门菱和韩影往那儿看,“你们有印象吗?” 远处的少年目光异常凶狠,在同他对视的几秒里,敌意不断从眼眸深处涌现,活像是怕他夺他的东西一般。 怕他夺什么?他和他又不认识! 身边的公门菱适时地吹了个口哨,盯着那少年,接着他的话道:“有印象,我当然有印象。” 谢良青闻言,目光立马看向她,语气终于有丝不平淡:“听起来你像是记得是在什么时候?” 公门菱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长得好看的我都有印象。” 谢良青:“……” 谢良青默默闭上眼睛,随即便将杵在地上的不离神剑给收置在剑鞘内。 紧接着,他抬步走上前,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妥,可远处少年依旧凶神恶煞地盯着他,手甚至已经放在了腰际,作出一副备战的姿态。 他明明不认识这少年,他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敌意? 但谢良青并不回避,他甚至坦然对上那少年的视线,继续往前走。二人继续对视,莫名的威压刺的周围人都投来好奇的视线,如同波涛击打岩石,激起白色的沫点,散在果冻似的海面。 他说不清心中是如何滋味,只觉得闷地说不出话,跟窒息了一般。 这是从前没有的感觉。 “邬焱,你干嘛。” 身后忽地传来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男性的阳刚又带着一些女性的柔和,直直地传入他的耳内。 “……” 熟悉的声线让谢良青顿住了步伐,连同远处的二人一起,怔愣住身形。 “咚、咚、咚——”,每一下的震动如同惊雷,让几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谢良青离得最近,他能准确看见这少年转头后,忽然温柔的面容,以及侧身的故意遮挡。 他的声音传入谢良青的耳内,那只手也顺其自然地牵住了那清秀公子的手:“你管我要干嘛。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我要干嘛。” “……”那道声音的主人倒是没有多恼怒,反而不紧不慢地答话:“莫名其妙。” 只有四字。 邬焱咧开嘴笑了笑,手拽得更紧了一些,言语里甚至带有一些暗示:“你说话好凶。” “我记得你在第二关对我可温柔了。不仅给我煮面,还将我抱在怀里。” 他的眼睛极亮,像是一只见人就炫耀的小狗,漂亮极了。苍舒对此,只觉得莫名其妙。 可邬焱不管,他继续道:“你就不能再对我温柔一些吗?就像上次一样?” “……” 她将手放在邬焱的额头上,皱着眉,又将手背放在她自己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你也没发烧生病啊,怎么今天怪怪的。” 邬焱:“……” “我平日跟这也没差。”邬焱憋着气,小拇指勾着她的小拇指,边揉捏,边展露笑颜:“就是想你一直陪着我。” 苍舒一脸莫名其妙,但一想起姜窈,便也好声好气哄他:“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一辈子吗?”他问。 “那——” “苍舒。” 邬焱的话还没说,不远处便传来一道平静而又严肃的声音。熟悉的声线传入苍舒的耳内,莫名的压迫感生生压在她的背脊上。 像是被雨水打压的花朵,让她莫名、无形直不起背。 不是、不是,她怎么听到谢良青的声音了?不是!他不应该走了吗? 难不成是她听错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苍舒揉了揉耳朵,好不容易将自己给哄好,那道声音就再一次响了起来:“苍舒。” 苍舒一顿,立马扒拉住黑脸邬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只眼。 头上传来一声冷笑,腰间被人用手搂得死死的。 而身前不远处,谢良青淡漠的视线此刻就如刀一般,割在她的身上。 他的语气蕴含着威严,天然的让她往后缩了缩,那道声音接着说:“你还不过来?需要师兄我,请你过来吗?” 苍舒两眼一黑,拍了拍邬焱的手,迎着邬焱充斥怒火的目光,缓慢地、如同一只小鸡仔,挪出了视线遮挡的范围之内。 再然后,她缓慢地抬起了手,咧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师兄,好久不见。” 眼前的人依旧是一身青衣装束,单薄的跟一张纸一样。如若是为女子,倒能用柳来形容她,但她此刻为男子装束,这般瘦,倒显得像是个不学无术,又吊儿郎当的小白脸。 但她的笑实在太耀眼璀璨了。 这让谢良青的郁气在不知不觉中稍为消散,但刚要说话,她身旁的公子便拽住了她的胳膊,又顺势滑下牵住了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问—— “苍舒,他是谁。” 苍舒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极为心大的同他介绍:“这是我师兄,谢良青。” “……” 邬焱的笑瞬间凝滞。 他又问:“那那个人呢。” 这次他问得是韩影。他早就注意到了,从苍舒出声开始,这红衣小白脸就得着她的衣角死死盯着。 连一片衣角都要这么盯。 妈的,红衣小白脸,想都不用想,这么看,除了那种还有哪种! 早知道、早知道,他刚刚就不让苍舒出来了。 苍舒往那儿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随口回答道:“哦,那是韩影,同派的,不过关系一般,不算很好。” 韩影:“……?” 邬焱勾起笑,松了口气。他炫耀似地轻轻晃起苍舒的手,又听见苍舒对他说—— “看见那个长相漂亮的小姑娘没。”她说这话时,另一只空出的手还朝那怔愣的姑娘招了招,“那是我玩得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师姐,叫公门菱。” “所以那个叫韩影的和你不熟?”邬焱又确认了一遍。 苍舒点头:“也不能说不熟,就是那种熟悉的陌生人,只能说一般吧。” 韩影:“?” “那你——” 邬焱还想问,但还未说出口就被谢良青给打断。他的声音极淡,夹杂着一丝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苍舒,你还记得我们无情道的门规吗?” 苍舒一愣,忽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想了想,缓缓开口道:“杀?” “对。”谢良青负剑而立,肯定道,“杀。” 第130章 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他吗? “你听我解释。” 苍舒立马反应过来谢良青不对劲的地方。她忙挣脱开邬焱紧握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道:“你等我一会儿。” 邬焱虽不赞同,但到底知道这事不是他能掺和的。他点点头,往一旁走了一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背过身之前忙说了一句—— “我等你。” 苍舒:“…好。” 这话其实啥病没有,但人就是容易多想,特别是她师兄这样,有疑心病的。 苍舒哆嗦了下,迎着谢良青能杀死人的目光,忙走上前,缓缓摁下他握剑的手,咧开嘴轻声道:“师兄,我们借一步说话。” “……” “你说。”谢良青皱着眉,又面无表情放轻声音说,“当然,如果你是要为他求情,就别说了。” 苍舒手一顿,挑眉道:“我为他求情干什么?” 难道那个杀指得不是杀她吗?难道前缀不是破无情道者吗? 谢良青冷然一笑,声音又轻又慢:“因为我要杀他。” 苍舒:“??!”不是,杀他比要杀她更恐怖。 “师兄,你杀他干嘛?” 他不顾苍舒陡然瞪大的眼睛,松了握在剑柄上的力气。苍舒依旧握着他,十指虚虚地搭在他的手上,谢良青看了一眼,继续说:“他短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让你险些破无情道,你如今还要为他袒护吗?” 不是啊,这倒不是袒护不袒护的问题,这是二人到底有没有私情的问题。 苍舒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决定从关键点答:“师兄,我没有袒护他的意思,你误会他也误会我了。” 谢良青没说话,但也没打断她的话语。 苍舒接着说:“我和他只是朋友的关系,他的阿娘之前帮了我很多。”她说到这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脸上勾勒出了浅浅的梨涡,不过眨眼又黯淡了下来,“反正就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姑娘,不过她已经死了。而且他也对我很好,帮了我很多,我挺喜欢他这个朋友的。” 面前的小姑娘弯了弯眼睛,将谢良青的手再次往下摁了摁。 谢良青看了看二人所触碰的地方,又看了一眼远处背过身的邬焱,不冷不热地问:“没有其它原因了?” “师兄,你还想要什么原因?我总不能知恩不报吧?无情道虽然不叫人有感情,但也不能让人当畜生不是?”苍舒不走心地保证道,“师兄,你放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破道,我生是无情道的人,死也是无情道的人!” 又怕不够,她补充道:“我对无情道的心天地可鉴。” 当然。 什么话在什么人耳里听着都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说公门菱。她反应过来后,刚激动地搓手跑近,便不凑巧地听见了苍舒一番豪言壮语。 不是不是,但凡换个人那么坚定,她都得在旁鼓掌感慨。但是如果是苍舒的话,嗯,那也就谢良青这种‘他师妹天下第一好’的人会信了。 苍舒的破道之心有多坚定她能不晓得吗?!那可是如今无情道都在寻找的叛徒‘饿狼哥’啊! 她敢打包票,要是谢良青不在,她随手找个男性的赤色裤带让苍舒挂上腰,苍舒都能没有异议地接过,甚至挂得牢牢的,在这个场地上走上两圈。 不过假设总归只能是假设,谢良青现在正站在苍舒面前,那苍舒她也就只能凹好无情道的人设。 比如她现在还在保证:“师兄,我们是同门,你对我的品性还不相信吗!?我们只分离了几个月罢了,我怎么可能会去破道?” 谢良青有些沉默。 半晌以后,他终于叹了口气,面色依旧冷淡。他说:“抱歉。误会你了。” 苍舒一副好脾气地摆手:“没事,师兄现在愿意相信我就好。” 谢良青身上的气势眨眼间就变了,不过仔细感受,倒还是有一些威压在里面。 他记得这少年目光看来时的敌意,像是要剃了他骨头一般。太狠了,狠到能随时扑上前咬破他的喉管 同他同归于尽。 这并不像朋友。 但谢良青目前也搞不懂像什么。 他搞不明白这东西。 于是,谢良青说:“你小心点,与他保持些距离。”顿了顿,“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不怕死。 而不怕死的人,是最恐怖的。 —— 话撂这,明天大肥章,越见安我要让他登场!!!其实越见安跟苍舒性格挺像的,不是互补,是相似,都是喜欢在想事情或者无聊时揪草往嘴里叼的人。 最近状态不大好,抱歉抱歉,不是我不想更长。我晚点修一修。 第131章 苍舒,欢迎回来 “还有你。”谢良青接着说,那双眸子宛如沉寂的江水,暗藏着波涛。 苍舒笑了笑,但也顺着他的话继续问:“师兄,我怎么啦?” “以后不要擅自行动。”他补上话,有些无奈,“师尊让我保护好你,我自然不能让你受伤。” “你若是擅自行动,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苍舒乖巧地点点头,没打算继续反驳他,除了一开始的惊吓大于惊喜外,她现在倒是蛮高兴的。 她神色不变,背着手道:“师兄接下来是要去哪儿?” 谢良青瞥她一眼,语气淡淡的:“你要去哪儿?” 苍舒摸摸鼻子:“我要去出口边上的一座城。” 谢良青缓慢抬眼,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言道:“那我也去那儿。” 苍舒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出口是真的远,若是靠她凭借两条腿走过去,那确实是有些过分天真了。 不说十天半个月,一个月是最起码的。 谢良青又示意她:“你自己去解决一下他。” 他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邬焱身上,苍舒跟着转头望过去,稍一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跟我一起。” 谢良青:“?” 苍舒抿了抿唇,下意识挺了挺胸脯,压低声音道:“师兄,他跟我们一起。” 谢良青被气笑了。 他难得笑出声,虽然只是极轻的一声响,但依旧能听出他隐隐约约的怒火。他是有些生气的,但更多的,还是不明白:“一定要跟吗?” 苍舒有些不自然:“要,而且师兄,我也答应过她阿娘……” 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看出苍舒是什么意思。 谢良青当然也明白,这些话里无非就只有一个意思——带上他。 他转过身,转得极为快速,且声音也极为冷冽:“那你就带上。” 苍舒:“……” 苍舒咽了咽口水,假装听不出谢良青话的语气,正要转回身往邬焱那儿走,就注意到公门菱哀怨的目光。 得了,一个都装瞎了,也不差这一个了。 苍舒心虚地回避了视线,跑至邬焱身边,扯了扯他的手,对他说了声:“走。” 邬焱瞬间展开笑颜,没握住她的手,反而扯住了她的袖子,在后面懒洋洋说了句:“好慢。” “很快了。”苍舒任由他扯着往前走。她并不敢和公门菱或谢良青二人中的一人靠得太近,只好走至韩影身边,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韩影兄。” 韩影:“……” 韩影抱臂上下看了苍舒一眼,语气酸溜溜的:“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关系一般,不太熟的人,我以为你会把我的名字忘记呢。” 苍舒:“……” “不是这么说的。”苍舒觉得他今天也怪怪的,但也没有去探究,只咳了几声道,“关系一般也是能记住人的,我又不是记忆力差。” “你这女人。” 韩影气得半死,但又不知该如何说,只暗嘟囔一句,胸膛起伏了几下,便甩袖转头,不再理她。 苍舒倒也没凑上去,她笑笑,只站在原地,等着前方三人给她带路。 谢良青就这么盯着她盯了好久,她整个人悠哉悠哉地站在原处,由着身旁跟她一般年纪的少年拉着她衣袖,看起来整个人没心没肺的。 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她看过来,朝他稍稍点了点头,二人相望无言。 其实此次谢良青再见到苍舒,觉得她倒是变了不少,虽然跟以前差不了多少,但就是有种感觉,潜在的感觉。 这种细微变化让谢良青忍不住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见苍舒的模样。那是他十五岁时,她刚上山,而他在练剑时的第一眼相见。 当时,她整个人木木的,只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站得笔直而肆意。他的师尊问她“什么感觉?”她看着他回道“没感觉,我会超过他。” 他当时就在想,这个师妹很傲,又执拗又傲。 而如今这么一对比,现在倒是真有些不一样了,她更有人情味并且看得也更加通透了。 可是,他们修得不是无情道吗?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谢良青走至她身旁,无视邬焱,平静问她:“有没有受伤。” 他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苍舒,苍舒默默感受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他又问:“得到传承了?” 说这话时,谢良青特意压低了声音,毕竟周围还有不少没散去的人,说得太响也容易被有心之人听去。 符师传承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很难不想,如果此事被别人知道,苍舒将会被多少人围杀。 世人想要天才出现,但又怕天才太过耀眼。 不过还好,不过还好,苍舒聪明,并没有以自己真面目去夺传承。 她果然道:“得到了。” “如果有人问你有没有得到,你都要说没得到,知道吗?”谢良青声音依旧压得低。 苍舒好奇地瞥向他身后的二人,抿唇问:“那同门问我,我也要这么回答吗?” “要。”谢良青看得似乎很清楚,“但看你自己。” 他说着,又突然握紧拳,松成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叹口气说:“欢迎回来,一路上,辛苦你了。” “……” 苍舒抬眼,扫视身后气呼呼的公门菱和韩影,倏然笑出了声。 真好啊。 真好啊。 他们又碰上了。 * 仓山秘境位于此秘境最西边的方位,而秘境的出口在最东边。一东一西,也就意味着,他们得走最远的路回去。 不过还好,谢良青一行人早在来仓山时就买了疾驰马,所以这漫长的路程,也从小一个月缩短至了五天。 “诶!我说!”公门菱还在生她气,“你当时走得时候,你就没有想把我带走的想法吗?” “……” 啊…这个问题。 苍舒收回往外探得脑袋,有些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场内,除了正驾车的谢良青,其余几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她的声音无意中放轻了些许:“这不是当初想着,你有自己的机缘吗,若是跟着我,你不就会错过自己的机缘了吗?” 公门菱冷笑一声,气得将自己的脚抬上榻,动作混不吝极了:“事实证明我们机缘是在一处。” “而且你都不跟我说一声,不问问我,你好歹跟我吱一声不行吗!?”公门菱越说眼睛越红,“幸好我给你装了丹药,要是我不给你装丹药,你路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苍舒心虚地咳了咳:“我这不是没事嘛,而且万一受伤我也可以买……” “买?”公门菱骂骂咧咧,“你这么抠,跟我抠得不相上下,穷得没多少子,能好好对待自己吗!?” “特么的气死个人了!” 苍舒没忍住抬手制止:“…公门师姐,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这句话说完,公门菱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她身边那位名叫邬焱的少年身上。 “……” 公门菱凑上去,轻声问:“你带着他干嘛?” 这是公门菱始终想不明白的事情,虽然苍舒这人贪财好色,但绝不会是因为美色而打破自己原则的人。 她喜静又喜热闹。 但更多时候她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因为相对于长久的热闹,她更不想沾染上麻烦。 公门菱跟她相处不算久,但她却也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了解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来也是好笑了,她会为所有人考虑,会因为怕阻挡别人机缘而一个人独自离开,可这次却带上了一个少年,且有一直带着的趋势。 这是干什么呢。 苍舒勾了勾唇,也凑到她耳边轻轻地回她:“因为他欠我五十万灵石。” 公门菱:“……” “懂了。”公门菱立马收回疑惑,并且拍着胸脯也跟着她保证:“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看好他的,五十万灵石可不是个小数。” 苍舒忍不住笑了一下。 公门菱咋咋呼呼问:“你笑什么?五十万要回来,你得记得还有我这个好友。” “行。”苍舒点头,“我们感情深,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公门菱轻轻‘切’了一声,环胸道:“是是是,我跟你感情深,感情深走了都不说一声,自己偷偷摸摸半夜走了,要不是此番碰见,怕是出了秘境后才能碰见了。” 苍舒:“……” 苍舒闭眼扶额,暂提建议:“我们这次能不能先跳过这个话题。” “不行。”公门菱一票否决,“我气还没消。” 苍舒转过头,又提醒道:“刚刚你自己说是我的好友。” 公门菱撇撇嘴:“好吧好吧。”她气得快,但也去得快,不一会儿,便又开心地挽着她的手说:“你最近有注意到积分榜上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要不是公门菱说起这个事,她都快要忘了这一茬。 想了想,她拍拍邬焱紧拽她的手,抬起手腕,查看上面的积分榜—— [灵山派、苍舒:积分 第一] [存活人数:554] “我怎么积分涨了这么多?”苍舒看着榜上所显示的积分,有些疑惑。 公门菱回答:“你得了传承,自然会上去,不过还好,别人不知道你得了传承。” 苍舒挑眉,目光又凝聚在某处:“又死了这么多?” 她记得上次看,人数还是在一千多,怎么就几个月,人就死了一大半。 公门菱有些可惜地摇头:“你以为秘境是来让你享福的吗?这进来是让我们历练的,只能说机缘和危险并存吧。” “不过你最近可火了。”公门菱感慨地摇头,“我都想出秘境后给你写本书,让你签名,我拿去卖了。” 苍舒:“?” “我怎么个火法?”苍舒没有什么火的实感,这就跟没有钱的人一夜暴富,还得掐掐自己有没有做梦一样。 公门菱嘿嘿一笑,用肩膀顶了顶她:“论坛啊,都在扒你,你要上天青册了!” “下次出去,榜首该换你了!” 苍舒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她又看了眼积分榜,摇头道:“也不一定,我看宿行白和越见安还有师兄都咬得很紧,跟我差,也不过只有一两百分。” 公门菱‘呸呸呸’了三声,脸上的笑又兴奋又有着‘她想多了’的想法:“不可能,苍舒,你能不能相信你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只要是你,无论干什么都会成功。” 苍舒:“……” 苍舒沉默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岔开了话题:“到时候写书出去卖,我们三七分。” “我七你三?”公门菱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 苍舒勾上她肩膀,笑嘻嘻地回:“你想多了,是我七,”她指着自己,又指向公门菱,“你三。” “……” 公门菱的笑一下子化为哼声,还未开口说话,坐在对角的韩影便突然开口冷声嚷道:“你们两个吵死了。” 二人同时默契转过头,又互相对视一眼,最后朝韩影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乖乖的没反驳。 但二人都是话痨,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又憋不住聊起天来。小姑娘此时都是如花般的年纪,两个人漂亮又生动,说到什么激动处时,还会红些脸哈哈笑起来。 邬焱已经习惯了,甚至不吵些,他还睡不着觉。 但韩影越听越气,他脸色又难看,语气又冷:“你们两个要说话就出去驾车。” 这话听着明明是气话,可听在众人耳中,却莫名其妙有股酸不溜丢的味道。 邬焱缓缓睁开眼,转过头盯着韩影,不冷不淡开口:“比起她们两个出去驾车,不如你出去驾车更好。” 韩影也转头看他。 然后,他开口道:“我跟她们两个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关系。”邬焱说话还算平静,只是又扯住了苍舒的袖子,将靠近他的那只手拽到了他的大腿上,“只不过你吵到我了。” 这一幕极为刺眼。 韩影压根就没怎么注意到他说得话,反而是将注意力全权放在了那双手上。 这个动作…这个动作… 若是不熟悉,根本不能做到。 韩影猛地抬头,心中不知怎么的,又气又闷,但怎么也说不出话,就跟闷住了一般。 不是、不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32章 不是,还记得要书这事呢? 车内并无香炉,除了中间有个小桌案,便再无其它,装饰极为简单。 韩影的目光落在那碍眼的动作上,拳紧了紧,突然站起身,冷哼一声,拉开车帘,示意谢良青进来,他出去驾车。 “什么毛病。”公门菱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即揶揄地摇摇脑袋,“看他那架势,我都准备好当和事佬拦架了。” 苍舒咽了咽口水:“这不挺好,没打起来。” “……” 公门菱突然扭头看向苍舒,莫名其妙问:“苍舒,你知道他刚刚那样是为什么吗?” 苍舒:“?” 苍舒睁着大眼睛猜测道:“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太吵了?” 她觉得自己说得蛮有道理的,毕竟人家一开始就提醒过她们两个,只不过她们两个没当回事,耐不住寂寞,又情不自禁聊上瘾了。 苍舒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她回过头看向公门菱,试图从她眼里找出一丝赞同。可谁知,她听完非但没赞同,反而还摇摇头,满脸复杂地说:“木头啊!” 苍舒:“?” 苍舒觉得这话过分莫名其妙,不过也没管,很快就将注意力挪开,笑着对进来的谢良青招手:“师兄!” 小姑娘的声音轻快,像是春日透过绿叶缝隙的阳光,风一吹,树沙沙作响,光点跟着跳动。 没心没肺,状态极好。 “……” 谢良青看了她一眼,身上还带着驾车的冷气。 他抿了抿唇,坐到苍舒的对面,目光停滞在二人相交的手上,语气有些冷:“放手。” 苍舒毫不犹豫地松开手,留下邬焱还保持原样。 他的手心还有刚刚遗留的温度,可因为她的快速抽离,这温度也逐渐冷却。 邬焱:“……” “为什么要松手。”邬焱无视谢良青的目光,蛮横地又抓上苍舒的手。 他记得苍舒对他说过的话,虽然他确实对谢良青有莫名的不喜,可又不能否认,谢良青确实对她很好。 什么狗屁无情道,他才不管。 于是,他又问:“苍舒,你是怕你兄长看见吗?” 苍舒:“……” 不是啊,她兄长已经看见了啊,他是不是说得有些太晚了啊!! 苍舒没理他,再次挣脱开手,摸摸鼻子说:“也不是。” 谢良青皱眉。 苍舒赶忙继续说:“就是影响不好。”她又补充解释:“我的道不适合如此。” “……” 邬焱不满地冷哼一声,也不顾声音大小,直言道:“那我讨厌无情道。”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都寂静起来,谢良青紧紧盯他,公门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假装旁若无人地看书。 唯有苍舒立马拍案而起,用同样的声音说:“哈哈,我喜欢无情道。” 三人:“……” 邬焱气得牙痒痒,他看着苍舒做贼心虚地面容,恨不得用尾巴勾住她的腰,上去咬她一口。 可这样不行,他只能想想,要是他真敢做,先别说苍舒会说什么,理不理他还是个未知数。 忍。 邬焱磨了磨牙,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过头,撑着脑袋往外看去。 谢良青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一开始先是看向邬焱,在邬焱转头后,便将视线落在已经坐下,并且已经靠近公门菱,试图以借书缓解尴尬的苍舒身上。 “……” 可能刚刚确实太凶了,牵手并不是她主动要求的。 他想了想,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开口道:“苍舒,先前没入秘境前,你曾看过一本书。那本书看好了吗?” 这话落下的瞬间,连带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公门菱都合书抬头看向谢良青。 不知为何,竟然比刚刚更尴尬了些。 谢良青想不明白一点,但依旧柔着声音,单手叩着桌子,不紧不慢催促:“看完了吗?就是你的那本无情道参悟书之我爱无情道。” 苍舒:“……”公门菱比她当初还舔无情道。 公门菱:“……”怎么这书还被谢良青看见了? 二人沉默间相互对视一眼,最后默契转过头,开始一唱一和。 “苍舒师妹,我记得你那本书是丢了是不是?”公门菱将手上的书塞入空间,一脸严肃道。 苍舒面不改色承认:“…好像是的,可能是我刚出城那会儿,在破庙里借着月光熬夜参悟时丢了。” 公门菱继续默契地问:“熬夜参悟怎么会丢?” “说来话长。”苍舒无视邬焱震惊的目光,开始随口胡诌,“当时在破庙里遇见两个被妖鬼寄生的人,打架时,灵力波动到书,书就毁了。” 这事说得是破庙遇许安也就是灵霄宫那件事,不过被她随意改动了一下。 公门菱哪知道这事情的经过,不过她了解苍舒,所以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胡诌。 她连忙将注意力转换到另一件事上:“那你有没有受伤?苍舒师妹!书毁了是小事,你受伤了就是大事啊!” 苍舒摆手:“没事,我人没事。” “人没事就好!书什么的没有你人重要!”公门菱连忙抱上苍舒,用手拍了拍她。 她确实是吓到了,毕竟这书扯出来,不光是苍舒有事,她也有事。 谢良青见二人姐妹情深的模样,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插话:“所以苍舒。” 他只说了四个字,苍舒和公门菱二人立马分开看向他。 他又接着说:“你就只有一本关于无情道的书吗?” 苍舒:“……” 问得好,她原先的书都被她撕了。 苍舒差点就要点头说自己只有这么一本,但谢良青先行打断她,抢先说道:“我记得你和公门菱都好学,好学的人应该不止一本书吧?” 苍舒昧着良心转口:“有的,师兄让我找找。” 她现在就祈祷自己空间内还有她未撕掉的无情道之书,否则谢良青这关还真不好过。 苍舒下意识将目光放在谢良青身上,他并不着急,神色也极为从容,姿如松柏,见她望来,还对她点点头。 点头…点什么头啊!!她马上就要被砍头了! 苍舒快速地咧出一个笑,立马背过身开始搜刮自己的空间。她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目光飞速掠过空间内不多的物品。 符、符、符、除了符还是符!! 苍舒刚不死心地打算再翻一遍,车帘便忽然被人从外拉开。 视线内,韩影只轻微地挑了个口,声音便从外传入了内部:“地方到了。” 谢良青挑眉,看了眼苍舒,率先从车内走了下去。 苍舒是同公门菱最后下去的,下来时,二人紧紧拉着手,边咬着耳朵,边从车内跳下。 如果忽略面上焦急的表情,那应该会是极为和谐的一幕。 “你们快看。” 谢良青的目光放在铜灰色墙的牌匾上,声音极为淡,“这座城的名字挺有意思的。” 听见这声音,苍舒和公门菱停下讨论,视线也跟着往上瞟了一眼。 佛城佛城,就目前来说,确实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并且,还让人怪喜悦的。 第133章 他头上的女人 这跟之前阴森的感觉不同,苍舒四下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牌匾下支着木头架子的小贩上。 他的长相不算年轻,整个人也有些邋遢,穿着一身破布衫,两条腿翘着,像是话本中场次不多的扫地僧。 苍舒吸了吸鼻子,率先走上去,用手叩了叩破木板,问:“老人家,能直接进城吗?” “我是摆设吗?”这人的语气不算太好,甚至连正眼都未给苍舒。 苍舒倒也算客气:“你不告诉我要求,你不是摆设是什么?” 空气一瞬间寂静,几人目光在同一刻看向那半靠在桌旁的女子。 她是真敢说,无论会不会被针对。 “…好凶的小丫头。” 这人慢悠悠地睁开眼,语气跟刚刚没什么两样,不过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五人 将五人全看了一遍。 再然后,他又闭上眼睛,回答道:“你们人手不够。” 他的声音放响了些许,确保他们都能听见:“进城需要二十人起步,你们还是在外面多等等吧。” 这又是哪门子奇怪的规定? 苍舒退后几步,用手挡眼,仰头看向太阳,最后又上前,老实问:“你这意思是让我们等?” 他点点头。 苍舒问:“那你这桌子有用吗?” 他睁开眼疑惑看她,还未有所表示,便看见苍舒对他咧出笑,说:“这附近没坐的地方,地上也太脏了,你这桌子能不能拿来让我们坐一会儿?” “……”所有人都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惊得吓了一跳。 谢良青扶了扶额,抢先于邬焱走上前,先是拱手对坐在摇椅上邋里邋遢的中年大叔表示了歉意,再是拽着苍舒往远处走。 苍舒看着谢良说:“我就跟他开个玩笑。” “你是不怕被针对。”谢良青回应。 一座城有一座城的关卡,或易或难,而这出口处坐着的小贩,极可能是关卡的任务布置人。 苍舒没敢继续说,只默声在身后跟着走,直到有了些距离,他才松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了句:“等人。” 苍舒点点头,反手找了棵树就要爬上去睡觉,但刚寻好点位打算跃上去,便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是邬焱。 苍舒赶忙四下看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儿的动静,才松了口气:“怎么了?” “我跟他们不熟。”邬焱直白道,“但我跟你熟,反正之前我们也是一直这样在一起的。” 苍舒生怕他这话被谢良青听见,提醒他道:“你注意措辞,说得我们跟什么一样。” “跟什么一样?”邬焱来了兴趣,精致的面容上漾出一丝笑,理直气壮问,“跟偷情一样吗?” 苍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再说他知道什么叫偷情吗!? 苍舒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让他误会了,抿唇道:“你这小屁孩别乱用词语,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邬焱:“……” 邬焱很想反驳,但一看见苍舒满脸严肃的表情,忽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咽下接下来要吐露的词汇,扯出一抹笑,嘲笑她:“有色心没色胆。” 苍舒还想着上树,听见这话,转过头道:“我怎么有色心没色胆。” 邬焱凑身靠近她,黑黢黢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你之前看得书。” “还有你师兄让你交得那本,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都是些春——”他没将话继续说下去,吊着她的模样像极了在秘境中,她爬墙与他的正式会面。 苍舒神情有些复杂,她摸着下巴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邬焱说起这个就有些不好意思,他压了压自己脑袋上要冒出来的耳朵,假装深沉起来,不过眼神躲躲闪闪,看着就觉得他在害羞。 “之前…之前你枕着我的肚子睡觉,我看见了。” 苍舒:“……” 刚走过来的公门菱:“……” “秘境里面你都这么惬意。”公门菱走到苍舒身边,默默地闭上眼睛,“苍舒师妹,不愧是你。” 苍舒:“……” 苍舒也不好说出实情,只能默默将解释的话往肚子里咽,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树下,开始闭目装死。 公门菱又跑上来,嘿嘿笑着问:“你之前那本书被谢良青看见,不会也是枕人家肚子睡觉吧。” 苍舒:“?” “不——” “我都知道。”公门菱将手比在唇边轻声‘嘘’了一声,“你师兄看过来了,我们两个先别说话。” 苍舒只能闭嘴,一瞬间,四周便没了声音。 几人安静等候着,除了鸟叫,几乎是一片死寂。 太阳快要落山,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却把整片天空烧成了一片红色。 极美的景象。 这让苍舒不自觉地挑了棵最高的树爬了上去,然后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胳膊,看向这通红的晚霞。 她向来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就如这看风景,即便看得是同一处,她也要找地方,让自己比别人离这风景更近。 然后,她也就能收获比别人更多的惊喜。 苍舒喟叹一声,目光直盯一处,半刻无转挪。 林子内传来脚步声,再然后是灵马的嘶叫,从远至近,直到最后变成了一段简短的对话。 不过她没兴趣听,依旧顾着自己的事,直到下面提到了她的名字,才让她似有所感地低下头,往那来得那堆人看。 大概是有六人,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们腰间挂着刀,其余倒是一点看不出来。 不过相比周围的一圈人,中间的人倒让她有些熟悉,他带着一顶草帽,高瘦身材,与他人不同,他的刀是拿在手上,并无挂在腰旁。 这刀,好像是蛮熟悉的,她确实有印象,但她这人不爱记事,无关紧要的,一般会很快忘却。 苍舒从树上跳下,缓慢挪步至邬焱身旁,又拽过公门菱问:“那堆人是刀宗的?叫什么名字?” 公门菱惊奇地看她:“你忘了?” 苍舒用手点着脑袋:“脑容量不够。” 公门菱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因为邬焱?” “?”这跟邬焱有什么关系? “你是在邬焱面前装不认识吗?”公门菱好奇问,音量控制得刚刚好。 苍舒真是谢了,她勾过公门菱的肩膀,漫不经心开口:“我是真忘了叫什么。” “你不刚看过排行榜的名字。”公门菱面露疑惑。 听见这话,苍舒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排行榜上前几名刀宗的那位天才。 好像是叫…好像是叫… “越见安?”苍舒突然出声,声音并不算多大,但足以让身旁或是身前的人听见。 有人从前方转过身,那被围在最前方的少年亦是如此。 他的嘴里叼着根草,整个人吊儿郎当地站在原地,眸子也从起先的毫无波澜,缓慢出现了一抹惊讶。 这是一副极好看嚣张的面容,剑眉英挺,嘴角带笑,动作潇洒风流,靠近耳朵的方向还有着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看着她,半天没说话,似乎只是因为这一声名字才让他开始长久的打量。 不过很快,他便环胸抱刀,懒洋洋地朝她喊了句—— “苍舒?” 越见安挑了挑眉。 “真是好久不见。” 面前的姑娘比起先前看见时更瘦了些,腰很细,松垮的衣衫上挂着玉佩木剑,额心的红痕也变得潋滟,衬得她面色苍白,宛如拂柳。 数数日子,他与她确实好久没见,不过她的名字,对他来说却也并不陌生。 也不是不陌生,只能说是完全陌生不起来。 积分榜上的第一名,在他头上的女人。 第134章 呀!好热闹! “你和他也认识?”邬焱站在身旁,皱着眉看着越见安,顺手用胳膊怼了怼苍舒,有些不爽地问。 韩影站在谢良青旁冷笑一声。 苍舒没觉得不对,回答道:“应该算认识,不过不熟。” 邬焱看了一圈,冷笑:“你跟谁都不熟。” 苍舒:“……” 这个她是真不熟,要说渊源,可能也就只有青楼或者秘境内的几次对视。 越见安并不在乎对面二人再说什么,他换了个姿势,将刀鞘往地上放,自己则握住,指尖敲了敲,替苍舒向邬焱解释:“我和她确实不熟。” 邬焱松了口气,谢良青没吭声,浑身泛着冷,一旁的孟林东,也就是越见安的师哥却默默翻了白眼。 不熟,嗯,不熟。 “只不过她伤过我,确切来说,用对手二字来形容我和她,会更融洽。” 这话说完,苍舒点了点头,远处的谢良青见此,不明所以哼笑一声。 可不是对手吗。 二者皆好赌,赌桌上,不是对手,难道还是队友吗? 苍舒不知道谢良青的想法,短暂和所有人对视一眼后,立马解释刚刚自己喊他的原因:“只是看你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你,然后没忍住,把你名字喊出来了。” “没事,你随便喊,喊得挺好听。”越见安饶有兴趣看她,“不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吗?” 这人他从前没看见过,想必是她离开后,新结交的同伴。 人缘还挺好的,走哪交哪,交的相貌都还不错。 不过终是没等苍舒介绍,邬焱便先行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耳乌,三火,邬焱。” 越见安点点头,收了刀横拿在手上,他挑眉看着远方小贩,转移了话题:“这小贩说了二十人还说了什么?没有具体介绍其它规则吗?” “没。”谢良青在远处回答,“这可能需要二十人到了,才能获得规则。” 越见安挑眉,直看着远处木桌摆放的地方,轻声道:“还挺装。” 话音刚落,远处的小贩忽然睁开眼,朝他们所在的方位看来。 众人沉默对视,几秒过后,那人又闭上了眼睛。 一切恢复寂静。 “他听见了?”越见安摸了摸耳朵,也不知是夸赞还是什么,只说道:“耳朵还挺好的。” “你不怕被针对啊?”苍舒摇头。 越见安顶了顶牙,点头道:“怕啊。” “那你——” 越见安打断苍舒,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好,能听见。” 众人:“……” 不过他虽这么说,面容上倒是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他找了块石头,拿出块布,一只脚踩着,腿上架着刀,开始擦刀鞘上的泥土:“都别在那儿站着了,既然要凑齐二十人,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的目光并未往后看,继续说:“在那儿等着,人又不会来,还不如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坐一会儿。” “不然全杵在那儿,看着怪闹心的。” 韩影朝他喊了声:“你倒是不急。” “我当然不急。”他转过头咧出笑,语气懒洋洋,“来得路上看到过宿行白,那家伙当时在排队买什么吃食。也是这方向,应该快到了。” 苍舒:“……” 不是,离出口那么多扇门,怎么都走这个方向? 苍舒不免有些好奇,她走至越见安身边,也学着他踩在石头上,不过她没刀,只能用胳膊肘撑着自己的脑袋,歪着看他:“你怎么想着往这儿走,据我所知,离出口近得出口,不止这一个吧?” 越见安停下擦刀的手,扭头看她:“你很好奇?” “有点。” 越见安‘啧’一声:“因为难度大。” 哦,这儿的难度大,所以对自己有要求的人都会往这儿走。 越见安能这么想,她当然是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宿行白…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这么想? 哈哈,简直是笑掉大牙了。 当然,她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按照宿行白的个性,他不该给自己选条难路。 “挺好的。”苍舒点头。 “你就过来问这事?”越见安挑挑眉,反手拿刀柄挑起她腰间挂着的玉佩,轻嗤一声,“玉佩倒是没多一块。” 这话说的。 苍舒将他刀柄挪开,转身离开,打算回谢良青那儿。 但刚迈步走,林中便突然走出一道白衣人影以及不知道什么门派。 白衣人影的声音先随着风传入众人耳内,先前胡乱小曲顿住,他笑吟吟地迈过树丛,嚷嚷道:“呀!好热闹啊!” 苍舒:“……” 第135章 也就差点是道侣啦! 这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愉悦,伴随他轻快的步伐,简直就跟来此处游玩一般,看着没心没肺。 “你们怎么都没声音了?”宿行白咧出虎牙,像是能看见周围景象一般,粗略的扫视一圈,带有疑惑地问,“我刚刚还在远处听见你们喊我名字,怎么我一来,你们都开始当哑巴啦?是不欢迎我吗?” 他边说这话,边从黄色油纸袋内掏出丸子,往嘴里悠哉一扔,开始美滋滋吃起来。 越见安这几个月常跟宿行白打交道,见他如此模样,不禁皱了皱眉,问:“你跟他们是一队?” 宿行白轻“…啊”了一声,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的一对人,敷衍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啊。” 那一队人也算是上道,听宿行白说不认识,立马拱手报出名讳:“在下李鹰,枪宗弟子。” 这名字不算陌生,大概在积分榜十五左右。 “原来是李道友。”宿行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转头看苍舒的方向,咧出虎牙问,“那那位道友叫什么。” 他问得是邬焱。 先不说他生得好看,就说他站在苍舒身边,这便值得他问,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能感觉。 不过苍舒,怎么会和除谢良青以外的人站一起呢?他了解她,她这人不仅怕麻烦,同情心也是一阵一阵的,怎么会呢? 邬焱面无表情看了眼身旁的苍舒,没急着回宿行白的话,反而是先问身旁人:“你又认识了?” 苍舒:“……” 苍舒完全不心虚地背过手,点头道:“认识,但不熟。” “你又不熟了?”邬焱差点被气笑。 这个女人,但凡只要问她认不认识,她一定认识,但是要说她熟不熟,那一定不熟。 “我确实不熟。”苍舒看向宿行白,淡声说,“我和他只完成过一个任务,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联系了。” 她说话声音并不轻,在场人几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宿行白轻笑一声,不嫌事大地插话:“我跟苍舒确实不熟。” 邬焱又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冷不丁听那少年继续说:“也就是差点和她结为道侣吧!不过呢…嗯…好吧好吧!确实不熟、确实不熟。” 他声音逐渐轻下去,再最后时又豁然开朗:“苍舒说不熟就不熟喽,只有我说熟的关系还有什么意思呢?” 苍舒:“?” 她一直知道宿行白这人很贱,但没想到宿行白会这么贱。 邬焱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先是看了眼苍舒,又用眼神刮向前方的宿行白。那人明显因为见到了苍舒而逐渐愉悦,并且不是普通的愉悦,而是由内而外的。 苍舒魅力…怎么这么大…怎么这么大! 怎么到处有人认识,而且这些人个个都… 邬焱气得牙痒痒,倒不是气苍舒,反而是在气自己。 身边的苍舒回话道:“宿行白,你差不多得了。” “呀!”宿行白故装惊喜的往嘴里极速塞了个丸子,没诚意地说道:“苍舒居然还记得我名字!?真不容易呀,我居然被苍舒记在心里了诶!” 苍舒:“?”不是,什么意思,她虽说不爱记一些有的没的,但也不是什么都不记的。 不知道越见安是因为没有多相处,只认识他的刀,知道他是对手。但宿行白好歹一起过了个任务,而且他这么贱,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难道记忆有这么差吗?”苍舒满脸复杂。 “我可没说你记性差哦。”宿行白盯了她一会儿,手上轻搭了几下,倏然一笑,又将视线转至邬焱身上:“所以道友叫什么?” 邬焱没好气地说:“邬焱。” 宿行白沉默了一瞬,挑眉问:“道友可要算卦?” 邬焱:“?” “什么意思?”邬焱不明白他这话。 宿行白兴致勃勃地从腰间掏出破破烂烂的罗盘和铜币:“算卦,一千灵石,姻缘,财运,未来…总之什么的都可以给你算,包准,不准呢…不要钱。” 姻缘? 邬焱有一瞬间的心动,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拒绝道:“不用。” 他表现的很冷淡,语气也不算好,不过宿行白倒是不在意,只是有些可惜地摇头。 “……” 苍舒懒得看这二人,她数了数人数,在发现刚好二十人后,挑了挑眉。 居然刚刚好,一个人没多也没少。 “你们来得还挺巧的。”苍舒突然来了句,不过倒也没多问,揪了根草叼在嘴里,率先走向了谢良青,示意同他一道走。 身后人见此,连忙跟上二人的步伐来到那小贩桌前,将这不大的木桌子围在圈内。 “二十人到了,可以进城了吗。”苍舒拍了拍桌子,出声提醒那小贩。 第136章 有本事就搞死他 那小贩睁开眼,瞥了一眼围在桌子边的众人,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木头签子,扔在桌上,懒懒散散示意:“每人抽一个。” 他坐起身来将这些凌乱的签子排开:“抽到什么概不负责,当然,我没有故意针对的意思。”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苍舒摸着下巴将视线挪移至这些签子身上,随手拿了一支,望着上面的字—— 无身份。 “无身份是什么意思?”苍舒将签子放到小贩面前,好奇地问。 众人的视线跟着望来,明显也是不解。 小贩不怀好意地回答道:“无身份的意思就是,你没有赚玄石牌的渠道。” “而没有玄石牌,你就无法入住城内的旅店。”这不算年轻的小贩总算不是无精打采的模样,“你自求多福吧。” 他不愿意继续多说信息,只是拍了拍桌,示意其它有身份的看过去:“你们有身份的,就去城内报到,完成相关的内容后,就会得到玄石牌。可能你们每个人得到玄石牌的数量不同,但你们最好留三块玄石牌,这样晚上还能有地方睡觉。” 有不知道名字的人问:“可我这里只能赚三块。” 小贩望过去:“那你就都花在旅店上啊,还用我多说吗?是听不懂人话吗?!人家一块都赚不了的都没说话呢!!” 他的手准确无误地指向了苍舒和越见安,那人也不敢多惹,只能将话咽进咽喉内,闭上了嘴,大概是怕自己也变的跟他们二人一样。 苍舒不是个怕事的人,听这小贩乱七八糟解释了一堆,直接凑近笑着问:“照你的意思说,我这个签应该是最差的了?” 小贩点头:“这是你自己手气的问题,跟我没关系。” 苍舒又凑近一点:“你确定没搞针对?” 小贩直视苍舒的眼睛:“我在这儿这么多年,遇见过多少人,你们两个值得我搞针对吗?” “说得也是。”苍舒弯了弯眼睛,“我刚刚仔细想了想我和越见安会抽到这签子的原因,可能确实不关你的事。” “我要跟她换。”邬焱突然在苍舒身边大声说了句,众人视线望过来,就见他将签子甩到桌上,继续冷声说,“反正我也不稀罕这玄石牌。” “……” 苍舒挑眉,直接拒绝道:“我不要。” 邬焱不明白,眉毛皱得老死,扯着她手反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的签子?你明明知道他是——” 苍舒直接打断他的话,反手附在他的手背上:“我也不会打铁,你把这身份给我,我也不喜欢。没身份挺好的,没人管着。”她安慰着邬焱:“而且这签子换不了,你就好好干你这个,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靠你接济。” 苍舒说完,望向小贩,边拍着邬焱的手,边笑嘻嘻地问:“没说不能接济吧?” 小贩冷笑一声,又往椅子上一躺,拿了把扇子盖在脸上,没再搭理她的话。 这就是默认可以的意思了。 众人见此,结伴往里走,在踏入城内时,每个人手上的木签子都化成了一道指路的光辉,跟绳子一样,指引他们前往自己抽到的地点。 当然,除了苍舒和越见安。 “你打算怎么办?”谢良青没有第一时间往内走,反而是先走到苍舒身边,说:“我的签子是斗兽场,一天能赚十个,到时候傍晚,你来门口,我给你玄石牌。” 谢良青并不是不想出头,只是他这签子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确定,如果枉然给苍舒,她也要吃苦。 斗兽场是什么地方?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卖命赚牌,他实在是不放心让苍舒去打斗,受伤了怎么办? 而且,苍舒这人机灵,没生气就是有解决办法。 果不其然,她浅笑答道:“师兄自己收着玄石牌就行了,不用给我,这东西之后可能有用处,万一哪天旅店涨价了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是一直都是三个玄石牌,那那些玄石牌多出来的是干嘛的?怎么的,跟她一样挂在腰上当吊坠吗? 这不纯纯脑瘫吗?! 大概是她笑得太过耀眼,谢良青也跟着笑:“有困难来找我,师尊让我保护你,而你是我的师妹,你可以毫无保留的依靠我,相信我。” 他又说:“我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确实有办法,这也确实让他放心了不少,但办法、机遇总会伴随着危险。 他是她的师兄,他有义务保护她,所以他不想她受伤。 偶尔,她也可以依靠一下他。 苍舒稍愣了愣,但也连忙有眼色地狂点头:“行啊,但是师兄,你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别人。” 她的意思极为简单,虽然同意了他的话,但也拒绝了他的保护。 她让他先保护自己,跟那晚一模一样,包括她的神情。 怎么这样呢,怎么连拒绝别人保护,都能说成如此呢。 有时候他倒是不希望苍舒的骨头如此硬,但如果不硬,她也就不是苍舒了。 谢良青抿唇叹气,但到底又跟上一句:“苍舒,别把师兄挡在身后,我们可以并肩的。” “……” “你们有完没完?”越见安在身后忍不住催促,他环胸抱剑,半倚在刀上,“又不是生离死别,有这么多话吗?” 苍舒:“……” 苍舒与谢良青道别,转头翻了个白眼,说话也不客气:“没人嘘寒问暖,嫉妒我是应该的。” 越见安轻嗤,嗒在刀上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你说话还挺搞笑的。” 苍舒没同他计较,倒也不是说不上话,就是怕等会两人打起来。 这么狂的人,她是很想揍的。 二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完全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似乎他们进城不是为了通关,而是真的来游玩一样。 越见安心情似乎不错:“你觉得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没有身份?” 苍舒吊儿郎当地看着城内的热闹景象,咧着口白牙道:“还能有什么,说明我们两个牛逼呗。” 她说着,弹了弹自己腰间的玉佩,口吐出一句还算有文化的话:“宿行白善卦,谢良青善武,公门菱善医,邬焱善法。” “这说明什么,说明天下英雄唯你与我尔,我们两个是全能啊!” 越见安眸子盯着她,毫不顾忌地笑:“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往自己身上贴金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针对,她倒好,还给找了个理由。 挺可爱。 “这不是调节一下气氛。”苍舒开口,也不管这话的含义。 越见安耸了耸肩:“关注点可不是在气氛,你应该关注一下我们现在该去干嘛。” 他看起来已经有了对策,苍舒抬头配合地问:“该去干嘛?看你的样子,你是已经想好了?” 越见安轻哼着点头。 苍舒又问:“什么办法?” 越见安停下脚步,撇过头朝她恶劣地朝她笑:“告诉你干嘛?告诉你,我还怎么赚玄石牌?” 不是,他居然没有一点团队精神吗?算了!她也不稀罕!一点不稀罕! 苍舒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这么自信,也不怕办法没用,赚不到玄石牌。” “赚不到就赚不到。”越见安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可以不住店,他们有本事就搞死我。” 有本事就搞死他,没本事就等着被他搞死吧。 第137章 人生,易如反掌 虽说他语气很狂,但狂也有狂的道理,毕竟他确实是想了办法,不过吧…幸好他这人没有团队精神,也幸好她没有继续追问。 不然,现在在道路中央表演舞刀的估计还得加一个她。 不对,不是舞刀,是舞剑,估计还得是双人对打那种。 周围的群众对越见安的舞刀非常感兴趣,当然啦,苍舒觉得这是他长相的功劳,不然一个长相丑陋的小哥在上面舞,任谁—— 都不会觉得那场景赏心悦目的。 苍舒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少年将头上带着的草帽摘下当作收玄石牌的用具,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他这方法。 方法很好,就舞了个刀,结果收了有毛二十块。 “收了十八块,六天不用愁了。”越见安将玄石牌放进储物戒内,又戴好草帽,坐到她身边摊开手掌,懒洋洋说,“人生,简直易如反掌。” 苍舒:“……”好吧,面子不能当饭吃,只要方法管用就行。 苍舒手扶住了腰间的剑,吸了吸鼻子,道:“你怕我抢了你赚玄石牌的路子,你现在赚完了,还怕我抢吗?” 越见安反应过来,刀尖杵着地,朝她抬头示意:“去,我倒想看看你的剑法有什么玄妙之处。” 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能够在他头上。 越见安撑着下巴,半睨着眼看她起身。她腰间的玉佩随着她动作的幅度发出碰撞的脆响,腰带勾勒她的细腰,宽大的青衣罩在她身上,偏有种清风明月之感。 “……” 她起身。 衣袖扫过他脸颊的一侧,她抬步往还未消散的人群走去,墨发在身后摇曳,随着她的青衣荡出好看的弧度。 明明很素。 越见安艰难地移开眼,又控制不住地将视线再次放到她的身上。 奇了怪了奇了怪了,他们修无情道的都有什么魔力吗?怎么气质偏就跟仙人一样? 越见安不明白,他拉了拉自己的草帽,看着视线内卸下木剑的姑娘,不由得沉思。 这木剑是最淳朴的棕色,离得近时,还能闻见一股木头香,看起来像是外门子弟用来练习剑法统一发得剑。 不过有一点不同,外门弟子即便是木剑都会有剑鞘,并且也算锋利,而她这把剑,就光溜溜的,不说装饰吧,连个基本的剑鞘都无。 不怕哪天不小心伤到自己吗? 越见安不自觉站起身,慢悠悠地往人群中踱步而去。 …… 苍舒艰难地扒开人群,先是缓慢地踏出一只脚脚,又缓慢地探出脑袋,才挤出这拥挤的人群,来到中央空地。此刻人都还未散去,她连忙卸下腰间的剑,拱手对着各位说:“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苍某在这儿,就先献丑了。” 话音落下,原本还说着调侃话语的苍舒顿时神情一变,凌冽的剑气随着青色带金光而挥出,本毫无威胁力的木剑竟在一刻变得耀眼起来。 这是灵山派最基础的剑法,可在此刻,却让人看不出一丝简单。剑光照映了她的眉眼,木剑在右手掌心划过半圆,爆裂的灵力在人群前面发出极小的鸣声,散开时,如同萤火一般星星点点般掉落。 人群发出赞叹,无人不惊讶于她的身姿。 她的剑很风雅,望着时,所有人都会被她的身姿所吸引,可这绝不能让人轻瞧她的剑。 她的剑是杀人的剑。 即便有着无与伦比的观赏性,也否认不了这美丽之下的狠厉。 越见安环胸凝视,最后勾起笑,缓步倒退出人群,他又来至台阶坐下,一边擦着刀,一边等她结束。 “我赚得比你多了一个。”苍舒出来时,这剑已经在腰间挂好了。 偏生她还有着炫耀的心理,将刚赚来的玄石牌拿在手上,一个一个来来回回数,数得还极其大声。 “这玄石牌你要数多少遍啊。”越见安假装掏了掏耳朵,好笑地望她,“知道你拿了十九个。” 苍舒轻‘切’了一声,将玄石牌收入空间,反问他:“你觉得我的剑如何?” 没有人不爱听夸奖,苍舒也是。 越见安压了压草帽,从台阶上站起来,极为敷衍懒散地夸奖道:“一般吧,勉强能入眼。” 苍舒:“别人都比你有眼睛。” 越见安违心说:“那他们眼睛不行。” 他踹了踹苍舒旁边的台阶:“别坐着了,去打听一下这玄石牌有什么用处。” “行。”苍舒果断起身,边掸衣服,边往前走。 他们随便进了个茶馆,见人多,恬不知耻地来到了别人的桌前,提议要与原本就坐在这儿的二人拼桌。 那二人也没什么异议,望了他们片刻,便示意他们随意即可。 场上先是冷了一会儿,在苍舒大方地点了茶水后,便听见那二人突然笑着问:“不知公子和姑娘可是一对?” 第138章 让我摸摸你的脸 本尴尬的氛围显得更加尴尬,苍舒拿花生米的手一愣,紧接着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面前的二人。 越见安明显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就听见身旁的人先说—— “没有这回事,我和他只是朋友。”苍舒嘴上不停,又显出疑惑,“不是,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和他是一对的?” 这无论横看竖看,他们两人都不可能在一起啊!就这气场都是水火不容的! 那二人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笑,其中一人连忙拱手说:“主要是我觉得公子和姑娘有些相像,所以贸然猜了一嘴。” “哈哈。”苍舒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笑得生硬,“下次别乱猜了,这个玩笑可以一点都不好笑。” 越见安沉默了一会儿,眸子抬起,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和她的关系不方便被人知道。” 苍舒:“?” 什么叫不方便公开,整得他们两个跟偷情一样! 越见安无视众人震惊的眼神,手伸至下方拍了拍苍舒的大腿,示意她别出声。 “两位兄台应该是猜到了我和她的关系。”越见安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装出一副无奈模样,“怎么说呢,大家也别震惊,心知肚明就好了,毕竟这些事,真的不宜太多人知晓。” 其中一人表情一言难尽,满脸复杂,他挥了挥手,道:“我大概知晓了,这个确实不方便太多人知道。” 你们知道什么了?!不是 她一点不知道啊! 正巧这时茶水上来,苍舒闭紧嘴巴,低着头慷慨地分茶水,等分完后,终于跳过这个话题,不经意间同二人打听:“我们二人也是初来乍到,对这里也不熟悉,所以就是想向二位打听一下。” 二人大方回应:“你们要打听什么?” 越见安接上话:“是这样的,进城时,听这里守门的人说,说是凌晨时一定要进客栈关好门窗,二位兄台可知这是为何?” “凌晨关好门窗?”这二位不懂这些,笑着答,“我们半夜的时候,还有夜市开着呢!可能是守门人跟你们二人说错了?又或是你们听错了?” “这样啊。”越见安端起茶,朝二人拱手,“可能是我误会了守门人的意思,听错了。” “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晚上还不能开门窗,现在我放心了。” 说完,他端着茶水一饮而尽,举动分外豪爽,甚至有着喝酒的架势。 “没事没事,你们晚上可以出来逛逛,晚上的夜市一般都很热闹。”这二人又笑,且笑得分外憨,“而且好东西,一般只有晚上才出来,白天的话,都是些吃食。” 越见安应下。 几人又胡乱胖了一会儿天,以茶代酒喝了不少,甚至有酒馆再聚的趋势,不过都被苍舒给拦下。 越见安有些遗憾地摇头,反手勾住了苍舒的肩膀,半倚靠在她身上,声音又倦又带些娇:“管得紧,只能下次在聚了。” “有人管是幸福的。”其中一人调侃。 越见安没应话,只是轻勾出唇。等人彻底消失不见,他便连忙松开苍舒的肩膀,掸着衣袍,恢复冷淡懒散模样。 苍舒学着他刚刚的语调,阴阳怪气往上凑:“管~得~紧~” “德行。”越见安瞥她一眼,环胸抱刀,微挑眉,“城里人对于外界没有任何了解,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总得编一个。” “说你我二人…”他顿了顿,轻歪头望着天,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那两个害羞的字眼,犹豫了几秒,才转过头道:“说你我二人亲密,能打消他们的盘问。” “你可以说我们是姐弟啊。”苍舒提建议。 越见安笑:“你怎么不说是母子呢?” “我也想。”苍舒大方承认,“只不过我又漂亮又年轻,说出去也不会相信我有你这么大个儿,所以我觉得用姐弟形容我们两个更好。” 越见安:“……” “你占便宜啊?”越见安气笑。 苍舒大眼疑惑,一脸茫然:“哪敢占你便宜,如果是兄妹,你见过有妹妹比哥哥厉害的吗?” “我。”苍舒指着自己和越见安强调,“积分榜第一名,比你,”她又比了比高度,笑吟吟地望他,“厉害一丢丢。” 越见安:“……” 越见安握紧刀,半眯着眼在苍舒身上打量,她长得极为漂亮,表情也灵动,中间的红痕跟会动一样,如一条小鱼在她额心流动。 半晌,他的眼神平静下来,没有丝毫波动地说:“等结束,我们打一架,但是现在,正事要紧。” 他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天,忽而笑着问:“你就不想知道我那句话什么意思吗?” 苍舒走上前,与他并排站在一起,回头好奇问:“你不就是占我便宜,说我们是道侣吗?” “如果是道侣,那有什么不好讲出来的?”越见安哼笑,“你再猜一猜,我们两个是什么。” 苍舒对于这方面没有多少涉猎,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也懒得继续想,只道:“管是什么,爱是什么是什么。” “…你就不猜一猜?”越见安好言相劝。 苍舒懒洋洋:“猜不出来,浪费我脑子的问题。” “……” 越见安突然道:“是私奔。” 他往前大步走,也不管苍舒在背后什么表情,背对着她又招手,声音还带着笑:“我们两个的关系是私奔!懂了吗,猪头!” 苍舒:“……” 周遭的视线一下子全瞟过来,似乎是没想过,居然有人能如此正大光明地说出私奔二字。 苍舒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倒也没恼,几步小跑至越见安身前,誓要比他领先一步。 二人在天黑下来的前一秒回到了客栈,虽不知为何城内人和守门人的话不同,但也不敢轻信他人,想着静观其变。 客栈内,宿行白已经先行一步回来,正翘着脚,脸带酒窝,时不时发出对于美食美味的赞叹。 如果他有眼睛,如若他没有瞎眼,摘掉白绫时,他的眼睛一定是亮晶晶的。 苍舒曾觉得,宿行白有一双世间最漂亮的眼睛,现在看来,她的想法应该和当初一样,从未变过。 “别人还未回来,你倒回来的早。”越见安跑去掌柜那儿交玄石牌,谁知发现他们二人要贵一些,声音也没好气。 普通人三块,他们要十块,脑子有病吧。 宿行白抬起脑袋看二人,咧出虎牙道:“赚钱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我的卦术呢,随便施展,都能赚钱。” “你没去签子的地方?”越见安好奇,上前坐下,苍舒见此,交了玄石牌,也毫不客气地吃起了宿行白点的食物。 宿行白托着下巴看苍舒,轻‘切’了一声,极度恶劣地说:“我的身份不比你们好上多少,一天就一块玄石牌,完成了以后,我自然是要去其它地方赚的。” “也没赚很多,就赚了三十多个罢了,大概——”宿行白笑得灿烂,“大概够我十天了。” 他转头忽然问:“苍舒,你需要我给你吗?” 苍舒到没想到这场对话会cue到她,愣了下,又不紧不慢问:“什么要求?” 宿行白直言:“让我摸摸你的脸。” “……” 第139章 遇事不要慌,先扯谎看看别人信不信 宿行白没有半分觉得不好意思,甚至凑近了一些,笑嘻嘻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长什么样子,旁人我不在乎,但是你,”他顿了下,寻找了个合适的词,“我很在乎。” “当然,我不会白摸的,我会给你玄石牌,这个东西我赚起来很容易,他们比较信命。” 苍舒:“……” 苍舒面色有些怪异,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有些含糊地问:“只有这个要求?” 越见安敏锐地听出话语里得不对劲,扭头看她,皱着眉问:“照你的意思,你还想给他摸?” “我又不亏。”苍舒对于摸不摸的根本不在乎,毕竟她也是有所牺牲的,毕竟宿行白这小子成天摸铜钱,和他那破破烂烂的罗盘,谁知道他手干不干净。 万一她脸烂了呢? 苍舒正色道:“越见安,你不会是嫉妒我这么轻松能赚玄石牌吧?” 越见安:“?” “对啊。”越见安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嫉妒,一想到你明天不用上街卖艺,可以睡懒觉,我心里就不舒服。” 苍舒眯眼笑,边将脸凑上去边说:“你不用嫉妒我,你问宿行白,万一他也要摸你的呢?” 宿行白:“……” “宿某看着很像冤大头吗?”宿行白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模样,“我只想认识苍舒,其他的,我目前还没有任何想法。” 苍舒听闻,很抱歉地朝越见安耸了耸肩膀,越见安索性眼不见为净,将头转至另一边,手指有节拍地打着木桌。 宿行白将手抬起。 他缓慢地靠近苍舒,嘴角含笑,露出虎牙和酒窝,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开心一般。但他的手只堪堪停到空中,便被谢良青给拽住。 他的身上还带着从夜中走来未消散的寒气,整个人像是一块被冰冻的玄铁,连望一下,都让人心里犯怵。 越见安早就转过头,撑着下巴,悠哉看戏。 苍舒沉默了一会儿,眨了两下眼睛,便立马反应了过来:“师兄,你听我解释。” 谢良青皱眉看她,冷声道:“这话我听你说过不下二十遍。” 苍舒辩驳,满脸严肃:“师兄,你不许污蔑我,我明明只说了三遍。” 众人:“……” 谢良青将宿行白的手甩开,没理苍舒,反而是先看向对面笑吟吟揉着手腕的男子,冷声提醒道:“宿行白,别对我师妹有什么坏心思。” 宿行白撇了撇嘴,声音懒懒散散:“我只是想知道苍舒长什么样,你这个做师兄的能不能大气一点?” 大气一点?再大气一点这些人都要—— 谢良青咽不下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他再次冷声重复:“我们灵山派和你们太虚宗交情本就不深,不需要认识。” 宿行白无奈地摇摇头:“你们灵山派归灵山派,私下还不让弟子交好了?” 谢良青点头:“你想跟谁交好都可以,唯独苍舒不行。”他挡在苍舒面前,声音清朗:“你离她远点。” 说完,他也没等宿行白回话,径直扯过苍舒的手腕去了楼上的房间。 门打开又关上,一瞬间的嘈杂被一扇木门所掩盖。谢良青站在房内,没有发话,反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苍舒试着转移话题:“师兄,你是早就回来了吗?” 谢良青转过身,宛如黑渊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半晌,才说道:“我回来,然后又出去找你。” 城内与城外的时间有所差异,当时的城外已有晚霞,但进入城内时,晚霞还没来。所以谢良青去斗兽场打斗完后,便第一时间去找了苍舒。 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想着她可能已经回来,便也回了客栈,可谁曾想到,他一踏进大厅,先看到的,便是苍舒安静坐在那儿,任由宿行白伸手,作势要摸她。 谢良青不知如何形容那种心情,只知道当时的想法便是冲上去。 “你解释吧。”谢良青冷静下来,淡淡地说,“如果解释不好……” 他说不出话,似乎是在斟酌字眼,但最终,他还是一句也没说。 苍舒看了眼,识趣地低下头,想了会儿说道:“师兄,宿行白他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在你没来之前,越见安也给他摸了。” 很好,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还能再圆半个修仙界。 谢良青的眉一下子皱起来:“他摸越见安也想知道他长什么样?” 苍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对呀师兄,你也知道我们两个都是没身份的人,宿行白那行比较赚钱,见我们两个可怜,就想着资助我们一下。” “但是你知道吧,资助这个东西呢,在这座城内是有限制的。”说到这儿,苍舒的表情愈发严肃,“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有买卖交换,否则交易无效。” “所以宿行白就提出,想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于是,就形成了这么一个交易,越见安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 谢良青半信半疑:“所以你们刚刚的举动是在交易玄石牌?” “一半一半吧。” 确实是一半一半,这句话,她可没有扯谎。 第140章 多出了一人 “可你们交易玄石牌大可以用其它的方式。”谢良青抿着唇,“不一定要是摸脸。” 苍舒理直气壮地说:“当时没想这么多,而且师兄,你也知道宿行白他眼睛不好,他提出来这个要求,我哪里忍心拒绝他?” 谢良青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握紧手,明知有地方不对劲,但却不知该回什么。 苍舒说得太坦荡了。 坦荡的让他觉得,他像一个充满怨气和嫉妒的妒夫。 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是想让她注意同宿行白的距离。 可为什么—— 谢良青皱着眉,淡淡道:“苍舒,离宿行白远一点,他看着不像个好人。” 看着贱兮兮的,确实不像一个好人。 苍舒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离宿行白远一点的。” 谢良青的眉总算舒展开来,他轻咳一声,又摸着怀里的玄石牌,有些不自然地说:“你若是需要玄石牌,找我就好,我可以跟你做交易。” 苍舒:“……” 不是吧,她刚刚就是随口胡诌一下,他怎么还当真了? 苍舒面无表情,随手拽了个凳子坐下:“师兄的意思是——?” “你随便给我东西,我都可以跟你换。”谢良青直接道,“只要是你给我的。” 如果对面这人坐得是宿行白,并且真有这样的规定,苍舒绝对会让他倾家荡产,但偏偏面前是谢良青。 “我觉得摸脸这个交易最实在了。”苍舒故意呛他。 谢良心眉心跳了下,声音响了些许,压低着喊道:“苍舒!不许胡闹!” “干嘛干嘛,我开个玩笑嘛。”苍舒腿一抖一抖的,说话也没个正经模样:“我知道师兄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调节一下气氛。” 谢良青回头不看她:“…我跟你说认真的,你没有玄石牌就来找我,我是你师兄。” “…”苍舒只能迂回应:“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还不需要,等我需要再来找师兄。”眼看着成功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赶紧找了个理由,匆匆忙忙走出了他的屋子。 “砰——” 门关上的那一刻,苍舒背过身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屋内的声音又传来:“苍舒,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你有想师父吗?” “……” 亲爱的师兄,这个问题你看她敢说吗。 苍舒抹了把脸,索性不作回答,装出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快步离开了门口。 脚步声愈来愈远了,其中带着急促和慌乱。 谢良青坐在屋内,有些头疼地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再然后,他打开通讯符,找到了论坛中最热的帖子—— 【扒一扒孤狼哥的真实面目】 …… 苍舒有八百年没上通讯符,毕竟最近的生活实在太忙碌,麻烦事一件又接着一件,她实在是没什么心思登上查看。 但谁知她今日一上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扒一扒孤狼哥的真实面目】这个帖子。 “……”苍舒指尖犹豫了一下,随即默默点开帖子,翻阅里面对她本人的分析—— ——[合欢道]区区几根罢了:众所周知,修仙界修无情道的剑修并不多,细数起来不超过二十个,而且之前有人说孤狼哥是个姑娘,那范围就更小了!! ——[坐忘道]明了:这还不明显吗?孤狼哥消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说明有事耽搁了呀!最近几个月都是宗门大比,你们难道一点都没猜到吗?!这不把答案写在你们面前了吗?! ——[因果道]游侠:明了的意思是,我们孤狼哥去参加宗门大比了……这么想的话,那答案确实显而易见,我们这里积分榜第一名,一个叫苍舒的,好像就是修无情道的。 眼见猜测愈发近,苍舒的面色也逐渐变得严肃,想了想,她在下面回复道—— ——[无情道]风流的饿狼:神金啊!你们不要造谣啊,害得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苍舒回完这一串,也没看下面顿时盖起高楼的回复,直接关了通讯符,开始修炼休息。 第二日一早,苍舒站在楼梯上伸了个懒腰,悠闲地同来来往往的各位打招呼。 但除去她之外,只有十九个人从屋里出来。 苍舒拽过要下楼的李鹰,好奇地问了一嘴:“你同伴还在屋里睡觉?” 李鹰打着哈欠回复:“我不知道啊,我们任务是分开的,回来后因为太晚了,我也就没管他们,直接进屋了。” 他说着,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有人确实不在,便说:“应该是还在屋里睡觉。” 闻言,苍舒点了点头,也应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怎么了。” 她走下楼,坐到公门菱的身边,倒了壶茶后,先问了句:“这茶水要玄石牌吗?” 公门菱扶额,一脸无语:“放心吧,我刚喝了一杯。” 苍舒这才放心,小口抿了起来。不过茶壶里的茶水明显不多,在她为了占便宜喝第二杯时,壶里的水已经没了。 见小二还在忙,苍舒索性拿着茶壶站起身,走向了前台。 “掌柜,再接壶水呗。”苍舒整个人向前靠着柜子,脚尖一点一点,手上顺势将茶壶给递了过去。 掌柜还在算昨日的账,闻言,瞥了一眼,道:“稍等会儿。” 算盘噼里啪啦作响,许久后,掌柜才抬起头,拿过茶壶往后厨走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苍舒等得无聊,眼神四下望着,又抽空看了眼桌上掌柜未合上的账本,只一眼,整个人便怔住。 掌柜接水回来时,便见苍舒毫不避讳地翻看他的本子:“那边那个是要干嘛!” 苍舒一听这声音,忙合上本子,随意胡诌道:“刚刚你账本里面有页数对折了,我看着不舒服,帮你整理了一下。” 怕掌柜继续揪着这事不放手,苍舒立马补充上:“你放心,我不识字,看不懂你书里的东西。” 众人:“……” 掌柜走至苍舒面前,比了个数字:“这是几?” 苍舒脱口而出:“三。” 掌柜:“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 苍舒纠正他的话:“字跟数字有区别。” 掌柜冷笑:“可是我账本里全是数字。” 苍舒微笑:“你用手指头比,跟账本上的也有区别。” “你——”掌柜指着苍舒半天也说不出话,最后只愤愤将茶壶递给她,摆手让她赶紧走。 谁知苍舒一脸讪笑地凑近问:“问你个事,昨天住店的只有十九个人吗?” 说完,她豪气地推了三个玄石牌过去,将牌推到了掌柜手上。 掌柜见此,也没想跟她继续计较,将玄石牌收进兜里,问:“怎么了?有人不住也是正常的事,你也别太大惊小怪的。” “这样啊。”苍舒咧开笑,又客套道,“打扰你了,你继续,我先回去了。”说着,她拿起茶壶回到了桌旁。 公门菱嗑着瓜子,见她坐下,碰了碰她的肩膀问:“出事了?” 苍舒挑眉:“大概吧。” “昨天有人没回来住,今天早上我数人数的时候,也发现只有十九个。” 公门菱听见这话,站起来又数了一遭,再然后,她的手突然顿住。 苍舒发现了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公门菱:“……” 公门菱的声音有些疑惑:“苍舒,你确定你早上只数到了十九个人吗?” 苍舒点头:“我昨天晚上没睡,天刚亮时我就出屋了。” 她又说起刚刚账本的事情:“而且我刚刚看了账本,上面只有十九个人的信息。” “那就奇怪了。”公门菱不确定地又数一遍,“你说你只数到了十九个人,可是我数着明明有二十个人啊。” 第141章 这就叫,赌徒心理 二十人? 苍舒拿着茶杯的手停滞了几秒,随即突然站起,一脚踩着椅子,认真地数了数。 场内有许多桌子,每一桌大概都有二到三人左右,她不敢疏忽,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才面无表情地坐下。 “会不会是守门人的提示有问题?”公门菱双手撑脸猜测。 苍舒垂眸摇头:“不知道,但是人确实是回来了。不过如果真的有问题,那我们赚玄石牌还有什么意义?” 她们可以不赚啊,反正她们不要脸,大马路上睡一觉也没事。 “你说得对。”公门菱继续嗑瓜子,边嗑边说:“我们两个完全可以亲近大自然,没必要辛苦自己,只为找个容身之处。” 二人的眉皱起,身上散发出怨气。 正巧邬焱拿着糖葫芦从外面进来,见苍舒一脸严肃坐在位置上,上去就将糖葫芦塞到了她的手心。 他问:“在想什么?” 苍舒挑了重点同他讲了一遍,邬焱听完,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样吧,晚上我们就都别睡觉了,看看不就好了。” “那那个人你们谁注意一下?”苍舒用目光示意第二十人。 公门菱拍了拍手起身:“交给我。”她临走前又将瓜子全装进兜里,一点没给苍舒留,“我跟她离得近,看着方便。” “……” 因为越见安同苍舒二人没有身份,所以时间相对于他人较自由,能够随意调整。 在所有人都走后,越见安大步走至苍舒面前,拽着她往外走,嘴里不忘问她:“你刚刚站椅子上干嘛?” 苍舒敷衍答道:“登高望风。” “德行。”越见安扯了扯唇,“让你跟我好好说一句话能死一样。” 苍舒扯过自己的袖子,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裙,声音懒洋洋的:“刚刚站起来就是数一下人有没有到齐。” 越见安轻轻哼了一声,带有嘲弄,却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团队精神的。” 他思考了一下,转头咧开笑,评价道:“而且踩椅子时,你的身形很灵活。” 这特么是什么评价? 苍舒脾气好,不至于被一两句玩笑话整生气,她同样回望,认真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不是?” “还挺有学识。” 越见安偏了偏头,整个人极为松弛,宛如收了獠牙,正在阳光下袒露肚子的猛兽。 手上的刀随着他摆手而晃动,阳光打在草帽上落下阴影,他笑了笑,听不出什么意思:“你这么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毕竟从字面意思看,狗嘴里确实吐不出象牙。 苍舒:“……” 苍舒懒得再继续理他,径直往前走了好几步,适时转移了话题:“昨天的方法今天我们再用,肯定是赚不到玄石牌了。” 越见安抱刀顿住脚步,在身后问:“为什么?” 昨天的效果不是挺好的,今天就算不比昨天,应该也是能赚到一点。 越见安不信。 苍舒从储物戒内搬出一张桌子,慢悠悠道:“大家昨天给,只是觉得新奇,再加上我们卖艺卖得确实不错,所以给。但是昨天看过了,也给了,今天再让他们给,他们自然也不肯了。” “白看的给点意思一下,一直给又不是有病。”苍舒找了一句话总体概括,“你可以理解为,不要得寸进尺。” 她这话说得不假。 越见安低下头,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刀柄,再抬起头时,整个人变得随意懒散。 他歪头问:“说吧,你什么办法。” 苍舒见此,立马笑吟吟地又拿出一张桌子,指着桌子说:“我们一人一张,就跟别人比掰手腕。” 越见安“…哈”了一声,显然有点疑惑。 苍舒又说:“掰一次一块玄石牌,没掰过,他们没有任何损失,掰过了,我们给他们五块玄石牌。” 这办法可行,毕竟若是赢了,这玄石牌便翻了五倍 谁都会抱有侥幸心理。 越见安点点头表示了解,又疑惑地指着自己,问:“那我的作用是什么?” 苍舒笑吟吟开口:“跟我有对比啊。” 她背着手来来回回走,身后的墨发沾染阳光在身后跳动。 一个笑容。 越见安愣了一秒,又立马反应过来,听前方的小姑娘说:“我们两个摊摆在一起,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而我比较瘦弱,所以正常人下意识都会选择我,那我就能赚钱。但当我赢得多了,大家会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就会有人去你那里碰运气。” “毕竟对他们来说,只是损失了两块玄石牌,即便痛心,但也只是隔天就忘得事情。” 苍舒停下脚步,忽地望向他双眼,弯眼道:“这就叫,赌徒心理。” “……” 越见安看向她背在身后的手,忽地脱离问题本身说了句:“你修无情道碰男人手。” “不怕你师兄知道吗?” 第142章 好妹妹好妹妹好妹妹 越见安头一次如此认真地问她,不过苍舒细看,还能看见他神色里一抹揶揄——像是故意这么问,好让她答不上话一般。 什么毛病? 苍舒以往只觉得谢良青这人会因为修炼无情道对她管东管西,但未曾想,越见安与他也大差不差。 只不过,越见安是看热闹,谢良青是真管。 苍舒平静收回目光,忽地轻笑一声,走至桌旁,边写着字,边懒懒散散回应:“照你这么说,我打架会跟男人有身体接触,我师兄也要管了?” 遒劲有力的字沾染着墨水落在木头板上,几捋发丝随着风微微飘荡,二者相溶,实在看不出在颜色上有什么区别。 “咚——” 木板掀起地上的灰尘,在阳光下,每一颗都极为清晰。 苍舒走至木牌前满意地看了看,随即回身坐上椅子,悠哉悠哉翘着腿,手指绕着肩膀上的头发,眼里漫着笑意,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越见安躲闪了目光,识趣地走至另一边座位,回过头朝她耸耸肩:“我随口一说,你别误解我的意思。” “那你解释解释你是什么意思。”苍舒挑眉,意识到他没有说完,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越见安坐上桌,脚后跟踩在上面,手掌撑着脑袋,道:“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像是掺杂了一些别的目的。” 苍舒不是很明白:“我能有什么目的?你能不能说点白话?” “…怎么这种时候就笨笨的呢?”越见安支着脑袋,声音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你这个目的,可能跟你修得无情道有关,当然——”他话锋一转,勾唇调侃她:“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你不要往心里去。” 苍舒:“……”这么会猜,不要命了吗?而且!她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啊!他这话就差指着她鼻子说什么了!难不成…他是真发现了什么? 虽说掰手腕大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玄石牌,但其中也夹杂着她自己一些私心。 这个私心,从一至终,都没有变过,毕竟她这个人呢,别的优点可能找不出来几个,但这‘坚持’二字,几乎是挂在她面上的标志。 ——越做不到的她越要去做、越不敢做的她越要去尝试、甚至在立下某个目标后,会立马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 当然,她平时不太立目标,前世是以修无情道为目标,那么现在便是破无情道。 苍舒想了想,随意摆手敷衍道:“随便你怎么想吧…你要觉得我有其它目的,那我也没有办法。” 她抬眸大大方方朝他咧出笑:“但我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句,无论怎么样,我也只是想赚玄石牌,而这个方法,可以保证我得到最多的玄石牌。” “毕竟我们两个都是没身份的人,现在什么事情吧…都敌不过完成任务,有个落脚之处重要。” 她的笑格外真挚,白莹莹的脸上漾着梨涡,如同一块被磨干净在月光下散发光辉的玉,让人觉得过分不真实。 “……” 越见安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才撇过头突然道:“好,我知道了,不过以后…能不能不要朝我笑。” 苍舒:“?” 苍舒觉得这人肯定吃错药了,也不惯着他,直道:“你神金啊,谁惹你了。” “没。”他难得好脾气地回应,声音低沉,有些略微沙哑,“我只是不喜欢看别人笑。” 苍舒:“?” 苍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你有本事自己也别笑。” 哪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路?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她的桌前便站了两三个人,自信满满地要与她掰手腕。 都穿着短布褂,大概是真想来同她赌一赌。 怎么评价呢,可能在他们眼里,苍舒身形单薄,面色苍白,腕骨极细,看着就是一位弱女子,没有什么攻击力。 掰手腕?在力气上,男人的优势天生大于女人。 但是在她面前,这个道理可不成立。她瘦,是因为小时候吃不到饭,就算日后怎么补,怎么吃得饱,都胖不回来。 况且每日练武修炼,身上当然没有多余的肥肉,有的只是肌肉。 这肌肉呢,就适合这些。 “如果你输了,你真的会给五个玄石牌吗?”他们站在桌前几番确认:“你不会是来骗我们的吧?” “我不做骗人的勾当。”苍舒将五个玄石牌摸出来,随意地放在桌上,又指着这些牌子说,“如果你们赢了我,这些就拿去呗,我有的是这些牌子,太多了,堆着没用。” 大大方方的做派,好似视这些金钱为粪土。 不过…她也就那几个。 越见安哼笑一声,最后实在没忍住,干脆扭过头,不看苍舒忽悠这群傻大个。 她吧…也就只能忽悠那些人。 别看她面色冷静,皮囊下,古灵精怪的很。 那几个人一听,立马又自信了几个度,再次确认掰手腕的规则:“一个人只能来一次吗?我能不能多来几次?” 他们说得话极为好听:“我们赢了你也不用给多少,而且我们站在这儿还给你涨客人。” 这等送钱的,她当然不会拒绝,苍舒心里打着算盘,面上开始懊恼,想了许久,才装作想明白的模样,犹犹豫豫地拒绝:“可能不太行…你们力气看着就比我大上……” 欧呦,这是怕了呀。!? 这几人互相对视,转过头后,纷纷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小姑娘,你摆出来不就是赚钱的吗!而且你敢摆出来,说明你肯定对自己是自信的,你拿自己自信的同我们比,怕什么?” “而且你换种方式想想,说不定你就赢了呢?”他们叹口气,“我们也没有把握,而且一块玄石牌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我们都玩得起。” “是啊,我们主要是玩得开心就好了。这一块玄石牌对我们真不算一回事,要是你赢了,我们也不跟你赖皮,直接就把玄石牌给你,多玩几次,你这小姑娘还能多赚一些。” “这其实也算是支持你生意了。”又有人掺和进来,“大不了我们给你放几局水。” “你可真会说笑,这姑娘看着就厉害,还需要你给她放水吗?!人家要不厉害,怎么可能还来这儿跟我们玩?男人的力气可是要比女人大的,她敢这么玩,绝对是自信啊!” “是啊是啊!而且你看这姑娘,腰间还挂着个剑——”这人说话稍停,似乎对于木剑极为不屑一顾。也对,木剑怎么可能杀得了人,估计是这姑娘拿出来的摆设罢了。 他继续道:“姑娘腰间挂着木剑,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怎么可能会怕我们?!习武的应该都有傲气自己的吧!大家莫要开姑娘玩笑了!” “我看我们啊!就等着乖乖给这姑娘掏玄石牌吧!” 这人话说得极为好听,但也仅限于好听,里面的嘲讽含义但凡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来。 天下女子出彩的其实极为多,但即便出彩,也会被人诟病,属实可笑。 以貌取人,这确实有些不好了。 几人左一句右一句就把话给聊明白了。苍舒有些苦恼地摁住太阳穴,表情依旧犹豫,最后下定决心,坚定地抬起了头,缓缓道:“好吧,你们如果想多来几次,就来几次吧,不过你们也可以去我哥哥那儿试试。” 苍舒适时抛出了具有引导的语句。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 众人一听,边应,边有序排好队,傻子才会去她哥哥那儿呢!看着这么强!这真要命! 他们像是为了观察苍舒的实力,排在最前面的人看着只比她强壮一些,瘦长的像一副骨架站在她桌前。 他身后的人虎视眈眈。 苍舒舒展手指,将胳膊肘放在桌上,示意此人握上来。几分钟后,男人拿着五块玄石牌,喜滋滋地又绕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有人迫不及待问他怎么样。 他回答道:“这小姑娘确实挺有力气的,但比我还差一点。” 他说着,又将五个玄石牌拿给众人看,面上的嘚瑟怎么也藏不住。 就在众人都以为自己也能喜滋滋拿走五个玄石牌时,队伍的最前方又走下来一人,不过此人跟上一人不同,他的面容黑了一半,神色并不好看。 有人又赶忙问他为何脸色如此黑。 不应该啊!这小姑娘连这瘦的跟泼猴一般的男子都比不过,还能比过这个身子骨强壮的? 但他手上确实没拿玄石牌啊! 那人黑着脸答,语气听着有些逞强:“被这小丫头钻了空子,本来就快要赢她了。” “没事的,我们都相信你,你可能是太轻敌了!这小姑娘可能就是有点力气!”众人哈哈大笑,互相替他掩饰自尊。 笑话,连泼猴都能赢,他赢不了,一看就是外表看着强,其实内里虚得很!! “主要还是我在最后一刻松了力气,我刚放水,就被这小姑娘钻了空子。” 刚刚确实,本还游刃有余的他,在最后一刻,忽地被她掰倒。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得到五个玄石牌!可是为什么——不过这也算了,他还是被一个小姑娘掰倒!?他脸还往哪儿搁?! 这人气不过,又与周围人说了几句,才跑到了队伍最末尾,势要挽回他丢失的面子。 结果奇了怪了,除了第一个能赢过,其余好像就没有赢过了? 不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重复了有一轮,苍舒揉着自己的手腕,看着桌上堆积的跟山一样的玄石牌,故意做作地问:“你们是不是不行啊?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好生没意思!好生没意思!”一个能打的都没。 她的声音越说越弱,说到最后,自个儿还委屈上了。 挺顺口,就是装得有些欠揍。 越见安撑着下巴,看着苍舒笑得要开花的脸颊,不自觉也勾出一抹笑容。 这明明是个小财迷,要说奸诈程度,跟宿行白还有得一拼。 虽然但是,她这扮猪吃老虎…确实还挺可爱的。 但一个人的傲气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苍舒只委屈了几秒,便咧着个大牙,吊儿郎当地开始评价起来:“你们也太弱了吧,感觉这力气都没有我哥哥大诶!” 没有他哥哥大,那换种意思就是,他哥哥她也打败过,他哥哥其实比较弱!? 众人眼神纷纷往旁边的摊位望,随即,有一半人挪走,去试她口中的那位哥哥。 越见安挑了挑眉,将刀鞘挂在腰上,回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得了,现在呢,该轮到他演了。 …… 苍舒和越见安靠这捞了极大的一笔,在两人合着有五十个玄石牌时,苍舒先一步阻止了越见安的劳动力,带着他匆匆离了现场。 “这点玄石牌够我们住个两天。”越见安将这些牌子随意地扔进空间,扭头看苍舒时,又忍不住用胳膊肘怼了怼她,调侃问,“你刚刚掰手腕时叫我什么?” 苍舒心思不在越见安身上,她来来回回数着这些玄石牌,听他问,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听到了吗?” 苍舒整个人坦坦荡荡,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越见安见不得她如此坦荡,胳膊肘又碰她一下,似漫不经心说:“没听清,感觉自己被占便宜了,所以多问一嘴。” “占你便宜?”苍舒视线没往他身上放,眼里全是玄石牌,“你占我便宜还差不多。” 越见安摊摊手,也不跟她计较,双手潇洒往脑后一放,随意开口又像是说给她听:“那也不能算是占你便宜啊,毕竟是你自己一口一个我的哥哥我的哥哥。” 他又偏了偏头,眼中难得划过一丝愉悦:“好妹妹?” “我这么叫你,才算是我占了你便宜。” 苍舒:“……” 苍舒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又往旁挪了两步。 越见安继续逗她:“好妹妹怎么不理人。” “明明是你先叫我哥哥的,你叫了好几声,我总得喊回来吧。” “是不是,好妹妹。” 第143章 新一代赌神 “……” 苍舒依旧没理他,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将手上的玄石牌收进储物戒后,便又继续往前走。 越见安收回手,环胸看她,脸上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也不说话,平时没见你那么安静。” 苍舒停下脚步,终于再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几秒后,转头拐入旁边的赌坊。 “不是不回话,是在想怎么赚大钱。”苍舒对于那个称呼倒是没有多大波动,大有种你爱叫就叫的态度,“你刚刚太吵了,有点影响我。” 越见安:“……” 她认真起来的模样着实让人不敢随意打扰。越见安被她的话生生噎住,最后,忽地笑出了声。 他话是不敢说了,但笑还是要笑的。 二人走进赌坊,四周闹腾的气氛让他们忍不住皱了皱眉。烟雾缭绕,多半数人的眼睛已然通红,他们咧着充斥污垢的牙齿,长臂一展,大肆地往自己身边敛财。 越见安还在观察四周,苍舒便忽然凑近问:“你擅长赌这些吗?” 越见安低头看她一眼,答道:“我没玩过,但我可以学,看着并不难。” 他平日里只顾着修炼,这些鱼龙混杂的场所,他是怎么也不会去的。而且就算是接了门派的任务,他也不会在路过时逗留。 你要让他比武,他手痒痒,倒是能侥幸赢下百八十场,但你要他去干这个,就有些难了。 这事宿行白在行,不过万幸的是,他学习能力不错。 苍舒摸着下巴附和:“确实看着不难。” 她说着,上前挤开人群,站到了挑战者的位置,大声嚷嚷问:“你们这儿的规矩是什么?怎么赌?” 苍舒看着模样就是极其好骗,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乐开花的同时,好心向她解释:“比骰子大小,三个骰子最后相加,谁大,就是谁赢。” “这么简单?”苍舒扫了一眼在场的骰盅。 那坐庄人立马大声笑起来:“小姑娘,这可不简单,这得用耳朵听声,一般人可听不出来!不过说得肯定没有自己上手有意思,怎么样,你要不要来试试?” 苍舒又问:“赌注有什么讲究吗?比如几个玄石牌起赌?” 坐庄人道:“十个起赌。” 苍舒:“?” 十个??!这简直一个顶她一天! 苍舒纠结了下,故意小心翼翼抬头问:“这个应该也有运气成分吧?”她咬着唇略微有些纠结,“我能问一下,你有输过吗?” “上这赌桌的谁没输过?”那人被苍舒这话逗得直笑,“我输了不知道多少把了…现在赌不赌就一句话,不赌的话你就到一边去,别妨碍我们玩。” 苍舒一听这话,往旁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就在众人以为她真要走时,就见她突然将玄石牌倒在桌上,大手一拍道:“我跟你来。” “行,那么我就快点结束一局。”他将桌上的骰盅拿在手上,极有技术的左右晃动,骰子砸到杯壁的嘈杂和快到几乎要看不清的残影的盅连成一道线,‘咚——’的一声,盅被他重重地放在桌上。 “该你了。” 这人向苍舒示意。 苍舒看了看桌上被他安静放着的骰盅,眼里有着要退缩的意思。 越见安站在人群内,适时吊儿郎当插入一句:“你会不会玩?不会可以给我,我来玩!” 苍舒急得抿住唇瓣,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突然拿起桌子上的盅,开始疯狂地大甩。 她甩地乱七八糟,仔细看,根本没有什么规律,而且骰子也乱七八糟地碰撞,跟一手心石头砸在地上一样。 除了快了一点,根本没有任何观赏性和技术性可言。 这小姑娘,怕是要输了。 众人唏嘘一声,跟苍舒这技术比起来,那庄明显技术高超,这就跟顶级大神吊打小菜鸡一样。 “我先掀盖?”那人问,脸上已经提前有了胜利者的微笑。苍舒当然没有任何意见,见他自告奋勇要先行动作,便也犹豫地点点头。 六、六、五。 众人的声音一瞬间躁动,纷纷欢呼着贺词。这运气是顶好了,在他们看来,就苍舒这手气,哪能摇到什么好数字,只期待有个六,那就算是有面了。 而且,她看起来像是第一次玩,除非她运气很好,但这概率明显不大。 “该你了。”这人嘚瑟的要死,眼里有着轻蔑。苍舒看见这点数时,害怕地皱了下眉,跟商讨一般问,“这一局能当是试水吗?” 那人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哪有这么玩的?小丫头,你现在人在我们赌场,就要懂我们赌场的规矩,在我们赌场,没有试水这一说,你这么玩,是要丢命的。” 苍舒赶忙害怕地往后退:“真的吗?” 那人笑:“骗你干嘛?你输了无非就是损失玄石牌,但你要是耍赖,失去的就是你的命了。” 苍舒无法,只好站在原处,有些紧张地掀开盖子。 第一个数字是六,众人心里大惊,纷纷眯眼往下望,大气都不敢喘。 有希望,这看来是有希望逆天翻盘啊! 一直到三个数字都出现在众人面前,围观的几人才像吃了狗屎一般,面色难看的要死。 六、六、六。 不是啊,她这毫无技术地甩盅是怎么甩出这个数的?!这完全不科学啊!! “我是赢了吗?” 沉默间,苍舒突然弱弱地出声问了一句:“我看大家表情都不对,所以,我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呀?” 这话听着明明应该跟被吓到挂上钩,但却莫名其妙又让人觉得话语间夹杂着欠打,和嘚瑟。 “你赢了。”对面的人黑着脸将赢了的赌注推给她,一瞬间,苍舒身前堆着玄石牌的小山壮大了不少。 越见安看到苍舒极快地勾了勾唇,但下一秒,她便收了表情,满脸真挚地要跟他告别:“我不赌了,我要走了。” 那人挂不住面子,连忙拦住她问:“你走什么走?我们再玩一局!你都赢了我这么多,接下来再输也不会输到哪里去吧?” 苍舒脚步顿住,又开始犹豫:“可是…我的运气——” “谁不是呢?”那人看不得有人从他这儿赚了钱就走,“要不这样,我们最后一把,我们两个都把全部赌了?我们就比运气如何!” 苍舒:“……” 人呢,是不能在这上面上头的,否则倾家荡产,开启噩梦的开端。 但她也不可能劝他,毕竟人家自己要跟她比,她要拒绝,不就是傻子吗? 就当给他,买个教训好喽! 苍舒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诚意,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那我们就再赌一次吧。” 对面的人在这次甩盅上变得极为认真,甚至甩着甩着还会凑到耳边听一听。 苍舒一改之前委屈模样,直接搬了张凳子坐在桌前,吊儿郎当地翘起了腿,然后抖了抖。 她甩得依旧漫不经心,只不过也会学着对面人的模样,凑到耳边听。 但她是一个门外汉,在不用任何灵力的情况下,对于数字的判断,还真有些拿不准。 盅落桌,苍舒笑吟吟问:“你先开还是我先开?” 第144章 苍舒,你怎么来了 似乎是对自己很有自信,那人冷笑一声,连话都未回,便先行揭开了自己那边的盖头。 六、六、六。 周围人皆是起哄声,有些甚至已经提前恭喜他获得胜利。苍舒看着那点数稍稍愣住,随即调侃道:“不错啊,看起来你好像赢了。” 那人脸上的笑再次浮现,猥琐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哪有的事 还是这次运气好,不然哪能甩到三个六。” 他的目光落到苍舒前方的玄石牌上,似乎已经将那堆物品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苍舒勾唇笑了笑,侧着身体,手撑着太阳穴揉了揉,再然后,她将盖头缓慢掀开,直到逐渐露出数字。 第一个数字是一。 众人想当然地就开始笑话她,毕竟他们根本不觉得一个人的运气可以一直好。 但直到第二个数字出来时,众人的笑声立马停止了,这是比刚刚还要安静的场面。 一个人的运气当然可以好,但不可能接连几次都好,像掷骰子这类,他是需要一定的技术的!! 运气占一半,可不能没技术啊! “她不会…是豹子吧?”有人咽了咽口水,声音在寂静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明显。 众人更加沉默了。 越见安懒洋洋回应,主动担起外场气氛的责任:“也不一定啊,前两个都是一而已,最后一个万一不是呢?” 这时有人突然站出来大声喊:“你不是跟她是一起的吗?!你怎么还给她泼冷水?你们不会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吧?!” 越见安:“……” 越见安从容抱刀,回看他,道:“可能性这么多,我也只是合理猜测而已。” 众人还想问什么,但赌桌上的一声惊呼将他们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去。 画面中,本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站起了身,指着盅答道:“三个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豹子吧?” 她笑笑,歪着脑袋:“不知道豹子是不是最大呢?我好像,要比你厉害一点诶!” 对面人的脸立马就红了,他指着苍舒大喊道:“你耍赖!” 苍舒无所畏惧摊手:“输了就说别人耍赖,你要不要脸啊?” 她将剑放在桌上,一脚踩在椅子上,对着对面的男人勾了勾手,脸上一瞬间没了表情:“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苍舒没打算真动手,她只是想吓一吓这人,但谁能想到,这人这么不禁吓,她只是拿出把剑,那人便气势汹汹地夹着尾巴逃了。 苍舒:“……”男人就是不禁吓。 苍舒拍了拍手,越见安也适时疏散了周围的人群,二人拿上赢得玄石牌,走出了赌坊。 “看不出来,你赌技不错。”越见安半睨着眼道,“以前经常玩?” “没有。”苍舒边揉着头发,边说道,“我也是临时学的。” 越见安挑了挑眉,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动作的含义:“你用头发改变了骰子的点数?” 苍舒点头:“我那个位置,没有阳光,用头发,再加上我有意的遮挡,旁人根本看不见。” 越见安笑出声:“你还挺聪明。” 这话说的。 苍舒白了越见安一眼,站在赌坊门口的石墩子旁,将赢来的玄石牌进行分赃。 她这次赚得多,二人若是真要细数,每人都能住上大概八天。 “我没出什么力。”越见安虽如此说,但收玄石牌时,动作半点也不含糊。 有自知之明是好的,像越见安这么有眼力见的人属实是不多了。 苍舒没计较,只是将玄石牌有放到了储物戒中,声音散漫:“你以为我们来佛城真是来赚这破玄石牌的?” “让你收着,是我有让你帮忙——” 她正说着,斜前方的建筑内突然传出几道狮吼声,苍舒声音卡在喉咙里,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赌坊和斗兽场是挨在一起的。 斗兽场?好像在哪里听过… 苍舒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被她遗漏,但实在没想起来,思考了好一会儿,索性放弃。 她扭头继续说:“今天早上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站椅子上吗?” 越见安轻哼一声,刀尖杵地,半倚靠在刀柄处。 他这人向来如此,懒散惯了。 “我记得你跟掌柜吵了一架,吵完回来后,先是那个公——” “公门菱。”苍舒默默提醒。 越见安也不尴尬,瞥了她一眼继续说:“先是那位叫公门菱的站了起来,然后再是你站了起来。” “你还挺关注我们的。”苍舒调侃道。 越见安并不否认:“你是我唯一的对手。” 苍舒轻‘切’一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当时因为偷看了掌柜的账本,所以才跟他吵了一架。不过,你猜猜我在账本里看到了什么?” 越见安挑眉,直言道:“啰嗦,说重点。” 苍舒撇撇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加快自己的语速,反而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在账本里面,只看到了十九个人,但是我当时数数,发现了二十人。” “万一是一起睡了呢?” 苍舒:“……”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但是,这东西想想就不可能啊!! 苍舒干笑了两声:“用脑子——” 她话还没说完,背后便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伴随着斗兽场内的狮吼,熟悉的声线流夹杂冷淡和不容置喙的威严。 越见安抬眼,带笑的神情有一瞬间凝滞。 那声音传来:“苍舒,你在斗兽场门口干什么?” 第145章 现在想起来有什么用啊! “……” 在熟悉的声音飘过来的那一刻,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稍停顿了一秒,紧接着,众人重新恢复秩序,而她也缓过了神智。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斗兽场好像是谢良青每日任务所在地! 不是,她这脑子现在想起来有什么用啊?!怎么每次都会被抓个正着呢!! 苍舒有些不知所措地背着身躯,企图在谢良青走过来的时间内,寻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越见安率先朝她示意了一声,刚刚带笑的面容已趋于冷淡:“你师兄叫你。” 二人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这话说完,身后的谢良青以为她没听见,又重复上一句喊道:“苍舒?你怎么来这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是走过来时,看到了她所站位置。 谢良青平日里并不是一个会注意其它事物的人,在他的世界中,不重要的根本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又或者说,就算先前记得,之后若是没有威胁,便会被他压在心底,等到在看到时,或者听到什么线索时,才会被勾起。 对于赌坊,他先前注意过,但他足够相信苍舒,所以下意识就将这些抛之脑后。 但如今—— 谢良青默默走至苍舒身前,浑身冷气散发,连带目光都变得淡、清冷。 周围的温度一瞬间冷了下来。 果然,在这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除了敌人,还有的,就是一个赌徒的话。 “师兄,你听我解释。” 在谢良青走上前的这一刻,苍舒的大脑极速转动,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话。 谢良青淡淡问:“赚了多少?” “快两百玄石牌。” 谢良青:“……” 苍舒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这张嘴,也不敢耍什么小聪明,老老实实道:“师兄,我来赌坊事出有因,而且我心里有数,不会轻易上头,你对我可以放心。” 谢良青无视一旁的越见安,直接站到二人中间道:“赌,不好。” “我知道。”苍舒又说,“我也只来这么一次,下次绝对、绝对不来了。” 谢良青没回话,他沉默地盯着苍舒,在偶尔几秒的对视下,看她有些躲闪的目光,忽地便有些无奈起来。 他并非是个随便怪罪他人的人,但好像,苍舒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那种人。 赌是不好,但她目前的情况,比起其它,他倒是更乐意让她选择这个。 想到这儿,谢良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下次不许。” 这话说完,他又补充道:“特殊情况可以除外。” 苍舒赶忙点点头,咧出笑又保证:“够了够了,已经够了,以后不会来了。” 谢良青心中的郁气忽而散去,他很浅地扯出一抹笑,终于将视线移至身旁的少年身上。 他似乎是在看一场好戏,虽然目光有些冷,但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微笑,不过他整个人懒懒散散,仔细看起来做派和苍舒几乎没什么两样。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像? 谢良青朝他点点头,他同样回以一个问好的动作,不过依旧没回话。 “……” 谢良青先发制人:“谢某带师妹先走一步,越道友请自便。” 越见安歪了歪头,目光盯着某一处,又漫不经心地扫过苍舒,错过眼神,看向谢良青。 他道:“怎么不一起?我跟你们顺路。” 谢良青直接拒绝:“顺路?顺路倒是不应该,我带苍舒有事,先不回客栈。” 苍舒:“……” 越见安:“……” 不是,不去客栈还能去哪里?语言的艺术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苍舒拽了拽谢良青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凑近他,问了一句:“师兄,我们去哪儿?” 谢良青淡淡瞥她一眼:“你跟着我不就知道了。” 他又抬头看向前方皱眉的越见安,再次说道:“那我们先走了。” 越见安:“……” “行。”越见安咧嘴笑了声,随意将刀放入刀鞘,舌尖顶着下颚处的后牙绕了半圈,掉头便离开。 没道理被人拒绝还留在那里。 他又不是不是吃得空,非得在人屁股后跟着。 但是…他还是越想越气。 谢良青选得是一条与越见安相反的路,他迈得步子不快,神色也没有很着急,只悠哉地带她乱逛。 苍舒倒是不急,偶尔还会在街边的摊子上逗留片刻,只是每当谢良青想要付钱,她就会调头就走。 谢良青先没忍住开口说话:“苍舒,你就不问问师兄,带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吗?” 苍舒漫不经心道:“师兄可能是想带我放松心情吧。” 她猜到了他根本没事,但她不会跟他人一般去刨根问底,也不会去问他是什么缘由,只陪他逛。 她太真挚了。 谢良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跳过话题:“越见安不是个有责任的人。” 苍舒:“?” 苍舒手上动作一顿,扭头好奇问:“师兄从哪里看出的?”她同越见安相处,倒是没觉得他不负责任,相反,人聪明,心也不错。 是个值得她尊敬的对手。 所以,师兄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谢良青解释道:“他跟你一起去赌坊,可在我问你时,他没有出来同你分担,反而沉默不语,让你站在他前面。” 苍舒:“……” 谢良青的表情很认真,脑子里似乎也在回忆刚刚的画面:“他选择站你身后,你能说在赌坊这件事上,他一点错都没有吗?” 确实没错,人家进赌坊,还是她带他进去的。 苍舒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维护:“师兄,去赌坊是我的主意。” 这下换成谢良青沉默了。 苍舒自顾自继续说:“他当时并不知道要去赌坊,是我带他进去的。” 谢良青的表情有些怪异。 “所以…” 谢良青深呼吸一口气:“你比他更好赌一点?” 苍舒眨了下眼睛,对于他这番话,她显得有些迷茫。 谢良青只好拆开字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和他是赌友,这次你比他先提出,是不是说明你的赌瘾比他大?” 苍舒:“?” 不是啊,这个什么破赌友梗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她也就今天试了一下这块!其余时间!天地可鉴!她只看不健康的书! 苍舒也懒得同谢良青这个木头脑袋解释,当然,也不是她不愿意说,只是害怕他越想越离谱。 她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师兄,先不说这个,我想问问你,这两天你待下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良青点头:“有。” 他总算认真起来:“斗兽场的时间只要到傍晚,便会准时关门。” “这种场所,一般是夜里开门的。” “而且这里的人作息都很规律,每每到傍晚,便会准时收拾摊子离开。” 苍舒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喃喃自语道:“夜里开门…夜里开门…” “想到什么了?”谢良青问她。 苍舒突然抬起头道:“师兄,我们两个也走了半条街,你可有发现…这路上有任何一家乐妓坊吗?” “……” 是的,一家也没有,一家乐妓坊都没有,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苍舒径直走到附近的摊贩旁,随口搭话:“还卖吗?想吃两碗面。” 那摊贩一见有人,也停止了收拾的动作,又将东西摆好,开始做两人份的面条。 苍舒边等边问:“你们都这么早回家吗?晚上的生意应该会好一点吧,你们不要了吗?” 摊贩边忙活边说:“晚上我这摊一般都没生意的,还不如早点回去陪家里人呢!说不准还能出来散散步!” “这样。”苍舒若有所思,“那我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这摊贩摇头:“不会的,多来了个生意我也高兴。” 他说着,将面捞出锅,端着碗放到了桌上。 第146章 我跟她挤挤就好 苍舒与谢良青吃完面才回客栈,在脚刚踏进门槛内时,天色最后一丝光亮刚好被吞噬。 众人在屋内松了口气,公门菱咋咋呼呼走上来,将苍舒挽住,拉去了座位上,边拉边问:“你这师兄把你带去哪了?他不知道很危险吗?还把你到处乱带!” 苍舒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就是出去吃了碗面,享受了一下当地的美食。” “这种好事你不叫下我?”公门菱立马作出一副被背叛的模样,捂住心脏,往后倒退了一步。 苍舒被逗笑了,拍了拍她的手,哄了一句:“明天带你吃。” 二人走到位置上,下意识都将身后的谢良青给忽视了,等谢良青跟过去时,苍舒那一桌已经被坐满了。 ——无非就是灵山派那一些人,再加上一个邬焱。 谢良青:“…还有位置吗?” 邬焱看他一眼,在谢良青不可思议地目光下,主动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谢良青坐下时,有些犹豫地问:“我坐在这里,你坐哪里?” 他突然间想起之前他对这位小少年的态度。 邬焱淡定说:“我跟苍舒挤一挤就好。” 他的眼风扫过苍舒踩着脚的位置,等她自觉将脚放下后,便毫不客气地贴到她身旁。 谢良青:“……”所以给他让位的原因就是要跟苍舒坐吧? 谢良青蹙眉:“你坐回来,我可以站着。” “我不要。”邬焱瞥了一眼原本的座位答道,“坐这儿挺好的,不是很想动了。” 谢良青的眉蹙得紧了,但他刚要说话,便被眼见情况不对的苍舒给打断:“师兄师兄,我和他是好朋友的关系,没有这么多忌讳。” 她匆忙解释了一句,感受到身边之人充斥哀怨,又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苍舒这人做事一向是坦坦荡荡,谢良青见她表情诚恳,也只好作罢。 邬焱瘪瘪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 苍舒:“……” “对啊。”苍舒有些疑惑地问:“不是,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阴阳怪气我的意思?” 邬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戳穿,他的耳尖瞬间爬上了淡淡的粉色,面上却没有丝毫流露。 他故作淡定地拍了拍脑袋:“你想多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去哪里了,也不带上我。” “反正昨天,我没见到你。” 苍舒下意识望了眼同韩影聊天的谢良青,回复邬焱说:“昨天被师兄拽走了,在他房里,你见不到我是正常的。” “?”邬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略微暴躁后,又努力平复自己,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你去你师兄房里做什么?” 苍舒说到这个就难受,叹了口气,还未回答,就被公门菱用两个字概括:“挨训。” “她啊,昨天挨训去了。” 好姐妹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苍舒轻‘切’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直言问他:“玄石牌够用吗?” “稀奇。”邬焱挑眉,“这句话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苍舒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我特么现在要说是最有钱的,没人敢跟我抢。” 她现在的资产,虽说跟越见安差不多平分,但说起来,越见安的也都是她的,这么一想,她最有钱也没错。 苍舒自觉问心无愧,甚至掏出一些给邬焱:“拿着吧,这个我有的是。” 邬焱:“……”不是,总感觉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太对了。 “宿行白呢?”苍舒数了数人数,见宿行白人不在,多问了一句。 公门菱回来是最早的,故此也最了解这几人的动向,听见苍舒问,嗑了颗花生米就开始解答:“我做完我的每日任务回来时,他刚吃好饭,美滋滋地哼着小曲上楼了。” 不是吧,他这么悠闲? 苍舒死活想不明白宿行白怎么会过得这么舒坦,想来想去,最终决定放过自己,毕竟这种事情,会让她越想越难过。 时间缓缓流逝。 大厅内的众人并没有在楼下逗留多久,掌柜便从台后出来,催促他们上楼睡觉。 众人倒也没多说什么,纷纷关门回了各自屋内。在上楼时,苍舒有意与越见安对视了一眼,最后双双错开目光,趋于平静。 公门菱问她:“今天晚上你还出去吗?” 苍舒摇头道:“不出去了,再观察一天吧,今天晚上,好好睡觉就好了。” 比起找其它人一起出去,跟她一样境遇的越见安,是最方便的。 第147章 你在摸哪儿呢 天越发黑了,桌旁的影子被月光拉长,轻轻地打到窗沿处。姑娘直挺着背,手撑着下巴,在时间的流逝下,无意识地点着脑袋,呈现一副昏昏欲睡场景。 “咚——”的一声。 苍舒的额头重重地磕向木板,再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然红成了一片。 “……” 不是吧?!她怎么睡着了?她记得她本来很清醒的啊? 苍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视线扫视了一圈屋内,确认没危险后,才抬步走至门前,动手将其推开。 不能冲动,她要轻一点、慢一点。 ‘吱嘎’声在寂静的环境下格外明显,纵使她的动作有多小心,也无法避免拉扯时,线形一般的声音。 屋外很安静,并没有人。 苍舒松了口气,有些困倦地揉着太阳穴,边观察四周,边抬步往越见安的方向走去。 木头的声音在脚下挤压,每一下踩踏都能发出与木板挤压的声音,如同石头坠落在地上,又沉闷,又干脆,但耳膜也生疼。 “……” 天天赚这么多玄石牌,也不知道都用在哪里了!这路这么破,也不知道重新修缮一下! 苍舒猫着腰行走在走廊上,心里骂骂咧咧。等到终于站定在越见安门前,她缓了下心神,才抬起手臂,弓起手指,又轻又缓地敲了几下。 门内毫无动静。 苍舒心下暗叫不好,犹豫了一下,悄咪咪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缩着脖子往里看。 好黑,窗户还不知道被他用什么给挡住了,说实在,这属实有些太催眠了。 不睡着就怪了。 “你在干嘛?” 越见安好笑地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要进来能不能光明正大一点,不然整得我们像是偷情。” 苍舒:“……”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苍舒怔愣了一下,假装不尴尬地直起身子,拉开门就要进去。 越见安轻笑了声,嘴上仍然不饶人:“要是我真睡着了,你这么偷偷摸摸进我房间,才更有鬼。” 他侧过身,视线极速扫了一眼外面,随即在她踏入的那一刻,利落地关上了门。 空气中的尘埃应该是被吹起了,苍舒有些迷茫地抬手,再发现确实一点看不清后,调侃着说:“是我瞎了还是环境太黑了,我怎么一点看不清?” 越见安的声音离她不远,他回答道:“是你还没有缓过来,当然,也有环境黑的缘故在。” “…这样啊。”苍舒两手摸黑往前走,边走边问,“你是一直清醒地等到半夜的吗?” “刚开始有点困,后来便好了。”越见安补充,“把月光遮住就——” 苍舒摸到了有些温热的东西,还没细摸,就听见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再然后,是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她的手:“你摸哪儿呢?” 苍舒立马意识到自己干错了什么,在他抓住的那一刻,立马挣脱开,乖巧答道:“谁叫我摸了半天你也没动,我以为是什么。” ——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她这不是好奇吗。 越见安的声音充满嘲弄:“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抓住你,你还真就继续摸下去了?” 苍舒理直气壮答道:“我知道是人呀,我这不是以为你屋里还有其它人。” “那你的侠举真令我感动。” 苍舒挥手:“不用感动 应该的。” 越见安扯了扯嘴角,没应她这话,继续刚刚的话题说:“我先前一上楼就觉得困了,所以我割了自己一刀,用痛感将神智拉了回来,后来我发现,只要将月光遮住,人就不会有那么困倦。” 苍舒挑眉,敏锐地注意到了字里行间的重点:“你割了自己一刀?对自己这么狠?” 但也不对啊,她没有闻到任何一点血腥味啊? 越见安想起这个就懊恼,声音有些严肃起来:“破皮了,挺疼的。” 苍舒:“……” 苍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的勇气真令我敬佩。” 听他这话的意思,破皮已经是很严重的伤势了。 她难以想象他小心翼翼怕给自己割出血的模样,整得有些过于好笑。 屋里的烛火突如其来亮起。 苍舒立马收回思绪,下意识看向站在桌边的人。橙黄色的火光摇曳在他脸上,明暗间,竟像是夺命的恶鬼,充斥着一股恶劣的冷漠。 像是照出了他本身的模样。 不过只点了一盏,大概是怕太亮引起其它人的注意,但比起刚刚环境的黝黑,已经算是好上了不少。 苍舒觉得鼻子有些痒,但尚且还能抑制。她又问:“你还有发现吗?” 越见安拉过椅子坐在上面,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就那么挂在膝上:“掌柜的应该知道些什么。” “不过——”越见安突然停住看她的额头,好奇问,“你额头怎么了?” 苍舒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在摸到额角的鼓起来的大包时,叹口气道:“睡着了,磕到桌上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从自己腰间掏出了个精致的小罐子,直接扔给了她。 苍舒接住这罐头,看了看,问他:“这是什么。” 越见安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走至门前道:“涂额头上的,很有效。” 苍舒没敢用,先是问了一句:“要钱吗?” “……” 越见安没见过她这么爱钱的人,轻轻哼一声,侧过头道:“不要钱。” 苍舒总算放心下来,打开上面的金桐盖头,挖了一大块,小心翼翼地涂在额头的包块上。 她边涂边开心地说:“好人一生平安。” 越见安:“……” 等到她总算涂好,越见安的耐心也刚好耗尽,他推开门,又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朝烛火直直地抛了过去。 空气与刀片接触,发出剧烈的摩擦、爆鸣声,风像是有了形状,‘簌’的一下,等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经再次恢复了黑暗。 苍舒走出屋,问:“既然我们这么快要出去,你刚刚点灯干嘛?” 越见安偏过头,边走边说:“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样子。” 苍舒:“?” 不是,这话有点怪异,看她什么样子是干嘛? 越见安挑眉瞅了瞅她额头,似笑非笑:“我也不逗你,我就是怕我不把烛火点起,你会继续借着环境黑,来——” 他没将话继续说,但苍舒已然意识过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白了他一眼,便轻声怼道:“你注意点,别得寸进尺啊。” 他没回话,先一步走下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苍舒走下的那一刻,他又从空间里拿出面具,直接盖在了她的脸上。 第148章 她是符师 从客栈走到大道,明明是一段极短的路程,却被二人走出了跋涉过山的感觉。 苍舒摸着腰间的剑,躲在屋檐底下,艰难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在对上的一瞬,白光刺向她的眼睛,让她险些倒了过去。 不过还好,她提前靠在墙上,即便是晕眩,也有一个支撑点。 “不解决天上这个,再走不到十米,我们两个就会倒在地上。”苍舒可劲地扭了自己一下,因为是带着困倦思索,所以连带着脑子都有些不灵清起来。 她合理怀疑,再这么晕下去,她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傻蛋。 “你过来。”苍舒对着越见安招了招手。 越见安好奇问:“你有办法?” 苍舒揉着太阳穴道:“可能是有办法,月光只有照在我们身上,我们才会晕。所以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就是找炼丹师配制丹药,第二就是我们两个给自己设置屏障。” “第一个办法说了跟没说一样。”越见安抬头望天,“二十人里只有一位炼丹师,而那位炼丹师现在估计还在睡觉,所以,只能靠我们两个。” “那就靠自己。”苍舒道。 越见安声音里充斥着惊讶:“你会画?” 他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屏障这个意思,但心里总觉得有种莫名的预感:“据我所知,屏障这个东西,除了符师,也只有阵修能作,但阵修布置需要时间,况且我们二十人里,也没有一人是修阵的。” “我不会。”越见安看向她,“除非你会。” “……” 这不巧了,她刚好是符师。 苍舒抬起手,动作有些缓慢,但到底还是沉住气,将灵力全聚于指尖。 越见安以为她需要搀扶,还算平稳地走上去,晕晕乎乎地将手握住:“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看着二人交叠的手掌,温热的触感通过手部神经传输至大脑内。 越见安眸子注视着苍舒,好笑地调侃道:“你是想告诉我,团结就是力量吗?” 苍舒:“……” 苍舒没好气地说:“你放开。” 越见安甩了甩头,卸力靠在墙面上,有些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他现在是反应过来了,刚刚苍舒抬手可能并不是牵手的含义,是他理解错了。 但除了这个意思之外,还能有什么意思? 越见安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开玩笑道:“你别跟我说,你其实略懂一点阵法。” 苍舒瞥了他一眼,声音懒洋洋的:“都在猜了,就不能大胆一点?” 越见安:“……” “你——”他的话终是没说出来。 在苍舒抬手用灵力画出第一笔时,他的声音便全权卡在了咽喉内。 她画符的样子极为熟练,虽然速度缓慢,但所画出的灵力清晰地印入他的视线。 所有修都需要用对应的武器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就比如说,宿行白算天命时,需要用到罗盘;谢良青杀人时,需要用到剑;公门菱炼丹时,需要用到炼丹炉;而他,需要用到刀。 先不说她符师身份带给他的惊讶,光是这画符手法,就已经让他深知事情的不简单。 这样的手法,他只在刚进秘境时看过,也是符师,并且身上的威压极为让人喘不过气。 除了画符的速度比她快,其余几乎差不多。 越见安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讳莫:“早前听说仓山秘境符师传承被一名男子所夺走,我还以为是流落的符师血脉,原来是你。” 苍舒甚至能分心同他聊天:“侥幸获得。”她画好后,先打在自己的身上,霎时间,她的眼神清明,动作也变得敏捷。 这是真的。 越见安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不知为什么,却也觉得这并不意外,是她能做出的事。 因为是她,所以任何事情在她身上都能变得合理。 不是,她是什么魔鬼吗?她怎么什么都会? 苍舒将符打在他身上,等他缓过来劲儿,清醒了后,直言说:“这事你别说出去。” 越见安摩挲着刀柄问:“有多少人知道?” 苍舒认真思考了片刻,等排查出人以后,缓缓说:“宿行白是知道的,邬焱也知道,韩影也是,还有公门菱。” “你师兄知道吗?”越见安问她。 大抵是第一次试用这种方法,并连续画两张,苍舒脸色有些苍白,犹豫了一下,她摇了摇头。 越见安瞬间满足,他勾起唇,一只手扶住她的肩:“我以为你师兄跟你一样,也是双修。” 苍舒没抗拒他的触碰,毕竟现在的她,确实有些劳累。 她神情好不嘚瑟:“天才可以有好几个,顶级天才也能有几个,但像我这样的绝世天才,万年也难遇。” 越见安撇撇嘴,拖长尾音,配合着夸她:“了不得。” 二人没再继续浪费时间,将面具再次调整好,便往大道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大概在附近走了一圈后,苍舒转头对越见安说:“我怀疑到了晚上,这里就是一座空城。” “可能因为我们是在客栈附近,往更远的地方走走。”越见安回话。 苍舒没什么意见。 二人又往前走,这回的景象与刚刚有些不大一样,离客栈越远,街边的灯,以及月亮便会越大。 原先的空无一人,也因为距离的原因,越来越多,不过这些人与白天不同,他们纷纷带着面具,唯一裸露的眼睛,也透露着凶光。 他们看起来没有任何意识,只往一个方向走。 这便显得他们二人格外怪异。 苍舒见此,连忙拉过越见安的手,带着他插入人群,背过了身子,顺势学起他们的模样,走起路。 第149章 人皮 天边的月亮又圆又大,光晕轻柔飘洒在空中,像是铺开的淡黄色砂纸,轻易就能被撕开。 这一切都怪异极了,前方的人群…不、或许也不该称之为人,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在说话时发出“咿咿呀呀”地怪叫。 “它们是在往我们客栈的方向走。”苍舒压低声音道,“不过看起来,好像走不过去。” “显而易见。”越见安环视一圈,声音散漫,“看到你左前方那个人没有?” 苍舒点了点头。 越见安继续说:“这人我有印象,白天跟我掰过手腕。” “他没露脸你是怎么认出来的?”苍舒像个老头一样驼着背,又好奇地探出头,从侧边看越见安所示意的人。 那人并没有露脸,脸上戴着的面具几乎和面部完美贴合,看不出一丝能剥离的痕迹。 大概是打量的眼神太过炙热,在苍舒打算继续看时,周围的视线全统一地扭过头望向她。 齐刷刷的视线莫名让人心里犯怵。 苍舒冷静地低下头,又在越见安地扯动下,离他稍微近了一些。 大掌挨住了她的脑袋,细腻的皮肤与他手上的粗砺形成对比,莫名的,有些发烫。 越见安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他收敛了下心神,压低说道:“他的手。” 他沉着冷静地解释道:“白天我和他掰手腕时,发现他的手心多处有茧,仔细想想,他应该是一名屠夫。” 而且他力气也大,指甲上有许多肉碎和油脂。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越见安沉了口气,转过身时,发觉自己几乎已经挨到了苍舒的耳朵边,他又愣了片刻,手下移至她的脖颈,又凑近道,“我这个人认人一般不看脸,看身材。” 感受热气打在耳朵旁,苍舒揉了揉耳朵,有些不自然地拉远了一些。等到距离终于差不多,她松了口气道:“那你这眼神挺好的。你看看我的身材,看出来什么没有?” 越见安还有心思调侃她:“没仔细看过…先不说这个,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苍舒面无表情道:“你离我太近了。” 越见安嘲笑她:“你以前不是还去窑子吗?” 苍舒:“……” 苍舒没来得及回答,周围的视线便再一次望过来,口中还‘咿咿呀呀’地朝二人喊话。 也不能说是喊话,只能说是喉咙里发出低吼,不过苍舒不明白这种发声方式,只能当他们是在交流。 声音又大了一些。 苍舒连忙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朝他们这么“咿咿呀呀”地喊了一句,这虚张声势的模样,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越见安:“?” 越见安本来以为苍舒是随便喊的,但谁知她这么喊完,周围那群人还真又转过头,继续徘徊。 越见安好奇问:“他们说了什么?” 苍舒沉思片刻,答道:“他们说他们是岛民。” 越见安:“……” 苍舒见他神色黑下来,笑道:“我也不懂他们,我刚刚就是随便喊了一声。” 越见安嗤笑:“…你是真不怕他们攻击你。” 苍舒耸耸肩:“有什么好怕的,要攻击早就攻击了,不会拖到现在,不过…”她的视线突然定格在它们的脸上,“我对它们的面具还蛮好奇的,你想想办法,把他们面具揭下来。” “你怎么不去?”越见安手肘搭在苍舒的肩膀上,“你害怕?” 苍舒撇开他的手道:“给你一个超过我的机会,你还不乐意了。” 越见安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凑身至苍舒正面,手指绕着她的发梢道:“你不想要第一?” 苍舒一脸欠揍地回答:“第一我已经待得够久了,没人跟我争,这让我有些寂寞。” 越见安淡声反驳她:“你不让我,我也能拿到第一,这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她是符师,也是无情道的剑修,但他并不认为,她会在修得符箓后,还能双方面精修。 没有人能做到一心二用。 “那正好,我的目标也不是第一。”苍舒露出白牙,显得格外没志气。 她自打走上这条路,目标就不是第一了。毕竟比起这没什么用的排名,与命运斗,她显然更有兴趣一些。 “……” 越见安挑眉:“你这样说,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害怕。” 苍舒点头,态度敷衍,很明显,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对,我就是害怕。” “你都是符师了,还害怕什么?能不能跟我好好争一争?”越见安问她,言语逐渐严肃。 苍舒摆了摆手:“没事,青云册我照上,这第一我就看运气…不过,我都不急,你看起来怎么比我还着急?” 越见安:“……” 越见安没回话,反手拉开几步,眸子里满是冷漠。他走至人群内,将手握在刀鞘上,又注意到苍舒的动作,松开手,走到树边,顺手将刚走到边上的人给踹到了树下。 树木丛被人给压在身下,越见安拖着这怪物的脚,将其拖到了苍舒身边。 “做得不错。”苍舒靠在树上,很认真地对他鼓掌。她蹲下身,随意拿了根树枝挑起这人的脑袋,轻啧一声,“奇葩,都这样了,面具还不掉。” 按道理来说,这种没有带子固定的面具,应该是随便一弄就会掉的存在,但谁能想到,都这么拖了,这面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要不是情势所迫,苍舒都想弄醒这人,问问他这面具哪里买的。 不过实在是可惜了。 越见安见苍舒这一副可惜的模样,也蹲下身,拿起树枝作势要挑起他面具,结果挑了半天,只挑起这人脸上薄薄的一层皮。 “……” 越见安沉默了片刻,面色有些不对劲起来,他抬头与苍舒对视,二人眼中同时划过一丝凝重。 刚刚还算欢乐的气氛瞬间变冷,苍舒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但还差十厘米,她的手便被人拉住,苍舒抬头,有些迷茫地看他。 “你胆子那么大?” 他早就想说了,从客栈出来,除却刚开始出现的一丝慌乱,其余时间都表现的极度冷静,根本不像是要去探寻真相的模样。 是的,就算前半夜因为荒无人烟不害怕,但之后总该害怕了吧? 这乌泱泱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脸上都戴着白色的面具,步伐统一而又凌乱,像是怪物一样。 可她不害怕。 她能大胆地与在场所有对视,无畏无惧。 “这有什么好怕的吗?”苍舒笑道,“没有实力的人才会害怕。” 越见安问:“那你害怕什么?” 苍舒没说话,盯了他一会儿,吸了吸鼻子挣脱他的手,突如其来地转移了话题:“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就我来。” 他低下头,却淡淡说了一句:“别碰,脏,我来。” 苍舒收回手,看他触碰底下人的脸颊,再然后,他的身子明显一怔,大概过了十秒,他收回手,在树皮上擦了擦手。 他边擦边说,声音恶劣又带着笑意:“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苍舒有些疑惑,她搞不清楚,怎么摸还会跟看有关联。 越见安说:“我看到了我内心的罪恶。” 苍舒挑眉,伸手就想去碰,但被越见安给再次制止,他又一次道—— “这面具不是面具,它是人皮,很脏。” 这是二人早就察觉的猜测,所以在越见安说出这话时,苍舒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害怕情绪。 时间稍停滞了一秒,但人群依旧徘徊在路口。 她索性坐到了树下,与越见安面对面坐着:“那这就很奇怪了,既然你说是人皮,揭不下来,那我们白天看到的是什么?” 他们白天看到的,明明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应的面容啊。 怎么的,难道只有白天能有脸,晚上就不能有了吗? 苍舒想着想着突然抬头问:“你有想过,我们这次出城的任务是什么吗?” 越见安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一般都会显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白天的时候,是不是跟我说,有人昨天晚上没回来?” 苍舒点头:“是有人没回来,如果她不回来,在她不是阵修和符师的保证下,根本不可能安全回来。” 几率太小,双修的概率实在是太小。而且阵法需要时间,就算不要时间,或是时间很少,那也得有相应的天赋。 所以现在只有两个可能,那人可能是阵修可能是符师,也有可能,她已经遭遇不测。 第150章 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二人几乎在原地待到了第二天早晨。 回客栈时,所有人都已经下楼,唯有邬焱几人还在二楼,面色难看。 苍舒从外回来,站在楼下朝楼上喊:“你们站我屋子门口干什么?” 环境有一瞬间安静,众人回头的回头,往下看的往下看,除却宿行白之外,几乎全松了一口气。 自打从早晨开始,苍舒和越见安房里就没有什么动静,这让众人下意识以为,他们二人因为身份的原因也遭遇了不测。 如今见到二人完好从客栈外踏进,先前猜测时的害怕也转换为惊喜。 “我就说我的卦不会出错。”宿行白打着哈欠趴在栏杆上,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拍了拍嘴,“你们现在放心了吧?” 好觉被吵醒,任谁都不开心,更何况他平日里根本睡不了什么好觉,现在难得有这样的环境,他巴不得好好睡一会儿。 天才呀,是很忙的! 孟林东眼睛都红了,见到越见安的那一瞬,他慌忙上前,有些气愤地问:“你们两个大早上去哪里了?” 苍舒抢先一步回答道:“起得太早了,就跟越道友一起去外面买了点吃食。” 她说着,举起几个油纸袋,咧出笑容。 “你们吃吗?这包子味道还不错,肉馅特别鲜!”她边说着,边将热气腾腾的包子拿在手上,来回握着,时不时地鼓嘴吹气。 孟林东一下子就了然,他脸上气愤散去的同时,从容地拿了一个包子,又笑嘻嘻地拱手谢过了苍舒。 “师弟,看不出来啊,就这么几日,跟人家苍舒师妹关系这么好。” 他说着,咬了一口,揶揄看他:“不知道是谁啊——” 越见安知道孟林东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连忙阻止道:“…行了,好好吃你的。” 孟林东轻‘切’一声,回到了座位。 苍舒刚入座,便被公门菱用怀疑的目光盯了半天。虽说她特意在早上时买了几个包子,装作起得早出去买早点的样子,但对于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她是个抠逼,她根本不会花这个钱给大家买早点。 “别看了,脸上要被你看出两个洞了。”苍舒将油纸推到她面前,又拿出其它的,各自推向不同的人。 谢良青垂眸看着桌上的油纸,又看了眼苍舒,忽地问:“你买包子脖子怎么会红?” 此话一说,众人的目光瞬间往苍舒的脖子上看去。 红痕很小,圆圆的,均匀地分布在侧面。 苍舒:“……” “你干的?”孟林东推了推自家师弟突然怔住的身子,好奇地问。 虽然他只是一个推测,但很显然,周围的人都已经望了过来,并且有些人的目光内还透露着杀气。 越见安想起晚上他摁苍舒头,又挪到脖子的画面,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早上因为站得不是同一侧,所以并没有发现这红痕,但他也确实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儿就红了。 这能让他怎么解释? 他现在简直是百口莫辩! 苍舒轻咳一声,道:“这是被蚊子咬的,早上的蚊子总是要多一点。” 谢良青不懂这些,虽然点点头,但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邬焱的目光直直盯在苍舒脖子上,他没说话,只是很平静地伸手,用手摩擦着她的脖颈。 苍舒捏住他的手,龇牙咧嘴喊道:“疼。” 邬焱收回手,没有任何表情地低下头,紧接着,他再也没有抬头过。 他嘟囔了一句话,但苍舒并没有听清楚,挨下头也听不清楚。 “……”他生气了。 气氛一瞬间沉默,苍舒不知道该如何哄他,只能假装自己很忙的模样,飞速解决了两个包子,起身就要去楼上。但刚走两步,就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转身走到李鹰那桌,笑嘻嘻地问:“你们要吃包子吗?” 李鹰:“……”如果是来问这个,那大可不必。 第151章 无身份开局,最为致命 苍舒很自然地坐到他们这一桌同他们交流,聊着聊着,她又将视线放到了坐在她对面的姑娘上。 “姑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苍舒撑着下巴朝她甜甜地笑了笑,看着一脸纯良无害的模样。 周围人的视线通通转移过来,似乎是想看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那姑娘回以温柔地笑,点了点头说:“苍姑娘要说什么,不妨直说吧?” “那我便直说了。” 苍舒咧开嘴,问得极其直接:“昨日清晨未见姑娘身影,敢问姑娘是去哪儿了?” 闻言,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放下了自己的杯子道:“去了外面,那日醒得早,便先行出去逛了逛。” “原来是这样。”苍舒眼睛弯得弧度更大了,“姑娘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我只是问问,主要是想保证我们这二十人的安危。” 她拍桌站起来,掸了掸衣服,又歉意地朝众人笑了笑,继而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往楼上走。 走到一半,她再次停下脚步,胳膊肘半撑在栏杆上,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脑袋:“我们队伍里有阵修吗?我记得是不是好像有一个?” “你问这个干嘛?”越见安配合她问下去。 苍舒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还不都是为了玄石牌,阵修的阵法图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阵修,合作一把。” 周围人噤声,苍舒站在楼上,将所有人面上的表情收入眼中。 有人突然道:“苍姑娘,你以为阵修是大白菜吗?” 除却已经灭绝的符师之外,卦师和阵修是修仙者内相对较少的。卦师是需要天赋以及代价,而阵修考验的,则是对灵力的敏感度。 简单来说,他们二十人里,无人会阵法。 苍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可惜地感慨:“我还在想,我们这二十人好歹也是积分榜前五十的人物,怎么想都会有两个略懂阵法之人,结果是我想多了。” 她叹口气,突然看向李鹰,甜甜地喊道:“李师兄,你们是枪宗的吗?” 李鹰一时没习惯苍舒如此喊他,愣了一秒,直等到周围杀气腾腾地目光望过来时,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连忙应声:“对,我们是枪宗的。” 苍舒点点头,勾起笑:“原来如此。” 她转过身,莫名其妙这么说了句,便抬步往房间里走去。 一夜未休,再加上身体能量消耗过大,苍舒早就累得半死,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儿,心里却又始终不安稳,眯会眼,剧烈地跳动又会逼迫她醒来。 “咚——” 苍舒猛地从床上坐起,有些怔愣的看着床边的木板,没说一句话。 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发丝,好半晌,她起身走至桌旁,拿起茶壶,对着茶嘴往自己口中倒。 脖子与身体形成完美的曲线,她煞白着一张小脸,看着窗外散落的日光。 天气不错,今天的阳光依旧大好。 “咚—咚—咚—” 屋外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苍舒放下手中的茶壶,走至门边拉开了门。 屋外是宿行白,一个她没有预料到的人物。 “你来干嘛?”苍舒此刻的模样还有些狼狈,她半倚靠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挡住了屋内的景象。 宿行白咧出虎牙道好奇问她:“昨天你和越见安出去了?” 他语气听着像是疑问句,可苍舒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说得是陈述句,并且更早一步,知道他们二人晚上出去这件事。 苍舒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又漫不经心问:“你怎么知道的?昨天晚上你醒着?” “当然没有醒着。”宿行白扫开她的手,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往里走,“晚上这么好的睡觉机会,出去浪费太可惜了,而且呢,还容易有生命危险,我才不去。” “那你来这儿是干嘛的?”苍舒问。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找你当然是有要紧事。”说完,他抿了口茶水,以四十五度抬头望天的姿态背对着她。 虽然二人距离离得不近,但就宿行白这副有事不掩盖的态度,苍舒便知道,麻烦事来了。 她上前坐到他对面,学着他的模样叹口气:“有事说事,你要是来我这演苦情戏的,那慢走不送,等会我还有事。” 宿行白扭头:“你怎么还这么清闲啊,你知不知道住宿费涨价了。” 苍舒:“?” 苍舒的身躯在听到这话时僵硬了不少。她先是讶异,再是一阵从心底发寒的后怕。 她问:“涨到多少了?” 按照规律来讲,今天的涨价应该不会太过于离谱,至少会是在他们承受的范围之内。 宿行白答道:“有身份牌的已经涨到了九块玄石牌,你们呢,应该是涨到了二十七块玄石牌。” “……” 苍舒猛吸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二十七块?!不是!这不是骗钱吗!?” “是啊。”宿行白长腿伸直,左右晃着自己的小腿,“我以前就算是坑别人钱,也没有坑得这么离谱过。” “不过呢…”他白绫之下瞎掉的眼睛仿佛透着心疼,但一般可能是错觉,“我替你算过卦,你最近的命格虽然命门带煞,但煞气散去时,金光大开。” “说人话。” “说得太明白就不高深啦。”宿行白撇撇嘴,随即又笑得跟花开一般,边摊出手示意边说:“反正就是置死地而后生,天机不可泄露太多,我只能说到这里。” 苍舒垂下眸子,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玄石牌交给他,才继续思考着刚刚一串话中所包含的信息。 门关上了,宿行白好像只是来交代这些话一般。 不过苍舒并没怎么注意他,反而是将茶水倒在桌上,用指尖轻沾,在桌上轻轻地写下九和二十七这两个数字。 如果说每个人进城都会凭运气得到一块身份令牌,那么假如,这身份令牌,就是先后死得顺序呢? 她和越见安是无牌开局,没有身份,如果按照一般人,没有朋友也不知如何赚取玄石牌,那便早早就会死在第一个夜晚。 就算有朋友接济又怎么样? 每个人的身份令牌都有赚取玄石牌的数额显示,就算能接济他第一晚,那像今天这种状况又该如何存活? 苍舒突然想起宿行白的身份,他只能赚半个,且要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赚取到一开始三块的房费。 这特么也是开局百分之七十的死亡率。 而且就算运气好又怎么样,在天价房价的增长下,所有人都会在这场战役中死去。 即使你再拼命的赚钱,也抵不过物价的飞速成倍的增长。 怎么算,如果只靠老实本分,不走捷径,只有死路一条。 苍舒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突然想起什么,飞速跑至门前拉开门,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句:“宿行白!你知道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城吗?” 门口的身影一顿,原本嘴里哼唱的小曲戛然而止。他问:“你们的身份牌上没有写出城的要求吗?” “……” “没有。”苍舒听见自己这样说,“我和越见安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该如何出城。”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只有他们的身份牌上没有任何的关于出城的信息。 这怕不是… 守门人是想让他们,死在这座名叫佛城的城内。 不对,可能也不是如此。 苍舒稳住自己的心神,开口问:“出城条件是什么?” 宿行白的面色也难得严肃:“我的身份牌上面,是说让我们赚到一百五十个玄石牌并待够六天,方可出城。” 这个任务要是在昨天说给她听,她尚还觉得简单,但现在说给她听,她只觉得这已经不能用困难来形容。 这简直是地狱级别的任务。 苍舒敲响越见安的房门时,越见安刚沐浴完穿好衣服,见她面色一脸严肃,原本调侃的话也咽入咽喉,正经问她:“出什么事了?” “你今天早晨时,有问你师兄,要如何出城吗?”苍舒比越见安更早一步上楼,所以之后的事她都不知道。 越见安还没意识到什么,语气算得上轻松:“问了。” “什么任务?”苍舒这一下问得又急又快,她的眉毛拧起,像是从中窥见了什么。 “…”越见安没见过苍舒这副模样,稍抿唇,缓慢答道:“出城的任务是得到三百块玄石牌,待够四天,方可出城。” “……” 听见这句话,苍舒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再然后,她咧唇笑了笑,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可她的眼内没有丝毫温度。 “我刚刚问了宿行白同样的问题,你猜我得到了什么答案?” 越见安皱了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地猜测:“你的意思是,宿行白和我师兄的答案不一样。” 苍舒点点头:“你再猜。” 越见安同她一起沉默了下来。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将刀拿在手上 作势要往外走。 “杀出去吧。”越见安的手放在门框上,头偏了偏,“或者说,我去找守门人,逼一逼他。” 苍舒吸了吸鼻子,摇头:“先别冲动,在还能熬下去的情况下,我们最好先别轻举妄动。” 越见安闭了闭眼,几秒后,走回来,将刀又放回桌上。 刀鞘与桌板发出沉闷的“咚——”响,木板跟要断裂一般稍稍震动。 苍舒开口说:“其实不止这一种可能性,我在想,可能我们两个不是唯二一定要死的人。” “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越见安环胸靠在窗前,挡住了一半的阳光。 苍舒点头,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房价又涨了,我们的已经到了二十七块玄石牌,而他们则是到了九块玄石牌。” “你觉得按照他们要完成身份任务的速度,要多久才能到达他们所需要的数量?” “先不说要多久,他们有命能到那个数量吗?” 每每他们身份任务完成,时间几乎已经到了傍晚,除非是有像她一样这么聪明的人存在,不然要完成这个任务,简直不可能。 这个城简直是一个大坑。 “试验一下吧。”越见安算了算二人还剩下的玄石牌,沉思几秒扭头问她,“去赌坊吗?我相信今天已经有人达到了他们身份令牌上出城的其中一个条件,但唯一有限制的是玄石牌的不足。” 他走近一步,眉眼轻狂地朝苍舒笑了笑:“敢不敢赌一把?看看这城究竟是想让我们全员丧命,还是只针对我们二人。” 苍舒没忍住泼他一桶凉水:“万一就是只针对我们二人呢?” 越见安勾唇:“那也挺好,死得时候能有一个人陪着我,我很开心。” “…要死你死,我还有事没做完,不想死。” 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深呼吸一口气,往外先行走了出去。 二人因为昨天的一战,名头彻底打响,故此,前去挑战的人也一个接一个,但很显然,都输给了苍舒。 赚了大概有四百个玄石牌时,他们才收手回到了客栈内。 依旧是昨日的场景,但这次越见安和苍舒并没有各回各的位置,反而是站在大厅的中央,又缓又慢地扫视了一圈。 谢良青淡淡地看着苍舒,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只静静看她,不作言语。 半晌,她终于出声:“我现在,所有的玄石牌加起来,有五百个,我想问问大家,你们其中,有人达到了出城的标准了吗?” 她补充道:“我说得是天数,并不是你手上的玄石牌。” 大厅一瞬间安静,再然后是几人的问话。 “我们的出城任务难道不是一样的吗?什么叫你们有人达到出城的标准?” “对呀,上面写了是全员出城标准啊?苍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问我,还不如问问互相,或者告诉我,你们谁已经达到了标准。”苍舒将用麻袋装着的玄石牌甩到桌上。 众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熙嚷一番后,忽然间沉默下来。 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并非是令牌上所说的“全员出城标准”。 这到底想干嘛?到底想干嘛?! 苍舒又问:“谁达到了?”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只除却邬焱和那位姑娘外。 第152章 紧闭的城门 同一标准竟然能有两个。 苍舒挑眉,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动,最后,她指着那一麻袋的玄石牌问:“我这里只有一袋玄石牌,今天只能供一个人出去,你们两人要不猜拳比比?” 私心是想让邬焱先走,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佛城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几乎每一步,都是一个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未知变数。 可是—— 苍舒收回思绪,短暂地将目光放置在邬焱身上,极短暂的对视后,二人又双双挪开。 没有人发现他们交汇的一瞬间,只沉默着各自思考接下来的路。 有人突然说道:“让姑娘先走吧,邬道友是男人,我们男人做点苦力没什么,但是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天天做这些那些的也不好。” 苍舒:“?” 苍舒一只脚踩上桌旁的木头椅子,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随即,将腰间的剑先一步拍在桌上。 她的声音严肃而清冽:“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强者就是强者。你硬要给她扣帽子,怎么,你问过人家了?” 那人被苍舒一噎,本就高傲的性子迫使他想拍桌起身叫嚣,可下一秒,木剑被她重重拍起,紧跟着,她借着木凳凌空一跃,脚尖踢向木剑的剑柄,将它直直踢向那人的命门。 “叮——” 木剑擦肩而过,那人吓得喉结滚动,与此同时,苍舒掸掸袍子,伸手将剑召回,整个人又恢复了刚刚的站位。 “修仙界一向以实力说话。”苍舒目光扫视过在场众人,“各位如有不服,不妨看看自己现在在积分榜什么位置。” 众人:“……”不可否认,她确实在众人之上,但她怎么这么傲!?不是!说出的话也是!难听难听难听! 苍舒才不管在座之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又继续刚刚的话题说道:“你们两个猜拳吧,三局两胜,谁赢了这袋玄石牌就给谁。” 那姑娘没有异议,见邬焱半天也没有动作,她站起身就要往他那儿走。可谁知,就在她刚走动的几秒内,那长相矜贵的少年便突然开口道—— “我不比。” 苍舒:“……” 苍舒的私心在这一刻无限放大:“为什么不比?万一你赢了呢?” 邬焱直勾勾地盯着她,过了半晌 撇过脑袋,换了另一个话术说:“我不要出城,我在这儿待得挺好的。” 苍舒:“……” 苍舒简直被邬焱这态度气得牙痒痒,她深呼吸一口气,几秒后,她拎起桌上的麻袋,对那姑娘说道:“趁现在天还没完全黑,我们先送你出城。” “对了。”苍舒走到门口,突然转头问了一句,“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步伐一顿,笑着道:“燕青灵,我叫燕青灵。” 从客栈到城门,要走好长一段路,苍舒跟在谢良青身后,晃着脑袋看周边收摊的小贩。 如果没有见过昨日晚上的光景,她可能还会觉得这破路怪热闹。 “你有想过将五百玄石牌给了别人,自己怎么生存的问题吗?”公门菱难得见苍舒大方一次,好奇地问。 苍舒收回目光,瞥了眼一旁生闷气的邬焱,应着公门菱的话答道:“我能赚,再说我的身份任务也不是在这个时间段。”她根本没有任务,再准确点说,可能她的任务便是绝地逢生。 公门菱挽着苍舒的手又问:“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按道理来说,起始越难的任务大概率在出城这块,相对也会轻松,但很稀奇的是,苍舒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的任务,甚至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有达到要求的样子。 公门菱略微有些疑惑,但也只能等着苍舒给她解答。 苍舒果然道:“我的任务相对于你们要难一些,上面说是要我凑够六百玄石牌,待上四天就能走。” 她说完又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举起手算了算,最后点点头:“你不用担心我,玄石牌对我来说,赚起来很容易。” 此话音落下,周围的目光果断放在了她的身上,当然,中间也有人轻笑一声,也有人面容复杂。 “…”公门菱已经习惯苍舒这副自信的模样,她稍盯了会儿苍舒的表情,见她没有丝毫异样,微微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在骗我。” 苍舒顿了顿,转头问:“骗你什么?” “骗我说你们有任务。”公门菱摇头叹气,“不过我看你不像撒谎。” 苍舒没说话,只轻轻咧唇笑了笑,在抬头时,目光又在无意中对上了邬焱的视线。 他的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见她看来,还缓慢地用舌尖将其推到腮帮子,然后扭过头,不再选择看她。 苍舒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同他搭话:“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邬焱淡声应道:“还可以。” 这话答完,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苍舒又找了个话题:“昨天你自己嘟囔了一句什么话来着?” 邬焱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瞥她一眼,问:“你真想知道?” 苍舒寻思能是什么,直接点头。 邬焱嗤笑一声,凑近她,一字一句吐出:“我说你是骗子。” 苍舒:“?” 苍舒倒是没什么多大的情绪,反而是边走边问他:“我怎么骗你了?” 他也冷声答道:“昨天那个红斑,根本就不是蚊子咬得。” “你可以骗过谢良青那个木头,但你骗不到我。” 原来是这事。 苍舒没觉得对邬焱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思考片刻,挑了些不容易让人误会的词,开口道:“我也没想骗你们,不说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我。” 邬焱:“?!” “有人欺负你?”他大惊失色,没有再去过多纠结手指。 苍舒摇了摇头:“没有啊,就差点吧,手指印是越见安摁的,但他也是好心。” 末了,苍舒补充强调道:“我不说不是我跟越见安干了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只有目前的我,和他最方便。” 她的神情格外坦荡,没有半分让人乱想的意思。 “苍姑娘,我们到城门口了!”有人在前方朝苍舒喊道。 苍舒下意识往那儿一看,转过头拍了拍邬焱的肩膀后,便赶忙跑上前,从空间内拿出一麻袋玄石牌,交予到燕青灵的手中。 “去吧。”苍舒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点点头,手指紧紧握着袋子,一步一步往城门口走,步伐缓慢而又‘厚重’。 苍舒听见身后一众人紧张地呼气声,亦是听见玄石牌在麻袋内交叠碰撞的声音。 “哗啦啦——” 五百枚玄石牌被她倾倒在地上的凹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瞬间放至眼前玄黑色的大门身上。 一秒、两秒、三秒。 毫无动静。 众目睽睽之下,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门坏了?”有人弱弱出声,怎么也不想相信这是出不去的意思。 苍舒叹口气,随手拔了根草含在嘴里道:“我也觉得可能是门坏了,燕道友,你上去推一下门,门可能不是自动的。” 燕青灵点点头,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门,没开。 有人反应过来,声音已然变调:“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啊。” “……”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 众人沉默不说话。 苍舒微微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扫视人群,便见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一丝绝望。 “……” 最后一丝黎明散了,黑夜彻底到来了。 “还愣着干嘛!?往客栈跑啊!”苍舒大喊了一句,上前拉着公门菱的手就是一个冲刺。 她率先跑在前头,冷风咧咧地吹在她的发梢,身上的青衣如同站在大海中央的海妖一般,往后飘扬。 她得带着公门菱跑,身边的景色飞快地向后倒退。 如果真的出不去这座城,那公门菱将是他们最后的保障。 最后一道活命的保障。 天上的月亮并没有完全露出,它被厚重的乌云遮挡,只露出边缘一角,可即便如此,微弱的月光也依旧照在每人身上,致使他们缓慢停下步伐。 身后是肉体倒下的声音。 苍舒随手画了道符打在公门菱身上,又往后看了一眼,停住脚步,松开公门菱的手对她喊道:“公门师姐,你继续往前跑,只管跑到客栈,千万别回头!” 但凡是修仙者,都有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所以公门菱深知苍舒跑回去的危险。 特么的,她还说她惜命!谁特么惜命还会往后跑!? 她这明明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嫌自己活得安逸要给自己找麻烦!她不是最惜命了吗?! “你特么要干什么!?”公门菱半天没听到苍舒的回应,只能边跑边在前方骂骂咧咧大喊:“苍舒!你特么别给我出事!你要出事我就把你的私房钱全部独吞!并且还要告诉你师尊你所有的秘密!!” “还有你其它的事情!我会一字不落让全修仙界的人都知道!!”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轻,但仔细听,原先吐槽的话语,全然不知在何时变成了拦人的声音。 苍舒不用想都知道她拦得是谁,反正总归是有灵山派的几人和那老是生闷气的邬焱。 不过,公门师姐还真挺狠心的。 苍舒停下脚步,看着自己止不住发抖的手,咬咬牙,将倒在地上的人给搀扶起来。 然后咬着牙,极快速地画下一道符咒,打入此人的后脖颈,等做完这一系列,她才虚脱地吐出一口气,松开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的手还在抖,身体里的灵力趋向于枯竭,同时,丹田也疼得厉害,疲劳感驱使她倒下,她没法,只能找了块墙面,缓缓倚着坐下。 月亮从厚重的云层中冲了出来。 苍舒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手撑着地想从地上站起来,可试了好几次,她只觉得肌肉酸疼,全身上下没力气。 幸好啊幸好,她会画符,不然倒在地上的,就该是她了。 “起来。” 远处有声音响起,苍舒抬起头,见是谢良青,索性又哀怨地喊了一声—— “师兄,我起不来。” 二人平静对视。 最后,谢良青叹了口气,上前蹲在她面前,对她说:“上来,我背你。” 苍舒:“……” “师兄怎么这么好心。”苍舒笑了一声,额前的汗粘住了她的碎发,而碎发之下,是一对眸子,眸子内,是一道背影。 那背影回应:“你是我的师妹,我照顾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可师兄,你连自己的安全都没有保证。”苍舒最后看了眼,没选择趴在他的背上,反而是用手撑起身体,悠哉说,“我是符师,我获得了符师的传承,我回来,是我确保自己能安然无恙回去。” “可是师兄呢。”苍舒面无表情,眉眼却柔和的同水雾一样,“师兄不希望我出事,我同样也希望师兄不会出事。” 佛城的夜晚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谢良青没有看见在墙角的她,而她也没看见谢良青,那二人只有擦肩而过的份。 苍舒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符咒失效后,谢良青该有多危险。 天下苍生是他的使命,她也是他的使命,可他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啊。 苍舒将手伸过去,在谢良青略微有些怔愣的目光下,朝他笑笑,道:“师兄,搀扶我一下吧,我实在没力气了。” 她说那番话并不是要拒绝他的好意,她只是想让他更在乎自己一些。 如果都不知道在乎自己,那他可真是一个傻瓜。 所以,苍舒并不想让他做傻瓜。 不想让他同前世一般,一心只为天下而活。 …… 二人回到客栈时,除了几个心态还算强大的,其它人都跟失了魂一般,怔怔地看着桌板。 以至于,听见动静时,都吓得拿起了武器。 苍舒倒是没生气,她走到桌前喝了杯水,同公门菱等人报了平安后,便抬起头,平等地扫过每一个人。 再然后,她眉眼挑起,突如其来问道:“我们这儿少了一个人?” “……” “是我们门派的人。”越见安站出队伍,“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苍舒:“……” “抱歉,我来得时候没看见有人。”苍舒眼风刮过越见安,随即,撇过头,手打了几下桌面,嘴上淡淡地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都去睡觉吧。” 第153章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张脸呢 她走上楼梯时,大部分人还都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大概是还没有接受不能出城的事实,心中的恐慌致使他们不能平静。 “现在谁还睡得下去啊…”有人怔怔说出口,音色变调的就像是长指甲划过玻璃一般刺耳。 但很快,就招来了一大堆人的共鸣:“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那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呢?我就说…我就说不要挑难度这么大的…我们现在连秘境都出不了…而且现在还有人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越见安平淡地望过去,默默摩挲了一下刀柄。 燕青灵适时出口:“…出不出得去先另说,问题是我们到底面对的是什么。”她转过头看向神色倦怠的苍舒问:“苍姑娘,你当时朝我们喊,看来是知道有危险,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吗?” “……” 众人原本还在惊慌,经过燕青灵这么一提醒,顿时反应过来苍舒在跑前时所说的话。 当时,她话里的惊慌并非是骗人的,显而易见,她是知道夜晚会出现什么样的危险。 苍舒接招,不紧不慢回复:“你们难道没有认真听吗?进城之前,守门人就说过晚上不要出门啊。” “可他并没说晚上有危险。”燕青灵有些不赞同地看她。 苍舒挑眉,倒是很耐心:“那可能我比较聪明。” “……” “你回去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看见什么吗?”燕青灵抿着唇,紧紧相逼,“大家都在朝前跑,只有你往回跑…你说没发现,我根本不信。” 苍舒:“……”不信就不信,硬让她说,她能说出什么花来吗? 她没选择说话,干脆撑着下巴看着那姑娘,态度有些随意。 燕青灵见她没反应,深吸一口气,将碎发往耳后撇的同时继续说:“我们都知道,一个任务的积分是按照一个人的表现以及——” “我不想我们因为这些产生信任危机。”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想让苍舒把所有事都吐出来。 苍舒勾了勾嘴唇,轻轻‘嘶’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一个团队最主要的便是信任,我不说倒还真有些不好。” 这话一出,在场大部分人都将目光放置在苍舒身上,眼里是不可置信。 谁都没想过她会说,毕竟有些人们会规避风险,越多人知道,那么便有越多的人会去选择规避,开始勾心斗角,内忧外患。 这并不能让知道的人占优势,而且还会有吃亏的既视感。 但如果大家都不知道,那么她便可以利用她知道的,让他们这些无头苍蝇当跳板,当替死鬼。 死他们一众人,而自己活着,这是很多人在危险来临时,会选择的选项。 她低下头思考了片刻,就在众人等不及时,终于笑嘻嘻地抬起头开口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熟悉我的人应该都知道,我是一个很贪财的人。” “所以呢,我跑回去,就是想起我那五百玄石牌还落在城门口,好歹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这么大的数额,我总不能放弃它吧?”苍舒歪了歪头,每一句话都让人找不到漏洞,“而且我还在中途助人为乐,我不说,只是怕我的形象太过高大。” 众人:“……” “那你将五百——” 苍舒打断她,耸耸肩膀说:“当然没有找到,这就是很奇怪的地方了。所以,你们硬要说我发现什么,可能是我发现我五百玄石牌不见了?” 众人:“……” “就没有了?”说话的是李鹰,他的眼眶很红,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苍舒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她叹口气继续道,“我让大家睡觉是休养生息,以做好的姿态迎接危险,九块玄石牌的房间,要是不珍惜,下次能不能睡上都是个未知数。” 接下来为了淘汰人,玄石牌的数量只会越来越离谱,苍舒是做不到浪费,毕竟这破房间比别人贵了整整三倍。 苍舒一想这个就头疼,索性转身,一步几个阶梯往上跨,走得飞速。 “行了,大家都睡觉吧,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先睡一觉,让自己放松放松。” “我呢,就先你们一步了。” “吱嘎”一声响起,房门关紧又闭上,空落落的回声,在寂静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各自走上楼,步伐沉重地回了房间。 微风拂过。 掌柜从小隔间走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吊灯,散发出的明黄色灯光,只有微弱的一圈,堪堪照亮他的下巴。 ‘呼——’ 伴随着最后门声的落下,他俯身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 苍舒回房间待了有一会儿,门外的楼道上才响起凌乱脚步声,再然后,是一扇一扇房门关闭的声音。 她给自己又打了一道符咒,足足等到后半夜大家都熟睡之时,才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踱步出房间。 “咚、咚、咚——” 三声落下,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苍舒还没来得及躲避,便不可控制地撞上了门板。 “……” 越见安怔了几秒,手下意识伸出去,问:“没事吧?” 苍舒捂着鼻子摇头,没怎么计较,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飞速地从男人臂膀下钻过,进了屋子内。 “苍舒,你是来得最迟的。”略微带些抱怨的声音从桌旁传来,细听时,还能听出一些困倦的意思。 她来得最迟? 苍舒抬起头往内看了一圈,果不其然,除她之外,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 谢良青独自靠在窗边用白色的手帕擦拭剑身,韩影背着她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近一些,邬焱坐在宿行白对面的位置,手上拿着一把刀,低着头也不知在刻一些什么,躺椅上还有个人,苍舒眯眼看,才发现是公门菱拿着一本书在那儿嘻嘻哈哈地笑。 苍舒收回目光,绕过众人寻了把椅子,翘着脚回复道:“我以为我会是第一个来的。” 越见安调侃一句:“其实第一和最后一名也没什么区别。” 苍舒搞不清楚越见安的脑回路,毫不客气地呛声:“你的名字正过来念和反过来念,还一样吗?” “…伶牙俐齿。”越见安愣了哈会儿才吐出这话。 苍舒冲他挑衅地笑了笑,觉得不够,又朝他做了个鬼脸,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越见安笑骂,但也搬来把椅子,坐在桌子旁。 众人都到齐了,苍舒的表情逐渐严肃,她开口说道:“我叫你们晚上来 也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跟你们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单独跟我们讲?”韩影好奇地问。 苍舒点头,直言:“我不信任那一帮人,或者说,我怕打草惊蛇。”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跟你们坦白一件事。” 围着的人没有说话,纷纷等她继续说,苍舒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思绪,才一字一句说:“昨天夜里,我确实和越见安出去了,而且一整夜,我和他都是待在外面。” “……” 谢良青起先都是一直在做听众,直到说到这句话时,他才抬头,将剑放在桌子上,平静问道:“发现什么了?” “这里的月光会吃人。” “?” 苍舒换了一种较为简洁的方式叙述:“我的意思是,这里的月光照在身上,有致人昏睡的作用,就像是,那群怪物用来猎捕食物的武器。” “怪物?” “对,每到晚上,这里的居民便会跟怪物一般,喉中发出嘶吼,脸上的人皮如同面具一般罩在面容,极为逼真。” 谢良青抓住了关键点,但还是忍不住先关心:“你们在外面待了一整夜有受伤吗?” “没。”苍舒看他一眼,“他们没伤害我,估计是把我当成了同类。”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出得去吗?”这才是今天晚上所要讨论的关键问题,公门菱将书倒扣在桌上,语气难得认真起来,“如果我们出不去这座城,迟早有一天 我们会流落街头,先别说我们付不付得起玄石牌了。” “你们两个怎么办?” 越见安和苍舒的数额很大,即便二人再会赚钱,在三倍三倍的情况下,无论也承担不起这笔玄石牌。 如果苍舒不会符咒,如果他们两个不会赚钱,那么他们早就死在街头了。 但苍舒对于这个问题有自己独特的看法:“我和越见安可以不住客栈,我的符咒,对这有效果。至于到底能不能出城,这个我有自己的想法。” 她沉思片刻,又问:“你们把你们的出城要求给我报一下呗,我想心里大概有个数。” 众人以为她是在推演这次任务的玄奥,丝毫不带犹豫地将自己的要求告诉了她。 等到几人散去,苍舒走到桌案旁,命令越见安给她磨墨。 越见安也没推脱,直接坐在她身边,倒了点水,垂直着磨。 他的声音有着疲惫的哑意:“你大半夜整这么文雅?” 苍舒很认真纠正他:“不是文雅,是我在算我要赚得灵石。” “不算上自己吗?”越见安微撇过头,“今天跟他们说你有要求,也是想让他们放心吗?” “对。”苍舒没打算瞒,“如果他们知道我出不去城,那么就没有一个人会出去。”她说到这儿,又转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越见安:“今天对不住。” 越见安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们刀宗的弟子,我没看见他。”苍舒是真没看见这个人,大概是刚开始时,他就没跟上,但她没想着跑那么远去救。 越见安的表情也有些黯淡下来,对他来说,这件事显然是个打击:“这跟你没关系,这是我的失职。” “……”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座城吗?”越见安突然转头问她,言语间有着易于察觉的脆弱。 苍舒记得他最开始的说法,但此时此刻这种氛围,即使不说明,也能看出,他当时的话语是个借口。 她没说话,只停下手中的笔盯着他看。 越见安很专注,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把刀上,可笑容中,却满是苦涩。 “我的刀上,有很多同门的鲜血,他们都是我亲手杀的。” 他的目光依旧没有挪动的现象:“还记得我同你初见吗,那个青楼。” “记得。”苍舒点头,她自然是忘不了她曾流得鲜血。 越见安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当时去青楼的时候,我刚刚完成一个我们宗门的任务,”他回头问,“你猜那个任务是什么。” 苍舒:“杀了你的师兄。” “对。”越见安道,“不过与其说他是我的师兄,我的同门,倒不如说他是一个与我师兄和同门完全不相干的人。虽然他与我的那位师兄一模一样,甚至还有记忆,但是,那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变,在完成任务回宗后,我便跟师尊提议要去收拾他的遗物,然后,在收拾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本笔记本,里面前后字迹相同,习惯亦是一模一样,但在之后,他频繁的,会提一个叫佛城的地方,也就是这里。” “所以你来这地方,就是来寻找答案的?”苍舒问。 越见安道:“对,我是来寻找答案,但我没想到,我把别人赔了进去。” 越见安说到这儿,猛地咳了咳嗽,他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过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行为习惯都一模一样?但感觉不同吗?什么样的东西才会是这样? 苍舒心里突然多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但又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先提出:“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些没有脸的人,只要把别人杀了,自己就能代替那个人呢?” “那你要怎么解释白天他们有脸,晚上却没了呢?”越见安并不赞同苍舒的看法,如果一直没脸,那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他们白天是有脸的啊! 再怎么想,一个人也不可能有两张脸吧。 第154章 你关注一个男人吃馄饨干嘛 越见安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苍舒有些头疼地揉着脑袋,来来回回想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白天热闹的城镇,夜晚枯败的街道,白天鲜活的人,夜晚没有思想的怪物。 越见安先前曾说,他的同门师兄从秘境中回去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但奇怪的是,除却感觉之外,其它的习惯、字迹都不曾有变化。 这究竟是什么,才能做到如此相像? “你说,会不会是诅咒。”越见安突然出声,他拱起一条腿,目光灼灼地盯着苍舒。 苍舒亦是抬头看他,重复这两个字:“诅咒?” 她又问:“你的意思是说,被这些怪物捉住的人,会受到他们的诅咒吗?” 越见安点点头:“只是猜测。”他勾起一抹笑,懒洋洋地从桌案旁站起,走到床榻边,将刀放在枕头旁,“具体怎么回事,明天晚上我们去看看,你不用担心,要是死了,还有我陪着你。” 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临走前,煞有其事地问:“你把刀放在枕头旁,也不嫌脏吗?” 越见安直接翻身躺上床,闭上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答她:“那这也比半夜被人莫名其妙杀了好吧?怎么,你不把剑放床上吗?” “我不放。”苍舒面色有些复杂地回应:“我的剑也不利,所以我一般都是挂在腰上睡的。” 越见安:“……”得了,这丫也不嫌硌腰。 苍舒回到自己屋时,天已经有些微亮了。远处的街道上又腾起了炊烟,它们飘散着上升,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扩散开来。 怪物退散了,辛勤的人们回来了。 苍舒也没啥睡意,索性推开门走出客栈,先是去城门口看了看,见五百玄石牌果真不翼而飞,挑了挑眉,又上街随意找了家摊贩坐下。 这老板看着是个伤残人士,腿脚不方便也就算了,连脸上都是新添上去的伤痕 看着就跟石头磨出来的痕迹一般。 苍舒直勾勾地盯了会儿,突然捧起碗,坐到棚内休息的矮木头椅上,边舀着吃食,边问:“老板,你这伤势怎么弄得去的,看着很严重啊。” 她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那老板便像是倒苦水一般对她说:“命苦,这伤是前天晚上摔得。” 苍舒:“……”前天?晚上? 苍舒不动声色继续套话:“这伤一般人也不好摔吧?” 那老板叹口气,果然继续顺着她的话说:“一般人确实摔不成这样,主要还是我儿子,小孩子嘛,年纪小,见我摔就来扶我,结果身高不够,硬是拖着我拖了一段路。” 他说这话时,表情还是笑着的,看着就像是一位极其宠溺儿子的父亲。 他道:“人老了,都已经五十多了,有时候腿脚就不利索,容易摔。” “哈哈。”苍舒干笑几声,“其实也还好,五十多岁嘛,正是闯的年纪。” 那老板被苍舒的玩笑话逗得开心,话匣子就跟打开了一样,拼命跟她炫耀自己家的儿子。 苍舒边听,边沉默地干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与这老板又玩笑了几声,付了玄石牌便回到了客栈内。 “出去也不叫我声?”越见安一早就坐在大堂,见苍舒从门口进来,笑着道,“好歹我们两个也是统一战线的战友吧?你背着我偷偷作战算什么事?” 苍舒懒得看他这副作态,坐下后,喝了口茶才答道:“我去城门口找我那五百玄石牌了。” “不见了?” 苍舒看他一眼,点头:“昨天我随口一说,今天一看,还真不见了,你说好不好笑。” 她昨天光急着逃命,哪儿还想着这五百玄石牌的事情,就算是她折返跑,她也根本没有要去将玄石牌拿回来的想法。 第一是路太遥远,此行对她来说有未知的危险性。第二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玄石牌已经被人拿走了。 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情,越见安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踩上椅子,自顾自饮起了身前的茶水。 他喝了一口,又将茶水放下:“除此之外呢?你还去干嘛了?” 虽说与苍舒相处日子不长,但他几乎能摸清她的性子——要么不做,要么就拼尽力气去做,就像早上去城门,在确认五百玄石牌没了以后,她一定会再去寻找其它信息。 她这人就是如此,从来不会做无用功,也不会浪费每一秒。 她朝他笑了笑:“去外面吃了早点,打听了一些消息。” 说完这话,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袋包着的包子,跟献宝一样递给他:“本来是打算忽悠人的,结果也没别人看见,索性就给你了。” “我原来是附带的?”越见安将包子拿在手上,也没吃,就这么看她,平平淡淡的,又带着一丝戏谑。 苍舒摆摆手,毫不客气地怼他:“给你吃就不错了。” 越见安笑了笑,轻‘啧’一声,转而将视线放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包子上。 奇怪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带来得包子格外可爱一些,让人有些舍不得吃。 “…”越见安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逗笑,他咬了一口,抬头问苍舒:“你说得消息,是什么消息?” 苍舒道:“从巷子口摆馄饨的那个老板那里得到的。”她用手比了比半边脸,“他有半边脸受伤了,我问他是在什么时候受伤的,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前天晚上。”越见安想到了当时他拖拽的那个怪物,来了兴趣。 苍舒道:“对,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拖了一个人到草丛里吗?” “我记得,所以你怀疑是他。”越见安用得是陈述句,“虽然我也怀疑,但怀疑不能算是证据。”他凑近了一些苍舒,“所以你还发现了什么?” “算不上发现,只是他对于自己脸受伤的记忆转化为了另一段记忆。”苍舒回想,“当时他跟我说,他脸上的伤是他儿子想拽他起来,结果身高不够,所以拖行了一段距离,将他弄伤了。” “……”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半夜的他们明明是恶鬼,可在他们自己的记忆中却是开心幸福的画面,他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晚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算什么呢?蜜糖下的毒药吗?可这蜜糖又是哪来的呢?他们的美梦,又有什么依据呢? 越见安:“……” 这件事越想头皮越发麻,越见安抿了抿唇,态度也不似之前那般不正经,他的表情又归于冷漠模样。 指关节有力地敲了敲桌板,他突然站起身,对着苍舒说:“去看看?” 苍舒没什么意见,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二人并肩往门外走,与刚好下楼的谢良青擦肩而过。但或许是二人聊事聊得太过入迷,苍舒并没有注意到他。 “……” 谢良青又在原地板着脸站了会儿,但苍舒依旧没什么反应,等到走到门口,他实在没憋住,沉声喊道:“苍舒。” 苍舒停住脚步转过头,见是谢良青,连忙问好:“师兄,早上好。” 然后,她又转过身,潇洒利落地,同越见安踏出了门。 谢良青的神色顿时冷下来,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瞬间沾染上一股深深的怨气,活像是有人欠了他八百万灵石一样。 公门菱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刚清醒,就见谢良青站在那儿,整个人怨气满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谢——” 话还未说出口,谢良青便走出了客栈。 公门菱摸了摸鼻子,轻声嘟囔道:“…什么毛病,大早上的,谁又惹他了。” 但她并没有在谢良青身上投多少关注,她几步蹦蹦跳跳地来到台前,比划着又问掌柜:“掌柜的,你知道苍舒去哪了吗?就那个长得很漂亮,爱穿青衣的小姑娘。” 掌柜在算昨天的账,听见这声音,头也不抬的朝外指了指:“跟那个玩刀的小子大早上出去了。” 公门菱瞬间瞪大眼睛。 好啊好啊,她说谢良青那么生气,原来是苍舒要被猪拱了啊! 虽然说越见安是长得帅,但是在她看来,没有人能配得上她家的苍舒! 这般想着,公门菱也走出了客栈。 刚走下来的邬焱:“?” …… 苍舒和越见安一路向前走,直到走到那馄饨摊附近,才停下脚步,开始观望。 馄饨摊的生意比起刚刚苍舒来时还要好上不少,故此,人手也多了起来,不过依旧好辨认。 牛奶白似的雾气往上飘,热腾腾地熏红了干活人的脸颊,苍舒一下就锁定了人,刚要说话,就听见身边人先问道—— “你说得是那个吗?”越见安双手环胸抱刀,歪着头,用词更加准确了些,“就是那个左脸有颗大痣,颧骨格外突出的那个。” 苍舒:“?” 苍舒以为是越见安认错了,伸手指着那人笑话他道:“他哪里有大痣,你说得他长相好像格外怪异一样,我说得是他。” 越见安顺着她胳膊再次望去,反复确认了几遍,再一次问:“他的左脸颊下,嘴角上,有一个痣,你没看见吗?” 这下,苍舒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 不一样,他们二人所看见的人,不一样。 苍舒面色微变,面无表情地指着第一桌正在吃馄饨的人问:“那个人,就那个吃馄饨的,你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吗?” 越见安仰了仰下巴,语气随意:“国字脸,粗眉,牙齿很黄,还有胡茬。” 苍舒:“……” 苍舒对着他所说的特征与自己眼中所看见的相对,结果当然是一条也没有对上。 越见安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瞥头看她一眼,紧接着目光又放在那老板和吃馄饨的人身上。 他的手指尖摩挲了一下刀把,最后有些不耐地将刀杵地,整个人也半靠于刀身上,了然问她。 “你跟我看见的不一样,是吗。” 苍舒轻哼一声:“对,我看到的老板包括吃馄饨的那人都没有你所说得这些特征。” “一个都对不上?” “一个都对不上。”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先发话。直到越见安冷不丁地说:“你不用自己吓自己,可能是我眼睛坏了。” “你不用安慰我。”苍舒舔了舔唇瓣,“我也不是吓大的,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再找个我们的人来问问就行,如果三个人答案都不一样,那这件事情可有意思了。” 越见安饶有兴趣问她:“如果真是那样,你打算如何。” 苍舒毫不犹豫答:“赚点玄石牌,把师兄他们先送出去。” “然后跟我一起死在这儿?”越见安懒洋洋地笑道。 “……” 苍舒觉得自己脾气也算好的,至少旁人怎么逗弄,一般也不会有特别无语的情绪。 但今天怎么听都不对劲。 感觉越见安这人,好像还挺期待能跟她一起死在这儿的?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听他的意思,大概是本来一个人死,着实无聊,但有了她,死亡也不无聊了? “放心好了,不会死的。”苍舒道,“虽然不能保证能出去,但你的性命,我绝对能给你保住。” “行吧。”越见安笑道,“好妹妹本事大。” 苍舒:“……” 苍舒自动过滤他这句调侃的话,转过身想要回去叫人来看,但刚一转身,就与站在谢身后的谢良青对上了目光。 苍舒小慌了一瞬,不过转眼,慌乱便被她给压了下去。 他应该没听到多少,不然他该生气了。 谢良青假装是路过一般走上前,装出一番好巧的模样:“好巧,我跟你们完全是偶然碰见,并没有特意跟踪你们的意思…我本来是想去前面逛的,结果走到这儿,就碰见了你们两个。所以,你们现在干什么,我怎么听到有好妹——” 来了来了,他来了。 苍舒根本不给谢良青问话的机会,直接拽过他胳膊将他拉上前,打断他问:“师兄,你看那个第一桌吃馄饨的人,你看到了什么?” 谢良青认真问道:“你关注一个男人吃馄饨干嘛?” 第155章 我不喜欢他,当然不会觉得他有多好看 “……”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苍舒沉默了两秒,立马将这话拆解,重新解释了一遍:“师兄,我的意思是,你看看那男人长什么样。” 谢良青的脸色微微凝滞,看苍舒的目光更怪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话语一点都不留情面:“长得一般,是那种见过就会忘的类型。” 苍舒:“师兄,说说他的特点。” “…”谢良青扭头看了苍舒一眼,不明白她为何刨根问底问那个男人,“黑眼圈很重,整个人脚步很虚浮,看起来赌瘾很大。”他顿了顿,末尾又补上一句:“估计不着家,是个会花妻子钱的男人。” “那这就对上了。”苍舒与越见安对视一眼又转过头平静地看着那名男子。 她抓住了谢良青所说的关键点,进行了简单的复述:“师兄,你说他黑眼圈很重,我见他却面容白皙,嘴唇红润,没有丝毫黑眼圈迹象。” “在我眼里,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文弱书生。” 谢良青:“?” 谢良青的面色几乎在一瞬间就冷下来。他曾在出任务时,听街边小贩说过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也就是说,两个人相爱,另一个人就算再丑,在他的伴侣眼里,都会是英俊潇洒的。 对,没错,他实在是不觉得这男人有哪里像文弱书生。 “他哪里像文弱书生了。”谢良青这般想,也这般问。他的语气听着冷冰冰的,有点像生气的前兆。 苍舒点点头,嘴里却说:“所以说师兄,我们两个看到的相貌并不一样。” 谢良青:“……” 谢良青听着这话,此刻的眉毛已经紧紧皱起了。稍缓一口气,他道:“我不喜欢他,我看他当然不会好看。” “是——什么?!”苍舒原本是想将这话接下去,但刚应一个字,便觉得这话整体听着都不对。等反应过来后,她失笑辩解:“不是师兄,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个男的相貌,我们每个人看见的都不一样。” 她指着一旁的越见安说:“从越见安的视角看,那是一位国字脸的男人,而从我的角度看,他则是一位文弱书生。” “而从你的角度看去,他则是个大众脸,普通人。” 话点到为止,苍舒停下自己的话,看着谢良青难得尴尬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 谢良青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有脸,我们所看到的脸都是我们的幻想,这些脸,是我们给他们安上去的。” “就是这个意思。”苍舒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你看那个馄饨店的老板,坐躺椅上的,是什么模样?” 谢良青跟着她的描述望过去:“依旧很大众,没有什么记忆点。” “那就对了。”苍舒点头,“看来这些人只有在照到月光时,才会变成自己原本无脸的模样,准确来说,月光是一个导致他们变化的催化剂,也是破除我们幻想的一个机关。” “不过我还有一点搞不懂。”苍舒舔了舔嘴唇,“你说他们既然没有脸,没有身份,那他们夜晚脑子里的记忆是怎么来的?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个记忆?” 这个问题令在场三人沉思,越见安摸着下巴突然出声:“我现在觉得,昨天晚上,你的猜想,说不定是对的。” 苍舒没反应过来,疑惑问:“什么猜想?” 越见安弹了弹她脑门:“杀了人,就能代替他。虽然现在有很多谜团没搞清楚,但是既然没脸,那一定是要弄一张脸出来。” “什么弄一张脸?”三人正在揪着这个问题讨论,从客栈跑来的公门菱突然从苍舒身后探出了脑袋,发自内心地问他们。 苍舒随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昨天晚上我不是说,他们晚上没有脸吗?” 公门菱扬头:“对,怎么了?” 苍舒继续说:“我本来还在想,他们可能是有两张脸,但刚刚我和师兄以及越见安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她的手挂上公门菱的肩膀,“他们一直都没有脸,只不过白天时,我们会有自己的幻想将他们的相貌掩盖。” “就比如说,你望过去,觉得他该是个什么样子,他所展现出来的,就会是什么样子。” 公门菱望了一圈,恍然大悟:“我说呢,怪不得我从进城到现在,没看见过一个丑八怪,连那种一只脚快踏进棺材的,我都觉得他们长得莫名帅气,原来是我的幻想!” “……” 这话说出口,在场三人的面色突然都变得怪异起来。原本他们都没去纠这事,现在经过公门菱这么一提醒,这事突然就—— 谢良青冷笑地回过头:“你刚刚说,你看到的,都是什么?” 苍舒:“……” 公门菱:“……” “面容白皙…嘴唇红润…的…”苍舒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文弱…书生?” 谢良青眼神很淡地扫过她:“看来我刚刚也没怎么冤枉你。” 情人眼里出西施…加个引号,不就是苍舒这种情况了。 她希望她所见之人是文弱书生吗? 谢良青觉得自己的气血在往脑袋上顶,恍惚间,他听见身旁的苍舒说了一句:“师兄,你听我解释。” “又是这句话。”谢良青淡淡说。 苍舒:“?” 不是,她不说这句话还能说什么话?辩解吗?跟狡辩差不多啊! 苍舒不敢想太多,心中骂骂咧咧,面上依旧是一副真挚模样:“师兄,我所看之人什么相貌的都有,只不过刚好看的这个,我给幻想上了书生罢了。” 她振振有词:“难道师兄看得女子就没有漂亮的吗?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得有参差,才会有差距啊!” 谢良青撇过头,默默也为自己解释道:“我看所有人都是路人。” 在他的世界里,他所见到的每个人,都不能在他心上留下一笔浓墨。故此,从他的视角望,没有一个人特别出众。 除了苍舒。 除了她。 苍舒摸了摸鼻子,想起谢良青的性格,又将这个话题放到了越见安身上:“我比师兄的无情道,道行要稍微逊色一点,所以越见安看到的肯定不一样。” 越见安在旁轻笑,将刀从地上拿起,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咧出一口白牙说:“我看男性,长得都比我丑,女性的话,我看着都差不多。” 他的意思简洁明了,几乎已经将‘别把我扯进来’这句话说出来。 不过他这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爱逗她,故意又调侃:“苍舒,我修得可不是无情道。” 苍舒:“……” 他好自恋,受不了了。 “那你们这个明显不正常。”苍舒将视线放在公门菱身上,她看着整个人极为心虚,抖着腿,没敢同她对视。 苍舒将视线移开:“我的有老有少,有漂亮的和丑陋的,所以发现的难。而你们这个这么不正常,居然现在才发现不对劲。” 三人:“……” “哎。”苍舒背过手,往前大步走,“你们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 身后的气氛变得格外不对劲,苍舒脚步踏得飞快,但还是被公门菱勾住了脖子。 不过也还好是她。 苍舒看她一眼,问:“你干嘛?” 公门菱终于找到跟苍舒独处的机会,好奇地打听:“你最近喜欢文弱书生这样的?” 苍舒有些忧伤地说:“晚上修炼修累了,就看了会儿这类的书,男主是个文弱书生。” “你还有?”公门菱好奇,她还以为她没书能看了呢。 苍舒一脚踏入客栈回答道:“没有啊,我在逛论坛,论坛里面最近掀起了一波写话本的风气,我挑了几篇看,你还别说,大家都挺有才华。” “是吗。”公门菱沉思了一会儿,立马跑到位置上,拿出了通讯符,开始仔细翻看起来。 苍舒见此,撂袍坐在邬焱身旁,倒了杯水,下意识又数了数在场的人数。 “……” 奇了怪了,人数又到齐了。 第156章 居心叵测 “你刀宗那个回来了?” 苍舒拿着杯子走到越见安身边,越见安见此,跨过木凳子将她拉到了角落。 今天的大堂格外压抑,众人眼睛里除了麻木绝望还是麻木绝望。但还得照旧过,不然怕是客栈的玄石牌都付不起。 越见安放轻了声音:“对,缺了手,说是昨天被怪物拖到草丛里,费尽心思跑回来的。” 苍舒好笑问:“大家都相信了?没昏倒可真稀奇,编故事一套一套的。” 越见安点头,眉头紧皱,看着并不轻松:“能有什么不能相信的,看他受了伤,当然会选择相信他。” “确实。”除了几个知道真相的,其它人一概不知。苍舒还想在说些什么,就听见背后有几道格外响亮的声音。 她转过身,便见有人站上桌子,嘴里大喊道:“大家今天干完各自的任务,就都将玄石牌上交吧!” 苍舒挑眉,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一众人。她很想问凭什么,但有的人比她更早问出口。 李鹰有些不解地问道:“刘灼,我们凭什么要将玄石牌上交,这都是我们自己赚得,上交干什么?” 那位名叫刘灼的男子便是站上桌板的那人,他低头看向李鹰,又将目光放到苍舒身上,良久才移开。 他道:“这是防止有些人有私心。” “我们现在是一体的,应该更团结,而不是每个人都藏事。而且我们都知道这地方会涨价,共享出来,也是帮助一些任务玄石牌可能没那么多的人。” “大家想想看,难道不是这样,我们才更有存活的几率吗!?而且也只有这样,大家的心才会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勾心斗角!漠视的情况!” 众人不吭声,似乎都认同了刘灼的意见,零零碎碎的声音响起,除了苍舒这一等人外,其余几乎都点了头。 公门菱不赞同道:“你话说这么好听,不就是想着苍舒会赚玄石牌,让她交出来吗!?你不就是怕死了,大家不管你吗!?” “你不怕?”刘灼的眼睛瞪地极大,“在场人都怕,除了同门,谁都会在背后刺一刀,我这么做只是将大家的安危系在了一起!你敢说我不是为了大家好!?还有,她说昨天去找五百玄石牌,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找到!?每个人都有可能会独吞,你觉得现在这情况,一个人可能赢吗!?” “这本来就是个人战,自己没实力,怪得了谁?”公门菱‘呸’了一口,“机遇与危险共存,进秘境前大家都签了生死状,你现在跟我说你怕死?你这明明是想坐享渔翁之利!” 刘灼冷笑,眼睛红得吓人,吼起来也特别用力:“谁都能将话说得好听,生死状是生死状,死了是意外,但谁不想抓住那点机会往上爬!?” 邬焱听了半天,冷不丁道:“你话也说得很好听,但归其意思不就是想让苍舒赚钱,保护你们吗?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话说得好听?人家说得是实理,你说得是毒药裹了蜜糖。” “你——” 刘灼气得半死,刚想骂他,话便被角落的苍舒打断。 她从阴影处走出来,面上带着笑意,一丝怒气也无:“刘道友跟他们计较做什么?你既然是这个意思,跟我谈不是很好吗?” 刘灼搞不清楚她的态度,冷哼问:“你是什么意思?” 苍舒摊了摊手:“我的意思吗?我没有意见啊!我觉得很好,大家都将灵石上交,这样大家也能共患难!” 她又夸道:“还是我们刘灼兄聪明,知道拿这个方法把大家都牵制住,真棒!”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的话总感觉有点阴阳怪气。 见大家齐齐望向她不说话,苍舒立马很捧场地继续问:“是这样的,我想问问大家把玄石牌上交给谁啊?这个人是不是得有保障呢?我们交给他,他会不会卷着我们的玄石牌逃跑呢?要是逃跑了怎么办?逃跑了刘灼兄能帮我们——” “够了!” 刘灼猛呵一声:“这个玄石牌交给谁自己是大家投票选出来,大家觉得给谁好就给谁。” 说完,他从储物戒中拿出纸递给了大家。 哦,这还是匿名啊? 第157章 刁难 苍舒拿到纸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笔写,反而是听了听众人竞选的理由,又观察了四周,最后才又走到角落,将纸放到地上,用灵力写了三个字—— 燕青灵。 越见安盘腿坐在她正对面,见她写了这三个字,忍不住道:“你倒是有勇有谋,也不怕自己掉进泥坑以后爬不出来。” 苍舒将纸叠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既然想要,就给他们。”她站起身,身后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掉落至胸前,“再说,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的语气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倒是有股子莫名的兴奋掩藏在其中。越见安对上她的眼睛,她又朝他歪着头笑了下,眼睛很亮。 越见安:“……” 越见安不自然地撇过头,语气有着说不上来的情绪:“不是叫你不要对我笑。” 怎么的,怕她笑起来太好看吗? 苍舒眨了下眼睛,觉得这人颇有些莫名其妙在里面,但到底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咽下嘴里的话,先一步将纸交到了刘灼手里。 刘灼的敌意浓到快要蔓延开来,他捏着苍舒的纸,语气意味不明:“苍姑娘,你这纸上写得不会是你自己吧?” 苍舒反手指着自己,瞪大眼问:“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我跟苍姑娘不熟,自然不知道苍姑娘是哪种人,但大家都知道苍姑娘是唯二无身份的人,所以,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可不好说。”刘灼冷笑一声,言语里面有着许多讥讽,“而且,在场众人,都与苍姑娘有些交情吧?” 苍舒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仇视她,想了想,回答道:“交情说不上,只是个别关系好,你刚刚不是也说,你跟我关系不熟吗?” 她摸着鼻子好脾气地反驳:“我这也不能算是跟众人都有交情吧,好歹有个众呢,我跟你关系又不好,你别跟我攀交情。” 苍舒这番话忍不住让宿行白笑出了声,他先是浅笑,最后干脆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及刘灼的面子。 刘灼打心里面觉得,宿行白和苍舒一样讨厌。一个高高在上,自信的不得了,另一个无所事事,谁都不放在眼里。 怪不得他瞎呢!! 刘灼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但终究没压住怒气,像是头牛一般喘着粗气道:“你这女人——” 苍舒耸耸肩,一副无辜模样。 身旁有人劝诫:“行了行了,我们先看看把玄石牌给谁,都别吵架了,现在哪里是吵架的时候!” 这话一说,剩下的人立马左一句右一句劝和拉架。 刘灼摆了摆手,面色总算好了些:“我没生气,我就是不相信她,怕她搞小动作。” 他说完这话,也没想着让苍舒接,直接将大家的纸条拿起来,开始一张又一张的拆开,念名字。 大部分人写得都是自己的姓名,也有人选了燕青灵,认为她是个姑娘,心思比较细腻,由她保管再合适不过。 “你没写自己?” 等到最后一张字条被拆开,刘灼的面色瞬间有些不对劲起来,他看向苍舒,就见她摆了摆手道:“我觉得燕道友心思看着比我细多了,选她明显比我合适。” “你没有存其它心思?”刘灼狐疑地看她。 苍舒又赶忙摆手:“我能有什么心思?我跟燕道友又不熟,选她完全是被她个人魅力所折服。” 众人沉默。 虽说这话听着像是在夸,但苍舒这嘴格外奇怪,但凡有好话到她嘴里,说出来时,意思都会完全变样。 燕青灵走上前对苍舒点了点头,嘴上客气地谢道:“多谢苍道友,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苍舒连忙也跟她客气:“你这话说得,千万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们都在你背后。”拿着剑捅你。 两人又是虚假地客套了一番,最后在结束早晨时,燕青灵率先道:“大家现在手上都有多少玄石牌?先都交给我吧,我好算一算,我们接下来还需要多少。” 她一人一人收,又当着众人的面,放入储物戒中,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很值得信赖的模样。等轮到苍舒时,苍舒递交给她一块玄石牌:“我就这点了,昨天五百块灵石是我和越见安全部的积蓄,结果不见了。” “你真没有了?”燕青灵面上摆着的表情就是不相信,苍舒看着就是不老实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我真没有了。”苍舒叹口气,开始装,“本来我还有一块,早上的时候去外面吃了个早饭,结果就没了。” 燕青灵面色都要狰狞起来:“你为什么要去外面吃早点?客栈里面不是免费的吗?” 苍舒无辜地眨巴眼睛:“不行啊,客栈里面的不好吃,我这个人比较金贵,必须得吃好的。” “那他呢?”燕青灵指着越见安,面上的神色颇有些疯狂,“你们玄石牌是放一起的吗?难道就没有两个人分着来吗?” 苍舒理所当然地点头:“没有啊,我们就是放一起的呀。” 她的表情依旧坦然至极,仿佛直白地表达着几个字“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怎么会有这么难交流的人!? 燕青灵在此时,深刻感受到了刘灼的气愤,但她也不能发作,只能用手指甲掐着掌心,努力扯出温和的笑容,再然后,她甩着袖子离开了二人的座位。 当然,临走前,她还不忘拿走那一块玄石牌。 燕青灵退回原位,她在一旁细数着玄石牌的数额,而这个时候,刘灼又站在桌板上发话:“今天大家依旧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出城这件事情,等我们回来再讨论,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家现在首先要保证的,还是生命和住宿。” 他问:“还有人有问题吗?” 苍舒默默在人群中举起手,熙熙攘攘之间,只有她一人,格外耀眼。 刘灼的眉心下意识跳了跳,他同众人一般,将目光望过去,声音有些不耐烦:“说,你的问题。” 苍舒翘着腿,笑着说道:“我就是想说,今天晚上,我和越见安的客栈费用涨到八十一了,你们可能要给我们准备一百六十二块灵石。” 燕青灵数着玄石牌的手一顿:“要这么多吗?” 苍舒叹口气:“对呀,我和越见安的玄石牌本来就要比你们多出三倍,只不过以前是我们自己付得罢了。” 说到这儿,苍舒不忘叹口气:“以前身上的压力可大了,天天想着该如何赚,现在好了,现在有刘道友你们,我根本不用担心晚上到底能不能住客栈了!” 刘灼&燕青灵:“……” 燕青灵气得站起身,声音也很严肃:“你们也得赚。” 苍舒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说压力小了,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 燕青灵面色一变。 她立马坐回位置,恢复从前端庄模样,默默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激动。” 苍舒笑而不语。 早膳时间很快就过去,除了刘灼和燕青灵二人外,众人纷纷踏出了客栈。 掌柜坐在台子后拨弄算盘,珠子的响声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明显。 燕青灵掩下眸子内的情绪,将玄石牌放入储物戒后,便开口道:“刘道友,我怀疑苍舒留了后手。” 刘灼眉头紧锁,有些不明白燕青灵的意思,只能猜测道:“你是说,她并没有把玄石牌交给你?” “对。”燕青灵道,“苍舒这人并不简单,她留了这后手,必定是想自己出城。” “可是——” 燕青灵抬眸打断他,一字一句分析道:“我知道刘道友想说什么,但是你今天听到她朋友说得话了吗?她朋友也说是个人战,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把出城的机会让给我!” “而且刘道友不是不知道,她跟那名姓邬的道友关系有多好。”燕青灵的眼眶渐渐红润起来,“你说她为何让我先出城?明明那名邬道友跟她关系好!要说出城,这机会怎么也轮不到我!” 刘灼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格外愤慨地附和:“你说得对,有这个机会她干嘛不让给自家人,而是让给你这个外人!再说她也可以存起来自己出城啊!” 燕青灵:“……” 是这么个理,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燕青灵心里暗暗唾弃,表面上依旧是红着眼的模样,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所以我怀疑,她是想让我去当替死鬼。” 刘灼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 燕青灵瞥他一眼,怕这个大傻个听不懂,只能解释的很明白:“这座城这么危险,她是想先找个人替她试水,而我。”她指着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人。” “如果我因为出城死了,那她也可以冠冕堂皇地将自己摘出去,说她是为了让我先出城。”她颤抖地抱住自己,“而大家只会为我感到可惜,其它什么情绪也不会有,我会是那个替大家试水的人。” “……” 所有的借口连成了一整篇完整的故事,里面清楚地表明了苍舒要这么做的所有原因。 刘灼本就不喜欢、看不惯苍舒,听燕青灵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后怕起来:“我本来以为苍舒这人只是整个人太傲气,结果没想到她心思这么重!” 燕青灵无奈地笑了笑:“我原以为她也是个好人的,毕竟她的脸长得很漂亮,天赋也很好,即便她让我做这些,我也是毫不犹豫地应着她,主动出了城。” “但、但是…”她有些无措地抬头,面上也沾染愤怒的情绪,“今天早晨,我看见了越道友他们刀宗的弟子断着手回来,我当时就问他怎么回事,他告诉我,是苍舒见死不救,越过他跑向了城门,才导致他断了手。” “她——她竟然——”刘灼气得就想拿出武器,但下一秒,他便被面前的燕青灵摁住了手。 她朝他摇了摇头,安抚他的情绪:“刘道友,切莫着急,现在众人都被她所蛊惑,就说越道友吧,他连自己门下的人都不在意…所以,我们不能着急,得等时间,等一个好时机,戳穿她的真面目。” 这件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特别是她身边还有这么多信任她的同伴,要想彻底瓦解她,根本不是一件容易事。 刘灼思考的头疼,又安慰了燕青灵几句,才出门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反观另一边,苍舒和越见安在谢良青的目光下又进了赌坊,偏偏出来后,他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冷着脸看着苍舒清醒地堕落。 她总是有一套说辞能将他说服,他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她。 苍舒从赌坊内出来时,整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谢良青看了二人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问:“你回去打算怎么办?” “不给。”苍舒摊手道,“我不给她们能拿我怎么办?难不成还跟我打一架逼迫我交出来?反正我在外面不会出事。” 谢良青皱着眉,语气分外不赞同:“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苍舒大大咧咧说:“不会的,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出去,现在不也没什么事。” “可他们针对你,巴不得你死掉。”谢良青声音淡淡的,“当然,你想让我放心也可以,除非你今天晚上带着我一起出去。” 苍舒:“?” 越见安:“……” 谢良青面无表情地说着理由:“师尊让我看着你,这点我不能忤逆他,我知道你会让我保护自己,但是,你自己都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心上,凭什么让我做到?” “我实力不差,是五大天才之一,修得无情剑法,怎么样都不会拖你的后腿。”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很认真地看她,“我要一起,这是通知,你不能也没有道理拒绝我。” “我谢良青,不会站在任何人身后。” 苍舒被这阵仗搞得吓了一跳,在谢良青说完这话后,她亦是认真说:“师兄,你要来就来呗,知道你不会站在别人身后,所以,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你想来就来。” 第158章 我从不说谎 三人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客栈门口,刚打算踏进去,便听见里面有几道争吵声。 苍舒默默缩回了脚,又拦住越见安和谢良青,认真劝诫说:“我们再等一会儿吧,他们里面在吵架。” 其实说是吵架也不能算是吵架,这里头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只能说是独角戏的无能狂怒。 “你还怕这个?”越见安虽是调侃,但并没有进去的想法。 苍舒叹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进去,吵架的主角就该变成我了。” “本来干了一天就累,我怕我跟他们吵着吵着,就打起架了。而且,我估计等会本来就要跟她吵架。”她摊了摊手,往旁边走了几步,尽量用掩体掩住了自己的身影。 大概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彻底没了,她才探出头,装作无所事事般走了进去,屁股刚落座,燕青灵便走上来,扯着伪善的笑说:“你的玄石牌——” 苍舒打断她,面色有些抱歉:“我今天没赚多少。” 燕青灵:“?” 燕青灵的神色一变,但即刻又维持住:“苍姑娘,你先别管你赚了多少,先交给我吧。” “那好,”苍舒叹口气,边拿出玄石牌边问她,“我今天和越见安一共需要一百六十二个玄石牌,你人这么好,会帮我们的吧?” 燕青灵:“……” 燕青灵觉得苍舒为了面子上能过得去,即便再不愿意把玄石牌交出来,也会象征性地交出一小部分。 应该会交出一半,用来掩人耳目,打消众人的怀疑。 想到这儿,她点点头,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们是一个团体,我当然会帮助你。” 苍舒朝她咧开嘴笑了笑,那双伸到背后的手终于缓慢地冒出来。随着她的动作,燕青灵的瞳孔也不自觉的放大,直到她将两个玄石牌排到了桌上。 燕青灵:“?” “还有吗?”燕青灵下意识还以为她只是没拿完。 苍舒真挚诚恳地摇头:“没有了,我今天和越见安就赚了两个。”她连借口都已经想好了,“你知道的,我和越见安没有身份,所以赚不到钱,只能去赌坊这种地方。” “但是吧,”苍舒适时叹了口气,“最近在赌坊实在赢了太多把,所以我现在去那儿,根本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玩。” 她这借口有理有据,根本让他们找不出漏洞,毕竟这群天之骄子脑子里只有修炼的事,哪会知道赌徒的正常心理。 越见安在一旁勾唇笑,胳膊肘自然搭上苍舒的肩,同她配合:“是啊,现在进赌坊,我们去哪桌,哪桌就是空的,本来我们还愁今天怎么办呢,幸好有你们。” 说完,他咧开嘴笑了笑。 燕青灵的面色顿时就变了,她的指甲紧紧扣着掌心,一双眸子有些阴冷地看着面前两人,半晌,才忽地笑道:“放心吧,住宿我肯定会给你们解决,但是你们最好也要想办法赚一点,我是没关系的,我就是怕大家会有怨言。” 她眼睛弯出了月亮的弧度:“这些毕竟都是大家辛勤劳动一天所得来的。” “你说得对。”苍舒面带感动,朝四周的人拱手,“今日之恩,我苍舒没齿难忘。” 燕青灵又笑了笑,不过这次是笑出声的笑,似乎是对于苍舒这举动的批判。 她轻声嘟囔一句:“苍姑娘,你别太心安理得了,等哪天玄石牌不够,为了大家的安危,你们二人将会被我第一个舍弃。” 苍舒挑眉,微侧过头看她,忽地笑道:“我没有心安理得啊,我也很着急,但是我能力就在这儿,我有什么办法?” “人可以有目标,但目标总得和当下的能力匹配。” 燕青灵冷哼,这次是彻底甩袖离开。 等将玄石牌交给掌柜后,众人又开始讨论佛城,不过并不是讨论这里的危险,反而是讨论出口究竟在哪儿。 乱七八糟的理论传入苍舒的耳内,她支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最后用困了的借口,先行走上楼休息了。 越见安一众人见苍舒已经走上楼,也没想多待,纷纷跟着上楼。不过这些人比较狂,连个理由都没说,起身时,将刘灼那一桌人吓了一跳。 “吱嘎——” 木头门的声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空间内响起,有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们那群人是在狂什么啊!?以为积分榜能代表什么东西吗?有本事就拿出真本事打一架啊?!真当我们都得捧着他们了是不是?” 燕青灵连忙安抚这人:“行了,别说了,你的手还断着,动怒可能会加重你的伤势。”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那断手的是刀宗唯一一个留在底下的弟子,“当初要不是苍舒见死不救,我的手也不会——” “行了。”燕青灵适时打断他,“你现在命好歹也是保住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言,但是现在的情况,我们必须要互帮互助。” “……” 众人瞪大眼睛沉默,似乎是一时间,被这话里的消息给惊得震撼。 再然后,坐在桌子最旁边的李鹰突然问:“你的手——?” 他有些怔愣地说:“是因为苍舒见死不救才没的?她见到你了?” 众人清晰地记得,苍舒上次的回答是没见过他,但如今当事人都站出来指认她…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灼叹口气肯定道:“对,杜千安的手就是因为苍舒见死不救导致的。” “可是…”有人弱弱地举起手,“当时她救我了。” “可她没救我也是事实!”杜千安转头怨气满满道,“因为她,我越师兄也变得不对劲,像是被她勾了魂似的!我就是觉得她有问题!你让我跟这样的人当盟友,我怎么放心把后背交给她?!而且你们谁能保证,五百玄石牌她没拿到呢?!” 众人再一次沉默,有人甚至痛苦地捂住了头,哀嚎着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有的人沉默低着头,并不说话。 燕青灵从位置上站起身,垂眸道:“大家也不用苦恼,即便是如此,我也希望大家在这种时刻能相信彼此,至于如何出去,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她往楼上走,突然脚步一顿,低着头的表情实在黯然:“苍姑娘,也算是我们的同伴。” “……” 这次是彻底没了声音,众人的身影逐渐‘消散’在大厅,掌柜一如既往地吹灭油灯,蹒跚着步伐往里屋走。 灯灭了,天暗了。 苍舒将门拉开一个口子,先是将眼睛贴在门缝朝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在过道,才挤出屋子,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吱嘎——” 又是一声门响。 苍舒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视线朝那望去。越见安见此,好笑地看她:“苍舒,你就这么不禁吓?” 苍舒:“……” 苍舒翻了个白眼,自动无视他这一句话,问道:“我师兄在你屋里吗?” 越见安懒洋洋靠在门框上:“在。”她见苍舒并没有往他这走,又好奇问:“你要去谁那儿?” 苍舒直接推开邬焱的门,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在门还剩下一条缝隙时,她道:“你去自己屋等我,我等会把他带过来。” 越见安沉默,也不回答,直接利落潇洒地关上了门。 苍舒:“?”莫名其妙。 苍舒摸了摸鼻子,没再管越见安那举动,转过身看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邬焱。 其实挡住月亮光,就能屏蔽大部分困倦感,但她不明白邬焱为何不挡,任由这月光铺满室内。 她坐到邬焱旁,撑着太阳穴看了会儿他的睡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笑出了声。 但到底也不能让他一直睡下去,苍舒在他身上画了一张符,又摇了摇他的身躯,轻声叫他:“邬焱,醒醒。” “……”邬焱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苍舒。 他的眼睛瞬间一亮,本皱眉的面容也得到舒展。苍舒刚想说话,就见他突然喊了声:“等等。”然后将手摁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苍舒疑惑于他的动作,眨巴眼睛问:“怎么了?” 邬焱伸了个懒腰,撇嘴道:“没干嘛。”他顺势拽住苍舒的手把玩,语气怏怏的,“你来找我干嘛?我以为你都把我忘记了呢…” 苍舒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邬焱眉眼染上一丝笑,明明开心的不得了,却故意呛她:“谁知道呢,你不是老忙了?” 苍舒气得用另一只手打了他一下,道:“行了,找你有事。” 邬焱见此,又抓住苍舒另一只手,好脾气的给她揉了揉。他轻松又愉悦地说:“说吧。” 他的手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手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摸苍舒手上因为练剑而磨出的茧子。 这会让他感觉,他参与进了她之前枯燥无味的修炼生活中。 头上的女声响起:“今天晚上,我打算送你出城。” 邬焱想也没想就拒绝道:“我不要,要走你得跟我一起走,说好要陪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苍舒:“……” 可是也要保护你。 苍舒默默在心里补充上这话,面上的表情有些许无奈:“让你先出去,是怕我分心。到时候你在城门口等我,不出三天,我绝对出来了。” 邬焱狐疑地看她一眼:“你别是在骗我。” 苍舒拍拍胸脯:“答应你了,就不会骗你。” 邬焱还是有些不相信她,但苍舒的眼神实在太过真挚,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半晌,他突然站起身,应答道:“那我到时候就在城门口外等你,你一定要出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跟着苍舒往外走的步伐忽然停顿住,“你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苍舒点点头,拉着他推开越见安的门,走进去打招呼的同时,还不忘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你身份牌上什么要求,就是你出去的方法。” “?”邬焱自然而然就问了下去:“可是不是不能出去吗?” “能啊。”苍舒接过越见安递来的储物戒,将其戴在邬焱的手指上,一刻也没耽误便又再次出门。 大概是怕吵醒客栈里睡眠不深的人,她呼吸放得格外的轻,直到出了客栈,她才接着屋内说得话往下答:“上次让那姑娘出去,是我和越见安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降低她的警戒心,让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每个人所能获得的报酬不一样,则出城的要求也就不一样,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两个人会是同一个要求。”苍舒走在最前面,腰间的剑随着她的动作起伏。 她的声音沉稳而清冽:“于是我将计就计,将出城的人选归为了她,果然,她出不去。” “所以呢?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邬焱认真问。 苍舒瞥他一眼,答道:“当然是想让我们误以为这不是出城的正确方法,用手段扰乱我们视野,让我们焦虑、起内讧啊。” 她轻笑:“人在压抑的环境下,会变得极为暴躁易怒,她发现我不简单,又不想亲自动手除掉我,于是她就想借用那群人的情绪,将我除掉。” “你看,现在的情况正在往她预想中发展。”苍舒摊手,“不过幸好,我留了一手。” 她所说的留了一手,便是这局从一开始就是她布置的。当所有人都在局中时,只有她是旁观者,在旁看得清清楚楚。 邬焱突然问:“那我走了她不会发现吗?” “她发现又能怎么样?顶多加了一个必须要除掉我的理由罢了。”苍舒轻松道,“这座城有这座城的规矩,她能做的,只能做的,也只有用手段来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不能出城,只能困死在这座城内。” 她话恰好停在了这儿。 三人的心思本在她的话上,见她突然顿住步伐,纷纷抬头朝前看去。 苍舒在这时催促道:“去吧,去城外等我。” 越见安:“……” 越见安看向苍舒,又默默移开视线,再然后,他突然拉着谢良青往旁走了几步,识趣的给她留出了空间。 苍舒见此,失笑了声,上前拉住邬焱的手,将他往城门口送。 她又说了一遍:“别害怕,储物戒里有我准备的符咒和灵石。” “准备这个干什么?我比你有钱!”邬焱的心脏漏了几拍,不知道为何,整个人忽地有些喘不过气。 “我会等到你的吧。” 苍舒握住剑柄,语气干巴巴的:“当然。” “我从不撒谎。” 第159章 你就把这个哑巴亏吃了吧 她的话音随着光亮而响起,视线中,微小的缝隙将大波阳光缩成一根‘狭隘’的细线,隔着一扇门,从外面照进。 很烈的阳光,如同希望的曙光。 邬焱推开门,往外踏了一步,身影交织在结界两旁。 原先进城口的守门人早就已经杵在外面,见有人出来,还新奇地摸着下巴,嘟囔一句:“稀奇了,今年出来的还挺早。” 大门在他说完这话时彻底关闭,邬焱张了张嘴,被逼无奈地咽回嘴里的话语,面目沮丧异常。 这守门人也无聊,见他这副模样,支着手好奇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城还不高兴?就有那么不想离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吗?” 邬焱瞥他一眼,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淡淡答道:“出城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你是不知道这座城的恐怖。”守门人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身躯,异常悠哉地说道,“你要是知道这座城有多恐怖,恐怕现在应该庆幸了,毕竟往常,这座城可是只往里进人的。” 邬焱:“……” 邬焱思索了一会儿,转头挑眉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守门人也不吝啬,把能说的说了:“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完整出城的,你的其它朋友呢…啧…”他摇了摇头,‘啧’的意思极为明显,像是惋惜,但却不带任何同情。 这让邬焱下意识心慌,但随即,他便冷静下来,转头认真补充了守门人的话:“他们都会出来的。” “好吧。”守门人轻蔑地笑了声,又转移话题,“其实我还蛮好奇的,我记得你跟那群人里面有个穿青衣的女娃儿关系很好吧?她死了吗?还是变成——” 他没接着说下去,不过话里的恶意如同烧开的茶壶中溢出来水流,带着滚烫,灼伤人的皮肤。 守门人又继续说道:“她应该死了吧?” ‘噌——’ 守门人话刚说完,小刀便直直插入了他面前的桌板,再然后,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舌头不要,我就帮你割了。” 守门人目光怔愣,最后,他失笑道:“年轻人好大的气性,不过从你的反应看,她应该是还没有死…可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啊,这样都打不倒她。” 邬焱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听不出来吗?”他喟叹一声,缓慢拔出桌子里镶嵌的刀,“她是个无身份的人,无论如何,她也出不来这座城。” 邬焱面色一变。 他扭头看向那儿悠哉的守门人,猛地走上前,提住那人的衣领,目光带着怒火,如同丧失理智的恶鬼,拔高声音问:“你什么意思?” “就表面上的意思啊。”守门人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甚至还挑衅地勾起唇角,拍了拍他的手,“她没告诉你吗?她的身份牌没有身份,所以没有任何出城要求,也就是说,她这辈子,都要困在那座城里…永远都出不来,永远要担惊受怕。” “除非——” 他终于拍开了少年的手,在低头整理自己衣裳时,又笑着补充一句:“她死。” 可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能出来,也不会是她了。 …… 巨大的月亮像用毛笔沾了花汁涂上去一般,焦黄的不像话。今天的夜晚,格外寂静,只除了远处偶尔有几声嘶吼。 这些怪物不会在城门口逗留,倒是喜欢在客栈前面的巷口来来回回走动。 苍舒站在树下,嘴里叼着一根草,声音格外的漫不经心:“越见安,你有没有发现,这阻挡他们的结界,好像越来越往客栈靠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越见安靠在另一边,看那些无脸怪的同时,又抽空瞄了一眼谢良青,“你前几天不在,所以可能看不出来什么差距,当时这个结界大概在——”他用手比了比距离,“在我们前面一些。” 谢良青大概勘测了一下距离,沉默几秒,突然开口道:“还有五天。” 二人对于这数字的含义心知肚明。不过相对于越见安的皱眉,苍舒只是将草从嘴里拿出来,然后走出树丛,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打晕了一个怪物,将怪物给拖到了草丛内。 越见安好奇地蹲在这怪物身边,与苍舒平视:“你打晕这怪物干嘛?” 苍舒摊手表示:“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生。” “眼生?”越见安下意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具‘尸体’,反应过来后,挑眉道:“眼生是必然的,这座城有那么多人,你不可能每个都见过。” 苍舒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但她莫名觉得这人不对劲,抿了抿唇,她又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又觉得他有些眼熟。” 越见安:“……” 这次变成谢良青说:“可能是你见过的哪个书生吧。”他抬头看苍舒,又补充一句,“毕竟你见过的书生,有些多。” 苍舒:“……?” 苍舒比个‘停’的手势,有些无辜地替自己申冤:“我是真的感觉他眼生又眼熟,难道你们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二人仔细看了看,最后摇头,异口同声道:“还好。” “他没有脸,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况且我一般不怎么注意别人。”越见安碰了碰这人的脸,又迅速拿开,“除非他有明显的某个特征,不然我们只能凭借衣着来断定。” 又指着这怪物的脸道:“这脸果然有问题,不能碰。” 越见安这话纯粹是想帮他们规避危险,但下一秒,他就见苍舒抬手照着那人的脸摁了上去。 再然后,是她有些疑惑的声音:“为什么不能碰?这不是挺好的?” 越见安问:“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苍舒很认真地摇头:“没有。” “……”越见安清晰的记得,上次的情况也是如此,当时他放上去,仅仅一秒,心中的恶念便犹如海水一般涌上心头,可她没有。 他以为是错觉。 可从今天的状况看,很显然不是。 越见安将目光放到一旁正研究怪物手的谢良青身上,忽地说:“你放上去试试。” 谢良青放下怪物的手,盯了一会儿这张没有任何五官的灰白色面容,缓慢的放上去一根手指。 再然后,他整个人一怔,冷汗在一瞬间布满他的额心,紧接着,瞳孔逐渐开始涣散。苍舒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谢良青的不对劲,她连忙抓住他的手,扯着他往后退。 “醒醒。” 谢良青被扯得后退一步,整个人喘着粗气,拼命的汲取周围的空气。 苍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直接问:“这是发生什么了?”她这句话纯属是对谢良青的关心,毕竟她还从未见过师兄如此狼狈的模样。 越见安舔了舔嘴唇,先一步替他答道:“他应该是看见了什么。” “……” 苍舒见谢良青面色发白,只能先转头问越见安:“那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越见安忽地沉默下来,半晌,才继续说,“我还没来得及看,不过心里有个声音,是说让我打败你,成为第一。” “这样。”苍舒一副从容面容,但肉眼可见有点莫名嘚瑟,“那看来这个应该属于心魔,没想到你想打败我这个执念还挺深的。” 越见安难得没呛她这句话,只是盯着她,然后撇过头说了句:“…还好。” 但他大概实在气不过,又转过头,毫不客气地弓起手,弹了下她的脑门。 很疼。 用得力气还不小。 苍舒心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要上去踹,就听见谢良青突然说道:“是有问题,但绝不是什么心魔。” “……”不是吧,她就随口一说。 苍舒顺着他的话问:“那师兄是看到了什么?” 她对上谢良青的视线,但没曾想只对上一眼,便被他给躲闪开。 他好像有些慌乱。 “我——”谢良青吐出一口郁气,缓慢地闭上眼睛,朝她摇头,“我不能说。” 那看来是看见较为隐私的事情了。 苍舒理解他,随即爽快地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没事,我能理解,反正知道这脸不对就行了。” “不过奇怪了,为什么我看不见呢。”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又在此怪物身上停滞了一秒,最后挪开了视线,“算了,先不纠结这个了,快要天亮了,我们先回客栈吧。” 还是眼熟,但她回想在城内见过的每一个人,都配对不上这张脸。 三人回到客栈时,太阳已经快出来了,为了防止他人发现他们出过客栈,几人连话都未说一句,便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客栈内响起数道脚步声,三人才假装睡醒地走出屋。 楼下的人已经坐好了,苍舒吊儿郎当地趴在楼梯上,照理伸出手数了数人头数,忽地惊呼问道:“邬焱人呢?他还在睡觉吗?” 底下的人闻言手都一顿,开始四处张望。有人冒出头说了一句:“他今天好像还没下楼,可能是还没醒。” 苍舒皱眉,表现出不安的神色,来来回回在楼梯上走动:“不可能啊,他以往都是前几个醒的。”她说着,停在邬焱门前,伸出手大力拍了拍:“邬焱!你在里面吗?” 无人回应她。 她又装模作样地敲了几下,但除了空荡荡的回响,再无其他。 苍舒索性一脚踢开门,直接跑入门内。 底下人听到这动静,一下子慌乱起来,他们纷纷放下手上的事跑上楼,不安的神色在他们面上显露。 空荡荡的房间,敞开的窗户,以及干净的被褥。 没人。 人没了。 人又没了。 “怎么又没了?”有人崩溃地大喊,“不是啊!这个城到底是想我们怎么样啊!” 众人下意识认为邬焱是遭遇了不测,面上纷纷又露出绝望的神情。 “特么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真受不了这种气氛了!每天都有人没!下一个会轮到谁啊!” “我们明明交了玄灵石了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还得不到庇佑——” “够了。”一直站在身后的燕青灵突然大喊了一句,她的面色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冰冷。 但众人看不出来,只当她是跟着在悲痛。 “你们就不往其它地方想吗?万一他是背着我们大家出城了呢?”燕青灵握紧拳头,目光在瞟向苍舒时多出一丝阴冷。 她怎么不会不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邬焱去哪了?! 从邬焱消失的那一刻,她便断定了真相,这哪是什么没了,这特么根本就是出城了!! 不过没关系,这件事绝对是苍舒干的,其它人根本不知道,她只要挑拨他们的关系—— “我之前跟杜道友都不慎流落至黑夜中,相比于你们,我自然最清楚黑夜中的危险。”燕青灵走到中间,“只要不触发必要的条件,是不会死的,所以邬道友即便是晚上出去了,白天也应该回来。” “可他并没有回来。”她扫视一圈周围的人,又再次对上苍舒的眼睛:“你们难道忘记了,他出城的要求同我一样?五百玄石牌消失不见,万一是他拿的呢?他想出去,所以把这五百玄石牌给拿了呢!” 这话说出口的同时,众人顿时想到上次邬焱与她一起举手的那件事。 “可你怎么这么确定呢?”苍舒捂住嘴,状似伤心地站出,“如果你说出城要求这回事,明明你上次试过了呀!燕姑娘,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将玄石牌交给你,你试验了以后,是你亲自告诉大家,你出不去。” “…怎么现在——” 苍舒说话有度,到这儿便不再说下去。 “……”燕青灵张了张口,忽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她还在思考该如何说时,那哭不出眼泪的姑娘,又抬头冲她有意地说了一句:“燕姑娘…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你就把这个哑巴亏吃了吧。 众人:“……” 众人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燕青灵握紧拳,试着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是他出事了。” 第160章 她凭什么啊!!!!!!!!!!!!!!!! “燕姑娘也是这么认为吗?” 苍舒觉得哭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甚至让她硬挤,她都挤不出两滴眼泪:“幸好燕姑娘解释了,不然我真以为燕姑娘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 燕青灵生硬地扯出一抹笑:“你知道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相信你。”苍舒苦涩地勾起唇,整个人带着破碎的氛围,“你肯定是无意的。” 燕青灵的笑更难看了。 她的眸子带着怨念,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对上苍舒的平和的目光——从现在这一刻,她才完完全全明白了苍舒整体的用意。 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假装入局!她就是假装相信了她! 燕青灵气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她的脚如同被钉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周围的人早就散了,他们虽惋惜邬焱的生命,但比起长时间的浪费自己的情感,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性命以及能不能安全出去这座城。 苍舒是待到最后的人,她与燕青灵面对面对峙了一会儿,最后好笑地上前,与她擦肩而过:“你别这么看我,这明明是你自己设得局。” “……”燕青灵扭过头怒视看她。 苍舒很无辜地咧开嘴,表情洋溢着雀跃:“在这么看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了?” 燕青灵握紧拳,心里将苍舒骂得里外不是人,但嘴上也只是问:“那是你干的?你早就知道?” “你猜。”苍舒掸了掸自己肩膀的灰尘,顺手拿起柜子上的东西,潇洒地踏出了门,但也仅仅走了一步,身后便传来燕青灵压低的怒吼—— “你别嚣张太久了!就算你能将他们送出去又如何!你自己永远都出不去!” 苍舒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多余的情绪,她轻笑了声,头也不回地回复她:“没事,有你陪伴,我不孤单。” 燕青灵被她这话逗得笑出了声,有些尖细的嗓音从她咽喉中挤出,她因为笑而颤抖:“苍舒,我可跟你不一样,你只会永远的被困在这座城,而我不会,我能出去。” 苍舒挑眉,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她:“你出去就出去,跟我说干嘛?来我这炫耀的吗?还是以为告诉我 我会恼羞成怒?” 燕青灵:“……” 苍舒又微笑地补上:“与其在我这儿耀武扬威,倒不如好好想想今天晚上的玄石牌该如何吧。” 她是交不出来玄石牌,如若燕青灵要选择继续装她那纯良并且为了同伴可以牺牲自己的人设,那就必须得咬牙替她付了。 当然,这也会有意外。 毕竟燕青灵的口才确实不错,几句话就能让其它几个只知道练武的小子选择相信她。 苍舒嗤笑了声,这次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朝着楼下走去。 越见安见她下来,顺手扔给她一瓶辟谷丹,并附带解释:“吃食没了,你凑合吃点这个。” “这个有味道吗?”苍舒倒也没觉得饿,但吃点总是好的。 越见安从位置上起身,回答道:“辟谷丹你还想要什么味道?吃一口的东西你还要尝个鲜吗?” 末了,他又补充道:“我买辟谷丹不喜欢吃有味道的。” 苍舒见此,只好先凑合吃了一颗,然后将剩下的全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内。 越见安:“……” 越见安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抓了抓耳尖,先一步往外走。 他原先以为苍舒这嫌弃模样,会在吃完后将剩余的量还给他,可谁知她竟然一边嫌弃,一边又将这丹药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这是直接变成她的了?真是…也不跟他客气一下。 越见安倒不是多舍不得这辟谷丹,毕竟这东西也便宜,就是觉得这小丫头挺可爱的。 “你要吃糖吗?”苍舒从胳膊挂着的小袋子内拿出一颗黄色的糖,塞到嘴里。 越见安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要不要,直言问:“你哪来的玄石牌买糖?”她在这方面,能有这么大方? 苍舒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闻言,有些心塞地摇头:“这当然不是我买的,刚刚去邬焱房间里时,看他桌上有个袋子,我就想着我跟他关系好,先帮他收着。” “结果,里面都是糖。”她毫不客气地又往嘴里塞了几颗,含糊地说,“你别说,这糖还怪好吃的。” 越见安眸子动了动,他抿着唇瓣,状似不在意地问:“以前没见过你吃糖。” 苍舒对于他提出来的话进行了回复:“以前不吃糖是觉得没必要花灵石去买,现在吃糖是因为这糖不是我自己的钱。” 没办法,她穷。 “那你吃起来是真不客气。”越见安环胸睨她,说话倒也是不客气,漫不经心的调调。 苍舒很无所谓的样子:“这有什么的,他的就是我的。” 越见安眉心一跳,忽地停住脚步,又在苍舒疑惑的目光下轻松地抬步往前走:“你和他关系很好?” 苍舒点头。 越见安见她不掩饰,暗自冷笑一声,便又听她出口说道:“其实他出城,我还怪想他的,可能是这段时间跟他待着习惯了。” “……”越见安磨磨牙,也不知自己是在较什么劲儿,问出口的语气阴阳怪气到了极致:“你跟他才待了几个月,你就想他了,当初一个人偷偷跑掉时,怎么没见着你——想你师兄。” “这不一样。”苍舒斜他一眼,“师兄相当于我的兄长,我敬重他,但他对我太过严厉,这也会让我想要摆脱他。”她举了个例子,“你能懂吗,就比如你长大了,想要学刀,但你父母总害怕学刀会伤到自己,所以不让你学。” 谢良青固然是好,但在苍舒心里,他的保护过于束缚她,但他就跟她的兄长一样。 越见安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但依旧憋闷地问:“那那个邬什么的呢?你跟他就不一样了?” 苍舒又解释说:“我跟他算是互相扶持的家人,准确说,他算是我的弟弟。”在危难之中,他曾伸出手救过她,即便那是个秘境,但也让她有过温暖。 那温暖是现在怎么样都寻不到的温暖。姜窈呵护她,会给她穿漂亮的裙子,送她美丽的花朵,给她极好的祝—— 不能再想了,人需要向前看,她不能活在沮丧之中。 苍舒抑制住心里的波动,又下意识伸手捏住了鼻子,从容仰头好一会儿,才平视街道。 大街上依旧热闹,有妇人挎着菜篮停在摊前,同摊贩打趣几句,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二人的面容,带着话题也从白日清晰变成了记忆中的模糊。 苍舒收回目光,指着这街道,朝越见安说:“我曾经见过比这还要热闹繁华的闹市。” 越见安停在人群中央,下意识认为她是在说灵山派脚下的那条街。 苍舒用手比划:“那个闹市,两边都是花,而且呢,他们赞美一个人,也会用花来表达。” 越见安听得眉眼舒展,他侧头问:“听你的意思是,你也被送过?” 苍舒踏上赌坊的台阶,神情难免倨傲:“当然。” 越见安:“…男的女的。” 苍舒也不隐瞒,直说:“男的也有,女的也有。” 越见安:“……” 越见安眉眼微微一挑,舌尖围着下牙打转,忽地视线顿住,往远处走了几步。 他折了一朵不知名的花枝,又转过身,大步走向她。 他这是干嘛? 苍舒眨巴眼睛,微张嘴有些不理解他的操作。可下一秒,面前的男子,便将这花枝塞到她手里,调侃地凑下身,紧盯她的双眼。 苍舒往后仰了仰,他抱着刀又往前逼近,忽地笑道:“你躲什么,我倒不至于贴上来。” 苍舒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将花举在二人中间,问:“那你这是——?” 越见安捏了捏她鬓角的头发,笑得明亮桀骜。他漫不经心道:“鲜花赠美人,我这当然是送你的。” 苍舒:“……” 他虽说着不会挨近,但却故意与她保持着一个危险距离,近得连他脸上的绒毛都快看清。 苍舒赶忙后退一步,飞速地弯腰撕下衣摆的布料,然后卷成长条,默不作声地往鼻子里塞。 得,好久违的感觉。 再抬头看越见安,这人早就站在一旁弯眼笑话她,看着还挺欠揍。 幼稚,实在是幼稚。 苍舒转身踏入赌坊,背影充斥着一股说不上的怨念。 …… 晚上回客栈时,依旧是众人等他们二人的景象。 苍舒见此,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刻,立马换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今天——” 话还没说完,刘灼便打断了苍舒的话语:“苍姑娘今日真的没有获得玄石牌吗?我们不逼你,但同样也希望苍姑娘能诚实!这关乎到大家的性命!” “你别说得你好像有多么正义。”苍舒就站在门口没动,“我昨天解释过原因了,你也知道的,我没有身份,是真不好赚钱。” “……” 燕青灵这时站出来,面色纠结,伸手拦住暴怒的刘灼,柔声细语:“行了,我知道刘道友是为了我们这个队伍好,但切不可太过急躁。”她说着,又转过头对着苍舒道:“苍姑娘,也不是刘道友如此愤怒,主要是我们目前玄石牌是真的有些不够了,他是担心众人的安危,才——” 公门菱冷笑,懒得听这姐废话,在那儿挂着腿,扯开嗓子大声嚎道:“才什么才!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想跟苍舒说付不了她那份了吗?有必要将话说得那么委婉吗?绕来绕去的,你是在刺绣吗?!” “不是这样的。”燕青灵连忙替自己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虽然玄石牌确实不够了,但我并没有想让苍姑娘去外面的意思!!” 她抿着唇,从人群中小步走出:“我想的是,如果苍姑娘今天还是只有几个玄石牌的话,我就代替苍姑娘出去,我比她了解夜晚,我不会出事的。” “那怎么可以!?”杜千安第一个站出来持反对意见,“明明是她交不出玄石牌,怎么偏偏就让你出去了?燕姑娘,该出去的明明是她!她交不出,你本来就不该管她!” 越见安冷眼看向杜千安,厉声骂道:“杜师弟,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杜千安转过身朝越见安大吼:“越师兄你也糊涂了吗!?自从你认识她以后,你还将我们刀宗放在眼里吗?!我看你根本就是被她给——” 杜千安的话还没说完,越见安便猛地拔刀指向他—— “噌——”的一声。 冰冷的刀刃直直指向他的喉咙,凌冽的寒光映照着他惊恐的眉眼…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 杜千安的腿脚开始颤抖,他看向徒手遏止刀尖的孟林东,只一秒,便仓惶躲到他的身后。 “大、大师兄——越、越师兄要杀我!!救我!救我!” 越见安并没有用力,见孟林东握住,卸下刀鞘轻震了下刀柄,才收回刀,淡淡道:“我为何要杀你,难道你不懂吗?” 杜千安浑身还在颤抖,因为害怕而挤压的声音愈发破碎:“越、越师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又往后缩了缩,却在缩的同时被孟林东生生地从身后拽出: “杜师弟,我家师弟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理由,我护住你并不是因为觉得他错,而是不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莫名其妙背上残害同门的称号。”孟林东平日嬉皮笑脸的面容变得严肃,“但你的行为确实该死,至少我们刀宗不会有像你这种人。” 杜千安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孟林东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往越见安身边走,眼内的凉薄像是已将他逐出刀宗一般。 燕青灵心里暗骂一声‘废物’,忙走出,再次当和事佬:“大家都别吵了,也不用担心我。在这黑夜中,我比苍姑娘会更熟悉,所以我比她有存活的概率,就让我去吧。” “可是——”刘灼皱了皱眉,明显不赞同,他怒视心安理得的苍舒,见她朝他勾唇一笑,又差点一口气呼不上来,两眼一黑倒下。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呢!? 第161章 你其实很厉害 刘灼从见到苍舒的第一眼便不喜欢她,当然,这个不喜欢并不包括她的外貌,而是她的态度——她实在是太过傲慢,傲慢到不将人轻易放在眼里。 衬得他们像尘埃,让他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可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天才,都是世人眼里的天之骄子,没有一个人普通。 所以,她凭什么那么傲慢!? 就比如现在,众人已经因为她‘是否留下’而吵起来,可偏偏她这个主人公,散漫的就像来郊游一般,靠在门框上,笑看着他们闹。 怎么的,他们是笑话吗?! 刘灼握紧拳,眼眶内的瞳孔带有些猩红的意味。他从位置上站起,强壮的身体像是一面铜墙,声音带有嗤意:“苍舒,你好意思留下来吗。” 嗯?好奇怪的问题,他们吵着问她好不好意思,也没人问过她要不要留下来啊? 苍舒换了个姿势,用手指向自己:“你是说我吗?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你什么都没付出!你好意思用着别人的血汗钱让别人替你受罪吗?”刘灼将燕青灵拉上前,“燕姑娘大义,你不懂得感恩就算了,反而还这副态度,她可不欠你!” 身前的女子稍稍颤抖了下身躯,她的细眉皱起,面容上明显不赞同他如此说。 这是将柔弱演到了极致。 苍舒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好心情地瞥了眼燕青灵的独角戏,又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反手先问了掌柜:“这茶水不要钱吧?” 掌柜一脸晦气地朝她摆手,显然是见不得她这穷酸模样。 苍舒见此,仰头将茶水喝尽,这才慢悠悠道:“你说她不欠我,可我的五百玄石牌难道不是她弄丢的吗?” 她好笑地往嘴里扔了颗糖:“你这么有正义,要不你也丢个五百玄石牌看看?”顿了顿,她摊手,“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有这五百玄石牌。” “你什么——” 话还未说完,苍舒便直接上前将人踹到了几米处的桌子上,“咚——”的一声响,木屑横飞,桌子从中拦腰断成两半。 在场人静默,连带着燕青灵都忘记维持自己的表情,愣愣地看着那道曼丽背影。 无人看清她的动作,他们只是眨了眨眼,刘灼便已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而她手持着木剑,微歪着头,将剑尖对准了面前人的咽喉。 “我什么?” “积分榜都未上前十,你怎么敢如此嚣张?”她轻笑,那剑尖转而对准他的脸,紧接着,带有木香的剑身拍了拍他颤抖的面容,“我只是会做人了一些,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个好欺负的人。” 她说完便收了剑,可却也在剑身擦过他脸庞时,将其划出一道血痕。 刘灼下意识捂住了脸,可无论如何也擦不掉往外涌的鲜血,他只能看着她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转身将茶水倒在了剑身上。 木香萦绕在众人的鼻尖,时间依旧静谧,无人吭声。 “姑娘,三块玄石牌。”算盘的声音落在空间内,台后的掌柜端着算盘,从容从后站出。 苍舒的手顿住,再然后,她扫视一圈,指着燕青灵道:“我没钱,她付。” 还未回神的燕青灵:“……” 燕青灵并未说话,额头上冷汗直冒,她上前老实掏出三块玄石牌,又回过身看向苍舒。 可能…她是说有没有可能…刚刚的苍舒…是想将剑指向她呢? 有没有可能…苍舒对她动过…那么一瞬间的杀心呢? 燕青灵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她现在最好还是别惹苍舒为好,说不准她就突然暴走,拔剑将她砍了呢! 小命重要。 地上的刘灼已经爬起,他低着头看着地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紧握的拳头,已然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苍舒起身,倒是没再乱挥剑,反而是老实将剑挂在身上,走到越见安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对他道:“走了。” 越见安瞥了眼燕青灵,松了松长时间站立的筋骨,很自然地跟在她身后。 有人下意识问:“你们要去哪儿?” “去外面啊,我又没玄石牌,不去外面,等着你们骂我吗?”苍舒回答。她正好想找个正当理由出去,如今机会赶上眼前,她求之不得。 之所以刚刚看戏,也只是觉得这些人嘴皮子耍得蛮厉害,看着挺有意思,至于其它原因…还真是没有。 二人走至客栈门口,身后忽地传来公门菱找燕青灵要玄石牌以及匆匆跑上前、凌乱的脚步声。 苍舒顿住。 再然后,其中一道脚步声从背后扑上她的身体,她往前倒了倒,有些无奈地说:“公门师姐,你是真不怕我摔啊。” 公门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哎呀!我挺轻的!” 苍舒没忍住勾起了唇,她走出客栈,转过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除却一部分还在客栈,与她关系还不错的都已经跟着她走了出来。 “其实客栈目前还是安全的。”苍舒声音平静,“你们想要留下也可以留下。” 孟林东摇了摇头,上前勾上越见安的脖颈:“苍姑娘此言差矣,我家师弟都不住这客栈,我这做师兄的,没道理继续留在里面,而且,也不能说很安全吧。”他摸着鼻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难看。 苍舒注意到他的异样,没多问,又看了一圈众人,问:“你们有多少人达到了出城要求?” 几人内,除了谢良青和宿行白都举起了手——谢良青是真没到,而宿行白是到了,目前也没想出去。 月色凉薄,夜间的风格外冰冷,怪物还未出现在街道上。众人的身影投至在屋檐下,高矮不均。 不远处是城门,苍舒坐在台阶上,将今日赚的玄石牌通通拿出,然后用袋子装好,边解释,边交给他们。 公门菱颠了颠这袋子,好奇地问:“苍舒,你小子藏得够深啊!你的要求还没达到吗?” 苍舒面色没有丝毫异常,撒起谎来跟真的一样:“还有两天,但是我不急。”她坐在台阶上说,“我还有东西在这座城里,还不着急走。” “什么东西?”公门菱问。 苍舒停顿了几秒,没头没尾说:“一个答案。” 所有人同时看向她,她抿唇,默默将话题转移:“你们到时候在城门口等我也行,如果等不及的话,可以先出秘境。” 众人都被她这自然的接话给绕走,公门菱没反应过来,眨巴眼睛问她:“我在外面也是等,,难道就不能在里面跟你一起吗?” 苍舒扯唇笑了笑,推搡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傻不傻,有出去的机会都不珍惜。” 公门菱的嘴角下垂,她挨着苍舒,又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天边的月亮:“可是出去很无聊啊,一个人在外面等你,这真的很孤单。” 她认真说:“比起在外面等你,我还是想陪着你。” 邬焱很孤单,他会在外面提心吊胆,会难熬地度过一夜又一夜。 他会在半夜突然惊醒,也会在梦里梦见她可能鲜血流干的尸体。 公门菱不想这样。 她不想失去苍舒,失去她唯一的好朋友。 苍舒:“……” 苍舒抿唇,实在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身边的越见安已经完成虚假的客套,将孟林东等人送走,听见公门菱如此说,稍讶异地挑眉。 他又将目光放在苍舒身上,见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替她当恶人:“你确定留下,不会拖她的后腿吗?” 公门菱毫不客气地回怼:“什么叫拖后腿,我是丹修,在某种意义上,我也能保护她。” 越见安轻笑道:“可否认不了,她也会因为你受很多伤。” 公门菱一怔,回头去看苍舒,而头顶上,男人的声音依旧在继续:“你想要陪着她,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你能在一盏茶炼出丹药吗?又或是你可以不需要丹炉就能炼出丹药吗?” 一大堆质问接连打在她身上,公门菱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的眸子很冷,声音依旧不近人情:“你都不能,所以,你还不如出去等她,能让她少份牵挂,安安心心寻找她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是——” 公门菱站起身还想辩驳些什么,却又在下一个瞬间被越见安打断:“没有可是,邬焱都已经走了,你还在等什么呢?” “……” 时间有很长一段静默,远处的嘶吼响起,像是扰乱平静的一根弦,拨乱她的心绪。 其实越见安每一句都没错。 她曾想过:她只要努力跟上苍舒的步伐就好。只要跟上,她就不会被苍舒甩在身后,可以看到所有的风景。 可是当危险来临时,跟上她步伐的人,永远是被她护在羽翼后的。 所以,跟上有什么用呢? 仅仅只是跟上,那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她并肩作战。 公门菱握紧拳,状似轻松地扯出一抹笑:“那师姐就去城门口等你。” 她边说,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堆药,塞到苍舒手里,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失落:“照顾好自己。” 说罢,她拎起那一袋子玄石牌往城门走,就在将其倒到凹槽上时,她的通讯符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嘀——”响。 她没看,只是握紧了通讯符,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大门开启又关上,厚重的声音下,是尘埃扬起的叫嚣。 视线内,所有人都在城外,只不过他们面上的表情并没有成功的喜悦。 公门菱看见孟林东红了眼,看见邬焱的眼中布满红血丝,看见刀宗的弟子背过身偷偷抽泣。 没由来的心慌使她浑身开始颤抖。 再然后,她的通讯符随着她双手的垂落掉在了地上,那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风流的饿狼]:公门师姐,你千万不要乱想,越见安刚刚都是乱说的,他只是想让你出城罢了。 ——[风流的饿狼]:还有,谁说你不厉害?我从未见过在丹修上比你造诣高、天赋好的姑娘,你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对我来说从来不是累赘,而是幸运,是能并肩作战的朋友。 ——[风流的饿狼]:出城以后,就先离开秘境,不要等我,拉上邬焱一起走。我不想骗你,我并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出来,但是,我确实是在寻找一个答案…算了,总之,我向你保证,我会没事。 特么的。 她真的…真的是…每一次都如此…有本事…就放着她的面说这些啊!!! 以为她会很感动吗?! 公门菱红着眼,心里骂骂咧咧,又实在气不过,回过身狠狠地往门上踹。 她声嘶力竭地大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苍舒——你特么是个王八蛋——!” 等她出来,她死也不会原谅她! …… 大门重新合上,那一丝光亮被黑暗彻底掩埋。苍舒走在街道上,抬头看向月亮,又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越见安在旁意味不明地说道:“你要是这么难过,就不应该让她走。” 苍舒没看他,顾及到谢良青在场,只是叹口气,模糊不清地说:“她又不属于这里,而且她的出城要求已经达到了,谁知道再留在这,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越见安敷衍点头,懒得看她,随口应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这话听着还挺阴阳怪气的。 苍舒眼神小小的飘了飘,无意间瞥见打着哈欠的宿行白,忽然问:“你怎么还不出去?你不是达到要求了吗?” 苍舒才不会觉得他是因为玄石牌不够而留下,相反,这人估计早就准备好了玄石牌,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啊?”宿行白打了一半的哈欠被迫停止,他用手指着自己,歪着头问:“苍舒,你确定一定要知道我留下的理由吗?” 苍舒疑惑:“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没有呀。”他咧出虎牙笑笑,被白绫遮住的眸子有意无意地转向谢良青,“其实也没什么,我留在这儿,最主要的是为了陪你。” —— 微博抽个宝喝奶茶。vb:小津yaya 第162章 劈我 “噌——” 寒刃出鞘,映照着月色的幽凉,白光之间,折射出少年俊俏的容颜。 “这是干什么呀。”宿行白停住脚,双手举在两侧,视线朝苍舒的方向望去,嘴里不忘调侃:“我就说不能将理由说出来,你看,我只说了一句,师兄就拿剑砍我了。” 谢良青:“……” 谢良青面无表情,皱着眉冷声说:“不要乱叫,我不是你师兄。” 宿行白往后退了一步,略显无辜地耸耸肩:“不能这么说,我同苍舒是好——”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来。 “道友。”他将话锋一转,悬念被他拉扯到了极致,又继续接着上言道,“叫你一声师兄那是应该的。” 谢良青面色并不好看:“我同你不熟,我也只有一个师妹,你还是自己把握好分寸,不要让我再次用剑提醒你。”顿了顿,他寒冰般的眸子落在他身上,“而且,你是太虚宗的人。” 宿行白摸了摸鼻子,口出惊天话语:“师兄此言差矣,太虚宗和灵山派也没什么恩怨,更何况,我也可以不是太虚宗的人。” 苍舒:“……”你小子是真会聊天啊,你师尊知道你这么说吗? 苍舒默默替宿行白这张嘴上了个香,又赶在谢良青回话之前,慌忙截断他的话:“行了,宿行白,你差不多得了。” “知道啦知道啦。”宿行白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极为遗憾的模样,耸耸肩道,“苍舒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说话就是了。” 他这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还真就没开过口,只自顾自地哼着小曲,打着哈欠,像是随时都能倒地睡着一般。 四人随意找了个空地进行休整。 谢良青顺势坐到苍舒身边,满脸严肃地问她:“你刚刚拿出通讯符,给公门菱发了什么?” 苍舒擦着剑,从容答道:“就是让她保重身体什么的。” 这话说得没有任何漏洞,但谢良青就是觉得莫名怪异。 他压了压自己极速跳动的心脏,又转移话题问:“你打算找什么答案?” 苍舒很诚实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寻找那个答案,当时在仓山秘境,华春生只对她说了这里会有答案,但也没告诉她,应该怎么找,这个答案长什么样。 她现在自己都一知半解呢,她又怎么去回答别人呢? 想到这儿,苍舒叹了口气,她转头与谢良青的目光对视,再然后,便见他突然转过了头,离她稍远了些。 苍舒:“?” 谢良青多嘴解释道:“有味道。” 苍舒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在确认只有木香后,立马抬头,有些不解地眨巴眼睛:“师兄,我没味道啊。” 谢良青抬手捂住鼻子,解释道:“你没味道,是空气中。” 闻言,苍舒这才注意到空气中的怪味——也不能说是难闻,而是这味道很奇异,闻久了会让人难受的晕眩。 苍舒望了一圈四周,便见越见安和宿行白二人,已经拿出面具覆盖在脸上,见她望来,又给她扔了两个。 她将其中一个扔给谢良青,又将灵力集于指尖,飞速地在空中画了三个晦涩难懂的图案。 金色的光芒内夹杂着一丝青光,她挥袖,将符咒打在那三人的身上。 再然后,她说:“我记得前几天是没有这味道的。” 越见安将刀杵在地上,双手握着,淡淡看她一眼,有些虚弱地回答道:“那就说明他们变强了。这香味可能有什么怪异,你们二人小心点。”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怪物的力量会随着时间而变强,那么到了后期,他们这群试炼者,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座城。 谁知道下一个是什么,万一是鼻子呢?万一她的符咒也不管用了呢? 所以,只能尽快将不相干、且与她有关的人送出去。 “……” 苍舒回头望向懒洋洋的宿行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朝他大步走过去,拽住他胳膊问:“你之前算我的命数,算出来的结果能有几分把握?” 印堂发黑,金光大开,置死地而后生…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可能会受伤,而且还是重伤,很重很重的伤。 宿行白勾起唇角,回话:“你放心,宿某算卦从未出过差错。” 苍舒松了口气,又问:“那你到底为何留下来?” “你很好奇吗?”宿行白摸着下巴,视线透过整张面具放在她身上,“我说了,陪你是我留下来最主要的理由,你知道了这个,还想知道哪个?” “我想知道另一个让你留下的理由。”苍舒顿了顿,又开口,“另一个重要的。” 宿行白安静地听完她这一段话,忽地‘噗嗤——’笑了出来。 苍舒有些摸不清楚他在笑什么,刚要开口问,他摸着下巴的手忽然伸到她的脑袋上,狠狠地向下压了压,里面似乎带着恼怒、无奈以及哀愁。 他说:“你不明白吗,我最根本的理由就是想陪着你,但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想,其实我也答不出来。” 他又说,耸肩笑道:“苍舒,你怎么这么笨啊,还有一个,我以为你会猜到。” 苍舒:“…你把我想得也太聪明了。” 他失笑转头:“你不是在找一个答案吗?我的另一个理由是,我也很好奇那个答案。” “你算到的?” “嗯,只能算到这里。” 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径直越过了她。苍舒站在原地独自想了会儿,最后才踩着前方三人的影子,跟上他们的脚步。 越接近怪物所盘踞的地点,三人的状况便愈发剧烈,宿行白和越见安还算好,眼神尚且还清明,但谢良青不知是闻到了多少,整个人的步伐已然摇摇晃晃。 手中的剑已然变成拄拐,他整个人弯着腰,头向着地面,额头浸满了冷汗。 苍舒试着走上前搀扶,但刚接近,就被谢良青望过来的眼神给吓住——开裂的唇,混沌的眸子,以及浸满冷汗的发丝。 “……” 但也只是沉默了两秒,她便皱着眉走上前。 “你别过去。”越见安忽地拽住了她的手腕,他微微喘着气,看着极为虚弱,“我估计他现在眼前皆是幻境,可能稍不留神,就会伤害到你。” 他努力眨了眨眼,又用牙齿咬着自己的舌尖,勉强恢复大半神智。 “……” 苍舒叹口气,轻轻地挣脱了越见安的手:“师兄不会伤害我的。” 他本就没什么力气阻拦她,见她执意如此,除了不赞同,依旧是不赞同。 但他没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看着苍舒走到谢良青身前,然后搀扶起谢良青的胳膊。 再然后,她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劈向了谢良青的脖颈。 越见安:“?” 苍舒将谢良青的脑袋往自己身上扒拉,见越见安看她,忽地甩了甩手,问:“嗯?你看我干什么?要试试吗?” 越见安默默转过头,拿着刀撑向地面,语气有些复杂:“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苍舒:“?” 苍舒坚持不懈问:“你确定吗?真不要试试吗?如果难受的话跟我说,劈一刀比自己强撑着实在。” 越见安毫不犹豫将锅抛给了宿行白:“你问问宿行白,我感觉他比我更需要。” 苍舒听见这句话,又将目光放到宿行白身上,抬着手道:“你要吗?” 宿行白蹲在地上转过头,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你会像对你师兄一样对我吗?” 苍舒奇怪他为什么问这个,但也应了他的话:“我当然会。” 于是宿行白点头,并站到她面前 果断道:“那我要。”说完,他又伸长了自己的脖子,等着被苍舒劈。 苍舒:“……” “你快点劈。”宿行白催促道。 “……”苍舒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奇怪,劈下去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落不下去。 宿行白微抬头催促她,又将脖子往前伸了伸:“劈啊,为什么不劈。” 苍舒满脸复杂:“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怪异吗。” 宿行白认真地摇头:“没有啊,我现在很难受,你能不能快点劈我?” 他说完,又有些烦躁起来:“算了,你不劈我就自己劈了。” 话音刚落,他利落的反手给了自己一个手刃,倒下时,又瞄准了苍舒所在的地方。 “咚——”的一声。 她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有些无措地看向已经愣住的越见安。 越见安:“……” 越见安气的发笑,他朝苍舒伸出手,抬头示意道:“把宿行白给我。” 谢良青是师兄,所以没关系。 但宿行白对她没有任何清白心思,这就有关系。 第163章 那难道不是她自己吗 “你身体还可以吗?”苍舒环着这两个人的胳膊,有些不放心地问。 越见安看着状态并不好,走过来时,浑身上下也充斥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当然,可能是她太过敏感。 越见安没有回她话,反而是直接将宿行白给拉了过来,有些嫌恶地将其搀扶住。 苍舒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还可以。”他回话的字数很少。 苍舒抿了抿唇,识趣地没再找他搭话。二人将其拖至安全的地带,又画了两张符各贴在他们身上,才算是松了口气。 苍舒的目光看向越见安,好奇问:“很难受吗?到底是什么感觉?” 越见安喘了几口粗气,答道:“欲望和幻境。” 苍舒:“?” “哈?”苍舒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欲望和幻境?”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她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问他:“行…那你多了什么欲望?又看见了什么幻境?” 越见安不吭声。 这并非是他不说,而是看见的东西多少有些让他难以启齿。他吞咽了一下喉咙,还未说出的话像是哽在咽喉,说出也不是,咽下也不是。 苍舒没了什么兴趣。 她轻‘啧’一声,转头对他说:“我看你情况也不好,要不你就在这儿看着他们两个?” 越见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二人,拒绝道:“我不要,我情况很好。” 他的言语间还带有一丝嫌恶。 苍舒还是不想让他冒险:“你确定你出去闻见这个味道不会出事吗?”她又道,“我天一亮就会回来,再说他们两个现在也需要人看着。”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越见安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沉默半晌,并没有选择反驳她的话,而是背过身,找了个离他们相对较近的地方,席地而坐。 他的身影被隐匿在黑暗中,只有四分之一的身影被照亮。 刚走到门口,她便听见他在后喊了一句:“苍舒。” 苍舒挑眉。 “万事小心为上。” 听他声音,中气好像确实挺足的。 …… 苍舒一个人先是绕着城走了一大圈,再然后,她又回到怪物的盘踞地点,站在远处观望。 ——他们肢体从开始的僵硬到流畅,原本驼起得背也缓缓直立,依旧没有脸,上面的纸皮很薄,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怕。 ——但每个人都有相应的特征。 苍舒的目光缓而慢地扫过每一个人,直到看见一抹冷光隐隐亮于人群之间,才停下移动的视线,试图找出这一抹不同。 人头涌动、树叶在微风下‘沙沙’作响,它们排排倾倒,在幽凉如水的月光下散发光泽。 “咚、咚、咚——” 心脏强有力地跳动,它们通过骨头传至她的耳内。渐渐的,周围的逐渐听不见了,苍舒站直身体,从下往上,恍然对上那一双漆黑清漠的眸子,那是很淡的眼神,其中夹杂着很多她所熟悉的情绪。 傲气、肆意、散漫、无所谓、淡漠、潇洒。 苍舒眯了眯眸子,心脏跳动的愈发剧烈。 腰间的冰晶玉佩在光的照耀下终于叠合至一处,两抹光线相互交合,如同明灯在茫茫人海中指引道路。 苍舒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张口忽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该说什么呢? 那站在怪物中央的人影,难道、难道—— 不是她自己吗? 第164章 你得窥见命运 苍舒不止一次见到过另一个自己。 在未入秘境前,她曾在灵山派的九玄塔中见过另一个苍舒,她懂得她所有的招数,即便是新施展的,也能被她完全学进,很好的吸收接纳。 那时的她,只以为是塔内对战的机制,可现在看来,结果恐怕并非如此。 因为那站在怪物中央望着她的女子,有着九玄塔内那人带给她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苍舒往前走了几步,脑中忍不住开始回想从重生到入秘境再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从无情道…紫金雷…破屋内老头的指引…小仓山秘境…夺传承…姜窈的话…再到佛城… 可她其实早就明白有命运这一类事,但—— 苍舒走得越来越快,腰间玉佩的距离也在缓缓缩短,直到一声鸡鸣响起,人群忽地开始推搡,再然后,月亮逐渐淡弱,她在人群中艰难穿梭。 光芒的距离又缩短了,但也在忽然之间,消失不见。 “……”苍舒有些无助地站在人流中,她抬眸看着那女子原本站着的地方,整个人从头到脚,凉至四肢百骸。 ‘她’不见了,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可香味已经散去了,黎明要到来了。 苍舒回去时,越见安已差不多恢复原状,正拖着两个昏迷的人往屋外走。见她表情不对,好奇问:“你受伤了?” 苍舒不吭声,摇摇头。 “你不开心?”越见安敏锐发现她情绪的不对劲,将两个人拖至小巷后,便走到她身前,弯下腰看她。 苍舒抿着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叹了口气,道:“确实有一点吧。” “跟我说说?”越见安站在她身边,目光眺望匆匆赶来的人们,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你要不说也没关系,我可听可不听。” “……” 苍舒看了眼远处还躺着的两个人,撇撇嘴,语气颇有些抱怨:“…你这想听的态度很敷衍诶。” 越见安挑眉:“那抱一下?” 苍舒猛地转过头看他,眼睛圆睁,但也没有任何不愿意的意思。 很可爱。 “你别拿这眼神看我。”越见安笑了声,“这个拥抱没有其它任何意思,只是同伴之间的——”他顿了顿,找了个合适的词,“鼓励?” 他又张开手,向苍舒示意。 越见安其实根本没想过苍舒会应了他的话,并且真的抱上来。 所以在有人猛地抱住他腰时,他还稍愣了一秒,才回抱住她。 ——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共同生死。 她问:“越见安,如果我想摆脱一个命运,但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的去摆脱,我该怎么办?” 越见安反问她:“你就是因为这个事在烦恼吗?” 苍舒点点头。 他道:“那看起来,你很逃避你原来的命运。” 苍舒:“…对。” 越见安挨在她耳边笑了声,忽然松开她,环胸望着天:“那你得知道你原来的命运吧?” 苍舒不解地看向他,他看天的目光也缓缓挪至她身上。 然后,她听他说:“苍舒,你连你原来的命运都不知道,又该怎么去、如何去摆脱呢?” —— 这章过完,明天我们就加快一下这个副本,把所有的事情都揭露一下,然后出秘境,让师父看看他的好徒弟在秘境里面带了几条狗。 还是宗门生活快乐呀,苍舒潇洒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第165章 道貌岸然 谢良青清醒时,整个人腰酸背痛,像是连续练了几个晚上的剑法,疼痛的都有点不正常。 他皱着眉,拿剑的手揉着自己的后脖颈,努力回忆自己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他是干了什么才晕的?又是为什么会晕?为什么腰酸背痛? 一连串疑问在脑子里冒出,谢良青甩了甩异常疼痛的手,又扭了扭脖子,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衣服后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白色的衣摆上已然沾满灰尘和泥泞。谢良青掸了掸衣裳,又有些习惯不了自己如今的模样,沉默站了三秒。 再然后,他抬头,看向屋外走进的人,又默默低下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师兄!你醒了?”苍舒一进巷子内,便瞧见谢良青满脸复杂地站在原地,沉默的不说一句话。 他像是还未从昨夜的劲儿内反应过来,此刻的模样还略微有些狼狈——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 毕竟自打进秘境来,这丫的天天衣服都不怎么重样的,虽然都是白衣款式,但上面的暗纹却有不同。 白衣吧,就是麻烦,容易溅血,还搓不掉。 苍舒决定假装没看见,从容地走过去,问:“怎么了?还很难受吗?” “……”谢良青往后退了一步,抿唇说道:“没有。” 苍舒不明白谢良青的反应,有些疑惑地挠挠头:“那师兄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没有。”谢良青再次否认,在苍舒上前时,又往后狂退了几步。 苍舒:“……?” 这是怎么回事? 苍舒站在原地挑了挑眉,直觉谢良青的情况和昨日他的异常有关…难不成,是怕伤害到她? 这倒是个可能性。 苍舒心情瞬间好上不少,顺着谢良青的意,往后配合着他倒退。 谢良青不自觉地蹙眉。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在觉得荒谬的情况下,抬眸看向苍舒,问:“苍舒,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脖子很疼吗?” “……”苍舒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摸着鼻子道:“我昨天看你不对劲,所以就——”她伸出手作出手刀状,往下劈了劈,“对,就是如此。” 谢良青没说话,抿唇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苍舒见此,立马为自己辩解道:“不过师兄你先听我解释,昨天我本来想扛着你回去的,但是你知道吧,就是…你的那个眼神看我时特别恐怖,就感觉要把我——” “我知道。” 谢良青立马打断苍舒的话,言语间还有隐隐约约地尴尬溢出。 早在刚刚见到她的那一秒内,他昨夜所看见的所有幻境,全都在一瞬间钻入他的脑子。 每一幕都清晰万分。 可是…怎会如此呢?他怎么会看见他的师妹,也就是苍舒…成为他的道侣呢!? 这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啊!?他修得是无情道,想得应该是天下苍生,怎么能想这些儿女私情!而且…为什么会是苍舒呢? 她是他的师妹啊…是他的师妹啊…他答应过师尊…要好好看着她的啊! 可能是假的。 但…如果没有一点想法,怎么可能会看见这种事情? 谢良青想得烦躁,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又焦灼、又难熬。 不远处的苍舒被谢良青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连忙又想走上前,但这次,却被从屋外走进的越见安给拽住了胳膊。 苍舒极为疑惑地回头,想要挣脱开他手,他便拽得越用力。 “别去。”越见安道,“昨晚的幻境大概是每个人最深处的欲望,你师兄可能是看见了什么。”顿了顿,补充,“你去劈多少刀都没用,他自己想不明白,那就永远会这样。” 刚安慰完自己是假幻境的谢良青:“……” 不是…他该想明白什么啊?想他幻镜里的内容为何会是他和苍舒的结道大会吗?还是想为何结道大会上的证人会是他师尊吗? 还是…还是想为何他们会笑着说被他抱得美人归的那种喜悦吗?! 他是被夺舍了吗?他当时看到的…为何会是这样啊!? 谢良青有一瞬不能接受自己的想法。他努力冷静下来,扶着巷子的墙,看向苍舒——她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关心,虽然面上没有过多的表现,但能看出来她对他的紧张。 鼻子很痒。 但在转眼看见她身后的少年,他整个人便猛地再次冷静下来。鼻子的痒意不见,他的视线内,只能看见她的胳膊被人拽住。 若是以往,他绝对要拔剑杀人,顺道再吐出门规。但今日、现在、他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呢? 他说着最狠的话,可却想着最龌龊的事。他算什么,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 谢良青稍顿了顿,默默地挪开眼,又实在没忍住,揉着脑袋轻咳道:“你们两个注意距离。” “……” 苍舒立马甩开越见安的手,往旁边走了很大的一步:“师兄,我和他是朋友。” “我知道。”谢良青走到距离苍舒大概两米的地方,“总之,你自己注意好这些距离。”他又顿住,紧接着说:“包括…跟我的距离。” 越见安:“……” 苍舒:“……” 苍舒对于谢良青今日的转变明显有些讶异,但也只讶异了一瞬,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越见安在一旁淡淡问:“你师兄怎么了?” 苍舒越过他,毫不留情地踹了踹躺在地上,尚未苏醒的宿行白,嘴里回答道:“还能怎么,我师兄肯定是害怕伤害到我呀。” 话音落下,走在最前方的谢良青顿住脚步,低眸沉思。周遭是赶早市的吆喝,却怎样也盖不住苍舒那句话。 再然后,他又精准捕捉到她拖长的声音:“宿行白,醒醒——我们要回客栈了!!” “……” “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的储物戒给偷了啊!!” 他究竟是什么禽兽啊?! 谢良青抬眸看着天空,努力将鼻腔的痒意给憋回去。 再然后,他感觉有什么流了下来。 用手一擦。 “……” 哦,原来是鼻血。 谢良青拿出手帕恶飞速地擦了擦,又掐了个诀,将身上的衣裳清理干净。 真是造孽啊。 在往客栈走的路上,谢良青几乎不用苍舒隔开,便已刻意地远离她。但她似乎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概是因为那先入为主的缘由,让她认为,是他害怕伤害到她。 其实…也挺好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师尊说他的师妹天生是修无情道根骨,她拥有比所有人都好的天赋,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放任自己去打扰她的修行。 他不能,所有人都不能。 更何况,谢良青并不认为那幻境是真的。 “……” 对,反正他并不这么认为。 “师兄。” 身后的苍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声音一瞬间放大,吓得他往旁走了几步。 苍舒被他的行为给逗笑了:“师兄,你倒也不至于这么一惊一乍吧?” 谢良青抿唇,撇过头不看她:“防患于未然。” “行吧。”苍舒没有什么意见,耸耸肩,抬头示意他往上看,“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师兄,客栈到了。” 谢良青一愣,反应过来后,顺着苍舒的视线往上看去。再然后,他下意识站到苍舒身前,说:“我先进去。” 苍舒对着他摆了摆手,笑着示意说:“不用,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她说完,便绕过谢良青率先往内走去。越见安倒是没有停顿,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苍舒,紧紧跟着她往内走。而另一位宿行白则是还打着哈欠,整个人懒洋洋的,偶尔有几根呆毛,还会被他不耐烦地往下压。 他本已经路过谢良青。 但不知道为何,又突然咧着笑往后倒退几步,整个人充斥着莫名的兴味。 “你这是——” 宿行白的声音内带着些小钩子,故意停了一手,又笑嘻嘻道:“道心不稳了?” 真是奇怪了,也就一个晚上而已,他昏睡的期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呀? “……” 身旁的谢良青没想到宿行白会来上这么一句,沉默的同时,又皱紧眉。 他抬步往内走,又转头,补充了一句:“你的猜测跟你的人一样很无聊。” 宿行白:“……” “…啊。”宿行白摸着下巴,声音抱怨,“猜错了而已,干什么还要搞人身攻击啊?!” 第166章 你们还是想想今天晚上怎么办吧? “怎么只剩你们了?其它人呢?” 楼下大堂处,众人皱着眉来回数人数,在又等了一会儿,发现真没有人在进客栈后,面色如土灰,神情顿时染上绝望。 ——就像是火星子烧稻草,原本只有一点火星,但因为稻草易燃,唯一的水泼错了地方,而渐渐化为灰烬。 苍舒扫视了一圈众人的面容,心里觉得过分好笑。她照旧坐到桌旁倒水,小酌一口后,才清嗓子回应:“你们问另外几人吗?” 众人心被提起来,立马点了点头:“对,另外的人是去哪里了!?你快说!她们还活着吗?!” 声音变得嘈杂,所有人的问题都在一瞬间冲向苍舒。 很烦。 苍舒有些不耐地掏掏耳朵,又将视线望向站在最后,面色难看的燕青灵,道:“如你们所想的那样,他们都死了。” 燕青灵的手缓慢握成拳。 她当然知道那些人去哪了。但她没有办法,只能像个哑巴,只能站在最后,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没关系的,燕青灵,剩下的这些…都会死的,他们、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远处的苍舒依旧在说话,声音清脆而带着悲痛:“晚上,除了我们几个活了下来,其它都已丧命,一个…都没活下来。”她越说声音越轻,直到突然想到些什么,猛地抬头,“但是我看见那些…那些怪物的样子了!!” 众人忙问:“苍姑娘,你快说!它们是长什么样子的!?” 苍舒好似陷入了回忆:“我当时看见他们时,他们面上都有一副跟纸一般薄的面具。”她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大,“然后、然后我当时趁机打晕了一个怪物,想要掀开他们那跟纸一般的面具——” 她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下去,额头冷汗直冒,好似真碰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众人又赶忙催促:“究竟是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他们比谁都好奇那些人的模样,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能掌握到更多的消息,能—— 活下来。 苍舒终于在众人的催促下继续说:“我当时没掀开面具。” “为什么没掀——”有人刚想问,但随即便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直直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上。 他的唇齿颤抖,哆嗦地说不出半句话,好一会儿,才回问:“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没有脸?那张纸就是他们的——” 众人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他们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真是他…他说的那样吗?” 苍舒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她道:“没错,就是你们想得那样,他们、没有脸。” “……”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众人痛苦地捂住额头,将自己的脑袋往桌板上狠狠地撞了几下。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可是,这疼痛感这么真实…怎么可能是梦呢!? 众人又哀嚎起来,直到燕青灵从最后走到人前,皱着眉问:“你们就得到这个消息吗?我们知道他们的脸有任何用处吗?你确定你没有隐瞒其它的消息吧?” 苍舒不紧不慢反问:“你这么质问我,你当时第一夜出去时,怎么没得到这些消息呢?” “你——”燕青灵抑制怒火,冷冷甩袖,“第一夜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不然你觉得我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你也知道你弱啊?”苍舒笑了声,“不过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这些,不如好好想想,今天晚上,你们该怎么办吧。” 苍舒看向掌柜,整个人悠哉地品着热茶,又顺势将腿挂上膝盖。 “三倍定律,今天晚上的玄石牌,可是要每人八十一块了呢。” 今天开始。 如果按照平分来算,那么,没有人能住得起这破客栈了。 第167章 她为什么不出去 这个城内,客栈算是唯一的庇护所,如果连客栈都住不了,那么这儿的人几乎都难逃一死。 众人本还没考虑到这一层,猛地听苍舒这么一说,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对啊!?我们没有玄石牌了!我们今天晚上要怎么办?” “我们会死的吧!?连他们都死了一半,我们也会死的吧?!” “……” 难以言喻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身上。苍舒又倒了一杯水,笑看着周遭的人:“你们别急啊。” “……” 听见苍舒出声,众人顿住哭嚎,愣愣地抬头看向她,一时间,大厅中陷入沉默。 苍舒又道:“你们不是有燕姑娘吗?燕姑娘当时怎么说来着,说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可以问问她有什么办法啊!” “你说是吧?”她说着,转过头朝燕青灵咧出笑容,一字一句喊出昵称,“燕姑娘。” 周围的目光一瞬间聚在燕青灵身上,她皱起眉,袖子底下的手缓缓捏成拳头。 她道:“我自然会保证大家的安危,但是苍姑娘,你能不能别挑拨离间我和他们的关系?” 苍舒笑出声,翘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没挑拨离间啊,这不是当时燕姑娘自己说的吗?而且,你是管玄石牌的,谁知道你有没有独吞呢?” “苍姑娘,你别血口喷人!”燕青灵怒上前几步,带着纤长指甲的手指犹如针一般指向苍舒。只差几厘米,她的手指便要戳穿面前姑娘的血管,“我无法保证玄石牌够,但是我并不会自己独吞,大家都是同伴,无论我偏袒了谁,其它人都会有意见,那么,我还不如带着大家去外面,我们谁也不住更好一些!” “燕姑娘说得好。”苍舒将自己的脖子往她的指甲上凑了凑,“那么希望燕姑娘说到做到,不要搞些别的小动作。” “还有。”她视线往下,咧开一嘴白牙,“你的指甲该剪了。”又直起身提醒,“不然不好拿武器。” 说完这些话,苍舒留着一脸难看的燕青灵,自顾自撑着木板站起身,掸了衣裙,作势要往外走。 走了几步,燕青灵在她的身后喊住了她:“苍姑娘真的没有什么信息告诉我们了吗!?一晚上死了这么多人,你就真的只获得了这些信息吗?还是说——” 她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因为我们没让苍姑娘住进客栈,苍姑娘生恨,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座城内?” 苍舒好笑地转头:“如果我想让你们死,根本不需要费这些力气,直接拔剑杀了你们便是。” 燕青灵不服气:“你拔剑杀我们,我们死前最后的影像会传回宗门,你会被宗门追杀!” “……”苍舒挑眉,有些奇怪地回看,像是被她这番发言给惊呆了一般。事实上,她也确实惊呆了,毕竟她确实把这事给忘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和那位邬道友是如何遇见的吧?”苍舒回忆着刚遇见邬焱时的情形,眼睛弯弯的,“当时的我,是将跟着他的两位灵霄宫弟子杀了,从他们手上夺过来的。”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想杀就杀。要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出城以后问问,问问灵霄宫的人,恨不恨我。” 众人:“……” “不过我也确实有话要说。”苍舒转过身,身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昨日出去,之所以只得到了这么一些信息,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我之后晕倒了。” “…你晕倒了?”有人问出口,声音极轻,但还是容易被人捕捉到。 “…对。”苍舒指着身边的三人道:“我们四个人都先闻到了一股怪味,然后才晕倒。而晕倒后,我们都看见了不同的幻境。”她耸耸肩,“所以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没关系——” 语调被诡异地拉长,正巧客栈后吹来一阵微风,她整个人的发丝都被往旁吹去,但她依旧站得笔挺,甚至歪着脑袋笑出声:“你们今晚应该能感受到了。” …… 街道处依旧热闹,四人无所事事的在街道逛着,也没有去完成任务,好似已经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我刚刚表现如何?” 苍舒整个人便趾高气扬地走在最前头,像个求表扬的小姑娘,明亮的不像话。 宿行白立马跟在她身后鼓掌,咧出虎牙夸赞她刚刚的行为:“表现的很好啊!如果我是燕青灵,我绝对要被你气死了!” “行了,你夸她她会骄傲。”谢良青语气淡淡的,他打断二人的谈话,眼里划过一丝担心,“你昨天也看见幻境了?看见了什么?身体怎么样?” 越见安嗤笑一声,接话道:“她昨天什么都没看见,刚刚是在骗人。” 苍舒抓紧跟上附和:“对,师兄你不用担心我,我昨天什么也没看见,是骗他们的。” 谢良青没说话,看了她一眼,默默挪移了视线—— 如果说…他是说如果说…幻境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那么苍舒什么都没看见,那这说明了她内心没有什么欲望…这其实是件好事呀…可他为什么会有一点难过呢…? 身边的宿行白明显整个人黯淡了下来,他有些遗憾地叹气,又不死心问:“苍舒啊,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末了,他又补充,“那你想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苍舒懒得回他上面一句,直接问:“说。” 宿行白凑上去,咧开嘴说:“我看见你了。” 苍舒乐了,她调侃道:“你又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可宿行白却认真地说:“我知道的。”他忽视身后的目光,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很早之前,我就摸过你的脸了。你跟我想象的样子,一模一样。” 宿行白的记性并不能算很好,他甚至可以说懒得去结识人,总归去认识,也不会靠脸去认识,毕竟,他是个瞎子。 起初对于苍舒也是如此。他算过卦,算到了他和她的缘分,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靠近她,后来,想着认识她—— 他想知道这个姑娘的模样。 想知道这个闪闪发光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 所以,他虽然不知道别的姑娘长什么样,但却知道,苍舒的模样。 双目残疾,叫他不必去见世间的险恶,可同样的,也叫他看不清这世间的美好。 傍晚,苍舒去打听消息时,谢良青找上了宿行白。仔细想想,好像自从早上那一番举动后,这哥便一直盯着他不放,直到现在,才钻到了空子,走到了他面前。 宿行白叹了口气,几乎都不用问,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摆着他是苍舒师兄,他仍旧好脾气道:“谢师兄是找我干什么?” 谢良青淡淡说:“早上,你跟她说了什么?” “是苍舒吗?”宿行白假装听不明白多问了一句。 谢良青不想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对,你好好回答。” “……”宿行白抿抿唇,状似懊恼地问:“这件事我一定得说吗?” “对。”谢良青站在他身边,有些笃定地说,“你对我师妹的感情不一般,我猜想,你对她有些好感。” 宿行白当然不可能在谢良青面前承认这些,听他如此问,直接否认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所以去给她提供了些线索,再说,我这瞎眼模样,就算喜欢她,也争取不到什么吧。” 他话锋一转,朝谢良青问:“倒是你,你这修无情道的这么问我,该不会是你喜欢上你师妹了吧?” “……” 谢良青心脏诡异地跳快,他立马摁住否认:“我亦是修无情道,更何况她是我的师妹,我这么问没有任何的错…我理应对她的事过问清楚,也要对她负责。” 宿行白:“原来如此,那是我错怪你了。” 谢良青撇过头:“事情搞清楚就好,我也错怪你了。” 他又好奇问:“那你明明到出城要求了,你为什么不走?还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宿行白咳了咳,面目严肃道:“我只是觉得好玩,而且我也很好奇苍舒在找什么啊。反正这些怪物有没有脸都对我来说一个样,我不害怕,无所谓。” “怎么,你到了要求你就会走了吗?” 谢良青生硬道:“我当然不会,她是我师妹,我不是那种会抛弃师妹走的人。” “我不走我有理由。”宿行白言之凿凿。 谢良青点头:“我不走,我也有理由。” 时间沉默了几秒,尴尬非常。 两人双双不看对方,直到看见走回来,正在同越见安讨论事情的苍舒,才同时松口气,往那儿走去。 “有什么新消息吗?”谢良青站定在苍舒两米前,问她。 苍舒抽空看了他一眼,眉依旧皱着,忽地问:“师兄,你今天是不是到了出城的要求了?” “问这个干嘛?”谢良青有不好的预感。 苍舒答道:“那今天晚上,师兄就出城吧。” 谢良青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你赶我走?我不出去,我是你师兄,理应跟你一起走。”他的语气不容别人质疑,“等你出城的要求到了,我们一起走。” 苍舒:“……” 说实话,苍舒之所以留下宿行白,是因为在她还不明白规则时,曾告诉宿行白,自己没有出城要求。 对他来说,她是一张明牌,所以她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但是谢良青不一样。 他不清楚她不能出去,苍舒不敢想,如果被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他可能也不出去,就在城内陪着她了。 这让她感到了压力。 苍舒怕谢良青发现什么,面上点点头,看似不跟他计较,实则心里偷偷摸摸思考着该如何把他弄出去。 打晕弄出去?这样能行吗?她也没试过诶!那就也可以试试! 越见安将苍舒拉到一旁,看了眼站在窗边的谢良青,认真说:“我觉得把你师兄留下来会更好,他的武力,对你我都有帮助。” 苍舒摆摆手:“不想把他扯进来,他活得拘束已经够多了,更何况,这本来就不关他事。” “可你师兄乐意管。”越见安道,“你入燕青灵的局,顺应她,不告诉其它人出城的秘密,不就是想让他们帮你一起杀光这里的怪物吗,但你确定,他们能行?” 越见安看不上那些人,甚至带有鄙夷。 苍舒表情还挺冷酷:“你也知道我留下那群人,是让他们帮我杀怪物。为什么留下他们你没想过理由吗?” 越见安:“他们蠢。” “是一个理由。”苍舒面无表情,在与谢良青对上视线时,又假意扯了扯唇角,“但是也不止,那群人跟我没关系,死了我并不心疼。” 苍舒从来不是个无私的人,至少为了救别人,搭进自己,那是永远也不会做的一件事。 除了朋友。 而那群人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用得心安理得。 再说,那谁不是很想要积分吗?杀怪物破了城绝对能得第一啊!她只是给他们提供了方法罢了! “今天晚上。”苍舒拍了拍越见安的肩膀,说出的话跟土匪头子一样,“我们把燕青灵给绑了。” “绑她干嘛?你不打算用她了?”越见安说,“绑刀宗那个弟子吧,正好,我也好将他杀了。” 苍舒笑着问他:“你不怕背上一个杀弟子的罪名?” 他很无所谓地耸肩:“我们刀宗不一样,我做什么,我的师尊都会理解我。而且,我们刀宗是知道这种事情的。” 他说得是人格变了的事。 大概算起来,可能也只有刀宗发现了这个。苍舒无意问:“你师兄当时是积分榜第几啊?进来的有二十个人,那其它人也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 越见安仔细回想:“不过我的那位师兄,排名应当是积分榜前十,当时刀宗…对…进去的都被我们刀宗秘密处死了。” “其它人不知道,但我估计——” “不对不对不对。”苍舒听到一半,打断他的话,“你说你们刀宗的那些人都是,那是不是说明,这些人他们是能出这座城,甚至还可以出秘境?” “那你说,燕青灵为什么不出?如果按照本来的要求,她应该已经到了才是。” 为什么不出,为什么要骗所有人都出不去。为了她的同伴? 不不不,一点都不像。 第168章 你又不是他们的父母 苍舒摸着下巴在屋内来回走动,忽地抬起头,盯着越见安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说可不可能,是她必须也得完成任务,才能出这座城?” 进城的人有任务,那原本就在城内的人是不是也有任务?而他们也必须要完成任务,才能出这座城? 越见安思考问题时向来爱敲刀柄,此刻他表情严肃,连眉毛也皱了起来:“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有什么任务能一直限制他们出城吗?” “如果说是玄石牌,那他们大可以把除我们之外的人的玄石牌都给骗走。如果是要杀够一定的人,也可以直接对我们动手,毕竟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能在夜晚清醒。” 他一下子列举了许多可能性,可苍舒每听一条,就摇摇头,直到最后,越见安直接扶正苍舒脑袋,盯着她道:“这不是那不是,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苍舒将他手从自己脸上扒下:“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的任务,是要把城内所有人都替代呢?” 她解释道:“我刚刚就在想,她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的原因,第一个想法,是她为了朋友。但很显然,像燕青灵这样的人,明显不可能为了朋友做到如此。” 顿了顿,又说道:“所以我想了第二个,那就是将所有人替代。”她又抬起头,眼睛闪烁着极亮的光,“只有要将我们替代,她才会选用这个谎言。” “可是我们已经有人出去了。” 越见安说:“按照你这么说,她的任务应该已经失败了才是。” 苍舒立马摇头否认:“如果失败,应该早就同我们撕破脸了。她如今还维持着和颜悦色,想来是她那里的人,足够她完成任务,成功出逃。” “她为何要挑拨我和别人的关系,那是因为她觉得我猜到了这些,她怕那群人跟着我走。”她又转了一个来回,嘴里的话越说越快,“如果那群人被我告知真相,那恐怕就都会出城,而她的出城要求,也就会失败了。” ——生活在黑暗里的怪物,怎么会不渴求阳光呢? ——正因为在黑暗生活久了,这些怪物才比任何人都渴求,他们会拼尽一切,根本不会有朋友这种东西。 “那我们直接把真相告诉他们不就好了?”谢良青并没有听到苍舒前面的话,他从远处走来,站立在她附近,只面目严肃地问她。 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把真相告诉大家,大家就都能出去,而这些怪物便会永远困在城内,依旧混沌的生活在黑夜。。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和越见安出不去。 苍舒瞥了眼谢良青,心里思考打晕他的同时又摇头道:“师兄说得确实正确,但刚刚那也只是我的猜测。而且我们并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已经是怪物,如果轻易说出去,打草惊蛇了怎么办?怪物恼羞成怒提前下手了怎么办?引起众人内乱恐慌了怎么办?” 这个理由勉勉强强能成立,但也只是能成立而已。如果往内细究,便会发现许多问题。例如—— ‘就是因为不知道有几个怪物,才要告诉他们’又或是‘如果不说,他们处于迷茫状态,那更容易中招’。 而且谢良青心有大义,念天下苍生,即便是再困难,也会拼尽自己全力,去保护其余人。 但他只是沉默,半晌,他点了点头,嘴里附和道:“你说得对,确实不该说。” 苍舒:“?”吃错丹药了? 苍舒将本来想好的话咽进肚子里,面上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回。她好奇问:“师兄不反驳我吗?” 谢良青奇怪地看向她,眉皱起问:“怎么?你这话说得有误吗?我觉得你想的很周到。” “是吗……”苍舒干笑了几声,想着师兄可能真被她给绕了进去,没想这么多,忍不住,又追问一句,“师兄不觉得我这说法有什么怪异吗?” “没有什么怪异的。”谢良青淡淡说道,“你不是他们的父母,不需要为他们的性命负责任。而且善良应当分人,他们并不值得你如此。” 苍舒:“…师兄想得跟我想得是一样的。” 她并不是个有大义的人,留这些人在城里也并非是为了刚刚那些所谓的‘打草惊蛇、扰乱计划’,而是想让这些人能为了活下来爆发出潜能,跟她一起杀敌。 至于他们会不会死,这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她自私,在不确定接下来是什么的情况下,只想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无私奉献吗?如果他们自己发现了,她当然不会拦他们。 “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谢良青用剑柄怼了怼苍舒的手臂。 苍舒看了眼外面的天,道:“晚上的时候,把刀宗那个绑了吧,想问他点问题。” 顺便呢,再把他杀了。 …… 客栈内,气氛焦灼,傍晚的太阳染红了半片天,欲落不落地挂在天空中。 众人的面上都异常绝望,掌柜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女子清晰地报数声在大厅环绕。 “燕道友,我们晚上该如何?现在的玄石牌是真的不能让我们继续住客栈了吗?”刘灼有些烦躁地挠着头,在看见燕青灵一遍一遍数,并且抱歉的神情时,终于忍不住大喊道,“大家还有没有私藏着的玄石牌了!?有的话就都交出来!这可是能保命的东西!!” 有人站出说:“我没有了,我今天将能卖的都卖了,但这里的人不稀罕我身上的东西,报价特别低。” “你师尊不是给你过一件法器吗?”杜千安突然出声,“普通的东西在这儿并不值钱,你得用稀有的东西换。” 那人连忙拒绝:“那个东西是师尊让我用来保命的,我不能拿去卖!” “你的命重要还是大家的命重要!?” 杜千安声音大了许多,他怒吼完上面的话,又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极为抱歉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也只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着想。” 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极为多:“而且你要想,你卖了以后,我们有足够的玄石牌,也能保你的性命…而且我们大家…大家也会感谢你的!!” “是啊!”人群中有人大声附和,“你把你的法器卖了,等我们出去了,我们一定会感谢你的,到时候…我一定登门道谢,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那人犹豫不决:“可是这东西是我师尊给我的,我不能轻易卖了…我们可以卖别的啊…卖多点一定能凑齐。” 没有人接他这番话,皆沉着眼盯他,像是一具又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带着一股莫名的疯感。 “你们——” ‘想干什么’四字还未说出口,他便听见一阵极为刺耳的桌椅拖拉声。 再然后,原先数玄石牌的燕青灵突然站起了身,转过头,用极为温柔的声音对他笑着道:“陆道友,为了大家,你要不就忍忍吧?” “……” 陆盛的眼睛瞪大,又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拿出法器的手带着颤抖:“那、那就给你们吧。” 燕青灵露出笑,她走过来将其拿在手上,眸子中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水。她柔声道:“陆道友今日之举,我们在场众人,都忘不了。” “等我们出了这座城,我们所有人都会感谢你。”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走向掌柜,询问价钱。那坐在位置上的掌柜终于抬头看向他们,瞟了一眼那法器,淡淡说道:“一百玄石牌,多了没有。” 燕青灵问:“就不能再高一点吗?” 掌柜放下毛笔,手抚着胡子道:“都说了多了不要,你再问,我连一百都不给!” 燕青灵皱着眉,随即心狠着将其往前一递,喃喃道:“那就先换了吧……” 掌柜没继续吭声,只是痛快的将法器拿过,又将一百玄石牌递给了她。 刘灼走到燕青灵身边疑惑地问:“多了一百玄石牌不还是不够吗?这还换了干嘛?” 燕青灵叹口气,有理有据道:“可是这个地方流通的货币是玄石牌,留着法器根本没用,而且这多出来的玄石牌,会给我们增加多少能出去的可能性。” “…可是现在也没什么能用得到——” 燕青灵打断他:“万一之后能用得到呢?” 刘灼终于妥协道:“你说得对。” 确实。这个地方流通的货币是玄石牌,多一点玄石牌,总会有其它用处。 只是陆盛—— 刘灼看向陆盛,摇头叹气。 ——终究是对不起他了。 …… 太阳彻底落山,最后一丝光明被黑云掩盖。近乎没有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淡淡的香味随着空气飘浮在空气中,四处皆是危机。 不过还好,苍舒早就给其余三人画了符,再加上这香味极淡,不至于现在就能影响到这三人。 那些人应该也能熬一熬,不过到了半夜,香味浓郁,就不一定了。 街角处,苍舒倚在树前,掠过阴影望向从客栈出来的一众人。她转过头,再一次复述计划:“现在这些怪兽还没出来,燕青灵为了获取信任,一定会在第一日先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屋子,供这几人居住。”她眯了眯眼,“到时候呢,我就去吸引她们注意力,越见安负责拐人——” 说到这儿时,苍舒停下话,看了看剩余二人,似乎是在琢磨他们该干嘛。 宿行白打了半个哈欠,声音懒懒散散的:“要不我去帮忙看着剩下的人吧?到时候他们全部昏睡,你们去问话,没人盯着燕青灵,燕青灵说不准也会动手。” “我去盯着她,她估计能安分些。” 苍舒惊讶回看,她倒是没想过宿行白会主动提出干这事,此刻的言语内,不禁对他多了些赞赏:“难得啊,自己要求干事,你别被她给弄死了。” “呀!说点吉利的吧…在怎么样,我都不至于对付不了这种人吧。” 宿行白嘴甜甜的,咧出虎牙回道:“而且这不是因为是你吗?我可不想让苍舒觉得我留下来没用,为了让你夸我,我再怎么样都会努力的。” 苍舒挑眉,鉴于宿行白这人性格的关系,倒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怪异。 谢良青蹙眉上前,盯着宿行白问:“那我干什么?” 苍舒轻飘飘的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挠了挠头,想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问:“师兄要不跟着越见安一起吧?” 这口气听着像是顺带的。 谢良青抿唇,最终点了点头:“你决定就好。” 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四人说动就动,在燕青灵带着众人找到屋子时,苍舒立马从他们身后冒出,不要脸地问:“能不能一起啊?这样我们一众人,也好有个照应。” “我们对苍姑娘的底细并不了解。”燕青灵冷声拒绝,她实在是怕有什么多余的变数。 街道两处的嘶吼声已经由远到近传入他们耳中。苍舒侧耳听了听,随即轻笑一声,领先他们走上台阶。 她整个人挡在门前:“你不让我跟你们一起,那我们一起死好了。” 燕青灵的表情并不算好看,她皱着眉,从人群中走出,道:“苍姑娘不要胡闹了!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那些怪物快要来了!” 苍舒看了眼街角,仍然不紧不慢说:“我都说了,让我跟你们一起,不然我们就一起死。” “苍姑娘。”刘灼在此时走上前,眼神时不时的朝街角望,面色焦急。他似乎是已经看见了什么,嗓子紧得过分不像话。 他转过头,再说话时,已然带上央求,“你让我们先进去,我们能不能进去谈?!” 苍舒往越见安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装出一副无理取闹的模样:“那行,我们先都进去谈。”她说着打开门,在一只脚跨入内时,又转过头,“你们不准骗我,说好了好好谈,我现在只有一个人,没有你们,我今天晚上可就真完了!!” 第169章 都是会搞心态的主 大门关上,纸糊着的破木头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犹如指甲抓过墙壁,划出狭长的裂痕。 众人纷纷松下绷紧的脊背,大喘着气息,跑动几步瘫在墙壁处,仰头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刘灼的心平定下来,他转过身问:“你说你晚上只有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他们抛弃你了?” 众人的视线全放在苍舒身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逐渐变得严肃——或许是在思考她话里的歧义,思考为何她的伙伴会将她抛弃。 “你怎么知道?”苍舒叹口气,又逞强道,“其实也不能算是抛弃我,我只是跟他们走丢了!” 这种情况下不是抛弃还能是什么?而且就算是走丢了,难道他们不会找她吗? 刘灼默默翻了个白眼,觉得苍舒这人死要面子:“所以…你现在是想投靠我们?” “对。”苍舒扫视了一圈人群,见那姓杜的已经不在,才又看向刘灼以及燕青灵,“我怕我一个人出事,跟你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可你不是很强吗?上次放狠话的干劲儿都去哪了?”刘灼冷笑一声,似乎还对上次她的行为有芥蒂。 这倒也不能怪他还记得,实在是上次的苍舒太有冲击力,让人无法忘怀。 刘灼又道:“你是积分榜第一,想来是有本事的很,找我们干嘛?我们可护不住你!” 苍舒:“……” 苍舒皱起眉:“刘道友,我只是想让我们彼此之间有个照应,我不想我死时,身边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她又将视线放到一直沉默的燕青灵身上,抿唇片刻,忽地开口道:“而且光你一人不愿意说了不算。” 她带有希翼的目光从燕青灵身上缓缓挪移,每看一个人,都会稍盯片刻,然后在他们惭愧地低头时,默默移开。 有意思,竟然没有人愿意出声救一救同伴…不对,也不是救,而是拉把手,提供一个庇护所。 苍舒倒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少失望,毕竟早在有这个计划时,她就没觉得这群人会对她施以援手。 “等等。” 有人忽然从人群中弱弱地举起手,声音颤颤巍巍:“我觉得我们让苍姑娘留下吧,她武力强,是积分榜第一,多少能帮助我们,增加我们成功逃出去的几率。” 刘灼恨铁不成钢地望向说话那人:“陆盛,你也知道她是积分榜第一啊?她的武力值比我们都高,你就不怕她把我们都卖了吗!” “可是——” 陆盛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刘灼挥手打断:“没有可是,这是个人战。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们万一逃出去了,她借着我们的光能增加多少积分?” “……” 在场人没有不想成为积分榜第一的。他们都想成为修仙界万受瞩目、绝无仅有的天才,亦想成为后辈所膜拜的人又或是传说。 “可是万一我们没有逃出去呢?”陆盛瞪着眼睛,缩着脖大喊。子但也只喊了这么一句,便缩回原位。 “我们逃出去的几率很高。”刘灼安慰道,“而且别忘了,我们现在还不至于陷入什么绝境,不需要借别人的手,她有求于我们,选择权在我们。” “……”面前的争执未曾停歇,苍舒将目光短暂地放到那位陆盛身上,又挪开,手绕上了发尖。 “我听懂你们的意思了。”她歪头打断众人,弯眼笑道,“你们的意思其实就是怕我沾了光,出城后,依旧是第一?” “……” 没有人说话,眼神看着都很闪躲。 苍舒哼笑出声,见他们都不说话,又走近几人道:“你们是觉得我靠运气拿的第一?还是觉得你们有这个能力拿第一?” 她的话语里满满都是嘲讽,堵得众人不知该如何回。 燕青灵终于叹气出声道:“苍姑娘,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她往苍舒那儿走了几步,低着头,很是抱歉地说,“他们大概是觉得苍姑娘强,又觉得是个人战,所以——” 话停在这里,但剩下的话任谁都知道意思。 燕青灵的口才确实不错。苍舒挑眉,立马表现出一副大方模样:“没关系啊,我并不介意他们刚刚所说之话,毕竟大家都想当第一。” “但是呢。”她边说边往后缓缓倒退:“也不是所有人爬到第一的位置就是第一。” “你——”刘灼面色难看,拿起武器对向她。 苍舒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她停在门前,透过洞往外看去,又转过头道:“别急啊,我走就是了。” 说罢,她便潇洒推开门,一溜烟钻了出去。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垂头沉思。 直到燕青灵发出一声:“杜道友人去哪里了!?” 听见这声音,众人立马开始确认自己身边的人。最后,都站起身,表情变得惊恐。 “杜道友…杜道友好像确实不见了!” “不是!杜道友本来是在我身后的…我…我记得我看见过他啊!?” “可能是走丢了?我们、我们要不去找找?” “找什么!你不要命了吗!?现在只能看他自己命硬不硬了!不然我们纯纯是去送人头的!” “那我们不能不找了吧!?他好歹也是我们的同伴啊!” 话音刚落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众人一听,立马噤声不说话。 他们屏住呼吸看向大门,心脏同屋外的脚步声一起跳动,频率不相上下。 找…找过来了?还是说…是怪物? 众人举起手中的武器,缓缓朝门前靠近—— 再然后,一只脚先从外踏了进来。紧接着,又是熟悉的声音和带笑的面容。 “你们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吗?” 宿行白露出标志性的虎牙,飞快关了门后,侧身进了屋:“我只是来找人,你们倒也不用如此欢迎我吧?” 被吓傻的众人:“……”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宿行白摸着下巴绕着这几人走,“莫非…是都被吓傻了?我也没有那么吓人吧?长得明明很英俊潇洒啊?” 他边说边摸着自己的脸,像是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一般。 刘灼忍无可忍大喊:“宿道友!” 宿行白立马停住脚步,回看他,笑嘻嘻道:“在呢在呢!喊我干什么呀?” 刘灼道:“你这是来干嘛?你要找人是要找苍道友吗?她不在这里,刚刚才出去,你现在去应该能追上她。” “她来过这儿?可我进来时没看见啊。”宿行白疑惑道,“那我在你们这里待一会儿,说不定她等会还会来一次呢!” “……” “宿道友,你究竟想——” “我没想干嘛。”宿行白打断他的话,自顾自找了个位置盘膝而坐,“我的心思很单纯,只是想等等她。你们大家都明白这座城有多大,出去找万一我和他又错过了呢?” “…你不就是害怕——” 宿行白再一次打断:“哪有什么害怕呀。我会的东西很多,也可以在等苍舒时,帮帮你们呀!”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他们也不怀疑他的本事,纷纷涌上前问他—— “那你会什么?” “能不能给我们看看啊?或者说说也行!” 宿行白摆摆手,从空间里掏出一支笔,拿嘴咬着,又拿出一张纸,摊起来,故作神秘道:“你们看见这张纸了吗?” 众人点头:“看见了。” “看见就对了。”宿行白敛着袖子,在纸上画了几个格子,“这张纸呢——”他故意停顿,惹得众人瞪大眼焦急起来。 宿行白接着往下说:“这个呢…可以放松你们的心情,跟你们玩游戏的话,恐惧这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没啦。” 众人:“……” 宿行白又招呼道:“我这个是赌钱的啊!不赌玄石牌,我们赌灵石!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众人:“……” 宿行白、宿行白就是个疯子!!!啊啊啊啊!大疯子!这搞人心态的招数,简直和那位苍舒—— 不相上下啊! 第170章 三个巴掌 苍舒根据越见安在墙上留下来的暗号,找到了他们暂时留宿的屋子。 “情况怎么样了?他还没醒吗?”苍舒推门进去时,便见这两个哥站在杜千安面前,格外气势汹汹。 越见安没看她,反而是用刀比划着杜千安的尸体,应声:“可能是打晕时,力气用的太重了,不过没关系,没死,能弄醒。” 他说完这句话,便用刀尖拍了拍地上人的面容,随即,又毫不客气地摇晃杜千安的身躯,边摇边大喊‘醒醒’二字。 苍舒:“?” 不是,这真能弄醒吗? 苍舒觉得这方法蛮鬼畜的,她走上前,试图将越见安挤到一旁:“你这方法感觉——” 话还没说完,身边人便突然起身,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他醒了。” “……” 苍舒往后倒退了几步,手被人搀扶住,后背也贴到了那人的胸膛,刚想转头谢过,便感觉自己胳膊上、后背上的感觉一空。 下一秒,原本在她身后的谢良青已经到了这屋子的另一端,并且转过了身子。 苍舒眼睛都瞪大了:“…师兄这是——” 谢良青的话语有些颤抖:“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的,不用跟我那么生疏。”说完这话,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奇怪了,以前也有触碰,怎么就今天那么不一样。 谢良青!你到底在干嘛!你醒过来!她是你的师妹啊!! 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苍舒摸不清含义。她挠了挠脑袋,也没去多嘴,反而是回过身,再次看向地上已经醒来但神智不清的某人。 越见安侧头看了眼谢良青,又看向她的手臂,忽地在旁边问:“你…有没有事?” “不至于。”苍舒挑眉,上前蹲在杜千安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问,“清醒过来没?” 杜千安:“……”能不清醒吗?!你们这气势跟要杀了他一样!能不清醒吗!! “你们绑我干嘛?”杜千安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虚弱,“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故绑我害我?越师兄,你是我师兄,你还帮着她害我!我如果出去了,我定要告诉师兄弟,告诉我的师尊!” 越见安抱刀轻笑,并未吭声。 杜千安又转过头,愤愤对苍舒说道:“还有你,苍舒!燕道友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 “啪——” 他话尚且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苍舒抬手的一巴掌给打断。这力度并不小,白皙的脸上多出五指印,而他也被打得脑子嗡嗡响,耳内有着线形鸣声。 他捂着脸转过头,人清醒了一大半:“你——” “我什么我。”苍舒甩了甩手,瞄准他另一边脸,作势又要打上去。 杜千安见此,立马闭上眼睛。可巴掌迟迟未落下,反而是先一步等来了她的笑声。 “你就有这么怕吗?”苍舒将手放在越见安身上蹭了蹭,“你也知道自己这人招别人烦吧?”她蹲在这人身前,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我不跟你说假话,其实我早就想打你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 杜千安:“……” “你这个疯子。”杜千安压低声音怒吼了一句。 “啪——” 苍舒毫不客气,又在他对称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脸便立马肿胀,连带着嘴角也被打出了血。 她笑道:“你就是学不乖,嘴里也没什么好听的话。” “……”杜千安老实起来,他吞咽了下口水,脚摩擦着地面往后倒退,“你绑我到底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装,你跟燕青灵一伙的我能看不出来吗?” 杜千安皱起眉。 苍舒又笑道:“不过我们今天不谈这个。”她凑近了些,“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想问问你,你们这座城内有什么宝贝吗?” 请?她这是请人的态度? 杜千安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啪——” “你还装?”苍舒甩了甩手,站起身,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我不喜欢撒谎的人,你们那点破事我都清楚了。” 第171章 既然是好人,就该风光死去 “我真什么都不知道。”杜千安皱着眉,抬着头,整个人抵在墙壁上,表现出一副抗拒模样,“我又不是这座城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城里的宝物。” “而且——”他的脸肿胀,每说一句话,嘴角的伤便会被扯动,“我和燕青灵根本不熟,你别乱污蔑我!” 苍舒:“……” 苍舒挑眉,面目划过一丝嘲讽之意。那踩在杜千安身上的脚又加了几分力道,他脸皱成一团,满面通红地抵抗。 不过半刻,她又突然松了力气,将脚撤了回来。 “真是特么不老实,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跟我装?”苍舒不免觉得好笑,在杜千安惊奇的目光下,她猛地踩上男人尚完好的手,面无表情的加重力气,只听‘咔嗒——’一声。 杜千安的小指骨头断了。 “……” “你-你——!”杜千安疼得蜷缩起来,声音颤颤巍巍,“我是刀宗子弟,你如此折磨我,是对我的羞辱和不敬!” 苍舒笑:“你说得不错,无端折磨一人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呢,”她歪头,“你并不值得我如此对待。原先的杜千安被你所替代,我来怜惜你,谁去怜惜他呢?” 杜千安的表情逐渐惊恐,他瞪大眼,拼命地喘着气、摇头。 苍舒走近一步,问:“你是英雄吗?” 杜千安疯狂咽口水,面色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苍舒的面容,哆嗦着嘴唇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苍舒将脚踩在他胸膛上,弯下腰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这座城有没有什么宝贝。”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你不告诉我,我就将你和燕青灵的破事全告诉大家,让你们这辈子都只能在这座城内。” “或者说。”她停顿了一下,笑得纯良,“你想现在就死。” 苍舒说完,根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直接拔出了剑,刺向他的脖颈。刀光剑影,吓得杜千安直接哽着脖子大声喊道:“你、你别杀我!我答应你!!” ‘噌——’ 剑停了,停在他喉间,并且利的已染上了一丝鲜血。木香混杂着难闻的味道,杜千安继续颤颤巍巍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饶我一条性命?然后,在帮我出城,可、可以吗?” 苍舒答应得爽快:“当然可以,只要你告诉我这一切,我都答应你。” “口说无凭,我不信你,你立心魔誓。”他抬起断指指着她,眼里丝毫没有其它人的存在。 心魔誓是修仙界的立誓方式,如果没有做到,便会被心魔誓反噬,重则死,轻则修为倒退,又或是沦为废人。 身旁的越见安已经拉着谢良青识趣地退到门口,又贴心地替她关上了门。 苍舒嗤笑一声,道:“那我们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你也立心魔誓啊。” “我自然是可以。”杜千安说完,便举天发誓,一字一句,说得异常铿锵有力。 黄光进入他的额心。 苍舒见此,也举起手,跟着念道:“那我也发誓,若我在杜道友说完之后,对他用武将他击杀,那么我就沦为废人,永不修炼。” 同样的光亮在苍舒额心红痕处,她用手揉了揉,眼神调侃:“…这下,你可以告诉我这些事情了吧?” “行。”杜千安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眼窗外,缓缓开口道,“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知道这座城有宝物,但你如果硬要说有,那可能确实有。” 苍舒连忙追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说没有又说有,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完?”杜千安冷笑道:“我觉得有是因为很奇怪。因为在没有替代杜千安前,我们每天晚上都会进入幻境,然后第二天会以为这个幻境是我们晚上的经历,很真实,真实到我们现在都没有怀疑过。” “所以你如果硬要说宝物,那可能就是让我们进入幻境的东西。” 苍舒下意识看了一眼天空的月亮,沉默片刻,又问:“是月亮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杜千安的语气并不算很好,“我知道的就那么多,其它的没有什么可以告诉的,而且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将断了的小拇指放在肚子上揉了揉,面目多少有些难看。 “你答应过我要送我出城,也要饶我性命,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他咧开嘴笑,眼睛被他猥琐地眯成一条缝。 苍舒将剑收回,心情也还算不错:“宝物这事我知道了,我接下来还想问问你其它的事情。” 杜千安的面色瞬间大变:“你要求怎么这么多?你说过我只要回答这个就行!!” “你先别着急啊。”苍舒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接下来问你的这个问题,是跟你怎么出去有关的。” 杜千安一听这话,瞬间安心了许多,他松了口气,道:“那你就问吧。” 他的背松弛下来,大概是觉得自己没事了,驼得难看。 苍舒见他这副松弛的模样,忍不住勾唇笑道:“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出城任务…要有多少人被替代,你才能成功出城门。”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我只是想了解情况,帮你出城,没有别的恶意。” “六人。”杜千安脑子不聪明,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想要出城门的心迫切,没有丝毫隐瞒,便告诉了她,“加上燕青灵,我们还差四人就可以出城,你只要不说出真相,我们可以双赢。” “…这样。”苍舒道,“那被你们替代以后,这群人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吗?” “你问这个干嘛?”杜千安也发现了一点不对。 苍舒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为了你们着想,关心你们的身体。” 杜千安再次放下警戒心,直接说道:“虽然没死,但也活不过来了。” “没死?” “对。”杜千安从地上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晃,不过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态度,“看你的样子好像很震惊,我以为你猜出来了。”他走上前几步,站到她前头,回过身看她:“他们如果死了,我们就不能汲取他们的记忆。” “所以在替代前,我们会留取他们一缕魂魄,这…从严格意义上说,也不能算死吧。” 但这虽说不能算死,可却与死无异,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这比死更加残忍。 三魂六魄,只留一缕,就算杀了转世投胎,恐怕都投胎不了。就算能投胎,也大概会是蠢笨的畜生。 苍舒与他们虽无故,但听到这些,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在刚刚多扇他几个巴掌。 三个巴掌哪够,三百个巴掌都不够。 杜千安没听见苍舒的脚步声,走至门口时,回头看了苍舒一眼,毫不客气的大声催促道:“你还不跟上来吗?” 苍舒没动脚步,脸上面无表情,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有些吓人。 杜千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随即想起她立了心魔誓,又雄赳赳气昂昂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别这么看我,你就算想杀我也没法,别忘了,你立了心魔誓。” 他好整以暇地站着,语气难免嘚瑟:“你想杀我的代价是自己变成废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这么无私的人。” “……” 面前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苍舒只是歪头,淡淡看他。 “你、你想干嘛?”杜千安惊恐喊道。 苍舒摇了摇头,笑着走到窗前,将窗从内往外推开。 杜千安不明白她这番操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秒,他有些浮躁地捂住,开始同她谈判:“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你不能——” “越见安——!进来杀了他!!” 声音从窗户往外传,下一秒,一柄刀直直穿过破门,从外飞速击向他的身体。 “呲——” 血肉被刀穿体而过,发出挤压的声音。杜千安还未反应过来,便瞪大眼倒在地上。 模糊的视线内,那名青衣姑娘站在窗前,月光将她的身躯打在石灰墙面上,挺直而又纤瘦。 她轻笑声。 “我说了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而是因为,你是刀宗的。”即便再如何,清理‘门户’这类也不该由她来。 她道:“世间万物皆有法则,你对人命毫无敬畏之心,那有朝一日,你的命也会同蝼蚁一般,被人随意踩死在地上。” 自古以来,将生命视为蝼蚁之人,都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她每说一句话便会往前走一步,走得很缓很缓,直到走到他面前蹲下,弯眼笑道—— “‘杜千安’,你、该死。” 意识远去,杜千安身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便是—— “刀宗越见安,已清理完门户,待出去后,会将尸体带回刀宗。”那男声顿了顿,声音中罕见的多出一丝哀痛,“厚葬。” 原来出去,可以有活着出去,和死着出去这么两种意思。 而他,是死着出去的。 周遭恢复平静,尸体被收入越见安的储物戒内,可地上的血依旧还在。 越见安盯了好久。 半晌,他开口道:“我其实跟杜千安的关系并不熟悉。” 苍舒:“……” “但我听很多师兄弟都夸过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 苍舒开口:“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两人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似乎没有明白她的用意。 苍舒缓缓道:“既然是好人,就应该风光的死去。” 第172章 大婶,我真不知道 燕青灵发现杜千安死是因为看见达到要求的人数,从二变成了一。 杜千安死了。 杜千安居然死了?! 清晰可见的白字明晃晃的在黑夜中闪着她的眼睛,她整个人猛地握紧拳,站起身环视这一圈昏昏欲睡的人。 眼前,除却宿行白哼着小曲还在数灵石,这一屋子的人都已经昏迷了过去。 “……”这面具索性也不用戴了,燕青灵回身怒道:“是你们干的!?宿行白,你故意的!” 宿行白小曲继续哼着,头也没抬,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什么故意的?你在说什么呀大婶,我听不懂诶。” “……” “宿行白——!!”燕青灵气得直接冲上前,可谁知宿行白下一秒便起身,脚尖点地,快速地往后面掠。 燕青灵根本碰不到他身子,只能看见他边拍着心脏,边惊恐地大声说—— “燕道友,你这样真的很吓人啊。”宿行白的眉皱着,说话声音颇有些抱怨的意味,“好歹我们也是认识的关系,怎么脾气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吼人呢!?” 他一说话就停不下来,嘴巴叭叭叭的:“虽然宿某平日也会替女子算命,长得也实在英俊帅气,但燕道友的这番行为,实在是太大胆了一些。实话不瞒你,我还是清白之身,不好同其他——” 话还没说完,燕青灵便气得握紧拳头往上冲。 宿行白被迫停止话语,反身一掠,拍着心脏继续道:“我不好同其他女子靠得太近,我呢,是要为苍舒保住清白的,燕道友还是别太‘孟浪’了。” 他好心劝着,嘴里面的话语没有一句着调。燕青灵意识到跟他拼口才拼不过,拼武力也拼不过,深呼吸一口气道:“宿行白,我知道杜千安的死是你们干的,你别跟我装了。” “什么我们。”宿行白摊摊手,“我一直在这里呀,而且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他现在不在这里,你怎么就能这么武断地说,他死了呢?” 燕青灵的话一下堵在咽喉内,说也不得,不说也不得。 她冷静下来:“苍舒不在我们这儿,他们有私怨,肯定是她杀了。” 可谁知宿行白只是笑笑:“燕道友,你很奇怪啊。” 燕青灵:“…我哪里奇怪了?” 宿行白不紧不慢道:“按道理来说,一个人死了,我们应该先去怀疑这座城的怪物,而你却直接怀疑是苍舒。” 他笑着重复:“很奇怪呐,居然有人是先怀疑同伴的。” “……”燕青灵的指尖在手心内戳出小月牙:“…可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你还跟我装。” “我不知道。” 宿行白丝毫不畏惧地走近她,拿出罗盘转眼便推销道:“这样吧,我可以给你算卦,算算杜千安到底是死是活,或者是怎么死的。” 他竖起两根手指:“两百灵石,帮你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你要不要试试呀?” “宿行白!!!”燕青灵以手成爪,“你简直就是找死!!” 第173章 被人等待 寂寥大道上,街边木头摊子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略微凄凉。嘶吼声在还算远的地方,苍舒抬头看着明月,听越见安在后方缓缓说—— “杜师弟和孟师兄的关系其实很不错,我平日里也常会看见他们二人凑在一起讨论刀法,所以此番若是出城,孟师兄应当会是最难过的一个。” 苍舒收回看月亮的目光,淡淡问他:“你不难过吗?” “我吗?”越见安轻笑一声,“我和他不熟,但这段日子也稍接触过,难过是必然的。” 他向来不喜与人结交,虽名声不错,但大都弟子与他都是尊敬,杜千安也不例外。 秘境的这几个月,杜千安会厚着脸皮找他讨教刀法,言语间有着对他的崇拜,每次讨教完也是一副受教颇深的面容。 可他如今,死在他的刀下。 “人死不能复生。”苍舒背着手朝前走,“况且在某种意义上,他可能也更想死去。”顿了顿,又觉得语句不当,换种方式继续说:“我不是说他死有余辜或是不给他活命的机会,我只是记得你们刀宗的宗规,上面说了,惩恶扬善什么的。” “也就是说,如果能杀了自己,他定不会犹豫一秒,因为他也不想用自己的刀,去杀同伴。” 越见安:“……” “你可能说得对。”越见安在后方应,“但我是杀他的人,我永远无法说,我杀他是正确并且让他高兴的事。” 站在世人的角度,他该杀。但站在杜千安的角度,在他本人没表达意愿时,越见安无法替他原谅自己。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 苍舒:“……” 谢良青:“……” 苍舒笑了笑,没有反驳越见安的话,她转头看向谢良青,忽地问:“师兄,如果某一天,是我变成了那样,你会杀我吗?” 谢良青:“……” “胡闹。”谢良青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冷着脸,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你别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苍舒没管他的态度,‘哒哒哒’地跑到谢良青身边,刚想开口问,便见他绕过她,往旁走了大概两米。 “……”苍舒不解:“师兄,你离我这么远干嘛?” 怎么,是只有这样说话才有仪式感吗? 谢良青的态度依旧冷漠,他朗声答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跟你说过,尽管我是师兄,你也应该同我保持距离。” 苍舒:“?” 这特么说得她像什么采花大盗一样。 不是啊,谢良青这行为很莫名其妙啊!如果要用话来解释他这行为,莫非是他发现了她在看——? 还是说他发现她对无情道依旧‘恨之入骨’,借此来试探她? 苍舒本松弛着的状态开始紧绷,她试探问道:“师兄是怕我对你产生那种不一般的情愫吗?” 谢良青猛地转头看她,眼神复杂。 苍舒一瞧,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师兄,你尽管放心,除了亲情,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情愫。” 谢良青眯了眯眼,下意识握紧拳:“你什么意思?” 苍舒回想自己刚刚那番话,立马意识过来话中的错误——它只对师兄保证了这些,但没说不会对其它人产生情愫啊。 想到此处,她立马懊悔地大喊:“师兄,你听我解释。” “好,那你解释。”谢良青抿着唇,注意力根本不在前方的路上,只顾着跟越见安走。 苍舒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光不会对师兄产生情愫,我对别人也不会。”她随意发了个誓言,字字清晰:“我只爱无情道,我这辈子最喜欢无情道,无情道对我来说是天,是地,是我一生的向往。” 越见安在前方控制不住轻笑一声,他也不知道是谁,晚上在青楼吃酒,寻欢,作乐。 对,他也不知道是谁,在通讯符上说自己要破无情道。 “看来苍姑娘对于修无情道的想法是极为坚定了。”越见安只有在玩笑时不会直呼她姓名。 苍姑娘看了眼谢良青的面容,又坚定地说:“这是自——” “…行了。”谢良青打断苍舒的话,他低着脑袋,步伐自顾自加快了许多,“我没怀疑你对无情道的忠心,但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希望你能好好修炼,不要被其它事扰了心绪。” 他说话并不看她,反而是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声音闷闷的。 苍舒觉得有些奇怪,她思考了一遍自己从头到尾的话,发觉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后,便开始胡乱应着。 她试着往谢良青旁边凑,但不出所料,刚走近一步,他便又往旁挪了三步。 苍舒:“……” “师兄,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苍舒无奈道,“是悄悄话,不能让越见安听见。” 越见安冷哼,大步走在前方,阴阳怪气地配合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我们现在好歹是同伴,你们瞒着我,让我很没有什么安全感啊。” 苍舒乐呵回应道:“是我师尊的事情。” 越见安勾唇,懒洋洋应道:“那你们聊。” 毕竟再不聊,就没时间聊了。 越见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笑着放慢了脚步。 身后的谢良青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此刻,他只犹豫地看着苍舒,再然后朝她走了过去:“长本事了,师尊不在,敢在我这儿聊师尊了。” 谢良瞥她一眼,继而淡淡地说:“你难道就不怕我告诉师尊吗?” 苍舒笑着问:“难道师兄不是向着我的吗?” 谢良青无话说。 他转了话题:“你想跟我聊什么。” 苍舒问:“师兄,师尊有告诉过你,他为何觉得我天生就该修无情道吗?” 谢良青道:“知道,因为一个梦。” 苍舒:“?” “怎么又是梦?”苍舒道,“在我这里,有时候梦跟幻境并没有什么区别,最近听这词听到的多,属实有些听烦了。” 谢良青伸手敲了敲她额头,又继续道:“这不一样,师尊的那个梦,让他成功的找到了你,并且收你为徒。” “…就这样吗?师父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谢良青神情淡淡的,“如果你想知道接下来的事,应该要自己去问师尊。” “这样。”苍舒忽然一笑,又靠近了几步,将手顺势地搭在谢良青的脖颈后。 只一瞬,他便绷紧了身躯。 再然后,谢良青捂住鼻子,转过头,皱着眉,有些结巴道:“你、你——” “簌——” 话还未说完,手刀划破的声音便被他敏锐地捕捉,只是一秒,他的面前便一片黑暗,也顺势倒在了苍舒的怀里。 这是她和越见安老早之前就谋划好的。谢良青必须出城,如果他不愿意出去,就将他打晕送出去。 越见安停下步伐,转过身,看向苍舒:“晕了?” 她点点头。 越见安见此,又朝她伸出手,道:“把他给我,我送他出去。” 苍舒拒绝道:“好歹也是我的师兄,这点路程让我送吧。” 越见安没再纠缠,他看了苍舒三秒,最终先一步转身走至城门旁,抱刀问她:“人都给你劈晕了,你还要跟他寒暄吗?” 苍舒轻松地扛起谢良青,越过他身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人都晕了,还怎么寒暄?”她边说,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袋玄石牌,扔进凹槽内。 大门发出一声极为轻的响动,‘咔嚓’一声,像是门里面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一般。 苍舒走上前,搀扶着谢良青的手掌,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再然后,又拉着他的手,将缝推得更大了一些。 地面摩擦着厚重的门板。 外面的光打亮了她的鞋,从一条缝逐渐转变为照亮她整个人。 苍舒试着自己伸了伸手,但刚伸出一点,便被无形地屏障所抵挡。她又往外使劲推了推,最终遗憾放弃。 谢良青是能出去的,而她依旧出不去。 不过,她看见了外面的阳光,和跑上前来的人。而且只一瞬间,嘈杂的声音便透过屏障忽地席卷入她的耳内。 真是好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了。 “……” 这其中呢,有邬焱的声音,公门菱的声音。不过这两人瘦了许多,特别是邬焱,眼里全是红血丝,整个人就跟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毫无生气。 “苍舒。” 身后的越见安忽地喊了她一声,带着一些不耐烦和怨气,将她的名字喊得极为干脆利落。苍舒收回目光,扭过头看向他,最终朝后“哒哒哒”地跑去。 大门重重的关上了。 苍舒再次跑到了越见安身边。 只不过这次,她是笑着的。 越见安好奇道:“你好像很开心?” 苍舒扬了扬下巴:“当然,因为我之前叫他们走,不要等我,但他们没有抛弃我,依旧在城门外等我。”她没有被人等待过,所以有点开心。 第174章 绑她是因为要杀我 越见安轻嗤一声,有些不甘心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抛弃你。” “好好好,我相信你。”苍舒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越见安见此,顺势将自己的胳膊肘放在苍舒肩膀上,整个人懒洋洋的:“你说真的,你别不相信我,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对于他来说,苍舒是一名极为优秀的剑客,亦是战场上,能交付后背的同伴。 苍舒翻了个白眼,随意地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的表情明明是信了他。 越见安还算了解苍舒这个人,故此,也没跟她多计较,因为她就是个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心里其实也不在乎,但只要对她做了,她便会在乎的小女生。 意思可能很绕,但如果换种说法理解,变成:她不在乎别人对她好不好,但那个别人如果对她做了好的事,那她便一定会在乎。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是了,她大概就是这样的人了。 越见安道:“你和你师兄之前说的那番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哪一句?”苍舒记不清楚是哪一段,毕竟这些事她从不放在心上,况且,也没有值得她特别记忆的。 越见安无奈提醒道:“就是——” 他的话突然停顿,表情也变得逐渐严肃。等再说话时,语气已然不再悠然惬意:“等等,你有没有发现…嘶吼声…好像变近了?” “……”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苍舒的注意力立马放在了原本还在远处的怪物上——嘶吼声有些嘈杂刺耳,但确实是越来越近,并且变近的速度非常快,就像这群怪物是在连滚带爬往他们这里冲一般。 苍舒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猜想到了什么,忽地拉起越见安开始奔跑。 “它们是追着我们来的?” 苍舒边跑边喊:“应该是的!我估计他们是变强了!今天特么可能是能辨别物种!” “我们现在去哪儿?” “找宿行白!”苍舒边飞速地跑,边骂骂咧咧,“特么的,这要是真是辨别物种,那么就是用鼻子辨别,这气味特么一扇门可隔不了,要是那群人都被同化了,那就完蛋了!完蛋了!” 这下场二人都心知肚明,要是被他们替代同化,那么这群人便可以出这所城,再想指认这些人,就难了。 越见安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瞬间将灵力聚于脚下,越过苍舒,飞速往前跑。 苍舒一见,‘哦呦’了一声,心里的胜负欲顿起。她顺手就给自己画了张符,随即立马打在自己身上。 金光浮现,下一秒,她的身影直接化为风,‘簌——’的一下,便从越见安面前掠过。 远处传来苍舒的声音:“沿着这条路直跑,然后在第一个路口右拐,在跑五百米,左拐,第一扇门便是宿行白他们所在的地方。” 越见安:“?” …… 苍舒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宿行白将燕青灵绑起来,而他在前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模样。 苍舒:“?” “你——”苍舒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宿行白打断,“等等啊,我绑她纯粹是因为她要杀我,所以才绑的。” “……”苍舒根本没空解释这么多,直接略过宿行白来到昏睡之人的面前,抬手画起了符咒。 宿行白疑惑问:“苍舒,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第175章 【晚点修】你还不出来吗? 金光随着她的动作打入昏睡之人的身体内,速度快得诡异,肉眼几乎都要看不清。 “你、你——”燕青灵瞪大双目,原先皱巴的面容在这一刻无限撑大,“这怎么可能呢?她之前明明、明明画不了这么多啊?!” 苍舒打下最后的烙印,缓缓吐息,像是在平复自己急躁的灵力。 红痕如同鲜血,像是随时随刻要滴落。她的发梢被突然推开的门给惊起,杂乱地弯出弧度。 “咚——” 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 金色的符印犹如一只大掌缓缓往下压,突然,众人虎躯一震,猛地挺直背睁开眼,喘着气从幻境中剥离。 他们瞳孔睁大,似乎是还没缓过劲儿,依旧无限回味着刚刚所看到的幻境。 “都清醒了吗?” 女子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众人涣散的瞳孔终于聚集,他们失神地看着苍舒,吞咽着口水,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苍舒也不管这几人如何想,只顾说道:“长话短说,今天夜晚的怪物已比前几日厉害了不少,如果我没猜错,此刻它们正朝我们这个方向冲来。” “如果想要活命,现在就只能同我一般,拿起手中的武器,然后杀出去,再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只要熬到早上,便能活命。” 苍舒侧身看向屋外:“留给你们思考的时间并不多,是退缩还是往前冲,皆在你们一念之间,算算时间 大概…还有一个街口。” 苍舒说完,便握紧剑,往门口走。身后有人站起来,朝她大喊问—— “是你把我们叫醒的?你、你是符师吗?” 破幻境,要不就是阵法师,要不就是符师。阵法师布阵需要时间,只有符师,能在转瞬即逝之间画好符咒。 她看着是赶过来的。 除了符师,没有别得选项。 苍舒微瞥他一眼,并无否认他的意思,只道:“小心你们彼此,从现在开始,我劝你们谁也不要信,如果你们死在这座城内,恐怕连转世轮回,也会没有。” 她说到这儿,又转过头多问一句:“燕道友的任务是六个吧?现在还差五个?” 燕青灵怒呵道:“是你杀了杜千安!!” 苍舒笑道:“不是我杀的,杜道友是个好人,他为了保护我,死了。” “他是大义,而你却在此处栽赃污蔑同伴,其心可诛。” 她说完这话,转身挥手道:“我也不多说了,燕姑娘,我们再会。” 门随着风缓缓闭合,宿行白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好奇的同时,又学着苍舒抱剑的模样,踏出了屋子。 “嘭——”的一下,这次的门是真关上了。 皓月千里,黑夜如同薄纸,苍舒站立在门前,听见脚步声的同时,继续往远处大步走去。 宿行白在后好奇问了句:“你当真如此狠心,不打算管他们?虽然你是这样的人,但此事牵扯众多,你这番行为,倒是不符合你。” 苍舒轻笑了声,有些无奈:“我倒是也想不管他们,但没办法,他们死了,那怪物就能出城。” “那你这是——?”宿行白似乎极为享受揭开事情的过程,他掐指算了算,随即松手补充,“放心,怪物现在赶不上来,至少得我们走到那儿。”他指着前方的岔路口。 苍舒瞥了一眼:“我给他们画符时,长了个心眼,大概能保他们一命。但如果,”她脚步顿住,“他们实在没用,那这符也保不住他们的命,不过那就是天意了,顺其自然就行。”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们,燕道友有问题?直接告诉他们答案,让她规避错误不好吗?这样活得希望可能还多了些。”越见安问。 苍舒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我不说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毕竟究其根源,她和杜千安都是一样的人。” 从极好的人变成怪物,这并不是他们能选择的事情。但这是她能替他们选择的事情。 只在她的一念之间罢了。 “我提醒过他们,不要相信彼此。”苍舒道,“我与原来的燕姑娘无冤无仇,自然也想让世人、宗门师弟知道她死讯时,能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杀戮并非是她心中所想,苍舒能杀她,但万万不能用名声辱她。 “好了。”苍舒转过身看着越见安和宿行白,笑道,“到岔路口我们就兵分三路,天亮后客栈集合。” 越见安没什么意见,他调侃问:“要不要比比谁杀的多?” “可别。”苍舒连忙摆手退后,一副抗拒模样:“我不是好杀戮之人。” “……”越见安将刀扛在肩膀上,三两下先跃至左边的路口,也没什么表示,直接消失在二人眼前。 宿行白见此,也不再耽搁,哼着小曲越过她,又在越过时,连退几步,关心道:“记得注意安全。” 苍舒作势要去踹他。 宿行白笑了声,忙大步往右边道跑去。 此刻,原地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人。远处的嘶吼声愈发近了,隐隐约约能看到最前排人的模样。 苍舒不再耽搁,忙往远处跑去。 风席卷她的衣角,如同海浪翻滚。街角跑不到头,她跑着跑着,发丝也变得湿润,湿湿嗒嗒黏在侧脸上。 她之所以分三路当然是有自己的顾虑。先前她就猜测,这怪物的嗅觉可能是择优而选,也就是说,这些怪物会先行挑选天赋实力最强的人作为第一攻击目标。 而其它的人,则是为备选,虽然有人,但远远不及第一攻击目标多。 所以这番安排,她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当然,她还有私心,她想看看,自己一个人时,还会不会碰见另一个—— ‘她’。 有人你不出来,那如果,只有我一人呢? 那如果,我只有一人,你出不出来呢? “呲——”的声响摩擦在脚底。 苍舒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负手立剑于大道中央,底下的石板地,亦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压入三分。 木剑拿在手上,指尖泛着苍白,凝成红色立于指尖。 有三千人。 她的目光放在身后乌泱泱的‘人群’,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忽地笑道:“我的剑,不怎么见血,但如果见血,便会如同深渊,怎么也饮不够。” 她祭出剑,拿出一块布料,边往自己虎口上缠布料,边慢悠悠地往前走,没有丝毫害怕的神情。 众怪物在一瞬间停止自己的动作。只呆呆地望着她,咽喉中有着愤怒的呜咽声。 再然后,它们纷纷冲上前,手作爪,作武器,向她挥来。 “噌——” 刀光剑影,剑光破裂,金色的光芒斩破天地,连带这薄如纸的黑夜,都从中被斩开。 苍舒的角翻滚在其中,她刺入怪物的胸口,以一推十,将这些怪物一窝蜂推倒在地,血肉横飞,而她单膝压在它的胸口上,横着剑划过它的胸口。 浓稠的血液随着她的举动飞溅而出,她面容沾血,发丝凌乱,又反手拔出木剑,仰面下腰躲过身后的攻击。随即脚尖一点翻身,落地顺势踩在身后怪物的手上。 没有一丝一毫反应时间。 横剑、格挡、前刺。 她再次翻身退至后方,双手高高举起剑,翻腕转身,随即,往前重重一劈——剑光在空中化出诡异模样,而在同一时刻,她提剑,同这金光混为一体,几乎同时来到怪物面前。 “——轰!!” 如弯月的剑影从怪物中拦腰截断。时间暂停,它们的表情懵懂,一秒后,身与身分离,血色喷溅,染红了这世道的半边天。 只短短几分钟,原本干净的灰石板,全数变暗,鲜血化为‘小河’,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聚起。 苍舒的面容被黑夜覆盖,她抬起头,整个人尽是鲜血,再然后,她仰头大声喊道:“只有一千人,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 “你。”苍舒转过身,握紧木剑,“是不是该出来了。” 无人应答,如同自言自语,但腰间的玉佩又确确实实亮起。 她在,她只是不愿意出来。 “……” “我看见你了。” 街角边,有人的影子被打在墙面,是个女子,纤细身影,不见其人,也不见其声,不过看身形,是她的模样。 玉佩、束发、腰间木剑…皆为她的模样。 苍舒冷着脸,大步往前跨。 但也仅仅只是一眨眼,那站在街角处的人便如同上次一般消失不见。 黎明到了,鲜血愈发红艳。 苍舒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离开了原地。 客栈里面依旧平安,呈现一副祥和景象。天一亮,活着的人便马不停蹄地越过防线结界,直往里面奔去。 没有人身上不带血。 就算穿得衣裳是黑衣,那黑衣的颜色也是比平日里升了好几个度。 “苍道友,你这是——” 众人听见声音,下意识往苍舒那儿望去,随即,纷纷怔愣在位置上。 苍舒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狼狈,用‘从血里出来’描述她,都不为过。 木剑尖端还沾染着鲜血,随着她的步伐滴落了一地,头发凌乱地披在身后,唯有那一双眸子,明亮的不像话。 “看什么看。”苍舒走至桌边喝了杯水,声音散漫,“没见过以一敌千的人吗?” “……?” “以一敌千?那看来是都来追你了。”宿行白倒没有嫌弃她身上的血腥味,反而凑近她,用手抹了抹她脸上的鲜血,随即轻声嘀咕道,“好难闻。” 苍舒:“……” “你有病吧,血怎么可能不难闻。”苍舒往后挪了挪,表示拒绝他的触碰。 宿行白讪讪地收回手,轻撇了撇嘴。虽然他是很喜欢苍舒,但是,他倒也不会昧着良心夸赞苍舒,说她好香。 他这人吧,别的优点没有,最大的优点便是“实诚”。 “生气了?”宿行白坐到她身边,笑道,“我看不见你的模样,你在我心中还是最美的。” “……” 苍舒:“…滚远点。” “行。”宿行白答应得爽快,不过又怕苍舒踹他,忙往旁边走了几步。他扔出一块玄石牌,朝着掌柜大喊道:“一块玄石牌,让沐个浴可以不?” 掌柜没说话,只收了玄石牌默认。 苍舒也不同宿行白客气,见掌柜默认,便直接去了楼上,挑了间屋子,推门而入。 身上的灵力几乎用尽,枯竭的连清尘诀都用不出来。苍舒仔细地清理了自己身上的血渍,再次穿好衣服来到楼下。 “苍、苍道友。”有人颤颤巍巍地出声,吸引了苍舒的视线。 她双手环胸,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好奇地问:“怎么了?” 那人自一众人间站出来:“你、你究竟是不是符师。” “我们几个曾听闻小仓山秘境中,有个叫李舒的人得到符师传承。”他顿了顿,“请问…那个李舒,是苍道友你吗?” “……” 苍舒直接否认:“不是我,我会符咒,是有人曾赠给我几张符咒。” “……” 那人不死心地问:“可那李舒的名字与苍道友的名字——” “我都说了不是我。”苍舒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你想想看,如果我是符师,我至于这么憋屈吗?或者说,我至于别人替我牺牲吗?” 符师的强大在于瞬息之间便可画出所有修的技能。它类似于阵修,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比阵法更加精妙绝伦。 因为它不止与阵法相似,它几乎融合了百家的优点。 苍舒每一条都说得在理,众人几番犹豫,最终终于松了口,拱手向她道歉,表明了是误会她。 苍舒不是很在意,摆手转了话题:“行了,我们也先别纠结这个了。昨日逃亡时,我发现了我们出城的方法。” 众人激动,异口同声:“什么方法!!!” 苍舒笑:“杀光这座城内所有的人。” “……” “这样难道不会太凶残吗?他们白天都是百姓啊……” 苍舒只觉得好笑:“白天是百姓,夜晚也是百姓吗?你觉得他们可怜,你自己难道不可怜吗?心生怜爱之前,首先你要有那条命去怜爱。他们要杀我,我当然也要杀他们。” 第176章 规则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是这个理,但依旧有人不忍心地说:“可是,我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去杀了这满城的人。” “我第一天在这里当工时,曾受过他们的恩惠,他们对我极为耐心,认认真真教我该如何做这些事。” 他说着,沉下一口气,甩袖道:“我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 苍舒并不意外这些人对此事的抗拒,她淡淡扫视了这一圈人,随即问道:“你们都这样想?” 有人点头赞同,有人摇头否认。 苍舒笑着摇头道:“我改变不了你们现在的想法,但是要出去只有这一种方法。”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同远处的掌柜笑着点头示意后,才微抿一口,继续说:“你们当然可以选择不杀,反正也就是待一辈子的事情。” 苍舒其实并不否认他们所说的话,如果她今日修得是无情道,她可能确实会寻找问题所在,在这一连待上数月,身负重伤,探寻出去的方法。 但她不是,她没有修无情道的决心,并且很自私。就拿她今日的行为来说,她或许会觉得屠城不对,但也不会觉得它错。 毕竟善与恶这个话题内,这二字的界限始终模糊。善,他们为了全城着想,念着恩惠,当然是善。而她为了修仙界着想,以绝后患,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善。 恶,他们为了全城人而不去考虑之后的隐患,包括所死去的人,是恶。而她为了自己能出去,不惜哄骗他们,也是恶。 苍舒从不觉得自己善良。 她想着,他们要杀她,那她也只能杀了他们。 陆盛好奇问:“难道我们只有这一种办法吗?” 苍舒的思绪被他打断,视线随着他的话,瞥向他。 陆盛怕她误会,忙摆手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其它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就我们几人,能杀满城的人吗?” 这个问题还挺值得深思。 她对自己和另外二人倒是自信,但对于其它人,她属实是有些担心。 苍舒数了数人数,面色忽地不对劲,她问:“燕青——道友呢?” 场面再次沉默,众人低下头,纷纷哀痛。越见安敲了敲刀鞘,侧过头对她说道:“我听他们说,燕青灵为了救他们,独自一人将怪物吸引走了,如今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样吗?”苍舒轻笑,目光落在茶盏内,看着水倒影里,被框进去的景物,“燕姑娘人可真好,等会她回来了,你们记得给她接风洗尘。” 在场人惊讶抬头,眼眶红红的:“苍姑娘是在说什么话,这个时辰燕姑娘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呀!她都出事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 “诶!?” “怎么了!”众人被苍舒突然奋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没怎么。”苍舒不紧不慢地将手伸进茶杯内,将里头的小虫子给抠了出来。她点在指尖,认真地看了看,随后嬉笑道:“只是这杯里有只小虫子。” 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众人:“……” 苍舒将虫子甩掉,扬起笑脸又说:“你们为什么觉得她回不来了?她肯定会回来的啊!就算她死了,她也会回来,但是吧,这燕姑娘可能就不是之前那个燕姑娘了。” 为了护住别人从而牺牲被替代,和无缘无故被替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概念。 燕青灵给自己找了条英勇护人牺牲的路数,就算被发现,这也只会让众人唏嘘的同时带上愧疚。 这很好,也省的她再找理由。 说曹操曹操到,苍舒这话刚落下几秒,燕青灵便从客栈门口一步又一步,血肉模糊地跌进来。 众人直直愣住,还是苍舒抢先他们一步,上前搀扶住了燕姑娘。 “…你。”燕青灵摸不清苍舒的路数,只吐出了个单音字节,便皱着眉盯着她的侧脸,轻声道,“你在我这儿装什么假好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苍舒微撇过脑袋,“虽然我们目的不同,但道路也有一条相同。” “我也不想让他们出城。” “可你是要杀我们!!” “可是他们出不了城,我也无法告知他们出城真相。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点也就崩塌了。”苍舒道,“只能说我们各凭本事吧。” 燕青灵无法反驳,她怒视苍舒,就见她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众人涌上前,将其掩于人潮内。 二人对视,最后双双挪开。 一个被嘘寒问暖以及问情况,另一个直接将椅子拼在一起,闷头大睡。 纷纷扰扰的杂音涌入她的耳内,但大多都与她无关了。 …… 苍舒一觉睡到了晚上,并且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人给推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头顶上围着一群脑袋,挡住了客栈里唯一的光源。 苍舒将这几人的脑袋给扒拉走,又费力从椅子上站起,舒展了一下身体,懒懒散散问道:“掌柜赶我们了?” 众人在后小声应,又顺道问:“我们真要杀全城人吗?” 苍舒高举起手,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现在这个情况,你们若想不杀,也是完全不可能事情。” “怎么说?” 苍舒解惑,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我跟你们说过,怪物是逐渐变强的,昨天是能嗅到气味,那么今天如果我没猜错——”她转过身看向燕青灵,缓缓道,“应该是眼睛变得更加锐利,能看见一个人的弱点或者是能看见这座城内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燕青灵:“……” 宿行白站出来同她一唱一和:“苍舒,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连躲都没地方躲了?只能逃是吗?” 苍舒点点头:“逃估计也逃不过他们,全城人,除却昨天被杀的,大概还有两万人左右。” “你说每个人的眼睛就跟地图一样,那四面八方围过来,你往哪里逃?”她背过手,边往外走,边仰头笑道,“而且我觉得它们可能也变聪明了。” 她从昨日便感受出来了,这些怪物不再跟往日一样只晓得怒吼,反而开始逐渐清醒。 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苍舒走出客栈外,拉过越见安和宿行白的胳膊,轻声说道:“今天晚上小心点,结界已到了客栈门口,这些怪物肯定不止变强那么简单。” 越见安的脖子上有道划痕,不过已然结痂,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声音闷闷地说:“你有什么猜想吗?” “有。”苍舒点头,“我怀疑他们清醒过来后,就不会再有白天。” “为什么?”越见安又摸了摸脖子,“黑夜白天的转换乃是自然转变,就算再怎么荒唐,都怎不可能没有白天吧。” 苍舒瞥了一眼他脖子上的伤口:“这有什么荒唐的,秘境里面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昨日杜千安说他们每个怪物都会在晚上进入幻境,那你有想过他们为何会进入吗?” “香味。” “香味只是对于我们来说。”苍舒从空间中拿出药瓶,将丹药塞到他手上,“你要知道,在我们还未闻到这香气之前,他们便已经进入这幻境了。” “什么东西是一直存在的?”苍舒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月。 二人也跟着往上望去,不过还未回答,便听见苍舒一字一句道:“是月亮。” “每个城都有这根本的东西,这个城的根本,便是这月亮。”苍舒转过身,“从昨天他们发生改变时,我便反应过来,白日的场景与他们幻境中是一模一样,但他们能在黑夜清醒,那就可以说明,他们的本体就是怪物。” “而白日的场景。” “则为这座城为我们创造的幻境。”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话?”越见安的表情逐渐严肃,连带着宿行白都收敛了平日的神色,开始掰手算命数。 苍舒道:“秘境外和这座城内不同的时间差。你还记得吗,我们刚进来时,明明应该是傍晚,但这座城却要比外面要早上几个时辰。” “很显然,这座城已然有了自己的规律。而这座城由什么掌控呢,很简单,便是那月亮。” 所以她说破局方法是杀光全城的人,因为规则需要有人遵守、维持,那么这规则才能被称为规则。既无人成为城内棋子,无人维持城内景象和规则,那么幻境,这座城,便也就破了。 真如她所说,今日怪物晚上醒来,天再无黎明、白昼。 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毫无止境的追杀。 “咚——”的一声轻响,璀璨的光自客栈飞跃至苍穹,出客栈的人纷纷顿住脚,抬头看向忽然出现的一行大字—— [城内存活人数:] [外来人数:8] [杀一人得0.5积分至1000积分,杀的人越多,则积分累计越多,出城后,可转换为秘境积分。提示:第一人将会吸引所有人视线,请保护好自己] [目前八人排名:苍舒(3000积分)(值1000)] [越见安(1500积分)(值900积分)] [宿行白(1499积分)(值800积分)] …… 第177章 两大神器 “它后面标值多少积分是干什么?”有人在身后大声说。他嗓门大,故此,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 “这——”有人咽了咽口水,提出自己的猜想,“你说这会不会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应该是了,不然不会表明杀一人能赚0.5到1000这个数值。”说话人的视线往苍舒的后背瞟,默默提醒道,“刚刚是不是还说了一句,说所有人会优先攻击第一名,这意思是,这座城里的怪物,会先选择攻击苍舒吗?” “……” 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风吹入她的耳朵,苍舒低下头,默默握紧拳,转头问越见安:“你脖子上的划口妨碍你跑吗?” 越见安:“……” “这不是什么大伤口。”越见安呼出一口气,“身后那几人看你跟看兔崽子似的,你还有心思玩我呢?” 苍舒往前挪了一步,神情惬意:“这不是看你一直摁伤口,怕你伤口还在疼嘛。” “……”他就是为了让她注意到啊!! 苍舒紧接着跟上,一脸笑意:“这药大概要五千灵石,等出去了记得给我。” 越见安:“……” 越见安嗤笑,手指敲着刀鞘,懒洋洋嘟囔一句“德行,我能忘的掉这个吗?” 他回过头问:“要解决这几个吗?” “解决什么?”苍舒看了一眼这天空上的数字,笑这城有些过于搞笑,“你知道为什么这行字无缘无故会出现这行字吗?” “为什么。” “因为我全部猜对了,它慌了,所以故意写明了这个,想让我们自相残杀。”苍舒指着其中的一句话道,“你没发现它玩了个文字游戏吗?它将所有的重点都转至怪物会去追第一名,并将第一名示为重点对象,你再看,这第一名值1000积分。” “行吧,我懂了。”越见安点头,回身看了下那群蠢蛋,顺势将刀抱在手上,声音淡淡的,但其中带有一丝极容易被察觉的笑意,“你口中的‘它’借用规则文字,让自己人来杀你,表面上是赠积分,实则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后,被人替代。” 苍舒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赞扬:“还挺聪明,不过,我有件事想考考你们。” “什么事。”二人异口同声。 苍舒道:“这种有了自己思想的宝物,一般能算是什么级别的宝物?” 她直觉这宝物能让她解开所有谜题,所以,不自觉便有了期待。 宿行白收回尚在掐指的手,负手而立,声音严肃地解释道:“有思想的宝物我是见过,我师父算命用龟壳,那龟壳便有自己的思想。但像这样的我倒是不清楚,它有些太聪明了。” “…”苍舒得意,“那就说明这宝物的品级比你师父的要高。” “对。”越见安搭衬,“大概是两大神器之一。” ——“幻世镜、寂灵书。” “……”苍舒瞥了眼身后,又抬头看向天空,道:“先不管是哪个,这么好的宝物,我势在必得。” 第178章 真相(1) 身后的人声传来,离她愈发近,近到只要转过身,就能与那群人对视。 “那个——”陆盛拍上苍舒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苍道友,你放心,我们不会为了那一千积分,对你动手的。” 苍舒的脚步顿住,她再次转过身,望向面前几位少年,疑惑道:“你们干嘛对我说这个?”她虽然刚刚曾有一刹那觉得这群人会因为积分对她动手,但也只是一刹那而已。 表现的…也没有那么明显吧? 陆盛对她拱手:“就是…我们看你走得那么快,以为你是觉得我们会对你动手。” 他保证道:“我们不傻,看得出来这是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意思,而且,如果今天我们为了一千积分杀了你,日后也会轮到我们每个人。” 事情的根本依旧解决不了,他们依旧出不了城。 而且—— 陆盛抬起头:“苍道友,我宁愿战死,也不会弑杀同伴。为了区区一千积分就将同伴置于险境之中,这并不是我会做的事情。” “我也是,我们宗门的脸面,可不能因为我毁了。” “我也是,我们宗门向来坦荡,我虽然脑子笨,但我也不会做这等杀自己同伴之事。” “我们手中的利器,指得该是祸乱大道之敌,而并非是将后背交予彼此的同伴。” “是啊,若是把利刃指向同伴,那后背站得便是敌人,敌人可不会将后背对准我!!” “要战就战,这几天我在客栈待得实在憋屈,如今摸清楚情况,无论是死还是活,都该一战到底!!” “苍姑娘!你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吗?” 身后三人纷纷附和,除却还未赶上来的刘灼和燕青灵,几乎都已表明自己的态度。 苍舒愣住,似乎是没想到他们会说出这番话。她有些头疼地揉着自己的额头,随即璀璨一笑,道:“那你们可都想好了?此番跟着我,你们可能活不过今晚,但如果离开我,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我们不是苟且偷生之人。”陆盛说出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纠正自己的措词,“当然,我们还是怕死的,肯定是能活就活,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已然不允许我们再软弱了。” “我们也是宗内最有天赋的几人,要是再退缩,这一身修为就白练了。” 苍舒笑了声,抽出一只环胸的手,径直拍了拍他们几人的肩膀。见刘灼和燕青灵终于走到队伍末尾,又心情颇好地探身,问:“你们两个的想法跟他们一样吗?” “什么想法?”刘灼的心思根本不在苍舒身上,他抬起头,面色严肃又疑惑。 苍舒好心地提醒道:“他们说,等会不会出手动我,所以你们两个,会在我被怪物追逐时动我吗?” 刘灼的眉心皱成了大麻花:“苍道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刘灼是那种随意杀人的人吗?!” 苍舒耸耸肩,逗了他一两句:“谁知道呢,反正我等会是要被三万人围攻的嘛,你无意中捅我一刀,也是没准的事情。” “你——”刘灼气到跳脚。 苍舒弯起眼睛,立马转口道:“开个玩笑,我这个人的性格比较敏感。”她说完,又转头看向燕青灵,问:“燕道友会动我吗?” “……”燕青灵摇摇头。 苍舒勾唇:“燕道友不说话是不敢保证吗?” 燕青灵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她张了张嘴,又连忙抑止,只捂着心脏轻咳几声,气息极为虚弱:“苍道友是不相信我吗?” “对啊。”苍舒耸耸肩,直言,“我不相信你。” 燕青灵柔弱地笑:“我能问问为何,苍姑娘不相信我吗?” “很简单啊。”苍舒弯唇道:“你和我之前认识的燕姑娘有些不大一样。”她此刻直率的过分,什么话都往外说,“以前的燕姑娘人美心善,是个会为所有人着想的姑娘,但从今天早上你回来后,我便觉得你有些地方不一样。” 她又补充道:“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众人沉默,视线不自觉地朝燕青灵望去,但也不过几秒,便被刘灼给挡住了视线。 他说话极为大声:“你们疯了吗!燕道友昨日为保护我们引开怪物,你们今天还怀疑她!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苍舒:“……” 人是还行,就是有些傻。 苍舒懒得反驳他,她听着嘶吼声,往前走了几步。但也只是走了几步,便又停在了原地。 “你是打算在客栈前杀?”越见安环胸瞥了眼身后的客栈,评价道,“这客栈的墙确实蛮寡淡的,染了血装饰一下也不错。” 苍舒:“……” “不是。”苍舒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又指向街角口,“我只是看见,远处有迷雾飘过来了。” 众人随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便见那浓稠的如同一般的雾往他们这儿扩散。 不是啊,这雾要是飘到他们这儿,要是不走近一些,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啊!这不明摆着让他们四处散开来走丢吗! “这、这、今天真的只加强了他们的眼睛吗?”陆盛的身后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这确定不是让我们看不见吗?这么浓的雾,这是摆明了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啊!这特么除非挨近!不然谁知道是敌是友!” 苍舒往后连退几步,只道:“他们眼睛变好,就让我们瞎,这就是他们加强的地方。” 这其中当然不止这些。 苍舒甚至在看见迷雾的那一刻怀疑,这是神器听到了他们不会自相残杀的消息,故意加的陷阱。 它想让他们死在这座城内,想有人能替代他们出城。 “多大点事。”苍舒身旁的手忽地被越见安扯住,只是虚虚握着,好似极为礼貌。 但他没扯她的衣角,而是将一整只手覆盖在她的掌心之内:“握住了,只要我们不松开,就不会走散,也不会杀错人。” 苍舒将二人握着的手举到半空,晃了晃,哼笑一声道:“那你可以扯我衣服。” “扯衣服算什么。”越见安睨她,笑她,“你衣服被割了怎么办?” “可是这样打架会很不方便。”苍舒解释。她对这行为没有多少反感,总之,她不觉得自己吃亏。 越见安挑眉,随了她的意,将手松开后,又从储物戒里拿出根红色的细绳,绑在她手上:“这绳我以前用来追踪,系你小拇指上,不会阻碍你。” 话音刚落,那小拇指上的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系过一样。 苍舒疑惑地抬起手,面露惊喜的同时,又问:“你哪来这么好的宝贝?” 越见安:“有钱。” 苍舒:“……”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试探地说,“要不我们也互相绑一绑?” 宿行白说话毫不客气,直接泼了他们冷水:“你们绑什么,周围围着那么多怪物,你们还就真能杀出重围了吗?到时候能不能碰面都不一定呢!” 他说完,又将手放到苍舒的肩膀上,拉长了尾音:“苍舒,你放心,这迷雾呢,是影响不到我的。”他又凑到苍舒耳边,勾着笑说道:“我刚刚掐指算了算,没算出很多东西,但是吧,也算出这神器与你有缘,或许跟你与我要的答案相关。” 他又道:“你会受伤是真的,所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尽量。”声音低下来,“别伤太重。” “这不是我能保证的。”苍舒道。 宿行白的声音难得严肃:“卦象变了,我不知道你会伤得有多重,你如若无法保证,我怕你会死。” “你不相信我?” “好姑娘,你比我还鲁莽些。”他低笑几声。 “……”苍舒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弯下腰。宿行白虽疑惑,但也听话的将耳朵凑近。 她的热气几乎笼罩在他的耳处:“我不会死的,你们都说我是天选之女,那天选之女怎么可能会死在这座城内。” “你很自信嘛。”他咧开嘴笑得纯善,不过除了苍舒,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只有苍舒知道。 她无奈辩解一句:“我的自信,是我的实力给的。” 嗯,也是命给的。 两人在迷雾到来时各退一步,两张小嘴嘚吧的不得了,说话大声又聊些有的没的。比如会聊怎么平常会去哪儿,又聊每日几时起来练剑。 比完辛苦后又比穷,比完穷后,又开始比谁的师尊更可恶。 越见安偶尔还会搭几句话,身后的人则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都要开始大战了,还这么轻松?不是!他们是真没把事当事啊! 但也只是这么想想,因为很快,苍舒便把他们都拉到了聊天内容里,开始询问他们宗门的生活。 这么聊倒也是聊,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本紧绷着的一群人顿时放松,没有像先前那样,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而且吧,这聊天也可以确认大家还在不在。 总之,是还不错。 “他们来了。” 嘶吼声愈发近,从原先还朦朦胧胧的声音,到如今几乎近在咫尺。苍舒望了圈周遭,大喊道:“都分散开来,然后报数。” 她又补充道:“隔得越开越好。” “可是隔开我喊,你听不见怎么办!”有人问。 苍舒冷静道:“我耳朵好的很,而且听不见才说明你站得远呢。”开个玩笑,多远她都能听见。 “行。”那人声音听着带笑,倒是没有多问。 不过好在,在场的人声音听着都不紧张,报数时,一个个的都挺有精神。 苍舒也有精神。 但她是因为紧张和兴奋有精神。 这场仗过后,她离她所要的答案,或许便没有了任何距离。 她能知道所有的一切,能知道华春生对他所说话的含义。 她遇见的所有长者好似都知道她的遭遇或是未来要经历什么。只有她,只有她不知道。 嘶吼声传至耳边,那如同白纸般的脸与浓雾混在一起,唯有衣服的颜色能在离得近时展露。 怪物大部分都是冲她来的,几乎全部挤着,张牙舞爪地涌向她,死了一个另一个人接上,死了一圈,又有一圈人接上。 苍舒将剑捅进面前怪物的心脏,又在身后怪物将爪伸来时,弯腰用剑格挡。浓烈的臭气止不住地涌入她的鼻腔,她的胳膊处,也不免被人给划伤。 挥剑如虹,剑风带着皎洁无比的青金色,每挥道剑气,便有成群的人倒下。 不过,这都无济于事。 “他们的身体在逐渐变强!!” 嘶吼声内,少年热血的声音尤为明显。 其实不光是他发现了这些,苍舒也发现了这些。她挥出的剑气从掀翻一群吐血到他们倒下,仍然能爬起来。 这不是她没力气或是实力变弱,而是这群怪物身体变强的预警。 苍舒边挥剑,边翻手画符,最后索性将自己的步伐和剑法融合到了符咒内。 金光随着她的动作构成符咒上的鬼画符,她的身影在怪物之中穿梭,直到最后一道剑光落下。 符咒便也随之形成,笼罩在众怪物的头顶上。 “轰——” 火光闪现,璀璨的金光下,迷雾也如同虚设一般。乌泱泱的怪物排满了整个街道,苍舒未曾休息一分一毫,仍旧提剑上前,格挡住攻击。 石灰色的地砖被鲜血染红,浸入到地底下的泥土,剑刺入胸膛的声音几乎没有间断的响起。 而她的眼前,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红色。 天是红色,地是红色,月亮是红色,人也是红色。这些怪物昂扬着头,发出男头怪异的吼叫,倒在地上的怪物则慢悠悠地伸出手,用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脚腕。 现在,刺进胸口也可能不死,谁也不知道,底下的怪物哪些还活着,哪些已经死了。 数目太多了,根本望不过来。 苍舒忍着脚上的疼,反手踩断了抓着她脚腕的几只手,又利落地挥剑砍断他们的头颅将其踢到另一边。 “生命力可真顽强啊。”苍舒抹了把嘴边的鲜血,又趁空当从储物戒中拿出丹药,一股脑倒进嘴里。 “你们可真该死啊。” 第179章 真相(2) 枯竭的灵力自丹田内涌出,逐渐浸入四肢百骸,体内透明的金丹发出耀眼的白光,原先漆黑的眸子变淡,呈现灰白色。 “……” 但也只是一瞬,苍舒的身形便顿在原地,眸子亦是恢复原先的色彩。 刚刚那几秒内,她莫名看见了些东西,这些人的头顶上,都吊着一根天线,红色的,很细,很淡。 但其余几人的线,却很耀眼。 苍舒还欲往深处想,但此刻的场面明显不容她想太多,稍一愣神的功夫,便有怪物用手指尖划破了她的衣服,在她胳膊上烙下了痕迹。 三厘米的深度一定是有的。 这当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得是她这身衣服的价钱。 五块灵石啊!五块灵石啊!! 她衣服本就不多,少一件是一件,给她划得破破烂烂,她出秘境以后还得额外花灵石来购置衣服。 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苍舒越想越气,出剑的动作更加利落,她直接将怪物的脑袋砍下,又连环踢了十几脚,最后将这人甩出去后,才开始应付其它怪物。 空中的字再一次刷新,血红的颜色在白雾中极为明显—— [城内存活人数:[] [外来人数:7] [第一尚还存活,现增加积分数额。] [第一:苍舒(积分5000)] [第二:越见安(积分2500)] [第三:宿行白(积分2500)] [……] “你特么的还真以为加积分就能让我们自相残杀了。”苍舒杀红了眼,鲜血溅入她的黑眸中,又往下滴落,活像是她哭出来的眼泪一般。 但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只有无尽的嘶吼,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诡异眼神。 它们的眼神可精明,苍白的面纸上都能瞧出些不怀好意。 谁都想要她这躯体。 谁都想要成为她。 [城内存活人数:] [外来人数:7] [……] 怪物逐渐少下去,天上的血字再一次刷新,像是用这满街道的鲜血所画,潋滟非常。 [城内存活人数:] [外来人数:7] [……] 又少了。 [城内存活人数:5000] [外来人数:7] [……] 周围的怪物逐渐变少,等到再无怪物靠近之时,苍舒终于忍不住将剑撑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但她毫不犹豫抬手擦干净,抬头目视前方。 “苍舒。” 有人在苍舒身后喊了她,大概隔着一些距离,苍舒回了头,沾了血的眼睛实在是瞧不清楚那人的样貌。 不过声音听着熟悉,她稍转动脑子,便想明白这人是谁。 她啐了一口血,说出的话有些沙哑:“陆盛,听你声音,你是受伤了?” “我那边人少,没你伤得严重。”陆盛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的身后,从上至下望她,“你的伤怎么样?” “还行,死不了,吃颗丹药养养就行。”苍舒说着,便借着撑在地上的剑,站起身来。她又转了方向,好奇问,“对了,其它人有受伤吗?还有,你知道谁死——” “呲——” 利刃穿过血肉,鲜血将本就沾了污血的衣裳染得更加深,接近于黑色,沉甸甸的,使脚面的衣裙坠在地上——随着小刀的刀尖望去,白皙的手握着刀柄,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角咧得很开,神色极为癫狂。 “呲——”的一下。 刀随着他的手往里刺得更深了一些,他的笑声随着她嘴角越溢越多的鲜血逐渐大声起来。 “伤得不严重,那我就再给你补一刀。”他笑得极为诡异,极为猖狂,“我早就想过,你实力高强,无人能接近你,而要接近你,必须是你能信得过的人。” 他将刀在苍舒的身体里扭了扭,整个人凑在她耳边说:“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死了吗?是陆盛死了啊!是我死了!” 他的声音逐渐放大,血腥味交叠在一起,甚至,还用手帮她清了清脸颊。 “脸很好看,我很喜欢。不过你马上也能死了,不对不对,你怎么能是死呢!你不会死的,我会把你代替,然后永远用你的身份生活下去。没人会来救你——” 他的声音猛然顿住,原先癫狂的神色全数定在脸颊之上,再然后,他低下头,看向苍舒停在他身上的手指,以及衣服上,闪着金光的鬼画符。 她握上他的手,一根又一根的替他掰开,再然后,利落的将刺入她腹中的刀给拔了出来。 “力气太小了。”苍舒用手胡乱地擦着唇角,“你要是将刀…再横一些,说不定我还真就死了。” 她笑道,学着陆盛的模样凑上前,在他耳边说:“你不是问我谁能救我吗?” “我呢…”她咳出鲜血,再次用手抹去,“从来都不需要有人在危难之际能对我伸出援手,出手相救。” “有人救我,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 “所以,我,从来都是自救。” 无人救我,我便自救。 身前的人影缓缓倒下,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那面目极为苍白,散于一地的头浸泡在血水之中。 “……” 天地在一瞬间恢复寂静。 身后身前没有人声,苍舒扶着剑,缓慢坐下,又将脑袋靠于剑上——疼,很疼,太疼。 苍舒拿出丹药,颤抖着手,将其塞入口中,腹部的伤口缓慢的被修复,天空中的血字再次转变,只不过此次的血字淡了许多。 苍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没结束吗?你还要玩些什么吗?” “……” “如果你想要玩什么,就直接说,若是不说了——”苍舒恢复了些力气,她从地上站起身,目光缓慢地投向空中那一轮明月,笑了声,“我便动手了。” 话音刚落下,她便拔出钳在地上的剑,随即将其往虚雾中一抛,脚尖一点,如一叶轻舟凌空于苍穹之上。 周身的灵力猛然暴涨,修为迅速飞升,节节突破,一股骇人的气势自她周身洋溢而出,天地间失色,云也飘散,只露出那巨大的月亮。 她的瞳孔再次变为灰色,只不过此番有金光划过她的瞳孔。苍舒抬起下颚,嘴角微勾,整个人带着一股轻狂之意。 “这一式,你可要看好了!” 她的腰间猛然下沉,两手握着的剑从下自上形成一道剑斩,璀璨的剑光冲破了迷雾,冲破了黑暗,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劈向苍穹。 那月亮似乎是被吓到了,它猛地一惊,想要飞速隐去身形,但始终抵不过她的速度。 “砰——”的一声。 黑夜从中撕裂,如同黑洞一般的旋涡缓慢地流动。月亮也从中裂成了两半,清脆的碎音随着它裂缝的速度愈发快速的破碎。 “……” 城破了,规则破了,所有的一切都破了。 木牌的提示更换,所示字体在她面前亮起——符合出城条件。 苍舒松了口气,鼻间的鲜血亦是随着他这口气往下流动。 有东西好像从中落了下来,苍舒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整个人虚弱地站在地面上,睁开朦胧的眼,看向手中的物品。 一本书。 一本很普通的书,不过很厚,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其中有一半已经写了字,从侧面摸,极为粗糙,还有一半应该是没写,是极新的纸张。 直觉里面是她要的答案。 苍舒的心忽地猛烈跳动,她强撑着眼皮,缓缓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修仙传。 苍舒:“……” 苍舒的心跳跟要跳出来似的,心脏“咚咚咚”的,如同在敲鼓。她有一瞬间的晕眩,但心中的信念,支持着她继续往下看。 她又翻过一页,这次是目录。 ——重生、师尊、师兄、偶遇青丹峰大师姐、天才少年、太虚宗少年,进入秘境,拯救姑娘… “啪——”,书页被合上,苍舒双手攥紧书本,将其捂在心脏处,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全是她… 全是她所经历的事情… 一件一件…事无巨细。 这怎么会呢?这怎么会呢?! 为什么她所有的事都会在上面!? 苍舒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剑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一旁,棕木被浸深了颜色,有一半掩在血河中。 她颤抖着手,往后又猛翻了几页,眼睛瞪得很大,一页又一页的往下看,上面写着所有人…里面将所有人都写了进去,不光有平生事例,亦是有每个人最后的结局。 ——谢良青,为救苍舒,经脉被废,沦为废人,被天下苍生口口相逼,亡。 ——公门菱,医者不自医,抑郁成疾,为救苍舒,亡。 ——越见安,为救苍舒,满宗被灭,羞辱剔骨,砍断双脚,名声败坏,亡。 ——宿行白,算尽天命,为救苍舒,滥用能力,被天道反噬,亡。 ——邬焱,妖族皇子,因常常感慨自己保护不了自己所保护之人,最终为救苍舒,亡。 ——卞道一,为苍舒换血,散尽一身修为,保修仙界,亡。 ——韩影,为救宗门,为护苍舒,亡。 ——裴含玉,天命之子,为救苍舒,最终沦为痴傻儿,被修仙界欺凌致死,亡。 ——闻烬,为救苍舒,修为被废,最终死于兽爪之下,亡。 ——苏盛,因救不了苍舒而自责,整日浑浑噩噩,疯癫,如同疯子,最终,亡。 苍舒:“……” 苍舒的手颤抖的几乎拿不住这本书,她望向最后一句话,忽地咧开嘴笑出声来。 那是对她最后的阐述,亦是她的结局,上面写道——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形,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苍舒终于知晓自己的道,也知道了自己日后的路。 此后,她亦是成为了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书被合上,而苍舒,怔跪在这天地之间。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啊。 上天给了她捷径,让她比他人有天赋,让她比他人淡情,让她比他人幸运。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她是天道所挑选的人。 无情道,视众生平等,这是最接近神的道。 可是神,是不能有私心的。 她将私心交予他们,那他们就得为她的道作出牺牲,她需一一接受他们的死去,接受友情的消亡,接受亲情的离去,接受爱情的消散。 然后,她方能悟道。 世间皆有情,但世间不再有她的情,他们死后,众生便皆为平等。 这是她的道路。 而她的路,她的命数,是被人所写好的。 多么可笑啊!?她居然、竟然是一本书里面的人物! 那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被安排的吗!?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促进他们的死亡吗?! 多么可笑啊!! 那她算什么啊!她的满腔孤勇都算什么?她的坚定都算什么!?她不过是别人笔下的字罢了!! 苍舒恍然想起了破庙内的老头,又想到了姜窈所说的话—— “苍舒,你不信命,可若是你的命就是不信命呢?” 她后来是怎么想来着?她想,若是真有天,那她便捅穿这天,做自己的天。 可是现在,她的一切都好像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啊,她人生的轨道不过就是别人的寥寥几笔,别人书写下的笔墨,她的命的确是不信命。 不光如此,还会有许多人因为她的孤勇丧失性命。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苍舒站起身,浑浑噩噩地走在街道上。迷雾缓慢散去,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旁。 远处站着几人,见苍舒来,纷纷向她招手。 但苍舒没理。 她仍然只顾着自己走,眼神迷茫又无助。 越见安挑眉,压着刀鞘,将立在地上的刀用脚一踢,利落地踢进鞘内后,才懒洋洋地走上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身体不舒服?哪里受伤了?还是杀了这么多人没缓过来…吓到了?”最后一条想想都不可能,但越见安依旧问出了口。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不用死了,高兴高兴,别摆着——” “滚开。” 苍舒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用黢黑的眼眸平静看他。 ——第三卷.完 第180章 邬焱,可真是个傻瓜 “你——” 城内刮起大风,血腥味被吹得极散,一缕又一缕地飘过来,木屑在仅有的光亮下飞舞。越见安的手紧了紧,他回望她双眼,竟有瞬间感受到了浓浓的悲哀。 苍舒再一次道:“松开。” “……”越见安终是没说完话,松开她胳膊时,精神还有些恍然。他摊开手掌心看了看上面的血液,抿着的唇合在一起,又在张开时,撕扯出伤口。 他抬头,试图在眼前看见苍舒的身影。 可等他抬头,她已经走远了。 越见安挑眉,怔愣片刻,连忙大步往前跨,追上她的步伐,说:“早在之前我就已将燕青灵屠杀,刘灼也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所以从你出现到现在,他未笑得原因就是在想如何同你道歉,他说,他因嫉妒——” “可以了。”苍舒站在城门前,眉眼中浮现不耐烦。她转头看他,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远处站得极为笔直的宿行白。 他似乎摸不清目前的状况,背在身后的手来来回回掐算着,但大概是算不出来,眉缓慢皱起来。 怎么可能会算的出来呢?他连自己将来要死都算不出来! 如果能算出来,他便不会接近她,也就能免去死亡。 “陆盛,死了。”她回身,仰头看向城门。 越见安点头:“好,知道了。” 苍舒没再继续回话,反而是将手按上了城门,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身后传来少年们激动的声音:“苍姑娘!能推得动吗?!” “天哪!我们是能出去了是吧?!哈哈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呀!这门能不能开还得看苍道友能不能推动呢!要是苍道友推不动,那我们这也没人能推得动了…还是出不去!” 话音刚落,门便发出厚重的摩擦声,紧接着,外面的黎明透过缝隙形成一道极为狭窄的金线,逐渐扩大。 “咚——” 她使的力气稍稍大了些,门终于敞开,飞速地往两旁撤去。 外面人的面容浮现,一声接着一声喊响起,其中夹杂着喜悦和激动。 苍舒站在人群中,远远的便和邬焱对上眼。但也不过几秒,她便挪开视线,直直走向谢良青身前,在大概两米左右,停下脚步,朝他拱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师兄。” 谢良青的面色黑得可怕,他看着苍舒浑身是血,特别腹部还有个未怎么痊愈被包扎的血窟窿时,气愤的情绪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冷笑,将药拿在手上,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说着,他走近一步,想去探苍舒的身体状况。 苍舒见此,忙往后退了几步。 谢良青踏出去的脚愣在原地。 苍舒道:“师兄,男女授受不亲。” 谢良青:“……” “忘了。”谢良青没往深处想,只以为是苍舒还记恨着他在城里所说的那些话。 他朝一旁看了好久的公门菱喊道:“公门菱,你来帮她看。” 苍舒闻言,没敢回过身看公门菱的表情,只往旁跑了几步,极为疏远道:“我这不是什么大伤,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出秘境。” 这话落下,空气一瞬间凝固。 谢良青面色奇怪地看向她:“苍舒,你今天很奇怪。” “奇怪?”苍舒没什么表情,看了眼远处正死死瞪着她的公门菱,平淡说道:“我只是悟无情道悟出了点感悟罢了。” “什么感悟?” 苍舒直接将话挑明:“感情。”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轻,凭借在场人的修为,每个人都能将这话听得极为清楚。 感情会阻止她修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良青淡声问,“这个感情包括什么。” 苍舒抬头,一手扶着腰间的剑,每一个字都极为铿锵有力—— “友情。” 身后瞪着的目光更加炙热。 “亲情。” 谢良青皱起眉。 “总之是任何感情。” 天不让她多情,那她便无情,此后,在她眼里,众生皆为平等。 这也算是改了吧?如果她杜绝这些人的接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这么想来,她其实已经比常人幸运了许多啊! 苍舒双眼放空,努力忽视这些目光,看向远处的郁郁葱葱的林子。那儿的最前方已经有一道裂缝,看起来应当是秘境的门开了。 苍舒握紧拳,努力逼自己不去看他们,藏在袖子里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她的掌心,与早已凝固的血融合在一起。 忍住忍住忍住!别看他们!你看他们就是害了他们!!苍舒!你忍住!你千万不能对他们回头! 对!你要大步往前走!要表现出绝情!苍舒,你应该要习惯了! 从被师尊收入门下之时,就该清楚的知道!收回你想要破道的心思吧!成为天下第一,不也很好吗?! “姑娘,你的身份牌还没给我。”城门旁的小贩隔着老远喊住苍舒。 苍舒往前走的脚步一顿,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随即转过身,掠过一众人,将手上的身份牌甩至那小贩面前。 那小贩对她勾唇,将被她丢在桌上的身份牌收到自己储物袋内,又悠哉坐回椅子。 只不过,他的嘴里哼着一首极为古怪的歌,悲怆而又寂寥,带着莫名的穿透力,萦绕在每人的心间。 直到消失在这城门口,这声音依旧盘旋在这空中。 苍舒干脆找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一个人走在最前方,无聊时便踢踢自己脚下的石头。 邬焱鼓足勇气走上前,刚想试着去触碰她的手,便被她利落地躲开。 “……”邬焱抿唇,眼里还有些血丝,整个人也略显凌乱,瞧着丧气满满:“我在外面等了你好几天,你骗我。” “我没骗你。”苍舒没敢看他,眼神躲闪着,只敢看脚下的石头,“我说我会出来,我这不是出来了。” 邬焱的手搭在身体两侧:“可你受伤了,出来以后也变了一个人。” 苍舒:“……” 苍舒沉默片刻,半晌,才答道:“你说我变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你在拒绝我靠近你。” 苍舒被他这话逗笑了,但笑不达眼底,面上冷酷的要死,她凑近一步,半边眉微挑,极为不屑。 “我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你没有真正了解我罢了。”她的声音很淡,“我只是相对于以前来说,对你亲近的少了一些,这并不能说明我变了。” “邬焱,我答应过你娘,会照顾你,可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邬焱并没有被她的几句话打倒,反而是又贴向她,一字一句道:“你对我仅仅就是因为我娘吗?” 苍舒毫不犹豫地点头。 邬焱很无奈地笑:“你是不是嫌我跟不上你的步伐,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苍舒:“……” “没有。”苍舒否决的极为快,“你是妖族的皇子,天赋自然很好。但是,我是修无情道的,我不需要任何伙伴。” “大道孤独,想要成为强者,更为孤独。”她说话的声音极为懒散,“我只想变强,我不想有其它因素来打扰我,这会让我很困扰。” “你的意思是,我会让你困扰?”邬焱握紧拳,那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红血丝满满,有些渗人。 苍舒点了点头。 “是有一点,毕竟你成天一副小孩脾气,之前还想死来着…我对自甘堕落的人其实没什么耐心。”她道,“照顾你归照顾你,毕竟姜窈对我有恩情,我只是还恩情罢了。所以…除了必要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要有其它来往了。” 邬焱:“……” “苍舒,你的心就那么狠吗!?”邬焱冷笑,眼里泪光闪烁,浑身上下都带着一丝绝望。 苍舒回道:“你才知道吗?你以为,我对你好,你就特殊了吗?” 邬焱有一刹那差点就相信她所说的就是事实。但随即想起苍舒之前的表现,又连忙安慰自己,压下了自己极为不平静的心情: 他道:“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苍舒:“你爱——” “总之,我一点也不会信。”说完,不给苍舒一点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苍舒没吭声,面无表情盯了他一会儿,直接转身走了。 她全程表现极为冷漠,像是站得高高的,在看一位小孩耍脾气。等他耍完后,自己则转身,走了几步后,刚刚的事便被她抛在脑后。 邬焱,可真是个傻瓜。 第181章 好丑的蛇 苍舒的脑子里一直有几个问题,导致她一路都在思考,甚至出了城,也还在想,她该如何跟这些人彻底撇干净关系。 也就是说,她该如何让这所谓的天道相信,她跟这群人毫无瓜葛,让祂饶过这些人的性命。 让他们讨厌她?从而主动疏远她?不然好像怎么样,他们都会认为她是有苦衷。 比如之前邬焱的反应。 苍舒越想越觉得烦,她站在广场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和脑袋,整个人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雷。 “苍舒,你在想什么?”谢良青站在她身边,双手环胸,问她。 苍舒停下手上的动作,淡淡说:“这跟师兄,没什么关系吧?” 站在她身边的四人:“……” “不是,苍舒师妹,你在城内是遇见什么了?怎么就——”公门菱插着腰走上前,目光毫不避讳地扫射她,看起来全是怨言。 苍舒转头直接无视。 韩影穿着一身红色大袍,上前几步,挡住她的目光,冷笑道:“你这做派,是几位师兄师姐都打算不理了?” 苍舒:“?” 苍舒勾出笑,上下看了面前的韩影一眼,直接嘲笑道:“大孔雀,别在我面前晃。” 大、孔、雀? “我哪里像大孔雀了?!”韩影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吗?苍舒!你能不能好好看看?” 苍舒轻笑,倒真听他话好好看了看,可嘴里的话依旧难听至极:“衣服看着是贵,就是你穿着,像是只值一块灵石。” “苍舒,不可这般没礼貌。”谢良青皱眉。 苍舒冷笑:“我这人说话就这样,要觉得难听,让韩影把耳朵闭上也行。” 四人:“……” “我们等在这广场上是有什么意义吗?”苍舒打了几个哈欠,抬眸环视了一圈各方阵营,“就这么干等着?还不如回客栈睡觉呢!” “……”谢良青直接几步走上前,手握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是遇见什么了?” 苍舒用手掸掉,退后一步,提醒道:“师兄请自重,我们修无情道的,本就不该把这些感情放得太重,我这些反应全是正常反应。而且师兄别忘了——” “若是破了无情道的诫规,是要杀的。” 苍舒的眼睛弯起,但这笑与平时分外不一样,冷冰冰的,让人瞧着,观感极差。 谢良青呼出一口气,往后退后一步,垂眸道:“是我失礼了。” “没事。”苍舒望向秘境大门,“下次注意,不然我会告诉师尊,就说师兄你诱我破戒。” “师妹,你——” 谢良青尚未说完,苍舒便转过头朝他笑了下。再然后,她的视线又放回了原先的地方。 那儿又出来一帮人,领头的人是闻烬,看着他耳边多了条疤的模样,想来此次他的秘境之旅,亦是凶险万分。 苍舒刚看一会儿,闻烬的目光便直直看过来,连带着他手腕上盘旋的蛇一起,带着极为阴冷的气息,涌遍她全身。 她记得,在那本书里,在她的命里,她和闻烬关系好起来是因为偶然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恼羞成怒,同她约法三章,最终—— 关系愈发好。 这可不行!! 苍舒立马皱眉,放大声音说道:“好难看的蛇。” 四人:“……” 闻烬:“……” 在场众人:“……” 气氛是极为僵硬的一幕, 闻烬的脚步顿住,连带着他身后的弟子,都有些不安地望向她。比起刚刚几秒的对视,此番的对视明显更加‘绵长’,带着一种审视,从上到下的扫视她。 不过这视线很快就被阻隔。谢良青挡在苍舒面前,对着闻烬拱手道:“我家师妹比较不懂事,多有得罪,抱歉。” 苍舒笑道:“我没说错话,我就是觉得他的蛇丑,说实话都不让说了吗?” 第182章 这件事的契机是她 对于驭兽师来说,他们契约兽便是他们的武器,亦是他们的同伴。苍舒当众说了这些,不仅是落了闻烬的面子,更是一种不尊重。 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广场上的弟子再次投以不安的目光,害怕二人不顾场地,就在这儿打起来。 不是啊!这两人全是金丹的修为,要是动起真格,这广场还不得——炸了。 “那个…”公门菱气归气,但还分得清事情的主次。她忙走上前,笑着缓和二人紧张的氛围:“闻道友,苍舒她从小就害怕蛇,所以语言激烈了一些,你别往心里去,她主要是怕——” “确实,我怕蛇。”苍舒从谢良青的身后站出,背手仰头,倨傲的神情体现的淋漓尽致:“但你这蛇要是换成那种粉色,我也不会觉得它丑了。” 说罢,她站至闻烬面前,朝他微微笑了笑,其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挑衅。 闻烬垂眸:“你找死?” 苍舒直言:“你打不过我。” “还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闻烬全程神色冷漠,盘在手腕上的蛇也发出‘嘶、嘶’威胁的声音。 苍舒道:“因为我是积分榜第一,今天过后,整个修仙界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无论是青云册又或是人们口述,你只会是手下败将。” 修仙者有傲骨,天才更是不例外。像这些年少就出名的佼佼者,对于‘输’这个字,是最痛恨、最不喜的。 苍舒想,她拿这个说事,那他们的关系,大概永远不会好了。毕竟在这其中,她已将瞧不起、轻蔑、倨傲等等一系列不好的词汇都用在了自己刚刚那番话中。 果不其然,闻烬的面色更加冷漠,他向苍舒走了一步,话语里满满是厌恶:“我原先觉得姑娘是个有大义的人,可如今看来,姑娘和那些小人无异。” “姑娘的确是该傲气,但这傲气该有个度。”那蛇爬上了他的肩膀,他用手逗弄了一下,半俯身,微勾唇,“不久后,几大宗门排名前三十的弟子会齐聚灵山派。” 他直起身,双手环胸:“我期待和姑娘的交手。” 闻烬的语气里,满满是想将她踩在脚下,挫一挫她锐气的意思。 苍舒轻嗤,敷衍道:“到时候再说,想跟我打的有很多。” ——你得排号。 闻烬冷冷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越过她,往自己门派那儿走去。 广场上又热闹起来,不过比起当初进去时的人数,此次人数要少了很多很多。 谢良青皱着眉,看她一会儿,得出结论:“师妹,你不对劲。” “我怎么样你都不满意。”苍舒也皱起眉,一副极为不耐烦的模样,“师兄,你有时候真的很唠叨很烦,我的事我会自己管,不需要你来过多问候。” “我——” “行了。”苍舒打断他的话,转过身,微侧过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客栈了。” 谢良青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意,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不回客栈,等会直接上船,回灵山派。” 苍舒脚步顿住,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道:“你不早说。” “是你没耐心听我说话。”谢良青的语气里略微有些控诉。 苍舒没选择理他,反而找了块石头,直接坐下,屈腿,吊儿郎当的。 除却对他们的态度之外,她所有的习惯都未变,好似真是因为感悟了更深层的无情道。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谢良青的目光过于直白,几秒后,默默转移了视线。 广场中央有长老在发表感言,他的言语异常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严肃而又充斥威严:“在此,我先恭喜各位从秘境成功逃脱。”他笑了笑,“或许逃脱二字用得并不恰当,因为在里面,你们有的人获得了强大的武器,也有人获得了万年难遇的机缘,但应该也有人失去同伴,尸体葬送在秘境之中。” 场上的气氛瞬间凝固,显然大部分都有过死里逃生的经历。 “气氛怎么沉默了?”这长老又笑道:“各位,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来说点高兴的。”他挥了挥衣袖,腰间酒葫芦的塞子立马打开,里面的酒水涌上了天空,形成了一面水屏。 众人立马抬头望过去,便见上面写满了积分榜前三十人的姓名以及各自的门派。 “苍舒…我靠…这个名字真是从秘境开始到最后都是第一,这是黑马吧?可我在天青册上根本没见过她的名字啊!?” “你们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过她的传闻,我基本上都知道。” “诶!?灵宵宫是不是也有好些人在前三十?我记得灵宵宫在秘境里,曾公开与苍舒有仇来着!并且还悬赏了!说谁把苍舒人头带到他们灵宵宫,就——” “得了吧!就她积分榜第一,便说明她实力不俗,谁能打得过她?或者说谁敢打她?小道消息,她师兄可是天青册上的谢良青!” “妈呀!谢良青是修无情道的吧?那苍舒岂不是也是修无情道——你说哪个是苍舒?那个坐石头上的?不是吧!修无情道的都这么好看吗?!这简直是仙女啊!” “别想了,她修无情道,我师尊说过,修无情道的路极为难,她第一,是她应得的。” 众人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话,最终得出结论——此女,恐怖如斯。 站在中央的老头抚了抚胡子:“大家也知道,凡是排名前三十的弟子,都需去排名前五的弟子的宗门去学习,往常呢,基本都是先去刀宗,今年倒是不一般,变成了灵山派。” “苍小友倒是不一般啊。” 这长老揶揄了句,众人大笑,气氛又开始活络,一盏茶后,这长老终于结束了他的讲话,消失在原地。 苍舒听得有些困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管其它人,直接转身往城外走。 身后传来众弟子解放的声音,他们开心的大喊,也有的,在那儿放声大哭,释放自己的压力。 街边的热闹景象显现,远处云雾缭绕,每一块青石板上都有复杂的花纹。 公门菱跟在她身后,又越过她,走到她前面,但始终不跟她讲一句话。 苍舒便也不说,她放慢了脚步,将视线自然而然垂了下去。忽地,前方的背影停顿,公门菱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你还要书吗?” “……” “不要了。”苍舒冷漠道,“原先的我过几天也会还给你。” “还有灵石。” 她补充道:“是买你那些丹药的。”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公门菱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她似乎没想过苍舒会用钱来解决她和她的感情。 苍舒一点都不想欠她。 “你是有什么苦衷吗?”公门菱急切地问,“你有苦衷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 可这事不是大家一起就能解决的。 有些事的契机、根本,是她。 第183章 她这么优秀,有人心悦她是正常的 入夜,星河流淌,如烟雾一般的云萦绕在船体周边,从上往下望,橘红色的灯照亮了大片大片的街道。 像流火。 苍舒倚靠在窗边,又沿着木板缓缓往下,腿顺势盘起,坐至地板上。她的膝盖处搁置着秘境内所得的那本书,或许说得通俗些,应该称祂为神器。 在刚上船,进房间那会儿,她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试着用笔涂改书上的结局,但无论是什么,她都留不下任何痕迹。 很烦。 苍舒只能仔细阅读这本‘修仙传’,试图找出她改变的痕迹,但很显然,这本书上的所有,都是根据她所做出的事或者语言进行变换。 比如她今日对邬焱、公门菱以及闻烬都放了狠话,于是,书里面的所有也都变了,但、只除了结局。 那她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他们彻底跟她没关系呢? 苍舒拿出一张纸,用之前画符的朱砂充当笔墨,在上面写下了第一句话—— 【计划一、无视所有人,把他们当作空气,假装看不见。】 她咬着笔头又想了想,随即又落下笔:【计划二、不当君子当小人,嘲讽他们打压他们,结交其它——】 还未写完,她便将话给划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有朋友的。 这么想,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父母?不然连亲情如何割舍也是个…不对不对不对,姜窈…姜窈死了! 会是因为她而死的吗? 因为她从小没有亲情,所以她遇见姜窈是命中注定,而姜窈的病也是在等她…? 苍舒根本不敢细想。 她捂住了剧烈跳动的心脏,猛地喘了几口大气,才缓过神,用笔将她剩下的计谋记下。 【计划三、闭关修炼,等百年之后在出来。】 写到这儿,苍舒便写不下去了,她仰躺在地板上,整个人以大字型姿势侧头望向距离极近的明月。 良久,她自嘲地笑:“苍舒啊苍舒,你还是太善良了,若是他们知道你做了这些,会被感动死的吧?” “不对,估计也不会感动。”她否定道,“用这种名义去做这种事,被他们知道,估计得骂死我。” 但是有什么办法,被她骂几声,总比死了好。 苍舒叹了口气,刚想站起身,就听见门外传来几道极为大声又带着故意的话。 “噌——” 几瞬,苍舒直接卸下腰间的木剑朝门板处扔了过去。 顺势附上暴躁话语:“烦不烦!?” 门外一瞬间安静,苍舒也没打算去将那剑拔了,只任由那剑嵌在其中。 - 灵山派成为此次大比第一不出几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尤其是看见积分榜第一是苍舒时,灵山派那群老古董,脸上笑得都要开花。 掌门笑得最欢乐,他特意带了壶酒,冲到卞道一的住所,还未进门,便已大声夸赞道:“卞道一,你这徒儿教得不错啊!这一个两个都那么争气!” 卞道一的心情也难得好,他躺在屋内的椅子上,身着白衣,墨发倾洒,闭着眼,只挥了挥袖子,便打开了门。 掌门踏进屋,环视了一圈屋子,便见卞道一淡淡开口:“还行,我也没有怎么教他们,只是给他们丢丢剑谱,让他们自己练。” “你这话说的。”掌门将酒放在屋内的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下,“别太谦虚了,明明开心的要死。” “你怎么说都行。”他并无什么情绪。 掌门又调侃:“白衣上的暗纹都换了换,你还说不开心。” “……” 卞道一睁开眼,细长具有骨感的手指拿起棕褐色的酒壶,倒入一旁的茶盏中。 他做动作向来淡,每一下都像是笔墨挥洒白纸所有的弧度,带着力却不失风骨。 他道:“我早就知晓他们会赢。” “你早就知晓?”掌门倒不是觉得他太过自信,毕竟他确实有自信的资本,这点无可否认。 但是吧,他又不会算命,这早就知晓…也没什么依据吧?毕竟,其他几位可都不差! 卞道一垂眸抿了口酒,半起身子,道:“苍舒天赋绝好,在修无情道这条路的造诣上,只会比我更高。” “她赢,是我早有预料的事。” “原来如此。”掌门刚开始见那小姑娘,也觉得不简单,但无情道—— 他想起自己看来的八卦,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你可知道那些在秘境的弟子发在论坛,关于苍舒的话?” “杀了灵宵宗的弟子?”卞道一对于这个倒是有点印象,他记得前几日,灵宵宗的掌门还来这儿讨过说法,最后,还是他出了一剑,那人才走。 掌门摇头:“非也,是关于无情道的。” 无情道? 卞道一的目光突然间变得锐利,他望向面前人,抿了口酒,单字道:“说。” “别突然之间那么凶嘛。”掌门嘿嘿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家苍舒这么优秀,有几个男人心悦她也是正常的事。” 卞道一起身,将茶盏顺势放在桌上,很轻的一下,却传来一道很莫名的声音。 “谁?” 掌门凑近:“你知道宿行白吗?” “砰——”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刚刚发出声音的桌子,碎了。 第184章 苍舒!!!是苍舒!! 满地木屑,唯有茶盏稳稳落于其中,不沾尘埃。 掌门被这变动吓了一跳:“你发什么脾气?孩子这么优秀,不被人喜欢才不正常呢!”他伸手去拽卞道一,但刚触碰到,便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个哆嗦。 “我担心她。” 掌门缓过神,连忙道:“都出秘境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就算有危险,谢良青也在啊!我说你这做师父的,就省省心吧!” “我不是担心这个。”卞道一叹了口气,“我是担心她——” 他话说到这儿便再没有说下去。掌门虽然疑惑,但也不好多问,只能默默转移了话题:“这次门派交流,是先来我们宗门,你作为苍舒的师父,是否要暂代一下?” 卞道一不解回头:“什么意思?” “就是交流学习,你挑几个暂代一下,毕竟你是我们灵山派说出去的招牌,你带着,也有面。”掌门知晓他不喜吵闹,见有拒绝的意思,连忙搬出了另一套说辞,“别拒绝,好歹今年的仙门大比,你家苍舒是第一,你作为她师父,总是要出面一下的。” 卞道一没说话,他单手拉过椅子,盯他良久,才道:“你知道我不喜吵闹。” “苍舒这小丫头不挺吵的——”掌门的声音越来越弱。 言他话里的外之意就是,苍舒这人都这么吵了,你还好意思嫌别人吵。 卞道一只反驳道:“她其实不吵,在我面前挺安静的。” “行行行。”掌门依着他,“那三十个你让我和长老们全管了?你心可真狠啊!我们哪管得过来这么多?都说了,这次你总得出个面,要你那两个弟子没在前面,你爱管不管,其它宗那边我们总要给个说法的。” 好歹都是天才,特别是那几个从小便赫赫有名,并且上了天青册的,他们师父不简单,来灵山派,也肯定是冲着卞道一来。 结果呢?卞道一是真一点麻烦都不想沾!可真是苦了他! “你考虑——” 掌门话还未说完,卞道一便率先打断了他,淡淡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是同意的意思? 掌门连忙道:“那你到时候挑几个,等会他们回来,去大殿迎接去。” 这话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小弟子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老远的,便听见在那儿吼—— “掌门!卞剑主!谢、谢师兄他们、他们回来了——!!” 二人转头对视,只一呼吸,便已消失在原地。 - 从沧澜岛到灵山派需要整整三日。苍舒在屋里窝了三天,终于在早晨,推门出了船舱。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这几天吃辟谷丹吃得要吐,虽然味道多吧,但来回是那些味道,只甜,也不鲜。 她想吃肉,想吃好吃的肉! 苍舒去饭堂要了两个大鸡腿,也不嫌油,边啃边往回走。走至船板时,她瞧见越见安正光着上半身,往自己身上浇冷水。 苍舒:“……” 苍舒被这景象刺激的放慢了脚步,但很快反应过来,淡淡地挪开了视线。 可谁知她的脚刚踩上二楼的楼梯,一把刀便横空飞至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步伐。 苍舒挑眉望去,不说话,只等他开口。他遥遥喊道:“跟我打一架?” “……” 苍舒将地上的刀踢起,顺势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即将刀扔了回去。 刀尖破风,像是将风撕扯出口子,鲜血淋漓。与之伴随的,还有一道清冽却又冷酷的声音,她道:“我不跟手下败将打。” 越见安勾唇:“…你还挺傲。”他的视线落在苍舒腰间,不在意她的态度,直接问:“你的剑去哪了?” “要你管。”苍舒往上走,脚步未停留一步,甚至越走越快。 越见安再次喊住她:“走这么快干嘛?鸡腿分我一个。” “……”苍舒停住脚步,转过身,眉皱得紧紧的:“你有病吗?你要吃不会自己去饭堂啊?” 他们这方舟是缺他吃了吗? 苍舒觉得越见安这人属实莫名其妙,她轻嗤一声,加快速度往内走,结果手刚推门,就听见那人搁老远嘀咕,声音是轻,但架不住她耳朵好,将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没见过男人身体吗?走这么快?” 苍舒:“……” 还真被他说中了。 她苍舒从小到大,除了见过野鸡剃光毛的模样,还真没见过几个美男子裸身。 书里除外。 门被她关上,这次一直到中午,才被她从里推开,不是因为吃中饭,而是因为方舟缓慢落下,她的家到了。 “呜——” 到达宗门的号角被吹得极响,绕着云层发出阵阵轰鸣,甲板上,穿着弟子服的各位纷纷趴在栏杆处,挥着手朝下方已候着的同门大喊。 一时间,两方激动,热闹非常。 天间的阳光调皮地跳在每个人的眼睫上,将底下的同门照得晕了圈光亮。苍舒一个人趴在木板处,往下看,嘴浅浅地勾出笑意。 但也不过转瞬即逝,只一会儿,她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谢良青不知何时已走至她的身后,声音很淡地嘱咐:“回去以后,师尊肯定会找你,你小心答着他,不然他会骂你。” “我都第一了他还骂我?” “他向来严厉。”谢良青背着手,目光看向地面,“总之,在师尊面前,你小心就是了。” 苍舒很乖地应着,并没有其它多余的表示。方舟一挨着地,她便像是没看见谢良青一般,一个人率先从船板上走下。 周围的弟子早已经围在宗门附近,见苍舒从船上率先走下,个个嚎着嗓子开始激动地大喊—— “啊啊啊啊啊!苍舒!!你是我的光!!你是我们的骄傲!!” “啊啊啊啊啊啊!苍舒是天!苍舒是地!苍舒在我的世界里顶天立地!!一天看不到苍舒就难受!!啊啊啊啊!” 被尖叫声吓住的苍舒:“……” “苍舒!看我!!啊啊啊啊!苍舒看我了!?她好漂亮!啊啊啊啊!我要跟她结为道侣!!” “你是女的你怎么跟她结成道侣!!你有没有搞错!!啊啊啊啊啊啊啊!跟我才对!” “你难道就不是女的了吗!!” 其余人从船上跳下,大概是都没见过如此场景,一时间都被吓得愣在原地。宿行白摇头笑道:“看不出来,你们灵山派气氛不错嘛,好热情啊!” 他说完,又露出虎牙,甜甜笑道:“我喜欢。” 苍舒:“…喜欢也不是你的门派。” 苍舒扫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弟子,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刚想朝他们笑一笑,便见这些弟子眼睛亮晶晶的往两旁退,齐刷刷地催促她道:“苍师姐\/师妹,快去大殿里吧!长老他们都在等你们了!!” 几人复杂地穿过这长长的道路,刚走上楼梯,就听见身后的弟子们又开始叽里呱啦讨论:“那是宿行白吗?我最近看见论坛上说,宿行白有想和我们苍舒结为道侣的想法!!” “肯定是他!有虎牙,还带着白绫!是他没跑了!” “……” 苍舒闭上眼,默默加快了速度。 果然,人不可能不八卦,八卦就是人的天性。 苍舒边想边哀叹,等她再次睁开,便见这通往大殿的两旁站了位背着木筐的少年,他的面色有些不耐烦,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而脑海中,又是那熟悉的暴躁声—— [裴含玉!!你的天命之女回来了!快上前假摔在她怀里!让她来个美救英雄!!] ——裴含玉,她未去秘境时,曾见过他,他还送了个玉佩给她来着。 她当时没想过,之后的她和他还会有很大的交集,但那本书上,确实是写了她回宗后和他一系列的偶遇碰面。 书上怎么写来着? 说他是天命之子,但最后变得痴傻。 “……” 够了!这也是个要为她死的!! 苍舒默默闭上睁开的眼睛,直接掏出剑,轻点脚尖,御剑飞行至大殿处。 她刚收剑,还未等外面的弟子去通报,里面便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进来。” 严肃又温和,苍舒收了心绪,将剑挂至腰际,先他人一步走进了大殿。 第185章 你告诉我,哪个是宿行白 苍舒也数不清自己是有多久没见到卞道一了。她进去时,冷冰冰的夜明珠照着明亮如琉璃的地面,将她整个人的倒影都映在这冰晶似的景象中。 大殿中央,由掌门坐至中间,剩下的按照武力依次排开。 于是乎,苍舒只要抬眼便能看见坐在掌门左侧的卞道一——他没怎么变,那双眸子如同荒寒清光掀起水澜,秋月倒映其中,吸纳光亮。 他穿白衣的模样与谢良青是不同的。如若谢良青是清冷,那他便是让人不敢靠近的存在。 他实在是符合白衣君子,至少穿在他身上这白才有了实感。 苍舒不禁想起一句诗: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倒不是说谢良青穿白衣不好看,只不过较白色而言,他那般君子,穿青衣会更好看。 苍舒垂下眼眸,抿着唇瓣,乖巧地站在大殿中央。身后人纷纷跟上,不一会儿,从沧澜岛回来的弟子,以及他宗弟子便全部到齐。 这场景看着怪壮观的。 毕竟将这些顶级天才聚于一处,这是平常想也不敢想的。 掌门满意地笑笑,他手摸着座椅上复杂的花纹,开口道:“首先,我在此先欢迎其它宗门的弟子来我们灵山派进行交流学习。” 底下的弟子全微微鞠了一躬,大致意思为感谢。 掌门接着道:“为期大概是两个月的交流时间,所以等会,除去我们宗门的人,其它人会分派给我们的长老,当然,大家对哪位感兴趣,也可以提出来,就是这要不要,就不归我管了。” 三十人中,有人率先站出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卞道一,问:“敢问掌门,如果是想要跟卞剑主学习,也可以吗?” “当然,”掌门答,“不过他比较看天赋,且自己选人。总之大家别急就是了。”他忽地喊道,“那现在,原弟子出列,先各回各峰,等明日再召见。” 苍舒巴不得先回峰。听见这话,她立马从队伍中挤出,然后,又走到谢良青身边,对他说:“师兄,你帮我把邬焱拽出来。” 谢良青:“……” 谢良青没说什么,他知道她不想让卞道一发现异常,毕竟邬焱是男的,再怎么样,都不能成为苍舒无比照顾邬焱的理由。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 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帮她,而是她这么怕麻烦的人,居然愿意顶着被师尊发现的风险,让他把邬焱带出来。 是了。 她和他单独相处的几个月终究是无人打扰的。他们关系有多好,谁也不知道。 有些嫉妒。 但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情绪?不是?这个有什么好嫉妒的?他究竟在乱七八糟想什么啊! 谢良青没说什么,走进人群拽出了邬焱。苍舒瞥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在最前面,带着他往外走。 “苍舒。” 身后猛然有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往她的背影望去。 刚准备走出大殿的苍舒:“……” 她被迫转过身,面无表情拱手道:“师尊。” 卞道一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道:“你留下。” 苍舒默默抬头:“…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就是想让她留下来。卞道一对苍舒和谢良青的感觉不同,一个是之前云游时,认的徒弟,还有个是他根据梦镜在垃圾堆里捡的。 就…苍舒在他心里会比谢良青特殊很多。 卞道一问:“没有事你就不能留下了?” “没有。”苍舒否认道。 她从邬焱身边掠过,走到大殿地一旁乖巧站着。 原弟子包括邬焱都走了。 苍舒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她将目光移到面前三十人的队伍中,刚打算放空,就听见卞道一让她上去。 苍舒很无奈,只能走到卞道一的身后,重新放空。 但不出三秒,前方的卞道一便问她:“苍舒,你告诉我,宿行白是哪个。” 苍舒:“?” 什么东西?问她这个干嘛?! 第186章 强者不需要情爱 虽搞不清楚卞道一的态度,但苍舒依旧在人群中寻找宿行白的身影。等到她找到,刚要开口说话时,便见底下的人先她一步举起了手—— “卞剑主叫我是有何事?” 系着白绫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来,他抬起头,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裳,露出自己标志性的虎牙。 卞道一侧头向苍舒确认,得到她的肯定后,再次将视线放在宿行白身上。 他出声评价:“天赋不错。” 宿行白很谦虚地拱手:“一般,不过尔尔,比起苍姑娘,我这点天赋不够看。” 油嘴滑舌!他们太虚宗这么正经的一个宗门怎么会出这样的人! 卞道一冷笑一声,没理他,反而是侧身问苍舒:“你觉得这两个月,让宿行白同你一道练剑如何?” 气氛一下凝固,身旁的掌门包括底下的弟子全都在这句话脱口之时,统一转头看向卞道一和苍舒。 这、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问苍舒?!还有!为什么要特意点出宿行白啊? 众人分外不解,只等着苍舒回答。 “…啊。”苍舒没搞明白卞道一的心思,见众人的目光望来,只规矩答道:“这个得看师尊的意思。” 问她干嘛?!她又不是卞剑主!又不是她收徒! 苍舒成功的将话又抛了回去,可谁知下一秒,卞道一又将话抛给了她:“为师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 苍舒:“?” 平常对她也没这么客气啊,这个时候怎么装得这么—— 苍舒默默撇嘴,但依旧恭敬答道:“如果师尊硬要问我,那我肯定选择不要。” “哦?”卞道一小小惊诧了一下,眉目间划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为何?” 苍舒低下头:“个人恩怨,我看他不顺眼。” 众人唏嘘。 宿行白脸上的笑容一滞。 卞道一又问:“那你觉得为师该收谁?” 如此问,又坐在这儿,看来是必须要收几位的意思。苍舒抬起头,认真思考了片刻,随即伸出手,往面生的几位人身上点去。 没有一个有交集,看着性子也闷,应该不会在这两月同她扯上关系。 苍舒安下心,点好后朝卞道一示意道:“师尊,我觉得这几个不错。” “好。”卞道一的视线随着她指尖所指方向看去,像是故意同她作对,道:“那就收宿行白。” 苍舒:“?” 不是?不是!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问她干什么?!打她脸很好看吗!? 苍舒的无语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她只是淡淡收回手,在旁说了一句:“师尊觉得好就行。” 同她生活了这些年,但凡苍舒伪装情绪伪装的有多好,都会被他察觉。 她对于他所选之人非常不满意。 那挺好。 她不满意,他就满意,宿行白的天赋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让他极为满意的。 总之是要杜绝一切能、会破坏她无情道根基的人或事物。 “你就收一个?”一旁的掌门问他。 卞道一摇摇头,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人,默默指向在人群中,天赋最出众的几个少年——越见安、闻烬。 “这两个。”他不说其它,从自己私心出发,这几人的天赋确实让他有很大的兴趣。 年轻一辈,天才尽出。 往日万年难遇的天才,这次大比居然有这么多个。 稀奇事。 身旁的苍舒浑身上下充斥着怨气,卞道一往旁看了眼,好奇问:“你好像有很多怨言。” 苍舒:“……” 苍舒口是心非:“没有。” 卞道一从其它方面同她说,不过这次声音轻了许多,是同她的私语:“你要练剑,他们是你最好的陪练对象。” “他们三人修为与你最为接近,你要突破,要升级,就需要同强者打。而且摸清各类对手出招的路数不是坏事。”卞道一的声音很悠然,“切莫因为你与他们有私怨就毁了大事,我看了你点的那几个人,修为倒是不差,但与你有些距离。” 苍舒:“……” 苍舒深吸一口气,乖巧应声道:“知道了师尊。” “那你先下去吧。”卞道一说。 苍舒乖乖退下,她从高台上走下,全程目视前方往外走。直到走出大殿,她的面上才浮现出一丝疲惫。 没变,虽然过程变了,但结果一直没变。 苍舒有些心累地摁住自己的太阳穴,她烦躁地踢着底下的石头,边踢边问自己——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开结局。 她不想过程不一样,但结局一样。 是她漏掉了什么关键点吗!?可是不对啊!明明所有都改变了啊!为什么结局还会一模一样呢? 苍舒越想越烦,不经意间,脚下便使了些力气。绿草地上结成泥块的小石头在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再然后,是一道咋咋呼呼的惊呼声。 此声音苍老且幽默,第一个字眼出来时,苍舒便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 ——[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你练功时袭击你!含玉,你快去看看,那贼人估计还没跑,现在你过去肯定来得及。] 苍舒:“……” 苍舒丝毫不吝啬地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块灵石,用同样的力道往远处一抛,紧接着,迅速施展灵力消失在原地。 遥遥的,那声音又带上了几分怒火—— [此贼人好嚣张!居然还用灵石来羞辱你?!] “可能是赔偿。”另一道声音的主人大概也是听不下去那老爷爷的胡言乱语,这么解释了一句。 苍舒:“……” 苍舒懒得管二人,只卯足气向不归峰去。 另一边。 那老爷爷拼命地催促他:[行了行了,去看看。我怀疑这贼人还没走远!] “好奇心别太重。”裴含玉对这不感兴趣。 老爷爷恨铁不成钢:[你这人!万一有人看见你练这功法,认出来是这功法怎么办?!] 裴含玉:“……” 裴含玉成功被说服,他单手撑着地起身,往那草丛走去,但很明显,那处空无一人。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任何收获。 裴含玉细细感受了下空气中灵力的波动以及香味,不甚在意说道:“大概是个女子,凭这波动看,实力很强。” [有些熟悉。]老爷爷沉思。 “我现在没有其它的想法。”裴含玉示意他别乱想,“只想好好练功,在不久后的群英典上,击败苍舒。” 老爷爷:[?] 老爷爷:[不是?你特么的!你有病吧?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我都说了那是你命中注定的女人!你要爱护她呵护她!哪有你这样打打杀杀的!] 裴含玉又坐回去,闭上眼,双手结印:“强者,是不该被情爱束缚的。” “我对她没什么兴趣。” “比起其它的,我更期待能同她成为对手。” 第187章 师尊,你糊涂 老爷爷从未见过如此倔强的孩子。只要你不修无情道,即便你再强,在听闻他所说的话时,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波动,但裴含玉不一样,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一直都是—— 要将苍舒打趴下。 对此,老爷爷极为无奈,毕竟这个目标他怎么劝都劝不动,反而他越劝,裴含玉越坚定。 甚至在那破木屋的床头对面,还用小刀定下了三行关于苍舒的目标,每日清晨,只要裴含玉睁开眼,便能清晰看见,具体如下—— 一、打倒苍舒。 二、让苍舒承认他比她强。 三、打赢她后要拉开与她的距离,不再同她联系。 哈哈,这特么实在是奇葩,好歹上点心啊!怎么一点心也不上还天天想着把人揍趴下! 老爷爷哀叹一口气,语气中全然是摆烂的意思:“行,你努力,你跟她成为对手,你努力将她打趴下。”他将语调拉得很长,又冷哼一声,“不过你最好说到做到。” “当然。”裴含玉皱起眉:“…成大道,舍真情,我说到做到。” 对他来说,心中没有牵挂,才会没有羁绊,出剑的速度才会快。 含玉含玉,他从出生开始,就没得选。 - 苍舒御剑回不归峰时,谢良青正背着手站在山崖上往下看。见她回来,抬头看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关切。 仙山高耸破苍穹,缭绕的云雾晕染在岩石两侧,树木沐浴在阳光下,苍翠欲滴,像是下一秒就会滴出新鲜的绿色血液般。 苍舒收了脚底下的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但刚走几步,便被谢良青给喊住:“师妹,师尊叫你留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可以自己去问师尊。”苍舒听见这声才回过头拿正眼瞧他。 谢良青漂亮的眉毛皱起来,薄唇吐出毫无情绪的话:“我要是方便,就不问你了。” 苍舒只道:“那这是你的问题。”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本刚从师尊那儿拿的破册子,随意翻了几页,学着谢良青以前的模样,正色念道:“无情道戒规第二百三十四条,不可与异性同门关系太过亲密,若有违反者——” 苍舒缓缓合上册子,将书本往自己怀里一塞,继而吐出一字:“杀。” 谢良青眯眼,似是觉得她这副正经模样过分好笑,从腰侧拔出剑后,大力地扔给她,道:“剑在你手上,杀我。” 苍舒:“?” 苍舒将剑在手心转了半圈,随即又抛还给他,道:“下不为例。” “你不是说杀吗?”谢良青又将剑放回去。 苍舒瞥了一眼转过身,语气淡淡的:“你以前不是也要杀我,我也没见你真动手。” 谢良青:“……” 谢良青:“我那时只是用规矩来控制我们两个的距离。” 苍舒轻笑,直接回答道:“那现在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控制的,从你变成了我。” “你好绝情。”谢良青很无奈地勾了勾唇。 时间进入长久的沉默,苍舒能感觉到自己心脏有些略微酸涩。 她无视这话。往前走了几步,又问:“邬焱呢?” “跟公门菱走了。” 她听见这话,挑了挑眉,没吭声,只是直接拐入了自己的院子中,利落地将门“砰——”重重一关。 看来她和师尊说得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看着心情很不好。 谢良青抿着唇又盯了会儿,才重新将视线望向涯底,望向那被云雾遮住的最底端,良久,他又叹了口气。 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每每想同她说两句话,她都会躲得远远的,避免与他有直面的接触。 所以谢良青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何,或许是她在那座城里看见了什么,但是她不说。 “……”心里烦躁愈发烦躁,烦躁的连卞道一出现在他身边他都未发觉。 等到他发现时,卞道一已经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了。 “师尊。” 谢良青忙转身拱手,看着打心底里都是尊敬。 “不用拘束。”卞道一朝他挥了挥袖,顺势站在他旁边,同他一起往下望:“我们师徒俩也是好久没有站在一起说话了。” 谢良青知道卞道一今日站在这儿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轻点头:“…确实,我和师妹去秘境也有许久。” “秘境如何?”卞道一绕到正题。 谢良青如实汇报:“危险重重,我和师妹有好几次,险些丧命。” “机遇与危险并存。”卞道一显然是早有预料,“你们优秀,自然遇见的困难也会更接近死亡。若是连那些困难都抵御不了,那往后的修仙道路上,只会觉得更加吃力。” 他说着,又转了话题:“有碰到什么机遇吗?” 谢良青没有什么表情,听他问什么,便答什么:“有,我得到了神剑不离,而师妹得到了,符师传承。” “符师传承?”卞道一难得惊诧,“她倒是了不得。” 谢良青说起这个,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师妹她一直很厉害。” 卞道一疑惑看他,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何突然这么开心:“?” “师尊。”谢良青及时收了自己脸上的表情,背在身后的手默默握紧:“您刚刚叫师妹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卞道一一下便被这个话题给吸引了注意力,他轻咳一声,目光望向远处的大殿,随即缓缓说道:“以前门派的事情我从来不参与,但今年你们二人也参加了大比,我总是要有所表示。” “所以——” 谢良青疑惑。 卞道一的表情和语气皆漠然:“所以我也象征性地收了几个。” 谢良青听见这话,忽地便有股不好的预感。他立马扭头看向卞道一,动作极为剧烈。 卞道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漠然半晌,道:“你怎么了?为师瞧你这样子,好像知道我收得是谁?” 谢良青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收敛自己外泄的情绪,立马垂下自己的眸子,掩盖不对劲。 “师尊收的——”他顿了有两秒,才接着话缓缓往下说,“可是越见安那一等人?” 卞道一转过身,问:“你也与他们有仇?” “……”谢良青缓缓摇头,但还是敏锐的捕捉了他话里的字眼:“师尊,什么叫也?” 卞道一:“你师妹好像与他们不对付。” “……” 这哪是不对付!一路上几乎都有碰见,几人关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算再不对付!这不对付也是最近的啊! 谢良青深呼吸一口气,最后实在是没忍住这口气,抬眸看向身旁的卞道一,说—— “师尊,你实在是糊涂。” 卞道一:“?” 气氛一瞬间变得不对劲,卞道一倒是未直言说他,反而是饶有兴趣地问他,为什么要如此说。 但谢良青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说,只是愁苦着一张脸,看着极为难受的模样。 卞道一更加好奇了,不过见他不愿说,也没继续追问,反而是往另一方面说事。 凉风徐徐吹动他的袍子,他的黑发被吹得往后飘,如挥笔撒墨,摇曳出的斑斓墨条。 “你从秘境回来,情绪倒是容易受波动了。”卞道一每说一句话,便有天然的压迫压得他直不起身子,“你修得是无情道,情绪波动成如此,是成何体统。” 谢良青沉默。 卞道一教训人时,虽表情严肃,语气柔和,但因为天然的气势,每一句都让人感觉极为重。 他继续道:“晚间那三人会过来,到时候,你给他们安排好屋子。” “他们现在人呢?是由谁带着?”谢良青的语气恢复平日一般,细听也听不出任何波动。 “韩影。他带着那三十人去熟悉地形了。”卞道一收回看着大殿的目光,他转过身,侧过头道。 谢良青点点头,没说话。直到卞道一走了,他才转过身,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不过也只走了几步,便又顿住身影,转身走回不归峰的牌匾处,席地而坐。 他得在这三人来的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不归峰的规矩。 至少、最少得告诉他们。 不可随意闯入每个人单独的区域,特别、特别是苍舒的。 第188章 你怎么可能对他们动心 苍舒进屋后,先是惊讶于屋中不染灰尘的桌子,才拉过椅子坐下。她原以为她进来时,看见的会是挨了一层薄雾的桌板,但万万没想到——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苍舒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拿出自己的计划表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又将其叠好,安稳放在胸口。 她想过了,书中的每个片段,都是有她在场,才会达成结局。 那如果她不在场呢? 如果她不在场,直接闭关两个月,那岂不是直接越过了很多点?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总不能去每个宗门都闭关吧? 先不说条件允不允许,就说哪有去别的门派闭关这个道理? 不过先熬过眼前这一关吧。 苍舒说干就干,她直接开始收拾自己闭关需要的东西,打算在门口挂块牌子,然后去往后山潜心修炼。 然而,就在她万事俱备时,峰上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稀碎的话语透过木门往她耳朵内钻,苍舒推门的手一顿,最后还是放下。 她走回木桌边,将木牌甩回桌上,有些焦躁地坐回原先的位置。 好孤独,好累,好难过。 苍舒第一次有如此心情,她不能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因为在她面前摆着的,是朋友能生还是死的抉择。 她能怎么抉择呢?她也想有人能同她共同承担,可是告诉了他们,就能改变这一定必死的结局了吗? 而且,她有必要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吗?这件事的关键点是在她啊! 苍舒的脑袋枕在胳膊上,她侧过头,看向那扇棕色的门,直到那扇门后不再有声响,才再一次站起,推门往外走。 卞道一的屋子打着烛光,橙黄色的光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下显得愈发温馨。 闭关是必须要同师尊说一声的。 苍舒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见四下无人,立马往卞道一的屋子走去。 “咚咚咚——”,三声极有规律的敲门。 只听屋内人说了声‘进来’,她才走进记忆中格外熟悉的木屋,布置一样,只是中间少了个木桌。 卞道一似乎没想到苍舒会来找他,眼底的惊讶还未散去:“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苍舒停在门口,未往前一步。她低着头,目光放在地板上,乖巧答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这两个月闭关。” “……” 卞道一稍稍转了脑子便猜想到她要闭关的原因,但也没细说明白,只是招手让她过去。 苍舒停在他一米处。 卞道一仍然对这距离不满意。他扯过她腰间的青色带子,将她往他的方向轻拽过几步。 再然后,他的手放在苍舒的额头,用大拇指轻轻抚摸了她额心中央的红痕。 ——那片皮肤是极为光滑的,没有任何凹凸的感觉。 他没问她这红痕是如何来的,只是淡淡开口道:“没有要突破的迹象,此时闭关,没有任何意义。” 苍舒微微抬头看着卞道一,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叹口气,那只抚摸她额间红痕的手轻轻的放到她头上,揉了揉。 “告诉师父,你在害怕什么?” 苍舒半真半假说道:“师尊明明知道我跟他们有个人恩怨。” “有个人恩怨,那你就更要战胜他们。”卞道一盯着她双眼,“你若是害怕他们,不见他们又是什么道理?你要做的,是打败他们。” 苍舒:“……” 话是这样说,但这还真不是打不打败的事情。 “师尊,他们这么好看,你就不怕我对他们动心吗?”苍舒问。 卞道一显然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你同谢良青生活这么些年,都没对谢良青动心,对他们动心?怎么可能呢?” “而且,你天生是修无情道的料,天生感情淡漠,根本不可能会动——” 此话还未说完,木门便被人极有规律的敲响。 三声,然后有人从外走进。 耳边传来几道清冽的声音:“师尊\/卞剑主。” “……” 哈哈,好巧喔。 第189章 你们喜欢她? 自从拿到那本破神器后,苍舒便对这种多人环境有天然抵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主要是她心虚。 特别是在卞道一面前。 苍舒悄悄往远处低着头走了一步了,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腰上的带子还被师尊用手指半勾不勾地悬在空中。 ——青色的带子宛若一条流河映照在这橙黄灯光下,如人间烟火上的晚霞,温暖的不像话。 本来离得近,倒不算特别明显,但因为有了些距离,这中间的空地便全权留给了这带子。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望过来,许久都没移开。 卞道一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摩挲了那块布料,莹白的指尖轻捻着,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 活像是,捻着块肚兜。 苍舒只好就这么僵着,低头想着找个时机溜走。 “你带他们熟悉好了?”卞道一的目光望向谢良青,声音算大,也在无意中拉回了他的思绪。 谢良青不紧不慢拱手道:“师尊,都安排好了。” “好。”卞道一轻点头,以为这几人听懂了他的送客之意,转身拉着苍舒往里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停下步伐,扭头问,“那你们是还有什么事吗?” 四人:“……” 闻烬搞不懂这三人怎么想,率先答:“没——” “是有点事。”宿行白匆忙打断他的话,顺手勾上他的脖子,“我们四个有些地方还想找卞剑主解惑一下。” 闻烬:“?” 不是?现在不回去修炼休息,在这儿找人又要问什么?明明来得时候已经表现出很困倦的样子了啊? 闻烬有些不耐地挑眉,侧头看了眼宿行白,直言道:“你有事情别扯上我。” 宿行白从容反驳:“别装了,你明明进来时,还很期待的。” 闻烬:“你——” 越见安第一次不讨厌宿行白的胡言乱语,附和道:“我记得是闻道友要问的。” 闻烬:“……” 二人同时转头,连带着谢良青都在无意中挺直背脊,随即往后看去。 “……” 闻烬生生被气笑,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人难敌三嘴,特别是有宿行白在的情况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卞道一也望向他:“你们要说什么?” 越见安上前一步,不低头,不畏惧,直勾勾看向苍舒,话却是对着卞道一:“有些话不方便给苍舒听。” “什么话如此谨慎?”卞道一稍起了些好奇心,他松开那抹青色带子,疑惑问。 越见安笑而不语,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苍舒,表示她在场,有些话不好谈。 卞道一一下子懂了这层含义,他侧头看向苍舒,先问她:“除却要闭关这事,你还有其它事吗?” 四人再次统一看向她。 苍舒巴不得赶紧走,听见他这般问,哪会再说其它的,直接摆手道:“没了没了。” “那——” 卞道一话还未说完,便被苍舒给打断:“我知道师尊的意思,没事没事,我先出去,而且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她走到门口,脚步格外的雀跃,身上的担子仿佛在一瞬间碎毁,脸上也带着极为轻快的笑。 虽然只有一瞬。 “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她扒拉着门,又从门外探出脑袋,态度极为诚恳。 紧接着,“砰——”的一下,她贴心的将门关上。 屋内几人:“……” 一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卞道一才转过身,坐至椅子上,撑着太阳穴望前面三人。 他问:“她走了,现在可以说了。” 卞道一之所以会放苍舒离开,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只是觉得他们所说之事会同她有关。 究竟是什么事不能让苍舒听见? 是的,他很好奇。 “当然可以。” 宿行白从最后走到最前面,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卞道一挑眉,对走上前的青年没什么好脸色:“不是什么大事?这事是关于我那徒弟的?” “那确实是。”宿行白点头。 卞道一将视线投到闻烬身上,神色稍稍危险了几分:“那跟他也有关系?” “有一点。” “那就说。” 卞道一的耐心有限,每说一句话,语气便会冷上几分。 宿行白道:“其实是关于群英典这事。”他咧出虎牙,“卞剑主也知道,我们每去一个门派,便会在每个门派举办群英典,供人挑战我们。” “但今年吧——”宿行白故意迟疑了几分,没说下去。 “等等。”卞道一摸不清楚他到底要表达什么,但也算是知道此人性格,只反问他,“你说这话跟苍舒有什么关系。” “卞剑主别急,我接下来要说的呢,便是苍舒。”宿行白勾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向卞剑主求个特权。”他说到这顿了顿,大概是有一瞬间良知发现,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继续往下说,“我的兄弟闻烬自打见过苍舒舞剑的风姿后,便下定决心要打败她!但是卞剑主也知道,我们作为被挑战的一方,是没有资格去自主挑战别人的,所以我想向您求一个,让闻烬能够挑战苍舒的机会。” 三人:“……” 这话在三人耳里听着就跟笑话差不多,毕竟谁都知道,他们两人都没见过几次,闻烬怎么可能成为宿行白的好兄弟。 但不得不说,这哥胡编乱造的本领是真强啊。 这理由虽然乍一听不合理,但往深处想,则会发现越想越合理。 卞道一果然说:“所以就是这事?这有什么不能让苍舒知道的?” 宿行白接上:“闻烬要是辛苦求来败了,那多尴尬。” 闻烬:“……” “但是这个我做不了主。”卞道一又说。 宿行白摇头:“您名声大,只这么一句话而已,大家都想看,没人会反驳你。” 是这么个理。 卞道一没再吭声,他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出去,自己则是揉着太阳穴想事。 门再次关上了。 月光从云层中显现,与屋内的烛光晕染在一起。屋外,四人沉默不语,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闻烬才转过身,冷冷地看向三人。 “喜欢她?” 他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支走,又拿他顶事,结合之前的场景,就算不是喜欢也是有意思。 闻烬只觉得好笑。 喜欢谁不好,怎么会喜欢苍舒。 见三人都没回答,闻烬又说:“别找借口了,很容易看出来。” “……”宿行白打了个哈欠往前走:“你想多了,谁喜欢她,我要回去睡觉了。” 闻烬:“?” 闻烬又看向越见安。 谁知越见安也是撞过他肩膀,说:“我只是觉得逗你好玩,没有别的意思。” 这也是否认喜欢了。 闻烬只能将视线望向最后一人,也就是她的师兄,谢良青的身上——他的面色看着虽然同往常差不多,但到底有些怪,好像看着,有些不自然。 “无聊的猜测。”这人如是说。 闻烬:“?” 死鸭子嘴硬还是他想多了?闻烬也不爱管他们三人,盯了会儿这三人的背影,便拐弯往木屋里走去。 凉风习习,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宿行白从前往后慢悠悠倒退,最后停在谢良青身侧,勾住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喊道:“谢师兄。” “我跟你不熟。”谢良青冷冷回绝。 宿行白也不是很在意,咧着虎牙,既纯善又无辜:“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谢良青将他挂着的手拿下,瞥他一眼:“有事?” “有。”宿行白笑着说,“我就是想问问,你师尊应该真的是无修情道的吧?” ——怎么看着那么不像呢?哪家师尊会用手指尖勾自己徒弟的腰带啊?这很怪异啊! 谢良青:“……” 他是真不明白为何宿行白会问出此话,毕竟每个人在修道上,是作不了假的,这些明明能看出来,问他又是搞哪一出? 即便今天的动作—— 奇了怪了,师尊以往也如此,他今日这么关注这点干什么? 于是乎,他道:“愚蠢的问题。”说罢,他越过宿行白往前走。 宿行白:“…?” …啊! 干什么干什么…他只是怀疑一下而已啊…干什么脾气这么大啊?! 而且,这就是有值得让人怀疑的地方嘛… 第190章 他走了 苍舒关上门的时候,才彻底松了口气。但也不过松了几秒,通讯符便响起了一道极轻的声音。 打开一看,是一位名[我是乞丐]的人给她发的消息:[你来我这儿找我一下。] 苍舒本不想回,但到底还是没过心中那一关,想了想,打下几个字—— [风流的饿狼]:你叫我来我就来?我不来。 [我是乞丐]:??? [我是乞丐]: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风流的饿狼]:那你直接在这上面说。 苍舒几乎能想象到自己打下这行字,对面人恼羞成怒的模样。估摸着,她会气死的,或许呢,还会想揍她一顿。 通讯符又响了一下,苍舒再次打开看讯息:[关于邬焱的,你不来你包后悔。] 苍舒:“?” 苍舒关闭了通讯符,仔细思考了几秒,又走远,找了一处有月光的地方,才翻开了书本,用指尖摩挲着每行字,仔细阅读接下来的情节。 “……” 但只看了几行,他便整个人怔愣,随即,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邬焱离开了。 从书上来看,他给她留了一封信,而且还是托公门菱交给她。 所以说,如果是要紧事,应该就只有这件事了。 可是,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离开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太过弱小,不想被她保护,所以决定离开,回去妖族。 怎么弯弯绕绕又绕回去了呢? 她对他好,他为了能配得上她,能站在她身边,也是离开,最后惨死。她对他不好,他也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决定变得更厉害回来保护她。 特么的,怎么样都是一个结果。 这让她搞什么?! 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苍舒猛地松开软肉,从地上站起,掏出剑,掐起诀,飞跃至青丹峰内。 刚踏入其中,她便瞧见公门菱已经站至青丹峰涯底等她,见她来,还朝她开心地挥手,好似她们二人从未有过什么隔阂。 还像往日一般。 苍舒没缓过神,公门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见色忘友啊,还得说邬焱有用。” 苍舒默默扒开她的手,反驳道:“你说邬焱没用,我只是想看看他留了什么东西。” 公门菱:“?” 公门菱听见她的话,一脸懵逼问:“你怎么知道他要走了?他走前跟你说了?” 苍舒:“……” 哎呦!忘记自己不知道了! 苍舒立马给自己找补:“我正好看见他走了。” 公门菱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没疑惑太久,只是道:“这样,那你跟我去峰上拿他给你的东西。” 她说着,便走到山路上,提着裙子往上奋力地爬:“你晚上注意,别踩到什么,这山晚上也是挺恐怖的。” “而且也黑,你要注意脚下。” 她说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人理,干脆扭过身,便见苍舒还站在山底下,满脸复杂地看她。 公门菱不解,朝她挥挥手:“走啊!跟我一起爬!” 苍舒:“……” 苍舒抬头看了看这山峰,语气还算正常,疑惑可能更多一些:“我们为什么不飞上去?” 公门菱一愣,立马道:“不能飞不能飞!我师尊你知道吧?他晚上最讨厌有人飞了!” “我不信。” 公门菱又拍着胸脯保证:“我是青丹峰的,还是大师姐,你听我的准不会错。” “……”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苍舒可没忘她刚来这青丹峰时,她那师尊坐着飞行器下来的场景。 呵呵,信她个大头鬼。 但是吧…这也算是个单独聊天的好机会。 苍舒沉默半晌,随后抬步越过她往前走。公门菱见此,忙开心的跟在她身后,倒也没说话,只是这气氛好似冒着泡泡。 苍舒忽然道:“公门菱,你为什么不把信带在身上呢。” 她连师姐也不叫了。 公门菱声音还带着雀跃:“我平日要记的东西太多了,这个我没记住。” 苍舒轻笑:“算了,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有联系了。” 第191章 一定会爱上她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两三秒,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才又继续往前走,声音故作轻松:“你很绝情,可是我不明白。” 公门菱确实不明白,她有过猜测,但也仅仅是猜测。毕竟人在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答案时,总会惶恐。 “……” 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通通不明白。 苍舒知晓她是在问什么,只垂眸看着底下布满石子青草的土地,缓缓道:“我在那座城里,得到了感悟。” 她的表情很严肃,甚至还充斥着一股漠然。再然后,她缓缓笑出声,接着上面的话语继续说:“公门菱,我的目标是得道飞升,但我并不是只有这一个目标。” “在那之前,天下第一也是我的目标。” “所以无情道,是最适合我的道。” “?”公门菱挑眉,意料之中没有附和她:“苍舒…你特么是被人洗脑了吧?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个邪教的信徒!” 她快步走上前,与苍舒并肩站立:“而且我并不觉得,你只有修无情道才能成为天下第一。”顿了几秒,“在我心里,你修什么,都会成为天下第一。” “若你在得道飞升前的目标是这个,你大可试试其它的,大可试试能让自己开心的。”她越说越激动,连脚下的路都不看,只顾盯着苍舒的侧脸。 可苍舒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拉远了与她的距离,淡淡道:“但无情道最强。”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为无情道撇干净你和我的关系?”公门菱深深喘了一口气,想压住自己心底的情绪,但到底憋不住,还是被硬生生的气笑。 苍舒的语气很坚定:“对,不光是你,还有他们。” 她忽然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公门菱:“我修得是无情道,我不想因为旁人分走我的注意力。”她将公门菱分到外人的行列:“而且我也不想有弱点,与其到时候伤害你,不如现在先痛痛快快的跟你说明白。” “我不信。”公门菱同样倔强地看她,“你以前明明不想修无情道!而且这一路我能看出来,你对我的好不是作假。” “所以我思考了。”苍舒目不转睛地看向她,平淡的语气充斥着淡淡的疏远。 音量完全不同,衬得面前的公门菱就像一个怨妇。 公门菱发觉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压下心中的澎湃,有些颤抖着语调问:“那以前的你去哪了?” “她死了。”苍舒转过身往山上走,每一步都跨得极大,留下还没缓过神的公门菱在身后看向她的背影。 白皙的手缓慢握紧,接近指尖的地方悬成红色的一点,紧接着,白色慢慢扩散。 再然后,她松开紧握的手,整个人如同卸了气的河豚一般,但掌心内 却留有指甲的痕迹。 气氛全然凝固,再不像刚刚那般轻松。 一个希望她远离,一个又想去靠近,可再怎么靠近,在生疏话语下,总会有隔阂和间隙。 走到山上时,苍舒背手站在路口,对一旁还在想事的公门菱说:“我在这儿等你,拿完东西我就走了。” 公门菱没看她,点头往前走。 裙角擦过青色的衣尾,就在苍舒以为公门菱不会回头时,就见她的身形突然顿住,转过头咧开嘴笑起来。 她空出一只手,将储物戒里苍舒所给的符咒全都拿出捏在手上,晃了晃,狠狠扔在地上,这才大步往前走。 苍舒的视线放在泥土地上,那上面躺着几张澄黄色的符咒,由朱砂所画,明艳又耀眼。 她其实记得这些,当时的她还不会凭空画符咒,只能在大比前,进入秘境前,画好这些所谓的符咒,以保不时之需。 当时,她将符咒给了公门菱一半,也是怕公门菱遇见危险。 而现在,那一半只剩几张,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前面的背影进入拐角后彻底消失不见,苍舒叹了口气,上前弯下腰,将沾上泥土的符咒拿在手上,又用袖子小心的将其掸干净。 真是的,好歹也是辛辛苦苦画的,怎么就给她丢了。 小没良心的。 正要放入储物戒,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那本应去拿信的姑娘此刻正站在前方,边走过来,边喊道:“你放下!那是我的东西!” 苍舒:“……” 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符咒便被大步走来的公门菱给夺走,她将这符咒再次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随即极其宝贵的将它放入储物戒内:“这是我的东西,你别乱碰。” “是我画的。”苍舒不咸不淡地说。 公门菱语气蛮横且不讲理:“你已经给我了,那这东西就是我的了!!” 苍舒只面无表情反驳:“照你这么说,你刚刚扔了,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了。” “你——!”公门菱气得满脸涨红,“你就说吧,要多少钱,大不了我拿灵石跟你换。” 苍舒上下瞧她,没跟她客气,直接报价道:“行,十万灵石。” “……” 公门菱简直是要被这小王八羔子气出病,她索性无赖:“我现在没这么多灵石,之后再给你。” 苍舒耸耸肩:“那就不用了,送你好了,反正那堆破纸我现在也不需要了。” 公门菱:“……” 公门菱觉得,自己再跟苍舒说话可能会被气出病。她不再理苍舒,只是冷哼一声走回拐角,消失在苍舒面前。 好半晌,她才回来,将带有温热的信塞到苍舒手上。 公门菱说:“这是他给你的。” 苍舒往拐角处看了一眼,难得缓和语气问了一句:“他走了?” 公门菱迟疑了片刻,点头道:“他走了,留下这封信就走了。” “没让你给我留什么话吗?” “没有。” 苍舒顿了顿,随即从空间里掏出姜窈给她的香包,捧起公门菱的手,目光停在她掌心的指印上。 还未消掉,已经掐出了青紫的印子,仔细看还有淤血在其中。 苍舒收回目光,坦然自若地将香包塞到公门菱的掌心,声音很缓:“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邬焱。” “他已经走了。” “那就等下次见面时交给他。” 公门菱皱起眉,看着上面绣满铃兰的白青色香包,问:“你就不会自己交给他吗?” 苍舒没管她这句话,只是说:“你见到他后,帮我给他一句话。” “就说,我还清了,他也不欠我什么。” 冷风吹过,苍舒咬了咬嘴唇上的软肉,血腥味霎时布满口腔,风吹来时,还带着独有的疼痛。 远处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苍舒最后望了一眼,彻底转身离开,不过这次依旧没有御剑飞行而下,好似是真信了公门菱那拙劣的谎言。 有人从拐角处走出。 硕大的月光悬挂在他的身后,一阵晚风吹过,金冠束着的高马尾高高飘起。少年穿着暗紫色的窄袖劲装,腰间挂着块香囊和一柄金兜子,极为潇洒。 公门菱走到他前方,嘴角扯出一抹笑,问:“你真舍得她走吗?” 少年回她,目光依旧在那道青色的背影上,他的声音很淡:“可你明明也不舍得。” 他又伸出手:“给我。” 公门菱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上的香囊拍给他:“邬焱,她让我对你说,她,还清了,你也不欠她什么。” 邬焱的目光落在那双悬于空中的手,忽地缓缓笑起来。 公门菱不明白他为何笑。 下一秒,便听见他说:“她其实早就还清了。” 早在那座破庙下,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时,便还清了。 ——是在大雪纷飞的时日内,她推开那扇有细微火光的门,撞入他眼底时,便已经还清了。 “什么时候?”公门菱想起苍舒将邬焱带来时,所说过的话,“是那几月的经历?” “对。”邬焱笑得很温柔,“当时我的母亲死了,我本不想活,是她拽着我的手,将我拖出泥潭。” 那就是巧合问题了。 公门菱好笑地问:“如果不是她呢?” “没有这种可能,一定会是她。” 邬焱看着天空,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和她,是命中注定。” 就算那日她没有推开那扇破败的门,没有对他说那些话。那么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也会有无数次相遇的机会。 可是没有就算。 她的性格,她的一切,只要是她,便一定会作出那番举动。 而他,也一定会爱上她。 那道青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公门菱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肯定道:“这么说,我和她也是命中注定。” “你看,她即便是戳穿了我拙劣的谎言,也在留恋这青丹峰上的一切。” 邬焱道:“她迫不得已。” 公门菱越笑越难看,她仰头眨了几下眼睛,又吸了吸鼻子:“是,但我并不领她的情。” “我讨厌她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她明明是个自私的人,明明是个贪财好色的姑娘,明明是那个只为自己开心而活的姑娘,现在——”公门菱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她以为我会感谢她吗?” “我全天下,最讨厌的就是她。” 她明明不是圣人。 她明明不是如此大方的人。 她明明怕疼、怕死。 可为什么、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公门菱有一瞬想回到以前了。 想回到还没去秘境的时候,阻止她进入。 她宁愿苍舒有私心也不想她变成现在这样。 月亮被阴霾盖住,厚厚的一层,像是盖着紫黑色的棉被。 有人在身边说:“我该走了。” - 从青丹峰往下,在御剑飞行至不归峰,用时不算短。苍舒回至自己的木屋时,天已经很黑了。 除却她的木屋以外,其它几间木屋还亮着灯光,门窗紧闭,从窗户往内望,还能看见黑影打在窗边的场景。 苍舒并未施以多余的目光,反倒是直接进了屋,打开柜子,将手上的信封放在柜里,又将其关闭,施了符咒。 她坐到床边,施了个诀法,悠哉脱了鞋,翘着二郎腿躺至床上。书页浸满月光,她翻着书中的页数,仔仔细细翻阅着被改的字眼。 在将香囊递过去时,她耍了一个极小的心机——在那绣满铃兰花的香囊里,她施了道符咒,保证了邬焱之后的安全。 但是这本书里没写到。 苍舒不明白,是自己所言将行动成功隐下,还是依旧没有改变之后的结局。 但她只能赌了。 先赌这一把,再赌接下来的所有。 她这人就算被压垮,也只会短暂的消沉,想要彻底将她击败,除非让她见到棺材。 否则,不死不休。 明面不行,她就暗来。 总之,不可能没有办法,万事都有生机,而她的生机,他们的生机,皆由她创造。 接下来的几天,苍舒几乎没有怎么出过门,借着好好修炼的名头,将自己关在了屋内。 大概半个月有余,她才推开屋门,从里跨步而出。 这几日,她除了修炼便是修炼,尽管外面每日都吵吵嚷嚷,但总比跟他们见面强。 但…修炼也有个度,半个月的时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精进,不过应该是到了瓶颈期,之后的修炼她是怎么都修炼不进去。 苍舒伸了个懒腰,悠哉地走至水井处照镜子,将头发规矩整理好后,便打算去饭堂吃点东西。 然而她刚往外走了一步,便见山头处屹立着一条极为庞大的蛇,有触角,上面的皮肤长了鳞片,金色的,格外耀眼。 “?” 苍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要再次确认,便听见身旁传来声音:“苍舒,早上好呀。” 默默转头发现是宿行白的苍舒:“……” “谁跟你早上好了。”苍舒打消去饭堂的念头,转身便要往屋内走。 宿行白连忙拉住苍舒的胳膊:“你干嘛这么着急走,我们好歹也是许久未见了吧?你这几天在屋里修炼,都不怎么出来,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还这么冷情冷意?” 他试图拉苍舒,但没拉动,只能自主靠近她,俯身在她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有血腥味。” “……”苍舒答道:“可能是之前秘境的伤,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宿行白弯腰贴近她的腹部,手飞速摸了摸,又掐指一算,在她发怒前率先说道:“不对,不是你腹部的伤口。” 他凑近苍舒的脸颊,声音并不小:“闻着,好像是你唇上的血腥味。” 苍舒:“?” “你屋里藏了男人?” 此话落下,刚走至外栏的谢良青顿住脚步,紧接着,那双眸子射向半开的房门。 第192章 速来,关于你师妹 苍舒的唇上有着极明显的破口,看着就像是反复撕扯后形成的,即便是粗粗一瞄,都极为明显。 栅栏的木门被谢良青推开,发出极轻的“吱嘎——”声,二人向他望去,他却只对上苍舒的目光,然后大步往木屋内走。 “……” 苍舒见此,立马拔出腰间的剑,手腕轻轻一转,剑便如流光钉入谢良青面前的石地。 鸣声使剑柄微微颤动,苍舒趁着大伙怔愣的空档上前,将剑从地里拔出,放在手上掂了掂:“师兄,乱进女孩子的闺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谢良青并不吭声,他的目光平静望她,视线直接锁定了她的唇瓣。 ——那是极深的一点,上面凝有血痂,像是花瓣上的污渍。 苍舒抬手摸了摸:“自己咬破的。” 谢良青收回视线:“抱歉,刚刚脑子里没想那些。” 他说的是实话,刚刚那一瞬,他心里的害怕大过了世间所有的约束,只有无穷无尽的心慌,如擂鼓一般的心慌。 谢良青握紧拳,心间好似有什么答案要破土而出,却又被他往下压,重新埋进地底。 身前的姑娘并不接受他的道歉,她薄薄的唇掀起来:“师兄的道歉我不敢接受,但还望师兄能谨记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她看向最远处的木屋,面容染上冰冷的色彩:“若是再有下次,我们就师尊屋里见吧。” 气氛凝固,二人对视间,像是有电流流淌在空气内,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没有人敢分心,都紧紧地看着二人。 直到宿行白忽然笑着说:“还挺威风。”他走上前,试图调解二人气氛,“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师兄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这么僵嘛。” 苍舒冷冷看他一眼,再次说出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话语:“这儿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宿行白并没有生气,咧开虎牙笑道:“轮不到轮不到,苍舒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番话听得苍舒愣在原地,她想过宿行白百种话语,但就是没料到他会以这种没心没肺的招式拆解她的恶语。 这跟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什么区别?! 苍舒咽回原先要说的话语,张口道:“你知道就好。” 宿行白笑笑,很自然地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过几日群英典开始,你有空吗?我想找你练习练习。” 苍舒的脚步停在门口,仰头看那条巨大金蛇的同时,不忘回他:“没空。” 宿行白懒得揭穿她,只笑道:“那就等你有空。” 苍舒不再吭声。 她推开栅栏的木门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余光时不时地瞥向那条金色的蛇,生怕那蛇突然朝她窜来。 但好在,直等她走出不归峰,那蛇都未转过头,只吐着蛇信子,闭着眼,吸收日月精华。 金色的蛇,倒是闻所未闻,而且还能变得如此大,大到让她从心底开始恐惧。 闻烬可真是个狠人。 苍舒卞感慨,边往山下走,边在脑中拼命地思考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其实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在事情发生后,又会被她一一推翻——无数种改写,今后的路,她每一步都需要小心。 因为每一步,都有可能会重复她原先的路线。她需要比命运更快一步地作出决定,就如同她那个香囊。 ——她要尽最大努力,欺瞒上天。 “铛——” 高山上的钟一下又一下地敲响,在云山诗意内,无形的钟音幻化成有形的音波,一圈又一圈的往外扩散。 吵闹声忽地响起来,山与山之间,多了许多穿着白袍的弟子,将云彩拖得极长。 这状况去饭堂估计也吃不到什么好的。 苍舒在岔路口换了方向,打算先去藏书阁,再去饭堂内。 周围有弟子向她打招呼,他们踩着早晨清脆的鸟叫,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或有人会朝她打招呼,苍舒听见,也会温柔地朝他们招招手。 于是远处便有人开始议论:“无情道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啊!刚刚苍舒师姐对我笑了!” “神经病啊!无情道又不是会变成不正常的人,他们只是对感情淡而已啦!不过真的好酷啊!” 远处的声音飘入苍舒的耳里,她往后望了一眼,见那几个弟子面红耳赤地讨论,心里又道不明是什么感觉,只叹气,往藏书阁里走。 她其实不爱看这些都是大道理的书,说句难听的,这些字分开来看倒是个个正常,但一旦联合在一起,就变得极为复杂,晦涩难懂。 她站在中央,仰头看高楼。 从下往上望,每一层都有弟子靠在栏杆边,盘着腿,弯着腰,带着小镜片阅读。 炸了,还没开始,已经有些晕字了。 苍舒收回目光,见远处有个老头躺在书柜后,连忙上前叩了叩桌子,问:“老人家,你知道关于灵器介绍的书在哪一层吗?” “……”那老人家抚了抚自己灰色的小胡子,从书后眯着眼探出头:“你看着有些面生啊。” “以前不常来。”苍舒答道。 “我说呢——”这老头将书放下,穿着灰蒙蒙的破布衫直起身凑近她:“经常来藏书阁的都知道,一层是不需要灵石可以直接观阅的,其他几层价钱以此类推,按时间计算。” 怪不得一楼人数最多,而顶层没有人,原来是因为要钱。 苍舒自认为自己也不算特别穷,看个书而已,应该也花不了多少。 她问:“那灵器类的书一般是在第几层?” 这老头翘着二郎腿说:“看你要知道什么等级的了。” “神器。” “那就在最上面一层。”这老头指向最高的楼层,感慨道,“你可要想好了,这最高的可不便宜啊。” 苍舒懒得同他多逼逼,直接问:“爽快点,要多少灵石?”看个书而已,应该也不了一万灵石。 算他贵一些,一万灵石按一小时来计算,也足够她找书了。 老头答道:“一分钟五千灵石,从你到那层后开始算时间。” 苍舒:“?” 不是,这特么是正大光明的抢钱啊?!你特么看书一分钟五千,她能看什么?! 她上去看个书名然后光荣下场吗?还是说她上去给他们显摆一下,告诉他们她有五千灵石?! 苍舒满脸复杂问:“不是,你们这最高一层是不是没人去过啊?” “怎么可能。”老人家瞥了她一眼,跟她显摆,“宗内还是有富的。”他说着,指向从门口进来身穿红色衣袍的少年,对她努了努嘴:“看见那个没?那个每星期都去五楼书,一看就是一小时,有钱的很!” 看一个小时?这不傻大个吗?!韩影的钱还是这么好骗啊? “……”苍舒咬牙道:“五万,给我看半个小时行不行。” 老人家:“…你这砍得太狠了,你这么砍,我们藏书阁还开不开了!” “要不这样。”他给她出主意:“你去任务大厅看看,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金额比较高的任务,做个半年任务再来看。” 苍舒:“…半年太长了。” “来灵石快的就这么一个路子。”老头子问,“你很急吗?” “急。” “那你去跟那红衣小子借点。”老头又朝她努努嘴,“或者找我们宗其它几个富的去借点。” 苍舒将宗里有钱的都想了个遍,最后叹口气:“…五万灵石只能看五分钟吗?” 倒也不是苍舒不愿意花灵石看,主要她全身上下就五万灵石,多了是一点没有。 老头给了她一个准确的答案:“对,只能五分钟,不予赊账,不予讨价还价。” 苍舒两眼一黑,临走前还特别嘱咐:“你别告诉别人我来这里是找神器这类书的。” “我们是有职业操守的!”老头拍着胸脯表示。 苍舒连忙夸道:“看得出来,你很敬业。”得到老头子的保证后,她转过身,与韩影擦肩而过。 “……” 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藏书阁的门口,韩影收回目光,单手叩了叩桌板,问:“给你五百,告诉我那个姑娘走的原因。” 老头看都不看他一眼,声音悠哉悠哉的,甚至还在无意中拖长了尾音:“这事说不了,说不了。” “一千。” 老头子眼睛一亮,手抚上小胡子,拿一只眼睛微睨他:“…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要不这样,我说了你别告诉别人。” 韩影点头。 老头见此,直接把对话全告诉了韩影:“那个姑娘想上最顶层找书,没灵石进去,现在走估计是想办法去了。” 苍舒看书?她好像确实爱看书,但她平日里看的书不都是洗脑的书吗? 韩影蹙眉,好似抓住了什么,连忙问:“她找什么类型的书?” 老头全盘托出:“好像是关于神器的书,这类书是在最顶层放着。” “神器?” 韩影若有所思,半晌,他将灵石交予老头,说:“跟以前一样,一小时,一千包含在里面了。” 老头咬了咬灵石,根本没空搭理他,只摆摆手让他往上走。 “……” 神器…神器…总感觉这其中有些地方不对劲,会不会跟苍舒这段时间的转变有关? 他走至顶层的门口,意识到已开始计时,才不紧不慢的开始寻找关于神器的书籍。 但书实在太多。 韩影抿唇,最终还是打开了通讯符,找到了一个单字为[谢]的人,直接点进了他的聊天框,发了几个字—— [速来,关于你师妹的。] 平日里回复极慢的人立马回了他的消息。 [谢:在哪?给我地址。] [韩影:藏书阁。] - 沿着藏书阁往下便是任务大厅,虽说做任务赚钱慢,但好歹也能锦上添花,说不定她这次去,奖励的数额便多了呢? “姑娘是来选任务的?”掌管任务的大爷是个有眼力见的,一见苍舒进来,便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苍舒的视线被吸引,她的目光落在这大爷身上,歪着头问:“你认识我?” “谁会不认识您!”这大爷乐得开花,“您回来时,我还远远的看过一眼,就这浑身的气质,非常人所能比的!” 夸人也没这么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天仙下凡呢。 苍舒失笑,目光放在任务大厅的牌匾上,问:“你们最近有没有报酬十万以上的任务?” 大爷不解:“您这是——?” 苍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最近手头有点紧,需要赚点钱。” 大爷还是不解:“您没得到宗门的犒劳吗?” 苍舒:“?”不是,什么犒劳?她怎么不知道?! “什么犒劳?”苍舒没听有人跟她提起过这事,所以从大爷嘴里说出来时,表现出的惊讶不像是假的。 大爷连忙跟她解释:“一般来说,你们得到了好的名次,宗门会对你们进行奖励,我还以为您拿过了呢!” 苍舒向他打听:“一般奖励都奖励什么?” “灵石吧。” 大爷话刚说完,苍舒便直接转身往外走,只不过在走至门口时,又快速走回来,双手紧握大爷的手掌,边感谢边说:“您以后也别称我为您,您在宗门时间比我长,叫我苍舒就行,或者随便您怎么叫。” “还有,多谢,您要不跟我说,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那些人估计是没将这奖励放在心上,也是太有钱惹得祸。 但她不一样啊!? 他们有钱归他们有钱!怎么能不告诉她呢?!她没钱啊!买东西时你整有钱人穷人的待遇,给钱时怎么就不主动给她了! 苍舒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周遭不明白的弟子纷纷驻足回望,摸不着头脑,直到她消失在天际,众人才收回视线,恢复刚刚的秩序。 灵归山是掌门居住之地,苍舒一踩到草地,便冲到掌门的洞府外,负手抬头,望向天空。 掌门刚好从外回来,见苍舒站在他屋外,边往内走,边问;“你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你师父让来的?” 苍舒有些伤感地摇头:“也不是。” 掌门回头看她:“那是——?好不容易从秘境出来,这几天也应该好好休息,找我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奖励。 苍舒继续望天,还装模作样摇了摇头:“师伯,我也想好好休息,好好逛逛,就是现在——” 她故意吊着一口气,垂下眸道:“就是现在,连饭都吃不起,更别提休息了。” 第193章 神器百答全书 苍舒话里的意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掌门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黑金卡,将卡塞到她手上:“你获得第一的奖励。” 他解释道:“说了第二天再召见你们,结果你师父说你把自己关在屋里修炼,我就以为你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苍舒将黑金卡揣在兜里,弯眼接上话:“师伯,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掌门摇头失笑:“你这小丫头可别污蔑我,明明是你不来,你和谢良青又同是道一门下,我自然以为他的意思便是你的意思。” 苍舒:“?” 苍舒眨了下眼,疑惑问:“师兄他们都没要?”她一开始以为是掌门忘记给他们了,但没想到是他们自己亲口拒绝了? 不是吧!能不能把他们那份奖励都给她啊! “都没要。”掌门很欣慰地笑,“那群孩子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只要在灵山派一日,这些风光自然该争一争。” 苍舒:“……” 哇哦。 好伟大。 “公门师姐没要?”苍舒不信只有自己要了黑金卡,凭她对公门菱的了解,这丫的一定会要这笔钱。 果然,掌门肯定了她的话语:“她当时没要,我还以为她去了一趟秘境真的改性了呢!结果呢,她是私底下偷偷来要的,说是当时大殿上没好意思说这些!想给她师父脸上长点光!” 掌门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毕竟那小丫头跟他师父简直一模一样,好面子,但私底下什么都来。 “……”苍舒挑眉,边查询卡里余额,边听掌门讲话,有时还会点头用来附和他的话语。 下一秒,她张大了嘴巴,惊讶大喊:“师伯!奖励我这么多灵石吗?” 一百万啊!一百万灵石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灵石! 掌门轻哼:“灵山派向来不会看亏待有价值的天才,这些是你应得的。” 他环视一圈,又摆摆手道:“行了,奖励也给你了,就别在我屋前杵着了,回你师父那儿去。” 苍舒乐呵点头,没有半分留恋,直接转过身离开了原地。只几秒功夫,便消失在掌门的眼前。 掌门:“……” “跟她师父一样没良心。”掌门收回目光,跨入门槛,将木门‘砰——’地一下关闭。 灵归峰再次恢复了寂静,隔壁的洞府始终暗着光,只有灵鹤的叫声沿着云雾一遍一遍回响。 - 苍舒携带一笔巨款前往藏书阁。她走得时间并不长,前前后后也只有半个时辰不到。 将黑金卡拍到桌上后,苍舒抬头笑嘻嘻地对老头说:“给我来半个小时。” 老头闻言,探出脑袋,满脸震惊:“你这么快就借到钱了?还是黑金卡?!哪个冤大头给你的?” 苍舒:“……” 苍舒默默说:“掌门给我的。” “呸呸呸!”老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试图将刚刚话给吐出去,他又转移话题,“是最顶层三十分钟是吧?” “对。”苍舒点头,向这老头打听:“这书柜这么多,我等会该怎么找呢?” 老头说了句废话:“…一本一本找。” 苍舒:“……” 他这是铁了心不打算告诉她。 苍舒见此,索性也不再问,得到了顶层的权限,便直接转身往楼上走。 第一层人是最多的,越往上走,人也越少,走到最后时,根本望不见有人在里面。 苍舒从外往里走,边用眼快速地扫视书柜,边随手翻阅其中的书,遇到感兴趣的,还会特意停下看看位置,然后继续搜寻。 不过还行,书和书之间皆有分类,在越过几个书柜后,苍舒终于来到关于灵器的辖区。 有很多,所有的书都是厚厚的一本,稍微比比,大概有她半个手掌这么厚。 苍舒记得老头说过这儿有关于神器的书,所以寻找起来,格外用功卖力。但奇怪的是,这一排一排书中,除了关于灵器的书,便再无其它。 远处传来些许动静,大概是有人坐在那儿看书。苍舒停下手上的动作,打算找那些人去问问。 但也只是有这个打算,在看见那两人的面容时,苍舒心里的念头便从根开始,被她硬生生掐掉。 ——那二人一人身穿红衣,面容俊美严肃,凤眸昳丽闲散。他的手臂压着书,手指一行一行地划过书页,浑身上下充斥着生人勿近气息。 他的对面坐着另一位青年,身穿白衣,白玉冠束起一半的头发,鬓边还有几缕发丝被阁外的风吹得扬起。琉璃似的耳饰散着冷光夹在耳侧,视线再往下,青绿色的玉佩悬在青年的腰间。 “……” 不是,为什么谢良青和韩影会在这儿?他们两人这么闲吗?!关系这么好吗?还跑来一起看书了? 苍舒两眼一黑,果断转身往后走,但脚步刚往后撤,便见那白衣青年的书封随着他翻页的动作微微翘起,露出了名字—— 神器百答全书。 苍舒:“?” “苍舒,在那儿偷偷摸摸躲着干什么?是和我们不认识吗?” 二人早就发现苍舒上了顶楼,之所以不在第一时间喊她,也只是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结果倒好,看了一眼后要走了。 “谁躲着了。”苍舒从后面大摇大摆走出,“我只是听到这边有动静,过来看一眼而已。” 谢良青将书合上,压在胳膊下:“那看见是我们,你为什么要走?” “你们在认真看书我还要来打扰吗?”苍舒绕着肩膀上的发丝,微笑,“我只是在为你们考虑,你们这么说,倒像是我的错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良青深呼吸一口气,下意识辩解道。 苍舒摊手,听明白也装不明白,直往谢良青心窝子上戳:“我不知道啊。” 苍舒看向他胳膊底下压着的书,顺势问:“你和韩影看的是什么书?” 韩影将书合拢,顺势将写了书名的书封反压至底下:“关于灵器的书。” 苍舒‘哦’了一声,假装不在意地问:“你们怎么一起来看书了?还看起灵器的了。” 谢良青与韩影对视一眼,随即将书页翻开,将内容直接放在苍舒眼前。他答道,声音很淡:“对于这块不是很熟,来巩固一下基础。” 他一页一页翻,韩影则盯着苍舒,不放过她任何表情。 可她将情绪伪装的很好,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的所思所想。 “……” 苍舒与韩影对视了两秒。 再然后,她挪开了目光,直接坐到了谢良青身边。 谢良青:“……” 第194章 她撒个娇你就全给了? 木质香味随着凉风涌入他的鼻腔,迫使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僵硬,如同关节老化,逼得他抬不起头。 谢良青故作镇定地往旁边挪了挪,但也没挪多少距离,就被苍舒再次贴近。 他转过头,眼神很凶,但面色却带着一丝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师妹,你——” “我只是跟你一同看个书。”苍舒的态度依旧不冷不淡,手臂却已经贴上他的胳膊,温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播,谢良青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又继续说:“师兄,我只是好奇这种书有什么魅力,我只是想同你一起学习罢了。” “……”谢良青抿紧唇:“我可以看好给你。” 苍舒眨巴眼睛:“可是等你看好,我就没得看了。” “为什么?”谢良青不解。 苍舒解释:“我没灵石,就买了三十分钟。” “那我——” “我才不要你的灵石呢。”苍舒将贴着他的胳膊也与另一只交叠,脑袋枕在上面,抬头看向他,“师兄,难道就不能一起看吗?” 谢良青:“……” 他认真地盯了会苍舒,忽地将书合上塞给她,吞咽了一下咽喉,道:“拿走。” 苍舒拿起来看了下:“师兄不看了吗?我可以跟师兄一起看。” “不用,你拿走。”他没看她,话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否认。 苍舒见此,从位置上站起来,又确认了一遍:“师兄真的不看了?” 谢良青不吭声,只摆手让她走远点,苍舒当然乐意,也没出声继续确认,抱着书便走了。 一直等到她背影消失在拐角,二人才双双收回视线。 韩影在对面冷笑:“你倒是好心,我叫你来是让你把书给她的?” 谢良青回过神,不紧不慢回击:“她是我师妹,想要就给她。” “师妹师妹师妹。”韩影双眉挑起,仰头望天,好一会儿才又看向他,“我把消息分享给你,结果你呢?你师妹是重要,但是现在是不是得搞清楚她态度转变的原因?” “她就跟你撒个娇而已。”他停了停,“只是撒个娇,你就什么都给她了,你丢不丢人。” “……”谢良青的心跳已经恢复正常,他同样抬眸与面前的韩影对视,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只说:“那你来试试?” “我、我——”韩影的脸在一瞬间爆红,“反正我肯定不会像你一样,她要就给她!” “想想就好,她也不会跟你如此。” 韩影:“?” 谢良青冷笑一声,拿起剑鞘起身,走了几步,侧头回答他:“还有,书的内容我早已记下,所以我才将书给了她。” 韩影:“?” 韩影收回自己刚刚的话,立马改口道:“你早不说?谢良青,你是不是成心的?” “没有。”谢良青难得为自己辩解,“只是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给你显摆的。”韩影翻了个白眼,又问起了关键问题,“你得到了什么信息?” 谢良青步伐一顿,开始沉思。 他看见了两大神器的作用,看见了神器的威力。 一个是回到未来或是过去。 另一个,则是看见自己的命运。 他突然转身问韩影:“你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你会怎么做?” 韩影答道:“如果是好的,我自然是开心,如果是差的,那么我会改写自己的命运。” 这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谢良青忙握住他肩膀,严肃问他:“那你觉得,苍舒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的?” - “幻世镜是混沌初开时,所现世的神器,传闻能自由回到过去又或是去往未来。”苍舒边看边读,“无人见过幻世镜的模样,故无图像,但按照名字来看,或许应该是面镜子。” “……” 这倒也不用写下来。 苍舒又继续往下念:“寂灵书与幻世镜相同,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传闻能操控人的命运,写下人的命运,判断人的命运,知道人的命运。” “无人见过,不过应该长得像本书。” 苍舒:“……”这难道不是废话吗?! 苍舒随手翻了翻其它的页数,发现这本神器大全除了这两页的科普外,便再无其它。 而其余的,虽然也冠有神之一字,但是为后人所封,根据使用他的主人,才有的这般成就。 不过,它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实力所在,但最主要的,还是有位好同伴。 苍舒有些哀叹地合上书本,将其放在心口好一会儿,才把书放回原位。 其实,她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知道了这本书能干嘛,但信息实在是太少。对现在的她来说,远远不够。 毕竟她现在是站在明处,一味地被动根本解决不了她目前的困境。 “……”苍舒越想越烦,索性打开了通讯符,将‘风流的饿狼’这个名字改掉后,又取回了之前的老昵称——无情道最牛。 一切都做好后,她在论坛发了个话题:[有人见过神器吗?] 苍舒没想着有人能立马回复她,第一是她已经改掉了原先的名字,二是论坛上没人会对神器有很多了解。 大家都没见过,那本书上的,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三十分钟很快就到了,苍舒从藏书阁走出,极其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回不归峰。 谁知脚刚踩上土地,迎面便走来她亲爱的师尊。 苍舒立马将满脸的疲态收回,毕恭毕敬拱手,道:“师尊。” 面前人的视线在她面容上短暂的停了一瞬,最后凝滞在她的腰间。 随后,便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玉佩还没还回去吗?” 苍舒:“?” 不是,他怎么还记着啊? 第195章 静思崖 苍舒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玉佩,下意识用手碰了碰,又老实抬头答话道:“师尊,这个玉佩是我捡的,我不知道主人是谁,挂在腰上也是希望有人能认出来,我好还回去。” “那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你。”卞道一皱眉,按理说苍舒此番回来,见过她的人应该不少,如果她腰间带了什么,那是极容易让人注意到的,怎么会一直没有什么音讯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提出了合理的猜测:“是故意的吗?” 苍舒‘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卞道一见此,只好向她解释道:“为师的意思是,他可能知道玉佩被你捡了。” 这是肯定的,因为这玉佩是他给她的,而不是她捡的。 苍舒心里有鬼,于是随口敷衍道:“应该不会,可能是没注意我戴着玉佩,而且我这是在垃圾堆里捡的,他不要了也说不准。” 卞道一:“!?” “垃圾堆捡的?”卞道一敏锐地揪出其中的字眼,满面复杂,“苍舒,你——” 苍舒装模作样地垂眸,重重叹了口气:“师尊,你知道的,我不像师兄那么富有,所以日子难免会过得拮据。” “……” 卞道一不吭声,只盯着苍舒的腰间看,最后走上前,顺着她的腰带缓慢抚上那块玉佩。 “是块好玉。”他淡声评价,忽地将其往下一拽,不顾苍舒的神色,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这块就给为师吧。” 苍舒:“?” 苍舒立马抓住玉佩下的须,道:“师尊,这是别人丢掉的东西,跟你的身份可能——” “我不嫌弃。”卞道一不顾苍舒的抓握,将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间。翠绿色与白袍相互映衬,他又将微弯下腰,小指勾住了苍舒的腰带。 这是卞道一惯有的习惯。 他喜欢在同她说话时,用手指‘吊着’她的腰带,又或是捻着,半勾不勾地在空中荡出弧度,像只航行在大海的小船,摇摇欲坠。 “大不了为师帮你物归原主。”卞道一捻了一下,手不动声色的往前,握住了腰带的顶端。 “我可以自己去找。”苍舒将视线从腰带上移开,往后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 卞道一扬眉:“你去找,万一被人看见,误传你与他人有私情该怎么办?” 苍舒:“……” “师尊,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苍舒努力忽视身上的视线,垂眸说道:“万一丢玉佩的是个姑娘呢?姑娘我也有私情吗?而且我坦坦荡荡,就算是被人看见,那又能怎么样呢?” 胆子很大。 往日就算再怎么样,也只敢暗着同他叫嚣,什么扎小人啊…都是放在心里。这次去了一趟秘境,反倒是敢直接呛他了。 卞道一失笑,松开了握着她腰带的手,转而握住腰间的玉佩,再次抬头看她。 “你这是对师尊说话的态度?”他摸着腰间良玉,无视周遭看过来的视线,侧头对苍舒吩咐道,“我只是觉得这玉佩不简单罢了,这样,你跟为师回屋,我们两个好好谈谈。” “……”苍舒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出声拒绝,只能跟在他身后,落着一段距离跟着。 但刚走几步,身后便有人猛地喊了一句:“师尊留步。” 听见熟悉的声音,二人齐刷刷转过头,看向身后微喘着气的某人。 卞道一蹙眉问:“什么事,现在说。” 谢良青瞥了眼卞道一身前的苍舒,顺了口气,才说道:“这件事师妹不方便听,师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卞道一奇怪地望向他,似乎摸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稍稍沉默后,他摆手对苍舒说:“你先走,等我下次叫你。” 苍舒巴不得不跟卞道一共处一室,听见这消息,眉眼无意识地弯出漂亮弧度。 二人渐行渐远,苍舒揪了根草叼在嘴里,整个人美滋滋地往回走,但同刚刚的状况差不多。 她只走了几步,身后便有轻快的声音传来。 “苍舒。”脚步声愈发近,最后声音停在了她的身边。 苍舒两眼一黑。 宿行白明知招人嫌还偏往上凑:“方便吗?找你聊些事。” 苍舒拒绝:“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算命的内容都不想听吗?” 宿行白的白绫被微风吹起一角,苍舒咬牙,转过头看他,几乎从齿缝中溢出声音:“你说。” 宿行白邀请道:“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苍舒没有拒绝的意思,毕竟她也想知道,宿行白怎么会突如其来同她聊关于算命的事情。 他算出了什么? 又算到了哪一步? 二人随意找了块地坐下,还没调整好坐姿,苍舒便已率先发问:“你想说什么,说吧,这儿没人能听见。” 宿行白装模作样探了探脑袋,哼着小曲进入话题:“再聊今天的话前,不知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苍舒和宿行白的交情自认为不深,除了刚进秘境那会儿以及之后的佛城,其它时间几乎就没跟他有过交集。 有问题?那是关于什么的呢? 苍舒对宿行白的算命能力没有任何怀疑,毕竟他的眼睛也不是白瞎的。 可能还不止瞎眼。 作为最有天赋的天才卦师,他付出的代价应当还要比瞎眼更重。 他答道:“我想问问,你师尊真修无情道吗?” 苍舒:“……” “不然呢?”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不修无情道修什么?你这问题问得也太愚蠢了吧!” 宿行白笑而不语。 他又伸出手掐指算,随即摸着下巴,认真地望她,看着态度极为迟疑。 苍舒心里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算到了什么?” “嗯?”宿行白勾起唇角,咧出虎牙,“我是吓到你了吗?” 苍舒撑着太阳穴,摇头:“还好,就是好奇你问我这个问题的原因。” 在苍舒看来,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有的没的,一定是算出了什么,有了什么依据,才会这么问。 当然,不排除他觉得好玩。 毕竟,宿行白这人一向如此。 苍舒回过神,难得认真地又说:“你别给我卖关子,我的耐心有限。” 宿行白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算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掰着手指仔细回想,言语中充斥着有意无意的暗示:“我们修仙界修无情道的,是不是至今没有人成功过啊?” 苍舒:“…我会成功。” 他的表情稍稍凝滞,但反应过来后,又状似不在意地说:“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苍舒收回视线,目光直愣愣盯着远处的山雾,思绪稍稍飘远了一些。 等回过神,便听见身边之人轻咳两声,又特意放缓了声音,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算到,你师尊可能会破道。” 苍舒:“?” “他啊,有一道情劫。” 苍舒:“??!” 不是,这特么书上好像也没写卞道一有情劫啊?!她明明记得,他是为她死了啊! 怎么、怎么还会有情劫呢? 而且、师尊明明是无情道啊,无情道天生感情寡淡,心里是天下苍生,怎么会喜欢…不对,爱上别人。 “你有失手过吗?”苍舒转过头,语气听着分外紧迫。 宿行白挑眉,有些不满地撇嘴道:“苍舒,我可是天才,天才怎么可能会失手呢。” “……”苍舒还是不相信:“那你能算出那个姑娘是谁吗?” 宿行白大笑,他拍着膝盖,白绫也稍稍湿润起来。等到好不容易笑完,他才用指关节擦了擦白绫上的眼角,夸赞道:“苍舒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我当然算不出具体的,不然我可真成话本里的神仙了。” 苍舒:“……” 苍舒得到他的答案,转移话题问:“所以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当然是关于你了。”宿行白摆出罗盘,又随手拿了几个铜板,往天上一抛。 光忽地亮起。 罗盘上的符号逐渐拼接成晦涩的图案,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 谢良青同卞道一进了木屋,在较为压抑的气氛下,前方的男子转过身,和蔼的面容上扯出一抹微笑:“良青,要说什么?” 谢良青不敢抬头看卞道一,闷着声音答话:“师尊,我感觉我最近的无情道有些不稳固。” 卞道一:“?” “怎么回事?” 卞道一收回了先前的笑容:“是受了伤,还是——”话停在了这里,大概是他也觉得接下来的话不太可靠。 谢良青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是有什么症状?”卞道一问。 谢良青挑了几个无关的词语:“经常心神不宁,集中不了注意力。” 卞道一的眼神稍稍沉:“…还有呢?” 谢良青又道:“体内很热。” “其它就没有了?”卞道一问。他将灵力凝于指尖,朝谢良青的方向轻轻点了点,随即,本舒缓的眉顿时蹙起。 卞道一的眼神格外锐利,他甩了甩袖子,长者的威压让拱手的谢良青不免有些心虚。 半晌,他终于发话:“良青,你告诉我,在秘境里,你遇见了什么?” “……” 谢良青不好回答,他遇见过许多事,但让他印象最深的,还得属那幻境——他和苍舒结为道侣,卞道一是见证人。 但怎么可能。 稍转了转思绪,谢良青垂眸开始答话:“我拿到了神剑,见识到了人生百态,生老病死。” “可你的道破了一点。”卞道一盯着谢良青的双眼,“良青,你知道我话里的意思,你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我想知道,在这过程中,你对谁上心了?” 谢良青:“……” “师尊,良青愚钝。”谢良青逃避了这个话题,他先前喊住卞道一,甚至在说理由时,根本没想到,他会揪这么深。 其实聪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没骗人,他确实不知道为何就会破。 苍舒吗?可他真的喜欢她吗? 而且,喜欢究竟是什么感受?喜欢究竟有什么表现?万一,他只是把她当成了妹妹呢! 谢良青抬头,再一次重复了刚刚的话:“师父,良青确实不知道,所以就今日才来问您,求个答案。” 青年铿锵有力的声音环绕在这不大的木屋中央。卞道一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扶住额头,朝其挥了挥手,有些力不从心地说:“没有答案,你去静思崖,等到心静下来,再回来。” 谢良青:“…是。” 谢良青往外走,走到一半,又被卞道一叫住:“等等。” 他回头。 卞道一将话说下去,顺势拽下腰间的玉佩扔给谢良青:“你去查查这块玉佩的来历。” “这是——”谢良青接住,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玉佩,“师妹腰间的玉佩。” “…对。”卞道一觉得头疼:“你们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谢良青沉默几秒,有些不解:“师尊,为何要查这块玉佩,师妹不是说——” 卞道一打断谢良青的话语:“我了解她。” 苍舒这人一向无所谓且随心所欲,就算捡了东西,被他收走,她的第一反应也绝对不会是要回去,而是向他暗示灵石。 她这小丫头,心里头的思绪都被他猜着呢。 “总之,你去找就是了。”卞道一给谢良青施了个法诀,“一天时间,找到后,去静思崖,不冷静下来,不想清楚,就一直在里面待着。” 一直在里面待着。 谢良青抿了抿唇,被白玉冠束起的头发轻微摆动,耳上的夹子也随着话语失去该有的色彩。 静思涯虽是清修之地,但也可以说是众弟子的噩梦。因为在那里面,你不可以发出除衣服摩擦外的任何声音,但凡超出了一个界限,便会有无数用灵力幻化的剑向你攻击。 说是静思,实际上是无法想其它事,让你只能一门心思的修炼,绷紧神经修炼。 “砰——” 门落下,青年站在院子中,低头看向玉佩下方的‘裴’字,等他抬头走出院子时,再次瞧见的,是远处背对着他而坐的二人。 第196章 我感觉每个人都是为你而存在 这是苍舒第一次看宿行白摘下白绫的模样——清凌凌的一对眸子袒露在空气中,白色的丝绸缎掉落在地上,被杂草强撑起形状,而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转向她的方向,瞧着极为空洞瘆人。 罗盘的图案显现,铜币散在各处,显示着之后的命运。 下一秒,有血从他眼眶中滑落,路过他光洁的白皙皮肤,滴在草尖上。 “你——”苍舒没想过事情会如此发展,她睁大眼睛,双手撑在背后的杂草上,震惊的说不出话。 宿行白指尖抹了下眼眶,盯着看了会儿,忽地笑道:“很丑吗?” “……” 苍舒抿唇,想要摇头又停下,出口道:“不丑。”她将地上的白绫拾在手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宿行白,便见他咧开虎牙道:“不丑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苍舒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靠神识吗?” “靠心,我用心在看你。” 宿行白将脸上的血泪擦掉,说道:“我只是瞎了双眼睛罢了。” 苍舒皱眉:“这是大事。” “小事。”宿行白笑着反驳,“我没有眼睛,所以我看不见世间的肮脏,苍舒,我这样的状态是最适合自己的。” 他不乐意再聊这个话题,指着地上的罗盘道:“看见这个罗盘了吗?” 苍舒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望去,刚刚的震惊让她无暇顾及这个罗盘,如今一看,卦象尽出。 可她看不懂。 苍舒的声音带有一丝颤抖:“你算了什么?” “……”宿行白很自然地从她手上接过白绫,将眼睛盖上后,绕到后方绑了个结:“我算了我的命运。” “为什么?”苍舒看向他。 宿行白不是很明白她所说的话,只道还是平常一般同她开着玩笑:“我是卦师,我有这种本事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算?” “若是不能算自己,这人生该多无趣。”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宿行白是活得最无拘无束的那个。他潇洒自如,不会因为他人的目光改变自己,且只做自己想做的。 就像此刻,他通过卦算了自己。 “可是,卦修不是不能给自己算卦?”苍舒盯着那滴草尖上的血,她发现,这滴血不知何时,已经渗透进了叶脉之中。 宿行白的笑凝滞了两秒,但他很快找到了解释的理由:“这只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也就太虚宗的老头子会遵守。” “那你为何流…”苍舒比了一下眼睛,艰难吐出两个字,“血泪。” 宿行白不吭声。 苍舒继续问:“超出了身体的负荷?还是说——” 宿行白打断她:“苍舒,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算自己?又或是算出了什么吗?” “想知道。”苍舒的面色很冷,“但我并不觉得你做的这件事是好事。” 在血泪流下来的那一刻,她忽地想起书上宿行白的结局,为她算尽天命,最后反噬而死。 虽然这次并不是为她而算。 但差不多,让她有了些没由来的心惊。 “你知不知道——算了,不说了,你以后少做这些事。”苍舒深喘一口气又停住,最后闭上眼睛,站起身掸着衣服就要往远处走。 宿行白忽地拽住她的手腕,抬头望向他时,脸上有笑容:“苍舒,你在关心我?” 苍舒皱着眉看向他,否认道:“你让我觉得很烦。” 宿行白失笑,并未回嘴,反倒是拍着身边的座位,道:“坐下。” 苍舒脸上露出不耐烦:“我说了你很——” “我算自己是因为我算不出你的命运。”宿行白忽然道,他看着苍舒猛然怔愣的脚步,微微扯了扯她袖角。 苍舒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重复:“我算不出你的命运。所以我去算了你身边每一个人的命运。” 他的脸上难得没有笑容:“苍舒,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得出的猜测吗?” 苍舒:“……” “继续。”苍舒默默坐回了原座位,她抽回自己的袖子,抱着自己的腿,看着地上草尖上明显的一滴红色。 宿行白娓娓道来:“我先算的是公门菱,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他顿了顿,声音有着明显的迷惘,“你也知道,卦象可以通过一点算尽人的一生,所以我窥见了她所有的命运。” 宿行白看了他一眼,苍舒示意他继续说。 他只好将话说下去:“她的前半辈子几乎一片空白、简单,但在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得丰富起来。” 苍舒:“…只有这些吗?” “不,不止,卦象变换多端,我抓不住她之后的轨迹,但是——”宿行白忽地说,“她所有的结局都是走向死亡。” “而且不止她。”这次的声音没有刻意的调侃,反而很空灵。苍舒望向他,不愿再以这个话题往下聊,转移道:“算得不错,但很胡扯。” 宿行白笑着看向她:“你比我应该先看到了才是,我猜猜,应该是从那座城出来之前。”他凑近了苍舒,身上的血腥味伴着衣服上的幽香涌入她的鼻腔,“苍舒,我其实和公门菱一样,所有人,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跟公门菱一样。” “就拿我来举例,父母健在,从小上山学卦,学会后下山帮忙算命,平淡的几乎没什么起伏,就算有起伏,也是我骗了别人的钱,被人发在悬赏令上追杀。苍舒,这是我的生活。” “可之后都变了。” 苍舒蹙眉,指尖有些不安地蜷起。 可下一刻,宿行白将她握紧的手给一根根摊开,像是在揭露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凉风从她的指缝钻过,将浸满冷汗的掌心给一点点吹干。宿行白道:“所以我在想,苍舒,我们是不是为你存在的人。”就像是磨刀石,是负责将刀磨砺坚韧,因为她而存在的人。 这是宿行白以前从来不会思考的问题,所以他往往觉得无趣。 但他现在思考到了。 苍舒的存在让他们变的鲜活,也因为她的存在,让他之后的生活变的波澜。 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就像他们是天才,那么苍舒便是将他们打败的人。 换句话说,他们是用来衬托她的人。 “……” 苍舒被他这话给逗笑:“你这么想吗?” “嗯。”宿行白点头,“不过我乐意,即便我最后会死。” “这些话很不吉利。”苍舒挑眉,不赞成地看向他,“而且,我并不觉得你们是我的陪衬,你以为谁都会有这天赋吗?你有自己的性格,你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谁都不该为谁死。” 宿行白急忙说:“可我不怕,我早就算过我们两之间的感情。苍舒,我早算过,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我未来的结局。” 他就是因为这个接近的她,他好奇,他想看看她是有什么魅力,他想去探究,为何他会被她困住。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他这条命,无论是生是死,他只想要一个真相。 现在真相找到了。 他带着问去找,然后再次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可你也有自己的路。” “你也有。”宿行白双手撑在地上,贴近她的面部,一字一句,“我知道改变有多难,你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同你一起找条道。” 苍舒摇头:“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宿行白,你走好自己的道路就好,你走进我的道,只会让我更困扰。” 她低下头,放软声音央求道:“可以吗?就算我求你。” 话音刚落下,身后便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入二人耳畔——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二人:“……” 谢良青很早就看见二人勾搭在一处,他还是停着看了会儿,瞧着他们愈发放肆,才上前阻止。 哈哈,他们可真会挑地方啊。 远一点的地方不去,偏要在师尊木屋的门口并排坐着聊天。 怎么?是来招骂的吗?是生怕师尊看不见吗?!但凡师尊往外探个头,他们二人的行为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事,我跟宿行白在聊天。”苍舒表现的很坦荡。 谢良青皱眉:“你们聊天要靠这么近吗?还坐在一起?” “聊天难道不是要坐在一起吗。”苍舒搬出谢良青,“今天跟师兄聊天,不也坐在一起了吗?” “……”谢良青咬牙,“我是你师兄,这不一样。” “其实都差不多。”苍舒道,“师兄也就比宿行白多了个名头。” 谢良青气得胸闷:“那行,那就不说这个,你就没想过被师尊看见吗?我会听你解释,可师尊会吗?” 宿行白:“……” 苍舒:“……” 那她不聊就是了。 苍舒没想认真回答他,听见他这么说,直接从地上站起身,掸着衣服,又在不经意间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再然后,她的视线往谢良青手上放,略微停滞,道:“师兄是打算去干嘛?” 谢良青拉着玉佩的顶端,松开手让它自由垂落:“师尊让我去帮你找玉佩的主人。” “一个姓裴的人。” 苍舒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她手撑在一旁的树干上,抬头问:“很急吗?”看他的模样,好像真的很急。 谢良青点头:“有点。” “师尊只给了我一天。” 苍舒:“……” 不是,这究竟搞什么? 她本来想和裴含玉合作,但要真被发现,她还合作个毛线?! 先等着给她收尸吧!! 第197章 裴含玉!你认真点啊!别往后看了! “要不我同师兄一起去找吧?”苍舒很自然地走到谢良青身边,示意他先走。 谢良青没动作,反而是特意看了眼远处的宿行白,问:“不陪他再坐一会儿吗?我看你们刚刚聊得很开心。” 苍舒觉得这语气很怪,但没多想,只是老实道:“师兄,开不开心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她又在后面特意加了一句:“师兄老是说我和宿行白,是在怀疑我和他有什么,然后好趁机告诉师尊?” 谢良青不可置信转过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苍舒只平平淡淡地说:“可师兄很早之前还想杀我。” “你也说了是很早以前。”谢良青提起这个又有点心虚,他将话题转回去些,“我刚刚不小心打断你们俩聊天,会怪我吗。” 苍舒摇头道:“已经聊完了。” “虽然聊完但也被吓了一跳。”宿行白从地上站起来,掸着衣服漫不经心道,“没扰到苍舒,但扰到我了。” 谢良青看向他的表情不算好:“你不在我考虑范围内。”他往前走了几步补充,“知道苍舒是修无情道,还靠她这么近。即便你们清白,可你有想过她被师尊看见,会受到什么样的刑罚吗?” 宿行白自然听过卞道一的名头,没说话,暗自嘟囔道:“真不知道你们师父是修什么的,占有欲这么强。” “我也没见他对谢良青——” 他一愣,话音突然止住,猛地将视线投向了远处的木屋,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缓缓地挪回。 他扯出个了然的笑,带着淡淡地嘲讽。 “你要表达什么?”谢良青不解于他突然停顿的声音,稍问了句。 宿行回过神,摇头道:“哦,没事,你们不是要找玉佩主人吗?只有一天时间,再不去,天就要晚了。” “不需要你提醒。”谢良青往前大步走,苍舒在身后看了宿行白一眼。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也说不上来这种突然升起的莫名感觉。 “你——”苍舒脚步一顿,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别阻碍我,别去探我的未来和别人的未来。” “我讨厌有人来干扰我,宿行白,你让我很困扰。” 宿行白:“……” 打在地上的阴影被风吹动,弯下身子,与之伴随,是片片叶子发出碰撞的声音。然后又弯了一些,他的身影露出,远处几座山峰上传来许多喜悦的声音。 她的身影也隐去。 宿行白盯了会儿,最后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大道虽宽广如青天,但唯独没有我的出路。 “呀…这么惨吗?”宿行白又笑着说,“都这么惨了,还让我旁观,我哪里忍心啊。” 这么好的姑娘,他哪里舍得让她难过、让她一个人背负所有呢? - 谢良青走在最前方,目光落于手上的玉佩,忽地转头问苍舒:“苍舒,你是不是别有居心?” “?”苍舒疑惑,“我别有什么居心。” 谢良青没停脚步,只是继续道:“师尊说他不相信你,所以让我去查。我当时不信,现在看到你也要一起,总觉得有种——” “…有种怪异感。”谢良青侧过头看向她,问:“这是别人送给你的?”他又将视线放在她腰间另外两个玉佩上,“有一个是师父送的,那还有一个是谁的?” 苍舒:“……” 有时候谢良青真跟驴一样倔。 苍舒后悔将越见安的玉佩拿出来,没办法,她这人藏不住一点事,但凡跟钱相关的东西,她都巴不得在身上戴满。 对,苍舒不是什么低调的人。 见他问,只能善意地撒了个谎言:“这个是我自己买的。” 谢良青沉默,眼神充斥复杂:“你不会乱买这种东西。” “师兄不相信我?”苍舒反问,心里准备好了说辞。 谢良青道:“我相信,你说得我都相信。”他又往前走,摩挲玉佩的手指泛着白。 他当然很想相信苍舒,但长时间的接触,他也知道她是个蛮‘抠’的人。 如果这是别人送给她的,那她腰上那块应当也是别人送给她的。 所以是男生还是女生?是公门菱吗?有可能,如果送东西,那应该只会是公门菱。 毕竟她不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苍舒也没想到谢良青这么好忽悠,她硬生生将原来的话语给吞进咽喉,堪堪变成一句:“你相信就好。” 谢良青没吭声。 苍舒又接道:“我怕你告诉师尊。” 谢良青:“……” 不是,他看起来就这么不可信吗? 二人从山顶走下,先去了内门弟子的居所。有路过的弟子往他们身上望,谢良青也不顾他们视线,仍往前大步走。 苍舒走上前,打听道:“师兄打算怎么找?” 谢良青瞥了她一眼,走到一间居所门口,反手敲了敲,朝里面淡声说了两句,听见脚步声,才垂下手对苍舒说:“就这么问。” 他敲得门里面住的是掌管内门名册的弟子,并且过目不忘。若要找姓裴的,只要说一声,他就能给出几个名字。 方便。 但苍舒还是不明白。 里面的人匆匆走出来,头发还乱得跟鸡毛一样,见是谢良青,态度立马好了些许:“谢师兄这是——?” “找个人。”谢良青简单直接,将玉佩放在屋内人的眼前。 他并未着急看,只道:“谢师兄进来坐坐吧?” “不用,给了答案就走。”谢良青拒绝,但又立马抬手,迟疑地看向早已往远处树下走的苍舒。 她正站在树下低头看着昆虫搬家。 “……”谢良青有些无奈地回过头:“那是我的师妹,跟我一起来找人,但没什么耐心,麻烦您快些。” “行。”里面坐着的弟子叫林玉,见谢良青着急,直接跑进屋子内,边翻着册子边嘟囔—— “姓裴的…姓裴的…姓裴的好像我们内门好像没有。”林玉道,“不过外门那儿有两个,还有个杂役,好像是都姓裴。” 林玉的话刚落下,谢良青的目光便猛地看向苍舒。 他向林玉问:“内门难道没有人吗?”外门怎么可能?苍舒这人骨子硬,性子傲,内里拥有最凉薄的感情,内门的都不接触,外门的就接触了? 谢良青自动忽略了那名杂役。 在他眼里,内门都不一定有机会,更别提外门的杂役了。 云泥之别。 连接触都接触不到。 林玉回答道:“内门没有,外门有也只是两个,还是最近新进来的弟子。” 谢良青:“?” “地址给我。”谢良青虽不相信,但还是得去要。 可能真是她捡的也说不准,这个裴可能也是别人随意刻的,只为了特殊一些,好看一些。 但是,总得走个过场。 谢良青问完了二人的住址,别同林玉告别,他走到树下拍了拍苍舒的肩膀,未等她回头,他便先开口道:“走了,去看看那两个姓裴的是不是。” “……”苍舒转过头看向谢良青,环着胸的样子有些懒洋洋的意味,“问到了?” “嗯。”谢良青点头,“不确定是不是,是外门的。” 苍舒闻言心一颤,却又假装不在意地问:“叫什么名字?” “裴孤帆,裴远影。” 还好不是。 外门的杂役只要不特意往那儿走根本碰不见,只要避着走就行。 苍舒立马松了口气,步伐都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还催促道:“那就快走,找完我回屋修炼去了。” 谢良青挑眉,似乎已被她这副态度给震惊到。 他心中的怀疑彻底清除,不知怎的,竟然也跟着松了口气。 师尊果然是不对的。 “走吧。”谢良青迈步往前走。 苍舒见此,在身后晃晃悠悠跟上,看着不像是在意的模样。 走至外门处,抬头看见顶上的牌匾,苍舒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悬在了空中。 但很快,她便舒缓了自己的压力,整个人又轻松起来。 谢良青在前方走,按照林玉的给的位置走到了裴孤帆的住址,但很遗憾,敲门经过他的确认后,发现他并不知道这块玉佩。 且瞧着不像是装的。 谢良青见此,笑着同裴孤帆说了再见,直走到另一处敲响了门,结果不出他所料,这玉佩也不是裴远影的。 谢良青和苍舒正想松口气,但在临走时,这人叫住他们二人,给提供了一个信息点—— “不过这块玉佩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裴远影仔细想着,“我应该是见过的,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 不是哥,这个你倒不用想起来,你不说也完全可以的,大可不必,真的大可不必。 苍舒:“你好好想想,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谢良青望了一下苍舒,对裴远影说,“对,你好好想想。” “反正是在外门,想不起来了,我记得长得很出众来着。”裴远影很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最近有段时间没出门,在修炼…所以可能——” 苍舒连忙接上:“没关系,你想不起来不想也没关系,别为难自己。” 裴远影又很抱歉地挠了挠头。 二人走远,谢良青不吭声,苍舒在后看天看地,好不悠哉。 忽地,谢良青脚步一顿,语气里略带些思考:“所以,这块玉佩到底是谁的?” 苍舒摊摊手,装得自然:“不知道啊,我捡的。” 谢良青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步子迈得愈发大。 直到人群突然开始堵塞,才放慢了脚步替苍舒挡住一些莫名拥挤过来的人。 他几乎将人半圈在怀里。 她想挣脱,但或许是因为人群的原因,让她无法能有那些挣脱的动作。 谢良青疑惑地看人群涌现的方向,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挤?” 苍舒见此,直接拽过一位弟子问:“你们是要去干什么?怎么都往一个方向跑?” “苍——苍舒!?”被拽住的弟子略微有些讶异,结巴着说不出话,好半天,话语才完整。 “是、是因为有人要挑战我们外门第一人。” “这样。”苍舒没敢继续问,她表示理解,但谢良青却不明白,他抢过苍舒的话语,开问,“是没有人挑战过外门第一人吗?” “有的。”这弟子答道,“但平日里的没有这次的劲爆,这次跟以往不一样。” 苍舒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扯了一下谢良青的衣角,故作自然地问:“行了师兄,别拦着人家问了,打扰了别人的兴致。” 谢良青没管她,继续问:“怎么不一样?” “这次是一名杂役去挑战的!!”这人见状回答,越说越兴奋,“一名杂役,以前从来都没有过,所以震惊。” 苍舒:“……” 谢良青:“……” 谢良青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好预感,他问:“那名杂役叫什么名字?” 苍舒:“……”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弟子道。 谢良青也不留人,见他确实不知道,便让他赶紧追上去看。自己则是在原地盯着苍舒,对她示意了一下。 “去看看?” 苍舒:“……” “行。”苍舒看着不以为意。 谢良青盯了会儿她的表情,大概是没发现什么,便护着她往前走。 人群愈发吵闹起来。 谢良青寻了个角落,环胸看着远处站在台上的二人,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苍舒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动作,又安心地将视线投向比武台。 看得其实并不是很清,其中一人是背对着他,身形很好,挺拔清瘦,但不见样貌。 “你认识吗?”谢良青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背对着他的身影上。 苍舒立马摇头:“不认识。” 谢良青换了个姿势看,语气淡淡的:“我感觉他应该长得不错。” 苍舒:“……” 苍舒:“那关我什么事。” “你不好奇吗?”谢良青歪着头,“我去找林玉时,林玉说有个杂役也是姓裴。” 这话落下,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炙热、强势,那站在比武台的少年突然转过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 再然后,远处传来极响的一声—— “裴含玉,你认真点啊!别往后看了!” 第198章 装什么,他们两个明明认识 人群的嘈杂声一波盖过一波,但即便如此,谢良青仍旧从中捕捉到了那几个令人敏感的字眼。 ——裴含玉。 其实他本不该震惊,毕竟他是知道有这么个姓‘裴’的杂役存在,可是,这人周身的气度让他极为意外。 他实在太不像杂役了。 没有杂役会想去挑战外门第一。而且就算挑战,也会有一个过渡,而不是直接跃阶式的去战斗。 很不可思议,但谢良青下意识觉得他有这番实力。 很像苍舒,不是外表,而是感觉。 谢良青的目光稍稍沉思,在与裴含玉对视的漫长时间里,身后的叫喊声依旧不断:“含玉,你在看什么啊!别看了!都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看其它的事情!?” 众人的视线统一随着裴含玉的目光往远处望去,刚想寻找是在同谁对望,却见他突然收回了眸子,隐去了自己刚刚留下的‘踪迹’。 但还是有部分人捕捉到了二者视线的碰撞,零碎的声音杂乱而又统一。 “那是内门的谢师兄吗?那个叫裴含玉的应该是在望他吧?不是,很好奇,难道他们两个人是认识吗,不然谢师兄怎么会来我们外门啊!?” “不止谢师兄,你看被谢师兄挡住的那个姑娘,看背影是不是有点——” “诶!确实好熟悉!!能跟谢师兄一起走的应该只有苍舒了吧!” “所以他们三个人认识?我靠!这小子特么是什么运气啊?!不是说他只是个杂役吗?!杂役怎么还认识这两个大人物啊?” “他要是换内门弟子认识我倒也不嫉妒,可她是苍舒诶!他认识的是谢良青和苍舒诶!!而且你看,他手上是不是还拿着裴含玉的玉佩?” “你认识这小杂役?” “不算认识,只见过几次,相貌太过出众,想不注意都难吧?” 声音逐渐远去,青鸟的叫声盘旋在仙山琼阁之上。谢良青侧头看向苍舒,抬起手,掌心朝上,露出那枚玉佩。 再然后,他一字一句笃定道:“找到玉佩主人了。” 苍舒神色无异,环胸点头:“这是好事。” “你就不想说什么吗?”谢良青将玉佩牢牢握在手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的名字很好听。” “好听跟我有什么关系。”苍舒微挑眉,“师兄这么对我说,是想表达什么呢?” 谢良青轻笑:“我只是问问,毕竟他不光名字好听,长得也很好看。” 他说到这儿时,声音稍稍愣住,但最后终于没忍住,不确切地问:“你同他真的不认识?” 苍舒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强装镇定摇头:“不认识。”她觉得谢良青对她有些误会,于是又开口道:“师兄对我的误解太深,有时候并不是好看我就会认识。” “……”谢良青不再吭声,反而是将视线再次放在裴含玉身上,看着模样并不能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但这无所谓了,她现在该担心的是如何完整地演完这出戏。他当然可以同裴含玉传音,不过这会有灵力波动,相当于不打自招。 用眼神吗? 她不觉得她和裴含玉的默契能到达一个眼神便能懂得双方在想什么的程度。 当然,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这些意外都能很轻松的解决。 苍舒抿唇将视线放在台上,二人的比试早已开始,此刻正值惊心动魄之时,一片刀光剑影下,是底下人的唏嘘。 外门第一一向具有内门弟子的实力,可裴含玉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占上风之势。剑身只有白光和划破风以及雾气的声音,二人的身影用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一眨眼便已经过了几十招甚至上百招。 底下的惊叹声更大了。 “如果我没看错,那只是一个杂役吧?!不是,这年头扫地僧这种套路还有吗?!这不都老掉牙了吗?!” “一个杂役居然有内门弟子的实力,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进入内门呢?在外门是要羞辱我们吗?!” “夸张了夸张了,他们只是打了个平手,再怎么样,也不会输,毕竟我们的大师兄经验——” 话音未落,远处便猛地发出剧烈的“砰——”声。 众人只见坠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刹那间激起了千万灰尘,与空气中的云雾缱绻在一起,好不‘热闹’。 前排的人连连往后退,顺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和鼻腔,再抬头时,天空中只留下一道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 裴含玉。 众人:“……” 众人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极为复杂。 不是,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一个杂役随随便便就将外门第一给打败了?若是一个普通弟子就算了!可是他只是一个杂役啊?! 一个杂役都这么厉害还让他们怎么活? 不行,他们很脆弱,他们破防了。 “毫不意外,结果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了,他的实力还算强。”谢良青开始暗示,又觉得自己这副作态过于搞笑,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将其掐灭。“如果你与他认识,我也不会过多意外。” “……”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从谢良青手上拽出玉佩,趁着他都未反应过来,脚尖轻点上台,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师兄要我把这个给你,顺便想问问,这是不是你掉的。” 裴含玉蹙眉,澄澈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大概有几秒,才缓缓往下看向她握着的玉佩:“……” [什么掉的,这明明是你送给她的!]老头哼唧哼唧的声音响在周围,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算了算了!含玉,你告诉她,这明明是你送给她的!] 苍舒:“……” 裴含玉:“……” 就在苍舒以为裴含玉会依着这老头说时,便见他突然伸手接过玉佩,抬手仰头放在阳光下,眨了眨眼道:“在哪里捡到的?” 这是变相的承认了她的话。 紧跟而上的谢良青挑了挑眉,眼内很快划过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笑意。还未等苍舒说,他便上前一步,横插在二人中间,用疏离的语气隔远了二人靠得并不近的距离。 “不管是哪里捡到的,这个玉佩还给你。” 裴含玉:“……”以为他想送吗? 他将玉佩挂在腰间,上等的玉色与破布衫相对,也没说话,直越过苍舒和谢良青。 很不礼貌,但从他眼中能看出,他是真的懒得搭理他们两个,或许对他来说,苍舒和裴含玉,更像是路障。 “真麻烦。”他轻声嘟囔道。 苍舒没管裴含玉飘来的话语, 只看着谢良青道:“信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 话还未说完,底下又传来几道不解地叫嚣:“我记得苍舒和裴含玉不是认识吗?怎么这两个人装得这么生疏?” “当时苍舒为了这个小杂役不分黑白与我们作对,欺凌我们,而且还说她是谢良青呢!” 话刚说完,苍舒的目光便直直射向底下的男生,锐利的如同一把悬在他喉间的刀,一点又一点的将其剖析。 第199章 思想能不能纯洁些 他大可不用特意出来说一嘴,毕竟她和裴含玉的关系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没有特意点出来的需要。 而且,从客观层面说,她和他并不熟悉,他们两个只称得上被救和偶然帮过一回的关系,甚至她不帮,以裴含玉天命之子的身份,也能自己给自己报仇。 不是,他们这些人记忆这么好吗?还是说特别贱,看不得别人好? 苍舒觉得耳朵烦。 远处老头的声音带着兴奋,拼命地催促裴含玉上前,站在她的身旁,但裴含玉并没有什么动作。 若详细说,眉毛可能还在老头的话下愈发皱。 “你们是不是看错了?”苍舒迎着众人的目光,上前一步,威胁式地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那人显然没注意到这个动作,继续道:“我不可能看错,苍舒师姐和裴含玉绝对是认识的。”苍舒此番秘境之行,一举成名,从原本的查无此人到现在的人尽皆知,他想不知道苍舒都难。 更何况当天给他们的印象如此深刻,她长相也够好看,他们能看错? “当时我在指导裴师弟修炼,苍舒师姐以为我们在欺凌裴师弟,便出手教训了我们,并报出名讳说自己叫——”这人再次望了一眼谢良青,支支吾吾说出几个字:“谢良青。” 苍舒:“……” 谢良青:“……” 裴含玉:“……” “苍舒,你来说,这是真的假的?”谢良青尽可能的保持冷静,但尽管如此,仔细听时,依旧能听出一丝颤抖。 苍舒索性承认:“对,我之前是出手救过他,但情况不是如此,是他们先欺负裴含玉,我乐于助人。” “不可能,我们走时你们两个还一起往屋里走。”那人立马辩驳道。 “……”苍舒的目光再次落至那人的身上,丝毫不收敛自己眼里的杀意。 谢良青上前一步握住了苍舒虚扶在剑柄上的手腕。 那人有了些底气,原本的害怕一扫而空,像是找到了撑腰的人,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大喊:“苍舒师姐是很厉害,但我记得她明明修得是无情道,而她当时跟裴含玉一同走,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已停住脚步,转过身的裴含玉身上,尖锐的声音穿至每一人的耳内:“怕不是有什么私情吧?” “……” 众人的视线在这话落下的那一刻纷纷投向她,同一时间,苍舒感受到手腕骤然被身边的人握紧。 谢良青不喜欢谎言,他大概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弯弯绕绕,所以此刻心中的恼怒应该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苍舒稍稍挣扎,身旁的手立马松下,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她笑了下,谢良青不解问:“你笑什么?”她以为她笑一下,他就会原谅她了吗? 哪会这么容易。 她这里弯弯绕绕的事可太多了。 苍舒耸耸肩道:“我只是笑,现在的人,看见到男的跟女的走在一起就是有私情。”她站在比武台上,视线往下轻蔑地看:“我跟我师兄走在一起怎么就不是有私情?” “我跟我师尊还共处过一屋你怎么不说有私情?” “还有,”她往前走近一步,声音愈发清晰明亮:“我今天上午还单独去了掌门的洞府内,就我们两个人,你怎么不说我和掌门有私情?” “你、你——”这人气得面颊通红,扯着嗓子大吼道,“你强词夺理——!” “他们都跟你有上下关系,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有私情!而且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说话?你连掌门的清誉都毁,你真的、你真的大胆…” 苍舒好笑地挑眉:“行行行,那我就不说掌门和师尊了。”她这次轻而易举地扯出了手腕,随意在空中甩了甩:“如果按照你的意思说,我可以说师兄,毕竟真要以如今这意思算,裴含玉能算得上是我半个师弟。” “你——” “打住。”苍舒从台上跳下,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和师兄并没有血缘关系,你的任何辩驳都不奏效。” “谁说的。”又有人帮衬,“谢师兄是修无情道的,天生没有感情,哪会让人想歪。” 苍舒的视线立马射过去,态度并没有特别凶:“你以为无情道就没有感情了?你修仙修哪去了?脑子刚被人揍过吧?!” 这次无人再敢说话,只除了几声轻声嘟囔,大概率是对苍舒这般强词夺理的说辞表示的不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存在,人就是这样,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虽说修仙界以强者为尊,但到底是有几个蝼蚁依旧持有老旧的思想观。 例如刚刚那人的想法一样,觉得男的和女的走在一起,关系就是不单纯。 苍舒又能怎么办,她解释了,无情道摆在面上了,但不信的照旧不信。 信谢良青的道,不信她的道。 苍舒转身看了眼裴含玉,意外的发现他此刻也在看她,不过目光依旧冷的掉冰渣,像是碰巧的一般。 果然,两秒后,他的目光瞥向底下的一众人,舔了舔唇瓣,道:“你们愿意信什么就信什么,信我和她有一腿也好,信我和她不认识也好,这都是你们的事。” “无聊的谣言我从来不爱理会,但接下来的话都且听好了,我的目标是,把她打败。” [你疯了!?]老头的声音陡然拔高,[不是!你小子我以为是开玩笑的!居然特么玩这么狠?她是你未来的道侣诶!] 这老头是一点没想裴含玉会将这般狂妄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他什么实力?她又是什么实力?人家已经金丹了啊!!他才刚到筑基圆满! 老头恨铁不成钢,又嚷嚷找补:[你说这话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说你说这话是想让她注意你?我告诉你啊,你这虽然被她注意了,但是打败不了她,你这辈子——] 裴含玉闭上眼睛,舌尖顶着下牙床,压低声音对着这老头说了句:“对,我把她打趴下就能让她注意到我了,你闭嘴。” 他很讨厌老头这种说法,好像苍舒天生就要比他厉害,比他更高人一等。 好像从来只有对她的夸奖。 听完全程的苍舒:“……” 真好,未来盟友将她当‘敌人’,而且还想将她打趴下。 真是造孽。 “现在先不谈这个。”苍舒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裴含玉身上,开口道,“玉佩物归原主,我与你也不相识,就先走一步。” 她往旁看,见谢良青依旧盯着裴含玉,出声提醒:“师兄,走了。” 谢良青回过神。 他扫了一眼群众,忽地淡淡开口道:“苍舒与裴道友并不相识,若这里有人敢往外乱传一个字…”谢良青伸手,一道灵力化成的刀刃飞至几个碎嘴子的身前,将脚前的石灰地劈出极深的沟壑。 众人慌忙往后一退,吓得腿开始颤抖。 内门的实力毋庸置疑,特别是几个站在金字塔尖的弟子,只一道随意挥出的灵力,便让整个广场的人感觉自己被锁定。 那是死亡的感觉。 筑基和金丹,果真是天壤之别,特别是他们外门弟子,大部分都只有练气的实力。 所以…苍舒该有多恐怖呢? 谁也不知道。 至少在场人,没人知道。 - “我需要一个解释。” 青山上,白衣男子停下向前走的步伐,转身看向身后拿剑当拐杖的姑娘——她好似不惊讶他会如此问,只是半杵着身子,极为随意地琢磨用句。 两三秒后,她放弃挣扎,但也坦诚地说:“我同裴含玉是见过面,但也不过萍水相逢,你要我说认识,那也是真不认识。” 谢良青的表情格外冷:“那你同他一起回屋又是做什么?” 苍舒道:“他感谢我,请我喝茶。” “……”这说辞说合理也算合理,但也只是堪堪到达合理的标准。谢良青将这些话在脑子里绕了有一圈,自嘲般说:“他柴火烧出来的茶是格外好喝一点吗?需要你大老远跑过去喝茶。” 苍舒:“?”不是师兄,你要这么扯就没意思了啊!! 苍舒面无表情同他对视:“说多了话,讨杯水喝是正常的吧?” “可你不是这么热心的人。”谢良青异常果断,“苍舒,我了解你,对于不认识的人你根本管都不会管。” “……” “说到底还是他长得好看吧?”他观察苍舒面上的表情,“你就没想过师尊会知道这事吗?” 卞道一让他查这些是早就摆明不相信苍舒,如今他将结果告诉他,他铁定会问一问。 谢良青该怎么答呢? 今日的消息即便再封闭,都会被有心之人传出去,他去了静思崖,那就没人有这个权利出头查询源头。 死局。 无论他如何说,这都不对。 苍舒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稍稍握拳,又仰头望着青天思考了片刻,好半晌才道:“师兄如实说吧。” “我清清白白,倒也没什么害怕的。”她说完,越过谢良青往前走。 谢良青又大步跟上,步伐与她一致:“这个到时候再说。” “我现在想问你,你为什么撒谎。” 苍舒脚步一顿:“……” 谢良青侧眸,一句比一句问得犀利:“还有,你为什么要隐瞒你们见过的事实。” “如果我没猜错,玉佩是他给你的吧?” 苍舒:“……” “有些事情为什么要知道的那么清楚?”苍舒只能假装烦躁,用来抵制谢良青的盘问,“师兄,我也有隐私,你能别管我的私生活吗。” 他很轻笑了下,好像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我只是想搞清楚。” 苍舒蹙眉:“我们还没亲到这种地步。” “可我不舒服。” 苍舒:“?” 苍舒的脚步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良青,像是在证实自己的某种猜测,停了好久才问:“你不舒服什么?师兄,我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舒服?” 谢良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找补:“我怕他会破坏你的道。” “……”苍舒莫名松了口气,本震惊的神情平息下来。 大概是她想多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居然多出了个荒谬的想法——她以为师兄喜欢她。 挺好笑的,不然怎么能是荒谬呢?她怎么能怀疑谢良青的道呢? 无情道虽有感情,但绝不会有偏爱。 它接近神,修成后方能成为神,所以若有偏爱,整个修仙界都会毁于一旦。 回到不归峰时,天色已晚,黑紫色的云层盖住白天的雾气,只剩下丝丝凉意。 二人还未回屋,就先去了卞道一的木屋——他的心情看着还不错,此刻正与自己下棋玩。 “找到了?玉佩的主人是谁?”卞道一很淡地瞄了眼苍舒身上的另一枚,又低下头继续玩棋。 谢良青瞥眼苍舒才答道:“找到了,是外门的一位杂役。” 谢良青抹去了许多细节,但这番话又确实是事实,只不过容易让人忽略。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卞道一手指一顿,有些不敢置信。 他并未怀疑其中,反而是调侃问苍舒:“看来你这玉佩,还真是捡的了。” 苍舒:“……” 卞道一只是随口一说,见苍舒沉默,又笑着问:“苍舒,你在怪我?” “不敢。”苍舒连忙拱手。 “是不敢不是没有。” 卞道一摩挲着棋子,又细问句:“良青,那玉佩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场面沉默了一番,寂静的不像话。 谢良青将头低的更低,声音闷闷的:“裴含玉。” 卞道一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刻还夸赞道:“名字挺好听,不过寓意不好,怪不得会丢三落四。” 苍舒:“……” 谢良青:“……” 他将白玉棋子又收回盒子内,见二人不说话,抬头看向他们。 “两个人都不说话,怎么,是有什么心事吗?” 二人:“……” “行了行了。”卞道一挥了挥袖子,“苍舒过来陪我下两盘棋,良青,你现在就去静思崖吧。” “是。”谢良青的声音极为干涩,连带着往外走的步伐都慢了许多。 第200章 二人谈判 走到门口时,谢良青转过头看了一眼苍舒和卞道一所在的位置——他们二人站得极近,澄黄色的烛火落在她的裙摆,又挤在二人的中间,形成一道狭窄的线。 随后视线愈发暗,那道狭窄的线堙灭在他瞳孔内,“咚-”的一声,木门落锁,月光顺势爬上他一半的脊背,银白色的衣角沾染上月光的圣洁。 谢良青垂眸许久,忽地抬起头,望向紫黑色的天空。 “……” 其实静思崖是一个好去处,那般僻静的地方可以让他好好想一想,好好思考他最近看到的东西。 想到这儿,谢良青的脑子不合时宜地划过几幅画面。这其中有他所看神器的介绍、宿行白凑近苍舒的模样、裴含玉与苍舒给人都有相似的感觉以及师尊莫名的习惯—— 好像从某种程度上说…师尊…确实对苍舒有些过于好了。 - 从木屋出来时,冷月已经站上了柳叶枝头,高高挂在头顶正中。黑云夹杂着烟似的薄雾,铺满整片天空。 苍舒单手揉着酸痛的手腕,面目紧皱,飞快往外走,活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似的。 疯了。 真是疯了。 也不知道今天的卞道一是怎么了,谢良青一走,便让她给他敲背,言语中全是在向她打听她那师兄,包括,同她说了谢良青为何要去静思崖的原因。 道心不稳。 这原因可真可笑,当然,比起一开始的谢良青,他确实多了一些人情味。 但是,他在秘境中跟哪些女孩子接触她怎么知道?她中间又没跟他在一起,要论说这些,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她说吧? 而且,道心不稳就一定跟这些相关吗?! 苍舒实在想不明白师尊的心思,但、她对他其中一句话有特别深刻的印象。 那是她捏好准备要往门外走时的一句话。 当时,他突然出声喊住她,视线放在棋盘上,问:“在秘境中,你和你师兄常待在一起吗?还有,你对你师兄的印象如何?” “……”苍舒记得进秘境前,卞道一耐人寻味的嘱咐。于是立马认真地回答道:“不常在一起,师兄就跟我的兄长一般。” 他没说话,挥手让她走。 很莫名其妙,所以才让她印象深刻,因为那些语句内,所能分析出的意思实在是太多太多,她并不知道师尊到底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这是长者说话的通病,总爱藏着掖着,看似给人高深的感觉,可实际上装死了。 苍舒收回思绪,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便往不归峰的山脚走去。 她要去找裴含玉,然后与他谈一场合作。 从那日看见神器后她便在思考她该如何走下一步棋,这期间有过许多的方法,但不可否认的是,全都存在未知因素,并且她很难做到。 从看到这本书后,看到这个神器后,她的思想就已经被完全固定在书上。 无论是思考什么,她的思绪总会先从书上出发。 所以,她想找个盟友。 这个盟友不能是她熟悉的,也不能是普通人。他必须得是局中人,且与她一般,都需要、都会去改命之人。 只有裴含玉。 他不会被她的安危绊住做事的手脚,也会在利益最大化下去做任何事。 简单来说,同裴含玉一起,她会更有胜率。 无论是从身份又或是其它。 苍舒的步伐停在外门的杂役房外的树后,从窗户往里望,还能看见少年被烛火打在墙上的剪影。 外门的弟子很多,这周边的杂役更多,就算天色已晚,也步履匆匆地走在小道上。 “……”苍舒抹了把脸,借着自己灵活的步伐,三两下躲过周遭人的视线,直接来到了这破房子后方的窗户外。 刚想利索地开窗往里翻,但谁知这窗怎么也推不动,从里将其锁上了。 防范意识还挺强。 灵山派还能有采花大盗吗? 苍舒试图用推窗的动静吸引里面人的注意力,不过连续试了几次,也不见里面那道黑影下床来开窗。 “……” 苍舒忍无可忍,直接从原先的小力,变成了大力敲打,也不管附近有没有人会注意,只管里面人能不能听见。 然后—— 一块石头从屋顶上砸落,‘啪——’地一下,正好丢至她脚边。 “……”苍舒缓缓抬头看。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少年极细的脚踝上,再然后是他极为潇洒的躺姿以及在他手心内,上下抛掷的石头。 还是那副面容和眼睛,只不过白日的他会更添一抹锐利,夜晚的他,会更添柔情。 苍舒想,大概是月光实在太过明媚。 “喂,回神。” 他皱眉,手上的石头被他随手丢至苍舒的脚边。见她反应过来,他撑着太阳穴,居高临下望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我这儿当大盗了?” 苍舒仰着脖子并不轻松:“找你聊个事,你先下来。” 裴含玉漠视着她,嘴角勾起极淡的笑:“你找我谈事,你怎么不上来?” “我上来?”苍舒反手指了指自己,觉得他讲话有些好笑,“你有没有搞错?我上来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半夜来找你啊。” 裴含玉并没有下来的意思:“那这是你的事,更何况,确实是你来找我。”他舔了舔唇瓣,“我要是不拿石头阻止你,我家的窗,现在应该已经被你撬开了。” “因为你锁窗,且没反应。” 裴含玉冷笑:“我落锁就是为了防你这种人。” 苍舒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发什么脾气:“我以为你在屋里出事了。” “有病。”裴含玉骂了句。 他的表情万分轻蔑,带着一种天然的傲和不在乎,看着就极为欠揍。 特别是他又说:“我和你不熟,你半夜想爬我窗,是要干嘛?” “都说了我找你有事。”苍舒仰着脖子实在是累,再好的脾气也被他这态度给弄得有些不耐。 她又催促:“你下来,谈好我保证走。” 他挑眉,语气漫不经心:“上来或走正门,你选一个,要不你求求我,我说不定能考虑一下。” “……” 真是给脸了。 苍舒知晓裴含玉这人的气性,他生来骨子里就带着恶劣,并且还具有一定程度的反骨。 因为知道她不会妥协。 所以他才会故意刁难。 从根本意义上说,他其实就没想过要下来这事,毕竟他也知道,名誉对苍舒来说代表着什么。 能在白天跟师兄说一面也没见过,那在晚上,只会更加害怕被暴露。 师兄能听得进去解释,这儿的人可不一定了。 不过裴含玉到底估算错了一点,这错就在他根本不了解苍舒这人。他以为苍舒好面子,以为她脸皮薄在乎名誉这些虚假的东西。 ——这都只是在他以为的基础上。 月色下,屋檐底下的小姑娘弯起漂亮的眼睛,面色丝毫不带羞涩,直接脱口而出:“求求你。” “你说什么?”裴含玉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你是吃错药来这儿的?还是说,是来同我打架的?” 苍舒:“?” 苍舒耐心又喊了一遍:“我是说,我求你下来跟我聊个事。” 裴含玉:“……” “什么事。”裴含玉的面色极为严肃,漂亮的眉眼上夹杂着冷意。 苍舒刚想同他说,就听见那道苍老的声音从原本的困意变为兴奋。 那老头大喊:[含玉!你可真是个小傻瓜!她找你聊的能是什么!!你白日的话语起效了呀!她这明显是已经注意到你,要同你进屋,聊你的、她的终身大事!!] 苍舒:“……” 裴含玉:“……” “真是疯了。”裴含玉的脸黑了一半,他从屋顶上飞下,冷冷看了苍舒一眼,又绕到前门进了屋,从屋内将窗锁解了,然后往外带着怨气一推—— 这推完全没有控制什么力度。 苍舒在窗快打到她门面时果断蹲下,然后就听见裴含玉在上方嘟囔:“瞧不出来,反应还挺快。” 苍舒:“?”不是,他当她第一白得的吗?! 苍舒单手撑着窗框往内翻,但刚踩到屋内的土地,就听见裴含玉欠抽的声音:“你师尊允许你进男人的屋子吗?” “不对。”他换了一种说法,“我的屋子,该我吃亏才对。” 苍舒脚下差点一滑,她抬头复杂问:“…你这屋里,是有什么我看不了的吗?” 说完,苍舒的视线落在床上的木头人身上,以及不远处的缸内。 她识趣地说:“如果你屋子里有藏人,现在我转身,你可以把…他们先请出去。”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看。” 说完,她利落地转过身,顺势将屋内的窗户锁上,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动作。 裴含玉看了会儿。 笑了。 老头的声音盘旋在空中,其中不枉有对苍舒此等行为的夸赞,他道:[还得是天命之女啊,又善解人意,又为人着想…果然,天命还是有天命——] 话还没说完,苍舒便已经蹙眉转过身,裴含玉见此,笑话老头:“这才是她的真实模样,你别想着给人镀金。” 因为她是天命之女,所以在别人身上不起眼的动作,在她身上都会变成值得夸赞的优点。 过分搞笑。 [你刚刚不也笑了。]老头不服气。 裴含玉声音很淡:“我那是被她无语到了。” 他对她没有滤镜。 毕竟,她明明有绝好的天赋和道,可给人的感觉偏偏就不正经。 她是无情道。 但在与她相识的第一眼。 他便从中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她不想修。 可笑,别人羡慕不来的东西被她随意放在一旁,对此,裴含玉十分不喜欢她的态度。 他的声音特意压低了许多,但苍舒还是从老头回复的话语中猜了个大差不差。 但很快,老头便没声音了。 裴含玉坐到椅子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看向她说道:“说吧,什么事。” 苍舒走后,他还要修炼,时间连一会儿都不敢落下。 “我——”苍舒上前几步,走到男子的对面,一屁股坐下,“是这样的,我想同你合作。” 她话语极为直接,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令他不好转移视线。 谁转谁就输。 “……”裴含玉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你合作。” 苍舒摇头:“我并没有把握你会同我合作,所以我现在再同你商量。” “你继续说。”裴含玉打算听完再细究。 苍舒却摇头:“现在不行,我要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说。” “你别吓人。”裴含玉还没反应过来苍舒的话,只当是她认为隔墙有耳,外面人路过的太多。 “要说就快点说,我很忙没空,还要修炼。” 苍舒依旧不说话,只高深地摇头:“不行,有人。” 她指得有人是那个老头。 这种老爷爷高手的套路,她早就在话本里看见过很多了。 只不过话本中,这些是主角的外挂,是好的东西,但换种思维想,这一类何尝不是推动剧情发展的罪魁祸首。 而且,从那老头每次说得话来讲,他知道她是天命之女。 这怎么不让她害怕。 所以,她哪敢将话光明正大的给裴含玉。 苍舒同裴含玉对视了几秒,先一步挪移了目光,再开口的同时,桌下的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滑动。 ——传音符。 此传音符非平常的传音符,而是会将她心里所想的内容,准确的传入他大脑内,从某种意义上说,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所想的一般。 如果用简单的话描述。 那就是心灵相通。 所以,她的诚意其实很够了。 “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有想好,我们白天那番话如果传到我师尊耳朵里,我师尊怪罪下来,你怎么办。” 这是明面上问的,而她心里则想传给他的信息则是——‘裴含玉你就没有质疑过这个世界吗?’ 裴含玉:“……” 裴含玉皱眉看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然后他说——‘你想表达什么?你这么跟我说话,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说得其它人是—?’ 她明面上答着,背地里想着:‘对,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能听见那老头的声音。’ 第201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 裴含玉明显怔愣在原地,但不过几秒便恢复原来的神情。 其实并不奇怪,她被那老头夸得如此神通广大,能听见声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呢?你要跟我谈什么合作?’ 裴含玉心里想法冒头的那一瞬,便被苍舒给接收。 她想道:‘跟我玩一场游戏。’ 短暂的沉默,二人的视线无意识对视。 这期间,他很快向她发出疑问,但却被苍舒全权无视。她发出声音直说:“那你可要小心,我师尊这人性格比较古板,如果听说了我和你相识,他可能会找上门,或者寻找时机故意刁难你。” 裴含玉从沉思中收回思绪:“你师尊跟你一样有病。” “……”苍舒扶额:“你说他有病,就别带上我了。” “行了。”他从椅子上起身,掸了掸衣裙,再次看向他,“我看你还有事要忙,今天就先走了。” 裴含玉敏锐地捕捉到句子里的字眼,蹙眉问:“什么叫今天就先走?” ——‘她明天还来?’ 苍舒本想回答这哥们儿上一句话,但听见他在心里这么问,直接对着他想法回答:“对,我明天还来。” 裴含玉:“……” 苍舒走到窗边,将窗锁打开,支撑起一个供人翻出去的高度,又转头对他说:“明天我翻窗,窗户记得别锁,或者给我留个窗也行。” 裴含玉怀疑人生,这番话从苍舒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一种是她家的错觉。 她真的是,太自然熟了。 可笑,他的屋子是她想进就进的吗? 窗户‘咚——’的一下合上,然而不过三秒,便见苍舒用手指支起窗,探进脑袋说:“你记得别把窗锁了,否则我没办法只能拆窗了。” 明晃晃的威胁。 裴含玉没忍住骂了一句:“你能不能要点脸?哪有一个女孩子天天晚上往男人房间里跑的?!” “我们又没干什么,清清白白,你怕什么?”苍舒疑惑。 裴含玉嗤笑:“我不怕,谁说我怕。” 苍舒更加不解:“那你急什么?我都不怕别人说我偷东西呢。” 裴含玉几步上前,拉着窗的一边,低头垂眸看她,并催促道:“你赶紧给我走。” 苍舒轻‘切’一声,利索地往下一蹲,靠着墙往远处悄悄走。站在窗边的裴含玉站了会儿便被门口的敲门声给吸引,打开门后,才发现是隔壁的杂役前来询问他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没有情况。”裴含玉依旧是不近人情的模样,回答完话,便飞速想要关门。 外面的人见此,一把握住了门道:“可是我好像是听见了姑娘的声音啊。” 裴含玉索性放开了手,将门内的景象敞开在外面人的眼中:“你自己看。” 那人看了一圈,发现没人后,有些羞恼地挠了挠头:“是没人,不过含玉,你如果有什么状况一定要跟我们说。” “…好。”裴含玉淡淡点头,随即将门大力一关。 这破木头门承受不住他这般力气,关上的那一瞬,还有关节扭动的声音,但即便如此,这关门的意思依旧不变。 ——关门不送。 裴含玉以前可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哪会有人在半夜来查看他的状况。而如今,因为赢了外门第一的师兄,而被所有人关注。 “……” 以前他还真没有这么多‘亲戚’。 [你和她是不是背着我聊了什么?]老头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他试探问:[我感觉你们二人刚刚坐在一起时,有些不对劲。] 裴含玉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回答:“没说什么,就你听见的那样。” [所以她为什么要每天找你?]老头刨根问底。 裴含玉仍旧没表情:“这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他睁开眼,语气有些嘲讽,“她现在天天来找我,你倒又疑问了?” [含玉,你怎么说话的?] 裴含玉有些烦躁地摇头:“没事,就是静不下心,觉得烦。” 老头权当他是心情不好,便不再出声。 但裴含玉这烦全然跟心情没什么关系,而是苍舒的心理活动实在是太多,多到她看见天感慨天好黑,看见石头感慨这石头太尖容易绊脚,甚至还感慨御剑飞行时,这天上的月亮太大。 她真的没停歇过,跟这辈子没说过话一样。 不是,一个人的话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多?! - 苍舒成功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便坐在床上试图联系裴含玉,她先是问了问他在干嘛。 但很可惜,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苍舒猜想他可能是有事,便自顾自修炼了一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又在心里同他联系。 裴含玉的心理活动同他话一样少。 ——‘有事说事。’ 苍舒坐直问:‘你有跟那老头说了我们这样交流吗?’ ——‘没。’ 他又不傻,她既然选用了如此方法,便说明了她并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二人所聊天的内容。 那他跟别人说这些干嘛?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什么游戏。’ 苍舒在心里想道:‘跟天斗。’ ——‘你是真吃错药了。’ ‘我是认真的。’ 苍舒的心里所想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你难道没有想过命运吗?你难道就不想改变命运吗?你现在所走的路都是有人给你规划好的,你的苦难、得到的宝物、启发,所有都是有人想让你得的。’ ‘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吗?’ 那边沉默了会儿,过来好久才有话传来。 ——‘你是在给我洗脑吗?忘了告诉你,我不相信命运,而且若是有命又如何,我从来不惧怕这些。’ ‘那如果,你的命就是不信命呢?’苍舒借用了姜窈的话。 那边的声音迟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堪堪想起一个字。 ——‘你……’ 苍舒继续在心里向他传达意思:‘此次我去秘境,偶然得到了一件神器,你应该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不对,你根本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神器。’ 他的注意力停留在神器两个字上。 苍舒揉着太阳穴,从床上下来,蹙眉走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她传达道:‘我得到了一本书,在那上面,我看见了每个人的命运。’ 不给裴含玉说话的时间,她继续传达自己的意思,快速又清晰:‘裴含玉,生下来时母亲难产而亡,而你由死婴复活,其母亲死亦是因为她承受不住你的灵体,被你吸了灵力才没承受住,故在之后,深受父亲厌恶。’ ‘含玉含玉,死人含在嘴里的玉,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你的厌恶。’ ——‘继续。’ 裴含玉并没有被这些话搅动情绪,甚至平平淡淡叫她继续。 苍舒则传达:‘你从小被同龄人欺凌,其根骨晦涩,被当地人称为废柴,于是浑浑噩噩活了十一年,替人砍柴、雪天跪在地上被自己的亲姐打骂,而在十一岁时,家里突然来了一伙人,随即家里人在一夜之间死去。’ ‘那一夜,你的身体内觉醒了那老爷爷,他教你功法,让你上灵山派结识我,顺便寻找机缘。’ ——‘一字不差,你是特意调查我了?’ 苍舒嗤笑:‘你把自己想得未免太那啥了,你那点东西,谁查的出来?’ ‘都是那本书,我是在那本书上看了你全部的过往。’苍舒想到这儿时顿了下,语气莫名有些复杂,‘那本书,也就是神器寂灵书,我在上面看了,你是天命之子,与我可能会有——’ ‘可以了。’ 那边的裴含玉在听到这儿时突然打断,比起他的经历,看来他更不想听的是他同她的事。 这下变成了他问:‘那我问问你,我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苍舒毫不犹豫答道:‘死。’ ‘真有意思。’他评价道,甚至调侃,‘那我死是给你铺路吗?’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已经相信了苍舒的一番说辞。 她没道理骗他,作为天道之女,在遇见神器这方面,几乎是天注定的。 但他死这一点很值得他去深究啊。 他死,猜不到为什么,但极有可能是给她铺路。 真是好笑了。 苍舒在那边答道:‘你的死就是给我铺路。’ 裴含玉有傲骨,她都能想象到,他听见这话时,该有多生气。 果然,这次的声音停了许久,等到再次响起时,他的声音更冷了。 ——‘那我跟你合作。’ 苍舒再次确认:‘你要想好了,一旦跟我合作,可就是要赔上自己的未来和命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 ——‘横竖都是死,一个是为自己,一个是为别人,我分得清楚其中的利害。’ 他不傻,为他人死只有在他脑子不好时才去做。生命只有一次,不是让他给别人浪费的。 他又在心中想,问的全是要点:‘所以,该如何做?’ 苍舒坚定道:‘我要去找幻世镜。’ 她要去找另一个神器。 裴含玉问:‘然后呢?’ 苍舒答道:‘然后,我回到过去,改变你们的现在。’ 她是一切事情的起点,亦是一切事情的终点。 其实这件事极好解决。 她只要回到过去,不再遇见任何一个人就行。 将她从他们世界划掉。 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新的开始。 而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寻找幻世镜,然后在寻找到幻世镜后,找到如何开启它的方法。 苍舒又道:‘裴含玉,我需要你的帮助。’ “……” 那边沉默了好久,久到苍舒等在原地快要睡着才说出了一句。 他的心中所想是:‘请给我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晚上,我给你答案。’ ‘好。’ - 苍舒进入卞道一所在的屋子时,苏盛长老已占据了她师父原先的躺椅,整个人吊儿郎当地躺在上方,衣衫不整地闭眼小憩。 但这明显是她的错觉。 还未等她问是什么事,面前的人便已经厉声斥责道:“跪下。” 苍舒:“……” 苍舒脑子稍稍一转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并未多说话,反而是规矩上前一步,‘啪嗒’跪下,将手高举过头顶。 从昨天看见那广场的人开始,她便已经猜测到事情会传到卞道一的耳内。 所以,除却合作这事外,她甚至提前去给裴含玉说了此事。 没想到会那么快。 躺椅上的苏盛半睁着眼劝道:“卞道一,你也别给你徒弟吓到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卞道一冷冷望过去。 苏盛识趣地闭上嘴巴,顺道收了收自己的衣领,道:“得了,您教训徒弟我不看了,我走就是了,免得啊,把我一起骂。” 他今天纯粹是无聊来此坐坐,谁知就见到卞道一发怒的模样。 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苏盛走至苍舒面前,还特意蹲下瞧了眼苍舒,咧出笑:“好久没见了,下次有空来我们青丹峰坐坐。” 卞道一在后冷声喊:“苏盛。” 苏盛立马站起身,拍着衣服,整理衣领往外匆匆赶,边往外走边说:“小气吧啦的,跟你徒弟说会儿话都不行,怪不得这徒弟看起来跟你一样。” 木门关上,苏盛依旧在外骂骂咧咧,声音从窗户外传来,偶尔还有几句格外脏。 苍舒放下手摸了摸鼻子。 直到这声音没有,面前人才问她:“像我不好吗?” 苍舒:“……” 苍舒知道,他这是在揪刚刚苏盛的话…嗯对,他是对苏盛那番话表达了他的不满。 像他不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 从两个人的性别上看,就明显不好了啊! 可苍舒只道:“跟师尊像当然好。” 卞道一疑惑。 苍舒跟哄小孩一样解释:“我跟师尊修得都是无情道,所以像是理所当然的。” 卞道一挑眉,神色严肃:“那你能解释一下你和那位裴含玉吗?” “……” 苍舒摇头:“我不是很熟悉他,但有过一面之缘。” 卞道一不说话,只转身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戒尺,敲打着自己手心,缓缓走向她。 苍舒抬起手,嘴里依旧说着—— “师尊,我和他真不熟悉,我死是无情道的人,生也会是无情道的人。” 没毛病。 第202章 师尊,我能问问神器在哪吗? “你和他不熟悉,那那些传闻是怎么来的?”卞道一走至苍舒面前,垂手握住戒尺,“苍舒,我只想要你的一句实话。” 她要真把实话说出来,这戒尺就该重重地落下来了。 苍舒边思索,边抬头说道:“可是师尊,我说得全是实话,我跟裴含玉根本不熟悉。” “不熟悉?”卞道一冷笑,表情上看不出其它,眼神又冷又淡,“可能是有夸大的成分,但你们二人若是没见过面,没一起走,这些话根本传不出来。” “苍舒,你修的是无情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叹气,那戒尺轻轻触碰上苍舒的手掌,“意味着别人不会无故害你,他们会有依据,才会去告诉别人,传出这件事。” “……” 苍舒将手高高举过头顶,仰头时满脸迷茫,她说:“…只是见过面就算认识吗?那既然这么说,我跟很多人都算认识啊?!” “……” 卞道一收回戒尺,等待她的解释。 她继续说:“而且我跟裴含玉是见过一面,但那是因为他被欺负,我出手相助,其余的,我是真没有了。” 说到这儿,苍舒反问:“如果今日跟我闹出这事的是师兄,师父可会觉得我同师兄有什么奸情?师父想着我同他有关系,无非是带有有色眼镜再看罢了!” “你和你师兄的关系为师怎么会轻易误会?”卞道一眉皱得很深,“当然,如果这玉佩是你师兄给的,我同样会怀疑你们。” “师兄没给过我。”苍舒撇嘴,“师父你给过我,照你的意思来说,那——”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师父都敢随意猜忌了。”卞道从中打断,瞧不出心情如何:“那块玉佩是他给你的?” 苍舒连忙摆手,始终保持原先的话语:“不是,这是我捡的。” 卞道一甩袖冷笑:“捡的?那你看见玉佩上的裴时,心里就没有其它猜测吗?”他又近问一步,“你是遇见过很多姓裴的人吗?” 苍舒:“……”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师父,我以为是雕刻,就没想那么多。”苍舒秉持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别人就会尴尬的原理,继而说道。 卞道一再次戳穿她:“外门杂役总共能去几个地方,你用脚想都不该没想到。”他明显误会了她的动作和意思,“你留着玉佩是想和他偷偷见面?还是说是什么信物?” 苍舒:“?”别强词夺理啊!再强词夺理她可是要生气的! 什么信物,要说信物有时候还真不如玉佩呢!! 卞道一不听她解释,继续说:“苍舒,你是有多不想修无情道?” 早在之前,他便清楚的知道苍舒对于无情道的不满。当时还未去秘境,她曾就这个同他有过一番争论。 没错,她不想修无情道,虽不知她的态度为何改变的那么快,但她绝不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想法。 比如这玉佩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愤怒在看向她时,几乎溢出。可声音听起来,却仍旧没有多少情绪,那木棒轻打在自己的手上,每一下的语调都与此完美重合。 “所以,你以前说得砍柴少年,指的是他?” “……” 苍舒继续狡辩:“师尊,这个完全是误打误撞。”她直接心里喊冤,“您也知道我当时年纪小,正是心里不服气的岁数,您当时一直让我练剑,我自然不满,所以我就会故意呛你几句,但我心里对无情道一直是尊敬的。” 她又搬出刚入派时,自己嘴里所说的一番话:“师尊是否还记得我被您带回灵山派时所说的话,我当时对您说,我想变成最强的人,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只有无情道才能让我变强。” 卞道一:“……” 卞道一没说话,只看了她几秒,最后转身摆手让她离开此地。 苍舒见此,忙站起身敲了敲腿,快步往后走。但走到一半,脚步便再次停顿住。 她对着身后人问:“师尊,你知道神器的下落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卞道一疑惑。 苍舒侧过头,很自然道:“我想找神器玩,总觉得会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 卞道一轻笑于她的天真:“你当真以为神器是大白菜吗?若是为师知道,此刻还会站在这里吗?” 苍舒只能摸鼻子又问:“那师父,你对神器又了解多少呢?” “知道名字和作用。”卞道一看向她,顺势放下了戒尺,“也听过大概的方位,不过寻觅的人有很多,但至今也没有人找到这两神器的确切下落。”他突然笑了声,“如果是你,或许是真可以。” 苍舒对于他这句话有些疑问。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疑惑,从师尊找到她将她带至灵山派里时,便开始疑惑。 没有什么偶然,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卞道一便带有目的性,虽然她不懂这是为何,但她也问过谢良青。 当时谢良青同她说。 师尊是做了一个梦。 那是什么梦呢?梦真实到能让他找到她。 苍舒转过身,语气略带好奇:“师父为何觉得我可以?”她又凑近,“明明这么多人都没找到。” 他只叹气说:“苍舒,你有你的使命,你天生适合修无情道,说明你潜力之大。” “如果一定要有人找到神器,那一定会是你的。” 苍舒:“……” “师父说笑了。”苍舒表现极为谦虚,然后又听她问,“所以我能知道神器的大概方位吗?” “当然可以。” 卞道一倒也没吝啬:“在妖都。” “……” 苍舒瞳孔缓慢瞪大。 妖都妖都,那是邬焱所在的地方。 卞道一重复了一遍:“有个神器是在妖都,还有一个,至今没有人知晓是在哪儿,方位自然也是没有。” “但神器之间会有感应,若你找到了其中一个,去找另一个便会方便些许。” 苍舒:“……” 根本逃不掉。 邬焱前脚去了妖都回了妖都。 她后脚就被告知这些。 看来,这是非要让她去妖都不可了。 第203章 画乌龟 苍舒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把戏已被这所谓的天道看穿,但当她回屋翻开这所谓的寂玄书时,才发现什么都没变。 内容依旧是那个内容,除了对话和一些细节,其余都没怎么动。 那就还好。 苍舒松了口气,她将书合拢,胳膊肘撑在书封上,抬眸透过木屋的小窗看外面的天空——因为是上午的原因,天还带些白,她眯眼仔细往外看,很快便有人闯入她的视线。 苍舒见此,匆忙将书放进储物戒中,又起身上前,打算将窗关了。 越见安脚步略微一顿,退后几步,双手支着她栅栏,挑眉问:“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露面都不愿意了?” 苍舒边关窗边回答:“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越见安嗤笑,直接走进院子,靠在她的窗外,侧头问:“问你个事。” “……” 屋内并没有回答,好半晌,才多出一句:“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越见安笑得无奈,他拱起手关节敲了敲窗沿:“我问得你肯定知道。”他放下手,抿起唇:“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向你问问裴含玉。” 苍舒:“?” “外面人再传你和裴含玉——” 特么的,都问这个! 苍舒有些不耐地打断他:“我和他不熟。” “你别自作多情,我又没问你这个。”越见安轻松了些,想着法子换了个话问,“我就是想问问你,他是不是说要打败你?” 苍舒:“……” 苍舒脸皮厚,并没有感受到尴尬,只是下意识答话:“嗯,怎么了?你就问这事吗?” “……”越见安轻咳了声,嘴角的笑意有些抑制不住,他道:“差不多吧,我只是怕太多人挑战你,就没我的位置了。” 苍舒震惊:“你也要挑战我?” 一个闻烬、一个越见安、一个裴含玉。 怎么的,当她是陪练吗?!接连打是不是太瞧得起她了? 越见安搁门口反问:“我不能挑战你吗?” “当然行。”苍舒摸着下巴,声音从屋里传出,“就是怕你输得太难看。” 裴含玉她自然是打得过,毕竟这哥们儿还没过金丹,当然,如果她不是什么狗屁天命之女,自然会觉得悬。 但是她是,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还压了他一个脑袋。 至于其它两个,一个将其多次踹飞,另一个蹲在人面前嘲讽他。 总之,得让他们有被侮辱的感觉。 想到这儿,苍舒又补上一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要挑战我,就等着输吧。” 越见安声音有些兴奋:“你要是让我,我才会觉得你对我不尊重。” “那我们玩个更有意思的。”苍舒突然说,她走至窗户旁,推开窗,探出了半个身体,“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个事。” “行。”越见安想都没想就同意,“不耍赖。” 苍舒弯眼点头。 临走前,越见安又多问了一句:“你师兄是为什么去了静思崖?” 他听了这崖的名号,深深觉得这并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大概是长久待会疯的存在。 静思崖,什么事不干,光打坐修炼?会疯的吧?虽说也算是闭关修炼,但闭关修炼是达到一个瓶颈或是有突破的前兆,才会去选择的方式。 谢良青此刻去静思崖…这准确说,是一场对他的折磨。 苍舒坦然道:“可能是师兄犯了什么事。” “你不担心?”越见安打量她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现什么担忧的情绪。 苍舒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以往师兄都是自己要求去的。这次去,就算是被罚,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只知道谢良青去静思崖,具体原因她是真不清楚,可能是说了什么话惹师尊生气了,总之,怎么看都同她没关系。 越见安走后,苍舒便又开始自顾自修炼——白天她几乎不怎么出去,除了避开这群人以外,还有个原因是闻烬这家伙总喜欢白日遛他那条小金蛇在草地上走。 就刚刚去找师尊的那段路程,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那个从树丛中冲出的金色蛇脑袋了。 “……” 真不知道师尊怎么想的,明明知道她讨厌、害怕这种生物,居然还让闻烬来他们不归峰。 疯了。 “咚咚——” 刚关上的窗又被人给敲响,青年的身形在薄如纸的糊纸外,显得格外潇洒。 苍舒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越见安笑道:“没事,就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不被你骂几下,有还怪不舒服的。” 苍舒拿起床上的枕头就往远处扔,可从外传来的,只有青年爽朗的笑。 他确实觉得苍舒可爱。 虽然口中的话一点都不善良,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她可爱。 - 苍舒熬到晚上才出门,与以前相同,她先是看了看四周有无人,才御剑飞行至外门,朝裴含玉所在的屋子走去。 刚走到他屋子附近,就听见那老头雀跃的声音,清晰又模糊,从远处传来。 苍舒边听边绕至屋子的后门,先敲了敲窗,给了裴含玉一个心理缓冲的时间,才试探性地推窗,要往里翻。 一下。 没推动。 两下。 依旧没推动。 苍舒:“?” 苍舒挑眉,敲了敲窗沿,轻声问:“裴含玉,你在里面吗?” “……” 裴含玉从屋顶上跳下,拍了拍苍舒的肩膀,回答道:“在。” 苍舒:“?” 苍舒气笑了:“你刚刚就一直看我敲窗?” 裴含玉瞥了苍舒一眼,没回答,从正门进了屋,推开窗户悠悠道:“不好意思,我有我自己的习惯。” 苍舒从外翻进,边掸袍子边抱怨:“那你好歹跟我说一声你在屋顶上。” 裴含玉抱臂,语气有些嘲弄:“我在正门那面的屋顶,听见你说话,才翻过来。” 他走到桌子边,补了一句:“而且你来的比昨天早,跟贼一样。” 苍舒:“……” “我以为你这窗户什么时间段都留着。”苍舒同样走至桌子旁,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还有,我跟贼不一样。” 裴含玉道:“你没看过话本吗?只有贼才会翻窗。” 苍舒觉得他这人说话脏,于是,毫不客气地反问他:“我不翻窗还能往哪里走?” “正门啊。”裴含玉扬起下巴示意,“从正门走,才不会像贼。” 苍舒随着他的目光往那儿看,支着下巴不紧不慢道:“那你可知话本里走正门的都是什么人?” 她用他的话反驳他。 裴含玉好奇起来:“什么人?” 苍舒上下看他,良久,才回答道:“像你这样的人,不会让普通人从正门走进。” “会是客人、师长、朋友——”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话本里最准确的用词,然后她继续道,“还有妻子。” 话本里不用道侣二字,里面的爱情成亲都用妻子概括。 苍舒便也这么告诉他。 这话说完,气氛明显沉默了几秒,裴含玉紧盯苍舒几秒,忽地便听见那老头激动地大喊—— [含玉,你还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吗?!啊呀!说你是杀人还是什么!天命之女话里的意思是——她想成为你的妻子。她看上你了!!] 能听见老头说话的苍舒:“……” 知道苍舒能听见老头说话的裴含玉:“……” “丢人。”他压低声音,朝那老头念叨了一句,仔细听,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怒气。 苍舒出声,努力缓解尴尬:“我今天来找你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被那些谣言影响。”她盯着裴含玉放在桌子上的手,心里多出一个想法。 裴含玉往后缩了缩,又努力忽略目光:“没有,外门的现在打不过我,就算说,也不会舞到我的面前。” 苍舒接着又问:“那我师尊应该没来找你麻烦吧?” “你师尊找我麻烦干嘛?”裴含玉不解,“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事得真假吧?明明我要打败你这句话更具有挑战性。” “不是。”他突然笑出声,“你们无情道都这么八卦的吗?你那师兄看着冷冰冰,与世隔绝,你的师尊别不是跟你那师兄一样。” 瞧着与世隔绝,实际上是八卦达人。 裴含玉这人确实是不怎么顾及她的感受,说话完全是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并且比之前更加大胆。 大抵她以前还没现在这么出名,没有激起他挑战的欲望。 苍舒将放在桌上的手缓慢覆盖在裴含玉手上,见他咬牙切齿,又故意放慢了自己画符的动作,笑着道:“我师尊也只是来问了问我,其它倒是没什么,至于八卦…灵山派又不是什么很大的地方,这么多张嘴,吃饭上课通通坐一起,想不传到我师尊耳朵里都难。” 她边说边画,手指跟羽毛一样,轻轻地在他手背上画出图案。 金色的光被她的手心给盖住。 “……”裴含玉手指稍动,有些没忍住说:“你师尊他们八不八卦我是不知道,但你们无情道出了个变态是真事。” 苍舒:“?” “你在骂我?”苍舒画好符,松开指向自己。 裴含玉冷笑一声:“这间屋子里,除了你是修无情道,还有谁是修无情道的?” “除了你是变态,还有谁是?” 苍舒:“……” 受不了了,她到时候一定要将他打趴下!!盟友?哪有这种骂人变态的盟友啊!! “你好好说话。”苍舒威胁般地摸向自己挂在腰上的剑柄。 裴含玉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别威胁我,你敢打吗?” 他在心里说。 ——‘你要动手,附近这些杂役应该都会来我屋子探一探究竟,如果你不想谣言闹大的话。’ 苍舒回瞪他:‘你真令人讨厌。’ ——‘我看不惯你很正常,在知道自己是你的踏脚石后,我能高兴那真是怪了。’ 他这心里话带着怨气。 他想要出人头地,拿起剑为自己而战,并不是为了给人铺路当踏脚石的。 他并不愿意这么做,即便在昨日答应了她,但因为她而死,因为任何一个外人死,这都是他不想看到的结局。 苍舒诡异地沉默了三秒。 再抬头时,她在心里对他说:‘我很抱歉,但你要怪也不能怪我,我也是被天道所控制的一员,即便你觉得我很风光,但我准确告诉你,不止你会成为我的踏脚石,跟我接触的所有人都会。’ ‘我跟你一样苦,我没有父母,小时候的我是我最冷漠的时刻。’ 那个时候的她,被人欺凌,从不还手,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比现在,比修无情道时的她还要恐怖。苍舒无法回想那段日子,因为在她看来,那段日子的她就像是完全没开智的她。 ‘我今天晚上来找你,就是为了进行我们的计划,我很好奇你身体里的这个老爷爷,我想知道他的目的。’ ——‘他想让你同我在一起。’ 裴含玉直接传送给她这层意思。 苍舒:“……”这么直白吗?但绝对没有,也不可能这么简单。 书里是从她的视角去描述的故事,虽有每个人的过往,和平生,但到底不详细。 因为她是主角,他们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她。 所以老爷爷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苍舒觉得二人沉默的时间有些太长,互相盯的时间也有些太长。 她敲了敲桌子,率先对裴含玉说道:“我们玩个游戏吧。” 裴含玉:“?” “你是要搞什么?” “漫漫长夜,多少有些无趣,玩点游戏增进感情不好吗?” “可以修炼。” “面对面修炼,你以为我们双修吗?” “……” 裴含玉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苍舒刚刚所说的话,到底耐着性子问她:“你要玩什么?” 苍舒问:“你进过赌坊吗?” 裴含玉盯着她,没说话。 苍舒继续道:“赌坊里面有个比大小,比骰子大小,我们来玩几把?” “你要赌灵石的话我没有。”裴含玉一眼就看出了苍舒的心思。 苍舒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那就欠着。” 裴含玉道:“没意思,赌灵石的话,一点意思没有。” “那你想怎么有意思?” “画乌龟。” 第204章 师尊,你听我解释 裴含玉灵石没有,写字的毛笔倒是有一大堆,看着样式都不错。他指着自己的脸,再次重复道:“这乌龟不是哪都能画的,我们往脸上画。” 苍舒:“……” “不是。”苍舒盯了会墨水,表情有些难看,“这墨水在脸上洗起来很麻烦吧?” 听完这句话,裴含玉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那你的意思是往身上画?我就知道你这人没安什么好心,你们无情道果然有个变态。” 哥,你简直是随意污蔑好人,谁特么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啊? 苍舒:“…你别误解我,我没有这些意思。” “那你怕输?” “我怕你输。” 苍舒有些担忧地看向裴含玉:“你这破房子外毕竟住了这么多人,要是脸上这东西洗不掉,第二天早上出门会有很多人误解你的吧?” 她越说脸色越复杂:“毕竟没有好人会往自己脸上画王八,一般这么干的,多半脑子不大好。” 苍舒句句说得在理,甚至后半段中,还加上了几分安慰。 [她好可爱,都这样了,还在为你考虑,含玉,你要学学人家,有她你简直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老头的声音在空间内环绕,笑意清晰的半死。 苍舒:“……” 裴含玉:“……” “你只管玩就行。”裴含玉选择性忽视了老头的话。他抬手变出几个骰子,又拿起茶杯,快速往下一盖,动作流畅又具有观赏性。 同时,他在心里给苍舒传话:‘别听那老头瞎说,他所说的并不是我所想的,我跟他除了有本领上的关系,其它都没有。’ 本来是有的。 但如果教给他、让他知道的一切都是让他去给别人做嫁衣、或者送死的话,那就没有了。 “……”苍舒用点头回应了他传达的话,顺带开口问:“你以前玩过?” “没当杂役前,什么地方都去过。”裴含玉说话声音很淡,他将骰子给了苍舒几个,又将茶杯递给她,“当时是为了混口饭。” “你——” 苍舒下意识就想问他父母,但想起来这老头并不知道她和他的事后,又立马转了口风:“怪不得,看起来很厉害。” 裴含玉没什么表示:“小时候经常玩,现在觉得没意思,所以很少玩。”顿了顿,他谦虚道:“谈不上厉害,只不过,仅存实力够让你输。” 苍舒夸赞的话戛然而止:“……”不行,他实在是好傲啊!! 她冷笑一声,先行摇骰子:“一般这么说的人,到最后总会输得很惨。” 裴含玉不甘示弱回击:“没实力的叫狂妄,有实力的只是提前让你知道结局,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这话在苍舒听来是下战书,在老头听来,则是裴含玉想先行在她面前装一装,展现自己的实力。 就算苍舒真输了,也只会是他用没蘸墨的笔轻轻地抚与苍舒的面上,然后假装告诉她画了些东西,看她着急的模样。 啊呀啊呀,调情的把戏。 年轻人嘛!都爱玩这种! 然而十分钟后,老头看着苍舒的脸蛋陷入了沉思。 面前的少女,左右各画有一只王八,虽然可爱,但结果也超乎了老头的预料。 不是不是,这种往人家脸上画王八的小少年,哪个姑娘家会喜欢啊?! 如果是一张没涂鸦的帅脸也就算了,毕竟靠近时这热气还能让二人有些摩擦、有些互动。 但裴含玉这眼睛被两个王八圈起来,就算靠近时气氛再好,应该也不可能有任何发展了吧?! 不是不是!!这两个人到底是在搞什么! “你的脸有些太小了,瘦得都没什么肉。”裴含玉顶着两个王八靠近苍舒,手抬起姑娘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即架起笔,轻扫过她的脸,“王八画不大。” 苍舒抬手照出一抹水镜看了看自己脸颊上的乌龟,得意道:“我画的比你好。” 裴含玉:“?” “你在庆幸什么啊?”裴含玉摸着下巴失笑,“我画工不好,可我画得是你的脸诶!” 苍舒:“……” 苍舒反应过来,撇了撇嘴问:“这个墨水好洗吗?” “不用洗。”裴含玉明显不担心这个问题,“这个墨水明天一早就失效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 苍舒摸了摸,松口气:“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就好。”她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怕我师尊看见。” 她对自己的容貌倒是没有很在意,怕就怕在这点事被师尊看见,若是被看见,那她可能从不归峰崖顶跳下去,都洗不清了。 裴含玉的声音难得带上了安慰:“放心吧,除非这墨水的使用期过了,不然明天早上绝对会消。” 苍舒半信半疑地点头,勉强相信了他的保证。 但裴含玉明显没想过自己随口说得话居然会变成事实。 因为害怕被旁人看见脸上的痕迹,苍舒便打算天稍亮一些,痕迹彻底清除时再走。 但一直到初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白布照进木桌,这脸上的痕迹也没有消失一分。 苍舒同裴含玉大眼瞪小眼。 良久,她问出了第一句话:“裴含玉,你靠谱吗?” 裴含玉面色有些难看,但依然回答她:“可能不靠谱。” 苍舒心情还算平静,她指着自己的脸问:“那你说怎么办?” 裴含玉道:“挡挡。” 然后他又指着自己的眼睛:“我怎么办?” 脸上可以遮挡,那眼睛怎么挡?用布遮住吗?!他不是瞎子啊! 苍舒很豪气地从储物戒中抽出一块自己用来堵鼻子的布料,放在桌上道:“你遮遮吧。” “……”裴含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布料拿在手上,再然后,他绕到耳后绑了个结,“太短了,有点\\\\\\\\\\紧。” “你\/忍..\/忍,适应就好了。” 话音落下,二人同时望向对方。最后实在尴尬,一个站起身,一个戴上面具跑到窗边作势要推窗往外翻。 但很快就停了动作。 声音不见了,裴含玉有些疑惑地望向苍舒,刚想问为什么,就听见窗外有人大声嚷嚷:“含玉!你今个儿怎么起得这么早?” 裴含玉默默咽下嘴里的话,看着苍舒,用手指了指门,示意自己去吸引视线,她趁机走。 苍舒对他比了个手势,又用气音小声说:“两秒。” 两秒够她回不归峰了。 裴含玉点头,当下推开门缝往外走,极为从容地同那人打交道。或许是因为他别致的造型,那人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给吸引,对着他问东问西。 等裴含玉回屋时,苍舒已经不见了,可心里那些传来的乱七八糟的话,还尚未停歇。 她这人其实并不像面上一般没表情,反而还挺有情绪的。 无情道啊无情道…这还真是个奇怪的道。 “你有见过无情道像她这样的吗?”裴含玉撑着脑袋问老头。 苍舒这人看着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什么都在意,如果偏要说有地方不在意,那一定是关于她本身,关于她自己。 老头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内,听见他问,自然也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含玉,你觉得无情道是什么样的?] 他答得很随意:“跟卞剑主一样吧。” 老头问:[为什么?] 裴含玉只道:“资历摆在那儿,而且他不是被称为无情道第一人吗?修仙界内的人都这么称呼他,我自然也这么认为。” 老头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难得严肃,仔细听,还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卞道一并不算无情道,他若执意要修,估计会走火入魔。要说这天下谁能修无情道,我跟你说过,只有苍舒能修。] “可无情道不是要做到无情吗?” [是啊,得到后失去,方可证道。你不一样,你是大气运之人,与平常人不一样,至少对苍舒来说是不一样。] “……” 裴含玉没说话,只挑了挑眉,将脑后的带子系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他向苍舒传达了一个消息。 ——‘我怀疑他知道什么。’ 那边很快传来一句话。 ——‘关于我和你吗?’ 裴含玉否认:‘不是,只有一部分,大部分都是你。’ 苍舒传来的话还顺带上一丝调侃——‘说了一些我和你,是说了什么?’ ‘很好奇,想听听。’ ——‘有病。’ 裴含玉骂了句有病后便不理她了,苍舒猜测,他大概是进入了修炼模式,所以连一丁点儿其余想法都没。 进得还挺快。 苍舒摸了摸面具,抬手挥出一面水镜,随即走到树后摘下,仔细地看着水面倒映出来的人脸。 皮肤上王八的黑印还未消逝。 苍舒边搁心里骂裴含玉,边戴好面具,整理着衣服,小心翼翼地从树后走出。 “苍舒。”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蛇的轻‘嘶’从旁传来,带着几分试探和冷淡,仿佛叫她名字只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阴冷在一瞬间笼罩至她的背脊,从头到脚,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 苍舒转过头,整个人的身影落入那金色竖瞳之内。她咽着口水,往后退了几步,又立马停住,装出被他吓一跳的模样。 她的语气还算恶劣,也有些漫不经心:“闻烬?你大早上的叫我干嘛?” 天边才刚出太阳,她是实在没想到,闻烬这人居然这么早便出来“遛蛇”。 闻烬上下看了她一眼,最终视线落在她的面具上:“若是我没猜错,你应该刚从外面回来?” 苍舒从容答道:“外面修炼。” “那你戴面具干嘛?”闻烬指着她的脸。 苍舒嗤笑一声,眼神极为冰冷:“这似乎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问问不行吗?”闻烬摸了摸蛇身,“你看着鬼鬼祟祟的。” 苍舒:“……” 苍舒的视线放在那闻烬刚摸过蛇鳞片的那双手上,面上的表情皱起来,最终夸张地“咦——”了一声,瞧着一副很嫌弃他的模样。 闻烬面色黑了黑,还未说话,便听苍舒率先开口:“闻烬,你好恶心。” 闻烬:“?” “你找死?”闻烬的表情愈发难看。 苍舒翻了个白眼:“你打不过我,而且你摸蛇不洗手——” 这要是在往日,她是绝对不会说这些话。她巴不得离得远远的才好!蛇——她最讨厌最害怕的就是蛇! 苍舒的害怕并不是没有缘由,最主要的是她小时候被蛇咬过,而且这生物阴恻恻的,也确实让人害怕。 闻烬忍住情绪,几番深呼吸后才道:“苍舒,你话说得太早了,几日后,我未必比不过你。” 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苍舒的面具上。她也没心思同他继续周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朝他招手,边走边道:“那我期待有这么一天。” 她说着,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即便面容被面具遮住,但依旧能从她弯起的眼睛中瞧出她的神情。 是笑着的。 虽然这笑并不善良。 “对了,你起这么早遛蛇是干嘛?”苍舒故意往那个方向探了探头,说出的话还怪有趣味,“若是我没猜错,你所回来的方向往内走是瀑布。那儿曾经是我师兄沐浴的地方,怎么,你沐浴还带着你的蛇一起吗?” 闻烬:“……” 闻烬是真被苍舒给气笑了。 他去瀑布确实有事,但他又不是有病,带着蛇一起洗澡。 于是,为了扳回这一场,闻烬也满嘴胡话地问她:“你说那是你师兄沐浴的地方。” “怎么——?你还看过吗?” 苍舒立马转过身背着手,煞有其事地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看过?” “……” 闻烬无话可说。 苍舒见他说不出话,轻‘切’一声,转身想要回木屋,但刚扭过头,便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她身后。 ——手拿戒尺和辟谷丹,眼里带一丝杀气。 “跪下。” 苍舒:“……” 严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周边的鸟叫好似也在嘲笑她刚刚那副嘚瑟的作态。 她不顾身后某人的幸灾乐祸,只抬头举高双手,认真说道—— “师尊,你且听我慢慢跟你解释,事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吧,其实就是那样。 第205章 是,我该死 卞道一的手指几乎用力到没有什么血色,只有一点红凝在指尖。 他就说,为什么谢良青会突然道心不稳,为什么无情道会突然破碎,为什么会心绪不宁,原来…竟是如此! 这两个人真是气死他了! 卞道一的面色愈发不对劲,苍舒小心翼翼抬眼望向他,不等回应便大声说道:“师尊,我刚刚那番话只是为了助一助自己的威风!” 卞道一冷笑:“你拿你看师兄沐浴这事助自己威风?” “那谁叫他这么问我的?”苍舒想将责任都推至闻烬身上,“他如果不这么问我,我的好胜心也不会起来,我也就不会说出这番胡话。” 闻烬:“?” 闻烬眼睁睁看着她面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懊恼,气得笑出了声音。 “明明是你先问的。”闻烬不甘示弱,立马低头、拱手、单膝跪地 顺势补上了这句话。 苍舒叹口气,没有反驳:“是,我该死。” 闻烬冷笑,以为苍舒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你先污蔑我,我才这么说,而且,我也没有让你应下的意思。” 苍舒又道:“是,我该死。” 二人:“……” 闻烬又被气笑:“你怎么不反驳我?” “我有什么好反驳你的。”苍舒叹口气,“你说得都对,我无法反驳,是我,都是我,全部都是我!” “够了。” 卞道一被二人这场闹剧给气得黑了脸,他看向苍舒,手抬起时指尖有些许颤抖:“苍舒,你跟我进屋。” 苍舒:“……” 苍舒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站起时,瞪了一眼闻烬,顺势用口型比了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有些剧情一味地躲是躲不掉的,还不如正面往上迎,然后巧妙地将其化解。 就比如这次她跟闻烬能碰见,那么下次她可能还会跟闻烬碰见,这次没发现他的秘密,那么下次说不定就让她给发现了。 那她该怎么办? 她只能以毒攻毒! 秘密为什么叫秘密?那是因为没多少人知道所以才叫秘密!那如果她告诉别人了呢? 可是,万一这个秘密很—— 苍舒边想边往前走,直到走进木屋跪下也依旧在想这件事。 ——如果这个秘密能说出去,那就说,如果不能说,她就改编一下,总之,恨她才是最根本的目的。 “你在想什么?”卞道一转身看见苍舒眼里的情绪,皱眉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苍舒反应很快:“我在思考怎么才能为自己洗清看师兄沐浴的嫌疑。” “……”卞道一觉得头很疼,他抬起眸子很认真地问她:“你真没有吗?” 苍舒赶忙摇头道:“我没有。” 卞道一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你这人嘴里没什么实话。” 苍舒:“?” 苍舒刚想反驳,就听见卞道一接着说:“这样,我也不怀疑你了,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去给你师兄送辟谷丹,顺便问问他,有没有想清楚。” 卞道一将丹药扔给苍舒,又补充道:“别忘了问,快去快回。” 苍舒眨巴了一下眼睛,实在不相信卞道一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她试探着从地上站起,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在她快走到门口时,卞道一出声叫住了她:“苍舒,你戴面具干什么?把面具摘了去见你的师兄。” “……”苍舒并不清楚自己脸上的痕迹有没有彻底消除,只能遮掩道:“我今天脸怪肿的,到那里我一定会摘的。” 此话一出,卞道一顿时睁开眼看向她,极为锐利,像是透过她的面具看她原本的容貌。 不过还好,她戴了两层。 即便他看穿了一层,她底下也还有一层。 卞道一再次闭上眼,这次有些声音多了些无奈:“摘下来让为师看看,看看肿得严不严重。” “不行,女孩子都要漂亮。”苍舒往后退了几步,手已经扶上木门。 以前也不见得她爱漂亮。 有鬼。 卞道一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苍舒,你心里有鬼吗?” “没。” “没鬼为什么不愿意摘下来让为师看?” 苍舒再次重复理由:“师尊,您是我最敬重的人,所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样子,太丢人了。” “你还知道丢人?”他冷笑,注意力被她给转移,“平时为师看你脸皮挺厚,现在倒是注重起自己的形象了。” 卞道一说完这些话,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有弧度。他开始不自然起来,用手将其遮掩,等弧度被抹下,才放下手,摆手让她离开。 他原先的心思很单纯,只是因为自己不便去静思崖,所以让她去。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是试探。 他想看看谢良青在见到苍舒后,会是什么模样。 - 苍舒先是回自己的木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又在出门时,小心翼翼地掀开面具的一角。 痕迹依旧在,完全没有消逝。 不是,这哥到底是哪里买得墨水,不会是在逗她吧?其实这墨水根本洗不掉?!但也没道理啊—— 他不喜欢她整她倒也能理解,但也没必要带上自己一起整吧? ‘你这墨水真能自己消失吗?’苍舒在心里问裴含玉。 “……” 还在修炼。 苍舒见此只能放弃,她将面具戴得更紧了一些,然后才拿起桌上的辟谷丹大步往外走。 静思崖她上辈子去过,但并不是被卞道一罚着去,而是自己要求去的。 简单来说,上辈子的她也算是个卷王,跟谢良青差不多,为求好好修炼,所以会经常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坐。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怎么能忍住寂寞的,光打坐不发出声音,真的还挺折磨人。 片刻之后,苍舒挥手给自己下了一道符,又登上静思崖,才继续往里面走。 然后,她站在洞穴下陷入了思考。 ——总共八十一个洞穴,除去前面几个时不时招剑轰的洞穴,就还剩下七十六个。 其实她一个一个找过去也行,但这洞静思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人格外多,她就怕她过去一露头确认人,给别人吓一跳。 …算了 苍舒将灵力凝结至指尖,快速在空中画符,将其打到静思崖的崖体上。 手指尖微微发热,烫得跟要熟了一样。 因为静思崖规则限制的原因,灵力也极少能用,不然有些牛掰一点的一个剑势给山劈了就完了。 所以,她刚刚那一番比划已然是极限。 面前的崖体在她面前逐渐变得虚无,在她快速确认了师兄的方向后,崖体恢复正常,再次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知道谢良青在哪里了。 毕竟他实在不难找,只要找那个最帅的就行了。 “咚咚——” 很轻两声,崖底发出颤抖,几把剑飞速射向苍舒门面,又在还有一厘米时被她用手指夹住,硬生生掰断。 谢良青睁开眼睛。 似乎是没想到苍舒会来,他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多出光亮。 刚想说话。 苍舒便立马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随即,又从储物戒中拿出辟谷丹,将其塞到他的手心。 谢良青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再然后,他忽地抱住了她,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处。 这一切都很轻,连衣服摩擦声都不曾有,就像二人天生就为一体一般。 苍舒:“?” 嗯?待傻了?怎么动作、行为莫名其妙的? 第206章 天下苍生,活得舒服 静思崖之所以恐怖,还恐怖在另一个点,那就是传音也不行。 所以苍舒根本不敢动。 她怕自己一动,发出一些声音,这些剑便会朝她快速射来。于是,她只能像个木头一样任由谢良青抱住。 大概抱了有三十秒,他才缓缓松手,垂眸望着她的衣角,没有其余动作。 谢良青进静思崖,除了师尊罚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要静心。 这些日子,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苍舒的面容,所以他来此处,是想好好修无情道,将对她的莫名冲动压在心底。 但他实在没想到。 他对她的思念愈发浓烈,烈到他连静心打坐都做不到。 ——要走火入魔了。 直到看见她来,他心中的所有才被她抚平,像有双手,将这冲动压回了心底。 幸好她来了。 苍舒拿出一张纸,‘唰唰唰’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慢悠悠地递给他。 上面写道:“师兄,辟谷丹是师尊让我给你带来的,他还让我问你一句话。” 谢良青写道:“什么话?” 苍舒写下字:“问你有没有想清楚。”她的表情很淡,活像是只负责传话。 谢良青没动,他只看着纸上的字,默默握紧拳。 最终,出于自己的身份,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没有。” “……” 这是只有谢良青和卞道一才知道的谈话内容。那日他出口对师尊说了那些话,其实心里就已经确认了一些他不敢想的事情。 他没想清楚。 也想不清楚。 道和人,二选一,他哪个都不想放弃。 见谢良青写下这个答案,苍舒直接拿起纸就往外走,根本没有多余的话要对他说。 往外走了两步。 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角。 苍舒低头看,有些不解谢良青这番动作,她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没敢大力扯。 谢良青又写给她一番话:“苍舒,你为什么戴面具?受伤了吗?” “……”苍舒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仗着谢良青不能出声,又加大了力气。 但扯不掉。 她只能用眼睛瞪他,然后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师尊让我戴的,你松手。” “他知道了?”这行字很莫名其妙。 苍舒将衣裙扯出,随意点了点头,便匆忙走出了山洞,往静思崖外赶。 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洞边缘的拐角,像一只青鸟,飞上蓝天后便不再往回赶。 谢良青收回自己的目光,伸手抚上自己的心脏,怔愣了好几秒都未回过神。 直到有人从阴影处走出,他才匆忙放下手,脸上毫无异色地拱手喊道:“师尊。” 卞道一在此处,即便是出了声音,那些剑也不会飞来,因为这静思崖是他设的。 面前的男子面对他恭敬的态度并没有任何示意,面色很冷,瞳孔内全然是复杂的情绪。 “……” 气氛沉默,跟冰悬在洞口摇摇欲坠,而底下是他的脖子。卞道一终于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谢良青低眸拱手:“师尊,还请罚我,师妹并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不知道。”卞道一冷笑,声音严肃:“在她心里,你是值得她敬重的大师兄,是修无情道的师兄!” 谢良青第一次忍不住反驳他:“可是师尊,我只是修无情道,不是断情绝爱,我的心中仍然有大义,我依旧会为苍生——” 卞道一打断他:“如果苍生和苍舒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谢良青只道:“师尊,不会有这样的情况,苍生我会护,她我也会护,而且,我不会耽误她修道。” “会。” 卞道一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回哪句话:“苍舒天生是修无情道的料,她会为苍生作出牺牲,如果你要苍生活,那她必死,如果你要苍生死,那她就能活。” “…可是师尊,未来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到,就算要作出牺牲,我会为天下作出牺牲。” “她只要活得舒服就好了。” 卞道一依旧是冷笑:“你真以为她能活得舒服,我说过,她天生为无情道,日后势必有选择。良青,她是被天选中的孩子,是天的旨意。” “可无情道也是人,生死也该由她自己选择。”谢良青仍然不服。 卞道一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的冷意就像是在看陌生人,让谢良青无措。 良久,卞道一终于叹气开口:“良青,你让我很失望。” 谢良青不说话,背挺得很直很直,虽跪着,但绝无屈服之意。 若是以前,他绝对会听师尊的话,但现在不一样。 谢良青抬起头,目光炯炯:“难道师尊就希望苍舒救苍舒,自己赴死吗?” 卞道一只道:“你真以为她的名字是随便来的吗?” 天下苍生,活得舒服。 你看。 她连名字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第207章 她若不愿,谁都不该逼她 关于苍舒名字的由来他们二人谁也不知。卞道一在捡到苍舒、认识苍舒时,她便用这句话介绍自己—— “天下苍生的苍,活得舒服的舒。” 当时她整个人极为木讷老成,眼里没有丝毫的光亮,黑黢黢的眸子,像一个缠线的木偶,可怖又带着迷茫。 那是初见时,苍舒的模样。 后来,她对卞道一说:“这个名字从我认识这个世界时就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可能是我那抛女的便宜爹妈取的,或许、是想让我活得舒服些。” 无爹无妈,一个人自由自在,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没有任何负担,只需要管自己的死活,也称得上是“活得舒服”。 但将所有拆解,只留下那八个字,只看那八个字—— 卞道一及时停止了思绪。他忽略自己内心那一些刺痛,只严厉道:“良青,为师奉劝你,不要做自己不该做的事。” “什么是不该做的事?”谢良青痛苦地捂住头,“师尊,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在这多待一会儿,我都会很思念她。” 卞道一摇头叹息,声音里充斥着失望:“你真是糊涂。” “我是糊涂。”谢良青认下。 卞道一被这话堵住,他深呼吸几口气,抬手指着他,声音颤抖:“你真是冥顽不灵。”他甩袖背过身,仰头盯着洞穴上凸出的石刺,缓缓闭上了眼:“你在此好好思考后果,先不说你会害了她,你若真喜欢上她,她的道该怎么办?你的道又该怎么办?” 气氛顿时沉默,沉默的有些压抑。石尖上的水滴落在地上的石坑内,每一滴都在山洞内形成回响。 卞道一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师尊将苍舒当成什么呢?” 卞道一:“徒弟。” 谢良青笑了:“是徒弟,所以只有教导的关系。”他笑得大声,眼泪都好似笑了出来,“所以师尊,你根本不懂苍舒。” ——她会因为别人给的恩惠,去报答一个人,甚至不顾自己的生死去报答;她会因为有朋友这层身份,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时,优先让朋友走;她会因为苦难出头,只因为别人值得。 她是自私,她不会去管除她身边以外其余人的性命,但她同时也无私。 她对别人所有的好,都像是在弥补自己小时候风餐露宿、没有温暖的遗憾。 所以,她会将自己觉得温暖的事,给予身边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所以,她只站在别人身前,会去温柔地开导别人,默默做着一切又不让别人知晓。 她说:“师兄,你得为自己而活。”在天下苍生前,自己得排在第一位。 可她心里何尝没想过,如果小时候有人能站在她身前、有人能在她无措迷茫时拉住她的手、有人能开导她,为她排忧解难,那该有多好。 谢良青停止了笑声,他垂眸看着洞口口的岩石,目光也逐渐趋于平静:“师尊,我还是那句话,所有的所有,都得看师妹自己的意愿。” “她若不愿,那谁也不该逼她去赴死。” 卞道一:“……” 卞道一没出声,怔愣了好一会儿,最终往前走了几步,消失在阴影中。 - 从静思崖回来,苍舒又将自己关进屋里,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她先是将那本关于符咒的书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又静心打坐了几日,才从木屋走出去。 脸上的痕迹消除了。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秘境破了金丹后,她的修为便涨得极慢,到现在,都没摸到关于金丹后期的坎,反而是卡在一个点,一直保持着平衡。 半年了,半年了只跨了一个小境界,完全不够。 苍舒越想越觉得烦心,走到一半,刚打算去看看裴含玉,就见卞道一站在不远处看她。 “……” 与卞道一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正思索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时,那人影突然一动,随即朝她走来。 苍舒连忙拱手低头,动作熟练的让人有些心疼:“师尊。” 卞道一没回应她这句话,反而是走至她面前,低头看她了好几秒。 从发璇至耳垂,她没打耳洞,玉似的,圆润的。 苍舒抬起头,不确定地问:“师尊你看我干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问,“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卞道一试着碰了碰,他双手捧住苍舒的脸颊,蹙眉认真问她,“苍舒,为师对你有不好的地方吗?” 苍舒:“?” 不是,莫名其妙问这个问题干什么?他自己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吗?问她她怎么好回答啊! 苍舒坚定地摇摇头:“师尊对我很好。” 卞道一强词夺理:“如果我硬要你说出一点呢?” 苍舒很无奈笑着:“师尊,没有我该怎么说?” “你不会觉得为师凶吗?” “可是师尊说得在理啊。”苍舒积极地表现自己,“师尊是我的再生父母,要是没有师尊您,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 在未来,卞道一会为她换血,那一定是在她受伤之时。苍舒无法对自己他狠心,毕竟是他教养了她。 她还不清。 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强,不让自己受伤,然后在这段剧情到来时,先一步进入幻世镜,改变这些乱七八糟的结局。 “那你不会觉得为师对你严厉吗?” “凶和严厉不是差不多吗。”苍舒的脸被卞道一扶住,但根本没有什么肉,“师尊也是为了我好,才对我严厉,就是——” “就是什么?” 她稍稍‘提点’一句:“就是师尊老要我跪下,拿戒尺打我,膝盖怪疼的。” 苍舒的眼睛左右瞟了瞟,抬起脚假意揉了揉,装作一副很疼的模样:“上次跪的,还没好,而且还丢脸。” “……” 卞道一是看出了苍舒的心思,冷笑一声放开她的脸,语气有些严肃:“这点苦都吃不了。” 苍舒:“?” 这特么不是您让说的? “主要是丢脸。”苍舒开始辩解。 卞道一不吃这套,又道:“那下次在屋里跪。” 苍舒:“?” 见苍舒的模样,卞道一就知道她这小丫头在心里骂他,说不定还暗暗戳他小人。谢良青还说他不了解,他明明比那小子了解苍舒多的多了! 其它也不爱说,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后,卞道一转过身,背手侧头道:“知道丢脸那就在明日的群英典上加油。” 苍舒立马拱手道:“我一定加油,师尊且看我明日表现就行。” 明日她定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卞道一又说:“你们要去的下个宗门是哪个?是刀宗还是太虚宗?” “刀宗吧。” 苍舒回答得漫不经心:“去刀宗的时候,应该会开个仙门大会,届时所有宗门的长老都会过去。” “师尊会来吗?” 卞道一反问:“你想让我来吗?” 苍舒摸摸鼻子:“师尊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你要问我,我肯定是想要师尊来的。” “那我就来。” 呵呵。 省得某个徒弟说他不了解苍舒,他不爱护苍舒,他不懂苍舒。 明明他这个做师父的同苍舒相处时间要长,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 第208章 你拿那东西给我围眼睛? 跟卞道一分别后,苍舒以防他跟踪,稍稍在不归峰转了几圈。确认他未跟踪后,才御剑飞行至外门,熟练地从窗户外翻进了裴含玉的破屋。 人不在,木筐放在门口。 苍舒极为自然地坐至椅子上,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裴含玉所居住的地方真的只能算‘能住’,以往来时没好意思随便打量,这次嫌得无聊倒是好好看了看。 ——几把凳子、一张桌子一张床、墙上挂着木柴、不远处有个火炉,火炉上面放了一本书,以及木板上用小刀刻的,关于她的三个目标。 “……” 除去那幼稚的目标和书,其余的其实跟她差不多。 苍舒往那书上瞄了几眼,最后没忍住,起身打算去看看是什么。但刚站起,门便被推开。 日光从外照进,少年的目光停留在屋内人身上,稍怔了两秒,最后皱眉出声,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白日来了?没被人看见吧?” 他换了套打扮,但依旧称不得好,上面还有鲜血的痕迹。往上看,脸上也带着血,但更添了几抹帅气。 该如何形容呢。 锐利的眼神,阴郁清冷的气息,澄澈的眸子,几个毫无关系的词组合在一起,才能形容他。 苍舒看向裴含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自然地回:“白日不能来吗?又不是不能见人。” “……”裴含玉没说话,走近时,血腥味涌向苍舒的鼻腔,偏偏他还咧着笑问:“好闻吗?” 苍舒扯开话题:“你眼睛上的红痕还没消失。” 裴含玉不是很在意:“谁叫那东西又短又紧。” 苍舒:“……” 苍舒吞咽了下,满脸复杂地问:“你用词能不能恰当一点,说这些很容易让人误会。” “思想龌龊的人听什么不龌龊?反正我不是那样。”裴含玉看她一眼,又仰头拎起茶壶喝水,喝完后才不紧不慢说道:“换种说法,你给的东西勒得慌。” 苍舒向来不让自己憋太久闷气,见他说话有恶意,自己开口便也不带什么好话:“那是我流鼻血用来塞鼻子的,怎么可能不勒。” 裴含玉:“?” 裴含玉不可置信回头,盯她半天气笑了:“你拿那东西给我围眼睛?” “你当时也没问我啊!”苍舒摊手。 裴含玉故意靠近苍舒一步,血腥味离她更近,但却又在一瞬,被她身上的木香盖过:“我不问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 苍舒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也没用吗?”她好心解释道,“我鼻血好久没流了,你放心,干净的很,我倒也不至于摧残我的鼻子。” 裴含玉没说话。 苍舒歪头问:“你至于吗?” 裴含玉后退一步,嘴里嘟囔一句:“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一种木香,又带有下雨过后,树林里独有的香气,乍闻闻不出,只感觉淡,但越闻越上头那种。 就像,闻了一次后,就再也忽视不了她身上的味道了。 苍舒自己抬手嗅了嗅,放下时,脸上还夹杂着迷茫:“我身上哪有什么味道。” “有。”裴含玉抿唇,“你出去,我要沐浴。” 苍舒没动作。 裴含玉觉得身上怪怪的,看向她,以为是自己语气不好的原因。于是,又稍放软了些,解释:“你往常都晚上来,所以我将沐浴改到了白天。” “你可以用清尘诀。” “这不过瘾。”裴含玉道,“用了虽然痕迹会没,但总觉得自己没洗干净。” 苍舒犹豫了下:“那等我问完你再洗。” “你要问什么?” 苍舒道:“你们外门挑战的名额一般有几个?” 裴含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因此目光也怪淡的:“两个,但我只挑战你。” “……”苍舒有些无奈:“可我想你跟我一起去刀宗。” 挑战成功便可取代,明日的群英典上应该不止灵山派的人。 裴含玉略微有些不爽,他挑眉好笑问:“还没开打,你就已经觉得我会失败了?” “对。” 苍舒语气平静:“你打不过我,除非我是其它人。” 除非她是其它人,那他越阶打肯定不在话下,但她是苍舒,她天生就压他一头。 “我知道。” 裴含玉撑着脑袋,声音也冷漠下来:“那也应该在明天场上看,如果我打过你了,你得承认,我比你强。如果我打不过你。”他顿了顿,看表情并不想接受这个可能性,但到底咬牙说,“我自然会选一个我打得过的。” 苍舒抬眼看他:“…我会使出全力。” “你尊重我,我很开心。”裴含玉勾出笑。 苍舒又问:“但我使出全力,你还有力气进行下一场吗?” 裴含玉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认输,至少跟你去刀宗的,不会是一具尸体。” 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有把握的意思。苍舒松了口气,走至窗旁,对裴含玉挥手的同时,又调侃道:“你现在倒是不锁窗了。” 欣慰,很欣慰。 裴含玉在后冷笑:“只是没想到你这贼会白日来。” 苍舒:“……” 第209章 你别误会 “我不是贼。” 裴含玉懒散倚靠在桌边,掀起眼皮盯着她,道:“你不是贼的话,你就从正门进来。” 真绕不过去了。 只要她聊到关于窗的内容,她就会被他用“小贼”二字调侃,话题便又会绕到这儿。 苍舒懒得理他,朝他默默翻了白眼,推开一道小缝隙就要往外翻。然而刚将窗户推开,身后的门便发出一声“砰——”响,又有木头老化以及“吱嘎”回弹的声音。 有人匆匆从外跑来。 二人同时回头看。 然后,就变成三人愣在原地。 有些尴尬了。 毕竟这人苍舒还有点印。前些日子她和师兄来找裴含玉时,他好像是站在第一排给裴含玉加油让其专心打斗的小子。 苍舒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伸手立马捂住自己的脸,用脚蹬开后,又像做贼一样从窗户跳出去,走几步,又走回来,挨在窗下,特意低着嗓子轻声喊道:“含玉哥,小红改日再来找你。” 裴含玉一听这声,脚差点一软跪在地上,他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伸手指向自己的窗户,轻声说:“…我的窗。”一顿,又将她给自己加的后缀给默默补上:“小红。” 二人一唱一和,极为默契。 薛多目瞪口呆,表情一言难尽:“……”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薛多语气抱歉的同时还带上隐秘的复杂:“含玉,我不知道你有要事,你要以后跟我说声你白天也会干这种事,我也就不会往里冲了。”末了,挺着大眼睛往横梁一看:“我以为这种事一般都是晚上干的,看来还是我过分迂腐了。” 裴含玉没懂他的意思,皱眉:“…你叽里呱啦再说些什么,要说就说得明白点。” 薛多觉得裴含玉多少有些不解风情,闭着眼将自己的两个大拇指摁在一起,又完美形象的演绎出“你倒后我倒”的架势。 “就这种。”他抬眼看对面的靠着桌子的少年,有些兴奋,“我说你为什么夜晚如此孤寂,原来是白天都干完了。” “…你能不能正常点。”裴含玉不是傻子,当然看懂了这意思,要说尴尬也尴尬,但比起尴尬,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除了这些,他还真不知道他接下来该如何解释他和“小红见面的原因”。 “我一直都很正常啊。”薛多双手环胸,莫名其妙开始绕起桌子,“我以后白天还能找你吗?” “……”裴含玉假装自然地说:“我白天没有什么事,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你没什么事?”薛多凑上去,明摆着不信。 裴含玉推着他的脑袋往后移,认真答道:“去完擂台,我确实没事。” “可是今天——?” 裴含玉叹口气:“今天是个意外。”他开始强调,“总之,你以后想来都可以。” 薛多表情更不对了,揉揉脑袋赶忙问:“你以前不是不喜别人随便进屋吗?” “对,你要敲门,你敲门我就会给你开。”裴含玉自认为他解释的相当清楚,但面前的薛多依旧是不解,“那她不用敲门就能进吗?” 裴含玉以为他在隐喻什么,忙酌了口茶解释道:“我和她没什么事。” “你和她真的没什么事吗?”薛多回想那姑娘的容貌,凑上前,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那个小红双手撑在…” 裴含玉补充:“窗沿。”他每一句话都说得极为详情,“她撑在窗沿是刚好想要翻出去。” “原来是这样啊!”薛多恍然大悟,但又在回忆时,蓦然顿住:“不是,我怎么感觉你的那位小红姑娘同有一位女修——” 他话语顿住,但眼神却依旧疯狂地往裴含玉身上看,像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裴含玉并明显不想多说这个,直接否认道:“那是你看错了。” “我都还没说像谁,我只是说了女修你就说我看错了,你这心里绝对是有鬼吧!”薛多撇嘴,故意挑刺道。 裴含玉大大方方抬头看他,先他一步说出了这个名字:“你不是想说像苍舒。” 薛多没想到裴含玉这么快承认,他立马点头回想道:“不是像,是真的很像,不对不对,也不是像。”他回想那场景,瞪大眼睛说道:“她简直跟苍舒一模一样!” “含玉!那些传闻没错!你和苍舒…果然就是认识的吧?!” “……” 裴含玉抬眸看向他,出声纠正他话里的意思:“你别乱说。她说她叫小红,不是什么苍舒。” “可那个小红长得就是跟苍舒一模一样啊。”薛多还没反应过来,“你金屋藏娇,喜欢苍舒,然后不想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知道?” 裴含玉实在不想传出些什么,耐心纠正:“她不是什么苍舒,就是叫小红。” “那你就是找了个长得跟苍舒一模一样的姑娘。” 裴含玉被胡搅蛮缠地笑出声:“我说了她就是小红,你别把她跟苍舒扯上关系。”他是实在不想被这些人传莫名其妙的话。 薛多心里不信,但还是敷衍应道:“知道了,小红小红,专属于你的小红。” 裴含玉气笑了。 他努力压下心中这口气,手指关节叩了叩木板,抬眼问道:“行了,不说这个,你告诉我,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薛多的注意力果真从小红还是苍舒这个问题上转移,他喝下一杯水才说:“就那个上次被你打的外门第一,不服气,硬说上次状态不好,然后想要跟你再斗一场,让我传话。” 裴含玉挑眉:“就这?” “不止。”薛多摆手,嘴巴突然往下瞥,形成一道锐利直线说,叹气道,“还有就是有人找你。” “谁?男的女的?” 裴含玉最近被一些女修追得害怕。 薛多又调侃:“男的,不是小红,总之你自己去看看,便什么都知道了。” - 苍舒御剑回不归峰时才松了口气。她这一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就差重戴面具往山上赶。 不过今日,还真是失策。 苍舒想起她翻窗被人发现的画面,就忍不住动手敲起自己的脑袋。果然有些事不能常做,做多了自然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经常在河边走,又怎么可能鞋子不湿呢? 想到这儿,苍舒又不可避免想起自己最后那番乱七八糟的话语。 “……” 算了。 但愿她最后的说辞,能迷惑迷惑那哥们儿,也希望裴含玉聪明一些,别乱透露些什么。 否则,他们两个不光有之前那些传闻,还得再加一个炸裂的——苍舒白日黑夜,爬窗裴含玉。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怎么听,都像是要被误会。 “……” 不放心,苍舒又在心里叩叩他的窗口,试探问:‘你那朋友有怀疑什么吗?比如说怀疑我是谁,知道我是谁,怀疑我们二人的关系。’ ——‘无。’ 极为简洁的一个字。 然后又传来一句话。 ——‘我向他解释了很多,他最后相信你是小红。’ “……” 那这哥还怪傻的。 苍舒边嘚瑟自己的聪明才智,边反复琢磨裴含玉刚刚的话语,越细品,越觉得他是在向她炫耀、邀功。 罢了罢了,这次也多亏了他后面的解释,不然他们二人得被传成什么样了。 不着急回木屋,苍舒跟巡视场地一样环绕了整座不归峰。 当然,这并不是她闲得无聊,给自己没事找事打发时间,而是,她在碰属于她的剧情——先前她就想过,有些事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发生,那还不如她以身作局,参与进去,迷惑对方的同时,又能机智化解一些有的没的。 可就这么走了一圈,她才发现这山上寂静的有些可怕,除却卞道一的木屋亮着灯,其余地方,连一丝人烟味都没有。 其它人去干嘛了?怎么的?都背着她偷偷努力去了? 越见安和闻烬努力倒是说得通,毕竟都是要跟她打的,但是—— 宿行白不应该啊。 他这人又懒又不爱动,即便动也是对灵石感兴趣,怎么会不在峰上呢? 苍舒没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稍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想出来便先一步选择放过自己。 然而,就在她刚打算往木屋走时,后山的瀑布突然响起了一道猛烈的巨响。 苍舒踏出的脚步立马停在空中,再然后,她慢慢收回,脚踩回原地,目光往后山远处望:“……”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闻烬好像就是从那地方走来的。 所以…这是来了? 苍舒心里满满都是好奇,同时,她又带有些期待。她憋住一口气,直到走至瀑布,躲在树后,才缓缓将这口气给呼出来。 视线内,青年的衣裳几乎被水浸透,深色的布料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迫使腹部的块面映入苍舒眼中。 “……” 这不是她自己要看的。 苍舒捂住眼睛,又将眼睛的地方单独隔出来,以方便她看剩下的“美景”。 ——他的脸颊很红,浓密的睫毛上也带有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几滴顺着脸颊往下滑,停至下颌,最终滴入他周围沸腾的水面。 苍舒一下就被这吸引了视线。 什么功法一定要在水里修炼?还跟煮粥一样,水面是滚起来的…… 实在是好奇葩。 苍舒刚想跳出来吓面前人一跳,就见远处的人影忽然跟着蛇潜入了水中——然后沸腾不见,只留下平静的水面。 煮熟了?死了?不好意思,她开个玩笑。 苍舒又等了一会儿,见实在是没什么动静,便背着手从树后走出。她走至瀑布边时,又探头往下看了看,谁知还没看清些什么,一只手便从水面里伸出,牢牢地握住她的脚腕,然后用了些力气,将其往水面下轻轻一拽。 “砰——” 苍舒两眼一黑,脚下一滑,生生被人拽入水中。 水面溅起,只剩水珠。 再然后,同样消失不见。 - “……” 心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脏话,要多脏就有多脏,而且还特别吵。 “她好像要淹死了。”裴含玉突然开口道。 “谁要淹死了?”宿行白单手撑着下巴,疑惑地左右望,见附近没有什么河,只遗憾地收回眼。 啊呀,他刚刚还稍稍兴奋了一下。 裴含玉忽略心里这些乱七八糟骂人的话,揉揉太阳穴道:“没,我开个玩笑,你找我到底干嘛?”这人来找他,然后坐在椅子上莫名其妙盯了他半个小时。 有病是吧? 裴含玉有几刻都想走,但又因为对他目的充斥好奇,无奈地安分坐着,最后,他只能试探问:“所以,你是因为苍舒的事?” “是也不是吧。” 宿行白对刚刚那句话还带有疑问,于是又将话给转了回去:“我很好奇诶,你刚刚到底是看见了什么?到底是谁要淹死了?” 他说起这个又兴奋起来,好似真的很期待。 见裴含玉皱眉不解,他又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解释道:“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还从来没看过人淹死,所以有些好奇人淹死会是什么模样。” “也不是,人淹死的模样会很丑,我能想象出来。”他自顾自否认,“主要是想象不出来修仙者淹死,所以有些好奇。” 裴含玉还是觉得这人有病,他敷衍道:“是我昨天做的梦,只不过刚刚想起来,不小心说出了口。” 宿行白肉眼可见的失望:“那好吧,很可惜。” 裴含玉不客气问,语气很淡还有些凶,煞气满满的:“你找我到底是想干嘛?如果是因为苍舒的话,我想你应该是问错人了。你可以自己去问她,你们两个应该比跟我熟多了。” 宿行白摇头否认,敲打指尖的手指突然停下,虎牙再次咧出:“不是不是,我是因为好奇你,所以才来找你的。” 裴含玉:“?” 那更不对劲了好吧?! “你有病吧?”裴含玉直言不讳,“脑子有病你就去青丹峰啊!” 宿行白咧出虎牙:“你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你身体里的东西。” 裴含玉沉默。 第210章 如果是你这个人呢 他的话极为直接,几乎是道明了某些藏于内里的东西。裴含玉微眯眼,几乎是在一瞬间抬头与他对视,然后再次低下头。 身体里面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几分惊讶:[这小娃娃是太虚宗的人吧?还真想不到,他居然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 其实也不是。 如果苍舒早能听见这声音,那大概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全听见了。 其实这么想来,确实尴尬。 “……”裴含玉收回脑子里的思绪,稍压低声音,掩唇默默问:“你倒是不担心他发现后会害你。” 这老头笑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害我干嘛?再说就他的实力,还不至于能伤害到我。] 裴含玉没说话,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戴着白绫,注意力并没有在他身上,反而是很无聊地抠着手指,抬头吹着指尖。 “你想表达什么?”除了苍舒以外,这是他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 宿行白又吹了吹指尖,咧出虎牙回望:“我没想表达什么,我说了,我只是好奇你身体里的这个东西。” “所以你就把我叫过来盯着我看看?” 宿行白很无所谓地点头:“这难道不可以吗?对于没见过的东西带有一定的好奇心,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他话锋忽然一转:“但我确实有一件事很好奇,这东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裴含玉:“……” 老头:“……” 裴含玉的表情倒是波澜不惊,内里的老头倒是先慌乱起来:[这小子什么目的啊?难不成是想挑拨我和你的关系吗?] [不是,他到底是想干嘛?这小子真是稀奇古怪的!!] 裴含玉没理他,反而是看向宿行白,认真问:“你觉得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想从不同人的口中知道线索,苍舒虽与他是盟友关系,但她身上让他看不穿的事情实在太多。 有真有假,他愿意同她合作,但却不敢将宝全压在苍舒身上。 宿行白盯了他几秒,忽地笑起来。他摊了摊手,开始胡扯:“你问我,我该去问谁…但你如果想知道,或许可以去话本里找找答案。” 裴含玉闭眼呼出一口气,随即从位置上站起来:“我回去了。” “别急着走啊。” 宿行白漾出酒窝:“苍舒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应该跟你说过什么吧?” 老头:“?” 裴含玉:“……” 宿行白这一说,裴含玉大概明白了他来此的目的,微侧过头,道:“你其实只算到了一部分。” 宿行白笑而不语。 他继续道:“你今天过来,纯粹是想从我口中套话。” 宿行白依旧没说话,只是原先的酒窝变浅,到最后,也只是勾起了唇角。 他道:“是啊,我知道她来找过你,也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不简单。” 话未说下去。 从宿行白的角度出发,裴含玉和苍舒是一样的人。 裴含玉没有否认:“确实,她是来找过我。”他转过身,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灼灼看向面前的少年,“但你想知道的事,她没跟我说过。” “她不知道我体内有东西。” 宿行白:“……” 宿行白站起身,表情明显不可置信,但也只一会儿,便弯腰笑出声,背脊笑得颤抖。 什么鬼? 裴含玉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给吓得稍愣了会儿,见他脑子实在有病,干脆直接往回走。 宿行白追上:“她来找你都跟你说什么?” 裴含玉步伐加快,语气不耐:“什么都聊。” “她会跟你聊我吗?”宿行白又问。 裴含玉笑出声,停住脚步看他:“你想知道,去问她不就行了,她难道不告诉你吗?” 他们关系明明比他和苍舒好多了,怎么偏要来问他? 真服了。 谁知此话一出,宿行白轻点点头,嘴上依旧是熟悉的笑:“她确实不告诉我。”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宿行白直接道:“我喜欢她,我想她做我的道侣,所以我想知道她会不会在别人那儿提起我。” 突如其来的话。 虽然裴含玉早就知道这哥不简单,但见他如此直白,还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说呢,有些过于大胆了。 这天下,谁不知道苍舒是修无情道的。 “她没跟我提过。” 裴含玉下意识注意他的神情,见他一脸了然,才继续说:“我和她只聊些平常的事,或者修炼上的事。” “像她。”宿行白摇摇头,“她就是如此,谁也摸不透她。” 裴含玉:“……” 二人分开时,宿行白虽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但看起来还是比刚来时要稍沮丧一些。裴含玉猜测,除了没问到他想要的信息,跟苍舒没提他也有关系。 [这小子还敢跟你抢苍舒。]老头刚刚一直没说话,消停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来,[难道他不知道你和苍舒天生一对吗?] 裴含玉:“…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这个了。” 什么天生一对不一对的,他不就是苍舒的踏脚石吗? 老头表现出骄傲:[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本来就和苍舒是一对啊!你就应该告诉她,你和苍舒两个人半夜甜甜蜜蜜地给互相画画。] 裴含玉步伐不变,推开木门:“如果你觉得我给她画王八也是甜蜜的话。” [怎么不甜?挺甜的啊!] 老头找补:[至少你的木屋从来没有过其它女修士留宿,只有她留宿了…诶…对了!刚刚那小子前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算出来苍舒也知道我了?] 裴含玉仰头喝下一杯水,听见这老头问,才不紧不慢否认道:“苍舒从哪里知道你?你是想多了吧?他只是以为苍舒找我,是好奇我的身上有你。” [原来是这样。] 老头松了口气,语气又自然起来:[这小子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想想,是你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苍舒呢?] 裴含玉懒得再理他,往周遭看了一圈,随即将书拿起,边翻边走至床边。 然而就在将书反扣至床板上时,他的脚忽然一顿。 ——“她没淹死,好像还被人轻薄了。” 不然她在心里吱呀乱叫什么? “……” ——脚腕的手在苍舒下水的那一刻松开,见她没稳住身躯,又有些嫌弃地揽住了她的腰,摁住了她的手,将其往水面上带。 几乎是一瞬间,肌肤的触感便透过神经传至脑内,苍舒缓过神,好不容易睁开眼,便瞧见面前男人几乎透明的身躯。 苍舒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一时间竟忘了这罪魁祸首是谁,反而是怔愣在水里,任由他搂着腰:“……” 大波水往青年衣领内灌去,依稀间,某种不明颗粒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但也只有一瞬。 “……”苍舒从水面中出来,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随即破口大骂:“你有病吗?!我刚刚是打算救你!你拽我下来干嘛?” 闻烬松开苍舒的腰,往后退了几步,不屑地勾唇道:“你见过哪个修仙者不会水的?这借口,是不是找得有些太差了?” 苍舒稍顿了两秒,又道:“我是看你周边的水滚起来,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这话出口,气氛顿时沉默。 那本在水底的金蛇突然抬起脑袋,一双竖瞳极为冷漠地凝视她,几声‘嘶’叫,像是准备随时捕猎。 好恶心的东西。 苍舒汗毛竖起,顿时往后游了点距离,咽了口口水道:“你干嘛突然这么凶地看我?” “……” 闻烬靠近她,认真问:“你还看见了什么?” 苍舒直接将看见的都告诉了他:“你的脸很红,身边的水冒着泡,很奇怪。”她每说一句话,就会观察他的神情,“所以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在练什么不得了的功法。” 空气有实感的低了两度,苍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然后一点又一点地挪到了岸边。 可闻烬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当她的身躯彻底贴至岸边时,他忽然跟着上前,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 不偏不倚地抵在她腰侧,捏住了她的腰带。 “不说明白,你上岸试试。” 苍舒:“……” 不是啊哥!你表现得这么明显,她还能不知道这是那秘密吗?! 苍舒拽住自己腰带的另一边,暗暗同他较着劲儿:“好好说话,别动不动扯人腰带。” “你——” 苍舒打断他:“我什么我,你这人神神秘秘的,到底在练什么功法?” 闻烬不说话,那身后的金蛇反倒是游至二人的身后,探着脑袋凑近。 苍舒:“……” 苍舒没往那儿看,强装镇定问:“是被反噬了?” 闻烬蹙眉:“……” “不是,总之你别往外说。” 苍舒很好奇:“这东西很严重吗?除了我还有人知道吗?你凭什么要我给你保密?” 闻烬否认:“没有人知道。”他松开苍舒的腰带,但手并没有从她腰间撤开,“只要你不往外说,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苍舒上下看他一眼,调侃他:“包括你这个人吗?” 闻烬蹙眉,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你不是无情道?” “无情道就不能有人了?”苍舒故意恶心他,“还是说你是骗人的,你不愿意为此作出什么牺牲?” 闻烬:“……” “能不能换个?” 闻烬道:“我有灵石,可以给你封口费。” 苍舒哼笑,盯着他反问:“你觉得我这第一名很穷是吗?” 闻烬真要无奈死了,他沉着目光,很认真地看她。 就在心里摇摆不定时。 苍舒突然道:“算了,感觉你这人看久了也一般,还没那些哥儿有意思,刚刚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闻烬猛然一怔,开心的同时还带有疑惑:“哥儿是什么?” 苍舒扯过他手里的腰带,道:“哥儿指得是那些特殊行当。” 说完,便利索爬上岸,给自己掐了个诀,清干了衣裳。 “……” 水里的闻烬还在反复回味那两个字眼,等意识过来,他猛地瞪大眼看她:“苍舒,你找死是不是?” 苍舒知道闻烬这人自尊心强,蹲下身,摘了根尾巴草,懒洋洋地挠着他的脸:“哪找死了,这年头说实话都不行了?” 闻烬从水里起来,苍舒立马往后退两步,手扶着剑柄,笑看着他。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难得没再继续纠缠:“那你要什么?只要我有。” “给两万灵石吧。”苍舒摊手。 闻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飞速地将灵石交付给了她,并且向她再一次确认。 苍舒很敷衍地点头,口中的话顺得跟背了台词一般。 不说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她会把这事改改,然后再说出去。 而且最好,还得他亲眼目睹。 “……” 苍舒将灵石上下抛,也没管不远处的闻烬,只自顾自地走在前方,扫视周围的环境。 然后,便碰见了刚从外回来的宿行白。 他先是惊讶,然后探头往苍舒身后看了看,才摸着下巴,有些好奇地问:“苍舒,你和闻烬是——?” 苍舒眼睛一亮,将灵石往储物戒内一抛,快速走上前,道:“我们刚从瀑布回来。” 宿行白的语气还是很轻松:“你们去瀑布干嘛呀?是去玩吗?那儿都是水有什么好玩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地认真问:“苍舒,你是下水了吗?” 苍舒点头:“你怎么知道?” 她故意说得响,然后用余光打量不远处闻烬的面容。 他果然紧张了起来,但不敢上前,只能在远处暗暗瞪她,好让她有所感应。 宿行白若有所思,又故作爽朗地笑笑,俯身嗅了嗅苍舒身上的味道:“你身上味道淡了。” 他的手摸上腰间挂着的木剑:“木剑是湿的。” “这样啊。”苍舒并未在意,“我刚刚跟闻烬在瀑布呢!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猜不到。” 二人一人一句,聊得极为融洽。 闻烬瞪大眼,立马快速走上前,想要阻止苍舒说出口。 他是没想过苍舒这人说话不算话。 不是,都给灵石了!他还想怎么样!? 苍舒直接胡诌道:“我刚刚在瀑布看见闻烬逼着他那条金蛇看他洗澡。” 第211章 我是他大姐 宿行白下意识侧头往后看去,随即装出极为惊讶的样子,附和着她这番不着调的语言。 其实听着像是打情骂俏,但与其揭穿这层薄薄的纱,倒不如他装聋作哑。 “闻烬竟有这般爱好?”他歪着头,粉色的薄唇被虎牙轻微抵着,“还真看不出来,他有这般少女心。” “你别听苍舒胡说八道。”闻烬快步走至二人身边,半威胁式地瞪她,“我刚刚只是在后山修炼,结果被苍舒一脚踹下了湖。” 苍舒又抛出陷阱:“可你修炼没穿衣服。”她丝毫不惧怕地回望,掌握着话里的分寸,“我以为你修得合欢功,所以就想着帮帮你,让你凉快凉快。” “你——” 闻烬气得想要吐血。 苍舒往宿行白身边挪了挪,调侃道:“别这样,我可没修合欢功,我们无情和合欢互不相通。” “……”闻烬闭上眼,原本在他手腕上的金蛇早已爬至肩膀冷冷看向苍舒。 苍舒与之对视,然后默默走到宿行白的另一边,探出头朝其做了个鬼脸。 闻烬懒得同她计较,只冷哼朝自己的屋子走去。‘砰——’的一声,木屋门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板块间。 苍舒见此,立马往旁撤了一步,掸着衣裳活像宿行白是什么脏东西。 宿行白撇撇嘴,边用手摁着头发上的毛,边不满地抱怨:“刚刚利用我时,不还挺顺手。现在人一走,我就跟破烂一样被你扔了。” 他说着,抬头望天,哀叹摇头,活像她是个没脸没皮的负心汉。 苍舒有些无语:“我们两个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 “这不重要。” 宿行白并不在意什么称谓:“但你刚刚利用我是事实。” 苍舒:“?” 呦吼!这是想从她身上讨点好处? 苍舒笑着上下扫视他,倒也大方地直接问:“你想要什么?超过两个灵石,我可不干啊!” “你怎么这么抠啊。” 宿行白说话直白,即便是苍舒也不带半点假象:“好歹我也一身本领,会算卦、会打架、还会说些甜言蜜语,到你这儿,利用完我怎么才两个灵石?” 苍舒莫名哼笑:“等等,你搞错了,两个灵石不包括在里面。” 宿行白:“……” 宿行白嘴角微抽了抽,最后叹口气,从自己储物戒中拿出两个灵石,交给苍舒。 他再一次严肃起来,只不过头上的毛刚好又翘起,那严肃的形象多了丝莫名其妙的怪异:“接下来,我说话,你答话。” 苍舒动嘴咬了咬,边往储物戒中塞,边嘟囔:“打发叫花子。” 宿行白摊手。 苍舒两眼往天上一翻,装没看见。 几番动作下来,他总算好好问:“我问问你,你刚刚在瀑布,下水了,是跟闻烬一起下的吗?” 苍舒才不会把自己丢脸的事情告诉他,摇头说:“怎么可能。” “那你是——?” 苍舒道:“我站在草地上,踹了闻烬以后,被他给袭击了。” “就这么简单?” 宿行白歪头:“你知道的,只要是你说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苍舒对他这番问题好奇起来,但嘴里依旧满嘴胡话:“我还能骗你吗?再说,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宿行白朝她摊手,直接翻脸:“那你两块灵石还我。” “……”苍舒捂着手往后退:“我都回答你了,你现在要回去,还要不要脸?” 宿行白笑出声,收回手,然后继续望着她笑。 苍舒觉得瘆人,摸摸胳膊,打算回屋修炼,准备明日的大比。 谁知刚转身,便听见宿行白在后方朝她喊—— “我最近,没有再算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东西了。” 苍舒脚步微怔,没回答,只加快步伐往回走。 - 时间来到第二日。 在昨日与宿行白告别后,苍舒便回屋修炼。一直修炼到夜色深重,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床上。 按道理来说,修仙者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没关系。但也不是一直不睡觉,是还需要一些睡眠的。 就跟辟谷丹和吃食一样。 辟谷丹是方便,但嘴巴有时候没味又馋,所以该吃还是得吃。 苍舒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先是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然后爬起来去了饭堂。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群英典,所以来饭堂补充体力的人格外多,特别热闹。 但没人认出她。 苍舒顶着乱乱的头发寻了个角落位置,打算慢慢享用美食。 谁知屁股刚坐下,就听见远处一窝人在那儿赌今日的赛局。 ——群英典采用的晋级制,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挑战他们。而是只有比赛胜出的前十人才有资格挑战,并且每人都具有两次机会。 如果挑战成功,那人便被替代下场,如果挑战失败,则名次人选不变。 变了。 这与往常的群英典相比,倒是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 从表面上看,这是取代天青册上天才的机会。但放大了看,这也是外门弟子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 苍舒匆匆扒了几口饭,给自己画了个符咒,便凑近那帮弟子身边,听群英典的事。 那几人依旧没发现这是苍舒,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 “那照你们这么说,今天是见不到天青册上那些天才了?我还想看看苍舒到底长什么样呢!” “今天只进五百,赛场都有好几个,哪轮得到那些天才来。”有人道,“你要看苍舒,那就得过几天了,人家可能都不担心,那怎么会来看呢?” 苍舒:“……” 谁说她不担心。 虽然有必胜的把握,但她也想看看这些人的特征,轻敌是最容易输的。 如果裴含玉要战胜她,那必然是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 难搞。 虽然想让他跟着一起,但她同样不想输。 那几人依旧在讨论:“不知道到天青册第一是什么感觉,我们什么时候能当上呢。” 苍舒插嘴道:“只要你们努力,说不定哪日就当上了。” 那几人叹气:“你说得倒是容易,这件事我们哪敢想。再说,如果努力有用,要天才干嘛呢?说到底还是命!” “天才又不是万能的。”苍舒反驳,“可能在某些方面,还不如你们。若是轻易信了命,信了天赋,那你再怎么努力,都达不到自己想要的境界。” 年轻人,身上就得有一股冲劲儿,若是轻易信了,那身上的那股劲儿就会被往下压,即便你日后能达到,你也不敢去试了。 这几人面面相觑,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支支吾吾问:“你是来干嘛的?” “……”因为符咒的原因,苍舒的脸在外人看来普普通通,她抹了把脸问道:“各位道友,我是想问问这赛场总共分为几个啊?” 那几人答道:“六个,抽号决定对战谁,现在估摸快开打了。” 苍舒看了眼这几人的服饰,见是外门才问:“那你们知道裴含玉在哪个赛场吗?” 这几人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疑惑问:“你这衣服也不像我们宗门的,你找裴含玉是干嘛?” 看来是认识。 苍舒弯了弯眼,道:“我是他大姐,听说他今日不是要打比赛吗,我就来看看。” “这样啊。”几人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你要知道裴含玉在哪,你得去问薛多。” “不过薛多估计到处躲着呢!” “自从裴含玉一战成名,喜欢他的姑娘可不少!到处都是找薛多打听他消息的!裴大姐,说不准之后,你弟弟就会有道侣了!” 苍舒:“……” 老套路了,这倒是给他装上了。 得到准确的消息,苍舒拱手谢过在座各位,随即走出大门,飞身前往群英典所在之地。 第212章 让师兄教你如何做人 苍舒并不想亲自去问裴含玉或是他身边关系好的朋友。 一来是怕给他造成负担,二来也是想看看他最真实的路数招式。 念及此处,苍舒徒手捏碎身上的符,打算一间一间赛场闯过去。她想凭自身运气,看看能不能撞见,毕竟他们二人,是有缘分和命数线在身上的。 她抬起头,眼前是六大赛场,每个的入口都有人数显示,除了最旁边是炼丹比试,其余五个都是比武,且分别用数字写明赛场。 苍舒目视前方,略过青丹峰的比试地点。刚走至第一赛场,就又突然转过头,排到了炼丹比试的后方,跟随着人流一起进入其中。 “……” 但她并未看太久。 再看见公门菱站至赛场中央当裁判时,便又走出了炼丹场地。 看一眼就够了。 苍舒边安慰自己,边走进第一赛场,见人不在,又走至第二个赛场,来回走了好几个后,终于在最后一个地方看见了裴含玉。 大概全是来看热闹的,这儿的观众比其余的多了不知多少倍。 一半是男生,一半是女生。 苍舒找了棵树爬上去,坐在树干上,借着树叶掩住自己的身躯,然后摇着两条腿往比试台上看。 青衣像是绿叶拖出余韵,每一下的扫荡都好似跟随着微风一起拂过。 然后,她借着遮掩望见了除裴含玉之外的几位老朋友。 ——越见安、闻烬、宿行白、韩影。 到齐了。 并且除这四位之外,此次前三十几乎都已到场。 裴含玉作为跟苍舒沾上关系的男人,没有人不好奇他的实力。 真是好大的排面。 不过,裴含玉倒是跟平常人一样,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最前排,等着裁判叫号。 苍舒笑着摇摇头,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她听见他们讨论的声音—— “这些都是来看裴含玉的吧?若是我没猜错,左前方那个应当是刀宗的越见安,站在最角落的,腕间带蛇的应当是闻烬吧?” “韩影师兄都来了,怕不是掌门看上了裴含玉,想让韩师兄来看看裴含玉够不够格?” “也不一定吧?” 有人否认,阴阳怪气道:“说不定人家就是为了看看我们赛场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呢?” “那别的赛场怎么没有?我看就是为了裴含玉来的,看见那个瞎子没?那是太虚宗的宿行白,可不得了了!” “他怎么如此大排场?既然如此,那苍舒来了没啊?!” 此话落下,周围人全开始寻找,连带着越见安一等人,都下意识扫视四周。 裴含玉亦是。 苍舒借着葱葱郁郁的树叶掩藏自己的身形,见众人一脸失落,忍不住骄傲地摇起腿。 其实她就在,但可惜,没人抬头看,没人能发现她。 - 比试台由玄武石精心雕刻而成,每一块都独一无二,且不易破损。日光剥拨开云雾直入台面,宛如一把剑将台上二人划在两块区域。 手上的剑折射出雪白光亮,还未开始,便气势盎然。丝丝缕缕的暖阳随着时间爬上少年的脸颊,他未拔剑,反而缓缓睁开眼,直直望向对手。 裴含玉的对手是内门一名不起眼的弟子名叫张鄂,但即便如此,其实力也与外门相差甚大。 虽知晓裴含玉在前几日战胜了外门第一,但那外门第一跟内门相比,还是有极大的差距。 这内门弟子,即便不起眼,但也绝对不弱。 所有人都替裴含玉捏了把汗,甚至觉得裴含玉这运气有些太差了些。 第一局就碰见内门弟子,且不熟悉他的路数绝招,这是要玩完的节奏啊!! 这别都在替裴含玉担忧。 反观张鄂那边,已经在同提前庆祝胜利,他根本没将裴含玉放在眼里,并且瞧着,极为蔑视。 “师弟,上了台是签了生死契的,若是等会我出手太重,不小心失手将你——”张鄂哈哈大笑起来,“届时师弟切莫怪师兄。” 他的武器是一把重剑,长就有一米六,且极为大,像是寒铁打造。 “咚——” 重剑被他砸在比试台。 裴含玉并未生气,连剑都未拔,只看着他:“师兄,台上有生死是极为正常的事,若是师兄有本事杀了我,我自然没有什么怨言。” “那是师兄的本事高。” 张鄂:“可师弟这连武器都不拔,是瞧不起——” “是瞧不起。”裴含玉打断张鄂的话,用布料缠住手,“打你,用拳已够。” 众人唏嘘。 张鄂气得满脸通红,直接提剑上前,欲用一剑将裴含玉斩首在台。 “真是狂妄——!让师兄教你如何做人!” 第213章 那我要学狗叫吗? 凌厉剑光同拨开云雾的灿阳,齐齐斩向少年所在之地。白光猛地乍现,众人往后倒退三步,用胳膊掩住额头,生怕被这灵力波及。 “轰——”的一声巨响,云雾笼罩,只有一道人影手持重剑,站在其中。 众人嗤笑,心中一片了然。 “裴含玉的口气也太大了,只不过是打赢了外门第一,就敢同内门的张鄂师兄较量。” “是啊!张鄂师兄虽在内门名头不大,但那手重剑还是小有名望的!与内门前十相比,只要那重剑出鞘,对面想要打赢,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我们还是太高看裴含玉了!内门与外门,果然没有的比!” “可如果裴含玉真没本事,那这些来看他比赛的天才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些人同苍舒关系好,肯定以为裴含玉——” 话还未说完,那白色云雾便轰然散去,逐渐显露出里面人的容貌——剑眉星眼、粗布衣、略显凌乱的发丝、以及手拿重剑微凸出的青筋。 “……” 现场猛地安静下来,刚刚还在出声嘲讽的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场上的少年。 不是…裴、裴含玉打败了张鄂? 而且、而且特么只用了一招? 不是,有没有搞错?!他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啊!! 但这场比赛显然还没结束,躺在地上的张鄂半撑起身子,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把短剑,凌空跃起,朝裴含玉的方向挥去。 裴含玉拎起重剑抵抗,顺势压低身体卸了这道力。 近身攻击,上下站位,重剑并不占很大的优势。每一次挥动重剑,虽能给敌人造成伤害,但对于自身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张鄂深知这点,凭借自身的站位,从上至下,刺向裴含玉。 火星子被划出,气流仿佛有了形状,周围的落叶都被吹动,甚至连苍舒所坐的树木,都没有避免。 “咚——” 裴含玉被压得单膝跪下,直不起身,张鄂见此,总算舒了口气,在上方提前庆祝起自己的胜利。他哈哈大笑道:“裴师弟,刚刚第一招是我的失误,让你不小心将我的武器给夺了回去,但我不止会重剑。” “你可能不知道,短剑也是我所会的武器之一。”他又往下默默压,瞧着裴含玉的模样,唇角勾出嘲讽笑意,“师弟,你用不惯我的重剑,都快坚持不住了,还不拔出你的剑吗?” “你不配。” 裴含玉咬紧牙关低声说,与此同时,手上默默加了力气,又突然抽开重剑。 这一幕谁也没想到,连张鄂都没想到,他根本来不及收力,整个人往下走了那么几厘米,刀尖就快刺入裴含玉的咽喉时,手腕忽地被重剑剑身轻拍—— 麻意传入四肢百骸,张鄂手下意识一软,短剑掉落地面,发出清脆地“啪——”声,但他未急着去拿 而是往后翻了好几下身站稳,才飞速掠过想抢回武器。 两道残影。 就在众人以为这两人都是去抢夺武器时,就见裴含玉忽地闪身至张鄂身后,猛猛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张鄂往前一扑,双膝跪地于短剑之前,脸贴在短剑身上,被迫面朝底下的群众。 张鄂:“……” 众人:“……” 极为炸裂的一幕,众人与张鄂对视了三秒,实在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 张鄂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喊道:“裴含玉,你是不是找死!” 裴含玉咧着笑,一脚踩向他的屁股,往下压了压,夸赞道:“还挺有弹性啊。” 底下的人再次笑出声,倒不是嘲笑,而是纯粹觉得这场景过分搞笑。 可在张鄂听来,这意思倒是完全变了样,他怒红了双眼,伸手握住短剑剑柄,反手挥向裴含玉的膝盖。 裴含玉下意识抬起腿,张鄂便也趁着这个空档爬起身,然后转身猛地将剑刺向他。 大概是厌倦了这场战斗。 裴含玉将重剑扔向舞台的边缘,偏头躲过张鄂的攻击,然后以手成刃,猛地击向他的手腕。 但张鄂早有准备,他翻身至裴含玉的身后,冷笑道:“你真以为这一招还能再困到我?” “我说过。”剑风与风形成奇异的腔鸣,“外门和内门始终有差别,即便你打败了外门第一,但依旧进不了内门。” “裴含玉,你是一个失败者。” 剑穿过破布衣,渗出一些血迹。裴含玉皱紧眉,脚尖点台,飞速往后掠。 就在快到舞台边缘时,他忽地徒手握住剑身,硬生生将剑身给掰断。 “……” 鲜血随着动作落在地上,裴含玉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借着短剑凑近张鄂,然后,他猛踹一脚,将其踹至比试台的边缘。 血随着张鄂流淌一路。 他再次撑身往裴含玉的方向看去,像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但裴含玉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上前又是一脚,将其踹到比试台底下。 到这为止,比赛总算结束。 裴含玉不在意地借着衣服擦了擦手掌,居高临下,平静地望着倒在地上,口流鲜血的张鄂。 ——他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输了的事实,只怔愣地抬头,半脱臼的手握成拳。 周围有人上前想要扶他,被他挥开。 “张鄂师兄,你…还好吗?”有弟子问,手上拿着伤药,“要不吃颗丹药…恢复一下?” 张鄂依然怒瞪裴含玉,道:“我不需要。”顿,抬起另一只还好的手,指着裴含玉吼,“你别高兴的太早!你这次赢了我不过只是侥幸!是我自己,不小心走出了比试台!” 说完,他倔强地站起身,回身就要往外走。但刚走几步,整个人的步伐便开始不稳,然后两眼一黑,直愣愣地倒在了地面上。 众人:“……” 这…这就算在台上,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吧? 但到底没有人说什么,只是上前抬起张鄂,匆匆往外跑。 苍舒见此,打了个哈欠往树下一跳,跟着这群师弟的队伍,探头往张鄂身上瞧了眼。 随即,她摇头道:“这小子做事还挺狠啊。” 她虽不学医,但这么打眼一看,基本伤势也挺重了。 这没下死手。 但这一定下了狠手。 苍舒再次摇头,突然对过两天的争斗感兴趣起来。 从她的角度看,裴含玉明显还有很大的余力,可以说如今不想使出来,完全是因为怕别人发现他的路数。 是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常用的招式。 而他使的招式,没有一招是他自己平常会用的。 ——而是张鄂刚刚所使的全部招数。 真难搞。 苍舒从赛场出来,便直接去了裴含玉的屋子,大概等了有一会儿,这人才姗姗来迟。 苍舒的符咒并没有消除,她此刻的脸依旧是普通模样。裴含玉稍愣,随即抬步走至桌边,淡淡看她:“你去看了我比赛。” 他的语气很笃定。 苍舒没有隐瞒,直接点头道:“对,看了一整场。” “所以那些人是因为你,才来看我的比赛?”裴含玉想起那些人,微皱了皱眉。 那是除却宿行白之外,其它的天才。 苍舒没明白他说得是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答:“不是,可能是你太强,他们想来估测你的实力。你别把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 “你也信。”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同时带有轻笑。 裴含玉在她身边坐下,又问:“你来我屋里有被别人看见吗?” 苍舒翻了个白眼,将药抛给他,调侃道:“你是怕我被你的那些追求者看见吗?” “……”裴含玉没有吝啬她的药,轻嗤:“你自己明白,我不想被人记恨。” 苍舒又翻了个白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最后没忍住,又调侃他:“如果我跟你打,你会踢我屁股吗?” 裴含玉停下涂药的动作,忍了三秒,最终实在没忍住,于是毫不客气骂她:“苍舒,你是不是有病。” “干什么。” 苍舒倒不是很在意他突然的恶语,笑道:“我就是好奇一下而已,这么凶是干嘛?” 觉得无趣,她起身站至窗口,双手撑于窗沿,用手轻推开窗户的一角—— “你好好养伤,明天还有比赛,别输了。” 裴含玉似乎没想到她会那么快走,下意识问:“你这么快就走了?” 苍舒回头反问:“难道你不希望我走吗?” 裴含玉抿唇:“我没想到你来这儿,只是为了给我送药。” “……” 苍舒觉得他对她有些许误解,好笑道:“你是我的盟友,我说过,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刀宗。” 裴含玉:“……” “明天你会来看吗?” “……”苍舒刚要往外迈得脚被迫收回:“应该不会。” “你不想了解我的招式吗?”裴含玉又问。 苍舒只能被迫转身回答:“你喜欢套用他人的招式,即便我去看了,也没有任何用。” “可我的招式,你学不会。” “既然你要挑战我,我觉得我们彼此之间,留点神秘感比较好。” 这次她是真走了。 窗户落下发出清脆回响,裴含玉盯了会儿,随即仔细回想赛场时的场景。 其实他有仔细寻找过她的身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他其实有夹杂一丝细微的期待。 无关爱情,无关风花雪月。 他带着希翼、努力扮出漫不经心、假装不在意地扫视人群,或许只是想让她看见他的实力。 然后在那一瞬,他突然惊讶的发现—— 苍舒是他自上山来,一直想要跨过去的那座山。 所以,她会躲在哪儿? 若是知道她在,早知他该更快的结束那场战斗。 - 苍舒回不归峰时,正巧碰见越见安一等人往峰上走。 本想略过几人往自己屋内走,可谁叫她在身旁瞧见了闻烬。 “刚从外面回来?”苍舒装出一副没有出去的模样,极为潇洒地走上前,同之前一样,将手挂上越见安的肩膀。 越见安半挑眉看她,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好奇道:“你有事求我?” 苍舒摸着鼻子:“哪能。”她笑嘻嘻地瞥向闻烬,那双手极为风骚地翘起同他打了个招呼。 闻烬顿时又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苍舒便先说道:“越见安,我跟你说个秘密,关于闻烬的。” 越见安:“?” 闻烬忍无可忍上前,作势要捂住苍舒的嘴,但却被苍舒躲掉,并反手写符,贴于他身上。 越见安环胸,没有帮忙的意思,反倒是问苍舒:“你同闻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他还愿意将秘密告诉你了?” 苍舒单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跟他关系一般,知道秘密纯粹我本事好。” 面前的闻烬气得握紧拳,奈何他怎么动都动不了一下,连声音都卡在咽喉内,发不出来一点。 越见安依旧没有要救他的意思:“那你说,我也想听听看,你看见的秘密。” 苍舒直视闻烬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去后山瀑布,然后不小心撞见,闻烬逼迫他的金蛇看他洗澡。” 越见安:“……” 苍舒改良了一下:“金蛇不愿,他就一直不洗。” 越见安:“那你也看见他洗澡了?” 苍舒觉得他的关注点较为奇特:“我没看见啊,这么风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看全部,瞧了一眼,我就走了。” 她努力摆脱自己的关系,生怕卞道一从哪里冒出来,让她跪下:“是他自己说话说得很响,我还没看见时,就听见了。” 闻烬:“……” 苍舒下的符是一些普通的小符,时效只有一点。闻烬一能说话,便开口道:“苍舒,你特么别乱——” 苍舒打断他的话,确认道:“你确定让我好好说?” 闻烬立马改口,脖子上的青筋都快显露。起伏的胸膛,深深的气喘:“你答应过我。” 越见安挑眉看二人。 苍舒摊手:“我这人变脸很快,不讲诚信,你逼急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 闻烬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几天后的比赛,若是你输了,就给我道歉。” “行。” 苍舒答应的极为爽快:“那你输了怎么办?能学狗叫吗?” 闻烬握紧拳头:“…好。” 越见安眉心一跳,跟着问:“那我要学狗叫吗?” 第214章 陪我过个生辰 还有人上赶着当狗吗? 二人被越见安这简单的一句话弄得摸不清头脑,只同时转头看向他,眼内充斥疑惑。 苍舒没忍住笑出声:“你也要跟我提条件?” “当然。” 越见安不觉得尴尬,略点头:“胜者得有胜者的优待。” 听他这么说,苍舒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稍稍沉默,她问:“那你的条件是——?” “……”越见安手指下意识搭了搭刀鞘,在与苍舒对视三秒后,才缓慢挪开,视线盯着底下的绿草地:“我若赢了,你便同我一起过个生辰。” 苍舒:“……” 怎么又是生辰。 苍舒心里有些莫名抵触,大抵是因为姜窈的缘故,让她对‘生辰’二字又产生了一些阴影。 “你在刀宗的地位可不小。”苍舒摸摸鼻子,“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你过、陪你过,干嘛还需要我。” 越见安的生辰应当是隆重的,毕竟他的天赋和本事,足以让刀宗将他当成宝贝供着。 况且到时候,他们这群人都会在刀宗内,他找谁都不该找她。 “你可以同闻烬一起过。”苍舒耸肩示意身旁站着的人。 越见安还未思考就先婉拒:“两个大男人过像什么话。” 闻烬:“……” “两个男人过确实不像话,总不能你生辰,我们二人打一场。”闻烬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以后,话又带着拐儿,“但越见安,你找苍舒陪你过生辰,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真不知道你是疯了还是疯了。” 越见安单挑眉,淡淡瞧了眼苍舒,说:“她也没什么不好,我跟她关系,其实也不错。”顿,又补充,“是差点一起死的关系。” “一起死?”闻烬直觉不简单。 苍舒立马插嘴道:“…就是被敌人一起吊打。” 二人:“……” 氛围沉寂的诡异,越见安半眯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她的话。相比之下,苍舒像是没察觉,照旧跟没事人一样说道:“你要不好好想想,虽然你赢不了,但这条件好歹也有点气势。” 比如说,让她承认‘她不如他’这类话语。而不是,让她陪他过生辰。 这怎么看都像是话本中所说的打情骂俏嘛。 “不换。”越见安摇头,“我只是觉得让你陪我过生辰比较折磨你。” 这话闻烬依旧觉得怪。 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按越见安的意思,应当是要折磨苍舒。 嘶—— 哪有自己生日折磨别人的?再说找一个本身觉得这件事是折磨的人一起,难道过生辰的人就不是折磨了? 要他说,想让苍舒陪就苍舒陪,整这么多弯弯绕绕,那点心思好像谁看不出来似的。 丢人。 苍舒也没被这番话说服,但也不愿意多想,只悠悠道:“其实要你真赢了,要说折磨,那还得是你比我折磨。” 越见安没说话。 苍舒笑了声,手指绕着胸前的发丝,状似思考:“好了,那现在该我提条件了。” 越见安:“你说。” 苍舒一字一句道:“很简单,若是我赢了,你以后就离我远点。”她摊手耸肩,笑容依旧同从前一般,但莫名有些冷。 闻烬觉得有些意思。 但越见安脸色都变了:“你认真的?” 苍舒叹气:“我都表现的这么认真了。”她的语气很善良,“我在之前日子不爱理你,都是我不想同你有关系的表现啊。” “你讨厌我?” “还好吧。” 苍舒转过身,伸手摆摆:“只不过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的道或许跟他们有一段路是刚好顺路,于是他们就走了一程。 可是,她的道从来都是孤道。 一个只有她自己能走,且也只有她一人才能走的道。 “那你不会赢了。”越见安道。 苍舒有些骄傲:“我从未输过,也不视任何人为对手。” “……” 苍舒的背影消失在天地间。闻烬收回目光,手指尖触碰着蛇头和下巴,漫不经心问:“你这是有多想不开,居然想让她同你过生辰,怎么,对她有意思?” 越见安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否认:“别乱说,只当她是朋友。” 闻烬面无表情道:“你说话挺有意思的。” “事实。” 越见安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但脾气也不小,擦过他往屋走:“你爱信不信。” “……” 闻烬点了下金蛇的脑袋,过了半晌才抬起头。 他是真不明白,为何苍舒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姑娘,会有那么多人对她产生爱慕。 没错,她是很与众不同,是长得漂亮,但也没有特殊、特别到一种地步吧? 他不明白。 也从未发现。 - 苍舒基本不说假话,说不去看裴含玉,还真就没去看过。 连续在屋内修炼了几天,直到比赛轮到她所要出场的那一日,她才揉着头发往外走。 “师尊?” 苍舒一出门便见卞道一站在井边,低头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卞道一抬头看她:“害怕吗?” 苍舒:“……?” 苍舒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两秒才问:“师尊,我需要害怕什么?” “今天会有很多人挑战你。” 从五百到一百,再从一百到十,所用时间不过是两天。而十人中,大部分都见识过早在天青册上的天才,心中的印象已经固定了。 而苍舒是后来居上的人。 有服气她的人,那自然也有不服她的人,毕竟宗内确实无人见识过她的真实水平,只晓得她长得好看,是个如仙子般的姑娘。 强者的世界,实力为尊,无男女性别,只看修为,但也说了是“强者”的世界,在人们的认识中、或思想途径内,所谓强者,是实力强大才能被称为强者,但在真正属于强者的世界内,这二字的严谨,并不是空有实力就可以被冠上称谓的。 苍舒预料到了基本情况,可状态依旧很放松:“我知道,我的实力所有人都不清楚,就跟一个人突然暴富一样,会有人怀疑这是偷的。” 她走上前,歪头问:“师尊是在关心我吗?” 卞道一没有否认:“我是在关心你,今天对你来说,相当于是车轮战。” “十人之中,大概会有一半人选择挑战你,输了不会难看,赢了,便能是天才。” 或许会有人估算三十人中最后一名的实力,如果太强,那会有大多人都会为了刷脸,而选择挑战她。 苍舒很无所谓地耸耸肩:“打赢我,可不能成为天才。” “但在众人眼里,你就是。” 卞道一扔给苍舒一瓶药:“这比赛到底对你不公平,我会在位置上看着你,比完一场,就吃一颗。” 苍舒将药拿至蓝天下看,白玉色的瓷器发出光亮,闪闪的,如同腰间挂着的冰晶石。 “这药是——?” 卞道一答:“治疗伤势,恢复体力,那十人即便要挑战你也不算什么,你的重头戏在后面。” 她杀过灵宵宫的弟子,此前虽无人上门向她讨伐,要个说法。但三十人中有灵宵宫之人在内,难保不会借着舆论挑战她。 先前是有灵山派施压,替她挡着。但如今,是想让她自己解决。 苍舒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看:“师尊,师兄会来吗?” 卞道一蹙眉:“你很关心你师兄?” 苍舒没发现什么问题,只回答:“毕竟是师兄,总是要关心下,否则您说我胳膊肘往外拐。” 卞道一又问:“你很希望他来吗?” 苍舒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师尊,师兄是犯了…什么错吗?” “……” 卞道一甩袖,背手擦过她的肩,大步往前走:“是犯了错,让他去静思崖就是让他反省。” 他的话语有浓浓愁思:“总之,他会来的。” 怪怪的。 语气很不情愿。 苍舒盯着卞道一的背影,稍想了会儿,才跟在他身后大步走。 走了几步,卞道一又回头,这下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苍舒,你就一点不紧张吗?” 被迫停下步伐,并且脚还在空中的苍舒:“……” “还好。”她并不好战,比起他人的期待,她本人倒是有些无所谓。 况且,只是打个架而已。 卞道一:“真是奇怪了,你倒是不担心被人打败。” 她明明很骄傲。 苍舒谦虚:“师尊,其实我进秘境前,目标也并非是第一来着。”或许刚开始是这样的想法,但后来,再经历过一连串的事后,她的心态早就变了。 以前的她是骄傲。 现在的她也骄傲,不过这骄傲已经不外露。 “……” 卞道一没说话,反而是走回屋。苍舒见此,只好一个人御剑飞行,慢慢悠悠的来到群英典的比赛场地。 大门口有个排行榜,上面从一至三十,写满了每一个选手擅长的点和优势。 苍舒戴着面具,好奇地挤到最里面,看了看自己名字后所加的介绍——未见选手出手,难以判断点和优势,但九玄塔第二层。 苍舒:“…..” 九玄塔第二层倒是不用特意写上去了吧? 苍舒撇撇嘴,刚想往后退,便听见人群议论:“苍舒为什么才闯至九玄塔第二层,是不屑于闯吗?” 有人回答:“九玄塔是我们灵山派修炼的最佳场所了吧?连谢师兄都有空,苍舒怎么会没空?” “而且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苍舒是谢师兄的师妹,九玄塔在谢师兄后面,但天青册居然在谢师兄的前面!可她连简单的都没超越谢师兄啊?” 苍舒步伐稍顿,躲在人群内,继续听着嘈杂。 “我早就想说了,她是突然冒出来的,或许她有实力,但哪会有这么多天才,我就感觉怪怪的,而且里面的状况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是谢师兄他们让——”那人辩解,“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们关系挺好的,论坛上不还说,宿行白想找苍师姐做道侣吗?” “我懂你的疑惑点。”有人立马附和,“大家是真觉得天才跟大白菜一样,这么好有?反正我不信,她肯定有实力,但是不至于被吹成青年才俊中的天下第一。” “如果她真有实力,不至于被藏那么久,毕竟有实力的人,无论如何也遮不住她的光芒。可我准确的告诉大家,在秘境开启之前,我没听过她的姓名。” 苍舒并不恼怒,她适时插嘴问:“你们很看不惯她吗?正巧,我也挺看不惯她的!” “你是为什么?”这帮人仿佛找到了知音。一个又一个地说起自己不相信或看不惯的理由:“我是觉得她没有吹得那么厉害,大家都在吹她多牛逼,我很烦。” “我是觉得她连九玄塔都打不上去,却登上天青册第一,很假。”说话的人照顾到了所有人,“方便你们理解,就像是之前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过了十年成为天下第一,但谁也没看见过她出剑,只是都传她厉害。” 苍舒合理猜测道:“可能见过她出剑的人都死了呢?” 众人嗤笑:“怎么可能,她是杀人狂吗?” 苍舒不解释,也跟着笑:“那她是挺讨厌的,而且听你们这么说,她也很虚伪。” “我们可没这么说!”有人在唇边比了个封口,“我们只是合理质疑,你别说的太响,那边也有相信她的,恕我直言,他们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力。” 苍舒:“……” “那你们为什么不怀疑其他几人呢?”苍舒问。 这些人笑道:“其余人的天才之名很早就冠上了,而且一直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内,有什么好怀疑的。” “原来如此。” 苍舒道:“那今天挑战她的应该会有很多吧,她会不会不敢来?我听说三十名里也有人不服,说要挑战她。” “等会估计就能知道了,装病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这些人也好奇起来,他们往比试台张望,上面已经站了一些选手。 苍舒站在比试台下,并没有急着站上去,反而是给自己掐了道“容易被人忽视”的符咒,紧接着悠哉悠哉地打量前三十名选手以及获得胜利的那十人。 恕她直言。 有些不够看了。 第215章 正好教他们用剑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才姗姗来迟。前三十名是有位置可坐,而在群英典上胜利的选手只能站在舞台中央,等候比赛开场。 苍舒站在台下,掩于人中,继续跟周遭人一起议论—— “你们发现没,第一名的位置上到现在还未有人来。”说话的人特意将声音掩下,“她不会是害怕了吧!?” 苍舒分析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我感觉她可能就是想最后一个出场呢?她这个人有时候就爱出这些没用的风头!” “出了风头又能怎么样?此番估摸车轮战,有一半人就是奔着她来的。”又有人嗤笑,“她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一试便知,别是被人给打败了。” 苍舒觉得也不是没可能,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被打败还确实丢人。” “这哪是丢人二字就能概括的?要是受不了失败的打击,估摸要走火入魔了!这帮人把苍舒吹得实在是太神了!” 苍舒咂咂嘴,私心觉得那些吹她的人也没吹错,毕竟她的实力虽无目共睹,且横空出世,但是吧—— 这难道不是话本里天才的标志吗? 苍舒越想越觉得好笑,摇摇头,没再掺和接下来的议论,只背手站在人群中,等待长老们的到来。 又过了十分钟,才有人从天边御剑飞行而来。最前面的是掌门,身后跟着不着调的苏盛以及平常不怎么见的长老,苍舒探头看了看,没瞧见卞道一。 他怎么还没来? 随着众人喊了声“掌门”,正想收回目光,远山忽地传来深远剑意,如同奔雷呼啸,细密钻入骨缝之中,让人下意识敬畏。 “这是——无情剑意吗?隔这么远都能让人胆颤?!好厉害!” “卞剑主如今的实力怕是又有长进了!!此剑意,怕是从这挥出一剑,几万里外都得遭殃!” “真不愧为天下第一剑,无情道不愧为天下第一道!” 众人纷纷抬头往天上看,便见白袍男子飞身而来,身后还跟着他们的谢师兄——谢良青。 “……” 苍舒比起他人实在是轻松,但今日同往常相比,也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师尊的威压在今日强了许多,即便他收敛了,但依旧有一种莫名的震慑感。 很强。 苍舒盯着卞道一,又怕他会发现,挪移目光看向谢良青。比起之前,他倒是瘦了许多,本就清瘦的脸更加棱角分明,薄唇抿着,身上的气质,像是随时要飞身一般。 “卞剑主。” 卞道一没说话,只点头走向自己的位置。众人又朝谢良青喊了一声—— “谢师兄。” 谢良青也没动作,只是在听见师兄二字时,步伐明显一顿。 二人走向自己的位置。 卞道一望了眼第一的位置,忽地开口问:“苍舒呢?还没来吗?” 掌门问道:“难道不是她睡过头了吗?” 卞道一蹙眉:“不会,她来得比我早很多。”他记得他回屋时,苍舒便已御剑飞行朝群英典的方向走了。 这下掌门也觉得奇怪,他转头问早就到这儿的人:“你们有看见苍舒吗?” 越见安答道:“我没看见,不过她应当不会不来。” 掌门没说话。 谢良青从位置上起身示意:“师妹对于此次大比早已期待,所以在比赛开始前,她一定会来。” “……” 苍舒眼见时间差不多,刚要上场,就被人给拽住:“你动什么?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看,否则出事得找你。” 苍舒:“我——” 这人打断苍舒的话:“别你了,我估摸着苍舒可能不来了。” 苍舒不好直接甩开这人,只能将其扒拉开,然后飞身上场。她脸上的面具尚未摘掉,但符咒已经被她掐毁。 刚刚那番说闲话的人,心中突然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 几个脑袋挨在一起,眼睛瞪大猜测:“你们说可不可能,她是——” 话还没说完,苍舒便已撩起衣袍,拱手单膝下跪。然后她低头,一字一句说得清脆又清楚:“弟子苍舒,大比来迟,还望掌门师父,恕罪。” 那几人:“……” 不是,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蛐蛐人,还被本人参与了? 几人在下又自我安慰道:“无碍无碍,她来了也不一定赢,这么多人要打她,她输了也很正常吧。” “……” 掌门往人群扫了眼:“你刚刚一直在下面?” 苍舒:“我想先观察观察选手,所以就先隐蔽在台下。” “你隐蔽的本事倒还不错。”掌门夸赞,“在下方,却将我们这儿这么多人骗了过去,前途无量啊。” 苍舒谦虚道:“掌门言重了,可能是我戴了面具,所以大家才没有发现。” 她说完,身子侧向自己所在的位置,边摘下面具,边往前方走。 摇曳的裙摆,从侧面看,她身姿修长,肩膀薄同白纸,脖颈挺拔漂亮,如鹤又如松柏。天空亮起来,第一束光破开云雾打在她身上,她勾着笑,周身像是踱上了金光。 “……” 越见安盯着她的面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随即便被宿行白一撞,给撞得回神。 他怒视身旁胡作非为的某人,压低声音问道:“你干嘛?!” 宿行白只轻飘飘给予二字:“我的。” 又是一碰,这下是谢良青撞的。 宿行白笑吟吟回头:“谢师兄怎么了?对我说得话很有意见吗” “她不是你的。”谢良青薄唇抿着,目光只放在苍舒身上。 宿行白耸耸肩:“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吧?即便我看不见她,但也能知晓,她如今是有多漂亮。” “……” 谢良青握紧手掌:“你们太虚宗的,莫要找我们灵山派。” 宿行白轻‘切’一声。 苍舒全然不知这几人的斗争,站到自己位置上后,便转过身,顺势对着底下议论她的那帮人咧嘴笑了笑。 底下人更寂了。 他们无人想到,那戴着面具,毫无存在感的小姑娘竟会是大名鼎鼎的苍舒。 可是,她刚刚明明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啊?!怎么一站上台,就那么—— 就那么引人注目呢? 卞道一皱眉:“没个正形,站到自己位置就好好准备比赛。” 苍舒听见这话,收回眼看向那十位选手,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裴含玉身上。 然后,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 裴含玉猛地回过神,假装她打招呼的另有其人。 比赛正式开始了。 苍舒一条腿架在椅子上,手搁置在膝盖,撑着下巴,整个人吊儿郎当的看向比试台中央。 排名从后往前依次挑战,当入围第十名选择大比最后一人时,在场人几乎都明白了这番用意。 两次机会,并且有机会投降,所以先挑第三十估一估这次总体实力。 “你觉得谁会赢。”越见安的座位离苍舒最近,他凑上去,盯着苍舒的下巴问,“我感觉这是冲你来的。” 苍舒道:“这很正常,明摆着我是最强的。” 越见安:“……” 越见安无语了:“等我挑战完你,你再说这个也不迟吧?”这天要聊不下去了。 苍舒转头看他,认真问:“怎么?我说实话你自尊心受损了?” 越见安呼出一口气,将刀尖杵在地上打了个圈儿,然后他又说:“你觉得这两人谁会赢。” 苍舒没思考,说话声音也不轻:“群英典内除了裴含玉,没有一个有实力,所以你觉得谁会赢?” 在场人:“……” 选手:“……” 苍舒继续说:“或许会有什么法宝,但此番能有两个打赢就不错了。” 也不是她傲,在绝对的实力下,完全没什么可比性。 宿行白头从侧边探出来:“苍舒,你完了,他们可能要将第一次机会都用在你身上了。” “那就用。”苍舒的语气很傲,“正好,我教教他们,怎么用剑。” 太傲了。 她的傲不仅能从她人上看出来,还能从她话中体会出来。 底下人顿时开始小声讨论,苍舒懒懒看去,一眼,众人噤声。 宿行白又搁着越见安问,声音还带些笑:“他们里面包括我吗?苍舒,能教我用剑吗?” “……” 苍舒下意识朝那看去,还未瞧清楚宿行白的脸,便先看见谢良青那柄剑架在宿行白的脖子上。 有血丝流出,握剑的手指惨白。 苍舒眨巴眼,往谢良青的方向看去,却不经意间与他对视。 ——但或许,是他一直在看她,只要她转头,就能与之对视。 宿行白还在那儿狡辩,他的声音大到全场都能听见。卞道一已经黑了脸,掌门扶额有些无奈。 一时间,倒也分不清是那比试好看,还是他们这儿好看。 ——“干什么谢良青,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能不能把你这剑拿掉,这么粗暴,还有哪个姑娘敢喜欢你啊?而且我就是想学一学剑,怎么你了?” 谢良青:“我可以亲自教你。” 宿行白大笑:“别太暧昧,我喜欢苍舒的香味。” 苍舒:“……”特么的,这张嘴真是吐不出什么好话。 香香香的!不知道还以为她是花花草草呢! 苍舒懒得理这儿的闹剧,目光往不远的比试台上放。 那儿已然结束,他们双方各自往后退,以示尊敬,再然后,那第十名指向宿行白道:“我从未跟太虚宗的人有过对决,今日有机会,所以想同宿师兄切磋一二。” 那人抬头:“宿师兄,我也会用剑。” 宿行白笑笑,伸出两根手指将脖子上的剑挪开,又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看苍舒:“苍舒,不给我说个加油吗?” 苍舒根本没看他。 宿行白倒没表现出什么不开心,他飞身至比试台上,又在快开始前,看了眼苍舒。 她正在看他。 但遗憾的是,他看过去时,她的目光正好同他错开。 “……” 宿行白也说不清心里这难受到底有多汹涌,只知道在比赛开始后,他根本就没有给对面放一丝水。 金色的手印从天往下压,对面的人还未动脚,便已跪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冷汗滴在玄武石上,深了一块。 磅礴的灵气在刹那间席卷整片区域,苍舒下意识用手挡了挡,蹙眉盯着宿行白的招式。 好熟悉。 “我猜你接下来的动作是左横踢加竖斩。”宿行白语气极为轻松惬意,“你服不服?” 早在开始前,他便算好了一切。甚至只一眼,他便能瞧清对面人接下去的路数。 虽然太虚宗不像刀剑那般,具有极强的攻击力,但实力才是凌驾于一切的东西。 有实力,手上的剑才能被称作剑。 “我…认…输。” 对面人本还强撑着身体,但最终还是松口服输。话音落下,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与此同时,鲜血溢出在唇边。 明显的胜局。 宿行白略微有些遗憾地看着接下来的选手,声音有些埋怨:“不抗打,筋骨都还没松呢。你们等会再来个人挑我,我还没尽兴。” 众人:“……” 众人看向被拖下去的选手,果断弃选了宿行白这个选择。 接下来的选手倒是安分了些,苍舒托着下巴看,觉得按照‘惨’这个字来说,还得是第三十名惨一些。 正看着,苍舒忽觉得自己身上有一道极为炙热的目光,跟平常的不同,其中夹杂着几分恶念。 就像是有人想要抽她筋,拔她骨,刺得她整个人都火辣辣。 苍舒有些疑惑的朝旁看去。 第一眼是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的公门菱。 苍舒稍愣,自然越过:“……” 第二眼是穿着灵宵宫服饰的弟子。 “……” 这眼神攻击力还蛮大的。 苍舒摸着下巴,很客气地同那人招了招手。那人气急,她又极为挑衅地勾了勾,随即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然后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一旁的越见安塞了一把瓜子。 苍舒:“……?” “给我瓜子干嘛?”苍舒看着瓜子,下意识磕了两颗,“你给我瓜子我也不会改变条件的。” 越见安有些脾气,没看她,声音冷淡:“不是我给你的,是公门菱传过来的。” 苍舒:“?” 那更奇怪了好不好,她平白无故给她瓜子干嘛? 第216章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苍舒刚磕了两颗,底下那帮选手便突然喊了她的名字:“苍师姐,我想同你打。” “……” 苍舒指了指自己,在得到他们确切的肯定后,她将瓜子往兜里一塞,几步上前,一跃而下。 “需要我让你三招吗?”她调侃着问了句。 那人摇头:“苍师姐,请让我见识你真正的实力。” 不卑不亢的语气,他的面上没有任何猜疑以及轻视,只有划过的严肃和认真。 苍舒瞧见他握紧的拳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原以为会有许多人选择挑战她,但到目前为止,除了眼前人之外,便再无其他。 那人回答道:“战娄。” 这是除裴含玉这个第一外的第二人。 苍舒点头:“我记住了。” “比赛要开始了。”裁判站在台下倒数提醒,正式开始时,二人都未曾有任何动作。 这使底下人不由得憋住气。 “噌——” 剑身划破长空,凌冽的剑气化成一道无形的锋芒刺向苍舒所在的位置。周围的空气猛地缩紧,那道剑气变得愈发大,像是能将人劈成两半。 底下有人看出了端倪。 “战师兄是不是昨日突破了?我以前从未见他用过这招式!” “可他一出手就拿大招,会不会——” 话还未说完,只见苍舒微侧头,徒手捏住了那道剑意,然后往战娄所在的方向轻松一扔—— 不是,就这么扔回去了!? 徒手捏剑气,然后扔回去了?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内心实在无法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一幕。掌门惊讶于苍舒此番行为,扭过头酸唧唧地问:“你这徒弟可真是块宝啊。” 卞道一不似他想象中的开心,只道:“她只是比别人努力。” 掌门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要说努力,在场的哪一个弟子不努力?这明明就是天赋! “咚——” 剑气划过战娄的肩侧,却依旧在他脸上留下红色痕迹,不过还好,这道剑气最终落于场内的大树。 她控制了方向。 若她没有控制,战娄觉得,此刻一分为二的应当是他。 苍舒甩了甩手,手心那块地方已经红了起来,看着与其他肤色格格不入,但也仅此而已。 差距。 他新捂出的招式,只需被人捏着轻轻朝他方向一扔,便能化解。 战娄并非输不起,他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抬头时眼内清明:“受教了,我认输。” 苍舒谦虚道:“其实只要你再强一些,这剑气,我就不敢接了。”她笑,又加重接下来说话的字眼,“只差一点。” 战娄:“……” 苍舒又道:“剑是好剑,招式也是好招式,但你的感悟不够。”她摘下自己腰身上的剑,在胸前稍比划了比划,“剑身斜侧大概两个手指叠加的弧度,威力会不一样。” 战娄眼睛一亮:“多谢苍师姐。” 苍舒摆摆手。 她说过,找她打,她会教他们怎么用剑。 战娄从台上下去,并没有第二次挑战的打算。他获得了新的感悟,所以打算回屋练习,但苍舒依旧在台上,于是不解地顿住脚步。 他回头看,便见排在他前面的仁兄已然站在他刚刚所站的位置,面色严肃且冷淡地与苍舒对视。 他好奇问身边人:“裴含玉也要挑战苍师姐吗?” “当然,” 身边人正在看戏,听见声音有所回应:“裴含玉早就对苍舒下了战书,他们二人,肯定是要打一场的。” 本次比赛,裴含玉是一匹黑马。他从外门杂役冲到群英典第一,这是众人想都未想过的事。 但事实就是如此。 “战娄,你觉得谁会赢?裴含玉一路打上来,遇强则强,每一场都胜利,你同两位都交过手,你应该知道吧?” 众人都在猜测此番战况,他们虽看见苍舒徒手将剑气扔回,但因为不相信那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所以一直在怀疑她是有什么宝贝。 战娄也不打算走了,他认真地对比了二人的威压,抿紧唇说道:“苍师姐会赢。” “可你见过徒手接剑气的人吗?她万一是有什么宝贝呢?” 战娄道:“但她能反应过来,并且指导我用剑。”他缓缓说道,“苍师姐对剑的理解,怕是已经到达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境界。” “可她才学了几年!派里人都在传,她学剑甚至未超过十年!” 多么恐怖。 十年,她从练气到了金丹。 十年,她对剑的造诣已然比谁都要深。 - “你应当还有力气同我比赛吧?”裴含玉的目光落在苍舒的手上,那儿的红痕还未消除,且愈发红起来。 “你别逞强,我不会胜之不武。”裴含玉的声音刚好能让苍舒听见,“你若不想打,我会等你伤好后再同你打。” “那多麻烦。” 苍舒并不在意这道红痕:“放心吧,没多大点事,你看着有印子,可实则我一点都不痛。” 裴含玉总算放心。 沉默间,老头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记住我同你说得话,要想赢,就同她消耗。还有,你要点到为止,你们二人天生一对,哪有还没在一起就把人给打了的?你要做的是让她崇拜你,懂?] “……”裴含玉感觉自己尴尬的在冒冷汗。 苍舒亦是假装没听见。 在比赛快开始时,二人都没有拿出武器的意思,这令在场的人都分外不解。 掌门替他们问出了疑问:“你们二人是打算赤手空拳,拿拳头打架吗?” 苍舒低头拱手回答道:“是他不拔武器。” 而且她一般只会在中途拔剑,若是现在拔,搞得她好像对他很看重一样。 要拿也应该是他先拿吧!? 苍舒见过裴含玉的剑。准确来说,那可能连剑也算不上,只能算是一堆废铁。因为那把剑实在是太破,并且全身都布满了黄色的锈斑。 掌门问裴含玉:“你为何不拔剑?” 裴含玉稍沉默,答:“回掌门的话,等比赛开始,我自会拔。” 话音落下,也正好到裁判倒数秒数的时间,现场陷入一片沉默,似乎都在好奇二人的输赢。 最后一个字母敲下。 他们谁也没有动作,只站在原地对视了有二十秒。 再然后,裴含玉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的储物戒内,拿出了一把骨剑。 苍舒一愣。 猛地抬头看向裴含玉。 不是那柄生锈的剑,他的剑,与上次的,完全不同了。 就像是、就像是真的骨头。 ——是人体内的骨头。 莹莹白玉,骨剑的周身环绕着流光。阴冷的气息笼罩整片比试台,如坠寒窟。苍舒甚至感受到了骨缝中蹿过的悲痛。 她下意识看向裴含玉,见他身体无恙,不像缺了骨头的模样,这才松口气。 她问对方:“你这把骨剑是哪里弄来的?看起来很不错。” 裴含玉握紧剑柄,道:“这是我母亲的骨头。” “……”苍舒瞪大眼,猛地想起裴含玉的身世,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裴含玉并不在意这些,他负手执剑,目光比任何一次都要冷淡。清澈的瞳孔映照她的身影,他将剑尖抵在玄武石。 “我从未用过这把剑,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用剑。” 这是他的底牌之一。 苍舒笑,她也跟着将剑从腰际拔出:“我的木剑虽普通,但因为使用者是我,所以它并不普通。” “你可别小瞧了。”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袭向对方,剑身相碰,发出剧烈声响,独独只剩虚影。 “轰——” 灵力动荡,日光同剑斩,又似奔雷寂然,天公呼啸。 “……” 卞道一皱紧眉看着战势,猛地挥手给二人所在之地下了道结界。 二者还在打斗,两种颜色的光芒相撞一处。 外方除却几位长老,其余人已然辨不清他们的身影。凌冽的剑气切割成无数片残影,裴含玉掠起疾风朝苍舒刺去。 她反身躲过,木剑在手里划了半圈,原本夺目的青光已然呈现金色,她脚尖点地飞跃至半空中,随即木剑从上至下,狠狠一劈—— 周围人下意识瞪大眼睛,连呼吸都不敢呼。 即便那剑势被结界抵挡,却依旧带着撕裂苍穹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叮——”的一声,结界发出细微轻响,紧接着如同蜘蛛网一般向外破裂,碎的不成样子。 卞道一又赶忙补上结界,眉心的愁思愈发深重。 又是一阵“轰”响。 玄武台多出深深沟壑,剑气与骨剑相抵,地上鲜血一路划过。苍舒不带面无表情,甚至淡漠地望向底下的裴含玉。凛风呼啸,她的墨发张牙舞爪披散在身后,犹如大海中的海妖,与此同时,众人瞧见她的身后浮现巨大虚影,压得人不敢直视。 再一眨眼。 苍舒穿过剑气出现在裴含玉身边,她右手执剑,毫不留情地劈向那柄骨剑。二剑摩擦至火星,只留下一阵刺耳的嗡鸣。裴含玉边吐血边抵挡,虎口被震得发颤,他只能被迫又退了半步。 ——一步退,步步退。 不对上她的人永远不知道她的强大。 ——这是裴含玉第一次对她的实力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他从未见过比她天赋还高、根骨还佳的人。 “裴含玉,你还有底牌吗?” 苍舒话语中带着畅快和笑意,她眸子的色彩变得极深,黑的像是能把人吸入旋涡之中。 “再不使出来,你就要输了。” 裴含玉咳出一口血,声音除了兴奋便是颤抖:“我当然有,同你打,我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 他的底牌有很多,且全是为她准备。刚开始站在台上之时,他还以为用不到,但如今发现—— 他必须得用,且得全部用出。 因为到目前为止,她一张牌都未使出过。她的符咒,竟在此刻也不愿使出。 骨剑擦过木剑,他卸了剑身的力气同她擦肩而过。黑发相互缠绕在一处,风轻柔了几许,她侧头看向他,便见他已至边缘站立,将剑尖用力杵进玄武石内。 然后,双手结印,席地而坐。 苍舒:“……” 这是搞什么? 苍舒略微眯了眯眼,心中忽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周围的灵力大波朝裴含玉涌去,几乎肉眼可见的灵力枯竭。 他的面容逐渐攀附金光纹路,周边凝结成雾气,将他包裹在其中。 广场上不明所以,卞道一突然站起身,面容复杂地说道:“糟糕,他要破金丹。” “现在破?不要命了?!” 掌门看了眼底下的群众,道:“快!快加固结界!” 卞道一迟迟没有动作:“苍舒还在里面。” 掌门已然动手加固,见卞道一不动手,又大喊道:“现在这么多人,若是结界破了,这雷劫将会殃及这里所有弟子!你的结界,只能由你加固,才最为稳妥!” 话音落下,天空乌云聚集,紫黑色的云层搅动整片苍穹,狂风如同巨龙怒号,裹挟这滔天的气势打亮整片区域。 惨白照亮黑暗,封印逐渐加固。 苍舒抬手放置额前,听见卞道一在结界外朝她大喊:“苍舒,右下有结界口,三秒,你出来。” 苍舒寻着指示往右下瞄去,便见那儿果然有一道极小的口子。但她稍思索两秒,便将出去的想法抛至脑后。 她的目光望向那团灵雾中的黑影——其实裴含玉的想法极为简单,他早不突破金丹,晚不突破金丹,偏偏在这时候突破,想得便就是让她为他护法。 这期间,她须得用符咒加固结界,然后同他平摊这雷劫。 他渡过,重塑筋骨、重获新生。而她渡过,灵力定已消耗的差不多。 如果她要走? 很好,下比试台,即是认输。 特么的。 这哥们儿就是仗着她不会抛弃他、不会认输,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要死。 苍舒熟练地撕下一块布料塞入鼻孔,再然后,咬破手指,凝聚灵力,飞速画着符印。 “去——!” 金光发出夺目色彩,苍舒用力一拍将符印打入天空,只一瞬间,金色的屏障便代替了结界,将雷劫彻底笼罩在玄武台上。 底下人早已看呆她这番操作—— “苍舒…会用符竟然是真的?”有人呆呆开口,“她在秘境中继承了符师传承,仅仅几月…居然能徒手画符…” “这、这不是天才,还会是什么啊!!!” 第217章 原来是你 台下人表现得极为震惊,他们停下步伐,驻足在原地。反观比试台边上的那一群,此刻都已起身皱起眉。 闻烬抬手点了点蛇的脑袋,环胸道:“苍舒她是疯了吗?金丹雷劫,她也敢留下来,这是为了守住第一,连命都不要了?” 从苍舒留在结界内的那一刻,闻烬便知晓,今日自己再没有挑战她的机会。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趁人之危,多少有些胜之不武,他不屑于这样的胜利。 “苍舒不会接受这样的失败。”谢良青紧紧盯着结界内的场景,环胸的双手在其余人看不见的地方紧握,“她向来有分寸,不会不要命。” 闻烬又发言:“她真没有因为那人是裴含玉才留下来的意思吗?” “……” 气氛忽然压抑。 周围并没有人附和他这句话,闻烬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眼,便见身旁几人正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闻烬:“……” “看我做什么。”闻烬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长大后要学的第一课便是学会接受。” 他朝台上示意:“比如说接受底下这个…正在发生的事实。” “噌——” 剑身出鞘,银白色的剑体架在闻烬的脖子上。身边传来淡淡的声音:“我们有门规,枉议无情道者——” 谢良青侧过头,缓缓道:“杀。” 闻烬稍愣,随即轻笑对上他的目光,双手夹着剑身,缓缓往外移。 他同样回:“比起苍舒,谢良青,我现在倒是更想挑战你了。” “我没空跟你说这些。” 谢良青蹙眉,紧盯底下战况。 此刻乌云已聚集,接近黑色的玄雷堆积在云层内,每闪烁一次,惨白的光便会打在众人的脸上,照亮每个人的面上的神情。 金丹之劫,若是渡过,便是生。若是渡不过,那便会灰飞烟灭。 谢良青猛然出口大声问:“宿行白,算!算苍舒此次赢的几率。” 宿行白唇耷拉下来:“我算不到,即便我算到,也不能告诉你们。” 雷劫属于天,亦是属于天机,天机不可泄露,这是规则。 谢良青深喘两口气,按捺住自己较为躁动的身躯,死死盯着底下,喃喃出声:“她会赢的。” 韩影出声:“她当然会赢。” “轰——” 如同整比试台那般大的黑紫色天雷撕裂苍穹狠狠劈下,视线内的人影不见,全被这偌大的雷给占据。 裴含玉。 该死。 - “轰——” 玄紫色的雷重重劈下之际,苍舒的脑子都带着懵。直到打在身上,她才反应过来这疼感。 酥酥麻麻,电流穿过四肢百骸,挤入筋脉之中,像是要将她体内的所有给炸开。 灵气在体内暴虐。 她疼得几乎抬不起手,本紧握的木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然后又是一声,她跪倒在地面上,双膝颤抖,嘴唇上已然渗出鲜血。 雷劫九道,一道比一道强,她入他雷劫,就得替他平分雷劫的威力,并且确保他的安全。 真是狗贼的很。 苍舒越想越气,额心中的红痕发出璀璨红光,如血珠滴至她的额心,又从她额心发散。 她丝毫未有察觉,只抬眸望向角落那团被灰色笼罩的裴含玉,拿起剑,强撑着站起,然后一步一步往那儿走去。 雷力停留在她的体内,还未缓过来,第二道雷便生生砸下,与上一道对比,此雷更是要黑上一些。 尖锐的风无声穿过她体内,像是有无数刀剑齐刷刷刺向她,使得她内部造成挤压。 疼。 很疼。 果然,即便她不怕雷劫,不怕死亡,也受不了雷劫这个东西。 这真是在将人往死里劈啊! 苍舒抬手抹了把自己脸上的鲜血,只感觉咽喉有道血线挤压在喉内,只差她张口将其喷出来。 她努力咽下这口血,终于在第四道雷劈下时,走到裴含玉的身边。他周围的灵力比起她更加暴虐无常,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红色,甚至已渗入玄武石的底部。 稍盯了一会儿,苍舒转过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透过层层阴霾、云雾,望向虚空。 似乎有人站在那儿注视,黑色长发,但只一眼,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苍舒:“……” 苍舒努力眨了下眼睛,想要看得更清,可那东西似乎只是她的幻觉,无论她怎么努力看,都再不见那姑娘。 苍舒反手接起自己扭成诡异曲度的胳膊,又画符使自己短暂感受不到疼痛,紧接着,她双手握剑,从下至上形成青金色剑斩,重重往天上一劈。 剑斩成型,与那巨龙似的天雷相撞,短暂使它停滞在天空中。“刺啦”的声响几乎使人耳鸣,让人极为难耐。 “……” 苍舒吐出一口血,飞速画了道隔音符贴在屏障之内,随即脚尖轻点地面,迎着雷劫而上,但刚到半空,那天雷便已经消耗完那道剑斩,飞速劈下之时,将她狠狠打在地上。 “轰——” 大坑扬起灰尘,苍舒被砸入几十米地底之下,背部仅在一瞬便浸满了鲜血。 按道理来说,她并不是主要承受那方,此天雷应当不会这么厉害才对,可很明显,这道天雷的威力比起先前大了许多许多,就像、就像—— 是在惩罚她的不尊敬和越界。 她不尊敬了什么?又越界了什么? 她只不过想在雷劈下时上那虚空去看看,毕竟她明明看见了那儿站了人,她只是想去确认是否属实。 怎么就、被劈了? 苍舒疼得难受,只感觉浑身上下散架,鲜血大口大口从她嘴里涌出。 浸湿她的发梢,以及她的青衣。 雷一道又一道地劈下,不知劈了多久,那天雷才停下,深埋于乌黑云层之中。尖锐的风愈发柔和,昏暗的天逐渐变亮。 “……” 天晴、风轻、雷劫过了。 金丹的气息遍布这个场内,浓郁的灵力猛地扩散。 众人瞪大眼看着场内,不知是谁先发出声音打破了寂静—— “裴含玉是破了金丹了?我怎么感觉他的雷劫格外不一样啊?!” “不是吧不是吧!!金丹是大白菜吗?!怎么都金丹了?!” “他好牛,我记得他之前只是个外门杂役来着!!现在一下子就这么厉害了?” “不是,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苍舒不见了吗?按道理来说,苍舒应当也在结界之内啊?怎么会没有呢?!那现在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她趁乱逃跑了?” “所以这场比赛,是裴师弟赢了吗?” 台上雾气缭绕,根本瞧不清里面的状况,只有一道修长、挺拔的影子隐隐约约显露。 结果几乎不用明确说明,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出这场打斗的胜利。 “真不可思议。”有人摇头惊叹,“打败苍舒的,居然是一名外门杂役凭自身引来雷劫,才将其打败” “外门杂役是金丹才震惊好不?!谁能想到一名杂役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所以…他现在是第一吗?”还有人上前,扒着他人脑袋问,“我说的这个第一不是指群英典,而是他取代苍舒的那个第一!” “当然是!妈呀,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众人的话语如针芒一般刺入台上人的心中。 宿行白皱眉快速拨动手指,又顺势往台中央看去。最终,他停下手,有些烦躁地交臂环胸。 “算出什么了?”身边人紧张问。 宿行白摇头,依旧是熟悉的话:“算不出。”他的目光停在屏障上,话语一转:“不过她应该还活着,不然她的屏障不会这么完好保留。” “谁让你算她还活着没!”越见安服气,“宿行白,你算她能不能赢。” 宿行白扭头,声音冷冷淡淡的:“越见安,你冲我喊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能算这个吗?我特么只算得出来她没死啊!” 他是真生气。 本来就郁闷为何算不出,现在又加上不知道苍舒的状况,于是更加烦躁。 “废物。” 越见安半眯眼看着裴含玉的身影,刀尖有些不耐地、急躁地、杵着地面。 再然后,他忽地提刀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进入屏障,可就在走至边缘之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手中的刀发出急促嗡鸣,不像是遇血时的兴奋,而像是被一种无形威压震慑时的颤抖。 不止他。 广场上,无数修士的武器全都在同一时刻发出颤鸣。人声在瞬间静了,他们全数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武器,皱起眉。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天生印刻在骨子里的臣服,是遇见压制时,如何也避免不了颤栗。 “……” 他们下意识抬头看向比试台。 天际云层不知何时被荡去,屏障多出蜘蛛网似的裂缝,随即在一瞬,轰然倒塌。 “……” 整片玄武石聚满了纯白色的雾气,属于裴含玉的人影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远处逐渐清晰的人影。 ——一步,万剑颤鸣。 那姑娘的瞳孔已接近银白,睫毛上挂满了冰霜,于是红痕更加夺目。她冷冷扫视着众人,毫无人气的瞳孔最终停滞在裴含玉身上。 只有他能瞧清她的模样。 甚至连眼睛都未眨,那柄剑便已刺穿他的肩膀。 裴含玉:“……” 皮肉被破开的声音致使她稍顿,那银白色的瞳孔逐渐变为正常,可睫毛上的霜依旧沾染在上面。 她整个人是冷的,在看见他被刺穿时,语气也是冷的—— “我不想杀你。” 她拔出剑,鲜血随着木剑滴落在地上:“可这一剑,是你应当赔给我的。” 裴含玉捂着肩膀,嘴唇苍白,可依旧灼灼地盯着她。 他在手上的骨剑颤抖时,便已清楚是她来了。 “还有。”她丢给他一瓶丹药,笑着同他说,“恭喜踏入金丹行列。” “……” 长久的沉默,周围雾气流转的声音好似都听得见。 裴含玉咳出血,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可他只是勾起笑 紧盯她说:“是你。” 他差点就忘了这事。 苍舒歪头问:“你在说什么?” 他没吃药,走上前,一字一句道:“上次用石头踢到我的人,是你。” 苍舒:“……” 剩下的话她尚未来得及回答,云雾便全然散去。 台上的场景已然变换,那柄木剑上还流淌着血液,而对面的少年则捂着伤口笑。 众人的剑身不再颤抖。 “他——” 有人吞了口唾沫:“他是傻了吗?怎么被人刺伤,还傻笑呢?”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苍舒她居然完好无损地从里面走出来了!”几人惊讶,“没有伤口,尚有余力地走出来了!” “……” “所以到底是谁也赢了?这局面算什么局面,不应该是你死我活吗?第一还争不——” 话还未说完,裴含玉便出口打断了几人聊天的内容:“我认输。” 铿锵有力的话语环绕在广场的每一寸,苍舒将木剑杵在地上,好笑地问:“你还有余力同我打的。” “可我打不过你。”裴含玉没有丝毫不甘。 她很强。 强到万剑臣服。 而他须得留余力对抗下一个人。 苍舒难免谦虚:“其实也还好,但你们都说我强,那我可能确实很强。” 她的身上还有浓烈的血腥味,玄武石也碎得不成样子。 但这场战斗,终于有了结果。 她的实力,不掺任何水分。 ——在众人眼中,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掌门摸着下巴瞧着眼前那一幕。 “苍舒的天赋,是否有些恐怖了?”连他的佩剑都下意识的颤抖起来,那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力量。 卞道一的眉已然舒展,他道:“我说过的,假以时日,她会成为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那道一,你是如何找到她的?最近我有空,也想去捡几个玩玩。”掌门盯着裴含玉,“那小子你应该不会同我抢吧?” 卞道一又皱眉:“你要就拿去,我已经有徒弟了。” 掌门笑:“天赋这么好,你居然都不心动吗?” 玄紫雷劫,就说威力,比他当年不知强多少。 而且越阶战斗,脑子也够聪明。 怎么他当时就没发现这样的呢? “这几年的天才,怎么多出那么多呢?” 第218章 她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当时他们那辈的天才,都用“百年难遇”、“千年难遇”来形容其珍贵程度。可现在的天才,就跟菜地里种得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 思索至此,他不免摸着下巴感慨:“乱世出英雄,看来这世道是要乱了,否则怎么解释这天才数量之多。” 卞道一盯着苍舒,随口应道:“还没乱,你别瞎操心。” “我只是调侃一下。”掌门换了个姿势,顺势随着他的目光望,“话说道一,你有看清最后的景象吗?” 卞道一沉默,转头看向他。 像他们如此修为的人,有些屏障又或是障眼法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符咒还在时,那可能难说。但符咒一旦破灭,虚雾根本迷不了他们的双眼。 所以,如若他没看错,苍舒当时的眼睛—— “怪不得你说她适合修无情道。”掌门喟叹,“就她当时那模样,你说她适合修杀戮道,我都相信。” 卞道一:“…你现在说出的话,愈发荒谬了。” - 苍舒回到位置上后,身边的越见安立马给她塞了丹药,她往手上瞥了一眼,见是熟悉的瓶子,不免多嘴问了句:“谁给的。” “你师姐。” 越见安盯着她的后背:“看来你内里受得伤很严重。” 苍舒没理他,自顾自看了圈宝瓶,又将瓶子塞还给他,让他传回去:“帮我带个话,就说我没钱,买不起她这药。” 越见安皱眉:“你受伤了不吃药?” 苍舒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两脚一挂,懒洋洋回应:“吃药会有依赖性,我没那么多钱养自己。”她补充道,“再说,我的伤并不严重,不然我现在应该是爬上来的。” “你的血都发臭了。” 苍舒抬手嗅了嗅,说道:“那你离我远一点。” 越见安立马改口:“别,我喜欢血腥味。” 苍舒只动了脑袋,面容上是怀疑人生的表情:“……” “那个——”她被身旁的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我们什么时候打?我的伤不碍事。” 越见安的语气不爽起来,他又轻嗤,手上旋转着刀柄,一字一句道:“我不跟受伤的人打,仙门大会,我们再定胜负。” 苍舒挑衅道:“你是怕我受伤了将你打趴下,你没面子是吗?” “我不在乎面子。”他用一句话回答了她。 苍舒又叫嚣:“那我们就打啊!” 越见安干脆屏蔽苍舒,不再理她。 苍舒又将火力瞄准了闻烬,她没动身子,就坐在自己位置上大喊:“闻烬,你跟不跟我打?” 闻烬自然是听到了刚刚二人的对话,冷笑:“等你伤好了再打。” “你也怕?” 闻烬转头怒视苍舒嘚瑟的脸颊:“我不怕,我是怕你师兄又犯病。” 他当然是想同苍舒打,虽然会胜之不武,但这也是她一番强求。 可他身边有无情道另一个神经病啊!说什么要打苍舒,就先跟他过招——神经病吧?!跟他过完招,他还有什么力气同苍舒打?! 无情道是不是都有病啊?!服了!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苍舒的目光放在谢良青身上,稍盯一会儿,刚要说话,手上便又被人塞了瓶子。 苍舒迷茫抬头。 越见安再次传话:“你师姐说,她大方,请你吃丹药。” “……”苍舒也没心思去挑衅闻烬那一等人,她抛了抛手中的瓶子,嘴角勾起笑,塞回越见安手里的同时,又让他帮忙传话:“你跟她说,只要是她的,我都不要。” 越见安道:“她说这是她师父炼的。” “那就不要他们青丹峰的。” 越见安继续说:“她说这是她师父炼好后卖到外面,然后被她买回来的,准确说,这并不是青丹峰的。” 丹药又被塞回到她手上。 苍舒低头看着丹药,多少有些无奈:“……” 真是被公门菱这家伙算准了啊。 但吃了的话,这笔账还怎么算得清楚? 她拔开木塞子嗅了嗅丹瓶里的香气,又合上扔给越见安,胡诌道:“伤不重,这药给我浪费。” “你们二人这是拿我当传声了。”越见安接过药,大拇指微摩挲,半笑着说:“苍舒,你真的很奇怪。” 这种奇怪从秘境出来便开始了。 苍舒闭上眼,淡淡摇头:“觉得我奇怪,你就离我远一点。” 越见安失笑:“说一句,你就逼我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能想清楚她为什么会远离她,但他想不清楚她为何连公门菱都如此狠心。 一路下来,她对公门菱什么样,他清楚的要死。 苍舒打了个哈欠,目光懒懒散散地望向底下,裴含玉正在进行第二轮打斗,粗粗一眼,便知晓这是明显的胜局。 她两条腿翘在扶手上,整个人的姿势愈发懒散,甚至说话都不愿意动上一动:“就字面意思。” 话音落下,台上发出巨响,苍舒抬眼望过去,于是刚好对上裴含玉望来的眼神。 很怪。 苍舒的目光稍往下挪,不经意间落在他手上的剑,那柄骨剑此刻沾染了鲜血,在日光下,随着角度缓慢流淌。 流光四溢,像是披上了一层彩衣。 ——是毫无意外的胜局。 苍舒从位置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目光望向灵宵宫所在的方向。那边果然有人站起,飞跃至台上抱拳—— “掌门、以及各位长老,苍舒在秘境中杀我灵宵宫师兄师姐,弟子今日斗胆邀她一战,生死不论。” 站在比试台的青年抬起头,眼睛细长,瞳孔缩得极小:“不知掌门,可否应允。” 掌门想起这事就心烦,当时灵宵宫偏说苍舒杀了他们的得意弟子,偏要让他们灵山派给个说法。 他当时态度强硬,说弟子小打小闹,谁知灵宵宫就跟泼皮一般,要将苍舒这件事传播的天下皆知。 卞道一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这件事,他直接说,他家苍舒不会做出不分青红皂白的事,说是灵宵宫设了圈套,用两个被鬼缠上身的弟子让苍舒上当。 原话是这样的:“这二位弟子一瞧便是被鬼上身,我徒弟不杀,等这二人去杀别的试炼者吗?!我看你们灵宵宫是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了!!” 这话一出,灵宵宫不敢造次,只敢暗暗使些阴谋诡计。就比如此番,以比试台来让苍舒付出代价。 “这——” 掌门侧眸看了眼卞道一,见他没有意见,才清嗓子道:“这你得问苍舒,她刚刚打完一场,身子说不定还没恢复。” “师伯,我可以打。”苍舒从位置上跳下,与上前的裴含玉擦肩而过。 血腥味相互缠绕、融合。他走到自己位置,回头看她。 就见她边说边从兜里拿出一颗瓜子开磕:“我是真烦你们灵宵宫,你们这么血口喷人,世人知晓吗?” 那人听了这话,怒视她,上前一步:“苍舒,是你杀我师兄师姐在先!” “哟,你还跟我急起来了。” 苍舒悠哉地揉了揉手臂:“如果你要认野鬼为师兄师姐,那就当我没说。” 野鬼要杀她,她若打不过,当日死得便是她。弱肉强食,生存之道,它要动手,还不允许她还手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人大喊:“可明明有其它方法帮他们二人!你什么都不用,就直接杀了他们!” 苍舒轻笑,抬眸反问:“我凭什么?” 笑死。 她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第219章 强行扯上关系 “灵宵宫的都这么不要脸吗?”闻烬心中本来就有些怒气,自己打不了,就开始嘲讽那些对手:“明明知道苍舒受伤了还上前凑,这就算赢了也没面子吧?” 他总算说了句人话。 宿行白凑过去,脸颊的梨涡显现:“哎呀!灵宵宫的骚操作还少吗?要不然哪会认野鬼为弟子啊?” “宿行白——!”底下灵宵宫的弟子大喊。 宿行白假装没听见,晃晃脑袋:“诶?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 苍舒看着这一场闹剧,有些无奈地扶额,还没等灵宵宫的弟子继续骂,便直接出手,堵住了他的嘴。 他的话语卡在咽喉,奋力才侧身躲开她的攻击。二人回身,各自站在一边,许久没有动作。 再然后,苍舒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是在男人的面前。 木剑穿过水屏,直直往他命门上戳。这男子见此,立马弯下腰,伸手想要卸下她手中的力。 谁知苍舒往下一蹬,借着他当踏垫朝空中一跃。 “砰——” 男子摔落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又赶忙半撑着身体爬起。他擦着自己唇边的鲜血,瞳孔又缩了缩,双手开始结印。 苍舒好奇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站在比试台边缘看向他结印的手势。 ——黑火烈焰,周身还有黑烟缭绕。 台上的公门菱本还当戏一般看着这一幕,可在见到此黑印出来的一瞬,立马站起,惊呼道:“不好,那是火印毒!苍舒!快躲开!” 这话出口已迟,虽说苍舒对此有些防范,但这火印毒就像是追着她跑一样,无论触碰到她身体哪个部位,都会沿着她的皮肤渗进去。 “火印毒是什么?”有人问。 公门菱在位置上讲解:“火印毒是一种火系毒,中者会如烈火焚身,每走一步就会想要将自己自己撕碎。” “最主要的是,这还会破坏修炼者的道心,对付无情道,也是最佳。” 她稍顿,声音变得急促:“在我们的医者过往内,不少无情道折于火印毒,最后走火入魔,疯疯癫癫。” “他、他这是要直接毁了苍舒。” 众人沉默,随即纷纷向苍舒投以视线,只见她依旧生龙活虎,面色正常,并无烈火焚烧之意。 男子大惊,似乎不相信这火印毒会失效:“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师尊给我的——” 话语停滞,苍舒几步上前,剑柄在手心打转,随即脱离她的手心,朝前穿膛而过。 “……” 疼痛的感觉总是来得迟。 木剑化成虚无,只留“噌——”的声音响彻云霄。青光乍现,男人有些怔愣的往下看,还未说话,便已睁眼倒在地上。 他的眼瞪得很大很大,且让人觉得有些惊恐。 血流了一地。 ——他死了。 苍舒收回目光,有些嫌恶地擦着剑身上的鲜血,又走到卞道一身前拱手道:“师尊,弟子未控制手上力度,不小心失手——”她看了眼台上的尸体,“不小心失手杀了灵宵宫弟子。”跪下,语气真挚,“弟子愿领罚。” “起来。” 卞道一起身打量着苍舒的身体,他不是没听说过这种火印毒。此毒极为难寻,且上身后立马发作,极难控制,准确说,他的师父便是死于火印毒。 他未见过,但对这灵力极为熟悉。 “你可有什么不适?” 苍舒抬抬胳膊,抬抬手,认真感受了会儿,才道:“没事,就是有些累。” 那火印毒跟过家家一样,主要起到了一个恐吓作用。 “不行。”卞道一还是不放心,指着一旁睡了许久的苏盛,对苍舒道,“等会,你去你苏师叔那儿检查检查。” 苍舒:“……” 什么东西,这不是强行让她扯上关系吗? 苍舒是打心眼里没什么感觉。 当然,她确实听到了公门菱说得那番话,但她知道,天道不会让她死于走火入魔。 但她可能命中注定,躲不开这火印毒。 苍舒揉揉脑袋,想着与其躲避,不如迎难而上,随意应下,又问:“师尊,那灵宵宗怎么办?” “我会向你讨回公道。” 苍舒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师尊会觉得这是麻烦吗?” 卞道一觉得这个问题很新奇。 他负手而立,嘴角难得勾起弧度,手也控制不住地,想去勾她的衣角。 直到发觉这是外面,才绕了个弯,抬手替她将发丝别至耳后:“不会觉得。”他声音难得温温柔柔,“明日就要去刀宗,今日检查后,就好好回屋休息吧。” “还有,少于裴含玉来往,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对。” 苍舒扑哧笑出声,表面乖巧应着,背过身时,又朝裴含玉笑着挑了挑眉。 出乎意料。 他没躲开。 甚至只是抿唇看她、打量她,然后轻撇过头,发出嗤笑。 虽说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好像—— 总有地方不一样了。 第220章 我的人参怎么会动了 苍舒是被迫来到青丹峰的。她明明是病患,但从架势上看,却比大夫看起来还有脾气。 “你真的没事吗?” 公门菱走至前方,边嗑着瓜子,边回头看她。语气算不上多娴熟,就像是真的同她刚认识一般:“别硬撑着,要是难受就说出来,你师父发话,我们青丹峰不会收你灵石。” 苍舒:“……” “收不收我都没想来。”苍舒撇撇嘴,揉着自己的肩膀,边嘟囔边往前走。 公门菱也不惯着她,将瓜子壳往兜里一揣,停住脚步朝峰下指:“那你下去吧,希望下次见你,你不是被你师父绑来的。” 她说完这话便转过身,没有丝毫停留,走得异常果断。 苍舒没想到公门菱会这么说,稍瞪大眼睛,又迈开脚步连忙跟了上去。 公门菱的余光时刻放在苍舒身上,见她跟上来,嘴角勾起笑,故作高冷发问:“不是不想来吗?” “不想来跟要来是两码回事。”苍舒依旧揉着肩膀,“之前手臂扭了,虽然后面及时掰了回来,但还是很疼。你师父不要钱,我顺道来看看怎么了?” “反正是白给的。” 话糙理不糙。 但公门菱不知为何,在听见这话时,心里头还是涌上了怪异的情绪——她师父不要钱、白给…真是怎么听怎么怪异。 公门菱将脑子里的想法给压下去,走了大概两里路,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门,又转身朝苍舒说道:“自己进去。” “你师父没说话啊。”苍舒没听见声音,疑惑地探了探头。 公门菱解释,将门推开一个缝:“他知道你要来。” “这样啊。”苍舒点点头,擦过她的肩膀往内走。血腥味带有木质香气,身后墨发因为路程原因,再次变得凌乱。 “砰——” 门从里面关上,香气依旧徘徊在原地,怎么也不肯离去。 - 屋内好闻的丹药香味盖过了身上的血腥,没有人声,往周围望一圈,一片漆黑。 苍舒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谁知脚刚抬起,便碰到了前方莫名软软的路障,好像有温度,用鞋子轻触,跟人脸的形状很像。 等等——脸的形状?! 这间屋子里,除了她是人,还有谁会是人?这底下的人脸不要猜都能知道是谁的! 不是,他神经病吗?好端端的床不睡,来门前充当什么死尸啊? 苍舒心里骂骂咧咧,但明面上也不敢乱动,刚要将自己的脚收回,底下便忽地伸出一双大手,拽住了她要往回收的脚踝。 他稍稍摩挲。 再然后,一道还未睡醒的声音在这间黑漆漆的屋子内响起:“我的人参会动了?” 苍舒:“……” 这怎么摸都不能是人参吧?! 苍舒立马出声说道:“苏盛师叔,是我,我是苍舒,之前见过。” 气氛有一瞬间的宁静,不知为何,本就漆黑的室内比起刚才更为黑暗。 苍舒感觉自己脚踝上的手一松,半晌,才听见衣角摩擦的声音。 木板的吱嘎声、用脚扫荡时瓶瓶罐罐的倒塌声。 “刺啦——” 火光凝聚在指尖,又透过指尖转移至火烛,瞬间,半片区域被橙色晕染。墙壁倒映着黑影,黑影倒在床上,衣裳被他穿得松散,丸子头也略显凌乱。 “苍舒是吧。”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无精打采,但视线还在她的身上:“听说你在比试台上中了火印毒,现在有什么准确感觉吗?” 苏盛对火印毒并不是很清楚,毕竟此毒太过稀少,中的人也不多。 苍舒再次感受了下自身:“我的肩膀有些疼。” “肩膀疼?” 苏盛表情变得不对,几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沾染在侧脸:“我还从未听说过中此毒肩膀会疼,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他说完这话,朝苍舒招了招手。苍舒见此,忙踮起脚尖跨过这瓶子,“嗒、嗒、嗒”的往前走,然后在他身前蹲下。 “怎么一股血腥味。” 她一接近,这味道便直冲他感官。可能是闻多了这味道,总之,他挺敏感的。 又嗅了嗅,不算难闻。苏盛轻‘啧’,调侃道:“你师尊可是一天沐浴三次的人,这点怎么没跟他学学?” 苍舒仰着头:“一从比试台下来,就来找您了。” “怎么不给自己掐个诀?” “气味难灭。”苍舒夸赞,“师叔屋里是好闻的药香,在这里待着,我感觉身上都清爽了。” 苏盛乐了。 手摁上她肩膀,又往她嘴里塞了颗丹药——温热的指腹划过姑娘的唇齿,趁她不备,又连忙替她将骨正了正。 “咔嚓”一声响,苍舒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苏盛有些惊讶。 若是有准备的情况下,他正骨,那人没有表情是正常的。但他丝毫未告知她,是突如其来的一掰,可她居然没有丝毫表情。 一丝疼痛的表情都没有。 苏盛心里有些佩服苍舒,同时,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灵力顺势输入她体内。 几秒过去。 他蹙眉收回手。 苍舒赶忙问他自己的情况:“苏盛师叔,我身上有毒发的迹象吗?” 苏盛没理她,反而是站起身,将床上的瓷瓶用袖子挥至地上,随即伸手向她示意—— “躺上去。” 苍舒不明所以,她看了眼这空荡荡的床,喉结滚动,紧接着两手摩擦床铺,安然躺了上去。 “师叔,你是发现什么了吗?”苍舒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情况,但她没感觉是真事。 苏盛声音闷闷的:“你躺好就是了。”他从自己松垮的衣衫内拿出一包不知道用什么皮包装出的收纳袋。上面由绳子绑着,苍舒猜测里面应该是针。 果不其然,当苏盛将绳子抽开,布袋摊开,散在她面前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根一根散发着冷光的针。 火焰倒映在针尖处,每一根都细得如同牛毛。 “苏盛师叔,这——” 苏盛不管她要说什么,强硬地将她摁在床上,然后抽出一根针,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几秒后,他才不紧不慢对她说:“苍舒,在床上躺好,等会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别乱动。” 苍舒:“……” 这话有些怪怪的,有些怪暧昧的。 但苍舒根本考虑不了这么多。在她刚想认真思考的后一秒,那皮包里的针便被他挥袖的动作,给甩至她裸露的每个部位。 苍舒将瞳孔往上翻了翻。 一眼,便先瞧见那针在她脑门颤出虚影。 苍舒:“……” “把衣服脱了,只留中衣。” 苍舒有些犹豫地摁着自己的胸口,望着天花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不好吧?” “如果你不想漏风的话,你可以不脱。”这话说完,苏盛又安慰道,“你放心,医者眼里,不分男女,本质同你们无情道也有一些相似之处。况且你在我眼里,是个小辈。” 苍舒被成功说服。 她穿得简单,没有什么繁琐的盘扣或是花里胡哨的丝带。几乎只用了几秒,她便已经脱得只剩内里的白色中衣。 上面有血,有些地方是大块的。 苏盛瞥了一眼,便将剩余的针给挥至苍舒的体内。与脑袋上的不同,身上的针会更短更细一些。 过程非常安静。 几根用灵力幻化的丝线绕在针上,嗡鸣声不断响起,然后忽地从她体内弹出。 苍舒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苏盛,试探问—— “师叔,你也不行吗?” 苏盛打了个哈欠,笑骂:“虽说我没怎么接触过火印毒,但帮你短暂控制住,当然还是可以的。” 苍舒从床上半撑起,盘腿坐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摁着自己的肩膀,轻绕了绕—— 肩膀确实不疼了,整个人也好似轻盈了几许。 “舒服了很多。”苍舒有些惊喜,她从床上起来,在原地跳了跳。 苏盛的目光还在床上,并未回答苍舒的话。 苍舒有些好奇地回看他。 就见他突然朝她伸出手,指着床铺,面容复杂地说:“五百灵石。” 因为光线的原因,苍舒并未第一时间观察到床上的情况,但好在她聪明,稍微顿了几秒,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师叔,你这床是石头砌的,要不改日,我给你砌个更好的?” 苏盛好奇问:“你也说了改日,那我今晚怎么办?” “……” 苍舒有些迟疑。 她挠挠脑袋问:“苏师叔,我进来时,你不是躺在地上吗?” 苏盛:“……” 苍舒又继续说:“要不——” - 屋内响起瓶瓶罐罐的声音,苍舒出来时,还顺势将苏盛用来驱赶她的瓶给揣进了兜里,脸上笑嘻嘻的,完全没有任何害怕、惊慌的表情。 公门菱站在门口,见她活蹦乱跳的模样,连忙上前问:“我师尊说了什么?你身体怎么样了?” 听见声音,苍舒立马收敛了笑意,掸着自己衣裳说:“还可以。” 公门菱没再延续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反而转移话题,好奇道:“你跟我师父怎么了?” 她边说,边带着苍舒往崖边走,速度正常,没有故意放慢脚步。 甚至关乎她身体的问题,也只问了一个。 苍舒跟在公门菱身后,脚踩着她的影子,漫不经心答道:“把你师父的床睡脏了,你师父生气了。” “那你确实该打。”公门菱在前方说,“我师父这人比较懒,爱睡觉。你若是平日惹到他,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你若将他睡觉的玩意儿给弄脏或者——”她顿了顿,脚步在崖边停下,回头望向苍舒:“或者给毁了,他一般不会饶你。”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她朝崖边指了指,“你走吧。” 苍舒:“……” 她表现的倒是很洒脱。 苍舒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没过多去哀怨。毕竟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也是自己要的结果。 她召出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化作虚影消失在公门菱眼前,全程不到一秒。 衬得刚刚同虚景一般。 “真狠心。” 公门菱往不归峰的方向盯了会儿,才转过身走至苏盛的屋外,大力地敲了敲。 “进。” 屋里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公门菱推开门,便见她师父盘腿坐在地上,丸子头凌乱,穿着白底蓝边的袍子,明明一副小老头做派,脸却极为少年。 其实苏盛的年岁并不大,掐指算,也不过几百岁。 这在修仙的道路上,可谓是极为年轻了。 相比于许多还在苦苦挣扎的修士,他当上长老之位,是真拼的实力。 “你来干什么?”苏盛随意摆弄着地上的草药,不顾公门菱的目光,小心掐下一点尖,放在嘴里尝了尝,然后反应过来,问道,“来问苍舒的情况的?” “对。”公门菱直接上前坐在苏盛对面,点点头,表情极为恳切:“师父,苍舒体内的火印毒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依旧生龙活虎,完全不像中毒人的样子。 苏盛倒是乐意回答这个问题:“你觉得苍舒适合修无情道吗?” 公门菱点头。 “那就对了。”苏盛拔开药瓶的木塞子,将眼睛对准口,往上杵了杵,“她的无情道将火印毒暂时压制了。” “那——” “你是不是想问,之前的人为何中火印毒后会爆体身亡?” 公门菱仿佛化身为一个点头机器,又拼命地点点头。 苏盛再次答道:“可能之前的人修得不对吧,或者没修炼到家。” “火印毒,属火,容易让人急躁、暴怒、甚至产生一些欲望。”他故意停了话,瞧眼公门菱的表情,见她抿唇有些急切的模样,这才继续说—— “往日那些修无情道的,中了火印毒不是死就是疯。所以便会给我们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火印毒克无情道。但它看似克制无情道,却也被无情道所克制。” “她没事,是因为她压制了。” 无他,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因为她无情道修炼的很强。 公门菱敏锐地捕捉到苏盛话里的两字:“压制?” “对。”苏盛点头:“只是压制住它,并没有彻底清除火印毒,若是火印毒之后增强,她体内的无情道也不一定能压制住。” 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难题。 第221章 你也滚 苏盛现在并不知道火印毒要怎么解,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研究这个毒的特性。 所以,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苍舒能自己暂时压制,给他争取一定的时间。 公门菱听见他如此说,面上的表情极为细微地皱动,她赶忙问:“师父,如果火印毒增强,苍舒没有压制住毒性,她会如何?” “你平时不都挺聪明的?”苏盛打心眼里儿觉得奇怪,“你好歹是个医者,她压制不住毒性,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是什么?” “不是有疯的吗?”公门菱弱弱回应。 苏盛将手上的瓶罐扔在一旁,抬眼看她:“你觉得像苍舒这样的天才,会允许自己变成疯子吗?” 也是。 对于天才来说,遇到困难,无非就几个字——要么光荣地死,要么璀璨地活。 根本没有第三个选项。 公门菱又换位思考了一下,深刻觉得,自己如果哪一天双手残疾,大概率也会不想活。 能理解。 不过…话说到这儿,这二人在屋里待了这么久,就寻到了还未发病的原因吗? 公门菱单手撑着下巴,表情更为疑惑:“师尊,既然你说苍舒目前能自己压制火印毒,那你在这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苏盛将瓶罐砸向她:“为师当然是找到了原因。” 公门菱赶忙接住这些瓶罐,单手撑地面,从地上站起:“其它的就没有了?” 此话说完不过一秒,面前的人便又抄起一大堆瓶瓶罐罐,骂骂咧咧地大声说:“你也滚。” 公门菱:“……” - 晚上的时候,卞道一从灵宵宫赶来青丹峰,未敲门,他直接伸手将其推开。 苏盛大概早就知晓卞道一要来,趴在床旁边,边用小刀磨苍舒染上的血迹,边懒懒出声:“来得怎么这么迟。” 卞道一直接坐在桌子侧边的椅子上:“灵宵宫那儿花了点时间。” “你有杀人?” “毁了一宫。” 灵宵宫足足九宫,被卞道一斩了后,也就是说,还有八宫。苏盛心想此人真狠,手上的小刀磨快,一时间也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同他说苍舒的情况。 但还没说,卞道一就先问了:“苍舒的情况怎么样?”她屡次跟他说没事,这让卞道一也有些怀疑起火印毒的威力。 苏盛用嘴吹了吹石床上被他刮下来的灰,还算轻松道:“现在没事。” “现在没事?” 卞道一本倒了杯水打算喝,听他如此说,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拍:“别给我故弄玄虚,苏盛,我现在火气还没散。” “人年龄大了,气就是不小。”嘟囔声很轻,听着并不确切。 卞道一刚想问,苏盛便又‘啧’一声,没看他,悠悠道:“你应该感到庆幸,庆幸她没有像以往中毒的人一样,当场走火入魔死亡。”他说着侧过头夸赞,“你徒弟无情道修得很到位。” 卞道一立马反应了过来:“她的无情道将火印毒压制住了?” 苏盛纠正他的话:“只是暂时。” 卞道一:“……” 卞道一蹙眉,指弓快速敲打着棕色的木桌,问:“就没有什么办法彻底根除吗?” 苏盛立马回答了他这个疑问:“有。” 卞道一顿时轻松,可苏盛又紧跟着说:“但我还不知道。” 卞道一骂:“那你不好好找解决方法,刮你这破石床是干什么?” “……”苏盛觉得这师徒真不愧是师徒,他当即将小刀给甩到石床上,站起身走至木桌,又怒喝了几口水。 水杯放下,他的声音也传来:“你还好意思说这事,石床,你徒弟弄脏的,她现在不还没赔我灵石,我刮一刮怎么了?” 想不出来、没思路,还不让人睡觉了?! 苏盛吵时是真的吵,小嘴吧啦吧啦,说起来没完没了:“你知道吗!你、徒弟,当时躺这张床上,给我一张床蹭得都是血,还让我睡地上,我要她赔五百灵石,她说之后给我搬块石头。” “这能一样吗?” 卞道一听得不耐烦,抬眸看向他,问:“直说,多少灵石。” 苏盛立马伸出五个手指头,开始故弄玄虚:“这个数。” “五千?” 苏盛眼睛都亮了起来,没纠正,点头:“对,就是五千。” 卞道一不爱同他计较灵石,甩了一袋子过去,便威胁道:“五千灵石不是白给你的,你最好给我想出火印毒清除的方法,否则——” “我让你吐出五百万。” 知道待在这儿无用。 卞道一起身,最后又看了眼苏盛,这才往屋外走去。在即将走出门口时,苏盛却突然喊住他:“其实…是有办法的,但这个办法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用。” 卞道一步伐一顿,侧头问:“什么办法?” 苏盛沉默良久,谨慎说道:“你需要有准备。” 他的声音轻下来,倒映在墙面的黑影也透露出不安的气息。 他说:“换血。” 卞道一步伐一顿,背过身的他有一半阴影藏匿于黑暗,过了许久,他点了点头,推门走出屋内。 房门在寂静中关闭。 苏盛弯身从地上捡起来一本书,随手翻开今日折起来的一页。 换血、换血。 通俗来说,也就是一命换一命。 - 清晨的草鸟花总是容易让人心情愉悦。苍舒从屋内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眸往周边望。 远处的峰顶已经有方舟降落,棕色的底,高高扬起的帆面像是行驶在海面的帆船,拖出缭绕的雾面。 越来越近了。 昨日她回来后便再次翻阅了寂灵书,但寂灵书上并没有关于火印毒的记载。 这让她感觉到很奇怪。 苍舒支棱在围栏旁,稍怔愣地看,随即迈动脚步走到崖边,召出剑,御剑飞行至方舟外围。 此番上方舟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她站在草地上,抬头往上望,只有几个几个伸出的脑袋。 方舟旁的弟子迎上前:“仙子,麻烦您去签个名。” 苍舒点点头,乖巧地跟在这位小弟子的身后,在‘已到’一栏中,潇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后,视线往上一瞄。 裴含玉比她早到一会儿,此时的名字在她的前方。 “好了。”苍舒放下手中的笔。 那小弟子见此,给了苍舒一块令牌,示意她将令牌别在身上,并嘱咐她:“仙子,这块令牌是用来开房间门的,如果没有令牌,您进入不了房间,所以,一定要保管好。” 苍舒好奇问:“那如果我要串门怎么办?” “只要里面的人开门就行。”小弟子又说。 苍舒点头,将其谨记在心,便走上方舟,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她便出门,叩响她房间对面那扇门。 去往刀宗的行程只有一天,也就是说,他们早上出发,夜里就能到,这房间相当于是个暂时供他们休息的场所。所以,在房间分配上,这块并没有很复杂,按照顺序排序,裴含玉应当是在他的对面。 果然,在她敲第三下时,里面人出声问:“是谁?” “我。” 苍舒的声音极好辩论,里面的人声消失,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 少年的衣袍已经不再是破破烂烂的布衣,反倒是换上了漂亮的蓝白色衣裳。苍舒瞄了眼,很自然地走进屋,调侃道:“派头很足,换了身新衣裳后,这浑身上下都感觉不简单了。” 裴含玉蹙眉:“你能不能好好讲话。” 苍舒翘着二郎腿,转移话题问:“你这是被掌门收了?” 裴含玉点头:“他本事不错。” “那你要叫韩影师兄吗?”苍舒说起这个便觉得好笑,韩影这人也是骄傲自满,自诩正义,他会佩服裴含玉,但他们二人到底思想有出入,有些地方又合不到一起。 而且,裴含玉也是不服输的性子。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叫韩影师兄的场面。 裴含玉倒是坦然:“叫一声又不会掉肉,显我年纪还小。” 苍舒点点头,又笑嘻嘻地指着自己问:“那你是不是也要叫我师姐。” 裴含玉:“……” “你想得美。”裴含玉的声音冷下来,极为莫名其妙。 苍舒觉得他心里大概是不服气:“这有什么的,你叫我声师姐,说不定我心情好还给你点我的致胜法宝呢!” “再说你叫谁不是叫,能叫得了韩影,怎么就叫不来我了?” 裴含玉呼出一口气,很认真地说:“这不一样。” 苍舒连忙问:“哪不一样。” “我与你认识的时间久。”裴含玉将理由摆出来,又转了话题,视线在她身上来回转动,“你身体怎么样了?火印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昨日——” 他的话语停顿,想起昨日苍舒的模样,说话开始结巴:“你…你的眼睛。” 苍舒轻‘啊’了一声,随即摸上自己的眼睛,若有所思。三秒,她的表情严肃,抬头回应:“我今天来找你,便是来说这个的。” 裴含玉挑眉。 他看着她的面容,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明显。 苍舒握住他的手,飞速地画下符,嘴上说得与心里所想,完全不同。 “苏盛师叔说我身上的火印毒没事。” ——‘有事,我确确实实是中了火印毒,但无人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我想大概是我刚好躲过去了一部分,所以才让火印毒没有完全发作。” ——‘我想,火印毒会跟之后某条路联系在一起,虽然那本寂灵书上没有写,但我的直觉不会错。’ “至于我的眼睛,可能是无情道修炼久的缘故。” ——‘眼睛之事我并不清楚,请恕我不能向你说明全部。但是裴含玉,我们得尽快了,去妖都找幻世镜,然后改变一切。’ 裴含玉没有说话,只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苍舒面上依旧冲他笑。 他问:“那该怎么办?” 这句话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仅与她明面上说得联合在一起,连背地里的话,也联合。 苍舒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回到过去,我会改变你的路。你的母亲不会死,他们都会对你很好,你不必遭遇现在的这些。你可以像别人一样、像我师兄他们一样,没有任何背负的去寻找自己的道路。’ 也不用遇见我,成为我的磨刀石。 这是苍舒在心里默默补充的话,她并不能说给裴含玉听,因为他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们只是同伙罢了。 这个世界不是缺了谁,就会毁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 谁也不该因为谁而存在。 包括她自己,她不应该为了某种使命存在于这个世界,她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她很厌恶。 苍舒松开裴含玉的手,面上依旧带着笑,但又怕他身体里的老头怀疑,再次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掌:“你别担心,我现在身体好着呢!别说是一个你,十个你也不在话下。” 裴含玉的思路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打断,他揉了揉眉心,最终只吐出来两个字—— “有病。” 苍舒将话说完,也没想继续待下去,便应了他的话,道:“我有病你跟我成同伙,你又是什么?” 裴含玉冷笑,骂起自己毫不含糊:“所以我觉得,我也有病。” “……” “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就回来看看你,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苍舒朝他招了招手。 门关闭。 室内恢复寂静。 方舟已经启航,宛如是在地面一样平稳。裴含玉掏出那把充斥阴气的骨剑,用手细细地摩挲,随即望向窗外。 ——鸟与飞船同行,入眼皆是碧蓝与云雾,让人向往也觉得惬意。 同她…不…他为什么会想到她啊?他脑子犯浑了吗? 裴含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爬至床上开始修炼。 老头的笑环绕在空间内:[呀呀呀!含玉,你刚刚是想到了什么呀?!是想到了天命之女吗?没事!想就想了,又不丢人!] 裴含玉蹙眉道:“闭嘴。” 老头喋喋不休:[年轻人就是嘴硬啊!再嘴硬,她可要逃走喽!反正我现在看她应该对你好感是比较深的。] 裴含玉睁开眼:“何以见得。” [她摸你手了!] “……” 那明明是想同他传递消息! 裴含玉深深吸一口气:“老话,我现在不考虑这些。” 第222章 我只觉得苍舒不错 苍舒刚出门便碰见了闻烬,他显然是要去船板上,乍一眼瞧,整个人极为惬意休闲。 “这不是你的屋吧?” 金蛇绕得极为紧,熟悉的‘嘶、嘶’声传至苍舒耳内。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打了个哈欠道:“确实不是我的屋,同朋友说两句话你都要来刺几句吗?” 闻烬思索了下,大概是在回想上方舟时,她所写的签名。沉默了几秒,就在苍舒推开自己屋内的门时,他的声音突然从后传来:“是裴含玉吗?” 苍舒:“?” 苍舒转过头问:“是又怎么了?跟你有毛关系?” 闻烬像个吃到瓜的小朋友,抬手摁了摁小金蛇的脑袋,答道:“我要去告诉你师兄。” 苍舒:“?” 不是,他幼稚不幼稚啊?! 但这招明显对她有些效果,苍舒的脑袋从门内探出来:“你跟我师兄说,我就把你的秘密发到论坛上,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又加重话语:“我跟我师兄解释,我师兄肯定会信我。你不一样,你的秘密如果被别人知道,丢得是你的脸。” 闻烬被气笑了:“你——” 苍舒耸耸肩:“你去说吧。”她将门‘啪’地一下关上,声音从里面传来,“如果你有本事的话。” 走廊在一瞬间静极了。 闻烬深深吸了口气,盯着门好几秒,才转身往船板上大步走。 疯了。 想打败她的心更强烈了。 - 晚上,方舟到达刀宗。 遥遥望去,此刻宗内依旧灯火通明。寒风迎面吹至苍舒的面容,冻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刀宗与灵山派的距离并不远,但两地的气候相差甚大。灵山派不论白天晚上,气候都极为温暖,刀宗则相对诡异一些—— 白天热、干燥,晚上冷、潮湿。 苍舒赶忙用灵力护体,甚至不忘调侃身后的闻烬:“哥,这是你的主场。” 闻烬:“?” 见他没懂,苍舒特意示意了下他手腕上的小金蛇:“蛇不都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吗?” 周围人全望过来,似乎没想到苍舒敢将玩笑开这么大。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还是闻烬。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说:“苍舒,你说话真是不要命。” 苍舒轻‘切’了声,率先往方舟底下走。 可刚走了几步,有人便从身后快步跟上。 谢良青最近不常跟苍舒在一起,即便今日来了方舟,全程也没怎么找过苍舒。跟上后,他便问:“你跟闻烬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他假装好奇心不重,但语气里的在意已经溢出。 苍舒瞥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我和他关系哪好了?师兄,我是要好好修无情道的,你别想抓我什么把柄。” 谢良青忍不住扯住她的袖角,为自己这一番说辞进行了辩解:“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好奇。” 他若是不知道这二人的关系,他会难受的要死。 苍舒语调没有起伏:“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谢良青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挺好。”他收回自己握着衣袖的手,又小心翼翼地往旁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很奇怪的举动。 若是平日,谢良青定不会往后退,反而会对她进行一番盘问,然后耐心地听她解释。 可今日什么都没。 苍舒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知道这是好事、也是她想要的结果。将这事想明白,苍舒也默不作声地往旁边退,直到二人中间隔了些距离。 众人都将这场景看在眼里,正在好奇二人是闹了什么矛盾时,就见宿行白笑嘻嘻地插入二人中间的空隙。 他嘴里哼着的小曲停止,表现得还格外惊奇:“呀!怎么还给我留位置了?这多不好意思呀!”那虎牙微咧出,明明是得意的表情,却硬生生被他掺杂了些受宠若惊。 谢良青回过头,蹙眉将宿行白往后一扯:“离我们远点。” “小气吧啦。”宿行白在后冷哼,“不知道的以为,这里是灵山派呢。” “你说得对。”越见安走入二人中间的空隙,勾起唇向谢良青提醒,“这里不是灵山派,是刀宗。” 苍舒:“……” 男人的胜负欲总是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体现。比如就这次而言,这三人都是前五的天才,相互争个位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总感觉,好像是将她给扯上了。 苍舒默默又走远了几步,耳边是这几人斗嘴的声音,以及身后不屑的目光和苍老叫嚣的嚷嚷。 很烦。 烦到一路上就没有消停的时刻。 直到抵达刀宗的大殿内,这几人的声音总算变小,但与之而来的,是一众坐在上方的长老的审视。 最前面为首的是刀宗的掌门,换句话说,也就是越见安的师尊。 苍舒随着众人行礼,又在低头时,暗暗打量他的面容——他的五官不属于柔和的范围,属于较为锋利的范畴。皮肤是古铜色,手上拿着一把刀身是黑色的大刀,看起来还有些凶。 那刀身的黑色,应当是鲜血。 苍舒在来的路上听其它几名弟子说起过,他姓钟,名叫钟邦,年轻时也是位天才。 “你就是苍舒?” 他上来第一句话就问了这个。苍舒稍惊,连忙低下头,上前一步道:“回钟掌门的话,我是。” 所有人的视线全聚集在她身上。 几秒后,有长老笑道:“听说昨日群英典上,你抗住了金丹天雷,反败为胜?” 这事早就在论坛上闹得沸沸扬扬。抗住天雷,抗得还是别人的天雷,并且有余力赢下比赛,这多牛啊! 苍舒谦虚道:“大部分都不是我在承受。” 钟邦笑:“但也不能否认,你厉害的事实。”他感慨般的摇头:“现在年轻一辈,还真是不得了了,一个个都比我们当年强。” “想当年,也就我们几个——” 越见安有些听不下去,他的师父钟邦虽说看起来凶神恶煞,但他本质上,是个和蔼可亲,又爱唠嗑的小老头。 他打断要往下说得钟邦,低声轻咳几声,上前提醒道:“师父,你该选人了。” “见安、林东,你们二人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越见安抢在孟林东之前回答:“师父,我觉得只有苍舒不错。” 苍舒:“?” 越见安声音铿锵有力,甚至转过身环视了一圈其它人,才继续说道:“其它人都在我身后,所以师父若是要选,便选苍舒吧。” 他说完,又转过头问孟林东。 孟林东还没回过神,他眼睛瞪得很大,足足有两秒,才缓过来给越见安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高啊,实在高啊,他师弟也特么开窍了啊! 然后他拱手应和:“师父,我觉得师弟说得不错。我们不求数量,求质量。” 要挑,就要挑这里面最强的。 毫无意外的选中,有点意外的孤身一人。苍舒像个劳改犯一样跟在二人身后。 到了居住的地方时,越见安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孟林东说:“师兄,我来处理剩下的事便好。” “……” 孟林东恍然大悟,连忙笑着朝后退去,甚至边退边调侃:“师弟,这是好机会。” 苍舒面无表情接过话:“什么好机会不好机会的,把我送到居所你们还不走吗?”她目光放在越见安身上:“你留下来是干嘛。” 越见安:“我留下来自然是还有事。” 苍舒推开门没理,给他留了个缝隙,自个儿往椅子上一坐,对他点头示意。 “开始吧,事讲完你就可以麻溜走了。” 越见安哼笑,对她这行为没有太多意外:“我们刀宗分为八顶,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为一顶。一顶总共住着三人,加上你,如今便有了四人。” 苍舒撑着下巴问:“除了你和孟林东,还有一人是谁?” “我的师姐独孤茗。” 越见安说到这儿,不免提醒道:“她行为较为——总之、你平常别去招惹她,只要是看见黑衣红面纱的姑娘,你跑就是了。” 苍舒浅浅猜测:“好战?” 越见安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 苍舒:“…这不你们刀宗祖传的吗。” 越见安懒得理她,靠在门框上又说:“还有,你从明天的作息安排,都已经给你写在墙上了,房子不是白住的——”这话说完,苍舒立马起身。越见安见此,忙道:“也不是用灵石,而且今天不算。” 苍舒立马坐下:“那是用什么?” “积分。” 越见安换了个姿势,继续说:“积分到哪儿都能赚,如果你想要快点,可以去闯我们的试炼塔。” 越见安所说的试炼塔从本质上跟九玄塔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硬要说区别,那就是层数不一样。 苍舒了解到,这座塔总共有九十九层,目前最高是越见安——九十七层。 如果换算积分来说,他在这个宗内,已经吃穿不愁了。 第二天一早,苍舒便根据作息表起床。她先是一个人去了饭堂吃饭,再是问了试炼塔所在的位置。 不过她没着急去。 刀宗这破地方太过炎热,即便用灵力挡着,迎面的风吹过来,还是感觉自己的皮肤就跟裂了一样。况且按照其余几位的脾性来说,这第一天绝对是人多的要死。 只有屋里凉快。 这塔谁爱闯就去闯吧! 苍舒实在没有心情动身,拿丹药与宗内弟子换了点积分后,便又窝在屋里,安心修炼。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第三日时,有人敲响她的房门让她去训练场上集合。 苍舒瞄了眼自己的作息表,才发现今日是掌门教导的日子。 她磨蹭着步伐来到广场上,除那独孤茗外,其余二人已然全部到齐。 “有玩过刀吗?”钟邦负手立在广场中央问苍舒。 苍舒摇摇头又点点头:“应该玩过,我也不知道。” 越见安将刀杵在地上,有些好奇问:“你不知道?你不是学剑的吗?” 苍舒认真答道:“以前我玩过菜刀。” 三人:“……” 这次目标也只是让苍舒学习一下如何拿刀和挥刀,不简单,但对苍舒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 基本看了几遍,她便已经游刃有余,甚至挥出的刀锋,不仅划破风声,快得只有残影,而且,已经有刀势的存在。 钟邦没见过如此有天赋的学生,瞧见苍舒挥刀的模样,还惊讶地瞪大眼感慨:“这小丫头的天赋有点恐怖啊?若是学刀,绝对会是个天才!” “灵山派是哪里搞来的小娃娃?” 越见安轻声说:“听说是她师父捡的。” “卞道一?” 钟邦轻哼:“那家伙从小运气就好,随便捡了个徒弟,都能是天才,真是奇了怪了。” 此刻苍舒练完刀,向钟邦进行请示,钟邦同意,让她回去休息。越见安见她要走,脚步下意识的就要跟上去。 钟邦一把拽住他:“见安,你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越见安收回脚,道:“师兄走了。” “你是因为你师兄?” 钟邦了解自己的两个徒弟,笑道:“我了解你,你那神情哪是见你师兄的神情。” 越见安抿唇:“……” 钟邦猜测:“你喜欢那姑娘?” 越见安连忙抬头,但在下一秒,又被钟邦给摁下去。 他话还没说完:“那小姑娘是修无情道的,你喜欢她,很难有结果。” 越见安不说话。 钟邦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又笑着调侃:“不过无情道至今修仙界都无人彻底成功,你的喜欢倒还有希望。” “见安,那姑娘,像你的情劫。” - 从广场走出时,已接近傍晚。苍舒在饭堂打了饭,边吃边往刀宗门外走去。 守在大门外的是两个岁数还算年轻的弟子,见有人要出去,忙拦住询问:“仙子出宗门是要去哪?” 苍舒坦然:“下山买草药。”她有些奇怪,“刀宗不能让出宗门吗?” 两个小弟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平日里是可以随意出去的,但是不久快到仙门大会了,所以会格外注意这些。” “而且,越师兄的生辰也快到了,这几日下山的人也多,所以都得询问清楚,顺便登记一下。” “能理解。”苍舒走至旁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不经意间问,“你们越师兄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小弟子回答道:“仙子,就在明日了!” 第223章 我想学速成医术 他说这话时,眉眼尽是兴奋,苍舒本还不解,心想着别人生辰,散财的玩意儿,他兴奋个什么劲,结果下一秒,答案便送至她面前—— “我们越师兄生辰时可大方了!他不仅会在临安楼摆酒席,还会给我们每个人发红包!那红包里,可都是积分灵石啊!” 苍舒:“……” 特么的!她与有钱人不共戴天! “你们越师兄的酒席,谁都能去吗?”苍舒假装不在意地问。 小弟子心大,见她问便把话全盘托出:“谁都能去,这宗内上下都知道越师兄有钱!仙子也要去吗?” 苍舒笑了声:“大概。” 她的手在底下懒洋洋地划动,金色的符印宛若天空的流星,每一笔的出锋都极为锐利、耀眼。 那弟子往名册上看了一眼,随即轻‘啊’一声,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脑袋,怔愣了几秒,他的脑袋从名册后探出:“仙子,我记得您应该是——” 他话稍停顿了下,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问。 虽然这位仙子样貌隐入月光盲区,叫他人瞧不起她的面容。但、她的气质、穿着打扮、绝不会让他认错! 这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口中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一眨眼,金色的符印便被面前的姑娘打入他的印堂。 小弟子表情稍愣,眼睛也在瞬间瞪大,先前的记忆瞬间模糊,于是再出口时,话便成了如此:“公门姑娘,一直沿着山路往下走,便能到达城镇。” “多谢。” 苍舒点头往前走,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退后几步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夸赞道:“干得不错,有前途。” 这短短两句话让小弟子摸不着头脑。等他回神时,原地哪还有什么仙子,只有纸上一个格外大的名字——公门菱。 - 从刀宗往山下走,苍舒遇见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药铺。 不大,走至门外,迎面便飘来药香,苍舒探头往里瞧了瞧,就见小童子站至药炉旁,边大力咳嗽,边施火炼丹。 “轰——”的一声。 火光四溅、黑烟迎面扑来,苍舒赶忙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掩面,以防自己被呛。 屋内传来小童子挨骂的声音。 苍舒稍犹豫了会儿,反手叩了叩门,小心翼翼抬步往内走。里面的人抬眸望向她,见进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姑娘,连忙扫去脸上的怒气,笑嘻嘻地迎上前:“姑娘这是要来买什么药?” “……” 苍舒抿唇道:“我不买药。” 医师有些疑惑,他瞪大眼走至门口看了看牌匾,确认自己开得是个药铺后,才道:“姑娘,我们这儿是药铺,你不买药,你来干嘛?” 医师只是疑惑,脸上并无其它表情:“莫非是姑娘囊中羞涩?”他摆摆手道,“我们药铺有义诊,姑娘不必——” 苍舒打断医师的话,从储物戒中掏出几块灵石,道:“我来学医。” 医师:“……” “学医需要很长时间,要从辨草药开始,看姑娘的服饰,并不像刀宗的弟子。” 此药铺开在山下,来往最多的便是刀宗内的弟子,所以医师一眼就瞧出了苍舒的不同。 ——腰间是剑、气质内敛,这与刀宗的气质完全是两个方向。 苍舒听出医师的话外之意,抬眸思考自己该如何说。最后,只道:“我想要学速成的。” “姑娘是有想学的?”医师不免劝她,“姑娘,不是我说,学医炼丹和耍剑虽不同,但也有相似点。这些都是需要徐徐图之的。” 没有人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若是我没猜错,姑娘应当是因为此次仙门大比的人。”医师上下望了苍舒一眼,再次劝道,“学医需要有天赋,姑娘已精通剑术,也没必要再来炼丹学医了。” 苍舒并没有任何退缩之意,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直愣愣地看向他:“先生,我学医是想救人,学速成,也是因为时间不够。” 医师不解:“你可以叫他人救。” 苍舒:“但只能是我。” 她说完,又掏出些灵石,走上前将灵石塞至医师的手上。 医师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同钱过不去,挥了挥袖子,安排小童下去,坐至桌案前,拿起毛笔问她:“你想学什么?” 苍舒忙上前盘腿坐在书案前,掰着手指思考了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道:“医师,是这样的,我先想学姑娘生孩子死亡时,能保住她性命的药方。” 医师:“……” 医师摸着胡子,默默放下笔道:“想来这姑娘身子羸弱,不过…你只要源源不断的给她输入灵力就好。” 苍舒歪头问:“就如此简单吗?” “不简单。” 医师又捋了捋胡子:“这对输灵力之人要求极高,她得对其有一定的控制,否则灵力在另一人体内肆虐,依旧会爆体而亡。” 苍舒对此还算自信,牢记后,问下一个:“那如果一位姑娘先天身体不好,老是咳嗽,还咳出血,随时可能发病去世,这个我该如何治?” 医师依旧没动笔,反而认真问她:“姑娘,你是不是来砸我们场子的?” 苍舒不解:“此话怎讲?” 医师笑起来:“很多病同姑娘所说的症状差不多,姑娘就这几句描述,我该如何知道?” 苍舒精简语言:“总之很严重,你只要告诉我,这类人,我该用什么药去调养她身子。” 医师的眉间缓慢锁起来。能开在刀宗下方,说明他也不是什么没本事的医师。 苍舒耐心地等他回答,他也不负她所望,给予了她答案:“去找寒仙夜草,它可以化解世间所有毒、疾病。” 她眼睛一亮。 但下一秒就听见他话锋一转,道:“但此物我只听过,还未有人真正寻找到。不过按照姑娘的要求,也只有这个能符合了。” 世上没有速成的方法,但有绝世的药方。 收了钱就得安安分分办事,医师问她:“姑娘可还有什么想学、又或是不解的吗?” “有。” 苍舒抬眸,那双黑黢黢的眸子带上一些光亮:“先生可知道火印毒?” 医师稍顿,最后摇摇头,笑道:“姑娘,火印毒是我从未接触到的毒药,这问得未免有些太高深了。” “这毒药溶于血,若中者想要活命,除非能从血中将毒药全都剥离出吧!” “……” 玉佩磕至在桌角发出‘叮’的脆响,长久的沉默中,门外的喧嚣声透过空气无限放大,传入耳内。 苍舒忽地笑出声,再然后,她起身对医师鞠了一躬,抬步往外走。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局。 从遇见邬焱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 - 越见安的生辰极为隆重,苍舒从屋内出去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双手抱着刀,穿着华丽的某人。 苍舒从头到脚、好整以暇地望他,越见安稍有些不自然,将刀换了只手后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干什么。” 苍舒朝他吹了个口哨,嘴角挂着笑,摩挲着下巴绕着他转圈:“就是觉得你今日,骚骚的。” “你这是什么评价。” 越见安哼笑:“我只是平日里不屑如此穿罢了。” 苍舒停下脚步,故意调侃道:“你若是平日这么穿,站在我旁边,我会嫌你丢人。” 越见安:“……” 越见安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毕竟她嘴里的话,自从出秘境后,就没好听过。他将刀尖杵在地面,半倚靠在刀上,视线往下瞄,有些犹豫地问:“今天我生辰。” 苍舒双手背在身后,歪头:“…所以呢?” 越见安没看她,嘴里的语速倒是快上了些许:“所以你——” 剩下的话没好意思问出来,他其实是想问问苍舒晚上会不会来临安楼,但在看见她表现出不耐时,又堪堪将话咽下。 喉咙像是堵了棉花。 他的语速又快了些:“所以你要红包吗?” 苍舒:“……” 都这么问她了,她还好意思要红包吗?他难道每个人都问要不要吗? 第224章 那石像笑了下 苍舒在这方面从不亏待自己,但一想到自己同越见安的关系,忍着不能占便宜的痛,面无表情地拒绝道:“我不要红包。” 越见安手指拱起,趁苍舒不注意弹了弹她脑门,贫嘴道:“大家都要这红包,只有你不要,看来你很为我考虑啊。” 苍舒:“?” “你有病吧?” 苍舒捂着脑门退后一步,面目复杂骂道:“我不要红包,纯粹是我不想去你的生日,跟为你考虑有什么关系?幻想这么严重,就去你们刀宗底下的药铺治治脑子!” “你怎么知道刀宗底下有药铺?你出去过了?去那里配药吗?是因为火印毒?”三串问题,连续问出口,并且无间断。 苍舒心下暗叫不好,但立马反应过来,否认道:“我没下山。” “那你怎么知道?”越见安仍然觉得奇怪,虽说下不下山也没啥奇怪的,但她下山是去了药铺,又或是注意到了药铺。 她为什么要注意药铺?如果目的地是药铺,她又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苍舒打断他脑中的思绪,硬生生将他再次拉回生辰这个话题。 越见安面色没变,即便被骂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没办法,习惯了。 苍舒骂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头几次,他说不定还会心里不舒服。但她骂多了,且每次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该说不说—— 她还有点可爱。 越见安抿唇,控制住自己想要笑的面容,将有些无奈地说:“今天好歹是我生辰,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苍舒懒得理他,擦过他就要往外走。 越见安忙伸手挡在她前面,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地哀求:“陪我过个生辰。” 好小众的文字。 苍舒用手指了指自己,觉得他在同她开玩笑,“大哥,我们还未比武呢,我应当不需要同你过生辰吧?” “你真不来?”越见安挑眉,没有半点逼迫她的样子。 苍舒认真地摇头,这次擦肩而过时,他并没有拦她。 远处传来他的话—— “你一定会来的。” 还挺霸道,搞得跟话本里的那些霸道王爷、霸道仙尊一样。 苍舒没忍住嘲笑道:“对对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一定会来的。” 这话没有应衬,只有冷嘲热讽。 - 从屋子到试炼塔,一路上的弟子都在讨论越见安的生辰,有些甚至已经讨论的面色红润,说话间带着难以想象的激动。 苍舒默默听在心里,深刻觉得越见安这人,还蛮招弟子喜欢的。 来到试炼塔下,脚步站定。 这几日她都未曾来过试炼塔,上面的层数排名早就有了新一轮的变动。从第一名往下看,前十名几乎都是此次仙门大比的人,且与越见安同排第一的,就有许多。 肉眼可见的不好打。 苍舒稍盯了会儿塔,心中莫名开始烦躁,稍愣,忙翻转手背将烦躁压下,随即抬步往塔内走。 周围的弟子见此,纷纷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塔外巨大的黑晶石。 “苍舒仙子应当是最后来试炼塔的人吧?高手不愧是高手,刚刚看她的模样,感觉她好像还挺不屑一顾的。” “行了行了,高手不都一个模样,大家还是猜猜苍舒仙子能到第几层吧!” “我猜九十八。” “怎么都不敢猜九十九?苍舒与雷劫相争,从云雾中走出来的场景大家可不是没看见啊!” “但九十九至今无人过啊!越师兄都闯了几次了,不照样还在九十八吗?而且我听我师父说,第九十九是对道的感悟啊!” 声音突然弱下,远处又徐步走来一人,但没有丝毫要进去的意思。只是走过来朝二人问:“苍舒呢?她已经进去了吗?” 这些弟子支支吾吾道:“谢、谢师兄,你可能来晚了一步,她刚进去。” “没事。” 谢良青道:“她会很快出来。” 有人弱弱反驳:“谢、谢师兄,这进去起码得一天,您可能需要等很久。” 即便苍舒确实很厉害。 话刚说完,塔外的黑晶石呈现出内部的景象,苍舒的名字在排行榜上闪着金光,已然连破十层,到了第一个大关卡。 众人一脸茫然。 “这黑晶石这几天真是特么的天天亮,看来这层数九十往上绝对有了。” “排面好大,前几天那窝天才来时,都是几个小屏连在一起的哈哈哈哈,这次苍舒真是独占一个。” “不是?!她怎么又连破十层?速度这么快?!这特么跟我是一个塔吗?”话刚说完,名字又亮,排行再次刷新,“不是,她怎么就随意劈了十几刀就上去了?” “别说了,她到阿鼻祖炼狱了!” - 面前是阴森腐败的场景,流淌着血丝的碎肉从岩墙上缓缓滑落,苍舒站在墙后,探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往远处巨大的身影上瞧——那是一尊石像,巨大无比,眼流红色血泪,嘴里嚼着血肉。 他每一下开口,嘴里的碎肉便会从她的唇齿间掉落,苍舒瞧得头皮发紧。 此次过阿鼻祖的条件,并非是击败,反而用了极为特别的两个字——‘逃离’。 也就是说,她需要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快速逃离此区域。其实按道理来说,这对她应当是个白送的题,她只需要下道符在自己身上,便能光明正大地往外走,可是—— 她总觉得他能看见她。 苍舒稍作思考,双手结印、飞速画出符咒,随即将其打在她脚边的腐肉上,然后她伸出腿,快速地往前一踢,又缩回身子,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腐肉在地上发出轻微地滚动声,在这安静潮湿的环境下,显得极为黏腻。 那尊石像视若无睹,依旧只捡周边的腐肉咀嚼。 苍舒蹙眉,又用这方法试了几块,但结果依旧一样,那石像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些腐肉身上。 是不在意还是真的没看见? 算了,赌一把。 苍舒手缓缓覆在剑柄上,另一只手快速画了道符咒打在自己身上。然后面色坦然地往外走。 为了防止被他发现,她还特意绕过堆满鲜血的土地,贴着墙往外快速走。 一切都安静极了。 那尊石像忽地停止咀嚼,嘴角僵硬地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但只一秒,便又重复刚刚起刚刚的咀嚼。 - “阿鼻祖炼狱罢了,又不是真会死。我上次去的时候,给那石像丢了一堆肉,直接坦然走过去的。” “是,只是瞧着恐怖,但都是幻境。” “而且这石像特别笨,这里面虽然被压制灵力,但只要有脑子,就能过去,苍舒师姐还能画符呢,这不比我们——” 这人突然顿住,手指有些发抖地指着石像大喊—— “不是,我怎么好像看见那石像…笑了下。” 第225章 你在害怕什么 这笑有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不同于温和或是随意勾出地笑,反而是带着贪婪、粘稠、恶臭。 如同阴暗角落内的虫子,爬上人的身躯,让人不寒而栗。 “他、他、应该是我们看错了吧?这只是幻境罢了!” 此话刚说完,黑晶石内的场景再次变幻——苍舒已然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她手扶着剑柄,背部对着石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绕过鲜血弥漫的地方。 而那尊石像边咀嚼着腐肉,边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姑娘的身躯。 塔外一下静了。 石像的手并未伸向地上的腐肉,反而极为迅速地朝苍舒袭去。 - “噌——” 剑身出鞘,苍舒猛地弯下身躯,划过那石像的手臂。火星子相撞擦出,剧烈的声响在耳边炸起。 鲜血因为二人的相撞融合成血雾,只一瞬间,身上、脸上的气味便被血气覆盖。 手掌再一次袭来。 苍舒借着弯腰、侧身转换了自己的方位。随即剑柄在手掌绕了半圈直接对抗上那硬得要死的手臂。 虎口极为疼。 苍舒忍着疼痛骂骂咧咧,嘴里没有一句能让人听懂。 石像咀嚼完嘴里的腐肉,嘴角勾出邪恶的笑,立马抬起另一只手朝苍舒的方向袭去。 腐肉在极端的压力下堙灭成粉末。 苍舒‘靠’了一声,顶住要吐出的血,大声道:“你连你自己吃得粮食都弄没,你疯了啊?” 何必呢?!为了吃她何必呢?! 就不能装看不见,又或是让她再多走一段路吗?! 咽喉中的鲜血燎得她好像起了火泡,火辣辣地流淌过她整个身体。 苍舒定下心,边抵挡他的攻击,边变换身位,眼神往四处瞄。 ——光亮还在远处。 苍舒翻身跳在他的拳头上,借着他挥起的动作踩上墙面,然后极快速地往远处跑去。 身后“咚、咚、咚”的声音渐响,每一下都是震聋耳朵的程度。 几乎就快贴上了。 苍舒猛地往地上一跳,用剑格挡住他攻击的同时,瞄准时机和空隙,麻溜地翻身滚出这道关卡。 石像的拳头砸在结界上。 三下,然后整个灰飞烟灭。 苍舒挑眉,略有些不可置信,再然后,她看见了阿鼻祖炼狱内的女子。 “……” 眨眼,不见。 身上的伤势也不疼了,仿佛刚刚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境一般。苍舒透过结界望向里面,便见那石像依旧在原地,麻木地咀嚼着腐肉。 但与刚刚的感觉完全不同。 “……” 苍舒稍沉默,蹙眉埋下心中的疑惑,将拔出的剑又悬挂至腰间。 接下来的关卡再正常不过,再无刚刚那般危险,这不禁让苍舒再次怀疑起刚刚莫名其妙的场景。 连破几十层。 苍舒揉着有些发酸的胳膊,站在第九十九层面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入。 她是有些不敢进去,就目前而言,她怀疑第九十九层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与其今日进入,半死不死的出来,还不如等改日,她收拾好一切,再进去。 至少会有个准备。 苍舒脚步往后退了几步,从侧边飞身下了这座塔。 周围人涌上来,排行榜上的排名多了一道金色的名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并且排在第一。 “苍舒师姐的名字怎么是——?” “可能是闯了隐藏关卡?麻蛋,刚刚那个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苍舒师姐真要没了!” 苍舒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半挑眉,显然是一副茫然的状态。 谢良青走上前,认真问:“你怎么样?” “还行。” 苍舒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干了什么?” 谢良青耐心解答道:“你比试的过程我们能看见。” 苍舒:“……” “你看见我阿鼻祖炼狱的场景了?”苍舒诚恳发问。 谢良青点头:“跟我的完全不同。” 苍舒不在乎这个,上前一步道:“你有看见什么吗?比如说有看见一个女子吗?” 谢良青很认真地对她摇头。 苍舒眉蹙得更加深,她的双手扶住谢良青的胳膊:“我看见了。” “我相信你。”谢良青反手握住她的手,快速应下她的话。 苍舒没怎么注意他的话,只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阿鼻祖炼狱。最后,她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抬头认真看向谢良青:“师兄来找我干什么?” 她抽回自己的手。 “抱歉。” 谢良青极为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待保持了安全区域后,才说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我这次来是来找你一起去临安楼。” 苍舒好奇:“我去临安楼干嘛?越见安生辰我还得过去吗?” 谢良青勾起笑:“不是他的意思,是钟门主的意思,他说我们来刀宗,他还未好好招待我们,给我们接风洗尘,所以就一起了。” 招待、接风洗尘。 好小众的文字。 这要是换她们灵山派,哪会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苍舒想起越见安胸有成竹,觉得自己好笑又好气:“现在就过去吗?” “嗯。” 谢良青补上:“你同我一起。” 苍舒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往前大步走,心想着白蹭一顿饭也没事。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一定得去吗?我不去行不行?” 谢良青轻笑,伸手将她发丝上的花瓣扫下,盯着她有些莫名地问了一句—— “苍舒,你在害怕什么?” 第226章 你完了 白粉色的花瓣被男子捻在指尖,形成一道极为和谐的色彩。他用了点力,水光浸染在指腹,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苍舒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同他刚吵过架。” “你不会在意这些。”在谢良青眼里,苍舒与越见安的关系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反而属于小打小闹。 他能感受出来。 她并不讨厌越见安。 苍舒有些烦躁地捂着额头,再次找理由:“可我身体不舒服。” 谢良青:“……” 谢良青直接握住她的手腕,也不管什么男女分别,牵着她往前走。苍舒被迫跟在身后,挣扎无果后问:“师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去找公门菱。” 苍舒连忙拒绝:“不用,我就是有些累,回去休息会儿就好了。” “那我留下来陪你。”谢良青的话不容置喙。 苍舒有些无奈地扒开谢良青的手,放柔声音劝道:“师兄,我们两个至少得有一个人去吧?好歹是钟门主宴请,若我们二人中间没有一人去,外人会怎么说我们?” 她顿了下,双眸紧盯:“说我们无情道当真是高傲,不将外人放在眼里。” 这些年头,话本里无情道杀妻证道什么的,已经有够离谱了,可偏偏吧……还真有人信。 若是他们二人中间真无人去,现场这么多人,还是在刀宗的地盘,不用想都能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模样。 苍舒再次好言相劝:“吃顿饭而已,你是大师兄,面子上总得给足。我呢,就不去了。” 谢良青:“……” 气氛沉默,面前人只紧紧盯着她的面容,没有其余的动作。 再然后,他扯开笑,伸手抚了抚苍舒的头发:“那我把你送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突如其来的触碰。 苍舒下意识抬手挡掉,听他如此说时,又摇头道:“不用。” 简单的两个字。 她根本不给谢良青回话的机会,便已经召出剑快速消失在原地。 - 谢良青到达临安楼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从外走入,里头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和纱布,随着灯光变换色彩。再往下,如莲花盛开一般的台子在雾气弥漫的水面上缓缓盛开。 中央是主桌,上面大多坐着长辈,此刻气氛融洽,极为热闹。 谢良青收回目光,抬步就要找空位。谁知下一秒,宿行白拿着小盏茶,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出现在他的眼前。 “苍舒没来吗?” 声音不算大,但还是把一群人的视线给吸引了过来。 “……” 刺眼的目光、潜在的破坏者。 谢良青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容,摇头道:“她今天有些累,来不了。” 宿行白挑眉,将杯盏放在一旁的木柜子上,掰着手指算了算,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原来如此。” 他像个没事人飘飘然路过,好似谢良青是空气一般。 谢良青倒是不在意宿行白什么态度,随意寻了地方坐下。可就在屁股刚沾上板凳时,越见安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手搭上他的肩膀:“苍舒是去闯试炼塔了吗?” 只一下午,苍舒的行径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刀宗,即便他在临安楼,也听说了她的事迹。 身旁的谢良青很敷衍地应了一声。 越见安见此,将自己给她准备的红包拿在手上看了看,有些遗憾地说:“她还未同我说过生辰快乐。” “?”谢良青将筷子拍至桌上,转头看他。 越见安轻笑一声:“你别太紧张,我只是想要句生辰快乐。” 谢良青蹙眉:“你想她以什么身份跟你说?” “当然是朋友。” 越见安并不傻,他只是来向谢良青打听。虽然他刚刚差点未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都生辰了,想向朋友讨一句生辰快乐,这也不过分吧?” 谢良青摇头,神色恢复正常的同时,忽地问道:“越见安,你同苍舒关系如何?” “还不错。” 谢良青挑眉,状似不经意间说:“这样吗?她天天在我这个做师兄的面前说你,我以为你们关系很一般。”他动手将那红包拿在手上,“我会帮你转交给她的。” 末了,他最后补充了一句:“生辰快乐。” 这句生辰快乐,就由他替她说好了。 “……”越见安并没其他表示,红包被拿走后,手上便换成了酒杯:“她身体怎么样了?” “还可以。” 谢良青道:“我需要早些走,还得回去照顾她。” “当然。”越见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师兄照顾师妹是应该的。” ‘师妹’二字被咬得极重。 谢良青的手顿住,被这话说得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最后开口,也只是说:“当然应该,我是内人。” 越见安点头,琉璃酒杯上流光四溢,临安楼的光打在:“深有同感。”他伸出手指了指正在喝酒的孟林东,笑道:“我的师兄对我来说,也是家人的存在。” 此话刚说完,便有酒从旁利落泼来,二人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嘶——”,酒水砸地的声音,在几人同时耳边响起。 他们纷纷抬头看向始作俑者,就见始作俑者很无辜地咧着嘴,那被手捻着的杯盏还在空中呈现与地面平行的状态。 越见安将杯子放在桌上,手撑着桌面问:“宿行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宿行白:“手滑。” 谁会信他手滑? 宿行白大概也是察觉到话的不可信,又笑着补充道:“就是听了一些很好笑的话,手有些不听使唤,真不好意思,不过遇水则发嘛!” 他笑着将意思全表达出来。 众人围在身边仿佛是吃到了什么大瓜:“……” 这话、怎么说呢…简直是不要太得罪人了!! 偏偏闻烬走过来插嘴道:“宿行白,这是说了什么话让你听不下去了?” 宿行白‘啊’了一声,一字一句缓缓说:“也没什么,可能是我比较敏感吧?” 闻烬听了这句话,视线在几人身上转悠了几秒,最后嗤笑:“真是不得了了宿行白。” “你连苍舒的师兄都敢一起泼,你可真完了。” 话说出,谢良青目光立马看过去,语气听着极为冷漠:“私人恩怨,能不能别扯上苍舒。” “……” 这句话一下子让气氛降到冰点。 就在这时,孟林东慌慌忙忙地从人群中挤出,跟和事佬一样,调节气氛。 ——“哎呀!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来来来!都喝杯酒!都喝杯酒!” 虽没有人愿意,但到底还是要给彼此一些面子。宿行白脸上挂着不走心的笑容,率先上前赔罪:“对不住了,我呢,手臂力量太弱了。” 这不小白脸吗? 闻烬没忍住笑出声。 众人望过去,他立马闭上嘴巴 假装刚刚笑的人不是他。 越见安的注意力又放在宿行白身上:“那你可要好好提提刀。” “当然。”宿行白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淌,沾在衣服上。他转变了目标,对谢良青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谢师兄,刚刚那些话有些冒犯了,师兄对于师妹毕竟是家人般的存在,你照顾苍舒,也算合适。” 也算合适。 谢良青毕竟是灵山派的大师兄,不好将事情闹得太过难看,只冷漠点头,坐回位置上。 人群一哄而散,大家纷纷回自己的座位上,该干嘛就干嘛。 孟林东穿过人群拉过越见安的胳膊,将他扯到一边,低声问他:“你好好的去招惹谢良青干嘛?” 越见安抽回自己的手:“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恰好今天有机会,就去问问。” “这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孟林东恨铁不成钢,“他是苍舒师兄,你这么挑衅他,说话还带针,你和苍舒还有可能吗?” 越见安:“……” 越见安有些不自然的往别处看,声音冷淡:“我不在乎这个,更何况我也没有这层意思。” “……” 孟林东忍住想要暴打越见安的冲动,一手架在他的肩膀上,苦口婆心地说:“你听我说,你想同苍舒好,就得先拿下她师兄,无情道什么的你都别管,几百年来,也没有人真正无情道成功的。” “凡是人都有感情,她只是感情淡了些罢了。” 越见安不吭声。 孟林东还想劝,就见他的视线停在门口,好似有什么光划过一般。 “师兄,你帮我镇镇场子。” 孟林东:“你要去干嘛?” 他往临安楼后门走:“找人要一句生辰快乐。” “顺便、去瞧瞧她的身子。” 莫名其妙的话语。 孟林东轻‘哈’一声,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无奈地摇头后,他拿起一旁的杯盏,缓步走入人群。 …… 越见安从后门走出,没先回刀宗,反而是顺路去了趟药铺。里面的童子和医师同他算是熟人,见他来,剥着算盘道:“你这小子,生辰往药铺跑,可不是啥好兆头。” 抬眼:“这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别,可不是我出毛病。”越见安靠在柜子上,手指敲了敲木板,支支吾吾道:“我有个…朋友,她身体经常疲乏,前段日子中了火印毒,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调理一下她的身体?” 医师的手一顿,面色复杂地抬起头:“奇了怪了,最近怎么都来问火印毒?” 越见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他装出一副随意模样,问道:“还有谁吗?” 医师想也不想就说:“一个腰上带剑的姑娘,跑来问了我一大堆问题,说是想学医。”他无奈地笑,“而且,她想学的还是速成法。” 桌板上敲动的手猛然停止。 越见安冷笑一声,有些头疼地掐着额头问:“…她还问了你什么,能麻烦都告诉我吗?” - 月亮缓慢爬至天空,明亮柔和的光,衬得它像还未被烤焦的糖饼。 今日晚上的刀宗格外寂静,连饭堂的几位师姐都提前收工,去了临安楼。 还怪无聊的。 突如其来的寂静和落寞充斥在苍舒的心间。真是奇了怪了,她以前倒也没这么觉得过。 实在是没耐住。 苍舒突然从床上起身,呼哧呼哧地给自己套上鞋,原地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把试炼塔最后一层给闯了。 刚走到门口,门便忽然被敲响,“咚咚咚——”三声,月光将来人的影子打在一旁的窗上。 苍舒好奇地问:“谁。” 此话问出口的一刹那,敲门声停止,连人影都变短了几分。苍舒稍思索了几秒,猛地拉开一条缝,将自己的眼睛贴上去。 但谁知外面的人根本不给她确认是谁的机会,才刚拉出一条小缝,便已经接过门,将其往外一扯。 苍舒:“……” 她半个身子已然探出门外,手臂被一只大手给生生拽住。 握得紧,额头撞上肉体。 苍舒稍愣,低头瞧见青年手上拎着的药,半挂在指尖,吊儿郎当地荡在空中。 “……” 苍舒忙站直身体,抬眸看向来人,见是越见安,立马将手抽出,问:“你不是过生辰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越见安盯着她,眸子像是一块黑曜石,极有光泽。 半晌,他勾起唇,说得很认真:“跟你过,比跟他们一起,要开心。” 苍舒:“?” 这话听着不对吧? 苍舒忽略这话,脚抵在门口,双手环胸,认真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越见安抬起手,药在二人中间轻微晃了晃。随即,他双手抓过苍舒的肩膀,笑着同她换了个方位,很自然地往她屋里走。 苍舒目瞪口呆。 他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你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就想着来看看你。”又转过头,道:“苍舒,过来时,记得把门带上。” 苍舒:“?” 苍舒看不懂他想干嘛,站在门口,好奇问:“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说得简洁:“想跟你坦白一些事。” 苍舒挑眉,将门一关,随即上前,拉过凳子坐下又翘腿。她看向他,手指支着下巴,懒得像只躺在阳光下,敞着肚皮的小猫。 她问:“什么事?” 寂静的夜色里,他弯起了眼睛。 苍舒不明所以,只瞧着他,想知晓他在耍什么花样。 然后,他突如其来地凑近她,在即将亲上的那一刻,轻轻撇过头,挨在她耳边喊她名字—— “苍舒。” 他的声音微沉。 “你——” 蓦然顿住。 她转过头看他,清澈的瞳孔内倒映出他的身影。于是接下来的话,便通通堵在咽喉中出不来。 涩涩的。 让他不敢开口。 第227章 成亲 “你要说什么?” 苍舒微抬头看着他,面色无常,甚至有瞬间让人觉得冷漠。 即便二人靠得是那样近,近到只要他往前一些,就能贴上她的鬓边。 她有被人亲过吗?她知道接吻的滋味吗? 越见安甚至怀疑,她的夜晚只有闭眼和睁眼,那些所谓的、不堪入目的东西,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梦境。 他仔细地瞧着她的面容,大拇指将她的发丝往后撩,露出她圆润的耳垂。他直勾勾地盯了会儿,还想再进一步时,被苍舒给扫开。 越见安并不觉得扫兴,在她耳边调侃她:“苍舒,我很好奇,若你以后想要找道侣,会为他挂上耳饰吗?” “不会有这种选项。” 苍舒有些无奈地问:“大哥啊,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越见安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觉得求道孤独吗?” 什么鬼问题。 苍舒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孤独。” 她的背抵在木桌上,腰间的玉佩坦然暴露在空气中。 越见安瞥了眼,在瞄到她腰间挂着的玉佩时,勾着笑再次问:“你真一点都不孤独?就没有其它想法吗?比如说,跟一个人——” 话还未说完,面前姑娘的手便已抵上他的胸膛,瞬间,他的声音像是关闸的龙头,没有任何延长的消失。 然后,她用力一推,将他推回原位。 “你说话就好好说,别靠我靠得那么近。”苍舒脚往地上蹬了蹬,凳子与地面发出摩擦声。 紧接着,她补上接下来的话:“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 越见安:“……” 刚刚的氛围被苍舒打破,越见安握紧拳又松开,气得笑出声。 她还问他要说什么。 都被打断了,他还能怎么说? 越见安思考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你如果找道侣,对道侣有什么要求吗?”他觉得,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苍舒还真认真思考了下,摸着下巴,好奇问道:“道侣一定要是人吗?” 越见安感觉不对,蹙眉:“你什么意思?” 苍舒道:“我对道侣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况且我是修无情道的,有道侣反而会生出很多事。”她嘴唇弯起来,“与其问我这个,你还不如问问我,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想住在山上的草屋,养条狗,有个小院子。白日,她可以穿着蓑衣背着箩筐去山林里走走,夜晚,可以围在篝火旁烤红薯。 气氛忽地柔和下来,越见安倒真认真问:“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期盼她能告诉他。 可苍舒支着下巴,懒洋洋说:“你猜。” 知道了能怎么样,不知道又会怎么样呢? 她并不想告诉别人,或者说,与其告诉别人,不如等她实现之后,让他人亲眼见到。 但这些根本不可能会实现。 只要她还受天道操控,只要大部分人还因为她受到牵连,她就过不了这样的生活。 越见安没有任何不满,哂笑:“那你让我问你是干嘛?” 苍舒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逗你玩。”她又弯起唇,又善又让人心凉地说:“反正跟你没啥关系。” 这就差把“我的未来没有你”这几个字给贴在他脑门上了。 虽说可爱,但总让人郁闷。 越见安呼出一口气,脑子里闪过药铺老板对他说的话,冷静下来,换了个话题问她:“你最近没出过宗门吗?” 苍舒轻搭嗒桌面,眼神瞄过桌面上的药,迟疑片刻,最终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多说多错。 苍舒并不觉得自己承认了,就会有什么其它的好处。毕竟走出宗门时,她没有用自己的姓名。 所以如果她说了,那就相当于自己把事实告诉了他,但她不说,那就得靠越见安自个儿的想象。 ——会安慰自己的人,总会给所有的问题,臆想出一个答案。 果然,他开口回避:“没事,我随便问问。” 苍舒故意道:“你今天说话怎么支支吾吾的?跟我说事就是说这个吗?” “不然你以为?”越见安从位置上站起,手指轻指那些药,嘱咐,“不舒服跟我说,我找医师开了些调养身体的药。” 苍舒小心翼翼问:“…要灵石吗?” “不用。”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语气有些略微不甘心:“苍舒,你就真的不跟我说声生辰快乐吗?” “…你怎么这么执着啊。”苍舒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朝他摆了摆手,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生辰快乐。” 一年也只有一次生辰。 也许下个生辰,她也说不了了。 - 越见安走后,苍舒在桌边又稍坐了会儿,才推开门往试炼塔走去。 她的名字依旧高高挂在排行榜的顶端,字体呈现金色,好似有流光闪烁。 周围并没有人。 苍舒不放心的将储物戒又往手指上套了套,才走到试炼塔的门口,抬头往云层内望。 层数越往上越难。 也就是说,第九十九层本身就有难度,若她运气不好…不对,她运气本来就不好,她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碰上像阿鼻祖炼狱那样的关卡。 “……” 虽说不会死,但受伤是肯定的。 苍舒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走进这座塔,在未知的恐惧和绝对的规则前,她也会紧张迷茫。 眼前的黑雾缓缓散去,诡异的色彩逐渐编织绚烂的场景,一点一点侵入她的世界——红色的绸缎以及大大的喜字相互掩盖、橘黄色的灯光将姑娘的身影打在薄窗上,屋外传来宾客的喧闹和嘈杂的脚步声。 极为诡异的场景。 苍舒稍怔,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忙扯下自己脑袋上的红盖头,蹙眉打量四周的景象。远处摆着一张红木桌子,红枣、花生、桂圆被规矩地摆放在红色的盘子内。 “吱嘎——”一声。 喧闹不见,门被人从外推进,酒气先一步弥漫进屋内。 苍舒抬头,二人对视。 再然后,男人勾唇,先行笑着喊她:“夫人。” 苍舒:“?” 她?成亲了? 第228章 并不好笑 塔外冷月悬在梢头,整块天空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紫黑色棉被,裹挟着云雾,迫使墙面染上斑驳的色彩。 塔底下已经站了大波人。 他们皆抬头望着黑晶石,面色严肃,好似平静海面下暗藏的波涛汹涌。 有人喃喃说:“这就是第九十九层吗?她居然能直接进?” 虽说九十八层挑战完后,理所应当的,该去挑战九十九层。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闯过九十八层的天才,无人有资格进入第九十九层。 “我听我师父说过,第九十九层是道的坚守和道的选择,可能苍舒师姐的道比较好进入?” 话音落下,黑晶石的画面逐渐铺展开来,红木家具映照在众人眼前,上面盖着一层镶着金丝边的桌布,摆放着花生、红枣、桂圆和精致菜色。 这场景—— “我怎么感觉…这场景是要成亲了?”有人不由自主嘟囔,“苍舒师姐修得是无情道,不会这最后,会是什么美男——” 说话的人突然顿住声音,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又在不经意间与站在最外圈的谢良青对视。 浑身上下僵住。 有人奇怪问他:“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那人支支吾吾,用手扯着他人的衣角,颤颤巍巍说道:“不是继不继续…身后…身后有人在看我。” 听到这话转过头的弟子:“……” 意识到是谁后,广场上的声音轻了许多,但仍然控制不住地互相议论。黑晶石的视角大概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讲述,在盖头被女子掀下来的那一刻,所有结论皆落实。 “你们刀宗第九十九层,这是要玩什么?”谢良青的面色在刹那间变黑。天知道他回苍舒屋时,没看见她,却听见她来试炼塔时,那一瞬间的慌乱。 越见安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道:“放心,不会伤及性命。” “可你没闯过。”谢良青回头看他,目光绝情又冷漠。 “若她出事。”刀剑出鞘,冰冷的剑身抵上青年的咽喉:“我要你陪葬。” “……” 越见安抬手夹住剑身,往前推了推,情绪依旧稳定:“你别太暴躁,你刚刚也听人说了,第九十九层是——” 话还未说完,黑晶石的场景便再一次进行变化,有人从门外推进,与苍舒穿着相同的服饰。 是位男子。 是与她成亲的男子。 稍愣两秒,身旁便有人拉回了他的思绪。那剑身又靠得近了许多,越见安撇头看向谢良青,就听见他问:“你现在满意了?” - “夫人这两个字,是在叫我吗?” 苍舒脑子里的思绪并未理过来,便被这话吓得抬头用手指了指自己。 她瞧不起面前人的模样,看不清,模模糊糊,只能大概瞧清脸的轮廓,很熟悉,声音也是。 但除却他的容貌和声音,其余一切正常。 男人并未在意苍舒的话,走上前了几步,轻笑道:“不是你还能是谁,你现在穿着婚服,是同我拜过天地,被我娶入门的姑娘。” 苍舒:“……” 不是,如果严格来算,同他拜堂的也不是她…还怪奇怪的。 “那个。” 苍舒站起身,眯着眼想要瞧得更仔细,但她实在是看不清,只好开口问:“…你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不好直接开口问名字,所以她只能从他喜欢的口味范围入手,来缩小人选。 熟悉的,那一定是她认识的。 男人没应她这句话,反而是轻笑着坐在桌旁,朝她招了招手:“我现在没什么想吃的,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喝合衾酒了。” “过来。”他的语气分外兴奋。 苍舒站在原地,脚就跟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 男人见此皱眉,声音带上疑惑:“夫人,怎么不过来?” 苍舒单手背于身后,下意识想使出符咒化解困境,但她惊讶的发现,她的丹田被一种莫名的威压给强行堵住。 使不出来了。 苍舒瞪大眼,神色复杂地往窗外望,刚想开口说话,便见原本坐在位置上的男人已经站到她面前将杯子塞入她的手中。 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他的声音略微带着沙哑:“夫人,你是还未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成亲了吗?既然你觉得太快,喊不出夫君二字,喊我名字也是可以的。” 苍舒:“?” 不是她喊不喊的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问题啊! 不是,这第九十九层怎么是这样的?!好歹让她打一打架也成啊! 苍舒扒拉开了男人的手,忍不住问道:“不是,我想问问你是谁啊?”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男人本覆在她后颈的手顿时反过来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面容直视他:“夫人,你说这话,可不好笑。” 他的声音带有惊恐和害怕:“好好看看我,摸、摸、我,再告诉我答案,好吗?” “……” 手指在她下颌上摩擦,苍舒往下轻微一瞥,忽地伸手摁住男人的手腕,低声说道:“放手。” 第229章 她不会死了吧? “咔嚓——”一声,指骨的断响在寂静的空间响起,连带室内的大红色都染上悲凉。 手指瞬间软了下来,苍舒扶着他的手往后退,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将男人推至在床上。 她脚踩上床板,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冷漠又无情:“接下来,我说一句,你答一句。” 男人失笑,面色看着毫无疼痛,只直愣愣盯着她:“原来夫人喜欢玩这种。” “啪——” 苍舒丝毫未有怜惜地打了他一巴掌,眉间还有烦躁。身下的男人侧过头,发丝遮掩住脸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好半晌才摸了摸嘴角,正看她。 “别乱叫我,还有,废话别太多。”苍舒说话简洁,“我讨厌别人在我做正事时,用玩笑话来调侃我。” 她不知道在过九十九层时,外面会不会有人看着。如果无人在外看 那会是万幸,如果有人在外看,她这番行为,便会是大忌。 她几乎能想象到一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例如‘为什么无情道的幻境是成亲。’ 怎么说呢。 只能说这是无知的说法、无知的想法。 男人轻点头,没有任何多余表示,两手往身旁作出投降姿势,笑道:“那你问吧。” 苍舒直接开门见山:“我问你,九十九层该如何破?” “九十九层?” 男人装起糊涂:“夫人,我们是在成亲,怎么会是在九十九层呢?你是在说什么呀?” 他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很自然地接好了自己的指骨。 苍舒微眯眼,嗤笑声:“你嘴很硬,有本事就继续装。” “……” 他无任何表示,双手枕在脑后,忽地朝她勾了勾手道:“你挨我挨近些,我就告诉你。” 苍舒疑惑:“你要搞什么花招?” 男人道:“我刚刚接骨,疼得没力气说话,你要是听不清怪我,那我该多冤。” 是这么个理。 苍舒紧盯他双眼,见他模糊的面色好像确实苍白,稍迟疑,拉起他的衣领拽向自己。 可谁知下一秒,他的嘴角便忽然勾起,还未反应过来,二人的身体便进行转变。 “咚——” 后脑勺狠狠砸向床板。 眼前阵阵发黑,眩晕的感觉从头皮传至整个身躯。 没力气。 她完全没有力气。 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揉着手,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了些什么,但苍舒一句也没听清。 她只听清楚最后一句:“原来…这个方法对你没用啊…” - 画面骤然变暗,广场上的人皆是一愣,似乎都没摸清楚此刻的局势。 他们…刚刚不还在看苍舒师姐破九十九层吗?怎么一眨眼…就——? 难不成是失败了? 在场众人心里全浮现出这一答案,再抬头时,视线全望向塔门处。 谢良青收回了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后,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侧眸对着越见安说:“她最好没事。” 越见安也走上前,声音严肃:“我的担心并不比你少。” 谢良青挑眉,目光转回塔门外,大拇指摩挲着剑柄,道:“你能用什么身份去担心?” 话的意思极为明显,就差把‘你不配’这三个字贴在他脑门上了。 可能用什么身份呢? 越见安当然是想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可鉴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心思并不好让人知晓。 稍沉思,他笑说:“我和她是朋友。” “你也知道是朋友。”谢良青的语气愈发不友好,“朋友到底没有我这个做师兄的亲近,等我确认她安危,会转达给你她的情况。” 越见安回身:“你连她交朋友都要管?你们学无情道的,占有欲都那么强吗?” 谢良青同样回身:“你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 越见安半眯眼瞧他,手掌已经全权握住了刀柄:“谢良青,卞剑主没让你管这些,再说,这是她的选择,你管不着。” 她什么想法他知道吗? 连苍舒通讯符都没有,还好意思在这里称是她师兄? 笑死了,这都不知道,他们有这么亲吗? 越见安的脑子里划过这三个问题。他觉得,无论她能不能接纳他,会不会选择他,也应当由她、由苍舒亲口对他说。 而不是由谢良青在这,替她决定好了一切。 他从不听转达,只相信自己。 越见安冷笑,双手亦是扶住了刀柄,接着刚刚的话语坦然问:“你说你同她亲近,那你知道她的通讯符吗?” 谢良青整个人都一怔,好一会儿,才问:“你知道?” 越见安轻‘啧’,语气难免自豪:“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刀在地上划过淡淡的白线,他又笑着说:“你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 谢良青无法反驳这句话,因为他确实不清楚自己在苍舒的眼里是个什么形象,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毕竟有时,他确实也会嫌自己古板,甚至在同她站在一起时,还会萌生出自己格格不入的错觉。 可是—— 谢良青忽地握紧腰间的剑,目光锐利的像一柄刀片:“我和她的关系,即便算不上亲密,也由不得外人多说。” “只要她还修无情道,那她就归我管。” ‘噌——’ 剑身反射出月光,略显凉薄的眼神被框入其中,一小片光源打在了他的下巴。 白衣、墨发。 修长的身躯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一手握剑,寒风不沾他衣角。片刻,他出声,声音淡得好似寒冬腊月里结成的薄冰。 “你好自为之。” 越见安不屑:“这话对你也同样奏效吧?” “……” 二人气氛沉默,前方声音反倒愈发响起来,恍恍惚惚间,几句话顺着风飘入他们耳朵—— “不是…按道理来说,苍舒应该早就下来了吧?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身影呢?” “会不会是九十九层比较特殊?所以下来的比较慢?” “可是再特殊也不至于现在还未下来吧?!我有个猜测,苍舒师姐可能根本没有出来…她还在九十九层,还在那幻境中!” 此话一出,众人连忙往黑晶石上看,可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关于九十九层的景象。 “……” 看不了了。 一丝一毫都看不了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苍舒发生的任何事,他们都无法得知了。 恐慌在一瞬间燃起,各种各样的猜测从每个人口中说出—— “九十九层之所以那么难闯,会不会是因为人在里面一旦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你别乱猜了!都这种关头了,能不能说些吉利的话!” “你们说苍舒师姐会不会…会不会真死了。” 不然…该如何解释黑晶石不显示景象的原因呢? 第230章 我同你天生一对 “夫人。” 清晨的阳光从薄窗透过,将摆放在桌上的物品打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黑影。 门外的脚步声随着落叶缓慢靠近。 苍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懵地看着天花板——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说不上是什么事,但总感觉不记起来,会让她后悔。 是什么事呢…? 苍舒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虎口有许多茧子,算不上漂亮。 “夫人。” 门板被人用单指节叩响。 苍舒听见声音一愣,下意识抬头朝那望去,随即,眯了眯眼,有些茫然地轻‘嗯’了一声。 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像是光晕糊在他脸上。 正疑惑着,面前人又开口道:“夫人,都说了不要眯眼,怎么还眯眼睛?”男人顺手将背着的木筐给扔至在地上,走上前就要轻抚过她的眼睛:“医师说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能看清。” 苍舒:“……” 苍舒下意识的往旁撇头。 男人的手僵在空中,可面上的表情依然在笑。显然,他的脾气极好。 气氛沉默,他道:“夫人,你能不能不同我生气了,我答应你,以后绝对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在未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去救人。” 苍舒不吭声,继续看他,漂亮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男人只能无奈道:“以后我一定先照顾好自己,再去管别人,我发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即便她瞧不起他的面容,但凭他的语气,就能知道他的决心。 苍舒收回眼,看着他身体其它部位,忽地问:“你的伤口还疼吗?” 他咧出大大的笑,握住她的手往他伤口上摁。苍舒并未躲闪,反而任由他动作,感受他身体凹凸的纹路和被包扎的口子。 没骗人。 苍舒垂眸,掩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伤口,忽地开口问:“疼吗?” “疼。”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又笑着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部,道:“不过有你在,我就不疼了。” “……” 苍舒浑身一震,眉毛再次皱起,没有任何动作。 他还埋在她颈部哼哼唧唧地说话:“你看,我跟你这么一抱,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苍舒略微有些不自然,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二人是患难的夫妻,极为恩爱,像这样的拥抱,她每天都会和他上演十几次。 可是为什么… 苍舒侧头望向他,那双垂在身侧的手碰了碰他的脸颊。随即,转至他的胸膛,用手轻微地推搡。 男人发现了她的推搡,往后退了退,歪着头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苍舒揉了揉后脑勺,点头道:“是有一点,起来的时候,脑子特别疼。” “我帮你揉揉?”男人端正坐好,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夫人,躺上来吧。” 苍舒盯着,稍犹豫一会儿,随即头枕在他的腿上。 男人的两根手指轻巧揉着她的太阳穴,晕晕乎乎的,让人浑身使不上力气。 苍舒闭着眼睛,手握着他的腕骨,突然问:“你能不能讲讲我,你初见我时,对我的印象?” 头顶上传来好听的轻笑声。 苍舒不解,刚想睁开眼,便被男人给捂住。 面前完全是一片昏暗,她听到他说:“初见你时,你正在跟你父亲理论,说你想学剑。” 苍舒下意识问:“我有父亲——”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便便发觉这么问有些不对,只能改口道:“我的父亲,他身体怎么样了?” “很好。” 男人好似并未发现不对,只继续给她揉着太阳穴:“如果你想他们,我们改日下山,去瞧瞧他们?” 听见这句话,苍舒下意识吞咽了唾沫,有些小心翼翼又带有期盼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男人笑着说,“正好岳父岳母几天前还同我说想你了。” 苍舒没应话,只是笑了下,转移话题道:“那我学了剑吗?” “学了。”男人继续不慌不慢地说:“但是你这姑娘学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刚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嫌学剑太累,就没再提过剑。” 苍舒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她摩挲了一下手心的纹路和茧,反驳道:“可我感觉——” “感觉什么?” 男人用手点了点苍舒的额心:“虽然你学起来快,可这东西到后面会变得危险,你自己不想学倒是顺了岳父的意,他也不想让你学,怕你受伤。” 苍舒:“……” “然后呢?”苍舒继续问,怕被不妥,又补充道:“你还没说对我的印象。” 男人控制不住笑起来,他将苍舒半搂在怀里,笑声随着胸腔震动,传入她的耳内。 他说:“第一次见你,没有其它的任何事,当时你背对我,吵着要学剑,我笑着刺了你几句,结果转过身看见你的容貌,还稍愣了一下。” 他停顿了下,听语气好像真的沉浸在回忆里。 “我当时在想,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于是我,”他刮了刮苍舒的鼻子,“找了个算命的,让那人说我和你是天生一对。” “……” 他每说一句,记忆便会浮现在苍舒脑子里。 “你当时是个娇纵的仙子,听这话不服气,拿剑刺在我心口偏左的地方,气势汹汹地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然后,你踹了我一脚。” “我当时啊,气得再也不肯理你,就算别人说你同我相配,我都会冷嘲热讽说回去。” 第231章 这是你向往的生活 温暖的阳光随着时间流逝照在男人的背脊上,苍舒伸出手感受,揉着自己的眼睛问—— “那既然我们两个人都讨厌对方,为什么还会在一起呢?”木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以两种方式存在。窗台上有漂亮的花,从内往外望,还能瞧见屋前的大院子。 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谁说我讨厌你了?我只是拉不下面子,但还是喜欢你的。” “所以就算你的心再冷血。”他拍了拍苍舒的背,示意她起身,“也总会被我的努力感动。” 被努力…感动吗? 苍舒沉默,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有些怔愣地扯出笑。他说得没错,苍舒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但脑子里过往的记忆大部分都还在。 ——她从小娇贵,所以做事不管不顾,无法无天。她一生顺遂,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是的,她有父母、有爱人、有闲散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期许中缓慢发展。 中午做饭时,苍舒终于舍得从被窝中钻出,但身体到底还是虚弱,走了几步路,便已经累得直喘气。 她只能拉过屋檐下的躺椅,懒洋洋地躺在上面,垂下手逗弄撒欢奔过来的小狗。 手心被舌头舔得湿润润的,苍舒嫌弃地‘咦’了几声,又笑着将口水再次抹至狗身上。 屋内灶台处发出了热油与菜的碰撞声,‘滋啦-’一声,热烟疯狂往上冒,不一会儿香气便飘在空气中。 窗户是支起的。 苍舒将狗抱在怀里,边抚摸着它的毛发,边探头往窗内看。 男人袖子半卷,眉毛皱得紧巴巴,哪有刚刚温柔的模样。他一手拿着食谱,一手掌着锅勺,不算利落地翻动着锅里的菜。 翻了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忙拿着佐料跟大厨一般搓着手指往下撒。 苍舒笑得肚子疼,披着带毛领的披风往他那儿走了几步,整个人趴在窗户上,不由自主地调侃他:“你都跟我生活这么久了,还不会做饭吗?” 男人抿着唇,面色难看地答道:“虽然看着过程不怎么样,但是每次的味道都不错。” 苍舒回想了下,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味道,只咂巴嘴道:“忘记了,等会让我评价一下。” “没良心,特意为你学的,天天吃居然还不记得。” 男人笑骂:“行了,进来洗手吃饭。” 苍舒听闻,忙将小狗放在了地上,双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撑在窗台上,想要往里翻。 但可惜的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过羸弱,连撑着窗台翻至屋内,也没做到。 苍舒有些遗憾地收回手,见男人端着菜看她,摸着鼻子解释道:“我刚刚下意识这么做了,以为自己能翻过去。” 男人没有责怪她,顺着她的话答:“你本来就能翻过来,只不过最近身子骨不好。” 他将菜捧至桌上,见苍舒还在研究窗户,忍不住喊道:“笨蛋,先吃饭再较劲。” 这声笨蛋没有任何骂人的意思,反倒是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溺爱。 苍舒没有继续同这窗户较劲,从门绕进屋坐到位置上,美滋滋地吃了一口。 但刚吃一口,她整个人便愣在椅子上,指着菜说:“没味道,你是忘了放佐料吗?” 男人对着寡淡的味道没有任何反应,听她如此说,不慌不慢地拿起碗,再次走到灶台边。他背对着她解释:“你最近身子不好,所以我便没有下重手。”他说着,又端着碗从灶台走回:“既然你习惯不了,那就给你再加一些。” “原来是这样。”苍舒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这次的菜有了味道,鲜香鲜香的,好似突然有了生命。 苍舒吃得美滋滋,边往嘴里塞,边问道:“你加了什么啊?一加就突然变得这么好吃了!” 男人摇头道:“秘密。” 苍舒挑眉,不再延续这个话题,只是伸出手,同他比了个大拇指:“好吃。” 男人手指微微蜷缩。 他将肉扔给地上欢快的小狗,神情被一片模糊所掩盖,只能听他语气判断。 而他很认真:“好吃的话,夫人会想吃一辈子吗?” 苍舒:“……” 问题问得突如其来,让苍舒有些怔愣,在某一瞬间,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不想,而是很想。 想到她甚至都不敢说出这份无与伦比的期望。 苍舒回过神,抹去心中的疑惑,笑着问:“你是想问我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吗?” 男人抬头望她,点头:“被夫人猜出来了。” “所以夫人的回答是什么?”他很好奇,却又装作不在意。 苍舒只是神秘地笑:“这个我也不知道,要是哪天我待腻了这样的生活,可能就走了。” “那我们就一定会有一辈子。” 苍舒好奇:“为什么?” “因为这是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几个字砸入她心间。 苍舒放下筷子,笑笑没说话。 - 连续几天她都活得悠闲自在,白日得空会同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去河边钓鱼,等到晚上温度降下来,就会和他一起搭个很小的架子,将鱼和红薯一起烤了吃。 他不会让她冻着,每次都会让她披上披风,再将她牢牢抱住。 但凡苍舒挣扎,他都会笑着说:“你身子差死了,不把你抱得紧一些,你就做不了你想做得任何事了。” 苍舒听闻,只好放弃,任由他抱着。他将烤得香甜的红薯剥了皮塞到她手上:“尝尝。” 苍舒听话地张口,嚼了几下,夸张地赞扬道:“好好吃。” 她白净的脸上沾染了黑灰,心情瞧着好像很不错。 男人见此,伸手将她脸上的灰擦掉。 “快要过年了。” 他好似在感慨时间之长:“夫人,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还念着岳父岳母,马上过年了,明天我们就下山,去府上住几日吧?” 苍舒抬眼,嘴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 男人好奇问:“你怎么了?” 苍舒抬手摁住自己跳动极快的心脏,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好久没见了,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激动。” “见到你就不会这般觉得了。” 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好似倒映着火光:“岳父岳母知道我们要回去,不知道又会高兴多少日。” 苍舒笑着道:“倒也不至于。” 男人没应她这番谦辞,用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呢?” 苍舒再次一怔。 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居然有生辰吗?” - 因为要下山见家里人,苍舒一直迷迷糊糊地担心到了后半夜。 不知为何,从她前几日睁开眼的那刻起,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每当她开口试探他,他都会有非常完美的解释。 像真实的。 可又好像不是。 “……” 苍舒烦躁地睁开眼,亦如之前一般抬头望向天花板,随即将手往旁边一搭,刚想同身旁的人说话,便听见屋外传来刻意放轻的敲打声。 苍舒好奇。 下床拿起披风披在身上,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缓缓走去。 月光下,男人拿着一把刀,弯腰小心地修缮后厨的窗户。 苍舒记得这个地方。 上次她下意识地想要爬窗,结果半天都没有爬进去。 而今晚她再看,这扇窗比起当日的高度矮了些许,大概只需她稍稍撑起,往里跨便能做到翻入屋内。 “……” 稍沉默。 苍舒往后倒退了几步,又像没事人一般走回屋,倒在床上。 她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多疑。 她为什么会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呢?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她到底在不真实什么呀? 或许就是有这样爱吃苦不爱享受荣华富贵的人呢…或许就是有这样随子女胡闹的父母呢… 苍舒抬起胳膊掩上眼睛,默默将自己的猜疑再次压回去。 ——她现在过得很舒服,过得很惬意,没有必要给自己找罪受。 这么开开心心地活一辈子,有人还给她当仆…不是,她在矫情什么呀? 正想着,门外的敲打声忽地停止,苍舒见此,忙闭上眼睛,翻身装出自己睡得很熟的模样。 脚步愈发近,最后停在床前。 苍舒没敢动,整个人僵直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时间像是停止了。 就在苍舒觉得自己装不下去时,男人忽地叹口气,将被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顺势轻声揉着她的脸,喃喃道—— “夫人,醒了就醒了,干嘛同我装睡?是身体冷吗?” 苍舒默默转过身,小心翼翼从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不冷,我就是睡不着。” “想他们了?” 苍舒露出笑:“又想又好奇。” 她没说谎,她确实好奇,纵使她有记忆。 第232章 得不到,我就不要 塔内时间流速与塔外完全不同。粗粗算来,塔内过去五日,而塔外才过去半个时辰。 一片焦灼压抑的气氛。 黑晶石的景象依旧未恢复,苍舒依旧在九十九层生死未卜。 剑身悬于空中,青年手握得极紧,好似下一秒便会脱手而出,斩断身旁人的头颅。 “有事好好说嘛。” 宿行白一听到消息便赶来塔外,见二人争锋相对,托着下巴坐在石头上,咧着虎牙道:“你们两个打来打去的,又不能让苍舒立马出来。” 越见安听见这话,侧头好笑问:“你倒是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宿行白笑得肩膀都颤抖,他望向裴含玉的方向,莫名其妙说道:“裴含玉都不担心,那我也不用担心。” 刚走过来的裴含玉:“?”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苍舒死不死、出不出事的是他能决定的?再说她这么有本事,怎么可能有事? 这群人没脑子吗? 裴含玉蹙眉,听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别人口中,有些不爽地说:“提我名字干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宿行白答道:“这得问你自己呀。”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放至在裴含玉身上。 裴含玉冷笑:“说她就别扯到我,她那么有本事,就算我们塔外的人全死光了,她都有办法能保住自己。” 这算是变相说明苍舒无事。 宿行白大手一拍,声音极为轻快:“好了,裴含玉都说没事了,大家就都把手上的东西放放。” “……” “你算过了?”谢良青觉得宿行白在开玩笑,纵使裴含玉同苍舒关系再好,此刻他也是在塔外,怎么可能知道苍舒的情况。 宿行白摇头,回答得很坦然:“算过了。” 谢良青更愿意相信宿行白的答案。他放下剑,几步上前,着急忙慌地问:“结果怎么样?她会受伤吗?严重吗?能平安、完好无损地出来吗?” 宿行白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我不知道,我没算出来。” 他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有时候算不出来的这个事实。每当他真算不出来时,也就是表明,这个地方上天不让他插手。 他紧张过。 但看见裴含玉坦然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他曾算过裴含玉,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与她是一样的人。 “不过我说了,她现在应当是没事。”宿行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拨开人群走至黑晶石旁,伸手叩了叩,“我说这个黑晶石靠谱吗?为什么不放啊?” 众人:“……” 有人轻声在旁嘟囔:“宿师兄,这个就算放了,您能看得见——” 话还未说完,众人便见宿行白卷起袖子,‘哐哐’往上砸了两拳。 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等反应过来时,这师兄已经砸完了。 不是?他这么任性吗?! “宿师兄…这黑晶石不能砸啊!!你要再砸重点它就毁了!” “宿师兄,砸这个根本不管用,我们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等在这儿呢!” “宿师兄——” 白光乍然亮起,猛地驱散了塔前的黑暗。那本欲说话的人瞪大双眼,有些激动地指着黑晶石大喊—— “出来了出来了!真被砸出来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难掩惊讶激动之色。但下一秒,便又瞪大眼睛,面色复杂起来。 画面的视角为第三视角,他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见苍舒摔倒在地上,然后被一位瞧不清面容的男子给抱起。 她笑得很开心。 不是平常的开心,而是发自内心、没有压力的开心。 “……” 宿行白的面色一下子就黑了,他勾着笑问:“她是被人抱着吗?” 有人好奇问:“师兄,你原来看得见吗?” 宿行白冷笑:“看不见,但我不是没有神识。” 众人识趣的没再接话。 谢良青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问:“你们这塔能毁掉吗?” 越见安:“…这是刀宗的私有财产,要毁也该是我毁。” 谢良青再次平静地问:“你能看出这人是谁吗?” 能让苍舒如此开心。 开心到以至于忘记了出塔。 是她的谋略?还是她的贪恋? 越见安哼笑:“我记得之前,与苍舒有个关系还算亲密的道友,叫邬——” “邬焱。” 谢良青转身问:“你是怀疑,这人是他?” “我可什么都没说。”越见安笑。 在一旁将所有都听进去的裴含玉:“……” 邬焱…邬焱是谁? 裴含玉仔细回想与苍舒相见时的场景,发现自己未在苍舒身边瞧见过有这么个叫‘邬焱’的人出现。 按道理说,如果亲近,应当藏也藏不住——不是,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寻这些是干嘛? “老头。” 裴含玉走远了些,目光瞧向黑晶石,假装不在意地问:“你知道或是认识叫邬焱的人吗?” 老头乐呵呵:[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裴含玉当下收回自己的话,作势要往前面走:“你当我没问。” 老头像是看穿了一切,讨好地笑:[邬焱我是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姓邬的是谁。就这么说吧!妖都是邬氏的地盘。] 裴含玉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他是妖族皇子。” 不是,苍舒怎么谁都认识?好像厉害的人都被她认识了个遍!这是搞什么? 老头应道:[对。这个叫邬焱的,应当是皇子没错。]他的声音一顿,略微可惜地说道,[你的情敌都很强大,你要再不努力,我估摸你就得哭了。] 这话是真在为他考虑。 裴含玉无奈叹气,搞清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后,再次走至黑晶石前,压低声音回答:“别乱说,我和她没有什么。” 想了想,又补充:“就算要有什么,我也得先完成自己的目标。” 他要改命,再考虑他和她到底该怎么办。至于现在为何不考虑…… 怎么说呢,他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至少也得让他好好活着吧! 他与她,在未来会怎么样,他其实也说不准。 老头又开始乐呵:[年轻人嘛,开心就好,就是还喜欢嘴硬。] 裴含玉感觉自己青筋跳动。 他刚想压低声音问,就见面前场景已然转换。姑娘已经被人抱下了山,而抱她的男人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话,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夫人,你要吃什么吗?” “?” 不是,什么东西? 怎么就是夫人了!怎么就是夫人了呢? - 苍舒觉得脚很疼。 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在前往父母的府邸时,她不小心被山路上的一颗石子绊倒在路上。手破皮了,很疼,有鲜血流出来。 身旁的男子见此,先是笑出声,再是上前蹲在她面前,问:“还爬得起来吗?是需要自己爬,还是我抱你?” “我自己可以起来。”苍舒对于接触这些有些心理上的抵触,她摇摇手,将血抹在衣服上,便要手撑着站起。 撑了第一下,没起来。 苍舒看向自己的脚,揉了两下,又试图站起,但刚用力,身边的人就摁向她的肩膀。 苍舒不解地抬头看他。 他手伸至她的膝盖下,稍用力,将她拦腰抱起。嘴里还念着:“夫人,干什么这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要我的话,那你还嫁给我干什么呢?” 苍舒稍动了动,他继续说—— “不需要我,我都没有存在感了。”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掂了掂她的重量,“轻死了,别老是这么坚强,至少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苍舒:“……” 苍舒不敢继续动了,她的双手有些僵硬,僵硬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很新奇的体验。 “勾我的脖子。”男人垂眸提醒道。 苍舒乖乖放上去,又好奇问:“一直抱着我会累吗?” 男人立马点头抱怨,但步伐却轻快的要死:“会。” 苍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那你放我下来。” “不要。”他又将手揽得更紧,“我抱住了我的全世界,怎么可能会不累。” 苍舒拍他肩膀的力气改为锤,但力气不重。她笑出声:“这么油腻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 男人:“……” “可我说得是事实。”他假意不满抱怨。 苍舒懒得理他,到了山下后,她便嫌人多,叫他给她放下来。男人虽然不满,但见她难得要求自己,便也照做。 苍舒下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你说我们两个下山,大黄怎么办?” 大黄是那只狗的名字,苍舒最近跟它关系处的不错。 男人问:“你想它了?平日里我出去,你也不见想我的。” 苍舒挠头:“你跟狗较劲干嘛?” 男人轻‘切’一声,不满:“这只狗不一般,它让你想它了。” 苍舒又乐了。 男人也只是装装样子,并未真的生气,跳过这个话题后,他便又问:“夫人,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苍舒摇头。 她不是很饿,早在下山的时候,他便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零嘴。她这一路嘴巴几乎就没停过,说饿也不饿。 男人只能道:“那我们就到府邸上再吃。” 苍舒抬头问:“你不饿吗?” 她虽然轻,但这么一路抱,也是耗费人体力的。 男人问:“饿的话,你要给我买什么?” 这问题并不难想。 苍舒被他搀扶,走在集市上。她向四周看了看,随即指着卖糖人的铺子说:“给你买糖吧。” 男人视线望过去。 就听她笑嘻嘻地说:“吃糖的话,心情会变好,也能补充力气。” - 因为脚的问题,所以二人买糖花了好些时间。等到府邸时,天色已经黄昏了。 有人早早就站在府外,见二人来,又慌忙走上去。 苍舒扒住男人的手,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才立马制止脚步,不安地抿唇。 面前跑来的二人正是她的父母。 明明应该是很温馨很快乐的画面,可苍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特别想哭。 就好像、就好像—— 苍舒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感觉眼泪在眼眶内打转。 她用手擦了下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指腹一片干燥,显然刚刚都是她的错觉。 她没哭出来。 “……” 男人察觉到她的不对,立马转头看,拽住她的手腕,贴心问:“怎么了?是见到了太高兴了?” 苍舒摇头,压下悲伤,认真答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一切有些不真实…就莫名其妙的想哭。” “不真实?”男人很好奇地问她:“夫人,如果不真实你该怎么办?” “不要。” “什么意思?”男人以为苍舒是不想有这个猜测。 可下一秒,她便解释道:“我不会执着于靠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我就不要,即便再不舍。” “……” 男人沉默片刻,忽地笑出声,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苍舒抬头看他这张模糊的脸。 他依旧笑着同她说:“你好悲伤,一悲伤,整个人就像黯淡的阳光。” “阳光是璀璨的。” 他拉着她往那对夫妻边上走:“所以你本来就是阳光。” 苍舒没说话。 男人叹口气,在那二人目光望来时,先一步喊道:“岳父岳母,你们怎么出来等了?” “这不是你们成亲之后,便很少能见着你们了?”说话的是位留胡子的男人,苍舒打量了一眼,发现相貌同她有些像。 许是瞧出苍舒在看他,他也向苍舒看去,对她招了招手:“怎么许久不见,还生疏了?” 苍舒站在原地,有些略微迟疑。 谁知身后突然多出一只手,轻轻地在她身后推搡了下。 还未反应过来。 她便已经站至苍父面前。 前方是两人关心的话语—— “这几月有没有吃好?在山上待着舒服吗?不舒服要不要回府里来住?” “怎么回事?你这孩子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呀!饿坏了吗?” “奇怪了,看着也不像饿了的样子,瞧着还比之前漂亮了一——” 这二人还未说完,面前的姑娘便突然伸手将他们抱住。 “…” 二人一愣,笑着拍了拍她的脊背,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也带着宠溺。 第233章 斩断一切虚妄 对于苍舒来说,家人的称呼让她感觉到无比别扭,即便在府外抱住二人,从始至终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倒不是她不愿意叫,而是她实在叫不出口。 不过这二人倒也未在意这些,再听说她脚扭伤后,立马让下人将她送入房间休息,并且又握住她的手,怪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 苍舒并未躲闪,只是耳尖逐渐泛红。 男人见此,忍不住勾苍舒的手指,压低声音调侃:“跟我在一起时,脸一点都不红。怎么见到岳父岳母,就成了这副样子?” 苍舒抬眸回看:“不一样。” 他无奈失笑,还未接着苍舒的话继续说,这二人就已经把话语的矛头转至他的身上。 “贤婿,你和舒舒有要孩子的打算吗?”苍父说起这个,笑颜满面,褶子都舒展开来不少,“主要是我们也想抱抱像我们家舒舒的孩子,当然,要不要还得你们自己决定。” 苍舒:“……” 这问题说出来,苍舒哪还顾得上其它事,只立马出声道:“我不喜欢。” 几人皆是一愣。 苍舒单腿站立,扶着柱子又道:“两个人挺好的,我喜欢轻松自在。” “原来是这样。”苍母还以为她不喜欢什么事,听见她如此说,未免有些嗔怪,“那我们也不管了,你们小两口开心就行。” 苍舒勾唇。 苍母叫下人搀扶住她的胳膊,说道:“舒舒,快去屋里躺着,等会娘让人给你把饭菜端来。” 听见这话,苍舒忙松了口气。 见到跟没见到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之前她就有过场景的猜测,但如今见到,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刚刚的设想根本拿不上台面,她完全做不到落落大方。 甚至,她待在这儿整个人都略感不自在,就连动作都僵得要死。虽然感觉奇怪,但当下最主要的,还是回房好好整理思绪。 “咯吱——” 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发出脆响的声音。 苍舒的思绪被打断,身边搀扶的人忙说:“小姐,只是一根树枝,大概是下人打扫时没打扫干净所致。” 她弯腰想要捡起,可就在即将蹲下时,身边的苍舒便已先一步捡起那所谓的树枝。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手腕翻转。 身边搀扶着她的下人微微瞪大眼,跟拍马屁一样夸赞:“小姐,您连扔树枝都是好看的!” 苍舒沉默,转头盯着那树枝并未答话。 下人好奇问:“小姐,您在看什么呀?您的腿不疼吗?” 单脚站立,对于如今虚弱的小姐来说,那是极难保持平衡的。可她家小姐厉害,即便很难,却依旧能做到。 苍舒勾出笑,很平淡地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下人,问:“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以前学剑学了多久啊?” 下人有些不明白,但依旧老实回答:“小姐当时学了大概有一个星期。” 苍舒:“……” 只有一个星期吗?一个星期能让一个人有肌肉记忆吗? 苍舒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点点头,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这样。” “是啊,小姐当时学得可认真了!”下人挽着苍舒,笑嘻嘻地往前走,“你跟姑爷就是如此认识的呢!” “……” 没骗她。 可苍舒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垂下眸,觉得自己遗忘某件事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觉得她得记起来,但又害怕记起来后再也回不到以往舒心快活的日子。 - 男人用完膳便从正厅赶了回来,但只稍陪她了一会儿,就神秘兮兮地出了府,再没见其身影。 苍舒本还想问他一些事,可见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一大堆话都卡在咽喉中问不出来。 再然后,便没机会了。 因为这人也不知道是去了何处,没带下人,是私自出府的。 苍舒闲来无聊,便找来下人盘问,话语间皆是调侃:“你们姑爷一下山就不见什么人影,会不会是山底下有相好的?” 她原本就只是随口问,甚至多半都带有开玩笑的色彩,可谁知这几个下人一听,连忙跪下磕头喊道:“小姐切莫说这些,姑爷最爱您了,哪会有其他的女子?!” “这也不能那么绝对吧?”苍舒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觉得有些扫兴,“罢了罢了,你起来,我只是逗你们玩。” 几个下人没敢第一时间站起身。 他们先是悄悄抬眼望了望苍舒,见她脸上并没有怒火之色,才松口气,连带着语调都缓和起来:“小姐,你放心吧,姑爷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下苍舒好奇起来:“他为何不会?” 下人解释道:“当时姑爷为了追您,闹了许多笑话,整座城的人都知道。光是关于您和姑爷的书,现在在外还有的卖呢!” “况且姑爷是老爷夫人还有小姐您认准的人,我们做下人的,自当相信您的眼光。” “那他就没骗过我吗?”苍舒换了个姿势,没多大表示,只挂脚在床榻。 几个下人摇头:“应当不曾。” “好吧。” 苍舒打了个哈欠,朝几人摆摆手,翻了个身道:“我乏了,你们下去吧。” 烛火被人吹灭。 身后脚步声逐渐隐去。 苍舒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打量着手上虎口的老茧。 很奇怪。 如果按照下人和‘他’的言论来说,她不应该只学了一个星期的剑。 毕竟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而且这茧也不可能在一个星期就能练出来。 她的家世并不差。 就算要有茧,这些茧怎么也不可能长在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对她隐瞒了什么? ‘他’…对了!‘他’又叫什么名字呢? 正思考着这件事的真相,门的薄纸上突然印出了男人的黑影,苍舒立马转过身紧盯,刚屏住呼吸,那人便拱起指关节敲了敲。 “咚咚咚——” 连续三下。 苍舒还未开口叫屋外的人进来,便先一步听见了男人熟悉的声音。紧绷的弦在一瞬间放松,门在下一刻被推开。 寒风随着他的衣角钻入屋内。 苍舒半撑起身子,抬眼看向缓步走来的人。她刚想开口试探,男人怀里便突然钻出个毛茸茸的狗脑袋。 “……” “你——”苍舒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自己内心的情绪,只觉得本来想要问出口的话,在这一瞬间,又全权塞回了肚中。 男人弯腰将狗放在地上,狗甩着耳朵欢快地跑过来,双脚搭在她的床榻。 苍舒低头看,随即手放在狗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毛还是温热的。 是他的温度。 “今天听你担心它,我便特意上山,把它也一起抱下山了。”他没靠近她,大概是整个人还在发冷,“现在,你应该不用担心它了。” 苍舒:“……” 苍舒叹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 在府内跟废物一般待了几日,苍舒深深觉得自己被养胖了一圈。 苍母对她是极好的,自从她到府上后,苍母便日日往她屋里赶,天天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东西。 或许是适应了环境,这声娘,倒也不难叫出口了。 脚彻底好,是在新年的前几日。 大街小巷挂上了红灯笼,鞭炮以及嬉笑声常常通过高墙传至她耳内。苍舒往府外走,脚踩着满地的红纸,百姓见着她,还会同她提前说声新年好。 在她的印象内,每年新年的前几日都是如此热闹,但不知为何,只有今年的,才有真真切切的实感。 “小姐,您不叫上姑爷一起吗?”身旁的丫鬟见苍舒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忍不住在旁低声说,“姑爷要是知道您一个人出去,又该担心您了。” 苍舒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走至摊前拿起一本书翻看。稍翻了几页,她将书揣至怀里,喊身边的丫鬟付钱。 这本书乍看倒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越往下翻,便会发觉这其中的精妙。 苍舒对这书挺感兴趣,待付了钱之后,便坐至卖茶水喝得摊贩前,边喝茶水,边慢悠悠地看完了一本。 丫鬟在旁等着,见她看完,第一时间问:“小姐,这书里是有什么内容,能让您如此迫不及待看完?您以前可是最不爱看书了!” 苍舒选择性忽略她的话,挑着上一句答道:“其实只是个俗气的爱情故事。” 但就胜在这故事新奇,用一句话通俗来讲,大概就是——女子中了一种会在幻境死去的慢性毒药,男子为了陪伴女子,放弃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以命入女子幻境,陪她直到他死去。 但女子不知道她身处幻境,她以为是男子不要她了,其实是男子死了。于是,她也就在幻境里面待了一辈子。 爱情其实也就那样,其主旨意义大概是想歌颂二人感情的伟大。 但苍舒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 她用指甲轻轻划住‘幻境’二字,问听了爱情故事还在哭泣的丫鬟:“你说,这女子为什么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是幻境?” 丫鬟抽泣道:“小姐,你说她可不可能已经知道了呢?” 苍舒又问:“她为何会知道?若是她知道,她应该会破了幻境,破了幻境,她的毒不是也就解了吗?” “可是她的郎君死了啊。”丫鬟的眼睛更红了,“我想,这位姑娘大概是在男子死得那一刻便知晓了。” “所以,她宁愿永远待在幻境之中,也不愿回到现实面对男子已经死去的事实。” “她想在幻境内,等她的郎君回来。” 在这个女子的心里,幻境要比现实美好很多很多,她放不下,所以不想去面对。 苍舒:“……” 苍舒完全没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听到丫鬟如此说,才恍然大悟。 怕这丫鬟哭得昏死过去,苍舒连忙转移了话题:“行了行了别哭了。”她揉了揉小丫鬟的脑袋,“陪我去办事。” 小丫鬟抑制住哭泣,但或许是年龄小,仍然扒着苍舒的胳膊问:“小姐,如果你是那个姑娘,你会选择出去吗?” 苍舒思考了下,诚实地点头:“代入她,我不会。但作为我自己,我会。” 小丫鬟问:“为什么啊?出去以后,最后的期翼也就没了。” “可是人是要向前看的。”苍舒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从小——” 三个字刚出口,她便愣在原地。 小丫鬟此刻已停止哭泣,她睁着大眼睛问:“小姐从小——?” 小姐从小有发生过什么事吗?不是一直都幸福美满吗? 苍舒明显也对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感到疑惑,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不安在瞬间遍布全身。 她抬头笑:“没什么。”又拐进一旁卖兵器的铺子,转头补充道,“我是在说着玩。” 小丫鬟不再注意这个,提着裙子问:“小姐进兵器铺干嘛?” “买剑。” - 剑打造出来需要几日的功夫,粗粗算了算,大概是在新年那天,才能彻底造好。 苍舒用完膳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见男人还未回来,便自己将躺椅搬至屋外,躺在上方,借着黄昏的光重新阅读。 “你在看什么?” 男人从屋外走进便瞧见她拿着本书在看,不免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察觉到男人回来,苍舒收回摸狗的手,打了个哈欠,懒懒回答道:“我再看我今天买的话本。” “这样。” 男人没往下问,反倒是问起她另一件事情:“夫人,我听那小丫鬟说,今天你去兵器铺给自己买了把剑?” 苍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对,想起我们二人初次见面的场景,便忍不住手痒。” “这次我打算好好学学。”她将书反盖在身上,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你相信我能学好吗?” 男人不假思索:“自然。必要时,我还能给夫人当陪练。” 苍舒:“……” 没有她想要的反应,苍舒又接着说:“其实我今天特别有感触,这本书我早在买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一遍,但因为好看,所以我又看了一遍。” 男人不说话,低头拿起书翻看了几页,随即他说—— “其实这个姑娘在男子还未死时,也能破幻境。” “怎么破?” “斩破一切虚妄。” 第234章 不同描述 虚妄是个极为缥缈的词,苍舒从未对其规划过任何界限,它可以是一些未定性的想法、期待、也可以是虚假的感情、幻境。 苍舒故作不懂,双手撑住下巴问:“什么叫斩破一切虚妄?” 男人边翻着书页边解释:“她不愿意面对的是现实,而她所陷入的是虚妄。” “所以你的意思是——” “对。” 男人并未听完苍舒的话,直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的意思是,她该杀死自己的虚妄。”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并不难理解,总体概括来说,也就是杀死自己另一个已经沉迷其中的意志。 苍舒想到了那场面,下意识握紧拳:“那很残忍。” “所以她选择了美好的那一面。”男人说到这儿,已经粗粗把整本书翻阅完。他将书合上,交给苍舒,面色没有什么波动。 “可——” “人会选择美好的一面,这并没有错。既然有截然相反的路,为何还要去让自己痛苦。”他接着上文继续说道,“反正在哪里,都是活。” 苍舒并不否认他的观点,但仍然不赞同:“可人总要回归现实。” “那真相若是很残酷呢?” 男人的声音还算平静:“人接受过温暖,还舍得回归到孤苦、寒冷的日子吗?” 苍舒:“……” “夫人,如果是你,你活在美好的那一面,难道不会开心吗?你换位思考,他可能是她活下去的唯一——” “可人活着为了是自己,不是别人。” 气氛有一瞬间冷下来,但二人只是沉默地对视,再然后挪移了目光。 男人是先道歉的一方:“夫人,我语气有些重了。” 苍舒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对他摆了摆手:“没事,这跟你没关系,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了。” 他说得是对的,逃避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况且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也没有立场去表明自己的想法和态度。 这不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苍舒越想越烦,揉太阳穴的手指也越发快速。忽地手一顿,她突然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试探说:“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从她的视角看,男人的面容依旧模糊,只能依稀瞧出他是半挑眉。 他给苍舒倒了杯茶,才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可能还要再过上几日了。”他说到此处,视线流露一丝担心,“不过夫人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苍舒倒是坦然:“你的意思是,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她的眼睛着实奇怪,看其它人倒还好,但就只有在看他时,面色糊得要死。 很不对劲。 她实在是好奇他的模样,可别人看他,好像又是正常—— 苍舒脑中的思绪忽然停住,连带着自己的瞳孔内的光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只有她看他是不对劲的,别人看他都是正常的。所以…她只需要问别人就好! 不知为何,苍舒莫名觉得,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并不一定,夫人往好的方面想想。” 男人说话极为真挚,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宠溺:“上次大夫来看过,说你的眼睛想要恢复需要一些时日,耐心等等,说不定几日后便好了。” 苍舒点头,不再追究。 按道理来说,夫妻应当是需要同床而睡,但因为苍舒比他更有话语权,故此在晚上时,将他赶到了偏房。 男人倒也没什么怨言,只抱着被子和枕头问她:“睡地上不行吗?” 这当然不可。 苍舒直接拒绝了男人的请求,然后顺势埋入被子假装听不见他说话。男人见此,只好叹气走向偏房。 等到小丫鬟再进来时,苍舒便招手让她们二人坐至床榻旁,开口问:“翠翠,你觉得姑爷的长相属于哪一种类型啊?” 翠翠是小丫鬟的名字,在记忆中,算得上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苍舒性格好,所以在说话这方面,避讳的也不多。 “如果小姐让我评价,我觉得姑爷的长相属于清冷孤傲类型。”她稍微完善了她的说辞,“就是那种说话很少,很高冷的那种。” 苍舒故意反驳道:“可是我感觉他也不算这种类型啊?翠翠,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呀?” “就姑爷的眼睛。” 翠翠搬出有力的证据:“我每次跟姑爷对视的时候,都感觉姑爷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可是他再看小姐你时,眼里的甜蜜简直是要溢出来了!” 苍舒觉得这描述的有些熟悉,但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好放弃,随口应付了翠翠。 没有感情…而且还很清冷孤傲…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这究竟是谁? 苍舒苦恼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与苍母用早膳时,她担心地询问:“舒舒是昨日晚上没睡好吗?跟娘说说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妇人心疼地上手揉着她的脑袋。 苍舒本就想不明白,见有人愿意为她排忧解难,稍改了说辞,便说道:“是这样的,昨天我问翠翠,您女婿的相貌属于什么类型,她回答我说清冷孤傲那种。” 苍母轻‘啊’了一声。 苍舒察觉到其中不对,不紧不慢问道:“娘,怎么了?” “没事,”苍母舒展眉眼,“就是听你们说清冷孤傲有些讶异。” 她甚至怀疑她们看见的不是同一个人。 苍舒像是抓到了点思绪,连忙问:“哪里怪异了?” 苍母毫无防备,直言:“我觉得他长得是属于有攻击性,从总体来看,也不清冷吧?每天斗志昂扬,看着就很潇洒。娘的舒舒当时不就是因为这个瞧上的吗?” 苍舒:“……” 苍舒觉得脑袋有些疼。 本就迷糊,在听完她这一番话后,更加迷糊了。 一个说他清冷孤傲,看着没有感情。 一个说他肆意妄为,潇洒自由。 “……” 所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可能是因为身份不同呢? 但是…气质这东西哪能说改变就改变?!这东西是后天培养,或是先天就有的!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苍舒只能继续问:“娘,你会觉得他的眼神冰冷吗?会觉得他有时候看人极为冷酷吗?” 苍母眨了下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摇头道:“绝对不会,他啊,看着就是个潇洒肆意的人。” 用完早膳,苍舒再次询问了自己周边的人。不出所料,得到的答案与前两次还是不同。 这人描述道:“姑爷就像是那种笑面虎,每次笑时,都会露出虎牙…虽然很好看,但总让人害怕。” “而且我能确认,姑爷跟什么清冷潇洒肆意搭不上关系,他长得就柔柔弱弱的。” 苍舒:“……” 苍舒压下心中的猜疑,再次问:“那你还记得姑爷叫什么吗?” “小姐,我们做下人的,哪能直呼姑爷名讳。”她悄悄凑近,往四周看了看,这才答道,“不过小姐还未与姑爷成亲前,喜欢称呼姑爷为——” “烬。” 这字一出口,苍舒有些失力的倒在桌子上,身旁的丫鬟赶忙来扶,就听见她家小姐忽地说了一句—— “好难受,我好想哭。” 她的手颤抖,整个人上下都是在颤抖,拳头也握得极紧。 丫鬟被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 “我没事。” 苍舒揉着太阳穴:“只是我刚刚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些片段。” 不属于她原本认知里的片段。 农历新年前一天,苍舒在兵器铺中定制的剑提前被送到了府上。苍父苍母一见到此剑,便纷纷跑来关心道—— “你最近怎么又想着耍剑了,多危险啊!”苍父拿着剑端详,手无意划过刀身,被刺出伤口,“舒舒,你这剑怎么还开刃了?不会有事吧?!” “你要学,爹给你找个武术老师好好教你,我们从没刃的开始学。” 说完这些,苍父根本不管苍舒是何表情,直接跑出门,去找教剑的师傅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拉着教剑的师傅过来,临走时,又特意嘱咐了这师傅一些事项。 这师傅一一应过。 “小姐有基础吗?”这教剑的师傅语气很漠然,说话间带着一股莫名的傲气。面前的姑娘穿着打扮极为鲜艳,墨蓝色的长袍,乌发被一根红色的绸缎系着,像是在这院子中唯一的浓墨色彩。 她的手明明该拿镶嵌珍珠的扇子,而不是握着剑鞘,开玩笑似地说“她想学剑。” 苍舒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基础,她先是点头又赶忙摇头,看得这教剑的师傅分外不解。 她解释道:“我不清楚我有没有基础。” 师傅见此,坐至石桌一旁,对她示意道:“那你先把你知道的给我比划比划。” “……” 苍舒拱手道:“那就赐教了。” 话音落下,剑气在一瞬间蓬勃而起,以极为浩大之势趋于两旁。庭院的大树似被狂风怒嚎,无数落叶落下,而她游于树叶之间,所见之处,皆被她一分为二。 教剑的师傅:“……” “等等。” 在苍舒结束后,他怀疑人生地问:“小姐,你学剑学了有几年了?” 她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轻姑娘能学到的境界,剑气动四方…这至少得有百年…而且…她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将剑耍得几乎同人合二为一的… 苍舒负剑而立,勾唇笑道:“我好像只学过一个星期。”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教剑的师傅大声反驳:“凭小姐对剑的熟练程度,不可能只练了一个星期!!” 苍舒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问:“那我该练多少日子?” 师傅沉着开口:“至少几百年。” “……” 苍舒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这样,那我可能是练了这么久。” 她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段话,不等这师傅反应过来,便叫人送客。 男人是晚上回来的。 近日他常早出晚归,苍舒问起,也只是随意将她搪塞。故在见她还坐至屋外时,有些无奈地走上前,很自然的想要俯身抱住她。 苍舒躲过。 男人嘴角的笑凝滞,他稍愣,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黑幽幽的。 “夫人,怎么了?” 苍舒未有多余回答,只站起身一直看他,然后叹气问:“你相信记忆会骗人吗?” “……” 气氛有很短暂的、几秒钟的沉默。 男人僵直着身体站在那儿,过了半晌才说道:“有,会有骗人的时候。” 苍舒垂眸看着地上,小狗跑过来,她弯腰将其抱起,将脑袋贴在它的绒毛之中。 男人提出了自己的猜想,又或者是给了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人会美化自己的记忆,可能一件事情想多了,就会与现实混淆,久而久之,便会认为是记忆。” 苍舒没说话,依旧贴着小狗的身躯。 男人低头再次问:“夫人,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好温暖。”苍舒弯腰将小狗放在地上,并没有直接回答男人的问题。 男人疑惑,目光跟随着小狗拉远了一段距离,然后回眸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很喜欢它。”苍舒笑着朝他张开手,“你也抱抱我吧。” 男人:“……” 男人根本不明白她这一举动的用意,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等回过神时,他已经俯身抱住了苍舒。 抱得很紧,甚至有一些‘害怕消逝’的害怕。 然后,他听见她低声问:“我被你骗了吗?” “……” 男人反问她:“夫人,你开心吗?” “开心。”她顿住,“但我很茫然。” 这个茫然可能需要她用整整一夜来想清楚。 她又重复问:“我被你骗了吗?” 男人轻轻摇头。 她又笑着道:“是啊。”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对她来说,即便这是一场骗局又何妨。 她很开心就是了。 但如果这不是骗局,那她应该会更开心。 她会庆幸、会庆幸那偶然划过的片段内,那个被欺凌的满身伤痕的小女孩不是她。 会庆幸,那个从小以捡垃圾为生,没有感情的怪物不是她。 会庆幸,那个没有父母宠爱,没有具体生辰,大冬天只能窝在草屋里瑟瑟发抖的小孩不是她。 第235章 杀了虚妄 男人抱了她许久,在月亮爬上柳梢头时,将其松开。苍舒的面容沾满了光亮,白莹莹的,眼眸都好像是世间最华丽的瑰宝。 可如今,这瑰宝却被蒙了一层灰。 “夫人,既然相信我,为何还要苦恼呢?你脸上的表情看着让人很心疼,我说过的,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男人叹了口气,坐在石桌旁,轻轻地拉过她的手,“其实是否相信,是夫人自己的事,如何选择,也是夫人您的事。” “你这么说,我会更苦恼。” 男人笑着说:“夫人,如若你不相信,只需斩破一切虚妄。如若相信,就跟我一起走下去。” “我们可以在山上养花、养狗,过着只属于我们二人的日子。” “……” - 夜晚的时候,苍舒又将那本书重新翻阅了一遍。然后,她侧过头看向书案上的剑。 复杂花被纹精心雕琢在剑鞘上,剑柄处,还被刚刚来过的苍母挂了平安符。一眼望去,鲜红和古木的色彩相互映衬,在月光下略显寒凉。 她还记得刚刚苍母临走时说得话,大概是:“今天下午给你去求了个平安符,能压压这剑的血气,不会让你误伤到自己。” “……” 然后苍母便轻手轻脚地走了,独留她一个人坐在屋里想了很久很久,差一点就动摇了自己的决心。 其实事情的真相从一开始便很明显,苍舒虽未完全想起来,但也知晓自己目前的处境。 看不清的人脸、没有参与感的记忆、熟悉的剑式、脑中偶然滑过的截然相反的画面,以及…完美的、让她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人生。 苍舒是有过继续骗自己的想法,甚至在刚刚同‘烬’对峙时,她还在纠结要不要深究这件事。也是那一瞬间的犹豫,让她选择做了装睡的人。 但她后来想明白了。 她若是也选择去骗自己,那她原本人生中,那个小时候的自己,将会再一次被抛弃。 不是被别人。 而是被长大后的自己。 连自己都否定自己原本糟糕的人生,那她之前熬过来的岁月又算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事物上,去恳求那一丝的温暖,又何尝不好笑呢? 苍舒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在她眼里,她只是要比别人多一段路程,而这段路程是只属于她的,也只有她能去走的。 “啪——” 苍舒合上手上的书,抬眸看向房门——那儿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小狗的脑袋从缝中探进来,再然后‘嗒、嗒、嗒’地跑到她身边。 苍舒一把将它抱起,手大力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叹口气自言自语:“你怎么来了呀。” 小狗未说话,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她的脸颊。 苍舒哀叹口气,抱着它倒在床上,再次犹豫地望向床顶。 然后她问:“如果我出去了,你们就会消失吗?” 小狗不说话,只躺在她怀里,睁着黑黢黢的眼睛看她。 苍舒的手又碰了一下。 她其实知晓它听不懂她所说的话,但不知为何,她这一刻的表达欲比往日都要强烈许多。 它为什么如此没心没肺呢?它究竟知不知道她要走了呢? “你说,我就算要出去,又该如何出去呢?” 她的话语突然停顿,脑中莫名回想起男人先前所说的话,然后,很无奈地笑道—— “是斩破一切…虚妄吗?” - 苍舒是黎明时闭得眼睛,又在鸡刚鸣叫时,被街道上的鞭炮声吵醒。 怀里的大黄早已不知所踪,苍舒半撑着身子迷茫了会儿,还未回过神,就听见自己院子外有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 苍舒的视线一直放在门口,瞥见那一帮黑影离她的屋子越来越近,大喊问道:“门口是谁啊?” 门外轻响起几声—— “好像被小姐发现了!” “咱们快跑!咱们快跑!” 这些声音放得极轻,气音内还有被发现的惊慌和欣喜。苍舒一时拿不准他们到底想干嘛,只能下床打开门往外看。 只一眼,便愣在原地。 地上摆放着几个用红木制作的盒子,盖头是半打开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事物——一件漂亮华丽的红裙子、几个色彩鲜艳的簪子,看起来价格相当不菲。 屋外有几个脑袋探进来。 苍舒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靠在门框上问:“你们为什么不进来?” 挨在最上方的脑袋是苍母,她脸上咧开笑,招呼着这些丫鬟往里走。苍舒注意到,她们的手上都拿着东西。 “生辰快乐。”苍母笑嘻嘻地走上前,揽上了苍舒的脖子。 “……”苍舒眨了眨眼,有些懵逼地指了指自己:“今天是我的生辰?”她转过头认真问,“今天不是新年吗?” 苍母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她说完又朝四周招呼道:“大家都把春联贴上!咱们呀…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给你们家小姐呀,过一个开心的生辰!” 丫鬟全洋溢着笑容大喊:“是,夫人!” 苍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这些人动作。有丫鬟悄悄跑来她的身边,红着脸小声对她说:“小姐,生辰快乐,希望你今年一整年都能快快乐乐的。” “……” 苍舒对她微笑了下:“你也是。” 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这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幻境——她不相信自己的生辰会是在新年,或是说,她不相信自己有生辰。 所以特意定在新年又有什么含义呢? 苍舒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幻境内具备了所有她想要的美好,也就是说,这是她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团圆…团圆。 新年要吃团圆饭,而她的生日却定在新年,这何尝不具有团团圆圆的含义? 狠…真狠啊。 苍舒的目光放在小丫鬟们刚贴得春联上,慢慢地握紧拳头—— 要不、她就在放纵这最后一天吧。等她过完了生辰,满足了自己唯一的诉求…再走吧? 就一次、她只任性这么一次。 但放任归放任,出去的办法还是需要寻找。在犹豫了一上午之后,苍舒终于敲响了男人的房间。 “进。” 屋内人声响起,苍舒吐出一口郁气,抬眸看向坐在位置上的男人。他似乎很疑惑她为何会来,但表情的欣喜却要大于这种疑惑。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找我了。”他的手躲藏在背后,极快速地往地上丢了个物品。 苍舒懒得去多管,讪笑着拿出书本,朝他招了招:“昨天的事情是昨天的事情,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对了。”她适当引入话题,“你上次说得那句话我不懂是什么意思,所以想来问问你。” 话语落下,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那本书上。稍笑了笑,问:“夫人想问的,是斩破一切虚妄吗?” 他似乎已经有所预料,先前从他身上散发的开心情绪已然收回。 气氛一下子停滞。 苍舒假装没有察觉,捧着书坐到他身边,问:“对,我想问她斩破虚妄,是哪种意义的斩破?是她自己想明白吗?还是——” 话未继续往下说。 男人哼笑,从她手中抽出那本书,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他解释道:“夫人如果要这么认为也没错,但斩破虚妄,这不仅仅只是‘想明白’,她也要能做到。” 苍舒微微一怔,蹙眉看向男人,眼内有些迷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 男人撑着脑袋,语气很淡:“想要破幻境,自然是斩杀自己的虚妄,也就是——” “杀了你心中所有的念想。” “……” 苍舒突然觉得头很疼,她眼前所有的一切皆在无意识颤抖。她喘不上气,甚至在张嘴时,都发现喉咙涩得说不出话。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温柔又淡漠:“夫人也知道,幻境中的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虚假的,所以若要破,就要先亲手杀了这些虚假的事物。” “……” “这很残忍。” 苍舒笑了下,问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没有了。” 男人叹口气,好似有着淡淡的疲倦。他与她对视,在朦胧中对视,然后他握住苍舒的手,愈发用力地紧握:“夫人,如果是你进入了幻境,你会如何抉择呢?”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是她不清楚出幻境的方法,她会非常坚定地告诉他,她想出去。 可是现在,这四个字离她有些遥远。她无法做到…无法做到用挂着平安符的剑去杀了爱她的所有人。 她能想明白,但她无法自己亲手去斩断自己与这块地方…这个幻境有牵连的所有东西。 为什么要让她亲手打破呢?她已经想明白了啊…!她已经想明白这其中所有的东西了啊!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痛苦呢?就不能…就不能善待她一次吗? “我不知道。” 苍舒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血液的流动、心脏所敲出的擂鼓。 “但我想有个家。” 她想拥有完美的家庭,她想成为家里最受宠的姑娘,她想回家时有家人相迎,她想受伤时有家人关心,她想名正言顺的拥有一块被父母所求来的平安符。 可是—— 她从来没有。 苍舒睁开眼,将书收回,抱在怀里,很无奈地笑出了声。 下一秒,她的眼前出现一道透明的字—— [距离逃离幻境仅剩最后八小时,时间一旦过去,将再无逃离幻境的可能。] 真相真的明了了。 苍舒看着这一行熟悉的字,大段大段的记忆突然一窝蜂地冲进她的大脑。 从此刻起,她不再是受人宠爱、张扬娇纵的大小姐;从此刻起,她不再是家庭美满,受众人爱戴的苍舒;从此刻起,她没有寓意着团圆美满的生辰。 她是冬日晚上,用脊背挡住木屋缺口,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小孩;她是从小以捡垃圾为生,被所有人当成扫把星,后被师父捡回去小姑娘;她是要与天斗,没有归属,从始至终都是一人的苍舒。 “对不起。” 苍舒将书撕成两半,扔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 塔外。 “苍舒是不忍心了吗?她不是修得无情道吗?这是幻境,她有什么不好下手的?”有人撇嘴,“我还以为九十九层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呢?原来就是这样!这让我进去,我保准想起来的那天就能完成!” “是啊!这些都是虚假的,更何况我现实中有我自己的父母,这种假的会让我膈应…” “是啊。”又有人笑着道,“感觉这九十九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比我六十层都要简单!”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无情道对这些还能有犹豫?” “那这个得问谢师兄了。” 黑塔下皆是一片调侃,听见有人这般说,众人纷纷转头看向站在最后沉默的谢良青。 他很奇怪。 或者说,如果刚开始他的情绪中还有着对那不知名男人的愤怒,那现在的他,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谢师兄。” 终于有人弱弱出声。 谢良青起先未反应过来,好半晌,才转过头看向那人。 那人继续说:“谢师兄,苍师姐——”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谢良青冷冷回答,语气毫不留情。 众人听闻这话,立马识趣地闭上嘴。 越见安在一旁挑眉,先前的嫉妒在谢良青反常的态度下逐渐趋于冷静。他好奇问:“这里面是有什么隐情吗。” 无人回应他。 周围的议论声更加大。 越见安越听越不耐烦,刚想出口喊声“安静”,便先一步听见谢良青的声音。 他是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 平静到越见安都不敢相信。 他道:“苍舒从小就没有父母。” 周围的声音在一刹那静下来,像是被摁了开关键。 广场上,谢良青还在继续:“当时我师父捡到她时,她蹲在垃圾堆前,浑身上下全是淤青。” 所以此刻,她才会如此纠结。 因为这是她未享受过的温暖,也是她从未奢求过的温暖。 第236章 我能走的只有向前 人总是如此,在谢良青说完这些话后,先前说过坏话的人纷纷懊恼,只差往自己脸上扇两个巴掌。 他们早该想到的。 第九十九层就算再简单也简单不到哪里去。可能这闯关对他们来说是轻轻松松,但他们的闯关,可能在苍舒眼里还不够看。 每个人的需求都不同,反而这其中最主要的,是看你能不能彻底走出这些诱惑。 “那按照谢师兄的说法,苍舒还能成功吗?”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第九十九层总有第九十九层的特别之处,我斗胆猜一猜,这特别之处会不会是‘选择’。” “毕竟我们刚刚也看见了,如果不能在八小时之内杀掉这些人,那幻境就不会破——也就是说,苍舒师姐将待在第九十九层,永远也出不来。” 这猜测极为大胆,但放在这座塔上看,那是相当的合理。 “那这不就完了吗?如果我是苍舒师姐,我宁愿在美好的世界里待一辈子!” “你真没出息!” “难不成你做得到?”那人回怼,说得话句句在理,“苍舒师姐小时候的经历会让她渴求温暖,如果我是她,我既然有好的选择,我干嘛要出来面对这些残酷的事实?我宁愿永远出不去,让这里面的温暖来塑造出一个全新的我。” “我不认同你。” 塔外顿时分成了两派,皆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吵得越见安都有些拿不准。 “谢良青,依照你的了解,你觉得苍舒能狠下心杀了这些人吗?”他扪心自问,如果进去里面的人是他,幻境里面的人是苍舒,他做不到亲手杀了她。 谢良青:“我并不了解她。” “你跟她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 “所以我才拿不准她的决定。” 正是因为他见过苍舒小时候的模样,所以才更加拿不准,但是—— “苍舒不是随波逐流的性格。”谢良青补充道,“我虽没有了解全部的她,但我有预感,她的纠结不会影响她的行动。” 有时候,也正是因为没有,所以她才能下得去手。 至少在苍舒本来的人生规划中,她并没有让自己感受温暖这个打算。 “她会出来。” 因为她不会否认原先的她、不会抛弃原先的她、也不会去埋怨那些所谓在他人看来相当苦的经历。 她虽修无情道,但她感恩一切,但凡少了一样,她都可能与现在的她差一些。 苍舒不会去肯定苦难,但她会肯定自己。 正思考着,塔外忽地发出一阵唏嘘,众人望过去,便见苍舒已将剑挂在自己的腰间。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 苍舒其实并未想好自己是否要动手,她即便腰间挂着剑,也是在给自己更多的思考时间。 时间在慢慢流逝,原先的八小时在此刻只剩下六小时。 但她依旧很苦恼。 因为这场局实在是太过明显,就像先前的寂灵书所写的结局——上天想让她失去所有,至此大道才能真正无情。 所以这是‘加固’。 天道想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斩除她对温暖的渴望,祂想让她变得强大,想让她变得再没有弱点。 这些是她梦寐以求但又虚幻的事物,还有什么能比斩破虚妄、直面自己内心更有效的呢? “……” 屋外的小丫鬟敲了敲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上是绽放的烟火。她的声音同这烟火味融在一起,带着新年的喜气:“小姐,团圆宴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老爷还有姑爷都在正厅等你过去呢!” 房门从内被推开。 苍舒握着剑踏出屋子,她的表情很淡,淡到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丫鬟原先洋溢着的笑容渐渐的收回,她低着头走在苍舒身边,终于没忍住抬头小心翼翼问:“小姐,你心情不好吗?” 苍舒没有隐瞒,直接点头说道:“我有些迷茫。” 丫鬟惊讶:“小姐原来也会迷茫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在我心里的形象一直都很高大,所以听见小姐迷茫时,我就稍稍震惊了下。” “到了。”丫鬟停住脚步,嘴边洋溢着两个梨涡。她看向苍舒,轻声说道,“小姐,我不知道你迷茫的内容,但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是新年。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 她轻轻地将手掌放在苍舒的身后,然后将其往前推了推。 苍舒被推入正厅。 橘黄色的灯光带着些许温馨,打在她的脸上。入眼处,皆被挂上了小灯笼和红色的春联。 菜肴的雾气还在往上升。 苍舒似有所感,在缭绕的薄雾下,扫过周围的所有人,然后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他并未在看她,而是紧盯着她腰间的剑,扯出抹不易让人察觉的苦涩笑容。 但也只是瞬间,他便抬眸看向她,同往常般朝她招手:“过来坐。” 他早就发现了她的想法,但二人心照不宣地未提此事,反而是探讨着相对轻松的话题。 “你今日的衣裳很漂亮。”他的手勾起苍舒腰带,大拇指轻轻地抚摸,“是岳母送你的生辰礼物吗?” “对。” 苍舒在说起这个时,难得勾唇:“我早上时,她偷偷放在门口,见我瞧见,也没敢问我喜不喜欢。” “你喜欢吗?” “我喜欢。” “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开心。” 她说话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刚刚的迷茫好像都散去了些。 男人盯着她失笑,手撑着下巴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真的舍得吗?” “其实你杀他们,他们二人不会有任何反抗,但他们临死前,会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好似什么都明白,“鲜血在体内流逝的感觉,比不过心脏的疼痛,真正的抉择,一直在于你自己。” 苍舒沉默没说话。 她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任由身边的人述说。但他的声音停了,苍舒回头看,就见他一直转头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苍舒未发觉自己的声音有颤抖。 男人道:“我想再好好看看你。” “……” 苍舒不再继续说话,只听着餐桌上几人互说着祝福语言,其中每一句,都有着对她来年的祝福。 苍舒觉得饭咸咸的。 她伸出手有些茫然地擦着脸颊,可谁知这珠子像是断了线般,一颗一颗地从脸颊滑落。 周围的声音顿住。 原先祝福的话语再也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苍母关切的话语:“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她上前将苍舒抱在怀中,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还是听见这些话哭了?” 她笑道:“我们舒舒总是这么善良,会因为别人的祝福而高兴的落泪。” 苍父在一旁笑着道:“行了,饭都吃好了,出去看烟火吧!” 他说着率先起身,大步走向屋外仰头看着目前还算平静的天空。苍母用手指擦过苍舒的脸颊,见她一脸平静,停止哭泣后,这才跟着苍父出去。 他们二人站在门口,相互依偎着,如同画中那些神仙眷侣,美好异常。 苍父笑着道:“今日是团圆之夜,天上的烟火如此少,我想大概是都还在饭桌上没下来。” “我们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这烟火就来了,到时候,我们同他们一起放。” 他揽上苍母的肩膀,扭头对着身后的二人说:“热热闹闹的,瞧着多喜庆。” 苍舒站在身后看着二人,在被墨席卷的黑夜下,身边有人站上来。 她的脑子里回忆过许多事情。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她从山上走下,第一次看见这二人时的不知所措;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在这儿吃过的每一餐饭;她不可避免的想起每一句关心。 剑柄上的平安符被月亮踱上银光。 深紫色的天空绽放璀璨的烟火。 苍母躲在苍父的怀中,宛如小女孩般转头向身后的苍舒分享:“舒舒,快看天上——” 她的手还指着遥遥的苍天,可话语已然被迫停止。 “噌——” 苍母低头迷茫无助地看向贯穿她心脏的剑身。身边的苍父也发觉不对,在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只来得及装下那抹冰冷无情的剑,彻骨的疼痛便已经蔓延了他的全身。 本吸纳光亮的瞳孔逐渐变得黯淡,却在最后光明泯灭之时也未曾有过恨。 他们只有不解。 他们不解苍舒反常的态度,不解她为何如此做,不解明明杀了他们,她为何还是哭。 这让他们怎么去恨呢?他们根本恨不起来啊…在看见她忽然掉落的泪水时,那些质问便已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她有她的缘由,也有她迫不得已的苦衷。 苍父的眼角溢出泪水,而这滴泪水混杂着鲜血顺着面部缓慢流淌。再然后,带着茧子的手触碰至她的面容,将其的泪水缓缓擦去。 他说:“别哭。” 手落了。 呼吸停滞了。 大片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远处的烟火绽放在天际,万家灯火的欢笑声在此刻彻底具象。 “……” 这是一个团圆之夜,是万家举杯共赏烟火之时。 而她就像小时候一般,仰头看着这一切。 亦如那日那般羡慕。 苍舒从前并未想过,如果人生反转,她从小有父母,生活会有哪里不一样。可直到此次入幻境,她才开始思考她的人生。 会很不一样,她不用在寒冷的夜晚东躲西藏,不用去羡慕别人。她会有一个生辰,会同家人在新年之夜看烟火。 可人世讲究因果,她有她的使命——她曾用双耳聆听世间最震耳欲聋的声音,女子百般隐忍,诉说世间不公;她曾见过人群的参差,见识过天才陨落的命运。 她见过很多很多,走过很多很多,但也无力改变很多。 她只能看着这些在她身边流逝,而她抓不住这些,只因一切都由二字产生无数,那就是—— ‘命运’。 她听信命运、但绝不服从命运。 所以,她固执地想要走穿属于她的道路,即便路上荆棘丛生,危险不断;即便她浑身上下满是鲜血,早已苟延残喘。 她依旧不会服输。 命运说它势不可挡。 而我的回答,则是向前。 周围的一切轰然破碎,原本团圆的景象逐渐离她远去。苍舒站起身,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滑落,地上的尸体化成粉末,有人踱步站在她身旁,伸手将递给了她一个荷包。 ——是玉兰花的样式。 苍舒抬眸望他,最后将其握在手心,牢牢地握住。她的眼睛很红,身上沾染着鲜血:“你偷看了我的记忆。” “对。” 男人点头,解释道:“你是无情道,我原本肤浅的想对你使用美男计,但我发现这个对你不管用。” “所以我偷看了你的记忆,给你塑造了一个独属于你的幻境。”男人转头看她,指着她手心的荷包认真道:“不过这个,是我自己花了时间绣的。” 他一字一句强调:“而且还是我受了好几次伤,给你绣的。” “多谢。”苍舒低头看着荷包沉默,忽地又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镜冥。” 他退后几步消失在白茫茫的雾中,声音环绕在这片空间:“苍舒,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如若你打算留在这儿,我可以只为你创造一个幻境。” “你渴求亲情,渴求归宿,我可以完全给你亲情、归宿。甚至,我可以让你永远活在美好之中,永远没有痛苦。” “不用了。” 苍舒答道:“我早就说过属于我的观点。如若一样东西终究不属于我,我不会要。” “就像你给我制造的幻境。” “即便我有多舍不得,但这并不属于我。” 在痛苦中享受着美好,无异于慢慢凌迟。 苍舒闭上眼,心脏带着密密麻麻的疼痛。她咬破唇,鲜血浸满唇瓣。 她说:“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男人的声音有些遗憾:“那就很可惜了。毕竟我很喜欢你。” “不过看法总有改变的时候。期待下次见面时,你的答案会让我感到惊喜。” 第237章 我早已是你的退路 塔外的黑晶石再次趋于黑暗,悲伤的气氛溢在空气内,人们抬眼看向出口,不知该用何姿态去面对苍舒。 排行榜已然有了变化,原先显示九十八的层数变成九十九。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苍舒师姐居然真的将九十九层破了。”有人好奇问,“她会不会更强了啊?” 话说出口便立马有人赞同:“这是肯定的!道心与修为息息相关,所以我猜想,苍舒师姐的修为只差一个玄机…就能破元婴。” “不到二十的元婴?”惊讶声此起彼伏,“就谢良青师兄刚刚说的,苍舒师姐才修习不到十年,只十年…从练气到元婴?天才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是啊!世界上多我一个是会死吗?!” 有人笑着调侃:“别怨天尤人了,你没破元婴,当然是因为你不够努力。” 声音忽地停顿。 “轰”地一声。 满地尘埃肆起,远处的玄门往两边敞开,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刚刚的讨论像是被关了闸,静到风吹树叶都算得上是扰人。 白光从缝隙内照进。 大片土地沾染上月亮的色彩。 苍舒抬起头看向天空,双手已经握剑握到麻木——这里与幻境太不同了,甚至让她有些恍惚。没有夺目的烟花,没有万家灯火举杯共饮,有的,只是所有人望向她。 四周声音静极了。 有一瞬间,她的脑中闪现过无数记忆画面,有阳光明媚、有家人问候,但最后,这些画面破碎,逐渐凝结成紫黑色的天空。 她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成了原状。 但那短短的一个月却差点替代了所有。 苍舒的眼内划过嘲弄,她的眼睛盯得发酸,眼泪差点就掉落。刚想动手揉,便有人推开人群,上前将她牢牢抱住。 冲击力是极大的。 不可避免的,她退后了一步。 面前的青年将她抱得极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血肉,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苍舒稍怔,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推开,反而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跟哄小孩一样,失笑道:“师兄,我快喘不过气了。” 她的状态已然比幻境内要好上一些。可谢良青却依旧用力抱着她,不松懈一丝一毫。 他突然道:“苍舒,别修无情道了。” 苍舒:“……” 苍舒拍背的手一顿,好笑地问他:“为什么不修?” 她很难相信这是谢良青所说的话。她清楚的记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纵容她,但绝不会让她放弃无情道。 可为什么如今—— 苍舒略微有些好奇,她撇头看向底下的人群,却突然听见谢良青在她耳边的解释:“因为你哭了。苍舒,你知道的,无情道不会为情哭泣。” 苍舒听着他的话,轻轻笑起来:“可是师兄,对于我来说,痛苦是必然的,因为那是我的执念。”她大胆地揉着谢良青的头发,“斩断了执念,那将会是属于我的新生。” 她好像真的不为此哀伤了,但她向来会藏事,谁也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难过吗? 她就算真的难过,也不会表现出来。 谢良青没回答她的话,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仔仔细细地上下看她。 没有受伤,除了她嘴唇上已经干涸的鲜血。 谢良青收回观察的视线,轻叹口气,不顾众人,蹲在苍舒的面前,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苍舒想要拒绝。 谢良青又补充道:“你当真还有心情自己回去?” “……” 苍舒默默收回拒绝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背上。 谢良青站起身,周围人自动给他们二人让出道路。他掂了掂,大步往前走。 脚印像是印在了地上。 他每一步走得都极为小心。 而他背上的苍舒,则是老实勾着他的脖颈,歪着头看向暗沉沉的天空。 夜很静。 天空上突然燃起了烟火。 与此同时,谢良青的话在她耳畔响起。他说—— “苍舒,师兄会是你永远的退路。” 浩瀚星空,明亮的流星划过天际,像是遨游在星河。烟火点缀了色彩,她的瞳孔吸纳了全部光亮。 苍舒笑出声,又用指腹擦去眼角的泪。 来不及了师兄。 早在开始,她就已经站在他身后,成为了他的退路。 - 仙门大会的时间距离越见安的生辰相当近。苍舒这几日刚从那九十九层缓过来,便听见有刀宗弟子敲响门,并告知她:“苍舒师姐,卞剑主来了,他让您过去。” 刚来就让她过去? 苍舒往窗外看,问:“…只有我一人吗?” “是的。”弟子在外挠挠脑袋猜测,“但苍舒师姐不用太过忧虑,…大概…可能…是卞剑主想同师姐聊聊此次仙门大会。” 他又补充道:“我看卞剑主好像蛮急的,师姐切莫耽误了。” 仙门大会一共举行两天。第一天的内容则是‘登高望远’,第二天的内容则是‘单人挑战’。 可以选择长老,亦或是排名靠前的人。 所以在仙门大比开始前,宗门派出的长老便会到达场地。 苍舒大概能猜到卞道一叫她是有何事。上次她闯九十九层,第二天,关乎她的事就在论坛上疯传。 她是真的红了。 不然她这不怎么看论坛的师尊,也不至于收到这些破消息,还了解的如此详细。 苍舒推开门随着小弟子往外走,途经湖泊时,还瞧见宿行白同一花白胡子的老头并排坐着钓鱼。 苍舒没见过宿行白师父,但猛一眼看,便也知道这老头不简单——头发花白到跟白色绸缎一般,而且面颊还分外红润。 明明看着是江湖流派的气质,却偏偏穿着白色的大褂,塑造仙风道骨之感。 太虚宗的人感觉都还蛮像的,明明都厉害,但就是有种‘江湖骗子’的感觉。 苍舒摇摇头,收回目光直接略过二人往山上走,生怕被讹。 谁知刚走一步,手腕便被一股莫名的力气给拽住。苍舒先是挣脱,没挣脱开,于是低头看向拽她手腕之人。 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苍舒恭敬问:“前辈拽我是有何意?” “姑娘别误会。” 老头笑嘻嘻地放开手,抬头道:“我闲来无事,便替姑娘算了段姻缘,谁曾想姑娘红鸾星落于此处,看来姑娘的天命之子应当是在这附近啊。” “那应当只能是我了。”宿行白咧出虎牙,将脸立马凑了上来。 第238章 姑娘大义 他不要脸是公认的,苍舒在听完这句话后,便清楚知晓他会来上这么一句。见他脸凑到中央,她顺手用掌心将他的脸往远处推了推。 真丢人。 宿行白不依不饶,刚想继续凑,便听苍舒说:“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你师父也有可能。” 宿行白:“?” “糟老头子还能比我有魅力?”宿行白好奇地摸着下巴,并未感到生气,“难不成是他头发胡子花白,所以看着比我成熟、比我会照顾人吗?” 这说的什么话?! 此话刚说完,老头便快速敲打他的头顶,嘴里骂骂咧咧道:“臭小子!怎么跟你师父说话呢?!” 宿行白捂着脑袋哀嚎:“那我这不是吃醋吗?” 二人你一句他一句,气氛颇为吵闹。苍舒倒是未见过这样的相处方式,在旁稍欣赏了会儿,便被前方的弟子小心地催促:“苍舒师姐,卞剑主还在等你过去。” 她差点就忘了这事。 苍舒回过神,点头刚想应话,就见宿行白忽地捂住那老头的嘴,转头问:“你师父就叫了你一人?” “…怎么了?”苍舒好奇。 宿行白挑眉,先前闹腾的他像是换了副面容。再然后,他直说:“我师父同卞剑主也好久没见了,刚刚还跟我说要钓条鱼去找卞剑主。”他勾起唇,“现在正好,既然苍舒要去,那便一同前去吧。” 被捂嘴的老头:“?” 他打掉宿行白的手,也没扫他面子,只背过手问:“我们没鱼,没鱼怎么去?” 宿行白的心思在明面,但老头并不是很想去掺和那师徒二人。 可谁知宿行白像是铁了心,直接朝着湖水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一条鱼从湖里跳出,竟乖乖地将自己装入一旁的鱼篓。 “这不就好了。”宿行白揉了揉眼睛。 老头恨铁不成钢:“臭小子!钓鱼是用来——” “我知道我知道。”宿行白打断老头的话,边说边将他往前推,“我知道,就是静心的嘛!等下次我一定好好钓鱼!”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快点吧,别被人家给抛下了。” 老头摇摇头,懒得理他,只盯着鱼篓叹气道:“你这小子,给我把鱼篓拿住了!” “好。”宿行白笑着将鱼篓提在手上。 老头见他态度还算好,背过身气呼呼地往上走,嘴里嘟囔着:“多大人了,追姑娘还要拿师父当借口!” 气不过,又默默补上:“真没出息!” 这话说得轻,宿行白没听见。反倒是往前走的苍舒脚步突然顿住,转过身问:“前辈?您刚刚说什——” “没什么。” 老头瞧了眼苍舒的面相:“姑娘快些走吧,卞剑主可不是个能等得起人的人。” 他走上前与苍舒并排而立,明明瞧着和善,可周边的气势却有些骇人。 小弟子在前方步履匆匆。 宿行白在后面哼着小曲走。 他做派向来无拘无束,要换成不熟悉他的人,听他这乱七八糟地哼,那是绝对要笑话他是个小疯子。 “这些日子,我那孽徒承蒙姑娘照顾了。”老头开口道。 苍舒被这话语吓了一跳,她摇头:“前辈说话言重了,我们二人是互相帮助。若没有他,几次险境我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姑娘谦虚了才是。”老头听了这番话,谦虚说道,“姑娘瞧着面相便是有福之人,我那徒儿即便不帮忙,姑娘也能活下来。” “前辈夸张了。” 老头摆摆手:“并非夸张,老夫只是看出了姑娘的不同。姑娘是成大事之人,故道路难免险阻。” 苍舒好奇:“那前辈可能知道我最后是否成了大事?” “不可说。” 老头淡淡笑出声,有些无奈地摇头警示:“天机不可说。” “不过我那徒儿脾性顽劣,且毫无担当。所以晚年时,老夫还想让他给我送终。” “如刚刚那番话有得罪姑娘,老夫在此,先给姑娘赔个不是。” 他微微低头,眉宇之间皆为无奈神色。早早拽住这姑娘,他确实是感受出二人缘分,所以便拦住,想替他徒儿撮合这段姻缘。 但刚刚他仔细观她面相。 才发现这姑娘六亲缘浅,乃成大事之人——再一算,她果然身世坎坷,虽命好,但在未来,身边之人会因她遭罪。 而且,她与他,有缘无分。 老头的语气略感抱歉,苍舒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稍抿唇笑,便道:“前辈不用为此向我道歉,我能理解您为宿行白考虑的心情。” “若有事,我万万不会牵扯到他。” 老头松口气,面上染着舒心的笑容:“姑娘大义。” 气氛融洽起来。 前方的弟子在洞府前停下,伸手示意道:“玄掌门、苍舒师姐、宿师兄,卞剑主的住所到了。” 玄掌门,也就是宿行白的师父,在修仙界常被人称作玄机老人。 苍舒用手指甲稍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朝宿行白的师父鞠了一躬,随即道:“那前辈,我先进去了。” “去吧。”他点点头,摆手让苍舒进去。宿行白拿着鱼篓就想往里跟,却被老头给拦住:“她跟她师父要叙旧,跟你这臭小子有什么关系?” 宿行白挣扎了下:“不是说请卞剑主吃鱼。” 玄机摸着花白的胡子,嗤笑:“你这小子,我可没说过这话。” “是我说的那我进去也没什么毛病。” 宿行白回答得果断,仍然往前冲:“师父等在外面就好。” 玄机:“……” “你这小子,就不能让人家师徒见见?”玄机不放手,无奈地劝,“人家师徒叙旧,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眼巴巴的往里凑,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玄机拽得太紧,宿行白无论如何也没将自己手拽出,于是假意放弃,长长地叹口气道:“师父,我不喜欢卞剑主,我觉得他人不好。” 玄机老人:“?” “所以呢?”玄机老人脸上充满疑惑,“你不喜欢就不让这师徒见面了?再说你就算讨厌他,他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啊!你这臭小子的实力跟他相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我觉得我们还是晚点再来,你不是还要请卞剑主——” 玄机老头反应过来不对劲:“你讨厌他还请他吃鱼?” 借口还能成真?真长见识了啊!?这条鱼还不如回家自己烧呢! 宿行白懒得再同师父说道,直接抽出手,上前敲门。 - 苍舒刚进屋,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面前的男人以背背对着她,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他往前走了几步,从上至下盯着她,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苍舒觉得自己浑身都冷了下来。 虽然知道此次事件同以往那些小打小闹不同,但她也未料想过,卞道一会如此生气。 稍沉默,她抬高手道:“师尊,我知错了。” 标准的认罚姿势,苍舒的手底心不是没被打过。 男人神色不变,只是问:“你错哪了?” 苍舒说得极快,眼睛都未眨,便说好了说辞:“我不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那是幻境,也不该犹豫。”她想了想,补充道,“师尊,当时我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所以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你到最后也没有恢复记忆吗?”卞道一反问。 苍舒浑身一怔,不知该如何说,只低下头,张着嘴,哑着嗓音道:“师尊,我——” 她没想逃脱责任。 可话说不出来了。 卞道一叹口气,忽地拽住她胳膊起身。苍舒乖乖站起,但仍旧不敢抬头。 她看见卞道一站在她身边。 然后又听见他说:“恢复记忆就恢复记忆,不要对我说谎。再说,为师并不是来向你问责,你不用进来就跪我。” 苍舒瞪大眼。 卞道一:“抬起头来。” 苍舒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似乎还在怕他突然的怪责。 卞道一见此,强硬地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努力柔着声音问:“我平日里,让你这么害怕吗?” 苍舒忙摇头:“不是的,师尊平日对我很好。” “那为何你进来的反应先是跪下?”他的目光放在苍舒身上,见她下意识的想低头,手不自觉的便加了力气。 苍舒答道:“是因为我做错了事。” “你没做错。”卞道一松开手,任由她的头低下去。然后,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苍舒稍怔愣,没说话。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所以我不需要你跪下。作为你的师父、你的师尊,只教了你习武,是为师的不对。” “但是苍舒,你可以把我和你师兄,当成家人。你有苦、可以同我们诉说,在我们面前,你也不必忍着。” “……” 苍舒没吭声,只看着他。 卞道一问:“苍舒,当时要做选择……很难吧?” 他是最直观瞧见苍舒的人。 刚开始的她,整个人又瘦又黑,攻击力也极强,警戒心也很重,就像个刺猬。 当时的卞道一知晓,如若要真正被她记挂,是非常难的事情。她会接纳你,但这种接纳,是受她保护的接纳。 他当时觉得这样很好,毕竟苍舒修得是无情道。 但其实他很早之前就不这么认为了。他对她严厉、教她剑法,而她日渐长高,身姿愈发挺拔。 蓦然回首。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姑娘。 “……” 室内一片安静,门被人忽然敲响,紧接着传来宿行白的声音。 “卞剑主,弟子宿行白,此次前来,是弟子师父找您有事商议。” 原本温情的场面被破坏。 卞道一撤回手,不由得皱眉道:“怎么又是他?” “我来的时候,他就打算找您一起吃鱼。” 苍舒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指了指门,对卞道一说道:“师尊,我去开门?” “去吧。”卞道一坐到椅子上。 苍舒忙跑到门前打开门,对刚打算敲门的宿行白示意了下。然后,又朝玄机老人拱手以表尊敬。 玄机老人不是很在意礼数,更何况对苍舒先前印象本就不错。连忙扶起她,道:“姑娘还是太客气了,老夫不喜欢这等礼数,下次姑娘见我,不必拘谨。” 苍舒走出门,笑:“前辈,礼数还是要遵循的,否则别人该说我不是。” 修仙界人多话也多,自然八卦的人也多,站在高处,动作被人细究,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玄机老头摸了摸胡子,失笑:“那是老夫欠考虑了。” 说完,他便率先走进了屋。 这边宿行白刚想搭话,就听见里头的卞道一冲着外面大喊道—— “苍舒,此次你苏盛师叔也来了刀宗,你去找他看看你的火印毒。” 苍舒连忙在外应声。 宿行白这下又想说些关心的话语,谁知还未说,屋里便传来他师父的声音—— “臭小子!别在门口杵着了!能不能赶快把你手上的鱼给我拿进来?!” 拿着鱼篓的宿行白:“……” 服了,这是成心不让他说话啊。 - 苍舒去了苏盛那儿扎了几针,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开始修炼。仙门大比就在明日,第一轮的‘登高望远’可不是轻松就能过的。 听名字倒是简单。 但这路程可真不算少。若是能御剑也就算了,但这个吧——跟那挑粪不相上下…或者在严肃一点,什么宝器、法宝都使不了。 特别今年的大比,还为她苍舒特意加了一条规定,那就是不能使用符咒。 这是真靠脚,而且还得经历三关。 第一关则是‘登天桥’。此天桥为两根锁链,也就是通过爬锁链的方式,横穿裂谷。 具体多远她不清楚,但绝对不短。而且若是没抓住锁链掉下去…下面有什么也没人知晓。 毕竟次次不同,传出什么的都有。 第二关则是‘渡平川’,以剑化阵,往通俗讲,也就是向前跑得同时,需要躲避剑和抵挡住强者的气场压迫。 一剑倒是能躲过,但万剑再加上强者的压迫,即便躲过,也差不多是虚脱的状态。 第三关是攀高峰。这是最后一关,亦是最难的一关。登万米高峰,且伴有狂风,曾经无数天才几乎都折在这一关。 就按苍舒知晓而言。 目前‘登高望远’,在一众天才中,并无一人成功抵达终点。 第239章 我没道德 思考良久,终究对其有所忌惮,苍舒翻了个身,借着月光,伸手拿起通讯符,利索地登上了论坛,想要看看上面有什么情报。 结果不出她所料,早在几日前,论坛处便给此次仙门大会单独设了个分类,里面大多是看热闹的,也有参赛选手上论坛询问,试图得到小道消息。 有条是这么说的:[我是今年大比的选手,想问问各位前辈,每一关都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不费力气快速过去?] 下面有匿名选手回答道:[没有什么方法,只要你够强。但最好保存力气,因为还要参加第二天的大比。] 苍舒手痒,没忍住也在下方匿名问:[这个‘登高望远’不重要吗?] 那人很快回答道:[重要啊,但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好成绩,所以也不用过多操心。] 大家都这么摆烂的吗!? 苍舒又看了几条评论,刚想退出通讯符,便莫名发现自己发表的评论突然被很多人回复。 这世界上好人这么多吗? 苍舒好奇地点进去,刚想看看这群人回复了她什么,就被满屏的‘孤狼哥’给再次刷屏。 苍舒:“?” 不是,这东西不是匿名吗?大家都是匿名人怎么只有她是乐子人? 难不成是她的说话风格?可大家都这么说话啊?就这么一个问题,有什么好猜想的? 苍舒随意回复了一个人,否定自己的身份:[你们认错了,我不是孤狼哥,我不如她,她比我厉害很多很多很多。] 那喊她‘孤狼哥’的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立马再次确认,然后回复:[我没认错,你就是孤狼哥!哈哈哈哈哈哈这么久没上线,孤狼哥还是这么不要脸!] 苍舒脑子装上几个问号。 就在她正奇怪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时,有人解答了她的疑惑:[孤狼哥,这个虽然是匿名的,但点进你的名字,是能看见你发过的帖子的。] 苍舒:“……” 不是。 这神金啊!?这不就相当于你往头上套了个头套,但在衣服上写了自己的姓名吗? 苍舒觉得有些丢脸,亏她刚刚还在否认的基础上狠狠夸了自己一波,结果是给人当乐子看的。 哈哈,她是论坛开心果是吗?! 苍舒果断退出匿名模式,刚想下线,便突然发现自己先前发的帖子已被人回复。 当时她是想找神器的具体位置,但因为自己并不知晓,所以上通讯符询问。 本以为大家都对这一知半解,但是——好像还真有人知道。 [没见过,但我知道幻世镜大概的位置和用处。好像是在妖都——] 此人打了一半便没继续打下去,但能瞧得出,他对于此事是知晓的。 苍舒记得,卞道一也只是知道神器在妖都。而这人好像知道的更详细些…… 不敢有过多耽搁。 苍舒忙加上此人的好友,给他留言:[你好,请问你是知道神器的具体位置是吗?]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 那边终于有人回复:[知道,具体位置应该是在妖都皇宫。] 以防诈骗,苍舒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人答:[很久之前那次神器显现,大家离得远,所以以为是现世。但我离得近,就刚好看见了。] 苍舒又问:[你有那么确定?按道理来说,不可能只有你一人离得近啊?] 这也正是奇怪的点。 那人回答:[不知道,但我确实是看见了,至于其它人——死了也说不准,你爱信不信。] [……] 妖都皇宫?那也就是说他是唯一活着见到神器的人了? 苍舒稍稍蹙眉。 她倒不是不相信这人说得话,而是这神器若是在妖都皇宫,那么就一定被人给掌管了。 这最有可能的会是谁?除了妖王,她还真想不出还有谁。 但…如果神器在他手上,那她夺神器就更加困难了。 特么的,那一掌她是到现在还没有忘掉!! 苍舒有些头疼地揉脑袋,同此人道了声“谢”,便退出通讯符开始思考该如何进去妖都皇宫。 找邬焱? 这点事扯上他干嘛!说不定到时候给人家惹上一堆麻烦,而且他自己现在应该也是麻烦缠身…所以还不如自己另寻出路呢! - 第二日清晨。 苍舒边打哈欠边前往比赛场地。还未走到那儿,便见两旁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群众。见她来,还纷纷扬手朝她打招呼。 “……” 倒也不可能每一人都挥手挥过去,苍舒扫去自己彻夜未眠的困意,努力扯出抹笑走至起点处。 其余人早就已经到场地了。 谢良青见苍舒来,思索了会儿,走到她身边问:“昨晚没休息好吗?” 苍舒压了压头上的毛发,折了根草咬在嘴里,很随意地应道:“还好,主要是这比赛办得太早了。” 她说完,正要找地方坐下,就忽地听见那群围观的群众中间,突然有人语气激昂地喊了句‘孤狼哥——!’ 苍舒:“?” 此话出声,在场三十名选手通通将视线转了过去,试图寻找这说话的人。但人群实在是太挤,众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谁在说话。 就在众人转过头时,那人又大喊道:“孤狼哥——” 苍舒两眼一黑。 她早就想过昨日那匿名被认出的危险,但她没想过,这危险会离她这么近。 这要是被卞道一知道,那还得了?谁知道这丫的在哪里同那一帮长老看着呢! “孤狼哥。”谢良青挑眉,似有所感问身边的苍舒,“他们喊这个名字干嘛?” 苍舒:“……” 苍舒抹把脸,直接来了个否认三连击:“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她默默转过身,假装在为比赛担心。可谁知下一秒,她的肩膀忽然一沉。 熟悉的声音传来:“苍舒,难道你连孤狼哥也不知道吗?” “……” 苍舒转过头,见是越见安,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扫开:“没人规定一定要知道。” 她扯出抹笑:“你还是想想等会的比赛怎么输得好看些吧。” 越见安挑眉,举起手作出投降姿势,有些无奈地说:“这东西,不比武力,我不一定会输给你。” 苍舒懒得理他,越过这几人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靠在树上,冷冷地扫过那还在吵闹的人群。 一眼望去。 人群皆静。 苍舒收回眼,将腰间的剑抽出,开始慢悠悠地擦拭。在比赛开始前,她需要做好一切准备,毕竟要保持第一的位置,实在是很难。 正如越见安刚刚所说,这群人可能比天赋比不过她。但在不动用任何法器、仅靠两条腿的情况下,谁都有可能是第一。 这三十人里,就没有不强的。 眼瞧着人差不多到齐,裁判开始表明此次规则,并且说明了违反规则会受到处罚。 等规则说完,所有人都按照初始名次站在起点处。苍舒是天青册第一,故此站得便是第一位。 这位置吧…说好也好,说差也差。先说好的,她能瞧清所有人的状态,坏的呢,便是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她,刺得她的后背火辣辣地疼。 “……” 大概就这么被盯了两分钟,比赛才正式开始。 苍舒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人已经冲了出去,但大多速度不快,即便她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还能瞧见那几人的背影。 就跟赶狗似的。 有群众在旁边催促:“苍舒师姐!快追上去吧!再不追上去就来不及了!” 裂谷那处是群众禁止去的场地,他们能陪的,也就前方两三里路程。见苍舒这么慢悠悠地走,心下也跟着慌了起来。 但苍舒倒是还好,甚至笑吟吟同这群人回道:“别急,我又不是最后。” 她确实不是最后,因为最后是宿行白——这人从刚开始就摆烂,参加比赛就跟来观赏风景似的,边从兜里掏零嘴,边哼着小曲往前走。 这谁瞧见不感慨一句享受生活? 走了大概几里路,苍舒才走至裂谷所在之处,如她所了解的一样,这裂谷确实是由东西连接。 但这东西并非是锁链,反而是两根看着快要断得绳子。 这可危险多了啊! 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第一个过去,绳子会因此断裂。 苍舒见此,猛地上前将地上的石头踢向裂谷深处,等了几秒,没有声音传来。 “这地方还挺深。” 苍舒对这众人杵在原地这个行为感到不解,回头问:“你们不过去吗?” 裴含玉站到她身边,答道:“不是不过去,是不让过去。” 苍舒更加好奇了:“有东西阻碍你们?”她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吧?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裴含玉呼出一口气,拽住苍舒肩膀,将其调转方向,面朝那一众人:“是他们。” “这里面可别算上我。”闻烬嗤笑,“我到这儿可是想先过去的。” “那你们怎么不先过去?” 苍舒速度慢的原因就是害怕在这关同其它人撞上。 她这名次惹眼,若是太过积极,很容易被其他人先行围攻。就比如在这第一关,如若她先到,那之后到的、那些不认识且不怀好意的人,很容易对她下手。 可谁知道,她故意放慢脚步,结果这群人还等在这儿。 草,闹呢?要早知道是绳子,她第一个冲过来把这东西过了! 裴含玉冷笑,意有所指:“我也想过,但被其它参赛选手说不为其它人考虑。” “道德绑架?” 苍舒算是明白了众人为何会杵在原地,她笑笑,目光放在两根绳上,忽然问:“如果说,我没有道德,我可以先过去吗?” 众人:“?” 接下来的场面根本不容众人反应。苍舒未等这些人回答,便直接握住绳,悬空在了空中。 她反应极快的用双手前后扶住绳,两脚也顺势挂上,然后开始往另一边慢慢挪动。 有些参赛选手已经在那怒号了:“苍舒!有你这样的人吗!要是因为你一个人,导致我们全过不去怎么办?!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什么东西? 他是在说什么屁话? 苍舒挪得不快不慢,主打一个稳妥。听有人质问,便顺道分了些注意力,慢悠悠答道:“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我们这难道不是个人战吗?你知道个人战的意思吗?我能过去,管你们干嘛?” “你——!” “别喊了。”苍舒贱兮兮地晃动了下绳子,看得崖边之人心惊胆战,“你再喊,这绳子说不定就断了。” “我倒还能爬上去,你们可就只剩一根了。” 崖边人要气炸了,说话自然也开始不过脑子:“你就不怕我冒着犯规的风险跟你同归——” 话未说完,谢良青的剑便已经横在他脖颈之前。 这人被气笑了。 “你们真是自私!”他只敢口吐苦水散发自己的怨气,“特别是苍舒,明明后来的,还好意思抢在我们前面过!” 苍舒已经挪到中央了,听他这么说,顿时笑出声:“那你跟我一起过来,我又没阻止你。” 她笑得幅度还挺大,绳子一晃一晃的。众人心里都提了口气,被她笑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裴含玉走上前,有样学样地爬上绳子,道:“各位,我也先走一步。” “你——!” 这声‘你’还未喊出,众人便跟下饺子一样,纷纷攀上绳子,独留那人站在崖边。 有人劝道:“你也快一起吧,这绳子好像挺牢靠的,能承受住我们所有人的重量。” “……” 这人冷笑:“这只是刚开始,中途万一断了,你们就都完了。” 虽说不会死,但绝对会有一部分人因为绳子砸向岩壁而违反规则。 有人回答:“我们小心一点过去就好了,一个一个有序来,不怕过不去。” 这是一群白痴吗?! “你们是忘记刚刚苍舒说什么了吗!?”这人呼出一口气,“我们这是个人战,个人战你们还讲究有序?我自有我的方法。” 他踩上绳子,以极快速度跨过众人的手往前走。直到走至苍舒上方,他突然坏心眼地一笑,抬脚就要往她握住绳子的手上踩去。 第240章 那就麻烦了 这横穿裂谷的绳子受了一定力,方才能让人在上方踩得稳稳当当。见此人要踩她手,苍舒松开两腿,直接单手悬吊在空中,躲避他的攻击。 “道友,你有些不讲武德。” 苍舒仍旧无紧张之色,甚至低头看了看深渊,调侃道:“你若是对我动手,可是会有掉下去的风险,我劝你给自己留条退路。” 这人冷笑:“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个人战,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况且你刚刚下来时,根本就没想给我们留退路!” “我只是做了你刚刚做的事情罢了!”他极为嚣张,“现在没人能救你。” “……” 苍舒躲开他往下踩得脚,又一次警告道:“道友,你可要想好惹我的后果。。” 她寻思她平日虽和善,但也是有仇必报。怎么就…还惹她? 苍舒百思不得其解,她再次抬眸往深渊望,发出绵长叹息。 这人还在叨叨:“战斗哪有后果不后果,我只是在争取自己的利益,你别拖延时间了,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同意。” “苍舒,你的辉煌战绩该被人终——” 话还未说完,空气中便猛地发出“嘶啦——”的声响。 白色的裤子被苍舒从上至下扯落,男人瞪大双眼,所有话皆卡在喉咙,好似不敢相信自己裤子被扯落的事实。 凉嗖嗖的感觉,而且裤子好像因为她的手劲太大,给扯烂了。 众人目光跟剑似地望过去,像是想将他那尚且还被遮掩,只裸露一半小腿的下身给看透。 虽说二人的骂战或是斗争在所难免,但谁也没想到,苍舒居然会直接—— “道友,腿毛很密啊!” 苍舒调侃的声音从绳子底下传出,她轻松地露出半脸,面容上皆是笑意。 这人脸也红温起来:“你、你——”他吐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不是无情道的吗!你不讲武德!” “我要什么武德?” 苍舒笑出声:“再说,我又没摸你大腿,只是看了你小腿,你着什么急?” “你、你——” 他气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整个人颤抖的就像是一只抖着翅膀的鸭子。 大概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突然红着眼开始狂踩苍舒的手,丝毫不顾及其它人看他的目光。 苍舒两手交换躲过,整根绳子都晃得要死,吓得许多人又爬回了崖边。 这下,这根绳上还真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苍舒瞥了眼隔壁看戏的几位,忽地跳上绳,两脚呈一字站在这极细、且容易断裂的绳子上。 “你上来干什么!” 这绳子本就是因为底下有人将其拉到极致,才能让人行走。如今她上绳,这绳子自然变得让人不易在上方稳住身形。 “我上来干什么?” 苍舒跳了跳:“看不出来吗,我上来是让你下去。” “你、你——”这人声音颤抖,“你真是卑鄙无耻!” 苍舒不管不顾,又跳了跳,力道比刚刚更重了一些。她倒是站得稳稳当当,但跟她站在一处的人可不这么觉得。 就在苍舒打算继续跳时,这人忽然卸了力,面色发白地往旁边倒。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他反应极快地握住了摇晃的绳子,堪堪保住了自己的参赛资格。 他看向苍舒,面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畏惧:“你、你帮我过去,我可以给你灵石。” 他怕极了苍舒的报复。 她处在劣势时,他还有能骄傲的资本。但如今身份转变,他、他实在怕极了她! 苍舒走至他身边,借力蹲下,笑吟吟道:“我要救你,是得拉你的手吧?” “……” 这人咬牙切齿:“不拉我手,我该怎么上去?又该如何过去?!” “我不能拉手。”苍舒指着另一根绳子上的谢良青,说得振振有词,“我修得是无情道,我师兄还在旁边,你让我救你,除非我师兄能同意。” 谢良青自然而然地接过茬:“苍舒不可。” “知道了。”苍舒很无奈地耸耸肩,装出副被逼无奈的模样:“你看,不是我不想救。” “我说了我会给你报酬!” 他知道苍舒的本意,狰狞着面容大喊:“我们都是道友,你岂能见死不救?!” 你特么的,又给她道德绑架上了。 “……” 苍舒未免觉得好笑,她又提醒道:“你是忘记了吗?我做第一个过绳人时,就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没有道德,我不要脸。”她站起身,脚踩上男人的手,“你跟我讲道德,那你真是讲错人了。” 苍舒对待自己的对手,手段不会特别良善,特别是此人先前还想将她踩落裂谷。 若当时她没躲避,不幸被他踩伤。那现在在下方求人的,便会是她了。 不对,她不会求。 她只会绝处逢生。 苍舒无意折磨他,只是用脚碾过他的手指,神色坦然地往前走。直到踩上另一边的土地,她脚步才顿住,转头环视所有人,拱手笑道:“各位,先走一步。” 众人:“……”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苍舒已过桥的事实,绳子便忽然开始自燃。慌乱声响起,原本的思虑全在某一瞬化为云烟。 哪还有什么道友可言。 - ‘渡平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登天桥’难了不止半点。 苍舒站在外方用肉眼打量这块区域——白雪茫茫、天上的飞絮就如同棉花似的落下,堆积在地面。 这不是个好兆头。 苍舒知晓‘渡平川’需要忍受强者的威压以及躲避剑雨,所以最是考验身法。而如今地面上堆积雪花,别说身法了,刚走进去就得陷入其中,身法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哪使得出来? 而且这里面冰天雪地,外面还草长莺飞的——这是阵法? 但此刻显然不容她考虑太多,还未想清楚,身后便已经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苍舒重重地叹了口气,直接踩入雪地之中,未有一丝犹豫。 但也就这么一下。 让她立马打破先前的所有推断——她的脚未曾陷入雪地之中,反而极为安稳地踩在上方。 而且…连剑雨都没。 那会是什么?总不会只有强者的威压吧? 苍舒不信邪地往前跑了几步,但奇怪的是,周围依旧照常,那些跟棉花似的雪花依旧安分地落在地上。 “……” 苍舒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因为自己的多疑耽误路程。走了大概五六公里,她忽然停下脚步,有些怔愣地望向前方。 她伸出手在自己眸前晃了晃。 原本苍茫的天地忽然变成黑暗,与之而来的,是一股接近元婴强者的威压。 周围的雪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像是突然间有了生命,划破疾风,飞速而来。 服了服了服了!搞偷袭是吧?明着不行来阴的!不是!她这些乱七八糟的究竟是从哪里听说的啊!?没有一个是准的! “——铛!” 苍舒侧头躲开飞剑,又在拔出腰间木剑的同时,顺势弯腰撕了块布,绕在眼睛上打了个结。数不清的飞剑乘风而来,利刃与之相交而过,空气炸裂出阵阵极小的爆鸣。 但这规模实在是太过庞大,苍舒难免被几把飞剑擦身而过。热乎的鲜血从体内流溢,浸透了衣角。 受伤倒不是这剑的威力有多强。这‘登高望远’就算再难过,也不敢随意拿参赛天才的命来开玩笑。 依苍舒所看,这些剑的锋利程度,也就只能擦出皮肉伤口罢了。 麻木地打了半个时辰,直到手都挥酸了,这些攻击才渐渐弱下去。苍舒忙喘着气、拖着脚往外跑,连半点耽搁都不曾有。 有多狼狈她是不知道,但那些飞剑刺得是真疼。 苍舒倒在地上,光是想想便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么糟糕。但这些通通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 她现在最该考虑的,是思考最后一关‘攀高峰’的机制。 登天桥从锁链变成两根快断裂的细绳,渡平川直接加了个眼瞎,那爬山呢……? 不会是天上滚大石头块吧? 要是只滚大石头块也就还好,就怕爬着爬着,着力点忽然松—— “苍舒?苍舒?你能听得见我讲话吗?” 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耳边。苍舒被吓得一愣,忙坐起了身子。 但也就几秒的功夫,她便又躺回地上,整个人懒散又随意:“我是瞎了,又不是聋了。” “对了。”她歪过头,看向出声的方向:“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记得宿行白一开始明明在最后啊?怎么就一下子来到第二了?而且听他这声音状态,好像过关过得还蛮轻松的? 宿行白很疑惑,他蹲在苍舒的身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在说什么呀?这些关卡也没有什么难处啊?来得快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苍舒:“?” “很,”苍舒满脸复杂,字字泣血重复,“简单吗?” “简单啊,我去第一关时,有人倒挂在下方让我很容易就走过去了。第二关的时候,我只要往别人那边靠,这些剑雨自然就有人帮我一起挡了。” 苍舒:“……” 苍舒不免有些好奇:“替你挡剑的冤种都有谁?” 宿行白笑着答道:“就越见安他们…还有你师兄。” 苍舒:“……”这要被他们知道,他们不得气死?这小子可真会借外力啊! 苍舒正感慨着那几人的遭遇。 宿行白忽然用戳她的手指蹭上她的衣角:“不好意思,刚刚蹭了点血,我给你蹭回去了。” 苍舒:“……”他有病吧,谁家好人自己蹭了别人还要再蹭回去的?他是变态吗? 有本事别来戳她呀! “你别戳到我伤口。”苍舒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挪,言语上也淡淡的,“趁我还在休息,我劝你最好还是赶快去最后一关,不然——” “苍舒,要不我背你吧。” 宿行白直接打断苍舒的话,笑吟吟地解释:“我会算卦,我知道最后一关的内容是什么,我背你,我让你当上第一,如何?” 苍舒:“……” “你师尊知道你将第一让出去吗?”苍舒觉得这哥未免有些太轻松自在了,虽说他不在乎这些,但这突如其来的话还是将她吓得不轻。 宿行白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说话懒洋洋的:“他知道也拿我没办法,再说了,我只是能算出来内容,又不是能通过。” 苍舒:“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将最后一关的内容告诉我,让我有防备?” “对。”他话锋一转,“不过有条件。” 苍舒立马转身,朝他摆手道:“慢走不送。” “你就不考虑考虑吗?”他跑到另一边蹲下,试图劝她回心转意。 苍舒再次转了身子,淡淡说道:“不用,我烂命一条就是干。” 宿行白有些无奈:“…你当真不同我交换?条件真的很简单。” 苍舒揉了揉眼睛,懒得理他,再次摇了摇头——她的眼睛已经逐渐恢复光明了,等到她恢复,她再去探探也不迟。 虽然宿行白的卦让她极为心动,但是无论如何,这东西终究该自己闯。 她不喜欠别人什么。 无论是人情还是条件。 宿行白叹口气,见她不同意,只好开口道:“第三关,如果我没算错,应当会有巨石滚落、忽然出现刺针、岩石壁过于松软、滑这类现象。” “…你告诉我干什么?”苍舒此刻已尽数恢复,她拆掉绑着的布料,将其扔在一边,面色极为纠结,“这样吧,你既然告诉我,我也不好亏待你。” 宿行白兴奋起来,虎牙咧出,轻轻抵在下唇上:“你答应我条件了?!” “不是。” 苍舒严肃地摇摇头,手撑着地面站起:“这万米高空,我可以背你上去五千米,剩下的五千米,你自己爬。” 笑容突然凝滞的宿行白:“……” 他是真没想到苍舒会如此说,但他也确实想同意。 但是爬山,会不会有些危险了? 宿行白纠结地面容皱起来,他犹豫片刻,忽地问道:“苍舒背过别人吗?” “没有。”苍舒觉得一个人的脸皮就算再厚,也不会厚到让姑娘背。 但她真的再一次低估了宿行白。 只见他点点头,像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那就麻烦了。” 苍舒:“?”我特么只是客气一下! 第241章 女人比算卦还难懂 宿行白已经做好要人背的准备,甚至在苍舒看向他时,他还象征性张开双手,满脸悠哉地蹬着双腿对她表示:“苍舒,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苍舒:“……???”不是,谁担心他了?他这样子是干嘛? “你倒也不用现在就开始准备。”苍舒满脸无奈地看向他,似是想将他脸上盯出一个洞,又或是在他脑子上盯出个洞。 毕竟她成人如此久,还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宿行白背着手走到她身边,试着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五千米的高空,如果从上面掉落下岩石,那么我们两个就一定都会受伤。”他稍稍用力,发现她的肩膀极薄,像是只有一层皮般,“所以苍舒,你要不现在就背我吧?” “你认真的?”苍舒声音有些疑惑,不确定地问他。 他点头,铿锵有力:“当然是认真的,这你可是同意了的。” 苍舒:“……”她是同意了啊!但她没想到真有人如此厚脸皮同意! 苍舒有些郁闷地扯下一根杂草,转头问他:“你就不怕你这行为被人看见吗?比如你师父看见、或者我师父看见。” 宿行白听见这话笑得更开心,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好似在寻找这些人:“那这不正好!我师父自是不会介意这些,他思想呀,简直是开放得很!” 苍舒面色不变,继续说:“还有我师父呢。” 宿行白跃跃欲试:“这怎么了?你师父看多了我们二人,看着看着,那自然也就看习惯了。” “…你明明知道你——” “死得早也有死得早的好处,大不了你为我殉情,我们葬在一起。” “…有病。” 她能听出来他是在调侃,但他这想死的决心倒像是已经准备了好久似的。 怎么还会有人求死的呢?这究竟是什么奇葩啊? 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叹口气。随即走到他面前蹲下,招手示意他趴上来。从宿行白的视角望,她好似是仰着头,背部与那块青衣紧紧贴合,肩胛骨突出,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她的背影充斥“哀怨”二字。 “上来。”苍舒以为是他没用神识看她手势,出声喊道。可结果倒好,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背上的重量。 宿行白这是又在搞什么? 苍舒将杂草扔在地上,皱着脸想要转头看身后,可谁知下一秒,她的膝盖下方便被手臂绕过,直接腾空而起,杂草离她亦是愈发遥远—— “宿行白你干什么?!” 眼前的视野辽阔了不少。 与此同时,失重感遍布全身,迫使她下意识薅住了男人的头发。等回过神,才发现她已坐在他的肩膀上。 苍舒沉默了下,便听见宿行白说道—— “我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宿行白边往前走,边龇牙用手拽自己的头发,试图从苍舒手上解救,“早就想抱你了,一直没等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还提议要背我——” 他声音提高了些许,清亮的少年音里充斥着无法言说的喜悦:“我哪能让你背我,都说了有人看,我不得表现的好些?万一我表现的好些,你的师父就感动了呢?或者是说,我的师父就感动了呢?” ‘登高望远’的全程皆是有长老在大殿通过四方镜观看。所以,他若是不表现出些什么,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他向来不喜欢将就自己,做事也本就随心所欲。 况且在黑晶石内,那第九十九层,如若他没记错,她下山亦是被人抱着的。 那是整整一条山路,纵使没有她当时没有记忆,但她当时是开心快乐。 ——谁都抱过,怎么就他没抱过?她不让他抱,那他便要抱! 苍舒坐在他肩膀上骂骂咧咧:“都是要求了,你还给自己弄点劳苦活干,你脑子没事吧?” “好着呢。” “可要求是你要求我!” “那我要求你好好坐着,看看风景。” 苍舒再次忍不住骂道:“你有病,其它要求都能提,偏选个自己累的。” 他笑出声:“我若是要其它的,苍舒,你还会同意吗?”假意叹口气,嘴角却差点勾到天上去,“哎!女人心可比算卦难多喽!我要是弄其他的,你不得打死我啊?” 这话被他往后拖了些尾音,他本就少年模样,两者相加,竟分外勾人。 他也想亲她啊!他也想好好地抱她啊?可她会同意吗?用脚想想都不会吧? 这抱虽然看着是他劳苦,但并非是他吃亏啊! “宿行白——!” “在呢在呢!” 苍舒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威胁道:“你先把我放下来。” 宿行白稍仰头,就算捏疼也忍着,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放。” 苍舒直言:“我身上都是血,你穿得是白衣服,会弄脏你。”她记得第一次见面,他还因为衣服脏,要讹她钱呢! 宿行白不服:“可谢良青就能背你。” “这不一样,他是我师兄。” “哪不一样了?你师兄就不是男的了?还是说你们有血缘关系?” “师兄在我心里是家人的存在。” “你是你,他是他,你有想过你在你师兄心里是什么存在吗?”宿行白几乎攻击了她每一句话,让她直直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点。 “……” 苍舒还欲再争辩,却在话要出口的那一瞬,被宿行白突然放在了地上,她的脚触碰到了平地,紧绷的弦在瞬间放松。当然,这不是他突然改变想法,而是到达了第三关。 与前两关不同,第三关的危险是直接摆在了明面上。肉眼望去,陡峭的岩壁蜿蜒曲折,石块有泥沙松动,青苔上好似还有许多密密麻麻、弯弯曲曲、形状不一的毒虫。 他们二人是最先到达第三关的场地的,但也未曾鲁莽,反倒是停下来,伸手碰了碰岩壁。 “这是滑的。” 苍舒用脚往岩壁上蹬,还未平稳的放在上面,脚便直接滑了下来:“这也是滑的。” 宿行白笑笑,找了个位置坐下 嘟囔道:“我都跟你说过啦,你还不信。” “这岩壁上还有毒虫,你要爬上去,着力的同时得快速躲掉其它物理攻击。”他支着下巴乐呵道,“这可不简单。” 苍舒瞧他眼:“你不往上爬了?” 宿行白摊摊手:“不了,我觉得到这关,我已经很厉害了。” 他又补充道:“我可不需要你背我。” “我是疯了才会背你。”要是真选择背他,这岩壁她这辈子都别想爬上去了! 宿行白忍不住笑出声:“那我可以申请背你吗?” “不用。”苍舒瞥他演,故意挖苦调侃道,“你是想拉我做垫背吗?” 宿行白也不恼,直言道:“好心好意被你当作驴肝肺,我可真冤。” 他刚刚也只是开个玩笑,先不说其它,但他确实没有向上爬得想法。 前几届的仙门大会,在‘登高望远’这一关卡处,可有不少天才卡在一、二两关,他能到这儿,是意料之中。 虽没有特别好,但他极为满意。 “这个坡是最简单的,后面还会有更难的。”宿行白悠悠开口道。 苍舒望向他:“你不劝我?” “想劝呀。”宿行白耸肩,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下巴,“但我能算出,你是第一。你既是第一,那我再怎么劝你也没用。” 这是好事,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他根本干涉不了此等行为。 苍舒挑眉夸赞道:“那你的卦是很准。” “有眼光。”宿行白说完,又突然懊恼起来,“不过苍舒,你若要上去,万事请——” “好巧。” 有人打断宿行白的话语,逐步从林中走出。他的肩上扛刀,血气亦是弥漫在四周,眉骨处还有道流血的伤痕。 岩壁上的虫子莫名躁动,苍舒转身朝他吹了个口哨。 宿行白立马像模像样地站起,调侃道:“没想到我见安兄来得如此早。” 越见安动刀与不动刀,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不动刀时,宛如潇洒少年般肆意,但动了刀,浑身带着血气,便多了些许危险,宛如下秒就要取命的恶鬼。 他淡淡扫过宿行白的面容,随即嗤笑一声,大步走至二人中央:“不及你早,别跟我嬉皮笑脸。” 宿行白被如此说倒也没有生气,他摸着鼻子,假意叹息,声音却跳跃轻快:“不是吧,见安兄的脾气未免有些太差了。” “你——” “行了行了。”苍舒适时出来调解气氛,她指着远处的林子,道,“你们要打可以去远处打,别在这碍人眼。” 二人立马噤声,不再多嘴。 越见安走到苍舒身边问她:“你为什么不上去?” 苍舒环胸仰头,语气有些懒散:“我也想上去,但我现在还在想办法。” 这岩壁实在是太滑了,她若想上去,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她虽然想登第一,但也没想让自己负伤夺第一。 说话间,又有人从林子内走出。苍舒的注意力被分散,见出来的人是谢良青,才默默将视线往岩壁上移。 无人出声,站在崖底的人愈发多起来,大致看看有十位左右。可尽管如此,也无人上前先行挑战。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出头鸟。 苍舒环视众人,好脾气地问:“没有人要先上吗?这次我可以让人哦。” 裴含玉握剑上前,刚想说话,就被苍舒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又等了几秒,她便继续说:“既然无人要先上,那我就上去了。” 苍舒几步走上前,拔出剑,用手心握住剑身,快速穿过。木剑圆润,剑身有端颜色发深,沉木香飘散在空中。 “去。” 鲜血洒在岩壁激起热油触碰熟肉的声音。众人往后退了一步,再抬眼时,就见那些毒虫像是瞧见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纷纷往那鲜血上挤去。 极为恶心的画面,连闻烬都有些身体不适起来。 苍舒也不吝啬,趁着鲜血还在往外冒,走上前将手心往上蹭了蹭。 “你不疼吗?” 手腕被公门菱拽住,苍舒看向她,抿唇道:“还好。” 公门菱收回手,没管她这句话,反而直接从储物戒中拿出丹药,磨成粉末涂在她的手心处。 怕她逞强,又故意说道:“我并非想要救你,只是你的体内有火印毒,我师父在比赛前交代,让我好好照顾你。” “……” 明耳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准确来说,公门菱是在拿她身体内的火印毒当借口。 苍舒稍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挪向别处,努力撇去心中的杂念。她看向岩壁上的虫子——早在开始她便有过这些虫子对鲜血痴迷的猜测。越见安血气重,他出现在这儿时,这些虫子会从原本的懒散转为躁动。 故此,才有她割手心的举动。 “好了。”公门菱绑了个巨大的蝴蝶结。 苍舒抬起手端详,刚想谢过公门菱,余光便瞥见岩壁的‘惨状’。极小的爆鸣声在空气中炸裂,那些个虫子除了脑袋,身体皆变为残块。 有人皱眉,不可置信地指着这些虫子大喊:“这些虫子——!好像是饮了苍舒的血,才变成这样的…” 苍舒:“……” 苍舒轻“…哈”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饮了她的血才变成这样?按理说这种虫子饮血应当不会暴毙才对啊!难不成是因为—— 苍舒忽地想起什么,直接转身拽住公门菱的手腕问:“是火印毒?” 公门菱:“……” “是火印毒。”公门菱并未否认她的言论,甚至在之后加道,“你中了火印毒,按道理来说,这些虫子的毒对你是无效的。” 火印毒渗入血液,且为天下至毒之一。所以,平常毒药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那你刚刚不早说?”苍舒满脸复杂地看向公门菱。 公门菱打掉苍舒的手,咧出笑,毫无诚意道:“不好意思,师姐忘记了。” 苍舒:“……”这东西都能忘?她这模样明明是记着的! 苍舒看向岩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手钳入其中,飞速往上爬。 第242章 敲铜锣 指尖嵌入墙壁的感觉只有苍舒自己知道,她万幸自己在进入‘登高望远’时剪了指甲,不然今日有的她疼。 大概爬了五十米,身后的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效仿她的行为往上爬。闷哼声此起彼伏,也有爬得疼的在原地休息,被岩壁给挤下去—— “特么的,这岩壁还会增生?!” 先前爬了几步正在休息的人心底顿时慌乱,刚想往上爬,便被这岩壁给顶了出去。 ——肉砸地的声音。 宿行白在底下看热闹不嫌事大:“本还以为你们找到了方法,我会无聊的要死,但谁能想到你们爬了半天跟没爬的进度一模一样。” 掉下的人立马回击:“宿行白你有病是不是?!” 这暴脾气加上熟悉的语气顿时吸引了苍舒的注意力。她下意识往下看去,但就这么一眼,手底下的岩壁便猛然增长,将她先前的优势瞬间瓦解。 “噌——” 就众人都以为她会摔在地上之时,她忽然单手撑向地面,借力跳至空中,拔出剑将其大力插入岩壁之内,又再次借力将自己甩到高点。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等众人眨眼再看,她已经再次进入前四,而那刚刚地掉落好似只是她故意耍帅的闹剧。 “她的臂力好强。” 若是他们没看错,她的指尖几乎已经血肉模糊,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可以直接耍出一套—— “苍舒——!” 又是那道熟悉的喊声。苍舒这次长记性不再往下看,可底下那人根本不管她看不看,直接将东西硬生生地甩了上来。 苍舒无奈之下只好动手接住,摊开一看,是包扎伤口的裹帘。 底下人向她解释:“找个机会缠上,不然等你缓过来要疼死。”又怕她丢下来,补充道:“不用给诊费,就当是你师尊找了我师尊,让我照顾你。” 苍舒:“……” 苍舒没理她,只将裹帘往自己怀里一揣,再次快速地往上爬。 裴含玉是几人中最有经验的,他爬惯了山崖,故此在一众人里遥遥领先。越见安到无什么技巧,虽与裴含玉有差距,但也领先众人。 苍舒是跟闻烬排在一档,二人似乎是较上了劲儿,谁都超不了谁。她的侧边下方刚好是谢良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从她往下掉过以后,这人便格外注意她的举动。 “你现在还有闲心看别人?”闻烬边往上爬,边嗤笑打趣,“我们不如比比,谁先到达顶峰敲响那‘铜锣’?” 这铜锣百年无人敲动,如若敲动,必定是整个大陆都能听见这铜锣的回响。 苍舒笑道:“你就如此自信?”她抽出手,往上奋力一跃,直接超了闻烬半个脑袋。 她往下望,笑道:“别说上去敲锣,你先超过我再说,据我所知,这百年来,还无人能敲动那铜锣!” 无数天才卡在这一关卡,不是上不去,就是直接滑落至山底,功亏一篑。 闻烬不甘示弱,直接学着她的模样往上跃,随即低头朝她笑:“今日能不能敲响铜锣我还尚不知晓,但苍舒,我定要超你。” “那你要失望了,我呢,是要敲响那铜锣之人!” 苍舒不再犹豫,提起口气,再次往上跃了几下,期间战战兢兢,几度让谢良青蹙眉。 ‘登高望远’的比赛时间总共为十八小时。苍舒看着天色,粗粗估计,已过去将近一半。 她往上跃的同时又心大的往下看——底下皆是缥缈云雾,他们离地面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上方是越见安,离他大概还有五十米就能超过他。 苍舒正想提速,闻烬不知何时又爬上来,与她同频,喘着气道:“你确实有本事。” “……” 苍舒没想到他能跟上她提速的速度,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你也挺有本事。”话说出口,瞧见他肩膀上的金蛇,忙往旁挪了挪。 闻烬嗤笑:“爬了这么高,好歹也掌握到了——!” 他话语顿住,眼睛猛地瞪大,被他嵌入手指的石块整个松弛,以蜘蛛网的方式往下掉落。 “……” 谁都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关卡转变的实在太快,快到让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在他要掉落的一刹那,苍舒忽地拽住了闻烬的手,将他硬生生的滞留在空中。闻烬见此,立马攀上岩壁,稳住了身躯。 “……” 苍舒笑着问:“怎么,你傲得连声谢也不会说?” 本想道谢的闻烬:“……” “我——”他表现出磨磨唧唧的样子,刚想说出那句道谢,就见苍舒面色一变,直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原来的地方石块掉落,而她的声音也与他愈发远:“算了,我也懒得听你那句道谢,你先将心思好好放在这岩壁上吧!” 闻烬:“……” 她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些还未被风吹散的血腥味。闻烬深呼吸口气,决定先追上苍舒,再做其余的事。 五十米若是在平常情况下,那绝不会不是什么难事,但在岩壁极为松动的情况下,每一步都需要小心。 但苍舒在这件事上算是个莽夫。她根本不管石块是否松落,直接快速地往上爬,即便是要松落,也会在松落的那一刻连忙跳到安全的区域。 这也就让苍舒极容易地追上越见安,甚至直接掠过他,往裴含玉的方向赶。 她全程未有休息,喉咙也有淡淡的血味,刺人的很。 风陡然大了起来。 圆刺爬满岩壁,手几乎都没有地方可放,但凡放上去,那刺便会刺穿手指,疼得人直打冷颤。而这些风也成为向上的阻力,这让苍舒不得不放慢自己手上的动作,但一旦放慢手上的动作,这些疼痛便会加剧。 她原本以为她追裴含玉还得有一番距离和时间。 但谁曾想,裴含玉的动作也放慢,与她很快就碰了头。 他体内老头的声音先一步传入她的耳内:[含玉!快关心她!啊呀…你不许有疼痛的表情,你可是男人!你得让她崇拜你——!] “闭嘴。”裴含玉压低声音,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 他知道苍舒能听得见这人的声音,这些话私下说说就好了,干嘛要现在说——? [我闭嘴就闭嘴。]那老头冷哼,不再说话。 嘈杂的声音总算散去。 裴含玉忍住疼痛,假装无事地问她:“你怎么样?” 苍舒往上爬了几步,面色苍白,鬓角几乎全湿了:“这都明摆着了。” 裴含玉:“……” 裴含玉转过头,继续忍着疼说:“你倒是不怕你的手都是疤痕。” 此岩壁每往上爬,尖刺便会刺穿手指。十指连心不是开玩笑的,这种穿入,又狠心拔出来的苦楚,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受。 伤口反反复复被刺穿,凡是用剑者皆怕对之后有影响。 苍舒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若是可以,我也想让自己的手漂亮。” “但是我的命不允许我这样。”她说话时很平静,即便疼,也只是随口吃着丹药道,“我还有更苦的要尝,也吃过比这更疼的苦,所以这些已然不算什么了。” 她要走的路必定铺满荆棘,若是今日的这些她都受不住,何谈登天?何谈斩天? 她趁裴含玉怔愣,往上疯狂爬去。圆刺上是她的鲜血,连风也吹不散这浓烈的味道。 她不需要任何人让。 裴含玉回过神,咬牙往上爬,拼命追上她的身影。可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是他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的鸿沟。 “……” 天逐渐黑下来,苍舒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老头终于忍不住出声:[她怎么爬这么快?含玉!你切莫距离她太远,不能与之匹配,她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裴含玉沉默,大步大步地往上爬。 然后,他忽然问老头:“她和我真是天生一对吗?” [这还能有假?]老头说起这个,语气完全兴奋,[你们二人可是对佳话啊!] 裴含玉:“……” 他信了。 像苍舒这般的姑娘,确实足够吸引他。毕竟从开始,她便是他的目标。 - 苍舒爬至八千米的高度时,人已经彻底虚脱了。但顶上不断有石块掉落,她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拼命躲。 躲就算了,她还得防止石块的松动,瞄准位置跳,不然从这高度掉落,她不破规则,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 爬了不知道多久,石块滚落的速度终于慢下来,苍舒深深呼出口气,忍着浑身的疼痛往上爬。 “一千米。” 她差点踩空,所幸反应快,硬生生地握住岩壁凸出的石块,用力到泛白。 “七百米。” 突如其来的冰雹打得她措手不及,它们以极快的速度落在她身上,“噼里啪啦”地差点将她砸晕。 “五百米。” 衣服几乎湿透,但又在疾风下被吹干。 “三百米。” 手颤得没力气,抬起来都费力。 “一百米。” 脚开始发软,但胜利就在眼前。 “啪——” 沾满鲜血的手扒在岩壁处,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颊慢慢探出。紧接着,她撑着手,将自己的躯体尽数探出。 时间快尽了。 苍舒没敢休息太久,几乎是爬上的下一秒,便拿起身边的棒椎,狠狠地敲打在那铜锣上。 “铛——” 比赛结束了。 古老而又沉重的音波往外一圈圈扩散,整个修仙界好似在铜锣敲响时静了。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那被云雾所掩盖的群山之巅,许久都未曾有人说话。 大殿内的长老已全走到殿外。 参加试炼的弟子都动用灵力飞至山下。 无数宗门弟子聚集宗外。 修仙界内的每一位修士、人家,都亮起了灯,推开窗户抬头四处张望。 这期间并没有人说话,直到有人开口问:“你们、你们有听见铜锣声吗?” 那道铜锣声几乎是在脑子里同惊雷一般炸起,他们无人没听见,连在睡梦中都被这道声音给惊醒。 有人脑子还嗡嗡的:“你们都听见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特么的,大半夜这是谁在扰民啊——!?” “不是不是…”又有人提出疑问,“你们不觉得这铜锣声特别…特别…怪异吗?” “妖族要来攻打我们了?不对啊!?人家也不敲铜锣!!而且妖皇大寿,怎会挑这时间来攻打?!我听说他还发了好多帖子给宗门呢!”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就在大家打算挥手散了时,各大宗门忽地爆发出欢呼声。 众人停下脚步,听见那些宗门弟子齐声喊:“天呐!有人在‘登高望远’中敲响了铜锣!!居然有人能敲响铜锣!!” 众人:“……” 山上的欢呼声隐隐约约传进众人的耳朵,他们又推开窗户,张望着问:“敲响铜锣有必要这么高兴吗?!不就是敲个锣,我也会敲啊?!” “是啊,这些个宗门弟子怎么就跟疯了一样?”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神色激动道:“不是不是!这敲响的并不是普通的铜锣啊!这是‘登高望远’中的铜锣!你们知道上一个敲响铜锣的人最终去哪了吗?!” “…去哪了?” “百年之前,得道飞升了!!!” “什么——!那这不是天才吗?不对不对、这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啊!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如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 “苍舒——!” 苍舒拿着棒椎飞至山下,见有人喊她,顺手就将这棒椎插入自己的腰间,又将双手的鲜血往身上蹭了蹭。 见是谢良青,她背过还在发颤的手,挡住伤痕,装作无事般问:“怎么?” 公门菱看穿了一切,直接上前,握住她手腕,将她的手给拽住来:“还怎么,自己的手都伤成这样了…给你的裹帘你没用吗?” 她的声音越说越柔和。 苍舒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想要挣脱,又被公门菱死死摁住:“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明天还想拿得起剑,我劝你还是听我的吧。” 第243章 初次不宜多 手上的伤口被丹药磨成的粉末轻覆,带有阵酥酥的麻意。公门菱用裹帘仔细的将其裹住,半点马虎都不敢有。 “你近日最好别拿剑。”公门菱犹豫半晌,还是出口告诫她。 苍舒想都不想便拒绝:“明日还有一场,就算我不想拿剑,也会有人逼我。” 她身上的名誉是大部分修仙人士都敬仰的存在,若能击败她,那他们则可以一步登天。如是以往,他们需掂量清自己的实力,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敲锣的代价很大,是在场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还有,”苍舒将挂在身上的棒椎放到最显眼的地方,“我还答应了两场决——疼!” “你也知道疼?” 公门菱横她眼,将故意绑紧的裹帘松了些:“如若你要拿剑,手只会更疼。”顿了顿,又道:“而且就算你要拿剑,你的手也不可有太大的动作。” “如果有呢?”苍舒的表情依旧无所谓。 公门菱实在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没好气地说道:“如果有,你日后就别想拿剑了!” 手指最后的伤口被包裹好,从他人角度看,这简直就像两个大馒头。 公门菱见苍舒不说话,还以为是她将她说得话放在了心里,谁知下一秒,就见她飞身至岩石上,拱腿坐下。 公门菱:“……” 她腰间挂着的棒椎极为夺目,让人无法不将视线放至在她身上。 这人…怎么…不出风头是不是会死啊!? 有人已经开问了:“苍道友,敲锣的感受怎么样?看你这满面春风,好像伤口也不是很疼嘛?!” 苍舒用‘馒头手’杵着下巴,摇头道:“感觉一般,同普通的敲锣打鼓差不多。” 众人:“……” 有的人心痒痒,立马追问:“什么叫普通的敲锣打鼓?苍道友!你就不能说详细点吗?!” “详情点?”苍舒将棒椎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思考良久才道:“如若硬要详情些,那应当是这锣的声音太过聒噪,我不喜欢。” 众人:“……” “苍道友还真会说话。”又有人忍不住嬉笑出声。 苍舒未说话,只朝他微笑。她飞身下岩石,摆出一副劳累模样,伸个懒腰边往远处走,边说:“若是大家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明日还有决斗,今天的我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越见安惊讶:“你明天还打?” 苍舒步子顿住,微侧过头道:“为什么不打?我又不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可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被包扎成馒头似的手上,似乎是在无言询问她这模样还能拿剑战斗? 苍舒摇摇自己的手:“在长满圆刺的岩壁上,我都能忍住疼痛爬至山顶,这点对我来说,又能算是什么?” “剑客握剑,即便手要断去,剑也不会脱手。”她看向自己的手,“更何况是这点伤。” 她说完,便又往前大步走,状态让人看不出好坏。众人在后议论纷纷,纠结明日挑战人选的决策。 “苍道友的符箓之术确实出神入化,但她如今双手皆受伤,大概是使不出来了。” “那按你看,她实力有往常的几分?” “她的符箓算得上是她的杀手锏。”毕竟符箓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失传,她如今得了传承,无人对此有研究,亦是摸不清她的深浅。 而如今她手受伤了,符箓使不出来,那定会失去一半的实力。 “除她的符箓外,她还有剑术,她的剑我们都见识过,很强——” “那岂不是还是没有胜算?” “有的。”那人说,“她的手不是受伤了?握剑的手受伤了起剑招会有多少破绽?” “所以我觉得,她的实力应当只有平日的三成左右,不过以防她有杀手锏,我们还是先看看别人与她的决斗…先让越见安和闻烬上!先摸清楚她的实力。” - 苍舒并未去参加‘登高望远’的结束仪式,反而是直接回了屋子,踉跄地倒在床面。 说不疼全是假的。 这圆刺刺穿她的血肉,即便被公门菱涂了药、包扎,也几乎让她疼得半死。 苍舒吐出口气,慢慢地挪动身子,躺在床榻上。再然后,她突然半撑起身子,不顾疼痛,倒在床边大口吐出了口血。 这血比往日要鲜艳好几分,灼热滚烫,如同岩浆般将此地面烫出凹穴。 火印毒是遍布在她血液之中的。 苍舒怔怔地看着地面,脑子里飞速划过几个猜想,快得让她根本握不住。 还未思考到要点,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这步子越来越慢,直至门口忽然停下。从苍舒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他打在薄窗上的阴影。 苍舒慌忙用灵力扫去地上的鲜血,又赶忙躺好,装出一副要睡的模样。 “咚、咚——” 门被敲响。 屋外的人似乎是压下了些情绪,声音里只剩严肃和平静—— “苍舒,你睡着了吗?” 屋内并未传来任何声音,卞道一稍稍沉默,最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刀宗昼夜温差很大,她的屋子亦如外面,冷得像是躺在冰块里。空气中飘荡着香味,是他所熟悉的沉木香。 卞道一沉默,往里径直走了几步。最后,目光落在床榻上的苍舒上——她的唇比往日要红上许多,带着干裂却好似有过滋润。面色也极为苍白,同这月光似的。 他不相信她能在受伤如此重的情况下,还能安然睡去。但他亦是不揭穿她,只是坐在床榻边上,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苍舒。”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苍舒本就是装睡,听见卞道一喊她,略微有些紧张地握紧拳头。可握着握着,她整个人便忽然开始困倦,困到她的脑子混沌、眼皮都要粘在一起。 她这是…怎么了?明明她疼得睡不着…明明她疼得无法忍耐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会困倦呢?莫非是——? 最后想法冒出的瞬间,苍舒终于抑制不住,沉入梦魇。她馒头似的手被人虚虚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脉搏上。 “……” 再然后,鲜血弥漫,化成血线沿着经脉而出,随即相交融汇,消失不见。 “初次不宜太多。”苏盛走进房,上前阻止了卞道一继续放血的行为。 卞道一面色苍白,微咳嗽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苏盛有些不忍,转过头冷笑:“卞道一,我说过我会找其它的方法。” “可她今日的状况,等不到你找方法。”卞道一的目光落在苍舒身上,随即保证道,“就这么一次。” 苏盛:“……” “行了。”卞道一擦过苏盛的肩膀。见他站在原地没动,又转身叫他,“别在这边说这些,跟我出去。” “……”苏盛深呼吸口气,最后甩袖往外走去。 - ‘单人挑战’于上午八时整开始。周围人头涌动,皆为此次热门选手而来。 早在不久前,就有传出刀宗弟子越见安、以及驭兽宗闻烬向苍舒发起挑战这等传闻。看热闹为人的天性,所以知此传闻后,大部分修士纷纷前来看此比试。 “你们说这次比试谁会赢?”有修士看向已经站在台上的闻烬,“先行挑战的应当是闻烬,这二者打 胜负可能不好分辨。” “我觉得可能是苍舒,她能敲响那铜锣,从天赋上说,她应当是最强的。” “我反而觉得会是闻烬,他手腕上的那条金蛇,我听说大有来历…是他们驭兽宗的镇宗之兽的子嗣!” “驭兽宗的镇宗之兽?我记得是上古苍龙…而它是苍龙的子嗣…那好像确实挺不得了的…!但现在的问题是——” 几人同时看向选手席,随即面面相觑,发出疑问:“苍舒怎么还不来?” 按照赛程时间,此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台下人躁动,台上人全站在自己的位置,蹙眉深思。 闻烬站在比试台的一侧,转身问裁判:“敢问前辈,迟到多少时间,会被取消资格?” 裁判坐在椅子上,拿着蒲扇挡额头的太阳,悠悠道:“再有半个时辰,若苍道友还不来,便取消资格。” 众人心头猛地一震。 按道理来说,苍舒应该不会迟到才是,莫非是昨日伤得太重,所以晕过去了? 闻烬连忙看向公门菱,想向她求个答案,却见她摇头道:“昨日我师父夜半替她看过,她不会出事。” “那是怎么回事?”谢良青依旧不安。 公门菱摸着脑袋稍思索:“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可能是还在睡觉?” 众人:“……” 如若是受伤晕过去那情有可原。但若是因为睡觉被取消资格,不光是他们可惜,最可惜的应当是苍舒。 太阳的光晕愈发强,充斥云雾的比试台在这日华下被割裂成两半。裁判从位置上站起,借着扇子遮挡光晕,走上前悠悠道:“灵山派苍舒——” 这裁判每一字都说得极缓,众人的心也跟着他的语气而剧烈跳动。 裁判接着说:“取——” “前辈——” 谢良青从位置上起身大喊,正要往下说,远处便飞来一柄剑,直直插入这比试台之中。 “轰——” 极大的声势让在场不少人往后退,连裁判都被这景象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木香极快扩散至空气内,苍舒飞身而来,抬手拔出木剑,拱手接道:“弟子苍舒,前来应战。” 女子声音清亮,但衣着却有些凌乱。她的脸颊处还有未消掉的红印子,想来是刚睡醒急匆匆跑来的。 呼,终于赶上了。 苍舒默默舒了口气,整个人终于能放松下来。她昨日不知是什么原因睡着,今天早上一醒来便已经快中午。 吓死她了!简直就是要吓死她了! “既然是我还未说出口之前到的。”裁判往后退了几步,倒在椅子上,“那就开始比赛吧。” “……” 闻烬蹙眉看向她,自以为好心地问她:“你要不要站在旁边清醒一下?不然你这睡眼朦胧的样子,我怕你进不了状态,到时候别人说我赢得不光彩。” 苍舒:“…别废话,我们开始。” “等等。” 闻烬还是蹙眉:“你的手没事吧?” “……”苍舒垂手,深吸口气道:“我现在的状态比昨日爬山之前的状态还要好。” “那你——” 苍舒不再管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直接提剑上前,横穿而过。闻烬见此,立马腰间下沉,侧头躲过的同时,往旁极速掠去。 一缕墨发掉落在地上。 闻烬瞥见,直接转身拿出武器格挡住她的攻击。二者相摩擦,蹭出火花,强大的灵压将地上的石碎震起。 与此同时,缠在他手腕上的金蛇绕过他的棍子,以极快的速度攀至苍舒的剑身。 苍舒见此,非但没先行解决蛇,反而对准棍端,以蛇所在的区域,再次挥力向前打。 蛇被打落,掉在地上,但它身躯异常柔软,眨眼便翻了身。 苍舒脚点地拉开与闻烬的距离,但闻烬紧跟而上,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机会。那棍子迎着她的门面而来,金蛇也在地上以肉眼瞧不见的速度穿行。 局势对她极为不利。 苍舒沉腰迈步,直接劈出一道剑斩,又在剑斩飞向闻烬时,同时掠过去。闻烬下意识想要挡住,她却猛然卸了力,手腕轻微翻转,以曲线向他逼近。 地上的蛇似乎已接近她,并要往她脚腕上爬。苍舒侧身弯腰,几乎弯到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速度简直快到让人看不清。她直接飞身至他身后,想要将剑横在他的脖颈旁。 “——铛” 闻烬预判她的动作,二者再次碰撞,似有火光乍现。几瞬,百招已过去,两人再次各自退到一端,比试台上,沟壑满满。 底下有了解的群众感慨:“他们这应当只是在热身,接下来,才是二者展现真正实力之时。” 灵力在话落下时猛地暴涨,比试台周围缓慢立起透明结界,再然后,金蛇变大,它长出角、须,原本光滑的皮肤像是干裂的墙皮层层剥落。 苍舒见此,直接用灵力震开包扎的裹帘,那带血的手掌缓慢握住剑柄。原本棕色的木剑浓烈到发黑,她浑身上下,爆发出惊人的威压。 第244章 谁才是天下第一 周围瞬间风云变幻,肆起的狂风就像是无声的哭嚎,搅动整个苍穹。 金色小蛇不知何时已变幻成苍天巨龙,它光滑的皮肤长出青黑色鳞片,瞳孔堪比月亮,曲折的身躯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巨大的龙鸣声随着它仰头咆哮传至每一人耳中,大地颤抖、宛如烈风袭过,似磨砂刀般穿透他人身躯。 “我靠?!闻师兄竟然有这么大能耐?!”台下人纷纷捂着耳朵往后退,“能将蛇化蛟,再化龙,这需要耗费不少吧?!” “不是我说,他既能化蛇成龙,这天下第一说不定也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天逐渐暗下来,风猎猎刮动二人的衣角。而她负手立剑于苍穹之下,素衣如同山水画中的竹,挺拔又不折。 她带着兴奋在战斗。 纵使手上的伤口已将剑柄染成黑色,但在此刻,却无人敢小瞧她。 巨龙、长剑。 闻烬立于龙头,脚踩入绒发,胳膊肘杵于膝盖,笑着答道:“苍舒,若是要认输,现在还来得及。” 这是闻烬最后的杀手锏。 早在秘境内的历练中,他手腕上的金蛇便因为机遇化蛟成龙,而这点,除却他的师父外,无人知晓。 他等得就是这天的到来。 闻烬私认为,对付苍舒这种角色,不拿出所有的底牌与之对抗,胜率大概小的很。 本以为如此说,苍舒会生气,但她只是挑眉,随即挽出剑花道:“想认输,但实力不允许。”她的嘴一如既往气人:“我若是将你这龙给斩了,你是不是会恨死我?” 闻烬眼神一凛:“那你得有这个本事。” 偌大剑光眨眼便与巨龙碰撞在一处。鳞片被剑划过的声音令人胆寒,还未看清战况,那条青黑色长满鳞片的尾巴便直直扫过苍舒站立的地方。 狂风随之怒号。 苍舒闪身躲过巨龙,剑横在心口处“噌——”地划过手心,木剑乍然闪出金光。 台下无一人瞧清二人的动作。 只能隐约瞧见淡红色的血雾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无数剑光闪烁在比试台上,血气愈发浓郁起来。 闻烬下了龙身,翻转棍棒,携带雷霆之势向苍舒袭去。苍舒趁机脚点棍棒,反转身位,本想将剑立于闻烬脖颈之上,却又在下一瞬间收了手,被迫先行跳至那条“苍龙”的尾巴上。 “撕拉——” 苍龙的鳞片如岩浆般滚烫,苍舒脚蹬上它的脑袋,本想用手抓住它的龙角,却被狠狠一烫。 流动的血瞬间干涸,只留焦味。 “轰——” 苍舒还未来得及骂人,便被苍龙硬生生甩了出去。 闻烬见此,连忙上前想要定下胜负,可谁知那坑里早已没有苍舒的身影。 “……” 不好的预感从背脊升起。 他连忙飞身上‘金蛇’,盘旋在空中。可她的人影却好像消失在比试台之内,让人怎么找也找不到。 金色的竖瞳缓缓扫视每一寸位置,再然后,一龙一人猛地朝一处发动攻击。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藏匿的人影显现空中,任由长风灌满她的衣袖。 ——金色的龙息和雷霆之力向她席来,大地似乎也为之颤抖。 就在快挨上的那刻,巨龙身边猛然多出四处金光。而她缓缓矮身,抬起漂亮的小脸,双手扶与长剑,从前往后斩出璀璨剑芒。 几乎是通天彻地的样式。那剑斩直冲那龙息和雷霆,‘砰——’地一声,随着剧烈的轰鸣,金光穿破龙息、雷霆、直直与另外四道相结合。 “——铛” 巨大的符印显露在苍穹,数道锁链从地底往上肆意生长,直接捆住了巨龙和闻烬。 在场人几乎全怔愣。 这是…什么样的威力啊?怎么会有人,即便手受伤了…也…? 苍舒顺手将木剑挂于腰际,狂妄问道:“你——” “服不服?” 战斗已然结束。 闻烬从巨龙身上跳下,倒完全未有输不起之意,反而说道:“有些服了。” 他将巨龙化成蛇,最后又直视苍舒:“不过你也别骄傲,你若松懈分毫,我定会超过你。”话语铿锵有力,倒还是有些不服在里面。 不过有不服是好事。 苍舒将手上的血蹭在衣服上,眉眼弯弯:“有目标是好事,你将我当目标,就要做好超不过的准备。” “……” 闻烬呼出口气,懒得同她计较,只淡淡道:“你说话真难听。” “还好吧。”苍舒手疼得不方便动,“你已经很厉害了。” “…聒噪。”闻烬再次深呼吸,直接飞身前往自己的座位。 苍舒:“?” 苍舒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但也没再说什么,紧跟着闻烬回到了座位。公门菱已经在她位置等候多时了,见她悠哉走来,冷笑扯过她手腕,边打量她手,边悠悠感慨:“不是我说,这手要是不长在你身上,跟烤焦的猪蹄又有什么区别呢?” “公门菱。” 谢良青蹙眉说道:“现在先帮她疗伤,别说那些多余的事。” 苍舒听见此话,忍不住去看公门菱的表情。毕竟谢良青这话乍听还好,但仔细听却毒辣至极,直接间接将公门菱给骂了一顿。 “得了,我闭嘴。”公门菱在自己嘴上比划了下,摇着脑袋抬起她的手,往上撒药。 身边的越见安问公门菱:“她下午还能打吗?” 公门菱看都没看他就回答:“按理说是不能打的,但她什么不能打?”裹帘包裹在苍舒的手指和掌心,公门菱继续说道:“我昨天也说了不能打,但她照样打,你问我没什么用的。” “……” 越见安只能将目标转向已然闭眼的苍舒:“你下午还能打吗?” 苍舒悠哉躺在椅子上,点头:“能。” “我怎么这么不信。”他几乎整个身子都快探过来,嘴上虽说着不信,整个人却笑吟吟。 公门菱本还在为苍舒包扎,见越见安这副模样,没忍住伸出胳膊挡了挡,嘴里毫不留情嚷嚷道:“让让——!让让——!发情别在这里发情啊!” 越见安:“……” 苍舒:“……” 谢良青:“……” 剑光再次亮起,泛着寒光的剑身抹向越见安的脖颈,声音又冷又淡:“越道友若是想问我师妹能不能战,到时候便会知晓。” “不用靠得如此近。”他说着侧过头,眼眸中占满越见安整个人。 越见安失笑:“我只是提前同对手友好交涉。”他回过头,用手挪开剑身,“你不知道吗?提前交涉有助于更好的了解对手。” 苍舒突然出声问道:“那你有观察到我什么吗?” 越见安道:“你很擅长打逆风,简单来说,你总是在处于弱势后才会一鸣惊人。” “……”呕吼! 苍舒懒懒得掀起眼皮看他:“还有呢?” “还有就是。”越见安坐回位置,似感慨、喟叹一般说:“你虽画不了符,但你所耍的每招剑式皆是在画符。有区别的是,以往你用手画,此次你用自己整个人画。” 她的剑招看似在格挡,但她每一下落点、和挥出皆能成为符咒的一部分。 而且不止这次,还有上次同裴含玉打时,亦是这般。 “你观察的很仔细嘛?” 苍舒倒是在听完这些话后有些讶异:“但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并不害怕?” 越见安勾唇,双手枕于脑后:“比试有何好怕?我只期待我能从你身上学到什么。” 他又转头对她说:“不过可别小瞧我。” 苍舒摇头:“小瞧不了一点,你观察我的打法,是用脑子在同我打。” 刚打算离场却偶然听到这番话的闻烬:“……” 不是,苍舒她什么意思啊!? - ‘单人挑战’的上半场结束,苍舒带着包扎成馒头似的手回屋睡了一觉,连午饭都没去吃。 等醒来时,尽管肚子饿,也只是吞了颗辟谷丹,随即才往比赛场地飞掠而去。 其它人早就到了。 公门菱见苍舒满脸郁闷,故作不在意地问她:“你怎么了?这副苦瓜样,是有人偷了你的灵石?” 她是真想不出来其它理由了。 苍舒躺在躺椅上,将手放在小腹上,悠悠答道:“手疼。” 这次的手比起昨日更疼。 大概是在挥剑时,伤口因为动作之大,从而撕裂。 公门菱稍怔愣,面上担忧划过,随即又嗤笑:“你也知道手疼啊?” 苍舒未答话。 公门菱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她疼得说不出来,赶忙上前道:“手给我看看,我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减缓你的疼痛。” 苍舒却抬眼问:“有什么立马止疼的方法吗?” “……” 公门菱真是要气死了:“你特么手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上台?怎么的,越见安不跟你打会死是不是?” 苍舒:“……” 苍舒叹口气:“也不能这么说。”她又不是傻,当然最好是能不打就不打。 但是—— “总之你别担心我,我跟他打自然是有我的理由。” 她离元婴只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她的师尊曾说过,越见安这众人,会是她最好的陪练。 苍舒朝公门菱伸出手:“所以…有办法止疼吗?” 公门菱:“……” 公门菱没好气地从储物戒内掏出丹药,本想狠狠砸她手上,却又在想起她手上有伤的那刻尽数收了力气:“拿着,多吃几颗。” 她又忍不住说:“苍舒,你不打你也是天下第一,没有必要去无数次的证明自己。” “但我不打,说不定会成为他往后的心魔。” “你可以以后再同他打。” 苍舒脱口而出:“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顿了顿,补充:“毕竟我要回灵山派,日后想要有机会,很难。” - 俗话说得好,等死的过程是最煎熬的。 越见安同苍舒的挑战被安排在最后一场。除却两位主人公以外,底下所有人都在为他们担忧。 闻烬大概是想观摩,这次位置挑得较前,但刚好坐在了宿行白身边,闲来无事,便也同他交流道:“你觉得越见安同苍舒谁会赢?” 越见安年少成名,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比起苍舒的名声来说,二者大差不差。 而且,他从未交过自己的底牌,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 宿行白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苍舒会赢。” “你算的?”闻烬问。 宿行白摇头:“这还需要算吗?这难道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闻烬冷笑:“…你看得出越见安的实力?” 他是最早进入金丹之人,所以在同辈中,几乎无人能看穿他的实力。 宿行白咧出虎牙:“看不出来呀…但是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天才总是要被黑马打倒的!” 闻烬觉得宿行白这人脑子不大好,懒得多说,只冷冷答道:“你真是话本看多了。” 宿行白笑而不语。 二人聊到这儿,裁判已然已经喊出“越见安”和“苍舒”的名字。 苍舒从位置上站起身,怕过程中太疼,索性将丹药全往储物戒中一塞。 她走到半道,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身问:“公门师姐,你这丹药对雷劫管用吗?” 公门菱满脸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没试过,你问这个干嘛?” 不光是公门菱不解,在场所有人都不解起来。本议论纷纷的群众停下话语,随即猜测道:“苍舒师姐不会是等会打算在过程中吃药吧?” “能理解,苍舒师姐毕竟手受伤了,万一扯到伤口疼,确实对比赛不好。” “可她问公门师姐‘雷劫’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要——” “不可能、哪有晋升这么快的?!” …… 苍舒没回答公门菱,反而自顾自将丹药抛在空中,随即接住往腰间一塞。走至越见安身边时,她特意提醒道:“等会打人别打腰。” 越见安:“?” 裁判:“……” “苍小友,快站到自己位置上,比赛要开始了。”裁判忍不住催促道。 苍舒听见这话,忙站至越见安对面,对其拱手表示尊敬。 越见安将刀杵在地上,同样拱手,以表尊敬。 比赛在此刻正式开始。 第245章 破元婴 苍舒从腰间抽出剑,拿在手心缓缓转动。在众人的注视下,凛冽的剑锋划破风声,金色的符印显现在空中,随即无限放大,半透明似波横般的屏障将比试场地全权笼罩。 她与越见安相互对视,身上的威压有些过分骇人。即便苍舒已隔绝场地,但也让屏障外的众人身临其境。 起初谁也没动,足足僵持了有二十秒左右。 在第二十秒,白光刀势猛然横冲至苍舒面前,她抬剑抵挡,脚下几乎要生烟。 “砰——”的一声,手上的裹帘炸开化成烟雾,沾着药的十指再次被鲜血覆盖,而这刀势仅仅只是试探。 他很强。 此等威力竟让她有种同裴含玉打斗时的压迫。当时是天雷,而这次…竟是他自己的实力。 ——接近元婴的实力 “原来你的想法竟与我相同。”苍舒化解刀势,直往后退了两步才抬头看向他。她的面色极为苍白,鲜血也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你是想借我突破元婴。” 越见安的状态极好,他将刀立在地上,笑着否认道:“冤枉,我想打败你跟破元婴并不冲突。”他悠悠叹口气,抬眸笑得极为肆意,“打败你是想成为天下第一、是不想有人在我头上,而元婴,并不是打打架就能破的。” 越往上越难。 元婴是大劫,是千万修士终其一生都到达不了的高度,他想破、但他还在寻找如何破。 “苍舒,看你的样子,你是想让我助你破元婴。”越见安劈出十几刀刀势,随即直接掠身逼近苍舒,笑道—— “但、陪练也是要钱的。” 说话间那刀势已经划破空气,像是要撕裂天地般,窝蜂袭向她,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止疼丹药的药效好似已过去,密密麻麻的冷汗一点一点涌出。 苍舒缓过心神,索性直接闭眼,握剑而上。瞬间,泛着金光的罡风迎面对准那刀势,身影穿梭间,几乎瞧不见她的身影。等看见时,她已化解所有,侧剑与越见安的刀相抵在一起。 火光肆虐,墨发被疾风吹扬,风灌满二人的衣袖。空气好似被搅动,地上的风沙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噌——” 二者双双往后退,同时侧头吐出一口血。那浓烈的血液顺着地缝缓慢流淌,越见安瞥了眼,便抹掉唇边的鲜血抬头看向苍舒。 她显然是还没缓过神,只盯着地上的鲜血,握紧自己的拳头。 “苍舒,比试分心可不是什么好行为。”越见安试图拉回苍舒的思绪。他眼里有着被战斗点燃的兴奋,白光自他刀上亮起,再然后,他将刀狠狠一扔,迎面袭向她。 这一击裹挟着天地之势,几乎是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撕裂了空间,以不可抵挡之势穿梭至她的面前。 这是极强、极浩瀚的灵力。 苍舒忙压住体内躁动,蓄力于脚尖想要躲开这一击,但万分不幸的是,他像是早有预料她的动作行为,在她飞身躲避的地方,再次挥去一道锋利灵刃。 苍舒躲闪不及,硬生生地在肩膀处挨了这么一下。鲜血浸染素衣,但她根本无暇顾及疼痛,只是继续拼命压制住体内突然躁动的火印毒。 真是有病!!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她现在必须得找灵力压制、或是找东西发泄。 “……” 灵刃的冲击力将苍舒钉在屏障上。她徒手拔出,忽地抬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个穴位,随即从腰间拿出公门菱给的丹药瓶,倒在手上大口大口往下咽。 这是…? 越见安本还奇怪于苍舒的动作,谁知下一刻,她腰间下沉,染血的手指猛地划过剑身,金光肆意的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长空,像是想将这穹顶破出一个大洞。 只一击。 越见安节节败退,脚底的岩石翻起,整座比试台轰然成为废墟。手中的刀将将稳住身形,还未反应过来状况,那原本袭向他的金光剑斩便已转弯划向天际,深深撕碎那如薄纸般的屏障。 这是——? 越见安捂着胸口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唇边鲜血还在止不住流淌。然后,他猛地飞身下比试台,朝底下的群众大喊:“她要破元婴!元婴雷劫!都给我往外跑——!” 越见安率先跳出比试台,站在外方看着内里的场景——虽知道苍舒的厉害,但他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她是强行破的元婴,并不是打的过程中摸到了元婴的坎…她是强行…是逼天降下天雷后,爆发出自己体内的潜力! 越见安知晓这种方法,但这种强行破,只会比顺其自然更为‘艰难’,至少在他知道的人里,几乎都以走火入魔,灰飞烟灭为结局。 要死。 她可真是个疯子!一个比他还要疯上不少的疯子! 越见安替苍舒捏了把汗,深深地看她眼后,忙去帮忙疏散弟子。宿行白还跟个没事人般坐在位置上,旁边闻烬、韩影见此,便也没动,只是观察着场内状况。 裴含玉所站地方离雷劫处最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没想躲,只是问老头:“她这雷劫看着不简单,你觉得她能成功吗?” [你这不废话吗?] 老头的声音悠哉:[天劫天劫、她是天命之女,怎会让她出事?你不是没看见过她另一个模样!] 另一个模样? 裴含玉抿唇,盯着苍舒的眸子像是想将她盯出两个洞:“她那模样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并不像她。” 老头反驳道:[别管像不像,那亦是她真实的——]话说到这儿,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裴含玉假装不明白地追问:“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刻了几声道:[就…总之…反正…]他说到这儿时有些气急败坏,大概是在怪自己怎么说漏了嘴,[反正这些不可说…不可说!] 对话到此结束,现场依旧一片杂乱。 “什么?!她怎么就破元婴了——?!” “我靠!?她这个年纪破元婴!?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家快跑——!万一被劈到那就要灰飞烟灭了!” 元婴雷劫的强度并非常人所能忍受。有不少天才在渡过这道‘关卡’时,牺牲于雷劫之下,就更别提他们这些普通修士了!! 怕是被余波稍稍震到,都会命丧于此!! 修士们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便会深受这无妄之灾。卞道一早已起身站起,他连忙设下结界,站至外处,对谢良青喊道:“良青,过来给你师妹护法!” “是,师尊!” 谢良青飞身而上,双手结印,加固结界。也是在这刻,乌色雷云堆积整片天空,尖啸怒号的风声穿梭在其中,像是要撕裂她的身躯。 云中雷光闪烁,颜色层层变化,每一闪烁都映照着人们的面容,全部都极致惨白,再然后,它会再度暗下,伸手不见五指。 人们推搡和谩骂更加明显了,而她静静地站在废墟之中,只抬头望向这漆黑、翻滚着雷云的天幕。 谢良青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他望着苍舒的背影,轻声喃喃说道:“师尊,师妹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按道理来说,此刻应当是灵力最蓬勃之际。那些灵力会化作屏障虚虚地笼在她周边,替她抵挡、削弱雷劫,并还会让其吸收,脱胎换骨,可为何她—— 她的周身一点灵力都无?! 没有了灵力屏障的保护,她就得用纯肉体去抵抗,这个就算了…灵力经过灵力的淬炼、会有洗髓的效果…她没有灵力,这不是必失败的局面吗?! 卞道一的面容也极为严肃,但他仍旧在外加固屏障,闭上眼淡淡道:“她不会出事。” “元婴雷劫罢了,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卞道一越说,语气越冷,似乎自己也不确信,“她既然这么做,那就有这么做的理由。” “况且用肉体直面迎雷劫,那是直接淬炼、洗髓自己,虽难以存活,但若是活下来,她会比平常的元婴厉害数十倍。” “良青。”卞道一再次喊道,“好好护法,如今加固屏障才是最重要的。” 谢良青的眉依旧蹙着,但终究松口说道:“好。” 闪电的颜色愈发深沉,已从原先的银白逐渐转变为金色,璀璨的就如同那正午的阳光,让人误以为有刹那间的白日。 雷声终于愈发厚重、像是要直直击入在场所有人的灵魂。“轰”地巨响,此雷剥开云雾狠狠地往下劈,结界顽抗许久,但终究被它硬生生地劈出一个洞。 这雷就同这比试台一般粗大,砸下来的那瞬间,光芒占满整个屏障空间,丝毫不见苍舒人影。 “砰——!!” 肉体直面迎接雷劫,体内的血像是岩浆在无尽翻滚,她的经脉、金丹、全在一瞬间湮灭。 苍舒猛地跪倒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人硬生生给拆卸——这其中,有人抽出了她的经脉鞭打她;有人用刀片、用岩浆灼烧她每寸皮肤;有人将她的骨头生生拔出,然后猛地砸成许多截。 疼…里外灼烧的疼痛。 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滚烫的鲜血好似在她咽喉内燎起火泡,每想发出声音,便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试验了…公门菱给的丹药…一点都不管用…这雷劫照样疼得半死…!! 苍舒费力地转身,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明明此刻都已经处在生死存亡边缘,她居然还有心情同自己开玩笑。 不过虽不合时宜,但也确实有意思。 ——元婴雷劫总共有八十一道、且一道比一道更强,只要等乌云散去,那她此次便是成功。 苍舒疼得意识有些许模糊,只来回数着几个数字。恍恍惚惚间,云层之上好像多出了一个人…她好像、好像又看见了那被云所遮挡住的女子。 “……” 又是她… 苍舒依稀记得,在裴含玉的雷劫之中,她也瞧见过这女子,只不过,当时的她没有如此狼狈。 她试着爬起身,还想瞧清些什么,可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黑,直直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 身体突然变得轻盈,原先堙灭的经脉好似化成略微透明的白色。她甚至有片刻觉得,自己是变幻成了羽毛,轻飘飘地荡在空中。 好舒服、好柔软。 就是不知道为何,有些过于吵闹了。 苍舒不满地皱起眉,可下一秒,却听见周围愈发嘈杂,她只依稀听见几个字:“她好像快要醒了!” “……” “行了行了!都退后!都退后!都堵在这儿是要死吗?把空气都堵住了!” “……” “你放心!我别的不好就医术好,人不会给你弄死的!” 所有的声音在此刻汇聚成点,钻入她脑中。苍舒意识到不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周围的环境。 苏盛本还坐在躺椅上,见苍舒醒了,忙大声吆喝道:“醒了——!” 这话刚喊完,还算空旷的房间内瞬间站满了人。 苍舒还未回过神,有些呆滞地望了一圈,随即看向自己的手掌,问:“我不是——” “我来说!” 公门菱挤到最前面:“事情是这样的,你在比试台上同越见安打架,谁知你打着打着就想要强行破元婴,然后你就经历了雷劫,但还好,你渡过了,只是因为太累,所以才现在醒。” 她未说她刚开始见到苍舒时的惨样——雷劫几乎是将她劈成了一个黑人,她全身上下的衣裳几乎都劈没了,只有几个还算顽强的破布挂在她身上。 当时公门菱庆幸,幸好是她公门菱先上去的,否则她心里该会不平衡死。 苍舒听她这么说,倒是记起了大部分。她感受体内蓬勃的灵力,心里开心的同时又环视周围的所有,她迷茫问——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这里环境陌生,但又有些熟悉。 苏盛悠悠答:“方舟上啊。” “是要回去了?”苍舒问。 苏盛否认:“倒不是说回去,过一月是妖皇大寿的日子,他向各大宗门广发邀请函,所以我们此刻,是要去妖都。” “妖都——?!” 苏盛笑道:“是啊,带你们这群小的去长长见识,瞧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出息!”他从躺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好休息吧,虽说你已到元婴,但也需要休息。” “不过,你这姑娘可真不得了。” 第246章 裴含玉,你个废物 这是苏盛存活至今,所见过天赋最好的弟子。用话本里的话来形容她,她就是被上天所眷顾的人。 ——厉害且为她着想的师尊、一心向着她的师兄、志同道合的同伴以及他那偏心偏到没边的徒弟。 ——而她本身相貌如仙子、运气好到没话说、并且年纪轻轻就已经破元婴,至今无人敢同她比拟,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其它人都已经各回各房间了。 苏盛感慨至此,刚要走出屋,身后便突然传来苍舒的声音:“苏盛师叔,此次是您带着我们去妖都吗?” 这是谁给她的错觉? 苏盛转过头,先是轻飘飘地看了她眼,才道:“抬高我了,我要是私下来妖都,绝对不会带任何一个人。我一个人能管得住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瞧见苍舒抿唇,他没立即说下去,反而是先停顿了下:“你师尊当然也来了,不过他有些‘晕方舟’,所以在你隔壁休息。” 苍舒眼睛都瞪大了:“晕方舟?”她听过晕这个那个,倒是没听过御剑飞行的人会晕方舟。 这特么是不是有些离谱了?同样是在空中飞,这个不过是大了一些罢了!怎么就晕方舟了呢? 面对苍舒的疑问,苏盛解释道:“可能是不习惯方舟内的环境所以才会晕,就…你懂吧?”他彻底转过身,手上也开始瞎比划,“他这人是个土包子,御剑御习惯了,乍一下让他坐方舟,可能就浑身难受,难受着难受着——” 苏盛耸耸肩,递给苍舒一个‘你懂的’眼神。 苍舒爬下床,坐在床榻边穿鞋:“那我正好去看看他。” 苏盛连忙闪身摁住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刚破元婴,力量都还没掌握就想乱跑?”他冷笑,“你这么过去,你师父本来还是晕方舟,见到你以后就是吐血了!” “有这么严重?” “当然严重!你难道不知道你师父有多关心你吗?要知道你没休息好就去看他,他能不被气到吐血?” 他说话叽里咕噜,又快又让人摸不清头脑:“到时候你师父说你那还是轻的,要是反过来说我…那我可真是冤枉!”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他弓起手指弹了弹苍舒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可别辜负我们这番苦心了。” 苏盛说完便又蹿至门前,打开门,向外大步迈去。白色的衣角从门缝中流逝,门关闭的声音响起。 苍舒半撑着身子,抬眸往木门看去,像是要透过这扇门,知晓苏盛远去的轨迹。 良久,她盘腿坐在位置上,闭眼感受体内所有的灵气波动——元婴是修仙界的巨大分水岭,金丹虽和元婴是相近阶位,但二者简直是天差地别,无论在什么上面。 苍舒默默握紧拳,忽地睁开眼,拿出那本写有她过往、现在、未来的书籍。 但不知为何,后方的内容几乎都是一笔带过,完全瞧不出什么细节,全都是几笔带过的结局。 这并不是个好迹象。 这意味着她失去了许多先机,意味着她现在所站得位置从看得清的被动,到了看不清的被动。 可真是该死。 - 苏盛从苍舒的屋子里出来,便直接拐弯去了隔壁。他推开门,反手下了道结界,这才看向躺椅上的人,朝其调侃道:“你徒弟情况看着可比你好多了,啧…我还真没瞧见过你如此虚弱的样子。” 卞道一撇过头懒得看他:“苏盛,你刚刚在那里说得话我全听见了。” “?” 苏盛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所以呢?我又没说什么你不能听的话,我做事一向坦荡。” 卞道一冷笑,面色极为苍白:“你骂我什么你心里没数吗?需要我说出来让你好好回忆吗?” “——我骂你?!” 苏盛说话,一般说过就忘,此刻听卞道一强调,倒也认真想了想,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是说了什么。 他慢悠悠地喝下茶水,冷哼道:“好歹我也是手握你性命之人,卞道一,你对我稍微客气点。” “是你先在隔壁骂我。” 苏盛回道:“人家苍舒的屋子你偷听什么?你这师父是不是有些——”顿了顿,又道,“再说,我实在不记得自己哪句话骂你了!” 他费尽心思编理由,这人倒好,还反过来骂他!真让人想不明白,受伤都受成这样了,还这么硬气? 卞道一的语气并不客气:“不记得我就帮你好好回忆。你编理由就理由,为何还要再骂我句土包子?” 原来是这话。 苏盛立马笑出声,特意为自己开脱道:“我这不是编理由吗?我要不这么编,你说她会不会起疑?她起疑后你猜她会干嘛?你觉得等她来这,看到你这样,你给她换过一点血的事情还瞒得住吗?” 苏盛说得句句在理,火印毒极为强大,即便与雷劫对抗强行扛住疼痛、怨气,也完全压不下去。 所以在没有办法拯救时,他再一次与苍舒进行了换血,这次的量比上次要大。 “你不说,无人会知晓。”卞道一淡淡地瞥他,显然毫不畏惧。 苏盛嗤笑:“我有什么好说的,你活了这么长时间,寻死是能理解的。再说,救她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只需要负责把你们两个都救好就行了。” 卞道一毫无情绪地说:“苏盛,你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有吗?” 苏盛翻了个白眼,动作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大好人。” 这人多好啊,是上赶着去卖命的好。说他两句也说不得,始终我行我素,冷着张脸。 给他能的! “…..”卞道一听见这话眉皱得更深了,他直接问:“你是在嘲讽我?” 苏盛惊讶:“你还能听出来?” 卞道一略微有些无语:“你这话很明显,我以前只是不愿意同你争论罢了。” “我们二人处境不同,你自然理解不了我这番行为。” 用换血救他人性命,虽是师徒,但到底太过。 苏盛轻‘啧’,撂袍坐在他身边,将针缓慢扎入他的穴位,语气自然而然淡下来:“如若是我徒弟中这毒,我只会尽力救,但绝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这种献生命的行为简直愚蠢,因为她只会悔恨、不会感动。我能理解苍舒的天赋有多难得,你有多不舍,但是师兄——” 这个称呼出口,卞道一转头看他。 苏盛继续道:“人各有命,她若能活那是她命好,若不能活,那就是她命里该绝。” 卞道一难得勾唇轻笑了下:“可你如此解释,解释到最后,她就是该活命。” “为何?”苏盛不理解。 卞道一道:“她中火印毒,而正好有人愿意同她换血。” “你看,她的命就是不该绝。” - 自打从苏盛口中知晓卞道一‘晕船’后,苍舒便再也没见过她的师尊,她只知道他是住在她隔壁,其余那是一点消息都无。 当然,她有过半夜进去看眼的想法,但很不幸的是,卞道一的门口有结界,而这结界以她目前的实力尚且还破不了。 苍舒为此特意去问过苏盛,可苏盛也只是告诉她:“你师尊天天吐得昏天黑地,他哪会让你们见他的模样?你知道的,你师尊这人最爱面子!” 这是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况且看苏盛这毫不担心的模样,可能还真如他所说,卞道一是因为‘晕方舟’。 至此,苍舒便安分起来,倒也没打过什么另外的主意。 - 在快到达妖都的前几日,苍舒偷摸着走到裴含玉的屋外,从门缝里给他塞了封信。 这可以说是二人近几天来唯一的联系。 裴含玉当时刚好在屋内,见有信塞进来,想都不想便知晓门口是苍舒。他走上前,拆开信一看,就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来甲板一见。” 信被裴含玉徒手烧毁、堙灭。 老头辣评:[感觉她像是话本里的那些皇帝,今日给你塞信是让你去侍寝。] 裴含玉蹙眉:“你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恶心?她只是找我去谈事。”他边说边走至铜镜旁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随即拿起剑,才推门往外走。 老头像是洞悉一切,轻声嘟囔道:[不是说恶心吗?你整理衣服干嘛?] 裴含玉没听清,压低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说。]老头咳了咳,大声喊道,[你拿剑是要去刺杀苍舒吗?] 裴含玉:“……” 裴含玉听这话不由得嗤笑:“我是名剑客,我不拿剑我该干嘛?” 他这时已经走出船舱,遥遥地,便看见苍舒已经背对着他站在甲板上。 他又下意识的要整理衣服,结果刚整理,这老头便再次出声:[小子,已经很完美了!你再整理可就过犹不及了!] 裴含玉默默放下手,嘴上试图狡辩道:“只是因为风太大。” [呵。] 老头倒也未出声反驳,只是笑了下,换了个话题继续道:[原来是因为风太大啊?我本来还在奇怪呢!怎么出来见苍舒,要整理衣服,原来是因为风太大…哦…风、太、大!] 他这话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苍舒转过身看向裴含玉,惹得裴含玉想捂住这老头乱说话的嘴。 若是苍舒听不见就算了!可她听得见啊!这哪是能乱说的? “我——”裴含玉试图解释,但随即便想起在老头眼里,苍舒是听不见他说话的。于是只能被迫,咽下剩余的话语。 苍舒假装没听见,见他来,便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裴含玉整个人愣在原地,任由这风吹拂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发吹得一团乱。 “你怎么了?”苍舒明知故问。 裴含玉上下吞咽,没敢看她,只淡淡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苍舒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趴在围栏上:“找你看看风景不行?” 话虽这么说,可握着他的手却像是羽毛般轻抚在他手心处。他稍稍往紧握了握,可反应过来后,又忍不住低声骂自己——‘废物’。 见他没反应,苍舒摇摇他的手。 裴含玉回过神,花了好些时间才懂那手心上字的意思—— ‘到达妖都后,我们要先行前往妖都皇宫,到时候注意周围。’ 裴含玉在她手心写道:‘幻世镜?’ ‘对。’ 苍舒点了下他的手心,又快速写道:‘我前些天从别人手上得来消息,说幻世镜其实是在皇宫内。’ 裴含玉了然,只轻轻握着她的手眺望远处。苍舒见他没什么说法,便稍稍挣了下手。 裴含玉疑惑问:“你干嘛?” 苍舒抬起二人相握的手,问:“没干嘛,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握我的手…握到什么时候?” 裴含玉意识过来,连忙后撤步松开她的手,顺势扶上腰间的剑:“不好意思,忘了。” “没事,是我先牵你的。” 苍舒说着,又笑着往后退了几步:“风景看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在这儿慢慢看。” 裴含玉未说话,只盯着苍舒的面容看。半晌,才将视线缓缓挪移至远处浩瀚的天幕。 没有挽留,全是默认。 [她这就走了?] 老头很疑惑地问:[你们小年轻表达爱情都这么含蓄吗?] 清晰的话语透过风传入苍舒的耳内,她有些无奈地摇头、转身,背影匆忙的就跟逃难一样。 裴含玉的脸面就要挂不住了,他赶忙制止老头的话,轻声骂道:“闭嘴。” 老头是真好奇:[不是啊,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出来就纯纯看风景?] 这黑灯瞎火的有啥好看的? 裴含玉现在就想让老头闭嘴,见他问,也只是敷衍地应答:“对。” [好吧,我还以为她找你出来,你们两个能亲——] 老头话还未说完,远处的苍舒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较为恭敬地抬手喊道—— “师兄。” 老头:[…你完了,你被她师兄抓到了,你们两个刚刚牵手的事肯定被他看见了!我还在想你们怎么这么平淡、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裴含玉:“…闭嘴。” 第247章 铃兰花 早在半个时辰前,谢良青便已瞧见苍舒鬼鬼祟祟往外走的模样。他之所以没有立马上前,是想知道她大半夜如此是要干嘛。 果然不久后,裴含玉便从他门前走过,步行的方向俨然是苍舒所在之地。 谢良青此刻已然发现事情不简单。 怕二人发现,他特意晚上些时间才沿着他们的路线来到甲板,结果刚走到那儿,便瞧见二人手臂紧贴,而手轻轻地虚握在一起。 谢良青:“……” 这等场景就算他自己没有过,但也知道此等动作的含义。二手相贴、紧紧依靠,这不是互表心意还能是什么? 而且,跑到外面牵手又是什么意思?还看风景?既然是看风景,为何要牵手呢?她是真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谢良青说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他想成为那个同她牵手、站在甲板上的人。 “师兄。” 清亮的声音自他周边响起,他回过神,抬眸看向身前背对着月光的姑娘,手不自觉地放在剑柄上。 他轻微摩挲了下剑柄上的花纹,往苍舒身后的裴含玉看去。还未说话,眼前的姑娘便先问道:“师兄,你是何时来这儿的。” 她的表情极为坦荡,活像是没做什么对不起‘无情道’的事般。 谢良青没直接问,顺着她的话往下答:“本想着来甲板处练剑,结果看到你们两个站在这儿。” 苍舒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再次拱手道:“原来是这样,那正好,我如今要回屋睡觉了,这地方刚好可以给师兄练剑。” “——等等。” 苍舒刚刚擦过他的肩膀,见他如此说,忙翘起只脚,身体往后仰,探着脑袋疑惑问:“怎么了师兄?” 谢良青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你们二人是一起来看的?” 他说这些话时,全程未看裴含玉,只是紧紧盯着苍舒,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 苍舒往后看裴含玉,并未有任何隐瞒:“对,是我邀请裴含玉一起来甲板看晚上的风景。” 这话出口,苍舒便立马得到了旁观者的反馈:[含玉哈哈哈哈哈!你听到没?她承认了!她居然没有说你们两个是碰巧遇到诶!] 裴含玉默默闭上眼。 说真的,他有时候真想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不是,这老头难道听不出来话的意思吗? ——遮掩才是有情,坦荡才是清白。 她说得如此坦荡,能让谢良青这个疑心病怀疑什么? 谢良青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他挑眼望外面的景色,疑惑道:“这风景有什么好看的?你需要单独邀请他?” 苍舒避重就轻:“难道不好看吗?” 这个回答让谢良青的眉毛再次皱起来:“那你们看风景就看风景,牵手又是为何?” 啊… 他果然是看见了。 还真亏他能憋这么久。 苍舒有瞬间的感慨,她微仰头与谢良青对视,又往后倒退了几步,将手放到他握着剑柄的手上。 谢良青怔愣。 随即就听见苍舒说:“只是不小心碰到罢了,况且我和他是朋友。” “可你——”谢良青整个人都不敢动。上次他突然抱住苍舒,事后就懊悔了许久,这次—— 这次并非是他主动。 苍舒歪头问:“可我什么?如今我也握了师兄,师兄可还觉得我和他有什么?” 谢良青:“…胡闹。” 他只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苍舒笑起来:“胡闹什么?师兄这不是没有挣脱开吗?” 这话叫他不好反驳,并且怎么反驳都不对。你说要觉得有什么,可她握也握了他,要说没觉得有什么,那好像在那个氛围下,又确实不对劲。 可能他们确实没什么。 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坦荡? “抱歉。” 谢良青想明白的第一件事便是道歉,他低头看向苍舒的手,忽地反手握住:“是我误解你了。” 苍舒依旧表现出坦荡的模样:“没事,师兄相信我便好。”她说完便利落抽出手,同他说再见:“那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我就先走了?” 她往前走,朝后挥手,月光爬上她的脊背,声音带笑动人:“师兄,你就在那儿好好练剑吧。” 这只是一个属于谢良青的借口。 但此刻他确实想练剑了。 裴含玉站在身后看了老半天,见苍舒走了,知晓自己不该多待,也擦过谢良青的肩膀往前走。 他并没有侧让。 二人肩膀狠狠相撞,随即视线稍对了一瞬,才各自收回,漠然朝自己的方向走。 剑锋划破长空的声音响起。 老头仗着他人听不见,无所顾忌地说:[我感觉苍舒的师兄不是什么好鸟!] 裴含玉:“你是好鸟。” 老头气急败坏:[拜托!我是在帮衬你诶!你现在反过来说我是怎么回事?你没看见苍舒都牵那个姓谢的小子的手了吗?!你怎么没有一点危机感!] 裴含玉:“……” 裴含玉实在不理解他这反应,压低声音随口道:“即便喜欢又如何,他修得是无情道,还是苍舒的师兄,就这两样限制,能把他限得死死的。” [一看你就没读过书。]老头叹气,恨不得让他认清现实,[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得话本有多开放吗?师兄还算小的了!有时候爹都赶着上呢!] 裴含玉蹙眉:“你说话好恶心。”他显然还接受不了这样的内容。 老头两眼一黑:[我说话恶心?我特么说的是事实啊!你们剑修卷,那些写话本的也卷啊!什么师娘、师父、亲爹、亲哥这些都赶着往话本里钻呢!还两道坎儿,这师兄师妹郎才女貌的,在话本界都被玩腻了,要是真出现在现实,早就被追捧了!] [这哪是坎,这明明是灵砖!] 裴含玉:“…你闭嘴。” [我就说。] 裴含玉立马转过身,恶狠狠道:“那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就去跟她师兄打一架?” 老头吓个半死:[打什么?你就不能去对苍舒嘘寒问暖?就做这些莽夫才做的事!] 裴含玉气笑了。 他推开自己房间门,再次道:“我不做嘘寒问暖的事,这太丢人了,像是在同她示弱。” 老头冷笑:[你注孤生。] - 苍舒回屋后修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她刚推开窗户,便有人在外敲响她的房门,大声喊道:“苍舒,妖都到了。” 苍舒随口应了声,这才发现窗外的景色有了质的变化——他们的方舟停在妖都主城的几十里外,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上面结满了各式各样漂亮的果子。 苍舒立马推门走下方舟,抬头稀奇地瞧着树上的果子。公门菱在旁解释道:“这个果叫五灵果,吃了能增长灵力。” 话音刚落下,苍舒便直接击落颗果子。 公门菱见此,默默补上后半句话语:“这五灵果只对金丹之下有效,平常只能用来充饥。” 苍舒:“……” 苍舒几口吃完,为了不尴尬,还特意评价道:“味道不错。” 公门菱看破不说破,默默笑了声,也摘了颗五灵果吃。苍舒环视一圈,走至她旁边问:“你师父怎么不下方舟?” 公门菱稍沉默,随即搬出借口道:“你师尊晕船晕的厉害,这不得缓几日才能下来?况且他们二人的速度你也不用担心,挥挥手就到妖都外了!” “那他们不下来我们怎么进去?” 妖都戒备森严,过往路人皆得有凭证,才可入内,光是他们几个去,门口守卫可能还不信。 除非—— “难不成我们去蹭其它宗的凭证吗?”苍舒发表自己的疑问。 公门菱拍了拍自己腰间的玉佩:“非也,师尊将凭证交给了我,到时候跟着我进就能进去。” 苍舒问题很多:“那我们进去以后住哪儿?” “自然是有专门的府邸。”公门菱说话时神采飞扬,“我们好歹是去参加妖皇大寿,他怎么可能不来点表示?” 这话出口。 苍舒不由得再次想起幻境时的那股威压。正在思索,突然有人从路边摘了一朵花塞到她怀里。 紧接着,公门菱也被塞了一朵。 苍舒很好奇,抬眸问韩影:“你摘花给我们两个干嘛?” 韩影穿着红衣,走在最前面,微侧头问:“不可以吗?”他睨眼解释,“我只是看这路边花有很多,长得漂亮,所以就采来送给你们两个了。” 说完又伸手:“你要不喜欢就还给我。” 花都已经摘下来了,哪有送回去被人扔掉的道理? 苍舒笑了下,将花插在腰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妖都这边有个习俗,他们会采摘花送人表达赞美,所以我才问了你。” 苍舒刚说完,周围所有的目光便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谢良青沉声问:“除了赞美还有什么含义?” “除了赞美,其余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裴含玉又问:“你来过妖都?” 苍舒将视线放在裴含玉身上,轻轻‘啊’了声,道:“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裴含玉继续道:“你对妖都这边的习俗好像很了解。” 苍舒将花拿在手上看了看,沉默片刻,轻轻答道:“其实也不算来过。” 她只是在华春生给予的关卡幻境中来过,真实的妖都她是完全没来过。 大概过了有半日,众人才慢慢走到妖都的城门口——外方排了有许多人,大多数都是长了尾巴或是耳朵的原住民,并且容貌全都艳丽娇俏,妆面也极为好看。 公门菱不由得捂脸感慨:“我好想摸摸他们的耳朵和尾巴!” 前方的原住民是只兔子,耳朵长长带着粉,尾巴毛茸茸的,只有短短一截,就像一个小毛球。 苍舒默默叹气道:“公门师姐,有些话你还是别说那么大声,妖族传情,有些是用尾巴传情的。” “你又知道了。”裴含玉在旁时不时出声。 苍舒不知道裴含玉抽得是哪门子风,直接反驳:“这但凡看点书都会知道摸尾巴这话,是很孟浪的话。” “……” 公门菱听后立马捂住嘴巴,但即便是捂住,她的眼睛也像是会说话似的,看得那是个眼花缭乱,甚至在进城时还差点连通行证都拿不利索。 苍舒在幻境中便见过这场景,所以便也比其他人先习惯。她转过头特意调侃谢良青,道:“师兄,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喜欢这些——” “不喜欢了。”谢良青打断她,眼神正直的可怕。 苍舒不由得笑出声,她走在小道上,想起上次来妖都的场景——那时她的身边还是夫人和邬焱,穿的衣裙也极为漂亮、美丽,上面镶满了铃兰花,而她那时亦是接受了所有人美好的祝福。 妖都的人,无论是男子女子,皆是极为美好、良善之人。 苍舒对其有极大的滤镜。 “……” 此刻的时间已接近傍晚,船面上如同她当时的梦境,上面站了不少的少男少女,有的人是在吟诗、有的人是在奏乐。 配合这雾气,竟然格外像仙境。 潭水周围站满了挎着花篮的人,他们红着脸,用话语毫不吝啬地夸赞每位站上船的人。 苍舒见此,不由得驻足观看。 公门菱探头往潭水中央望,忍不住发出疑问:“他们这是在表演才艺吗?站在船上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苍舒莫名想起邬焱的话,于是向她解释道:“妖都的人大多开放,每每傍晚便会有男子女子在船上表演自己的才艺。若是表演的好,人们手上的花便会投掷给他们,算是一种鼓励和欣赏。” “你怎么——”裴含玉正想说什么,却见苍舒的目光冷冷望来。 他识趣地闭紧嘴,只能当背景板继续听着二人讲话。 “他们好勇敢,也好浪漫。”公门菱问了她当时一模一样的话:“这花谁都可以投吗?” 苍舒望向潭水中央,随即转头开始四处寻找,但可惜的是,她并未有找到合适的花,于是,只能摘下树边的野花递给她:“当然是谁——” 这话还尚未说完。 她的怀里便轻飘飘地落入一物。 ——是一株铃兰。 第248章 我就是那个伪君子 突如其来的花朵让众人都稍愣了下,这支栽在她怀里的铃兰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几乎每片花瓣上都带着晶莹的露珠。傍晚的余晖洒下,它就像是剔透的月光宝石。 “叮、叮、叮——” 潭水中央船头的铃铛适时发出声音,岸边男女嬉笑不断,在这热闹的街景下,苍舒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铃兰飘来的方向。 “你在看什么?”谢良青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岸边郁郁葱葱的树木,语气间有些疑惑。 树上并没有人,只有绿叶和点缀枝头野花,‘嗖嗖——’地往下掉,有些落在人们的耳朵和尾巴上,就像是翡翠一般。 苍舒收回目光,低头把玩手上的铃兰,回答道:“我只是好奇这株铃兰是哪里来的。” “可能是后面的人想要扔到船上,结果扔错扔到你怀里了?”公门菱适当提出疑问。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毕竟她刚刚没有瞧见人。 苍舒又往树上看了眼,刚想‘点头’,就听见身旁的原住民忽然开口道:“二位姑娘,我们妖都的花可不会给错人。”说话的是长着火红尾巴的小狐狸,她的眼线拉成红色,眼睛眨巴时就像是会响的铃铛:“铃兰在我们妖都被寓意幸福之花,但凡收到的姑娘男子,都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非常幸运。” 苍舒勾唇扯出弧度,问:“妖都喜欢送人铃兰花吗?” “也不全是,但如果是我,我会想要收到这种花。” 小狐狸的脸上逐渐染上红晕,她的双手放在胸口,满脸虔诚:“虽然铃兰花在花中默默无闻,但它有许多好听的花语。它温顺坚韧,不向暴雨妥协,代表着幸福归来,同时,它还有另一种意思——” 她的刻意停顿让所有人都好奇起来。 公门菱探头问:“还有什么意思?” 小狐狸翘起尾巴道:“还有个意思是——百转千回,只为与你相遇。” “所以我想,”她撞了撞苍舒的身躯,“这花应当是位郎君送你的吧?” 苍舒:“……” 怎么就是郎君送的了?他们这儿难道没有女孩子送铃兰花的吗? 苍舒未说话,她将铃兰花卡在腰间,才说道:“我也不知道。” 事情到这儿已经很清晰了。 她甚至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出来这铃兰是谁给的。在妖都、还是铃兰花,这除了邬焱还会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刻都变得有些不对,岸中央的少男少女已经表演完才艺,此刻正在接受着周围所有人的赞扬。 这小狐狸也往前投了几束,随即转过身,将自己篮子里的花都塞给了苍舒和公门菱。 花香扑入鼻中,满怀的花瓣让她差点没捧住。苍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抬眼看向小狐狸,用眼神问:“…这是?” “这是送你的花。”小狐狸身后的尾巴极为蓬松地摇晃,“我们妖都不会吝啬对美人的夸赞。” 她越说越大声,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而且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好喜欢你!” “?”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苍舒吓得立马愣在原地。周围的目光全都在这刻看来,苍舒暗叫一声不好,忙扯着公门菱喊道:“——跑!” 公门菱在后边说着方向,边大声问:“我们跑什么啊?!” 苍舒在前方大声解释:“你不跑,这里的花会将你人淹没的!” 虽说这些花代表着美好的祝愿,但她如今无车,所以如若想要接受这些赞美,就得先准备好被淹没。 身后那三人倒是被花砸了全身,但也立马反应过来跟上苍舒的步伐。 期间,依旧有老头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含玉啊!你要是跟这妖都人一样直率,你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这个傍晚,花香满城。 后来妖都人时常遗憾,只道连那美人的脸都没瞧清,这人便已无影无踪了。 - 几人住进府已经是晚上的事了。 他们是最先到达的一众人,其余宗门的弟子大抵要比他们稍晚些,或者第二天清晨才能到。 府邸的主人给几人安排好了房间,在他们进屋时,又特地说:“各位好生休息,等诸位人齐后,王上会为尔等摆酒宴席。” 苍舒对于这妖皇没什么好感,甚至对其还有些骨子里的怕。等人走后,她便拽住谢良青的衣袖问:“师兄,明日我也得去吗?” 谢良青拍了拍她的手,答道:“大家都得去,师尊明日也会到。” 苍舒挠挠头问:“那我能不能不去?” “为何?” 苍舒胡诌:“我害怕这样的大场面。” 谢良青挑眉,明显不信,但为扫去她担忧,亦是安慰她说:“没事,明日我会在你身旁,你只管在我身后就是。” 苍舒心里还是不愿,但瞧见谢良青满脸真挚的面容,最后还是松口同意。 “……” 谢良青了解苍舒的脾性,若是她不想去某个地方,那必然是这个地方曾经让她有过阴影。 可妖皇同她没见过,她这阴影是——? 谢良青小心翼翼地问:“师妹好像很勉强?我能问问是为何吗?”他的目光又放在苍舒腰间的铃兰花上:“还有,你这花是同他有关吗?” 连续几个问题打得苍舒措手不及。苍舒低头看了下腰间的花,知晓‘他’是在说谁,稍沉默,便答道:“也不算和他有关。” 谢良青耐心地听她说。 可苍舒却闭紧嘴巴,没有继续往下讲的意思。谢良青忍不住问:“也不算和他有关,所以呢?所以跟谁有关?” 苍舒稍稍回忆了下,随即答道:“总之师兄不认识,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她的言语带上了些驱赶,“师兄,你还不回你的屋子吗?今天赶路很累,我打算休息了。” 因为得不到答案觉得异常亢奋的谢良青:“……” 但见苍舒真有要休息的意思,他抿了抿唇,决定先压下自己的疑惑,等明日再问。 他正抬步要往外走。 苍舒的房门便忽然被敲响。 谢良青推门的手顿住,他转过身,与苍舒面面相觑,眼里竟有瞬间全是“你不是说你要休息”的疑惑。 “你不是说你要休息了吗?”他丝毫未避讳门外的人,这话说的异常大声。 “……” 怎么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捉奸。 门外敲门的声音顿住。 苍舒耸耸肩,下意识替自己辩解道:“我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有人来找我。” 谢良青沉沉地看她,说不明白自己的情绪,只是慢慢握紧剑柄,转过身拉开门。 门内的烛光一下子倾泻至门外,被刀割裂的三角形随着弧度越变越大。 裴含玉并不意外开门的是谢良青,毕竟谢良青刚刚突如其来的大声说话,就是想向他表明这屋里有谁。 好老套的示威手段。 作为男人,疑心病这么重,真让他瞧不起。 “找你有点事。”裴含玉绕过谢良青,直接将剑重重地放在桌上,顺势看向还站在门口的青年,眼里直白写满了‘你怎么还不出去’。 谢良青没想过自己会被苍舒赶走,他将门关上,径直走到裴含玉对面,问:“有什么话我不能听?” “……” 裴含玉默默看向苍舒。 苍舒接收到信息,抬头看向谢良青,并在他毫无情绪的眼神下,讪笑说道:“师兄,你要不回去休息吧?” 谢良青:“?” 这是有话还要避着他说了?!能是什么话啊?究竟是什么话啊?居然不方便让他知道! 谢良青深压着心口那的气,直直地盯着苍舒问:“你们是有什么话要避着我?” 苍舒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她勾出笑:“别人要同我说话,是别人来告诉我,不是我告诉别人。” “如果是我的事,那师兄可以站在这儿听。”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裴含玉,“但现在这件事并未是我的事,他既然要求我这么做,那我也要尊重不是吗?” “……” “抱歉,如果是这个解释,那我接受。”谢良青看了裴含玉一眼,带有警告的眼神狠狠地刮过他身体的每寸。 裴含玉丝毫不畏惧,只平淡地望向他,对他说道:“师兄,慢走不送。”挑衅意味极满,内里的老头简直是要笑出声响。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老头感慨道:[这师兄看着就不怀好意啊!含玉,此番你大获全胜!还不赶快对苍舒嘘寒问暖?来之前都怎么答应我的?] 裴含玉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忽视老头的话,坐至苍舒的对面,手心朝上向她摊开。苍舒瞥了眼他的手,随即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两手交握,她每根指节都带着疤痕,轻轻地、轻轻地挠过他的心尖。 苍舒察觉到他的动作,蹙眉摇他的手掌。裴含玉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问:“你今天累吗?” 苍舒:“?” 她摇他手是想知道他要问什么事,而不是同他聊家常啊!? 苍舒边回答边写道:“有些累了。” ——‘你要问什么?’ 裴含玉反应过来手心上所写的字,沉默地看着她,手指飞快地写道:‘明天去皇宫,你有计划吗?’ 妖皇生日就在不久后,他们去往皇宫的机会也就这么几次,所以探查事情包括范围都极为有限,而且时间很紧迫。 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院子里微风刮过树木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苍舒垂眸,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心,并没有立即回复裴含玉的话,反而是对他说:“你找我过来就只是想问问我累不累吗?就没有其它的话了?” 裴含玉老实回答道:“没有。” 苍舒立马松开他的手:“那就回屋等我消息。” 裴含玉:“……” 裴含玉不解地望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不给他个准确的口信。但他也没往深里想,只站起身拿过剑,垂眸睨她。 也是,她没去过妖族的皇宫,哪能有什么明确的计划,若硬要说计划,那大概只会是熟悉地形。 他思索着,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面前姑娘的腰——那铃兰花尚未从她腰际摘出,仍然别着,且开得愈发璀璨夺目。 “送你花的人你是认识吗?” 苍舒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刚想开口直说‘关你什么事’,却见男人用眼神与她对视。 苍舒恍然大悟,以为是老头老早吩咐过他,立马点头答道:“还算认识。” 裴含玉手撑在桌上,向她凑近:“是那个姓邬的?” “……” 苍舒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她和裴含玉的关系虽然是盟友,但这种私人问题是不是…? 裴含玉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于亲密,就像是道侣间因为占有欲的质问。他稍稍敛声,但又有些不服气地说:“我问这个也没有别的意思。” 苍舒点点头。 裴含玉:“我只是不想你这个盟友受到什么伤害。” 苍舒虽然不理解,但依旧点头。 她都懂。 她都理解。 是那老头要刨根问底,跟他关系应该不大。 裴含玉道:“你能不能不要点头,说两句话表示下。” 苍舒立马说:“好。” 就这?就这? “……”裴含玉挂不住面容,拿过剑鞘就同她表示要离开。但走至门前,又没忍住说道:“我在话本里看过,这种送花搞浪漫的男子,大部分都是伪君子,你切勿上当。” 他话说完,根本没给苍舒反应的机会,便直接将门关上,大步往外走。 院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苍舒从位置上站起身,推开门走至院子,抬头便往屋顶上看。 ——那是个大抵十七八岁的少年,头束金冠、身着金丝玄袍,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他有些清瘦,便也衬得眉骨和鼻梁极为挺拔,耳边挂着个类似蛇一样的金色流苏,微微减弱了他五官的攻击性,徒增丝艳丽模样。 苍舒与其对视。 他就这么微睨着她,冷笑地重复刚刚那些话语:“苍舒,你是打算看我这个送花、搞浪漫的伪君子多久?” 第249章 我这次抱了你,下次还能抱吗? 他来得动静并不算小,甚至还特意碰到屋檐上的瓦砖,试图让所有人发现他。但可惜的是,那二位不知道是在犯什么癫狂病,连如此明显的声音都忽略了过去。 谢良青没发现倒是应该,毕竟他需要阻止裴含玉,怕裴含玉同她有什么奸情。所以这么一来二往,他没注意到这动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裴含玉是怎么回事? 他们二人大部分时间都未曾讲话,只是简简单单握个手,所以环境相当寂静,这难道不是更方便能听到屋檐上的动静吗? 苍舒短暂地思考一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没有立即说话,反而是环胸好笑地看他,半晌才吐出句:“你变了。” “……”这是什么话?这不就像她以前所看过的‘将军在外出征,战胜回城后,带了个农家女子,不认旧妻、忘了旧妻’的这种狗屁场景吗?! 谈不上自己的心情如何,但她这句话让他有些过分不愉快。邬焱转了圈金兜子,语气里带着浓烈的讥讽:“啊…我当然变了,如此久不见,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毕竟…你身边有这么多人,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陪你渡过幻境、一路陪你颠簸、还被你冷漠欺负的伪君子。” 最后的“伪君子”撒了异常浓烈的怨气,莫名让苍舒听出一种、妒夫的感觉。 这就算了,而且他每说一句话,末尾的字就要被他加重一分,甚至在说到最后时,那金兜子还狠狠地落在那大块瓦片上,发出‘铛——’地轻响。 苍舒用耳朵仔细听,猜想那块瓦片大概是敲裂了。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干嘛拿她的瓦砖、瓦片出气呢?晚上下雨怎么办?她还得用灵力修补吗!?真是多得再烧! 苍舒叹口气解释道:“同他们都是同伴,同你又不一样,你干嘛把自己说得这么惨,说得那么不堪?” “是人家说我的,而且我确实这么惨。”他的目光落在苍舒的手上,说实在,他从未被苍舒那么温柔地牵过手,有些嫉妒。他可以理解她所有,但实在是看不得这般场面:“而且…谁知道你说得是不是违心话。”她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极狠。 被他这些弯弯绕绕说得极为无奈的苍舒:“……” 小孩子闹脾气属实是正常现象,毕竟当初他们分开时,气氛也不算特别融洽,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当时他们那模样,可真就像是绝交一样,什么东西互相都拿回去。 苍舒摸着下巴望邬焱,瞧他‘气急败坏’假装讥讽的模样,不紧不慢接着上句说道:“我说你变了是觉得你变得比上次我看见你时更帅了,不是说我不记得你了。” “……”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惯会花言巧语!!! 邬焱白皙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染上红晕,他的声音听着都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不——” 他说了两个字,便忽然不再往下说。苍舒也没急着催,只耐心地等他将话全部说完。 邬焱这下说得极为爽快,这长串话就跟顺口溜一样:“算了,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他又心虚地解释,“是你说话说得太快,说得太轻,跟我可没有很直接的关系!” 苍舒:“……..?”这种话还能重说一遍的? 苍舒觉得有些好笑,但到底没多说,直接再次重复夸赞道:“我刚刚说——”特意停顿,看他眼睛里划过窃喜,才依着他,跟哄小孩一般将话再次重复:“你变帅了。” “就这样吗?”他又转了圈金兜子,好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发言。 苍舒只能继续说:“看着比以前更有钱了。” 邬焱‘好笑’回看:“你就看见了这些?” 其实她确实只看见了这些,其余的她是真没怎么看见,但到底不好如此说。她垂眸思考,最后答道:“你的眼光很不错、花也很好看,我很喜欢。” “……” 话刚落下,那屋顶的少年便已飞身而下,猛地伸手将她抱住——冰凉的黄金耳饰紧贴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与他滚烫的耳朵形成极为明显的差异。他紧紧地抱着她,双手摁在她的背上,像是要将她彻底揉进骨血之内。 这是他的苍舒。 是他日思夜想的苍舒。 “你——” 极为轻声的一个‘你’字,好似还未反应过来些什么。突如其来的拥抱带着极为猛烈的冲击力,迫使她下意识张开手往后微微倒退了两步。 他抱得实在是太紧了,他几乎能从中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绪。 不知所措的感觉在瞬间蔓延了心间的每个角落,略微‘炽热’的暖黄色烛光透过屋子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极为明亮,让她有些恍惚起来。而面前的他微微弓着腰,即便她有些挣脱之意,也不松手。 她抬头,目光与他有了短暂的交汇。 是如他耳朵一般烫的眼神。 “我什么?”他低着嗓子道:“那花确实很漂亮,就跟你一样。”他早早就猜测过她的路线,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傍晚,潭水边,她一定会驻足。 苍舒:“……” 邬焱的耳朵很烫,声音却是笑着的。他又补充自己这拥抱的含义:“这是我的另一个见面礼,苍舒,我实在太想你了。” “”啊…苍舒有些不自然地垂手,倒也没再挣脱,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么抱了你,那你下次还会给我抱吗?”她这人在感情方面就像是一只小兔子,受到什么惊吓,便会跑得远远的,邬焱实在是不确定她的想法。 即便他与她很熟悉。 “……” 苍舒沉默,这话她依旧不知道怎么接。按道理来说,姜窈死前将邬焱托付给她,这抱—— 应当也不算什么吧?毕竟这只是表达出再次见面的欣喜,倒没有其它多余的意思…他只是、可能太想她了。 总之、只要她得到幻世镜,所有的一切都将会结束,她已经不用太管她对他人的态度该如何了。 故此,苍舒很诚实地表示:“我不知道。”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着他的胸膛,拉开二人的距离,但这‘戳戳戳’很明显对他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邬焱就跟没感受到她的意思般,直起身,将她贴得更加近:“苍舒,你抱起来很舒服,整个人很温暖,我好喜欢。” 苍舒:“……” 他又自言自语道:“我当初一人来妖都,每每害怕时,想得都是你的拥抱。”她的拥抱会给他力量,只要每次想到她,他就完全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了。 “我想了有好几个月了。”他一字一句说,“我脑子里全是你,一想到你就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不是,她这个人还能让人失眠吗?有这么神奇吗? 苍舒觉得这话愈发不对劲,但又不好出声辩驳或是询问,她生怕邬焱问出些她答不上来的话语。 “苍舒,你有想我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哑哑的,整张脸红得吓人,耳朵就像是上好的鸽子血,仿佛在盯几秒,上面便会淬炼出血液:“你…你应当也是想我的吧?” 他上次离开她,理解的同时又带着一定的委屈、气愤——没有人会如此大度,这就相当于二人原本还亲密无间,可第二日便将他甩了,然后投入他人的怀抱。 所以、她定会想他的。 不然,她怎么会将那朵铃兰花别在腰上,不然,她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踪迹? 苍舒并不能否认邬焱的话语。 如果单论‘想’的话,她在邬焱刚离开的那个晚上确实有想过他,毕竟那是他突然的离开,她害怕他遇到什么危险,但在之后就…好像也没空想他了。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即便是想起他、也会是往好的方面想。毕竟她有本神书、这本书上所写,这妖界小皇子一定会活到她再见到他的时刻。 不过这好话坏话全被他一人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依着他说呗! 苍舒手劲稍微大了些,她这次总算挣脱了邬焱的怀抱,边整理自己的衣服,边点头说道:“我当然是想你的。” “!” 邬焱的眼睛亮了亮,他握住苍舒的手,将她每一根手指都擦得极为干净:“想我就好。”说到这儿,他又淡淡地扯出话,目光扫视她身上的每寸,“苍舒,其实…我…觉得你也变了。” “……”苍舒以为他是要用她刚刚那套路反套她,心想着终于能接上话了。于是赶忙调侃道:“你是想说你不认识我了,还是我变好看了?” “都不是。” 他在擦拭她手指时,意外地摸到那指节上的疤痕,滚烫滚烫的,刺得他整个人都带着说不上的情绪:“你变瘦了。”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你身上还多了好多伤。” 苍舒并不觉得这事有多大,只道:“小伤罢了。” “…小伤也很疼吧。”他轻声嘟囔。 苍舒并未听清楚他的话,只歪着头疑惑地“啊…”了声。 “没事。” 邬焱心里既高兴又不高兴,他轻轻地抚摸她的伤口,又在不经意间问她:“刚刚那握你手的人是谁?” 她的师兄谢良青依旧让人讨厌得紧,不过相较于另一人,谢良青倒是衬得良善许多。 那人看着模样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又装又喜欢冷脸,像有人欠他灵石般。 苍舒抽回手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在背后说我是伪君子的人是谁。”邬焱垂下手,默默握紧拳,“他在背后说我坏话,苍舒如何看?” 苍舒:“……”呦吼! 这问题可是把他给问住了。 “我当然觉得他这行为不好。”苍舒决定把两碗水端平,“但是他不是不认识你吗?所以为我担心…也是——” 邬焱蹙眉。 苍舒立马改口说道:“也是不行的。” 这是什么话? “笨蛋,为你担心当然是可以的。”邬焱弓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苍舒的脑门,“但说我坏话不行。” “那这不是矛盾了吗?” 邬焱冷哼道:“没有矛盾,他是在关心你的同时将我贬低。” 此人大可让她小心这送花之人的目的,又或是让她小心这花上有没有剧毒。但他偏不说这些,偏要说送花的人是伪君子—— 这不是贬低、针对,那会是什么?! 这个话题逐渐变偏,苍舒挠挠脑袋,看了眼院子的大门,随即向面前的邬焱示意道:“要不我们进屋子说吧?” “你嫌我见不得人吗?”邬焱蹙眉。 苍舒立马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看你这模样——”她的视线上下扫视,随即开口道:“我只是想说,你的模样并不像是从宫里出来的,所以被人看见不好。” 邬焱抿唇,薄红再次染上他的耳朵,而他整个人的视线也不自觉地乱转:“你是怕我被人发现,被带到皇宫里是吗?” 苍舒点点头:“你要被带进皇宫,我还得去救你。” 邬焱整个人更烧了,他嘴唇微微勾起,心情颇好的扯住苍舒的手腕,往屋里大步走。 他想。 妖都今晚的月色,实在是美丽。 - “所以你回妖都后,找了姜夫人给你留得那些人?” 烛光摇曳,两道人影打在薄窗上,近乎交叠在一处。 邬焱点头:“我的母亲早就替我安排好了一切,不然当初我不会逃得那么容易。”他当时是在逃避,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死了,那自己便也没有了活在世上的意义。 所以姜窈给了他两条路。 ——其中一条是逃出妖都,隐居山林,自由自在的生活。 ——另一条是用她给他准备的人,打回去。 “原来是这样。”苍舒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手指轻叩桌面,巧妙地转移话题,“邬焱,我能问你个事吗?” “什么事。” “在你的印象中,妖皇他有没有什么宝贝啊?” 第250章 送出去丢人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邬焱不禁蹙眉,他托着下巴看向苍舒,黑黢黢的眸子仔细分辨她脸上每个表情。 半晌,他好奇问:“苍舒,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是直接的告诉,反而是与她迂回,毕竟苍舒此人并不会莫名其妙地打听。若她有打听,必是有所需,而她所需的东西,此刻——说不准在妖皇手上。 苍舒并不打算让邬焱知晓其中原因,稍稍思索,装出满脸无奈的模样回答道:“我只是上通讯符听说了这件事,你知道的,我这人向来好奇。而且——” 她故意停顿,拉长悬念:“我也想为你出份力。” “……” 橘黄色的火光轻轻地荡漾在她瞳孔中,将她其余的神情化作一潭春水。胸腔内的心脏发出猛烈的震动,‘轰鸣声’像是炸开在耳旁的烟花。 邬焱乍然笑出声。 他的眼睛极亮,能将她整个都装进眼眶:“你不会是为了从我口中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才同我关系缓和的吧?” 苍舒:“…你倒是宁愿相信这个,也不愿意相信我是为了你。” 邬焱‘啧’一声,勾唇漾出好看的弧度:“如果你是为了我,那你根本不会告诉我,反而是会用行动。” 苍舒:“……” 邬焱看穿她的表情,抬头看了看横梁,随即悠悠道:“我不问你这些。” “你不问也得告诉我。”她的目光未曾从他身上挪移。 邬焱抿紧薄唇,就这么同她对视了会儿,忽然撇过头道:“我没说我不告诉你。” 他说得极小声,语气近乎于哀怨,但又同‘哀怨’莫名不同。 邬焱从未想过隐瞒任何事,甚至若是她愿意,他可以花整个晚上同她讲自己的经历、自己的认知,又或是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同她说。 但她刚刚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不放心。 面前的苍舒乖巧的就像个乖孩子,邬焱正回身子,故意冷着脸朝她招了招手—— “坐过来点。” 这话说完又被他跟垃圾般回收,他红着耳垂勒令道:“你不用动,我坐过来。” 椅子擦地的声音响起。 苍舒还未反应过来,邬焱整个人便已经凑到了她的身前——这算得上是个很近的距离,热气能扑洒在脸上,糖的气味顺着他的动作钻入苍舒的鼻腔内。 她往后仰了仰。 邬焱冷冷道:“现在是在妖都,你住在他们的府上,就不怕我说出来被人听见后——” 特意不再往下说,但苍舒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道:“我不躲了,你说吧。”她先前只是有些不习惯。 邬焱眼内划过丝得逞,他正大光明地凑近她,又在还差十厘米时,微微歪头。 冰凉的耳饰带上了温度,贴上她脸侧时,并没有原先那般刺骨。他这次的声音离得很近—— “我同他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他有什么宝物我并不知晓。” 苍舒听见这话就要抽身站起来。 邬焱慌忙摁住她的肩膀:“但我知道他藏宝贝的位置。” 苍舒再次安分坐好。 因为不习惯坐姿,她是微微侧了些身体,此刻又因为离得近,所以连带着声音都放轻许多:“你怎么知道他藏宝贝的位置?”她又绕着弯问。 邬焱自是听懂了她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他的手不自觉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又不自觉地慢慢抬起,然后—— 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苍舒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他。 他却笑吟吟地说道:“你好可爱。” 不是!他究竟是在说什么啊? 苍舒决定当个聋子:“你能不能好好讲事情?”她往后仰了仰,手抓上邬焱的手腕,坦诚道:“邬焱,告诉我,他藏宝贝的地方是在哪里。” 邬焱的视线放在她细白的手腕上——她的力气根本不重,握着他时虚虚的,能让他轻而易举挣脱。 但还是算了。 邬焱带着她的手放在桌上,随即反手覆盖,手指插入她的指缝道:“藏宝贝的地方,附近都是假山,也有许多树木。”他轻轻地捏着她的手指,“我只记得这些特征,剩余的不记得了。” 那时他的年纪还很小,偶然瞧见也是因为玩耍时不小心走错了路。当时他有过再去寻找的想法,可那地方就像消失了一般。 他再也没找到过。 苍舒回想了下秘境内皇宫的设施,没管那手,只顾着问:“是花园吗?” “我不知道。” 邬焱摇头:“但若是真这么好找,也不会被他拿来藏宝物了。” 话是这么说的。 苍舒记下邬焱所说的话,抽出自己的手,随即从自己的储物戒内掏出一叠符咒交予他手上:“拿着。” 邬焱低头看了看,难得调侃问:“这是你给我的报酬吗?” “我是这种人吗?” 苍舒叹口气,觉得邬焱这小崽子没有心:“这些符咒给你是让你防身的,我最近破阶元婴,符咒的力量也增加了不少。”稍顿,又道,“至少如今一般人都伤不了你,能保护你的安危。”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苍舒觉得这问题答话驴唇不对马嘴。 邬焱答道:“年轻一辈中的顶级天才,年纪轻轻破了元婴,学剑不到十年——” 他看起来比苍舒更自豪:“就已经成为前途无量、被各宗长老夸赞的‘天下第一’。” “我的远名传得如此快吗?”苍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邬焱道:“远远不止。” 他乐意看她因为自己骄傲、自豪的模样。 “‘登高望远’中,你敲响的锣声很好听。”邬焱支着手,懒洋洋地夸赞道,“整个修仙界都听到你敲得锣声了。” 苍舒手蜷成拳头,装出不在乎的态度,放到唇边咳嗽了声:“你们妖都都听到了?” “对呀。”邬焱继续夸:“你敲得锣声好好听。” “还可以吧。”苍舒答道,“当时是半夜敲的,可能会有些扰民。” 她怎么还关心这个。 邬焱忍不住笑出声,他的肩膀抖动,最后用指尖擦拭着眼角的泪。然后,他听见苍舒问他:“你呢?在妖都过得怎么样?” 邬焱的相貌出众,要想掩藏是极有难度的一件事,即便是有姜窈替他做的打算,也会有暴露的风险。 他停住笑。 静静地看她。 最后起身,转身回答道:“不好。” “但我苦尽甘来。” - 裴含玉简直要被这老头给烦死了。 他晚上的时间有大部分都是打坐修炼,基本上都是睁眼便到早晨。但今日天还未亮,这老头便叫醒还在修炼的他,偏让他去嘘寒问暖。 裴含玉忍着气,很认真地反驳道:“这个点,她不是在修炼就是在休息,我有什么好去的?” 呆瓜!呆瓜!呆瓜! 老头恨铁不成钢:[昨日我还以为你长进了些,结果进去就是问人家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光牵手有什么用?不来点行动怎么可以?] 裴含玉蹙眉:“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大早上跑过去,跟人家说声早上好吗?” [不是不是。]老头见他话语有转机,也不管他这人如何了 立马乘胜追击道,[初来妖都,想必苍舒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你不如亲自下厨替她做碗吃食,给她端过去。] 裴含玉:“?” 他指着自己好奇问:“我?做饭?给她送过去?”这话让他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你有没有搞错,我的手是用来拿剑的,并不是用来给她做饭的。” “再说——” 裴含玉傲骨铮铮:“若是她饿,她可以吃辟谷丹,干嘛非要吃我做的。” 他并不是不会做饭。 落魄时,烧水做饭是常有的事情。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深知他的脾性,只好顺着他的话答道:[你做饭好吃。况且,你难道不知道,若是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那必然要先抓住她的胃。] 裴含玉下床思考。 老头再接再厉:[而且我告诉你,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的。今天是来妖都的第一日,你给她做饭,那这里面是包含着担忧、关心的。] 听完这句话,裴含玉默默将衣服披上,又顺势走至铜镜前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才往外大步走。 可即便有了些动作,他仍是边走边压低声音对老头说:“下次话别说的那么恶心。” “我给她做,只是出于同门之间的关心,跟其它无关。” 老头懒得纠正他的话,敷衍地说道:[是是是,你说得对,是同门…同门还整理衣服头发……] 裴含玉:“……” 妖都的早晨大都是吃用鲜花做成的糕点。裴含玉走入厨房,自己安静寻了块位置,又找了灶台,向这些下人借了此次做饭所需要的材料。 他会的其实蛮有限的,但架不住他做得好吃,即便是碗清汤面,都做出了别样的风味。 ——白细的面条上挂着精心调出的汤汁,每根都好似入了味,一眼望去,都像是要鲜掉牙齿。 老头又出来感慨:[你好贴心啊,还给她卧了两个蛋,你自己都只吃一个蛋吧?] 裴含玉呼出口气,一路掠过众多院落,语气听不出什么咸淡:“我只是不知道她的胃口,所以放了两个蛋。” 他说着,脚步停在一座院落外。 “咚、咚、咚——” 门被轻声叩响,可半天都没有人发出声音。裴含玉见此,又等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院落里扫了眼。 他先是将面放在院中央的石桌上,又起身在院落里绕了绕,就跟散步一般。 老头疑惑问:[你不去敲她房门吗?说不定人家没休息在修炼呢!] 裴含玉随手摘过一朵野花,拿在手里打转:“在修炼才更不该打扰她,我在这外面等她便好。” 老头惊讶:[开窍了?] “跟开不开窍没关系,别说得那么恶心。”裴含玉将花放置在碗旁,“这个纯粹是尊重,你别把什么东西都跟感情扯上关系。” “……” 老头闻言更加惊讶,虽是被训斥了顿,但言语中完全没有被训斥的怨气,反而嬉笑着道:[确实,是该尊重,是我想得太浅了。] [你这花很好看嘛!怎么吃早饭还附赠给她一枝花啊?]老头又道。 裴含玉摸了摸花的根茎:“随手摘的,看它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了,所以就摘了。” 这张嘴是死硬啊。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硬的嘴。 老头难得沉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想好接下来的说辞,这院落的门又被敲响,于是这话转身一变—— [你看,幸好我让你早些来了吧。] 裴含玉:“……” 裴含玉是真不懂,大早上的怎么还会有人争着抢着来献殷勤的? 大概是见里面没人应声,门从外面被推开,再然后,一个眼系白绫的少年从外探出个脑袋。 “好巧啊。”宿行白迈着轻快的步伐,怀里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边走进院落边往下掉,“裴兄怎么这么早就来苍舒的院子里了?” 裴含玉道:“我来嘘寒——”话语一闭,觉得不对,转口道:“我来看看她,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宿行白将碗往旁边挪了挪,将花放到了主位,略显疲惫地翘着腿,哼着小曲。 “你拿这么多花是干什么?”裴含玉有些好奇,顺势将自己端来的碗又放在显眼的位置。 宿行白起初未动,过了几秒才起身将碗再次移开,边铺花边说道:“裴兄应当比宿某要早上一天吧?怎么连妖都的习俗都不知晓?” “我这花是我特意买来送给苍舒的。”宿行白直接表明了自己来的意图,“妖都男子送姑娘花,大多表白心意,我是属于那大多人。” 裴含玉:“……” 宿行白的话还没完。 他边整理自己的花,边望向裴含玉所放之花处,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问:“裴兄,这是你要送的花吗?” 裴含玉:“……” “不是。” 他故作淡定道:“许是刚刚被风给吹落到此处的,跟我无关。” 人家的花这么大,他这么小。 送出去真丢人。 第251章 再见邬鹤【晚修】 宿行白似乎对他这番言论有些感兴趣,过了几秒,朝他伸出手道:“裴兄,可否把这枝花给我看看?” “你要看这花是做什么?”裴含玉微挑眉,眉眼极为冷峻异常。 虽不了解宿行白这人,但就他平日的所作所为来说,属实算不上是个‘良善’之人,而且换种角度想,此人还是他的情敌。 不对,跟情敌无关,他只是单纯讨厌此等虚伪。 面前的宿行白道:“裴兄别把事想得太复杂,宿某只是想看看被风吹来的花和花了大价钱买得花有何不同。” 裴含玉好笑地看着宿行白,直接挑明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在贬低我,夸你自己?” 宿行白显然是见过大场面之人,丝毫不慌地说:“没有,我怎敢?”他虚伪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宿某说话老是会让人误解,实在是抱歉。” “不过——”他特意绕了个弯子,“这花不是朵野花吗?裴兄是如何听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意思的?” 裴含玉:“…我当时是用耳朵听出来的。” 宿行白咧出虎牙:“裴兄尽会开玩笑。”他朝裴含玉伸手,“这花真当不能给我看看吗?” 再不给就有鬼了。 裴含玉稍犹豫了下,随即直接将手上的野花枝丢给宿行白,语气极为不屑道:“你好好看。” 裴含玉是真烦,本来看到宿行白就烦,而他那波踩一捧一的操作又将嘲讽硬生生拉满。 想都不用想,这花到他手上,估摸会被他数落的不成样子。 [有东西你是真给啊?] 老头适时跑出来轻‘啧’:[不是含玉,你给宿行白干嘛,我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人瞧着就阴险至极!] 裴含玉侧过脸,压低声音回道:“一枝花罢了,给他看看又何妨。” [呵…] 老头已经有了不好预感:[你心是真大,你就等着被他拉满嘲讽吧!] 此话说完,宿行白便立马接上了他暗戳戳地嘲讽,根本不用等:“裴兄,这花怎么不像自己掉落的?”他放到桌上,认真地摸着花枝的尾巴:“反而是像被人刻意折落的。” 老头惊讶:[…你折花怎么不跟我说?] 裴含玉嗤笑嘲讽,声音低得几乎要让老头听不清:“…怎么,我告诉你以后,你要骂我不爱护环境吗?” 老头有苦说不出,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 前方的宿行白见裴含玉半天也没说话,好心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声音懒洋洋地拖出尾音:“裴兄,你觉得这花是刻意折落的吗?” “……”裴含玉先瞥清自己的嫌疑:“总之不是我。” 宿行白:“不信。” 老头也同时出声道:[不信。] 裴含玉并未被二人影响,抿唇道:“你们爱信不信。” “你们?”宿行白耳尖听出这个字眼,故意强调道,“裴兄,这‘你们’是谁?这儿可只有宿某一人。” 他笑吟吟地咧出虎牙,几根呆毛从头发内翘出,又被将将摁回。 裴含玉瞥了眼,收回目光回答道:“我口误。”他回答的极为从容。 宿行白‘哦——’了声,撑着下巴,朝裴含玉的方向看去:“我刚刚说‘不信’是在同裴兄开玩笑,像裴兄这样气宇轩昂之人,定当不会拿别人院子里的花了事。” 裴含玉:“……” “那你觉得是何人。”裴含玉回望,问他。 宿行白将大半花捧在自己怀里:“自然是小肚鸡肠、不爱付出、斤斤计较的人。” 裴含玉:“……” 他已经捧着花站起来往苍舒门口走去了。裴含玉直接道:“她还在睡觉,你这是干嘛?” “看不出来么?” 宿行白回头:“你可能不知道苍舒的休息时间。现在太阳已经完全出来,她马上会醒,并且推门走出。” 裴含玉:“……” 气急败坏的老头:[含玉!快拿起你的面冲刺啊!] - 此等场景想要不醒都是难事。 苍舒坐在床榻处,眼神极为复杂地望向门口——阳光将宿行白的身影打在门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他捧着大束花,哼着小曲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她为何还没起来,探着脑袋往花外伸去,又在门口晃悠,最终停在窗户边上。 苍舒:“……” 苍舒心里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秒,宿行白便伸出手敲了敲窗框,声音悠悠从外传来:“苍舒,你醒了吗?” 苍舒:“……” 又是他的声音:“真奇怪,明明算出来她是醒的啊?怎么会不发出声音呢?难不成——” 宿行白忙将花用一只手抱住,试图用另一只手推开窗户查看屋内的情况,然而这窗户尚且还未推,苍舒便已经闪身至窗旁,单手摁住了窗。 感受到阻力,宿行白松开手笑:“你果然在里面。” 苍舒叹口气,“啪”地一下关了窗,走到门前敞开门,环胸靠在门框上看宿行白,悠悠答道:“我不在里面还能在哪儿啊?” “你可以来我心里啊。” 宿行白咧着虎牙,迈着两条腿,捧着大堆花,将其塞在苍舒怀中:“这个是我来得路上给你特意买的,我亲自挑的。” 苍舒看着怀里的花有些语塞,正思考着要说什么的时候,裴含玉满脸冷淡的走上前,略过她,径直捧着面走入她的屋内。 面还未坨。 苍舒眨了下眼睛,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他这番行为的含义。 裴含玉的目光先是落在花上,再是落在人上,随即真挚回答道:“怕你吃不习惯。” 苍舒大概知道这是谁让他干的,没说什么,将花随手放在书案后,上前调侃道:“难得,我还从未吃过你做的东西。” 宿行白挑眉,眼睛望向那捧花,随即跟在苍舒身后,往屋里走。 “苍舒,你怎么不夸夸我。” 宿行白的语气有些哀怨,可面上的表情依旧是笑着的,乍一看,让人莫名觉得他过分随性。 苍舒用脚抵开些凳子,坐在位置上,转头瞧他,试探夸道:“花很漂亮?” “吃饭。”裴含玉将筷子塞到苍舒手里。 宿行白假装没看见这番动作,用手指戳着苍舒胳膊道:“还有呢?你就不能夸夸我这个人吗?” 苍舒:“那你这个人——” 裴含玉抢过她筷子,挑起面条,用手接着说:“张嘴,我喂你。” 老头:[!!!] 宿行白:“……” 苍舒:“……” 不是,这老头好像没出声吧?!他这举动是想干什么?喂不喂的…她又不是不吃! 苍舒吓得没心思理宿行白。她抢过筷子吃了口,然后连忙夸赞道:“好吃。” 裴含玉显然不想给宿行白插嘴的机会,直接跟上:“你没有嚼。” 苍舒:“?” 裴含玉淡淡解释道:“好好品,不许亵渎我的厨艺。” 苍舒:“……” - 快到中午时,谢良青从院落门口进来,径直进入苍舒屋内。‘咚咚——’,稍敲了两下,屋内便有人看来。 “师兄,我中饭不吃了。”她早上硬生生地将面和汤全吃了喝了,也不知道裴含玉是怎么掌控的量,虽然好吃,但未免有些太多。 所以她此刻,肚子还撑着。 谢良青挑眉:“我并非是叫你来吃中饭的。”稍顿,又暗暗提醒道,“苍舒,不是每个修士都会选择吃饭。”没有修士吃,他叫她去正厅吃是有毛病吗?来这院子吃有多好! 苍舒放下正在擦拭的剑,好奇问:“那师兄此次前来是有何事?” 谢良青并不着急回答,反而是环视了圈屋内环境,在瞧见书案上的大捧花后,微微低眸:“师尊来了。” 苍舒将剑挂在腰间,没有犹豫,立马站起身道:“那我们走吧。” “你要换套衣服吗?”谢良青问。 苍舒不解,低头瞧了瞧行头,自认为非常完美地说道:“我这衣裳怎么了?” 谢良青走上前,指着她快领口的地方,一字一句回答道:“上面有汤汁。”这话说完,他便不再说话,直接走出了屋。 这汤汁应当是早上吃面时溅到的。 苍舒用手指稍抹了抹,不好让谢良青或是师尊多等,随意换了套衣裳,便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二人来到前厅,还未走进去,便在屋外瞧见了里面的景象——几乎都是弟子,越见安等人皆在屋内。他们面容还带着步履匆匆的疲惫,大抵是刚到这府邸就在这儿集合。 苍舒一一略过,在位置上瞧见卞道一和苏盛后,才往里大步走,站在他们面前拱手道:“师尊、苏盛师叔。” 卞道一听见声音并未说话,反而是苏盛抢先答话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苍舒望了眼面色苍白的卞道一,稍蹙眉,又立马面无表情说道:“还可以。”她垂眸问:“师叔,我师尊——” 苏盛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嘲讽,他侧头睨了眼卞道一,与他对视两秒后,才笑着答:“师叔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你师尊他只是水土不服,现在已经适应的差不多了。” 适应差不多还面色苍白?这适应能力应当不至于如此差吧? 苍舒狐疑地目光在卞道一身上上下扫视,但又在卞道一看过来的瞬间低下脑袋。 卞道一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目光,思索几秒,便沉声转移了话题:“听你师兄说,你不愿意去参加今日的宴席?” 苍舒改口道:“确有这回事,但师尊,我如今已经想清楚了。” “刚开始为何不愿去?”卞道一貌似对于这个问题极为好奇。 苍舒搬过昨日的问题答道:“不熟悉,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有些害怕。” 卞道一明显不信她的话,叹口气道:“这话说出口怕是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他招招手:“算了,你们二人过来。” 苍舒摸摸鼻子,忙拽着谢良青走至卞道一的身后。 “师兄。” 苍舒站在身后并不老实,用身体顺势撞了撞谢良青:“你信师尊是因为不适应才身体不好吗?” 谢良青诡异沉默,半晌才道:“师尊不说自然有师尊的道理,苍舒,切莫八卦。” “可是——” 谢良青打断她,明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昨天你留他留到多晚?” 苍舒:“……”不是,这哥转移话题的速度还挺蛮横霸道啊? “没留一会儿就走了。”苍舒忙又将话题转过来,“所以师兄是知道师尊为何脸色苍白吗?” 谢良青又一次沉默。 他其实并不知道师尊为何会虚弱成如此模样,但他能大致猜出来师尊变成如此的原因。 “……” 上次,师尊进了苍舒的房间,出来后,是扶着墙都站不稳的程度。 身边的姑娘还在遍遍问他,谢良青深呼吸口气,努力将脑中的思绪扫去,随即抬手捂住了苍舒的嘴巴:“苍舒,我并不知道,如果你要知道,去问公门菱应该会是个更好的选择,她是苏盛的徒弟。” 苍舒:“……” 问谢良青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苍舒扒开他的手,缓缓的将视线放置在公门菱身上。 公门菱本还春风满面的面容顿时凝滞,刚要往旁边挪,便被苍舒给拽住了手腕:“公门师姐,我有个事想问你。” 公门菱还算镇定,只是眼神稍稍飘动:“…什么事呀?” “关于我的事情。” 公门菱呼吸平稳了些:“你怎么了?” 苍舒装出副难受的模样,随意胡扯了个借口:“我最近食欲不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晚上能来帮我看看吗?” “什么病要晚上看?”公门菱的警戒心又被提起来:“我等会就可以给你找丹药,不就是食欲不好吗!我给你一颗丹药,保证你立马能吞下一头猪!” “……” 苍舒假装没听懂,立马道:“那既然如此,我晚点就来公门师姐的屋子吧。” 公门菱:“?” 公门菱并非是不想同意,只是她总觉得苍舒找她没什么好事。思索片刻,刚想出声反驳,屋外便突然传来一道吆喝—— “大殿下到——” 话说出口,便已有男子逆着光走进这间屋子。苍舒下意识往那人身上看,在同他对视两秒后,慌忙挪开视线。 ——是邬鹤。 - 7.31日我请假!宝宝们今天别等啦! 第252章 姑娘有些眼熟 他是逆光而来,温暖的太阳光透过乌丝照在他的侧脸,整个人高挑却又瘦弱,如玉般端庄、却又带着凉意,就像块夜晚的冷月亮。 苍舒对于邬鹤的印象不深,但也清楚记得这哥们在邬焱的幻境中向她偷偷说过邬焱、邬焱母亲的坏话。 虽是幻境,但到底能从侧面体现一个人的真实品格,所以此人,并非良善。 极空旷的大厅传来他几声咳嗽,颇有骨感的手指掩住唇,发丝随着动作打在他耳边。众人耐心等待,几秒后,就见邬鹤直起身子,勾唇拱手道:“在下邬鹤,奉父皇之命,前来请各位前辈去皇宫宴请处。” 他说着,往侧退了步,伸手指向大门处:“若各位前辈已准备好,便请随我来。” 众人跟随他手指所示方向,往外瞥了眼——此府邸前有片空地,不知何时已停了一串由疾风马所牵的花车,一辆大概能坐十人左右。 “问你个事。”已经有些许宗门跟在邬鹤身后坐进花车,公门菱站在苏盛身后望了眼邬鹤,随即用胳膊怼了怼苍舒。 苍舒收回手,语气淡淡道:“公门师姐连让我去你屋都不同意,还想问我事情。” 公门菱:“……”不是,这个人情绪怎么变化的莫名其妙的!? 之前明明说要与她少往来,她好不容易做好了准备,安慰好了自己,结果又来这一出? 公门菱满脸复杂问,每个字都加重了语气:“苍舒师妹,我们关系还没亲密到这种程度吧?”又补充道,“所以我不让你来,是觉得我们要保持距离。” “……” 苍舒无语望天,声音怏怏的:“那你也别问我。”这话说完,她便背过手,先一步跟着卞道一坐上了花车。 还在因为后面没跟上惨招苏盛骂的公门菱:“?” “我只是问你个问题。”公门菱上了花车便插入卞道一和苍舒中间,将苍舒直接挤到了角落,整个人硬靠了上去。 苍舒被逼无奈,只能用手推了推公门菱的脑门,说道:“那你就问,这里也没人阻止你。” 公门菱凑到苍舒耳边:“你和那个邬鹤是不是认识啊?” 苍舒:“……” 苍舒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稍加思索,便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公门菱回答得极为诚实:“他跟你对视了。” “只是对视而已。” 苍舒不要脸地说:“再说,可能是我长得好看,他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姑娘,所以多看了我几眼呢?” “……”公门菱直起身子,满脸皆是复杂:“我是跟你说认真的。” 苍舒摇头道:“好吧,那我也跟你说认真的。”顿了顿,回答道:“我跟他不认识。” 无论是那破幻境还是什么,她都跟他不认识,这点倒是没有撒谎。 韩影坐在花车的最边上,好奇地多问一嘴:“什么认不认识?你们是在说谁?”他试图融入苍舒和公门菱聊天的氛围之中。 公门菱见苍舒如此回答,便也直接对韩影说道:“没谁,我们两个闲得无聊罢了。” 话音刚落下,花车的帘子便被人用挑杆给挑起个角,紧接着,带着玉扳戒的手轻轻抚开帘子。 “……”苏盛一人占了两人的位置,见有人要上来,反应过来后便问道:“殿下这是——?” 他没说下去,显然是将问题抛给了邬鹤。 邬鹤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听见苏盛问,笑着低下头:“前辈,不知晚辈可有幸与其同座?” “自然。”苏盛直起身,将里头的位置让给了邬鹤。 邬鹤对苏盛道了声谢,又抬起眼眸,缓缓扫视在座的所有人。在瞧见苍舒时,目光停顿了下,竟没再往下望下去。 自打邬鹤上花车,苍舒便支着下巴趴在窗户处,懒洋洋地望着窗外。她对他并不感冒,并在他上车后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怎么说呢…就像是本来还温暖的场地,自他上花车后,便如同寒冰腊月般。 见他望向她,苍舒微侧过头,朝邬鹤轻轻点了下头。 “这位姑娘好生眼熟。”邬鹤瞧着瞧着,突然开口道。 苍舒:“?” 苍舒并不认为邬鹤会有幻境的记忆,毕竟当时是由邬焱的经历所构造,里面的人皆不真实。 所以,又怎么会有记忆?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谢良青的眼神充斥疑惑,大概含义为‘你又认识?’公门菱则是挑了半边眉,跟看戏般朝她笑,意思似乎是‘我就知道。’ 苏盛亦是看戏,韩影和裴含玉望向邬鹤,眼神极为复杂。 卞道一则面无表情,闭眼养伤。 苍舒刚打算开口,便听见裴含玉体内的老头冷嘲热讽道:[呀呀呀!现在搭讪都这么老套了吗?还‘你有点眼熟’,我几千年前就不用这种方式搭讪了!] [不过含玉,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这可是你顶有力的竞争对手啊!] “……” 裴含玉没打算理老头。 苍舒假装没听到,盯着邬鹤回答道:“眼熟?可能是殿下见过同我长相相似之人吧?” “不会。” 邬鹤评价道:“姑娘的气质是独一份且不可替代的。” 这话的意思极明显了。 “殿下来过灵山派?”谢良青问。 邬鹤摇头:“这些年我未曾出过妖都,更何况是灵山派。”他又道,“只不过我听说过。” 谢良青适时开口道:“那殿下可能确实是瞧见相似之人了,我师妹她一直在参加大比,未曾离开过这些宗门一步。” “这样吗?”邬鹤笑笑,并未放弃,“那说来奇怪了,为何我见他人都未曾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独独对这位姑娘感到分为熟悉…就好像、就好像…” 他举例道:“我和姑娘曾同坐一处、宛如知音般聊天。” “……”就算是幻境里,也不是知音吧?这往自己脸上贴金都贴得这么厉害吗? 苍舒微微挑眉道:“殿下夸人都这么夸吗?” “这也算夸人吗?”邬鹤咳嗽几声,勾出的弧度极为温暖、柔和,“这些词和句、可配不上姑娘。” [……] 老头听了半天已然烦躁,见这邬鹤巧舌如簧,实在没忍住,骂骂咧咧道:[这小子口才还真不错啊?!不就是个花言巧语的小人吗?!不行,我是真受不了他这满嘴的情话和虚伪的模样!含玉,你快上啊!就现在,立即牵上苍舒的手!] 这声音听着大概是真气着了,比往常都要响亮许多许多。 裴含玉蹙眉闭眼,实在没忍住,低声骂了句:“闭嘴。” 下一秒,整个花车上所有人都望向他。 第253章 妖皇 气氛有些许凝滞,裴含玉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听到了他所说的‘闭嘴’。他将目光下意识放在苍舒身上,见她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澄清道—— “我口误。” 三个字,简洁又大方,让人揪不出什么错误。 老头听见这话,在心里乐呵地说:[含玉,你这怎么就是口误了?这明明是在拆邬鹤的台啊!] “……” [不过这台拆得好!]老头接上话夸赞,[我老早看他不爽了!一脸小白脸的模样,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叽里呱啦的声音在裴含玉脑内盘旋,让人有些莫名烦躁。他摁了摁太阳穴,脸上表情没有控制住,多出抹不耐。 邬鹤自打裴含玉说了那句‘闭嘴’后,便时刻注意他。见他表情不善,咳嗽几声,笑着问道:“这位小兄弟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再次水灵灵地望过去。 苍舒率先替他辩解道:“他这人就这样,脸上习惯摆着这些表情了。” 裴含玉:“……” “原来是这样。”邬鹤好奇地问,“看来姑娘同这位小兄弟,关系应该很好吧?” 这次苍舒还未回答,裴含玉便抢先说道:“我们两个应当是同岁。”他对这‘小兄弟’三个字有些不满,所以特意出声提醒邬鹤二人的年纪。 众人:“……” 邬鹤:“……” 邬鹤带笑的面色总算稍有收敛,他掩唇朝着花车外大声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来看向裴含玉。 二人对视,气氛极静,只有外面小贩大声吆喝的声音。 苍舒支着太阳穴,懒洋洋说道:“殿下刚刚那问题是什么来着?” 气氛在这话下逐渐回暖。 邬鹤移过视线,放到了苍舒身上,随即扯出笑容:“我想问问姑娘同这位——”他用手指了指,略掉两个字问,“关系是不是很好?” 苍舒没有过多犹豫,直接答道:“不算好也不算差,我和他是同门。” 话刚说完,裴含玉便望过去。 邬鹤假意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若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 什么放不放心?他说话怎么这么怪异? 苍舒挑了半眉,舌尖稍顶腮,随即往马车外望去。但大概是邬鹤眼神太过炙热,她往窗外稍看了会儿,便又慢悠悠地望向他:“看我干嘛?”懒得加什么前缀了,谁爱加谁加吧! 邬鹤道:“我早就说过了,姑娘长得很熟悉,所以我盯着姑娘,是在回忆。” 他说罢又轻轻捂嘴笑着问:“会冒犯到你吗?” “你觉得呢?”苍舒皱着眉反问:“你到底是觉得我哪里熟悉了?” 苍舒实在想不明白邬鹤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若说是幻境,可幻境根本不是由邬鹤的记忆构造,即便里面出现了他这个人,也跟他搭不上任何关系。 “可能是在梦里吧。”邬鹤浅笑答道。 但这个回答实在是太扯,几乎是他说出口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内统一划过丝不屑。 除了苍舒。 老头忍不住嗤笑:[这都什么年头了,他居然好意思用做梦这种借口来勾搭姑娘!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有没有拿过这借口哄骗过别人!] [我跟你说含玉,现在这种‘病弱美人’是当下最受欢迎的!你一定要仔细观察他的路数,以防被他偷家!] 裴含玉这下声音是真的很轻,说话时只能让人听到很轻地哼鸣:“我观察他干嘛,我又不当‘病弱美人’。”这对他简直是种侮辱。 老头反驳道:[我特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让你见招拆招!] “知道了。”依旧是哼鸣声。 裴含玉挑眉,半靠在花车上,不作声打量着邬鹤。才刚瞧了一秒,苍舒便已经悠悠地转了话题:“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肚子叫了?” 她举手说道:“我先说明,不是我叫。” 众人沉默,似乎没想过话题会转换的如此快。 公门菱最先跟上苍舒的节奏,举起手道:“也不是我,我刚刚脑子在活动。” 此话说完,苍舒和公门菱很自然地看向对角的谢良青,目光带着丝细微怀疑。 谢良青:“……”这两人是又在干嘛? 谢良青被二人的目光盯得不自然,最后实在没忍住深呼吸了两口气,才答道:“也不是我。” 二人听闻,再次转移目光,并且很主动地略过卞道一和苏盛,看向一脸黑的裴含玉。 裴含玉:“……” 他虽然对苍舒可能是有那么丁点儿好感,但他有时候真觉得她这人蛮欠揍的。 就是那种贼可爱、但又欠欠的感觉…不对,这次没有可爱,因为是在说他。 “是我。” 裴含玉为自己辩解道:“不过不是肚子叫,是我在说话。” “那你说话说这么小声是干嘛?”苍舒故意调侃道。 裴含玉:“你不知道原因吗?” 突如其来的暧昧话语迫使双方各退一步。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视线再度往窗外掠去,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原因?他们二人的小秘密怎么要比一般人都多?不是,正常人会有这么多秘密吗?! 谢良青忍住自己心里所有的不快,故意开口问:“苍舒,你要换位置吗?” 他说‘苍舒’二字时格外重,像是特意在说给某人听。 苍舒的目光看向车外,懒懒回答道:“不了,好像已经要到了。” 话刚说完,花车的速度便逐步变慢,直至停在宫门之前。前方的花车已经陆续有人下了,一时间,各个宗门的服饰眼花缭乱。 人其实并不多,在这广阔的天地下显得格外渺小。苍舒提着裙子下车,还未瞄到熟悉的人,便被谢良青拽住手腕,猛地往旁边拽了拽。 “跟好。”谢良青依旧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我知道了。” 苍舒示意了下:“师兄,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她稍稍挣扎,却因为没怎么用尽力气,而导致没挣扎开。 谢良青说得极为‘有道理’:“这儿人多,我拽着你能保证我们不分开。” “你放开我也不会被人流冲走。”人并不多,苍舒又象征性挣扎了下。 谢良青手拽得更紧了:“说不准。”他将苍舒拽上前,目光紧紧盯着她,严肃又认真。 “你知道那位叫邬鹤的殿下今天在马车上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苍舒被吓得愣住,没再挣扎,反而歪着头问:“什么意思师兄?” 谢良青:“他目前还是一人,什么意思你还想不明白吗?” “……” 不是。 现在她不光不明白邬鹤的意思,连谢良青的意思都有些不懂了。 谢良青第一次无奈,但出于直觉,还是提醒她道:“他可能想娶你为妻。” 苍舒:“?” 谢良青继续说:“所以师兄刚刚特意喊了声你的名字,让他知道你是谁。” ——苍舒的名字本就在秘境结束时火过一次,后来又有了‘登高望远’和仙门大比这两项比赛,所以她只会变得更加火,还是会带着‘无情道’三个字一起火。 邬鹤作为妖界的皇子,那是一定知道苍舒这两个字。 这是他喊她的原因。 当然,他早就已经不爽了,故此平日里看着不爽的‘裴含玉’,他都能忍住不阻止他人说话。 怎么说呢,会说多说点。 “师兄怎么如此肯定他对我——”剩下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谢良青拽着苍舒入座,肯定说道:“男人的直觉。” 苍舒:“……”哇,好可怕,男人的直觉。 苍舒倒觉得人家没那个意思。毕竟从她的角度看,他还真可能是因为一个梦,对她稍稍多了些注意。 ——他在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不过…若是这个幻境真以梦的形式进入他人的梦,那妖皇有没有梦见过如此场景? 别慌别慌别慌。 他应当是没仔细看过她脸的,毕竟她当时几乎全程背对、躲避他,他想看到也看不完全。 再说…这也只是梦中的世界罢了!妖皇并不会认为这是真实的、她只要到时候宴会开始,好好挡挡自己的脸,那就一定万无—— “妖-皇-到——” 所有的话想法全部堵在脑子里,像是塞了朵棉花,让人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沉闷。。 最后两个‘一失’并没有浮现在她脑海,这让苍舒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些不安。 她抬起头。 花轿的装饰也正好被一只如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雪色的皮肤,极为消瘦却又冷漠的面容。 再然后,男人赤脚踩上铺在中央的红毯,身上披着金丝边的红衣,如同朱雀般灿烂、却又带着蛇独有的阴冷。 苍舒见此,微微低下头,整个人往谢良青身后躲了躲。她不知为何,竟在瞧见妖皇的同时,整个人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炎热。 身旁的公门菱注意到了苍舒的异样,蹙眉用手握住她的手心,替她把了把脉搏,随即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刚刚以为苍舒毒犯了时的心情!!!结果还好,火印毒目前被压制得牢牢的,没有半点被催动的迹象! “你怎么了?”公门菱问她。 苍舒摇摇头,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热都聚集在后背:“没事,可能是他的气场太强了。” 公门菱觉得奇怪:“可我们并没有感觉到。” 苍舒:“……” “可能我是个敏感人。”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目前的情况、但总之现在不方便。 公门菱无话可说,但也给她塞了颗药:“要是真难受,就是吃一颗压压自己身上的疼痛。” 苍舒呼出口气,将丹药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下一秒,妖皇的步伐一顿,目光似有所感地朝着她这个方向望来。 苍舒:“……” 完了!完了!完了! 第254章 黑色掌印 座位是按照宗门的顺序排列,而宗门内部则按照长幼依次往后排列。苍舒是交错站在韩影和谢良青身后,因为一排二座的缘故,她侥幸与公门菱同座一处。 所以在妖皇往她这儿看时,苍舒赶忙又往谢良青身后移了几步,试图用他的身躯挡住面容。 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否有用。 但极为幸运的是,妖皇只是粗略的用视线划过这片区域,便赤着脚,继续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后背火热的异物好似突然消逝。 苍舒松口气,身后便突然传来裴含玉的声音:“看你这动作,你和他是又认识?”他探身上前,那双琥珀色眸子略微有些漫不经心地盯着她。 苍舒:“……” 现在并不是个可以解释的场合。 苍舒微撇过头,对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又轻声道:“现在不适合说话。” 裴含玉听见这话轻笑了声,顺势将背在身后的手递给她。 苍舒有些疑惑,她挑起半边眉,声音被她拖得长长的:“你这是——?” 裴含玉解释:“像你以前对我那样对我。” 苍舒:“?”像她以前对他那样对他?她以前是怎么对他的? 苍舒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瞧着裴含玉递过来的手,有些犹豫地问:“不好吧?” 这牵手画符若是被人看见,她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不对!估摸还得是个哑巴亏!毕竟画符这事还不能让他人知道。 “有什么不好的?”裴含玉一眼就瞧出了苍舒的顾虑,轻声劝她,“我们又不是没被你师兄看见过,再说——”这皇宫难道不探索了?他们不是还要找那‘幻世镜吗’!若是没点沟通手段,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吧? 苍舒眼珠子转了圈,舌尖顺势抵住牙齿,稍思考了几秒。就在刚打算将手握上去时,身旁的公门菱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身侧猛地一拽。 “……” 裴含玉的手僵在空中。 [还伸着干嘛?人都被拉走了还不收回去?!怎么跟个痴汉一样!]虽是责骂,可老头言语中却有些许欣慰:[但该说不说,你最近胆子肥了很多嘛?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让人家跟你牵手,你这人真是的——!] 这声音愈发羞涩起来,到最后硬生生憋出句:[年轻就是好,干这种事情也不害臊!] 裴含玉默默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般警告道:“闭嘴。”随即补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头轻‘切’了声便没了声音。苍舒有些尴尬地同裴含玉对视了眼,随即便听见公门菱说:“你刚刚是和裴含玉聊了什么?” 苍舒收回注意力,将视线放在公门菱身上,答道:“没说什么,就很平常的话。” “那他伸手干嘛?”她看似已经脑补完了什么,整个人眯着眼,视线在‘苍舒’和‘裴含玉’之间来回转悠。 苍舒假装不解:“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问他,你就给我拽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一腿。”公门菱轻声嘟囔,“既然你们没事就好,但说实在,这动作很容易让人误会。我看到我不会多问你说什么,若是被你师父或是师兄看见,你这要解释——” 她顿了顿:“怕是也解释不清楚了。” 苍舒勾唇浅笑:“还得多亏你。” “…还行吧。”公门菱轻哼声,谦虚的同时,又拉着苍舒好奇问:“喂,我问你个问题,你说这妖皇为什么赤脚走路啊?” 苍舒听见这话,透过缝隙瞥了眼那踩在毯子的脚:“可能是妖族的习性吧?” 如今的她还算放松,毕竟妖皇都走了有段路程,不可能特意回头来寻找她。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的后背也不烫了。 不知道为何,苍舒总感觉自己后背烫的原因跟这妖皇有关,但她现在死活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可是别的妖族也不这样啊。”公门菱很好奇,“虽说他这脚是好看,但也没好看到要赤脚的地步吧?又大且都是骨头,修为高就这么任性?” 苍舒面无表情:“公门师姐,你是真不怕他听见。” “我只是好奇嘛。”公门菱探着头又瞧,“你说这妖皇一路踩到自己的位置上,脚底板难道就不会黢黑吗?” 苍舒想也没想回答道:“这块毯子,宫里人肯定是擦过的。” 公门菱补充:“可我们进来的时候,踩得也是这块毯子。” 苍舒:“……” 苍舒时刻从缝隙内注意妖皇行走的动向,见他脚步忽然顿住、后背莫名再次开始发烫,便连忙伸手捂住公门菱的嘴巴,拉着她往下蹲。 “……” 这次的视线停滞要比刚刚长上几秒。等到妖皇将视线挪移,她才拉着公门菱站起。 公门菱仍旧惊魂未定:“我说这么轻他都能听见?他这耳朵可以啊!” “他修为很高。”即便她到了元婴,也有些摸不准。 “那我们刚刚说得话他全听见了?我就不信只有我们偷偷说话!” 是不可能只有她们说话,但敢公开讨论妖皇的。 除了他们两个,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苍舒没回话,向公门菱“嘘”了声,公门菱见此,立马抿紧唇,向她示意自己能管住嘴巴。 “……” 这下的灵山派是彻底没了声音。 谢良青也注意到了妖皇两次往这里看的视线,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见二人挨在一起,便知晓是这对卧龙凤雏说悄悄话,被妖皇给听见了。 “你们要说话就轻些。”谢良青用气音警示二人。 苍舒与公门菱点头说道:“知道了,师兄。” 谢良青这才安心转过头。 苍舒稍安分了几秒,本想等吃完饭,找个机会脱离队伍,在皇宫里假装迷路般四处溜达一番。可后背不知怎的,比起刚刚疼过以后的消失,这次倒是没有半点消下去的迹象,反倒是越来越疼。 苍舒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她忍住疼痛,回手摁了摁背脊,反手给自己画了道符咒,随即对一旁的公门菱说:“我出去一下,如果师尊或是师兄问起来,你就说我人不舒服,已经回府了。” 苍舒说着就要猫下腰,借着人群的遮蔽往外走。 公门菱连忙拽住她,面色变得极为严肃:“你要去干嘛?” 苍舒回身看公门菱:“回来再跟你解释,你先帮我挡了这关。”她现在不说,纯粹是没有想好理由。 公门菱将信将疑,但也抿唇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只扯住了她丁点儿袖口:“记得回来同我解释。”顿声,又补充,“注意安全。” 公门菱在说完这话后彻底松开了手,随即像个无事人般紧紧盯向前方。 等到再回头想去寻找苍舒踪迹时,不光她位置上没人,连带着裴含玉也不见了踪迹。 公门菱内心骂骂咧咧,连忙招手问站在后方的侍从:“你有看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吗?”她指得是裴含玉。 后方的侍女挠挠脑袋,明显没有什么多余的印象。她眨巴眼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反问道:“这里…有人吗?” 她并不记得这里有人了啊? 公门菱满脸假笑:“…哦,没事了。” 到这儿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几乎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苍舒这人给这侍女画了符! 别说她问了!就算给这侍女画出来,估摸着侍女也说不认识! 苍舒啊苍舒,你这是到底要干什么啊!! 公门菱还在思考苍舒这么做的原因。原本还在毯上走路的妖皇便已到达了他的座位,转身撂袍坐下。 然后,他的视线再次往公门菱所在的方向看去。只不过这次,他的眉毛微蹙,眼内带着疑惑,似是未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公门菱根本不敢抬头。 虽然她知道,这并不是在看她。 - “你就不怕被你师兄他们发现我们二人不在吗?” 裴含玉被苍舒一路拽出大殿,直到停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没忍住环胸问她。 他刚刚见她聊了半天,谁知她突然站起,笑嘻嘻地拉过他的手腕便往外走。 “…不怕。”苍舒后背的疼逐渐缓解,但也依旧让她疼得龇牙咧嘴。听他问,也是边转手揉着背,边回答道:“到时候你回去就好。” 裴含玉有些好奇地看向她的后背,但依旧先问:“我都出来了,我还回去干嘛?而且我如果回去了,那你呢?” 苍舒只用了两个简洁的字:“回府。”她说着,便突然转过身,扯下自己肩膀上的衣服,问:“你帮我看看我这肩膀上有什么。” 早在听见这句话时便已闭眼的裴含玉:“……” 苍舒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答复,转过头见他已然侧身闭眼,忍不住道:“你睁开眼看看。” “我不。”裴含玉拒绝的很果断,“非礼勿视。”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行为。 老头:[……] 苍舒:“……” 苍舒很无奈:“我只露了个肩膀。” [是啊含玉!她只露了个肩膀!你有什么不能看的!更何况是她让你看的!]老头恨铁不成钢,也跟着劝。 这小子刚刚明明还敢正大光明同人牵手呢!现在让他帮忙看个肩膀,胆子比毛还小! “……” 裴含深吸口气,面容极为复杂:“苍舒,你在我面前露,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 他爹的!这脑子怎么在这个时候格外的迟钝!! 苍舒叹口气:“你真不睁眼看?” “你要我看什么。” “我后背好像有东西。”也不是伤,反倒是会在某种特定情况下—— 苍舒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等裴含玉看了后描述。 裴含玉思考了三秒,回答道:“我不看,但我可以摸。” 苍舒:“?” 老头:[?] [好小子!这论思维活跃程度,看来还得是你啊!]老头摇头感慨,[我怎么就没想到摸肩膀比看肩膀要来的实在呢!这简直是个大飞跃啊!] 意识过来不对劲的裴含玉:“……” 听到所有话再一次沉默的苍舒:“……” “我可能受伤了,我想让你看看我身后的伤口。”苍舒换了种方式说。 裴含玉稍怔愣,最后抿唇睁眼,看向苍舒裸露在外的一侧肩膀——没有鲜血、比月光白还要再白上一截的肌肤,肩胛骨有些许凹出弧度。 “有伤吗?”苍舒拉回了裴含玉的注意力。 裴含玉喉结滚动,刚要否认这所谓的‘伤’,便忽然瞧见肩胛骨的上方、脖颈的下方一点、一抹黑色隐隐约约地从衣服边缘渗透。 他皱起眉,倒也顾不上其它心思,上前一步,对她说:“能扯吗?” 苍舒:“?” “有发现?”苍舒侧头问。 裴含玉稍点头。 她又紧跟着问:“在哪?” “你后脖下方,肩胛骨右上一点。” 苍舒听见这话,将衣服往另一边扯了些,只稍斜了个角度,大片黑色便已全部袒露。 这黑在她身上是极为突兀的存在,有些已经灰下去了,但尚且还能看出些颜色。裴含玉弯下腰,也没心思去想其它,只默默说道:“苍舒,你后面这块黑色,像掌印。” “……” 苍舒微挑眉,将衣服穿好收紧,转过头道:“行,我知道了。” 她大概知道这掌印是什么了。 先前在秘境之中,她曾在出秘境之时,深深地受过妖皇的一掌,不—…也不能说是一掌,毕竟当时的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只以为是打碎了当时的所构造的幻境。 是的,那一掌她未曾想过在她身上留下了黑色的印记,还是瞧不见,只有在碰上他时,才会显现的印记。 可那不是幻境吗? 为什么幻境中的攻击会显现在她本人身上?不能是打在灵魂上了吧? 苍舒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她现在是真烦。 如果这掌印真会在瞧见妖皇时发热发烫,致使她疼痛。那就算妖皇对她没有印象,也会好奇她身上为何会有他的灵力波动。 刚刚那频繁的几眼。 大概就是因为感知到了这股灵力,所以才会格外注意她们的方向。 —— 8.4不更新 因为有点卡剧情 在慢慢梳理 第255章 神器间的感应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裴含玉双手环胸,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看,眉毛皱得就像两个麻花。 苍舒随意找了个借口,很敷衍地答道:“秘境里被人打的,不过当时没什么感觉。”她边说边摁住眉心的红痕,随即又将手递给裴含玉。 裴含玉稍怔愣几秒。 老头忍不住催促道:[人家把手递过来你不牵!?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不嫌害臊给人递过去!快牵吧含玉!你别矜持了!] 裴含玉:“……”话是这么说,但听着就是怪怪的。 裴含玉低头看向她的手指,最后还是遵从内心,默默搭上苍舒手。 老头又跑出来提供情绪价值:[这就对了嘛!都牵过多少次了,居然还没习惯!]他话锋一转,[话说你们两个跑出来是打算干嘛?] 总不至于只是跑出来牵个手吧?要真是为了牵个手,在里面也能牵啊! 裴含玉抿抿唇,将二人所牵在一起的手举高,假装问道:“你拉我出来是干嘛?” “里面太闷了。”苍舒借口找得很快,看似是在回答裴含玉,却又替老头解了疑惑,“而且,我想让你帮忙看看我背后有没有伤,顺便散散步。” 裴含玉挑眉,直接逗她:“你怎么不叫公门菱?看伤这事,明显是你和她更方便吧?”他在报花车上的仇。 苍舒:“……” 苍舒面色复杂,直接套用了他花车里的话:“你难道不清楚吗?” 裴含玉笑道:“我清楚、我当然清楚。”他说着举起两个人相握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老头疑惑问:[含玉,你清楚什么了又?能不能跟我好好讲讲?我还没听明白啊!] “没什么。” 裴含玉大步走在前方,声音轻得好似能被风给吹散:“就是她同我关系好呗。” 老头:[?!!]这话能这么不要脸的说出口?! 老头小心翼翼地警示他:[含玉,你也别太骄傲了,你身后还有一群人窥视她呢!不是我说,你这么自信满满,容易被打脸!] 裴含玉觉得好笑,低声反驳道:“可我跟她有秘密。” 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她有秘密的,那些人只能算是外人。 老头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这秘密是他所认为的:[跟苍舒偷情而已,怎么就是秘密了?我说你这人…有本事就让苍舒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啊!] [因为她不承认你,所以你这偷情才能被称作是秘密。]老头打算激励他,[你要是同她不是偷情,你这秘密没了,她跟你坦诚相见了,你才应该高兴。]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裴含玉乍然想起苍舒听得见来头的话,整个人在瞬间收敛了许多。 他回想刚刚说的话,发现没有任何不妥后下意识松了口气:“我同你说过,我现在还未完成我的目标,没有任何谈情说爱的心思。” 裴含玉本以为老头听完他这番话,会忍不住嘲讽或是规劝。可这次格外不同,他只沉默几秒,然后有些怔愣、呆滞地说:[…哦。] 裴含玉的长篇大论被这一声‘哦’给制止。他张张口,刚想将话说出,身后便猛地传来苍舒的声音—— “你认识路吗!就走这么快?” 裴含玉停住步伐,缓和心情转头问:“那难不成你认识?” 苍舒点头:“大致走过,虽然不熟,但应当比你乱走要懂。” “……” 裴含玉挑眉问:“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这话你也信吗?”苍舒回看他,顺势越过他的身位走上前,手在他手心划过几个字。 ‘昨天得到消息,幻世镜是在具有假山的地方,我猜测应当是在花园的位置。’ 裴含玉:“……” 裴含玉边同她走,边在她手心划字:‘谁跟你说的消息?’ 苍舒脚步不算明显地顿住,随即反问:‘关注点是在这个吗?’ ‘我只是好奇。’他记得昨日他走之后,天色已然很晚,而且—— 不对…不对…他记得当时她突然驱赶他。原本以为是她累了,现在这么一回想,她可能是有约。 是的,是有其他人来找她了。 而她口中的消息,大概率也是那人告诉她的。 裴含玉想到这儿,手不自觉握紧了些,他的脑中莫名有极为可怕的猜测——能告诉她的人,身份背景绝对不简,毕竟要熟悉皇宫的地形…所以那朵落下的铃兰花。 “……” 哈哈,好像懂了。 ‘好奇不是用在这儿的。’苍舒用手点了点裴含玉,拉回了他的思虑后:‘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寻找幻世镜的所藏的位置。’ 她又提醒:‘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若是在妖皇大寿那日还未找到幻世镜,那她可能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扭转所有。 “……” 要冷静…对…要冷静…她已经得到大概的方位了。按道理说应该不会特别难找才是。 苍舒记得有人曾在通讯符上同她说过神器之间会相互有所感应,但奇怪的是,她快走到花园处,那本书都未曾有过动静。 “你怎么不走了?”裴含玉见她停下,好奇地出口问。 她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松了,但在彻底放下的那刻,金色的符印顺着经脉打入他的身体。 苍舒嘴上和心里说得并不一样:“我需要回避一下。” ——‘我现在需要拿出寂灵书感应幻世镜的具体位置,所以想去树丛后回避。’她说了回避的原因。 裴含玉道:‘可以,但我需要个回避的理由。’无端走去树后是绝对不行的,这老头绝对会觉得奇怪。 所以他需要她的完美理由。 裴含玉顺势问:“你要干嘛?” 苍舒嘴角咧开就是大胆胡扯:“衣服没穿好,想拉个衣服。”又补充,“我这一路都不太舒服。” 裴含玉直接转过身,假装害羞地梗直脖子道:“那你快去。” 苍舒走了两步,故意回头确认:“你应当不会偷看吧?” 裴含玉眉心跳了跳:“我不是这种人。” 苍舒轻笑声,直接迈过树丛绕到大树之后,还不忘像模像样调侃:“你脸皮还挺薄。” 这话未得到什么回应,或者说回应的声音实在很轻,轻到她懒得去认真听。 周围只剩下风拂过绿叶的“沙沙”声。 苍舒抬起手指,果断咬破指尖,飞快地在空中画出符咒——这是‘聚息符’,从字面意思看,也就是将气息彻底包裹在一处地方,一般用于防止气息泄露。 苍舒也有这般用意。 但更多的,还是有将气息滞留在原地的用意。她想等到她走远后,再将这气息彻底放出。 若是妖皇手中有神器,那他手上的神器也定会对她手上的有所感应。 她不信妖皇只想要一个神器。 她要在暗处,引诱妖皇主动暴露。毕竟当他想得到、或是有另一个心思时,便会主动对她的神器采取行动,而他若是想要寻找,那‘互相感应’是避免不了的。 他会自己把神器带出来。 想到此处,苍舒便抬手摁了摁红痕,催动灵力将书本眉心处拿出。古朴而又沉甸甸的书籍坠在她的手上,所有的气息也在此刻被聚拢。 不过大概是气息太过强大,只撑了会儿便有隐隐约约要爆开的趋势。 苍舒见此,淡定地收回书,假装整理衣服,从树后走了出去。 “好了?”裴含玉听到动静便转身看向她。 苍舒点头道:“差不多了。”她又开始暗示,“进去逛逛,我们就回去吧。” “你也要回去?” 苍舒摇头:“我回府,伤口还疼着呢。” 她说完便往里走,根本没给裴含玉任何反应的机会,等裴含玉反应过来时,面前差点连她的影子都不曾见。 二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逛完了整个花园。裴含玉本以为她是有了什么线索,但在发现她只是瞎逛后,忍不住问:“我们要逛到什么时候?” 苍舒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你想回去了?”她转身转得极为利索,“正好,你要回去我也有点撑不住,等把你送回大殿,我就回府了。” 裴含玉:“?” “很不舒服?”裴含玉问。 苍舒答道:“对。” 裴含玉还想继续说,就听见苍舒在心里给他传送了消息—— ‘等会你回去后,帮我注意妖王的动作。’ 裴含玉边走边在心里问:‘你呢?’ ‘我把你拽出来就有两个缘由,其中就是不想让你身体里的老头怀疑。’她继续传,‘等你进去后,我自然还会再回花园一趟。’ ‘那到时候记得同我联系。’裴含玉默默补上,‘你要注意安全。’ 苍舒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他眼,然后默默往后退了步,说道:“进去吧,我要回府了。”她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裴含玉抿唇道:“回府我来看你。” 苍舒随意地点头,随即在他的注视下,向宫外的方向走去。 她那掌印,是又开始疼了? 裴含玉收回目光,从门口的门派开始绕,最后坐回自己的位置。还未喝口茶缓解疲惫,前面的人便已转过身询问:“她人呢?” 问话的自然是谢良青。 公门菱暗暗投以‘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即转身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这可跟她没关系啊…… 这特么是这哥自己发现的! “我不知道她去哪了。”裴含玉回答得极为从容,“不过我出去时碰到她,她当时说她身体不舒服,回府了。” 他看向公门菱:“公门菱应该知道,我看他们两人说过话。” 谢良青立马看向公门菱。 公门菱默默撤掉挡自己面容的手,干笑两声:“她是不舒服,我还给了她止疼的药物。” “你怎么不跟我们早点说?”韩影半挑眉问,“你有看出来她怎么了吗?” 公门菱摸摸鼻子:“我没看出来,但我不说是因为苍舒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谢良青紧跟着问:“严重吗?” 他表现出懊悔,大概是在懊悔自己为何没有发现苍舒的不对劲。 公门菱回想了下苍舒的状态,刚想答话,便忽然听见大殿的最上方传来道声音—— “灵山派,是有人没来吗?” 周围的气息变得不对。 三人本拌嘴的声音突然顿住。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置在‘苍舒’的位置上,这其中包括卞道一和苏盛。 他们二人的眉皱得很深…不…应该不止是他们深…在座还有几位的长老面色都有些奇怪。 不过皆是转瞬即逝,好似他们的‘奇怪’是场错觉。 周围的气息变得正常了。 裴含玉对上妖皇的目光,发现他的眼白多出猩红,胸膛起伏的频率好似也比刚开始要快一些。 “回妖皇的话,她身体不舒服,宴席还未开始时,便已经回去了。”裴含玉答道。 妖皇似是在思考什么,但也只是思考了几秒,便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轻笑道:“原来如此。” 他又说道:“我记得灵山派此番出了个小姑娘,不仅敲响了铜锣,还成为年轻辈中的天下第一…”他抬头示意:“可是她?” “…是。” “……”妖皇除了刚开始神情的不对,之后几乎没有漏洞:“那我必须得见见。” 众人:“……” “那也得等我徒儿病好了再说。”卞道一开口道。 妖皇目光顿滞,但嘴角依旧挂着笑容。良久,他才慢悠悠回应:“卞剑主说的对,是该如此。”他往后退了步,场面并不算太难看。 周围的乐曲继续奏响。 所有人都收回目光,各干各事。 裴含玉在心里对苍舒说:‘他可能是感受到了。’ 表达这话时,周围有几道视线格外炙热。他先挑选了其中最炙热的回望,随即发现是那个随时随地都笑着的瞎子。 这就算了,那瞎子好似知道他在看他,还朝他开心地招了招手。 裴含玉:“……”就弄得他们二人感情有多好一样。简直是莫名其妙! 裴含玉沉默地转过头,与此同时,苍舒的回应也在此刻传来。 ——‘知道了。’ 语气没有什么波动,看来她毫无收获。 第256章 幸好不是苍舒 苍舒的心情很糟糕,从她将神器拿出来的那刻开始,周围的一切都未曾有过一丁点变化,也就是说—— 神器并不在花园周围。 她有些烦躁地揉着脑袋,蹲坐在草丛旁,接收裴含玉传送过来关于‘妖王’的消息。 ‘对了,他有什么变化吗?’苍舒询问的声音很淡。 裴含玉那儿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好半天才回答道:‘有,他突然对你特别在意,而且心情好像有些许激动。’起伏的胸膛、突如其来的问话皆可说明他的情绪。 苍舒那根树枝在土地上画图,不紧不慢地问:‘多激动?’ ‘可能是有来探望你病的意思。’裴含玉说道,‘不过被你师父三言两语挡下了,但你还是得做好准备。’ 妖皇不来,邬鹤可能会来。 ——“好,知道了。” 苍舒谢过裴含玉,稍加思索,便往宫外大步走去。她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的符咒,一路上并没有人察觉到她的踪迹。 如果邬焱所见为实,那就说明是她找错了地方,毕竟偌大皇宫,不可能只有一个地方有假山。 但小朋友玩耍除了会去后花园还会去哪里玩呢?妖皇对这东西保护的很好,应当不会让人发现才是。 而且就算不在花园,只要是在皇宫,那应当都会有反应才是!可为什么…寂灵书一点反应都没?! “……” 所以。 苍舒站在宫道处缓缓转头。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 从皇宫赶到府邸的路程有些长。苍舒回到自己的院子时,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吱呀——’的木门响起又关闭,苍舒深深呼吸了口气,抬步走至石桌前。 “你就不怕我回院子时还带着别人。”苍舒将腰间的木剑卸了放在桌上,抬眸望着面前的人——他的装扮相比昨天稍稍有些变化,银色似蛇形的耳饰变成了往下坠的流苏,那本束起的墨发,亦是慵懒地披在肩后。 “我当然是知道你提早从皇宫内出来,才来找的你。”邬焱撑着下巴,目光在她身上扫视。 苍舒抬眸盯住他的视线。 邬焱被盯得不自然,最后倒也安分起来,舌尖舔着嘴唇,好奇问:“…苍舒,你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害怕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些小心翼翼以及讨好的意味。那双黑黢黢地眸子紧盯她脸上的神情,手也在不自觉间搭上了她的手背。 他就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 若是此刻生出尾巴,也怕是会用这白色毛茸茸将她全身上下给包裹起来,又或是用尾巴尖勾她的小拇指。 苍舒不是很在意手上的动作,回答道:“因为身体不舒服。” 邬焱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苍舒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隐瞒,直接问他:“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小仓山秘境里的事吗?” 邬焱反应很快,他几乎立马知晓了苍舒话里的含义:“你是说你的伤是在那个时候受的?” “也不是伤。”苍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是你能明白吗?我可能是被人下了‘追踪’。” ‘追踪’二字被她特别加重了意思。 她整理思绪,更进一步说道:“是幻境里的人给我下的,所以我害怕被人发现就提早回来了。”顿住,开口问,“你觉得邬鹤他们会记得我吗?” “邬鹤给你下的?”邬焱并不知道苍舒曾受过他父皇的一掌 他只知道苍舒同邬鹤认识。 苍舒摇头:“不是他,但他今天一直打听我,觉得我有些熟悉。” “你说——”苍舒的声音停住,“他会不会有幻境中的记忆?”就像这个掌印能被她带到现实中来一般。 邬焱思索片刻摇头道:“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不会有的,幻境的构造在于我记忆的重建,但是——”他抬起眸,表情严肃,“如果幻境的磁场太强,可能会影响到本人,也就是说,他们会通过做梦的方式进入幻境。” 但一般来说,做梦做完都应该忘却啊?哪有能看清脸的!而且这对他们来说,也只会是梦境啊! 苍舒叹口气,揉着身后伤口的地方陷入沉思。好半晌才回答道:“那怪不得他会觉得我熟悉。” 梦中看不清脸,但醒来在碰见依旧会有熟悉感。妖皇可能不记得她,但一定记得所属他的灵力。 挺好的,大不了就被发现吧!她只要死不承认他们能拿她怎么办?毕竟这只是他们的梦境罢了! 邬焱有些不安地看向她:“你那追踪印在哪了?” 苍舒绕手指着后背:“身后,有很大一块。” “给我看看。”邬焱丝毫没有犹豫。 苍舒面容立马变得复杂。 虽说她是不介意这些,但别人主动看,跟她要给别人看,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你在犹豫什么?”邬焱表情有些不爽,“我们二人睡过同一张床,你之前睡觉时还喜欢抱我、摸我,我如今只是看个印记而已。” “可你那个时候是狗。” 邬焱严肃纠正她的话:“是狼。” 苍舒:“……” 眼见苍舒还在犹豫不决,邬焱更进一步:“那我变成狼,你能给我看吗?” 苍舒:“?” 不是,当时她不知道他是个人啊!纯粹是觉得他可爱又暖和,并且有缘分,所以才将他带在路上的! 苍舒连反驳的话都尚未说出口,面前的邬焱便突然变成一只雪白绒毛的…狼——肉粉色的脚垫,一扫一扫的大尾巴。 “我们妖族,轻易不会在别人前化为原型,除非是受了重伤,或者——”或者想同自己伴侣玩些情趣。 这些话他没说,他是实在害怕苍舒被他吓跑。 苍舒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看呢?” “我担心你。”他声音有些委屈,“你只有用的到我,才会对我说实话,你用不到我,就会随意跟我胡扯。” “苍舒,我说过的,我可以保护你,现在是在妖都,你告诉我你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用性命也无妨。 他这条命能活到如今,全凭苍舒。没有她,他一定会死在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况且追踪是妖族的人给她下的,那这追踪也只有他能解。 苍舒稍作思考,最终转过身,扒拉下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未曾有一丝拘束。 黑色的印记如今已经快消失不见,只有隐隐约约的黑点还在她雪白的背脊上。邬焱无心想其它,面容越发严肃起来。 这印记…这印记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了。就像是…就像是… 邬焱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瞪大,用爪子将她衣服扒拉好后,又压了压,才问:“是我父皇?” 苍舒挑眉:“你还真看出来了?”她的语气看起来倒是蛮轻松的。 邬焱却用爪子磕了磕她的额头:“我解不了。” 苍舒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但下一句,却打破了她面容上的所有表情:“可我认识的一位长辈,可以帮你解。” “她虽不擅长医治,但她擅长解天下所有的蛊、毒和追踪印记。” 苍舒好奇:“是谁?” 邬焱答道:“我的外祖母。” 苍舒敏锐地捕捉到他外祖母会的技能,稍有些好奇问:“你的外祖母会解毒?” 邬焱用爪子挠挠脑袋:“大部分吧。”他跳上苍舒的膝盖,用尾巴勾着她的腰说,“苍舒,你跟我去见我的外祖母吧!” 苍舒挑眉问:“她可信吗?” “可信。”邬焱知道她的顾虑,他解释道,“她为了我母亲学了一生的医术。”稍顿,“可回来时,连我母亲的躯体都未曾见到。我的外祖母,她是从姜家硬生生杀出来的。” 他说完看向苍舒,毛茸茸的脑袋倚靠在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苍舒,你跟我去见我外祖母吧…她可以帮你的。” “现在不行。”苍舒用手抵着他的脑门,“不过我有个事想求你帮我问问你外祖母。” “是什么事?”他极乐意帮这个忙。 苍舒道:“能帮我向你祖母问问,如果无情道中了火印毒,该如何解。” 邬焱对火印毒略有耳闻,听她这么说,忙问:“你中了?” 当时的她中火印毒的消息几乎被灵山派隔绝,除了当日知道的人,其余人那是一点儿都不晓得。 下毒的人已死,让那人下毒的人也被卞道一铲除。而且她看着一副没事模样,众人只当那火印毒是假的,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苍舒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她笑着答道:“当然不是我,是我师兄中了。” 邬焱听见此话,提着的心瞬间落下。 ——幸好不是苍舒。 第257章 我会跟你一起死 “你师兄命还挺大,到现在都没死。”邬焱说话吊儿郎当,声音懒懒散散,原本的担心好似在说这话时全部卸下。 他不喜欢谢良青,准确来说是不喜欢谢良青看苍舒的眼神。他们二人明明只是师兄妹,可那眼神却具有极强的占有欲和超出师兄范围的…感情。 邬焱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谢良青也修无情道。但是那眼神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不对劲到让他常常有种错觉。 ——错觉谢良青喜欢苍舒。 苍舒不客气地用手打了邬焱的脑袋:“怎么,你还挺希望我师兄死的?” 邬焱的思绪被打断,他下意识用爪子扒拉上自己的脑袋,有些小哀怨地说:“我没希望啊。”眼神不免飘忽,“我呢,只不过觉得你师兄很强,我看过书,火印毒天克无情道。” “苍舒,我这是在夸你师兄很厉害。”能扛火印毒扛这么久,那看来谢良青的无情道确实很强。 所以他之前的猜测,应当只是他过分关心苍舒所产生的错觉。 想到这儿,邬焱的心情又好上不少,蓬松的白毛在月光下也溢着流光:“…你真不跟我去见我外祖母吗?” 妖族会将自己喜欢姑娘带至家中见长辈,这是亘古不变的传统。他的母亲死了,父亲是人渣,所以他只能将苍舒带给他的外祖母认识。 这么好的姑娘,他的外祖母一定会喜欢。 苍舒再次果断地拒绝:“并非我不去,只是等会我的师尊会来此看我。”她说着摸了摸小狼的脑袋,“你帮我去问问你外祖母吧,等下次有空,我一定会去看她老人家。” 苍舒的言语之中已有了驱赶之意。邬焱见此,便也没了待下去的心情,用头拱了拱她的脸颊,便跳上屋顶看她。 他似乎是有点不放心,在消失的最后一刻问:“苍舒,中火印毒的应当不是你吧?” “……”苍舒站起身摇头:“当然不是我,如果是我,我现在应当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 邬焱再次确认:“真的不是你吗?” 苍舒调侃反问:“那如果是我呢?” 邬焱的面色忽地阴沉下来,他看向苍舒的眼睛,说得极认真:“如果是你,我就把我的命给你。”用他的命,来换她的命。 “我要你的命干嘛?你的命可救不活我。” “那我就跟你一起死。”邬焱答得很快,“等我报完仇,我亲自打口棺,将我们合葬在一起。” 他太严肃也太违和。 那双黑黢黢的狗眼中满是她的身影,亮晶晶的,好像随时都会滴落下泪水。 苍舒忍不住笑出声,她有些无奈地撇过头,随即朝他喊了句:“我骗你的。” 但她会无事。 邬焱冷笑,声音也被他压着,带着浓浓的怨:“苍舒,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天知道刚刚他心脏有瞬间骤停,原本还算放松的心因为她这句话七上八下,连口气都不敢乱呼。 他实在害怕。 实在害怕她说得是真话。 苍舒靠在石桌上,仰头时发丝被吹起,她伸手压住,半挑眉笑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认真。” 邬焱:“……”这个女人…她怎么又这样啊!!! 她紧跟着接话:“不过你该走了,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往我院落走来的脚步声。” “……”邬焱有些气不过问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苍舒不慌不慢说:“你当然见得了人,就是这来的人可能不止一个,而是一大堆。” 逼近门口的脚步声杂乱,苍舒实在不好分辨这各自都是谁。屋顶的邬焱往屋外瞧了眼,瞥见片白衣角,知道自己继续留下去没什么好事,便又留下一句“等我来找你”,才飞速地掠走。 他就像是个见不得人、跟女主人偷情的情夫。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便是四处逃窜的那个。 而其余人就像是话本内棒打鸳鸯的反派,每每听到些什么动静,便会抄起家伙来驱赶他、试探她。 真是帮不做正事的人。 ——啊啊啊!真是可恶,明明刚开始,他是离苍舒最近的! - 门被人从外推至内时,苍舒已经从院子走入房间。澄黄色的光芒将台阶的路给照亮,半开的窗户隐隐约约呈现出屋内的景象。 女子托着腮趴在木头桌子上,墨发垂在她肩膀的两侧,整个人看着虚弱非常。 卞道一的脚步停在门口。 半晌,他才叫一声:“苏盛 你进去看她吧。” “你现在是见都不愿意见她了?”苏盛瞥了眼在后方候着的弟子,从胸口掏出针,往上抛了抛,“还真稀奇,都走到这儿了,也不进去看。” 卞道一反驳道:“你别想多,我只是觉得,她的房间不需要太多人进去。”他说话声音很淡,好像是在表明事实。 苏盛瞥他眼,悠悠道:“你也是太多人里面的?你不进去,良青总可以进去吧?” 谢良青听见这话,目光移向卞道一,眼睛极亮,像是在等待着一个期许。 卞道一伸手拦住谢良青,替他回绝道:“他跟我在外面等就好,我说了,屋里面不需要太多人。” 谢良青:“……” 苏盛叹口气,摆摆手:“行吧行吧,你们在外好好等我。” 他说着便往内走,但走了几步,又被人给硬生生拉住。苏盛好奇地转过头,视线放在卞道一的手上:“你干嘛?要跟我一起进去?” 卞道一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叫你注意点。”他用脑袋示意窗台,随即淡淡对苏盛说,“我会在窗户外盯着你的。” 又补充:“如果她有事就喊我。” 苏盛抽回手,吊儿郎当地点头。 - 几人在外嘀咕了许久,苍舒就在屋内装了许久。兴许刚开始身体确实是有些不舒服,但那也只局限于见到妖皇罢了。 “你怎么样?”苏盛并未一进来就把脉,反而是仔细端详了她的神色,“是身体发热,有灼烧之疼吗?” 这是火印毒的征兆。 苍舒换了个姿势,她缓缓将脑袋趋于胳膊肘内,漂亮的小脸倒映着烛光,开口道:“本来很严重,现在稍微好上了一些。” “那你的意思是身体还在发烫、整个人还在发晕?”他好奇问,手也跟着搭上苍舒的脉搏。 冰冰凉凉的指尖落在她温热的手腕上,令她没忍住轻微颤抖了下。 自打中了火印毒后,她的身体便没有冷的时候,总是温热温热的。 苍舒深深呼出口气,赞叹道:“你的手还蛮冷的,摸上来怪舒服。” 苏盛:“……” 苏盛听见这话满脸复杂:“我是你师叔。” “我知道你是师叔啊。”苍舒有些奇怪,“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我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苏盛:“……” “你师尊在窗户外看着你。”苏盛提醒道,“你说话别让人误会。” 刚刚那句‘你摸起来还挺舒服’,差点给他吓得半死。 卞道一虽然近日身体不好,但这实力还是毋庸置疑的强,他要是铁了心要砍他,他还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苍舒有些迟缓地往窗外看,轻‘啊’一声后,扑哧笑出声。手腕上的手尚未撤下,她问道:“苏盛师叔有看出什么吗?” “……” 苏盛道:“你体内的火印毒,之前确实有被某种东西催发的迹象,但很快就被压下来了。”他又奇怪地嘟囔:“…没道理啊?” 苍舒这火印毒左右不过几月,按照频率来说,不该如此频繁才是。 怎么就刚毒发过,又毒发了呢——? 苍舒赶紧问:“什么没道理?师叔,我这火印毒虽然刚退下去,但我总感觉等会还会起来,你能不能先想办法帮我压制下?” 苏盛蹙眉,表情复杂。 第258章 她很聪明 并非是他不愿意去帮忙压制,而是他没有办法在苍舒清醒的情况下去帮助她。她的火印毒成长的实在太快了,他到目前为止,除了换血,没有一点儿办法。 苏盛面露难色劝诫:“现在压制并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压制的方法如果频繁使用,会对你身体造成影响。” “什么影响?”苍舒凑近了些,极为好奇地问。 苏盛答道:“会使你修为倒退。” 苍舒:“……” 苍舒疑惑问:“那以前你们给我压制时,我为何没有修为倒退的感觉?”反而感觉灵力更加纯粹,身心更加轻盈、健康。 苏盛实在有点编不下去了,他有些头疼地揉着额心,眉目中充斥着无奈:“可能跟你清不清醒有关系吧。”怕苍舒反驳,又赶忙道:“总之你先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他说着就收了针包要往屋外走。 苏盛虽探出她先前有发作的征兆,但目前各方面已经恢复平静,实在不像是复发的模样。所以只能先出去,将事儿先报给那扭捏的男人,再做其余打算。 但才刚走一步,身后的人便拽住了他的袖子。 苏盛抬手看了看,随即回头问:“怎么了?” 苍舒笑着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师叔,为什么我师尊要站在外面,不进来看我?” 苏盛:“……”这师徒俩是不是就光逮着他一人造了? 苏盛将袖子扯出,耐心解释道:“你师尊他不进来是给我留空间,怕妨碍我给你治疗。”他从袖子内掏出一盒丹药拍在桌上,“这丹药可以缓解,若是发作,含一颗会好很多。” 他说完话,便火急火燎地往屋外赶。直到跨出屋内,门被关上,苏盛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怎么样?”卞道一走至苏盛面前,不冷不淡地问道,“只是叫你看个病而已,你有必要如此吗?”就光看他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是追杀他的仇敌呢!!! 卞道一心里稍有些不爽。 他的徒弟虽顽皮,但整个人优秀至极,苏盛这副模样,实在是叫他有些不爽快。 苏盛也不惯着卞道一,往他身后扫了眼,拽着他手臂便要往院中央走。卞道一蹙眉多问:“你是有什么事?” 苏盛:“我跟你说说她情况。” “你应该跟我早点说清楚。”卞道一冷着脸背手,率先往院中央跨,跨了几步,见苏盛站在原地没跟上来,转头催促道:“不是说事吗?你怎么还不跟上来?” 苏盛觉得这哥变脸挺快,稍沉思,才懒洋洋应道:“…来了。” 得到回复,卞道一这才转过头。他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朝后方对还守在屋外的人说道:“你们在屋外站着,没有我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本来打算在师尊聊天时往内走的谢良青:“……” 已经伸手的裴含玉:“……” 打算跟着进的韩影:“……” 特么的,还怪霸道的。 - “说吧,她的情况。”卞道一抬眼,声音有些冷淡。 “…你倒是一点不担心。”苏盛‘哦呦’了一声。 卞道一斜看他一眼:“若是什么很严重的,你此刻应该就会叫我进去了。” 况且从窗外看苍舒,她的神智还算清醒。 “那我直说了——”苏盛面色变得严肃:“你徒弟…也就是苍舒…她身体里的火印毒最近毒发的有些频繁。” 卞道一稍愣,随即直接问他:“怎么会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苏盛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我虽没有接触过这种毒,但我把了她的脉。按照脉象来看,她在清醒的状态下可以很好的控制火印毒的发作。” 可偏偏她在清醒的情况下毒发了。 卞道一思索,紧跟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她碰见了先前突破或是打架时同样的情况?” 苍舒每一次火印毒发作,都是在她需要大量抽出自身灵力抵抗外来因素、身体极虚弱之时。 所以此番发作,定是与先前状况有相似。所以,她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外界伤害——? “对。”苏盛点头,像是又想到什么,面目骤然凝重,“我在提醒你一句,你这徒弟还挺聪明的,跟她讲话有被套话的风险。”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徒弟可能猜到了什么,今天跟在套我话一样。”苏盛自夸道,“还好我聪明,给她忽悠过去了,不过她信不信…这就是她的事情了。” “那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没事。” “多谢了。” 卞道一挑眉,接收到信息,转身便往门外走,没有丝毫要留在这儿的意思。苏盛拉住卞道一手腕,疑惑问:“你就不去看看她?” 卞道一步伐顿住,转头看了看那半开的窗户。他的面容在澄黄色下也有些惨白:“没什么好看的,我现在这个情况进去,以她的本事,大概能猜出什么。” “是啊,你还真是无私奉献啊。”苏盛忍不住阴阳怪气,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卞道一能做到这种地步。 卞道一冷冷看他,语气毫无波澜,只是淡淡提醒:“你少跟我阴阳怪气。”他转过头,将谢良青喊了过来:“良青,跟为师出院子。” 苏盛在旁调笑:“你个做师父的不看也就算了,人家是做大师兄的,难道也不让看吗?” 谢良青此时刚好走至二人身边,听见苏盛说了这番话,忙拱手示意道:“师尊,我能不能去看看师妹,我有些担心她。” 未确认苍舒的情况,没听见她说声‘没事’,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 卞道一冷冷地看他,最后果断回答道:“不许。” “为何?”谢良青抬起头,交叠的双手握得死紧死紧。 卞道一的表情依旧很淡,他说道:“没有什么理由,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补充道,“良青,你现在是不听为师的话了吗?” “……” 谢良青将头再次低下,恭敬答道:“没有。” 无碍,大不了先同师尊走了,等再晚些,他再回来看师妹就是了。 嗯…师尊可能就是害怕他惊扰师妹,毕竟病人是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不是啊!就算再良好!探望总是能探望的吧?! 先前师尊这人就强势地将窗户内的苍舒用身躯挡住,导致他站在外面,脚发酸了都只是看了个寂寞。 好不容易等师卞道一走了,他想进去,结果又被他勒令在外站着!!…那站着也行,从窗户看看也行,结果回过去才发现,他亲爱的师尊顺手把窗户给关了?! 他真服了!真是服了! 二人消失在院子内,临走时卞道一还不忘对苏盛嘱咐,让他走时,记得把另外的小崽子带走。苏盛无奈答应,但当他提出要韩影、裴含玉二人跟他一起出院子时,却惨遭他们拒绝。 “你们留在这儿是有什么事吗?”苏盛很好奇,他发现韩影跟裴含玉,这关系好像莫名其妙亲近了许多。 韩影作为大师兄,被推出来讲话:“是这样的苏盛师叔,师尊托我们二人仔细查看苍舒师妹的情况…主要是师尊他很重视,所以我们得进去看看她,不然我们也交代的不放心。” “而且,弟子作为灵山派的大师兄,更有义务去看望苍舒师妹。” “你说的也是。”苏盛听见这话,恍然大悟,也不反驳,直接招手道:“那你们就留在这儿吧,不过别留太久,苍舒她需要休息。” 二人互相对视,随即拱手答道:“是,师叔。” 第259章 穷酸丫头 苏盛懒得搭理二人,得到答案后便打着哈欠往外走。裴含玉率先摁上门,侧头看向韩影,言语有些犀利:“大师兄,我和苍舒还有事聊,不是很方便招待你。” 青年言语中的‘不欢迎’是坦白在他面前的。连带着望他的眼神也极有攻击性。 韩影缓缓打出个问号。 他紧蹙双眉,伸手按上另一面门,答道:“你和苍舒关系这么好?” “还行。”裴含玉谦虚道。 韩影半挑眉,毫不客气地反驳:“我同苍舒也还行,况且师父让我探望苍舒师妹的情况,我不能不做。” “……” 还不能不做,真是给他能上了。既然这么勉强,把机会让给他不好吗? 裴含玉淡淡接上话:“师父那边我会去说,不劳大师兄费心。夜深露重,大师兄最好还是早些休息吧?” “你怎么不去早些休息?”韩影冷笑,听了此话后愈发不爽起来:“你是师弟,这种探望的活还是师兄干合理。” 双方对峙,并无一方落于下风。 就在要继续辩驳吵闹时,二人身前的门忽然被拉开,里头的小姑娘露出个脑袋,脸上挂着笑容,看着安然无恙。 “你们两个吵好了吗?”她声音有些懒散,听着像是累的,“在我门口吵,也不嫌丢人。” 二人:“……” “你都听到了?”韩影穿着耀眼的红袍,双手环胸看着面前的苍舒。 苍舒假意掏掏耳朵:“这门又不隔音,你们二人的声响我当然能听见。” 她稍顿,觉得韩影也不该问这么明显的内容,有些迟疑地补加一句:“你问这个干嘛?” 这句话说完,面前二人便心有灵犀般站至她的身前,同时出声问她:“我和他,谁能进去?” 苍舒:“?”不是,这莫名其妙二人是搞什么? 苍舒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即拉过裴含玉的手,对韩影抱歉地笑笑:“韩影哥——师兄,”下意识的喊法被她紧急逆转,“我跟裴含玉有些事情要聊,所以就不邀你进来喝茶了。” 韩影:“?” 面前的裴含玉几乎在她说完话后便对他勾出抹嘲讽的笑容,像是在说他‘不自量力’。韩影气得半死,直接直白地问苍舒:“你这是在驱赶我?” 苍舒疑惑:“没啊。” 她还真能昧着良心说出这两个字! 韩影跟她掰扯:“你让我走难道不是在驱赶我吗?!” 苍舒更加疑惑了,她觉得韩影有些莫名其妙:“我没驱赶你,是你说你只是来看我情况的啊。”她现在好好站在门口,还不足以让他看出些什么吗? “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苍舒有些不耐地转了个圈,“刚刚苏盛师叔给我看过,吃了丹药,现在情况非常好。” “……”韩影面色越来越难看:“你这人真是,连杯水——” 裴含玉打断他的话:“大师兄,苍舒都已经说了她身体不错,您还是先跟师父去说明情况吧!” 韩影冷冷瞪他眼,也没心思在这儿受白眼,直接走出了院子。 ‘砰——’地一声,将苍舒吓得抖了抖。 老头又开始在裴含玉脑子里叫嚣:[这红衣小儿还真敢跟你叫嚣!拿不清楚自己在苍舒心里的分量吗?含玉,此番你真是好样的!]他夸赞道:[我实在没想过你在苍舒心里的地位居然这么重!她居然可以为了你假装没听懂红衣小子的话!刚刚她直白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让人看着安全感慢慢的。] 确实没听懂话的苍舒:“……” 裴含玉懒得理老头,自打韩影走后,他的表情便冷下来…倒也不能说是冷下来,而是严肃下来。 苍舒见此,忙开口问道:“今天我走后,应该没有人怪罪灵山派吧?”她这话问得极为巧思,根本让人听不出来她话下的真正含义。 裴含玉手指敲着桌板,很自然地说:“没事倒是没事,就是妖皇问了你的状况。” 照常两句,符合她开口会问的点。还未等她继续开口,裴含玉便已经起身,环绕了屋子一圈。 老头不解。 苍舒亦是不解。 “你干嘛?”她跟着起身四处走,漂亮的眉眼里充满了好奇。 老头紧跟着问,顺势不忘调侃:[含玉,你这是在干什么?瞧你的模样就像是在捉奸!!哎!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你们这感情虽然已经不错,但当下还是要给予一些信任。] 苍舒听得头皮都在颤抖。 裴含玉没注意,边看边用话语回答了二人:“我在捉——”差点说错话,又改话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在说,我怕隔墙有耳。” “……”苍舒默默说道:“倒也不至于,我是元婴。”她一个元婴还能让别人偷听了他们二人的话? “我知道你是元婴,我以防万一。”裴含玉依旧四处寻找,眼神上下瞟着屋内的摆件,甚至到最后,连瓦片都未曾放过。 然后,他的眸子顿住。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问:“你是元婴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苍舒疑惑,随着他的视线往房顶的瓦片望——那儿的瓦片有一块断裂,隐隐约约地透出天空的颜色。 老头突然间变得沉默。 苍舒皮笑肉不笑地胡诌:“这个府邸不行,幸好你帮我看见了,不然我得哪天下雨,才能知道。” “……”裴含玉心里大概有数,手掌忍不住慢慢握紧,随即假意不在乎道:“这如果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 “明天跟这府邸的管家说下。”他悠悠道,“不然总断着也不是事。” “……”苍舒点头,笑着道:“我会去说的。” 本以为这事了了,结果下一秒,裴含玉就牵住了她的手,极为快速地写道—— ‘是告诉你消息的那人踩得吧?’ 苍舒:“……” 苍舒也懒得隐瞒,直接点了他两下手心,用来表示肯定。 裴含玉继续写道:‘跟你说实话,我有点好奇那人的身份,方便告诉我吗?’ 他们是盟友,她一定会告诉他。 裴含玉起初是如此认为的,但谁知他确信的下一秒,就被面前的人给拒绝—— ‘告诉不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裴含玉:“……” 不是…真服了!那小子长什么样啊?能让她如此袒护他! 裴含玉气得深呼吸了口气,也不知是什么心理,直接写字问:‘他对你很重要吗?’ 苍舒也不隐瞒,没有犹豫地点了点他的手心,再次表示了肯定。 - 从苍舒的院子出来,韩影便像是没气撒一样,搁她的院门口,踹了脚旁边的墙。 他是真不喜欢这小师弟。 攻击力强就算了,人还特别伪善,每天摆张臭脸,跟有人欠他几百万灵石般。 这些就算了,最主要的是,平时也不叫他‘大师兄’,但搁到苍舒面前,那张嘴甜的—— 虚伪。 韩影拼命沉下气不与那师弟计较,心里也没忘给师尊传送消息。于是,他在门口稍耽误了会儿,才往自己院子慢悠悠地走。 结果刚走几步,迎面便碰上了返回的谢良青。 谢良青见到他,明显也有些诧异。他停下脚步,最后站在韩影面前问:“你怎么刚回来?”他的印象中,苏盛师叔应当是带着两人离开了此地才是。 怎么会——? 韩影有些不爽:“你还有闲工夫问我这事。” 谢良青:“?” 谢良青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耐心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比我可怜,连她面也没见到。” 谢良青:“?”这也要攀比? 谢良青懒得容忍他这莫名其妙的脾气,直接说道:“说清楚,别在我面前发病。” 韩影懒得跟他计较,他双手环胸,直接告状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你走以后,苍舒把裴含玉拽进屋了。” 他特意补充提醒道:“哦对了,她是当着我的面,拉起了他的手,然后将他拽进了屋。” 谢良青:“……” 谢良青几乎在他没说出名字前,便已经知道他此番说得人是谁。 又是裴含玉。 谢良青真是不明白了,这二人为何会如此好。这么好的缘由到底是在哪里? 他真的一点也搞不懂。 谢良青脸又冷下来,但也算是礼貌地同他说了声:“多谢。”但反应过来后,又立马倒退几步问,“你是怀揣什么心思?” 干嘛无缘无故、莫名其妙来告诉他这个。 谢良青放不下戒心,直接开口又问:“你不会是故意告诉我的吧?” “不是。”韩影失口否认,本想跟上前的步子硬生生地扭转了方向:“我跟你说完就回去了,还能有什么心思?” 谢良青勉强相信:“那就好,我以为你是想让我去教训裴含玉,而你坐享其成。” 韩影摆手否认:“我不是这种人。” - 与韩影告别后,谢良青便再次回到了苍舒的院子。他手上拿着剑柄,举动未免有些踌躇。 他有些犹豫。 但也只是犹豫了几秒,便敲响了院落里的门,直接推门而入。 澄黄色的灯光熄灭。 漆黑的屋子坐落在院子的中央,左手边的草丛上还有棵高大的树木。月亮已经被半遮,只有些许透过窗户打在屋内。 谢良青一肚子赶上咽喉的话被迫落回原点。他稍沉默,走至窗旁瞧了眼屋子内的苍舒。 角度是侧面,望过去时,她正盘膝坐在床上修炼,在环顾四周,屋内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寒风从缝隙丝丝缕缕地吹入,夜色越深,周围的温度也越发冷。 谢良青叹口气,没想着打扰她,只默默将窗户关上,随即往外走。 他有些冷静下来了。 刚刚的情绪全部变为了可笑,他觉得,他不该问苍舒。 因为她不会做任何让人不放心的事情,就算做了,那也是她的自由,他无权干涉。 - 苍舒修炼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色逐渐变白,才悠悠睁开眼伸了个懒腰。门窗不知在何时被风给吹上了,她下床穿好鞋,将窗户从里至外推开,手撑在窗沿处,心情颇好地吹了个口哨。 鸟儿从树上惊起,四处逃窜。 苍舒半挑眉,轻嘀咕了声:“还真不惊吓。”她说着便走回屋站至桌前,拿起了昨日苏盛递给她的丹药,这才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出了院子。 府邸里极为安静,只有剑、刀划破长空的声音。直到走出府邸,喧嚣才侵入她的耳内。 妖都的早市极为热闹,一眼望去,有许多冒着耳朵的人撅着尾巴站在树下接露水。鲜花饼的香味蔓延在整个街道中央,苍舒掏出两袋灵石买了一袋鲜花饼,边吃边往药铺走去。 她穿得较为朴素,又怕生出些事端,还在自己身上打了道符咒。 “姑娘是来看病还是买丹药?”药铺的伙计长着山羊角,整个人劲瘦劲瘦,“我们灵丹阁的顶楼近日新出了货,只要了灵石,便能获得往上走的资格。” 这儿的丹阁是按品质和客人的富贵程度分楼层,总共有三层,一层是最普通的。 苍舒瞧了眼,发现一层卖的不是丹药,而是药汁,连个像样的坐镇师傅都没有。 苏盛师叔的丹药想来也不普通,看来若要询问,得上灵丹阁的最上层。 苍舒答道:“需要多少灵石才能上去?”她现在也不差灵石,只要不高,她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店伙计见她有上去的意思,立马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只要这个数。” 苍舒有些惊讶:“…只要五百灵石?上楼都这么贵吗?”这不坑灵石吗?!最主要是她也没买啥丹药就要往里花五百啊?! 她又不是冤大头! 店伙计面色有些复杂:“姑娘,这不是五百。” 苍舒一顿,深知是自己误会了什么,连忙道:“哦…是五十是吧?五十还是可以的。”没想到妖都物价挺便宜,比起灵山派底下那几家,可有良心多了! 店伙计有些语塞,默默纠正道:“不是,是五千。” 苍舒:“……”抢灵石啊?!她还什么都没买就五千!妖都都这么做生意吗?! 但不上去也不行。 苍舒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门口便忽然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穷酸丫头!五千灵石都付不起就别在那儿挡路了!丢人现眼!” 第260章 姑娘,剑下留人 这是道青年声,听着略微沙哑,像是刀身在磨刀石上摩擦。身旁的伙计大概是对此人极为熟悉,怔愣几秒,便连忙转过头抱拳喊道:“姜桥少爷!” ——姜桥? 苍舒微挑眉,觉得这‘姜’姓有些过于亲切。但左思右想,也没能把‘姜窈’和‘姜桥’这二字连上。 身后人的声音高傲极了:“你们这灵丹阁可真是降档次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进来!”他走上前,语气极为嚣张:“麻烦以后在门口贴点牌牌,提前说明太穷酸的人不得进入!” 苍舒:“……” 苍舒侧头看向说话的人。年龄瞧着并不大,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蓝袍子,外套着银灰色的貂毛斗篷,瞧起来贵气十足。他的相貌呈中上,眼框有浓浓的乌青。 瞧见此人大大咧咧地走至她前头,苍舒不慌不忙地用胳膊怼了怼身边的伙计:“问问,这是哪位贵客?” 店伙计哪见过如此大胆的客人,低着头颤颤巍巍说道:“姑娘,这是姜氏一脉的少爷,当今大皇子殿下可是他的表哥!您稍稍放尊敬点!要是惹了他,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诶——!”姜桥摆摆手道:“跟她废话什么?连本小爷的威名都未听过,能是什么有见识的人?!” 他说着便走上前,用鼻子看苍舒,示意她给他让路。苍舒见此,非但没让,反而双手环胸站在原地。 说来也真是好笑了,上去的地方这么大,此人偏偏同她较劲儿,这不是碰瓷又是什么? “你这人讲话还怪难听的。”苍舒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喉咙里卡了口痰的话,一楼也能看看嗓子。” 周围人立马噤声,全被她这话吓得不敢有所动作。 在场人谁不知道姜桥的无法无天啊!!此人不仅仗着身份尊贵作威作福,还到处强抢民女! 有人看不惯出头,当时就被他找人给活生生弄死,挂在花车上绕了整圈,样貌之惨至今都让人毛骨悚然! 身后的小厮听见此话,直接上手推搡道:“你真是活腻了!胆敢如此说我们少爷!今天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他说完,便直接动手推搡,但这手还未碰到她的肩膀,手腕便被苍舒给抓住。 惊呼声响彻整个灵丹阁,骨裂的声音接连传到众人的耳内。 “咔嚓”一声。 小厮发出‘惨叫’,面色更是直接疼得爆红,就像是鸽子血般:“少少少少——爷!!——救我!” 姜桥气得直接扬声骂道:“没用的东西!” 他直接上手想要往苍舒的胳膊上打,谁知苍舒已经提前卸了力气,往后倒退了一步。小厮的手软软地垂在身侧,苍舒假装抱歉道:“不好意思,手重了。” 她说话完全没有诚意,只是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又往旁边店伙计的衣服上擦了两下。 店伙计:“……” 店伙计没敢出声,只能往旁走了几步,又小心翼翼地说:“姜桥少爷…如果你们要打,可千万别弄坏我们灵丹阁的器具。” 姜桥已经气得毫无神智了,他双手叉腰,面色狰狞而又凶狠,就像是画着鬼脸的壁画那般让人心惊胆战:“你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嚣张?!你就不怕你全家因为你得罪我受到牵连吗?!” 妖都有明显的等级机制,低级的原住民几乎都长有尾巴和耳朵,稍高阶些的,是没有的。 所以姜桥并不能得知她的具体身份,只当她是个有些身世的小姐。 想到这儿,姜桥猛地咳嗽几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苍舒:“…我不想要。” “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姜桥冷笑,身后嗷嗷喊疼地小厮在他的怒火之下又被硬生生地踹了一脚,“你现在只要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来,舔我的手指,我就勉为其难地饶过你。” 姜桥说完,狞笑一声。 他原先确实怒火占了理智,但如今稍冷静后才发现,此女的相貌极为精致,就是不知为何,让人容易忽略。 要不是因为他听见这二人的话语,说不定就直接略过了。 苍舒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指,随即悠悠道:“你这手指头胖得跟萝卜一样还好意思跟我说这些?” “我以为你眼瞎就算了,没成想还是个听不懂人话、没脑子的蠢货。”她伸出两根手指,只眨眼,指缝间便已夹着张黄纸。 姜桥此时此刻仍旧不惧怕:“你这性子有些太辣了,本小爷府邸里还未有过你这样的。”他舔了舔嘴唇,“我看上你,是你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苍舒掏掏耳朵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你的话。” “你——!” 姜桥气得挥手:“都给我上!把她给我制服,我要活的!特么的!不喜欢说话那小爷就对你粗——” 话语未完全说完,木质的香气便已逼近他的鼻腔之中。剑尖已经抵在他的咽喉,有丝血液顺着颈纹而下,元婴的威压顿时侵袭周围每寸土地。 气氛瞬间静止。 大抵所有人都未想过这姑娘的修为会如此可怖。 有人双脚发抖,冷汗直流地嘀咕:“我靠我靠…她她居然是元婴!” “我说她为什么敢惹姜家人…原来是元婴…” 妖都消息还算闭塞,故此,即便苍舒展露修为,也无人在第一时间将其与榜上的‘苍舒’联系在一起。 此起彼伏地喊叫,苍舒微微歪了歪头,笑着问他:“想不想要我放你一马?” “想想想…当然想…”他吓得两腿直哆嗦,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我们、我们有事好商量——仙女、仙女姐姐、你先…先把剑拿开行不行?” 苍舒表现出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当然可以啊,我也给你一次机会。” 姜桥双眼放光,立马笑着问道:“什、什么机会?是灵石吗?我灵石有很多!你想要多少我都有!” 苍舒用剑在他脖颈上划了划,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 “那、那是什么?!”姜桥猛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苍舒将脚尖往地上踢了踢,挑逗似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你低下头,舔舔我的鞋尖,我就给你条生路。” 姜桥:“……” 众人:“……” 不是…不能因为是元婴就这么无所谓吧?!姜桥再怎么说也是姜家的人,姜家的元婴也是极多的啊!! 她怎么敢这么挑衅?! “你可要想好了这般的后果!我是姜家人!你如今让我这般,我们姜家人不会放过你的!”姜桥满脸屈辱的模样。 苍舒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怎么,你让我舔你手指,我就不能让你舔我鞋尖了?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王法的!”她用剑勾起男人的下巴:“你现在、跪下、给我舔。” “你——” “快点。” 那剑尖离他的咽喉又更近了一分,姜桥吓得慌忙跪地,双手撑在地上,额头上直冒冷汗。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能不能就舔一下啊。” “……” 苍舒有些无语,正要回话,灵丹阁门外便忽地传来道声音—— “姑娘,剑下留人。” 第261章 那你来舔 熟悉的声线让苍舒下意识蹙起眉,她抬头看向灵丹阁的门口,便见邬鹤披着白色斗篷匆匆忙忙往里走,面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惊慌。 他的身后跟着位小厮,手毫无力气地垂在身侧,是她刚刚掰断的。 “姑娘。”邬鹤掩唇咳嗽,眉轻轻蹙起,似乎对姜桥有些不悦。他重复道:“不知可否看在邬某的面子上放过他。” 邬鹤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常会来灵丹阁看病,今日亦是凑巧前来,结果谁曾想,刚到门口便被小厮拦住,告知这一系列的荒唐事。 姜桥真是个蠢货。 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苍舒。 “放过他当然可以。”苍舒对邬鹤的感观并不是很好,但面子上也得过去。 邬鹤拢蓬疑惑问:“姑娘是要什么?” “很简单。”苍舒看起来很好说话,“我被人惹了不爽快,放了他也不能解决我所有的情绪,所以——” “换成你跪下,来舔我的鞋尖。” 姜桥的神经本就已经绷直,听到这话忙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好好好!我同意!” 众人沉默,苍舒笑出声。 姜桥还未反应过来,只吓坏了似地看向邬鹤,求救道:“表哥——!表哥——她、她是真会要我命的!她是元婴!”他是知道自己刚刚说得那番话有多可恶,所以自己若是真落到此人手上,能不能留个全尸都要另说! “……” 废物。 蠢货。 邬鹤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阴沉起来,那面容就像是要硬生生将此人活剐了般。但也不过一瞬,这表情便闪过,他失笑道:“姑娘,邬某当你是开玩笑。” 苍舒笑道:“那你刚刚那番话,可是在开玩笑?” “还是原话。” “殿下真大度。” “只是姜桥顽劣。”邬鹤像是习惯了姜桥的疯言疯语,面色即便不好看,也依旧在为他求情,“这样吧,姑娘今天的损失由我赔偿。” 苍舒冷笑,没应他的话,反而是挥手将剑柄划过半个掌心,猛地划过姜桥摆放在地上的手指。 十根。 齐齐斩断。 鲜血流了一地,他的嘶吼响彻云霄,周遭的人都害怕的大口喘气。只有邬鹤平静地看着姜桥的手掌,拱手朝苍舒温温柔柔地笑道:“姑娘可满意了?” “你人可以带走了。”苍舒狠狠地踹向姜桥的心口。 邬鹤忙用灵力支撑住他的身子,在他痛晕的下秒,叫身后的小厮搀扶住他的胳膊。 他朝后吩咐道:“把你们家少爷送去医治。” 那些小厮根本不敢抬头,忙颤抖着应答,抬着已昏迷、不省人事的姜桥往内室赶。 有医师被抓着进入室内,邬鹤对苍舒伸出手:“姑娘可是要上去?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能不能同姑娘一起上楼。” “……”苍舒沉默地盯着他伸出的手,随即问道:“你的手指也不想要了?” 邬鹤默默收回手,像是被他逗笑,咳嗽道:“我可没像姜桥般惹恼姑娘,邬某只是刚来。” 苍舒直言:“五千灵石你付。” “好。”邬鹤笑着点头,“姑娘可还有其它的要求?” “没有。”苍舒往上走几步,又转头道,“你离我远点儿,这算不算一个要求?” 邬鹤轻笑,整个人柔得跟还未踩踏、松松软软的雪花那般:“邬某不知哪里惹上姑娘了,让姑娘对我如此避讳。”他跟在苍舒身后,声音没有半分恼怒。 苍舒淡淡道:“可能只是我和你不合眼缘。” “我看姑娘颇为熟悉。”邬鹤与苍舒并排而站,“昨日我便说过,你让我有种之前认识的错觉,就好像我们见过、并且还畅聊了天。” “……” 苍舒不想跟邬鹤在这个话题继续深聊,她停住脚步转头说:“你看,你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说这个。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话特别冒犯吗?” “你说我熟悉,会让我有种深深的不适感。”她继续道,“我明明同你不认识。” 邬鹤挑眉:“那很抱歉,我没想到这个层面。”这个问题看来试探是试探不了什么了,只能靠他自己去查。 不知道为什么。 她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 他想搞懂这件事之间的关系,毕竟他和她之前根本没有见过,这莫名其妙的熟悉,到底是从何而来?而且从另外种层面来看,她就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和颜悦色久了,他差点忘记他是想除掉她了。 苍舒此刻已经来到顶楼的楼层。琉璃色的架子极为规律的摆放在周围,浓郁的灵气弥漫在空气中。 她走至坐在台子前的医女身边,将丹药放在台子上,匆忙问道:“姑娘,不知可否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丹药,叫什么名字,有何功效。” 那医女的头发是灰白色的,长得并不算年轻,头包着块灰布,眼尾长有细纹。 她打开盖头嗅了嗅,表情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第262章 换血 “这丹药是有哪儿不对劲吗?”苍舒赶忙询问。 医女并未立马回答,反而是低头嗅了嗅,才缓慢问道:“小丫头,你可知这其中是什么丹药?” 苍舒:“…我知道还来问你干嘛。” 当日苏盛师叔只是将丹药递给她,说是对她自身的火印毒有压制的效果,其余的那是一点儿没说。 医女没想到她会如此回,被噎得沉默片刻,随即说道:“这是清心丹。” 清心丹是极为普通的丹药,一般是用来帮助修士不被外界打扰、静心修炼的,并不算特别珍贵。 苍舒更加疑惑,她又问道:“你确定是清心丹吗?”如果清心丹能压制火印毒,那火印毒也太容易被压制了吧? 而且这医女的表情也不对劲。 如若是清心丹这么普通的丹药,应当不会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才是。难不成是因为这丹药品阶太低,她没想到是‘清心丹’吗? 医女将瓷瓶拿在手上:“我确定这是清心丹,但这清心丹比普通的清心丹有所不同。” 苍舒就知道苏盛师兄给的药没那么简单。她胳膊撑在柜台上,好奇问:“哪里不同?” 语气中极为急迫。 医女淡淡地看了她眼,带着岁月痕迹的面容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多了味药材,但那药材我目前不知。”所以她才会做出那样的表情,她是在奇怪,究竟是哪个医师将这清心丹的药效改良了。 就光味道闻着,便能知晓这药效是更上了层楼。 苍舒想问得详细些,她上身探出去,眼睛紧紧盯着医女:“就一点也闻不出来吗?” “闻不出来,其余的灵草,剂量被此人加大了许多。”医女将丹药倒在手心,“所以那份药材,正正好被其余的药材给压住了味。” “不过——” 她抬起眸,眼尾处的皱纹随着动作撑开她下方的皮肉,堆积在上方:“若是姑娘给我颗丹药,我应该不久后便会知晓。” 她需要炼化这颗丹药,然后反反复复复制,直到找出真正的药方。 苍舒自是同意。 她又多问了句:“若是你找出了药方,我该如何联系你?”她不知道医女什么时候找出,就算来此处寻她,也不可能日日都来。 那实在太过明显。 医女问:“你这药方急吗?” “急。” 苍舒抿唇思考:“最好能在这几天就有结果。” “不可能。”医女直接拒绝,“光炼化丹药便要整整一天,更何况炼化后,我还需要拿好几种药材试药,你说这几日,那绝对不能够。” 苍舒:“……” 苍舒只好又开始算:“那十天够了吗?”她刻意放软了话,“我知道这困难,但如果您能给我个方向也是好的。” 医女未说话,就在苍舒以为她要拒绝时,就听见她轻“嗯”了声,问:“你跟邬鹤很熟吗?” 苍舒挑眉,没敢回答得太绝对:“还好。” “这样。”医女没继续问下去,只是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进了内室。她的声音远远传来,“那就十日之后见吧。” 苍舒高声应答:“行。” 背影消失在内室,许是掐好了时间,这人一走,邬鹤便从隔间踱步而出,笑着问道:“姑娘好了?” 问她这话是干什么? 苍舒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她靠在台子上,环胸问:“殿下,你下句话不会是要送我回府吧?” “聪明。” 他漾出笑:“你这样,我都想奖励你了。” 苍舒:“…?”我嘞个得,什么叫想奖励她?这话听着就很怪好吧?! 苍舒听见此话就双手环胸抖了抖,故装恶心地说道:“殿下,你身边人是经常夸你吗?” 邬鹤:“?” “什么?”他的面容上还漾着笑。 苍舒正经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如果没人夸,你应当养不成这样的性子。” 邬鹤疑惑:“是什么性子?” 苍舒说得极认真:“是那种说话油油的,能把人鸡皮疙瘩给油下来的那种。”她顿住,又补充道:“不过殿下还好,只占了表面。” 邬鹤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他隐藏在斗篷下的手慢慢握起,可面容上依旧是如春风拂面的笑意。 像是想撇清关系,他格外好脾气地问:“那你的意思是,这还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是啊。”苍舒背手点头,“这更让人恶心的是,表面说着一些‘恶心’、‘黏腻’的话语,但内心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怀有龌龊、极端心思的人。” 她加持、甚至是着重说明了此事:“不过我说得不是殿下,殿下这种表面的大概是因为太过单纯,不知道这种话恶心…也不对,不是恶心,如果是殿下,那应当是‘温柔’。” 邬鹤:“……” 邬鹤每听她说一句,脸就更黑一分,但即便如此,又不得不在她望过来时,扯出抹如浴春风的笑容。 “那我还要感谢姑娘夸我单纯了?”邬鹤这话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苍舒摆摆手说:“不用谢。” 邬鹤:“……” 邬鹤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贬,且还得笑着对她表示没事,来彰显自己的肚量。特别是这女的还凑上来问:“你还要送我吗?我刚刚想想,你送我的话,我也不用走回去了。” 邬鹤极为艰难地扯出笑:“当然。” 苍舒违心夸赞道:“殿下可真是好人。”她又不嫌恶心地说:“不像有些人,只会在表面装绅士,背地里其实脏得半死。” 邬鹤:“……” 邬鹤感觉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嵌入肉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所蔓延的愤怒。 这是种无法描述的感觉。 如果她是个普通人,此刻的他早就应该将她手刃,而不是在这儿听她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忍住…忍住…邬鹤…你要忍住。 在没搞明白她为何熟悉之前,不能妄动杀意,而且她是元婴…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他站在花车旁暗暗地想,刚要上车,就听见刚上花车的苍舒嘟囔道:“看殿下选择的花车样式,足以看出殿下是个可爱的大男人。” 邬鹤:“……” 邬鹤终于没忍住咳出声,然后硬生生地吐出了口鲜血。 他起先吐出的鲜血是黑色的,又吐出几口,鲜血才缓慢变红。周围的侍卫全急匆匆地跑上来搀扶,惊慌大叫道:“殿下——!殿下——!” “……”邬鹤用指尖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眼神变得逐渐锋利。他朝侍卫们摆了摆手,表明自己无恙。 苍舒听到动静探出了个脑袋:“殿下,您是真没事吧?”她暗暗点道:“难不成是我刚刚那些话——” “不是你的错。”他笑着否认,那抹手的帕子被他随意丢弃在地上,用脚碾过:“是我的旧疾发作了。” “我以为是殿下的气量变小了。”苍舒假意划过丝担心,“那这旧疾严重吗?” 邬鹤本想摇头,但想起苍舒这人,便又立马点头说道:“不知是何原因受得伤,所以我得留在这儿看看。”他拱手道:“抱歉,邬某只能叫下人送姑娘回府了。” 苍舒很是大方地摇头:“没事殿下,男人太弱不是好事,确实要好好看。” 邬鹤:“……” “来人。”邬鹤背过身,忍着咽喉处上涌的鲜血,朝身边人喊道:“把她送回府。” 此刻的他是真想杀人。 他从未见过说话如此气人的姑娘。 身旁有部分侍卫去送了苍舒,另一部分则是再次搀扶他上了楼顶的隔间。 幽香环绕在空气中。 他深呼吸几口气,觉得自己总算缓过来之后,才招来人慢悠悠地吩咐道:“帮我去查查刚刚那女子的生平。” 侍卫问:“殿下,是那位名叫苍舒的姑娘吗?” 邬鹤点头:“将她的生平,包括她在秘境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查出来上交于我。”他白到接近透明的指尖抚着盆栽中的花朵:“切勿有半点遗漏。” “嘭——” 那花朵被他给硬生生地捏爆,花汁滴落在他的手上,显得过分黏腻。像是又想起什么,他多问了句:“对了,她来灵丹阁是干什么?去帮我问问那医女。” 侍卫恭敬拱手道:“是。”他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出了隔间。 邬鹤是不相信苍舒不认识他,或者对他没有任何熟悉感。她所有的动作都带着莫名其妙的厌恶和退避,说不认识还真说不过去。 她是认识他的。 只不过她不会承认。 而他也不喜欢这种模模糊糊、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 苍舒回到府,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修炼。她最近心里总是有淡淡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让她反复焦躁,像是条被烈火烹饪从而沸腾的鱼。 摆在桌案上的符箓大叠大叠。 中途有人找她去逛妖都的街巷,被她以‘不出门’的理由拒绝。到了晚上,她才推门从屋子内出来。 月亮已经挂上枝头。 院子的大门安静地闭合。 苍舒坐在石桌旁,边喝水看书边等着邬焱的到来——他一般会在深夜或是接近深夜时来,至少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你坐在院子内,是在等我?” 略微欣喜的声音从房顶传来,苍舒抬头看的刹那,那抹气息已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坐着,他站着。 苍舒只能微微仰头瞧他低垂的眼眸。极为灵动、漂亮,她能从他的眼中看见整个自己。 “你背着手干嘛?”苍舒对视了三秒,随即好奇地问他,“你不会是要给我什么惊喜吧?” 邬焱:“……” “你猜到了还能叫惊喜吗?”邬焱咧开嘴笑,“谁大半夜跑过来还给人送惊喜的,我累都累死了。” 苍舒:“?” 苍舒挠挠脑袋,猜错也没尴尬,只是扯过他腰带,将他扯到身前的椅子旁:“你坐着,我昨天——” 话还未说完,邬焱便已伸出那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是朵夜晚的铃兰。 苍舒稍怔愣了下,眨眨眼问道:“这难道不是惊喜吗?” “是惊喜。”他考虑的极为周到,“但若是你送说完就送,那也太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他凑近她,用手轻轻地勾她的小指,红着耳说道:“以后我每天送你一朵?” “你还有这闲工夫?”苍舒将铃兰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你这铃兰是哪儿摘的?” “我外祖母养了许多。”邬焱答道,“她有时会拿这花入药。” “你摘了她不会说你吗?”苍舒更加好奇了。 可谁知邬焱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开始红温起来。苍舒被吓了一跳,发现他眉眼是皱的之后,又问道:“身体不舒服?” 邬焱随口掩饰道:“没,我只是觉得天气热。”他说完还掩饰般的拿手扇了扇。 苍舒轻“啊”一声。 她是真没感觉出这温度很高,但可能是邬焱的妖兽型绒毛太多,所以会感觉到热。 邬焱是又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又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思。 他其实心中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像这种天气热的借口,其实只要稍微想想,就会都懂的吧?如果被她知道了怎么办呢? 啊呀!苍舒真是笨蛋!要不给她点提示吧? 他控制不住兴奋起来,又努力摆好自己的表情:“其实也不是——” “确实,你茸毛这么多,热是应该的。”苍舒用手作扇,在脸侧扇了扇,“确实有些热起来了。” 邬焱:“……” 邬焱被迫将刚刚要说出的话给咽下,他表情稍有些哀怨地转换起话题:“不说这个了…苍舒…你不是想知道火印毒的解决方法吗?” “你外祖母有办法?” 这可是连苏盛师叔都只能压制的毒。 邬焱摸摸鼻子:“其实也不算解决方法,我外祖母只是根据火印毒的特性推断了一种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我自认为有些不大好…或许有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苍舒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捂住自己的心脏,那边正剧烈跳动着,甚至透过骨头,她还能听见‘咚、咚’的声音。她问道:“是什么办法。” “……” “换血。” 第263章 因为你比我可爱 邬焱全然不知这句话的威慑有多大,只以为是苍舒被这两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将话语更详略了些:“这个换血还是极有讲究的,你师兄修炼无情道,那就必须得找个同样修无情道的人来跟你师兄换血。” “…换多少。” “当然是换全部。”邬焱继续说,“外祖母跟我说,火印毒是溶于鲜血的,所以必须全部替换。”他又特意强调说道:“苍舒,我知道你师兄对你很好,也知道你们二人是亲人,但是你千万不要为了他丢失性命。” 邬焱害怕苍舒会为谢良青献出些什么,忙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肯定还会有其它方法的。”邬焱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谢良青中了‘火印毒’的事实,“苍舒,我知道你的师兄对你很好,我也早已把他当成了我的师兄,所以,我一定会找出办法救他的。” “……” “你相信我,我的外祖母很厉害,她只是暂时没有办法而已…给她些时间、她一定能帮你师兄解毒。” 邬焱的声音开始逐渐惊慌,他无法形容苍舒此刻的模样。或许是带有平静的,可这平静之中却又带着说不上来的绝望。 可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怎会听他说了两句,便摆出如此表情? “苍舒,可能是我外祖母胡说的,她也只是猜测而已,这只是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所得出来的结果罢了。”邬焱抓握住了她的手,使劲摇晃了两下,“你有见过没看见过病人,就妄断治疗方法的医师吗?” “……” 细碎的声音像是同她隔了层薄薄的膜,传至耳内时是朦朦胧胧、且逐渐遥远的字符。 她呼吸不上来,像是有人用双手捏着她的脖子,将她体内仅有的空气给点点‘沥干’。 邬焱说得话全是对的,即便他后面疯狂解释也无法掩盖‘换血’是治疗方法的事实。毕竟知道了答案,再回过头往后套用,便会发现所有的过程都在无声的暗示她那两个字。 莫名虚弱的师尊是因为同她换了血…不与她相见也是怕她刨根问底、且去死心眼地钻研他为何会虚弱的这个漏洞… 公门菱也是怕暴露些什么吧?她是苏盛的大弟子,也是当今天赋最高的医师、炼丹师。就算没人告诉她,她也会自己去查资料,找出火印毒解毒的办法。 所以她也知道。 不是?!这真是为她好吗?他们是真不怕某天被她知道吗?!他们真觉得她需要、她知道后会感动吗?! 苍舒是真的崩溃。 这种崩溃的程度不亚于她没有灵力却被人推下岩浆那种崩溃。而且她还没资格去怪别人,毕竟所有的源头都是在她。 她只能怪自己。 怪自己的自以为是,怪自己的粗心大意…明明、明明有些东西,寂灵书已经完全告诉她了。 ——她的师尊会死于换血,这个情节是清清楚楚写在书上的。 “苍舒…” 身前人将她抱住,整个人挨在她脖颈,声音闷闷的向她保证:“我会保证你师兄性命,他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你答应我…别自己偷偷去救好吗?” 邬焱是真害怕苍舒又出‘大事’,他了解她的性子,她不会接受她身边有任何人离去。 苍舒缓过神,拍拍他的肩膀,示意邬焱起身:“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邬焱强硬地说。 苍舒忍不住笑道:“你说我为了灵石倒还有可能折腰,但是换血可是要付出生命的。”她总算扒拉开邬焱的手,“我还不至于那么傻吧?明明我活着,才有更多的可能找寻办法不是?” 她这话说的有道理,邬焱稍稍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脸上也恢复了笑意:“你能这么想就好。” 苍舒好笑问:“怎么,你觉得我是那种无私奉献的人?” “要实话实说吗?” 苍舒还挺想知道邬焱是如何评价她的,稍想了想,便点头:“你说,我不会生气。” 邬焱乐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说你坏话似的。”他笑完便亮晶晶地瞧她眼睛:“你这人说坏也坏 说善也善,说洒脱也洒脱,但说规矩也规矩。” 苍舒:“……”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她的兴致不高,说出的话懒洋洋的。 邬焱解释道:“就是恰好的意思。” 他忍不住变出尾巴勾住苍舒的腰身,带着讨好的意味调侃她:“多分善就太善,多分坏就太坏,多点洒脱就太无法无天,多点规矩就太过规矩。” 苍舒撑着脑袋问:“对我就没其它的评价了吗?你怎么竟挑好的说?” “…也是有的。”邬焱红着脸,眼神慌张地往四处看,“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这女人有些——” 话没再说下去,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苍舒的表情,正想闭嘴不再说,腿上便被她给轻轻踢了脚。 “有些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其实就是——”邬焱猛地变成兽型,用爪子捂住眼睛道:“就是有些可爱。” 他当然不可能把刚开始遇见苍舒时心里的坏想法全部告诉她。他当时觉得这女人无法无天、虐待他、羞辱他、并且身为无情道还偷偷看那种带有图片、颜色的书! 可是现在回想,打是亲骂是爱,看颜色书又怎么了?女人好色点!他才会更幸福!不然不开窍,他就是将跑到她跟前大声表白,她也不会理他的!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邬焱偷偷扒开一只爪子瞧她的神情。 苍舒默默将他另一只爪子掰下来,回答了他的话:“你该走了。” 邬焱:“……”这发展不对吧?不是,为什么突然让他走啊?! 苍舒好似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直接抢先堵住了他的话:“天色已经很晚了。” 邬焱:“……” “那我明日再来。”邬焱抿抿唇,有些沮丧地跃上屋顶。刚往瓦片上扒拉了几步,他的身后便传来苍舒的声音:“你比我可爱。” 邬焱的尾巴立起来,晃来晃去,像是漂亮的银白色流苏。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这种话干嘛不当着他面说…就那么难以启齿吗? 院子又恢复宁静。 苍舒抬头瞧着天空,同时刻,有人站至院门口敲了敲门板,清脆的三声,带着怨气传至她耳内。 “……” 苍舒撑着下巴盯着门,拖着长音朝外喊了声:“进。” “吱嘎——”一声,大门响后落下。 裴含玉双手环胸,站在门口,没有过来的意思。 苍舒多问:“怎么不过来?” 裴含玉盯着她,半晌阴阳怪气重复道:“因为你比我可爱。” 苍舒:“……” 第264章 至少有希望 苍舒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心翼翼抬眼问:“你都听见了?” 裴含玉似乎有些怨言,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往她那儿走的意思。沉默两秒,他顺着她的话接道:“没有听见,我只是觉得你比我可爱。” 苍舒:“……”他做人就不能坦坦荡荡点吗?明明偷听了,还要装作没偷听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明明听着应该没什么毛病的啊?怎么被他重复两声,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怪异感了? 裴含玉的不配合致使苍舒好不容易平缓的心情再次跌宕。她语气重了起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同时刻,老头亦是劝道:[行了行了,大男人有什么好生气的?莫名其妙给谁看啊?!你要再这样,别说是苍舒发火,我如果是苍舒,早就跟你打架了!] 话语清晰地传入二人脑子内。裴含玉觉得尴尬,没理这老头,抬步走向苍舒,边走边说道:“我听见了。” 他几乎是听见了全程。 从这会变成狗的家伙来到此处时,他的手便已经摁到了门上,而话语便也随着缝隙传入他耳内。之所以不进来,也是不想场面闹得太过尴尬。 不过不止这个原因。 苍舒实在太神秘莫测,他从来都是处于被动的位置,了解到的也只有分毫。所以,他想得到一些她不肯告诉他的信息,想稍稍掌握些主动权,但可惜的是,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听了多少?”苍舒表情没有太震惊,如若是往常,此人绝不可能有偷听的机会。但今日—— 确确实实是她失神了。 裴含玉答道:“几乎是全部。”他给全部二字下了界定,“送花、安慰你、说你师兄中火印毒…” “你为何跟他说的是你师兄中了火印毒?”裴含玉好奇她这么说的理由。 苍舒表情坦坦荡荡,不像是做贼:“怎么了。” “你为什么跟他这么说?”裴含玉背在身后的手缓慢握紧,面色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他的外祖母是医师,而且知道火印毒解毒的方法,那实力绝对不会低。”稍顿,又道:“他在乎你,你告诉他中了火印毒的是你,他只会更努力的找方法。” 二人的关系明显不一般,她不说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怕那人知道后伤心难过? 他们是什么关系啊!她有必要那么在乎他的情绪吗? 苍舒答道:“很简单,我怕他破坏我计划。” “那你为何不怕我破坏?”裴含玉的语气带着些质问,“总不能是你太相信我吧?”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毕竟苍舒当初找裴含玉合作的原因在于他是天命之子,并且他和她的关系在当时并不好。 所以利用他,她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和心疼。他是想改自己的命运,是在为自己奋斗,这怎么反过来被他一说,倒像是她在犯错一样? 眼见气氛不对,老头忙轻声提醒裴含玉:[你别吓着人家苍舒!告诉你是信任你,而且火印毒这事只要是灵山派的,不是都知道吗?] 他未反应过来二人探讨的是何事,只以为是裴含玉在生气苍舒对他人所说的“善意谎言”。 可能还得算上那句“你比我可爱”。 苍舒听着老头的话,微微垂下眼眸,随意胡诌道:“我和他半年才见一次,我万一告诉他,他将我身中火印毒的消息放出去怎么办?” 她摸上他的手,很认真地答道:“如果这个事情被有心之人知道,那我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我们在妖都,并没有结仇之人。” “我有。” 苍舒轻飘飘否认:“今天白天,我刚惹了个大少爷,估计人家现在就想弄死我呢!” 裴含玉:“……”果然,她只要出去,就不可能不惹事。 裴含玉平复心情,淡淡睨她眼,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惹的?如果是口头,人家顶多也就记个——” “我砍了他的手指。” 裴含玉默默扶额闭眼。 老头又出来当和事佬:[无事无事!含玉,你要知道她敢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兜底保护她的意思!你现在就拍着胸脯告诉她,砍人手指的事情你替她包了!] 裴含玉有些心累,他捂着额头,压低声音问道:“…这也有什么讲究吗?” 老头回答:[当然有讲究!哪个姑娘不喜欢愿意替自己背锅的男人!你也看见了刚刚的场景,那能化狗的…男人可是能随意抱苍舒的!] [快!就现在!抱上去!告诉她你愿意替她扛!] “…可那少爷肯定看到了她的脸啊。”裴含玉很无奈地反驳。 [看到脸怎么了?]老头不解,[你刚刚的表现很差好不好!你应该抱住她,霸气的对她说,‘你尽管惹麻烦,我在身后给你兜着’…对、没错…这才是真正的浪漫!] 苍舒:“……” 裴含玉:“……” 二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双方互相对视,最后纷纷转过脑袋。 裴含玉机智的将话题再次绕了回去:“你知道你师尊为你做了这一切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不知道。” 裴含玉多问了一嘴:“那你是愿意换命?” 苍舒握住他的手,嘴上和手上依旧是不同的答案:“苏盛师叔会有办法的,我不是医师,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去跟他们说不要,他们也不会任由我去死。” ——‘忍着、加快速度寻找幻世镜,总之你别告诉任何人我知道这件事。’ 苍舒不会让卞道一用献血的方式同她以命换命,他可以死、可以死在战场上或是任何一个地方,但绝对不能因为要给她换血而死。 裴含玉反握住她手,眼神不甘心:‘火印毒不是平常的毒,你忍能忍多久?’ ——‘可我是天命之女,我不会死。’ 裴含玉没耐心再待下去,他深呼吸口气,手从她手心中挣脱出来,随即站起身看向她。他的语气中还是有不解:“你不如告诉他。” 他大概知道那男子是谁,曾经与苍舒未有太多交集、还是个看客时,他曾听过这个传言,甚至老头都跟他提过一嘴。 此人同她关系极好。 如今看来,还真是好的不一般。 “我不想告诉他。” 裴含玉手指尖都泛白了:“可这关乎你命。” 天命之女也会有意外,世界这么多人,天道完完全全可以换人培养,所以她凭什么觉得能安然无恙?! 苍舒站起身来平视他,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说了就能活命了吗?” “至少会有希望。” 第265章 用疼痛记住她 裴含玉不希望她死,即便他已经清楚知道这‘死’的概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一,可这百分之一也像根针般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 “你不跟他说,我跟他说。”裴含玉盯着她看,随即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苍舒也不惊慌,只问:“你去哪里找他?” 裴含玉顿住步伐,半晌才强硬地吐出三个字:“你管我。” “这是管不管的问题?”苍舒笑出声,忍不住帮他分析:“你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想着去找他,告诉他这些,听着很可笑。” “你知道他在哪儿?” 苍舒耸耸肩膀,哄骗他说:“跟我关系最好的就是你了,我连你的事都半知半解,哪有空去了解他的?” “我和他才在这儿见了几面?就算他告诉我,我也得了解妖都的地形不是吗?” 裴含玉转过头看她,随即像是气笑般再次走到她身边,语气还有丝讥讽:“你别跟我绕话题。” “我说的是实话。”苍舒满脸真挚,“即便你只给我一秒回答问题,我的回答也不会变。” 邬焱确实没跟她说过地点,但他提出过要带她去他那儿,不过当时因为有人来她院子,所以她给拒绝了。 裴含玉默默握紧手,垂下眸子说:“纸包不住火,他总会知道。” “那就赶在他知道之前——”苍舒猛地握住裴含玉,将剩下半句话写在了他的手心处:“改变一切。” 四下再无人说话,只有掌心湿热的温度在提示他们二人此时是在握手。 裴含玉下意识收紧了手,张唇说不出一句话:‘幻世镜是只有你一个人进去改变吗?’ 苍舒点了点他的手心。 他又写:‘那我还会记得你吗?你从根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我还能和你相遇,和你相知吗?’ 字写出来是冰冷的。 苍舒瞥了眼男人的表情,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半晌才诚实写道:‘当然会相遇,既然要改变命运,不碰见怎么改?’ ‘可你只要改变其中一个点,就能改变所有。’裴含玉写字速度飞快,‘我不相信你,我要一起。’ ‘那你会为我死。’苍舒表情也冷下来。 裴含玉手有很明显的停顿。 苍舒又飞速写:‘你是选择自己,还是选择我?’ 你会选择自己活命,还是会选择我的陪伴。 “……” 裴含玉的面色肉眼可见复杂起来。他沉默许久,到最后也没回话,只是选择起身看她,然后转过身往外走。 他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他既想活命,也想贪心索求她的陪伴。 [你们两人是怎么了?]老头对于二人突然的冷脸颇感疑惑,[很奇怪,握个手你们都要吵架?难道如胶似漆的这个阶段已经过了?] 裴含玉:“……” “没有如胶似漆。”裴含玉否认道,“我和她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同门。” 老头没明白他这话:[你这人怎么还怪冷漠无情的?摸了姑娘的小手还用同门二字解释!含玉,你真是不害臊!] 裴含玉走得飞快,声音压着怨气:“这是害臊不害臊的问题吗?是她从来没把我放到心上过!凭什么、凭什么只准她冷漠无情?” 老头不服气:[苍舒冷漠无情?每次都让人家主动握你手,你还好意思说她冷漠无情!含玉,你不害臊就算了!怎么还没脸没皮的?!] “……” 他趋于快速的步伐逐渐放慢,最后停顿在原地,问道:“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你和你的爱人同时掉入水中,而你只能选择自己上岸,或是爱人上岸。”裴含玉佩服自己说话的艺术,“你会选择自己活命还是她活命。” 老头拖着尾音思考,咽喉中发出长串拟声词。半晌,忽然问道:[你要听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裴含玉挑眉:“先听假话。” 老头嘿嘿笑道:[当然是选择救自己。] 那么与之相反的就是真话救爱人了。 裴含玉有些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这么无私,正常人在此刻应当都会把你的答案反一下。” 真话应当才是救自己。 老头轻‘切’声:[你也知道会救自己?所以你这个问题问我干嘛呢?根本毫无意义啊!我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形象将自己塑造的深情,但我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啊!]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太多,忙圆话道:[不过我们二人的情况不一样,我是没有喜欢的人,但你不一样,你是有喜欢的人存在的,所以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你要好好想!如果你选择救自己而抛弃爱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裴含玉:“……” 裴含玉好奇问:“那我和苍舒,你觉得我该选择谁?” 老头毫不犹豫答道:[当然是苍舒!] “为什么?” [可能…大概…因为是爱情?]老头不敢再多说话,只敷衍答道,[反正是这样的…哎呀…!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裴含玉再次陷入沉默。 他看向天边逐渐稀疏的云彩和渐渐发亮的天幕,摘下了带着露珠的花朵,又一次问:“那我该永远记住她。” 这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花朵上的露珠也随着花瓣的纹路滴落在地上。 是亮的。 老头有些摸不清神神叨叨的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脑子当然能记住她了!不对,这个‘她’指的是谁啊?记住又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打算救她??她应该是苍舒这个人吧?] 话说到后面,愈发的响亮,每个字符都呈现着上扬趋势。 裴含玉往自己院中走去,回答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死了,再投胎转世,总要记得她。” [……] “有办法吗?”他再次问道。 老头的声音有些闷:[有,不过需要你将她的名字,刻在骨头上,然后打下烙印。] 裴含玉:“这样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记得她吗?即便是让我重新开始,变成小时候的模样?” 老头回答道:[只要是你,那就会。只要你的灵魂没变、只要你还是你,那自然就会记得她…也不是记得…就是在看见她时,你会不自觉的发热、内心也会疼痛。] [这可是很疼的。]老头似乎觉得他不敢,[在骨头上刻字,普通人是会晕过去的…!不对,就算不是普通人,也受不住这刻骨之疼,除非你很爱很爱她。] “砰——” 院落的门被青年重重关上,他靠在门框上,仰头望天,长叹口气:“我对她的爱还达不到那种程度。” “但我想记得她。” 想记得有她的时光,也想记得她在他心中划过的痕迹。 月光下,骨剑被生生拔出体内,他剥开自己的背,将‘苍舒’这二字,一笔一划地刻在骨头上。 她不会知道的。 她不会知道他用疼痛来记住她。 如果下次见面不相识,那比记忆先到来的,会是他浑身器官的叫嚣,和止不住的心跳。 - 比起另一边惨烈的情况,苍舒这儿倒还算得上平静。她起先是发呆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屁股快坐烂了,才起身回到屋内小憩。 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她近日常有的复杂心理。 所有的一切还是按照书上所写的发生了,尽管她早知道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当这些事真的发生在她眼前时,她还是有些头疼…或者说是后怕。 她竟然丝毫未怀疑这火印毒的解毒方法,只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即便她有过怀疑,但也没有细想,比起师尊不敢见她,她也同样不敢见师尊。 毕竟知道答案和不知道答案的她,完全就是两个心境。苍舒不清楚自己无意的动作会不会暴露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 不过还好,师尊不知道她知道,所以根本不敢见她。那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可以顺顺利利的装下去。 “……” 但有时候话千万别说得太早。第二天早晨,苍舒看着面前突然来拜访她的师尊,莫名有种无力感。 卞道一依旧是虚弱的模样,比起往日,今天的他颇有种一推就倒的感觉,显得极为苍白无力。太虚弱了,若不是他此刻还站在她面前,她会误以为他—— 苍舒抹了把额头,还算殷勤的给卞道一倒上了茶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你今日来是干什么?” “你不欢迎我?”他抬眸看她,似乎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咳嗽,只用袖子作为掩饰。最后,他用茶水勉强压住了咽喉处的难受,“是你天天念叨着师尊不来看你,如今倒好,我来了你还不欢迎起我来了。” 苍舒解释道:“是您来的太突然了。” “那你就是不欢迎我了?”卞道一抬眸看她,几秒后,又移开视线为自己辩解:“不来看你是因为身体有恙。” 苍舒忍不住问:“为何会有恙?” 卞道一早就同苏盛串供好,如今回答起来毫不吃力:“为师晕方舟,那日晕了之后,身体便一直不见得好。”他似乎也对这个理由特别不齿,“问了你师叔,现在的身体不好,是连锁反应,是落下的病根。” 苍舒假装震惊起来:“晕方舟还会落下病根吗?师尊,可你御剑飞行时不是好好的吗?” 连着一大串,让他不知怎么回答。 卞道一蹙眉问:“你问题是不是有些多?”他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转了话题问:“今日我来不是同你说我的身体状况,我是想来问问你同邬鹤、妖皇之间的渊源。” 他当日虽未发表什么意见,但几人说得话,说了什么,全被他记在脑中。 邬鹤的熟悉、妖皇的质问…… 卞道一的目光猛地抬眸盯上她的眼,像是在观察她内里所有还未掩藏的情绪。 苍舒从容地对上他的眼,同样胡诌道:“师尊,你说可不可能是我长得好看,所以——” 话还未说完,便被卞道一给打断:“苍舒,你得庆幸这里只有我。” “可这可能只有这个。”苍舒撇撇嘴,继续说道:“除了灵山派和秘境,还有去过的各个宗门,其余的我从来都未去过,更别说是见到他们两个了。” 她将退路封死:“即便是我小时候,我也不可能见过这二人。邬鹤看着虽好相处,但却是个笑面虎,而那妖皇…人面兽心、嗜血怪物,我要能认识他们,我能活到现在?” 卞道一指节敲了敲桌板:“你怎么对这二人如此熟悉?才见了一面,你就知道这二人的品格如何了?” 苍舒:“……” 苍舒抿嘴道:“我前几天出去的时候,恰巧碰见过邬鹤,我斩了他表弟姜桥的手指,他向我赔罪。” 这实在是好奇怪的文字。 什么叫斩了人家表弟的手指,人家邬鹤来跟她赔罪? 卞道一忽觉得头疼,他手指不自觉地绕着她的腰带,问:“他表弟怎么你了?你倒是不怕他报复?” 邬鹤的表弟,身份背景哪是不简单三字就能说明的?更何况,苍舒还砍了人家的手指。 “这不是有师尊在。”苍舒腼腆地笑笑,忽地凑近问:“师尊难道就不好奇我去哪里能同邬鹤和姜桥碰上吗?” “……”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划过。 卞道一又有些抑制不住咳嗽,忙抿了口茶水,将其压下。他的心脏跳动地有些快起来:“去哪碰上的?” “药铺。” 苍舒反握住卞道一放在她腰带上的手,装模作样的将手放在他的手腕上:“师尊要不要猜猜我去药铺干嘛?” 卞道一:“……” 卞道一下意识想要挣脱,可手腕上的力气却莫名的大,能与他相互抗衡。 他努力放平自己的心态,苍白的面容上愈发严肃:“如果生病,可以找你苏盛师叔。” “也不是生病。” 卞道一松了口气,他刚刚有瞬间以为是她火印毒再次发作。但下一句话,却让他本下去的气再次提了上来。 “我是去学医了。” 苍舒胡乱说道:“是为了师尊所学的医。” 卞道一:“?” 第266章 你还能忍? “你——” 话音被拖得极长,最后尽数消失在咽喉之中。卞道一盯着苍舒,最后不自然地转头,斥责的话毫无杀伤力:“你真是胡闹,剑不好好练,跑去药铺学什么医术。” 这么短的时间能学成什么? 苍舒弯眼笑道:“我心疼师尊,师尊的手臂都没什么肉了。” 她的手指依旧轻轻地搭在他的腕间,二人的肤色好似要融合,跳动的筋脉彰显着他心脏频率的加速。 卞道一的语气更加不自然了:“苍舒,如果你是看师尊手臂来判断我的身体情况,那还是松手,好好去练剑。” 苍舒撇撇嘴,有些无奈地望天叹气,随即胡扯道:“我虽没有学得很精通,但也能把出师尊心跳的不正常。” “师尊的心律不齐,晚上是否会睡不着觉,又或是心脏绞痛?”这是苍舒自己的病痛特征,她只是根据自己大概猜了猜他。 瞒着她给她输血的压力很大吧? 心里在害怕救活不了她吧? 没日没夜都在害怕被她发现端倪吧? 苍舒所说的状况都是因为压力大、睡不着觉才会有的症状。果然,卞道一微挑眉问:“你就不觉得我这心跳快是因为紧张吗?” 当然是有可能的,且这个可能或许会占原因的大半。 但苍舒只道:“师尊是因为我的触碰紧张吗?” 卞道一低头瞧了眼她的手腕,摇头否认:“不是。” 苍舒将胳膊放至在桌上,又更进一步问:“那如果不是,师尊是因为在向隐瞒我什么,所以才紧张的吗?” 卞道一觉得苍舒话里有话,目光不自觉又往她身上放,顺势默默收回了手:“你是在向我打听什么?” 苍舒失笑否认,收回手道:“没有,我话说得很清楚,只是怕师尊向我隐瞒。” 卞道一沉默看她,没有回话。半晌才道:“你有怨气。” “师尊的手是凉的。” “无情道一向如此,在你没中火印毒前,你的手也是凉的。”他站起身背过手,与苍舒保持了一个相对远的距离,“好好休息吧,火印毒在身,最好少出去走。” 他转身,微侧过头,阳光下的侧脸锋利又带着天然的冷:“若是半路病发,我赶不到你身边。” “那我若是无聊呢?师尊,我能不能来找你?” 卞道一此时已走到门口,转头好奇地问了句:“你愿意来?” 苍舒没说话,似乎是在等他回答。 卞道一答道:“你平日最不爱往我屋里走,今个儿倒是变了性。”门被他拉开一个角度,倒三角阳光打在发梢处:“你当然可以来,但如果是来向为师套话、怀疑为师欺瞒,那便不用来。” “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练剑、也可以去同人切磋。” 门发出‘吱嘎’响,脚步声逐渐远去,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苍舒抹了把脸,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床上继续躺着补觉。 她怎么可能去主动找卞道一?就刚刚那些时间共处,她就有揭穿他的心思,所以她怎么可能去主动?! 她根本忍不住。 苍舒看着床顶复杂的花纹,脑袋慢悠悠地蹭着枕头,然后缓缓翻身闭上了眼。她的动作很慢,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慢,连带着意识都渐渐模糊起来。 在彻底暗下来的那刻,只有‘好累’这二字盘旋在脑海之中。 但苍舒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喊累的。她是天道的宠儿,比起他人为她的牺牲,她这点还真不算什么。 - 府邸的午膳是妖都的人负责烹制。苍舒赶到前厅时,已经有弟子在各自的桌前坐好了。 人并不算多,每张脸都能对上名字。一眼望去时,还有格外熟悉的面容兴奋地朝她招手,但较为遗憾的是,她还未走过去,那人的手便被身旁的长老给‘啪’的一下打掉。 “你昨天和裴含玉吵架了?” 公门菱极为自然熟的勾上苍舒肩膀,目光狐疑地在她和裴含玉之间来回扫视:“他面色苍白,你们两个不会吵着吵着还打了一架吧?” 苍舒挠挠脑袋否认道:“没吵架。” 她并不认为昨日那些话会是吵架,客观来说,他只是将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而且是他无理取闹。 公门菱更加疑惑道:“看起来不像没吵架啊?他刚刚从外走进来,连眼神都没给你个,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没给很正常啊,我和他只是同门。”苍舒拉开椅子坐下,声音不算轻地说:“他心情好就同我打招呼,若是不好就不打,我亦是同理。” 话刚说完,对面的青年便已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直直望向她。 苍舒对着身旁的公门菱示意道:“你看,他这不就看过来了。” 公门菱:“……” 裴含玉:“……” 裴含玉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今日并非是因为昨天的不愉快而故意无视她,而是因为刻骨的举动,导致他只要看见她、靠近她就会忍不住想要往她身上贴。 早知道昨日就不意气用事立马刻了!应该在迟一些的!不应该这么早的! “都怪你提这些破建议。”裴含玉咬住自己的唇,控制自己的视线,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菜色上。 老头声音幸灾乐祸:[别什么都扯我,我只是为了帮助你,而且看起来效果很不错啊!够浓烈不?!你是不是能永远——] “闭嘴。”裴含玉立马打断了老头的话,生怕被苍舒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但还是有些怕她猜到什么,他忙抬眼假装淡定地看向苍舒。 果不其然,她投来的目光中充斥好奇,但很快就转移到了身旁。 老头摇头感慨:[你还气急败坏,人家小瞎子已经上了。我对这小瞎子也不是很喜欢,你把苍舒抢过来。] 裴含玉:“…我不敢。” 他是真不敢,如今这副状态,他是真怕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老头也没跟他计较:[你不敢,有的是人要上…不过你还是得感谢人家小瞎子的师父。] 裴含玉:“?” [这小瞎子的师父,不赞成小瞎子去接近苍舒。] 这么一说,裴含玉即刻便想起他进来时,宿行白被身旁那‘仙风道骨’老头打落的手,力道不小,如今望过去,他的手上也还有红印子。 是吵了架才过来的吗?不然以他师父那态度,他怕是无论如何也过不来吧? 裴含玉下意识朝他师父看去,便见他师父站在桌前,蹙眉往他们这桌看来。 - “你师父在往我们这儿看。”苍舒用胳膊怼了怼宿行白的手臂,劝诫道,“你回去坐好吧,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可我跟他坐在一起不高兴。”宿行白咧着虎牙,看不出情绪的好坏,“他老人家太爱念叨,我耳朵已经要长出茧子了。” 他撑着下巴,身子瞥向苍舒的方向,悠悠说道:“别看他了,他做主不了我的意愿。” 自从苍舒破了元婴的那日起,宿行白便再也没见过她。那日他先是同师父回了太虚宗,后来才踏上前往妖都的旅程,而在旅程中,他亲爱的师父曾同他彻夜长谈过。 其中,他的师父向他重复了无数次,希望他能同苍舒有些距离,为此他们吵了好几架。 宿行白嗅着她身上很淡的木香,内心的狂躁被压下了很多很多。他勾唇笑,那颗虎牙轻轻抵着他的唇瓣,像是要咬出鲜血。 “多吃点,你瘦了好多。”宿行白很开心,发间的呆毛偶有几根俏皮竖起,他也不曾管。 苍舒与宿行白的师父对视两秒,最后缓缓挪开视线,轻点了点头。 “你最近怎么样?”她还算娴熟地同他问话。 “很糟糕。”宿行白轻‘啊’了声,又猛地拍拍脑袋,“不对,我的今天很幸运,因为遇见了你。” “而且最主要的是,能和你单独聊天。”他说得很直白,声音也响,向来不避讳着大家。 许多视线统一望来。 公门菱坐在苍舒的另一边,扯了扯她袖子提醒道:“苍舒,你可小心点宿行白,这人可不是什么好货。” 宿行白并不生气,只是反驳道:“我可没说谎。”他看向桌子对面的裴含玉,“往日同苍舒聊天,她的师兄经常会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又或是多出几个不识趣的小猫小狗,打扰我和苍舒二人。而如今呢…” 声音被懒洋洋地拉长,跟小钩子般挠得人内心痒痒的:“而如今是只有我和苍舒二人,没有人能来打扰,这多好呀。” 中午来前厅的人很少,他只是恰巧来便碰见了苍舒,说明他和她是极有缘分的。 要是他师父也没来就好了。 挑衅的话音不算响的传遍前厅每一处。太虚宗那儿有筷子断裂的声响,桌子对面的青年则放下筷子,平静地瞥向宿行白所在的方向。 老头语气里满是怒火:[我忍不了了,含玉你呢!!] 裴含玉:“我还能忍,你要忍不住就你上。” 老头:[?] 老头:[你就这么放得下心?这小瞎子绿茶可不简单,看着老会讨人欢心,长得也好看,你可不占优势!] 裴含玉:“……” - 创了个书友群 大家有兴趣的点主页加入就行了 第267章 不是交换而是请求 “我真不占优势吗?”裴含玉压低声音问老头,心里痒得就想知道答案,“你认真回答,我同宿行白比,苍舒会觉得谁更好看些。” 这话说出来无疑是羞耻的,裴含玉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是刻字搞得鬼,否则正常人谁会问这个? 老头也震惊,他嘟囔的语气里半是惊喜:[我去?这刻字还能有这样的——] ‘效果’二字尚未出声,裴含玉便再次忍着疼和热打断他:“别说不该说的,叫你回答就快点回答。” [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老头骂骂咧咧,有顺势评价道:[我分不清小姑娘喜欢什么类型!但就我本人而言,我不喜欢那个小瞎子!] 裴含玉实在是气愤:“我问得是这个吗?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他是想知道苍舒的喜好。 老头只能再次答道:[那应该是小瞎子吧!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撒娇男人最好命,你又倔、又冷、又傲、嘴里没什么好话,她凭什么喜欢你啊?] 裴含玉:“……” 心里是扎心的疼痛,就像被人用小刀给慢慢剖析开来又缝合的感觉。 谢良青这个废物,自家师妹被人给骚扰了还在自己院里修炼! 裴含玉默默拿起筷子,同宿行白交汇几秒后,才低头吃着盘里的菜。远处的声音依旧不间断地传来,他第一次内心恳求太虚宗长老能将这活宝给带走。 大概是上天有眼,在他第三十遍默念时,原本还在桌前站着的花白老头,也就是宿行白师父,忽地上前拍了拍宿行白的肩膀。 宿行白话语停滞,周围噤若寒蝉,只有苍舒朝花白胡子、头发的老头扯出笑。 “玄掌门。”苍舒率先站起,微微拱手鞠躬,表达自己的敬意。 玄机老人是宿行白的师父,见苍舒率先表态,忙招手道:“客气了,我年纪大不喜欢这种礼数。”稍顿,不顾宿行白,直接对苍舒说道:“不知苍小友可否借步说话?” “我不同意。”宿行白直接否认,起身挡在苍舒面前。可不到一秒,便又被苍舒给摁回座位。 她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你挡到我视线了。” 宿行白:“……” 玄机老人忍不住笑,摸着胡子警告宿行白:“这儿还轮不到你插嘴,你安安分分坐着。” “……”宿行白跟焉了般叹气:“坐不住,我好不容易能同苍舒单独聊天,却又被师父给截胡。” 那虎牙咧了出来:“你们的聊天内容难道不是我吗?既然有我,就不能让我一起吗?” 平静的疯感。 宿行白脸上笑容极为明媚,但也抵不过被苍舒拒绝。她淡淡地瞥了眼他,自动忽略了他口中的话,对着玄机老人做了个“请”。 玄机老人朝苍舒点点头,二人前后往屋外走去。 裴含玉再次放下筷子抬头望向三人的战场,嘴角轻轻勾起笑。 [这小瞎子的报应来了。]老头哼哼两声,[我还以为他有多牛呢!结果也就这样,在师父这儿完全没什么话语权!还不如我们家含玉!] 裴含玉爱听这些话,他筷子戳着碗,悠悠道:“别这样说,我和他各有各的好,不能因为我好,就否认了他的好。” 老头:[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裴含玉淡淡出口:“我的意思是,他虽好,但我只会比他更好。” 老头:[……?]好莫名其妙的话,这个恶人终究还是他做了? [你以为你很好吗?]老头决定激励他,[你也就比他好上一点罢了!含玉,万事戒骄戒躁,要掌握时机,勇敢出击!] “啰嗦。”裴含玉被骂也是笑着的。 苍舒和玄机老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原本噤声的所有人纷纷都松了口气。公门菱挪着椅子向宿行白打探道:“你师父找苍舒是要干嘛?” “当然是讨论我们二人的缘分。”宿行白托着下巴,脸色有些哀怨,“天机不可泄露。” 公门菱没意会到话里的意思,在旁边暗戳戳说:“你不会是想让你师父帮你追苍舒吧?” “…啊。”宿行白慢吞吞地嚼着嘴里的肉,斜边撑着脑袋,叹气说道:“你要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 怎么可能真帮忙呀?他的师父只会让苍舒离他远远点…但若是能帮他,那该有多好。 “你师父还挺热心肠啊。”公门菱啧啧几句,“但你要你师父帮忙,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公门菱对宿行白的印象并不好,他开始时‘坑蒙拐骗’,整个人说话也不着调,看着好相处,实则内里心思深得要死。 太累了。 宿行白轻飘飘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要得到什么东西,只在乎结果,不管过程。” 远处竖着耳朵听的裴含玉:“……” 老头直摇头:[听听!学学!] 裴含玉:“……” “这有什么好学的?”裴含玉自认为自己是君子,“我是君子。” 老头呵呵:[我让你学得是他为了结果,能调用身边一切资源。而不是在这儿嘴硬,说什么自己是君子。] 裴含玉:“…我都说了我不敢。” 骨头上的名字几乎只要瞧见她,便会乍然发热,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频率—— 他想抱住她,也想告诉她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但她会被吓跑的,绝对会被吓跑的。 现在这个阶段跟她说这些?那他连亲密动作都别想有了!什么牵手…都别想有了! 老头忍不住叹气:[怂。] 裴含玉:“…你管不着。” 他和她在同条船上,他的背部刻着有她名字的烙印,她可能不属于他,但他是一定是属于她的。 并且是生生世世。 - 二人在拐角站停,身前的花白老头很从容地四下张望,随即挥手划了道结界。 苍舒笑着调侃道:“玄掌门要跟我聊的事,怕是有些不简单。” 玄机老人摸摸花白胡子,也不跟她废话,直言问:“我的话还是那些,只是苍小友的话,若是被人听见,怕是有些不妥当。”他的面目还算慈祥,是好相处的模样:“再者苍小友在室内,曾几次与我对视,我便想着苍小友应当和我是同样的心思。” 苍舒:“……” 玄机老人继续说道:“我想同苍小友好好谈谈,如此场地,可会介意?” 二人所站之处只讲究了没有人烟,其余是一点儿都没占着。 苍舒摇头,模样异常谦逊:“不会,我也有事有求于玄掌门。” “求我?那你姑且让我猜猜是什么事。”玄机老人轻轻搭着手指,随即抬头看向苍舒,长久都未眨眼。 “我并不一定能够帮助你找到。”这是几秒之后才吐出的话,“如若这般好找,那天下人皆来找我算其位置,哪里还会等你来。” “……”事实是这样没错,但苍舒敏锐地从他话语中听见了‘不一定’这三字。 玄机长老只给有缘人算卦,其原因是每每算卦,便会损耗自身寿命,故算的次数并不算多。而寿命也会根据卦象的大小折损,故才只算有缘人。 而且刚刚的对话,他并没有点明是要如何,大概是猜到了些。 苍舒喜欢跟聪明人讲话,她将手掩藏在袖子下,指尖拼命画着符,只等画成后,将其打入玄机老人的身躯,但还未成型,便被面前的老头给打散。 “玄掌门不必着急拒绝我,您可在思考思考。” 玄机掌门:“……” “我没有必要为这种可能性极小的事耗费精力。”他有些头疼起来,“苍小友,我佩服你的胆识和天赋,但成大事者身边的亲友,往往都不得善终。” “宿行白这人浪荡惯了,我看着他长大,实在是不忍心——”他说到此处不忍再说下去,只重重叹口气,“还望苍小友能想想办法,让那小子彻底死心。” 他像是下定决心:“若是苍小友能做到,我定会竭尽全力替你寻找。” 玄机老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若苍舒的命格普通寻常,他定会想尽办法撮合她和他。但偏偏、但偏偏她的命格不普通,也偏偏、那小子发自内心的喜欢她,任凭他如何费尽口舌,也不听他说其中的弊端。 真服了…真服了…他们太虚宗怎么就出了这么个——! “玄掌门。” 玄机老人蹙眉看向苍舒,有些疲劳地轻轻“嗯”了声。下一秒,就听见她说道:“那件事是我求您的,我不想把它作为什么交换条件。” “还望您好好思考,如若有答复,可以让人来喊我。”苍舒多说了一句,“这件事,您若是再往前算一步,应当也能知道,如若我成功,你的要求便自然而然能满足。” “而且会是永远。” “……” 她的大造化只成就了自己,却害了周边靠近她的所有人。 - 玄机老人与苍舒分开后,便拽着宿行白,让他与他一道回去。路上,宿行白还是没忍住凑上来问:“…你与苍舒都说了些什么?有聊我吗?她是怎么说的?” “没大没小,有没有说你你心里不清楚吗?”玄机老人摸着胡子,脑子里还环绕着刚刚与苍舒的对话,思索半天,才悠悠道:“为师与你聊不来,自然是去同她聊。” “……”宿行白难得正经了些:“你同她聊有什么用,又不是她缠着我。” 玄机老人冷笑:“你自我定位倒是清晰,也知道是缠着人家姑娘。” “当然清晰,我从来都没否认过。”宿行白将头上的毛给压下去,声音带笑却极淡,“我巴不得别人提起她时能提起我,我钟情于她,没法子不靠近她。” “你靠近她会死。” “死就死喽。”宿行白深深呼出口气,“师父,我说过无数次,我不怕死,能为了她而死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况且我也会算卦,我早在刚开始遇见她时,便给我和她算过姻缘,师父说的我都知道,但那时的我都能义无反顾地往火海中跳,更何况是现在。” “师父,你太轻视我对她的爱。” 他从来都不怕死,他唯一害怕的是她没有原因的远离他。 玄机老人是真服了:“那你有想过死后为师这太虚宗该传给谁?!你就不怕你死了,她又遇到别人吗?!为师不是让你不能喜欢人,但凡事要讲究缘分,你和她没有结果!不如趁早明了,好好修炼!” “啊呀啊呀…师父,你说话声音太响了。”宿行假意掏掏耳朵,“太虚宗传给谁我是不知道,即便我没死,你让我做宗主我也没什么兴趣…至于我和她有没有结果…这也得往后看。” “我是真拿你没办法。”玄机老人走入宿行白的屋子,扫视了圈屋内陈设。 再看宿行白,他已经大大咧咧地躺在床榻上了:“师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话本内拆散道侣的恶毒男配?” 玄机老人:“……” 玄机老人深深呼吸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抄起鞋子就要往宿行白身上扔。但动作在往远处扔时停住,他思索片刻,还是穿起鞋退出了屋子。 宿行白的声音还在继续:“而我和苍舒就是那对被你拆散、虐身虐心的道侣,明明我们双方——” “砰——” 门被重重关上。 宿行白撇撇嘴,颇觉得没意思。他将话堪堪压回,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开门。 手放在门上往外推。 没推动。 又推了推。 依旧没推动。 看来这是打算直接从根源上斩断他和她的联系啊? 宿行白朝外大喊道:“师父啊,你现在更像话本中的恶毒男配了。” 院中传来道冷笑。 “是就是吧。”玄机老人坐在石椅上,悠哉悠哉倒了杯水,“总之你出不来,在妖皇的寿辰还未到之时,你就安安分分待在里面吧!” “为师是为你好。” 屋内没了动静,大抵是因为知道出不来后放弃了挣扎。玄机老人不自觉地又想起同苍舒的对话。 她是个好孩子。 但胜就胜在,实在太好。 第268章 我要见王上 这件事是在隔天下午考虑好的。在决定帮苍舒忙后,玄机老人连忙派人去院子内喊她,试图与她谈论的更详细些。 但很不幸的是,去寻找苍舒的侍从回来告诉他,她已经被其它人先一步喊走了。 玄机老人多打听了句:“是谁把她叫走了?” 那侍从是妖都本地人,听见玄机老人如此问,有些犹豫地抓抓脑袋,回答说道:“是姜家的少爷。” “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玄机老人怕出什么变故,忙摸着胡子问。 侍从只能将自己打听到的内容告诉他:“我是听说苍姑娘好像将姜桥少爷的手指砍了,所以来寻仇,邬鹤…邬鹤殿下好像也来了。” 玄机老人:“……”这苍小友怎么跟他家那小子一样不让人省心!! 面前的侍从还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姜桥少爷是邬鹤殿下的表弟,而苍姑娘此番砍了他的手指,即便是接好,也不如以前那般灵活,照我说——” “苍姑娘今日怕是完了!” 手指不够灵活,那便说明再也不能熟练掌握各类武器,这对于姜家来说,绝对是致命打击。 玄机老人抬手示意他安静,面容较为严肃地掰算卦象,最后松口气道:“不必惊慌,你且替我守好这扇门,我去前厅凑个热闹。” “是。” “……” 大厅一片沉寂,卞道一和姜家的家主坐在最前方的椅子上,邬鹤则站至柱子旁边,拿着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有人要给他拿椅子,却被他找借口拒绝。苍舒的眼神微微往下瞥,没忍住看向躺在她侧前方担子上的姜桥,他放在身侧的十根手指都被包裹了厚厚的裹帘,面色极为苍白。 断指应当已经用生肌丸恢复如初,只是疼痛应该还尚未消除,以至于姜桥的意识还处于梦和现实的交界点。 “姑娘承认的好痛快。”邬鹤的扇子随着话音的敲定而重重打在手心内侧,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今日跟随姜家来的并不是他,“邬某以为,姑娘会推脱责任。” 苍舒淡淡回看,说得很爽快:“我也想推脱责任,但是很多人都看见了,若是再推脱,被揭穿的话,会有些丢人。” 她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叫人瞧得好生恼火起来。 姜家家主气得想要拔刀,却只能忍住怒气说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好大的口气,既然你已经承认砍了我儿手指,那请姑娘付出相应代价。” 卞道一冷笑:“姜家主当着我的面如此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卞剑主护徒弟的心我尚能理解,若是普通家仆,便也算了。”姜家家主的语气愈发重,“但如今躺在那担子上的,是我儿啊——!卞剑主此番行为,是要与我姜家为敌吗!!” “我是不怕。”卞道一的语气显然没有什么波动,他往旁扫了眼,“就不知道姜家主是什么想法了。” “你——”姜家主拍着椅子把手起身,“若卞剑主死活都要护住你这个徒弟,那我便也奉陪。” “今日她必须为她所做出的行为,付出代价!” 苍舒挑眉,没发表任何意见。 “……”邬鹤显然对这场面有些兴趣,他掩唇咳嗽几声,又笑意满满地问苍舒:“姑娘,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苍舒摊摊手:“我还能有什么想说的,也没人问我事情的经过不是吗?”说着又对上邬鹤的眼神:“我以为殿下会帮我解释,毕竟当日,我是在殿下眼前砍了他的手指。” “……” 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实在太大,周围站着的人皆将视线放在邬鹤身上。 谁也没想到。 即便是听说邬鹤赶了过去,但也没人清楚这砍手指的时间,因为众人下意识以为是姜桥被砍了手指之后,邬鹤才姗姗来迟。 苍舒继续道:“所以姜家难道不会在心里怪罪殿下吗?我以为会带着殿下一起恨呢!毕竟——” “殿下当时可是没有救他,事后甚至还用花车将我送回了府邸。” 她说完后,朝着邬鹤勾出笑,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邬鹤没想到她会突然将话题扯到他的身上,笑容龟裂了几秒:“姑娘,我的武功不如你,你挥剑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没看清。” 她良心不会痛吗?!想将他拉到同个阵营,是疯了吗?!!这个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实在是个疯子。 邬鹤实在无法理解苍舒的脑回路,因此在她想要将他拖下水时,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苍舒轻飘飘地补充:“可殿下也未有多少阻拦,反而当时直勾勾地盯着我,甚至事后还与我搭讪,说你觉得我熟悉。” 邬鹤:“……” 姜家家主蹙眉看向邬鹤,眼里有些怀疑,但言语之间依旧恭敬。他上前拱手问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和这人是之前就认识吗?” “殿下!您可要为我姜家做主啊!!” 邬鹤:“……” 两难境地,无论怎么回答都感觉像是对方的陷阱。若他说不认识,那之前的话语就好像成为了搭讪般,若他说认识—— 那这场面很容易就演变为他为了苍舒与他表弟为敌。而他所有的举动都会被特殊化… 不是…她有病吗? 邬鹤握着扇子的手紧了许多,指尖逐渐泛白。就在众人以为他已默认之时,突然听见他轻笑说道:“做主是肯定会做主,但舅舅,这件事——” 他稍停顿,随即苦恼说道。 “这件事并非容易,舅舅怕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还需要什么真相?她砍了我儿的手,难道不是事实吗!?”他的话语虽恭敬,但内里带着埋怨。 邬鹤叹气:“舅舅有所不知,是姜桥先行惹事,当时有许多人看着。” “那他惹了什么事?这事情严重到需要砍了他手指吗?!”姜家家主声音愈发洪亮,听着满满都是冤枉,“她没什么事,我儿十根手指尽断——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么大了还好意思说是孩子。 怎么的,是巨婴吗? 苍舒烦躁地掏掏耳朵,拔剑直插入地底三寸。“咚——”地一声响,众人被吓得望过来,就见她冷声说道:“吵死了。” 邬鹤:“……”她还好意思说吵?这件事情到底谁是主角?! 邬鹤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他猛咳几声,被身旁人立马搀扶。 苍舒没管他,只盯着那姜家家主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砍他手指吗?要不你来舔舔我的鞋尖,我就告诉你为何?” 吓得半死的众人:“……” 无奈抚额头的卞道一:“……” 想吐血的邬鹤:“……”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话!! 她上次也是叫他舔她鞋尖来着,然后怎么来着…?然后她砍了姜桥的手。 “苍舒,莫要胡闹。”卞道一象征性地提醒了一句,“姜家主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怎可做出这种事?” 苍舒摊手说道:“可是姜桥上次莫名其妙就要让我舔——不对,他是让我舔他手,还说了些不是很好听的话。”她的表情无所畏惧:“我本来想将他的舌头也割掉的,可是我怕脏了我的剑。” “!!!” “他真对你说这些了?”卞道一觉得姜桥死了也是便宜他。 苍舒双手扶着剑柄,微微歪头,笑得极为纯良无害:“他说了,殿下可以帮我作证。”她伸手指向邬鹤,表情又显露惋惜,“现在想来,殿下当时对我示好、不阻拦我动粗,应当也是心疼我,或是看他也同样不爽。” 邬鹤:“……”他没有!! “殿下当真是好殿下,心中有是非,且不包庇与自己有关系的姜桥,这实乃妖都之幸!” 周遭人瞬间恍然大悟,原先所有的对邬鹤行为的不解全化为了钦佩。有旁观的弟子立马站出来附和:“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殿下怎么一脸为难,原来是不好开口怪罪姜家主!” 苍舒听见,立马撇过头轻轻地‘嘘’了声,并假意严厉斥责道:“这种事你们私下说就行了,殿下此番本就为难,你们点出来不就是让他下不来台吗?我们参加完大寿就要走,可是殿下与姜家主同在妖都,这以后还怎么碰面呢?!”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苍舒摇头叹气。 那几位弟子心直口快:“可是苍舒师姐,刚刚你不是先说了他不包庇姜桥吗?” 苍舒唱起戏来脸变得很快:“我是这么说的,但我字里行间未提姜家主,如若我要是全说出来,那姜家主不就是在无理取闹了?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原来是这样!” 弟子一脸受教:“原来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好了!” 苍舒背手,略显沧桑地点头。 然后她仰天看向天花板,默默补充一句:“其实我不割他的舌头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邬鹤已经想逃离此处了。 可苍舒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直接抬步走至二人的跟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他即将要走的步伐。 她仍旧接着上文说道:“那层原因是,我想要个道歉。” 二人:“……” 苍舒看向邬鹤:“殿下会为我做主的吧?” 邬鹤强忍着将帕子甩她脸上的冲动,勾出难看的笑意:“姜桥现在意识并不清醒,恐怕无法向你道歉。” “殿下是个好人。”苍舒吸吸鼻子,突然看向邬鹤身边的姜家主,恶劣勾起唇瓣。 姜家家主虎躯一震,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苍舒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姜家主向我道歉,也是一样的。”说完又看向邬鹤,嘴中的话跟不要灵石一样往外冒:“殿下人这么好,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是啊!我们苍舒师姐人又好又漂亮!别人欺负她,她还手怎么了?!要是他不来欺负我们苍舒师姐,她也不会砍了这王八蛋的手指!” 苍舒朝说话那人竖起一个大拇指。 于是下一刻,又有人忿忿不平道:“殿下连姜桥都不曾包庇,只是一句道歉而已,简直是轻而易举!做错事就该有惩罚,做错事就该有道歉!” “对呀!这姜家主凭什么跑来质问我们苍舒师姐!我们苍舒师姐走路上差点被患有疯病野狗咬了口,她踢回去怎么了?!” 局面愈发不可控制。 苍舒默默地哀叹了口气,表现出一副‘有苦不说’的模样。甚至毫不留情地添了把柴火:“本来只有殿下理解我,现在大家都理解我,我好感动。” 邬鹤:“……” 姜家主:“……” 姜家主脸都气红了,他现在是上去下不来,原本带着姜桥气势汹汹地来问罪,可谁知现在他活像是杀了别人一家老小的杀人犯。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他姜家子弟受伤了!!她半点伤都未曾有!怎么就都开始同情她了?! “苍姑娘,是你动了我姜家人在先,怎么如今还倒打一耙?”姜家主的胸膛起伏,脸已经从红色逐渐转变为有些泛紫,“别太得寸进尺了,苍姑娘。” 苍舒叹口气:“姜家主说得对,但这道歉还是得给我。” “你都未曾向我儿道歉!!” “我为何要向他道歉?”苍舒笑,“自己没教育好,出来祸害别人、祸害女子,我替你教育,还没让你给我灵石呢!” “你若是好好教育,会变成如今这局面吗?你要是好好教育,众人会只偏向我吗?”苍舒将剑握在手心,随即缓缓转了半圈,“他强迫良家妇女,在妖都仗着自己身份无恶不作。我如今帮你教育,你反过来说我不是——” 她歪了歪脑袋,嘴角勾笑:“姜家主,我好冤啊。” “你——”他气得拿手指向苍舒,却又在中途被身边的邬鹤摁下。 邬鹤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他上前一步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表弟有错在先,今日姜大人情绪不稳,待姜桥好些,姜大人定会带着他前来给姑娘赔——” “殿下不必多说。”姜家主显然受不住这气,“我要见王上,我要请见王上,求他给我个公平!!” 苍舒:“?”见你爹,服了。 第269章 抬起头来【晚修】 苍舒打心眼儿里不想见妖皇,她的后背上还有他所打下的烙印,被他想明白只是时间的问题。 怎么好死不死要去见妖皇呢?他就能给你断明白了?! “我要去见王上!殿下,请您为我请示王上,就说姜家家主姜毕佐请见他!请求他为我儿做主!”姜毕佐是铁了心让苍舒付出代价。 邬鹤有些为难,试图再次劝阻:“舅舅,此事莫要——” 姜毕佐打断他的话:“殿下别在劝我,姜桥是我膝下唯一,如今十根手指尽被砍断,就算有了生肌丸,日后功夫也再难精进,我这做父亲的如何能不恨?!” 苍舒在旁默默翻了个白眼:“谁叫你不管教好他?他祸害了多少良家子女、破坏了多少家庭,你这个做父亲的睁着眼纵容,我真该把你眼睛也挖了!” “你这姑娘休要口出狂言,一切都由王上定夺,若王上要我姜家向姑娘道歉,那我姜家定不会在多说一句话!” 苍舒笑出声:“你不是要向我道歉,你是要向所有被他所迫害的家庭道歉!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你想要用姜家的功勋让王上对你们包庇,这哪还叫公平?” “你是心虚不敢去了?”姜毕佐冷笑。 苍舒‘呦’声:“激将法?” 不过虽是激将法,但还真被他给说中了。她确实不敢去,她怕见到妖皇,身后的烙印再次发出灼热。 姜毕佐上前与苍舒对视,强壮的身体与她形成对比。本以为会压苍舒一头,可谁曾想,二人的气势不相上下。 “我未曾说错,你就是不敢。”姜毕佐终于得意起来,“王上一向正直,他绝不会有所包庇。你在这儿说王上会包庇我,皆是谬论!” 邬鹤在身旁叹口气:“姑娘要不就去宫内坐坐吧?我父皇绝不会偏袒任何一人。” 苍舒:“……” 这二人一唱一和就像是在唱二人转。姜毕佐如此坦荡说明,并且一定要将她带至皇宫内,那定是有所把握,且这把握便是王上不会为了她而降罪于他。 而邬鹤这么说,完全就是为了他那可怜的面子。他先前被她摆了这么多道,如今心有不甘,定是想找机会狠狠报复她。 真服了,这两人真是贱人!! 苍舒抬眼问:“姜家主是真不怕家丑外扬?” 姜毕佐大笑:“心中坦荡,何来‘怕’这一说法?倒是你——”他上下看着苍舒,面色不屑:“倒是你怕了吧?要知道,在王上面前,论你再会说话,这都不顶用!” “……” 这是一定要去的意思。 苍舒将杵在地上的剑收回腰间,环着胸面无表情说道:“去可以,但我也想要有人陪同我一起去。” 她慢悠悠扫过周围的人,没瞧见除卞道一之外的熟悉面容,便收回目光,等面前二人的回答。 姜毕佐自然不怕:“你是怕我们使诈还是杀你灭口?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此次仙门大会中的第一,更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位此等年纪便破元婴的天才,你还怕什么?” “就是因为如此才怕。”苍舒咧开嘴懒洋洋地笑,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因为我的天赋太遭人嫉妒,所以更有被围杀的危险,而且姜家主的人品…” 苍舒未往下说,但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姜毕佐不就是个撒泼的赖子吗!横竖不肯道歉,还要闹到王上那儿!杀人灭口那是最正常的事了! 所以苍舒师姐有此等顾虑,实属正常。 “……” 姜毕佐气得挥袖子:“那便让卞剑主与你同去,有卞剑主在,你还有什么好怕?” 苍舒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卞道一,立马否认道:“我师尊就算了,跟他在一起,路上有些无聊,毕竟皇宫挺远的。” 已经站起来打算陪同的卞道一:“……” “那叫你师兄陪同你。”谢良青此人虽对苍舒有些心思,但去皇宫这等大事,还是得交给他。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她。 但苍舒也拒绝:“师兄还是好好练剑吧,我已经有人选了。” 卞道一以为会是公门菱,但还是象征性地问道:“是谁?” 苍舒淡淡吐出三字:“裴含玉。” “……” 她转过身问邬鹤这帮人,眼内还含笑:“殿下和姜家主,可否同意我带我所说的人选。” “姑娘说得哪里话,邬某自是同意姑娘的一切选择。”邬鹤咳嗽两声,面容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只要姑娘想带。” 苍舒这才问卞道一:“师尊可能同意?” “苍舒,你是在同为师胡闹?”卞道一对于裴含玉并不熟悉,唯一的几次印象是知道玉佩、同苍舒打斗以及掌门对他赞不绝口。 而且…好像…他和苍舒的关系也有些…… 苍舒拱手说道:“师尊,我并未胡闹,人选是我认真挑选过的。”裴含玉是唯一知道她所有的人,她背后的印记、幻世镜、火印毒—— 这些事只有他知道。 她如果叫卞道一同她一道去,那她印记的事绝对逃不过他的法眼,他会追问,还会因为火印毒被催发而再次给她喂血。 其他人皆是如此。 只有裴含玉不会,他们的目标永远是一致的。 卞道一深深地看了苍舒一眼,随即转身闭上眼,对她摆了摆手:“你自己去找他。” 苍舒勾唇笑,直接拉过个弟子让他帮忙寻裴含玉,而她则是跟着这二人往外走。但在走至门口时,又有声音传过来:“你同他的关系——” 苍舒怕卞道一误会,转身打断他:“师尊放心,我同他只是关系较好的同门。” “…好。”卞道一应答。 她的身影愈发小,直至在拐角处消失不见。玄机老人从外方悠哉走近,边往里走,边笑着问:“我这是来迟了?” “……” “来迟了。” 裴含玉努力控制住语气里莫名的兴奋,强装镇定的用胳膊贴住了苍舒的手臂。 好舒服…好满足。 他轻轻喟叹声,又在发现自己心思时,暗暗咒骂自己不要脸。他再一次后悔于这么早划骨,应该迟些…应该再迟些。 “来得不迟,我们也刚刚走到府外。”苍舒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依旧同他贴着。她看向面前的两辆花车,多问:“我和他跟谁坐一起啊?是跟姜家主还是殿下?” “你想跟谁坐?”邬鹤是怀着好意在询问。 苍舒摸摸鼻子问:“你们两个我都不是很想,我能和他单独一辆吗?” 二人:“……” 邬鹤假装没听见她的话,收拾心情对她说:“那就跟我一辆吧,若是跟姜家主一辆,我实在怕你们二人打起来。” “呵呵。”苍舒率先上去,又没好气地转过头吐槽道,“既然是你决定,你还问我做什么?这么多此一举实在是很虚伪。” 她站在花车上又多说:“殿下在我这儿高大的形象,在刚刚已经碎了。” 邬鹤:“……”服了!他在她那儿是有什么正经形象吗?!他真的认识她吗?他怎么会认识她啊!他为什么没有将她杀了啊?! 他对她有熟悉那绝对是认识,所以他为什么…为什么在当时没有将她杀了?! 裴含玉瞧了眼邬鹤,随即上车坐在苍舒旁,贴着她大声问:“他在你心里有什么形象吗?” 苍舒笑着答:“当然有。” 她并未回答的很仔细,只是粗略带过。邬鹤整理好心情上车,开始用官方的话语回答二人:“姑娘莫要笑话邬某了,舅舅此人脾气确实暴躁,希望姑娘有所见谅。” “殿下,你舅舅不是脾气暴躁,是人品不端且眼瞎耳聋。”苍舒丝毫不怕得罪人,甚至在说完后还捂住嘴巴问,“我这话是不是太得罪人了?殿下这么大度,应当知道我是无意的吧?” “……” 邬鹤勉强说道:“当然不会怪罪。” 苍舒弯眼:“殿下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起来了。” 邬鹤:“……” “你心中的形象很好立吗?”裴含玉不由分说地拉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大腿与她紧紧贴在一处。 “还可以。”苍舒推了他一把,“我有些热,你别贴我贴得太近。” 她的体温因为火印毒,始终都处于温热,而裴含玉此人阳气很足,故贴在一起让她有些莫名燥热起来。 裴含玉握得更紧了些:“我冷。” 苍舒不信:“你手是热的。” “可我里面是冷的。”裴含玉呼出口气,用胳膊蹭了蹭她,轻声说道,“你别动了,我有些难受。” 他的声音莫名带着些娇,与他平时又倔又冷的语气完全不同。 苍舒瞪大了眼:“你中毒了?身体不舒服你来什么?”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裴含玉不打算告诉她为何会发热,“我只是最近太用功,所以有些累罢了,你别多想。”他说话是颤抖的,每个音色都有些上扬。 苍舒轻轻地“喔”了声,没敢再多说话,也没敢有所动作,只是懒洋洋地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写着—— ‘等会要去皇宫,你要观察妖皇。’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 或许那道阴影会在她脑海中刻一辈子。 裴含玉头靠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地点了一下。这两个互动在苍舒看来只是用来传递消息,但在邬鹤看来,这是二人关系不简单的象征。 他眯眯眼,不知出于何心思问道:“姑娘同裴道友只是简单的同门关系吗?” “对。”苍舒稍稍纠正,“关系好的同门。” 邬鹤笑:“原来是这样。”他并未刨根问底,毕竟仅仅这两句话,他便能知晓这关系究竟是如何。 无情道不懂情为何物,所以在她口中的关系较好的同门应当都为…啧…看来她也不过如此。 他的目光再次朝二人望去,时不时还会撇过头轻咳两声。裴含玉本舒服的昏昏欲睡,听见他的咳嗽声又有些烦躁地睁开眼。 但很快,这股烦躁又被苍舒身上的木香给压下去。 她身上真好闻。 她让人感觉好舒服。 好想就这么一辈子。 好喜欢…好喜欢…她。 脑海中的想法一个个往外跃,在想到最后时,又猛地怔愣在座位上。他垂下眸看二人相握的手,忽地写道—— ‘前天晚上你问我的问题我有了答案。’ 苍舒根本不记得问题是什么,只随口轻哼了声。 他继续写道:‘我选择自己。’ 苍舒有了些印象:‘这是正确的,无论什么事,都应该选择自己,你现在所走的一切,也是为了自己。’ ‘那你呢?’ ‘我也是。’ 或许有他人的因素存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是她不想被命运掌控,是她对上天随意掌握生死的不服气,是她满心的不甘。 所以她喜欢裴含玉的这个答案。 如若选择了她,她会很失望很失望。没有自己的路,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选择,她不喜欢甚至讨厌。 “姑娘,到了。” 邬鹤率先走下花车,在外笑着同苍舒说了句,便走到姜家主处瞧了眼被侍卫搬下来的姜桥。 苍舒从花车上跳下,也看了眼,随即不明哼笑,看着模样好似是有些可惜。 姜家主气不过她这模样,偏偏自找苦吃问:“你什么意思?” 苍舒背手往宫内走,边说边摇头叹气:“我在后悔,早知道要来王上这儿,我就应该把他舌头也给割了。” 都闹这么大了,再大点她也不怂了。 几人走至御书房外,有侍卫前去通报,不过一会儿,便听见传唤的声音。 苍舒的拳头稍捏紧了些。 她跟在邬鹤的身后,肩膀上的印记因为距离的变近而愈发炙热难耐,连带着浑身上下的器官都开始叫嚣。 步伐停了。 笔搁置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众人拱手参见,而面前的人则耐心打量底下的每一位人。苍舒只感觉身上有人落下视线,背后的印记就好像烫掉了她的整块皮肤。 “……” 轻笑声响起,红色的衣袍在余光中愈发明亮,再然后是道有些柔却冷的声音—— “抬起头来。” 这是对她说的。 苍舒拼命吞咽唾沫,随即缓慢抬头,将面容暴露在他的视野之内。 第270章 那就搜魂吧 身后烙印是炙热的,抬头那刻,面容上几乎都是汗水。裴含玉眯了眯眼,在她忍疼要将唇齿咬裂之时,忽地用手背碰了碰她。 用气音说道:“疼就掐我。” 怕苍舒会因为介意或是不忍掐他而拒绝,裴含玉又多说了一句:“你放心,掐我我不会疼,我只会兴奋。” 他并没有骗人,目前苍舒对他的任何举动都足以让他莫名兴奋。甚至他现在光想她即将要掐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燥热起来。 但他也不能这么说啊!也太直白了吧!是个人都会觉得他小子是个变态的吧?! 服了…他真是疯了…这刮骨真是害人不深,这个要求不管是谁听到肯定都会觉得奇怪的啊?! “……”苍舒并没有回应他,反而是继续同妖皇对视,足足对视了有十几秒。这次她终于彻底看清了他的面容,甚至将他所有的特征都看得极为清楚。 这个男人好像越来越年轻了,若不是有邬鹤邬焱在,他怕是走在路上,都会被称为‘玉面小白脸’,因为他同馆子里的那些,实在差不了多少。 ——长相偏柔、肌肤雪白、狐狸眼又艳又冷。 “你应该就是那位灵山派——”妖皇笑着出声,手撑在脑袋,五指轻搭自己的脸颊,来来回回晃动,“卞剑主座下的第二弟子吧?” 苍舒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态度,只低头拱手道:“是。” 他又提示:“抬起头来,孤还未让你低下去。” 苍舒:“?”草拟爹!好你爹霸道!服了! 苍舒心中骂骂咧咧,但面上又不得不抬起头。她刚咧出笑,妖皇便已换了个坐姿继续开口:“你让孤感觉有些熟悉。” “……” 场面寂静了瞬间,除了苍舒,没人想到会如此发展。姜家主慌忙跪下请求道:“王上,臣此次前来——” “你先闭嘴。”妖皇单手叩了叩桌子,目光依旧放在苍舒身上,“你先回答孤的问题,你与孤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苍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身后的印记绝对已被他发现,若是说没见过,那就跟胡扯一样。 可若是实话实说,她怕是再难踏出这间屋子一步。 想来想去,苍舒最后只用四个字粗粗概括:“我不知道。” “…那可真是有趣了。”妖皇从位置上起身,缓缓踱步至苍舒身后,目光看向她脖颈往下的地方。紧接着伸出手,缓缓感应她身上的灵力波动,“我其实也并未见过你,但你身上怎么会有——抬起头,孤说了不准低下。” 他对于苍舒一点儿印象都没,但她身上的烙印却是他给敌人下追踪时专用的。 可她是灵山派的人,且不说她一直待在灵山派,就说她有何本事能让她被他记恨?难不成是嫉妒她的天赋?可她一个刚上元婴的弟子…又有什么值得他嫉妒的呢——? 妖皇并不打算现在就杀了苍舒,他好奇于这印记,也有些忌惮卞道一此人。 杀了他的徒弟,于他、于妖都,都是个不明智的选择。更何况她的天赋很不错,小小年纪已经到了元婴。 “你叫什么名字?”他虽有关注此次宗门大比,但并不上心。 苍舒吞咽着唾沫:“苍舒。” “哪两个字?”妖皇开始盘问,脚上的脚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苍舒说道:“天下苍生的苍,活——恬淡自舒的舒。” “你这名字孤只从别人口中听过。”他的目光依然放在她的背脊,“但是你让孤觉得好眼熟。” “……” 他独自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又走回位置上,弓着长腿,托着下巴问:“姜毕佐,你可以继续说了,此次请见孤,是有何事?” 姜毕佐听见这话,忙‘咚’地跪下,大声说道:“王上,你要为臣做主啊——!”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苍舒,满眼的委屈和怒火像是要泄出来:“此女将我儿的十根手指尽数砍断,且油嘴滑舌侮辱我姜家——王上!你要为姜家做主,为我儿做主啊!” 苍舒:“……” 苍舒还未发话,裴含玉脑子里沉寂许久的老头便已先行开口大骂道:[我靠!这个贱人!靠!这个贱人怎么这么贱啊!他儿子干得那些糟心事他是一个都不提啊?!] [含玉,我忍不了了!你呢?!] 裴含玉:“……” 叽里呱啦的话从老头嘴里说出,裴含玉根本找不到机会插话。等到要开口说话时,便见前方的妖皇不知何时已经把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 裴含玉蹙眉。 这是能听见?还是—— 苍舒见此,忙开口吸引所有人注意力:“姜家主,你总得说下前因后果吧?你只说你儿子受过的伤,不说他为何受,这让王上如何判断?这让王上如何公平?若是判得不好,传出去,那就是你不说明白的罪过!” “你这女子…我儿子无论犯了什么错,你如此狠毒,便是过猛!便是不对!” 苍舒的汗还未褪去,她感受到妖皇注视她的视线,略微僵硬地说道:“我并未觉得有任何严重的地方。”她拱手朝妖皇,顺势低下脑袋说:“王上,姜家主膝下犬子姜桥,在妖都肆意掠夺、逼迫良家妇女,导致许多人家家破人亡。而在几日前,他将心思放在了我身上,不仅用粗俗的语言羞辱我,更是想强迫我——” 话语是恰到好处的停顿,所有人几乎都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 “所以,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苍舒说得每句话都格外清晰,“而且当时殿下也觉得姜桥少爷做法过火,因此未有阻挡,默许了我所有的动作。” 邬鹤的心思早已在妖皇说出‘你让我好熟悉’时飘走,冷不丁被喊道,还稍稍抽搐了下,才继续说道:“父王,儿臣当时确实未曾阻止,但这只是因为没想过苍姑娘会真的动手。” “那这便也是殿下的错。”苍舒低头用余光看着裴含玉,“殿下未曾阻止,在我看来便是默许,更何况此人行为确实恶劣,我砍他十根手指,属实算轻。” “……”妖皇浅浅笑出声,肩膀抖动的厉害:“那也不该你来罚,也不该你来同孤说。” “我若不说,便没人会说。我若不对他动手,他便会对我动手,我只是自救,若是我武功不高,那那日铁定是要被他欺凌。”苍舒道,“况且事后,殿下也并未责怪我。” 妖皇淡淡望向邬鹤,其中压迫显而易见。本还算轻松的他,脑袋上皆是汗水。 “还有此事?”妖皇问邬鹤。 邬鹤的牙齿都快被他自己嚼碎:“确有此事,不过父王——” “闭嘴。”妖皇撑着下巴,笑得阴柔又带些冷,“下去领罚。” 邬鹤:“…是。” 邬鹤的面容都气得有些发紫,他猛咳几声,又拱手往殿外退去。直到将御书房的门掩上,才气得往帕子上吐出口血。 妖皇往门外看了两眼,又喊过身边的侍卫,轻声吩咐了几句。姜毕佐瞧得人都懵了,他蹙眉,人依旧跪在地上:“王上…” “孤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如今比起处罚,你应该更希望姜桥的手指恢复如初。”妖皇笑得极为和善,“姜毕佐,孤不会亏待你,会叫人将你儿的手指恢复如初,但该罚也得罚,就当是长个教训。” 姜毕佐激动喊道:“谢王上——!若是能让犬子手指恢复如初,再大的罚臣也认!”他喊完又像是想起什么,忙用眼神再次示意,“王上,这女子——” 妖皇打断他:“对她,孤自然也会有处罚,你先下去,千万别耽误了救治。” 姜毕佐顿时趾高气扬,原本的沧桑都被面颊的红润所掩盖。他路过苍舒,特意停了步伐,假惺惺地说:“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王上公正,苍天有眼,还了我该有的清白。” “……”苍舒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裳,面色也苍白的毫无血色,但她仍旧勾出笑,较为和蔼地说:“姜大人要小心走夜路,有时候亏心事做多了,晚上就容易脚滑,或者是——”她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姜大人,苍天有眼。” 姜毕佐冷笑:“姑娘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安危吧。” 门再次响起关上的声音。 苍舒忍住疼痛,用牙齿咬住自己的唇瓣,铁锈的气味即刻在嘴中蔓延开来。而坐在上方的妖皇,只盯着她的身形,不做任何表示。 背脊的灼烧感疼得她眼睛都开始红。身旁有人轻轻地牵住她的手,再次重复她刚刚听见就觉得荒谬的话:“掐我。” 苍舒:“……”神经病吧?!哪有人主动要求被掐的! 裴含玉此时也不管丢不丢人了,只忍着冲动,冷冷地、压低声音说:“我不疼,你掐我,否则嘴唇破了,你师尊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苍舒:“……” 见苍舒还没有什么动作,他实在没忍住将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的手臂上。 与此同时,坐在位置上的妖皇终于出声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疼吗?” 苍舒:“……” 苍舒没忍住掐了裴含玉一下,疼得他眉头紧蹙,又有些暗爽。 “因为我的身后有个印记,若是我没猜错,这印记应当是——”她声音颤抖地回答,“应当是王上的。” 秘境中她不止一次见过妖皇,每一次的压迫都让她心底止不住犯怵。 很奇怪。 苍舒又忍不住掐了裴含玉的手臂。 妖皇的声音慢悠悠的:“所以你认识孤吗?实话跟你说,这印记是我追踪敌人时用的,而你身上有我这印记,那便说明,你和我有交集,且是敌对关系。” 他将‘敌对’二字说得轻飘飘,仿佛只要苍舒说错,杀得人不是她一般。 苍舒连忙表现出慌忙的模样,她抬起头,惊恐的睁大眼,摇头道:“不可能!王上,这不可能!您是什么实力,我是什么实力,哪能被您给记恨上?!” “我未来妖都之前还是金丹,若我跟王上是敌对关系,那王上要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怎会拖到现在?!” 妖皇挑眉问:“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苍舒装出副伤心的模样,“我在宴会那日,不知怎么的,后背便莫名其妙开始发烫发热,所以我提早回去休息,直到半夜,后背的灼伤感才渐渐消逝。”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苍舒抬起头,满脸无辜:“是今日我再次见到王上,我才明白我后背为何会疼痛…我先前根本不知道…也不认识王上啊!” “我连崇拜王上都来不及,怎会选择与王上为敌?我这难道不是自讨苦吃吗!王上,你一定要帮我!这事我真的不知情!” 苍舒觉得自己演的挺好,还挺像那么回事,特别是旁边的裴含玉都侧眸看她,一副被她演技给震惊了的模样。 妖皇大拇指抵在唇边,有些狐疑地看她:“你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可为什么我看见你会觉得你熟悉?你的身上为何会有我打下的印记?” 苍舒满脸真挚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完,又掐了下裴含玉的胳膊。 那儿已经有块青紫了,瞧着还蛮瘆人,可他只是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吭声。 老头边听着二人的谈话,边悠哉地问裴含玉:[爽不爽?爽爆了吧?哎呦呦…瞧你耳尖红的…] 裴含玉:“……”他是真想开口叫这老头滚蛋。 自己想归自己想,但这想法无人知道,所以也就心安理得。但被这老头戳穿后,他就不得不将迫使自己扫去这个想法。 男人…哪能沉浸在这里。 他可以因为碰到了好的对手爽,可以因为打斗爽…怎么能因为…靠…真的好爽。 他耳尖稍红了些,努力不继续想,甚至竖起耳朵想要让自己也沉浸在这对话之中。 然而下一秒,他便听见妖皇开口说道:“那就搜魂吧。” “孤讨厌撒谎的人。” 第271章 你吓死我了 搜魂搜得是灵魂与神识,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被搜魂的修士变为痴傻儿。 苍舒神色并未惊慌,只是往后退了小步,问道:“王上可知搜魂会造成的后果?” “你是不相信孤的实力?”他边说边抬手汇聚灵力,不一会儿,他的手心上便悬置了个灵气球。 ——他将灵气反复挤压,大有种要将空间撕裂的架势,但那灵气球只是乖乖地悬在手心,最后泯灭于空气。 老头的语气稍稍凝重起来,但也只有一点儿:[半步化神,这妖皇是有点儿本事。] “……” 气氛在老头说完话后突然沉默。 妖皇看向裴含玉,又在皱起眉头时被苍舒拉回思绪:“王上的实力我自然相信,但正常人都不会拿自己冒险。” 妖皇五指轻搭脸颊问:“那你好像也没有拒绝孤的权利吧?”他声音又柔又淡,让苍舒根本听不出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是在妖都,你身上有孤追踪敌人的印记,无论如何孤都不该放过你。” “所以——” 他将声音拖长,赤脚踩在地上时,青筋根根爆出:“所以给孤一个放过你的理由。” 大概是觉得她想不出来,他已经站起身子,将灵力汇于指尖。红黑色的光芒有瞬间刺得人睁不开眼。 黑色的灵力外,是如烟般的红色,像是剖开身体时往外流出的鲜血,而等血流光,内里却是黑黢黢的心脏。 她还打不过他。 苍舒捏了把身旁的人,将视线缓缓放在妖皇身上,然后她开口说道:“王上,理由就是,我的师尊是卞道一。” 妖皇闻言愣住,随即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孤忘记你是他徒弟了。”他的语气又柔又温柔,好似刚刚要杀人的,并不是他,“这个理由勉强过关,但这并不足以消灭孤对你的怀疑。” 苍舒:“…王上想如何。” 后背的灼伤感沁入骨髓,体内的血液也逐渐开始沸腾。 妖皇勾出笑答道:“在孤未想起你的过错前,日日来此处吧。” “……” 话说出口,裴含玉猛地皱起眉,那小心翼翼蹭着她的手顿住抓住了她的手心。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想等他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杀了她。 卞道一对于他来说,只是让他有些忌惮,但这并不表明他的害怕。若是硬打起来,二人谁能占上风也说不准。 不是不杀,而是在等能杀她的理由和时机。 苍舒感觉自己的命就悬在根针尖上——上面是即将断裂的绳子,而她身子底下则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尖刺。 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 苍舒咬着出血的唇瓣,心里骂骂咧咧了好半天,才瓮声瓮气应答道:“是。” “……”妖皇挥挥袖子示意让她退下,他整个人坐在桌案上,直愣愣地盯着她,满是杀戮和兴奋。 门声再次响起,‘吱嘎’一声,大力且带着恐惧,直到彻底将那目光掩盖,才像脚软了似的,扶住阶梯前黑金色的柱子。 后背的灼热感比起刚刚稍好些,但火印毒的催发却让她疼得直不起脊骨。 她费力地眨着眼睛,只感觉面前都是血色。不止如此,这鲜血糊住了她的咽喉,充斥在她的鼻腔、耳朵之内。 她太疼了,疼得就想蜷缩在角落,用泥土将自己掩盖。 周围的侍卫皆未将目光转移至她的身上,只用余光悄悄打量。 ——好惨的姑娘。 他们下意识以为这姑娘是受了酷刑,毕竟妖皇暴虐,这姑娘能从屋内坚持出来,也算得上是奇迹。 裴含玉忙从空间内拿出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又将帽子兜住她的面容。这期间他未说任何一句话,只是蹙眉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快步朝宫外走去。 她向来要强,不会想让人看见她这副面容;她不喜依靠别人,就连刚刚搀扶她时,她都用手将他推开;她很坚强,即便疼得鲜血直流,也是眯着双眼,瞧他严肃的面容和因为害怕而绷紧的下巴。 裴含玉知道她不敢闭眼的原因。 她大抵是怕他给她送到卞道一身边,又或是害怕她没撑过去这疼痛,陷入黑暗后濒临死亡。 这次没人给她换血,她需要自己熬过去,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手上是粘稠的血液。 暗色的斗篷变得湿湿嗒嗒,颜色比起他刚拿出时还要深上几分。她的脑袋无力紧贴他的胸膛,说出的话带着烈火磨过咽喉的嘶哑。 她威胁他,每个字都说得极为缓慢:“…不许告诉别人。” 她指得是火印毒发作这件事。 裴含玉问:“我算别人吗?” 她摇头笑着,似乎是在缓慢思考,为何他要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 于是过了许久,她才一个字一个字回答道:“…不算。” 无法否认。 在她说出这二字时,裴含玉真心想为她死,而唯一的愿望是,想同她葬在一处。 “…” 他突然就害怕自己的刮骨没有用处,他不再后悔刮得时日早,而是后悔没有多刮几刀。 苍舒又笑着接上那两个字:“…因为你已经看见了。” 裴含玉垂眸望了她眼,又腾出手将帽兜给她往下压了压,这才往前继续大步走。 他并未回府邸,而是就近将她带到酒楼,花灵石要了间上房。又在走至楼梯上时,转回身对掌柜吩咐道:“我要水和干布。” 血腥味极为浓烈。 掌柜摸着鼻子站起来,胡乱应了几声,便将视线放置在青年怀中所抱得人身上。 ——那斗篷内的姑娘被盖得严严实实,只有半截小腿露在外面,看着轻飘飘、像是河面的浮萍。那斗篷的颜色也很深,他不禁猜测那深的块面是那姑娘流出的鲜血。 “……” 这是受了多重的伤,血腥味怎会到现在都不曾消散呢? 掌柜摇摇头,又用袖子挥着空气,试图将这血腥味给驱散。但可惜的是,这血腥味像是长在了这儿,他挥了半天也只是消散了一点。 “掌柜,你们这儿是来过什么人吗?”有小公子戴着面具走入此处,他腰间别着个特别的金锥子,整个人瞧着贵气的很。 掌柜笑着应答道:“刚刚有个可怜姑娘受了伤,所以这血腥味重了些。”他回想起那鲜血弥漫的惨样,又不由得叹口气,“流了好多血呢!这才刚被人抱上去!” “原来是这样。” 这小公子只露了双眼睛,但明显能感觉出不是很在乎。他抛出袋灵石,懒洋洋拖着尾音说道:“给我来壶灵酒,要烈点的,品质也要最好的。” 掌柜应了声,叫人给他打了一壶。正要将这灵酒交由这小公子手上之时,那送干布和热水的小二满脸惨白的从上跑下。 他跑至掌柜边轻声说道:“掌柜的,那上方全是血,门没开我都能闻到!” 小公子拿过酒往上望了眼,但想起外祖母的告诫,又收回目光,抬步要往外走。 身后的人还在叽叽喳喳讨论那上方二人的来历。 小公子抬手拿起酒壶看了看,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什么时候能将姑娘邀到他家做客。 他跨过台阶,下意识嗅了嗅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味。这次的血腥味淡了很多很多,他回过头时看见有人在用灵力祛除。 然后,他偶然闻到了木香。 往外走的步伐顿住,掌柜和小二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这木头和地毯都得换了吧…?这血腥一沾上…气味真是…不过还好那客人也大方。” 原来是店里木头的清香。 这店内店内客人来来往往不断,故此陈设所制皆是上好的木头,要换属实是在常理之中。 小公子将酒握得紧紧的,这次没再停步,只想着外祖母的嘱咐,消失在‘花花绿绿’的人海之中。 楼上有人声响起:“掌柜,再送热水和干布!” 掌柜摇头,忙推了旁边的店小二,朝上方大喊道:“这就来了——!” - 楼下人声鼎沸,裴含玉只开了个门缝便觉得脑子疼。他推门的手泛出白色,时不时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苍舒。 血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她疼得闷哼出声,嘴里咬着块染成红色的布,瞳孔已经有些涣散。 裴含玉急得眼睛很红,他压低声音问老头:“…怎么办。” 老头稍沉默了半晌,最后弱弱地说:[把她打晕了,带回去给她师尊就行了,真不明白为何要自己熬…苏盛会有办法的。] 裴含玉深深呼出口气,气息是颤抖的:“你知道她的性格,在知道是换血后,她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去接受她师尊的血液!” [可是受伤不丢人,能救她的只有苏盛和她师尊…这哪是心不心安理得的事?出事就得告诉师尊啊!] 老头冷哼:[这事情你们就不该知道!她本就需要他才能活命!!真是奇怪了,明明上次说得好好的,说了没办法要去找苏盛,结果现在呢?!] 裴含玉:“……” 裴含玉面色忽地冷下来,直截了当地问:“你是知道什么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同老头对峙,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老头立马闭上嘴,轻轻咳嗽道:[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觉得苏盛厉害嘛…而且她前两次发作不也是她师尊她们帮忙的嘛…] [我也是为了苍舒好,谁都不能怀疑我对她的好啊!忍着多难受啊…就算这次忍过了…下次又该怎么办呢?她就应该去找她师尊和苏盛啊!] 裴含玉:“……”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跟你找办法你还要在背后叽里呱啦怀疑我…我不说话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越说越弱,到最后任凭裴含玉怎么喊都不再出声。那儿的声音弱了些许,他拿起小二递来的干布,慌忙地跑向苍舒所在的地方,将她半抱在怀里。 他擦去了她脸上的血渍。 而她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借着屏风踏入木桶内。裴含玉都要疯了,但又不敢上去,只能问:“苍舒…你还疼吗?火印毒压下去了吗?” “……” 他的语气极为小心翼翼,好像是头一次,大概是被她发病时的状态给吓到了。 苍舒从水中抬起头,‘咕噜咕噜’两声,跟没事人般虚弱说道:“压下去了。” 火印毒发作起来极疼,但大概是先前卞道一换血起得作用,让她没有活活疼死。 可这并不是办法。 苍舒又将自己的脑袋埋入水中,不知埋了多久,才起身将自己湿漉漉的衣裳给脱了干净——裴含玉早在她进水的那刻便出去了,此时此刻,房间内只有她一人。 热水洗净了身上的鲜血。 苍舒从储物戒内拿出衣服套在身上,又用灵力烘干了及腰的头发。她不太爱打扮,所以打扮的东西极少,到最后也只是拿了根红绳将头发的末端给系住。 裴含玉在外敲门:“苍舒,有人叫你下去。” “谁?”苍舒奇怪于有人会在这个地方找她。 裴含玉答道:“玄机老人。” 在苍舒走到木桶边、踩进水里后,他便直接走出了屋,给她留了单独的空间。然而他刚下楼,便瞧见玄机老人从外走来,询问他苍舒是在何处。 没什么好瞒的。 既然他来到这儿,便是已经算到了她在此处。所以裴含玉如实告诉了玄机老人,而玄机老人听后,也只是问他能不能、方不方便把她叫下来。 “……” 面前的门忽然从里被拉开。裴含玉被迫收回思绪,他看向她,又抓着她的肩膀观察她的身体—— “你真不疼了?”他说话时眉毛是皱着的。 苍舒朝他敞开手,笑吟吟地说:“不疼了,比起雷劫来说,简直是——” 这话还未说,面前的人便突然俯身抱住了她,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颈。 黑发缓慢地蹭着她的下巴。 冲击力有些大。 苍舒眨了下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再然后,她听见他轻声在她耳边哽咽:“苍舒,你真是吓死我了。” 这句话…好像是带着哭腔的。 第272章 我没哭 苍舒身子有些僵硬,突如其来的抱和面前人态度的转变让她有些许不习惯。脖颈处有些温热,好像是什么液体…滴落在了上方。 “你——” 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放轻时带着哑意:“你哭了?” 脖子以上、温热的液体,除了眼泪也没有什么了,在联合他的哭腔,其实极容易能得知他哭了的这个事实。 可裴含玉却嘴硬说:“我没哭。” 声音还有些哽咽,听着完全不像是没哭。苍舒轻‘啧’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哭又不丢人。”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他蛮坚强,至少在他不算一帆风顺的人生里,他从未开口说过要放弃。娘亲因为生他死去、父亲嫌弃他是厄运转世,他一路流浪,后来到灵山派当杂役—— 所以他哭也是正常事。 只是他好像是因为她而哭。 ——吓到了吗?还是说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景象?嗯…她是他朋友、是同伴…所以也是正常的。 裴含玉深深呼吸口气,坚持自己的说法:“我没哭。” “那你——?” “是流的鼻涕。”裴含玉开始随意胡扯,“妖都今日挺冷的,我又将唯一一件斗篷给了你,还不允许我冷冷吗?” 苍舒:“……”不是!眼泪蹭她身上也就罢了!怎么还将鼻涕蹭她身上啊?!有没有搞错!她刚洗的澡诶! 苍舒有些嫌弃地将他推开,骂骂咧咧地撕下块裙摆的布料,就往脖子上大力擦拭。擦完用灵力泯灭,又瞪他眼道:“你有病。” “谁家好人会把鼻涕蹭到别人的脖子上?”亏她还感动了下,结果特么的是鼻涕。 裴含玉:“……” 裴含玉倒是没生气,看见苍舒如此生龙活虎的模样,很轻地咧嘴笑了下:“我都不嫌弃你,你嫌弃我干什么?大不了,我给你蹭回来。” 他说着,便歪了下脑袋,用手点了点自己脖颈处:“你往这蹭。” 苍舒:“?” 不是,这什么毛病?哪还有人要求别人把鼻涕蹭他自己身上的? 苍舒又撕下块布料擦着脖子,没再理他这句话,反倒是略过他时多问了句:“玄机老人在哪儿?” “楼下隔间。”裴含玉的唇瓣还无意识地勾着笑。 苍舒奇怪地瞥了他眼,轻轻“嗯”了声,便擦过他的肩膀往楼下走去。 [哎呦喂…你眼睛都要长在她身上了!]本沉默的老头忍不住再度出声,[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有把鼻涕往别人脖子上蹭的。得亏苍舒只说了那些!要是再说点什么…呵呵…你就完蛋了!你一辈子都没有资格了!] 裴含玉蹙眉:“你这个时候就又出来了?” 老头声音有些心虚:[我偶尔休息下怎么了?我又不是你的仆从,需要随叫随到!] 裴含玉冷笑:“那行,现在问你也不急,反正我得把这些搞明白。” [搞什么要搞明白?] 老头声音轻了会儿,突然又重起来:[你先把自己的感情搞清楚在管这些吧!笑得跟不要钱似的!我不跟你说了…我累了…要休眠了!] 他说不出声就不出声。 任凭裴含玉如何喊他都不肯出来‘冒头’,活像是欠了东西没还,到处躲避、不敢露面的人。 真是好笑,他哪里笑得不要钱了?他只是很轻很轻的勾个唇罢了!这勾唇只是为了表达他看见苍舒没事的欣喜! 没错,他是喜欢苍舒,所以看见她没事时笑一下怎么了呢? 裴含玉靠在门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随即顿住,默默将自己上扬的嘴角抚平。 “真是疯了。” “……” “你这女娃娃胆子可真大,明明知道火印毒会死人,还敢自己扛。”玄机老人的眉毛比起寻常人偏长,也是白色的,“你说你是不是疯了?” 苍舒将茶杯拿在手上,叹口气道:“玄掌门,在知道自己师尊用那种手段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心安理得的去接受。” 她望了望天,暗示道:“人在做,天在看,任何事皆有因果。” 她可以活,但用他人的牺牲来换取自己的活命 这是她所不愿意接受的。 “这话说得好。”玄机老人摇摇头,“上次苍小友同我聊过那件事,我思来想去,决定助你一臂之力。” “玄掌门算过了?”苍舒眼睛亮起来。 玄机老人点头:“你所需要找的东西我还未开始算,那东西并不简单,若要算,需要挑日子,届时也需要姑娘的助力。” “多谢玄掌门。”苍舒拿起茶杯敬他,“不过晚辈能问问,玄掌门这几日算得是什么?” 一定是关乎她和他的。 否则他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松口呢? 玄机老人垂眸开始思考,大抵是在想该如何说。最后,还是开口道:“我这几日所算,算得是姑娘的命格和将来。” “先前算出苍小友是大造化之人,也只是很浅薄地算了算。”他从储物戒中拿出罗盘,上面还摆放着铜钱,被他用灵力固定,“这几日我花了些功夫,算出的结果如罗盘所示。” ——无亲情、无友情、身边之人尽散,无情道大成。 苍舒看不懂,也不需要玄机老人向她解释。总归结果很差,喜中掺忧,否则他怎会同意? “玄掌门,我能改变。” “天命难违。”玄机老人抬头,“我帮你,便是相信你,想让你改变所有的事物。你知道的,有太多人不能死去。” 宿行白是他太虚宗最有实力、有天赋的弟子,他不该死去;卞道一作为无情剑主、即便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他也不该死;苏盛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炼丹师,怎么算也不能让他死。 有太多人不能因为她而死。 不是因为苍舒不好,而是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使命。 “苍小友,你就不会后悔吗?”玄机老人摇头失笑,“其实你大可当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安安稳稳地走下去。” “…可我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这个时候,其实按照氛围烘托,她大可以塑造一个‘舍己为人’的形象。 但是吧,这有点太昧着良心了。 她只是接受不了别人能操控她的人生,只是接受不了她这为了磨炼她,而加倍苦的苦难。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是大多数人饭后的玩笑,但对于苍舒来说,这是她来过世界的痕迹 “玄掌门,这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玄机老人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答道:“就明日吧。” - 从酒楼往回赶,看管院子的下人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宿行白居所的门外。见玄机老人背手回来,才小步走出院子。 宿行白大概是站在门口,听见声音还特意停止哼小曲,反倒是懒洋洋地轻笑出口:“…这是又换了个人看我吗?” “我亲自来看你。”玄机老人拿了把椅子在外晃晃悠悠坐着。 宿行白叹口气:“…师父何必为难徒弟呢?你就算不亲自看我,我也逃不出去啊…”他声音越说越哀怨,每个字的尾音都被他拖得很长很长。 “我说你啊…关禁闭都是多久前的惩罚了?你这糟老头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呢…”宿行白咂咂嘴,语气极为不满。 他这人喜爱自由且做事全凭喜好,不然也不会在能下山时,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树敌、招摇撞骗。 玄机老人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说道:“这不来陪你聊天解闷。” “奇怪…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宿行白好像趴在了门口,大团黑影打在门上,肉眼可见是手脚并用的姿态。 玄机老人沉默片刻,心情倒不像他这般如此放松。良久,才缓缓开口:“为师在自己洞府的床底下,私藏了一些灵石,以前骗你说没灵石,是想让你下山凭自己的本事赚灵石。”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宿行白的声音依旧是笑着的,“我早就知道你不可能没灵石,所以也没揭穿你嘛…” “是啊。”玄机老人忍不住笑,“你是没揭穿我,你只是下山故意毁坏自己的名声,到处树敌,来借此气我不给你灵石。” 宿行白轻“…哈”了声,也没被拆穿的窘迫,只是轻飘飘地说道:“其实也不全是。” “你还有其它的原因?” “有啊。”宿行白轻哼几声,“这样来钱可快了…而且呢…还能出名!生活很无趣…看他们生气却又抓不到我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玄机老人失笑摇头,说不清语气里的情绪:“你以后玩心可不能这么重了。” 宿行白:“……” “…为何?”宿行白有些疑惑,“师父,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说话温温柔柔的?” 被夺舍了吗?以前不还天天骂他吗? 玄机老人只望着天说:“没有为何,你是太虚宗的孩子,是最有天赋的孩子,而且为师也只收了你这一位徒弟。” 宿行白:“……” 原来是因为要他当宗主,所以才要他稳重。 “这宗主就不能——” 他试图同玄机老人说道,却又被玄机老人给打断:“不能,这宗主只能是你。” “…行吧。”宿行白随口答应,倒也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多想。 要他当宗主,那指不定还要许久,说不定等到那日来临时,他已经死了呢?又或者,等他成为宗主,他说不定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到时候事情就全丢给师弟做,他呢…继续当个闲散人…同苍舒一起。 想到这儿,宿行白干脆坐在地板上问道:“师父,苍舒最近在干嘛啊…” “我刚刚还同她见过面。”玄机老人说。 宿行白挑挑眉:“她来找你干什么?”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刚想掰手算,门外便有道灵力钻过门缝,定住了他的穴道。 卦象尽毁。 宿行白有些迷茫地望着自己手指,又将脑袋瞥向门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说、又或是该说什么。 玄机老人的声音从外传来:“别什么事都依赖卦象。为师只是同她聊了聊你,如你所说,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宿行白还沉浸在思绪内,闻言只是弱弱应答:“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你的眼光是不错,但你配不上人家。”玄机老人从躺椅上起身,“你就喜欢比自己好的事物,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配得上。” 宿行白:“…就是因为配不上所以才要去追她呀…要是能配得上…还有其他几人的机会吗?” 谁也配不上她。 她是他的妄想。 玄机老人已经将躺椅收起来了:“不跟你多说了,总之你这臭小子好好照顾自己,收收玩心、踏踏实实地学习,你要是能做到如此,我也就心安了。” “您这说得就像是时日不多了一般。” “生与死,谁也无法决定。”玄机老人走至院子中央,声音大了些许,“说不准我明日就会死,说不准我还能再活一百年,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但那些话,为师是希望,你能够记在心里。”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月光照在树梢上,又透过门缝向内形成一道‘狭隘’的线。 宿行白觉得妖都的天,暗得实在是好快。 - 苍舒和裴含玉从酒楼赶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她的身体还是极为虚弱,与他挥手分别后,便匆匆忙忙回到了院子内。 门并未上锁,甚至是虚掩在那儿。 苍舒轻轻推了推,第一眼便见到了坐在石桌边的邬焱。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支着下巴,有些无聊的用手翻滚着石子。听见动静,他才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今日你来的很早啊。”苍舒眨眨眼,很自然地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可谁知下一秒,面前的少年忽地凑近她,垂下眸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很淡的香皂味,连木香都有些被压住了。 “……” “你今天是去哪儿了?”他闻得很仔细,像是要将鼻子贴在她衣服的布料上。 苍舒避重就轻:“去见了妖皇。” 第273章 短暂的私奔 她说完话,侧身躲开邬焱的嗅闻,又极为自然地抱怨道:“你挨得这么近是干什么?” “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邬焱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又将脑袋贴在她脖颈处的衣服上。 ——还是极为浓郁的香皂味,那股木香像是被清水给抹干净了,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太奇怪了。 如若是早晨,那香皂味重也算正常。可如今天色已晚,她又去了皇宫内,这香皂味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重。 她这是去哪儿了? 邬焱微微直起身子,有些不解地看向她,随即咬着嘴唇,不甘心地又闻了几遍。 直到数不清是第几遍后,苍舒终于没忍住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需要你一遍又一遍的来确认?”她害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被邬焱闻出,故此推他的力气比以往稍稍大力了些。 邬焱完全没准备,被推得往后倒退了一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但随即便垂眸说道:“抱歉。” “跟我道歉做什么?”苍舒整理了下衣服,背手望他,“我只是想让你回答,你在确认什么。” 邬焱抬头与她对视,很是诚实地回答:“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苍舒:“……” 苍舒故作镇定问:“哪里不对?” “……”邬焱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只是低头笑了笑,独自替她寻好了借口:“可能是你去皇宫时,沾上了。”他又转而问起皇宫,“对了,你见到他时,身后印记有疼吗?” 苍舒往后脖子上摸了摸,答道:“还可以,也不是很疼,否则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回来。” “你胡说,我不信。” “那你如果不信,还问我做什么?”苍舒叹口气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望他,每说句话下巴都会支起。 邬焱学着她的模样说话:“想听你答案,是想知道你会不会选择欺骗我。” 苍舒很平静地望他,歪了歪脑袋问:“那你觉得我欺骗你了吗?” “……”邬焱唇瓣抿成了条线,就在苍舒以为他会点头时,却听见他说道:“如果要说欺骗,那应该也是我欺骗了你。” 苍舒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仔细回想邬焱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怎么也没找到他能欺骗她的内容。 邬焱没忍住用手弹了弹她的脑门,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笨蛋,想不起来是要吃亏的。” “……”苍舒有些怔愣地摸摸自己的脑门。 邬焱告诉她:“我说过要保护你,可我一次都没能保护你,这不是欺骗你,那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他能够保护她,那她就不会中那人的印记、也不会咬着牙告诉他她不疼。 她一定很疼。 可她不想让他担心,所以选择了隐瞒,就跟母妃一样。 邬焱深深呼出口气,忽地撑着石桌站起身,故作轻松地问她:“苍舒,跟我去见我的外祖母吧?” “……”苍舒盯着他的双眼,不知该如何拒绝他。她摸不清邬焱的外祖母有多少实力,也不清楚她能不能一眼看出她身上的不对劲。 万一在除印记时,他外祖母发现了她身上的火印毒呢?会不会告诉邬焱呢? 但是—— 如果真能去除,那她的火印毒就不会因为印记而突然被催发…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苍舒缓慢握紧手掌,大脑拼命思考该如何选择。直到最后,她才点头说道:“去可以,但我明日早晨得回来。” “那我们快些去。” 邬焱早在听见‘去’这一字时,便忍不住勾出了笑容。他上前牵住苍舒的手,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就要往屋顶上跳。 苍舒见此,忙将他扯住。 邬焱不解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苍舒笑出声:“你好像忘记了,我是个符师。”她说着便在空中画了两道符咒,利落地打入自己和他的身体之内。 顺道又向邬焱解释:“隐身符,从字面上解释就是别人看不见我们二人。”她举起二人牵着的手,在他眼前稍稍晃了晃:“小殿下,你要跟我去夜市上走走吗?” 邬焱并没出声,只是盯着她的面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又垂眸看向二人相握的手,默默地握紧、握得很紧很紧。 苍舒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弯腰探头对上他的眼,很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邬焱只问:“你是在邀请我逛夜市吗?” 苍舒轻轻地‘嗯’了声。 他笑着拉着她走出府邸,声音带着喜悦:“你知道我们妖都邀请别人逛夜市一起逛夜市,象征着什么吗?” “象征着什么?” “象征着——” 他故意将话拖得很长很长,等到苍舒快要催促他时,才笑着吐出那几个字:“短暂的私奔。” 如果他的生活幸福、他的母妃健在、那他一定会对她一见钟情,也一定会在一见钟情后对她展开追求。 他们不会躲躲藏藏、不会借用隐身符、没有追杀和磨难。他们会出现在山水间、会出现在热闹的闹市里、会出现在夕阳升起的地方。 那个他们,一定会是一对平凡而又幸福的夫妻。 可惜没有如果。 苍舒啊苍舒…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邬焱盯着苍舒的侧脸,周边的繁华被她吸纳进眼眶内,橙黄色的灯光透过每家店铺打在她的脸上。 “……” “苍舒。” 她转过头。 他又接着喊道:“你好漂亮。” 这是真心话。 - 来到邬焱所居住的宅子内时,街道已经逐渐变得冷清了。苍舒站在阶梯眺望远处,原本被光照亮半面的天空,此刻变得黯淡无光。 “咚、咚、咚——” 邬焱捏着门环敲动大门,等了不过几秒,里头便有人拉开门,探出个小脑袋。 此人在见到邬焱时,眼睛瞬间亮起,但在瞧见他身后的苍舒,那眉毛便没忍住皱起。 小孩子掩藏不了基本的情绪。 他眼中的敌意几乎不带任何掩饰,直直地刺向苍舒,仿佛是在看什么罪大恶极的恶人。 “小胖,杵在这儿干嘛?还不赶紧去睡觉?”邬焱拉着苍舒进入府邸,又一脚将门给踹上。这才转身向苍舒介绍:“这是我二叔的孩子,年纪小,对不认识的人都有些敌意,所以——” 看来是有些事情不方便说。 苍舒看向小胖,眼中有几分打量,嘴中应道:“了解。” 这可不是对陌生人有敌意,这简直就是恶意了。 苍舒本来也没想打听小胖的事,但在邬焱与小胖道别后,他便同她讲了小胖:“苍舒,你别误会,我不跟他介绍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是谁。” 他之前天天念着苍舒,那几个小家伙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他早就在苍舒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她私自介绍给这群小家伙认识了。 邬焱又继续解释道:“他对你有敌意是因为他有跟我相同的童年,所以他不喜欢接触他不熟悉的人。” 几句话就说明了原因。 但也没有详细讲,不过苍舒能理解,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别人在私底下讲述他的童年、他的悲惨。 苍舒笑笑:“没事,他看起来是个很可爱的小孩。” “没事就好。”邬焱松了口气,又握紧苍舒的手,轻声嘟囔道,“我怕你刚刚误解我。” “我不是这种人。” “我知道。” 邬焱轻轻瞥她:“但我就是担心。”虽然知道苍舒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还是想要向她解释清楚一切。 二人停在一间还亮着烛火的屋子外。邬焱有些紧张地抬手敲了敲门,但连续敲了几下,都无人应答。 就在邬焱想直接喊时。 那紧闭的门忽然从内拉开。 一张熟悉的脸呈现在苍舒面前。 “是你?”里面的女子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 第274章 隐瞒 她的面容带着浓浓的疲倦,眼睛下有极为明显的乌黑,像是几天几夜都未合双眼。 苍舒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儿见过她,稍稍沉思片刻,才假装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邬焱有些没搞清楚这状况,见二人这态度,撇撇嘴问:“外祖母和苍舒认识?” 女子扯出笑道:“不算认识,只是见过一面。”她又看向苍舒,夸赞道,“姑娘好眼力,没想到我这副模样,你都能将我认出。” 苍舒:“……”不是,她只是‘哦——’了声,这也不代表她想起来了啊? 苍舒的视线极轻地飘到女子的身上,同时大脑也开始飞速转动——她的指尖用碾药是有的青绿色、腰间别着葫芦、头发枯燥看着并不柔顺,可仔细闻,却有一股极为清淡的药香。 药香、女人、没有尾巴和耳朵…并且同她还见过一面…苍舒挑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人脸。 是她。 那位灵丹阁的医女。 邬焱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他握紧苍舒的手,有些狐疑地问:“外祖母,你与苍舒是在灵丹阁见面的?” “……”女子瞧了眼苍舒,随即侧身让位,让二人进来:“在灵丹阁见过一面,当时这位叫苍舒的姑娘,是同邬鹤一起来的。” 苍舒:“……” “我只是碰巧和他一起上来罢了。”苍舒听出女子口中的敌意,随口解释道,“他当时大概是想从我身上打听到什么,所以才邀请我上楼。” 她记得这女子问过她同邬鹤的关系,只不过当时的她,敷衍地回答了过去。 谁能想到这是夫人的母亲?谁能想到这是邬焱的外祖母?这看起来三十多的年纪,走出去说是邬焱的姐姐,她恐怕都会信! 邬焱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邬鹤身上,反而是紧盯着苍舒问:“你去灵丹阁干嘛?” 苍舒早就想好了借口:“我跟你说过,我的师兄中了火印毒,所以我去灵丹阁是师兄让我去问问医师,苏盛师叔他们给的丹药药效。” 她编起来极为顺口:“他怀疑苏盛师兄他们给他的丹药不对,所以才找我帮忙。”又补上:“我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个回答没有丝毫的漏洞。 苍舒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原来是这样。”邬焱显然是相信了她的借口,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他抬眸看向站在烛火边的女子,开口‘哀求’道:“外祖母,晚上来找你,其实是想要你帮忙除掉苍舒身上的印记。” 女子拿起酒葫芦闷了口,目光缓缓看向苍舒,随即勾唇笑道:“我看出来了。” 从她的视线望过去,面前这位穿着青衣的姑娘,是受了不轻的伤。或许有印记的伤害,但比起印记,她的体内好像还有—— 姜浔未想下去,毕竟结果已经极为明显了。 她朝邬焱招手说:“你回去睡觉,等下的场景,不适合你待在这儿。” “……”邬焱努努嘴,撑着下巴表示不服气:“我就不能待在门口吗?” 姜浔转过身开始准备药材,边准备边说:“如果你不介意坐一晚上的话。”她侧过头,语气带着些警告,“邬焱,外祖母劝你明日可以早些来,不然坐在外面,我可能明日还得看个你。” “…知道了。” 邬焱转了下手上的金兜子,本有些抱怨的眼神在看向苍舒时,又恢复成亮晶晶。他上去极为自然地抱了下苍舒,声音带着笑意,又有些哄小孩儿的意味:“你别害怕,我的外祖母很温柔,如果你疼的话,就喊我。” 他说着,从自己的尾巴尖上揪下几根毛,揉成毛球塞给她:“这是我的尾尖毛,如果你疼你就捏紧它,可能会稍微好受些。” “这东西不会是我疼你也跟着疼的玩意儿吧?”苍舒之前沉迷话本时,时常看到女主被打,男主也跟着疼的设定,故此才多问了嘴。 邬焱被她逗笑了,他刮刮苍舒的鼻子问:“如果这不是那种东西,你会觉得失望吗?” “不会。”苍舒耸耸肩,“那种东西很没有意义。” 邬焱又忍不住笑出声:“你放心好了,这毛尖球是我全身上下,毛最软的地方,让你疼得时候捏,只是因为它软,能帮你舒缓压力。” “不过——”他拉长声音,轻轻挨在苍舒耳边说,“揪下来的时候是挺疼的。” 姜浔:“……” “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姜浔转过身,没忍住拿起药瓶敲了敲桌板。 她要再不阻止,这小子怕是要越来越过分了! 邬焱摸摸鼻子,走出屋子抬手就要关门,但在关门的那刹那,又探头嘱咐道:“外祖母,你要对她温柔些。” “……”姜浔掩额点头,随口应付道:“知道了。” “你——” “你再说下去,天就要亮了。”姜浔忍不住提醒道。 邬焱这才停止嘱咐,颇有些不情愿的将门关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好似停在了院子的中央。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姜浔沉默了会儿,从器皿内拿出上次苍舒给她的丹药交给她:“如果是因为火印毒的话,这丹药的成分我想你应该已经清楚了。” 邬焱曾问过她火印毒的解毒方法,如果她没有猜错,他是为了面前这位叫苍舒的姑娘来问的她。 “我清楚。”苍舒捏着丹药,仔细端详了会儿。还未将其放到瓶子内,就听见面前的人突然说道:“中火印毒的人,其实是你吧。” 苍舒:“……” 苍舒抬起头,有些怔愣地看向面前的姜浔。 她仍然自顾自说道:“邬焱可能闻不出来你身上的血腥味,但我能闻出来。”这是医师天然的敏锐。 苍舒:“……” “医…外…”苍舒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喊什么。 姜浔浅浅笑道:“喊我外祖母吧。” 苍舒:“…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姜浔双手放在桌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邬焱那孩子很喜欢你,至少我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神情。” 这神情是只有在聊起苍舒时才有的。 苍舒:“……” 苍舒根本不敢去细想‘喜欢’二字的含义,她握紧拳头,有些生硬地说道:“我知道,因为我有陪他渡过一段艰难日子,所以他一直把我当成家人。” “……” 姜浔没再细说这个话题,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苍舒,随即走至木床边说道:“过来,把衣服脱了。” 苍舒很听话地走到木床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褪下,趴在上面。黑色的印记此刻还是灰色,看样子并没有完全消散,姜浔蹙眉,随即拿过一包粉往她的后背上涂。 “嘶——” 药粉沾上去的那刻,苍舒后背的肉就像是放在油锅上煎炸,发出极轻的‘刺啦刺啦’声。 肉上起了明显的血泡。 姜浔拿出根烫到通红的针,小心翼翼地挑破那些血泡,边挑边说:“要是忍不住疼,可以喊出声。” 苍舒:“……” 苍舒只咬着自己手臂上的肉,没有半点声响冒出。 姜浔哀叹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如其来地开口道:“你跟姜窈很像,她疼得时候也不会喊出声。” 苍舒:“……” “我听邬焱说,你和她见过,她还送了你一个香包。”姜浔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如何,好似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苍舒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姜浔又挑破了个血泡:“她很喜欢你,不然不会给你绣香包。” 苍舒:“……” 苍舒没说话,她只觉得后背的疼痛下去,变得一片清凉。就在她转头疑惑之时,姜浔不知从哪拿了件斗篷,将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外祖母,这是好了吗?”苍舒黑黢黢地眼睛望着姜浔。 姜浔盯了会儿,然后摇头道:“没好,你的印记同你的火印毒挂钩,若想要消除,就得将你的印记催发。” 而印记催发则会让火印毒也跟着催发,她控制不住火印毒。毕竟这东西,每发作一次,便会比上次更加厉害。 现在的苍舒能强行将火印毒压制,这是在她有余力的情况下。若是没有余力,她很可能会走火入魔,导致死亡。 姜浔继续说:“你今日应该被催发过一次,如若我再强行将其催发,恐怕你——” 她未在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苍舒,将其装满瞳孔。 苍舒也没想着要完全祛除,她安静坐在木床上思考,良久抬头问:“外祖母,你可有办法将印记压制?” 姜浔疑惑:“你怎么想的?” 苍舒答道:“实不相瞒,我的印记已经被妖皇发现,所以如果你帮我去除了印记,他一定会发现什么。” “会去除印记的,其并不止我一人。” 苍舒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她:“可是我今日还得去妖皇那儿,一天就好,凭妖皇多疑的性格,肯定会问是谁帮我除的。” 姜浔:“…所以你今日来,只是想压制?” “对。”苍舒点笑着点了点头。 姜浔蹙眉,但好似也想不出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只道:“压制也会疼,对于妖皇所下的印记,压制的效果可能微乎及微。” “可以做到不催发火印毒吗?” 姜浔望她。 苍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眉眼弯弯说道:“我…其实有些怕疼。” 虽然疼多应该疼习惯,但如果不疼,对她来说,当然是最好不过。 姜浔忍不住笑出声,她笑起来是很爽朗的笑,笑的脸颊也通红起来。在笑完后,她便朝着苍舒招招手,从怀中掏出丹药扔给她。 “含着。”姜浔指着自己的嘴,“压在舌头底下,如果疼就多含几颗。我不能保证你火印毒不会被催发,但这是最有效果的方法。” “无碍。”苍舒摆摆手,起身将衣服穿好,又对着姜浔拱手谢道:“多谢前辈。” 姜浔挑眉:“说了叫我外祖母。” 苍舒:“……” 苍舒又默默喊道:“外祖母。”她补充说,“不知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苍舒说道:“别将我中火印毒这件事告诉邬焱。” 姜浔想起这事就觉得有意思:“我并不觉得火印毒无药可医,只是需要时间罢了,有何不能告诉他的?” 苍舒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避重就轻道:“我只是不想多个人担心我。我的师父因为我中火印毒,所以背着我偷偷跟我换血。所以我不敢想,如果让别人知道或是看到我中火印毒的模样,背地里会背着我干些什么。” 如今邬焱能活,苍舒并不敢将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但他想活下去的理由,绝对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 如果被他知道—— 苍舒有些不敢想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如果被邬焱知道中火印毒的是她,那八成他会疯。 他不是还要为母亲报仇吗? 没有必要同她来一起担忧这件事,再者,火印毒这东西能不能解除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苍舒望向姜浔,二人皆诡异的没说话。直到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二人才惊觉天已亮。 “外祖母,苍舒的印记去除了吗?” 邬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苍舒深深地望了姜浔一眼,随即走上前拉开门,答道:“你外祖母医术高明,已经去除了。” “去除就好。”邬焱没忍住将苍舒抱住,身上的水汽也跟着蹭到了她的衣角。 姜浔在后默不作声,整理用具。 苍舒用手将他推开,与他拉开距离后才问:“你在外面待了一夜?” “对呀。” 邬焱瞥了眼还在收拾器具的姜浔,又转过身指着自己所坐的地方:“我在台阶上坐了一晚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冷。”他将手塞到苍舒手里,“你摸摸,是不是凉的。” 他昨夜在院子里坐了一晚上,听见了门内极轻的讨论声。虽未完全听明白,但也仍然能知晓—— 她们二人好像打算隐瞒他一件事。 “……” 是印记的问题吗?还是说…是那火印毒呢?印记他只能靠平日观察…而火印毒…他是不是得去问问谢良青? 第275章 我好像记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 邬焱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胀痛,他拉着苍舒往府邸外走,走着走着便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死死地看着她——是黯淡的、还带着怀疑、恐惧和复杂。 苍舒眨眨眼睛:“你看我干什么?” “想看你,所以就看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不看你就是了。”邬焱有些不情愿地撇过脑袋,垂眸看向草丛的花草,“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的印记真的去除了吗?” 大概是没想到邬焱会单独问她这个问题,苍舒稍愣,随即拽着他往门口走:“这话你应该去问你外祖母,去没去除,她可要比我清楚多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肯定告诉你已经去了,因为我并不懂。” 邬焱努努嘴:“你态度还蛮诚恳的。” 苍舒耸耸肩:“我对你的态度一直很诚恳。”她扭头看向朱红色的大门,停住脚步制止了邬焱,“行了,剩下的路你也别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邬焱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沮丧。 苍舒补充道:“大白天,我府邸周边并不安全。” “你是因为关心我?”邬焱眼睛一下亮起来。 苍舒摸摸鼻子:“有这个原因存在——” 邬焱蹙眉,表情再次冷下来,像是想到了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在看‘负心汉’。 苍舒识趣转口说道:“…虽然不止这个原因,但关心你,占了九成。” 有九成!? 话音落下,邬焱的眉眼立马舒展开来,连带着嘴角都缓缓勾起。他轻咳两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紧接着抬头示意道:“那你路上千万要小心,如果想我了,可以捏捏我给你的毛球。” 他说着说着话语便止不住了,苍舒手上又被他塞满了灵石:“如果路上遇到什么想吃的,就拿灵石买,不用跟我客气。” 苍舒点头,觉得这傻孩子有点人傻钱多,心里想着帮他将灵石给存好。 心里正思考着,邬焱便又郑重说道:“苍舒,我们现在已经是见过家人的关系了。” 苍舒:“…我们早就见过了呀。”之前在小仓山秘境内,她不是还见过夫人吗? 邬焱叹口气,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过没关系,我会对你好的。” 苍舒:“……” 邬焱在她身后轻飘飘地推了她一把,言语催促道:“笨蛋,你不是早上还有事情吗?你快走吧,我在背后看着你走。” 苍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像是那种断腿刚接好,被人鼓励着往前大步走的病人。 苍舒甩甩脑袋,将脑子里的想法全甩掉后,才转过身同邬焱挥了挥手。 - 刚回府邸,苍舒便碰巧遇到了公门菱。本想同她打个招呼,可谁知公门菱一见她来,便着急忙慌地蹦上来,抓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 苍舒被她的态度吓到,握住她手问:“你干嘛?” “不是我干嘛,是你完蛋了。”公门菱轻‘啧’两声,“昨日你师兄去你院子找你,发现你不在,于是喊我们四处寻你,一直到今天早晨。” 她伸手掸了掸苍舒的肩膀:“你得高兴,是我先发现你。不过我劝你在进去前,先想好自己彻夜不归的理由。” 苍舒:“……” 苍舒的思绪还停在公门菱说‘师兄’来找她:“他发现我不在院子里时,表情怎么样?” 公门菱望她眼,勾上她的肩膀就往内走:“你身上有男人的气味。” 苍舒:“…这不是重点。” 公门菱哼了几声继续说道:“表情绝对不好就对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想借口。” 苍舒默默握紧拳头:“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 “……” “你想好了什么?” 话语被远处的男声给接上,苍舒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来人,见是冷着脸的谢良青,干笑几声道:“哈哈,当然是想好了要坦白从宽。” 坦白从宽是不可能的。 苍舒庆幸自己没跟邬焱一起来,否则现在只怕不止是被谢良青摆脸色这么简单了。 毕竟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师兄,你听我跟你解释。”苍舒几步上前,双手很自然地挽过他的胳膊,“我晚上不回来是因为去夜市逛了逛。” 谢良青不上苍舒的当:“你是想跟我说,你在夜市逛了一晚上?”他清楚的知道她在胡扯,毕竟妖都的夜市在凌晨便没人了。 苍舒叹了口气:“师兄,你还是不够深入,这只是表面上的。” 谢良青停住脚步,有预感地转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苍舒当着他的面搓了搓手,很含蓄地表示:“对,有些手痒。” 谢良青简直要把牙龈都咬出血。 他先是静静地看她,最终忍不住蹙眉,用手扶住额头道:“你之前怎么跟我保证的?” 亏他练剑完听说她被妖皇召见,连衣服都未换便去她院子找她。当时没见到她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急得他找了一晚上,把能问得人都问了一遍。 结果呢。 结果她半夜先去夜市,后去赌坊潇潇洒洒,留他们一群人找她找到天亮。 “你——”谢良青冷着脸,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苍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主要我当时很烦躁,所以就——” 话没说下去。 谢良青的表情看着并不好看。 公门菱冲上前讪笑道:“我懂你,我以前心情不好也爱找些美男陪我喝酒。”她用屁股撞了下苍舒:“有赢钱没?” “赢了。”苍舒立马拿出邬焱给的灵石,“赢了又一大袋。” 谢良青:“……” 谢良青实在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如何,他沉默地盯了苍舒半晌,才撇过头说道:“这件事不是向我解释就能结束。” 苍舒:“?” 什么意思?他还告诉别人了吗?别人她也没必要去解释啊! 谢良青很快就告诉了她答案:“师尊也知道你彻夜不归的事情,我没告诉他,是他自己发现的。” “……”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苍舒本嬉皮笑脸的面容在听见‘师尊’二字时,彻底垮了下来。她沉脸往前面走,走了几步就见谢良青赶上来,再次对她保证道:“我真没说。” “我知道。”苍舒道,“我今天本来就是要去见师尊的。” 她今天还得去妖皇那儿,这事无论如何都得跟师尊说下。 谢良青抬步:“那一起。” “…行。”苍舒稍愣了下,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身后又传来某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诶——!诶——!” 苍舒转过头,就见公门菱匆匆忙忙从后跑上,几步勾住她的脖颈,大喊道:“我也一起!” 三人走至卞道一院外时,正好碰见了往这儿走的裴含玉。他大抵也是找了她一夜,在看见她时,整个人像是撇开了肩膀上的担子,立起了身躯。 [我就说她没事,你还不相信我。] 老头在看见苍舒的第一秒,声音便又嘻嘻哈哈起来:[天命之女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就算有事,也是用来磨砺她的,你现在应该搞清楚,她昨天晚上是去了哪里。] 裴含玉:“……” 裴含玉未理老头,反而是直勾勾地盯了苍舒一会儿,才问:“你们是要去卞剑主那儿吗?” 谢良青抢先回答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裴含玉未生气,只道:“我刚从卞剑主那里出来,他现在可能不方便见你们。” 这下换成苍舒抢答了:“师尊他怎么了?” 裴含玉递给苍舒一个‘懂得都得’的眼神,又耸耸肩说:“可能是一夜未合眼,所以有些累到了。”他又看向公门菱,“你的师父也在那儿。” “那就问题不大。”公门菱垂眸,面色比起刚刚多了些凝重。等再抬头时,她又恢复成刚刚大大咧咧的样子,“苍舒,你昨晚一夜未合眼,现在去休息下吧?我师父和你师尊估计在谈什么要事,所以现在不太方便见人,我替你们二人去看看。” 苍舒假装不懂问道:“什么要事是我们不能听的?” “应该是我们青丹峰的事。”公门菱的演技极好,基本看不出什么破绽。 苍舒也陪她演:“那好吧,那我就先去皇宫。”她拍了拍身边谢良青的肩膀,又贴心嘱咐道,“师兄,如若师尊问起来我,你就说我去皇宫了。” 谢良青拽住她手,有些不解:“你为何还要去?” 苍舒向四周观察了下,随即嘴上骂骂咧咧道:“妖皇那个没脑子的贱东西,偏要我日日去他那儿领罚。” “那我陪你去。”谢良青没有丝毫犹豫。 苍舒迟疑道:“师兄,你还是留下来帮我跟师尊说明一下情况吧。我去皇宫,有裴含玉陪着就好了。” 这句话清晰落入裴含玉的耳内。他撇过头低声嘟囔了句“麻烦”,又装出不情愿的模样走到苍舒的身边。 二人全程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但这氛围就是有些莫名怪异。 谢良青:“……” 公门菱:“……” “你们这是——”公门菱问出了谢良青想问的问题。 苍舒随口编起胡话:“昨日妖皇眼熟了他,只允许他陪同我去。” 没关系的,任她如何胡说,他们二人也不可能去问妖皇,探这件事情的真假吧?! 谢良青的手缓慢地摸至剑柄上,但也只是握着,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苍舒和裴含玉转身离开,他才说道:“照顾好我师妹,我会亲自去皇宫外等着。” “……”裴含玉回头与他对视,几秒后,勾唇点了点头。 二人消失在拐角,公门菱依旧盯着他们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谢良青懒得在这儿待下去,擦过她的肩膀就要往卞道一的院子走去。然而刚走了一步,就听见公门菱说道:“我感觉他们二人有秘密。” “……”谢良青停住步伐,侧眸问:“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公门菱拿了颗丹药往自己嘴里塞,“我只是感觉苍舒向我们隐瞒了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平时没有什么接触的二人,关系突然这么好。” 谢良青:“……” 谢良青即便是听进去了公门菱所说的鬼话,也默默反驳道:“不打不相识,有些人就是打完架,关系才会好。”他不想去深究这件事,毕竟如果二人真的有秘密,那这关系—— 他根本不敢细想。 公门菱又拿了颗丹药塞进自己嘴里,觉得谢良青这行为有些自欺欺人。但她也没敢耽误时间,只是笑着道:“好吧,那我先去卞剑主的院子,您请自便。” “……” 二人于花园分别。 谢良青边思考刚刚公门菱的话,边推开了自己院子的门。然而刚推开门,原本夹在门缝中的纸便缓缓落下。 因为是夹在里面,所以在谢良青推开门后,才慢悠悠地飘在院子内的石头地上。 谢良青拾起一看,上面写着—— 【今日夜半,灵丹阁外聚。】 这张纸上并没有写署名。 - [啊呀!含玉!你快问问她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呀!跟她隔这么远是干嘛?] 二人站在御书房门口,距离离得并不近,大概有一手臂的距离。 裴含玉起初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听见老头这么说后,才很顺其自然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你跟玄机老人,聊了什么。’ 苍舒没选择隐瞒,手上反写,嘴上回答另一个问题:“昨天晚上去赌坊过了两把手瘾。” ——‘没说什么,就是想找他帮忙。’ 裴含玉没再手上继续写,但握住的手也没有松开。他嘴上问道:“等会见妖皇,你身后的印记怎么办?” 他握得很紧,像是这两只手天生就该连在一起一样。 苍舒低头看了眼,稍稍松了下的的手劲:“当然是凉拌。” 她的舌头底下压着两颗丹药,苦得要死,所以等会见到妖皇,应该会好受些。 裴含玉轻嗤:“你倒是看得开。” 还欲再说话,门内传来侍卫的声音。苍舒拉着他走上台阶,刚进入书房内,便听见妖皇迎面对她说—— “你,抬起头。” “孤好像记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 第276章 她可能认识的不止我们呢 “……” 话语出口的那瞬间,苍舒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缓缓抬起头,忍着身后略微的不适,极为自然地扯出笑容问:“想起来是好事啊!王上是在哪里见过我?说出来也好让我好好回忆!” 她这样子不带任何害怕,反而还带着些‘哄人玩’的表情,像是明显不信二人有过初见,但又因为他是妖皇,从而退让。 妖皇弓起腿,微微挑起眉问:“你难道不害怕孤想起来后对你不利吗?你要知道,孤若是想杀了你,随意找个借口便能解决,只不过——” 他嘴边的笑容突然咧开:“会稍微麻烦些。” 杀死苍舒确实是个麻烦的事情,她身后的靠山很大,并且个人实力也极为优秀突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她动手、不会杀她。 他只要随便给她安上个罪名,任她身后靠山再大,任她实力再强,也会从万人瞩目的天才,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 只要他想要她的命,她就必须得死。 苍舒将嘴里的丹药又往舌头下压了压:“王上想处死我,自然非常简单。但我此刻很好奇,王上究竟是在何处与我初次相见。” 她的面色没有丝毫害怕,好像只是正常询问事情,并且此事的主人公与她毫无关系。 一脸风轻云淡。 看来也是个难缠的人物。 妖皇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忽然笑出声,由轻到响,肩膀抖动的不成样子。 苍舒:“……” 苍舒很想拿东西堵住耳朵,但很明显,她此刻只能继续装出平静、自然的模样。 老头是先忍不住笑出声的,他被妖皇的笑惹得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到最后,干脆轻声吐槽道:[我以前看这妖皇也没有这么神经病啊!特么的,这笑得癫癫的!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你们为什么都不笑啊!苍舒怎么看着那么平静?没道理啊…就我笑点这么低吗…哈哈哈哈哈哈!] 裴含玉:“……” 苍舒:“……” 不是,裴含玉没跟这哥们儿说过妖皇可能能听见他说话吗?他这么肆无忌惮是疯了吧?! 苍舒下意识打量起妖皇的神情,见他只是愣住,才默默松口气,拱起手、低下头。 “抬头看孤。”他停下笑,手搭在脸颊上,五指有规律的轻轻触碰,“你难道真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孤吗?” 苍舒的心又沉下去,但依旧平静抬头,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我不如王上聪慧,王上能一个晚上想起来,对我来说,可能需要数月。” “你的天赋要比孤高。” “不敢。”那是自然。 “谦虚什么?”妖皇叹口气,“想必不久后,你就能想起与孤的初见,也会知道你身后印记的由来。” 苍舒不知他到底是想起还是没想起。她抬眼与妖皇对视,转移话题问道:“王上不如说说你是在哪见的我,我也有些好奇,毕竟我对王上,只有这十几日的记忆。”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忽地严肃。 苍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凉嗖嗖的,他就像条毒蛇般,想要用那极致阴冷的眼神,将她扼杀在原地。 “……”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只是想从她的态度中,找出二人其实相识、并且有仇的破绽?! 苍舒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上气了。 然而下一秒,妖皇突然勾唇说道:“孤只是跟你开玩笑,若是能这么快想起来,你现在应该不能站着跟孤好好讲话了。” 苍舒:“……” “到时候,你的脖子和脑袋就该分家,你所在的地方,也应该是血色。”他的面容上是笑着的,说完这些,甚至悠哉悠哉地指着她的额头说,“擦擦你额头上的冷汗,不然孤真会以为你是做贼心虚。” “……” 不是,她做贼心虚的这么明显吗? 苍舒当即撕下裙摆的布料,团成一团,利落地抹着额头,边抹边说道:“王上莫要逗我,我额头上的冷汗,您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含了抑制的药,但仍然有极强的疼痛感,只不过比起昨日,今天的她还尚能忍受。 妖皇有些没趣地撇嘴,对她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苍舒忙低头答道:“…是。” 大门关闭,苍舒感觉身后的灼痛逐渐褪去。她松口气,靠着昨日那吐血的黑柱休息了会儿,才抬头看向裴含玉,给予了他安心的笑容:“不疼了。” 裴含玉蹙眉,未听她说话,反而握住她手,说道:“你的手很烫。” “那是你的手太冷。” 裴含玉轻嗤声:“我手是冷,但我心热。”他蹲在她身前,侧头对她说,“上来,我背你。” 苍舒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我不疼了。” 裴含玉起身看她,眼里充斥‘不信’,但仍旧依着她往下说:“不疼也过来。” 没有任何动作。 二人静静对峙,他的语气听着颇有些强势,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苍舒有些虚弱地勾唇,上下扫视他眼,随即吊儿郎当地问:“你在命令我?” 德行。 谁敢命令她。 “……”裴含玉深呼吸口气,直接上前几步将她拦腰抱起。他的动作看着强势,但力气却蛮轻柔:“我是在关心你。” 觉得不妥,又极速补上:“怕你没力气站在这儿,耽搁我回去的时间。”她此次是清醒状态,上次抱她是因为情况紧急,但这次还有些余地,她能自己走动,不找个理由…多半会说不清楚、让人误解。 “……” 苍舒:“…那你心肠真好。” 裴含玉压着要勾起的唇角,故作严肃地说道:“觉得我心肠好,就多说我几句好话。” 苍舒:“……” 老头:[……] 苍舒默默闭眼,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她是真不知道夸些什么,毕竟在这种情景下夸人,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裴含玉:“……” 裴含玉的手默默握成拳头,但面上丝毫未显露,只装作无事般轻笑:“放你下来是不可能,等到你院子里,我再放你下来。” 老头听着这番话夸赞道:[含玉!很霸气啊!你这话不仅有关心的意味,还让人觉得特有安全感!悟性很高,悟性很高!] 裴含玉蹙眉,被老头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当自己耳聋未听见。 苍舒亦是如此。 于是耳边只有老头兴奋的呼叫:[很上道很上道!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未曾见过有人同你接触一样多的…] 裴含玉:“……” 苍舒:“……” [不对不对,还是有的,那个长尾巴长耳朵的小绿茶…哎呀!不过不重要!你和苍舒接触的时间如此多,那小绿茶才占多久?要我说…他比起你简直是弱爆了!女孩子嘛!都喜欢这种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 裴含玉:“……”有安全感是指打不过她吗?他能不能闭嘴啊?!还嫌不够丢人吗? - 御书房因为二人的离开再次变得寂静,妖皇有些无趣地盯着门口,直到有侍卫向他通报邬鹤前来,他才扯出些笑来。 脚步声逐渐近了。 刚走入室内,邬鹤便象征性地拿起帕子掩住唇齿,轻咳了好几声,才拱手对妖皇喊道:“父皇。” 妖皇放下手中的笔,嘴角的笑未曾掩下,反而是越咧越夸张起来。他好奇问:“怎么?是有何事?” 邬焱又咳了几声,鲜血浸染整张帕子:“回禀父皇,儿臣近日所遇诸多奇怪之事,特来向父皇说明。” 妖皇微挑眉,并未理他这句话,反而是盯着那张帕子,掩下笑容说道:“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无碍。”邬鹤摆手,“父皇不如先听儿臣说说这些奇怪的事?” 妖皇叹气,朝他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跟前的地说:“你先坐到前面来,这一口一个儿臣,是在怪罪孤昨日对你的惩罚?” 邬鹤摇摇头,径直走上前说:“父皇的惩罚微不足道,只是罚儿臣回府思过半日罢了。” “……” 妖皇忍不住笑出声,这笑与面对苍舒时的笑完全不同,简直可以算作是两个极端:“现在可以说了,你近日是发生了什么怪事。” 邬鹤道:“是这样的父皇,近日我遇见了一位令我感到熟悉的姑娘,但奇怪的是,我之前从未见过她。” “…熟悉?” 妖皇微微挑眉,心里忽地有个猜测:“这熟悉是有多熟悉?又是哪家姑娘?” 邬鹤望向妖皇的双眼:“这姑娘父皇应该也感到了熟悉。”他并未直接说出,反而是细细道来,“我与这姑娘第一次见面时,便觉得我先前同这姑娘一定相识,并且还同她聊过几句。” 妖皇思考时说话语速会放慢,他又勾起笑问:“你说的是那名叫苍舒的女子?” “正是。”邬鹤撇过头咳了几声,“昨日听父皇说了那番话,一时未反应过来,回去细想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低头说道:“父皇,这并不是巧合,您认识,我也认识,您可思考过,为何只有我们二人见到会觉得熟悉?” 如若是一人觉得熟悉,那说不定是因为她与他人长得相似,但多人觉得她熟悉,这就不可能会是巧合。 妖皇轻轻撑住太阳穴,手上毛笔的墨随着他的动作规律地抖动,有的甩至桌上,有的甩至他的衣角。 良久,他扯出笑:“说不定不止我们二人认识呢?邬鹤…找人去查查她吧。” “她的行动轨迹…见过什么人…从小的经历…孤都要知晓。” - 裴含玉几乎一路都将她抱在怀里,或许是害怕她火印毒发作,半路还特意绕去酒楼,开了间上房。 “我真没事。”这不知是苍舒第几次向裴含玉表明,但他偏不信,只说她在嘴硬,点了堆吃食要看她吃完。 苍舒只能极为无奈地往嘴里塞了两块灵兔肉,但因为不想浪费且赶时间,所以吃得又急又快。 裴含玉撑着下巴看她,也没动什么筷子,只是在她抬头时,笑着说道:“苍舒,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只仓鼠。” “你这话听着也不像什么好话。” “我在夸你。” 苍舒表情恹恹的,闻言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肉,嚼吧嚼吧说道:“好吧…可我跟仓鼠除了名字像些,也没什么地方像了。” 裴含玉认真评价道:“你现在的吃相也很像。”他手贱地戳了戳苍舒的腮帮子,“仓鼠吃东西也像你这样。” 苍舒:“……”这给她点这么多东西,是来嘲笑她吃相的吧?! 苍舒赖得理他,挥开他的手后,垂眸继续吃着这些有些灵气吃食,抬眸见他不动筷子,又催促道:“你也一起吃,你不吃就我一人吃,那多没劲儿。” 裴含玉笑了下,拿起筷子夹了两口,又装作不在意问:“你昨天晚上真去赌坊了?” 苍舒点点头。 裴含玉挑眉,想也不想就揭穿她:“你可能不知道,妖都这块地方,没有赌坊。” 苍舒:“……” 他边吃边给苍舒夹菜,不嫌事大的继续说:“点头之前怎么也不想一下合不合理,幸好谢良青那个呆子不知道这事,否则被他揭穿,可不好受。你怕是要被他念叨死了。” 苍舒:“…那你怎么知道?” 裴含玉懒洋洋,带着头回占了上风的喜悦:“昨天为了找你,我把整座城都找了遍,所路过的建筑物都记在脑子里了。” “有些好奇,你以前不想跟我说实话时,是不是也是这么哄骗我的?我上次看你的演技蛮娴熟的,对别人那套,有没有对我使过?” 苍舒:“……” 她就说那天为什么这哥要这么看她,原来是在思考她有没有这么对过他!不是,这哥要不要这么聪明啊?要不要记忆这么好啊? 苍舒望了眼外面的天,庆幸现在天色还早的情况下,对他笑着说道:“你猜猜。” “不猜。”裴含玉给她倒了杯水,用拇指推向她,“笑得真傻,也不怕噎着。” 苍舒:“?” 第277章 磕头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好似只是随意的一句吐槽。苍舒撇嘴懒得同他计较,只低头将菜往嘴里塞,半个时辰不到,所有盘子便都见了底。 老头见着都开始震惊:[这么多分量她就水灵灵地吃完了?我去!看来苍舒并不好养活啊!] 菜的份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单论‘吃光’还是有些困难,更何况她的身体看着并不壮实,薄得就跟纸似的,被风轻吹就能吹走。 [她吃这么多会不会撑死?] 裴含玉轻嗤,并未像先前那般无视,反而转过头压低声音道:“能吃是福,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头不再说话,只是闭嘴时‘哼哼’了两声,听着就像是不服气的模样。 裴含玉冷笑,心里想骂这老头。偏生苍舒在这时放下了筷子,用脚倚着凳腿起身,轻声喊了句:“走吧,我恢复力气了。” 她看着面色是红润了不少。 裴含玉收了骂老头的心思,将灵石扔在桌上,拉着她的手腕,推开门就往外走。 一路上没说几句话。 他们像是与妖都的热闹格格不入。 在走至府邸内时,裴含玉才松开苍舒的手。他忍住心脏的快速跳动,对她说道:“如果有事就叫我。” “行。”苍舒回答的很利落。 裴含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面前小姑娘的注意力此刻已不在他身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发现远处有位老者正在盯着他们二人。 这老者显然是刚从正厅内走出,身穿白色衣袍、面色红润,胡子长得就跟装上去的假毛似的。 裴含玉退步拱手喊道:“玄掌门。” 这老者微微笑了笑,手抚着胡子对他摆了摆手:“不用跟我这么拘束,我此次前来是找苍小友,你们若还有事可以先聊,我还不着急。” 苍舒瞥了眼裴含玉,抬步走至玄机老人身边,亦是同样拱手说:“已经无事,我们聊完了。” 玄机老人点点头,抚着胡子微微弯腰,对其指示道:“那就请苍小友跟我走吧。” 苍舒没有异议。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裴含玉喊道:“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事,我会去找你!” 裴含玉:“……” 裴含玉没出声,苍舒也未等他的答案,只跟着玄机老人消失在拐角。 老头是个会奚落人的,见裴含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由得笑道:[人都走了,你还搁这儿望,望妻石啊?!] 裴含玉:“…闭嘴。” 老头:[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你这脾气真的是不行!诶…含玉,你快跟上去看看,他们二人是要干嘛?怎么关系这么好了!] 裴含玉转身往后走,没有丝毫要跟上去的意思。他的身体内有这老头,这也就限制了他许多许多,包括这次不去看。 老头又忍不住催促:[你不觉得苍舒有事瞒着你吗?那白胡子老头是小瞎子的师尊,指不准就给那小瞎子出谋划策呢!你还不跟上去看看?] 裴含玉停下脚步警告:“你若再多说句话,无论什么办法、什么代价,我都要将你从我的身体内抽离出去。” 老头再次乖乖闭嘴,只不过此次闭嘴前,还偷偷摸摸骂了句:[良心被狗吃了吧?!] 声音彻底从脑中消失。 裴含玉回过身,望向苍舒转身离去的地方,然后恍然发觉,风是从那儿吹来的。 - 苍舒随玄机老人进院子时,还有隔壁宿行白骂鸟儿、骂倒影、骂建筑浮雕的声音,极其响亮,像是怕他们听不见。 玄机老人起初面子上还摆得住,但随着宿行白愈骂愈过分,终是有些羞恼道:“劣徒从小便不学好,苍小友见笑了。” “无事,这像他的性子。”宿行白此人大大咧咧、无法无天,就没他不敢骂的事情。自由惯了、无所谓了,所以他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 打心眼儿里,苍舒是挺羡慕宿行白这豁达性格的。 玄机老人摇摇头,面容上是很无奈地笑:“这确实像他,若是什么时候不骂了,我怕是要开门看看他是不是换了壳子。” 苍舒笑了下。 玄机老人也未在多余的话题上耗费时间,反而是给她倒了杯茶,收住笑容说道:“等会需要小友帮忙。” 苍舒想都不想便点头:“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 “你都不问问吗?”玄机老人抚着胡子,无奈摇头,“万一我是要你付出性命呢?” 苍舒难得沉默了下:“如果真要付出性命,那我需要思考下。”她盯着茶杯内的水,看着树在阳光下的倒影,“不是我害怕丢失性命,而是我丢了性命,也结束不了这一切。” 她的担子是生来就在身上的。 即便她死去,这天道也会想尽方法让她复活。而那时的她,必定毫无记忆,再次重蹈覆辙。 又或者—— 天道重新挑选天命之女,悲剧永远延续,永远结束不了。 苍舒抬头盯着玄机老人的双眼:“玄掌门,我可以生不如死,但是不能死。” 玄机老人蹙眉,重重叹气:“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哪有人会希望自己生不如死的?!这代小辈的脾气、傲骨一个比一个甚!” 苍舒未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晃着茶杯,搅了杯中的景色。 玄机老人又说道:“不过你放心,要不了你的命。”他起身背手,看向院子周遭,“算大劫、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我的命格不够硬,如若算了,那怕是算出的下秒便会立马死去,所以我需要借用你的命格,需要你放我进入你的神府,以此来庇护、隐瞒。” 他转过身:“你可要想好,稍有不慎,走火入魔,你会浑浑噩噩一辈子!” 神府是神识修养之地,放他人进入本就是一件极为危险之事。万一进入的那人不怀好意,那可就有得罪受! 但苍舒却点头:“好。” “你会有代价。” 苍舒多问了嘴:“敢问玄掌门,若是代价,那会是什么代价?” 玄机老人摇头道:“我也不知,此等事情,我之前也从未做过。” “那掌门的代价是什么?” “这是秘密。” 苍舒点头,坐至地上盘腿打坐,直言道:“那便开始吧。” “你这小女娃倒是不害怕这代价让你无法承受。”玄机老人撂袍坐至她对面,嘴角挂着笑,“到时候这代价太大!你想后悔怕是也来不及了!” 苍舒微微昂首,脸上的笑依旧潇洒,她盯着玄机老人的双眼,一字一句道:“玄掌门,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命运、为了美满的结果,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会退缩一步。” “不巧。” 她双手结印,金色的符印悬在半空中,看不懂的字符将二人包围。周围莫名冷下来,她的睫毛又布满了冰霜—— “我便是这样的人。” 玄机老人是算卦之人,他因为宿行白而入局,其代价定是不比她好到哪儿去!说不准,他的代价比她还要大!他都不曾有丝毫退缩之意,她又怎敢退缩?怎配退缩?! 院子内的灵力在二人闭眼时被抽空,周围的时间仿佛都静止下来。树不摇了、鸟儿不叫了、连风都停了。 宿行白的骂声明显止住。 几秒后,是有人将门推开的声音。 - 面前是星星点点的蓝色,苍舒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地看着那白衣老者的虚影漂浮在空中。 他的面前呈现着一幅巨大无比的星宿图,上面每颗星宿都亮着极闪亮的光芒,而他只是盘腿坐在那儿,闭眼抚摸那些星宿轨迹。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苍舒感觉自己身体变得轻盈,她慢慢升高、慢慢升高,随即眼前一黑,只感觉自身被灵力猛地击中,被逼退出了神府。 星星点点在脑中炸开。 苍舒捂住胸口,单手撑在地面上,猛地侧头吐出口血。眼睫上的冰霜已然化开,她深深喘了几口气,侧过头去查看玄机老人的情况。 然后。 她愣在原地。 眼前老者的毛发已然从根部变得枯燥,那白袍上染满了从毛孔中浸透的鲜血,红润的皮肤发黄、布满褶皱和皱纹,就像是濒临死亡的人般,瞧不出一丝生气。 苍舒觉得自己整个人发冷,四肢也开始变得僵硬。她动了动嘴唇,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发紧、糜烂,疼涩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玄机老人转动有些浑浊的眼珠,像是不在乎这副尊容,半撑起身体,靠在院中的小树上。 他累极了。 每一下呼吸都喘得极重,连带着胸腔一起上下起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婴儿般发出声音:“我还没死呢,小娃娃,你不用这般看我。” 苍舒捂着胸腔,说不出什么话,只死死地盯着他。 “神器还得是神器,但…也不过如此。”他回过头与苍舒对视,似感慨般说,“你听好了,那东西已与妖皇融合,你若要夺取,就得先杀了他,而他的脊椎骨,便是开启那东西的钥匙。” 他每说句话,便会往下拼命吞咽,偶尔有几丝翻涌的凶,便会慢慢溢出在唇边。 “……”苍舒拔出剑,撑剑站起身,缓慢走至玄机老人的身边,开口问:“玄掌门,你的代价是…寿命吗?” “……” “你…会死吗?” “……”玄机老人猛地咳嗽几声,摇头道:“…还不至于。”但寿命不足几日,将尽。 神器由不得人算,而他不光算,还泄露神器位置,没有立马死去已经算是侥幸。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命已不长。 苍舒未说话,只低头盯着他残破充斥腐朽的身躯,她咬着唇,再次张了张口,到最后也只吐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 “跟我说对不起作甚?”他明显不满这三个字,语气都冷了下来,“我原以为你这…小娃娃是个想明白的主…但如今看来…也是个感性的。” “人固有一死,我已活数千年,早已活得明白、活得逍遥…”他继续说,“你怕死…是因为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而我不怕死…是因为我已经走过这世间的山水、喝过天下最烈的酒、见过天骄、见过你们这帮不服输且坚强的后辈。” “对不起…对不起。”苍舒只默默摇头说。 玄机老人有些无奈,他叹口气,面容染上笑意:“若是知道我的代价是寿命…你便不找我帮忙了吗?” “……” “就算你不找我帮忙,我也会为了…我那劣徒帮你。”玄机老人摇摇头,每说句话,他的胸腔便会极大幅度地上下起伏,“世间有因果,凡事皆有宿命,我并不后悔我自己的——” 他话说到这儿,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苍舒愣住,似有所感地顺着他的视线往后望。 宿行白开着门站在那儿,面容很淡,淡的简直厉害,眸子内也没有任何情绪表达。他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在二人望向他时,才终于迈动步伐,略过苍舒,蹲在地上盯着玄机老人的双眼。 再然后,他搀扶过老者的身躯,不说一句话就要往屋内走。 玄机老人见不惯宿行白这副模样,沉默半晌,才笑着问:“你这小子…怎么出来了?” “…先前不出来只是给你面子。”宿行白的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玄机老人笑骂道:“你这小子!”他咳几声,望向宿行白的眸子还是温柔下来,“…你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的话吗?为师洞府的床底下还有灵石存着…够你挥霍一阵子…你不是不愿意当宗主吗…?那些灵石就当为师租用你当…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宿行白只平静答道:“你死不了,位置你自己留着吧。” “你这孩子。”玄机老人的话语里有无奈,咳出的血流在宿行白身上,“…为师这辈子就你一个徒弟,若是不传给你,为师还真不知道能传给谁了…你到时候就当个几月…若是有更好的…传给别人——” 话语停住。 身后传来“咚”的响声。 宿行白停住脚步,老者转过头。 不远处,原本站着的姑娘已然直挺挺跪在地上,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个脑袋。 鲜血弥漫在地上,她的头久久不曾抬起。 宿行白握紧了拳头。 第278章 苍舒,你值得 房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在搀扶着师父进屋的前一秒,宿行白回头望向苍舒。 白绫被风吹起。 他所观望之处,她依旧跪在那里,两只手随着脑袋磕在地上,指尖用力到发白。青色的裙摆宛如湖泊散在周边,浸满鲜血。 “……” 她身上的破碎快要溢出来了。 宿行白收回眼,默默抬步往内走,将门关了个严实。他将玄机老人搀扶至床上,又倒了杯水递给玄机老人,才盘腿坐在地上。 他将半张脸埋在胳膊内,那脊骨弯得很厉害,几乎可以用‘蜷缩’二字形容。 有手重重地摁了摁他的脑袋,紧接着,是带着笑却又充满哀伤的叹息:“太虚宗的孩子都很好,你当上宗主后,前几月不可到处乱走动,长老们皆会辅佐你,帮助你稳固宗主之位。如若有长老不服,对你不屑一顾,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该怎么立威便怎么立威,该怎么镇压便怎么镇压。” “……”宿行白平淡地望着玄机老人,声音很闷:“不会有这个机会。” 玄机老人没管,继续喃喃说道:“每月我太虚宗都会开放宗门,到时会有山下人上来,你记住,你要收收你玩闹的性子,好歹沉稳几月,帮那些人指点迷津。有时候他们活着,皆因你几句话。” “……” “还有宗门每年招新。”他眼内的光比起刚刚浊了不少,“你到时候要好好组织,若是有不懂,定要虚心去请教那些比你年长的人。清溪长老同为师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遇困境,可去找他,他会真真正正的对你好。” “……” “你要给新弟子树立好榜样,不许再向以前那样没个正形…”他说着侧头咳嗽了一声,“…我如今唯一的牵挂便是你和宗门,你先替我管十年,若是十年后,宗门依旧稳定,你便可将宗门交予他人代管,而你也可继续过你以往的日子。” “……”宿行白干巴巴地说:“这宗门不会是我的。” 玄机老人不怒反笑,又抬手摁了摁他的脑袋:“替为师好好守十年,若你终究不喜,为师便放你自由。” “……” “别苦丧脸。”他用手抚开宿行白眉间的褶皱,“为师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模样,刚上山来学卦,自大得很,偏说为师教不了你,还得为师用灵石骗你,你才肯拜我为师。” “当时我还在想,你这拜得究竟是谁,是这灵石还是我这个师父。”他笑出声,肩膀的每一下抖动,都像是要昏死过去。 宿行白将自己埋在手臂间,听玄机老人愈发哑的声音—— “后来我才知晓,你这小子就是仗着自己天赋好,仗着我想收你做徒弟,所以故意不要,想从我身上骗点灵石。”有泪水划过玄机老人的面容,“再也没有你这样狡诈的徒弟了。” “我走后,他人问起,你便说是我旧伤复发,与他人无关,更不用叫他人救我。” “……” 宿行白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他依旧垂着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时间在这瞬间静止了。 玄机老人大抵是觉得自己废话说得有些多,他很苦涩地笑了下,艰难侧头,用指尖触碰宿行白的胳膊:“其实苍舒,是个很可怜的孩子,我替她算卦,也算过她的以前以及未来。” “我知道。” “…去将她扶起来吧。” “我扶不起来。”宿行白抬起头:“她若不跪,她便过不去她心中那关。” 玄机老人笑着摇头:“我知道,所以是我让你去扶她。” 宿行白乖巧站起,在转身时,感受到玄机老人用手轻轻触碰他的手背。他想回过头,却听见身后先传来略微沧桑的声音:“别回头。” “……”宿行白低头,往前走了一步。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最后听一次为师的话吧。”他笑,“别回头,往前走,走到那女娃娃前,将她扶起来。” 那只手悬在空中,好似在向他诉说他的存在。 “……” 玄机这辈子其实有诸多的遗憾。 他虽走过世间,但却未在各地好好停留;他虽喝过烈酒,却因不胜酒力而未能再喝;他虽见过天骄,可未见到天骄真正能独挡一面的样子。 其实也可以不算遗憾。 但人在死前,若是不留遗憾而走,总感觉会没了什么牵挂。 朦胧的景象随着眼泪滴落变得清晰,但又因堆积,变得再次模糊起来。 玄机望着自己拼命想要伸长、触碰的手渐渐落下,望着那系白绫的少年停在门前,颤抖着将门推开。 面前的景象变了。 在闭上眼的瞬间,他好似简短地看完了自己的一生。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想起宿行白喊他“师父”的模样,也想起了同他骂骂咧咧的日子。 “吱呀——”一声。 那只手颓然落下。 躺在床上的老者再无生息。 - 钟声回响。 天空的色彩一下黯淡无光,它焕发着青色,原先叽叽喳喳的鸟叫也变成了哀鸣。 宿行白关上门,在门口僵了许久,才走下阶梯来到苍舒面前。 他的白绫勾勒出了眼睛的形状,湿湿嗒嗒地黏在上面。风轻拂他身后的白绸缎,碎发被吹得挂在他的鼻尖处。 是被泪给粘上了。 苍舒未曾抬起头,只握紧拳头,保持着同个姿势,朝房门的方向叩首。 宿行白蹲下身,跪在她身前,两只手搀扶上她的胳膊,想将她拽起来,可他丝毫拽不动。 “他让我扶你起来。”宿行白很平静地说,“丧钟声响起,所有人都会往这块地方赶来,你若是不想被人看见你这副模样,就给我起来。” “……”苍舒只颤抖着身体,发出极为轻的哽咽,“…对不起。” “起来。”宿行白用了些力气。 这次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拽去。她的眼眶是红的,额上也满是鲜血,嘴唇也红的不成样子。 “他不怪你,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你不用跟我道歉。”他将她的发丝往后捋,又擦干净她脸上的灰土,“从这儿出去,然后告诉所有人,你不曾来过这儿,知道吗?” “……” 无人应答。 眼眶内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她的喉咙内发出极细的声音,胸腔也因为极致的哀奏起悲鸣。 宿行白大声说道:“苍舒!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说我们都不怪你!你听见了吗?!” “有人死了,你就这副模样!你怎么完成你的使命?!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能完成使命!?你说你不用我担心!拒绝我帮助你!但你如今这副模样!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他指着身后刚走出的房门:“你觉得你这样就能抵消你心里的愧疚了吗?!他为你付出性命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你自怨自艾!只会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告诉我,你现在这副模样,能报答的了什么?” “能不能不要让他遗憾的死?!能不能让他死得有价值?能不能站起——” “我也想站起来啊!” 苍舒直视他的双眼,眼睛红得不像话:“我难道就不想站起来吗?!但你知道吗!我现在不知道我自己的选择!自己所走的路是否是正确的!我怕我再走一条错误的路!我怕我到后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是因为我而死的——!” “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为我拼命!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的师父为了我的火印毒,也可以为我换命,而我却要装作不知道!” 她说到最后用手盖住自己的脸,眼泪从她的指缝中冒出:“我真的害怕我做不到,为什么都要帮我,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自己活着除了让别人为我死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我真的——” 她的肩膀低在那儿,一下又一下抽搐:“…好难受。” 声嘶力竭的响声最终化为呜咽。 宿行白怔在原地,最终缓缓抱住她,将她半抱着,用手拍着她的肩膀。 他先是道歉:“对不起,是我吼的太大声了。”再是抬头望着天空,麻木地拍着她的后背:“苍舒,你总有大事化小的能力,所以我愿意你相信你所做的都是正确的。相信自己,不要迷茫,我的师父愿意帮你,是因为你值得。” “他刚刚对我说,说你太苦了,说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命格太苦了。所以他也愿意为你分担一部分压力,只希望你不用太苦,不用一个人去承受这些。现在他完成了,你就要带着他的期望往下走,坚定的往下走。” “我不想你把所有的错往自己身上揽,我希望你能坚定不移地走自己该走的路。” “苍舒,你值得,我从未遇见过你这种女孩。”他抱紧她,语气温柔下来,“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我也愿意为你死,我也想为你分担痛苦。” “等你哭完,你就乖乖回去睡一觉。”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门外有脚步声来的声音。 宿行白俯身将苍舒打横抱起,想要将她藏进隔屋内。然而下一秒,门外那人气喘吁吁地扶住门,抬眸说道:“把她交给我。” 宿行白未动。 裴含玉再一次说道:“他们都在往这儿赶,你把她交给我,我带她走。” 宿行白:“……” 这事情容不得耽搁。 宿行白抿唇,未有太多思考,便上前将苍舒交到了裴含玉手里。又在裴含玉走前,嘱咐道:“她情绪不稳,你注意点。” 裴含玉轻轻“嗯”了声。 宿行白又说道:“去我院子里,我等会会过来,这只是暂时交给你。” 裴含玉懒得同他计较这些,只点点头,加快步伐往外走。他推开隔壁院子的大门,又接连推开房门,才慢下动作,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宿行白的榻上。 弄脏了就弄脏了,弄脏了也是他宿行白的福气。要不是其它人都往那儿赶,他真巴不得苍舒躺在他的榻上。 裴含玉安安静静地坐在苍舒身边,将她半揽在怀里,询问她:“要不要喝水。” “……” “要不我们洗把脸?” “……” “那你要不要吃东西。” “……” 苍舒依旧未停止哭,但如今的哭是小小的抽泣。大概是觉得自己哭得太响,会有些丢人。 裴含玉低头看她的头发,又从储物戒内拿出干净的布,用灵力浸湿。然后他开始擦拭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擦,擦得极为干净。 他的心脏很疼。 在看见她哭后,心脏的疼一刻也消不下去。 其实原先的他确实是要离开,但在瞧见苍舒消失的地方时,他不知怎地,内心升起了落寞。他站在原地看了那个方向好久好久,到最后才决定跟上去。 但他并非是想知道事情。 只是想她在事情结束后,能跟她碰巧遇上,而他也能送她回院子。 隔壁的嘈杂落入裴含玉的耳内,她擦完她的手指,很认真地问:“你现在需要我干嘛吗?” “……” 苍舒慢慢抬起头,不知是在想什么,眼睛的光淡淡的。她对他伸出手,哑着嗓子问:“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裴含玉:“……” “当然可以。” 话音落下,裴含玉将她牢牢抱在怀内。她的体温是温热的,火印毒并没有因为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突然发作。 他能感受到他脖颈处的泪痕,肩膀的湿热。她的泪今天怕是要流不尽了,裴含玉不由得想,如果是他死,她会不会为他哭。 “你哭的我头发湿了。”裴含玉边拍着她的背脊,边笑着调侃她。 苍舒沉默了许久。 正当他以为她不会回话时,便听见她闷闷地接上:“不是眼泪,是我的鼻涕。” “……” 裴含玉笑出声:“那你往我脖颈上蹭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衣服也可以给你蹭,如果这边不够,我们可以换一边蹭。” “总之,你怎么开心,便怎么来。” 第279章 等我十年 裴含玉刚开始只是随便说说,但发现苍舒真开始将眼泪蹭得到处都是时,又没忍住勾出笑。那双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哭得喘不过气。 但幸运的是,她已然逐渐冷静下来,滴落的眼泪也逐渐变为泪痕,干干地挂在他的脖颈和她的脸上。 “我有点后悔。”苍舒还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两只手虚虚地挂住青年的脖子,说出的话带有鼻音。 裴含玉问:“后悔什么?是后悔你所做的决定吗?” “不是这个。”苍舒幅度极小地摇头:“我在后悔我刚刚的不冷静,有些丢人。” 裴含玉撇了撇嘴,微微侧眸看她埋在肩膀处,裸露出的耳尖:“没人会觉得丢人,我也没觉得你丢人。”他又补充:“我反而觉得你这样很好,一个人心里所承受的事情是有度的,偶尔撑不住崩溃一下也很正常。” “相反,如果你一直撑着,我还会害怕你整个人疯掉,或者背着我,在背后偷偷摸摸哭泣。”他说着说着愣住,“我也想帮你分担些情绪,以我的身份,来帮你分担。” “……” 苍舒的声音又有些哽咽起来:“我发现一个人难过时,突然的安慰会很致命。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所走的路并不是错的。” “你一直都是对的。”他笑出声,伸手试探地摸着她的头发,“你所做的事情、所走的每一步,在我看来都是正确的。” 苍舒:“……” 他又问:“膝盖疼吗?” 苍舒抬头看他。 裴含玉自然地解释道:“你的裙子上,膝盖那块的血迹最多。” 苍舒低头往裙子看去,随即耸耸肩道:“我好像没什么感觉。”她确实没什么感觉,若不是他提醒,她都不会知道她的膝盖流了如此多的鲜血。 裴含玉未多想,只安慰道:“可能是被你心中的悲痛压过了。”他询问:“我帮你上药?” 苍舒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 裴含玉回望,倒没有作出什么解释,只是又补充:“如果你能自己上药,可以跟我说,我只是不放心你。” 她膝盖上的血多到有些骇人,如若不及时处理,他怕对她走路或者其它什么,造成一定的影响和损害。 苍舒却只是摇头拒绝:“不用,我现在还没感觉到疼,等我晚上回去,自己上药就行。” 她回答的很轻松,仿佛刚刚表现的脆弱都是错觉…从裴含玉的视角看来,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嘴唇因为血很红,抿在那儿,整张脸也冷冷的。 越过院子的嘈杂还止不住传来。 宗门内弟子的哭泣、各个长老的询问、以及宿行白主持大局的声音。她正安静听着,面前的裴含玉忽地站起身,去洗了块布,扶住她的脑袋,替她细细擦拭。 苍舒的眼睛很漂亮,盯着他时,是将他整个人都框进眼眶内的。用句话来形容,她眸中的颜色,就像是荡漾开的湖水。 裴含玉默默移开视线,捏着布的手稍微紧了紧,随即问道:“你额头上的伤,我总能帮你上药吧?” 苍舒抿唇点头。 裴含玉见此,立马从储物戒中拿出药膏和烈酒,用布沾着后,极为轻柔地往她额上盖。怕她疼,又转移注意力说道:“你额头成了这样,那道红痕到时候还会长出来吗?” 苍舒:“应该会,它好像已经算是我血肉中的一部分了。” “那还挺稀奇。”裴含玉用布给她额头裹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摸着下巴看了看,又没忍住笑道:“还怪傻的。” 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将身旁的裹帘扔给他:“你也包,不然只有我一个人包很容易被人怀疑。” 裴含玉接过裹帘,又坐回榻上,将东西塞到她手上说:“行,你帮我包。” 苍舒笑着问:“你不怕我给你包得很难看?” “不怕。”他笑着耸肩,“我给你报复我的机会。” “……”苍舒还未见过有人求着她帮难看的。她盘腿坐在榻上,用裹帘绕过他的脑袋,随即很仔细的在他脑后绑了个蝴蝶结。 很诡异的场景。 裴含玉伸手摸了摸,随即毫不留情地夸赞道:“绑得不错。” “你——” 苍舒正要回话,便瞧见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系着白绫的少年站在门口,往日咧着虎牙的面容此刻正冷得让人心里发颤。他好像在短短时间内成长了许多,整个人的气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变稳重了。 裴含玉识趣地走出房,又贴心地关上了门,独留二人在屋内。 有些事情他掺和不了。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事情。 老头看了半天还没怎么看明白,见裴含玉突然出门,忍不住疑惑问:[你出去干嘛?你就不怕这小瞎子故意装出难受博取苍舒同情吗?含玉,这种方法很容易让人产生怜爱的!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含玉轻‘啧’一声,望天低声骂道:“你能不能闭嘴?” 老头的声音像是不占理的人在发怒:[我也没说错啊!干什么我说话就让我闭嘴?现在苍舒是最脆弱的时期,你应该抓紧时间趁虚而——] 话语停住,裴含玉手上拿着把极小的刀,抵在自己的腹部。有鲜血流出,染红了衣裳。 老头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声音弱下去:[我不说就是了,你有必要如此吗?我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苍舒她到底是干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不说那绿茶,你这个总得搞清楚吧?] 裴含玉脸上冷得不像话:“你再说我们同归于尽。” 老头:[……] 老头大概是被他这举动给气笑了,嘴里磨磨唧唧骂了些话,才噤声消失。 耳边终于清净。 裴含玉默默收了小刀,从储物戒中拿出止血丹药咽下,沉默着没再说话。 他的表情不再像同苍舒在一起时那般欢喜,眉间紧紧拧着,忧愁怎么也散不尽。 “……” 他笑不出来,心情根本无法愉悦起来。脖颈的泪痕干巴巴地黏住皮肤,如同他用刀在骨头上刻字那般火辣辣。 这是她哭的。 而他只知道一半的原因。 裴含玉有预感,玄机老人的事情只会是个开始,后面的每步路,都会变得极为艰难。 有风轻拂过来了。 枝丫在青天下被吹动,鸟儿大概是不想被悲哀缠绕身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在叫唤,悦耳却让人心生烦躁。 宿行白侧头听着鸟叫声,故作轻松地抬步走到窗前,将窗最后的缝隙给掩上。他淡淡道:“这鸟叫声有些吵。” 苍舒盯着他的背影附和:“确实有些吵。” 简单两句话后,二人忽然沉默。 宿行白在窗边站了许久,才转过身子看向她,慢慢走至榻边。他像是想抬手,却又在有这冲动时,将其抑制。 苍舒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口,嗓子像是被塞进棉花,卡着不让出声。垂眸盯着他手盯了许久,才道:“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要告诉我。” “……”宿行白很轻地笑了下,虎牙又轻轻咧开,却没了以前的味道:“我如今成了代掌门,确实是有事情要忙,所以到时候我找你帮忙,你别跟我推脱。” 稍顿,他又道:“同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开口的,也请告诉我,我虽实力不如你,但这天下如今算卦的实力,除了——” “除了那老头,如今最厉害的便是我。” “……”苍舒默默握紧拳头,也没说话,只死死盯着他。宿行白看着很平静,但这平静下犹如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他微撇过头望她,继续说:“等妖皇生辰之后,我们太虚宗会有宗门大典,你到时候能来吗?” “……” “你应该还未去过太虚宗。”他自顾自说着,虎牙还轻轻咧着,“太虚宗的花草很漂亮,比起妖都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宗门内师兄妹的感情也非常好,全宗上下除了我,都极为稳重友好。”他好像在望她的眼睛,“他们应该都已经认识了你,毕竟我的名头在太虚宗可响,你跟我天天上被人讨论,他们大概想不认识你都难。” “……” “你会爱上那里的环境,但待久了其实也索然无味,不过这不重要。”宿行白又叹口气,转过头问她,“你能来吗?” “……” 宿行白终于伸出手摸她的脸颊:“苍舒,你不说话是默认吗?你会来的对吧?” “……”她未说话,只盯着他望过来的双眼,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宿行白又说:“你对我笑一笑吧。” “……”苍舒极干涩地扯出笑,她眼内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但极浓的悲哀蔓延在她身上。宿行白望了许久,随即缓慢地抱住了她。 他的衣服上也有血迹,是他搀扶玄机老人时留下的血迹:“其实我听见你和那老头的全部对话了,我也看见了所有…苍舒,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会——” 苍舒打断他的话:“别说这些话,我说过我会去太虚宗看看,你这么说难道是不欢迎我吗?” “…当然没有。”宿行白耳朵贴着她的脖颈,“太虚宗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又顿,慢慢说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 “我没有责怪你的情绪,所以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因为愧疚而绑架自己。他是个不胜酒力,喜爱吵闹的老头,平时也不愿意为别人算卦,如今为你算卦,这其中不会只有我这么一个原因。” “……” “他的死很有意义,我想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实在愧疚,来年今日——”宿行白深呼吸一口气,“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 他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未来,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已经想到了那副场景。可苍舒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挽留她。 即便她说得可能会是谎言。 但只要她点头,他便能盲目相信,活在这种虚假的期望内。 他现在不能随意死了。 他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他答应了他的师父,要替他好好代管宗门十年,所以他不能轻易去死,因为他的身后,是整个太虚宗。 “好。”苍舒听见自己这么说,“…来年的今日,我陪你一起看他。” 宿行白未说话,只是将身体倚靠在她的身上,像是虚脱一般喘着气。白绫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湿湿地黏住了整个眼眶。 窗外的鸟叫依旧从缝隙中钻进,二人未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一起,瞧着白日的光染成橘红,又逐渐变得昏暗。 月光透过薄窗将物品打出斜斜的倒影,树叶也跟着在窗上跳起舞,发出“唰——”“唰——”的声响。 宿行白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才微侧头望向她,低低地说道:“苍舒,我不能为你死了。” “……”苍舒摇头:“你本来就不该为我死。” 宿行白笑出声,他的虎牙又咧出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能为你死,但我可以陪你死。” “等我十年,十年之后,我来陪你。” 苍舒:“……” 第280章 你能护住她吗 谢良青从玄机老人院子内走出时,整个人都还晕乎乎的。他不敢相信这几日面色红润的老人会突然逝去,没有任何预兆地逝去。 大门敞开着。 里头弥漫着悲哀,太虚宗的弟子跪在地上磕头哽咽或是嚎啕大哭。从他的视角往内看,他们的脊背像是都塌了,瞧不见脑袋,只能瞧见不断耸动的肩膀。 卞道一走至他身边,面容看着不带悲痛,却极为苍白:“为师以前同他一道参与过宗门大比,当时年轻气盛,且与他渊源颇深,几番同他打斗争宝。” 谢良青未说话,只淡淡看着院内的场景,像是在聆听,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卞道一自顾自说:“玄机的逝去对太虚宗会是个重创,我刚刚看了宿行白那孩子,他虽瞧着没事,但怕是装出来的。”稍顿,手碰上谢良青的肩膀:“以后他若是有需求,你能帮就帮,那孩子也不容易。” 谢良青回过神,喉结上下滚动,随即发出生涩字眼:“好。” 卞道一轻声叹息:“他们的祭典应该不会大办,玄机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到时候从妖都回去,必会有新任宗主上任大典,到时你替我去看看,给他送份礼物。” 谢良青回头问:“师尊不亲自去吗?” 他背过手,露出近日第一丝笑容,但这笑容却莫名有些苦涩:“我倒是也想去。”顿了顿,转身往远处走,边走边朝后方说:“但这若是去了,心中可就没有一丝念想了。徒增伤感,等哪日我也要走时,再去看他吧。” 谢良青:“……” 卞道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走得很慢,衣角划过石板地,好似沾染上了世俗的泥泞。 谢良青站在门口,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石桌上还压着今日夹在门缝内的纸张,它的边角被风吹动,白纸黑字印在他的脑内。 他伸手摩挲了下。 随即将那张纸拿在手上,来回、反复地看那行再简单不过的字。 对于“是否要去”赴约,谢良青在开始时表现得极为摇摆不定,但就在刚刚,不知怎么的,便突然觉得自己该去赴约。 他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害怕叫他赴约的那个人是他的身边人,或是要告诉他身边人的事。 “……” 他必须去看看,无论是什么。 大门再次被推开,原先拿在手上的纸张化为灰烬散落在台阶,而那抹白色则朝着月色中走去。 哭哀环绕在府邸上空,院子内的灯光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极为晃人眼睛。 邬焱横卧在亭子内的椅子上,他翘着腿,微撇头,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尽头。见谢良青终于到来,才从椅子上跃起,走下台阶,双手环胸,直视他的双眸。 谁都未曾说话。 谢良青的步子缓慢下来,他的眼内似乎带有震惊。停顿几秒,随即像是想通了,极为自然地擦过邬焱的肩膀,走向亭子内。 “那张纸条是你写的?”他自问自答,“也对,应该是你写的,你是妖都的人,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邬焱还是未说话,只是打量着他。 谢良青抬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是想问苍舒,还是有其它需要询问的事情?”这算是他第一次同邬焱说这么多话,没有嫉妒,只是很平静地问他。 邬焱走上前道:“可能都算些,但也是想看看你,毕竟我们也是好久没见了。” 谢良青嗤笑:“我跟你不熟,就算是认识,也是因为苍舒才有了那么丝联系,要是没事,我就走了,我没空同人在此处闲聊。” 他作势要往外走,刚走几步又被身后的人喊住:“谢良青,你这么急是干什么。” “……”谢良青还算耐心地转头,在看见邬焱时,眉毛忍不住紧蹙。他实在是明白不了邬焱此举到底是干嘛,既然叫他来,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盯着他,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东西。 他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能有什么东西值得邬焱揣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半夜三更喊他来? 谢良青只能想到是关于苍舒。 可邬焱私底下不可能没去找过她,搞不好彻夜未归,也是被他带去的赌坊,所以他来找他问什么?他若是要问苍舒,直接问不就行了?有必要到他这儿故意卖弄吗? 谢良青深呼吸口气,语气冷漠到接近平静:“如果有事,就尽快说,如若你是想问我苍舒的事,还恕我不能无可奉告。” 邬焱“哦”了声。 谢良青见他这平静的态度,忍不住又问:“还是说你是想告诉我关于苍舒的事情?如果你要告诉我的事情是关于苍舒,我们或许能好好谈谈。” 邬焱轻‘啧’声,只嘟囔一句:“你看着好像也没什么事。” 谢良青冷笑:“我需要有什么事?” 邬焱回答:“当然身体方面。” 谢良青:“……” 谢良青顿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他手抚上腰间的剑柄,忍着未开鞘,只是目光下沉了些许。 邬焱接着上方的话解释:“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你们来妖都时,听见了你的传闻,说是你的身体好像…受伤了——?”最后的尾音被拖长,面前的少年手持金兜,极为懒散地瞥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哪来的传闻。”谢良青语气有些不耐起来,“有空打听别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邬焱握着金兜子的手慢慢握紧,偏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不是我打听到的,这只是听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让他们别说了?”说到这儿,又解释了一嘴:“我此番来跟你打听,只不过是怕你受伤护不好苍舒,所以才会半夜约你来见。没有其它的用意,我现在打听清楚了,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谢良青微挑眉,懒得再进行回话,直接掉头就走。 邬焱在身后又问:“你确定你的身体状况能护住苍舒?” “……”什么毛病,问他身体状况是干什么?谢良青脚步顿住,微微侧头回应:“我能护好,轮不到你来跟我说句话。” “……” 身后沉默,大概是无话可说。 谢良青不由得发笑。 他这个做师兄的究竟给人是什么印象?怎么还要问他能不能护好自己的师妹? 但是—— 谢良青走着走着忽然冷静下来,按道理来说妖都并未有太多人见过他。他日日也不过是练剑、修炼,所以这传闻是哪来的? 而且若是他受伤,邬焱大可以去问苍舒,何必多此一举来找他问?只是因为想要显摆?不不不,绝对不是,如果他是邬焱,他绝对不会特意将人约出来显摆,这实在是太没脑子。 所以…他受伤的传闻到底是哪里传来的?是他编的?那又是为何? 谢良青想不清楚,为了保证自己没有遗漏的点,又打开通讯符进行了搜索。在发现上方竟是默哀后,又默默将通讯符关闭。 夜色已经很深了。 谢良青握紧剑柄,从后门进入府邸,走到了苍舒院子的门口。里方还有剑划破长空的声音,看来邬焱并没有来找她。 “咚咚咚——” 谢良青抬手叩响了门。 院中传来收剑走来脚步声。 - 邬焱在谢良青转身外走的那刻,便飞身离开了原地。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情绪,只知道这些信息涌入脑时,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万箭穿心般… 很疼…疼到整个人都开始发凉。 光问谢良青一定是不够的,他需要向外祖母去确认这件事情,可能是假的呢?毕竟谢良青如此骄傲的人,不会容许自己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体状况。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极度的恐慌占据心中,邬焱在叩响府邸大门时,整个人的状态依旧未有回归。 厚重的“轰隆——”声响起。 从大门后探出脑袋的依旧是小胖。邬焱瞥了他眼,没有往日打趣他的心思,直接往外祖母的院中大步走去。 第281章 她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有声音愈发近。 院中开着橘黄色的灯光,身穿枣色衣裙的女人半卷袖子,露出不算白皙的手臂,认真地打理着白日晒的草药。 紧接着,那脚步停在院子门口,但奇怪的是,始终未有敲门声落下。姜浔往外轻飘飘地瞥了眼,随即朝外说道:“要进来就进来,别在外杵着。” 门口的人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抬手推开门,从外踏了进来——极漂亮精致的长相,眉骨深邃,薄唇微抿,带着凶意和莫名的妖艳。但他个子生得高,这股妖艳便全化为冷峻,让人瞧着不敢靠近。 姜浔抬头对其招手道:“过来帮我把这些草药抬回屋。” 邬焱脚步顿住,张嘴时声音发涩,刚吐出个“外——”字,便又咽回咽喉,转而说出个“好”字来。 他走上前抬起用竹子编成的簸箕筛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匆忙。筛子的草药在漏网中来回抖动,姜浔转过身拍拍手,接过他手中的筛子问:“这么晚找外祖母,是有什么事?” 邬焱声音恹恹的:“外祖母怎么知道我是有事?” 姜浔冷笑:“你这怨气,方圆十里怕是都能感受出来,还问我如何知道——先收了收自己这怨气吧!” 邬焱垂眸,未说话,只低下头看自己的倒影。姜浔也不着急,只拨弄着草药,等着他开口。 橘黄色的光在黑夜中更浓了。 邬焱默默握拳,终于开口问道:“外祖母,我今晚寻你,是想向你问问苍舒的情况,您方便告诉我吗?” 这些话问出口几乎用遍了全部的力气。邬焱听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目光落在腰间佩戴的香包上。 姜浔拨弄草药的动作有瞬间愣住,但万幸邬焱未曾抬头,而她的惊讶也只处于眨眼间。理完了情绪,她才平静地开口说道:“今日白天,你不是还见过她,跑来问我是做什么?” 她装出无事的模样,语气也极淡,看着注意力貌似不在这话上。 邬焱抬起头:“外祖母,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那你是在问什么?”姜浔站起身,绕过邬焱往柜子走,将草药有序地摆放在柜子内,“说话别支吾,有事我们就快些聊清楚,聊清楚后,你就给我去好好休息。”她话语一顿,“你每日晚上出去,是真觉得他们发现不了你。这几日你还是好好待在府里,不要轻易去抛头露面了。” “……”邬焱盯着姜浔的背影,开口问:“外祖母,您的意思,是想叫我远离苍舒吗?” 姜浔避重就轻:“外祖母只是觉得晚上出去不安全,怕你被发现。” “……” 句句没说她,可又句句都是她。 姜浔有意地回避关于苍舒的问题,却又在言语中表明让自己的态度——她不想让他再去找苍舒。 可妖都夜晚繁华,纵使危险重重,也根本比不上白日。姜浔担心他,他能理解,但为何之前不同他说这些? 邬焱深深呼吸口气,心脏在瞬间猛烈收缩,慌乱的感觉遍布全身:“外祖母,你告诉焱儿,她的身体到底是出现什么问题了?” 姜浔说话并无惊慌:“印记消除,只是这几日会较为虚弱,其他问题并——” “是火印毒吗?”邬焱打断她。 姜浔猛地蹙眉,摆放的动作也停滞在那儿。她缓了有几秒,才开口道:“什么火印毒?焱儿,你是在说什么?”她转过头,眉目紧锁:“你是说苍舒身上有火印毒吗?可我昨日并未发现她身上有火印毒啊?” “……”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邬焱有些迷茫,但依旧试探道:“可外祖母,我亲眼看见了她因为火印毒痛不欲生,如今她已躺下,身上所流的血,怎么可能是假的?!” “而且我也问了她师兄,他师兄明确的告诉我,他身体良好,并未中火印毒。” 姜浔:“……” “那就奇怪了。”姜浔低头,躲闪他的目光,“我昨日替她看印记时,她除了身上的印记,其它问题倒是未曾有。” “许是因为在往外排毒的原因。毕竟那死男人的印记并不好解,我替她解了大半部分,而那小半部分应当是通过排血的方式,排出去了。” “……” “所以焱儿,你的担忧是多余的,外祖母的医术还不能让你相信吗?”她说着悠悠叹口气,“我让你不去见她,纯粹是害怕你被发现,那死——妖皇不日就要办大寿,这些时日是守卫最多的日子,比不得往日。” “我们的机会快到了,这机会只有一次,它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若是成功,你之后想见她多少次外祖母都不拦你,若是失败,你现在去找她难道不是给她徒增烦恼吗?” “……” “那病秧子的病是外祖母在治,你且再忍忍,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所以近日别去找她了,好吗?” 带有恳求的话麻痹着邬焱的神经,他抬头盯着姜浔的双眼,发现她的眼眶内积满泪水,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悲伤。 他进退两难。 却又在这刻验证了‘火印毒’这个事实。是的,他即便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也残忍地摆在他面前。 只不过他先前是在看见后闭上了眼睛,心里安慰着自己是看错了。而当他现在鼓起勇气再看时,才发现他并没看错。 ——苍舒中了火印毒。 ——她用自身的道压下了毒,用自身的灵力压下了毒。 “……” 她在骗他。 邬焱的手都颤抖起来,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外祖母,她帮过我很多很多。” 姜浔微微摇头,又叹口气。 他仍旧继续说:“你可能不知道我逃出妖都后的遭遇。当时母亲逝去,周围人的背叛,所有人的赶尽杀绝,导致我想要死去。” “我曾在大雪纷飞下,用小刀割自己的手腕,我也曾希望他人用剑、用爪子将我杀死,我也曾躺在冰天雪地中,等待着死亡。” “是她救了我。”邬焱扯出笑,“若是没有她在,我可能会死在某个角落,被大雪覆盖。没有人会记得我的,除了那些追杀我的人,根本不会有人来找我。” “她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喜欢上苍舒,对邬焱来说,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回眸。在她向他奔来的那刻,他的心中,便已经刻下了烙印。 邬焱的脑中反复是那日的场景。 在他昏死的那瞬间,他心中其实还划过过一个念头。那是人内心最深处的念头,他当时想—— 她是来拯救他的。 “……” 邬焱哑着声道:“外祖母,我真的不想被隐瞒了。”他跪下来,倒在她的脚边:“所有人都觉得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我的母亲也觉得是如此,你也觉得是如此,苍舒也觉得是如此。” “可我真的不想被隐瞒了…我从来不是局外人,我不想要也不需要善意的谎言…” 姜浔:“……” 皓月当空,树影婆娑,姜浔叹口气,目光放在邬焱身上:“如你所说,她是中了火印毒。” 邬焱抬眸,眼泪顺着脸庞往下。 姜浔道:“火印毒几乎无药可医,且每次发作,都会痛苦万分。” “邬焱,不是外祖母不让你去找她,是她…好像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 “咚咚咚——” 极为规律的三声响。 苍舒停下挥剑,抬眸往门的方向望去。随即抬步往那儿走,动手拉开了大门。 门外的青年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连她开门都未曾发现。终于发现,也是规律地往后退了步,冲她露出温柔的笑意。 苍舒被这笑晃得愣住。 谢良青询问:“吓到你了吗?” 苍舒摇摇头,侧身让开,给予了他进来的空间。等谢良青走进屋,她才好奇问:“师兄怎么来了?” 谢良青并未回答她,反而是转身盯着她额头上的伤口问:“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苍舒摸了摸额头道:“今日跟裴含玉去皇宫,跟他给妖皇磕头,磕成这样的。” “……” 谢良青面色冷下来:“妖皇虐待你了?” 苍舒点头叹气,随即又摇头道:“也不能说是虐待,但估计是有颗想虐待我的心,不过我不疼。”她捂着额头上的伤对着谢良青笑。 谢良青皱起眉:“明日别去了,我会去帮你跟师尊说,量他也不敢如何。” 苍舒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师尊如今身体不好,不宜多出门。”她转换话题问,“对了,师兄晚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良青早在门口就想好了借口,但仍旧说得不自然,只能撇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说道:“你知道宿行白的师父——” 苍舒打断谢良青的话,将腰间的剑转而又挂回腰:“我知道,回来的路上听说了。” “没去看看吗?”谢良青问。 苍舒摇摇头,笑得有些勉强:“不太喜欢这种悲伤的场面,而且我去也不合适。” 谢良青盯着她的双眸未说话,好半晌,才笑了下:“我也只去了一会儿,师尊好像很难过。” “必然的。”苍舒接着他的话,“师尊和玄机老人的关系不错,当时在灵山派,玄机老人还想请师尊吃鱼。”她说着说着笑了下,“如果跟我关系不错的人逝去,我也会很难过。” 谢良青:“……” 谢良青蹙眉,又有些无奈地问她:“你不是不喜欢悲伤吗?怎么就已经想到自己身上了?”他倒了杯茶递过去,目光落在她的额头上:“疼不疼,如若你要去,明日我陪你去吧。” 苍舒再次摆手:“不用,妖皇看裴含玉看习惯了,要我们两个突然去,他估计会阴谋论。” “……”可以预料到的结果,谢良青对此并没有意外。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空落落的,疼痛跟蜘蛛网般缠绕着他的经脉。 他听见自己说:“生疏了。” 苍舒:“……” “你最近同裴含玉走得很近,我相信你和他是同门关系。”谢良青垂眸,“但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苍舒:“…我以后会注意。” 谢良青淡淡瞥她一眼,又说道:“还有邬焱。” 苍舒内心猛地颤动,放在桌上的手有些僵硬,干笑几声才问:“邬焱怎么了?” 谢良青的目光放在她的手上:“没怎么,就是碰见了,他问了我些很奇怪的问题。” 苍舒又是干笑:“哈哈,他居然会私底下找师兄你,稀奇到我了。” “所以你和他见过面了?”谢良青极快将目光转移至苍舒身上,与她对视。 苍舒倒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听见他问,便也直接点头:“对,他毕竟是妖都的,所以见过几面。” “赌坊是和他去的?” 苍舒‘哈’了声,觉得这误解有些深,否认道:“没有,我自己一个人去的。” “以后少赌。”谢良青叹气,指尖又敲了敲石桌,问,“你跟他说过我身体不好吗?” 苍舒:“……” 苍舒诚恳摇头:“我没有,我跟他提你干嘛?我跟他就聊很平常的事情,比如妖都哪里最好玩,哪里最好吃。” “……”谢良青半信半疑,仍旧试探道:“只说了这些吗?你觉得除了你同他有联系,谁还会同他有联系?” 苍舒:“…师兄为何如此问?” 谢良青勾出笑:“他说想问问我身体状况如何,我问他为何如此问,他只说是听说。” “妖都我基本没再外面走过,就算有走,也没有多少人会认得我。”他继续分析,“如果说是见过我、并且认识我的人传出去的,那必然要跟他有联系。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日招待宴上,可邬焱的身份,好像不宜——” 话未在说下去,他抬眸紧盯苍舒的双眼,试图从她眼里找出抹惊慌的情绪。 但遗憾的是,她只是笑着说:“师兄就未想过是当时火印毒的事情,被传出去了吗?他当时来到妖都,不可能不继续关注我,但因为宗门消息封锁的快,所以传到最后变成了谣传。” “……” 苍舒手指扣着桌子,凑近问道:“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师兄之后是如何回答他的。” 第282章 我来找蛇 月光是柔和的照在她面容上,她就像块暖玉般散发着莹莹光亮。谢良青被她突然的凑近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往后倒了倒,问:“师妹,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苍舒:“……” 苍舒没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多绕,只道:“师兄能回答我吗?你接下来是怎么回答的?”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吗?”谢良青敏锐发现不对劲,“师妹,你很在意我和邬焱的对话吗?” 苍舒抓了抓头发,想好了理由,随意胡诌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突然找你干嘛,师兄也知道,我跟他除了在妖都见面,之前是没有过任何碰面的。” “我的性格多疑,即便我跟他关系好,我也想知道他这么来问你的目的。”苍舒叹口气,撑着下巴、托着脸颊看着他,“所以我想问清楚你们二人聊天内容,想明白他这么问是干嘛。” 几句话便解释了原因,但归到性格上,总归还是会有些不稳妥。 谢良青的手指有节奏地扣着石桌,发出‘彭、彭、彭’的声音。半晌,他回答道:“他问得其实也不是很详细,只是问我的身体能不能护住你,我自然是答了能。” 谢良青的目光原本是垂落在苍舒的腰间,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他知道你中了火印毒吗?” 如果说邬焱因为不知道苍舒中了火印毒,又或是以为是他中了火印毒,那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谣传,又怕亲自询问苍舒后,会被苍舒知道他背地里在监视她,所以只能跑到他这里来打听火印毒的消息。 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毕竟他不觉得苍舒知道他是在监视她,所以根本不敢当着苍舒的面询问。 而邬焱来他这儿打听时,语气听着也不怎么样,更是弯弯绕绕了一大堆,顺带着用眼神扫视他。 这难道不是观察他身体的眼神吗?!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想从他说话的状态中分析出来结果! 谢良青还在思考,面前的苍舒便根据他先前的话回答道:“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我没有告诉过他。”她将邬焱和她的关系扫了个干净。 “……” 谢良青微挑眉,唇抿成了条直线,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就没问过你吗?苍舒,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他?” 苍舒耸肩:“因为我觉得告诉他也不能改变什么,而且我跟他的关系,其实早就因为时间淡了很多。”她笑着道,“师兄,我跟邬焱没有什么多余的关系,所以不告诉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又补充说:“如果下次邬焱再来找你,你少跟他接触,我讨厌打探我私生活的人。” 谢良青:“……” 谢良青对于苍舒的态度感到了奇怪,但也觉得她的话解释得较为合理。如果在乎的话,对方问什么,她应该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而不是让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苍舒不在乎他。 谢良青的心里有着极容易被察觉到的开心。他低头勾了勾唇,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 跟身边人有关系,才能调动他的兴趣。若是没关系,他也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而且他看苍舒的意思,应当是想跟邬焱有个了断。 谢良青越想越控制不住笑容,到最后忍不住闭上眼,努力抿唇。苍舒不解他这副神态,瞧见他说完“知道了”后,突然整个人的心情便好起来,顺势多问了句:“师兄,你怎么了?” 谢良青压住唇边的笑意,摇着头道:“没事。”他从石桌旁站起来,语气极为温和地问道:“你头还疼不疼。” “不疼。” 谢良青盯着她额头看了会儿,又问:“上药了吗?” “刚上药缠上。”苍舒害怕谢良青提出要给她换药,忙婉声拒绝,“师兄,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自己院子吗?”她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我头有些晕眩,刚刚上完药耍了几把剑,本来师兄不来,我就打算收手睡觉了。” 谢良青本要抬起的手在扬起三十度后停住,听见她话里驱赶,心中那喜悦稍稍消散了几分。他收回手说道:“那你自己小心些。” 说着,便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道:“你刚刚耍剑,额头一定出了汗,如果方便,记得再给自己换个药。 苍舒生怕他借此提出要帮她,连忙点头道:“我挺方便,等会会给自己换。” 谢良青又提醒:“若是不及时换药,你额头上的伤会成为疤痕。晚上的时候也记得不要趴着睡。” 苍舒:“……”不是,这是说她睡相差呢?! 苍舒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及时换的。” “还有,给伤口上药前,要记得把自己的手洗干净,否则伤口会感染,到时候一样会长疤痕。” 苍舒跟小鸡仔一样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还有,伤口不要包扎的——” 谢良青还想嘱咐什么,却被苍舒给打断:“我知道师兄想要说什么,师兄是想告诉我,伤口不要包扎的太紧对吧?” “……” 谢良青松口道:“对。” 苍舒问:“那师兄还有事要嘱咐吗?” 谢良青站在原地思考了下,随即很认真地摇头往外面走去。 但走着走着,他就像是又想起什么,停下步伐转头,张口要继续说。 苍舒早已熟悉他这动作,见他停下立马站直问:“师兄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我一定会谨记在心!” 谢良青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随即张嘴说道:“没什么想说的了,就是想跟你说句——” 他顿住,声音温柔下来:“晚安。” 苍舒愣在原地,谢良青也没有要等她回应的意思,说完便大步往外走。 但就在手刚触碰到门的那刻,身后突然传来女孩带着笑意的喊叫:“师兄晚安!” 谢良青勾勾唇。 身后又传来一句:“师兄做个好梦!” “……” 谢良青这下是真认栽了。 而且是栽在里面,怎么也爬不起来的那种。这仅仅只有两句话,却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 大门关上,与被风吹动的树一起发出欢快地合奏声。苍舒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伤,又不免想起邬焱知晓这件事的模样,刚要往屋里走,便听见院子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脑子里原本的思绪被扫荡。 苍舒扶在门板上的手顿住,回过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沉默了两秒,随即说道:“进——” 她倒是没想过,谢良青这人还是那种出了门,发现自己话未说完,跑回来要继续说的人。 但当门打开那瞬,苍舒才发现不是谢良青,而是裴含玉。 苍舒也没有进屋的想法了。 反而是走回院子,疑惑问:“你来干什么?” 裴含玉道:“来跟你要句晚安。” 苍舒:“……” [含玉,你说为什么这种场景老是让你遇见呢?别人都没遇见过,就你刚好凑巧碰见这个,碰见那个,而且都是她平时不会对你说的。]老头默默感慨,言语间像是有些心疼他。 裴含玉懒得跟老头说话。他假装自己没听见,走到苍舒身边,问她额头上的伤口:“还疼吗?” 他的额头上也绑着那根苍舒给他系的裹帘,后面是个大蝴蝶结,就走过来那下,瞧着倒是蛮有喜感。 苍舒老老实实摇头:“不疼。” 她说得是实话,自打玄机老人逝去之后,她对于‘疼’的感知,便越来越接近虚无。 没感觉,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裴含玉没多想,只用手碰了碰,随即道:“你师兄说得没错,伤口要勤换药,你若是不想换或是懒得换,可以跟我说声。”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苍舒挠挠头。 裴含玉咧嘴笑了下:“我也没嫌你麻烦,你怎么自己这么觉得了?”他这么说着,又突然“诶”了声,故作不在意地问:“问你个事,你师兄大半夜找你干嘛?” “……” 苍舒还以为裴含玉全部听见了,听见他这么问,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边写边说道:“他只是见我没去玄机老人那儿,觉得有些疑惑,所以来问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又顺带打听我去了哪里。” ——‘其实没什么,就是我之前同邬焱所说,火印毒是我师兄中的那件事被揭穿了。他们两个私下约出去见面,说了这件事。’ “我知道了。”裴含玉挑眉,反手握住苍舒的手,将苍舒往屋里带去:“你头上的伤口,还是我来帮你包扎吧。” ——‘这件事被他们两个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吗?看你的样子,你是把你师兄也哄好了?’ 苍舒点头笑了笑,又在他手心上写下了字:‘我怕他们两个串供。邬焱手上知道我太多秘密,我怕我不离间下这二人,这二人会背着我,把他们所知道的线索都串了。’ ‘到时候这两个人都来质问我吗?我实在怕他们作出些事情,而且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跟他们没关系。’ 裴含玉内心稍稍有些不爽。 苍舒会因为在乎他们,所以不想让他们接触、知道真相。而在他这里,其实刚开始利用会更多一些。 如果是现在,他也跟他们二人一样不知道这些事,她会不会——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裴含玉给唾弃,虽说他想要她的在乎,但比起被隐瞒、保护。他更想要同她并肩作战的感觉。 他知道她不会跟别人说的事情。 是他的幸运。 裴含玉将苍舒摁在椅子上,将原本包扎的裹帘拆卸下来。随即打了盆水,将毛巾沾水,细细地擦拭着她伤口旁的血渍。 她是极为惹人怜爱的。 裴含玉忍住自己的躁动,将药粉均匀撒在她的伤口上,又拿起裹帘给她规规矩矩地绑了个结。他绑完又问:“会不会太紧?” “还好。”苍舒摇晃脑袋,“我觉得还可以,手艺很不错。”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苍舒笑笑:“还行,缓过来了。” 裴含玉松了口气,自然地坐在她身边,又牵起她的手写道—— ‘我打算将我身体里的这个老头给剥除,或许需要你的帮忙。’ 苍舒眨了眨眼,倒没想到是这个走向,反手写了两个字问:‘为何。’ ‘就如你所说,他的身份不简单。’ ‘那你就更不应该把他剥除了。’苍舒怕裴含玉多想,‘我主要是觉得,危险的事物,还是要放在身边,心里才会踏实。’ ‘你现在跟他知根知底,说不定偶尔还能从这老头口中套出些话来,但你若是剥除,我们可能就——’ 裴含玉未想多,继续写:‘那听你的。’ 苍舒倒没想过裴含玉这么听劝,毕竟之前,他可是有名的犟种。刚想出声调侃,院子的大门便又被敲响—— 极为礼貌的三声。 裴含玉和苍舒同时往大门的方向望。随即苍舒就听见他问:“你晚上还约了别人?” “……”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苍舒以为是谢良青又回来了,忙松开裴含玉的手,对他说道:“你去帘子后藏好,或者待屋里别出来。” 裴含玉笑着评价:“你这紧迫感,好像我们两个在偷情。” 苍舒:“…你别乱说。” “我的错。”裴含玉双手举在耳边,作出投降的姿态:“我们两个坦坦荡荡,只是同门关系。”他说完又故作疑惑地问,“那奇怪了,我们既然坦坦荡荡,你让我躲起来又是干嘛?” 苍舒脚已经踏出屋了,闻言转过头恶狠狠地解释:“你有病是不是,大半夜共处一屋,我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外面万一是我师兄呢?!” 话刚说完,敲门声便又响起。 苍舒感觉自己的冷汗又出来了,往后瞪了眼裴含玉,又塞给他张符箓,让他关键时刻撕了符箓,才忙小跑到门口,喊道:“来了来了——” 屋内的灯暗了许多。 苍舒将门打开,刚扬起笑容想喊“师兄”,便见闻烬作出叩门的动作,且还未落下。 他收回手说道:“我来找蛇。” 第283章 看不出来是在婉拒你吗 苍舒下意识望向他的手腕,见他手腕上空空如也,心里暗叫不好,立马蹙眉问:“你的蛇进我院子了?” 闻烬嗤笑:“不然我半夜来找你要句晚安吗?” 苍舒沉默。 面前的青年越过她往里看,似乎是在极速搜寻那条蛇的下落。苍舒被他这认真的态度搞得背后凉嗖嗖,忙侧过身道:“那你在院子里好好找找,不要放过每个角落。” 说完又不确定地补问:“你确定看见蛇进我院子了?” 闻烬擦过苍舒的肩膀,轻“嗯”一声,走到院子里的绿化地带开始仔细寻找。但大概是没找到,他直起身、侧过眸,遥遥问了句:“你说这蛇会不会已经爬进你屋子里了?” “……”苍舒走上前,有些不解:“你怎么就觉得这蛇一定会在我这里?” 闻烬态度还算好,解释的也算是有耐心:“怕什么来什么,你害怕它,它自然会来找你。” 苍舒眯了眯眼,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这都是你的猜测吧?你不会就是想大半夜进我屋子一探究竟吧?” 闻烬回头看她,发出冷笑。 上次同苍舒过过招,他心底对她又稍稍多出些敬佩,至少…敌意不再像之前那般浓。但此番同她讲话,听她的语气,心里那些不爽又默默升起。 这人说话可真刺。 真是让他改观不了一点儿。 闻烬道:“要不是怀疑蛇在你院子里,谁愿意大半夜来你这儿。” 苍舒道:“你自己修炼着修炼着把蛇给修得没影了,还好意思在我这里说愿不愿意。” “行了。” 闻烬忍下口气:“我不打扰你,我进去看一圈就走。” 苍舒望了眼房间门,也不想再拖,只希望裴含玉能稍微聪明些,知道用她给他的符咒。她上前推开门,探头往里瞧了圈,见里面没人,才赶忙往后撤步,示意闻烬去里面找。 但不过一会儿,他便退了出来。 苍舒问:“你找到蛇了吗?” 闻烬低着头没答话,像是在思考什么,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 良久,才回答道:“没找到。” 苍舒默默松了口气,刚打算把闻烬送到院子外,就见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房门。 “怎么了?”苍舒心里莫名涌起股不好的预感。 闻烬瞥了她眼,说道:“我好像有地方没找,得再进去找一次。” 苍舒:“……” 苍舒觉得这人在耍她玩,但又怕那条金蛇真在她屋里,迟疑片刻,才回答道:“你这次能不能好好找清楚?” 闻烬没呛她,只点了点头,态度看起来挺认真。然而头刚点下,房门便从里面被人推开,细微的‘吱嘎’声响起,门板在触碰到底时又被反弹。 二人听见动静,同时回过头看向裴含玉。 裴含玉只靠在门框上说道:“闻道友,我刚刚帮你找过了,屋子里没你那条金蛇。” 闻烬瞥了眼苍舒,极为好说话道:“那就多谢裴兄。” 裴含玉纠正:“我与你同岁。”别把他给叫老了。 闻烬挑眉,未接这句话,只沿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今日多有叨扰,闻某先行告辞。”他这话是对着苍舒说的,说完便朝着院子外走,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直到人走出院子外,苍舒才转身出声问:“你突然显形是干嘛?” 裴含玉答道:“他的蛇没丢,还绕在手腕上,只不过被他的袖子给遮住了。” 在闻烬往屋子里找时,裴含玉就站在门口看他。起初他也以为闻烬的蛇真丢了,但下一刻,便瞧见这人手腕上拱出了个蛇脑袋。 没丢。 只不过是骗苍舒说蛇丢了。 而她也因为怕蛇,对这件事没有丝毫怀疑。 苍舒听见裴含玉这么说,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仔细思索了下,道:“他骗我是要干嘛。” “大概是看见我躲在你门外的树旁,结果一眨眼就不见了。”裴含玉双手环胸,视线还望着大门处,“所以来确认下我是不是在你院子里。” 他咬咬唇上的软肉,轻声嘟囔道:“没想到这闻烬还挺八卦。” 苍舒轻‘啊’了声,倒没继续在意这件事,只对裴含玉说:“说不定还有其它人看见了。” “我的技术倒也没那么差。” 他当时的注意力放在院子里的苍舒和谢良青的对话内,所以并没怎么注意周围的情况,但这不代表他是完全没注意。 若是这周围真有一圈人在看他,他不可能不发现。 就在裴含玉想要继续补充说明时,老头突然开口道:[傻瓜!笨蛋!白痴!你听不出来苍舒的意思是让你回自己的院子吗?!你还搁这说技术呢!人家都委婉表示让你回去了!] 裴含玉:“……” 苍舒:“……” 老头的话语太过直接,裴含玉默默闭上了眼,想要以此动作表达自己的无语,从而让他闭嘴。 但老头根本没察觉出这意思,见他闭眼,继续嚷嚷:[你闭什么眼?跟人家说个晚安,然后跟她抱一下,潇洒利落地就可以走了!] 气氛因为老头的话变得沉默。 苍舒摸了摸鼻子,默默解围道:“现在天色也不晚了,你看——” “我知道了” 裴含玉望向天空,打断她说道:“晚安。” 苍舒点点头,回以他了句“晚安”。 院落大门再次合上,苍舒站在台阶上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走进了屋内。 涂抹额头的药膏还放在桌面上。 苍舒盯着瓶子看了会,又伸出手臂,挽起袖子,细细地摩挲着自己的小片肌肤。再然后,她拿出小刀,利落地划向自己的手腕。 洁白的手臂上多出刀痕。 血顺着伤疤往下滴落。 苍舒略微有些呆滞地盯着腕间的伤口,随即垂眸,老老实实上了药,又用单只手包扎好。 做好这些,她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了空间,坐在椅子上往窗外望。 她不清楚今夜邬焱会不会来,但他若是知道了火印毒的真相,很大可能会过来找她问个清楚。 能等就等吧。 毕竟被她欺瞒了这么久,若是现在表现得还不在意他,他怕是要更难过了。 苍舒撑着自己的额头,思考着如果邬焱现在气势汹汹的来找她,她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他心里的怨恨少一些。 告诉他,她是因为在乎他,所以才不跟他说这些的吗?算了算了,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如果她站在邬焱的位置去看她的所作所为,也会很生气。 她骗他和卞道一骗她,有一部分是相同的。苍舒明确知道自己可能是邬焱其中一根救命稻草,所以——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他解释。 “……” 苍舒就这么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等到天色逐渐初晓,才反应过来邬焱并没有来找她的打算。 她心中不免抱有侥幸。 或许是师兄的回答太模棱两可,让他以为是谢良青因为面子在逞强,所以并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毕竟她没在邬焱面前显现出自己中了火印毒。 苍舒顿觉轻松,起身伸了个懒腰,出门打算去前厅找点东西吃。谁知路刚走到一半,附近的院子便忽然传来泼水声。 苍舒下意识往门缝内看。 便见越见安穿着衣服,往自己身上浇了桶水。 又在看见她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站在台阶上问她:“你要去前厅?” 苍舒也有段时间没见越见安,除了上次宴请看见过他一眼,其余时间接触极少。 但关系也不冷淡:“对。” “一起吧。” 苍舒找借口拒绝,指着他的上半身道:“你的衣服是湿的,还是——” “没事,我换衣服很快。”越见安打断她,将门稍微掩盖了些,但也未全部掩盖,是在若隐若现间,脱掉了上半身。 苍舒:“……” 第284章 【晚补】还我妈生灵石 青年的身材极好,属于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苍舒不止一次瞧见过他的上半身,想着是他自己没有关严实,倒也没心虚,只放心大胆地往他身上看。 直到他穿好衣服,才收回眼神,假装在观察四周。 越见安理着衣领往外走,假装不在意地试探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后腰那块地方有些疼。” 苍舒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因为你那边被刀剐开了一道口子。” “……” 越见安轻‘哈’了声,被她这话整得颇有兴致,当下便凑近她问:“你偷看我?” 苍舒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摆手:“没有,我只是猜测,毕竟你是耍刀的,身上有个刀口子很正常。” 越见安笑出声:“那你觉得是在后腰哪块位置?” 苍舒将答案往相反的地方说:“我猜应该是左边。” 越见安并没有否认,反而是笑着肯定了她的话:“猜得还挺对。” 苍舒:“?” 不是?!他身上那块刀疤不应该是在右腰上吗?她根本不觉得自己会眼花看错啊! 刚决定破无情道那会儿,公门菱带她去馆子内,是专门给她介绍了‘公狗腰’这种腰型,她当时觉得好看,一直是记到了现在。所以刚刚她看越见安的上半身时,目光停留最久的便是他的腰。 正因为停留的久。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也没道理会记不清楚刀疤的位置。更何况她刚刚还因为太关注,脱口而出他腰上有刀疤呢! 苍舒疑惑问:“你左腰上真有伤疤?” 越见安哂笑声:“没有,我跟你开个玩笑。”他手上拿着刀鞘,整个人的姿态都极懒,衣服上还有股清新的味道。 因为离得近,他衣角的气味止不住往她鼻子里钻。 “你脑袋上是怎么回事?”越见安早就注意到了她头上的布,调侃完后便开口再问:“是受伤了还是造型?” 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她不会那么容易受伤。 苍舒有些无奈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语气听着并不良善:“你不是说了吗,我这个头巾只起到了造型上的作用。” 越见安意识到这是她受伤留下的痕迹,自知理亏,张了张嘴才继续问:“怎么受伤的?” 苍舒冷冰冰:“这是造型。” 越见安耐着性子:“到底怎么受伤的。” 苍舒又道:“造型。” 越见安也不跟她绕口令,凭借着蛛丝马迹自己猜测道:“磕头磕的?还是被人砸了?” “磕头磕的。”苍舒胡诌道,“这些天给妖皇磕头,脑袋磕成这鬼样了。” 越见安半挑起眉,想起这些天外面乱七八糟的传闻。说是因为苍舒砍了妖都这有权有势少爷的手指,导致最后闹到了妖皇那儿。 所以现在她这副模样是妖皇给的惩罚? 越见安转头瞧她额头上的裹帘。 心里忽觉得妖皇是个狗东西。 二人此刻已经走到前厅门口,里面人极少,只有零星两个弟子从后厨走出,嘴里啃着饼、兜里揣着饼往外赶。 因为此番来的弟子少,所以不同衣服种类极为容易区分。其中有个往外赶的小弟子是刀宗的,瞧见越见安时,还匆忙停下脚步对他作揖。 高声喊了句:“越师兄。” 正欲抬起头接着往外赶,便又瞧见了旁边站着的苍舒,忙又朝她的方向作揖道:“苍师姐。” 他大概是有些奇怪二人为何会在一块,明明已经低下头,可视线却止不住往他们二人脸上望。 越师兄和苍师姐关系好像是不错,但就他们单独走一起的场面,还真不多见。 越见安瞧见小弟子脸上的憔悴,多问了一嘴:“你这么急匆匆是要干嘛?” 小弟子回答道:“越师兄,昨日玄掌门仙逝,太虚宗许多弟子还搁那儿跪着在哭,我昨日安慰了一晚上,今天想着给他们拿些东西,让他们补充体力。” 他脸上多出抹着急的神色,解释的也极快。 越见安轻点头,又好奇问:“你之前不是还对太虚宗的弟子有些意见吗?” 小弟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其实他们人挺好的,虽然不是一个宗门,但下了战场都是朋友。”他抬抬手道,“师兄,我不跟你说了,我得给他们去送东西吃了。” 越见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快去。 等人走后,一旁沉默已久的苍舒才开口问道:“他以前不喜欢太虚宗吗?” 越见安给她塞了几个糕点,自己又吃了块,才回答道:“以前宿行白的通缉很火,少年人,总要鸣不平,所以他对太虚宗也没什么好印象,认为他们都是群闲散且没本事还道德败坏的家伙。” “不过现在看这样子应当是改观了。”越见安转过头,“修仙界的宗门其实都是一家,他能及时地去给予帮助,很不错。” 苍舒往嘴里塞了个糕点:“其实很正常,我当时看见宿行白的通缉,还去下面骂过宿行白这个人渣,不过当时被他的狂热追随者给骂了。” 越见安觉得很神奇:“宿行白还有追随者?叫什么名字?” 苍舒思考了下,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糕点答道:“先是叫‘半仙’,后来是叫‘还我妈生灵石’。” 越见安:“……” 越见安恍然大悟,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我记得这个就是宿行白的名称。”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被扒出来了。” 越见安说话起来阴阳怪气:“你和这‘妈生灵石’宿行白还怪有缘的。” 苍舒直接忽略掉了越见安的下句话,反倒是对‘扒出来了’这四个字格外有兴趣:“这还能被扒出来?” “当然。” 越见安想起苍舒的通讯符账号,又故意逗她:“前段时间有个孤狼哥很有名,大家有猜测说你是孤狼哥。” “……” 她知道,当时‘登高望远’的现场,还有人高呼过这三个字。好像越见安也插了嘴吧? 苍舒眨眨眼,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糕点:“这是假的。” 越见安若有所思地看她,但也未看太久,只轻声‘哼’了声。随即他便又转移话题道:“刚刚说你跟‘妈生灵石’有缘,你不理人。那我现在问你,你当初讨厌宿行白,现在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苍舒试图找出宿行白的优点,稍稍沉默了几秒,才答道:“他人挺好,我喜欢他这种性格。” “喜欢?” 越见安没了吃东西的心思,就这么半靠在桌旁瞧他:“你这个喜欢是——” 话还未说完,便有人从外走进。二人只听见了些动静,还未转头,那人的声音便先一步传来:“好巧。” 熟悉的声线落入耳中。 苍舒转过头便瞧见昨日骗她的闻烬,手上缠着金蛇,朝她稳步走来。 “……” 金蛇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苍舒往后倒退了几步,躲避了视线,心里并不想与这人起冲突。可谁知下一秒,闻烬便走到二人中间,顿住脚步,假装奇怪地问她:“昨天晚上——” 苍舒:“……” “闭嘴。”苍舒冷声打断他的话语。 第285章 她可能不适合你 越见安不明所以,听见苍舒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还饶有兴趣地勾唇看向她,语气中带着好奇问:“怎么不让闻烬说完,昨天晚上是出什么事了?火气这么大?” 苍舒面无表情,边阴恻恻地盯着闻烬,边往自己嘴里塞糕点,一句话也没讲。 闻烬挑眉,望她的视线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他回越见安:“我也想说,但很明显,说了会——” 闻烬作出‘割喉’的动作。 又勾唇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我看见了些不平凡的东西,让我很震惊。” 苍舒害怕他添油加醋,赶忙又冷下脸,想出声让他闭嘴。嘴里的糕点实在是太噎,她只张了一半嘴,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越见安转身给她递水。 闻烬蹙眉问:“我可没说出去,你这咳嗽别压我身上。” “……”苍舒‘咕咚咕咚’喝下两大口,压下喉咙的痒意,才抬眸看向闻烬。 本以为上次打过,这家伙会对她有所忌惮,离她离得远远的,可谁能想到,他不仅不离她离得远,反而还顺着杆子,不屈不挠往上爬。 苍舒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巴,随即二话不说,上去拉着他未缠蛇的手臂,将他硬生生往外拽。 闻烬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知晓苍舒对蛇的害怕,所以在她握住他手臂,将他往外扯时,身体下意识变得僵硬起来。 越见安舒展的眉缓缓皱起来。 他对于这二人的对话一知半解,他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话,能让苍舒克服心里的恐惧,去拉起他的手。 一个是他关系还行的朋友。 一个是他心底喜欢的人。 二人的关系明明应该是不对付,可现在却手拉着手,往屋外大步走去…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 越见安越想越烦躁,不远处的闻烬转头看向他,像是在用眼神询问‘苍舒再发什么疯’。 越见安深呼吸一口气,迈着步子想要跟上二人的步伐。但刚走几步,苍舒便忽然回过头大喊道:“越见安,你不许跟过来。” 她的声音略显严肃,面目也冷冰冰的,瞧着便让人觉得不好靠近。 越见安气得牙痒痒,他再次靠在桌上,眉目中有些不解。直到苍舒和闻烬消失在拐角,他才将刀鞘恶狠狠地砸在桌子边沿。 有小弟子正好进入室内,瞧见越见安,还特意打招呼道:“越师兄,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越见安表情并不好看,但也不好将怨气全摆在脸上,只抿唇摇头道:“我是跟苍舒一起来的。” 小弟子还是疑惑:“可是越师兄,我刚刚看见苍舒师姐拉着闻师兄出去了啊?” 越见安故作平静道:“我知道,他们两个有事要聊,我一会儿过去。” “原来是这样。”小弟子恍然大悟,“不过也蛮让人震惊的,苍舒师姐居然敢拉闻烬师兄的手!” 越见安:“?” 越见安将杵在地上的刀环至胸口处,随即好奇问道:“这有什么不敢抓的?再说你苍舒师姐只是抓住了闻烬的手腕,这手腕上还带着衣服。” 这算是一个绅士的举动,至少不会让人莫名其妙觉得暧昧。二人只是有秘密,又不是一下子就不仇视对方了。 但小弟子的这句话—— 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苍舒怕蛇所以没想到她会去抓?可是苍舒怕蛇这事也没多少人知道啊! 那难不成是因为二人之前关系闹得僵吗?这个倒是还说得过去。 小弟子答道:“不是不是,越师兄,我只是在震惊闻烬师兄居然会跟苍舒师姐有这么好的感情。我听我驭兽宗的朋友说,闻烬师兄从小到大,除了长老,都没接近过女孩子,所以难免看到时觉得震惊。” 越见安:“……” 越见安不免冷笑,心口也觉得胀胀的:“说不定是女孩不敢接近他呢?” 小弟子没瞧出来越见安面色的不善,连忙否认道:“不会不会,我朋友将闻师兄夸的可好了,他说闻师兄只喜欢修炼以及比武,但凡有女子要靠近他,他都会往旁边退开许多步。除非是他师父那辈的人,不然其余女弟子同他打招呼,他都是点点头,算理了。” 说到这儿,小弟子不禁摇头:“大家都知道闻师兄是驭兽宗的大师兄,不知道的还以为闻师兄是修无情道的呢!” 越见安再次冷笑:“我也不接近女孩子。” 小弟子‘嘿嘿’一笑,也不忘拍马屁:“我知道我知道,越师兄的心中只有刀和变强。” 越见安微挑眉,没说话,由着这小弟子去了。他的目光再次放在二人消失的拐角,随即大步走出门外,朝那地方走去。 小弟子本还想同越见安在搭几句话,可一转头哪还能见到他什么人影。 “…越师兄走得可真快。”小弟子没继续在意,找了个座位,安安分分吃完饭,才走出前厅。 - “你是要拽我去哪儿?”闻烬将带有金蛇的手腕背在身后,又扯了下被她抓住的手腕,低声问道,“若是你想要找地方警告我,我觉得现在这块地方已经可以了。” 苍舒听见他的话,环顾了下四周,随即潇洒利落地松开他的手,往旁边退了一大步。 “……”闻烬发出嗤笑,不甘示弱地往后退:“我可没逼你拉我手。” 苍舒默默翻了个白眼,从裙角撕下块布料,又装模作样地开始擦手。 闻烬的眼眸很黑,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的动作。看了有一会儿,才从自己的储物戒内拿出手帕,开始擦自己的袖子。 谁都没有先认输。 一个看着像是要擦破自己的皮,一个像是要把衣袖擦破个洞。 苍舒是率先擦好的。她将布料用灵力硬生生湮灭,随即开口说道:“昨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做贼心虚了?” 闻烬未看她,只用手点着蛇脑袋:“你师兄刚从你的院子出去,裴含玉便进了你的院子,这事要是被你师兄知道——” 苍舒未打断他的话。 他继续说:“要是被你师兄知道,你就完蛋了。” 苍舒面无表情问:“你昨天晚上在我的院子外监视我?” “…冤枉。”闻烬抬眸看她,黑黢黢的眼眸有些过于冷,“我只是在那里修炼,恰好看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进去罢了。” 苍舒:“……” 真特么被他赶上了,这么巧的事情也能被他赶上?! 闻烬继续说道:“我猜等会越见安会来找我问个清楚,你要我不跟他说也行,只要你不把我之前在瀑布那件事说出去,我就也不会说出去。” 苍舒:“?” 苍舒的眼睛慢慢瞪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得事情是哪一件。 闻烬心里一慌,语气都凶了起来:“那件事已经被你说出去了?” 苍舒疑惑问:“你说的那件事是哪件事?” 闻烬:“……” 闻烬是生怕她想起来又怕她想不起来。想起来意味着双方又有能谈判的筹码,而想不起来则是表明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当时那些‘要告诉别人’的话都是假的。 或许再往坏的地方想。 她可能根本没把这事当成重事,所以已经随口告诉别人了。 “……” 这无论哪种都足够让人气不过。 闻烬深呼吸了口气,整理词句告诉她说:“就是灵山派后山的瀑布,我在修炼,你看到的那次。” 说出话时,时间静默了几秒。 苍舒恍然大悟,顺便还加上了语气词:“原来是知道你修炼会发情这件事啊?好像你修炼的时候,还是最脆弱的时候吧?” 驭兽本就需要心灵相通,蛇重欲,即便化成龙也一样重欲。所以他修炼之时,很容易被外界影响,不能说是发情,毕竟比发情的状况要好些。 但也大差不差了。 苍舒只要把他修炼时,所呈现出来的状态给他人描述出来,那所有人就都会知道他—— 闻烬面色黑下来,他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才道:“你心里知道就好,干嘛说出来?” “我不是怕不是这件事吗。” 苍舒咧开嘴笑:“看到你的表情我就放心了,原来还真是这件事。” “……” 闻烬懒得跟她再在他这件事上掰扯,稍稍思考,便说道:“行了,别说了,这件事你不跟别人说,那我也不会把你这件事给说出去。” “……” 苍舒耸耸肩:“那我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平等了,你大可以去告诉别人我这件事,反正别人怎么说我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好好解释,或者随便胡扯个像样的理由,那别人就一定会信我。” “当然,就算不相信也不会在我面前乱蹦跶,我反正也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说。” 闻烬:“你——” “我什么我?”苍舒笑了,“我的师兄一直都很相信我,我只要认真跟他说,他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且你别忘了,我是修无情道的。” 她又走上前,挨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尽管去说,看看他们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你要知道,我若是动了感情,无情道的反噬会让我痛不欲生,我不可能还会站在这儿跟你好好说话。” 闻烬在她靠过来时,下意识将蛇背在了身后,又在听到她这话时,冷静问:“你要什么?” 苍舒又笑道:“我要——” 话还未说出口,长廊的尽头便走出来一人,将她的话语给打断:“苍舒,该去妖皇那儿了。” 苍舒没再把条件继续说下去,只侧眸看了眼身后走来的裴含玉,又用手拍了拍面前青年的肩膀。 再然后,她倒退几步,转身走至裴含玉面前,未再跟他说任何一句话。 二人消失在视线内。 闻烬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蛇,随即默默嘟囔了句:“话不说完就走,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天色不知在何时已然大亮,闻烬独自沉思了会儿,打算去找自己的师尊。结果刚转头,便发现越见安在他身后看他。 闻烬瞥了他一眼,摸着蛇脑袋打算往外走,边走边问越见安:“你是要干嘛?” 越见安起初并未说话,跟着闻烬走了一段路,才喃喃开口道:“不瞒你,我喜欢苍舒。” “……” 闻烬顿时顿住脚步看他,面色不可置信。 越见安不明所以,只以为他也喜欢,假装以开玩笑的方式问道:“你干嘛这么看我?你这个表情是想说,你也喜欢苍舒吗?” 闻烬:“……” “…不是。” 闻烬有些头疼,但又不好随意开口,只抿着唇,拍了拍越见安的肩膀说道:“听我的,你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她可能——” 闻烬费尽心思回忆自己宗内的师妹师弟都是怎么劝人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但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用老套的话语继续劝:“对,她可能不适合你。”手上的蛇微微抬起脑袋,发出轻微‘嘶嘶’的叫声。 越见安“哈”了声,立马转头看他问:“你从哪里看出来她不适合我了?”又继续补充道:“我和她颜值匹配,实力匹配,就算是差一点,我也能用其它的补回来,怎么就不适合她了?” 闻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低头与手腕上的蛇对视两秒。他总不能直接跟越见安说,昨天半夜,苍舒的屋里还有男的在吧? 虽然二人可能真没什么事,但是就刚刚那娴熟的态度,那叫‘裴含玉’的小子绝对对苍舒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闻烬解答道:“没为什么,苍舒是修无情道的,你凭什么觉得她会跟你在一起。” 越见安:“……” 闻烬又默默补上:“所以说,我觉得他根本不适合你,你若是想找道侣,其实根本不愁,没必要在她那儿吊死。” 越见安:“……” 真是够了。 有些话不需要他来回重复第二遍。 越见安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耗,缓了几秒后问道:“别说这个了,聊聊你们两个刚刚聊了什么。” 第286章 雨伞奴 闻烬回答的漫不经心,思考片刻才告诉他答案:“其实我跟她也没聊什么,只是许久没见面,叙叙旧罢了。” 手腕上的小蛇“嘶—嘶—”了两声,像是在附和闻烬的话。 越见安嗤笑,明显不信:“你和她还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闻烬实在不想沿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聊,他怕万一说漏嘴,苍舒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秘密给捅出去。稍蹙眉,只道:“我和她当然能有共同话题,这么久没见,聊几句天也不行吗?” 那条小金蛇盘在他的肩膀上,吐出舌头,同样不耐地看越见安。 越见安不甘示弱,直接无视金蛇的不耐烦,直视闻烬眼睛道:“这不是聊不聊天的问题,你和她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 闻烬:“……” 闻烬直接打消他的顾虑:“你放心,我对苍舒不感兴趣,你喜欢是你的事。” “至于我和她谈的是什么。”这话停顿了很长时间,长到外面开始下起小雨,他才继续答道,“这个她让我保密。” 他说完这话就往前走。 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退后至原位,学着苍舒样拍越见安的肩膀道:“我和她清清白白,但还是那句老话,她确实不适合你。” 这下他是彻底往前走、未回头,独留越见安一人站在原地思考他所说的那些话。 清清白白,可他却能让苍舒触碰。说不适合,却又不告诉他为何不适合。 越见安闭上眼深呼吸了口气,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刀鞘,最终想得烦了,冷着脸往与之相反的方向走去。 中途路过玄机老人院子,又停下脚步,转身进去帮忙。同宗的小弟子瞧见他,抹着额头上的汗,向他问好。 越见安点头算是应过。 又过了会儿,闻烬又从外面走进来。 二人相互对视,最后双双转头,干自己的事情。 - 雨越下越大了,雾蒙蒙地掩盖在青石铺建的街道上,就像是层薄薄的纱,让人瞧不清楚面前的景象。 苍舒坐在花车上,中途顺道下车,借着上次丹药的事情去灵丹阁询问姜浔的消息。但较为遗憾的是,灵丹阁掌柜告诉她,今日医女不出诊。 那就是没来的意思。 苍舒心里暗了几分,面上笑嘻嘻地同掌柜道谢,又找他单独借房间,在房间里待了几分钟。等到从灵丹阁出来,街道上尽是伞面的颜色。 “嗒、嗒——”声不断。 裴含玉趴在花车窗前,垂眸盯着她的身影看——雨水从弯弯屋檐上落下,滴在她的睫毛和脸上,她将手作成帽子挡在额头,再发现还是会被滴到时,干脆用灵力将雨水震开,飞速地跑上了花车。 老头开始无脑夸赞:[她好棒啊!她怎么这么敏捷?!怎么连躲雨都这么可爱,这么好看?含玉啊含玉,你要爱上她了!] 裴含玉笑出声。 苍舒因为躲雨并没有仔细听老头的话语,只在上了花车后,听到他未曾掩盖、莫名其妙的笑声。 “……” 沉默半晌,只默默掸着不存在的水汽,问道:“你刚刚是在嘲笑我吗?” 她根本没给裴含玉说话的机会,叽里呱啦、骂骂咧咧道:“我们好歹是同门,你见到我淋雨就这么开心,你还有没有良心。” 裴含玉依旧笑,只不过多解释道:“我笑你不是嘲讽,只是觉得你可爱。” 苍舒觉得解释没解释都一样,‘哈哈’两声道:“我淋雨你觉得我可爱,你有病吧?” 裴含玉:“……” 这话实在没法接,老头在他脑子内率先笑出声:[你瞧出来没?苍舒在跟你撒娇!你快多夸她两句!快多夸她两句!!这种就是假装表示不喜欢别人夸,实则是欲擒故纵,故意想让你继续夸他!] [给我满足她!含玉!] 苍舒:“……” 裴含玉:“……” 连续几声高昂的语句。 裴含玉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这老头丢完了,但偏偏还得忍着,不能有任何抱怨。 所以他打算用最实用的老方法。 也就是不理他。 但老头这次只沉默了会儿,便继续说道:[我发现个奇怪的事情,怎么突然感觉苍舒身上的气息变了?好像是突然——] “裴含玉。”苍舒突然冷声喊出他的名字。 裴含玉像吓了一跳似的抬头看她,等了半天没见她说话,好奇问道:“你突然叫我干什么?” 苍舒还是未说话,只撑着脑袋盯他。盯到他觉得浑身不对时,才慢悠悠道:“我们到皇宫了。” 裴含玉愣了下,抬眸看向花车外。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原本灰色的地面被染上颜色。 “我早就知道到皇宫了。”裴含玉收回目光,率先下车,将手递给苍舒,“之所以不说,只是在等你说话。” 他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苍舒没扶他的手,反倒是在看见时,猛地拍打了一下,才自顾自跳下车。 被打得通红但并未收回手的裴含玉:“……” “你手劲很大。”裴含玉假装自然地收回手,面色根本瞧不出什么。 苍舒显然是还没从刚刚‘他笑她’这件事内走出来。轻轻‘切’了声道:“我觉得还好。” 裴含玉追上她的步伐,伸手握住她的手,借着写字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摇晃。 ——‘这老头说你身上气息不对,你是干什么了?让他觉得气息不对?’ 苍舒淡定回复道:‘没什么,就是在灵丹阁时,我把神器拿在手上了几分钟,气味应当还没散去,他能闻到很正常。’ 裴含玉有些不解。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知道玄机老人是替她算了什么,让她决定这么做。 于是他直接写到她手上问:‘你这么做是要干嘛?’ 苍舒快速在他手心写道:‘没干嘛,只不过想拿出来看看罢了。’ 她写完松开他的手,与他拉开了些距离,但并不是很明显。 裴含玉用余光瞧她。 舌尖舔了舔内唇,刚想默默挪过去,天空便又下起了小雨——是很细的雨丝。 苍舒大概也是感觉到了,但因为不觉得大,所以只用灵力震开雨水。 老头又恢复了之前的元气,大喊道:[含玉,该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苍舒听见这声音下意识转头,想看看他要整什么花样,或者是表情有多尴尬。 但她刚转头,顶上便落下阴影。他举着伞随着微风擦过她的眼前,雨丝被挡在周围,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很漫长的一眼,仿佛周围的时间空间都在无限期的拉长、放慢。 他低头垂眸看她,跟在她身边,很自然地牵上她的手,又带上了解释:“下雨了,撑伞会好些,怕你离我太远,所以冒犯了。” 苍舒:“……” 他又出声道:“雨天用灵力震开,该说你太狂还是太傲?好歹身上还有需要压制的东西吧——” “苍舒,雨是落不尽的。” 苍舒:“……” “如果你不爱撑伞,我可以给你撑伞。” 撑一辈子的伞。 第287章 王上说的人,可是姜窈? 这几句话说完,苍舒还未答话,某老头便先激动地大喊:[天呐天呐!裴含玉,你这是突然开窍了啊?我要是苍舒我都要爱上你了…你也太神仙了吧?!简直是一眼万年啊!] 苍舒:“……” 裴含玉:“……” 好端端的氛围再次被老头给破坏。若是她听不见老头的话还好,但她偏偏能听见这老头的声音。 裴含玉只好转移话题道:“好了,御书房到了。”他又问,“若是疼,你就掐我,虽然不能感受你的疼痛,但好歹能在你心上缓解一些。” “……” 苍舒面色复杂起来,进去前还默默骂了句:“你真是有病,还赶着上前让别人掐你。”她瞪了裴含玉一眼,手扶在额头上,默默跑向御书房。 老头在后笑道:[含玉,你怎么还上赶着让人掐你啊,刻——] “闭嘴。”裴含玉冷冷打断老头的话,冰着张脸,跟在苍舒身后走进了室内。 老头没有了声音。 妖皇撑着脑袋看着苍舒,好似这一天的乐趣都在这个时间段内。他手上拿着棋,微微抬手对她招了招,笑着道:“过来,陪我下一局棋。” 苍舒闻言,立马就要走近,却在抬步时,被裴含玉扯住了手腕。 她回头看他,眼里有些不解。 裴含玉却道:“你要注意安全。” 妖皇很轻地哼笑,并未说话打断。苍舒点头,给予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我知道。” “……”听见这回答,妖皇不禁再次笑出声,他指尖夹着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噼里啪啦’打乱了原本的棋盘。 苍舒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在走近他时,冷冷问了句:“王上是在笑什么?” 妖皇耸耸肩,将棋盘上的棋子全扫干净,才道:“孤在笑让你注意安全,和你说的我知道。”他凑近,“你觉得如果孤想杀你,你还能留到现在——” 话语忽然顿住。 妖皇的视线在苍舒身上来回扫荡,最终突然咧开嘴笑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他仔细描述味道,看向苍舒的眼神带有疑惑,也带有炙热和不解:“就是很吸引人的味道,总之特别吸引孤。” 苍舒默默往后拉开距离。 但刚往后退,面前的男人便伸手压住了她的肩膀。裴含玉见此,立马就要冲上来,却被苍舒打手势阻止。 细长的手充斥骨感,像是石头砸在她身上那般,在触碰时极为疼痛。 手指轻摁着那块印记。 他的声音极为轻柔黏腻:“孤只是想让你回答问题,没让你退后。”动手挑起她的头,“谁允许你退后了? 火辣辣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 苍舒扯出抹生硬的笑,好奇问道:“王上是想问我什么?” 她伸手去掰他的手,语气虽尊敬,但动作上却完全不带尊敬之意。 妖皇微蹙眉,多加了些力气:“别害怕,孤只是有些好奇,你在来找孤前,还去过哪些地方?” 大概是因为下了雨,她身上神器的气味几乎淡到闻不出来,需要靠得极近极近。 苍舒摇头道:“王上,我也没去什么地方,只是中途去过灵丹阁。” “……”妖皇觉得自己体内的神器发出躁动,用灵力将其压制,才又问:“你没骗孤?” 苍舒真挚地摇头。 妖皇又凑近闻,努力圆自己刚刚所说的谎言:“我就说,为何你身上会有股浓郁的药香味。”他往后倒,像是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只自顾自道,“孤之前有位爱妃,同你很像,也有你这般瘦。” 他举起手看着手掌,像是在回忆以前的时光。 不等苍舒插嘴,他又继续道:“而且她身体也不好,身上常年都有股药香,同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像。” 苍舒:“……” 苍舒微微抿唇,但不过几秒便笑着问道:“那位娘娘,名字是叫姜窈吗?” “……”妖皇的动作稍顿,掀起眼皮看向她:“你是如何得知?莫非你碰见过——” 剩下的话并未全部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清晰。 苍舒同样胡扯道:“王上有所不知,我并非是从小在灵山派,所以我在很小时,曾经受过她的恩惠。” 妖皇:“……” 苍舒继续说道:“当时她给予了我吃食,是个心善的女子。所以当我知道她已仙逝时,万分痛心。”她又扯出笑问,“我上次听说这件事时,在他人传得谣言中得知王上您好像命——” “都说是谣言了。”妖皇笑道,“既是谣言,怎会有真实性?孤如今活得,难道不是好好的吗?” 他说到这儿,眯着双眼问:“怎么,你也觉得孤要死了?乱议论君王,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敢。” 苍舒借此起身往后退,头低得极低,语气也唯唯诺诺。 裴含玉在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角,像是要给予她安慰般。 妖皇早就因为后面苍舒所说的话,忘记询问她神器的事。他挥着袖子,语气疲惫而又带着怒火,还将棋盘朝她身前砸去。 “滚出去。”他一手指着门,一手极为疲惫地抚着额头。 苍舒忙掩下笑意,匆忙往外赶去。直到关门声响起,妖皇才想起来他原本的目的。 思索了许久。 他伸手招来侍卫,道:“你去跟着她,看看她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第288章 总不能是你喜欢我吧? 妖皇又喊住往外走的侍卫,撑着脑袋吩咐道:“把她所说的话,都给孤认真记下来,还有孤上次让你查的,你可有查到什么确切消息?” 侍卫脚步顿住,忙将查出的折子双手呈上。妖皇轻飘飘地瞧了侍卫一眼,也没急着拿起,只哼笑问:“你害怕什么,孤又不会惩罚你。” 侍卫像是没听见,只低着头看向地面,神色恭敬,冷汗直流。 妖皇没继续管,他接过折子,随意展开翻阅,在瞧见到有些信息时,还会特意笑出声,嘲讽意味尽显。 “啪——” 折子关上。 妖皇晃着头冷笑:“原来是个孤女。能活这么大,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好。” 他又展开,指尖划过其它墨痕:“你把这份折子递给大皇子,说是孤让他看,让他仔细回忆。” 侍卫点头道:“是。” 大门再次关上,侍卫盔甲伴随着走路发出‘砰、砰——’的动静,与道上走的苍舒擦肩而过。 “他刚刚好像看了我一眼。” 侍卫擦过她的肩膀时,充斥着杀气的眼神凌厉地划过她的面容,冷冰冰的、叫人浑身充斥寒意。 裴含玉并未注意,从啰嗦的老头身上分了些心思,关心道:“他或许是看你长得好看?” 苍舒:“……” 苍舒:“你抢了我的台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些话,感觉怪怪的。” 裴含玉:“……” 老头积极答话道:[她的意思是说你平时不夸她,所以你突然夸她,让她觉得有些怪异了!你要是平时天天都夸她,你这么一说,她只会开心!] 裴含玉轻‘哈’了声,没好意思理老头,只将老头的话记在心里。 老头又说道:[含玉,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爱理人了!你这是什么臭毛病?虽然我有时候说话是不中听,但是你也得理人啊!是谁——!天天帮你分析苍舒?!是谁——!帮你追苍舒!?] [又是谁——!天天鼓励你,让你能够有信心!] 苍舒:“……” 裴含玉:“……” 二人对视,随即尴尬转头。 苍舒假装参观花草、风景。裴含玉则是压低脑袋,回复老头无理取闹的话:“你能不能闭嘴。” 熟悉的话。 老头冷笑:[我又没说错,什么都是我告诉你的,连那个刻——] 在‘刻骨’二字说出口前,裴含玉立马打断了老头的话:“行了行了,是靠你。” 老头轻哼两声。 裴含玉故意落下一段路,苍舒也很识趣的没有问他为何站住不动,而是往前走,给他留明白了私人空间。 他道:“但你也说过,我和她天生一对,有斩不断的缘分。即便跟你有关系,但最大的关系难道不是因为我天生优秀吗?” 老头:[……]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裴含玉此人确实长相极佳,如果硬要说出个缺点,那也只能说他的命格或是家世。毕竟人家穷也确实是个事实,只不过最近才富起来罢了。 不过这种美强惨确实也很招人喜欢。 裴含玉继续说道:“还有,你不要在乱说话了,我怀疑妖皇能听见你的声音。” 老头嗤笑:[你别多虑,他才半步化神能听见我什么?要我说,就算是化神也听不见我讲话!有反应也不过是感觉你身上不对罢了!] 他显然瞧不起妖皇实力:[他应该是能感受到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灵力波动,而且也不可能会联想到你的身体有残魂存在。] 裴含玉往前走动,极力缩短二人的距离。他问:“我听你这语气,好像很不屑一顾。怎么,难道就没有人能听见你说话吗?” 老头语气自豪又骄傲:[无人能听见,若要问谁能听见,那应该就是神了。]他叹口气,[只有神才能听见我说话。] “……” 裴含玉赶上苍舒的步伐,侧着脑袋继续问:“那宿行白又是怎么回事,他好像知道你的存在。” 老头说起这个就烦:[所以我才讨厌那个瞎子嘛!不过你要搞清楚,他并非是能听见我讲话,他只是算出来,你的身体有我。] [而且他并不知道具体,就这小瞎子想知道,那还早个几万年呢!] 老头吹嘘的话语落入苍舒耳内。 二人短暂地对视一眼,随即开始尴尬的话语内容:“今天天气很凉爽。” “确实凉爽。” 裴含玉望了眼天:“就怕等会又要下雨。” 一语成谶。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这天就没有不下雨的时候。乌云密布在天空,像是盖了层厚厚的棉被,雨滴落下,如同针尖。 苍舒坐在屋内,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随即站起身,用手揉了揉身后的印记。 因为感受不到具体的疼痛,所以在妖皇抬手摁向后颈时,她只能感受到他的压迫。至于他怎么摁,摁得有多疼,她根本感受不到。 是的,流冷汗、苍白脸颊,只是因为妖皇的疼痛,跟她‘疼不疼’没有丁点儿关系。 “……” 她站在铜镜旁,缓缓将衣服掀开,转头看向肩膀的位置。本算光洁的后颈处,多出了个黑黑的掌痕。 苍舒忽然觉得这应该是件好事。 至少她的代价,能让她短暂的感受欢乐,不用死亡。 至于这欢乐是什么。 不用感受到疼,对苍舒来说,自然是最大的欢乐。 因为这意味着她的火印毒,即使发作,她也感受不到剧烈的疼痛。呕血罢了,她可以多吃猪肝补血,总之办法总比困难多。 苍舒将身后的衣服穿好,又自己动手换了手臂上的药。她掀开额头的裹帘,上面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原先的红痕又长了出来,除了一些极细的伤口,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 苍舒细细的将小伤口上了药,随即又用裹帘将自己的额头缠起。 天不知在何时黑了。 院子外有人敲响门,貌似敲得还有些不耐烦。 苍舒拉开自己的房门,往屋顶上瞧了眼,没瞧见熟悉的人,才大声朝外喊道:“进——”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门外的人磨蹭了几秒,才打开门,撑着雨伞往内走。 - 苍舒起先看到闻烬时,还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想明白他为何会来找她,当即面色就变得有些揶揄起来。 她将卡在衣领内的几根头发往外撩了撩,随即指着他手腕上的蛇道:“你能进来,你的蛇不允许。” “……”闻烬面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他点了下蛇脑袋,那蛇便灵巧地钻入他的胳膊内,缠在他的手臂上。 闻烬示意道:“看不见了,可以了吗?” 苍舒半挑眉,似乎对他这举止有很大的意见:“这蛇不是还在你身上吗?” “它不会伤到你。”他将绕有蛇的手臂放在背后,“而且你今日白天时,不还是靠近我了吗?” 苍舒:“……” 那能一样吗?她当时在与他谈判!在与他谈条件啊!哪有谈条件时气势还要输给对方的?! 苍舒哼笑声:“那是白日,晚上我就是不允许蛇进我的屋内。”她双手环胸,“你上次不是找蛇吗?我怕你报复我,故意把蛇丢到我的屋子内!” 闻烬默默翻了个白眼,表现出一副极为不屑的模样。但也未有什么反驳,只是回到了院门口,让蛇顺着他的手臂而下,在外面等他。 等放好后,他又嘲讽道:“你就不怕你师兄还未走近,就先看到院子门口的金蛇吗?” 他走上台阶,来到苍舒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屋子里应该没有人吧?” 苍舒很无奈地笑了声,伸手拦住他道:“有人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有人?”他下意识想摸手上的金蛇,但想起金蛇被放在门外,又垂下手臂道,“没关系,我可以在外等你,毕竟我们二人的聊天内容,不能被外人知道。” 苍舒耸肩:“我是无所谓的,你比较有所谓。” 脸色立马黑下去的闻烬:“……” 苍舒并未在继续为难他,只放下手道:“下次把你嘴巴洗洗再进我屋,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 闻烬:“?” 什么叫下次把嘴巴洗洗再进她屋?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烬用手捂住嘴巴,下意识呼出口气,想闻闻自己是否有口臭。但连续试了几次,也没闻到什么异味。 苍舒回过头瞧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又说道:“我不是说你嘴巴有味道,我是说你嘴巴太脏。” “……” 闻烬默默放下手,冷着张脸说道:“我知道你的话里意思,不需要你来提醒。” 苍舒又调侃:“你知道你嘴巴脏?” “你——”闻烬黑着脸瞧她。 苍舒也没逗他的心思,只咧嘴笑了下,勾过椅子往后利落一坐。她手撑着脑袋,显然提不起什么精神,听他怒得只发出个“你——”,还拍了拍桌子,示意他坐到位置上好好谈。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知道你的条件。”闻烬坐在她的对面,烛火映照在他的眼内。 苍舒盯着他说道:“我没什么条件,而且就算是有条件,之前也跟你说过。” 怕他不记得,她还善意提醒道:“就是离我远些,别靠近我。” 闻烬:“……” 苍舒闭上眼睛,声音慵慵懒懒的,根本没看闻烬的表情:“就这个条件,你要是做到了,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你的事情。” 时间静默长达好几秒。 可对面的人却一直没发出声音。 苍舒只能再问一遍:“你能做到吗?能做的到,这个秘密我就烂在肚子里。” “好。”闻烬终于回答。 周围的气氛再次静默。 苍舒缓缓睁开眼时,闻烬已经站了起来,他盯着她的双眼问:“你知道有人喜欢你吗?” 苍舒:“?” 苍舒瞪大眼睛,懵懵懂懂问:“谁喜欢我?” 闻烬道:“你身边的人喜欢你。” 苍舒的视线,默默从自己的身体,转移到他身上:“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现在她身边目前为止好像只有他在,所以他说句喜欢都这么…不是啊?!这根本看不出来他喜欢她啊!!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喜欢用阴阳怪气的话刺激她,有时候还瞧不上她,并且喜欢欺负、对她冷脸。 这不就像是话本里面,那些爱欺负女主,实则喜欢女主的小屁孩吗?这不就是吸引注意力吗? 苍舒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闻烬被她气得两眼一黑:“谁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苍舒松了口气,立马笑起来:“你不喜欢就好,我差点要被你给吓死了。” 闻烬:“?” 闻烬见她如此模样,又开始不爽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这表情,好像被我喜欢,是件很难受的事情?” 苍舒挑挑眉,解释道:“不是被你喜欢难受,我是怕你难受。” “我长得好看,自然有人喜欢,但很遗憾,我是修无情道的。”她摇摇头,“所以我此生跟爱情这个东西没有缘分,你若是喜欢我,那你会很难受。” 因为她根本不会考虑这个,只能让他继续单相思。 “所以喜欢我的是谁?”苍舒明显对这个问题有些兴趣,她恶劣地勾唇笑,漂亮的唇瓣浅浅扯出弧度。 闻烬替越见安感到心酸,稍摁了摁心脏,道:“你猜,总之是你身边人。”他懒得再跟苍舒耗下去,生怕她在向他细打听,忙走到门前推门说:“我走了。” 苍舒见他着急走,没再问,轻轻“嗯”了声。但在他即将拉开院子大门时,她又站在门口不确切地问了句—— “你确定不是你喜欢我吧?” 话本里经典话术是‘我有一个朋友’,但也不是不能改编成‘你身边有人’,毕竟这句话后面加上‘喜欢你’这三个字,意思属实是差不多。 闻烬关门的声音巨响,声音也随着砸门声音落入她的耳朵内:“你放心,不是我。” 苍舒这下总算能彻底轻松,她走到院门口将大门上锁,随即转身走上台阶。 然而就在踏进屋时的第一眼。 她便瞧见邬焱坐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悠哉地把玩着那柄令人眼熟的金兜子。 第289章 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面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后,金色耳挂勾在耳廓上。他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直勾勾看她,而是垂眸瞧着手上把玩的金兜,缓而慢地呼吸着。 较为冷漠的气质让苍舒扶住了门框。她并没有完全关上,而是用手指紧紧地抠着,以防发生什么特别的变故。 然而却在这时,面前的邬焱突然抬起头,与她平静对视。 烛火被门外的微风轻拂的颤抖,落叶被风吹落,黏在水潭、贴在地面上。 亢长的死寂中,他开口道:“晚上好。” 苍舒:“……” 想象中歇斯底里的问候并没有随着他抬头而来,反而极为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他根本不知道、没猜到真相。 苍舒没想明白他揣得是什么心思,将门留出缝隙,才走上前问:“你…是怎么进房间的。” 邬焱盯着她道:“不是从门进来的,是从窗子翻进来的。”他稍顿,又补充,“因为看见你屋内有其它人在。” 他表现的很懂事,没有任何埋怨和质问,只是淡淡陈述事实。 苍舒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他对面,垂眸盯着杯子内的‘湖面’:“你今天来——” “我今天来是觉得晚上太过无聊,所以来找你聊聊天。”他又装作不清楚的模样,目光越过苍舒的肩膀,望着院门,“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他。” 苍舒只盯着杯子:“我现在也很讨厌他。” 邬焱摇头哼笑,从储物戒中拿出酒,给苍舒倒了一杯后,用手指尖轻轻推向她。 “喝这个。” 苍舒看他,将手上的杯子放在桌面,随即拿起他动手推过来的杯盏,轻轻捏着杯壁转圈。 邬焱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他低着头,看见平静的酒面上泛起了涟漪。半晌,他问道:“苍舒,你说人会变吗?” “……”苍舒没答话,往日较为刺喉的酒只剩下满满酸涩。她轻轻抿着,在外面雨落下的瞬间,轻轻点了头。 邬焱很轻地笑了下,像是没看见她的回答:“很小的时候,我跟着阿娘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故事。他讲,有对夫妻,患难与共,即便日子苦,也互相扶持、恩恩爱爱。他们用所有的积蓄开了家铺子,这铺子起先没有什么生意,但随着日子久了,这铺子的名气便慢慢打了出去。” “他们赚了很多钱,女人可以换上漂亮的衣服,也可以住用砖头砌成的房子。但好景不长,男人的身上逐渐沾上了脂粉味,脖颈也带上了女子指甲的伤痕,女人后来知道,男人在外养了个外室。” 苍舒:“……” “男人变了,他不再是以前会抱着她给她承诺的人、不再是冬天给她暖脚,生怕她冻到的人。他变得喜怒无常、高高在上,他变得不再关心她,对她也只剩下厌烦。” “所以,人果然是会变的。” 苍舒感觉到邬焱在看她,抬起头想与他对视。却又在看见他的那瞬间,愣在原地。 邬焱的眼里布满了水光,那双平时会盯着她、像是会说话的目光在此刻却像是个破碎的玻璃珠。 她的话卡在喉咙中。 再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杯盏中也跟着泛起涟漪。苍舒握得指尖泛白,最终逃避他的视线,低下脑袋。 邬焱终于问出那句话:“你也要抛弃我吗?” 杯子依旧被她用力地握着,苍舒听见这句话时,只觉得气血上涌,骨头都密密麻麻泛着疼痛。 这种疼痛是不能用感知来比拟的,它很复杂,复杂到她觉得,这是比天雷还要疼的疼痛。 她听见自己否认:“我没有不要你。” “你既然没有不要我,那你为什么要骗我?”邬焱站起身,眼睛红得可怕,“为什么要骗我说是谢良青得了火印毒,为什么让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晃?!” “你明明知道我最恨欺骗,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清泪随着他的质问滴落。 “苍舒…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告诉我为什么骗我…”声音渐渐轻下去。 苍舒呆呆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愣了半晌,也只是说道:“…我其实没想骗你。” “可是你已经骗我了。”他笑起来,“你骗我说是谢良青得了火印毒,骗我说你没事,用一个个谎言搪塞我——” “你就是想抛弃我,想让我一个人在世上,无依无靠地存活在这个世上,你跟我阿娘一样!你跟我阿娘一样想抛弃我!” “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你,但是你为什么要拿身体跟我开玩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健康跟我开玩笑?” “……” 苍舒没说话,只觉得腮帮子也跟着酸。她抬眸看向邬焱,看他有些癫狂、又有些无措的模样。 明明是在责怪、质问她。 可在她看过去时,他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上前跪在她面前,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像婴儿贴着母亲般,紧紧地圈住她。他埋在她的腿间,肩膀哭得颤抖,却没有声音,像是乞求、乞求她别离开。 邬焱很疼。 他心脏很疼,疼到所有的筋脉都跟着疼痛。可他依旧圈住她,像是生怕她逃走似的。 热泪浸在她膝盖的布料上,苍舒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脑袋,可又在即将触碰到时,收回了自己的手。 “别哭了。”苍舒声音听着没有什么情绪,“我只是骗了你一件事情,又不是下一秒就要死了,我不需要你给我哭丧。” “……” “可是火印毒是要人命的东西。”邬焱哭着摇头,“你早就准备好死了,你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你也从来没有把我当过自己人…在我靠近你时,你已经想好了如何离开我,我怎么能接受?” “你死了后我怎么办呢…?我要度过多少个没有你的日夜?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 他说到这里明显顿住,最后是剧烈地颤抖和气也喘不过来的胸腔。他道:“苍舒…你能不能不要抛弃我…我只有你了。” “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活在世上?” 苍舒:“……” “为什么就不能选择我呢?” 邬焱再说出这句话时是明显的问句,他可以清晰的从她的情绪、表情内瞧出她的态度。 二选一。 她选择抛弃他,像当初阿娘抛弃他般。 可是凭什么啊?!为什么就不能选择他呢?为什么不能选择他呀!他不甘心!他一点也不甘心! 他不想一个人被锁在深宫的房间内,蜷缩在破旧的小床上。他不想每日坐在宫内,等待有人来看他。 邬焱就想…就想被她选择一次。 “我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被你选择。”他依旧埋在她的膝盖处,耳廓上的金色耳饰咯在她的腿上,却未有丝毫疼痛传来。那儿湿了一片,热热的、热到了她的骨子内。 他又颤抖着声音问:“我到底是输给了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陪我、才能将我放在心上,不再抛弃我?” 头已经抬起,说出的话语带有恳求:“只要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你喜欢什么样我都能改,我以后不会再乱发脾气…我不会跟你闹别扭…我也不会乱吃醋…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苍舒…真的、我说真的,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 “……” “邬焱,你需要长大。”苍舒听见自己说,“没有人会陪你一辈子,所有人都会是阶段性的陪伴。我会死,那是我的命——” “不是的。” 邬焱打断她,眼睛又红又肿,说话的声音也极哑:“你可以活,我们找个地方疗伤,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存活下去,我也不报仇了…就、就我们两个,就只有我们两个。” “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可以去夜市上买糖人…你不开心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模样哄你…” 他说到后面,话语根本连不成句子,只有止不住地哽咽。 苍舒望着他,眼泪滴落,可语气却很冷:“邬焱,你不报仇,我会瞧不起你。” “可我真的不想再失去身边人了,你死了我该去哪里找你?没有人能拯救我,也没有能代替你,我真的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 “……” 话虽是如此说,但苍舒知晓姜窈临死前并不会想要邬焱替她报仇。她不是这个性子,即便是替他安排好了所有,也只是想让他在离开妖都的路上有所保障。 姜窈不会让邬焱复仇。 从她生病隐瞒邬焱起,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让他离开。 姜窈所有的意愿,只是想要邬焱能够快乐、幸福的活着。她不想邬焱被卷入所谓的仇恨,不想再见到有人死去—— 她只希望邬焱开心。 这是苍舒早早就想明白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让他活下去,只能用报仇来麻痹他,变成他唯一能存活的动力。 很残忍是吧? 可她好像也只能这么做。 苍舒伸手捋过他的发丝,俯身认真地看着他,几乎是平视,手指摩挲过他的眼睛和泪痕:“邬焱,你要知道我有属于我的使命,我身上的担子很重,我的性命不是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 “我有我的倔强、有我不想认输的点,所以我也必须这么做。” 他的清泪随着她所说的话落下,她用大拇指去擦,可却擦不尽他滑过的泪。 苍舒试图同他讲道理:“我遇见你之前,经历的第一件事情,是一群女子被囚禁在城里,被拐至城内做没有人权的‘性奴’。但你知道吗,这仅仅只是为了让我醒悟、为了让我明白些道理,所以她们才有了这些经历。” “大家都觉得是我的存在拯救了她们,但是根本就没曾想过,她们或许是因为我,才有这番遭遇。所以邬焱,你让我怎么轻松?” “而且不止他们,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每个人的出现都是因为我之后的路,你觉得我怎么能安心,怎么能不去做些什么?” “玄机老人你知道吗?他也是为我而死!你现在知道我身上有火印毒,你也知道火印毒现在的解决方法是什么,所以不止一人会为我死去!” 邬焱:“……” “我不会抛弃你,但我首先不能抛弃自己的良心。”苍舒深呼吸口气,“我会替你安排好所有,你会比现在幸福一百倍。” 邬焱:“…你又在骗我。” 他摇头道:“我很自私,他们的事情皆跟我没关系,现在唯一能让我幸福、开心百倍的东西,就是你不要为你所谓的东西去付出。” “我想要你活命,我想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人。” 少年的语气极为认真,他哭得疲惫,面容看着又比刚开始憔悴了很多很多。 苍舒却叹口气说:“你如果想要让我活,那便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活。” “我不止是因为不能抛弃自己的良心,也是因为,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且我所说的东西,绝对会让你动心,可我不能告诉你。邬焱,你没法做选择,我的路只有这么一条。” 邬焱:“……” 第290章 咬痕 月光与屋内的烛光融合,地上的水渍渗入缝隙。邬焱颤抖着肩膀,听着她说出些决绝、冷漠的话。 他握住她的手,随即缓慢地将她的手贴向他的脸:“…就没有其他的路了吗?救你命的方法只有这么一条吗?” 苍舒有半晌没说话,最后点头道:“只有这么一条。” 她跪在他的身前,衣裙泄在地面,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容,擦干他不断往下流的清泪:“其实这是对我们大家都好的方法,所有人都会有好归宿,说不准,我也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大家会没有烦恼,我也终于可以成就自己——” 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我心中所想,所有喜欢的事情我都可以去试个遍,我会没有束缚,就像这夜晚吹进的风一样。” “邬焱,你要学会放下,要学会长大。”苍舒很认真地说,“就算我最后死了,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之前的所有只是她其中的设想,苍舒不敢保证她会完完全全胜利,说不准、说不准在半路,她便会死去。 实在是有太多未知。 前方的路也太过迷茫。 邬焱听到最后,实在没忍住,整个人倒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他哭得全身抽搐,眼泪落在她的脖颈,像是火燎过皮肤:“苍舒——苍舒——” 苍舒侧过脑袋,手放在他的背后,轻轻拍打。 他断断续续说道:“…可我根本放不下,我根本放不下你…而且你的未来…你的构想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你是个骗子…你是个骗子…!” “…你既然选择不了我,那你为何要在当初救我?你救了我又抛弃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如此狠心的人…?我只想留住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该如何留住你…” 邬焱清楚记得自己在孔明灯下许过的三个愿望。他希望他的阿娘身体能越来越好,可他的阿娘却离他而去。他希望他的父皇能多来看看他,可他的父皇视他如仇敌,想要杀他、欺他。他希望苍舒能当他的王妃,可她却要抛弃她,离他而去。 可这不重要了。 他应该许她长命百岁,而不是许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苍舒——苍舒——”邬焱再次喊出她的名字,可唇间只有止不住的懊悔。 天气突然就变冷了。 苍舒并未回话,只透过窗,看着外面下的小雨,等他安安静静的哭完。现在的他情绪极为不稳定,她就算跟他敞开心扉好好谈,他也会将她所说,当作她找的借口。 等他稍稍冷静、哭得声音稍稍小了些。才轻拍他的后背问:“…哭好了?” “没有。” “没有就继续哭。”她道,“把自己心中的不甘心、悲伤都哭出来,以后就不会想哭了。” “不过你这哭的,我倒真感觉自己不死一下,会对不起你流下的眼泪。” 邬焱毫不留情张口咬住了她脖颈间的肉。有血流出来,尖尖的牙齿抵着她的血管,未再往前。 苍舒也感觉不到疼,侧眸瞧见他咬,也只是淡淡说道:“我的血里皆是火印毒,你若是想咬我出气,也别折磨自己。” “而且我也很疼。”她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只是随口一说。可话刚说完,邬焱的眼泪便又流下来。 这次是落在她的伤口处,与她的的血混杂在一起,顺着她肩颈曲线往下流。 他恶狠狠骂道:“你没有心。” “……”苍舒很想打断他,告诉他自己其实有心。若是她真的没心,此时此刻可不会跪着哄他。 他又骂道:“你是个骗子。” “……”这句是真的无法反驳,即便她是善意的谎言,可谎言的尽头,无论善、恶,皆是“欺骗”。 他最后又道:“我讨厌你。” “……” 苍舒拍他背脊的手顿住,随即默默垂眸,笑着道:“讨厌我也好。” 这句话迎来的是一片死寂。 他从她怀抱中撤出,撑着椅子站起,红眼瞪着她。她依旧跪在地上,那背脊有些弯,眼神并未看向他。 邬焱闭上眼。 过了好半会儿,才压着心里的难过,弯腰将她抱起。 身子一下子腾空。 她似乎有些震惊,抬起系着裹帘的面容望他。可他也不解释,只是规规矩矩抱着她,将她放到床上。 在盖被子的时候,他问:“你在乎我吗?” 苍舒点头。 他看见后没了声响,只是在转身离开时,又多问了句:“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是在小时候遇见的你,我们两个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你会不会选择我。” “……” “不会。” 话音刚落下。 房门便被人很重的关上。 他大概是真的气急了,影子挂在被烛光染着的门纸上。足足待了好半天,才消失在原地,连声再见都未曾有。 苍舒半撑着看向那儿,又抿着唇,大咧咧地倒在床上。她有些不开心,但又无法开心起来。 盯着床顶不知道盯了多久,她咬破手指,将手举在空中画了道符,随即打出门外,飞向它本该去的地方。 将这些做完,她便又开始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看。 其实伤口并不是很大,但血却像流不尽似的往外流。苍舒试着用灵力修补,可这伤口像是在同她开玩笑般,怎么也修补不好。 有人敲响房门。 苍舒没应,仍然固执的用灵力修补伤口。直到屋外人推门而入,她才抬眸看向来人。 不出她所料,是裴含玉。 苍舒默默将指尖上的鲜血舔掉,又将手背至身后问:“你怎么来了?” 裴含玉道:“我不是每天都来?” 他奇怪她为何问这个问题。 但在说话时,又从容、自然地扫了圈室内。起初表情未有什么波动,可就在看见那皱巴巴的地毯时,眉毛稍稍蹙起。 他问:“毒发作了?地毯那儿怎么是乱的?” 苍舒摸着指尖又溢出的血滴,笑道:“你眼神还挺好。” “……”裴含玉并不觉得高兴,只站到那儿将地毯用脚踩平,又走到她身前问:“额头上的药上过了吗?” “上过了。”苍舒点头。 裴含玉又朝她伸手:“那你把手给我看看。” 他在刚刚进来前,好似瞧见她舔手尖的动作。如果他没有看错,她应该用舌尖卷走了指尖的鲜血。 这是怎么了。 她的手为何会受伤。 她又为何只舔,不用灵力恢复。 按道理来说,如果只是针尖伤口,应该不会耗费太多灵力才是。 裴含玉还在思考这是为何,老头却像是早已知晓般冷哼道:[这不简单,这地方一看就是有其他男人来过。含玉,你心简直是太大了!我都没彻底看清,我就知道这里刚刚肯定有人来过!就你还在管地毯皱不皱。] 气不过,又愤愤骂道:[白痴。] 裴含玉:“?” 说话就说话,骂他又是干什么?之前说话随便乱凑就算了,现在还乱七八糟搞人身攻击了? 裴含玉不想理他。 可这老头又说道:[不是我说,你看你后侧方桌子上的两个茶盏。你觉得苍舒可能一个人喝两个什么都相同的茶盏吗?!] [这很明显刚刚有人来过啊!而且你看苍舒的表情,看看她脖颈旁被咬出的痕迹——] [这特么都说明刚刚有人在啊!!就你个白痴在乎地毯乱不乱呢!!!] 裴含玉听着老头无端的咒骂,默默将视线移向苍舒的脖颈旁。苍舒也是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随即与他对视。 裴含玉握紧拳问:“是那只狗——变化的皇子?” 他本想脱口而出单字‘狗’,却又在说话时极速转弯。 不过她也不用解释,这脖颈旁的印记,明明白白是那只狗咬的。 苍舒:“…我要说不是你信吗?” “我不信。” “……” 你不信为什么要问?这种为了得到你心里答案的问答,真的有意义吗? 第291章 你个蠢货 苍舒瘪瘪嘴,躲开他的视线,伸出没有被她咬破的手指,继续摁着脖颈边的伤口。裴含玉盯了会儿,用手扯开她的手指,道:“咬破的伤口用手指摁,你就不怕感染吗?” “还是说,嫌自己脖颈的伤口不够大,想让它好了以后,都只能变成伤疤?” 他边说边从自己储物戒中拿出药,将其细细捏碎涂抹在伤口上。但脖颈被牙齿咬出的细微鲜血依旧会渗出,裴含玉手顿住,默默瞥眼看向苍舒。 她低垂着眼,神色与平常无异,可却莫名让人感觉她是低落、恹恹的。 裴含玉将药再次上好,不免叮嘱道:“别碰水。” 苍舒歪着脑袋问:“没有其他的要对我说了吗?” 老头及时‘哦呦’了声,还未等裴含玉回答,便抢先说道:[含玉,不得了啊!人家的意思是让你主动关心她呢!提问提问——这个时候一般要怎么接着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关心选择是,让人家姑娘多喝热水,第二个关心选择是,告诉人家姑娘不能沾水,还要告诉她要是沾水,伤口变得严重,你会心疼!!] 裴含玉已经能很坦然的无视老头的话语。他抬眸看她的眼睛,认真问:“我还能怎么说?” 语气有些凶:“身体是你自己的,如今这副模样,我还能说什么。你现在需要庆幸这狼崽子的牙齿没毒。” “……”苍舒笑出声,但未再否认,“狼崽子的牙齿怎么可能有毒。” “妖兽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裴含玉盯着她背过去的手,继续说道:“你把手给我看看。” 苍舒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将背在身后的手递给了他。他捏着她的手看,已流出的血凝结在指尖周围,变成了晃眼的血渍,而那伤口依旧源源不断的流出鲜血。 他先是试图用灵力抑制流血的速度,但没有丝毫作用。 裴含玉沉默。 最后嗤笑道:“我就知道,你若是躲着我干的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又抬头问:“怎么弄的?” 苍舒很认真地回答:“就是咬手指画符。” “我问你原因。”裴含玉从头到尾问的都是她为何咬破了手指后,指尖的血怎么止不住。可苍舒回答的却是,她为何流血的原因。 指尖流血自然是因为画符,难不成还能是被别人咬的? 老头有些不明所以,认真发问道:[什么原因?苍舒画符流血,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莫名其妙凶她干什么?人家都受伤了,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她?这个时候,你就应该裹住——] 裴含玉打断老头的话,接着自己的话语说道:“流血的原因。” 苍舒随口胡诌道:“因为火印毒,而且并不是愈合不了,只是愈合的速度变慢了。” 她转移话题,抽出另一只手,在他的掌心上写字—— ‘我其实之前有想过,若是没有在妖皇大寿之前寻到神器,我也可以在之后抽出时间,再回来妖都,细细寻找。’ ‘但现在可能是不行了。妖皇大寿是我的期限,每少一天,我所活的时间便会随之减少。’ ‘你要助我。’ ‘如何助你?’ 裴含玉反手握住苍舒的手,较为粗糙的手指细细磨在她的掌心之内。她的掌心其实也不够细腻,摸起来也带有常年练剑时的茧子。 精神有些恍惚。 苍舒写下话:‘我需要你帮我引开他的注意力。’ 裴含玉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今天表现得格外安静,就连问她时,语气都是极为冷静的。 二人双双对视。 最后还是裴含玉站起身,先行打破沉默:“你额头上的药上过了?” 苍舒答道:“上过了。” 于是他又问:“没骗我吧?” 苍舒摇头:“没骗。” 他走至门口拉开门,又将放在门板上的油纸伞拿起,转过头道:“我先走了。” 苍舒笑着问:“你这几天来,几乎都是来帮我包扎伤口,你不累吗?” 这句话的潜意思还算明显,大概就是说,你来找我,如果只是因为包扎伤口的话,那就别来了。 裴含玉却问:“以前都是你来找我,若我不来找你,你去我院子是打算爬墙吗?而且有时候,我可能不在院子内,你若是有事要交代我,可能会找不到我。” “所以来找你,是方便我们交流信息。” 他说得一本正经。 仿佛说得就是那么回事。 苍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裴含玉又道:“其实不止。” 苍舒微挑眉,本想问他,却见他已经关上门,留给她一个他站在屋外的剪影。 又过了几秒,有声音透过门缝传入她耳内。他步子越走越远,话语却又跟随风传进来:“有时候是我想见你。” “……” “然后我便来找你了。” - [含玉!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完美啊!不过你要是当着苍舒的面说,那效果应该也会不错!啊呀呀…活该你们天生一对!] 裴含玉并没有回老头的话,反而缓慢地走在路上,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老头兴奋了半天,见他没说话,只能尴尬地干笑,顺势问道:[含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话也不说一声?还在想苍——] “你说天命之女会死吗?”裴含玉突然打断老头的话,抬眸问道。 他往日因为划过骨而产生的燥热,在瞧见她的血时,被心里的酸涩、疼痛合并。没有什么难耐,有的只是不知所措,和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出的疼痛。 血擦不尽。 可她的血有尽。 他有些迷茫地站在公门菱的院门口,不知该上前敲响房门,还是默默走开。 苍舒不会想让他把她火印毒更加严重的事情告诉公门菱这群人。因为公门菱是苏盛的弟子,而她又极为关心苍舒,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将情况告诉她的师父,由她的师父,再想办法抑制、或是取血。 可他若是不告诉公门菱。 那她该怎么办呢? 难不成是任由她流血流尽吗?虽然说她看着不像是在乎的模样,但血从自己身体里渐渐消逝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不忍心看她发愁。 也不想看她火印毒逐渐变重。 可是—— 老头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及时出声道:[刚刚苍舒都跟你说过,她因为火印毒,手上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你得做出些实际行动吧?而且你已经走到了公门菱的院子外,说明你是有这个想法,那你为何又要纠结呢?含玉,你的行为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别再犹豫了!] 裴含玉挑眉:“可她不希望我告诉他们。” 要是消息真是从他这暴露的,苍舒估摸能生生弄死他。 老头继续劝:[她不希望,是她不在乎她自己的身体。但是含玉,你得在乎她的身体,你不能让她随意胡来啊!难道你忍心看她火印毒加重吗?!] [用换血的方法抑制,只是最原始的方法罢了,方法肯定还是有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抑制她身上的火印毒。] [只有抑制住了,才能更好的想办法不是吗?若是你们办法还没想出,她就因为火印毒的加重,日日倒在床上,那个时候你们在想着换血,那可不是一点血就能完成的了!] [她胡来,你也跟着胡来。她叫你不要说,你就真不说。不是,你得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啊!!] 裴含玉:“……” 老头的声音在脑子里来回穿梭,裴含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拒绝道:“你好像根本没想过,如果我说出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是在为她好啊,为她好才是爱情的基本不是吗?] “……” 裴含玉转过身:“我想得到她的爱,那我首先需要尊重她,而不是她让我不要说出某个事时,我打着关心她的名号,去告诉所有人。” “这在我看来并不是爱情。” 他心疼她。 但也尊重她。 老头语气有些不屑:[那不如我们就赌一赌,赌公门菱会不会突然打开门,若是她打开门,你就告诉她实情,若是她没打开门,你要走便走。] “行。” 裴含玉随口应道,却并未将这个事挂在心上。他转过身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拉门声,以及公门菱略显疑惑的声音—— “黑灯瞎火的,你大半夜逛来逛去是打算碰瓷啊?” 裴含玉尚未回话,老头兴奋的声音立马响起:[含玉,是我赢了。] “……” - 夜晚的雨下得极大,落在地上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有雨滴被风斜吹进窗户,打湿了桌案上写的信纸,墨水在纸上渗透,糊成一片。 这是谢良青写的第一百三十一封信。他有写信的习惯,简单来说,是记录日常的习惯。他喜欢在写完时放进信封,塞进柜子,然后在等几月,将信封拿出时,显露的新鲜感。 这会让他体会到当时的心境。 回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雨和风又大了些,谢良青蹙眉放下笔,认认真真叠好信封,才起身关窗。然而他刚触碰到窗沿,便瞧见院子中央,直立着一个人。 仔细看,是邬焱。 谢良青没什么好脸色,他清晰的记得苍舒同他说过的话,故此也没有想理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就想关上窗。 但刚有动作,窗户便被灵力给击中,谢良青下意识松开手,捏在手心的窗户反弹在一旁。 “你有病吗?” 谢良青毫不犹豫地骂道。 邬焱没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雨中,冷着脸看他。 半晌,才说出两个字:“谈谈。” 谢良青双手撑在窗沿上,半挑眉看邬焱的面容。随即撇头发出嗤笑:“我跟你可能没什么好谈的,瞧你这副模样,我猜你应该是去过苍舒那儿,而苍舒对你说了什么狠话。” 邬焱的模样实在得用惨这一字来形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楚楚可怜的同时还裹杂着狼狈。 谢良青继续说:“我想我师妹应该同你说的很清楚。所以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 “你离她远些,你们两人不是一路人,你的仇恨只会影响到她。” “……” 他说完就要关门。 可谁知下一秒,邬焱便闪身至窗户前,硬生生地扯住了窗,同他开始争抢。 谁也不曾退让。 邬焱突然说道:“谢良青,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全部吗?” 谢良青:“……” “我不需要知道,她若是想告诉我,她自己就会告诉我。”谢良青直觉跟苍舒有关,心里虽然好奇,但仍然不松口。 邬焱冷笑:“你可真蠢。”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很狠,“怪不得她曾在我这说过你是个木头,怪不得她只要随意说两句,你就会相信。” “什么事都不去寻找真相,只等着真相找上门,我该说你什么才好?” 谢良青:“……” “如果你是来此处说这些话的,麻烦你滚远些。” 邬焱实在是忍不住骂他:“谢良青,她瞒了你多少事,瞒了我又有多少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这特么关乎到她的性命!你愿意做那个被她欺骗、被她保护的人,我可不想!” 话语里字词的冲击实在很大。 谢良青愣住的同时,窗户随之从自己的指尖滑落。邬焱继续道:“我找你只是想知道她对你说的话,和对我说的话有哪里不同。” “……”谢良青还未缓过来,他稳住心神,并未回答邬焱的这句,反而是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东西能关乎到她的性命?” 她的火印毒有抑制的方法。 即便这个方法不好,但也是目前为止,最有效的方法。师尊不会死,苍舒也不会死,再说也只是现在暂时用,等以后找到了什么方法,再‘顶替’上去不就是了? 怎么就又和性命相关了? 邬焱继续说道:“你个蠢货。” “若是你不信我,我们完全可以对上几句,到时你定会信我所说。你放心,我从来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谢良青,我想同你合作。” 第292章 你也是被抛弃的那个 “……” 邬焱无论说哪句话,谢良青都可以不认同。但唯独不能不认‘他在乎苍舒’这句话,所以在精确听到这几个字时,他诡异地愣住,抬眸直视面前人的双眼。 半晌,他走至门前拉开,对屋外的邬焱喊道:“进来。” 谢良青其实并不喜欢邬焱。 但此事关乎苍舒,所以即便他不喜欢,也要听听邬焱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 二人对坐在桌前沉默。 谢良青抬眸看向邬焱,并未有给他倒茶的意思,沉思了好几秒,便迫不及待问:“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是想跟我对什么话,又或者告诉我,苍舒到底瞒了我什么。” “那我需要先给你讲个故事。”邬焱的视线是往下垂的,见谢良青未有打扰的意思,只继续说道:“故事的开头是发生在雪夜。因不想死在妖皇手里,我花了三年时间逃出妖都,进入了秘境。”他深呼吸口气,“那时的雪,下得很大很大,我又因心灰意冷,所以想要动手,将自己彻底了结。” 谢良青知道这是邬焱在讲自己和苍舒相熟的过程,但还是没忍住打断问道:“你别告诉我,是你即将要死时,碰见了我的师妹。” 他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不是,我和她的初识并不美好。”邬焱咧开嘴笑,“当时有宗门弟子认出我化形的身份,救助我,又打伤我,想将我送去妖都领赏。当时我被他们押在雪夜的破庙之中,而她就是在那时踏进了那座破庙。” “我当时心已死,时刻想要了结自己,于是到了半夜,就偷偷摸摸起身,想要划破手上的筋脉,死在冰天雪地中。” “但可惜的是,我的举动被她发现了。” 谢良青越听,眉蹙的越紧:“你讲了许久,都没讲到什么重点,这些琐事你可以不用讲得那么详细。” 他听着实在是感觉烦。 邬焱笑出声:“我讲得都是重点。” 谢良青只能爽利闭嘴,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邬焱道:“那个时候,我和她的感情没有现在这么好。我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不过后来她杀了那两个弟子,与我擦肩而过。” “我当时又想死了,于是寻了个地方,撤掉了周身所有的防御,想要被雪掩盖,葬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中。” “但她救了我。” 谢良青:“……” “她为什么救你?”谢良青问。 邬焱嘴角轻扯出笑:“或许是因为我和她有缘分。当时她的木剑掉落在我的身旁,她就顺势将我也救了。” 谢良青哪会不了解苍舒,听见邬焱的话,冷笑道:“她不会那么善良。” “对,你说得对。”邬焱接道,“所以我和她是天注定,不然她怎么会救我。” 谢良青撇过头轻骂:“疯子。” 邬焱并未对他这句‘疯子’产生恼意,只是继续说道:“她救我时,并不知道我是邬焱,只以为我是只狗。后来就是秘境的事情,她当时为得符师传承,掉入我的记忆幻境之中,我遇见了小时候的她,而她也遇见了小时候的我。” 话说到这儿,谢良青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蹙眉看向邬焱,突然出声道:“等等,你的意思是指,她进去过以你记忆为基础,所编织出的幻境?” 这话让他不得不想到前几天邬鹤所说的话,那时邬鹤好像一直觉得苍舒很熟悉,而且可能不止邬鹤,妖皇也问过他师妹的情况。 邬焱知晓他应该是联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说道:“对,她参与过我小时候的生活,并且也见过我身边的所有人。” “包括你的父皇和邬鹤?” 邬焱点头:“对,包括他们两个。”他说到这儿又继续道:“而且她在逃出秘境时,被妖皇下过追踪烙印。” “我那父皇多疑,即便是梦境也会小心谨慎。而那印记,无论是幻境、还是现实,都会与他有所感应。” “……”谢良青自然是知道追踪印记是什么意思。他曾在书上看见过对于这类印记的解释,这是强者独有的一种能力,他们会将自己的灵力压缩至敌人体内,以便下次能准确认出。 而使用追踪印记的人,实力越强大,那么中追踪印记的人,症状便会越明显。 所以苍舒她—— 谢良青稳住自身情绪,抬眸问道:“你要如何跟我保证,这事是真的?” “……”邬焱将腰间的金兜子拍在桌上:“若怀疑我说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她,看她是继续跟你胡扯,还是承认一半,再跟你胡扯。” “我不觉得你谢良青是缺少自我判断能力的人。” 邬鹤有意无意地打探、以及随口说出的调侃都不是因为他看上苍舒。而是他怀疑苍舒同他是否认识。 还有那次妖皇宴请时,她突然的离席…火印毒发作…确实是火印毒发作,并且还是被那印记催发的。 谢良青无话可说。 他深深呼吸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除了追踪印记,还有什么?” “她跟我打听过一样东西。”邬焱淡淡说,“不过可惜,我并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我只知道,她现在要的东西,是在那个男人的手上。” 那个男人指得是妖皇。 谢良青觉得头开始疼起来,他有些无助地捂住自己的头,又捏住鼻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觉得他应该知道苍舒所要找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他开始仔细回想,但始终想不出所以然来。 面前的邬焱敲动金兜子问他:“苍舒跟你是怎么说的?” 谢良青答道:“她跟我说,她讨厌你去打探她的私生活。” “……” “她还跟我说,你并不知道她中了火印毒,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你跟她关系淡,她觉得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必要。” “……” “而且,她还让我少跟你接触。我当时所想的是,她在远离你,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你。” 那时的他还有些暗爽。 可现在,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这二人的话,只要有脑子的人,便能知晓该信哪方。苍舒不止骗了他,还骗了他。 “……”邬焱的表情是说不出的破碎感,特别是听到那几个‘不在乎’、‘讨厌’的字眼时,脸拉得更加下来。 他忍住心中的气,直接出声道:“你以为她只是想跟我撇清关系吗?在她没告诉你的那一刻,你猜她是不是也把你当成了局外人?” “她不让你靠近我,是怕我们二人将她所说的话都对了。” “谢良青,其实你跟我一样,都是被她抛弃在后面的人。” 谢良青表情没有显露出特别悲伤的情绪。在邬焱说完话后的两秒,才应道:“…我知道。” 他刚刚全想明白了。 不用别人来特意提醒他。 “所以你口中关乎她性命的,除了火印毒,还有其它什么吗?”谢良青又认真问。 “关乎她性命的,就只有火印毒。”邬焱并没有把事情全告诉谢良青,“我之前被我外祖母委托前去买酒水时,曾闻到过血腥味…和熟悉的木香。当时我并未怀疑她,现在想来,那气味应当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她的火印毒愈发严重,迟早有一天她会硬生生疼死。” 谢良青:“……” 谢良青轻叩桌板问:“是因为追踪烙印催发吗?” “如果按照那天的情况看,应该是如此。”邬焱道,“不过我外祖母已经帮我把她的追踪印记给去除了。” “你亲眼看见了?” “我外祖母的医术应当不会有错。” “你怎么保证完全去除?而且,你外祖母既然医术高明,为何你还要依靠问我,来知道她的情况?”谢良青声音很冷,“你难道不觉得,这像是二人串供,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从而合作吗?” “你外祖母瞒你她的真实情况,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去除,你外祖母因为怕你陷得深,不想让你多管闲事,又怎么可能会对你说实话?妖皇的修为你我都知晓,若是真消除的如此轻松,那妖皇的实力不就成了摆设?” “……” “她连火印毒都能骗你,印记到底消没消除,只要随意忽悠你,让你能心安便是。” 这次变成了邬焱沉默。 原本自信满满的他,此刻也有些摇摆不定起来。毕竟他实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他的外祖母是去除追踪印记的高手,但这不代表,她谁的都能去除。 邬焱很认真地抬眸说:“谢良青,我们合作,你去帮我试探她,好吗?”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她。 平日里,她冷落他也好、故意不理他又或是骗他,他都可以不管。 但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在邬焱的世界中,所有人都可以死,但只有她不可以。 - [含玉,是我赢了。] 老头得意洋洋的声音自脑中响起,裴含玉自动忽视这些,转身对公门菱说道:“没打算碰瓷,只是回院子的途中,路过你这儿。” 他觉得自己待久了,跟苍舒都有些相像起来。不过他指得不是相貌这类,而是说话风格。 不然这些谎话,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 公门菱嚼丹药跟嚼糖豆一般,听见他这话,还笑话道:“那你真是闲得慌。先不说我的院子跟你差了有多远,就说我们院子的方向,也不是同个方向。” 裴含玉:“……” 裴含玉决定收回刚刚那些话。 他跟苍舒还是待的不够久,毕竟这种时候,若是苍舒,那她一定能顺利的接下去。 “主要还是因为府邸太大。” 公门菱不解:“…这跟府邸大有什么关系?” 裴含玉撑着伞,简言意赅:“因为太大,所以迷路了。”他伸出手指了指公门菱的院子:“因为迷路,所以我本来还在思考,这院子住得谁,结果你刚好出来,让我知道我方向走反了。” 公门菱:“……” 老头:[……] 老头听他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忍不住感慨道:[其实不得不说,你这张嘴跟苍舒满嘴胡话时还真挺像的,要是跟苍舒在一起时,说话还能那么顺溜,那该多好。] 裴含玉:“……” 前半句爱听,后半句不是很爱听。 他压低声音回复老头:“你可以只保留前半句,后半句话我不是很爱听。” 老头哼哼两声:[美得你!你这话前后逻辑不通,只能说满嘴胡话像苍舒,但还没有达到苍舒以假乱真的境界!小伙子,还得学!] 来这府邸这么多日,说自己迷路,哪会有半点可信度?怎么的,以为刚来呢?这两个方向的景色一点不一样,脑子要记不住,身体都该记住了! 公门菱也是明摆着不信:“裴含玉,你骗鬼呢?”她站在屋檐下,声音不热情也不平淡,反而还带着讥讽:“总不能是苍舒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来找我问了吧?” 裴含玉:“……” 公门菱见他不说话,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我去?还真被我猜中了?她真出事了?” 裴含玉还未说话,老头率先叹气道:[含玉,你说话可要算话。先前你胡说我也不怪你,可此番人家姑娘已经猜到事情的原委,你要再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我以后可再也不会信你了。] [愿赌服输,才是强者,你可别让我失望。] 裴含玉:“……” 脑中的声音不再像以往那般恼怒,只是有些疲倦地提醒他。裴含玉稍稍沉默,最终还是公门菱先开口说道:“她是不让你告诉我吗?” “……” 猜得有些准。 裴含玉没说话,只抿唇盯着她。 公门菱挑眉,很快就懂了意思:“好吧,既然她不希望你告诉我,那我也就不问你。我就当你今天是真的迷路了。” 裴含玉朝她点了下头。 他转过身压低声音道:“现在公门菱没问了,我应该也不用说了吧?” 老头:[?] 不是?这怎么说不问就不问了,是在过家家吗?!有没有搞错啊! 第293章 再不进去就要被抢走喽 苍舒的院子有棵漂亮的树,虽不清楚是何种类,但每次进她院子时,视线总会不自觉地被这棵树给吸引。 直立、挺拔,就像她一样。 谢良青静静打量树木,身子半靠在桌沿,略微刺眼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像是踱上了层虚幻的光。 自打来到妖都之后,他和苍舒便减少了见面的次数,这倒不是他不想见,而是师尊特意向他表露过‘少见苍舒’的意思。 谢良青有过不想听从的想法,但也只是瞬间,便将此等想法剔除在脑中。在他发现自己心思的那瞬,他曾在心里暗暗保证,要苍舒完成独属自己的道。 ——不可被他打扰,也不可被其它人打扰。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有些东西默默变了。 邬焱所说的话还印在脑中,谢良青握紧拳头,再次抬眸看向面前的树木。 “吱嘎——”声响起,树上筑巢的鸟儿呈扩散的状态飞向空中。紧接着,苍舒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师兄今日怎么来了?” “……” 脑中的思绪戛然而止。 谢良青松了手上的力道,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前的姑娘——她穿着青衣,满头乌发被根素带浅浅绑起,整个人寡淡的就像是一汪春水。 唇色很淡、面色很白、身子单薄的就像是纸张、柳叶。谢良青抬眸与她对视,忽觉得她好像又瘦了一圈。 “师兄。” 苍舒走至谢良青面前,弯下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在想什么?怎么现在连人都不带理?” 谢良青回过神,抓住苍舒在他面前晃动的手,淡淡说道:“没事,我只是早晨路过,顺带来看看你的身体。” 这话说完,他又补充道:“对了,昨日我见师尊,他让我问问你,近日身体如何?火印毒还有没有发作的迹象?” 苍舒没有任何怀疑,只摇摇脑袋道:“近日身体不错,火印毒也没有发作过。”她咧开嘴笑:“苏盛师叔给我的药功能很好,自从吃了药以后,我再也没有发作过了。” 她面上的表情瞧着不像是作假,好像就真如她所说那般,身上的病因为有药,所以再也没有发作。 “师妹所言可是真?”谢良青蹙眉问。 苍舒站起身,舒展手,转了个圈:“我说得当然是真的,师兄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怎么也不可能对师兄说假话。”她弯眼笑,“师兄知道火印毒的厉害,我若是火印毒真的有过发作,现在怕是不能好好站在师兄面前。” 火印毒的毒性极为霸道。 若是发作必然需要用固定的方法压制,若是没有压制,大概率只会活活疼死、烫死。火印毒和无情道天生相克,就如同水和火一般。 苍舒就算无情道修得再厉害、心境修得再平淡,若是被火印毒钻了空子,恐怕也只有—— 谢良青微挑眉,一时间分不清二人到底谁说的是假话,谁说的是真话。 邬焱的话固然有真,但也未必全是真的,毕竟他们的相识、相遇,没有人完全清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可以随便编个故事,将所有都串在一起。 谢良青又沉思,过了好久才问:“今天你还要去妖皇那儿吗?” 苍舒不作否认,轻轻点头。 谢良青抬头瞧了眼太阳,站起身掸着肩膀道:“我今天有空,陪你一块儿去。” 苍舒:“?” “师兄,往日都是——”苍舒试图唤回谢良青的思绪。却在快说到名字时,被谢良青给打断:“你是想说你往日都是跟裴含玉一起去的吗?” “…对。”苍舒再次点头。 谢良青淡淡驳回她的话:“那你今天可以不用跟他一起去,跟我一起去也是一样的。” 他转过头问:“苍舒,你觉得如何?” 苍舒:“……” 要死,根本不如何。 苍舒不知谢良青为何要跟着去,只能迂回同他谈判道:“师兄,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让你去的原因,妖皇已经眼熟了裴含玉,如果你此番去,势必会引起他的不满。” “距离他大寿不过几天时间,我实在是不想生事。” 谢良青的表情依旧很淡,活像不是在说他的事情:“苍舒,我们的师尊是卞道一,妖皇再怎么样,都需要给我们面子。我都未曾慌张,你有什么好怕?” “……”苍舒又道:“我未曾慌,但师兄要陪着一起去,得告诉裴含玉,而不是来问我。” “我是每日早晨去皇宫内,说不准裴含玉已经到我院门口等我了。”她停顿,看着谢良青的脸,“师兄总不能让裴含玉白跑一趟吧?” “可是白跑一趟费得力气,要比出去一趟省事的多。妖皇不是什么良善角色,如今我愿意替他去,他说不准会感谢我。”谢良青的口才莫名变得极好,不给苍舒丝毫反驳的机会。 不是,这到底为什么想要去啊!? 苍舒苦恼,苍舒烦躁,苍舒不明白。 就在她刚想再找借口反驳时,门外忽然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含玉!快进去宣誓你的所有权啊!再不进去,人就要被抢走了!!!] 第294章 谁都能知晓,独独他不知晓 二人似有所感,同时转头看他。 裴含玉呆站在门前,手扶着门框,面色瞧着极为冷淡。他也不知道为何,这类场景总是刚好能被他撞见,而且每次撞见时,院子内的人都有所不同。 “……” 用句话概括。 他活像是来捉奸的。 老头在他脑中继续大喊,语气充斥不可置信:[含玉,你傻站着干嘛?都看过来了你居然还傻站在外面?!苍舒你不想要了?前几日给你科普的‘师兄文学’白给你科普了?!] 裴含玉觉得这些话过分丢人,也没理他,面色冷了会儿,便走进院子,站到二人的对角,呈现‘三足鼎立’的状态。 谢良青没想到裴含玉会来,稍稍惊讶了下,便又恢复以往神色,淡淡问道:“裴师弟是否有听见,我刚刚和苍舒所说的话?” “……” 这是个听着令人难受的称呼。 裴含玉微微侧眸看向谢良青,很轻点头道:“听了部分。” 谢良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听了部分也无事,我可以重新再说一遍。”他作出副大师兄的模样,尽管声音听不出情绪,却依旧威严满满。 裴含玉没说话,等他往下说。 苍舒想说话,却又不敢打断谢良青,微微张口,便默默闭嘴,看向别处风景。 她此番动作极为可爱,惹得裴含玉没忍住用余光偷瞄她。 老头叹气,继续念叨:[这师兄身份就是好,仗着自己是师兄,随意拆散他人,也能用‘为你好’这三个字掩饰。含玉啊含玉,你看人家修无情道的师兄都比你上道。] [话本里写得破故事果然不带骗人的!师兄又能当哥、又能当爹,而且还长得帅、实力高强,含玉,你要是不加把劲儿,说不准这苍舒真就——] 老头是故意这么说的。 裴含玉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东西。 明明在外已经从头听到尾,可进院子后,又开始假装自己只听到了部分,不稍微激激他,还真以为自己十拿九稳、毫无对手了呢! 裴含玉未做任何表示,只单挑起眉,默不作声地听谢良青说话。 “我刚刚同苍舒说,你每日要陪她去皇宫太辛苦,所以我——” “我不辛苦。”裴含玉直接否认道,“陪她去的路上,可以看看风景,其实还蛮舒服的。” 老头听完这话,浑身上下都放松起来。他语气悠哉地鼓励道:[这么说才对,我们不能将机会让给谢良青,谁知道这人内心里揣着什么坏心思!] 苍舒:“……” 裴含玉:“……” 谢良青瞥了眼苍舒,没顾着他的话,继续往后说:“妖皇此人不好相处,他对我师父有所忌惮,所以之后,我会代替你,陪苍舒去。” 苍舒连忙出声说道:“我跟师兄说过,最终结果还得看你的意思。” 听见这话,裴含玉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他望向苍舒,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至于…她心里到底如何排序他和他,他裴含玉管不着一点,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别人做得都要更好。 要是能做到比别人好了,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而然就会上去。 不过此次,他在明面上赢了谢良青,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惊喜? 裴含玉看向谢良青,原本不喜‘师弟’二字,却在此刻轻而易举地喊出了师兄:“谢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相比于谢师兄代替我去,我还是更乐意自己去。” “裴师弟,你不害怕妖皇?”谢良青好奇问,“我同你说此话,并不是在征求你意见,我是苍舒的师兄,理应就该陪她去。” “……” 裴含玉只道:“可是妖皇多疑,突然换了人选,是不是有些不太妥?” 苍舒背后的烙印在瞧见妖皇时,会发热发烫、痛不欲生,她肯定不会想要谢良青知道这个症状,因为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她有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口。 苍舒背过的双手偷偷放在侧边,遮挡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裴含玉垂眸很轻很快地笑了下,又装作无事说道:“师兄放心,我们都是同门,我会帮您照顾好苍舒的。” “……” 这话简直怎么听怎么别扭。 仿佛就像是在告诉他‘哥哥别担心,作为弟弟,我会帮你照顾好嫂嫂’一样。 谢良青冷哼:“你怎么照顾好她?比起亲密,我同她的关系要比裴师弟你亲密许多,你用什么照顾她,又凭什么照顾她?” 他的语气并不友善。 裴含玉的心情却依旧尚可,甚至在最后,还客客气气叫道:“谢师兄,我和苍舒师姐是同门关系。况且苍舒师姐能力卓越、且又优秀,我在她身边能学到很多很多,所以和她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老头听完这话,率先‘呦呦呦’了起来,他比众人的反应都快,直接抓住了话里的‘敏感字眼’,笑着调侃他:[哎呦喂!含玉,你这是第一次喊苍舒为师姐吧?!啊呀!其实那种‘黑心师弟’的文学,话本里也是有的!] [还是我错怪你了,没想到你这张嘴原来这么会说,果然,还是得拿别人激一激你,不然你根本不会上心。不过今日很优秀了,这张嘴居然还会夸苍舒——] [其实你要是平日里经常夸,这些话反倒就没有什么杀伤力,平日你若是不怎么夸,那这些话的杀伤力,可就太足了!!] 男人不是不会讲这些话,只是要看是对谁讲,那个人能不能让他讲出这些话。 而裴含玉此人,虽然表面看着这不会说、那不会说,其实心里心思深着呢!平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可孟浪了! 不然刻骨这种行为这做得出来?光疼都要疼得半死,当时他也是差点昏厥,流的冷汗几乎都能接一盆水! 他害羞、他觉得丢人,并不是贬义词且不爱苍舒。他只是想保持自己的形象,在苍舒面前挣个印象分。 少男能有什么很复杂的心思呢? 他简直都要爱惨她了!! 苍舒明显也被这称呼给震得满脸复杂,朝裴含玉看去时,便瞧见他满脸正气,没有半点羞涩模样。 “……” 关于‘师姐’这个称呼,从其它不认识的人的口中听,还算是正常,但不知为何,从裴含玉口中听,这称呼就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他…平时好像也没这么客气吧。 不过也没什么事,至少这长串话在她听来有理有据,且挑不出任何—— “是师尊叫我陪同师妹,若是裴师弟有意见,大可以去找我师尊。”谢良青转过头,瞧向还未将表情收回去的苍舒,“师妹之前说过,谁陪同都一样,怎么如今我陪同,师妹却不愿意了?” “莫非是师妹瞒了我什么事?” 苍舒的表情在听见这话时完全淡了下来,与刚刚笑意满满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我能有什么事瞒着师兄。” “既然师兄想去,那就跟着去吧。”她的表情收得很快,转变态度也很快,快得裴含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裴师弟,今日你就在院子内好好歇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 裴含玉抿着唇,轻声应道:“好。” 谢良青不愿同裴含玉停留在一处,得到首肯后,便看向苍舒,向她示意道:“走吧。” 苍舒点头,大步往前走。 这次她的身前没有人,谢良青走在她身前打量着她的后背。半晌,才同她并排,消失在拐角。 裴含玉就在身后盯着。 即便身影消失不见,也没有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老头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独自在脑袋内嘟囔道:[好奇怪的走向,若是按照正常趋势往前走,他应该会依着苍舒才是。而且你刚刚说得有理有据,我并不觉得他会拒绝。] 谢良青向来会将苍舒的安危放在第一,他会顺从苍舒,并信她所说的一切。可是刚刚…他好像仍是固执的要跟着苍舒。 这怎么也不应该啊?! 裴含玉松手闭眼,并未走出苍舒的院子,反而是走向院中央,坐在石桌边,安安静静地等她。 他问老头:“那依你所言,怎么才是正常的走向。” 老头道:[依我所言,他应该在百般纠结之下,被苍舒的话给说服,因为他是苍舒的师兄,平日里几乎什么都依着她,什么都听她——] 话语突然没再往下说。 裴含玉敲桌的手顿住,目光突然直愣愣地盯在一处,像是大脑有所定格:“你怎么不说了。” [以往你听我说话总是会反驳我。]老头咂咂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些跟你没关系,只是我本人觉得很奇怪罢了。]他转移话题,[其实你今天已经很棒了,比谢良青要棒好多,他这么强硬,即便是得到了苍舒,苍舒也不会喜欢的。] [含玉含玉,这局还是你赢了。] “……”裴含玉没出声,手指又恢复了原来有节奏地敲动。他又出声拉回了话,“所以你刚刚是想说什么我?感觉你说得蛮对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老头道:[难得有你能认同的,但这话我不能往下说了,因为跟你没有关系。] 裴含玉挑眉,没理他的话,反而是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原本的性格,按照之前所有的发展,其实应该会再次被说服,但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没有按照你心中的轨迹发展,而是跳离了你心中所想,原本发展的设定是吗?” “……”老头惊奇,语气听着像是在将事情化了:[你什么时候掌握这么多高深的名词了?] 裴含玉随意说道:“…你给我的书里面有写,而且你之前也说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算了算了,不聊这个了。]老头突然变得静默,没再继续说话,很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这是他用来掩饰、逃避的方式。 院中的树叶被风吹得‘飒飒’落下,湿润的泥土上,很快便盖满了被子,厚厚的就像是棉被。 苍舒坐在车上,脖颈枕着胳膊,眼神飞速掠过街道的上的落叶堆,只用手轻轻触碰着花车上的花瓣。 好闻的气息飘荡在四周。 苍舒边轻轻拨弄,边开口说道:“师兄,你出来能不能不要看我了,多看看外面的景色呗。” 她的声音有些疲倦,垂眸的视线显得极为慵懒随意。 师兄短暂的往她身侧看去,几秒后又转过头说道:“景色很不错。” 苍舒侧过眸看他:“景色不错,你怎么不继续看了。” “我不喜欢这种东西。”谢良青答得很随便,“景色哪里都能看,我们灵山派后山的瀑布,其实也很美。” 苍舒调侃道:“那肯定不如师兄美。” 谢良青:“……” “这话怎么说?” 谢良青想不明白苍舒这话里最浅层的含义。 苍舒转过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因为如果不是师兄最美,我的眼内,怎么可能就只看得见师兄,看不见后山的景色呢。” 谢良青:“……” 谢良青沉默,不敢多作答话。 苍舒恹恹转头,有意无意问道:“师兄变了,若是以前,定会先对我说,‘胡闹’,而不是默不作声。” 她说着又转过脑袋,眨巴眼睛问:“师兄,你是最近碰见什么了吗?我感觉你性格转变的也大,突然间变得好强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 谢良青的面色再次不平静起来:“…不是,我没有——” “师兄没有什么?”苍舒道,“师兄瞧着明明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你骗不了我,我跟你相处这么久,师兄的所有对于我来说,都太过于明显了。” 二人对视。 一方沉默,一方眉眼弯弯。 谢良青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他其实老早就想拆散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告诉她,他是在试探她。 他想知道她有什么秘密。 想知道她有什么秘密,裴含玉能知晓、邬焱能知晓,独独她不能知晓。 第295章 骗子 最终话语还是憋在心中,二人从花车走下,来到御书房前,等着内部人进行传唤。谢良青始终跟在她的身后,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如炬。 苍舒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刚开始并没有转头看向他。好半晌,才侧过头,语气里半是调笑说道:“师兄看我是做什么,莫非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谢良青并没说话,只是错开她盯过来的视线。 苍舒又道:“不说话,我就当师兄是这个意思了。”她说话并不注意分寸,“我当时看师兄,也是觉得师兄长得好看、身材好,所以才注意不到周围的景色。” “若是师兄长得不那么好看、身材没那么好,说不定我就可以注意到周围的景色了。” “那现在为何注意的到?”谢良青突然出口问。 苍舒摸摸鼻子:“因为天天都能看见师兄,所以已经看免疫了。即便师兄长得再帅,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流鼻血了。”她这话说的有些哀怨,尾音拖得很长很长。 谢良青笑了声:“你的意思是说,我跟你待久了,在你眼里就没有魅力了?” 苍舒:“……” 哈哈,他倒是会举一反三嘛,还怪伶牙俐齿的。 苍舒揉了揉脑袋,轻轻‘哈’了声,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想。稍稍思索几秒,才继续答道:“师兄很有魅力,只是我将所有看见师兄的情绪都藏在了心里,以前是藏不住,现在也长大了些,情绪已经没有那么外露了。” “……”人在极度无语时,会忍不住笑出声,谢良青之前也有无语过,但通通抵不过这次。 苍舒胡扯起来是眼睛都不会乱眨的程度,甚至表情都极为真诚,活像是在散发“无辜者”的信号。 谢良青抿着唇看向她的双眼,趁着里头的人还未传唤,默默对她说道:“我刚刚盯着你看就是觉得你好看,不说话也确确实实是默认的意思。” 苍舒微微瞪大杏眼,有些地用手捂住唇,即便放下手,牙齿也咬着自己的唇瓣。 谢良青挑眉问:“苍舒,你这是什么表情。” 苍舒立马回答道:“我只是惊讶。” 谢良青不明白:“惊讶什么。” 苍舒蹙眉说道:“惊讶师兄夸我好看,我记得很久之前,师兄还说我长得像木头。” “……” 苍舒继续说道:“我是个很记仇的人,自从师兄说我长得像木头后,我便也觉得师兄长得像木头了。” “……”谢良青有些无奈地捂着额头,叹口气道:“你那个时候就很好看,说你长得像木头,是当时的基本素养,身为师兄,需要给你做好榜样。” “现在就没有了吗?”苍舒好奇地拉近距离,背过手,将脸慢悠悠地凑上去。 谢良青心脏停滞了一拍,随即微微往后仰,躲开苍舒的凑近。她的热气离得很近,面上的表情也极为诚恳,像是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危险。 谢良青喉结上下吞咽,轻摇头道:“现在没有了。” 苍舒笑出声:“现在没有是因为师兄喜欢我吗?” “……” “……” 内心的心思猛地袒露、撕裂在空气中,就像是烂掉的苹果,被人缓缓揭开,露出里头已经发黄的果肉。 表情有些恼怒,是被说中心事的气恼和害羞。可在他人看来,却像是因为苍舒胡说八道,而多出的愤怒。 他是无情道,怎么样都跟感情扯不上关系。所以不会有人将他的神情过度分析。 周围的侍卫纷纷竖起耳朵,用余光往此处看,眼内全是‘吃瓜’才会有的神情。 他们无人不知这是师兄妹。 所以才会更加好奇这二人的关系,以及那位穿着白衣的青年,所会说的话。 谢良青退后了大步,拉开好些距离,才说道:“你简直是——” 话还未说完,内里的传唤便透过朱红色的大门传至外方。苍舒站直身体,咧开嘴笑道:“我只是同师兄开个玩笑,前几日有人对我说,我身边有人喜欢我,我不清楚是谁,但又实在是好奇,所以便问了问,谁叫师兄刚好在我身边,我又刚好无聊呢。” 她往里迈,走至门口时又轻声嘟囔:“虽然知道师兄不喜欢我,但师兄的反应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大。” “……” 她脚往里踏了步,最后又很轻很轻地嘀咕道:“不过不喜欢我,挺好的。” 这句话谢良青并未听见,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瞧见苍舒突然停住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想问时,她早已‘嗒嗒嗒’地走至屋内,拱手对妖皇示意。 妖皇起先并没有什么兴致,只是撑着脑袋,恹恹地拿着毛笔在纸上乱七八糟涂画些什么。 余光瞥见抹白衣,才好奇地抬头,看向来人。 他的眼睛在瞧见谢良青时,即刻便亮了,愣了有些时间,才笑吟吟地开口问:“今天怎么是你师兄,那小子呢?那小子怎么没来了?” 苍舒答道:“犯错的也只有我一人,至于陪同是谁,王上也没必要管吧?” 妖皇眯眼:“好会说话的嘴。” 他站起身,脚踩在桌案上,黄金制成的脚链‘丁零当啷’响,剩余的金丝红袍则全部拖在身后。 “今日这么凶,是因为你师兄来了吗?”妖皇继续说,“不过你尽管放心,孤不怕事,即便你师兄在,该惩罚也照惩罚。” 他朝苍舒招手:“过来跟前。” 谢良青听了全部话,适当上前说道:“王上,家师让我来替您问个好。” 妖皇轻笑:“这哪是好,这明明是威胁。” 他眼神瞥向苍舒,歪着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会告状,但即便如此,该惩罚的,孤依旧会惩罚。” “谢小友觉得如何?”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阴森。 谢良青抬眸对视,不卑不亢:“王上,按道理来说,我师妹的惩罚应该已够了。毕竟我听周围瞧见事故的百姓说,是那人先侮辱、欺凌我师妹在在先。王上大度,自然不会同小辈计较才是,更何况,这错并不在我师妹。” 苍舒在旁点头附和,嘴上说着却是劝人的玩意儿话:“师兄别再说了,这件事我也有错,妖皇惩罚我是应该的。” “我不应该冲动打人,应该先给姜桥鞠个躬,以表尊重后再打人,毕竟姜家是功臣,我这么打确实不太好。” “王上总是要给功臣面子的,若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那岂不是让姜家寒了心?再说姜桥的表哥还是邬鹤殿下,所以王上惩罚我是应该的!” 妖皇:“……” 谢良青:“……” “你认真的还是在跟我开玩笑?”谢良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话,又认认真真地问了遍。 苍舒满脸都是‘你为何会问出这话’的疑惑:“当然是认真的。” 她说完便走上前,仰头看着妖皇问:“王上刚刚叫我过来是要干嘛?” “……”他不想干嘛,刚刚叫她过来纯粹是想要折磨她,看她痛苦、愤恨、无可奈何的表情。 可谁知道—— 妖皇没想很多,很快便咧开嘴,将手放置在她的肩膀处,很重很重地‘摁’了下。 苍舒表情未曾变,只是努力颤抖身体,装作自己其实很疼很疼的模样。 身后的谢良青暗暗皱起了自己眉毛。 ——他分不清苍舒是因为妖皇的‘摁’疼,还是因为邬焱所说的印记疼。但若是印记疼,应当早在进来时,便会疼了才是。 可她为什么看着一点儿事都没有?难不成这印记真被祛除了?可她刚刚的脸色确实白了很多很多啊?! 谢良青没敢往下想,上前拽住苍舒的手,对妖皇说道:“王上,家师让我告诉您,他就这么一个女徒弟,即便是犯错,轻教训几下便好,不用费如此大得劲儿。” 妖皇听见这话,很痛快地松开手,整个人坐下往后一倒,愉悦地说:“孤的惩罚已经很轻了。” “不过卞剑主的面子,孤还是要给的。”他笑,目光灼灼看向苍舒,整个人异常兴奋地说道:“你的身上好香。” 谢良青:“……” 苍舒:“……” 谢良青将苍舒拽到自己身后:“王上请自重。” “孤只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令人很兴奋。”他直起身子,撑着脑袋,“想问问她今日又去了哪儿罢了。” 谢良青面上表情不变:“王上请自重。” 妖皇懒洋洋应道:“孤想听苍舒回答。” 苍舒听见这话,插嘴道:“我今日哪儿都没去,刚出院子,就来您这儿了。” 谢良青:“……” 谢良青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不想让苍舒和妖皇有过多接触,毕竟没有正经人会在知道苍舒是修‘无情道’的情况下,直接当着她师兄的面,说‘你好香’的。 这能是什么正经君王?! 偏偏苍舒这人还不长什么心眼,傻乎乎地回答他。 妖皇笑着问:“你确定你哪儿都没去?你身上的味道实在太过浓烈,若是你哪儿都没去,我会怀疑你——” 他顿住,又笑着继续往下说:“我会怀疑你跟我是同种人。” “……”这话的意思几乎是赤裸裸坦白了‘神器’的秘密。他们二人不会不想要另外一个神器,就像她会想要妖皇的‘幻世镜’,而他会在确认她有之后,向她掠夺‘寂灵书’。 而她需要他发现。 而且是她装作不经意、极力隐瞒的情况下发现。 她需要用自己作饵,做高高在上的猎人。妖皇的警惕性极重,所以她要让他慢慢相信,而不是一下子相信。 二人走出御书房。 苍舒还沉浸在刚刚妖皇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所露出的神情、动作,和大堆演绎的情节之中。 身旁的谢良青打量了下她的面色和身躯,随即转过头问:“以前妖皇对你这样时,裴含玉都不会出手阻止吗?” “他就算出手阻止又能怎么样。”苍舒除了面色格外苍白,其余看着并未半点不适,“掌门又不在这儿,而且论起辈分,他还比我的辈分要小,怎么着都是该我照顾他。” “你倒是好心。”谢良青表情略微不悦,“那就先不说他,就说说妖皇,他让你过去你就过去,你很依着他吗?明明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那些话听着都不像是正经人会说出来的!” 苍舒摸摸鼻子。 “可人家毕竟是妖皇。” 谢良青叹气:“总之以后是我陪你,若是出事,我能帮你挡着,总不会没出息地躲在你的身后。” “而且我会帮你去同师尊说,让师尊去同妖皇面对面对峙,说不准明日,师妹你就不用去了了。” 苍舒立马拒绝:“不行。” “这事没得商量。”谢良青直接驳回她的话,“瞧瞧你的面色,淡的跟白纸没有什么两样。” 苍舒道:“可我身上也不是很疼。” 她说着还转了个圈,像是在表达自己没有什么事情。 谢良青的目光充斥着‘狐疑’,稍微盯了几下,又问:“你确定你没什么事情吗?” 苍舒又转了个圈,语气轻快:“我是真没什么事。” “……”谢良青没说话,只是目光突然从复杂转为阴沉。他盯着苍舒的手背,又默默转移了视线,大概是在思索关于她的事情。 等再次坐上花车,离开皇宫时,她才听到谢良青补全了原本的一些话。 “骗子。” 这句话是憋了很久。 他从看见苍舒转圈时,便一直盯着她的手背看。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在转圈时,手背被道叶子给划出了道伤口。 原本他以为她只是不想管这个伤口。可后来他才发现,她不是不想管,而是根本没有察觉,就像是没感受到伤口的疼痛那般。 “……” 他给了她时间去发现,可她连余光都未曾给这些伤口。 谢良青沉默,过了会儿,伸出手抓过她的手心,默默拿出裹帘和药粉,给她擦拭伤口,消毒上药。 苍舒愣住,没再说话,只垂眸盯着伤口看,好半天才多出解释:“伤口太小了,我没注意。” 谢良青:“……哦。” 骗子。 第296章 她不怕疼了 十指连心,即便手指尖的伤口再小,也不可能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就算心里觉得这伤口不是很疼,但突如其来、细小的痛感,总是会让人分散些注意力,余光下意识往指尖瞥,寻找自己划到的伤口。 可是苍舒没有。 她仍然同以往一般,目光直视前方,挺直自己的脊骨往前迈步。要不是他让她伸手,她可能根本不知晓自己手上多了道伤口。 苍舒再次开口解释道:“我平日里受的伤都很疼,所以这点疼痛,我自然而然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 谢良青不说话,只撒上药粉,控制灵力传至她的伤口处,问:“苍舒,你经常疼吗?” 苍舒摇摇头:“也没有,只是之前昏迷时,火印毒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谢良青因为输送灵力,脑袋上渗出冷汗。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我记得只有两次,即便火印毒再疼,也不至于让你忽略这些疼痛。” 他抬头看向苍舒:“我以为你很怕疼。” 谢良青清楚记得小姑娘之前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她,能屈能伸、敢说敢做,不会是如今沉默、隐瞒,满嘴胡话。 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是怕疼的。 可是现在,她好像不怕疼了。 “……”苍舒抿唇看着谢良青,在瞧见他面容上的冷汗时,用了些力气,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谢良青根本不给她机会,死死拽着,平淡地看着她。 苍舒垂眸盯着手上的伤口:“师兄,成长不就是跌倒了勇敢爬起吗?只有小孩子才会在跌倒时,坐在地上哭。” “但这不代表大人不怕疼。” 谢良青反驳道:“苍舒,谁都会疼,只是长大后,表现疼得方式与小时候不同了。比起默默忍受,我更喜欢那个会怕疼,而规避一切的你。” 苍舒也喜欢那个自己。 喜欢那个不知道真相、可以无忧无虑做任何事、不着调却又靠谱的自己。 苍舒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谢良青没有半点松懈。她瘪瘪嘴,用眼神示意道:“师兄拽得太紧了。” “在给你上药。” “那可以不握着我的手腕吗?”苍舒摇摇自己的手腕说道,“手腕很疼,应该掐红了。” 谢良青低头看了眼道:“原来你还能感受到疼痛,我以为你感受不出来。” 苍舒心中慌乱,可面容上却没有显露丝毫。她咧嘴笑出声,装出副从容模样:“师兄这是说得什么话?” 谢良青叹口气。 半晌,突然开口说道:“苍舒,你另一只手的手心上,也有伤口。” “……” 空气突然变得寂静。 苍舒下意识将手往回缩,但又极力控制住自己缩回的手,微微张开,往自己手心里看了眼。 没有任何伤口。 只有因为练剑而磨出的茧子。 谢良青就这么看着她。 漆黑的瞳孔内无比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什么都没说,可眼神内所包含的情绪,又好像是将自己所要说出口的话,都通过眼神告诉了她。 苍舒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张口说道:“其实——” “不用跟我说。”谢良青的声音很淡,可苍舒依旧知道他生气了。 “我要跟你说。”她有些委屈,没听他的话,仍旧自顾自说:“师兄,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良青松开她的手,转头看向窗外,没理她。他的眉毛蹙得很紧,手指尖也泛出白色。 好像是有些不耐了。 苍舒瞧见,没再继续往下说。 只是换话道:“那以后,还是师兄陪我吗?” “……”谢良青侧着身子回答道:“我不确定,明天再看吧。” 周围气氛又陷入沉默。 疾风马的马蹄落在青石路上,花车的花因为速度之快往后扬,却没有花瓣掉落在地上。 苍舒握紧手往后放,眼神落在窗角,漆黑一片、模糊一片,没有聚焦。 谢良青在下车时又问她:“在碰见妖皇时,你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苍舒终于抬头看他,不紧不慢地问:“师兄,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吗?” 二人对视。 花车的帘子从谢良青的指尖滑过,他闭上眼,最终先转头,走向府内。 心是疼痛的。 这种感觉,比他当时发现自己喜欢苍舒、需要背叛自己道、修不成自己道时还要难受。是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敲碎了他的肋骨,又用针线缝上去那般。 谢良青仔细回想花车上的一切。。 ——她感受不到疼痛、愈合不了的伤口,虽未承认,说另有隐情,但他就是知道她的症状。 这两个症状,无论是哪个,都是极为致命的点。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她,也不敢再同她说话,将自己关在房里冷静了一个时辰,才出门拐向右侧,敲响他人院子的大门。 “咚咚咚——” 极为规律的三声。 里头的人开始并未听见,直到响声重复,才传来带着鼻音的话语。门像是被阵微风吹开似的,宿行白从门缝中探出脑袋,核桃眼睛在白绫上勾出弧度,小布衣道袍,穿在他身上有些短,但仍然很好看。 “怎么是你呀。”他打了个哈欠,头发乱糟糟,声音也极哑。 谢良青生怕他下秒将门关了,立马用手撑住门,道:“我想找你帮忙。” 宿行白驴唇不对马嘴,他没听他说话,只探出脑袋,快速地左右转动、摇晃:“…苍舒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是我来找你帮忙,不是她来找你。”谢良青耐心重复。 “这样啊。”宿行白露出虎牙,直起身子往旁边退:“原来传闻没有骗人,你还真跟苍舒闹掰了。” 谢良青:“?” 不是,这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话?怎么就莫名其妙说他跟苍舒闹掰了? 宿行白大概是意识到了他沉默的原因,打着哈欠多嘴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在你们面前提起这件事情的。” 谢良青:“……” “只是你们闹掰这件事实在是太火了。”宿行白指着门道,“你进来的时候记得把门给我关严实了。” 谢良青‘啪’的一下将门关上,说道:“你继续说。” 宿行白解释道:“我是这么听说的,说你今日上午陪苍舒去了皇宫,回来之后,莫名其妙凶了人家小姑娘一顿,然后把她丢到了花车内,自己一人走进府,没管她了。” 谢良青:“……” “不说话,还真有此事?”宿行白坐在院中央的躺椅上,系着白绫的双眼,有些飘忽地望向她。 谢良青答道:“确有——” “那我这里不欢迎你。”宿行白听到前两个字时,便皱起了眉毛,直接打断他下了逐客令,“你这么对你师妹,还想叫我帮你忙,你脸皮真厚。” “……” 谢良青冷笑:“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她的事情。” 宿行白挑眉,大概是觉得眼睛疼,闭上眼摇着椅子问:“她有什么事需要你来找我帮忙?她不能亲自来找我吗?” “我觉得我跟你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好聊呀。”宿行白说话直白,把能说的都说了,“难不成你是来向我宣战的吗?恕我直言,以你的身份,即便在一起了,也不会被人祝福的。” “话本呢,是话本。” “现实是现实,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谢良青:“……” 谢良青忍着口气道:“我来找你不是跟你宣战,也不是来侮辱你、责怪你,我就是很单纯找你帮忙。” 宿行白反应过来了:“你找我帮忙的这件事是关乎苍舒?” “对。” “那你说。”宿行白也不嬉皮笑脸了,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谢良青道:“我找你帮的忙,也跟我上午,别人说我和她吵架这件事有关。”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跟苍舒确实是吵了一架,只不过吵的架并没有硝烟,用准确的词语形容,应当是冷战。 宿行白问:“然后呢。” 谢良青道:“上午我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原因在于我发现了苍舒隐瞒我的事情。” “……”宿行白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谢良青抬眸,继续说:“她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了。”怕宿行白不相信,又说道:“今天用叶子划破了她的手指,很长、很细的伤口,可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甚至连解释都支支吾吾,说是因为火印毒。” “于是我又骗她,说她手心里有伤口,而她下意识,便是将手往回缩。” “她的伤口愈合不了。” “另一只手的指尖有道浅色的疤痕,是她咬破手指画符的痕迹。而且她的胳膊上也有包扎的迹象,我想找你帮忙,想让你帮我算算她到底要干嘛,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那样。” 宿行白没说话,只是支着脑袋,摇着椅子思考。 好半晌,才出口道:“我好像知道是为什么。” “你干的?”谢良青脱口而出。 宿行白摆手:“我像是会对苍舒干这种事情的人吗?”他说道:“我知道,只是因为我听她同我师父聊天时谈过这些。” “……” 宿行白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告诉他,毕竟天命不可泄露,若是他轻易告诉他人,不仅谢良青容易遭罪,连他也会遭罪。 可是——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谢良青是属于无条件对苍舒好的人,也只有告诉他,他才会全心全意,不顾自己性命的为苍舒拼命。 宿行白多问:“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告诉我,你早上是因为她隐瞒你,所以你才同苍舒吵架吗?” “不是,我跟谁吵架也不会跟我师妹吵架。” “那你早晨的态度为何——”宿行白说到这儿便留了些空档给予谢良青回答。 谢良青直接上口说道:“我要是不表现的狠一些,怎么来找你问这些事?假意因为她的隐瞒对她生气,其实我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会阻止我来找你、阻止我去找其它线索。” 对于苍舒来说。 所有人都远离她才好。 邬焱说得没错,她是想抛下身边所有人,所以他表现得越生气,反而对自己的调查会更有好处。 宿行白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本我还真以为你同她生气了,原来是你故意演出来给她看的。瞧不出来啊,你这骗人一套一套的,果然——” “老实人骗人才最让人防不胜防。” 谢良青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接下来该你说了。” 宿行白听见这话,从椅子上坐起,将腿挂至扶手边,边翘腿边说道:“她的火印毒可能跟她的代价有一定关系。” “代价?” 奇怪的字眼从宿行白口中说出,谢良青没听明白,只能喃喃重复了几遍。 然后他忽地抬头问:“你的意思是,她现在这样是因为代价,不是因为火印毒。” “嗯。” 宿行白道:“我师父的代价是死亡,所以苍舒的代价,也一定不会小。” - 苍舒在花车上坐了许久,才从车上跳下,稳稳落至地面。周边进出的弟子用‘吃瓜’的表情看她,苍舒微挑眉,没过多在原地待,直接进府回了院子内。 裴含玉还在她院中央坐着,听见动静,也只是不紧不慢地转头,悠悠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苍舒此次比往日要回得早的多,听见他这么问,便也答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师兄在我身边,妖皇见我们二人都来,害怕得罪我的师父,所以就早早放了我。” 她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态度从容:“跟你说个事。” 裴含玉很自然地将手放到她身前,示意她抓住他的手。 老头瞧见,又‘哟’了声,调侃道:[你还挺主动的,她不握你的手,你自己倒还递上去了!也不害臊!] [不过含玉,请继续保持这样,很不错!值得表扬!会自己讨肉吃的小狗,会让人喜爱!] 裴含义:“……” 苍舒:“……” 裴含玉现在听他的话已经不尴尬了。见苍舒还没反应过来,上前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苍舒反应过来,在他手心写下字—— ‘我师兄在试探我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第297章 她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当日宿行白逃出枷锁、来到玄机老人院子中时,二人正好聊到了最关键的内容,即便没有明确点明,他也能通过他们所做出的举动、周围灵力的波动、几句简单粗暴的话语,猜出他们二人究竟是在干什么。 那时仪式开启。 他站在院子外,透过缝隙,用神识感受、看完了全过程——那是令他震惊的场景。 “……” 宿行白回过神,翘起的脚悠哉摇摆,继续说道:“可能她的代价会比死亡要轻,但痛苦程度绝对接近死亡。” 他当时因为沉浸在失去师父的痛苦之中,没想过两个人都会有付出代价的可能。或许是想过,但因为不敢想,所以在此等想法出现在脑中时,便被他给硬生生掐灭。 但如今事实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我师妹和玄机老人究竟进行了什么交易?”谢良青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交易,能让这二人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甚至是为此失去性命。 宿行白仰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大概跟‘那个’有关。” 谢良青疑惑:“你说的‘那个’指得是什么?” 宿行白并不着急回答他,只是从储物戒中掏出个果子,用袖子勉强擦拭,像只松鼠般咬了两口。 谢良青看着有些着急。 宿行白却不紧不慢说道:“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你,关于‘那个’的事情。” 并不是他不想说,而且他怕泄露天机后,他同谢良青都承受不住此等代价。 不过他较为乐观。 怕自己承受不住相应代价,所以决定先将肚子填满。这样的话,就算真没承受住,他也能当个饱死鬼。 “要来个不。” 气氛沉默的期间,宿行白突然又从自己储物戒中拿出个果子递给谢良青:“我怕我等会说了,我们两个就都死了,所以想让你吃的饱点上路。” 谢良青:“……” 谢良青蹙眉:“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宿行白立马改口道:“你也算是我师兄,我给你果子,其实也是在讨好你。” “能考虑到自己情敌的肚子,这应该足以说明我有足够的能力照顾人吧?所以你将苍舒交给我,我不会让她吃苦的。” 谢良青想起身就走,但想起宿行白算卦能力的高深,又硬生生忍住了自己想要站起身的冲动。 他下意识摩挲剑柄,又堪堪放下手道:“宿行白,我劝你认真点。” “…行吧。”宿行白觉得自己态度挺认真的:“我刚刚说的‘那个’,指得是命运的意思。修仙界有‘天道’,但谁也没见过,全凭传言和猜测。” “我本来也不信。”宿行白虽是算命的,但他从来不信命,因为在他所算的卦中,只要你在空间节点作出改变,你所要走得道路便会与之前截然相反。 举个例子。 比如你原本的空间、时间节点是选择出去吃饭,这是你原本的轨迹,你会在吃饭的路上邂逅自己的爱人。 可是如果你提前知道,今天没选择去吃,那你的轨迹会重新变化,通俗点来说,就是‘改命’。 命可以改吗? 宿行白原先觉得可以。 但他算了苍舒的命后,发现命运这东西,根本改变不了——这就是张大网,人无法逃离这细碎的纹路,扯不开、咬不断。 他继续说道:“可现在是信得彻底了。” 谢良青恍惚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怔愣住。宿行白并未察觉,只继续道:“在灵山派时,我曾私下替苍舒算过命,当时算出来是说,她身边的朋友、亲人都会因为她死去。” 谢良青:“……” 宿行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你之前有没有觉得自己在没遇见苍舒时的人生,是按部就班地过的?” “……” 谢良青轻轻“嗯”了声。 宿行白咧开嘴大笑:“这就对了,你跟我一样,我们都是苍舒的踏脚板,都是她的垫脚石,都是因为遇见她,生活才变得鲜活。” 谢良青:“…有些扯。” “你别不信。”宿行白说道:“这是靠我损耗寿命,才搜刮来的消息。” “所以我才会觉得苍舒找我师父,最根本的目的,便是‘改变命运’。” “她是个好姑娘。” “她不仅仅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想改变陪在她身边、所有人的命运。” 宿行白喉结滚动,哼声说道:“所以这么好的姑娘,谁能不喜欢她呢?” 苍舒大可以不管不顾地走下去,毕竟这天道所有的规则,都对她极为有利。 第298章 所有的真相 她只要闭上眼睛、蒙住耳朵、装作不知道,那所有的好处便都全往她身上涌。即便之后良心不安,但享受到好处的她,也会被这好处给抹去愧疚。 无论走哪条路,她都可以开心。 谢良青沉默地叩打桌子,许久都未说话。直到他抬起眸,轻声说道:“我之前其实查过她,但后面因为被人耽搁,所以没再往下继续查。” “如今仔细思考,倒是可能和她目前所做有很大的关系。” 宿行白侧过眸问:“你查了什么。” 谢良青答道:“查神器。我当时是同韩影一起,去藏书阁查看了关于神器的卷宗。” 当时苍舒的态度突然改变,让他不得不怀疑所有,后来韩影偶然瞧见苍舒去藏书阁,于是又趁着这条线索,按照苍舒所要找的东西,查找了相关资料。但当时刚有些头绪,就被突然找上来的苍舒给扰乱。 当然,之后没接着查,也有卞道一的关系存在。 “所以你是觉得,有神器在苍舒手上。”宿行白已经坐直身体望他,“本来是没这么觉得,你这么说,倒还真有些可能存在。” “我刚刚跟你说我算了她的命,但也不能说是算了她的命。我是算了所有人的命,从而推断出了她的命。” “我推断出她的身份,推断出她的目的,推断出我们这些人存活于世上的原因。” “我当时跟她说了这些,可她好像并不惊讶,只是劝我好好活着。” 宿行白勾着唇瓣,虎牙轻轻地抵在唇瓣上:“我其实可以为她死,或者说我想同她一起死,但是她不允许我死——” 谢良青听不得这些,见话题逐渐不对,忍无可忍打断他:“话题偏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宿行白扯扯嘴唇:“其实我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我只是想说,她可能比我更早知道我们的命运。” “从她态度变化的那刻之前。” “她或许便已经做好了打算,而能让她做下打算,那就说明她有比我更近、并且毫无代价就能得知我们命运的东西。” “……” 话语到这儿便停了下来。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说道:“——是寂灵书!” 宿行白接着这话继续往下说:“你当时出城的早,所以根本不知道我们后来的事情。其实原本她的态度是很好的,但是当我们杀完最后一波,城内幻境彻底破碎时,她的态度才开始变。” “幻境为何会破碎?那是因为支撑幻境的东西没了、被人拿走了!那支撑幻境的东西是被谁拿走的?!是苍舒拿走的!” 宿行白觉得好笑,唇瓣仍然勾着,语气却逐渐变得激动:“当时我们是兵分几路,每人一路杀那些所谓的、跟傀儡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力量,能操控所有人、掌握所有人,让所有人同傀儡一般行尸走肉呢?” “只有寂灵书。” “她得到了寂灵书。” “她知道了所有人的命运,包括自己的命运。” “所以她才要改命,所以她会突然改变态度,所以她会拒绝所有人的接近。” 青白色的天空略显黯淡,就像真相浮出水面后的无奈。谢良青闭上眼睛,默默捏紧了手掌。 如果真相真是这样。 那所有的线都能被串起来。 她遇见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是她生命中的过路人,他们因为苍舒有了色彩,所以—— 他爱上她、喜欢她,也是被天道安排好的吗? 谢良青不敢深究这个问题,他抬眸问:“所以她现在也如你刚刚所说,她是在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她该如何改变。” 连宿行白原本不信命的都相信了命运,那到底该如何改变命运? 宿行白倒了杯茶水,手指沾着水,在桌上涂画。他首先画了很长的线,随即开始标节点解释:“其实可以改命,但几乎不可能改命。” 他又用例子解释道:“我给你简单解释,命运这条线。比如今天,有个名叫小明的人出生了,他们家里人来找我算命,我算出说,小明会在三岁时死去,因为身体不好死去。” “然后,我告诉他们,解决的方法是好好养孩子的身体。于是,他们开始用灵力、补品、丹药滋润孩子的身体,这也让孩子成功活过了三岁。” 谢良青微挑眉:“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宿行白站起身,背过手看向青天,声音有些感慨,“你就没想过,这个叫小明的可能本来就能活过三岁,这对夫妻来找我是命运的安排吗?” “在还未发生的事情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这也就导致命运这东西根本抓不住,因为你还没经历,随时都有转变命运的可能。” “小明能活过三岁是命运,他们来找我是命运,命运中的他原本就能活过三岁,我处在他的轨迹之中。” “就像你想改命。”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所想、现在所干,不是命运让你如此想的呢?” 宿行白笑着总结,白绫被风吹起:“所以命运就像个圈套,当你以为能改命之时,说不定你原来的轨迹之中,就是有这个改命存在。” 这是他觉得改命难的原因。 谢良青觉得大脑发懵,他慢慢消化着宿行白所说的话,眉目越蹙越紧,到最后竟然扶上了自己的额头。 “那照你如此说,怎么做都改不了命了?” 宿行白‘诶——’了声,神秘地摇摇手指:“谢道友,你别太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继续说。”谢良青深呼吸口气,很明显忍耐到了极限。 宿行白接着道:“不是不能改命,而是改命很难,我之前说过,因为未来未知,所以你不知道你如何走才算是跳出禁锢。” “但你如果经历了这些,那你再回到原点,便能改命。因为你经历过了这些,这些都是确切发生过的事情,它存在过。” 可人如何能回到过去。 谢良青在听完这些话后,愣在原地,有半天没说话。半晌,他低低冷笑一声。 宿行白扭头朝他的方向望去:“你笑什么?我说话很好笑吗?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得给我些尊重吧?” 谢良青解释道:“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这神器。” 宿行白:“?”胆子不小,自己本事没神器大,倒是笑话起神器了。 不过宿行白也乐意听他说话,见他这么解释,问道:“那你说说你笑神器干什么。” 谢良青站起身:“我笑这神器是配套。”他站至宿行白身边,语气带着嘲讽的笑:“你应该想不到,寂灵书得知前世今生、得知未来命运。而另一神器,则是去到未来,或是回到过去。” “这难道不是配套吗?一个得知命运,一个改变命运。” 幻世镜这东西不如寂灵书名头大,虽然是两大神器之一,但比起幻世镜,寂灵书提起的次数要比幻世镜多的多。 大家都觉得只有知道命运便能改变命运,但无人想过,只有经历命运,把未知变成当下,才能回到过去改变命运。 “……” 谢良青时刻念着宿行白的话,再说完神器的话后,突然又说道:“你说可不可能,连回到过去都是命运的安排。” “……”宿行白点头:“有可能,所以说要改变很难,你得成为掌控命运的人,才能改变命运。” 要成为掌控命运的人。 这该多难。 谢良青再次叹口气,他撇头看向宿行白,见他只背手看向天空,不自觉地便问:“你其实要比所有人都知道的多。” 宿行白轻轻点头。 “你为何在刚开始不阻止她。” 宿行白咧出虎牙,轻‘啧’了声,好半天都没说出来话。大概是在整理自己的语言,整理好后,便一股脑全叭叭了出来:“爱她是人尽皆知的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不是这个。” “我这个人呢,比较疯。” “我想看她究竟要如何改变命运,也想看她改变自己的命运。” 宿行白从头到尾都是想着要帮她,偶然有几个阴暗想法从脑海中划过,也是被他暗暗划去。 他想陪着她。 如果失败,大不了就死。 如果没失败,那就恭喜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不过、其实、他也挺想要同她同归于尽。毕竟世人常说,双死则是圆满结局。 宿行白转移目光,默默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与此同时,身边的谢良青也没了声音,静悄悄的,跟没这个人似的。 宿行白问他:“你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打算如何呢?” 谢良青:“……” “我不知道。”谢良青很诚实,“但我一直站在她身边,让我去阻止她、反驳她,好像也做不到。” “不过她这倔强,如果我去阻挠她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一辈子应该都不会心安。她向往自由、向往无忧无虑,格外讨厌他人的束缚。” 这点谢良青其实早早就有体会。 她有主见,在每件事情上面,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解。只要她不喜欢某件事,她便不会去干这件事。 谢良青道:“所以如果她是因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做到这种地步,我会帮助她。” “但如果是因为我。” “那我会阻止她。” 宿行白:“为了你你会阻止,那为了别人呢?” “她自己的选择,我管不了,但我能管她要不要选择我。” 谢良青想亲口听她说,而不是听宿行白告诉他,她是为了什么什么。 不过事情有些太复杂了。 他上次觉得物是人非,果然是对的。曾经的无忧无虑、少年意气在时间和经历中慢慢磋磨,他们每一个人都身兼数任,原本轻松的肩膀扛起了担子。 他们每一个都变成了自己以前不敢想的模样。而玄机老人的逝去,让宿行白比他们走得更快乐一些。 “你变稳重了。” 宿行白轻笑:“得变稳重,苍舒喜欢我稳重的模样,我也喜欢自己稳重的模样,因为看起来安全感特足、特靠谱。” 谢良青淡淡看他:“你别以为我来找你帮忙就不会杀你。” “我的善良只对苍舒,你若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将你的脖子架在我的剑上。” 宿行白笑了下:“她要找的东西应该在妖皇那儿。” “我不笨。” 谢良青的大拇指仍然在摩挲剑柄:“如果不是在妖皇那儿,她怎么可能天天去那儿?你要知道,她以前刚来灵山派时,除了前几天去早课,之后的都被她拿理由推了。” “就是因为嫌麻烦。” 所以她如今日日去妖皇那儿,除非是有所图,不然绝不会如此听话。 - 那边双方对完话,这边二人还在牵手传递信息。在得知谢良青试探苍舒时,裴含玉挑了半边眉,极快速地联想到了苍舒没来前,墙外的讨论声—— ‘所以就是因为这事,你们两个吵架了?’ 苍舒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不出口,但还是好奇他为何知道,只能写字问:‘你哪听来的消息?’ ‘别人口中听来的,现在到处都在传你和他吵架了的事情。’裴含玉写字飞速,令苍舒连痒都感觉不到,‘你知道的,人喜欢凑热闹、聊八卦。你和谢良青的师兄妹感情好,所以大家在瞧见你们二人吵架时才会格外惊奇。’ 苍舒觉得这些人有够无聊的。 她瘪瘪嘴,叹口气解释:‘其实也不算吵架,就是跟他冷战。他试探我,我怀疑他跟邬焱见过面,所以最后便直接问他是不是有人告诉了他什么。’ ‘其实我该想到,邬焱会去找谢良青。’ 她之所以不去想,只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好,而且她同谢良青说过邬焱,所以笃定谢良青不会同他接触。 邬焱也跟谢良青不对付。 就算他知道了这些,去找谢良青又有什么用呢?还能阻止她吗? 不可能的,谁也阻止不了她。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也阻止不了她。她亏欠邬焱,所以邬焱的那份,只能等到以后再还。 届时,二人会彻底两清。 第299章 是你喜欢我吗 ‘所以你和他彻底闹掰了?’ 裴含玉对这个问题有些执着,像是执意要从她嘴里问个究竟似的。苍舒轻轻‘哈’了声,有些无奈,但也认真回给他—— ‘说了不算闹掰,只是冷战,但他如果不跟我主动讲和,那我应该也不会再去招惹他,他离我越远越好。’ 这些字写得蛮决绝。 裴含玉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其中定是有些开心存在。虽然她选择离谢良青远是因为在乎他,但这也反向表明,之后她的身边,只会有他一个人。 被她在乎很重要。 但他更想做,陪在她身边的人。 裴含玉这次没再选择写字,反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跟你师兄会吵架,但我不会跟你吵架。你放心,你的身后还有我在。” 苍舒:“……” 苍舒挣脱开自己的手,探身将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他整个人都很烫,但外表看不出来。 “我刚还在想你说这些话是干什么,原来是你脑子烧坏了。”苍舒坐回自己的位置,抠抠搜搜地拿出瓷瓶,将丹药倒在手上扔给他:“你今儿幸好是被我发现,若是被其它人发现,这个得被他们笑一年。” 修士抵抗能力通常极强,而且普通的风寒、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病根本找不上他们。 结果裴含玉好巧不巧,脑袋烫的就跟火炉似的,再瞧他没事的模样,这不是烧坏了还能是什么? 见裴含玉怔愣地看着丹药,苍舒不由得补充道:“公门菱的独门药,效果很好,能强身健体。你放心吃,我不收你灵石。” 裴含玉:“……” 老头:[……] [含玉,能让一个抠逼免费给你丹药,这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老头只沉默了会儿,便像是反应过来般大声喊道:[千万不要怀疑这份爱的纯度!她能免费给你东西,这已经是质的飞跃!含玉,你即将要成功了!] [不过你还是要告诉她你发烫的原因,不能让她觉得你是身体不够——] “多谢。”老头的话被裴含玉突然放响的声音打断,他神色无常,仿佛那老头并不在他的身体里。 他发热确实是有别的原因存在。 但他并不想告诉苍舒,他发烫的原因。是的,他不仅脑子发烫,连带着身体都在隐隐约约散发热意。 这不是烧坏了,而是他身后骨头的烙印在作祟。因为坐在她面前,所以他整个人都激动,像是浸泡在岩浆之中。 这羞耻的原因有什么好告诉别人的,又不是什么勋章,他怕他告诉苍舒之后,这姑娘会被他所有的行为给吓跑。 苍舒也听了有一半的话,见裴含玉向她道谢,又搓搓手道:“我刚刚说免费,其实是骗你的,这个丹药还是需要一点——” 苍舒的两只手开始摩擦,要钱的意思极为明显。 老头想不明白,他原本还沉浸在‘二人爱情的’美好之中,但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给打乱了脑子。 不是,刚刚不是还不要灵石吗?怎么就突然要灵石了?! [哈哈含玉,其实你也不用灰心,因为她好歹在刚开始是有过给你免费的想法存在的。她现在要你的灵石,可能是因为本性如此…不过多可爱,这样的姑娘目的明显,你不用担心自己被骗。] 裴含玉:“……” 他没说话,但知道苍舒突然要灵石的原因——这老头真会帮倒忙。 裴含玉将灵石交给她,又将丹药含在嘴里小心地搅动。他并没有及时咬碎丹药,反而是压在舌下,硬是将这苦涩的丹药‘催眠’成甜滋滋。 苍舒给的药是最甜的药。 正这么想着,面前人突然又问道:“裴含玉,你知道我身边有谁喜欢我吗?” 裴含玉:“?” 老头:[!] 裴含玉感觉自己的牙齿咬到了舌头,沉默了有好几秒,才装作不经意地模样问:“你干嘛这么问我?” 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他自我感觉距离什么的都被他保持的很好啊?怎么就突然问他这个问题?难不成,是想连他一起驱赶了吗? 苍舒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只解释道:“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和闻烬聊天,他跟我说我身边有人喜欢我,所以我很好奇是谁。” “……” “如果你知道是谁会怎么做呢?”裴含玉不敢直接表明,只能小心翼翼试探道,“我是说如果你知道喜欢你的人是谁,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苍舒不假思索:“拒绝,然后让他离我离得远远的,并告诉他,没有希望的事情让他不要坚持。” 本来想开口却被苍舒的话给打压的裴含玉:“……” “闻烬不是说那是你的身边人。”裴含玉还是问。 苍舒没明白这逻辑:“身边人怎么了,难不成身边人我还不能拒绝了?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这是没喜欢过人的表现。 也是,只有没喜欢过人,才能这么坦然、毫无纠结地说出这句话。 拒绝当然是对的。 但现在喜欢她的人正在她面前。 裴含玉在心里安慰自己,并且没打算将自己的‘喜欢’说出口,反而是接着她的说往下说:“闻烬说你身边有人喜欢你,那你就从身边人找起就行。” 苍舒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眨巴问:“那你说会是你吗?” 裴含玉:“……” 老头:“……” 裴含玉心跳停了一拍,同时也立马否决道:“怎么可能,我跟闻烬又不熟,他又不了解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怎么想的?” “我们两个是同门,你修得还是无情道,我喜欢你我是找死吗?”他继续说,“我目前最大的愿望还是能将你打败。” 他又抓住苍舒的手,飞速在上面写道:‘除了将你打败,还有就是能活下去。我虽然在乎你,但原因不会是你所想的那样,你放心。’ 老头:[……] 老头的沉默震耳欲聋。 裴含玉假装没注意,只装出从容模样好奇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如果真是我、我是说如果——” “如果真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苍舒摇摇头,开始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你刚好在我身边,所以我就试着调侃你,至于如果真是你的话——” “我想我会很苦恼。” 裴含玉扭头笑了下:“你苦恼如何拒绝我。” 苍舒轻点头:“不止这个,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我还会苦恼我们之后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她眼神很认真地望他,活像是已经知道了他背地里对她的心思那般。 裴含玉有瞬间恐惧,但也侥幸自己没将话说出口。他心里酸酸的,跟一股气堵住了一样:“现在你可以放心,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苍舒笑道:“是呀,我们还能做朋友。” “……” 可谁想同她做朋友。 他每日来找她,为的就是想打动她,让他能在她心里多留下些痕迹。结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所做过的努力全都不顶用。 其实他刚开始也没奢求过。 他应该要先爱自己。 “不过我想见你是真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话,这些话总是不由自主地说出口,“因为在乎你,所以想见你,也想确保你的安全。” “不聊这个了。”苍舒没再继续回话,只转移话题道:“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谁喜欢我。” 裴含玉想起这个就有些不痛快,直说道:“还能有谁,你身边的那只小狗——狼喜欢你。” 苍舒轻‘啊’声,拍着脑袋仔细思索了几秒,最后道:“他喜欢我这件事,其实在我来妖都这些日子里,已经明白了,不过他的喜欢里面,夹杂着其它感情。你要说他是喜欢我,那便是喜欢,但你要说他不喜欢我,也可以是不喜欢。” 裴含玉:“你知道他喜欢你为什么不拒绝他。” “他很依赖我。” 如果她喜欢这样的,裴含玉觉得自己也可以依赖她。 苍舒继续说:“我和他相依为命过。” 裴含玉嗤笑:“可你别忘了,他理解不了你。”其实光这条理由,裴含玉就觉得他已经无望。 可谁知苍舒却道:“我能理解他理解不了我的原因,善意的谎言无论多么良善,也不能改变它是谎言的事实。” “打着为他好的名头欺骗他,确实可恨,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质问欺骗我的人。” “他的性格偏执,在没遇见我时就想自杀死去,是我救了他。我参与过他之前的人生,也保证过会陪伴他,但是我这不是又欺骗他了吗。” “他只是不希望我死罢了。” “而且他会想明白的。” 毕竟他这人,真的很容易哄。 邬焱其实不在乎任何人,所以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是否会因为苍舒逝去。 在他心里,能为她死,他是绝对开心的,因为这代表他能保护她,有能力去让她变得更好。 挺好的孩子。 至少她没法说他不好。 想到这儿,苍舒的脚尖摇起来,笑脸盈盈的对面前的裴含玉说:“其实当我知道师尊为我所做的一切时,我也有质问他的冲动、但我吧——” “我不能也没有这个机会去质问他。” 裴含玉沉默。 苍舒弯下腰,从上往下看他眼睛:“裴含玉,再过几日便是妖皇大寿了。” 她暗戳戳地提醒。 裴含玉没忍住用手指弹了弹她脑门,拖着声音道:“我知道了。” - 谢良青和邬焱再次见面的时间依旧是晚上。不过这次不是邬焱主动前来,而是谢良青通过传信,将他召来。 乍眼看时,邬焱的情况比起几日前要好上不少。至少这眼睛不肿了,整个人除了阴戾气息,倒没有那种要死要活的劲儿。 不过他爱打扮。 谢良青发现,每次见到邬焱时,他的衣裳和耳饰,总是华贵且不凡的。 若是之前,他定然会在看到后不屑,因为他同这小狼狗不对付。但现在,他们因为一个人、一件事极为和睦地面对面坐着。 其实很神奇。 他以前从未想过。 “我把事情搞明白了。” 谢良青开门见山:“今日找了宿行白,我将关于她的事全搞明白了。” 邬焱:“……” “需要我做什么。”邬焱的眸子像是蒙了层灰,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哑。 谢良青道:“不是做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些事需要你知道,等你知道后,你自然就会清楚明白,你需要做什么。” 邬焱没说话,只抠着石桌,示意他继续说。 谢良青用话总结:“苍舒她想改命。” “改自己的命吗。”邬焱仔细回想苍舒成长的轨迹,和她之前对他所说的话,抠着石桌的手愈发用力起来。 谢良青点头:“我不清楚她的目的,因为我并未去询问过她。但里面有部分原因,是我们。” 邬焱停下抠石桌的动作。 他抬眸看谢良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瞧着有些无神。半晌,他才低头说道:“她这个人一向这样,凡事不为自己考虑。” “但即便里面的原因是为了我们,我依旧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谢良青道:“如果她也是为了她自己呢?如果她是为了她自己,你的想法会改变吗?” “……” 邬焱没说话,只看着自己抠出血的指甲,喃喃说道:“我不知道。” 但他现在想她了。 想她这些天有没有疼。 想她这些天有没有吃饱穿暖。 想她这些天会不会突然想到他。 他在这几天内,翻遍了外祖母所有的医书、所有的丹药。嗅的鼻子都快要失灵了,也不曾放弃替她找寻解除火印毒的方法。 他现在实在是好想她,想得他都不觉得手指疼,只想着想去见她。 可他不敢见。 苍舒一定会讨厌他那日的无理取闹,会讨厌他那日对她的逼迫。 但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邬焱站起身,看着月亮,忽然问道:“谢良青,你会选择如何做?” 谢良青走至他身边道:“我也在思考。” “但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第300章 道歉 邬焱离开谢良青的院子后,便前往闹市买了束铃兰花——花朵开得晶莹剔透,根上的露珠顺着手心往下滴,他用胳膊将其擦干,小心翼翼地拢在怀中,俨然副送心上人的模样。 摊主瞧出他的心思,笑着多说:“公子是要将花送给心上人吧?” 邬焱从怀中掏出灵石,听见她问,警惕地抿唇:“你怎么知道?” “……”摊主整理着摊位上的花,脑袋上的耳朵动了动:“其实很明显,我卖花这么多年,像您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她透过面具盯着邬焱的眼睛,猜测道:“我猜公子是要送花去给您的心上人道歉。” 邬焱:“……” 有这么明显吗。 邬焱垂眸看着怀中的花,没有说话,转身就想离开。摊主从后叫住他,大声喊道:“公子,光送花是讨不了女孩欢心的。” 邬焱顿住脚步。 摊主继续说道:“您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说不准我还能帮帮您。” “女孩子最了解女孩子。” 邬焱不再犹豫,转过身再次走到摊主面前。他问:“那你说说我该如何道歉。” “公子得先跟我说事。” 邬焱简洁表达:“我无理取闹,同她闹了些脾气,之后便没去找过她。”末了,补充:“我不清楚她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回到从前。” 他又问:“如果光送花不行,我还应该怎么做?” “是因为事情的不同意见产生的争吵吗?” “是。” 摊主思索片刻,蹙眉答道:“那您需要先理解她,再同她道歉。”她提醒道:“当然,我说的道歉不是随口就能说出的道歉。” “你要打心眼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你没有诚心,只是空口说,那她能感受出来。” 邬焱:“……” 邬焱对于道歉并未考虑那么多,他只是想道歉,不想跟苍舒继续闹别扭罢了。至于是不是真心的,只能说明他想要说“对不起”这三字是真心的。 他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不对。 觉得自己不该去逼迫她。 但他还是有自己的私心,想让苍舒不抛弃他。坦然地放她离开,他做不到。 摊主注意到了邬焱的感情变化,轻笑着解析:“感觉你这真心里,夹杂了些别得什么。” 是的,他夹杂着他的私心。 邬焱问:“问你个问题,如果你的爱人受伤,向你隐瞒了伤势,并且在背后偷偷谋划离开,你该怎么办。” “……”摊主垂眸认真思考,许久才开口道:“如果是我,那我会看看我的爱人有没有苦衷,如果他的苦衷是往好的方向发展,那我会理解他并且支持他。” “但如果——” 摊主耸了耸肩膀,没再继续往下说,但话语之中的含义极为明显:“但如果他没有苦衷,只是因为‘不爱’,那我也会潇洒离开…不对,我会在甩他几个巴掌后离开。” 邬焱:“……” “但这只是我的想法。”摊主从花篮中拿出束花塞给他,言语之间调侃道:“虽然你的真心内夹杂着其它,但我能瞧见你的真诚,这朵花送给你,我相信你会成功。” “谢谢。”邬焱侧过头看向府邸的方向。他并未回答继续接摊主的话,开口谢过后,便带着花先行离开了。 妖都的闹市依旧热闹。 走出一百米远时,那卖花摊主的吆喝声再次响起。邬焱拢着怀内的花,加快速度往苍舒所在的地方赶去。 - 裴含玉在苍舒院子内待了许久,等到晚上帮她上完药,才起身打算要走。他走时,目光意味不明地扫过她的手指尖,提醒道:“别受伤了。” 如果血凝合不了,那之后的受伤,每次对她来说都会是致命伤。 苍舒敷衍应过他的话,撑着下巴调侃道:“你别再关心我了,若是实在想关心我,不如去帮我找找,我身边有谁喜欢我。” 裴含玉:“……” 这个忙他倒是乐意帮。 毕竟他想看别人被苍舒拒绝的模样。停顿了大概三秒,裴含玉便应道:“行,我会帮你注意。”他先给闻烬挖了个坑,“不过你要说谁最有可能,我觉得可能会是闻烬。” 他摆出了有利的证据:“如果有人告诉你,你身边人喜欢你,那那个身边人有很大的概率是他自己,他可能就是先这么说,用‘身边人’这三个字来试探你的态度,看看你对这件事的反应。” 苍舒点头赞同:“你跟我想的一样,不过我当时问他,他说他不喜欢我。” 裴含玉觉得好笑:“哪有人搞暗恋,会在被揭穿、拒绝的情况下承认?所以否认是能预料到的,谁被这么问都会否认。” 因为不敢冒险。 苍舒却道:“可是你也否认了。” 听着老头叹气的裴含玉:“……” “那不一样。”裴含玉昧着良心说,“我否认是因为我是真不喜欢,他否认是因为做贼心虚。” “行,我知道了。” 苍舒被他这突然激动的态度惹得笑出声:“你这么激动干嘛?我这么优秀、这么好,喜欢我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怎么搞得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啦。” 裴含玉捂住自己刚刚差点被吓停的心脏说道:“没事,我也没当真。”他说完便朝院子外走去。 然而才刚推开院子的门,他的步伐便停在门槛边上。隔着两个台阶,挂着金色耳饰的少年正对着月光,站立在他面前。 他的袖子有块深色。 铃兰花从他怀中探出脑袋。 “……” 服了,刚还聊过他。 裴含玉转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苍舒,转头嗤笑问他:“你这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这恐怕还不是当成自己家那么简单!]老头显然在观察情敌方面要观察的细,他在看到邬焱怀里的花时,便想到了所有的情况,[看到他怀里的花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半夜跑来送花,能有什么好心思?!] [含玉!我们不能输他!下次我们也带花过来!] 裴含玉自动忽视老头的话,出院子的同时,顺手关上了院子的大门,阻挡了邬焱往内看的视线:“她要休息了,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邬焱平淡看着裴含玉,似乎是还在打量他。其实早在之前便见过,但像现在这般认真打照面,好像还是第一次。 他拢着怀中的花,语气分外平淡,只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含玉道:“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苍舒是灵山派的人,你大半夜捧着花来找她,也不怕被人看见,传出闲话。” “你不怕,我又有何好怕?” 邬焱走上前,语气有些挑衅:“我之前几乎每晚都会来,所以应当比你要清楚她休息的时间。”他歪着头,黑眸吸纳了全部月光,显得亮晶晶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 他说着,撞过青年的肩膀,动手推开了院子的大门。“吱呀——”的木头声在寂静的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邬焱抬眸对上苍舒略显‘寡淡’的视线。 对视了好一会儿。 苍舒突然对门口的裴含玉喊道:“裴含玉,你先回去。” 裴含玉:“……” 行,又是他,每次都是他。 裴含玉气得想转身踹门,但还是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在老头骂骂咧咧地叫唤下,快步离开了此地。 虽然有时候老头说话确实难听。 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人给的情绪价值很足。就拿刚刚来说,要不是他害怕给苍舒留下坏印象,说不定就真在他‘吧啦吧啦’的挑唆下,回去跟那狗单挑了。 还买花。 小孩子的把戏。 [含玉,你这是要去干嘛?]老头原本还在吐槽,见他没往自己院子走,反而是朝着院府外走时,停住骂声,好奇问他。 裴含玉终于肯回答他的话:“我去买花。” 老头惊讶:[…呦吼,开窍了。] 第301章 别卖给他 裴含玉懒得管老头是如何想,只自顾自解释他要去买花的行为:“那狗送苍舒的花是铃兰,说明苍舒喜欢这类花种。” 在他印象中,她确实对这种花带着‘偏爱’。 老头笑着说道:[显而易见的事情,之前她刚来这里时,偶然飘下的铃兰,便足够说明这些。] [我其实早就看出来这铃兰花不简单喽!哪有铃兰花是从树上飘下来的?而且当时苍舒也爱护的紧,只有你这笨小子,现在才发现——] 裴含玉倒没生气,只淡淡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若当时跟我说这些,那我也能给她送花。”也就不用瞧着他送了。 老头哼笑:[得了吧!你当时也是半个木头脑袋,跟你说你能想到要送花这个东西?你骨子里完全没有浪漫细胞,今日买,也只是瞧见邬焱送了罢了。] [你若是什么都要我教,那是给你找道侣,还是给我找道侣?再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以为你也猜到了,谁知道你今天才得出答案!] [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裴含玉冷笑:“你马后炮的本事倒是不错。” 老头:[……] 他欲说话反驳裴含玉。 但话还未完全说出口,裴含玉便已经走到卖花的摊贩前,向她要了几支铃兰花。 摊贩边将铃兰花多余的根进行修剪,在递给裴含玉时,嘴里嘟囔道:“近日送铃兰花的人可真多。”她耳朵抖了抖,抬头顺口问道:“公子不会也是因为感情的问题吧?” 裴含玉:“……” 如果严格算起来,也确实是感情的问题,但这关摊贩什么事。裴含玉微挑眉,没打算认真回复,只敷衍道:“卖花就卖花,问这么多是要干什么?” 摊贩知晓他是误会了,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刚刚也有位公子因为感情问题来买铃兰,所以我以为您也是,就多问了一嘴。” 裴含玉微微挑眉,几乎都未思考,便猜出了那个因为感情问题,而来买花的公子是谁。 除了刚刚那个拿着花去苍舒院子的,还能有谁?不过说来也巧,他们二人买花的地方,居然还是同一个。 老头无情嘲笑道:[这人怎么买个花,还要向摊主卖惨的,谁会将自己事情跟别人说啊?!小白莲!真幼稚!幸好我们含玉——] “刚刚来你这儿买花的男人,应该是我所熟悉的人。”裴含玉没听老头的吐槽,只跟摊贩搭话道,“也是因为他,我才会来这里买。” 摊主瞪大眼睛:“原来你们还是朋友!是他跟您推荐的吗?”这两位公子气质都非同寻常,是朋友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裴含玉意味不明地笑出声:“倒也不是。” 摊主不清楚他是在否认哪句话,耳朵跟着摇摆,显然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裴含玉继续说:“事情的完整经过,是他将在你这儿买的花,送给了我的道侣,所以我才会找到你这儿来看看。” 摊主:“……” “花很好看,她收了。” 裴含玉低眸看着铃兰坠着的花瓣:“瞧她喜欢,便再来买几束,省的她天天有闲工夫收别人的花。” 摊主:“……” 摊主说话支支吾吾起来:“抱歉公子,我并不知道他拿着我的花送给了您的道侣。” 妖都人大都单纯,如今听见这乱七八糟的‘三角恋’,内心没被震撼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还有这么乱的爱情故事啊!?送有道侣的姑娘花,这不是明目张胆挖墙脚,还能是什么?! 摊主又懊恼起来。 “当时他跟我说时,真心都快溢出来了,所以我还帮着开导了番——但我、但我完全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公子您的道侣啊!!” 怪不得要用面具挡住脸,原来是怕被人认出来丢人!毕竟这种事情实在不够光彩! 裴含玉表现的极为大方:“没事,只是送的人不对罢了。不过日后,他若是再来你这儿买花,你可千万别买卖给他。”他低眸看着筐内的铃兰花,“这些花给我留着就好,我会买。” 摊主点头:“知道了,您放心,我们还是有操守在的。”不知道真相还好,这知道了真相,她也实在没法昧着良心继续卖给那少年。毕竟若是没搞好,很可能会拆散对有情人。 想到这儿,摊主又补充道:“公子,祝你们百年好合。” 裴含玉心情稍好了些,应答道:“多谢。” 老头:[……] 老头是实在没想过裴含玉会闹这出,等到他承包了摊主的花筐,往回走时。老头才整理完所有,喃喃开口道:[含玉,你长大了,你以前不会为了苍舒撒这种谎言。也不会为了苍舒,干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 裴含玉纠正道:“我没有撒谎。” 老头:[……] 老头叹口气,语气无奈:[你别跟我解释,我又不是聋子,相反,我还觉得你做的很好呢!] 裴含玉隐下自己说‘道侣’二字的喜悦,继续纠正道:“我确实没说话,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而且是你天天给我洗脑,说我和苍舒天生一对。” 老头:[……] [话虽然是我说的,但你撒的也太顺口了,我特么都替你心虚啊!如今苍舒对你还有戒备心,你忘了她刚刚对你说的话了吗?]老头说的是刚刚苍舒问‘谁喜欢他’,又问裴含玉‘喜不喜欢’她的那件事。 当时她直接表示了自己的苦恼。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的意思。 虽然是开玩笑,但也是有百分之五十的认真,防止裴含玉喜欢上她。 [我主要是怕这件事到时候被那只狗告诉苍舒,你想想看,如果真告诉苍舒,你该怎么收场?]老头也是个聪明人,[到时候你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 裴含玉默默反驳:“但她刚刚只是在苦恼如何拒绝我,而且也只是假如。她并没有说对我没有好感,又或是不喜欢我吧。” 老头:[可是含玉,她好像对谁都未曾说过‘不喜欢’,你这个解释会不会太不行了。而且直白的拒绝,难道不是不喜欢吗?但你放心,我觉得她对你还是有好感存在的。] [哎。] [这么看,其实无情道也蛮海的。无论怎么样,都可以用‘不懂感情’来遮掩、解释。] 裴含玉:“…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我也想不说话,但我这儿不是在帮你出谋划策吗?我好好帮你出谋划策,结果你就这样对我,怎么的,你这是要无法无天、要造反啊?!] 裴含玉:“……” - 苍舒支着脑袋看着面前的少年,并未先行开口,反倒是淡淡地、从上到下扫视他——他的怀内抱着铃兰花,手臂极为小心地拢着,根部还湿润,将他本就暗色的衣裳染得更深了些。 几天不见。 胆子小了,人看着也不如之前明媚,动作都极为小心翼翼。 “过来坐。”二人对视良久,苍舒终于朝不远处的邬焱招手,示意他坐到她旁边。 邬焱抿着唇,面上装出很冷静的模样,但月光下泛红的耳尖已经将他完全暴露。 心跳很快。 快到有些不正常。 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在想她,叫嚣着要靠近她。这是他的本能,靠近她已经是他的本能。 邬焱垂眸上前,将手上的花塞到苍舒怀里,又低头坐在他身边,闷闷说道:“对不起。” 苍舒弹着手上的花问:“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她的表情像是忘记了那日争吵的内容。 若是他人,定会觉得‘忘记’是好事,但邬焱不同。他不想苍舒将关乎于他的事情忘得干净,这会让他觉得,她很不在乎他。 又或者是在乎。 但她因为失望,从而憋在心中。 无论是哪个理由,邬焱都不喜欢。他抬眸替她回忆道:“因为我惹你生气、不开心,所以才跟你道歉。” “当时我心中只顾着自己所想的事,完全不顾你的意愿,逼迫你选择我。”邬焱握紧手掌,“不止这个,当时我还无理取闹,让你也因为我,情绪被无端感染。” “我当时不理解你,心中只想着你背弃了你对我的承诺。完全没考虑你的身体、你的志向、你的所求。” “而且我说过要保护你,可到头来还是要你照顾我的情绪,努力安抚我。” “所以——” 邬焱盯着她捧在手心里的花:“我来向你道歉。” 他再次郑重地说:“对不起。” 苍舒:“……” 苍舒并没来得及表达自己想表达的话,即便邬焱给了她许多时间让她反应,她也没将自己所要说的话说出口。 邬焱的表情黯淡下去:“你可以不要不理我吗。”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也不该跟你无理取闹。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能不能跟我说话,像以前那样对我。” 苍舒依旧未说话。 邬焱又道:“我真的知道错——” 他的话还未说完,面前人便突然伸手,将手指抵在了他的唇瓣上。苍舒一字一句道:“我从来不觉得你有错。” 她说得很认真,眼内像是有化不开的春水,雾蒙蒙的,如同月色下的湖泊。 邬焱有些恍惚,整个人愣在座位上,撇过头,无措地错开她的双眼。 她干嘛要这么温柔。 他都承认错误了。 她干嘛要说不是他的错。 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是这样,他越不想放她离开吗?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就算来找她,也不会轻易理解她、放她离开。 邬焱深深呼出口气,努力抑制住内心所有的情绪波动:“我又不是那种不会承认错误的人,你不用这么安慰我。” “……”苍舒轻‘啊’声,有些无奈地扶额:“可你在我这里真的没错,我上次跟你说过原因。”她补充道:“我知道,被人欺骗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 邬焱:“……” 邬焱本来倒还没觉得委屈,她这么说出口,心里突然就酸涩起来。像是有人拿东西挤压他的心脏,让他濒临死亡。 人在假装坚强时,浑身上下、包括心灵,都是最脆弱的。 邬焱害怕被她看出异样,忙化成原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苍舒被他这手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后,好奇问道:“你干嘛突然变成这模样?” 邬焱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没为什么,我想变就变了。” “好吧。”苍舒将花放到桌子上,没再纠结这件事。她仔细地挑着花瓣,突然问道:“邬焱,你是不是见过我师兄了。” 邬焱放下一只爪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我——” 苍舒望过来。 他将有些湿的爪子放在身前,用自己毛绒绒的毛进行了遮挡,然后才回答道:“见过。” “跟他说了我的事?”苍舒的语气不冷不淡,还算平和。 邬焱慌得连心都在颤,他解释道:“我当时是生气,气得没有多少理智,所以就想找他帮我——” 他说到这儿,剩下的便卡在咽喉内,无论他怎么张口,这喉咙里的话都像是鱼刺。 苍舒起初也没说话,在听完邬焱所说的话时,还特意垂眸、保持着一个动作。 良久,她才轻笑出声,用指尖刮着他的鼻翼:“你紧张什么?我其实也只是找你问问罢了,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无论你是去说了,还是怎么了,都对我没有什么影响。” 邬焱盯着她没说话:“……” 苍舒又问:“毕竟你告诉他,你也没有觉得后悔。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还会选择告诉他吗?” 邬焱没有犹豫,在她问题问出来时,便点了头:“我会。” 就像苍舒因为在乎、关心他而选择不告诉他真相。那么他也会因为在乎、关心而去选择告诉她的师兄。 又或是换个例子。 他问苍舒如果重来,她会不会继续走这条道路,会不会再去选择救别人,她也一定会选择、会,并且告诉他,她不后悔。 第302章 谎言 苍舒很无奈地笑了下,凑近他的身躯,用指尖拂过他眼角的泪水。他眼下的白毛黏成了‘揪揪’样式,明明是黑黢黢的眼睛,却又像是泛出了红色。 苍舒道:“你想事情就想事情,哭什么。” 邬焱爪子搭上她的手,别别扭扭说道:“我这不是哭,只是被风糊了眼睛。” 苍舒仰头感受了下,并未给他留颜面:“可是风并不大。” 邬焱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动手掐了个法诀,扭头迎着风道:“只是刚刚风小,现在风不是来了。” 嘴还挺硬的。 苍舒扒拉着他的耳朵,又将他脑袋上的毛往后拢,替他做了个造型。邬焱并未阻止,任由她‘玩弄’自己的毛发。 二人都未继续讲话。 苍舒依旧挑着他额头上的毛发,坏心眼地别成马尾的模样。而邬焱则是瞪大眼睛,防止眼内的泪水流下。 他其实不想哭。 但在看见苍舒、听见她说话时,他的眼睛就是会忍不住酸涩起来。这是无法控制的情绪,他实在不想离开她。 邬焱突然问道:“苍舒,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苍舒知道他在问什么,边绕着他的毛发,边开口回答道:“我已经走到这儿了。” 她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对她来说,一件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 她知晓邬焱心里还是不能理解她,或许是能理解,但这理解被情感死死压着,虽有松动,但也只是一个小口。 “我的火印毒需要清除,我还要救师尊的命、改自己的命。”苍舒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我有太多东西,需要我去做。” “邬焱,这是命。” 邬焱笑起来。 他用爪子牢牢抓住苍舒的手腕,笑得眼泪往下滴落:“可我舍不得你,也心疼你。” “……” 苍舒叹口气,眼眶内占满了邬焱的身影,语气极为认真:“那我们的心疼是互相的。不过邬焱,你也应该心疼自己。” “我并不可怜,除却出生时的落魄,剩下的日子几乎让人人羡慕。有的人穷极一生都碰不到金丹的门槛,而我却能轻而易举的碰到。有的人要经历丧父丧母之疼,而我却因没有父母,躲过这劫难。” “我比你们幸运多了。” “我的每个阶段,都会有贵人出现相助,虽说会经历些磨难,但这都是我成功路上必要经历的事情。” “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 “邬焱,我是幸运的。” 无情道需要得到再失去,可比起她得到失去的痛苦,那些无缘无故、为她失去性命、到死才明了自己价值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们所经历的磨难可能只是让她成功的阶梯。因为有她,所以他们需要经历这些,然后等她来拯救他们。 这何尝不痛苦呢? 苍舒讨厌这些因她而产生的悲难,这会让她觉得,她像是个恶种、像是个魔头。 邬焱爪子抱住她的脖颈,低声反驳道:“苍舒,你总觉得自己是带来灾祸的原因,但于我而言、于众人而言,你是抹光亮。” “我阿娘天生体弱,听说生我时,差点就死了。后来有很多人跟我讲当天的场景,说阿娘若不是生了我,身体怕是能再熬上一熬,所以当时的我,也认为是自己害了她。” “但后来。” 邬焱停顿住,用爪子轻轻拍着苍舒的背:“但后来阿娘告诉我,于她而言,我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她说她无比幸运。” “而我在此刻,也觉得无比幸运。”邬焱道,“因为遇见了你。” “……” “所以我可以为了你而死,你也可以利用我来做到某些事,我不会后悔。” 原本的毛绒绒变成黑发,他抵在她的脖颈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热气打在那道结疤的伤口,他用唇轻轻地贴了贴。 心脏沉稳跳着,周围没有声音。 邬焱想永远停留在此刻,即便天塌下来,他也不想去管。 “妖都的夜市很热闹。” 苍舒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又有些想放孔明灯了。” 二人默契地没再提刚刚的事情。 “……”邬焱松开她,帮她整理好衣服,说道:“那便去放。” 苍舒抬眸看向他:“你不带我去吗?” 邬焱撇嘴问:“整个府邸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该去哪里买灯纸?” 他的眼睛还是红的,足以看出他刚刚化为兽型时,哭得有多狠。而且这么一哭,他说这话时,也怪没气势的。 苍舒笑得漾出梨涡:“那你在前面带路。” 邬焱听见她说话,还真乖乖走在前头带路。只不过刚走出几步,又转过头问:“不牵手吗。” 苍舒:“……” 邬焱解释道:“夜市人多,放孔明灯的人更多。我若不拽着你,你会跟我走散。” 苍舒又问:“既然如此,等人多时再牵手不就行了,这么早牵手是有什么讲究吗?” 邬焱走上前,当着她的面直接拉过,又扭头道:“没有讲究,只是想牵。” 苍舒:“……” - 邬焱比起之前又长高了许多。 走在前方时,背影也让人有了实实在在的安全感。盯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神时,他已经停在摊贩前,拿着面具往她脸上戴。 是个猪头的面具。 模样可爱又憨厚,脸颊两边还有两坨腮红。 他自己拿的也是同种,只不过颜色与她有所不同。她的是粉红色的猪,而他是头黑猪,比起她还要憨厚些。 苍舒问:“就不能挑个好看点的吗?” 邬焱答道:“猪好看又幸福,吃饱了便睡,戴着有福气。” “行吧。” 苍舒也懒得反驳他,只拽着他走到隔壁开始挑孔明灯的样式,挑得极为仔细。岸边已经有许多人在放了,苍舒买了两盏,给予他一盏后,便走到岸边,开始认真想自己该许什么愿望。 她是背着他思考的,大概是怕他偷看到自己的愿望,会变得不灵。 但邬焱显然没空看她。 在拿到孔明灯时,他便已经走到岩石边,撂袍坐在地上写。他低着头,天空中的明灯照亮了他的字。 不用犹豫。 如果说之前的愿望有阿娘、父皇。那么现在的愿望,除了愿天边的阿娘安好,便是希望苍舒顺利、平安。 如果可以,就先别抛弃他。 怕不灵验。 他又在末尾加上了自己的代价。 ——愿用寿命,换取她的平安顺遂,换取她的开心快乐。 笔落下。 他整理着灯,将其放上天空。转头想看苍舒,却见她离他老远,提笔在明灯上写字。 写了貌似很多很多,但他瞧不清楚一点儿。只能等到她停笔,放上天空后,才走上前问她:“你写了什么,将灯纸全写满了。”他都没看见空隙。 苍舒背手看着天空,懒洋洋道:“我写了很多,写——” “等等。” 邬焱在她开口时打断了她:“愿望说出来会不灵,我只是问问,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苍舒轻声‘切’道:“没有什么灵不灵的,我的愿望可以告诉你,你不是外人。” 邬焱下意识怔愣。 苍舒却已经指着自己刚刚放出去的灯,继续说:“我许了很多愿望,第一个愿望便是希望我能成功、大家都能平安。” 邬焱在她旁边轻轻回答:“会的。” “第二个愿望,便是希望妖皇不得好死,而我能逃脱桎梏,逍遥于世间每处。” “……” 邬焱依旧点头:“会的。” 苍舒继续说:“第三个愿望,便是希望你能快乐些,不要再有阴暗的想法。” 邬焱并未说话。 他只道:“你是想让我在离开你后,也能继续活下去是吗。” 邬焱能坚持活到现在,除却杀母之仇、便是苍舒。他与外祖母的感情并不深,虽说是亲人,但她在他很小时,便已经出去学医。 所以记忆只有零星、以及近几月相处的记忆。 邬焱问:“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这个话题呢?” 苍舒道:“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你会答应我,不再——”她看着天空,话并未继续往下说,反而是跳过了这几个字眼:“我曾想过好几次,我们的缘分该从何时说起。” “或许你觉得是冰天雪地,我因为剑、因为命运而选择救下你。但于我而言,是在后来的幻境之内。” “在未入幻境之前,我只将你当成,我要完成被、牵引的任务。那样的你,或许会在我出秘境后,被我交给某个人家。” “但在后来,因为入了幻境,我与你有了牵绊。”她咧出大大的笑,“就是孔明灯,当时整个天空都是孔明灯,我呢——也许了许多许多的愿望。” “我们真正的缘分,其实是在这里开始的。” 邬焱:“……” “邬焱,放完这次孔明灯,你日后可就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邬焱:“……” “你可真会诛心。”邬焱握紧拳,觉得自己可能要讨厌上这个地方。上次阿娘走时,他也是放灯,这次也是。 苍舒像棵松柏,背着手站在明灯下,并未说话。 邬焱深呼吸口气:“你不就是想让我不要阻止你,想让我能理解你吗。” “……” “苍舒,我能理解你,我只是不舍得你,我不想失去你,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 “……” “我再问你,如果、如果你不修无情道,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你会爱上我吗。” “……” 苍舒思考了良久,久到邬焱以为她不会回答。可她还是回答了他的话:“会。” 铿锵有力的‘会’字。 邬焱转过头看她,莫名想起自己之前许的愿望。那个时候他想苍舒当他的王妃,以为会实现,却没想到在‘王妃’前要加上许多补注。 如果她只是普通人。 如果她不修无情道。 那她才可能会成为他的王妃。 那她才可能会爱上他。 可惜没有如果,摆在他面前的,是个不普通、修无情道的苍舒。她狠心、她有着想要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心。 无情道。 她的无情道可真够可怕的。 邬焱轻叹口气,忽地不知道自己该纠结什么、在意什么,只觉得心疼,疼得半死。他又问:“会死吗。” “不会。” “那我会等你,等你想来找我,想走近我的身边。”她的想念或许是他未来支撑他活下去的支柱。 苍舒撇头,再次撒谎:“好。” 她哪还会出现在这世上呢? 到时候所有的事情都重组,没有人会认识她、也不会有人遇见她。那么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等她这些事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被消泯痕迹。 所有人都会有最好的结局。 其实她在孔明灯上并没有写下她刚刚所说的愿望。她写了很多,也划了很多,因为她觉得这些愿望,靠自己能实现。 所以邬焱瞧见的并不是她写的愿望,而是她划过的字。而她在纸上所留,也仅仅只有几行字罢了,那就是—— [我想对他撒个谎。 是最后的几个谎言。 但我害怕撒谎遭天谴,所以就先写在纸上,让飞升上去的灯告知你。 其实也不算撒谎吧。 总之,我想让他原谅我。还有之前被我撒谎哄骗的人——师兄、师尊、宿行白、裴含玉。] - 苍舒回到院子时天已经翻出鱼肚白了。里头还有人在等她,手内拢着大片花,露珠沾满了青年的袖子。 像是在卖惨。 苍舒有些困倦,说话也没力气:“你拿着花是干嘛?” 裴含玉在院里‘罚站’了几乎一晚上,听见她问,他将手上的花塞给她道:“把花送你,还能干嘛。” “这是——” 瞧他没好气的模样,苍舒便猜测他八成是被那老头要求。摸摸鼻子,识趣没往下说。 裴含玉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没反驳,反而是转换话题道:“刚刚有人通知你,说皇宫从今日开始,不用去了。” “为何?” 苍舒四下瞄了眼:“难不成他现在不搞明面,打算在背地里偷偷折磨我了?” “不会这儿有人在监视我吧。” “是因为他的大寿快到了。”裴含玉也跟着往四处瞄:“但你别说,说不定他还真找人监视了。” 第303章 梦境 金光灿烂的柱子立在大殿四处,上方雕文刻镂,每个图案都栩栩如生。男人坐在正中央的宝座上,有些厌倦地打量着前来汇报的侍卫。 他跪在阶梯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淌,模样平静却又带着细微的慌张。 妖皇笑着问,肩膀耸动地厉害:“跟孤说说,近几日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导致你瞧见我时如此慌张。” 这慌张感都要溢出来了。 妖皇本还觉得今日会无聊透顶,可谁曾想,前去监视苍舒的侍卫,今日返回向他禀报。 并且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模样。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妖皇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笑意满满说道:“有将她所说的话记录下来吗?” 侍卫拱手道:“有。”他掏出本册子,毕恭毕敬递上前:“王上请过目。” 妖皇往他手上瞧了眼,懒懒散散道:“太多了,眼睛累,你念出来。” 侍卫听见此话,忙退后几步,翻开第一页开始大声朗读:“六月三十日、天气晴。” “苍姑娘卯时起床,前去正厅与人吃早饭、聊天,并起了冲突。后两男相聚,其中一人表示心悦苍姑娘。” 妖皇点头:“就没什么其它的事了吗?她和人聊天的内容是什么?” 侍卫又翻页,认真说道:“与苍姑娘聊天的那个男子是驭兽宗的弟子,他在前天晚上,曾以找蛇的名义进过苍姑娘的院子,当时苍姑娘的院子中还有另一位男子在,这位弟子瞧见,于是二人在早晨互相威胁。” 妖皇挑眉:“她院子里藏的花花草草,闹起来倒是比孤的后宫还热闹。”只是微微吐槽,接着又道:“然后呢,你继续说。” 侍卫继续:“后来她院子里的那个男人出现,她同男人离开,来到您这儿。而驭兽宗的,也同刀宗弟子越见安一道离开。” 妖皇蹙眉:“总共出现了几个男人。” “回王上的话,总共出现了三个。”侍卫认真回答。 妖皇听明白了,评价道:“据孤所知,那小丫头是修无情道的…原来…无情道都这么海的吗?” 侍卫认真回应:“臣也不知。” 妖皇摆手道:“那便继续说,” 他像是在听说书人说书。 明明侍卫的语调平淡且毫无起伏,但妖皇依旧听得开心,整个身子都往椅子前凑。脚上的铃铛随着他的笑声漾在空气中,侍卫又翻了一页。 “晚上,苍姑娘的院子会比较热闹。” 妖皇轻笑。 “进去她屋子里的,有的会敲门,有的熟门熟路直接推门,也有的会在外方偷听。”侍卫每个字都读的僵硬,“她的大师兄也会在这个期间找她,但要说找得最多的,还属那位跟在她身边的少年。” 妖皇问:“是那个经常陪她来的?” 侍卫认真点头,读到后面,表情愈发凝重:“除此之外,还有位人想必王上也会觉得熟悉。” 妖皇预料到接下来的话会让他震惊,他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抬起又落下,瞧着极为漂亮。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预感,沉默大概半晌,他才微抬下颚,示意侍卫继续说。 侍卫的慌乱在这刻完全体现。 他凝着眉、手指用力到泛白。 然后妖皇听见他开口道:“臣瞧见过好几次,小殿下找苍姑娘的场景。他们二人举止亲密,认识的时间应当很长。” “而且不仅如此,几日前我还透过窗户,瞧见小殿下跪在苍姑娘面前的景象。” 侍卫话中的小殿下不用直说,大家都能明白是谁。姜夫人的儿子、最小的殿下——邬焱。 饶是有所准备,但在听见这个称呼时,还是带有些许震惊。几日前因寻不到邬焱的愤怒在此刻皆化为喜悦。 妖皇面上缓缓勾起笑容,模样有些癫狂起来:“孤就知晓,这姑娘身上藏着大秘密,原来他竟离我离得如此近、真是让孤震惊!真是让孤震惊!”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下阶梯,凑近那侍卫问:“那你可知道他藏在哪里?你当时为何没有杀了他!?” “他在妖都,那是在孤眼皮子底下活动!!是在打孤的脸啊!!”他揪起侍卫的衣领,“你告诉孤,为何不杀了他!!” 侍卫“咚”地忙跪下;“王上,未有您的指示,臣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他敢出现在妖都,必然是对这一切、周围的人一切都有所准备!”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妖皇转过头,赤脚踩在地毯上,喃喃自语道:“是孤太过草率了,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孤需要将他们一网打——” 他转过头问:“你可有听到他们二人所说的话??他向苍舒跪下,为何跪下?你可有听见?” 他有预感,这里面的内容定是蕴含了些什么大事,他想要知道,很想要知道。 “王上,臣听不见。” 侍卫抿唇:“苍姑娘虽然未在院子内设结界,但她在房屋周围,设满了结界,所以,臣并未听到二人的对话,只能根据些口型,迷迷糊糊记下些字。” 妖皇扫了眼他的册子。 随即笑道:“正常,她是符师,不是你这等人可以对付的。” 他笑起来极为阴柔,比起刚刚的无趣,此刻看起来,心情明显已经达到了个高潮。 “苍舒和邬焱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妖皇背过手:“他们关系不一般,那也就证明孤的记忆并没有错乱,孤见过苍舒,孤一定见过她。” “她肩膀上的印记绝不会错。” “既然孤将追踪打入她的体内,那便说明,那个时候他除了打烙印别无选择。” 他的实力不比苍舒弱。 若是打起来,他这半步化神的实力,只需用三成不到,便可随意击杀苍舒。而为何、为何他那个时候会用追踪印记呢? 除非那个时候,他不能控制什么。 她没来过妖都……从小待在灵山派之内……并且连派下的城镇都不怎么去—— 那就只有梦境了。 只有梦境,才会让他无可奈何。 也只有梦境,符合了他所有同她的条件。 第304章 残魂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孤怎么刚开始没想到呢?我说她看我的眼神内怎么带上了仇恨!我说她为何这般熟悉!?原来、原来竟是我认识的人——!” 妖皇忽然大笑出声,笑得眼泪往下掉,身体也开始颤抖。苍舒完全可以通过给他们二人构建的梦境,来了解二人、熟悉二人。 而这个梦境,夹杂了过往。 所以、所以他和邬鹤才会同时觉得她熟悉。因为他们二人就在其中,因为他们在梦境中曾见过她。 如果她不出现在他面前,她所在他梦境的事情完全不会有所暴露,他也只会将其当成梦。 可她为什么要出来呢?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呢?是不知道?还是说她是故意出现、挑衅他? 这女人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啊。 想到这儿,他又抓住侍卫的肩膀大声问:“那你可还发觉她有什么异常?!她不可能没有什么异常的!否则她身体内的气息是如何来的?!” “说——!说——!快说——!” 脚上的脚链随着动作‘丁零当啷’响起,妖皇的眼睛内逐渐染上赤红的色彩。侍卫垂下眸子,模样瞧着平静,可声音却颤抖起来:“王上,除却小殿下经常会去她院子内,其余异常倒是没有——” 他猛然抬起头,对上妖皇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不对,她本人是有些异常。” 妖皇忙问:“什么异常?” 侍卫答道:“回王上的话,臣这几日发现苍姑娘的身体有些异样。她的脖子上有被小殿下咬过的痕迹,但那伤口迟迟未愈合、还有她的额头,今日刚拆,可上面还有疤痕。” 妖皇听明白了这侍卫的意思,摩挲着大拇指道:“你的意思是,她的伤口,愈合起来极慢?” 侍卫沉重点头。 妖皇挑了挑眉,未立即回答,只是垂手转过身,踩着地毯往上大步走。半晌,低头咧开笑容说道:“那真是稀奇事儿了,有什么毒会让伤口愈合慢?还是说,这是什么代价?” 他喃喃自语,每个字都说得极轻。直到踏上最后的台阶,才瘫倒在椅子上,笑吟吟地吩咐:“你把这事儿,去告诉大殿下。” 侍卫拱手应道:“是。” 妖皇又懒洋洋吩咐道:“回去她院子时,别让她发现了,你要找出她更多的异常,若是说得好,我会给你赏赐。对了,去抓个姜窈以前身边的侍从,割了舌头让她去辨认,到时候注意表情就成。” “然后——” 他苦恼的用手揉着太阳穴:“然后去查出邬焱的住处,不要暴露,若是查出、找到,就将那些人全杀了就好。” “到时候就说,这些人是邪祟,死亡的原因是修炼禁术——”妖皇撑着下巴,眼里又冷,唇边带笑:“自相残杀。” “但邬焱要抓活的。”他还需要他的血液。 侍卫再次应了声“是”。见妖皇闭眼小憩,他轻声后退步往大门外走,又顺手关上了大门。 室内恢复静悄悄。 妖皇猛地睁开眼,盯着门轻声念道:“姜窈啊姜窈,你说人死后,是不是应该将她存在过的痕迹,也一起带走呢?” “……” “不过你放心,孤马上就会让邬焱同你的下场一样。不出半年,他便会下来陪你。” “……” “姜窈啊姜窈,你不会孤单了,你死后,孤向你承诺的东西,便也通通不作数了。” - 裴含玉从苍舒院子出来时,便被站在路中央的谢良青给拦住了去路。他有些不明所以,只以为是谢良青专门埋伏在这儿,来抓进苍舒院子里的人。 [这大半夜的将你拦住,其中的意味,想必我不说,你都懂。] 老头全然副看好戏的模样:[含玉,别怪我没提醒你,谢良青感情这事儿,可是我跟你说的。我要不说,你能信修无情道的师兄会对自己的师妹产生情感吗?肯定不会吧!毕竟无情道喜欢人就挺让人震惊,结果他一喜欢还喜欢自己的师妹,你说这让不让人震惊?] [上来就搞这么大,喜欢自己师妹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要我说,你就该曝光他!给他发到通讯符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副德行!] 裴含玉压低声音问:“那你觉得我现在该如何做?” 老头兴致又起来了:[我自然是觉得你该向他表明你的占有欲、以及你和苍舒的关系。你都大半夜来苍舒这儿了,想想就不简单,倒不如直接借机说你和苍舒的关系。] 老头已经全部想好了:[我已经想得很周全了。你现在跟谢良青表明态度,谢良青必定不会去同苍舒问,因为这二人还在冷战,你同他说,他只会更加生气。] [到时候你就这样那样,还怕他们靠近苍舒吗?除了那个绿茶狗,其它人都会对苍舒避而远之,反正我瞧着她最近也不爱跟人接触。] “……” 裴含玉挑眉听着老头所说的话,抬下颚向谢良青解释:“我只是跟苍舒聊些事,而且事情很正常,都是同门之间该聊的。” [含玉——!我费这么大口舌跟你说这些,你又当没听见是吧?!我以后再跟你说这些我!就是狗!特么的——] 老头气得半死,又有些惋惜:[多好的机会你不珍惜!还同谢良青解释你们二人没关系!你是生怕别人抢不走苍舒啊!?] 裴含玉压低声音骂道:“你烦不烦。” [谁想跟你说——!]老头念完这句话便没了声响,活像是没人在他脑子里说过话似的。 裴含玉并不在意老头到底生没生气,在未听见老头的声音后,还猛地松口气。 谢良青的视线在苍舒的院子和他之间来回移动,良久回答道:“我来找你,并不是想问你和她的关系。” 裴含玉:“……” 裴含玉摆明了不信:“管你问不问,解释我还是要说,毕竟是个姑娘家,大半夜从人家院子里出来,也容易引起争议、讨论。” “再说你是她师兄,这解释我便更要说。” 谢良青没接着他的话,只撇过头哼笑,随即问:“方便谈谈吗?” 裴含玉直白拒绝:“抱歉,不是很方便。”他看天,像是有理由似的:“天色已经不早,我若是再去你院里,天估摸就要亮了。” “……” 谢良青又道:“你同她能谈,为何不能同我谈呢?裴师弟,我是苍舒的师兄,也是你的师兄,你这态度,会不会有些——” “作为师兄,还能不让人睡觉的吗?”裴含玉抱剑盯着面前的人。 谢良青不喜欢这句话的意思:“我没有不让你睡觉,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那师兄现在问就行。” 裴含玉轻轻笑道:“至于去你院子就不必了,我们不顺路,若是我过去,那回来又需要好些时间。”他摊手:“很累。” 他口中虽喊着‘师兄’,可面上却不曾有任何对‘师兄’的尊重。谢良青蹙眉,将腰上挂着的剑鞘给卸下,重重地杵在地上—— “聊得问题,你在这里可能回答不完。我请你去院子里,是怕你说得太累,至少在我那儿,你能坐、还能喝茶。” “况且——” 他撇头看向苍舒的院子:“你确定你在这儿说,她不会突然出来吗?” 裴含玉有了些预感,挑眉问道:“不能让她知道?” 谢良青点头:“不能让她知道。” “……”裴含玉抱着剑有些无奈地望天,大抵是无奈,然后与他平视,点头说道:“行,你带路。” 原本的他对于谢良青的问题并不感兴趣,但不能让苍舒知晓、并且他站着回答不完,那应该只有那些事。 裴含玉记得苍舒同他说过,邬焱去找过谢良青。那这次极有可能,他是来找他确认某些消息的。 他不会说,因为苍舒不让他说。 但他想知道,谢良青知晓了多少内容。 - 裴含玉起初以为这是他和谢良青单独谈话,所以早在路上便想好了谢良青会问得问题,和他要回答的答案。 但很明显,他还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在踏进院子时,他便瞧见石桌旁的躺椅处,有位戴着白绫的少年朝他咧笑、挥手。 “……” 裴含玉转过头问身边的谢良青:“这是什么意思?” 谢良青已经走到石桌旁,用剑柄拍着他身边的座位说道:“我找你问事情,但这不代表,院子里只有我一人。” 宿行白表情大大咧咧的,明明已经瞧出来这气氛,偏偏还要捂着嘴大惊失色道:“啊呀!裴道友好像看见我很震惊!瞧这表情,难不成是不想看见我吗?” 裴含玉不想多待。 他瞧不出这二人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此地。可谁知下秒,院门便被关上。 裴含玉要上手扒拉。 谢良青淡淡说道:“这是苍舒的符咒,你打不开。”除非他能比苍舒强。 裴含玉站在门口站了会儿,站得直发笑。到最后,他握紧剑鞘,愤恨转过头道:“有事就说,我没工夫听你们多问。” 宿行白装出和事佬的模样:“哎呀哎呀!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火气!不过裴道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他撑着下巴,咧出虎牙:“你身体里的那抹残魂,如今还在吗?” 裴含玉:“……” 话说出口,院子内像是被摁了静止键。老头本还在生闷气、装死,听见宿行白直白问他,气一下子就涌上了头:[这小兔崽子问这个干什么?特么明摆着不安什么好心!而且他居然还直接跟外人说?!含玉,你走到门前,大不了我帮你破了这符咒便是!] 裴含玉:“……” 裴含玉想要走的步子停下,等再次迈步时,已经走到了谢良青用剑鞘所指的地方前。 [含玉——!] 老头瞧见他动作,不明所以,声音又气又急:[他们今日叫你来定是要针对我!你是想要他们二人合起伙揭穿你吗?!还不快走!还不快走!] 裴含玉侧头压低声音,随性回答道:“你怕什么,被他们发现就发现,我留下来只是想知道他们知道的多深。” 老头:[你——!愚蠢!] 裴含玉懒得理他,只管自己快活就好。他先与宿行白对视,见他嘴边还挂着笑,这才又问道:“你来只是想问我这个问题?” “没有。” 宿行白道:“只是想问问你身体里的残魂的来历。”他顿住又问,“如果你这残魂还在体内,那我们说话,他能听得见吗?” 老头大声控诉:[含玉!他侮辱我!] 裴含玉淡淡答:“这残魂生前不是聋子。” 宿行白轻‘啊’声,装出副极遗憾的模样:“那你这残魂可真烦人,我们接下来的问话,可能不能让他听见。” “你可有什么方法,能让他听不见我们说话呢?” 裴含玉微蹙眉。 脑子里的老头仍旧暴躁地‘骂骂咧咧’,谢良青听了半天终于出声问道:“你们二人是在说什么?什么残魂?” 宿行白挑眉问:“你没听出来吗?我的意思是,裴含玉体内有个残魂的存在,这个残魂能听见我们讲话。” 他笑出梨涡:“这是我们几人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让这残魂听见。” “……” 谢良青看向裴含玉,也跟着问:“…接下来的话确实不能有其它人听见,你能让你身体内的残魂听不到我们讲话吗?” “暂且没有。”裴含玉果断回答。他是真没有办法能不让这老头看见、听见。 他跟苍舒交流,也是靠苍舒的传音符,才得以沟通。 宿行白笑得甜丝丝的:“那这残魂是半点隐私都不给你,这么想,好没良心。”他用手敲了敲石桌板:“谢良青,你翻翻苍舒之前给你的符咒,有没有关于传音这类的。” “我们想要跟他交流,怕是只能用传音了。” 老头气急败坏:[他这话什么意思啊!?是在骂我吗?!他凭什么骂我啊!这个瞎——] “他是在骂我吗?”宿行白随意猜。 老头以为他能听见,立马闭上了嘴巴。 第305章 我会帮你报仇 他就像个鹌鹑,听见点声音便缩起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宿行白仍然支着下巴道:“抱歉,刚刚说得那些话可能冒犯到了你体内的那抹残魂。” [那他说出来干——] 老头下意识骂骂咧咧,但在想起宿行白可能能听见他说话时又猛地闭嘴。只沉默了三秒,他又说道:[我真是老了糊涂了,宿行白这点实力怎么可能能听见我的说话声音!?这小瞎子,说话说得神神秘秘,不知道的以为,他本事真有那么大呢!] 裴含玉没管老头这些自言自语,反而替他‘传达’道:“不会冒犯,宿道友多虑。” 老头:[?] [含玉,他明明已经冒——] 老头想要纠正裴含玉的话,但没说几个字,便被谢良青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找到了,苍舒给我的传音符。” 众人的目光随之看过去,便瞧见谢良青手上拿着整整一沓传音符。宿行白意味不明地说道:“苍舒对你这个师兄很不错嘛。” 谢良青心中燃起莫名其妙的‘喜悦’:“还好,都是她不要的玩意儿。” 裴含玉翻白眼:“……” 宿行白轻声笑出口:“……” “你们这是怎么了。”谢良青明知故问,顺势将手上的传音符摆到二人面前,示意他们将符贴在自己的身上,“符怎么用还需要我教你们吗?” 宿行白撕开符,贴在自己身上道:“不用不用,谢兄有所不知,苍舒很早之前就手把手教过我,符咒该如何用。” 谢良青挑眉,看不出喜怒:“手把手?”二人在这块有着明显的胜负欲,“我以为只有白痴才需要手把手。” 宿行白笑吟吟地否认:“非也非也,符师虽然灭绝,但市面上也是有流通廉价的符咒,我用过几张。所以后来苍舒师妹手把手教我,只是我同她之间的——” 情趣。 宿行白咧出虎牙,没继续再往下说,但其中的含义,在座二人没有听不明白的。 这嘴真厉害。 谢良青的脸色逐渐变黑。 老头在裴含玉这儿肆无忌惮地骂道:[这小瞎子说的就跟真的一样!明明这么正常的事情,从他嘴里一说,好像他们二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其实只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含玉,你跟他们说,你平常都跟苍舒牵着手的!让他们嫉妒羡慕你下!真不知道他们这点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比!] “……”牵手的本质也是为了画符,所以从总体上说,他和他们二人,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裴含玉不知道有什么好比的。 “裴道友,这符你怎么还不用?”宿行白望着裴含玉,“是你体内的那抹残魂不让你用吗。” 老头:[?] 老头原先是有‘不让他用’的想法,但被这么直白说出来,多少有些奇怪。 裴含玉未点头也未摇头:“我跟他交流下。” “请便。”宿行白伸手示意。 裴含玉对二人点点头,随即背过身、压低声音同老头商量道:“我想知道他们会跟我交流什么,所以等会我可能不会发出声音,但我事后,会将事情全部告诉你。” 老头有些欣慰,但又有担忧:[你们几人聊天的内容我不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到时候给我的消息是真是假?] 裴含玉倒是没想过他会考虑到这层,语气冷下来:[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也有几年,你连这点都不愿意相信我?我之前可没有瞒你的事情吧?] 老头有些慌,还是有些纠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当然想相信你,可是最近——]他诡异的停顿,[再说这二人你也不了解他们,我是怕你上了他们的当。] “……”裴含玉蹙眉:“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傻?” [不是不是,当然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我会去帮助这两个情敌,从而舍弃你?”裴含玉挑眉,“说到底你还是太自卑了。” 老头:[?] 不是!?这特么跟自卑有什么关系啊?!他只是害怕担心这两人会说些不该说的罢了!特别是那个小瞎子!那身本领未必不会用在他身上! 老头有苦说不出,害怕最终适得其反,只能哀怨说道:[行吧行吧,到时候你将他们二人的传音内容告诉我,可以吧?我也能帮你分析分析他们两个安得是什么心。] 裴含玉没有答话,在老头应下的下一秒,转过头对宿行白贺谢良青说道:“好了,他同意了。” 他其实并没撒谎,他确实是想知道这二人知道了什么、并且到了哪种程度。 宿行白原本无精打采的面容扬起笑容:“我原以为那残魂没什么良心,结果没想到,他还是有的。” [这小瞎子说得是什么话——!] 裴含玉没管自己身体里的老头,自顾自地撕开符咒贴在自己身上。白光亮起,几人只感觉眼前一片黑,再然后,倒在了石桌上。 老头连忙出声:[裴含玉?裴含玉?!] 并没有人应话。 老头愣了半晌,才道:[…这是被两个小崽子给骗了啊。] 这哪是什么传音符。 他被骗了。 - “你身体里的那抹残魂本事不小,害怕传音能被他听见,所以只能迂回骗他,演了出戏给他看。”周围全是雪白,星星点点的灵力飘荡在空气之中,这是神识内,裴含玉被他们勾出了灵魂。 所以这符咒是假的。 刚刚的争吵也是假的。 他只是想让这老头掉以轻心罢了。 宿行白继续说:“接下来可以认真聊了。” 裴含玉模样冷静:“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们想知道你同苍舒的交易。” 裴含玉:“……” “这个不应该问我,我和苍舒师姐只是同门,关于交易,我半点不知。”裴含玉装傻,“或许你们应该去问苍舒师姐,毕竟我对这方面真的不清楚。” 宿行白轻‘啊’一声,半点没有勉强的意味,只问:“你真不说吗?”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宿行白笑着开口:“我们同类何必自相残杀呢?在你来时,我曾给你算过一卦,你命格极硬,天生克母克父,所以在你出生时,你的母亲死亡,而你的父亲责怪你,从小待你如同畜生——” 宿行白话还未说完,剑便已经先行横在他的脖颈上。紧接着,裴含玉的声音响起:“你有完没完。” “……” 谢良青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宿行白伸手夹着剑身,声音依旧带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你和苍舒所要藏匿的事。” “……” 宿行白又道:“我能算出你们所有事。” 裴含玉将剑收回剑鞘,冷眼望对面二人:“既然算出来了,那你问我干嘛。” “事情总是要确认,再说你也可以同我们合作。”宿行白抛出橄榄枝,“你难道忍心看着苍舒为了大家的命运奋斗吗?裴含玉,你做得到在后方坐享其成吗?” 裴含玉:“……”他做不到,所以他也在尽全力帮她,同她站在一起。 宿行白:“而且你没有发现她的伤口,凝血凝的很慢吗?还是说,你接近苍舒,根本目的就是想利用她帮你呢?” 裴含玉:“…我没有。” 谢良青淡淡道:“没有你就说出来,我需要知道苍舒的想法。你想让她单独涉险、可我不想。” “……” 可这根本不是说不说的问题,而是他答应过苍舒,不能将这些秘密告诉别人。 但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 裴含玉低眸依旧在思考。 宿行白与谢良青对视,随即说道:“我不急着得到你的答案,你只需要在苍舒行动前,将答案告知于我。” “或许你该知道一个秘密,她的伤口好不了,这跟她的火印毒没关系。而是上次算卦,她同我师父的代价。我的师尊是死亡、而她可能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你以为你真的参与进去了吗?她只是告诉了你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她不会选择告诉任何人。” “说到底,裴含玉,你才是那个最傻的,愚忠并不可取。” - “啊切——” “啊切——” 苍舒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揉自己的鼻子,从储物戒内拿出件斗篷披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只瑟瑟发抖的小松鼠。 周围人潮拥挤,热闹非常。 摊主拿着馄饨摆在苍舒面前,调侃道:“姑娘,我们妖都有个说法,喷嚏如果打的多,那便说明背后有人在议论你。” 苍舒:“…真的假的。” 她的鼻子还红红的,抬头瞧人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这不可能,我人缘很好,绝对不会有人在背地里议论我。” 摊主笑了下,将馄饨摆在苍舒面前,没回答她‘人缘好’这句话,反倒是说:“姑娘,这馄饨趁热吃才好吃,快些吃吧。” 这家馄饨的味道极为美味,虾仁被薄纸般的皮撑起,宛如大头鱼在白汤内游动。这白汤也不知是由什么肉熬成的,鲜香非常,加上鸡蛋丝和小葱,馋得人直往下流口水。 白白胖胖,馅儿都极为饱满。 苍舒吞咽喉咙,用勺子轻轻搅拌,但却没打算吃,只对着店家又吩咐道:“麻烦您再帮我烧一碗吧。” “姑娘,你这碗还没吃呢。”摊主没想过她在等人,毕竟她坐在这儿也坐了好久,若是要等人,那人应该早就来了才是。 “看您身子瘦弱,怕是很容易就吃饱了,这碗足够你吃了。” 苍舒却笑着答道:“这碗是给朋友准备的,我瞅瞅时间,她应该快要来了。” “得了。”摊主将汗巾往肩膀上撂,“不过姑娘,这馄饨还是热着好吃,她现在还未来,你吃两颗也没事。” “好嘞好嘞。”苍舒笑嘻嘻点头,瞧着极有生机。她拿着勺子搅和馄饨汤,最终还是没忍住咬上了口。 也就是在这时,有人戴着面巾坐到她的对面。苍舒微微抬眸,用手充当扇子扇着自己的嘴,边扇边含含糊糊说道—— “我打算在妖皇大寿时,杀掉妖皇。”她语气很平静,活像是在聊什么家常:“到时候就请外祖母将邬焱提前带走,这仇我会替你们报。” 摊主的馄饨很快上来。 姜浔谢过摊主,挡住脸后,捞起馄饨轻轻咬破外面的皮:“你的身后尾巴很多。” “你是说监视吗。” 苍舒神色自若:“监视多好,被视奸很爽的,我本来还在愁怎么吸引妖皇的注意力,现在他来监视我,简直是天助我也。” 姜浔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被监视后这么开心。她回答苍舒刚开始说的话:“报仇我们会自己报,潜伏至今,等待的就是报仇那日。” 人来人往。 她们二者的声音被掩盖。 苍舒咀嚼着馄饨,表情和话语都不像是在聊秘密:“你们打不过他,这可以说是我和他的战斗。外祖母放心,我会杀了他。” “……” 姜浔蹙眉:“为什么?” 苍舒捧起碗喝汤,没有立马回答,反而是将汤全部喝完,才答道:“他的实力是半步化神,而且他已经知道了邬焱的存在。所以这几日,你可以准备带着邬焱离开。” “我会给你们送好消息。” 姜浔不敢相信妖皇的实力晋升的有如此快。她连吃馄饨的心情都没了,吃了一个便扔下馄饨道:“这老东西,前几月说自己身体抱恙,是将死之人,这几月倒是找借口说身体已好,但大不如前。如今看来,他是想将那行叛乱的、有心思的、包括出逃的通通一网打尽啊——?!” “嘘。” 苍舒将手指比在唇上,招呼着摊主又要了碗馄饨,才转头道:“外祖母,你也说有人监视,所以这声音别说的太响。” 姜浔点点头,但眉头蹙得更紧,她放轻声音问:“你说你能报仇,可他是半步化神,你怎么报仇?” 苍舒撑着脑袋等馄饨,余光全瞄着摊主撒馄饨的手。随即才说道:“我和他,必须有人死,不是我就是他。而且我有人帮忙,外祖母不必担心。” 那日幻境中的掌印。 她要让他用脸还。 第306章 奇怪 虽然如今感受不到疼痛,但之前的疼痛早已经烙在她的心中。苍舒想要妖皇也感受这疼痛,否则她心里总觉得不甘心。 姜浔放下勺子,蹙眉望她:“苍舒,如今还能有谁帮你。而且你师父如今也负伤,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去同妖皇斗。” 摊主将馄饨端上桌。 二人的气氛沉默又严肃。 苍舒抬头对着摊主扯出笑容,才将胳膊肘放在桌上,慢悠悠地吞下馄饨:“外祖母,我的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这东西只有我和他有。” “……” “同样的,他身上也有我想要的东西。”苍舒嚼巴嚼巴,并没有着急说,吞咽下去后,才继续道:“我们想要得到彼此身上的东西,就必须有个人死。” “你身上有火印毒。”姜浔觉得苍舒是个疯子,照她的身体来看,就算有十个她,也打败不了妖皇。 苍舒很无所谓道:“外祖母,我现在已经对疼没有感觉了。” “……”轻轻松松的话被她毫无负担地说出,姜浔微眯眼睛,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仇当然是自己报才来得解恨。 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可能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又或是根本打败不了妖皇。 在绝对的实力之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扯淡。姜浔叹口气,内心清楚知道自己复仇的计划可能泡汤,但还是执意说道:“如若不能亲手手刃他,我不会甘心。” 苍舒低眸劝道:“但你需要为邬焱考虑。” “他也会想要复仇。” 苍舒笑道:“可他已经被发现了,若是还没复仇就死,是不是就有些太亏了?”她喝着馄饨汤,脸颊喝得红红的,眼睛也特别亮,“其实姜窈不想要他复仇,他活得太累了,前半辈子将自己困在父爱之中,后来又被人追杀,将自己困在仇恨之内。” “他的手应该是干干净净的。”苍舒叹口气,“很亮的眼睛,他应该是纯粹、无忧无虑的。” 姜浔道:“可他如果不自己去报仇,他也不会心安。” “是这么个理。”苍舒觉得这是个难解的题,她又解决完馄饨,揉着肚子,道:“但复仇这个东西,并不是你有这个心,就可以随意出手的。我说了,妖皇是半步化神,你们谁去都是自寻死路。” “我剑符双修,有人愿意帮我,实力也快元婴巅峰,怎么看都比你们要有胜算。而且吧——” 她拖着长音:“我都叫你外祖母了,这仇无论谁报,都是自己人报的。” “……” 有理有据,挑不出任何毛病。 姜浔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她盯着苍舒笑眯眯的面容,多问:“那你有几成把握。” 苍舒拍着胸脯保证道:“总之死不了。” 小时候总有街坊邻居说她是祸害,现在想想,倒也是这个理。毕竟祸害遗千年,她或许能活很久很久,久到修仙的更迭,久到无数天才升起。 姜浔见她这么有把握,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苍舒摆手:“不用了,你带着邬焱他们都走远些,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回来吧。”她顿住又道:“若是邬焱还要来找我,还请外祖母拦一拦。你知道我近日被监视,若是他频繁的来找我——” 话没说下去,姜浔轻轻‘嗯’了声。又坐了会儿,姜浔起身说道:“你自己保重。” 苍舒抓住她的手,在她手上画了个符,解释道:“这个符可以藏匿你的气味、身影。” 姜浔:“……” 姜浔忍不住勾起笑,只是这笑很苦涩,她手抚上苍舒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走了。” 她又道:“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是开心的。” 苍舒对她保证道:“我会的。” “到时候我给你治病。” “好。” “多保重。” “好。” 苍舒抽回手,撑着下巴望着姜浔消失在人群中。她觉得眼睛很酸,又低头揉了揉眼睛,随即端起碗,将刚刚未喝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 “老板——!” 苍舒对着忙碌的摊主大喊:“多少灵石啊?” 摊主用汗巾擦着自己的手,简单算了算,又给她抹去零头:“算你两个灵石。” 苍舒没推辞,眼睛笑成缝,双手拘起道:“老板生意兴隆。” “借你吉言。” 摊主将灵石收到兜里,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们妖都人最不忍心看美人落泪,如果下次还难过,就来我这儿吃馄饨。” “说实话,没有什么是吃解决不了的。若是一顿解决不了,那就吃两顿。” 苍舒挠挠头,应道:“好嘞。” 她与摊主又客套了几句才告别,谁知刚走上几步路,身后便有人朝她扑来。 苍舒没躲。 脚步因为冲击力,往前快走了许多步。刚稳住身躯,耳朵边上便传来某人咋咋呼呼的声音—— “师妹还挺有闲情雅致,这么晚了还跟别的女人在外同坐着吃馄饨。” 公门菱收回手,环胸冷哼几句:“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灵山派的人,无论在哪儿,都不能忘记宵禁的时间。” 苍舒打了个饱嗝,耐心哄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 “我不信。” 公门菱轻‘切’:“你上次也说你不会,你不每次照样会。” 有些理亏。 苍舒说话从来都秉持着‘先应了再说’这一准则。但若是对方不依不饶,那她一般都会先想办法忽悠过去。 “那师姐这么晚在外面干嘛?” 公门菱挺起胸脯,有理有据:“这不是妖皇大寿快到了,所以便有其它宗门的弟子,设宴摆席,宴请了几个玩得好的。” “我人缘不错,被邀请了,所以就出来喝了几杯。” 苍舒瞥眼看她,手指尖自然地挑起公门菱肩膀的衣裳,轻轻嗅了嗅:“好浓的脂粉味。” 公门菱脸红了些:“因为别人请客,所以就没忍住点了几个哥儿跳舞助兴。”她脸皮极厚,除了刚开始的不自然,很快便进入了状态:“苍舒师妹,你还别说,妖都这里的都好有感觉,都有兽耳和兽尾,而且毛绒绒的,脸红什么的都能一下子就看出来!!” “啊啊啊啊!要不是闻烬后来也去了,我就再待一会儿了!!毕竟大家好不容易才能聚一次!”公门菱捂住心脏,表现出一副极度悲伤的模样。 “闻烬为什么要来呢?天天拿着蛇乱晃悠!他这个直男癌怎么能懂我们女孩子的欢喜呢?要是他没来,我今天、今天定能——” 像是灵魂出窍,走着走着还掰着手指开始细数:“我的狐狸青青、我的兔子…兔子…叫什么来着…” “完了,忘记了。”公门菱猛拍自己的脑袋,试图想起些什么,但很遗憾,除了清脆敲脑袋的声音,剩下无事发生。 很明显,她没想起来。 苍舒瞧着她的动作有些沉默:“……” 不过公门菱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主。 想了几秒就将这些抛掷在脑后,继续凑近苍舒,死死盯着她,恶狠狠地问:“你快跟我说,刚刚坐你对面的那个女人是谁?我怎么没在府内看见过她!” 苍舒:“她又不是府内的。” 公门菱咬牙切齿:“好啊好啊,你这人缘比我还好,来妖都几天就有其它的新朋友了。” “……”苍舒好笑地转头看她,摸着下巴,眼神极为阴恻恻。 公门菱原本还没同她对视,余光见苍舒望过来,立马理不直、气也壮地瞪了回去。她大大咧咧道:“干什么干什么,你师兄不在,我有责任要对你负责。虽然你交朋友我管不到你,但是你连名字、身份什么的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 苍舒打断她:“她是邬焱的外祖母。” “啊、啊——”公门菱微微张大嘴巴,故作平静道:“我知道了。” 她立马闭上嘴解释刚刚自己这么说的原因:“你放心,我不是因为嫉妒才问的,我就是害怕你跟别人走得太近,然后那些人还不怀好意。” 末了,昧着良心补充道:“没办法,你实在太单纯了。” 走到府外,公门菱突然停住脚步拽住她,明摆着一副自己不走也不让她走的态度:“苍舒,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 不是,这个小朋友的语气是想要干嘛。 苍舒叹口气,有些哀怨地答道:“师姐不妨猜猜看,我最好的朋友是谁。” 公门菱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过了好久,她突然踏上台阶,冷哼道:“不猜不猜,我要回去睡觉了。” “……”这死丫头想要她回答什么,苍舒简直是太清楚了,但她只能假装不明白、不知道。 不就是想让她说最好的朋友是公门菱吗?但这话说出来,总感觉有些别别扭扭、而且吧,她现在也没精力说这些。 她要远离。 所以距离保持礼貌就好。 苍舒跟在公门菱身后走,刚走进大门,前方气势汹汹的背影便突然转过了头。 苍舒立马停住,没敢往前走。 公门菱表情并不好看,她歪着指着自己脖子问道:“你脖子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苍舒摸了摸:“前阵子被咬了。” “……”公门菱挑眉:“怎么还没好。” 苍舒答道:“没涂药,打算顺其自然。” 公门菱有些奇怪地看她。大概是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低头从自己的储物戒内拿出丹药,将其扔给她:“以后没药跟我说声就成,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苍舒:“……” “走了。”公门菱转过身,朝着另个方向走去。 - 公门菱越想越不对劲。 她好歹也是个医师,若是连病人病得程度都看不出来,那她可能是真对不起‘青丹峰最有天赋’的这个称谓。 她扶着下颌,仔细回想刚刚的场景,脚步走得极慢极慢。直到她停在院门前,她才从思考中抽出身,抬手敲起门。 ‘咚咚咚——’ 短促有力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起初门内并没有响动。 直到她的手再落下之时,院内才传来有人从屋子里走出的声音。来人拖着略感不耐的语气,大概是正在忙事,被突然打断后,有些不开心—— “谁啊?” 公门菱收起嬉皮笑脸,在外回答道:“师尊,是我。” 院内没了声音,再然后,屋子被人从内推开。公门菱拱手微鞠躬,苏盛打着哈欠往她身后看,顺口问道:“大半夜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 苏盛眼睛很红,胡渣长在下巴,瞧着有些憔悴,大概是几天没合眼。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面色苍白的卞道一,状态不比他好,但瞧着很冷、很干净。 公门菱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尊,你这几日连净身诀都未给自己掐吗?” 苏盛横眉,二话不说打算关门,却又被公门菱眼疾手快地抵住。 “师尊师尊,我这次来是真有要紧事。”公门菱咧开嘴笑了声。 苏盛没啥力气,关门也只是在糊弄公门菱玩。见她这么说,当下便好奇问:“什么要紧事,关于谁的?” 卞道一还站在不远处。 公门菱小心翼翼瞥了眼卞道一。 卞道一立马意识到这事情跟谁有关,当即便出声:“苍舒怎么了?” 公门菱从门缝里钻进院子:“弟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苍舒师妹有些奇怪。” “哪儿奇怪。” 公门菱指着自己的脖子,有些纠结,又认真地回答道:“她的脖子上有个伤口。” 苏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这么野?” 公门菱瞪大眼睛:“……” 卞道一不冷不淡地瞄过去。 苏盛讪笑两声,摆手道:“我开个玩笑,活跃气氛。”然后他又严肃问公门菱,“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公门菱正色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什么,苍舒师妹的脖子上多了个伤口,但那伤口好像几日都未曾好。” “所以我就在怀疑,是不是因为火印毒愈发深,所以她的伤口才迟迟不见好。” 从未有人中火印毒能撑这么久。 所以公门菱也只是猜测、怀疑。 第307章 亲自去问问她 “苏盛。”卞道一深吸口气,看向还站在院子门口的苏盛。 苏盛有些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不耐烦地应了声,随即从自己储物戒中拿出册子开始寻找与火印毒相关的内容。 ——册子很厚,密密麻麻全是墨水痕迹,而且每纸张都极皱,看得出来书的主人经常翻阅这本书。 “按道理来说,火印毒应当不会有这等副作用。”苏盛翻着书本走到月光下,“火印毒极为霸道,可以说是有‘神智’的毒。按我徒儿所说,苍舒的血凝不了,如果真是因为火印毒,那便与火印毒存在的意义相反了。” 卞道一撇头咳嗽几下,问:“怎么说?”他对医理这方面一窍不通,即便苏州已经解释,但依旧不清楚原因。 苏盛走到桌边,摇头道:“火印毒的毒是渗入血液的毒,是靠血液生存,所以苍舒凝不了血,不可能会是火印毒带来的副作用。” “它的副作用极为明显,就是灼烧中毒之人的骨髓、筋脉——”苏盛说到这儿,转头看公门菱,“你可还有什么发现的吗?” “有。” 公门菱抿唇:“不知道为什么,弟子感觉苍舒有些奇怪。” 卞道一最为在意:“她怎么奇怪了。” 公门菱捂着心脏,思考许久道:“弟子也不知道,就是说不上来的奇怪,这种感觉从弟子来到妖都时就有了。” 她开始确切思考苍舒的奇怪点,随即突然大声‘啊’道:“对对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就是有种莫名看开的感觉,就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苏盛拿着自己的小册子砸公门菱的脑袋,骂骂咧咧:“你这算是什么发现?她这姑娘每天看着都潇潇洒洒,实际心里坏点子可多了!” 公门菱抻着脖子反驳道:“不是不是师尊,弟子就是有种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苏盛看向卞道一沉思的侧脸,突然问道:“除了这些,她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比如有没有发现她这师尊为她做的感天动地的大事——?” 卞道一冷冷望去。 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 苏盛没带怂的,直接冷哼着回望:“这事要是被苍舒发现,我看你怎么收尾。” 卞道一扶额:“够了。” 苏盛默默闭上嘴,又实在没忍住,轻声嘟囔道:“说说还生气了,无情道的人脾气就是差。” 卞道一听见也当不知道。 他看向公门菱,身上的白衣被风往后吹拂,度上了月光:“现在天色很晚,你和她应当不是在府内碰见的吧?” 公门菱震惊:“卞剑主怎么会知道?!” 苏盛嘲笑,在旁说着风凉话:“徒儿,你身上的脂粉味都快漫出来了,只要鼻子有点嗅觉,都能闻出来。” 公门菱:“……” “师尊居然也知道?”公门菱的眼睛微微瞪圆。 苏盛翘着二郎腿回话:“我只是习惯你身上有脂粉味了,在灵山派时,你天天都要凌晨回来,然后还要翻到丹房内,从丹房内走出,假装出自己很辛苦的模样。” 他说完这些便拍着大腿狂笑,丝毫不给公门菱面子。 公门菱的脸瞬间黑了:“……” 卞道一有些不耐地轻咳两声。 苏盛停住笑,招手对公门菱说:“你继续想她反常的地方…刚刚是问到哪里来着?诶…对!你不会是在那种地方遇见的苍舒吧?” 卞道一蹙眉。 苏盛话还没说完:“还是说你是在路上?” 公门菱答道:“回师尊的话,是在我出酒楼时瞧见的。”她当时其实站在原地站了许久,等到那女人起身离开,才跑上前勾住苍舒的脖子。 公门菱收回思绪道:“当时苍舒跟个女子坐在一起吃馄饨,我和她遇见,就一起回来了。” 苏盛惊讶:“她居然还有比你要好的朋友。” 公门菱:“……” 公门菱抿唇,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女子的身份。稍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说。 她有些心虚地看着卞道一和苏盛,二人好似都未看出她的紧张,只随便问了几句,便招手让她离开。 门关上,风吹出‘咯吱’声。 卞道一叹口气,望向翘着二郎腿,正在嗑瓜子的苏盛。这瓜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总之他在看到他时,他便已经在嗑了。 “你怎么看。” 苏盛将瓜子壳扔在地上,他专门规划了个扔瓜子的地,此时正嗑的不亦乐乎:“什么我怎么看,她是我徒弟,撒没撒谎我能看出来。” “所以我问你怎么看。” 苏盛潇洒把瓜子壳一扔,说道:“没撒谎,但隐瞒了。” “……”卞道一撇过脑袋大力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问:“苏盛,你说她可不可能知道我的事。” 这个‘她’指得是苍舒。 苏盛笑出声,语气说不清楚是嘲弄还是无语:“其实我很想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样?你这么小心翼翼地隐瞒,有什么必要吗?” “那是因为她的性格不会允许她接受这些。”卞道一面色很是苍白。 苏盛半挑眉,回看他:“原来你也知道她不会接受,我早就说过,你这种做法可能会感动她,但不会让她感激你。” “我需要你的血,是暂且压制,不是让你给我送血,并且送那么多。” “血多才能完全压制住,不是吗?” “你们无情道都是疯子吧?!”苏盛气笑了,“血少虽然会让她难受些,但你们两个至少都能活命,这是最好的办法!” “……”卞道一声音冷淡:“我不想让她有丁点儿难受。” 他们二人总会在聊到这个点时吵起架,苏盛没了嗑瓜子的心情,脸色逐渐冷下来:“那也没让你无私奉献你的命,也没让你瞒着她!按道理来说,她作为病人,是有权知道这些!” 卞道一闭上眼,没说话,好半晌才站起身道:“我回去了。” 苏盛没好气地笑,在男人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大声喊道:“你帮我把瓜子壳弄干净。” 卞道一:“……” 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苏盛又喊了句:“几天没睡觉,很困了,就当帮个忙吧。” 卞道一没说话,只转身朝那堆积的瓜子壳挥袖。再然后转身,步伐悬虚往外走。 苏盛盯了会儿。 觉得自己也快要被逼疯了。 在门掩下的那刻,他又说道:“你若想知道,还不如亲自去问问她。” 门上的手顿住。 苏盛知道他听见了。 第308章 猜出所有 宿行白的嘴极毒,几句话就让裴含玉险些破防。他盯着身前盯着他的二人,猛地侧头笑出声:“激将法。” “呀。” 宿行白摊摊手:“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裴含玉挑了前面他所说过得话问他:“你说苍舒同你师尊算卦的代价,是变成傀儡?你怎么会知道,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谢良青插嘴道:“你同她经常在一起,应该能瞧出来她的伤恢复起来极慢。而且,她没有痛觉,难道这不像是成为傀儡的前期现象吗?” “……”裴含玉未说话,只低着头思考。他的眉蹙得很紧,但却又有些松动。 宿行白悠悠说道:“我师尊算卦的代价是减少寿命,而他在同苍舒算完卦后便死了,说明这卦象的深奥。”他又继续道:“或许你不知道,如果我们算卦的人付不清代价,那这代价便会从要算卦的人身上扣除。” “苍舒不会死,但他会生不如死。裴含玉,你不是没见过我师尊死时的场景。” 当时是裴含玉将苍舒抱到他的院子内,所以当时所有的悲哀、当日院子内的苍茫,他都清楚的看在眼里。 “你应该知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谎。” 裴含玉:“……” 宿行白继续劝诫:“而且我说她瞒了你许多,也不是在随意忽悠你。你的命格让你的人生悲痛,这是祸亦是吉。” “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明白吗?”宿行白含笑点着下巴,“你跟她的命格,很相像,但又不相像。” “你的命格硬,却注定要为她牺牲。这么说吧,单拿出来是顺风顺水,但只要苍舒在,你就会是牺牲品。天道想要用你来培养她、衬托她,这其实很悲哀。” 宿行白几乎猜到了所有,那白绫也被鲜血染红,面积很小:“所以她来找你,一是因为当时的你和她并不熟,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你,二是因为,你同她身份差不多,你也是天命人。” “……” 裴含玉:“你猜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宿行白笑着敛去眼睛中流下的血泪,像个没事人般说:“你也说是猜的,所以我在你没点头之前,我并不能确认。” “刚刚确认了。” 裴含玉真是服了宿行白,他撇过头,深呼吸口气才看向他问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的眼睛都流血了,还要选择问我吗?” 宿行白低头看手,随即笑道:“没事没事,流这么些血根本死不了。” 他是天才。 所能承受的,要比平常的算卦师要多上许多,所以他的代价也极大。旁人都以为他眼睛瞎,便已经付过了代价…也算、毕竟如果算的是小事情,那他不同于平常的卦师般,要付出小代价。 相反,他不用付出代价。 所以他才会经常下山,为人算卦,连点神秘感也没,常常让他人以为他是骗子。 但如果是大事情,那他付出的代价可是极大的。瞎眼能瞧尽所有天机,但这眼和神识结合在一起,也就是说,他的代价是损耗神识,如果太过严重,则会神识尽毁、生不如死、变成疯子。 眼睛流血,这是神识承受不住的象征。 谢良青问道:“他不问,我可以问你。” 裴含玉对谢良青比对宿行白要尊重些,他叹口气说出理由:“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想背叛她,如果我把事情告诉你们,她会不高兴,那她身边便没人了。” 没人陪伴她。 连他也要辜负她的信任。 谢良青没话说。 宿行白一针见血:“得了,她身边的全喜欢她。” 自以为表现不明显的裴含玉:“……” 冷脸的谢良青:“…别胡说。” “我没胡说。”宿行白摊手,心思没在正事上,“你要有能反驳我话的人,不妨告诉我,好让我笑一笑。” 谢良青:“……” 宿行白继续说:“别告诉我说你不喜欢,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你确实是喜欢她…啧、这无情道除了苍舒,你们都修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把你跟苍舒调调呢?” 谢良青冷声说:“你可以说我,但请你别把我师尊也说进去。” 宿行白无差别攻击:“这年头承认喜欢苍舒是很羞耻的事情吗?反正苍舒谁也不会喜欢,所以我也不介意我情敌多。卞剑主呢…虽然实力很厉害,但…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吧?当然,我这个瞎的也看出来了。” “你——”谢良青怒视他。 宿行白不紧不慢地说:“说实话,你别生气,卞剑主确实喜欢她,只不过这喜欢里面夹杂了很多很多感情,他自己没发现罢了。” 他逗也逗完了,稍正经了些,用脚踹裴含玉的腿:“行了,认真问你,你可以不选择告诉我,但给我个反应。这样的话,不算你说的,算是我们自己猜出来的。” “……” 裴含玉抿唇:“我不会点头摇头。” “随便你喽。” 宿行白并不在乎他用什么方法暗示他们,他只问着自己的话:“她在秘境内,得到了寂灵书是吗。” 裴含玉抬眸盯着他,淡淡说了两个字:“保密。” “…我知道了。” 宿行白忍不住笑起来,他又继续问道:“所以她比所有人都先知道我们的结局,来找你合作,想要改变这个结局。” 裴含玉:“保密。” 宿行白继续说道:“她当时的冷淡是在保护所有人,现在恢复,也是做好了准备。” “…保密” “……” “是牺牲的准备吗?” 宿行白这句话问的很认真:“她是想在妖皇身上拿到什么宝贝是吗?” 第309章 你知道了些什么 裴含玉并不疑惑他能猜到这些,他长指轻敲桌板,依旧只说了两个字:“保密。” 谢良青挑眉问旁边的宿行白:“他的‘保密’,指得应该是正确、没错的意思吧?” 宿行白怪异回望着他,语气温柔:“你现在才听出来吗?” 谢良青抿唇:“…听出来了,只是需要确认,毕竟这跟‘是的’没什么两样,在我听来有些蠢笨。” “……”裴含玉眯眼:“那你们可以不问我,再说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你们自己理解的。” 宿行白出来做和事佬:“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都是同门,说话都客气些、客气些。” 谢良青不再说话。 裴含玉再次垂下眸,默默思考事情。虽然没再争吵,但现场的气氛确实又降到了冰点。 过了会儿,裴含玉突然抬头问:“你们刚刚是不是说了句,宝贝在妖皇身体内?” 宿行白手撑着下巴,笑吟吟问:“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还是说——”他顿了下,才问出接下去的话,“还是说你知道那个在妖皇体内的宝贝是什么?” “……”裴含玉下意识躲避宿行白白绫下的视线,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依旧有压迫感。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 是他当时未曾问的秘密。 是他想知道却没等到苍舒告诉他的那个秘密。 精神恍惚了几秒,他撑着太阳穴,脑中的所有都串成了线,紧紧勒着他身体的每个部分。 后面的烙印开始疼了。 裴含玉抿紧唇,额头上还有刚刚渗透出的冷汗:“我不知道。” 宿行白不在意他有没有撒谎,只径直说出自己的猜测:“妖皇身上的宝贝,应当是除寂灵书之外的另一件神器吧?” “你能猜到干嘛还问我?!” “猜测只能是猜测,我不能因为觉得自己猜中,而妄下定义吧?”宿行白的神情冷下来,但唇边依旧挂着笑:“除寂灵书之外,还有一件神器的名字应当是叫幻世镜,这镜子的功能我不是很清楚,但如果我没猜错,她想用这镜子改命。” “我就说妖皇为何会特别关注苍舒。”他恍然大悟,“如果这镜子在妖皇身上,那就意味着苍舒需要杀了——” 话语戛然而止。 在座几人几乎都明白这话的含义——苍舒需要杀了妖皇,可那又怎么可能呢?!妖皇的实力早在几百年前就到达了元婴巅峰,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除了卞道一之外,其余人都要敬他三分! 她要杀了妖皇?! 这件事几乎不可能!无论是从实战经验、还是从双方的实力来看! 宿行白还想再问裴含玉,可还未等他开口,所处空间的磁场就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白色的灵力逐渐消逝,他只开口说了个‘你——’,眼前便恢复黑暗。 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依稀能听见‘骗子’、‘要这瞎子好看’、‘被防备’这几个字眼。 裴含玉揉着眼睛、撑着脑袋呼出口气,在这老头越说越过分时,终于没忍住骂道:“烦死了,闭嘴。” 老头惊讶,语气极为欣喜:[含玉!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他们到底跟你说了啥呀?] “……”裴含玉未曾说话,只蹙眉表达自己的不悦。没等身子完全恢复,他便已经站起身,同另外二位说道:“我先回去了。” 宿行白在后方懒洋洋地喊:“我们刚刚对你说的,真的需要你好好考虑。” 裴含玉没回话,步伐更加匆匆。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子内,谢良青才开口问:“妖皇如今的实力是半步化神,苍舒打他根本没有胜算。” 宿行白掐指算了算,发现算不出来,只能垂手作罢。他不紧不慢道:“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我记得前阵子的传闻,说妖皇生了病,病入膏肓。” “虽说不能全信,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他又躺回躺椅,“人需要抱着幻想,他若是身体不好,苍舒还是有能打败他的可能,而且…我们不是能帮她吗。” “但如若他身体真的不好,有我们几个,倒是也够了。”宿行白从储物戒内拿出颗骨珠,“这是我师父死时留下的,里面蕴含我师父死前全部的力量,虽不能杀死他,但至少能让他受伤。” “……”谢良青没回这话,只仔细回忆着妖皇的面容。然后,喃喃自语道:“他身体好像确实不好,至少面色很苍白。” “……”宿行白将骨珠放在桌上,出声道:“谢良青,规避她危险的方法其实是让她不参与。” “我刚刚仔细思考了下,既然我们阻止不了,不如去替她做了这件事。” - [他们都跟你聊了什么呀?有什么事是需要骗我的?!这小瞎子心机是真深!连我都敢骗!不知道我是谁吗?!] 自从裴含玉出了门,老头的嘴巴便没有停过:[含玉!你快跟我说说,你和他们究竟聊了什么!] 裴含玉还沉浸在刚刚没缓过来,他有些摇晃地走在路上,听见老头问,只答道:“没聊什么,只是聊了苍舒。” 老头语气立马严肃起来:[聊苍舒?这群小崽子是又有什么坏点子?!服了服了!一天到晚不做正事,竟想些阻挠别人——] “你是有事瞒着我吗。” 老头干笑:[哈哈哈,我怎么可能瞒着你,我就是觉得这群小崽子整天只会惹事,教训教训他们罢了。] 裴含玉不信,质问道:“既然这么说,那为什么我每次跟你说起苍舒、问你有什么隐瞒,你的反应总是很大?” 老头心虚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啊呀!总之你是不会懂的!我这么做也是在为她好,你放心,我害谁都不会害她的!] [她对我来说,可是我的——] “可是你的什么——?”裴含玉预感到他要说出些什么秘密。 老头却已经急刹车:[——可是我们的天命之女,我就算有害她的心,也没害她的胆子啊!!] [谁敢跟天命之女作对啊!我还是想好好——] “她能听见你的声音。” 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往下继续说:[活下去——你说什么?!她能听见我的声音?!不是不是、不可能啊!她听见我声音、你怎么知道她能听见我声音?我明明——] 裴含玉撑着树干道:“你是想说,你明明能听见我和苍舒的聊天内容,可为什么没有发现过这些?” 他浅笑出声,也不想瞒:“你忘记她的身份了吗!她是个符师,她有时候可以不用说话,就能让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是传音吗。]老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裴含玉并未解释的太清楚,听见他问,轻轻点头道:“如你所想。” 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并没有在他意料中传来,反而只是淡淡说道:[这也正常,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有所察觉了。] “……” 裴含玉有些着急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什么?为什么说除了她?” 老头难得心善,没有逃避地回答了他:[很简单,因为她不一样,跟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裴含玉紧跟着问:“她哪里不一样?是因为她是天命之女所以才不一样吗?” [……] [年轻人,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否则会有‘蝴蝶效应’,我会拉不回来。]他的声音愈发轻,[总之,你只要知道,她不一样就行了。] “她除了天命之女,哪里不一样?!难道一个字都不能跟我透露吗?!” “你就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吗?!” “这个时候能回话吗?能别逃避吗?!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只是想知道真相!” “……” “已经瞒了我很久了,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不想让我知道,那你找上我干什么呢?好歹跟我也透露些什么东西吧!”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 无人回应。 寂静的夜里,只有他的质问和无尽的悲凉。也是在这个夜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就这么悄无声息、悄无声息地碎了。 - 卞道一拎着饭盒站在苍舒的院子外,自顾自地整理衣领,缓了许久才抬手敲门。 里头是剑破长空的声音。 他侧头听了下,发现她的剑法又有了进步,变得比以前更加果断、肃杀。卞道一怔愣在屋外,再次抬手想要敲门时,面前的门便忽然从里拉开。 未反应过来。 他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她穿着黄衬青衫,腰被根浅色的丝带捋着,细得像是能被风给压倒。又瘦了些,脸也只剩下巴掌小,显得眼睛很大却不突兀。 柔和、像是带着清晨的霞光。 “师尊怎么来了?”苍舒抬手抹着额间的汗,侧身将他迎进,语气内充斥好奇。 她看起来很热。 卞道一收回目光,抬腿往内走的同时,淡淡回应道:“给你送点吃的。” 苍舒轻‘啊’,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说:“送吃的干嘛,多麻烦师尊,我能自己去的。” 话语什么的没听清。 卞道一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腰带上,思索了许久,才上手轻轻扯住腰带。苍舒下意识低头,看二人拉近的距离,想要抽身,但思索良久还是放弃。 她又道:“师尊,你不是身体不好吗?以后早上来看我,给我带吃的这种事,就少做些吧。” 卞道一没理这话,只挑起她的腰带,缓缓地、缓缓地拂过,直到这腰带从他手中掉落,他才道:“坐下,别说这些,好好吃饭吧。” 苍舒:“……” 苍舒没搞懂卞道一是什么意思,抬眸小心翼翼地瞧他的侧脸,又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椅子上。 食物已经全被他端出。 苍舒用衣服擦了擦筷子,刚夹了个水晶包,便又放下问:“那个…师尊不吃吗?” 对面的男人从她开始吃的那刻便一直看着她,让她完全没有心思能吃完这些。 卞道一摇头答道:“没胃口。” 苍舒咬下包子,含糊地劝道:“师尊,这些食物比辟谷丹好吃多了,虽然辟谷丹能扛住饥饿,但总是吃辟谷丹也不是办法。” “水晶包的肉馅都是灵兽肉,吃着对人身体也好。你的身体现在越来越差,吃点这些,未必不是好事。” 苍舒夹着水晶包递到他的唇边:“尝一个?” 卞道一:“……” 他有些复杂地看着苍舒,随即微微撇头拒绝道:“没胃口,给你带的,你就好好吃。” 苍舒才不管这些,在他最后的字眼落下时,便找准位置,将这水晶包给塞了进去。卞道一原本还想继续说,可所有的话语都在这刻被挤回肚子。 还挺好吃的。 但苍舒有些太放肆了。 卞道一边嚼边摇头说:“苍舒,你有些太放肆了,我是你师父。” 苍舒勾起唇:“正因为你是我师父,所以我才想对你好。”她指着这些食物说,“而且师父带的东西有些太多了,我吃不完,但也不能浪费是不是?” 她向来伶牙俐齿,几句话便将话给他全挡了回去。苍舒又吃了几个,眼看吃的差不多,才放下筷子又问:“话说师尊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我记得往日师尊从不会主动来找我。” 都是让师兄通知她。 或是给她道传音符,让她前去‘赴约’,哪会像现在这样,不仅亲自找上门,还特意绕道给她从大厅内带了食物。 卞道一试探道:[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苍舒仍然笑嘻嘻地回答道:“还不错,好了很多,师尊问这个是想干什么?” 卞道一望向苍舒脖颈,那儿被她用符咒挡住,但他还能看见这虚拟之下的伤痕:“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身体怎么样。” “……”苍舒顺着他话又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师尊不可能只是来问我这个的吧?” “确实。” 卞道一也没隐瞒,盯着她的双眼说:“我还想来问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第310章 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场面瞬间静默,苍舒的眸子明显地震了下,但很快便回过神,从容地拿起筷子问:“师尊这是哪里话?什么叫我知道了些什么?” “…为师不想重复第二遍。”卞道一了解苍舒,她在撒谎时会先行反问别人,扰乱别人阵脚。 苍舒抿唇 倒没接着否认,只是缓慢地嚼动嘴里的吃食,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很多,也不知道很多,所以师尊说的究竟是哪部分?” 她坐得笔直,眼睛看向他时,里头是深深的浓雾。卞道一抬眸与她对视良久,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衣服,指尖泛着浓烈的白。 他并没有直白说,只是道:“你知道的。” 苍舒将最后的吃食解决,悠悠说道:“师尊是说我身上火印毒的事情吗?”她说话并不直白,甚至扬起笑,将话题扯到了别处,“师尊不用担心我,我最近火印毒并没有发作。” “……”卞道一深呼吸口气,拍桌而起:“苍舒,你明明知道为师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装出不知道的模样呢?!” 苍舒眨着眼睛看他。 “抱歉,失态了。”卞道一咳嗽两声,移开视线又坐下,倒茶压住喉咙的痒意:“但我只是想听你说出实话。” 苍舒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并没有着急讲话,只是用带疤的手轻轻摩挲杯柄。良久,她才出声道:“师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卞道一:“为师不爱听故事。” “那今天可以听听,毕竟这故事是我讲的。”苍舒轻抿茶水,唇上染着晶莹,“故事讲的是女子中了一种会在幻境中死去的慢性毒药,男子为了陪伴女子,放弃了现实中的所有,以命入了幻境,直到男子死亡,女子在幻境中等了男子一辈子。” 卞道一没听明白苍舒想要表达什么,只淡着张脸,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苍舒支着脑袋说:“这个故事有许多种说法,有种说法是女子不知道他们二人身处幻境,还有种说法是女子知道这是幻境,但自欺欺人了一辈子。” “我当时不曾理解,觉得幻境只是幻境,人需要向前看。但后来我才知晓,有时候装不知道,也是种‘善意’。” “所以你不选择告诉我?所以你选择隐瞒我你已经知道了的事实?”卞道一的面色极为苍白,但语气已经充斥怒火。 苍舒揉揉鼻子,扯开笑道:“可是师尊不是也在隐瞒我吗?如果师尊告诉我、尊重了我,那还会有现在的局面吗?” 二人谁都没有把这件事直白的说出,但语句里全隐含着这句话的含义。 卞道一怒极反笑,撇头忍不住又咳嗽,咳了许多下,才有些虚弱地说道:“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还在怪为师不告诉你…你这脾气,若是为师告诉了你,你会让为师来救你吗?” 她当然不会。 她若是刚开始就知道卞道一是用这种方法救她,她就算是疼死,也不会选择跟卞道一进行换血。 她只会忍着疼痛,忍着拼命翻涌的血液,告诉所有人她没事。然后在漫长的夜晚,蜷缩在床的角落,嘴里紧紧咬着被子,整个人沉溺在黑暗之中。 这是她。 卞道一了解她的个性,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所有,用借口来规避他人的疑惑、问候。 可终究没瞒住她。 她还是在某个时间知道了。 苍舒抿着唇,不敢直视卞道一的双眼:“师尊既然知道我的个性,就应该如实告诉我。”她努力抑制心里的难过,“…你知道我后来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负担有多大、有多难过吗?” “我觉得自己给你添了麻烦,我觉得自己害了你,我还害怕你会离我而去。”苍舒用牙齿咬着唇瓣,“我不想我们两个因为这个事情争吵,我也不想师尊继续用血、用你的血、生命来换我的生命。” 苍舒抬头看向卞道一:“师尊,你知道最难过的是什么吗?不是知道了这件事,而是知道这件事后 我还要瞒着你,看着你再次给我编织谎言,让我心安。” “不值得,这完全不值得。” “这怎么不值得呢?”卞道一笑出声,这声是讥讽的、充斥着满满凉意。他伸出手捂住眼睛,好半天才道:“我当时捡到你时,你才只有那么点大,整个人脏兮兮、身上全是被人打的淤青和寒风刺骨中冻出的疮口,神情黯淡、毫无人的感情色彩。” “我将你养大、教你认字、教你练剑,不是让你自己作践自己、让你来这个世间受苦!我算不得你的亲情吗?!你说不值得,我在你身上付出这么多,哪还有值不值得?!”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问我值不值得,这难道不可笑吗?!” “苍舒,你有将我、将你的师兄当成自己人吗?!你从我口中套话、知道火印毒仍然不作声,你是想干嘛?你是又想干嘛?!” “……”苍舒不说话,只觉得脑袋越来越痛,痛到响起嗡鸣。 身前的人还在继续说:“你说你害怕我出事、你说你有心里负担,那我问你,如果当日中火印毒的人是为师,你会不会帮我?你会不会为我换血?会不会为了我不顾性命,默默承受——?!” “……” 她当然会。 她当然会选择救他。 苍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有记忆以来,生命中便满是欺凌,没有人会疼爱她,那双生满疮的手永远都是在垃圾堆里找吃的。 直到遇见卞道一。 那时的她没想过卞道一是来将她带走,只以为是仙人未见过如此粗鄙的普通人,所以驻足瞧了许久。当时许多姑娘、公子都换上了漂亮衣裳,唯有她穿得破破烂烂,仍然站在垃圾堆旁,搜刮食物。 她未想过有人会为了她而来。 直到那双长满茧子的手落在她面前,阳光被挡住了半边脸颊,而她呆呆地、防备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对她发起攻击。 可他并没有。 只是温柔地叹口气,拉起她那双黑不溜秋、充满黑泥的手,温温柔柔地问她:“你要跟我学剑吗?” 她说不出话,下意识点头。 他又问:“此剑道需要断情绝爱、视众生平等,不可有偏私的心理,你还愿意?” 她依旧点头。 只想抓住这抹温柔。 青年笑道:“跟着我也是要吃苦的。” 她的脑袋被他摸得凌乱。 可那时的她还是点头,用黑黢黢、没有感情的眸子望着他。而那双没有抓着他手的手,也摸上了他的衣角,留了许多黑黢黢的掌印。 小时候的她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觉得卞道一是她黑暗世界充满色彩的转折点,不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对她来说,她的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苍舒是真的可以为卞道一丧命。 “……” 苍舒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眼睛红红的,外围再次圈上了红色。她站起身,挺拔的像棵竹子:“师尊,你既然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那你就更应该知道我不会让你用这种方法。” “你让我换位思考,那你就没想过,如果是你得火印毒,你会让我换血吗?你在知道真相后不崩溃吗?况且哪有那么多如果——” 苍舒指着自己的胸口:“师尊,是我的身体,是我中的火印毒,我不需要别人为了我去付出什么!如果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你也会觉得我做的是对的!” “……” 场面静的可怕。 卞道一神情恍惚,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倒下:“我知道了。” 苍舒愣着望他。 他道:“既然你不要我同你换血,那我之后也不会再同你换血。” “……”苍舒没想过卞道一如此好说话,稍微惊讶了会儿,才怔点头。 他看向她的脖子,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苍舒回答:“来妖都之后。” “这期间有疼过吗。”卞道一只是问着客气下,自从知道苍舒是来妖都之后才如此,神情暗了些许。 不可能没疼的。 她根本不可能没疼。 卞道一没想她能同他说实话。 正准备听她怎么忽悠他,下一秒,便瞧见苍舒点点头说道:“有疼过。” 她回答的很直白。 差点让他‘无言以对’。 因为这是他意料之外的话。 在他想象内,他以为苍舒会‘摇头’遮盖住火印毒发作,在关于她自己的方面。可他没想到的是,苍舒居然点头应了他的话。 她继续说:“可是我不疼,我熬住了疼痛。” “……” 原来承认是不想让他担心,是想告诉他,她自己可以熬过这火印毒,可以不需要他的血液。 卞道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只知道,她没用谎言掩盖,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他担心。 可她说得轻巧,火印毒发作时的疼痛,又有谁能替她承担呢?卞道一不敢问她疼不疼,他怕他听到她说—— “没事,我只是回到了小时候的疼痛罢了。”然后再轻飘飘补上句,“已经习惯了。” “……” 卞道一觉得心口疼。 苍舒却没瞧出来,继续安慰:“真的不疼,不然我还能好好站在师尊面前吗?所以以后师尊不用把血给我了,苏盛师叔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寻找火印毒解毒的方子了。” 卞道一:“……” “苍舒,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吗。” 苍舒还是没骗他:“其实是有的,但是师尊,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卞道一仰头看向天,又默默低头将餐盘放入饭盒,收拾完往院子外走。 苍舒在后喊道:“师尊,你应该高兴。” 卞道一顿住脚步回头。 苍舒笑着补充:“因为我喜欢笑着的你。” “……” 卞道一闭上眼,未回应,快步离开了她的院子。 苍舒撑着下巴盯着门看了许久,直到大脑变得混乱,才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往室内走。 她倒在床上。 头晕的、昏的愈发严重。 她起身用拳头猛砸了几下,逐渐清晰。 - 卞道一将饭盒放到苏盛的石桌上,面色铁青。公门菱正站在院子内帮苏盛晒灵草,见卞道一这副模样,本能地喊道:“师尊——!卞师伯来了!而且面色铁青,瞧着估摸又虚弱了!” 屋内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过了几秒,苏盛衣衫不整地从屋内跑出来,在看见卞道一的面色时,又轻‘啧’松了口气:“徒弟啊徒弟,他这面色铁青可不是什么发作、虚弱的现象,这一看就是在苍舒那里吃瘪了。” “师伯去找苍舒了?”这速度有够快的。 苏盛整理着衣衫往外走,随口胡诌道:“可不,大早上,天还没亮就让我帮着找借口了。” “……”卞道一深呼吸口气,冷脸看苏盛:“苏盛,别胡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盛见他面色愈发难看,立马闭嘴,顺道持着关心的心理好奇问:“你问她了吗?苍舒她是怎么回答你的?” 卞道一的面色苍白如雪,尤其是在说这个时,看着随时像是要倒下般。他答道:“问了,她知道,而且早就知道了。” 苏盛并不感到意外,轻挑眉笑了声。卞道一转头立马问:“你笑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 “……”苏盛扶额:“我说你还够敏感的,这事要是她不知道才奇怪了呢!” 他之前给苍舒诊脉时,她便有套话的嫌疑。,而且他给过她一瓶药,所以她知道那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那瓶药,是他故意给她的,她既然想要能压制、缓和的药,他就顺水推舟给她。 她一定会去查。 但他也没想过,她会查的那么快,知道的那么早。是的,苏盛承认自己确实有私心,但他也明确的知道,苍舒这人性子执拗,就算他不告诉她,她也会自己查到真相。 应该要告诉她的。 她的身体情况,她应该要比所有人都清楚。什么善意的谎言,在她看来,也只是诛心的毒药。 第311章 是蛋 苏盛又拿起瓜子开始嗑,瞧着分外悠闲的模样:“我之前就同你说过,在我为她诊脉时,她曾多次问过我压制火印毒的方法。当时我是同她糊弄过去了,但你觉得依照她的性子而言,她会不去刨根问底吗?” “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卞道一垂眸,看着没什么精神,只自顾自道:“我其实不应该跟她敞开聊这件事。” 苏盛:“?” “她向我表明,她不会再用我的血,去压制火印毒。” 苏盛深呼吸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跟她说明白,她还会用你的血是吗?卞道一,你要明白,她只是把自己背后偷偷做的事,给你摆到了明面上罢了!” “你不跟她坦白,她只会背着你偷偷实行这一切!你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 卞道一闭上眼。 苏盛瞧见后冷嗤,干脆直接转了话题问:“算了,她除了跟你说了这些,还跟你说过什么没有?还有,你瞧到她脖颈上的伤了吗?有问她伤是怎么来的吗?” 连串的问题问出口。 公门菱边整理着灵药,边竖起耳朵听二人聊天的动静。 卞道一答道:“没问她伤口,她用灵力遮住了,寻常人看不见。”她摆明了想隐瞒些事情,就算他去问,她也不可能同他说实话。 公门菱从架子后探出脑袋:“会不会是因为我,我凌晨的时候还看见她没遮伤口,可能是因为我瞧见了,所以她才特意遮了。” 苏盛将瓜子壳扔地上:“看来她是想瞒着我们伤口这件事。”这样即便公门菱将事情告诉他,他们也会因为没看见而忽略。 可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苏盛努力回忆来妖都后的记忆,随即默默嘟囔道:“我可以保证,上次我给她看诊时,她还没有这样的症状,而且她这症状,跟火印毒毫无关系。” 卞道一蹙眉,下意识同苏盛对视,随即默默补充道:“我上次见她,她也未有这症状,连额头上的——” “不对,她额头上的疤是哪来的?” 苍舒额头上的疤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她用符咒、灵力将其遮住,但卞道一能透过虚无瞧见内在本质。 公门菱再次默默探出头补充道:“师尊师伯,我有句话想说,不知道算不算发现。。” 二人望向她,同时道:“说。” “是这样的。” 公门菱清清嗓子:“前几日,裴含玉来过我的院子外,我感觉有些异常,可能是跟苍舒有关。” “这算是什么发现。”苏盛没搞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这其中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公门菱见二人都不清楚,立马解释道:“师尊师伯,你们不经常出门应该不知道裴含玉和我的院子是相反的方向。而且我跟裴含玉的交情不深,若要算关系,只能说是同门,所以他不可能会来我院子外驻足。” “我和他的联系尚且只有苍舒。他来找我、在我院子外驻足,也只可能是为了苍舒的事。” 苏盛疑惑问:“裴含玉不是同韩影一门吗?怎么会跟苍舒关系这么好?” 他对这些事并不了解。 在他的印象内,他只记得裴含玉和苍舒打斗,二者就算关系再好,应该也不至于好到‘为了苍舒’这种程度。 公门菱挪眼,有些心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卞道一,支支吾吾没敢出声。卞道一心里有丝不祥的预感,他记得苍舒那枚玉佩,但还是说道:“你且说便是。” “……”公门菱咳嗽两声 并未说得太明白:“男男女女不就是那点事吗。” 苏盛反应极快:“你的意思是,裴含玉喜欢苍舒是吧?” 卞道一沉默。 公门菱像只小鸡一样点头。 “这小丫头魅力还挺大。”苏盛轻笑,“那如果照你这么说,裴含玉还知道挺多事的,毕竟我们如今才知道这件事,而人家已经在几日前便知道了。” 公门菱连忙跟着问:“师尊要我去打探吗?裴含玉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他平日里也喜欢跟在苍舒屁股后,就算苍舒没跟他说过,他也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 苏盛看向卞道一,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见他还沉浸在刚刚‘喜欢’二字的身上,忍不住用胳膊肘推他,好心劝诫道:“有人喜欢苍舒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没人喜欢她,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 “她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而且实力强大,谁会不喜欢她?要我说,估计远远不止这一个人喜欢,要认真算起来,追她的人能从这儿——”苏盛抬手比划,“排到我们灵山派门口。” 卞道一回过神问:“听你的描述,你也喜欢?” “……”苏盛哑言又失笑:“你别搞笑啊,我还得给她解毒呢!我哪有心思去喜欢?” 最好是没心思。 卞道一抬眸看向表情复杂的公门菱,淡淡说道:“你去找裴含玉打听清楚,务必要从他嘴里套出关于苍舒的所有消息。” 这些事不用卞道一说,她也会照做。早在她听见苍舒知道火印毒、和那伤口时,她就想好好去搞清楚这里面的原因了。 她转身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卞道一喊住她,说道—— “苍舒似乎还有有所隐瞒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将她隐瞒的事也搞清楚。” 卞道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 裴含玉在当天晚上便被公门菱抓了个现形。他看着堵在他门前的姑娘,稍蹙眉,站在原地并未再往前一步。 直觉没什么好事。 想掉头就走,但又好奇公门菱突然拜访的原因。思索良久,他走上前,耐着性子认真问:“师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公门菱笑嘻嘻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好奇你上次站在我门口时,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说,或是有什么事要询问我。” 她的眼里充斥着希冀。 似乎是希望裴含玉能对他说些什么。 这话里的意思简单明了。 裴含玉直觉不对,避重就轻道:“当日我只是随便走走,若是让师姐误解,我同师姐认真道歉便是。” 说实话,若不是他需要进屋沐浴才能去见苍舒,他绝对掉头就走,绝不犹豫半秒。 公门菱笑出声:“你看起来很着急。” 裴含玉:“还好。” 公门菱不管他的话,只接着自己的话问:“是着急去找苍舒吗?” 裴含玉蹙眉。 心中的猜想成真。 “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话,熟悉的青年音传到他们的耳内:“好生热闹,既然都到齐了,我也不用挨个将你们请到我院子内了。” “……” 略微放肆、轻佻的笑意。 二人同时转头,看向那戴着白绫、咧出虎牙的青年。 裴含玉的头更加疼了。 他有瞬间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回院子,而是应该在外面逛到凌晨,再回自己院子,去看望苍舒。又或者不纠结自己到底是否要沐浴,直接过去也是极好的。 他不想动摇。 如果他背着苍舒,将事情全部告诉他们,那苍舒身边就没有人了。 “说了给我考虑时间。”裴含玉试图同宿行白说明白。 宿行白却笑着反驳道:“妖皇的寿辰在后天,我若是不来催你,提醒你,我怕你忘记我们的约定。” “你们是约定了什么。”公门菱背着手,走到二人中间,来回望二人的面容。 宿行白道:“我们约定的内容,就是你想要知道的内容。” “他还真晓得?”公门菱虽有他知道事情真相的全部的觉悟,但在得到消息时,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特爹的,背着我跟苍舒搞关系搞这么好?”公门菱先在意起了这个,“我跟苍舒才是认识的最早的,到头来她把事情都告诉了你?凭什么啊?!” 裴含玉:“……” 宿行白:“……” 公门菱咬牙切齿,咬着手绢死死盯着裴含玉道:“我到底、我到底是输在哪里了?!” 裴含玉:“……” 宿行白懒得在听接下去的内容,在苍舒继续哀怨地叫唤时,他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公门道友,你要是再说,这天恐怕是要亮了。若是想聊这些,我们不如换个地继续聊?” 二人望他。 他笑着做出‘请’的姿势:“院子内还有人在等我们。” “我可没说我要去。”裴含玉扶着自己的门说道,“要去你们去,我今日没有空。” 宿行白未生气,笑着说道:“这可由不得裴兄。” - “她今日是干了什么?” 妖皇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边盯着寿辰要穿的衣裳,边问底下拱手的侍卫。 邬鹤也坐在底下,时不时撇头咳嗽,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侍卫答道:“昨日发现苍姑娘同女子坐在街边摊贩处吃馄饨,聊的内容不清楚,只依稀听见了王上的称谓。” “废物。” 妖皇笑着骂道:“你们连话都听不清楚,还能干些什么?” 邬鹤在底下出口说道:“父皇别生气,既然侍卫说,那二人提到了您的称谓,那说明那女子也认识您。您试想,同苍舒能混在一起的女子能有谁?” 并且还是同个目标的女子。 其实范围很小很小。 妖皇语气并无太大的起伏,听见邬鹤的话,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那女子也要杀孤、也认识孤。” “……” 场面静默。 邬鹤站起身道:“依儿臣所见,恐怕是如此,但目标可能不止是您。”他心中有猜测,但也只是猜测。 妖皇道:“对孤有仇,对你也有仇,那也只有那几人了。”他又问侍卫,“除此之外,你就一点儿也没听见了?” 侍卫努力回忆:“回王上的话,是还听见过一些,但貌似是苍姑娘,劝那女子放弃什么。” 妖皇与邬鹤对视。 心中猜测,已大致清晰。 妖皇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走至侍卫前,蹲在他身前问:“有找那女人之前的侍女前去辨认吗?舌头应该割了吧?有看出什么吗?” “有。”侍卫喉结吞咽,继而认真答道:“她们在看见苍舒时,无一例外地颤抖了下。” “那还真是有意思啊。” 妖皇笑出声,嘴咧的很开:“那她后来还干了什么呢?” “后来苍姑娘回到了院子,同她的师尊吵了一架。紧接着就是练剑和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 “是的。” 侍卫不知道这些重不重要,只如实禀报:“苍姑娘今天莫名其妙大笑了六次,还坐在躺椅上,朝着天空念、念话本内的内容,念了有一个下午加一整个傍晚。” “什么话本?” 妖皇对此有些好奇,他实在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能念话本念一个下午。 看就算了。 她念是做什么。 侍卫的耳朵红的能滴出鲜血,支吾了许久,才深呼吸口气,用极快的速度念道:“顾暖暖用绳子绑住妖皇的手腕,又俯身在妖皇的面前,轻轻用脚趾头揉捏着他底下的、底下的——” “底下的什么?” 妖皇气得发笑。 侍卫眼一闭,心一横,说道:“蛋。” 妖皇:“……” 侍卫赶忙解释道:“王上,里面的妖皇,形象是蛇妖。” 邬鹤:“……” 妖皇怒极反笑,大概是真的足够愤怒,周身的威压压的人抬不起脑袋。 侍卫颤抖跪下,唇边流出鲜血。 邬鹤即便有法宝在身,也控制不住咳嗽两声。等到气息平稳,他才轻声说道:“父皇息怒,让她蹦跶两天也未尝不可,切莫与她置气。” “依我之见,她定是发现父皇您派人在监视她,所以她故意如此,为的就是将您激怒。” “我要杀了她。” “杀、当然得杀。”邬鹤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是不是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连那女人的身份都不敢保证,我们怎能轻易下手?” “父皇,卞道一、那位赫赫有名的无情剑主,他还没死。但我们既然不能直接对她动手,也可引蛇出洞,从那女人开始。” 第312章 全员到齐 邬鹤所说的女人是指姜浔。妖皇微挑眉,怒气稍稍压下,又道:“你的意思是,先除掉那女人。” “是。” 邬鹤将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能跟苍舒坐在一起聊您,那女人身份,父皇心中应该也猜到了些许。早除晚除,那女人都得除,不如我们让她的死得更加有价值些。” 妖皇坐在台阶上,微微抬颌,示意他接着说。邬鹤见此,咳嗽两声,明明身体虚弱、面色苍白,可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笑:“我们可以找个诱饵,将那女人引出来,然后将其抓了。抓了她后,父皇难道还愁其它的鱼儿不上钩吗?” “如果这些人同苍舒的关系好,那我们便可以用这二人的生命,来威胁苍舒,届时父皇想要什么,苍舒都得乖乖上交给您。” “想法不错。” 妖皇肯定道:“但你又该如何让她上当?” 邬鹤:“那女人同苍舒的目标都是您,但也有不同——苍舒的目标只有您,可那女人就未必了。她如果是那个身份,那她的目标应该还会加上儿臣。” “所以父皇。”邬鹤撂袍跪下,“这诱饵可以让儿臣去当,儿臣愿意去当。其一是因为儿臣身体极差,他们不会对儿臣抱有警惕之心,其二是因为他们二人同样恨儿臣,如若儿臣单独出街,那他们必定也有擒拿住儿臣,用来威胁您的想法。” “……” 妖皇微眯眼,沉默几秒问:“可你的身体——” “儿臣身体无碍。”邬鹤默默握紧拳头,“父皇,儿臣同样恨他们,儿臣也想杀了他们,儿臣也想出份力!!” 妖皇不再劝阻,只蹙眉道:“那就万事小心,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父皇,父皇替你办好。” “还有。”他的声音顿住。 “人手自己调配。” “一切以自己身体为重。” - 等裴含玉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跟着公门菱和宿行白走到了谢良青的院子内——几乎是没意识的,因为宿行对他下了咒。 这所谓的‘咒’指得是‘操控’,也就是说,当宿行白说出‘他得跟着他走’时,他会遵守规则,下意识跟他走。当然,这咒也有解决的办法,但他们二者实力差不多,刚好在他能操控的范围之内。 可恶。 裴含玉深呼吸口气,侧眸看向宿行白,冷声道:“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说了给我时间,就是这么给我时间的?” 宿行白率先坐到躺椅上,舒适地轻‘啊’了声,才悠悠说道:“反正都是思考,你在哪里思考不都一样吗?” “而且你在这边思考,还格外轻松些,想好了直接告诉我就成,也不需要我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他笑着说道,“你需要喝茶吗?要不喝杯茶好好想想?” “宿行白——!”裴含玉忍着怒意喊道。 宿行白歪着头,胳膊半撑着,拖着尾音说道:“干嘛干嘛,给您倒水呢。” 裴含玉:“……” 公门菱忙出声当和事佬:“别吵别吵,大家都别吵。”她走到二人中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觉得宿行白说得挺对的,在哪里思考不是思考?”又对裴含玉说,“而且你现在若是走,他铁定还会缠着你,你倒不如在这里坐着,好好思考、考虑便是。” 裴含玉眉蹙得越来越紧,最终甩袖坐到一旁,抽出剑开始默默擦剑。老头全程沉默,只有在看见他擦剑时,才不经意间问:[含玉,你跟他们是有什么约定呀?这约定能不能告诉我?] 裴含玉压低声音,态度极为冷淡:“跟你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只要这件事跟苍舒有关,那就是跟我有关系!而且上次的事情我也没具体问你,这次你总该告诉我是什么事了吧?] 裴含玉擦着剑,淡淡说道:“…你如果告诉我,那我也会告诉你。” […那我不问你这些。]老头简直是服了现在这个走向,[我只能说我是为了大家好,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你们的破约定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我只是象征性的问你,即便你不告诉我,有些事该发生还是会发生。] 裴含玉不说话,连擦剑的手都顿住。 不远处的宿行白支着脑袋对公门菱笑:“师姐好厉害,我说了这么多,他都不听,你一句话,他就听了。” “……”公门菱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脑袋上缓缓升起个句号:“你刚刚叫我什么?” 宿行白甜丝丝喊道:“叫你师姐。” 公门菱微笑盯着他问:“你叫我师姐干什么?我们不是同门吧?” 宿行白笑嘻嘻说道:“苍舒喊你师姐,我当然也喊你——” 他话还没说,就被坐着擦剑的裴含玉打断:“你再多说话,我就走。” 宿行白耸耸肩,有些无奈的投降道:“反应别这么大,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 公门菱‘呵呵’两声:“你这玩笑开得确实有点太大了,幸好是玩笑,你要真喊我师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好好掰扯。” 怕再说多会伤到宿行白的自尊心,她抬头问:“我记得这是谢良青的院子吧?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谢良青人呢?我们还要等谁?” “别急别急。”宿行白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又躺在躺椅中,掐指算着谢良青的动向。几秒后,他打了个响指说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下,院子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率先入内的是谢良青,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人,表情皆不相同。 越见安在看见裴含玉时默默摩挲手里的刀柄,然后将刀尖反杵在地上。闻烬抚摸着蛇头,显然注意力并不在院子内,看着倒还怪放松的模样。韩影则走在最后,双手环胸,先行走到位置边坐下,从容又自在。 “人到齐了。” 宿行白起身将自己的躺椅拖走:“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聊正事吧。” 压力倍增,想走的裴含玉:“……” 第313章 给她灌迷药 院子内不知在何时摆好了椅子,越见安粗粗略过几人,最后转至掸着肩膀的宿行白身上,开口问:“宿行白,你半夜叫我们来是有何事?” 此话出口,除却谢良青、裴含玉,其余人皆看向宿行白。 他还是往日那般散漠模样。 听见越见安的问话,只咧开抹友善的笑容。他站在躺椅后方,双手撑着说道:“其实也没太重要的事情,只是今日宿某,想与诸君,谈场合作。” “与你有什么合作好谈?”闻烬依旧逗弄着蛇头,言语之中带着满满嘲讽,“同你谈合作,我怕我被你在身后捅了。” “再说——” 他放下挑逗金蛇的手,抬眸看向宿行白:“我和你并不熟悉,能有什么合作好谈?” 宿行白装出副伤心模样,捂着胸口喟叹道:“好无情,我还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 众人:“……” 闻烬伸手将蛇放在肩膀上,走到石凳子边,用脚后跟将它往后推了些距离:“有什么合作就说,我没时间在这儿耗着。” 越见安没说话,依旧杵在身后,好像已经准备好了随时离开。 宿行白也不再墨迹,绕着躺椅走至前方,望着谢良青,又望至裴含玉,好久才道:“这合作不能面上谈。” “那去哪儿。” “去我的神识、或是谢良青神识之内。”宿行白笑道:“但你们并不放心我,所以我建议还是去我的神识内,这样的话,若是我有害你们之心,你们可以随时毁了我的神识。” 几人浑身震住。 宿行白的诚意可谓是将他生死亲手递至在他们的手心。若是他们中间有人怨恨他,只需在进入神识之后,将他的神识毁了就成。 闻烬的敌意消了不少:“你还真是放心我们。” “我当然放心。” 宿行白缓慢打咒,在眉心出现金光时,又说道:“我若是死了,谢良青、公门菱会为我报仇。” 谢良青不置可否。 公门菱有些错愕地指着自己。 她实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戏份,但她没懂,宿行白死不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倒没有蠢到要替他去同这些天才为敌吧! 宿行白淡淡补充道:“因为这事关于某个人。” 好吧。 公门菱决定收回刚刚的想法。 若是闻烬、越见安真敢对宿行白动手,那她也会为了‘她’,去替他拼命,不就是天才吗?往辟谷丹里下毒,她不信毒不死他们! 可恶可恶可恶。 公门菱越想越委屈,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日她站在台阶上,回身问苍舒‘谁是她最好的朋友’这句话。 但苍舒当时并没有坚定地选择她,而是让她‘猜’。 没被坚定选择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都能为‘她’做这些了,却不能被‘她’认作是最好的朋友。可能是最好的朋友,但她却不肯在嘴上告诉她。 等这次了解完全部事情。 她定要再去问苍舒——‘她最好的朋友是谁’,这次可没那么好糊弄了,她定要等到苍舒的答案,否则不会轻易放过她。 “神识要如何进。”公门菱只会进自己的神识,他人的神识还从未进过。 宿行白挥起袖子,给他们每人一张符咒,指着符咒道:“撕了这符咒就能进来。” 众人没有异议。 陆续撕了符咒贴在身上。 只有裴含玉还盯着符咒发呆。 脑子里的老头跟说风凉话似的说道:[含玉,你是不是也不想进去?是不是也不想履行那个约定?我觉得他们就是在逼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可以走,转身就走!] [含玉,我从来不逼你,你的约定我也没有逼问你,不像他们,让你思考都不能有个安静的环境。] 裴含玉:“…我只是在思考我该不该进去听他们讲话。” 老头:[你如果不选择跟他们合作,那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否则他们会逼你,以你听到了一些事情为由、来逼你去合作。] 裴含玉挑眉,这次并没有完全否认老头的话,只道:“…你让我再思考思考。” 院子里的树叶飘落在地上。 有人的影子立在裴含玉身前。 谢良青并没有立马进去,反而是在看见裴含玉发愣的那刻,行至他身边,冷声说道:“你在犹豫什么。” 裴含玉早就发现了他:“我在思考我该不该进去,毕竟这合作里面不会有我。” 他将剑插回剑鞘,站起身看着谢良青:“因为我只会站在苍舒那儿,这点无法更改。” 谢良青难得的笑了:“你这说的,好像我作为苍舒的师兄,是在跟她作对。” “没有。” 裴含玉道:“你们也是为了苍舒,而我只是选择站在她身边。” 谢良青沉默。 忽地低头笑了下,随即弹了弹那张符咒道:“一起进去吧,我觉得你会对我们想干的有兴趣,都是关乎她,你多听便多有份保障。” 谢良青的话太有诱惑力。 老头有些慌了神:[含玉啊含玉,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进去听了他们的话,想要轻易脱身可脱不了了!] [你自己也说了,要站在苍舒那边!如果苍舒知道你没站在她那儿,她会不会生气?你会不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 裴含玉叹口气,压低声音道:“别劝我了,你越着急,我越想知道能有什么事能让你着急。” 老头沉默,想用冷静的话语继续说。但裴含玉根本不给他机会,抬头看向谢良青,对其点头示意道:“被你说服了,走吧。” 他说完便撕下符咒,白光闪过,视线迷糊,精神开始逐渐混沌。 - 其余几人早已等候多时,见这二人进来,也只是继续聊着原本的话题。裴含玉注意到公门菱的面目尤其严肃,印象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 宿行白继续说道:“此番找你们前来,便是想先于苍舒完成她想要完成的事情——杀妖皇。” “不制止她吗。”闻烬开口说道,“跟妖皇硬碰硬会有什么好下场。预言中说我们会死亡,大不了我们注意点就是了。” 宿行白笑:“是没什么好下场,但她铁了心要去做某件事,没人能拦住她,所以只能先于她去做。” “那她想杀妖皇又是为什么?” “改命。”宿行白认真答道,“妖皇身上有她所需要的东西,她想用妖皇身上的东西改命,改所有人的命。” “那我愿意去。” 公门菱气得站起身:“不就是杀妖皇吗?!杀妖皇而已!我公门菱就这么一条命,大不了就死的轰轰烈烈一点!” “反正杀妖皇,我不仅是为了苍舒,也是为了自己,大不了就死!我公门菱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骨气!” “凭什么她什么事都瞒着我,都替我扛,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连这点事情都接受不了!她一个人能干多大的事?就算能干成又要付出多大代价?!谁允许她擅自、不经过我同意,便私自替我做这些决定?替我扛下这所有事情?” “别这么悲观,也不一定死。” 宿行白笑吟吟地说道:“我们弄个计划,然后知道苍舒什么时候行动,赶在她之前就行了。” “那我们该如何知道?” 越见安突然之间出声,他盘腿坐在地上,手扶着刀鞘,神色极为凌冽。 宿行白抬眸看裴含玉:“这需要问他。” “……” 众人再次望向裴含玉。 裴含玉迎着周围的目光,从容坐下,开始发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要帮助苍舒?” “……”闻烬先行看不下去他这副姿态:“你别说的苍舒是你的所有物一样,搞得我们跟外人似的。” 谢良青在后默默补充道:“除了我,你们都只能以外人自称吧?” 场上沉默。 裴含玉没理他,继续道:“我不方便透露,因为我也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时间。而且我也不想背叛她。” “但宿行白——” 他抬眸,透过白绫望宿行白底下的眼睛:“你应该能猜到些大概,再不济,你也能动用你的预知能力。” “……” 宿行白叹口气:“我找你来就是不想用这个能力。因为之后的每个时间点都瞬息万变,我用一次,就会损害自己的身体,到时候同妖皇周旋,我怕我先死了。” “我还想活着看见她,要是先死了,她万一感动的哭了,我都不能感受到她的眼泪。” 众人:“……”梦男。 宿行白又笑着道:“不过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愿意为了这件事去动用我的预知能力。” 时间慢慢静止了。 宿行白撂袍坐在地上,拿出罗盘和铜币,用灵力催动二者转动碰撞。罗盘的四周发出璀璨的光芒,眼睛内的血液顺着宿行白的脸庞滴落在白袍上。 他不在意地用手抹。 又将抹下来的鲜血蹭在罗盘上。 金光闪烁,他的身后浮现出同样的虚影,巨大的手像是在拨动每人的命盘,刺得众人都睁不开双眼。 “噗——” 鲜血吐出,金光逐渐黯淡,周围白色的环境好像黯淡了些许。 宿行白沉着面色,抹去嘴边流出的鲜血抬眸看向坐在原地的诸位。 “…你没事吧?”公门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刚刚未出声是怕打扰,如今出声也是真的在关心。 毕竟就像他所说的。 他身上的预知能力,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大作用。 宿行白轻‘哈’声,喉咙还有被鲜血燎过的沙哑:“没事,吐点血而已。”他道:“如果只需要吐点血,就能获得所有消息,那我倒愿意吐。” 谢良青扔给他帕子:“别逞强,有事就说,你做了这样的事,我不会取笑你。” 宿行白拿过帕子胡乱擦拭,含糊说道:“真没事。”他咽下喉咙中的鲜血,强撑着说道:“我刚刚算了许多,算出的结果不知为何,都显示苍舒会在那日死去。” “那日是哪日。”越见安只听他关心的。 宿行白道:“妖皇大寿。” 裴含玉沉默。 宿行白:“我起初只算出她会死,但我不信邪,于是又算了好几遍,然后发现她每次都会在妖皇大寿那日悲惨死去,以各种方式。” “…有具体的时间吗。”谢良青努力平复心情问道。 宿行白摇头:“我只能算出大概时间,不能具体到某个时辰。所以现在只有一种方法——” 众人发问:“什么方法?” 宿行白道:“在妖皇大寿那日,用迷药将她迷倒,让她错过她死亡的时机,然后由我们去完成她的任务,在她醒来时,再将她需要的东西交给她。” 闻烬没看他,点着蛇头冷笑道:“你想要迷药将她迷晕,有些荒谬了吧?谁能将她迷晕呢?我们在座的有谁都打过她?” “……” 公门菱毛遂自荐:“要不我去吧。”她举手,又补充理由,“苍舒对我没有防范,如果我要对她下手,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而且我熟知她的习惯,是医师,掌握她身体的所有情况,知道怎么样才不会被她发现。” 众人垂眸思考。 裴含玉站在身旁沉思——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按照他们所用的方法,那他就没有了用武之地,苍舒被迷晕,他所能帮的,也就只有他们。 “……” 这怎么不算是强迫呢。 裴含玉闭上眼,重重地呼出口气问:“如果你要将她迷晕,你有几成把握。” 公门菱比着手上的数字说道:“原本只有五成,但她信任我,这五成将会变成十成。” - 整整一夜都未有人打扰,这让她难得赖了会儿床,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从屋内走出,站在台阶上伸着懒腰。 天气好。 心情也不错。 苍舒揉着头发走到石桌前,刚打算擦剑,便发现石桌上的茶具下,被压了张纸张。 她拿起纸张一看。 上面写着几个字—— ‘姜浔和邬焱在我手上,你若要他们活命,便独身前往安衣巷子附近。’ “……” 苍舒看完,默默将纸张揉成团,用灵力烧毁。做完这些后,她朝天空大声喊道:“都什么时代了,还拿这种假消息威胁,是不是当人还是傻子啊?!” 第314章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 苍舒不清楚这东西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按照话本内的套路来说,这些消息一般都是反派用来迷惑主角的。 知道姜浔和邬焱。 她几乎都不用思考,便知道这东西究竟是谁写给她的。 就算她去了又能如何?她去了,因为担心露出马脚,最后的下场应该也是被他们一网打尽吧? 苍舒蹲在地上,捡了根小木枝,边用木棒挑着纸张的灰烬,边神神叨叨地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给我写的,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会上这种当、受这种骗吗?” 躲在树上,正要将情况报告给妖皇的侍卫:“……” 苍舒继续说:“但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我记得前些天,姜浔还跟我说,她要带着邬焱走,怎么现在就落入别人手里了呢?”她用手上的木棒,在地上规整地画着圈。 侍卫将话记在心中,边继续观察,边打开通讯符给妖皇汇报:[王上,苍姑娘已经看见了那张纸,但她好像不信,不仅用污言秽语辱骂您,还将那张纸给烧了。] 那边过了许久才回。 [知道了,继续守着。] 侍卫默默朝着通讯符嘀咕了句‘收到’,便将通讯符塞回衣袖,开始认真监视。 苍舒已经起身走出了院子,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步伐看起来极为轻快。 ‘吱嘎——’声伴随着她哼着的小曲,听着不像是有任何担忧。 侍卫思索了会儿,在跟上去前,又快速发道:[王上,苍姑娘现在的心情很愉悦瞧着就好像是要去见情郎。] - 逼仄狭窄的房间内,只有顶上有着些许光亮。底下的少年明显已经经历了酷刑,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好肉,连尾巴和耳朵都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 血弥漫了一地。 呼吸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邬鹤蹲在那模糊的人影面前,有些嫌恶地用手掩住鼻腔,又拿着棍棒轻轻触碰那有伤口的血肉。他的声音很轻,还充斥着好奇:“…这就不行了吗?” 无人应他,底下的人紧闭双眼,似乎对他不屑一顾。 邬鹤并不在意,只笑着道:“邬焱,你可不能死,你的血虽然没你母亲那般有用,但到底是继承了她的体质。” 他俯下身子,笑得很轻:“我还需要你的血来救命。” 邬焱仍然不发出声音,安安静静躺在地上,蜷缩在角落,活像个被抛弃的死人。身上被鞭子抽打的肉已经腐烂了,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下,瞧着过分渗人—— 邬鹤将木棒戳到他的伤口内,狠狠挤压道:“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你是不是想一死了之?邬焱啊邬焱,今日的所有,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放心,苍舒很快就会来陪你的,她看起来很坚强,我想她折磨起来,应该会比你有趣!” “……”听见‘苍舒’二字,邬焱才有了些反应。他睁开眼睛怒瞪着邬鹤,又笑出声道:“你们抓不到她的。” 苍舒比他聪明。 她不会冒险去做她毫无把握的事情,也不会因为假消息,贸然来探究竟。 有计划又怎么样。 在实力面前,这些根本不够看。 邬鹤没管他这些话,掸掸袍子站起身,又用脚踩向他的手指,使劲碾着,声音却温柔的不像话:“随你怎么想,她不可能不担心你,你和她不是还一起过过幻境吗?她知道我们对你的仇恨,知道我恨不得杀了你,你说她会不会来救你?” “我看你这模样就觉得恶心。” 邬鹤又继续使劲踩下去:“邬焱,只有你感觉到疼才对得起我。这些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的母亲被你母亲害死,而你天生体质就要比我好,宫里人都说你是希望,在背后骂我病秧子,所以这是你活该、你应得的!” 雪银狼族是被神诅咒的种群,他们拥有强大的能力,可寿命却有限制。年幼的雪银狼尚且看不出,但等雪银狼逐渐长大,各种症状都会冒出,变得明显。 但这诅咒不是不能解除。 只有寻找到灵体、用灵体的血滋养身体,便可解除这命定的诅咒。妖皇算是那代雪银狼中天赋最强的、也是运气最好的。 他遇到了姜窈。 遇到了天生灵体。 而说来也奇怪,按道理来说,雪银狼人人都逃不过诅咒,邬鹤病弱,也与这诅咒有所关联。但唯独只有邬焱没有这诅咒。 他从小身体素质便极好,就连天赋也是万年难遇。 所有人都嫉妒他。 邬鹤依旧发狠地踩着他的手指:“你遇到的每个人都爱你,每个人都愿意为了你拼命,凭什么!?不过现在不会有人爱你了,你这么脏,就跟废人一样,没有人会爱你了!” “你的外祖母还能救你吗?只怕你外祖母养好伤,再来救你时,你已经是具尸体了!!” 他癫狂地笑出声,房屋顶上的横梁都抖上了三抖。 邬焱不由得勾起唇,说出的话断断续续:“邬鹤,你如此做,也不会有人爱你。就算你想拿我来治疗你身上的病痛,你也得知道,万物有因、因果,你拿人治、用此等邪术,终有一天会反噬到你的身上。” “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邬鹤怒吼,“你没有诅咒当然不知道我的痛苦!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痛苦?!你从小便能习武!你从小便被人夸天赋!你怎么能懂我?!” 他说着说着开始拼命咳嗽。 唇边的鲜血随着咳嗽的频率流淌,在大片血‘呕’出来时,妖皇出现,用手指传输了灵力,定住了他的穴位。 等到他平稳下来,妖皇才蹙眉问道:“身体如何?” 邬鹤完全一副虚弱模样,努力拱手说道:“回禀父皇的话,儿臣身体已经缓了过来。” 妖皇放下手,环顾周围的环境,问:“怎么回事?” 邬鹤答道:“无事,只不过是儿臣与邬焱斗了几句嘴。” “斗了几句嘴能将你气成如此?”妖皇蹙眉,视线转到邬焱的身上。 邬鹤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连忙转问:“父皇,先不聊这个了。儿臣如今好奇的是,苍舒那儿是什么情况?” 妖皇听见他说这个就来气。 他冷哼走至邬焱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孤还以为这人有多少价值,谁曾想苍舒瞧见他的名字,只是淡淡将那纸条烧了。” 邬鹤完全不信:“父王,苍舒此人狡猾,说不准是她装出来假象。” “有这个可能。” 妖皇故意将话传至邬焱耳内:“但也不排除,她苍舒不在意他,所以他是生是死都跟她没关系。” “而且,依孤之见,她若是真的在意,不可能在看完之后,立马将信烧了。”他咧出笑,“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同这畜生一般,无论是真是假,都要来看看吗?毕竟这抓的可是最亲密的人啊!” 邬鹤眯眼,又撇头咳嗽:“那实在是太奇怪了,但也不能排除苍舒是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心。” 妖皇:“这是孤刚开始的想法,但她非但没着急,后来更是迈着小步伐、哼着小曲去找了她那个半夜能去她屋里的‘情夫’。”这两个字被他用重音咬落,他能看见邬焱的身躯重重地颤抖了下。 邬鹤瞬间明白了妖皇的心思,他对着邬焱说道:“邬焱,你现在能活命的机会在苍舒手上,可她如今不管你,还白日去她那‘情夫’身边,显然是没把你当回事,你真的甘心吗?你的外祖母受了重伤,万万不可能来救你,你只能将所有希望放在苍舒身上了!” 邬焱:“……” “你不恨她吗?” 邬鹤继续煽风点火:“本来你说不准还能活,但她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她明知道你落在我们手中会变成什么样!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痛苦,你真的甘心吗?” “邬焱,难道你就不想让她来陪伴你吗?!她这属于背叛你了吧?不不不,她根本不关心你!” 无数语言落在邬焱耳内。 他动动手指,嘴角很轻微地勾起道:“…你们不用这么煽动我。” 二人:“……” 邬焱继续说:“我、我很高兴她能有其它可以陪伴她的人,本来我还在思考,如果我被你们折磨死了,她知道后该怎么办。” “现在我不担心了。”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虫子咬酥了骨头:“我不想她的眼泪为我而流。”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 邬焱不需要她来救他。 因为这意味着她也会被他们抓来,被他们恶狠狠地折磨。他不想看见她满身血污的模样,他宁愿她抛弃他。 以前的邬焱,想要苍舒那双毫无情感的瞳孔,为他流出泪水。 现在的邬焱,再也不想让苍舒为他哭泣。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应该是坚定、无畏、勇气。 而不是悔恨、心疼、痛苦的泪水。 他的脑子里闪过苍舒的模样。 再然后,他又说道:“你们无法激怒我。” “因为我希望,她不来救我。” 妖皇:“……” 邬鹤:“……” “你的胸襟可真是宽广,居然能忍受自己喜欢的女人投入到朋友的怀抱内。”邬鹤还在煽风点火,可邬焱已经闭上了眼睛。 邬鹤气得半死。 刚想说话,便又没忍住撇头吐出了口鲜血,疯狂开始咳嗽起来。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感情?!为什么会连这种都不在意?! 他还算了解邬焱。 他明明占有欲很强! - 苍舒来到裴含玉院子时,便瞧见裴含玉躺在院子内的大树上,双手枕在后颈、翘着腿发呆。 老头没有发出响声。 苍舒背手站在树下看他。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有所感应似的转过头看向她——她仰着头,头发垂在身后,见他望向她时,还朝他挥手,脸上漾着小梨涡。 “……”裴含玉愣了两秒,翻身从树上下来,掸着衣袍问:“等了很久吗?” “还好。” 苍舒上前想要拽住他的手,可却被他下意识躲开。稍顿,疑惑地歪脑袋:“你干什么?” 裴含玉支支吾吾答道:“手上很脏,都是汗。”他总不能告诉苍舒,他是心虚、害怕其余人又来问他,所以干脆不想再问她的计划吧? 苍舒觉得奇怪:“都是汗就都是汗,我手上也有汗。”她上手擦到了他的衣服上,“握下手怎么了,别害怕呀,我对你又没有别的心思。” 扎心。 这句话很扎心。 裴含玉的手被苍舒抓住,他低头看向她的手,随即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苍舒发觉他不对劲,很是好奇问:“你今天怎么回事,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害怕被我知道,所以躲着我吧?” 裴含玉立马抬头说否认:“怎么可能。” 苍舒轻‘啊’了下,更加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你没有,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她用另只手拍裴含玉的肩膀:“今天来找你,只是来看看你。” ——‘明天帮我个忙。’ 裴含玉:“……” 他努力平稳自己的气息:‘什么忙。’ ——‘很简单,就是我在跟妖皇打斗时,你帮我去寻找下邬焱和他外祖母。’ ——‘妖皇威胁我,说邬焱在他的手上,我不放心,想让你帮我去看看。如果有找到,纸上内容是真的,那请你帮我把他救出来。’ ——‘然后告诉他,不是我要救他,可以吗。’ 裴含玉:“……” 让情敌救。 真不知道是该说她单纯还是单纯。 裴含玉心里难受的紧,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不是难受这个的时候。迟疑了两秒,他点头同意,又在她手上写道:‘行。’ 苍舒笑了:“那我们明天就按照计划走。” 裴含玉闭上眼,没说话,良久才点头道:“好。”怕苍舒怀疑,他又赶紧转换话语:“为什么不选择今天。” “我也想。”苍舒摊手,“但今天——”她换成手写的模式,‘都是陷阱。’ ‘有人在监视我,我如果贸然去,怕是会死。就算要救他,也不能贸然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而且她是让他去救的。 那就更不能开这些玩笑了。 所以只能选在明日,选在她也万事俱备的情况下。 第315章 姜窈 苍舒有些不放心,在裴含玉复杂的眼神下,又写道:‘你最好带点药去,妖皇和邬鹤恨他,即使保留他性命,也会将他折磨的半死。’ ‘他看见你可能不会让你救,所以你态度最好强硬一些,但千万不要弄疼——’ 手被裴含玉挣脱开。 苍舒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叹口气,走到桌前,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她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裴含玉垂头了几秒,忽地回身问:“你不放心我吗?” 苍舒点点头:“放心。” 裴含玉道:“那你就将全部交给我,然后回自己的院子,躺上床,好好休息。” 苍舒:“……” 苍舒没再说话。 但她很想告诉他,比起放心他,她更担心邬焱——皮肉之苦就算不伤及性命又怎么样呢?按照邬鹤、妖皇想要搞死邬焱的心,不会让他好过是肯定的! “……” 苍舒快步往外走。 心想着等会得去安衣巷子旁演出戏。 - 邬焱目前对于妖皇和邬鹤来说,有个极为重要的价值,那就是借着他将她引诱出来。 苍舒不可能完全表现出副不关心的模样,相反的,她还要故意上他们的当,假装自己在乎极了,但为了救邬焱,所以才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如果没人监视,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该给谁表演,该如何演完这场戏,但—— 苍舒微微侧眸,看似是个平凡的眼神,却已经扫过侍卫所蹲的地方,将他们的方位全记在了心里。 手上的风车跟着风转悠。 苍舒收回目光,拿起摊子上的面具戴在脸上,很自然地营造出她想要隐藏自己踪迹的模样。 侍卫将这些信息都看在眼里,在苍舒找了个阴凉地坐下后,忙打开通讯符同妖皇汇报道:[王上,现在苍姑娘正在往安衣巷的方向赶,但行走速度很慢,似乎有什么阴谋诡计。] [依属下看,苍姑娘有极大可能是在摸索清楚周围的布施,以及人手支配情况。] 那边很长时间都没回,大概是看见了不想回,又或是正在忙,还没看见消息。 侍卫见苍舒又有动作。 忙收了通讯符继续跟上。 周围环境极其热闹,卖糖葫芦、花朵的摊子几乎遍布了整条街。长着耳朵和尾巴的人挎着小篮子到处走,面上的表情都带着笑。 安衣巷子并不远。 苍舒走到附近时停了脚,她坐在摊子内,向摊贩要了碗馄饨,背着侍卫边吃,边暗暗掐诀、画符。 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害怕妖皇和邬鹤已经将邬焱打死,留着具尸体勾引她来。所以她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瞧眼邬焱。 去瞧邬焱会有暴露的风险。 但不去瞧,她又害怕—— 苍舒越想越头疼,到最后干脆试着说服自己。她在心里对自己默默说,‘等到自己将所有重改,那么他身上便不会有伤,结局都会变’。 但很显然,她失败了。 她脑子里全是邬焱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没有什么呼吸,像是死在了某个角落。 “……” 去看他一眼。 就当是最后一眼。 反正几日后,她的痕迹也会随着时间,被悄然抹去。 - 妖皇收到这则消息时,正站在邬焱面前,瞧他满面痛苦的模样。他将自己的灵力强硬地传输到了邬焱体内,又抛出虫子、啃咬邬焱的骨头。 只要他不死就好了。 只要他不死,他就有存在的价值。 妖皇蹲在地上,嘴边咧着笑道:“她果然还是想着你,要不然不会去安衣巷附近徘徊。” 邬焱:“…放过她。” 妖皇冷笑:“你想让孤放过她,那她可会放过孤?她想要孤的命,她必须死!”他笑着笑着又低头拍邬焱的脸,“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她身上有孤所需要的东西,你说她不死谁死?” “……” 邬焱艰难地抬眼望妖皇,他的眼前满是血污,那双被虫啃咬出白骨的手,有些费劲地扯住妖皇的的袖子。 妖皇刚想扯出,便听他嘶哑着声音喊道:“…父皇。” “……”妖皇扯袖子的手顿住,整个人愣了好几秒,原本有聚焦的眼顿时涣散开来。 很久违的称呼。 久违到让他有瞬间的心软。 邬焱继续说道:“…父皇,你放了她,儿臣求你…求你放了她。” 原来是为她叫的。 妖皇表情冷下来,起先的怔愣逐渐化为嘲讽。他轻轻扫开邬焱的手,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邬鹤在隔壁休养,咳嗽声四起。 妖皇拉开门,迎着光,微微侧过脸说道:“你放心,孤等会就抓她来陪你。” 门关上,最后的光明也被遮掩。 邬焱蜷缩在角落,忍着疼痛,意识模糊地喊着‘阿娘’两个字。记忆之中,阿娘抛弃他那天,他也如同现在这般,被人关在黑屋子内。 ——不见天日。 周围有瞬间温暖起来。 温和的灵力包裹着他的身躯,渗入他的骨头之内。伤口被慢慢地、慢慢地修复,悬在腰间的荷包,也在这刻化为灰烬。 姜窈送给邬焱的生辰礼物不是简单的荷包。她费尽心思都要在夜半起来缝绣的,是她给邬焱‘最后的庇护’。 她深知邬焱的性格。 邬焱从小缺少父爱、渴望父爱,又因为她的原因,在宫内饱受欺凌。姜窈怕他在她走后想不开、寻死,所以将自己大半的灵力封存在荷包之中,给了他选择的能力。 给了他最后的庇护。 其实姜窈从来没想抛弃他。 她早在很久之前,就为他想好了以后——救苍舒、有喜欢她的原因,但也有自己的私心。 白色的光芒慢慢地包裹住邬焱,像是母亲的身躯、血肉。邬焱的意识愈发模糊,他感觉自己沉浸在某个温暖的湖泊中,而他的阿娘温柔地注视着他,用手抚慰着他的心灵。 “阿娘…” “阿娘…” 有行清泪落下。 平时梦里无助的呢喃,此刻也有人声声接下。 风随着窗户的打开吹进。 苍舒艰难地将自己挤进屋子内,原本跟纸般薄的身体,在触碰到地面时,慢慢膨胀。 她用符咒变化傀儡,继续坐在那安衣巷旁的摊贩内,引诱妖皇过去。而自己呢,则趁机用隐身符,快速地来此地。 外面是有层结界的。 原本她还在为这结界犯愁,但不知为何,这结界突然变弱,留了条缝隙让她钻入。 苍舒盯着面前的邬焱。 随即抿唇走上前,将自己空间里的丹药全掏了出来,一股脑喂到了他的嘴里。手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脉搏,苍舒原本还面无表情的面容瞬间蹙起眉。 太奇怪了。 实在太奇怪了。 看邬焱外伤的可怖程度,内伤应当极为严重才是,可是如今、可是如今—— 他的体内一点内伤都没有。 苍舒想起那无端裂开的结界,立马闭眼感受周围的灵力。意料之中的场景,在她闭眼的那刻,浩瀚灵力皆往她身上涌来。 属于灵体纯净的灵力犹如泉水,滋润着她的每根经脉。 苍舒睁开双眼,低头紧盯自己的双手。最后朝着虚空,真挚而又诚恳地磕了个响头。 她回头看向邬焱蜷缩的模样。 然后抬手写了几个字,打入到他脑中。具体意思只用两个字便能概括—— ‘别怕。’ 年少时蜷缩在角落时的梦魇。 在此刻全然崩塌、碎了满地。 黑暗之中是双带着光的手,他握上去,却在抬眸时,瞧见了天上母亲的眼睛。 她在注视他。 也会永远保护他。 屋内再次恢复冷清。 邬焱迷迷糊糊醒来,便感觉自己浑身轻盈,连带着伤也不疼了。但还未等他仔细思考是为何,便有人推门进入,怒气冲冲地喊道:“明日、明日孤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邬焱:“……” 妖皇站在门槛处,继续怒喊道:“你放心,孤明日定让她来陪你,孤要将她的肉一片又一片地刮下来,让你亲眼看着她,痛苦的死去!!” 邬焱:“……” 算了,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毕竟没能力的人,只能靠一句又一句的威胁,来掩盖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不过,刚刚好像有人来过了。 邬焱感受到自己脸上干涩的泪痕,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第316章 你也没放过我 苍舒忧愁地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身侧摆满了朱砂、黄纸。朱砂内夹杂着她的鲜血,手上的伤口染红了正握着的笔杆。 门外有人敲响房门。 苍舒立马将身侧的东西收进储物戒,又整理衣裳,才跑去开门。边拉门边喊道:“裴含玉,你今天来得还——” ‘挺早’二字还未说出口,门外的面孔便已先行印入眼帘——站在排头的是卞道一、与他同排而站的则是苏盛、再往下看便是谢良青这些人。 打眼一瞧。 除了裴含玉不在,其余几位几乎都在场。 “今日可方便?”苏盛一手挡着卞道一,一手拎着酒壶笑嘻嘻地说道:“各大宗门弟子难得相聚,但明日过后就要各自回宗,也不知再相见会是何时,所以师叔…今个儿找你来讨杯酒喝——” 他说着往里探头:“苍小友,你有兴趣喝这杯酒吗?” 苍舒轻‘哈’声,眼神瞥到苏盛手里的酒,笑着说道:“师叔来找我喝酒,弟子怎会拒绝,但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去参加妖皇的大寿,此时若是喝得不省人事,那是不是有些——” 她说话点到为止,说完这些又笑着解释道:“当然了,弟子只是觉得喝酒这事可以在妖皇大寿后再喝,现在喝我怕会耽误时间。” 苏盛忍不住笑着说:“那你可真是多虑了,此酒是灵山派多年珍藏的药酒,一般都是拿来招待贵宾,不容易醉人,更何况我们只是浅饮、只是浅饮。” “……” 怎么就只是浅饮了? 难道不是想将她灌醉,然后从她嘴里套出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吗? 苍舒又问,这次是将矛头指向了卞道一:“可是师叔,我师尊的身体能喝酒吗?” 苏盛斜睨卞道一,冷笑说道:“你师叔在这儿呢!你师尊是怎么也喝不死的!” ——能喝酒吗? ——喝不死。 这话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怪怪的。 苏盛大概也觉得这话怪,又解释道:“而且这酒你师尊喝着,对身体也好。” 苍舒干笑两声,心想着自己少喝点、或者不喝,索性答应道:“既然如此,那便喝些吧。” 几人落座。 苍舒自然地坐到了公门菱旁边,见苏盛拿出酒,她没忍住扯了扯公门菱的衣袖问道:“我们灵山派什么时候有这种酒了?” 公门菱眼里划过丝慌张,立马说道:“这个酒是给贵客喝得,你当然没见过。” 苍舒:“……” 哦,懂了,她不是贵客。 苍舒又问:“但这酒怎么会在苏盛师叔手上?而且这酒为何不在之前的仙门大会上拿出来?” 公门菱回答的游刃有余:“因为那又不是结束。”她所回答的‘结束’,指得是仙门大比尚未结束。 苍舒又道:“那结束时也没见有用这酒招待啊?现在来妖皇大寿的弟子才没几个,比当时少了一半有余,怎么就拿这酒出来招待了?” 公门菱抓着脑袋‘啊’了声,慌忙答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酒极为珍贵,太多也没有。现在在大家聚的最后一天拿出来,就是、就是想留个好印象。” 苍舒:“?” 公门菱继续找补:“最后一天的回忆才是最深的,所以这个时候拿出来,是为了给我们灵山派打造好的形象、加深他们的印象。” 苍舒默默总结:“你的意思是,因为酒的珍贵,所以挑在了人最少的时候,为的就是显出我们灵山派的‘大气’形象,以及巩固我们门派的地位是吗?” “对。”公门菱松口气,手又不自觉地勾上苍舒的肩膀。 苍舒微挑眉,并没有挣脱开。 她问:“那裴含玉怎么不来?” 公门菱‘哈哈’两声,回答道:“去叫过了,但裴含玉不在院子里,我想他中途会来的。” “原来是这样。”苍舒随口应道。 她实在是懒得戳穿这个拙劣的谎言,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她可以顺水推舟,将他们的目的给引出来。 正思考着,对面的宿行白忽然起身,双手拿盏对她笑道:“苍舒,这杯我先敬你。”白绫底下的眼睛应该是弯着的,虎牙咧出来时,看着极其温柔。 苍舒连忙站起身,学着他的模样将酒饮尽。刚要坐下,宿行白身边的闻烬便已站起身,双手举盏对她说道:“这杯我也敬你,以往有得罪的地方,我们一笔勾销。”他仰头喝下酒,又将盏倒过来,示意酒已尽。 干嘛都敬她? 就算敬她也得给她个缓冲时间吧?不知道连续、快速地喝酒很容易喝醉吗?! 苍舒刚想摆手说喝不下了,身旁的公门菱便已经笑嘻嘻地将她的杯子倒满酒水,顺势推她的手,大有种强迫良家妇女的感觉:“快喝呀!苍舒师妹!人家闻道友敬你,不喝的话,他多下不来台?” “……”苍舒只能将酒水喝下。 然而就在屁股快要挨到凳子的时候,闻烬身旁的越见安突然站起身,举着杯盏‘遏制’住了她即将要坐下的冲动。 “你也要敬我吗?”苍舒的眼神已经带有朦胧,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立在原地,站得笔直,像是早课突然被点到名的弟子。 越见安瞥见她的神色,蹙眉问道:“你喝醉了?” 她会喝醉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尽管他们这群人提前吃了特制的醒酒丹,也在闻到这酒的气味时蹙起了眉。但要让苍舒失去行动力,让她喝醉才是最好的方法,其余的什么下毒、下迷药,通通对她没有作用。 身旁的公门菱继续给她将酒满上。苍舒明明被这酒刺激的快要流眼泪水,却还是摇头道:“没有喝醉,我还能喝。” 宿行白在旁撑着脑袋调侃:“我也觉得没喝醉,大家再多灌点酒,她喝醉还怪可爱的。” 众人:“……” 越见安手捏着杯盏,没管宿行白的话,只盯着苍舒道:“你少喝点吧。”反正已经醉了,多喝点少喝点已经没关系了,让她喝只是害怕她会提早醒来罢了。 苍舒轻‘哈’了声,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你瞧不起我?” 越见安:“?” 不是,谁瞧不起她了? 越见安话还没说口,对面的苍舒便已经端起杯盏,将酒一饮而尽。 公门菱瞪大眼睛震惊了番,随即立马开口夸道:“苍舒师妹,你也太有种了!若是别人肯定都说不能喝了,但只有你在坚持!你的精神让我感动!”说完,她顺势站起身道:“这杯我敬你,敬你的精神。” 众人:“……” 苍舒:“……” 你也没放过我。 - 这章放出来是先凑个今天的字数 凌晨还有凌晨还有 大家不用等哈 可以明天早上起来看 因为估计会很晚很晚 如果没有 那我就是睡着了 第317章 最后的酒宴 小巧精致的杯沿沾上了苍舒的唇瓣,她微微抬手,将酒尽数灌入自己的咽喉内。公门菱踮着脚尖看着杯内的情况,见她把杯放下,又忙恢复了刚开始的站姿。 “师妹好酒量。” 公门菱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从未见过像师妹如此好酒量之人,属实是让师姐震惊。” 苍舒懵懵地看她。 公门菱毫不犹豫地上前捏了把苍舒的脸,又笑嘻嘻说道:“师姐不如你。” 苍舒立马展开笑颜。 这下终于没人再敬她。 谢良青在她坐下时搀扶了把,在瞧见她手指上的伤后,又叹口气,默默撕了自己的衣摆,将她的手指偷偷摸摸给包扎了起来。 桌上是假模假样的兄弟情深。 宿行白举杯恭维着每个人,说出的话能让绽开的花朵都忍不住为他害臊。 “公门道友,这杯酒由宿某敬你。”宿行白按照计划恭维到了公门菱身上。 公门菱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借靠着身旁呆呆的苍舒,才将将稳住身体:“宿道友实在是好客气,只不过在下实在是有些——” 她并未将话说得完全,反而极具暗示地看了眼正在发呆的苍舒。 宿行白将这个坏人做到底,故意找茬道:“宿某酒都已经敬了,公门道友不喝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可我实在是有点——” 公门菱很无奈地扶额,装出招架不住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喝不下去了。” 宿行白笑得甜丝丝:“那公门道友找人代喝便是,我瞧谢师兄就是个不错的代喝人选。”从刚刚开始,谢良青便独自坐在苍舒身边喝着闷酒,活像是欠了他钱似的。 宿行白本来就因为只有他当坏人不爽,如今能拽人下水,自是再好不过。 公门菱被这话吓得‘啊’了声,随即忙道:“谢师兄是修无情道的,怎能跟我喝同个杯子,这不妥。” 宿行白又道:“正是因为谢师兄是无情道,所以喝起来才放心。” 公门菱:“……” 公门菱咬牙切齿:“那为何不能是苍舒师妹呢?” 众人随着公门菱的话将视线放到苍舒身上,便见她木着张脸,视线只盯着一处。 公门菱知道这是苍舒喝醉后的自然现象,这个时候的她,说话不仅没有分寸,还特别没有‘男女’意识。 “苍舒师妹。”公门菱推了推苍舒的肩膀,随即便见苍舒抬眸看她,模样分外无辜。 这也太—— 公门菱忍住掐苍舒脸的冲动,温柔地询问道:“苍舒师妹,你能不能帮师姐一个忙?” 苍舒表情仍然是木木的:“什么忙?” “帮师姐喝杯酒。”公门菱装出副快要晕的模样,柔柔弱弱地继续说道,“师姐不胜酒力,想请你帮师姐分担些酒,可以吗?” 苍舒格外好说话,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便已经倒满酒站了起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宿行白就像是在盯块美味的肉。 好像很简单就骗到了。 公门菱坐下,多说:“那就麻烦师妹了。”她装得有头有尾,说完这句话,便半扶着额头倒在桌上。 宿行白:“苍舒,你还喝得下吗?” 苍舒点点头。 她的眼里带着笑意,脸颊红红的,看着有些兴奋:“但是光喝酒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搞些其它有趣的东西。” 宿行白自然乐意奉陪:“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们喝交杯酒吧。” 公门菱弹起脑袋,大惊失色。 谢良青和卞道一同时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苍舒。 苏盛勾唇摇头,轻嘟囔了句‘好野’。闻烬和韩影蹙眉蹙的快要成为麻花,越见安则是立马握紧了刀柄。 只有宿行白是笑着的。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给予他当坏人的奖励。 “喝交杯酒这东西你是从哪里看来的?”宿行白象征性地问,状似为苍舒好的模样。 苍舒答道:“之前跟公门师姐去馆子内时,我瞧他们喝酒都是互相喂的。若是喂不好,酒就会撒出来,这好像很考验、很考验——” 她说着说着开始认真想起来。 “很考验手稳不稳。”宿行白捏着酒盏,当着众人的面走到苍舒的身前:“那今个儿我们便试试看,是你拿剑的手稳,还是我这算卦的手稳。” “好。”苍舒点头应下。 宿行白有些后悔自己没穿红衣,也庆幸这喝交杯酒的人是他。 如果是韩影的话—— 不对,没有如果。 宿行白直接否决这个想法,试图引导苍舒的手绕上他的手臂。然而就在绕上手臂的下一秒,谢良青忽地拍桌而起,阻止了二人喝酒。 手的姿势僵持在半空中。 公门菱趁着这空档,忙将苍舒手上的酒盏拿过,猛地喝下。苍舒有些不明白的看她,公门菱立马笑嘻嘻地说道:“这杯酒不干净了,我给你重新倒杯,师姐喂你。” “……”苍舒没有拒绝。 宿行白有些恹恹地拉嘴,摇着头走回自己的位置说道:“坏人让我当,有福利还要帮我拦着,合着我是免费劳苦力了。” 苍舒边喝酒边眨着眼睛转头问:“什么是免费劳苦力呀。” 宿行白摇着头感慨:“你们瞧,她喝醉多可爱。” “所以是——?”苍舒继续问。 宿行白透过白绫盯了会儿,随即跟哄孩子似的哄道:“你听话,好好喝酒就行。”他的语气难得温柔。 没有之前的调侃、调笑。 变得正经了许多。 众人:“……” 苍舒点头‘哦’了声,乖乖地坐在位置上,由着公门菱喂酒。 等到喂得差不多了,卞道一才挪开眼,对谢良青说道:“良青,送你师妹回去。” 谢良青垂眸问:“师尊不亲自送师妹回去吗?” 卞道一未说话。 良久才摇头道:“不了,为师还需要休养,也需要同其余长老好好商量此次计划。”他不敢再看苍舒,他害怕舍不得。 没有人提出要代替谢良青去送。 公门菱走到谢良青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嘱咐道:“你记得给她掖好被子,她很久都没有睡过舒服觉了。” “这还得怪她每天晚上见人。” 闻烬笑道:“她院子晚上时可热闹,这个出去那个进去。”他从怀里掏出个催眠香扔给谢良青,“把这个香给这女人点上,不是让她好好睡个觉吗?我也顺道帮个忙。” “呀!这么好的香也愿意给,你不会喜欢她吧!”宿行白忽地飘到闻烬身后问。 闻烬恼羞成怒:“我才不喜欢她呢!宿行白,你别胡乱说话!” 宿行白扮了个鬼脸:“都今天了,大家都不能诚实点吗?人家卞剑主都能看出来,你们还在这儿遮遮掩掩呢!” 他说着,又笑嘻嘻地将矛头指向越见安:“是不是,越见安?” 越见安握紧刀柄,回过头问:“你找死是不是?” 宿行白:“被猜对就恼羞成怒吗?好歹我也有——诶!越见安!你特么真砍啊!我还是很尊重你这个情敌的啊!!” 场面吵吵闹闹。 公门菱看着这场景忍不住笑出声。她忽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着大家喊道:“我最后敬大家一杯。” 众人停下动作,朝她看来。 公门菱举着酒杯道:“承蒙各位照顾,若是明日劫难能破,那我们来年春天再聚!届时要多少丹药,我公门菱都无偿给你们炼!” “……” “我说真的,认识你们这群人真的真好!”她饮下酒,口感莫名有些涩。 “……” “啊。” 宿行白笑道:“公门道友都有所表示,那宿某也向在座各位保证,若是明日劫难破,往后有需要,便可来太虚宗找我。”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等来年春日,与各位再重逢。” “再重逢。” “——再重逢!” 第318章 【晚修】成神指日可待 夜色浓重,月亮高挂在天空,地上满是落叶残枝。有风拂过,红花盛在枝头,随着风儿晃悠飘下,盛在小姑娘的肩头处。 再然后,这红花又顺着肩头,掠过青年的手背。 在这片寂寥的景园中,他走得很慢很慢,踩实了每个脚印,将落在地上的枝丫踩得‘吱吱’响。 谢良青绕了最远的路去师尊布下结界的院子内——他们怕苍舒中途醒来猜到他们的意图,所以早在去苍舒院子前,便已经布好‘天罗地网’,以防她出去。 “……” 背上的女孩枕在肩头,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用脸轻轻地蹭着他的衣裳,活像个正撒娇的小丫头。 谢良青忍不住低头笑出声。 他侧过眸看着苍舒的面容,边提溜她边悠悠说道:“记得上次背你,还是你从刀宗的试炼塔出来,硬撑着不肯哭的时候。” 苍舒没说话,只是用脸蹭着他的脖颈,就跟回应似的。 “你那时冷着张脸走出,整个人像是从鬼门关内走出来似的。大家看你都觉得你很坚强,可师兄当时怎么看你,怎么难受。” “后来想想,我的师妹也只是个小孩子。她只是看着比别人要成熟、比别人要坚强,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委屈时、别人哄哄便会流泪的小女孩。” “……” 谢良青说到这儿,已不愿再继续说下去,千言万语都化作叹息,最后只有句:“到了。” “吱嘎——”声响起。 他伸手推开院子的大门,又推开房门,走到榻边,将苍舒小心地放在了榻上。 没着急走。 反而是站在榻边用眼睛仔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仿佛是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地记在脑海之中。 谢良青知道这可能是他同苍舒的最后一面,若是踏出这扇门,那所有的计划、一切都将开始。 裴含玉会将她所需要的东西在她清醒后奉上。而他可能会永远埋葬在皇宫之内,化为烟、尘土,被风吹至修仙界的各个角落。 不过没关系。 他所求、所愿也不过是她能平安,能与天同寿,快乐无忧。 谢良青从怀中拿出封信,俯身放在苍舒枕头边,随即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就在他转身走得那刻,他的衣角忽地被人很轻很轻地勾住。 “……” 沉默三秒,他转过身看苍舒。 再发现她未有清醒现象时,缓缓松了口气,顺势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上勾出。 幸好没醒。 他刚刚下意识以为,苏盛师叔所制的烈酒对她毫无作用。 原来是他的错觉、是他的错觉。 ‘吱嘎’声再次响起,门被推开又合上,周围再次恢复寂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雨。 谢良青仰头望着天,懒得用灵力,直接走在雨中。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摸肩膀的位置。 那儿被雨水浸湿。 却是温热的。 - “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妖皇坐在台阶上,单手撑着下巴,兴致满满地瞧着底下的侍卫。 还有几个小时便是他的寿辰。 他不用猜都知道,这几个小时会是最精彩、消息最多的时候。 侍卫低头拱手答道:“回王上的话,属下此次并未离得太近,所以有些事情听得不是很清楚。” “应该的。” 妖皇继续说道:“临近大战,该谨慎还是要谨慎。”他换了个姿势继续问:“所以你是得了什么消息?” 侍卫道:“今晚众弟子都聚在苍舒的院子内喝酒,就好像…是在庆祝些什么。” 妖皇眯了眯眼睛,侧头问座位上的邬鹤:“邬鹤,你回答父皇,他们是在庆祝些什么?” 大战在即,庆祝什么自然是极为明显的事。 邬鹤起身拱手,咳嗽两声答道:“回父王的话,儿臣猜不到。” 妖皇笑起来:“那便由孤说他们是在‘庆祝’什么。”他站起身,赤着脚走在毯子上,肌肤是不正常的病白色:“他们是在庆祝杀死我后的胜利!真是可笑!大战都还未开始,他们便庆祝!鹿死谁手都不晓得,是不是太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他说着说着,忽地将桌上的奏折用袖子将其扫到地上:“这群狗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都有多少实力!还妄想同我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还不知道,孤此番叫他们来庆寿的真正目的!” “等孤在大典上,将他们的灵力全吸收,倒要看看他们还笑不笑的出来!届时——孤要让他们都生不如死!” 他要用这群人的灵力,成功破雷劫,成为第一个登天、统治整个修仙界的人! 他要成神。 他要成仙。 要成为掌控修仙界生死的人。 妖皇转过身,眼眶内的眼珠子在此刻像是要瞪出来,大的有些不像话。他从袖子内拿出副卷轴,有些癫狂的将卷轴放在桌上,又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刮整卷轴,待到没有丝褶皱,他才再次大喊道:“这次,孤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邬鹤不明白妖皇为何如此自信,抬头道:“父王,您是有直接解决他们的方法吗?” 妖皇朝他招手,示意他站上台阶,同他同看这幅卷轴:“皇儿看见上方的字了吗?” “看见了。” 上面是个阵,瞧着又像阵法、又像符法。 妖皇笑着说道:“你知道父皇是如何得知解除诅咒的方法的吗?就是因为给父皇卷轴的人!是他告诉孤如何变强,也是他告诉我如何成神!” “这阵能吸收所有生灵的灵力、并且能将他人炼化,来供养我的身躯。” “他们若是敢赴孤的宴,别说他们几人打孤,就是几百人打孤,孤也丝毫不惧怕。” 邬鹤:“竟然有这么神奇?那父王,这卷轴既然如此厉害,为何那师傅不自己留着?” “因为父皇救了他的命,而这则是他的报答。”妖皇哈哈大笑,出声回答邬鹤道。 邬鹤恍然大悟,再次拱手说道:“原是如此。”他又恭喜道:“那儿臣先在此处提前恭喜父王。” “待父皇炼化了那些人。” “父皇成神指日可待。” 第319章 想不到标题 “说此等话先别说得太早。”妖皇虽面上开心,但还是摆手假意斥责道:“恭喜这种事还是放到之后,等父皇成功吞噬了那些人的修为,再说恭喜也不迟。” 邬鹤嘴甜夸赞道:“对于儿臣来说,此场战役必定是父皇赢,所以早对父皇说、还是晚对父皇说,都大差不差。” “依儿臣来看,他们必败无疑 所有的结局早已经谱写好了。” 妖皇挥袖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再次雀跃:“话虽如此,但孤可不会同他们那般,自大到提前庆祝。” 他再次看向侍卫,询问道:“你告诉孤,你还瞧见了什么。” 侍卫在旁不知所措了半天,听见妖皇说话,忙开口答道:“我还瞧见谢良青将醉酒了的苍舒带到了其它的院子。” “带到了其它院子?” 妖皇将这几个字盘在舌尖上绕了绕:“那院子可有什么特殊的吗?” 侍卫回想道:“回王上的话,里面好像是有特殊,但好像又没有很特殊的地方,只是我从外往内看,不仅听不见他们任何声音,还靠近不了他们。” “靠近不了他们?”妖皇更感兴趣了,他撑着太阳穴仔细思索了好几秒,才乐着开口道:“靠近不了大概是卞道一施了结界。” “真想不到,都还未等我亲自动手,他们私下便开始‘内讧’了?真是不知道他们这谦让的美德是在哪学的,难道他们不知道,少了苍舒,他们便少了份战斗力吗?” “——这究竟是有多瞧不起孤的实力啊?!” 苍舒是符师,他有所耳闻。 而他这阵法唯一相克的东西便是符咒,本还在担心被苍舒识破,如今看来,他们自己人倒也是蠢。那也怪不得他了,先让这群老的、小的献祭出修为。 待他成功飞升,再将苍舒捏死,将她扼杀。 妖皇垂眸吩咐道:“大寿宴席照办,你们前去院外盯住苍舒的身影,如有不对,那就立即传信于孤。” “是。” 侍卫拱手,匆忙退下。 妖皇看向邬鹤:“此次战役你不便参与,但父皇也有重要的事情交予你。” 邬鹤问:“敢问父皇是何事?” “你去帮父皇我看好邬童。” 妖皇道:“战斗一旦开始,孤怕是难顾及到邬焱那儿的情况。但那时必定会有人趁乱去救出邬焱,无论是姜浔那波人、还是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的苍舒。” “父皇是在怀疑——” “没错。” 妖皇点头:“苍舒聪慧,父皇摸不清楚她的心思,她能在今日用假傀儡徘徊于安衣巷门口,引诱孤前去查看,那就说明此次,她也必定有计划。” 总不可能大战在即,她还真喝酒给自己喝醉了吧?这理由听着就不能让人信服! “孤害怕是她的调虎离山。” 邬鹤向妖皇保证道:“父皇放心,孩儿此番定当看好邬焱,绝不让您有其它担忧。” 妖皇摆摆手:“既然如此,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不然明日,父皇怕你精神不济。” 刚说完。 邬鹤便撇过头开始大力咳嗽。 妖皇又忍不住摇头道:“父皇定会让你把病治好。” 邬鹤虚弱笑笑:“父皇有此心,孩儿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最后所有的话语全都没泯灭于关门的“咯吱——”声音内。 殿内恢复寂静。 天空逐渐变得明亮。 最后的黑夜终被黎明一点一点给吞噬。鸟儿开始叫唤,树叶随着风舞动,街边的小摊贩又热闹地吆喝。 就像是新生来到了般。 谢良青从院子内出来后,便回到卞道一那儿去报道,等他报道完,裴含玉也正好从门外走进。 他不便出席这次任务,故此落了个‘看着苍舒’活儿干。 所有人都在同他嘱咐:“你要在屋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如果被子被她自己踢没了,你要记得给她盖上。” 公门菱嘱咐的最多:“她这次会睡很久,所以醒来时你要给她准备好吃食。” 裴含玉:“这些不用你说,我都会注意。” 宿行白上前嘱咐:“宿某希望裴公子是个君子。” 裴含玉扶额:“她都晕倒了我能干嘛?” 越见安走出的脚顿住,立马转头出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她醒着,你就会干嘛了?” 裴含玉冷冷道:“越道友误会了。”他不是那种人。 “最好如此。”越见安冷哼,“希望我这次回来,能有机会同你切磋。” “……”裴含玉不喜欢这悲伤的气氛,直言道:“会有的。” 越见安笑了下,随后踏出了院子回自己那儿去准备。 谢良青是最后嘱咐的,他只嘱咐了一句话:“她的手上有她自己咬破的伤,血止不住,你多给她上点药。” 裴含玉:“我知道了。” 他掸衣袍起身道:“我先去看着她了,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好了。” 对于苍舒,他只可能尽力去照顾,哪敢怠慢任何一点儿。这些人对他也太不放心了。 裴含玉推开布满结界的门,刚走进屋子内,便瞧见苍舒盘腿坐在床上,撑着脑袋悠悠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冷。 裴含玉发现,她眸子的瞳色,好像浅了些。 第320章 多了丝神性 “你背叛我。” 苍舒坐在床上,神色悠闲又带有冷意,她的眼珠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变淡、变浅,晶莹剔透的就跟玻璃珠似的。 不是错觉。 她好像多出了抹神性。 裴含玉背抵在门上,没想过她会清醒过来,只蹙眉问:“你没醉?” 苍舒冷漠的不像话:“我要是醉了,能知道你这个叛徒背叛我吗?”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 裴含玉自知理亏,但也努力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想过背叛你,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猜出来的。” 苍舒冷笑:“叛徒。” 裴含玉有些无奈:“好,你说我是叛徒,那我就是叛徒,不过我有原因。” 苍舒咬着牙替他回答:“你们所有人都有原因,无非这原因就是关乎于我。” 裴含玉:“……” 她继续说道:“我将事情隐瞒下来,就是不想让大家出事,也不想大家为我的决定去冒这个风险,结果呢——?” 结果都跟她反着来。 “我相信你,所以跟你合作,将事情都告诉你,结果你却将事情告诉了其它人。”苍舒气得拿手指着他。 裴含玉见此,上前直接将她的手指抓住,不甘心地说:“你是相信我还是利用我?你选择同我合作,难道不是因为你最舍得牺牲我吗?” “再说告诉我。” 他撇过头意味不明地笑,凑近了好几步,俯身盯着她的眼睛:“你确定你将事情都告诉我了?你有告诉我你的代价吗?你有告诉我你的代价是止不住的血、和即将变成行尸走肉的身体吗?”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 发现她的眼珠不仅变成浅色,连带着她的睫毛上都有霜在慢慢凝结。 手也变得冰冷。 可她明明中了毒。 身体应该是温热的才对。 正疑惑、思索着,苍舒已经默默将自己的手指给抽了出来。她低头看自己的腰间,发现自己腰间的木剑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沉默三秒。 她咧嘴笑出了声:“为了防止我出去,不仅布置了结界,还将我的剑给我拿走了。” “……” 裴含玉深呼吸口气答道:“剑在你师兄手上,他只是不想让你在睡觉时,膈到自己。” 苍舒闻言抬眸看他,冷声评价谢良青的做法:“多此一举。” 她仰头望这些结界,浅淡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如果我想出去,这个结界根本拦不住我。再说,不是只有有剑的形状的剑才能被称为剑,只要我想,什么东西都能在我手中成为剑。” “……” 裴含玉蹙眉道:“我不会让你出去。” 苍舒认真地看他:“你知道我现在的实力是什么境界吗?” 一切就都像是被规划好般。 苍舒用‘调虎离山’将妖皇从邬焱身边骗走后,便去瞧了邬焱。而在她靠近的时候,有股灵力将她全身上下都包裹住。 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地钻入了她的身躯。 ——无尽灵力在刹那间涌入她的丹田,沿着她的经脉,温暖了身体的所有角落。 原本她还打算回院子炼化,想着能炼化多少是多少,至少能增加些胜算。但她没想到的是,苏盛师叔带着她的师父和其余一群人来找她喝酒。 酒是好酒、是烈酒、是药酒。 灌入身躯之时,灵力和这药酒产生反应,加速了她对于这股灵力的炼化,如今醒来,是已经炼化的差不多了。 只差一点。 再给她半个时辰左右,她便能将所有灵力转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裴含玉蹙眉盯她,原本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她的境界,但如今是一点儿也摸不准。 他刚要问。 老头便雀跃地回答道:[苍舒她已经半步化神了。] “……” 裴含玉懒得去猜测老头的声音为何如此雀跃,他只不可置信地望向苍舒,眼里带有惊讶。 ——她的伤口已经被身体外表所覆盖的霜气给凝结,本流个不停的伤口 苍舒没有瞒他,同他点头:“我已经半步化神了。” “所以没有什么人能比我更合适去挑战妖皇。” 裴含玉叹口气问:“你要现在走吗?我没有背叛你,我始终都站在你这边。” 苍舒拿着谢良青给的信,将其抖开,看完后缓了好久,才道:“现在不去。”她的灵力没有完全炼化完,如果现在去,在没有完全压制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他翻盘。 毕竟她不清楚他的底牌。 作为妖族之皇,他的底牌只会比他更强。她就算现在去了,也是过去送人头的。 裴含玉抱剑走出门外,贴心地替她关好门。他的声音从门外传随着风传来:“那我去外面给你护法。” 苍舒朝外疑惑喊道:“你不去救——” 裴含玉靠在门上,上面有他倒映的影子:“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安心炼化,别再想他。” “你会把我没醉的事情告诉他们吗?”苍舒又问。 裴含玉在外很无奈地喊:“我不会,他们都走了。”忍了几秒又没忍住问:“苍舒,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苍舒:“背叛者。” 裴含玉气笑了:“都最后时刻了,你能不能想我点好的,我都说了我没说,是他们自己猜到的。”他只是说了几句‘保密’罢了。 这年头还不允许人有私心了吗? 里头并没有人再回话,只有灵力的威压蔓延在空气内。裴含玉轻‘啧’声,撇头咬下囊袋的木塞,仰头往喉咙里灌了口酒。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脑子里的老头:“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就变得开心。” 老头开始打马虎眼:[有吗?] 裴含玉:“有。” 老头干笑两声:[她厉害了我当然开心,你要是厉害了我也会开心的。] 裴含玉挑眉,没再问他这个,又换了个说法问:“我刚刚看苍舒的瞳孔变浅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依旧很敷衍:[这很正常,因为到化神了嘛!到化神肯定会有变化的!] 裴含玉却不这么觉得:“可我在之前也见过她这副模样,当时的她只有金丹。” 在同他打斗时。 他看见过苍舒,浅瞳结霜的模样。 第321章 妖都之战(1) 卞道一等人走出府邸时,邬鹤早已经背手玉立在大门外——朱红色的柱子映衬着他面容,虽白得像是随时会消失的白雪,但在此等氛围下,也显得要比平时好些。 妖皇大寿。 整个妖都沾染上了喜庆。 连停在门口的花车,上面的花色也从白、粉、黄交织,变为耀眼璀璨的纯红,乍眼望去,就跟朱砂泼上去了似的。 公门菱看着这繁华装设,走在苏盛后吐槽:“这红色的花车怎的看着这么吓人?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参加的是结道大会!” 她说着说着就偏离了话题:“也不知道苍舒现在怎么样了,裴含玉会不会照顾好她。” 身后的声音就跟蚊子‘嗡嗡’叫般,苏盛转过头,有些无奈道:“你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早知就该让你跟裴师侄换个岗,吵得为师心烦。” 公门菱捂住嘴:“师父,我这不是想着在能开口的时候多说些话。”她看向花车,再次叨叨:“而且这花车确实吓人,这红花的红,跟血染上去似的。” 她这儿的话刚刚说完。 邬鹤便已经抖着袍子走上前,拱手对着他们众人说:“各位前辈,花车已经备好,邬鹤奉命前来请各位前辈去皇宫赴宴。” 长袍随着他的动作摆动,隐隐约约显露他瘦削的身形。声音很轻,但在场的人全听见了这话。 公门菱在后翻了个白眼。 邬鹤注意到她的举动,在各个宗门上车时,忽然走至她旁边问:“公门姑娘是眼睛不舒服吗?” 公门菱:“?” 公门菱语气阴阳怪气:“殿下是在咒我吗?我眼睛现在挺好的啊!” 同座的韩影、苏盛扶额。 邬鹤掩唇笑出声。他自然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但此刻显然不是能揭露的好时机。他只出声道:“公门姑娘若是身体不适,跟邬鹤说声便是。” 公门菱笑:“殿下难道忘记我就是学医的吗?” 邬鹤有些抱歉地笑出声:“不好意思公门姑娘,邬某近日病情愈发严重,常常忘事。”他四下看,问到了关键点:“咦——?今日怎的未瞧见那位苍姑娘?她不打算来吗?” 公门菱回答:“她身体不好,来不了。” “原是如此。” 邬鹤了然:“那既然如此,等父皇大寿完,我得前来看望看望她。苍舒姑娘在修仙界被称为‘第一天才’,若是在我妖都出事,那难逃被世人诟病。” 公门菱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只觉得邬鹤虚情假意。 在前来赴宴的早晨,宿行白特意为今日的大战算了两卦——一卦算得是此次能否顺利,还有一卦算得是那对父子的命运。 最终结果很浅显。 宿行白当时解释,说是因为事情逼近、所以无法准确算出。而且天道在无形之中增加了禁锢,即使能算出结果,这结果也只会停留在表面。 不过幸运的是,表面的结果也足以解释许多。这对父子的生平、经历足够他们了解具体的为人。 坏东西。 公门菱冷哼两声,说道:“不劳殿下关心我们苍舒了,关心她的人有很多,殿下若是想去看望她、关心她,那还得先排队。” “……”邬鹤笑得勉强,嘴上却异常谦逊:“公门姑娘说的是。” 什么排不排队的。 今日过后,世上再无他们,他邬鹤想去见他还需要排什么队?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妖都!所居住的地方是他们的府邸!他想什么时候去见,就什么时候去见! 公门菱没再管他,挑开门帘往里走。屁股刚挨着凳子,其余人的目光便整齐地朝她看来。 连扭头和睁眼都是同步的。 公门菱抓抓自己的脑袋,很疑惑地问:“你们看我干嘛?我脸上是开花了吗?” 韩影抱臂说道:“你别跟邬鹤说太多话。” 公门菱嘿嘿笑出声:“大家不用担心我,邬鹤根本说不过我。”她在心里暗暗感慨这群朋友的好。 韩影扶额:“谁担心你说不过他了,你和苍舒的嘴,是我们门派里最厉害的。”他继续说:“不让你跟他说话的原因是害怕他提前察觉到我们的不对劲。” “邬鹤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公门菱冷哼两声:“那没办法,我本身就讨厌他。他之前看苍舒的眼神你们不是不知道,还有他之前所说的话,我怎么可能对他有好脸色。” 沉默许久的谢良青难得出声附和她:“我觉得公门师妹说的不错。” 他扭头对韩影补充:“韩影,你别太苛刻了,像邬鹤这种小人,除了他身边的亲近之人,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他。” 韩影很无奈地呼出口气:“…你们两个,我的意思是这个吗?”他的意思明明是害怕公门菱的敌意太过明显,让对方察觉出不对劲。 窗外的景色随着花车变幻。 几人的气氛已然沉默下来。 公门菱撑着脑袋看着花车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忽然半探出身体,朝府邸所在的方向看去。 韩影撑起眼皮问:“公门菱,你是又在发什么疯。” 公门菱回答道:“我在想苍舒喝了那酒,大概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苏盛原本还在闭目养神。 听见关于‘药酒’的事,才淡淡开口说道:“那药酒是为师根据火印毒特意调配的,所以她最少也会睡上一天一夜。”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他睁开眼道。 公门菱坐回自己的位置,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弟子刚刚突然感受到了抹熟悉的灵力波动。”她抬头笑,“不过可能是我的错觉。” 苏盛不再说话。 公门菱问除却卞道一和苏盛,另外开始修炼的二人:“诶——!这次如果赢了,你们回去打算干嘛?” 谢良青眼睛没睁开:“练剑,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 韩影接着开口:“同上。” 谢良青微蹙眉:“我保护她是因为我是她师兄,你附和什么?” 韩影瞥了眼闭目养神的卞道一,见他全身心投入,开口说道:“我也是她名义上的师兄,你能保护她我为什么不能?” 谢良青冷笑:“你以为我为何保护她?保护的又是什么?” 话音刚落,花车停下。 韩影话还未说出口,邬鹤便已经走到花车旁边,用扇子挑开了车帘。 他眉眼含笑,骨骼分明的手指落在车内,白的透亮:“前辈,皇宫已经到了。” 卞道一全程未说话。 谢良青以为他还沉浸在修炼内,上前想要提醒。但还未来得及伸手,卞道一便已经睁开眼、起身下了花车。 似曾相识的景象。 仿佛回到了刚来此处,众人因为迎宴聚在一起的时候。 在踏入宫门后,卞道一传音给谢良青,低声提醒道:“良青,周围气场不对,等会万事小心。” 谢良青暗暗注意周围。 却发现,邬鹤已消失在人群内。 第322章 妖都之战(2) 谢良青蹙眉,快步走上前,挨着卞道一说:“师尊,邬鹤不见了。” 卞道一神色不变,连眼神都未往旁边看,只是淡淡“嗯”了声,仿佛所有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是场鸿门宴。 而他们双方都在这场大战中,做好了相对应的准备。 谢良青又问:“师尊,需不需要我们派人去寻找邬鹤?” 卞道一摇头:“不用,他毫无实力,造成不了威胁。这场大战开打,势必会波及周围的人,我猜他离开,是妖皇特意的安排。” “他想让他去后方看守人,也是怕自己分心。一旦场上没有能让他分心的人存在,那么——” 卞道一的目光看向大殿中央,再开口时,声音已然逐渐下沉。 “他将毫无顾忌地大开杀戒。” 苏盛笑出声:“他实力虽强,但我们这么多宗主、长老,还能怕了他不成?将人支开,是不是有些太过自信了?” 卞道一叹口气:“你还是太乐观了。” 苏盛依旧咧嘴笑:“倒不是乐不乐观,我们人都到这儿了,唉声叹气算是什么事?即便他有神器,但你应该清楚,神器并不能替他战斗…好歹我们人都在这儿,比起他一人,怎么看都要有胜算。” 卞道一不说话了。 他站在大殿前,身后的弟子、长老有序地站在他的身后,未曾上前一步——天空染粉了他的衣裳,他缓缓转过身仰头,看向那变成黑色的云彩,和逐渐发红的天空。 公门菱捂嘴嘟囔:“这场面搞这么大?妈蛋!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这看着就知道大殿里有诈在等他们啊!感觉就像是等着他们踏进去似的! “师尊,我们还进去吗?”公门菱凑到苏盛身旁轻轻问,“其实我觉得在外面跟这妖皇撕破脸,也不是不行。” 苏盛眉目紧蹙,表情不似刚刚那般轻松:“你以为我们不进去就不会有事了吗?” 天空变成血红色,这本来就不是个好征兆。更何况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在这色彩下变成了深红,带着一种诡异的恐怖。 公门菱抿唇。 韩影开问:“…师叔,所以为什么这天空会变成此等色彩?” 苏盛还未来得及回答。 卞道一便开口说道:“应当是种阵法,还是用符咒所化成的阵法。” 周围的灵力波动、会天空若隐若现、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纹路,都预示了这是个用符咒所化的阵法。 众人在听到这话时诡异沉默。 韩影望着天空接着问:“弟子有疑问…妖皇他…怎么会符咒?” “……” 没有人会愿意去想这个答案。 符师灭绝、世上除了得到传承的苍舒,应当再无一人拥有画符的本领才是!怎么妖皇、怎么妖皇竟然会画符咒?!还能将符咒运用到阵法内? 卞道一沉默几秒,才道:“很正常,他活了这般久,若是毫无底牌,才是荒谬。” 他转头问韩影:“你是怕了?” 韩影笑着拱手:“弟子不怕,只是惊讶妖皇竟会此本领。” 卞道一勾起唇,率先转身踏入殿门,好像只是奔赴场普通的宴会。谢良青见此,忙跟在身后,他手握玄色剑鞘,神色亦是淡然。 灵山派的人全已进入坐好。 其余人仍然站在大殿外。 宿行白笑得最为轻松,在卞道一带领灵山派的人进入后,他转过身就要跟着踏入。 身后的长老拽住他的手。 宿行白露出虎牙,微侧头好奇问道:“长老这是干嘛?” 长老回答:“里面恐有危机,你贸然进入怕是——” 宿行白掸开长老的手道:“长老怕是多虑,卞剑主都已进入,我们还有何好怕?” “若是因为妖皇会符咒便怕,那我们可真够胆小的。”他依旧笑得轻松,“万物都有弱点,符咒也不是万能的。我借用刚刚苏盛长老的话,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也不差这最后几步了。” “……” 这话说得众人皆有动摇。 越见安抱刀走上前:“宿行白说得在理,都走到这儿了,我想各位亦是不差这几步。” 宿行白调侃道:“如今我是代理掌门,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叫我声宿掌门。” 闻烬听见这话冷笑,他点着金蛇走到最前方,话语严肃而冷酷:“诸位要在外站的就站着,妖皇是从外面走来,论倒霉和寻死,站在外面的,只会先死。” “……” 很毒的话语。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便纷纷走进大殿,寻好各自的位置坐下。 周围只有呼吸和宿行白打哈欠的声音。 公门菱撑着脑袋感慨:“宿行白这人到关键时刻,心态都这么好。” 韩影擦着剑,不紧不慢道:“其实我看你的心态也不错。” 公门菱耸耸肩膀:“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不过我其实挺紧张的。” 不,准确说是害怕。 大概是真到了某种时刻,即将死亡的冷感莫名的盘旋在心中。 人怎么会不害怕死亡。 尤其是在自己的抱负还没有完成的时候,死亡是最令人恐惧、绝望的事情。 公门菱垂眸数着桌上盘旋的复杂纹路,又感觉似乎是在数自己还能活多少时间。 ——如果此场战役能赢,那定会有部分人死亡,少数人活下来。像谢良青这种专门练武的、实力强大的弟子,定能活下来。 至于她。 公门菱数数的动作突然顿住。 对于她来说,每日练剑并不是她的主修,她的主修是炼丹。所以在实力上面,不如其余几人出色。 可她还想再见见苍舒,还想听她承认‘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死去,让她为她难过、后悔,也有些莫名不甘心。 因为她看不见。 她甚至不能知道苍舒为她流泪。 公门菱默默捏紧手心,面上却又装作无事似的沉着脸。谢良青似乎是注意到了她,伸手叩了叩她的桌子,淡声问:“在害怕?” 公门菱抬起头,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直接答:“就是不甘心。” 谢良青刚想问“你是在不甘心什么”,便见面前抬头的公门菱忽地愣在原地,放置在桌上的手也握紧泛成白色。 此时在他面前的公门菱,就像个刺猬似的,伸展开了她壳上的刺。 能让她有这反应的—— “……” 谢良青感受周围忽然静下来的气氛,猛地转过脑袋,看向殿门口的来人——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赤脚的白色与朱红色的地毯映衬,金色的脚链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他墨发披至腰间,眨眼的瞳孔随着转动化为血红。 “……” 除却仍然平静的卞道一。 所有人几乎都已经看向来人。 气氛变得紧张,他身上的威压随着他往上走的脚步慢慢释放。 “诸位是不是太紧张了些。”他走至座前,血红色的瞳孔如同被鲜血浸染,轻笑蔓延在大殿内。 “今日请诸位来,是来同欢喜于孤的大寿,亦是欢喜于孤的新生。” “此等压抑的气氛。” “怕是会坏了兴致。” 他笑得很潋滟:“诸位,欢快的死去可要比痛苦的死去好上很多。” - “吱嘎——” 木柴门镶嵌在墙上,暗红色的符咒盛开在脚下。邬鹤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勾起唇瓣,往院子内走去。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感。 这种兴奋感似乎预示了即将成功的未来、预示了他们妖族即将统治整个修仙界、而他——也会拥有健康的身躯和强大的实力。 光是想想就令人激动。 但可惜的是,因为要看守邬焱的原因,他无法看见苍舒的落败、以及她被他父皇踩在脚下的模样。 高傲者的堕落总是有看头。 更何况是模样美丽、且享有‘第一天才’之称的苍舒。 邬鹤踩在阶梯处,暗红色的天空染红了他蓝色的袍子。‘吱嘎’推开木门,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靠在墙壁处的邬焱,勾起唇瓣说道—— “邬焱,你想看苍舒被人踩在脚下的模样吗?或者说、你想看她满身污泥的模样吗?” 第323章 妖都之战(3) 说出这话时,隐约的快感遍布他的全身,就像是有雷电流过身体,激起莫名的颤抖。 太美妙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邬鹤往前快步走,天空血色的光芒被其遮掩,漆黑的影子打在墙角的少年身上,他的唇角逐渐上扬成诡秘笑容。 门随着风关了,他的声音有些轻缓、又带着诡异的柔。 “其实刚开始,我瞧见她时,就有种很奇怪的冲动。” “她实在是太干净了。” “长得干净、气质干净、整个人都是干净的。”他缓缓眨眼,脑中逐渐勾勒出苍舒的模样,“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看她翅膀被剪断、羽毛被污泥沾染、傲骨被人碾碎的样子吗?” 邬焱撇过头,似乎没话讲。 邬鹤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轻叹:“其实我并不想让苍舒去死,毕竟我有些在意她,若是她真死了,或许我会再也碰不见这样的姑娘。” “但是她的脾气很倔。” “你说说看。”他状似苦恼地眯起双眼,“若是我让她用整个人来交换她可以不死,她会选择同意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双方心里皆清楚苍舒的选择,邬鹤也只是随口说说,但心里或许还是有些波动。 沉默了两秒。 他站起身:“父皇不会同意将她留下的,她这样的天才,若是不将她彻底抹杀,那日后定不会平静。” “邬焱。” “我不会让她陪你死。” “我要先将折了她的翅膀,让她受尽千万屈辱,再将她彻底抹杀,永世不入——” 话音未落下,屋内的门便被人从外大力推开。红光再次照入屋内,青年的身影被玉立在门槛前,被拉的很长很长。 邬鹤转过身,细小的气流促使发丝遮挡住他的视线。在看见门外人影的瞬间,他的瞳孔缓慢缩小,又逐渐恢复正常。 劲风拂面,红光扑洒大地。 周围皆是黯淡又诡异的色彩。 邬焱感受到微风,微微睁开眼瞥向突然推门的来人,虽然知晓不可能是‘苍舒’,可心里却依旧包含着那么丝希望。 不是她。 邬焱咬了咬舌尖,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握紧。 ——门外的裴含玉双手抱剑,脸上的神情冷漠又恐怖,细细望去,还能瞧见他手握剑鞘时,指尖细微的颤抖。 这是听到了邬鹤说的话。 并且是实在听不下去,才推门将其打断。 邬鹤拢了拢自己的斗篷,转过头轻咳两声,才笑着道:“想过有人会来,但没想过居然来的这么快。” 按道理来说,此时此刻大家应该都是前往大殿,毕竟他父皇实力不简单,多个人便多份力量。 “是苍舒叫你来的吗?”邬鹤轻飘飘地笑出声,并没有因为裴含玉的到来而感到害怕,反而调侃,“裴含玉,你还真像她养的狗,难道就不怕这儿有陷阱吗?” 裴含玉讥笑:“不好意思,我没将你放在眼里。” 整个妖都,除了邬焱和妖皇,还从未有人能让他主动正视。 邬鹤眯起眼睛:“裴含玉,你好嚣张的语气!” 裴含玉摩挲着剑柄,眼神锐利的像是要将他直接杀死:“这也能算是嚣张吗?邬鹤,你有哪点配我将你放在眼里?” “是你的自信吗?你自信的本领确实让人钦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说大话不脸红的本事。” 他将剑拔出,‘噌——’的声音清脆的像是山泉砸在岩石峭壁。嗡鸣贯彻在众人耳内,拔剑的下瞬间,他便已经朝邬鹤冲去。 剑气已然逼近。 “——铛”的一声,巨响响彻在空气之中,无形的波动随着两柄剑的碰撞荡漾开来。发尾同衣袍向后疯狂吹去,宛如要撕裂什么。 邬鹤的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人。 其余藏在暗处的侍卫也从隐蔽角落走出,看模样是早已等待在此处。 邬鹤退至墙角,被侍卫簇拥、包围,他的笑声从人群内传出:“裴含玉啊裴含玉!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准备吗?!我是皇子!你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 “你瞧不起别人、瞧不起我,那你是否有想过,今日会是你裴含玉的死期?!” 他洋洋得意地说:“父皇派我来此处,便是让我守好后方,防止有人将这贱崽救走!所以给我的!自然是他手下最好的、最精锐的部队!” “我原先还思考着,是哪个傻蛋会单枪匹马来此处进行救援,毕竟我父皇实力强大,按道理来说,应当是全去围猎他才对。” “可你们实在是太自信了。” “自信到居然抽出人手来救邬焱!真是替父皇惋惜了,毕竟你的实力实在是不错,若是父皇能将你的修为吸收,那定能更上层楼——” 他面容有些扭曲,语气里充满着怪异的快感:“不过没关系,等他吸完了那里人的修为,再来解决你也不迟!都给我上——!若是今日谁能杀了他!来日必定有赏!这是个改变你们人生的好机会!!” 漆黑的灵力轰然炸开。 所过之处,连带粗壮的树木都险些被折断。裴含玉退后几步,努力整理邬鹤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吸收修为?什么叫吸收完那里人的修为? 他被苍舒打发过来救邬焱时,也曾问过这天空究竟是为何。当时苍舒并未走出门,依旧坐在床上,隔着道木门告诉他,那是符阵。 符阵、符阵。 符咒画的阵。 而这阵的功效,便是献祭里头所有人,除画符阵的人外,其余所有踏入阵法的人都将是祭品!都将会成为供给的养料! 那那些人、谢良青那些人—— 裴含玉握紧剑,脚陷入地面整整几厘米,衣袍被震得翻飞。他阴沉地扫视周围的侍卫,怒喝道—— “我要你们死!” “砰——” 剧烈轰荡随之响起,血色天空猛地暗沉,地上似乎也积满了鲜血。空中云雾浓稠,形成撕天般的旋涡,宛如巨龙盘旋,用利爪搅碎。 鲜血的味道弥漫。 耳膜被天地间的咆哮给震出血。 苍舒猛然睁开双眼,结在皮肤上的霜花随着她的走动掉落在地面、却不曾有融化的迹象。 ——墨发垂在腰间,随着动作摆动。她的瞳孔接近银白、雪色的睫毛挂满了冰霜、眉间的红痕璀璨夺目。 “吱嘎——” 苍舒推开屋子的大门,在一片寂寥中,听见了万剑鸣动、随之断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 裴含玉盯着手上的断剑,听见老头在他脑子里激动地喊:[醒了!醒了!她醒了!她终于醒了!] 第324章 妖都之战(4) 激动又雀跃的语气。 裴含玉握紧断剑的剑柄,低声狐疑地问老头:“她醒了对你最不利,你为何会如此高兴?” 她的醒来,意味着很多东西将会被重新改写,这与‘老头’所希望的发展根本就不同。 除非—— 裴含玉忽地顿住,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放松,原本握在手中的剑随之掉落,再然后,他听见老头说:[含玉啊含玉,我可从未表示过,苍舒醒来会对我不利。] [难道你就没想过,我所希望的发展,同你们是一致的吗?] 裴含玉:“……” “不可能。”裴含玉目光扫过注意力已被转移的侍卫,语气带着不相信,“我平日做什么,你都极力反对我,怎么可能会同我们一致?!” 老头叹口气:[…可我也从未真真切切的阻止过你。] 他从来只是动动嘴皮子、又或是不说话生闷气,哪里有过动作上阻止的举动? 如果真的不希望,他的气不会这么容易消除、也不会在下一次装出无事的模样继续同裴含玉搭话。 他只会想尽所有方法,即便是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 [我的不希望,只是你根据我的话语推测出来的罢了。]老头的话语里充斥了抹无奈,他的声音很平静,其中还夹杂着未掩去的激动。 [含玉,我从未说过,我不希望是这个发展。] 裴含玉:“……” 裴含玉未说话,只捡起地上的剑,发疯似的挥向这些侍卫。 邬鹤躲在侍卫后,似乎并不觉得裴含玉能冲破这些阻碍。他笑吟吟地蹲下,看着邬焱轻声说:“我真羡慕你,无论怎么样,都会有人愿意救你出黑暗。” 他始终不明白。 邬焱究竟是有何种魔力,能让认识他的人,都为他着想,就连这个情敌也是如此。 若他是邬焱情敌,那他定会拒绝这番营救,因为他希望邬焱去死。 邬焱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声音又冷、又带着虚弱:“很简单的问题,因为我比你要好上千倍、万倍。” 金兜子出现在他手中。 他忽地摇晃站起,朝邬鹤袭去。 - 大殿上一片沉寂。 众人面色极为难看。 血红色的灵力催动了布在周遭的符阵,脚下隐隐约约闪起繁琐的符咒纹路。起初亮光只有细微,到最后这金光竟堪比白昼。 但奇怪的是。 这些纹路除了亮、倒也没有其他不对的地方。 妖皇手支太阳穴,懒懒散散地笑着说道:“都说让你们欢快些,你们怎地还是愁眉苦脸。今日是孤的大寿,你们如此模样,孤会觉得,是自己招待不周。” 卞道一忍不住冷笑:“这原来还能被称为大寿?我瞧着这地上繁琐的符文,还以为是场鸿门宴!” “卞剑主如此看孤?”妖皇并未发怒。 卞道一对上妖皇的眼睛:“我如何看你难道很重要吗?我若是不看好你,你还能停手了不成?” 妖皇浅笑摇头:“卞剑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是是孤的大寿,气氛弄得如此紧张是作甚?鸿门宴这三字多不好听,孤说过,孤喜欢看人欢快的死去,所以这‘鸿门宴’——” “应该是叫极乐宴。” 他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晰:“奔赴极乐、去极乐世界,这怎的不算是极乐宴呢?” “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卞道一拍桌站起身,身后灵山派的弟子见此,也纷纷摸上剑柄,只等令下站起,拔剑冲妖皇挥去。 一时间气氛变得严肃。 妖皇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孤口气大,是因为实力强!卞剑主,你如今身体虚弱,怎能同孤作对?!即便你是全盛状态,同孤对打时,也只能打个平手!更何况是现在?” “卞道一——!” 他直接指名道姓:“今天这番打斗,你只能被孤打败!即便你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被孤给打败!” “……” 地上的符纹愈加璀璨明显,有弟子大叫两声倒在地上,触碰到符纹的皮肤居然已经直接被腐蚀,发出‘油热’时的响声。 “啊——!” 有人忍受不住大喊起来,身边的弟子想去搀扶,但刚触及到他们的皮肤,那双手便也被腐蚀,只露出森森白骨。 妖皇轻蔑笑出声,零星的修为力量传入他的体内,致使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黑红黑红的光。 卞道一沉默。 谢良青沉默。 宿行白严肃了表情,越见安和闻烬当即转身,同时大喊道:“众弟子听令,大家若是不想死在这儿,就都给我忍住,千万别倒下,若是倒下,也通通别去搀扶!!” 越见安又额外补充道:“如若坚持不住,便去扶住前面人的肩膀。” 此番来得人不多。 身后的重量是他能承受的重量。 所有宗门的弟子纷纷学样,有宝贝的扔宝贝套在自己身上,没宝贝的咬牙坚持或是互相依靠。 一时间,伤亡还真在慢慢减少。 卞道一盯着台上的妖皇,语气冷得像是要将他砍首:“你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些余地了?” 妖皇深吸口气。 只觉得毛孔中有丝丝缕缕的灵力钻入。他睁开眼咧出笑,面目上充斥着陶醉:“卞道一啊卞道一,什么叫孤不给自己留余地?!孤根本就不需要余地!余地是弱者才会去思考的东西!孤如此强大!哪需要这些?” “难道孤不动手,你们这群人就不杀孤了吗?!孤也是在保卫自己!也只是在防卫你们罢了!只要能成功、只要能将你们全部拿下,孤哪还需要什么退路?!” 卞道一眼也不眨地回怼:“你真是个疯子。” “孤就是疯子,孤就是要当这个疯子!”妖皇睨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卞道一,“等孤将你的弟子吞噬,自然就会轮到你,你千万别着急。” “……” 卞道一盯着脚下的纹路,心里头忽地多出抹不好的预感,他仔细用眼睛描绘,大概描绘了三秒,才猛地抬头看向妖皇。 反应过来了。 被腐蚀的弟子、和他越来越强的威压。 他是在吸收他们的修为——!是在吸收他们的灵力——! 妖皇笑道:“看来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卞道一怒瞪着他,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多出生气,他直接抬手召唤出了本命剑,宛如道摸不着的疾风,朝妖皇拔剑掠去。 所有人都看不清二人的动作。 只瞧见屋顶破裂,‘砰——’地砸出尘屑,而地面上的裂缝也在二人兵器相触的那刻轰然炸裂开来。 无形的威压化为烈风,衣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血红的光从裂缝中照下,正义凛然的剑光像是这血色下唯一的希望。 卞道一出剑的次数并不多,但大家都知道他很强。 谢良青也知道,不过他并未真正见过卞道一出剑。见过他教导时的耍剑,虽然很强,但同今天比,绝对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不可及。 遥不可及。 公门菱不知何时走上前,轻声问他:“你觉得,他们两个谁会赢。” 强者的对峙,从不需要无关紧要的人,毕竟稍有不顺,那锐利的剑尖便会刺破他们的咽喉。 他们谁也融入不进去。 他们只能干站在原地,保证自己不倒在这个阵中。 破晓的剑光令人眼花缭乱,身后巨大的虚影相互对峙、钳制,几乎占据了半面天空。 谢良青答道:“说不好,但我们现在也有要事做。” 公门菱秒懂他的意思:“我和师尊去看看那些人的伤势,你们尽量破阵。” “我师尊说,这阵同妖皇紧密相连,若是能破,必定会对他造成剧烈影响。” 谢良青点头,转身同越见安等人对视。公门菱则是跟在苏盛屁股后,去观察那些人的伤势。 “——噌” 剑身触碰的声音。 剧烈的疾风迷着众人的眼睛,每下剑势都像是要劈开整座妖都,只是几瞬,二人便已过了不下千招。 黑红色的雾气,荡漾在空中,宛如蛛丝要将卞道一整个人包围在内。卞道一见此,立马抽剑往后掠去,将自己与黑红雾气隔绝。 ——他的唇边已有鲜血,脸上被划破的伤痕也透着黑烟。妖皇的状况看起来并不比他要好上多少,脖颈和胳膊都带有多道伤口。 但他似乎并不觉得疼,连擦都未去擦下。 “真没想到,你虚弱至此,都有此等实力。”妖皇笑出声,语气讥讽又带有不甘。他无法忍受自己在吸收了几人的修为下,还只是能跟卞道一打成平手。 明明虚弱成这副模样。 明明应该是他将他压制。 妖皇深呼吸口气,笑着转移卞道一的注意力:“你们此番来,苍舒可知道?还是说,你们是瞒着苍舒来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妖皇暗暗聚起灵气,又说话继续吸引卞道一:“跟孤是没多大关系,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苍舒次次找我,究竟是想从孤身上得到什么吗?” “我很清楚她想得到什么。” 卞道一知道苍舒想得到神器。 也知道她想拿神器干嘛。 其实并不难猜,他活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知晓这些神器的作用,结合宿行白的推测,无非只有一个答案、一个她早就开始着手准备的答案—— 她要回到过去。 她要改变所有。 卞道一不能说她什么,也不能去阻止她什么。这是她生命的劫难、是她如果不跨过去,就会消沉一辈子的心事。 他作为师父,没有好好地送过她什么礼物,只让她变得无情、变得心系天下苍生。 可是—— 可是她总该好好的为自己活。 他的苍舒还是个小姑娘,可她不会像其它姑娘般,在该享受时享受、该放肆时放肆。 ——他让她守规矩,她便守;他让她远离所有,她就远离所有;他让她心系天下苍生,她果真也在心系天下苍生。 “……” 他心疼她。 卞道一抬眸:“就算我不清楚,她想要你身上的东西,我作为她的师父,也合该为她要来。” 妖皇:“……” 妖皇冷笑,他猛地朝地上落下一掌,在有弟子倒下的嘶吼中,他再次提剑,发狠似的往前冲。 他身上亮起光亮。 数不清的灵力往他体内冲去。 这是倒下的、正在痛苦的弟子的修为。 妖皇扭曲的嘴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孤最讨厌你们这种人道貌岸然的模样!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孤先杀了你!再去杀你那些弟子!再去杀了苍舒!” “你的宝贝徒弟,都会下地狱陪你!” 卞道一提剑冲上前:“——你休想!” ——白昼光亮的灵力同黑红色的雾纠缠在一起,巨大的虚影也咆哮着撞击,霎时间动荡地天崩地裂。 地面裂开,桌子倒塌。 谢良青收回击打结界的动作,抹开了脸上的鲜血,忽地腾空跃起,举剑冲向妖皇。 同时刻,四面八方的长老、弟子纷纷举起自己的剑,飞身刺向妖皇。 “啊——!” 天空就跟被撕裂开了般。 巨大的灵力旋涡搅动着血红色的天空、乌云。无数黑红色的雾腾开纷纷攻击涌上来的弟子,将他们裹紧、缠住。 然后将其慢慢吞噬。 他们颤抖着手,拿武器同这雾气死命对抗,却在下一秒,手上的武器纷纷破裂。 ‘——铛。’ 清脆的响动,时间宛如在此刻静止。破裂的碎片倒映着几人不可置信的面容。 他们的剑,裂了。 毫无征兆的裂了。 所有人似有所感地朝远处望去。 她醒来了。 可怎么会…怎么会醒过来…?明明应该沉睡的呀?怎么会醒过来?! 妖皇大笑道:“孤就知晓她会亲自来!也好也好!她若敢来!孤便省得再去找她!” 他用灵力将周围人震开,身上全是鲜血,但伤口却在诡异地愈合:“卞道一啊卞道一,你是不是根本没想到,她能有力气来到此处?你将她灌醉,想要保护她,结果人家却醒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也正好,正好让她看看,她敬爱的师尊,是如何被孤给打败的!” 第325章 妖都之战(5) 白色的雾气蔓延在她的周身,散发着莹莹白光。血红的天空下,咆哮和黑红雾气像是要吞噬整个妖都。 灵力与天空碰撞,宛如水面的洪流惊起,云层动荡、血味飘散至天空之中,模糊地瞧不起面前的景象。苍舒站在门口看了许久,随即抖开手指尖捻着的纸张,轻飘飘地瞄了两眼,才将信纸彻底毁去。 这是谢良青写给她的话。 没有什么离别的悲痛、也没有无奈和仇恨,只有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句话——祝你平安。 “……” 极为真挚的祝福。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写下这几个字时,内心的想法和满眼的认真——他定有很多话想说,但最想说的话,必是让她‘平安’。 谢良青是位好兄长。 可他好似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常常将错揽在自己身上、拼了将他认为好的东西给予给她。 他会教她练剑,即便言语犀利。 他会为她背锅,纵使他没有做。 他会替她找理由、替她隐瞒、替她承受苦楚。 他会在试炼塔外让她别再修无情道,会告诉她,她的身后有他在。 “……” 苍舒低头看着自己结霜的掌心,脑中划过‘天下苍生,活得舒服’这几个字眼,怔愣片刻,还是没忍住,缓缓笑出声。 她想起姜窈坐在椅子上,侧身咳嗽,病弱地对她说:“苍舒,如若你的命就是不信命呢?” 姜窈告诉她,命运有既定轨道。 当时的她不信,甚至在看见寂灵书上的内容时,坚定地认为自己有可能改变命运。 但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因为命运从刚开始,便是她‘不信命’的这条路,是她要改命的这条路。是的,从她看到寂灵书之后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命运给她规定的道路上。 只有几项是真的。 他们确实是她的踏脚石。 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让她无限地突破,去坚守自己的‘无情道’,去稳固自己的本心。 断情绝爱、弑杀父母、最后为朋友、为自己去努力改变命运。 至此,她尝遍了七情六欲、因入过红尘而平等爱世人,大道即成。 而她无法怪命运。 无法怪任何人。 因为—— 这是她自己给自己规划出的既定命运。 两百年前飞升成神,其实从来就没有失败一说,她成功了,成功成为天道、成为掌管世间的神。 可她不懂七情六欲、毫无人性可言,无情道卡在临界点,未有任何成道的预兆。 她不爱世人、也不爱自己。 她淡漠、不明白人们种种情感,只觉得向上爬的人有些可笑。 可天道需得爱世人。 她为了成功悟道,决定自己欺骗自己,给自己规划出条完美路线。 不会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为了在短时间内成道,她选中了公门菱等人,让自己拥有了友情。因为从小没有父母,但又需要亲情的冲击,她又让镜冥候在试炼塔,给自己弄出了真实的幻境。 这些远远不够。 为了让自己深陷其中、任劳任怨、毫不怀疑,她甚至找出寂灵书,将虚假结局写在上方。 只有这样,她才会坚守道、去努力朝着自己要的方向走。 她做好了这一切。 于是分裂出一半,假造出重生的现象。所以,虚空中的人影是她、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站在人流中望她的人也是她。 她算好了所有。 甚至算好了自己在得知真相后的无奈。他们还是会死、即便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也需要走完这最后的路线、改变因她在,而给他们带来的变数。 “……” 长久的沉默最终化为叹气。 炙热的情感在回想起来时席卷上心房,最终化为平淡。 苍舒无声地站在院子中央,血色的天空落入她的瞳孔,倒映出新的颜色。 周边的树木抖动着叶片。 他们原先因为血红色的光芒落下而弯下腰,显出副疲态。而此刻,居然都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张开花瓣、汲取能量。 好像是在喜悦。 像是枯木遇到了春天、重新焕发出生机。 “是该结束了。” 苍舒张开手,疾风微微吹动她的发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而在她的手中、一柄由冰霜所凝结成的剑的缓缓形成。 ——剑片极为薄,丝丝缕缕的寒气往上飘,像是要将空气冻住。 她的眼睛流转出星光。 再次睁眼,身前的场地已然从院落变为妖宫之内——土地被掀起,草木尽毁,倒在一处。 妖皇依旧在上空说着大话,最后忽然停顿,眼尖地瞄到了她的身影。 只刹那。 苍舒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她。 第326章 妖都之战(6) “轰——” 在卞道一和妖皇再次相撞时,公门菱听见苏盛低声同她嘱咐照顾这些已经受了伤、被吸食修为的弟子的注意事项。 她听的很认真,但只低头看着这些弟子,不敢去看苏盛的脸庞。 公门菱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在此刻定然极为严肃。 身旁的影子越来越矮,大片的风吹在她有些发干的侧脸上。她蹲下身子,听见谢良青的玉佩与剑鞘撞出清脆碰撞、越见安的刀划过地面、宿行白挥袖飞身、闻烬手腕上的金蛇发出刺耳的声响。 与此同时,周围的弟子猛喝,纷纷挥动着手上的武器,向天空中的妖皇袭去。 “……” 剑身止不住鸣动。 公门菱感受到身后的喷涌溅出的鲜血,和剑身破碎,随着风刮到她背上的痛感。 有部分血是她的。 但她未感觉到疼痛。 空中传来狂妄自大的骂声,公门菱闭着眼,继续用手中火发狠地炼着丹,直到妖皇的话语顿住,周遭突然平静,她才喘口气转过头,看向身后未知的状况。 “……” 就这么一眼。 公门菱便愣在原地。 她看见原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出现、看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正执着剑站在不远处。 在场没有人不震惊。 公门菱微仰着脑袋,脸上满是血污,只有双黑黢黢的眼睛泛着光。她眨着眼睛,觉得自己眼眶内干涩的不像话。 腿蹲麻了。 但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能死死地咬着唇瓣,张着嘴无声地喊着‘不可能’几个字眼。 苍舒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她记得她明明已经不省人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她出现在这里,那他们做的这一切都算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她难道不知道妖皇巴不得她出现在这里,好要她的命吗?! 远处的姑娘垂着眸,拿着手中不知名的冰剑往前走。 公门菱嘶将手中的药丸塞在受伤的弟子嘴里,终于嘶哑着喉咙,大声喊出她的名字:“苍舒——!” “……” 苍舒的步伐微滞。 她似有所感地朝公门菱的方向望去,随即她看见公门菱瞪大眼睛,盯着她的面容和瞳孔微微摇头。 ——银白的瞳孔、透白的肌肤、毫无人性的气质。 “……”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公门菱捏紧手,无法控制地呜咽出声,只觉得自己的咽喉内像是饮了满满的鲜血、刺得她只能发出很细很细的叫声。 苍舒收回眼,微微转手,将剑绕过掌心,继续抬步往前走。 身上是冷的。 心也是冷的。 除了刚开始的细微波动,剩下的情绪早已被平静给抹去。她的脑子里只有‘众生皆平等’的话语。 空中的妖皇兴奋地笑出声,他趁卞道一不备,一掌拍至他的背上,将他打落到地面。 谢良青见此,强迫自己收回看苍舒眼神,撑着自己的身体,快步走至卞道一身前,搀扶住他。 妖皇已经落至地面上。 他近乎渴望地望着苍舒,唇瓣勾出抑制不住的笑容:“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苍舒并未着急回答他。 反而停下脚步,抬手布置结界。 等到所有做好,她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妖皇大笑:“孤当然是在等你,除了你,也没人敢让孤如此等!”他微眯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孤已经感受到了你身上蓬勃的力量。” 苍舒轻笑,笑容带有凉意。 妖皇疑惑:“你笑什么?” 苍舒将剑插在地上,说道:“我笑有人在我面前依旧以‘孤’自称。” 妖皇挑眉,大概是想着她快要死去,说话倒也没带什么怒气,只悠悠迎合问:“那你觉得,孤该以什么自称?” 苍舒没说话,视线缓缓扫过他的身躯。 妖皇笑道:“你是在看什么。” 苍舒道:“我在看,你身体哪根肋骨是开启幻世镜的钥匙。” “如果你打败孤,你可以拿去一根一根试。”妖皇调侃,“不过你打败孤的几率很小,这里被孤布满了天罗地网,更何况还有群——”他看向苍舒、又透过这厚重的屏障,看向倒在地上的弟子。 他接着说:“你打不过我,他们会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而且不久后,你也会是这肥料里的一种。” “……”苍舒歪歪头:“你那么自信吗?” 妖皇看着苍舒的面容,舔了舔嘴唇道:“难不成你是想告诉孤,你这副模样就能将我打败?——哈哈哈哈哈!你是在闹什么笑话?!如果仅仅凭借模样,就让孤打退堂鼓,那你可真是天真!” 他的身躯猛然化成黑雾、在血红色的天空下,不断扩大、扩大,逐渐将整个天给掩盖。雷云在他化成黑雾时聚集、血红色冒着紫光的闪电将天幕划成两半。 黑烟弥漫在空气内,让人难以呼吸,长宽百米的闪电重重劈下、以浩瀚之力,将所有人压得跪倒在地面。 这是妖皇的雷劫。 这是他要化神的雷劫! 他将雷劫之力分散给大家,自己则隐匿于天、妄想瞒天过海,直接成神! 苍舒抿抿唇瓣,在闪电即将落到众人身上时,忽然五指握紧剑柄,朝着天空重重地劈下一剑。 雷电的‘滋啦’声摩擦着剑身。 妖皇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苍舒,你还真是天真,以凡人之躯与天抵抗,挡下雷劫,该说你是傻还是傻?!即便你能抗住这道又如何呢?接下来的每道雷,都只会比这道更加厉害!” “你倒不如乖乖将神器献上。” “说不准孤心情好,便发善心饶你一命!” 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又因为她的抵抗而郁结在心——这雷若是能将他们劈死,那这些人都会成为他的成神的阶梯!而他只需要将他们所有人的灵力吸收,等到最后再出场、扛下最后一道天雷就成! 可这天雷、怎么就、怎么就—— 他怒瞪苍舒,手中缓缓聚起道灵力,想趁她不注意时扔到她身上。 可苍舒却先一步说:“你想成神、却不尊重成神的规则。” 妖皇:“那又如何?据孤所知,这天雷只有最后一道是淬炼身躯的!孤只需渡过最后一道,照样能成神!” “……” 苍舒只淡淡纠正:“谁跟你说,只有最后一道才有用?第一道是乃淬炼心性、心中若无大恶、便可熬过!” 与剑相触的雷电缓缓变小。 妖皇暗暗震惊,却发现苍舒早已望向他所藏匿的方向。 而她站在结界中央。 风吹动她的衣角,毫发无伤。 妖皇震惊,喃喃喊出口:“…怎么、怎么会——?!” 她怎么能消融天雷?她怎么会毫发无损?! 天地有瞬间完全静止。 消融的雷电被她从剑尖甩出、直直劈开结界、符阵,血红色的天空自中间被裂开露出、底下光芒万丈的底色。 万象更新、所有被损毁的花草树木都绽开应有的色彩。掀开的土地慢慢合拢,瞬间长满了嫩草。 “……” 妖皇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苍舒有此等能力,等到他想要逃离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从天空直直逼下,砸在地面上。 “轰——”地一声。 妖皇咳出几口鲜血,又不甘心地在废墟中抬头,从迷雾内望向她的身影。 “你究竟是谁?” 她究竟是谁?她如何能做到将雷劫消融?!那股力量,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的力量——! 苍舒低头看他,银白色的瞳孔似水波纹向外扩散。 “邬行之。” 妖皇的名字。 “妖都之首,出自被诅咒的妖族血脉。几百年前,与一名四处逃窜的符师交易、后将其吞噬、私夺他的法宝以及符界禁符,以此祸害修仙界。” “不爱护妖族百姓、为炼邪符无视百姓性命、滥杀无辜。用妻子之命换自己的存活、后追杀妻子一族、弑杀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停顿几秒,语速缓慢。 “你可知罪。” “……”妖皇咧开嘴大笑,似乎已从震惊中回神:“孤有什么罪?孤不过是想要自己能活得堂堂正正!能不因为诅咒而死亡!!” “孤只是想变强!又有什么错?!孤只是想改变命运又有什么错?!” 苍舒无视他的呐喊,伸出手指朝着虚空上一点,下一秒,他的背脊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生生撕扯开。 痛苦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苍舒:“天地有天地的规则,你过雷劫、妄想瞒天过海,可知罪?” “孤只是——啊!孤只是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你凭什么如此——” 脊骨被生生扯出。 上面还带有血肉和流淌的鲜血。 他像是个没有木架的稻草人,悠悠地、弓起身体,倒在地面上。 可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 除却谢良青等人抬头,其余人都分外虔诚的跪在地上。 在她劈开血红天空时,复苏的能力不仅救活了花草,还将所有倒在地上的人救醒。 他们干瘪的身躯逐渐恢复。 原本被吸收的修为,也逐渐回到自己的体内。 “凭什么?” 苍舒终于回答他的话:“凭我是天道、凭我是立下这规矩的人。” “铛——” 妖宫的丧钟随着底下佝偻身躯的消散而敲响。幻世镜缓缓升到空中,散发着璀璨光芒。 几乎百年时间。 幻世镜早已跟妖皇的身躯融合。 它升起时,周围的鲜血被白光缓慢吞噬,然后又恢复成光洁、神圣的模样。 在将脊骨放入镜子内时。 苍舒听见结界外有人嘶哑着喉咙喊她,但很快,镜子内的声音便将外界的杂音给覆盖。 清风拂过她的耳朵,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回来了。” 镜冥的声音带着笑意。 “如若您决定好要回到过去,那您所存在过的痕迹将会彻底消失。镜冥不明白,您明明在乎这些人,为何又让他们忘记呢?” “如果只有您一人承受这些记忆,难道不会痛苦吗?” 苍舒反问他:“我为什么会痛苦?” 镜冥:“您在乎他们,可他们却会不记得您。” 苍舒抬眼透过镜子,看着那雪白的雾气:“我在乎所有人。” 镜冥笑出声:“您对自己依旧如此狠。” 镜冥清晰记得当初苍舒来找自己提幻境时的模样。严肃又冷漠,可在之后,他重新看到她时,她心底已经有了很多在乎的人。 在没在乎之人时提这些,那是正常。 但在有在乎之人后,还能去做到、去杀父杀母,这实在让他有些惊讶。 她原先是个很冷漠的人。 即便现在也冷漠,但这冷漠多了人性。 “……” 苍舒没有接着话往下说,她瞥眼看向结界外的人——面前是她对他们的赔偿,她只要踏入这扇门,那她在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所有痕迹都会被风吹散。 没有人会再记得她。 所有人都会忘记卞道一有两个弟子;会忘记谢良青有个爱穿青衣的师妹;会忘记越见安有个想打败的人;会忘记公门菱有个要好的朋友;会忘记宿行白想跟一人做神仙眷侣;会忘记闻烬厌恶的天下第一;会忘记苏盛曾想治好位姑娘;会忘记邬焱想跟个女子白头偕老;会忘记裴含玉曾想陪伴在她身边。 苍舒曾经不被人所知。 后来她花了许多努力,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可如今,只要她往前走一步,所有人的记忆都将被重置。 “您在想什么。” “我在回忆。” 最后的画面彻底破碎。 苍舒收回目光,无视周围人的声嘶力竭,脚尖轻点,如云鹤般飞身进入镜子之中。 也是在这个时间。 所有人的身影皆消失在原地。 镜冥问她:“你要去哪个时间节点。” “先去符宗还未灭亡的节点,我还欠华春生一个交代。”身前是长长的道路,琉璃似的地面,千万柄剑飞在大道两旁,远处是磅礴金光。 她又转身看了一眼。 身后满树花开,花香飘散在空中,大街又重新恢复热闹景象,吆喝声覆盖整片闹市。 云来云往、万般惬意。 第327章 快点,我带你们躺 “今年仙门大比,你们猜谁会是新的天下第一?” “这还用说?!我肯定猜灵山派的卞师兄啊!听说他前些日子,只用了一剑,便将整座山给劈开了呢!” “好勇猛!但也说不准!毕竟武力再高也怕其它人玩阴吧?苏师兄虽然武力没有卞师兄厉害,但是他会下毒啊!” “下毒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再说卞师兄才不会被毒轻易打倒呢!” “你心态还怪好的,不知道卞师兄听见你这么夸他是什么表情。” “我不管——我猜卞师兄会赢!” “你胡说!明明是苏盛师兄!” “你才胡说!我看你是得了苏师兄的好处了吧?不然怎么会拼命帮他说话?” “你、你这人——你才得好处了呢!” 二人谁也不服谁,最后头顶在一起,眼内‘滋啦、滋啦’地冒出电星子。顶得脑袋实在疼,又各自后退两步冷笑。 其中一位弟子说:“我们两个争也争不出什么胜负!不如去问问别人好了!”他斜眼睨着面前的人:“等会别人无论说的是谁,我们都不能生气!” 那人爽快应答:“行!” 他说完这话,便四下开始搜寻人选,最后目光顿住,径直朝不远处的树荫下走去。 莫名的亲和力吸引着他。 明明距离并不近,可这小弟子却莫名其妙想要去接近那位蹲在地上、拿着小木棍画画的青年。 “这位兄台。” 弟子刚要伸手拍青年的肩膀,却发现他和这青年莫名其妙增加了段距离。他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前的青年便已经抬头看向他。 ——银白色的瞳孔、柔和又不真实的长相。 “……” 两位小弟子愣在原地,整个人就像是庄稼旁的木头庄子,脑子阵阵发眩。 有瞬间寂静。 苍舒掸着袍子起身,问:“你们有事吗?” 两位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答道:“…没、没事。” 苍舒瞥了二人两眼,没说话,然后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依稀听见两人讨论的声音。 “刚刚那个道友的眼睛怎么是银白色的?…是瞎子吗?” “不会吧…如果真是瞎子应该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才是。” “你说的也是。” 话语一顿,又再次响起:“按理说如果真有这么奇特的人,这届仙门大会应该会有他的名字才是吧?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这道友究竟是什么来头?” 话语随着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天边传来剑划破苍穹的声音。苍舒睁开眼,看向乘坐着法器、又或是御剑飞行而来的各个宗门的长老和宗主。 排头站得是华春生。 依旧是慈祥的面容,整个人散发着白玉似的光芒。 镜冥不知何时化成团雾气,挨在苍舒耳边说:[您说,他还会认得出您吗?] 他忘不了苍舒回到符宗覆灭前几个小时时的模样。当时的她还未转换心态,刚到达此地,便直接斩杀了符宗的叛徒。 也就是日后会携着禁咒,跑去投奔妖皇的那位符师。 说来也好笑,当初符宗覆灭的原因有大部分是因为内部矛盾。那名死在她手上的符师,是华春生的师弟,因为理念不合,心生邪念,勾结外界将符宗覆灭。 而后他伪装易容,携大批邪符外逃,又因为害怕那些人将主意打在他身上,所以便想到了被诅咒的妖族之王——雪银狼。 他同邬行之做交易,目的是将其吞噬,取而代之。 但他没想到的是,邬行之也起了吞噬他的心思,先他一步动了手。 而苍舒在符宗还未覆灭前,便将那名符师给杀害,这也就表示了之后的所有都会被改变。 从根上改变。 镜冥想起华春生从开始的不解到之后发现苍舒身上有他灵气时,表情的震撼。 这震撼倒也不是震撼她身上有他的灵力。而是震撼,她的来历。 是的,华春生将苍舒当成了他们符宗的祖宗,直到现在,他们宗内的雕像还有属于苍舒的一尊。 “记得,但应该认不出来。”苍舒嘴里叼着根草,懒懒回应。她并不准备出现在华春生面前,此番来参加这仙门大比,也只是想让‘卞道一’换道修行。 无情道固然厉害,但这道并不适合他,有情道其实也并不差。 不过,她有她的私心。 她想见见年少轻狂时的卞道一。 手上被管事弟子分了个挂在腰间的积分牌,这其实与她当时参加的差不多,只不过记录积分的器具,略显的简陋些。 苍舒将牌子乖乖挂到腰间。 又用手拂过眼睛,锁定了卞道一所在的位置——他的身旁都是些众星捧月的天才,像刀宗之后的掌门、日后‘玄机老人’之称的太虚宗的大师兄。 省得一个个去找了。 苍舒再次闭上眼睛,屏蔽了上方各位掌门、长老讲解规则的话,直等到他们开口让其签下‘生死契’、又让众人依次‘走进秘境’才睁开眼,跟随着大部队往前走。 - 秘境的初始分配,是根据众人的实力依次往下顺。毫无意外,苍舒成功被分到了第一阶层,且是第一个进入秘境的人。 她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入目皆是雪、一望无际,根本望不到头。 雪花上带着怨念,落到人的身上应该很疼,但她毫无感觉。 苍舒收回目光。 听到身后有动静,才发现其余几人已经依次进入。 “好冷!”有人刚进入便抱着手臂大喊。 接下来说话的是个有着乌龟兽宠的胖子,他的乌龟长得很奇特,头上有两个角,看着像是龙龟结合:“用灵力御寒便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修炼到这个程度的。” 苍舒微睨眼。 心底猜测这是闻烬的师父。 毕竟没有哪个人,脾气能跟闻烬这么像。 正思考着,又有人大喊道:“不是!你们没发现吗?灵力根本、根本抵挡不住这寒冷!” 龙龟哥并不信邪,大骂了声‘废物’,才施展灵力开始御寒。可谁知道,这周围的冷空气就像是邪气,越运功反倒越冷。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地喊出口,声音有些哆嗦起来。 苏盛已经开始马不停蹄炼丹了。 见龙龟哥吃瘪,忍不住嘲笑道:“不会有人第一关就要被淘汰吧?” 龙龟哥:“……” “苏盛!” “干嘛?” 苏盛已经迅速地炼完丹往嘴里塞去,虽然身体还是寒冷,但能抵御。 总之状况要比其余的人好些。 龙龟哥直言道:“…我跟你换颗丹药。” 苏盛坐地起价:“九千九百九十九灵石。” “成交。”龙龟哥答应的极为爽快。毕竟灵石在生命面前,有时候根本不算什么。 周围人见此,纷纷上前买丹药。 苏盛亦是炼的极快,将丹药给众人后,便搓着手开始数灵石。 这其中有四人没来向他买。 第一为卞道一。 不过不奇怪,卞道一实力比他们都强,自然比他们更能忍。 第二则是太虚宗那天生白发的青年,不过、太虚宗的人向来神秘,他也管不着。 第三是刀宗的天才,实力也就比他师兄差点,自然能够御寒。 可是那穿着白衣的青年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背影,可不像是能挡风寒的模样! 苏盛将灵石都放入空间,搓着手走上前,很不经意地问:“道友,需要丹药吗?我可以免费给你一颗。” 他以为是人家买不起。 结果这青年转过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能算热,但是手心有温度,比他们这些已经冻僵的要好上很多。 而且不知道为何,这青年的手一握上来,他的身体就莫名回暖了。 握着挺好。 “我叫李舒。” 青年开口说道:“你把你的师兄和那边有宠物的、白头发的、还有那个拿刀的叫上。” 苏盛满脸懵:“?” 苍舒淡淡开口:“快点,我带你们躺。” 苏盛:“?!?” 这是被冻傻了? 苏盛这才注意到,他有双银白色的眸,流光四溢、有丝人性,但好像并不多。 第328章 我不忍心 “多谢道友好意,但秘境之中危险重重,道友只管保护好自己。”苏盛只当这位叫‘李舒’的道友是在开玩笑。 苍舒未有强迫。 她微侧过头,透过苏盛的肩膀望向看过来的卞道一,随即抬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还是那样的冷。 白衣和溢满秋水的眼睛,身上还夹杂着清冷的少年气,是稚嫩的,是没有沧桑雕琢的。 苏盛转身想要叫住这名讳为‘李舒’道友,毕竟他的师兄究竟是什么德行,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接近任何人,只痴迷于剑道。 “李——” 苏盛想让李舒停下脚步,但话还未说完全,那边的苍舒便已经铿锵有力地开口:“我想和你组队。” 卞道一:“……” 苏盛:“……” 不是,这么直接?不知道仙门大比不仅是各个宗门的比拼,也是个人战吗?! 她、她就这么水灵灵地开口了? “笑死!这道友不知道卞道一也算是他的敌人吗?还是说,想借着卞道一的庇护到第一?” “还得是这道友聪明,上来就挑个最厉害的,这想没名次都难吧?” 来到这儿的人,实力皆不俗,故此说话也带着股傲气,三言两语就将苍舒组队的动机给分析透了。 苏盛不想生出事端,忙在卞道一开口前说道:“李道友,这可能有些——” “好。” 苏盛还未反应过来,仍然带着刚刚的话往下说:“不妥——?!不是不是,卞道一!你刚刚说了什么?” 卞道一再次重复:“我说可以同他组队。” 这句话不光让苏盛瞪大了眼睛。 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下各自手上忙活的事,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苏盛快步上前,勾着卞道一的肩膀轻声说道:“你疯了?我们是团队战,你都不知道他是哪个宗门的,带上他干嘛?为他人做嫁衣?” 卞道一回答道:“我不忍心拒绝他。”他也不知道为何,只是盯着李舒的眼睛看,他便不忍心拒绝他所有的要求。 李舒让他好熟悉。 但这么有特点的人,若是他真见过,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苏盛看向苍舒,咧嘴朝她很自然地笑了下,随即又咬牙切齿道:“你有啥不好拒绝的,这么个大男人,你拒绝他的组队邀请,他还能哭鼻子不成?” “……” 卞道一挥开苏盛的手,懒得理再理他,只大步往前:“我们走吧。” 苏盛拗不过他,只能跟上。 二人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李舒又道:“两位道友,我还有想要组队的队友。” “……” 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注意这儿场景的弟子全开始低声嘟囔:“这道友你见过没?哪个宗门这不要脸?按理说能在这里的,实力应该都不差啊!” “实力可以买丹药提上去,而且她说不准是我们这儿的垫底。” “开玩笑吧?垫底能挡这儿的温度?!” “可能身上有什么法宝。” “……” 零零碎碎的声音随着寒风吹入她的耳内,本还在讨论的弟子突然哆嗦着身体打喷嚏。 苍舒抿唇继续道:“我还想要同太虚宗玄道友、那儿拿刀的道友、和有乌龟的道友组队。” 云飞驰纠正:“不是,你有没有搞错,这特么不是乌龟!这是龙龟!龙龟!” 苍舒转头问:“那好,那这位龙龟兄弟可要一起组队?” 这次回答的不是云飞驰,而是被称为‘玄机老人’的白发师兄:“李道友,我愿意同你组队。” 莫名其妙的答应。 明明刚刚蹙眉,一句话都未说。 钟邦也忽地开口:“既然玄道友都要组队,那钟某也一起好了。” 云飞驰:“……” 不是?这不是个人战吗?怎么都组队了?! 苍舒抬眸询问云飞驰:“那云道友是——” “我也一起。”云飞驰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心想着里头有门道,忙答应道。 其实这组队并不亏,除了那不清楚实力的李舒,其余的都是此次夺冠的热门选手。 所以最终的结果,估摸也是从他们几位里产生,提前在一起,强强联手,也不是不行。 云飞驰哄好了自己,心安理得的跟上了部队,越过苍舒和卞道一,走在了排头的位置。 苏盛在那儿叫唤:“云道友,我这丹药只能管一会儿,等会还得重买的。” 云飞驰疑惑问:“什么买?我们不是队友吗?队友用‘买’,是不是显得太生疏了?” 苏盛:“喂——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 二人骂骂咧咧。 嘻嘻哈哈之中,卞道一走在苍舒的身边,忽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苍舒步子顿住,停了几秒才缓缓答道:“我和卞道友是第一次见。” “我知道。” 卞道一自打上山后,便没出过宗门,所以他相信李舒的话。但很莫名其妙,他就是觉得奇怪。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可我看见你时有种熟悉感。” 镜冥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悠悠笑道:[您慌不慌?] 苍舒懒得搭理镜冥的恶趣味。 自顾自地转移话题:“听闻卞道友是修无情道的。” 卞道一挑眉:“说这个干嘛?” 苍舒道:“我只是觉得无情道并不适合你。” 卞道一觉得她的话语有些冒昧。 可她又说:“卞道友难道就没有想过,比起无情道,有情道可能更适合你。” “无情道能变强。” “有情道也能。” 苍舒踩在松松的雪上:“无论什么道,只要将其炼至极致,都能让你变强。” 卞道一垂眸,步伐快了些:“我不爱听鸡汤。” 苍舒:“……” 苍舒咬了咬嘴里的肉,默默跟在后方。眼前的世界皆是茫茫一片,让人毫无方向感。 天上的雪更大了。 黑紫色的怨念跟团灰似的,覆盖在最上面,绒绒的。 云飞驰最先顶不住,即便有苏盛炼的丹药,但因为他炼丹的速度不足以让二人都能立马吃上,所以他的面色稍稍难看些。 其余人面色也不好看。 大概是有些不顶用了。 ‘玄机长老’不知何时退到苍舒身边道:“李道友好像不冷。” 苍舒:“…嗯。”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玄机老人’又道:“李道友是哪个宗门的?怎的之前没听见过李道友的名讳?” 苍舒转头看他。 ‘玄机老人’大笑摆手:“道友莫要误会,我只是刚刚替你算过个浅卦象,发现我没算到,所以便试着来问问。” 他刚刚试着去算,却发现她一片空白。 他想深入算,却被股无形的力量拦住,疼得他脑神经都开始抽抽。 由此看来,此人并非简单角色。 苍舒好奇问:“你们太虚宗的都喜欢在见人第一面时帮人算卦吗?” ‘玄机老人’大笑:“习惯。” 他只是好奇他的身份,也好奇卞道一的举动。因为卞道一修得是无情道,按道理来说,他不该把这公子给放在心上才是。 毕竟以往都是独来独往。 而且他刚刚若是没听错,卞道一没拒绝这李公子‘组队’的原因,是因为‘不忍心’。 修无情道的人也会不忍心吗。 明明不相识,怎会不忍心。 这不光是‘玄机老人’的不解,也是卞道一的不解。 他不解自己为何会有熟悉感、为何会有心疼、为何会有不忍心。 走了又有大半个时辰,因为风雪越来越大的缘故,几人实在没撑住,找了个山洞稍作修整。 火光映照着几人的面容。 除却苍舒的面色外,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带有冻伤。 云飞驰感慨道:“还好我在拒绝组队和同意组队内选择了同意,不然没人给我收尸了。” 苏盛哆嗦着骂:“瞧你这没出息的德行!” “苏盛,我懒得跟你计较。” 云飞驰翻着白眼,目光忽地停在苍舒身上,盯了会儿,惊奇道:“李道友,你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苍舒淡淡道:“如果够强,那你也可以。” 云飞驰:“……” 众人:“……” 苍舒朝卞道一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为了苍舒的安全,苏盛哆嗦着开口:“李道友,我师兄吧,不喜与人亲近,谢过你的好——” 话依旧没说完。 这次不是打断,而是那个生人勿近的卞道一在苍舒说完后,较为果断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盛比着口型:‘你干嘛?’ 卞道一看见,同意一下用口型回答道:‘不忍心。’暖流随着她的手腕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澎湃的灵力温暖着他的全身。 苍舒又朝苏盛伸出手。 苏盛拒绝道:“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未说出口的话在苍舒拉上的那刻,变成了:“好舒服。” 他总算明白了卞道一的‘不忍心’是什么,这么温暖,换谁忍心放手?! 苏盛反手抓住苍舒:“李道友,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苍舒:“…什么话。” 苏盛:“带躺。” 苍舒点点头:“算数。”她又摇头,“但也不算数。” 苏盛并不在意:“没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众人:“……” 云飞驰有些忍不住:“李道友,能不能给我只手?” 苍舒看向他,随即朝另外三人抒出口气。肉眼可见的,三人面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玄机老人’的面色有所变化。 苍舒没在意,只转过头对卞道一说:“你还是适合修有情道,若是你此刻修得是有情道,那这等寒冷,你可以自行抵御。” 卞道一垂眸,视线在他的腰封。 恍惚间,他的脑中闪过根青色的细带子,而他用手勾着—— 不是。 他不能想这些。 “……” 可是话又说回来,刚刚那个场景究竟是什么。 苏盛正同苍舒笑着说:“李道友啊李道友,哪有劝人改道修行的?你让我师兄改道,那不是让他重新修炼的意思吗!” 苍舒:“他适合。” 卞道一开口问道:“有情道是什么,有情和无情有什么区别?” 其实二者区别并不大。 因为大方向是相同的。 但里面具体还是不同,如果让苍舒来解释,只能用‘法、德’来解释这两道的区别。 一个以法治天下、一个以德治天下。 “每个人理解都不同。”苍舒说得很淡,“你需要自己理解,而且究竟修不修,其实也看你自己。” 苍舒只是不想留遗憾。 她想在自由的同时,完成整个闭环,走完自己的因果。 “……” 卞道一没说话。 他看着苍舒握着他的手,轻声开口道:“我已经好很多了。” “嗯。”苍舒松开。 外面风雪停了,相比刚刚来说好了许多许多。云飞驰吃着丹药往外走了几步,心情刚雀跃,便瞧见远处的冰晶内好像镶嵌出了几张人脸。 他走上前,才发现这几张人脸是刚到这儿时,其它几个弟子的脸。 “大家快来看!” 云飞驰的心情一下子压抑了,他朝后方的人大喊,招呼着他们来看。 几人不敢停留,忙走到冰晶前看冰晶内的场景。 苏盛抓着苍舒的手腕,惊奇地大叫道:“这些人是因为刚刚没躲避,所以才死的吗?” 钟邦道:“显而易见。” 苏盛叹了口气,摇摇脑袋,还未说话,他便又听见云飞驰说:“他们好像在求救,好像没死。” “……” 苏盛看了眼冰晶,狐疑道:“云飞驰,你是不是冻傻了,这都冻得这么结实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看着都已经融为一体了。 还活着是跟他开玩笑吗。 云飞驰神神叨叨地说:“可是、可是我真的听见了,你看——你看他们还在动!”他边说边走上前,整个人就像是傀儡。 其余人随着他的话往冰晶上看去,结果一无所获。 苏盛又道:“云飞驰,你可别吓我,这玩笑不好笑。” 云飞驰已经缓缓伸手要去触碰那冰晶。 身后的卞道一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拽着他往后倒退。再然后,他朝其它人大喊:“快!把冰晶敲碎!这冰晶不对劲!” 话音刚落。 苍舒眼内的金光划过,冰晶伴随血和肉,轰然炸裂开来。 第329章 他修不了无情道【改到早上\/上午】 鲜血很快被大雪覆盖。 其余人的手纷纷僵在那儿,像是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状况。还是云飞驰先行出声道:“你们愣在原地是要干嘛?” “……” 苏盛默默背过手,回答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为了你。” 云飞驰注意到卞道一拽着他的胳膊,轻‘啊’了声,好奇问:“为了我?” 他们站着是为了他? 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还好卞道一开口道:“你刚刚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云飞驰伸手摸脑袋,看向空白的雪地:“雪地里的冰晶去哪了。” 苍舒:“自己碎了。” 云飞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刚刚还听见里面的人向我求救!” 苍舒淡淡看他:“那你应该听错了,我们都没听见。” 云飞驰说不出话。 他反应过来其中的蹊跷,自然问不下去。 ‘玄机老人’这时偏偏跳出来解答:“他刚刚大概是中了梦魇,如若当时他真的抬手触碰,可能他也会被吸入冰晶之中。” 雪原上的冰晶是美丽的存在,它们会用外表吸引‘路人’触碰、或是在路边让路人歇脚倚靠。 苏盛摸摸鼻子,感到后怕:“你还知道这个。” ‘玄机老人’说道:“来秘境时做了准备,去藏书阁看了一月有余的书籍。” 苍舒看了‘玄机老人’一眼,并没有给他们继续聊下去的机会,只抬步说道:“我们走吧。” 卞道一听见这话,立马跟上。 他开口问:“是你干的吗?” 苍舒看他,轻轻点了下头。 他又开口问:“李道友,你是修无情道的吗?” “问我这个干嘛。”苍舒有些不解。 卞道一身上还没以后的沉稳,他抿着唇,少年气的说:“你的眼神很干净,从来都没有什么情绪,所以我才会如此猜测。” 苍舒没说话,只抬步往前走。 这期间,他们遇见了无数被困在冰晶的弟子,但毫不意外,全在看见的下一秒被苍舒给弄碎。 面前是雪白的一片。 雪原上高挂的太阳没有丝毫的暖意。 “有没有人啊——!” 还算熟悉的呼唤从远处传来,几人停下脚步,同时间往声音所在地望去——并不远,是个不大的山洞。 起初并没有人想管。 但随着他们的走远,那道声音愈发近起来,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 苏盛率先开口:“我们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钟邦抱剑,语气并不赞同:“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万一是什么圈套呢?” “所以你怕了?”云飞驰笑着拱火。 钟邦皱眉,轻‘切’声:“看看就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怪在作祟!” 他提着剑走在前方,步子非常洒脱,但声音却诡异地停了,直到走到山洞外处,那道声音才继续响起来。 “有人能来救救我吗?我好孤单…好孤单…” 这句话听着并不像害怕,反而带着股诡异。 钟邦眯眼,往后退了两步,窝在山洞外的石头边,探头往里望去。 “……” 里面的景象很显然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仅仅只是两眼,他便扶着岩壁开始狂吐。 ——蝙蝠上面长了张人脸。 而那张人脸,正是刚刚进入秘境的某个弟子。很恐怖,整个脑袋都被黑色的血管给深入,嘴巴也裂开了巨大的口子。他的腿是被砍断的,截断的地方长满了紫色的毛。 “好孤单,为什么没人陪伴我呢——?” 那只人脸蝙蝠,用翅膀卷起地上的残肢,塞进了自己的血口之中。很轻的‘咔咔’两声,牙齿中溢出了血肉,迸溅在地上。 “……” 后方的人还不明所以。 苏盛见钟邦扶着岩壁干呕,面色变得极为严肃。他忙上前给他塞了丹药,又抽空往山洞里瞥了眼。 再然后,他也扶着岩壁开始吐。 “妈的。” 苏盛眼内无光:“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 “……” 苍舒站在后面,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你们不上吗?这可是积分。” 苏盛道:“让云飞驰上,他是驭兽的,他可以控制蝙蝠。” 云飞驰骂骂咧咧:“苏盛你有病吧!?谁驭兽特么驭——” 苍舒打断话提醒:“来了。” 云飞驰尚未反应过来,还扭头疑惑:“什么来了?” “怪物。” 苍舒说完话,便利索地掠到了最后,她看着这东西恶心,不想他们打斗时,这东西的血液沾染上她的衣服。 云飞驰暗暗骂了句‘靠’,又连忙撒开步,想跟这蝙蝠拉开一定距离打斗。 但还未抬步。 剑出鞘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噌——’地两声,紫黑色的鲜血落在他的衣服上,将他的衣服灼出了几个洞。 蝙蝠倒在地上。 卞道一身上的牌亮起。 “你杀了我的猎物。”云飞驰说道。 卞道一沉默两秒才说:“是你反应太慢了。” 云飞驰说不了什么,只能摸着鼻子哀怨地往前走。 再次看见蝙蝠时,他们的反应已然没有刚开始那么大。毕竟已经看习惯了,这破雪原里,什么吃人的怪物都有。 连续几天,他们未曾好好合眼。 几人已经略显疲态,只有苍舒清清冷冷站在山东内内,用木棒子挑动柴火。 “李道友,你究竟是哪个门派的人?我们相处这么多天,都未曾听你提起过!”云飞驰好奇地说。 苍舒答道:“我没有门派,是个散修。” “散修?” 散修进入秘境并不奇怪。 但为何会从他们的通道进来?而且她的腰上还有令人熟悉的积分牌! “李道友,我记得秘境有散修的通道,你为何会从仙门大比的通道进来,而且你的腰上——” 苍舒冷冷地刮他眼:“你问题好多。” 云飞驰做了个缝合的动作,乖乖躺在洞口旁,转身小憩。 即使只相处了几天。 他也依旧觉得她不简单。 在这冰原可以做到体温正常就已经难得,之后无痕迹的出招,更是让人觉得她深不可测。 ——在其他人未动手前就能将一切毁灭。 她很强很强。 “你感到烦躁了?”卞道一坐过去问。 苍舒摇头:“没有,我只是不喜欢麻烦。” 卞道一扯出笑:“是吗?但你好像在劝我这件事情上,从没觉得麻烦。” “……” 苍舒立马转过头问:“所以你要修有情道吗?” 卞道一没有正面回答:“你实在太无趣,我不想成为像你这般无趣的人。” 苍舒挑眉。 卞道一多问:“如果我开始修有情道,可以改变你的无趣吗?” 苍舒盯着他,认真道:“那我可以对你笑一下。” “……” 卞道一未说话,只是抬手勾了勾他小拇指。李舒的感觉让他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何。 是的,勾个手。 勾个手,他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很快。 他转过头笑:“果然,我说我要修有情道,你的表情突然就变得生动起来。” 她笑起来时,眼内的情绪很稳定,但就是让人觉得傻傻的。 他修不了无情道。 他内心的死水,已经莫名其妙被唤醒了。 第330章 再对我笑一次 在走出冰原的前个晚上,卞道一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面,他有个徒弟,还捡了个黑瘦的小女孩。 ——很脏,但眼睛实在漂亮。 且学剑极为刻苦,常常穿着身青衣,在后山的空地挥动剑身,就像是翩翩起舞的青鸟。 心里的念想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小女孩慢慢成长,从原先的黑瘦逐渐长成清清冷冷的姑娘。她会笑着喊他‘师尊’,会在暗地里保护他,会—— 梦境在转折点轰然崩塌。 卞道一直起身,发恍地盯着洞内悬下的石尖,转过头,发现苍舒站在洞口,背手不知道在干嘛。 他走上去拍了拍苍舒的肩膀。 苍舒转过头,略微疑惑地看他。 卞道一出声问:“你站在洞口干嘛?” 苍舒回答:“我在想我接下来该往哪条路走。” 卞道一怔住,忙问道:“你要离开?”这语气的调稍稍提高了些,好像带有不可置信。 苍舒点点头:“明天早上就能走出这冰原,我还留着干嘛?” “不是组队吗。” “我想自己闯。” 苍舒将卞道一婉拒,又不放心地多提点了两句话:“你有情道好好修炼,如果之后碰上,我们可以切磋几番。” 卞道一:“……” “你再对我笑一下。”卞道一忽然说。 苍舒难得怔住,她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什么?” 卞道一重复话语:“我说,你再对我笑一下,就当作是离别的——” 他停顿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苍舒抿抿唇,面上没有表情,她死死地盯着他,好几秒后,忽地莞尔一笑。 “……” 同梦里面的一模一样。 虽然梦里面的记忆已然朦胧,但他的感觉不会有错。他清楚的记得他梦里的感觉,与此刻完全。 卞道一垂眸笑出声:“我想我应该认识你。” 苍舒紧急撤回笑容。 卞道一没再往下继续说,只转移道:“我们下次再见。” - 苍舒大早上就走了。 她没等任何人醒过来,在走出洞口的那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镜冥又出现发话道:[我还以为您要带着他们过秘境。]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因果,我不能贸然出手阻止。”卞道一会在分道扬镳后,得到属于他的本命剑,所有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机缘。 镜冥笑得浅浅的:[我还以为您在差点被他认出后,会不忍心。] [他之前的记忆可能会在梦境里向他呈现,如果你继续待下去,他真的可能会想起你是谁。] “这明明是他的以前。” 记忆怎么能从未来传给他。 镜冥笑着答道:[很简单,因为他和他的未来是一体,他在未来强行被你改变记忆,但身体的意愿却在同命运抗衡。] [他的意志在向自己以前的本体求救。] “……” 苍舒沉默,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随即,果断转移话题道:“我们去找邬焱。” 是的。 她虽杀了那给妖皇符咒的符师,但并没有杀掉妖皇。妖皇虽碰不见符师,可他还会娶姜窈。 因为告诉他的人可以是其它人。 苍舒只是除掉了他最有力的外挂,剥夺了他健康的身躯。 所以,她想再一次看见姜窈。 她想改变姜窈将死的命运。 第331章 她像个骗子 “咚咚咚——” 城南刚下过蒙蒙细雨,青苔石板侵染成了深色,踩在上面时,带有些滑感。 河岸的柳树轻点湖面,对岸的商贾搬着凳子坐在门外闲聊,女子带着帷帽站在大门外,轻摇门环,风灌满了她整个袖子。 门从内推开。 有侍卫探出头,眼睛瞪大怔愣了半晌,原先要警告的话也通通卡在喉咙内,怎么也说不出来。 纤瘦高挑,青竹风骨。 半纱帷帽悬在肩膀,风微微吹动时,能露出姑娘半个白玉似的下巴。 明明瞧不见相貌,可却莫名让人感觉她是个美人。 侍卫反应过来,原本凶巴巴的脸顿时变得柔和,他疑惑问:“这儿是姜夫人的别院,姑娘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苍舒开口:“我找姜夫人。” 侍卫从门内走出,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姑娘有所不知,姜夫人并不会随意见人,您说要见她,需得拿出手谕或是身份的象征。” 她不带尾巴和耳朵,浑身上下穿得素净,很明显是外来人。 苍舒道:“我来这儿是给姜夫人看病的,你若不信,只管进去同姜夫人通报,说这个世上,除了我,无人再能治她。” 顿住,补充道:“届时,她若还不打算见我,那我自会离去。” 侍卫摸摸鼻子,又看向内院,迟疑了好久才道:“那你等着。” 大门关上。 苍舒站在地面和台阶的交界,望着这令人熟悉的一切。门内有侍卫的脚步声传来,她转过身听见那侍卫对她喊—— “姑娘,您快快进来,我家夫人有请。” 毫不意外的答案。 苍舒抬步跟在侍卫身后,视线扫过院落内花草树木和侍女,心中是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她记得这院落、记得这石板路、记得这树上开得鲜艳的花朵,也记得这来来往往走过的人。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镜冥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 [这次您会选择留下吗?] [我曾在您记忆中看见过她和他的脸,他们二人在您心中应该极有分量吧?] 苍舒:“……” 苍舒未说话,跟着侍卫停在大厅外。她微微抬眸,瞧见里头坐着扶额的姜窈。 纤弱又美丽。 像是即将死亡,却又努力向上飞的蝴蝶。 似乎是听到动静,姜窈微微侧过头朝她看来,然后有些微愣地瞪大眼睛——虽然是知晓姑娘的年轻,但她竟没想到说出‘除了她,没人再能治她’的人,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 世上还是奇人多。 “你——”姜窈瞧着她,不自觉地勾出笑容,她的声音柔柔的,“是你说要为我治病吗?” 苍舒走上前,点了点头。 她笑着指向斜对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那你看看,我还能再活几年。” 苍舒答道:“夫人不会死。” 姜窈笑出声,袖子掩住唇瓣,眼睛亮亮的,像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道:“我好久没瞧见你这么可爱的姑娘了。” 苍舒未说话,只是将银线甩到她的手上,开始装模作样的替她诊脉。 其实她都清楚。 姜窈是天生灵体,身体虚弱的原因跟她自身压不住灵力有关。 如今姜窈与妖皇成亲不过八载,离她死亡的时间还有很久。而且因为那位符师的死去,他即便从他人口中知晓了这件事,但也远远没有上辈子那么清楚。 他还在养着她。 因为他不知道真正的方法。 如果继续发展,他绝对可以自己摸索出,但需要很长时间,而苍舒不会给他摸索的机会。 时间有三十秒的沉默。 苍舒开口道:“夫人是否睡眠不佳,常常半夜会被噩梦惊醒?” 姜窈点头:“是。” 苍舒继续开口道:“那夫人是否虚汗很多,身子常常发冷,小腹丹田处时常会有要爆裂的感觉?” 姜窈:“……” 姜窈稍稍认真了些:“是。” 若说前面的症状可以胡乱猜,那丹田有爆裂之感可不是轻易能够猜到的。 苍舒将银线收回,淡淡道:“那我能治,只要夫人有想要身体好起来的决心。” “…当然。” 姜窈笑了笑:“我喜欢你的语气,你的语气让我知道,我能活下去。” 她问:“姑娘需要什么药材?” 苍舒摇头:“我并不需要什么药材。”天生灵力需要炼体,也就是苍舒需要输送灵力,将姜窈的灵体淬炼成能承受灵力的程度。 姜窈惊讶:“那姑娘需要——” “什么都不需要,就是过程需要耗费些时间。”苍舒掰手指,“我需要五天。” 五天的时间,足够她淬炼完。 姜浔应答道:“那姑娘就在我的府邸中住下吧,我叫人整理个离我较近的院子。” “好。” “姑娘叫什么名字?”姜窈忽然问了句,也没让她将帷帽摘下。 苍舒迟疑两秒,答:“夫人,我叫李舒。” “李舒。”姜窈夸赞,“李是大姓,你的名字很好听。” 苍舒起身谢过夸奖。 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姜窈在她身后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朵铃兰花。” “……” 突如其来的话语。 苍舒的步伐很明显地顿住。 她转过头,穿堂风将她的帷帽白纱给吹起,露出一角容貌。 姜窈还未瞧清她的面容,就听见她开口说道—— “有位故人曾对我说过这话。” 帷帽下的眼睛直直看向姜窈。 “她跟夫人很像。” 风更大了些。 将她的身影慢慢勾勒。 不知怎地,姜窈竟觉得她有些孤独。 - 府邸很大。 苍舒跟着丫鬟来到姜窈给自己安排的院子前时,被里面的陈设给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便平复了心情。 在即将走进去时,视线略过旁边的院落,多问了两句:“这旁边住的是谁?” 丫鬟忙答道:“姑娘,这旁边住的是我们小殿下。” “……” 苍舒倒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地住到邬焱的隔壁。 倒不是不愿住。 只是不想和邬焱面对面的碰面。 她住在邬焱的隔壁,说不准哪天就同他碰上——苍舒没有想与他见面的心思,毕竟亏欠实在太多。 而且、她其实有些心虚。 “姑娘?姑娘?姑娘!” 苍舒听见喊叫回过头。 她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摇头道:“无事,只是我们夫人嘱咐我们,若您有需要的东西,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她伸着脖子往屋内看:“姑娘,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苍舒环视了圈院子,见布置精美绝伦,转头淡淡道:“没有了,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不放心地又说:“姑娘,那我就先走了。若您有事,只管吩咐下人。” “好。” 丫鬟得到回答便急匆匆地去赶其余的事情,苍舒见此,收回目光,抬头看着门,伸手就要去推。 哪知道手刚叩上木门,不远处便传来道还算稚嫩的声音。 “你是谁?” 帷帽的白纱随着她的转头晃动。 穿着玄衣金边的小少年,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她面前——年龄看着大概八九岁,身高不高,可眉眼却已经极为精致,颇有些风流模样在内。 他的身后还跟着位小厮,年龄看着比他要稍大些。 苍舒慢悠悠地扫视二人,又隔着白纱毫无顾忌地扫视他。有些小,但还蛮可爱的。 “……” 这不是重点。 为什么这么快就见面了。 苍舒沉默两秒,回答道:“我是来治夫人的人。” 邬焱手里玩着金兜子。 瞧她时,眉毛皱得很紧:“看着像——” 苍舒静静望他。 邬焱稍停了两秒,继续说:“看着像骗子。” 苍舒:“……”这话语还怪熟悉的。 苍舒勾起唇,推开门说道:“小殿下说我是骗子,那我就是骗子。” 她抬头望天,半个下巴露在外面,整个人朦胧又带着美感:“我要休息了,小殿下请便。” 邬焱:“……” 门重重地关闭。 活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邬焱捏紧金兜子,本要回院子的步伐,突然转了方向,朝大厅走去。 身后的小厮问:“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邬焱话语又淡又傲:“我要向阿娘打听这个女人的信息。” “殿下很在乎她吗?”小厮跟在邬焱身后,他清楚的知道他们这位小殿下,在远处看了有多久。 邬焱语气并不和善:“我只是害怕她是骗子,所以才要向阿娘去打听清楚。” “阿娘的病多少医者来看都无济于事,她看着年纪也就那样——” 邬焱的小脸皱成一团。 他无法形容自己看见那位姑娘时的感觉,有愤怒和委屈,说不明白的愤怒和委屈,心里也憋得慌。 小厮听着恍然大悟:“那小殿下就是讨厌那位姑娘!” 邬焱:“……” 邬焱眉毛还是没松,他冷着张小脸问:“我讨厌她?” 小厮点头:“是的,毕竟我从未见过小殿下这样。” 虽然奇怪。 但小殿下第一次见那姑娘。 便呛了她。 第332章 铃兰 “不过殿下,那位姑娘除了为人冷淡些,其它好像都挺不错的,长得也好看、气质也不错。” 身后的小厮更加好奇‘讨厌’的原因:“所以殿下——为何会讨厌上她?” 邬焱转了下手中的金兜子,答非所问:“你连她外貌都没瞧清楚,怎么知道她好看?” 小厮摸摸脑袋,害羞地笑:“殿下,我从未见过这种女子,就跟仙女似的!总之、总之就是感觉那姑娘长得漂亮!” 邬焱蹙眉,将金兜子顺手插回腰处挂起,半带警告地说:“你不许喜欢她。” 小厮连忙收回挂在脸上的情绪,铿锵有力地保证道:“殿下放心,殿下讨厌的人就是我讨厌的人!既然殿下第一眼就讨厌她,那就一定有讨厌的道理!” 邬焱:“……” 这说得都是什么。 邬焱撇撇嘴,懒得去纠正。 毕竟他心里头的情绪确实奇怪,怎么想都没有比‘讨厌她’更好的原因存在。 可是—— 邬焱突如其来地甩动脑袋,努力将那位姑娘的剪影给甩出大脑。 “真是撞了邪了。”他轻声嘀咕完这话,忽视跳动的心脏,往大厅内跑去。 “——阿娘!” 姜窈坐在椅子上,疲倦地撑着脑袋,看着并没有精神。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抬起脑袋看向来人。 “焱儿怎么来了?”她勾出笑,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声音轻柔的就像是阵风。 邬焱快步上前:“阿娘,你的身体——” 姜窈打断他的话,拍着他的手说道:“只是有些疲乏,倒没什么要紧事情。”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很快又说:“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 邬焱年纪小,很快就被姜窈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他回答道:“今天学堂的内容学得很少,老师让我们回来自己练习。” 他又支吾道:“阿娘,我回院子的时候,瞧见个陌生姑娘,就住在我邻院,她是、她是谁啊?” 掩在耳饰下的耳朵骤然发红。 又烫得像是要灼伤蛇形带金的耳饰。 姜窈倒没觉得奇怪:“李姑娘是来治阿娘的病的。” “她姓李吗。” “对。” 姜窈答道:“李姓,单字一个舒。” “那她今年多大岁数?” 姜窈眼内划过奇怪,多问:“焱儿,你打听人家姑娘年龄干嘛?” “我、我——”邬焱有些心虚,“她不是给阿娘你治病吗?总要打听清楚吧?” “再说,打听清楚总比不明不白要好。”他越说越觉得在理,“阿娘只知道她叫什么,但她住在哪儿,是哪方人士阿娘全都不清楚,我怎能放心的下?” 姜窈摇头:“焱儿,李姑娘为阿娘治病,阿娘已经很感谢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说不想说的权利,她给阿娘的感觉,就让阿娘很喜欢。” 邬焱:“……” “什么感觉。” 姜窈笑起来:“说不上来,就是让阿娘很想对她好。” 她想着又摇摇头:“娘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邬焱沉默,脑中又不自觉闪过那位李姑娘侧身的剪影,他想不明白,为何直到现在,他脑子里、关于她的画面还是如此清晰。 “行了。”姜窈拍了拍邬焱的背道,“阿娘要回院子,你也快回院子休息吧。” 说罢,又看向邬焱身后的小厮,说道:“你留下。” 小厮忙走上前。 邬焱瞥眼小厮,知晓阿娘要问小厮他在学堂内的情况,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走出了大厅。 等到邬焱走后,姜窈将目光移至小厮,笑着问:“他今日在学堂内怎么样?” 小厮道:“回夫人的话,殿下表现很不错,今日还被老师夸奖了。” “那就好。”姜窈并不知道自己此次能否被治好、如果她依旧没被治好,那邬焱的实力,就是他之后能否走下、不被其它贵族欺负的保障。 她早为他规划好一切。 但最根本的,还是需要靠他自己的实力。 邬焱没让她失望。 姜窈站起身,对小厮说;“陪我走段路吧。” 小厮保持着距离,好奇问:“夫人是还有事想问我吗?” 姜窈点点头:“邬焱这孩子,从来不对任何人上心,这次对李姑娘如此上心,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们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小厮:“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殿下在李姑娘那儿吃了瘪,好像、好像——”他不知道要不要说。 姜窈转头问:“好像什么。” “殿下好像讨厌那位李姑娘。” 姜窈闻言愣住,她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大概是想不明白邬焱为何会讨厌李舒。 想了好一会儿。 她突然掩嘴笑出声:“我倒不觉得是讨厌。” 小厮轻‘啊’了声:“还请夫人指教。” 姜窈眼睛弯成了月牙:“没什么好说的,他说讨厌,那就是讨厌。” 小厮更疑惑了。 夫人这副模样,好像殿下不是讨厌李姑娘,而是有别的意思。 真是奇怪。 既然不讨厌,那为何不否认。 殿下还是如此要面子。 - 邬焱根本平静不下来。 他坐在桌子前,没有像往常那般练习灵术,反而是撑着脑袋,抬头看着围墙,思考着‘她’如今在干嘛。 如果她是医者,如今应该是在配药,可为什么没有药香飘过来? 邬焱觉得烦躁。 他从桌边站起身,走到围墙边来来回回踱步,最后实在是没忍住,直接跳上围墙,扒拉着墙壁,探头往她那儿看去。 苍舒躺在躺椅上,双手枕着后脖颈,脸上盖着扇子。听见动静,她伸出手,懒散地拉开一角,与趴在围墙上的邬焱对视。 “……” 乌黑扑散在后的头发,白得跟白玉似的肌肤,以及那双清冷的银白色瞳孔。 “咚、咚——” “咚、咚——” 邬焱下意识捂住心脏,只觉得熟悉感刺激着他的四肢百骸。 身后的小厮一进门便瞧见他家殿下趴在墙头,忙喊道:“殿下——!殿下——!你趴墙头是干——” 话还未说完。 他家殿下便已经从墙头摔落。 小厮捂着眼没忍心看,更是直言道:“殿下你放心我!我什么都没看清!今天你爬墙头摔下的事情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邬焱:“……” 邬焱冷着脸找面子:“我趴墙头是想亲自问问她某些事,结果你进来吓了我一跳。” 小厮:“那殿下是打算——殿下!你流鼻血了!” 邬焱回道:“刚刚摔的。” 小厮:“……” 他家殿下要面子,虽然平时看着冷冷的,但其实很傲娇。 小厮无奈应答道:“殿下得小心些。” “知道了。” 邬焱抬头看着墙体,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屑,再次爬了上去。 但这次他没在躺椅上看见苍舒。 正当环视四周,打算找她的身影时,便突然听见道淡淡的声音。 “殿下是有爬墙的癖好吗?” 从底下传来。 邬焱胳膊肘撑上墙,加大力气半探着看她,道:“你别乱说,我只是想、想问你几个——” 话语凝在口中,墙面下的姑娘未戴帷帽,双手环胸看他。很精致、清冷、漂亮的面容,就像是话本中的神仙般,让他瞬间恍惚。 风吹动她的发丝,邬焱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屏住。 苍舒问:“你想要问什么?” 邬焱反应过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苍舒:“我可以不回答吗?” 邬焱立马道:“不可以。” 苍舒未说话。 邬焱又补充道:“…其实、其实也可以,如果你能回答,我会送你东西。” 苍舒:“……” 苍舒叹口气,到底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她抿唇道:“那你说说,你都有什么问题想问。” 邬焱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你是叫李舒吗。” 苍舒:“嗯。” “你今年几岁了?” 苍舒:“不知道,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她没骗他,她确实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也不知道她如今的年龄。 邬焱只能跳过这个话题。 他又问:“那你是哪里人?家中除了你还有谁吗?” 问题越问越不对劲。 苍舒挑眉道:“殿下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多了。” “我还没问到五个问题。”邬焱瘪瘪嘴。 见苍舒蹙起眉,他下意识道:“算了算了,你下次回答我也不迟,站这等我下。” 他跳下围墙,从屋里拿出花,蹦蹦跳跳地走到墙体边,护着花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给你花,你可要接好了。” 邬焱将花扔给她,又道:“我们妖都人喜欢送人花,这是我最喜欢的花,现在送给你。” 他根本没给苍舒拒绝的机会。 在苍舒低头看花的瞬间,便心情颇好地跳下围墙,只留下苍舒愣在远处。 “……” 该说什么才好。 他喜欢的花偏偏是铃兰。 第333章 心悦那位姑娘[补昨日的1章] “殿下,您怎的把花送给了那位李——李神医?”看完全程的小厮面带诧异。妖都人喜欢花,但轻易不送花,若是哪日送了,便说明送花的人对那人有欣赏、喜欢的感情。 殿下刚刚瞧见李神医时,说话还非常刻薄、凶狠,怎么去了趟夫人那儿,便全变了? 莫非夫人说得是真的?李神医其实很合殿下眼缘,但殿下不想承认? 身前的小殿下故意装出冷脸模样问:“我不能送花吗?” 小厮直接开口道:“可是殿下,我们妖都人送花不是只——” 邬焱的眼神慢悠悠地飘到小厮身上。 小厮声音放轻:“殿下,我们妖都人只有喜欢对方,才会——”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 邬焱咂嘴,语气轻飘飘:“我送她花并不是我喜欢她,她要救阿娘,我总要表示表示。” 小厮抬眼:“…可是殿下,那铃兰花是你桌上的那几朵吧?” 殿下桌上的铃兰平日里都不让人碰,这次竟然会主动拿出给别人。 小厮百思不得其解。 刚想试着说出自己的猜想,就见自家的殿下轻哼声,解释道:“她为阿娘治病,花再宝贵,也够不上她的恩情。” 小厮:“……” 小厮没再说话,但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殿下原来并不讨厌她。 而且可能还心悦那位姑娘。 - 将‘铃兰’保存起来后,苍舒又躺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下人前来询问她喜欢吃什么,也只是被她摆手拒绝。 夕阳缓缓落下。 再次升起时,将天际半边染成黄澄澄的色彩。 苍舒又躺在门外的躺椅上,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日出踱了她半身金边,白色的雾气飘在周围。 [您看着很轻松。] 苍舒轻轻“嗯”了声。 镜冥出声问她:[这些弄完,您打算干什么呢?] 天道接近永生,也就是说,苍舒会拥有无限的寿命。她会看所有人老去、死亡,而自己却依旧保持着年轻模样。 以往镜冥跟着她时。 她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日子无聊透顶,又或是趴在哪儿发呆、睡觉。 虽然如今情绪没外露。 但能感觉到她在享受生活。 苍舒睁开眼问:“你之前应该看见过我想干嘛。” 镜冥:[我以为您的想法会变。] 苍舒摇头叹息:“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她又闭上眼睛。 镜冥绕着她转圈圈,声音带着明显的笑:[那您届时想要有人陪吗?] [我可以变成您喜欢的样子陪伴您,可以保证您不孤单。] 苍舒:“……” 苍舒揉揉脑袋,语气里带有些调侃:“那你还记得那只小黄狗吗?” 镜冥:[当然记得。] 苍舒继续调侃:“既然记得,那也省得我再提醒你。你考虑考虑,变成小黄狗给我暖手。” “……” 镜冥沉默,莫名觉得这话带着恶趣味。 苍舒难得咧开嘴笑了下。 她从躺椅上起身,掸掸袍子往院外走去,镜冥绕着她的身体问:[您干嘛去?] 苍舒戴上帷帽回答:“姜夫人醒了,我去找她。” 第334章 女君主 刚踏入姜窈的院中,迎面便袭来浓郁的药香。透过帷帽看去,女人坐在院子的中央,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汤药。 苍舒走过去,淡淡地喊了声“夫人”,算是同她打招呼。 姜窈抬起头,见来人是苍舒,笑得分外柔和:“李姑娘,昨日休息的如何?” 苍舒顺势坐在她对面:“休息的还不错。”帷帽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露出精致的半边面容。 清冽的竹香掩盖药味。 姜窈开口问:“李姑娘,我要如何配合你?” 苍舒淡淡道:“夫人将浴桶打满热水,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看她的意思,是要用药浴治疗。 姜窈没有过多犹豫,听见她这般说,立马让人去打了热水。等到热水打完,苍舒走进屋,将名贵的药材全放到里面,再动手划开手指,滴入几滴鲜血。 ——热水立马开始沸腾,棕红色的水泛起白色的大泡,叫人根本不敢接近。 再叫姜窈进来时,她问道:“夫人,此治疗法会很疼,你是否能忍受住?” 姜窈反问她:“能好吗?” 苍舒声音带着笑:“如果夫人能承受的住。”恢复神体后,她全身上下就没有个地方不珍贵的。说得离谱些,她的血能让人起死回生,也能让人成为强者。 姜窈是因为承受不住灵体所以身体才会弱,而苍舒要做的,就是让姜窈能承受住灵体所带给她的力量。 苍舒的血便有这样的功效。 姜窈盯着发棕、发红、滚烫的热水,苍白的面容在蒸腾的热气下,变得通红。 看着就让人胆寒。 可她却点头道:“我可以,我想要活着。”姜窈有很多事想做,她不想她的孩子没有母亲,不想她的孩子孤单。 她想活着。 她比任何人都想活着。 “我该怎么做?”姜窈问苍舒,“是全脱还是留件衣裳?” 苍舒道:“留件衣裳,若是全脱了,这药汤的强度会让你昏死过去,你承受不住。” “好。”姜窈点头,目光极为坚定。她缓缓脱去外衣,只留了下件雪白的中衣,随即没有任何犹豫,踩入药汤之中。 “刺啦——”声响起。 在皮肤触碰到水的那刻,姜窈整个人就跟要烧起来似的,火红的不像话。 鲜血从毛孔中挤压。 疼痛浸入骨髓,宛如泡进了油热的大锅,将她整个人上下煎炸。 苍舒站在浴桶边看着她:“疼就喊出来。” 姜窈依旧闷着声音。 要不是看见她紧蹙的眉,她定会以为她已经疼昏了出去。 苍舒叹口气:“你不喊出来,我怕你会将自己的舌头咬断。” 她边从储物戒中拿出布料,又团成球塞入姜窈的口中,随即盘坐在一侧,撑着脑袋等姜窈的结束。 但结果很显然。 姜窈到最后疼昏过去,也没喊出几句声音,倒是那布料上,满是她的血迹。 镜冥叹口气:[我发现她跟您一样倔强。] 苍舒将姜窈从水里抱出,又掐了咒将她浑身上下清理干净,才悠悠回答道:“她不喊,是怕邬焱听见。” “她是个好阿娘。” “所以也不想让邬焱瞧见她如此一面。” 镜冥轻声‘啧’道:[这感情可真好。] 苍舒道:“天下的母亲,大抵都是如此。”她将帷帽摘下,又将桌边的躺椅搬到床边,撑着脑袋看姜窈。 其实如果不算邬焱的幻境。 她跟姜窈也算是第一次相见。 但如果算上邬焱的幻境。 她和姜窈最后一次的见面也是在床上。只不过那时的她,了无生机,像被撕毁的傀儡。 “真好。” 苍舒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只知道反应的时间,是姜窈睁眼看天花板的时刻——她就像刚刚出生的小孩,眼内带着迷茫。 大概过了有几分钟。 她撇头看向苍舒,喃喃道:“好像好了点儿。” 平日里醒来,身体总会无力,但这次醒来,却觉得身体轻盈,充斥活力。 姜窈眨眨眼,说完话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没有戴帷帽——很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不怪她对她有好感。 长得如此漂亮。 成日戴帷帽是作甚。 姜窈没过问,她盯着苍舒的眼睛看,忽而听见她说道:“夫人,病好后有什么打算吗?” “……” 姜窈知道她不是在说笑,回过神道:“若是病好了,我会好好陪陪邬焱。”因为病的原因,她能和邬焱相聚的时间非常少,即便住在同座府邸内,也会因为她身体的疲劳而错过。 苍舒忽然问道:“…那夫人可有想过统一妖界?” “妖界不是已经统一了吗。”姜窈不明白。 苍舒知晓她没明白她的意思,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夫人来做这妖界的皇,做这妖界唯一的女君主。” “……” “……” 心脏在体内“砰砰”作响。 姜窈捂住苍舒的嘴巴,摇着头轻声道:“这话不能乱说,今日我只当你没说过。” 因为符师死的原因。 所以妖皇并不知道姜窈的灵体能让他身上的诅咒彻底消除。他只知道姜窈对他有用,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所以此刻的妖皇并未暴露面目。 依旧给她最好的。 用名贵药材维持她的生命。 苍舒扒开姜窈的手掌:“夫人,我可没有再跟你开玩笑。” “妖皇腐败,夫人同他整日生活在一处,自是知晓他的为人。他对夫人没有爱意,有的只是利用!” “夫人难道就不好奇,您的身体为何从出生就极为虚弱吗?”她自问自答,“因为夫人是天生灵体,而天生灵体可以消除他体内关于雪银狼的诅咒!夫人若是不为自己想,那迟早有一天,你的孩子会因为是你的血脉而被他害死!你也会死!” 姜窈:“……” “我相信你。”姜窈有些无奈地勾出笑,又伸手摸了摸苍舒额前的碎发,“可是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些他会害我的证据。” 苍舒从容道:“我会画符,在我们符师界,有道不能流传的禁术,而我恰好有此卷轴。” 她从储物戒内拿出当时将那名符师杀了后,从他手上拿走的卷轴。 看起来有些年份,页面泛着古老的旧黄色,文字也是让人看不懂的符号。 ——但图画能看懂。 姜窈粗粗看了几页,又利索地合上卷轴道:“我信你。” “我帮你。” “你要如何帮我?” 姜窈笑着道:“我还没说,我究竟想不想当这个女君主。” 苍舒认真道:“夫人一定会选择当。” “为何。” “有很多原因。” 苍舒举例:“夫人善良,就算拒绝我,也只能是因为夫人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能当上。” “但夫人知晓妖皇的腐败。” “在民众中,夫人的名誉和妖皇相比是天是地。没有人会不支持你,夫人也定会做到爱护百姓。” “严格来讲,民众需要你,民众中的女性也需要夫人。” “上面需要有女性站上去。” “况且女君主,也是个很新鲜的事情。” “……” 面前的姑娘说着话。 姜窈忍不住上前去摸了摸姑娘的脑袋。 苍舒不解。 姜窈却道:“难为你为我考虑这么多。” “不知道为何,我很开心。” 第335章 离开妖都[晚修] 她嘴边勾着淡淡的笑,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星星镶嵌在其中。姜窈是个很温柔的女子,气质温柔,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此。 “……” 太真挚的目光。 苍舒避开她的视线问:“所以夫人的答案是什么?” “我还需要思考。” 姜窈望向窗外:“李姑娘,即便我相信你,我也想用眼睛去确认。” 苍舒站起身,嘴角挂上适宜的弧度:“那我就等着夫人的答案。”她后退几步,拿起帷帽,顺手盖在脑袋上,随即又道—— “夫人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姜窈看着她点头。 苍舒退到门口,将门掩上,随即走出院子,往自己的住所走去。刚推门踏入,便敏锐地听见隔壁的动静。 ——那儿好像是在讨论、推搡着什么。 苍舒敛开帷帽的白纱,抬头往墙头看去,果不其然,那儿慢悠悠地冒出了个小脑袋。 “怎么又是你,小殿下是爬墙爬上瘾了吗?”白纱被放下,苍舒淡淡问了声。 邬焱支吾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我阿娘的情况。” “既是问情况,殿下大可光明正大进我院子问,何故趴在墙面。” “我——” 邬焱又支吾起来,到最后懒得解释,直接回答道:“我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更何况我和你、我和你并不熟悉。” 苍舒微挑眉,没反驳他的话。 反倒是顺势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他,答他前几句话:“殿下,你阿娘的情况很好,想来几日后便会痊愈。” 邬焱开心地笑出声。 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眼收敛了笑:“等我阿娘好了,你就要走了是吗?” 苍舒点头:“殿下不是很讨厌我吗?我走了,难道对殿下不是件好事吗?” “……” 他讨厌她?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说法?! 邬焱想要出口解释,但先行被苍舒给打断:“殿下,我乏了,要进屋了,您还请自便。” 未说出的话就这么卡在咽喉中。 邬焱跳下墙,面上的表情又冷又哀怨,像是没得到糖果,哭泣的小朋友。 站在远处的小厮忙凑上去好奇问道:“殿下怎的这般难受,是李姑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吗?” “……” 邬焱耷拉着脸抬头问:“问你个事,你说为什么李舒会觉得我讨厌她呢?” 小厮轻‘啊’了声。 小心翼翼问:“殿下想听我说实话吗?” 邬焱点头。 小厮认真答道:“可能是殿下说话太不客气了,李姑娘想来是个傲气的人,您刚开始同她见面,便呛了她的话,她自然——” 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可是我、”邬焱急着解释,又突然停住话语。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当时的情绪,他确实愤怒,但也带着不明所以的委屈。 他不是成心的。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让她知道,我并不讨厌她。”解决问题是最实在的方法。 小厮也没什么经验,摸着脑袋好半天才道:“或许殿下以后可以稍微对李姑娘…轻声细语一些?或者叫她李、李…姐姐?” “……” 邬焱直截了当说:“我不想喊她姐姐,我不想她当我的姐姐。” 小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又费尽心思想:“那殿下就去李姑娘面前多刷些存在感吧?” 邬焱叹口气,重重点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他转身往屋内走去,面色极为沉重。忽地,停住步伐回头:“你说她知道我的名字吗?” 邬焱从未跟她提过自己的名字。 小厮道:“肯定知道!来妖都的谁会不知道小殿下的名讳?!” 邬焱抿唇问:“可她看着如此冷淡,真的会知道吗?” “放心殿下。”小厮安慰他。 得到安慰,邬焱继续往屋内走。 走了几步后,又再次转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小厮:“……” 小厮哄道:“可能殿下同李姑娘前世有缘,或是在梦中见过呢?” 这次邬焱闭上眼,没再说话。 他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黑漆漆的屋子内哭得撕心裂肺,可他不知为何而哭,只是跪在地上,肝肠寸断。 那时的月亮跟妖都的相同。 又或是梦里的他也在妖都。 邬焱情不自禁地抬手,似乎还能感觉到清晨时,脸颊滑过的泪水。 是半边湿透的枕头。 是肿胀的眼睛。 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某人,因而无措的他。 - 姜窈是在第四日,同意了苍舒的建议。那时的她刚从皇宫出来,整个人魂不守舍,木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接受药浴时,清醒地、咬着唇齿对苍舒点头。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灵体,是苍舒告诉她后,她才知晓。 所以她主动告诉了妖皇,如何能解除他身上的诅咒、如何能让他实力增强。然后,在她说出口的那刻,她成功地瞧见了他眼内一闪而过的‘贪婪’。 “……” 生活了这么些年,总归有感情存在,所以她想亲自求证、去求证他的面容。 结果当然令她失望。 姜窈从来没杀过人,但若有人要杀她、要杀邬焱,她定容忍不下去。 那天的姜窈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见到妖皇时的场景,也在说完后,苍舒提议会帮她时,拒绝了苍舒。 苍舒不解。 她回答:“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不能让你再为我付出什么,况且这些事是我自己的事,没道理将你卷入其中。” “我并没有你所想那般弱。” 她是妖都姜家之女,虽然先天体弱,但该学的、她都有学,她并不是单纯的人,也不是怨天尤人的平庸之辈。 当时苍舒没话讲。 好半天才干涩地说:“夫人曾经也救过我。” 不是一次。 而是两次。 一次是在幻境,另一次是在妖都之战的前夕。是她榨干了自己最后的价值,让她成功蜕变,成功来改变所有人命运。 可姜窈却问:“那时的情况,是只有我能救你吗?” 苍舒如实回答:“有一次是。” 姜窈笑道:“那便同此次抵消,剩下的那次,我相信如果我不救你,你也能自救。” “……” “别不相信我,我看到的就是这样。在我眼里,你这样好的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千万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所以请相信我。” “我也想救自己,将自己拉向光明。” 她的表情很认真。 苍舒认真地端详了许久,最后背过手,在她的身上下了道能护命的灵术。 然后,她才点头道:“好。” 因为身体愈发强健,第四日的姜窈已经能完全承受住她的血液之力。 面色看着也红润许多。 “明日是最后一天药浴。”苍舒在临走前说道,“所以我明日便会离开。” 姜窈脱口问出:“不多待一个晚上吗?” 苍舒摇摇头:“不了夫人,还有其它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气氛有瞬间的沉默。 姜窈笑着叹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着话:“也好,也好,早点走也好。”她抬头,“以后会回来吧?” “当然。” 苍舒笑着承诺:“夫人成功那日,我定会来寻夫人,来见证属于夫人的荣誉。” 她推门走出屋,倒影消失在门纸上。 他们二人其实只认识了几天,可姜窈却觉得同她认识了许久。 翌日。 苍舒帮姜窈做完最后的药浴,便同姜窈道别。姜窈本想送她,但因为身体疼得不适,她无法起身送苍舒去门口,只能叫人喊来邬焱,让邬焱代替她送苍舒。 苍舒本想拒绝。 但快不过邬焱早就听到了消息。 这几日苍舒劲儿在躲他,他实在没想到,他们再次见面时,是他要送她离开妖都时候。 “就送到这儿吧。” 苍舒突然停住脚步回看他。 邬焱垂眸,仿佛有条长长的尾巴耷拉在地:“你一定要走吗。” 苍舒半弯下腰,调侃道:“我不走难道留在这里吗?” 邬焱立马抬头,眼内带着明显地希冀:“不可以吗?留在这里,我会给你很多很多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自由,你能给我吗?” 苍舒看见邬焱在听完她这句话后再次耷拉下了脑袋。没忍住,她没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邬焱整个人怔住。 本难过的心情在她的抚摸下逐渐好转。他认真问道:“那等我长大以后,我可以来找你吗?” “……” 难以让人回答的话。 苍舒从储物空间中拿出糖,塞到他嘴里,又拍拍他的脑袋说:“长大的事情长大再说。” “可以吗。”他固执地问,嘴里嚼着糖,腮帮子鼓鼓的。 苍舒笑着回答:“如果你能找到我。” 邬焱绽开笑容:“我同你有缘,所以我觉得我能找到你。你到时候可别跟我耍赖,今日这些话,我可都记住了!” 他说着,突然抱住苍舒腰。 苍舒不明所以,但还是动手想将他扒开。她嘴上无奈说着:“我要走了,你快起开,我还有——” “我不讨厌你。” 邬焱出声打断她的话,每个字都很闷:“我喜欢你。” “我曾经梦见过你的脸,我问过别人,他们说是因为我们上辈子就有联系。 “所以若是我找到你,那你以后便再也甩不掉我。” - 11月2号更新 请天假 身体不舒服 第336章 你休想带我走 大雪封山、颓败荒野万木枯荣。 苍舒坐在山中的木屋内,前方的桌子上,还温着壶热酒。白色的雾气向上缭绕,沾染她的白睫,模糊了她的面容。 这是离开妖都的第五天。 苍舒并没有穿回裴含玉出生的节点处,反而是直接从妖都赶到了修仙界的城镇之内,寻找已经丧母、且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幼年裴含玉。 她有想过从根上解决。 但她又看过裴含玉的命运。 对于他来说,母亲逝去是他蜕变的开始,因为大气运,所以他天生克母——除非改变他的命格、否则就算她救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依然会因为他死去。 没意义。 况且、如果改变了他的命格,那么未来的裴含玉、那个存在过的裴含玉就会被她亲手掐灭在摇篮。 他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裴含玉正在同奴隶场内的同类厮杀,您难道不想现在过去,救他于水火之中吗?] 苍舒淡淡回绝:“不想。” [话本里的女主可都是这么感化男主的,您若是错过,可就失去了接近他的最好机会。] 苍舒道:“我又不跟他上演爱情故事,赶在这个时刻去又是何必?” 她不救赎他,救赎太容易牵扯到别的情感,她只教他如何走向大道。 如何靠自己成为强者。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若是再不去,他可是要被人给买走了!] 按照正确的节点来说,裴含玉会在奴隶斗争中杀出条血路,但因为伤势太重,从而昏厥、被人高价买走。不过他意志力过于强大,即便昏倒,也会在中途醒来将其反杀。 而苍舒要做的,便是在他第二次昏倒时,去他的身边,将他送回她的木屋疗伤。 至于什么老爷爷,早就在她回归神位这刻从他身体里剥除,所以有的只会是她这个‘老奶奶’。 窗外大雪纷飞,天色逐渐黯淡。 眼瞧着时间差不多,苍舒掸着袍子从椅子上站起,又走到门边,推开门朝目标所在的方向走去。 松软的雪花被她踩得结实。 苍舒找到裴含玉时,周围的光线已经呈现出灰蓝了。而他躺在岩石后方,长腿屈起,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色、身上落满了雪花。 [这不会是冻死了吧。] 镜冥‘啧啧’两声,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苍舒懒得回应他,直接变化成老奶奶,学着老奶奶驼背的模样,上前用手拍了拍裴含玉的脸。 镜冥道:[您是在确认他是否活着吗?] 苍舒否认:“想多了,我只是想拍他脸罢了。”她说着站起身,刚想往裴含玉身上打入符咒,却见他突然咳嗽了几声,面部热得发红起来。 苍舒挑了挑眉。 再然后,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他干净的瞳孔内倒映着她佝偻的身影,眼里也明显划过警惕——也不知道这个老奶奶对他做了些什么,他现在浑身燥热,连带着骨头都伴有疼痛。 可恶。 这是对他下了药。 裴含玉悄悄抓了把雪,想在这老奶奶靠近他时,将雪球扬她脸上。但这雪还未在他手上存有五秒,便化为水流出他的指尖。 “……” 裴含玉试图再捏,但很显然,根本成功不了。 苍舒好笑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又看向他那块刻有她名字的骨头,有些难搞地‘啧’了声。 她拿他当搭档,但这哥们儿居然想睡她。 “你——” 裴含玉放弃扬她雪的想法,将手背在身后,摸上后腰的小刀,盯紧了她的脖颈。 然后,他终于开口:“你要怎么样,才能把解药给我。” “……”苍舒感觉自己要被裴含玉给气死,但终究还是忍下口气。 她顺势回答道:“跟我回去。” 裴含玉以为是奴隶场那儿管女奴的管事,冷笑道:“…你休想。” 他就算在这儿冻死、让她带具尸体回去,也不会主动跟她回去。 苍舒实在不知道他在倔强什么。 但回想起刚认识裴含玉时,这厮的态度,又觉得十分正常。 刚认识他时,他也是头犟驴。 苍舒驼背往前走,裴含玉又热又疼,他咬着舌尖,努力让自己意识清醒,又不忘威胁她:“你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我会让你后悔。” 苍舒:“……” 苍舒的步伐只停顿了两秒,然后无所顾忌地往前走,看着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裴含玉将小刀抽出,后跟往后摩擦挪步,面上依旧凶狠。 甚至已经带有威胁:“我瞧你年纪已大,何故冒险将我带回去?你就不怕我半路中将你杀了吗?” 苍舒:“…你想要解药就跟我回去。” 裴含玉继续咬着舌尖,手掌已经用力到泛白:“那我宁愿死。” 死犟驴。 脑子有病。 苍舒忍无可忍,直接上前趁他不注意,一个手刃挥向他的后脖颈。小刀‘咚——’地落在腿上,她眼疾手快拿起,反向插入他后腰。 镜冥道:[他这个态度,不会以为您是要带他回奴隶场吧?] 苍舒将他搀扶起冷笑:“对。” 她看着就像那种人是吗? 她难道看着就像那种人是吗? 镜冥自顾自解释道:[他不是说您对他下药了吗?所以他可能以为你是下药好将他带走。] 苍舒继续冷笑:“那他可真是有病。” 哪个奴隶场抓人,会派老奶奶来抓?况且她变化的样子如此慈祥,怎么就不能是要救他呢?! “……” 镜冥轻笑,没再接话。 苍舒抿唇搀扶着裴含玉往前走了几步,周围场景瞬间变化,等回过神后,二人已经站在了床边。 她将裴含玉放在床上。 将杯子给他盖好,又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这颗丹药是她初来城镇时买的,花了大价钱,为的就是能‘正常’的治好裴含玉,不让他起疑心。 毕竟药效会在体内发作。 像他们这种靠杀戮存活的奴隶,就算不会医术,也会因为常年受伤,而对伤痛丹药了如指掌。 苍舒不用灵力给他治。 是想留着证据,减弱在他眼里,自己的实力。 第337章 奴役 连续几个白天,裴含玉都未彻底清醒。正当苍舒怀疑,是不是那日她力气用得太重,他才闷咳几声,撇头吐出了口黑血。 这血带有腐蚀性。 洒落在地面上时,立马把这木头板给‘腐蚀’了。苍舒见此,往后大大跨了两步,又环胸看向又倒在床上的裴含玉。 吐完又昏。 真是个祖宗。 苍舒很无奈地叹口气,走出屋子去寻找干净的抹布,打算留给醒来后的裴含玉。 “吱嘎——”声响起。 寒风被木板给遮挡,冷气随着她的举动隔绝,只有细微的、被风吹得震动的声音。 裴含玉睁开眼,半撑起身体,警惕地环视周围的环境。半晌,从衣服内掏出仅剩的两块灵石,拢着衣领下床,利索地穿上鞋就要走。 走到门口时,他看见桌案上有毛笔,深思两秒,上前拿起笔,在纸上潇洒地写了几个他会的字—— 日后再还。 写完这几个字后,他走到门前推开门,打算离开此地。然而才刚往雪地上踩了两步,身后便有人喊住他。 “你是要去哪儿?” 声音不算苍老,带着独特的哑。 裴含玉抿唇,像是在接受什么酷刑,缓缓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是那个老奶奶。 ——那个被他怀疑是奴隶场,却出手救了他的老奶奶。 裴含玉从不敢用善去揣测人的心理,他摸打滚爬如此久,知晓天下没有这等买卖,她既然不是奴隶场的管事,那必定是想利用他做别的事情。 体内骨头的灼烧感再次燃起。 他握紧拳回答:“我会把你治疗我的灵石还给你,不会亏欠你一分一毫。” 苍舒靠在门栏处,挑眉:“然后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裴含玉年纪虽小,但身高已然同她差不多,整个人玉立在雪中,分外有破碎的感觉。 “我有要事,需要离开。”害怕这老奶奶以为他要逃灵石,又特意补充道:“灵石我一定会还给你,你放心。” 苍舒换了个姿势,悠哉问:“听你的意思,你不想解毒了?” 裴含玉瞪大眼:“…毒真是你下的!?” 苍舒没回答这话,反而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种浑身发热的感觉?” 裴含玉握紧拳,再次重复:“毒是你下的?” 苍舒依旧没回答到点子上:“你说话时骨头是不是也很疼?就跟要断掉似的?” “……” 裴含玉被生生气笑,他盯着站在台阶上女人,恨不得拔出后腰的小刀跟她同归于尽。 直愣愣地看了两秒。 他突然扯出笑,歪着头问:“那你要怎么才能给我解药。” 苍舒咧开笑,趴在栏杆上:“大雪封山,连城镇上都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雪。我对你倒也没有其它要求,就是陪我这个老婆子几月。” “等春日时,你再走。” 裴含玉冷笑:“痴人说梦。” 苍舒没生气:“你的伤势是我用玉灵丹帮你治的,三万灵石,你能在短时间内还我吗?” 裴含玉:“……” 苍舒继续说:“陪我几月,你能解毒,还能还清债务,这可不是亏本的买卖。” “更何况我包吃包住,你也不用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裴含玉深深地呼吸口气:“两个月。” 苍舒点点头:“可以。”她摇摇手中的抹布,对裴含玉喊道:“既然同意了,那你就过来干活。” 伤势还没有完全好。 他揉了揉身后已经发红的皮肤,倒吸口气,跟上了苍舒的步伐。 走进屋内,苍舒就将抹布扔给了他,指着木板上的血液道:“把那边擦干净。” 裴含玉忍不住问道:“血渗进去了怎么办?” 苍舒躺在躺椅上,支着腿慢慢摇晃:“血渗进去,你就拆了帮我重新装上去,木头在隔壁屋,需要你自己砍。” 裴含玉轻轻“嗯”了声。 没有任何怨言,蹲在地上就开始费力的擦拭。因为没有修炼的原因,他的脚踝已经在刚刚的冷空下被冻成了紫色。 不是深紫,是浅淡的紫。 而且他的衣服也有些破,耳朵上还有明显的冻疮。苍舒舔舔嘴唇,本想当做没看见,却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复杂心理,还是道—— “等会干完活,换件衣服。” 裴含玉转过头:“这衣服也算钱吗?” 苍舒笑出声:“衣服不算钱,包吃包住包穿。” 裴含玉复杂地看了她眼,随即蹙眉往后退了两步,活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苍舒还没意识到他这表情变化是因为警惕,继续自顾自说道:“算了算了,你要不擦完就换吧,木头迟点去劈也不迟。” 裴含玉:“……” “你对我干嘛这么好?是图我什么?”裴含玉将抹布握紧在手中。 苍舒挑眉:“怎么,你是觉得木头擦少了?”她咧开口笑,“我怕你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若是伤上再加伤,那治你的灵石又得多上一笔!” “我只是不想这丹药白费。” 裴含玉也不知道这老奶奶说得是否是真话,他盯着苍舒看了几秒,低下头继续擦着木板。 苍舒从屋内走了出去。 他洗了手,看着衣架上的衣服,默默给自己换上——尺寸什么的都刚刚好,很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制。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尺码。 莫非是他昏迷时,她测量过—— 他暗感到惊奇,站在原地摸了摸疼痛逐渐消减的骨头,拿起抹布,走出了屋子。 门刚被打开。 门外候着的苍舒便塞给了他一罐子药膏,裴含玉不明所以,抬头看向她。 苍舒很平淡地说:“涂到伤口和你的冻疮上。” 裴含玉:“……” 苍舒扬头接着道:“怕冻疮影响你干活的速度,等会还要给我烧饭,你别忘了。” 她才不管裴含玉骤然黑下来的面容,只伸着懒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到半路,转头提醒:“我要吃鱼,这鱼你得去池子内抓,要抓最大的,否则我不吃。” 裴含玉冷冷道:“我不会做很复杂的东西。”他有的吃就不错了。 苍舒侧身好奇问:“那你会做什么?” 裴含玉:“我应该会做粥。” “……” “……” 什么叫应该。 苍舒的好脾气没维持住,她直接道:“不会做就给我学。” 裴含玉往厨房那儿看了眼。 随即点头,转身往柴房内走去。 他懒得理她,虽然她这人本性看着不坏,但终究有代沟。真不知道她这么懒,是怎么活到这岁数的。 第338章 你叫我主人便好 屋外大雪纷飞,裴含玉挑选完木头,站在桩旁,边摆弄,边思考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同她生活两个月?难道真要听她两个月的话?灵石这东西他可以去比试场赚够还她,他干嘛要脑子抽搐,说陪她两个月!? 裴含玉不觉得自己能逃过奴隶场的追踪,所以他早就想好了路线——那就是去灵山派脚下的镇子躲藏。 春日正灵山派招收弟子的时节,所以山上的人会加强对镇子的管理,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借着他们的庇护,躲藏在人群之内。 可他现在—— 裴含玉对准桩上的木头,挥起斧头就往木头上重重地劈去。麻意瞬间遍布全身,虎口的位置在触碰到木头时便被震出了鲜血。 思绪被迫收回。 他缓神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桩上的木头——没有任何破损,并且完完整整地立在桩子上。 裴含玉:“……” 裴含玉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又摆正姿态,拿起斧头连劈了好几下,但结果依旧同刚开始般,没有任何变化。 还真是奇了怪了。 这木头怎么劈不成两半。 裴含玉深呼吸两口气,干脆换了块木头,但很显然,桩上的木头没有任何变化。 他拎着斧头走出屋,直奔苍舒房门外敲门,‘咚咚咚——’三下,里头人懒洋洋唤道:“进来。” 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 暖气扑面而来。 她整个人惬意地窝在摇椅内,扇子几乎遮挡了她整副面容,只有额头是露出来的。 好不悠哉。 裴含玉在看见她时,身后的骨头又开始莫名发疼。他握紧斧头站在门口,活像是来找她索命的阎王。 “饭做好了?”苍舒调侃着问。 裴含玉跟怨夫似地说:“我还没劈好柴。” 苍舒拉下一角扇子:“那你拎着斧头来找我是干嘛?是想来找我索命吗?还是想逼我交出解药?” “……” 裴含玉气得无奈:“你能不能把人都想得好些?” “可你看着真的很像是来找我索命的。”苍舒盯着他的斧头,轻飘飘地补充。 裴含玉又道:“我来找你,是因为这把斧子坏了。” 苍舒轻‘啊’声,又觉得分外好笑:“斧头坏了?裴——呸!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很好笑吗?” ‘裴含玉’这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苍舒故装冷漠,实际心里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她和他还没互相告知姓名。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她的名字。 还好她反应快,将他的姓用谐音联系在一起。 苍舒看向裴含玉 也不知他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表情是稍稍带有疑惑的,但很快便豁然开朗。 苍舒以为是他想明白了,觉得自己听错了。可实际上,裴含玉也确实是想明白了。 但不是‘听错’的明白。 而是‘知晓真相’的明白。 裴和呸不同音,他并不认为这突然的疙瘩是巧合,她认识他,并且早就盯上他、跟踪他,所以才会这么偶然的遇见他,将他给救了。 如果要追溯。 那她应该是在奴隶场内盯上他的,但因为买他的灵石不够,所以只能在他被买走后,跟踪买家。 路上瞧见他反杀买家。 又装作路人路过,将他救下。 “……” 这便巧妙的让他放下戒心,还能让他以两月为期,做她的奴隶。 好计谋。 但这不过是猜想,他还需要用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一切。 裴含玉举起斧头,垂眸扫视斧头身子,开口道:“…可我劈不开那木头。” 普通的木头哪有这么难劈。 苍舒并不知道裴含玉在短时间内想了这么多,只道:“那就是你实力不行,你力气不够。” “我这木头是上等的灵木,劈开它需要有修为,所以你若想劈开,就得想办法引气入体,开始修炼。” “……”裴含玉又有些摸不清楚这事情的走向,他沉思道:“那我能否明日再劈。” “随便你。” 苍舒懒洋洋的:“这两月你给我补好就行了。”她又看向他,“你现在是不是该做饭了?” 裴含玉瞥了眼,拿着斧头走出房门,还贴心的替她关好。 苍舒看着他远去,默默地摇头叹气。 镜冥又跑出来念叨:[他做得不会有我做的好吃。] 苍舒问:“为什么?” 镜冥答道:[他天天厮杀,哪有时间碰这些东西?他可没有家啊!] 苍舒咧开嘴笑:“尝尝吧,不好吃大不了就不吃。” [您心还挺宽。]镜冥围绕在她的身旁,[不过我不明白,您为何对他态度如此差?] 苍舒从椅子上站起,‘啊’的伸起懒腰:“我并非是故意的,他喜欢我,所以我害怕他又喜欢上我。” “他该有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感情给困住。如若我以苍舒的模样接近他,你猜他会不会爱上我。” 因为两个月的相遇,就要让她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结,那真是个亏本买卖。 镜冥道:[可上个、就那头狼,为何你让他瞧见你的容貌?] “他会忘记我的。” 等她完成所有离开。 她所存在的痕迹,将会被她一起带走,他们会按照她给他们铺的路线往前走,不会有任何怀疑的往前走。 - 吃上饭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苍舒揉着肚子走向厨房,看着漆黑的鱼皱起眉,她不满、又故作任性地说道:“你这烧的是什么?你不会是想要毒死我吧?” 裴含玉挑眉:“我说过的,我不太会,是你一定让我做。” 这倒还是她的错了。 裴含玉将筷子塞到苍舒手内,说道:“吃饭,或许味道不错。” “……” 他是怎么自信地说出这句话的。 苍舒入座,撑着脑袋,夹起块鱼肉试图尝试,还未放进嘴里,她就听见裴含玉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苍舒放下筷子,声音悠哉答:“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叫我主人便好。” 裴含玉:“……” 她是不是有病! 她是不是有病!? - 下章小宿可能要出场 不出意外的话 有第三更 第339章 不知可否与我结为道侣 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握紧。 裴含玉抬眸,神情严肃:“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留在这儿是还药钱,也是还你的救命之恩,你这么玩我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还觉得这老奶奶人好。 虽然让他冬天抓鱼,但那养鱼的池子内是温热的灵泉,他手上有伤,但伸进去后,好了有大半。 可她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苍舒并未急着回答他,反倒是将黑黢黢的鱼肉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又夹了块道:“没什么意思,都说是玩你了,我哪有什么理由。我们年龄相差大,你若是不介意,叫我奶奶便是。” “你的姓是什么。” 苍舒笑:“加姓就生疏了。” 裴含玉的眼神又复杂起来,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是鱼龙混杂的奴隶场,自然也听过管事私底下说的八卦。 ——有些年纪大的人,会因为自己力不从心而去狠狠折磨奴隶、且是年轻的奴隶,而此类人,也会让那些奴隶在某些地方喊他们主人。 她也是如此。 裴含玉握紧筷子,阴恻恻地盯着苍舒,忽而垂眸喊了句:“奶奶。” 苍舒:“……” “让你喊你还真喊。”苍舒也不吃饭了,她笑着撑起下巴,歪着脑袋从容问,“你叫什么名字。” 装得还挺像。 明明刚刚差点说出他的名字。 裴含玉忍着口气,心想如今寄人篱下,再如何,面前这老奶奶对他也有救命之恩,只继续往下演。 他道:“我姓裴。” 说完观察苍舒的神色,但她伪装的极好,没让人瞧出半分不妥。 他收回目光说:“名含玉。” “裴含玉——?”她拉长语调,明明声音带点哑意和苍老,却偏有俏皮,“这是个好名字。” 裴含玉面色暗下,冷声否认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含玉含玉,不过是死人嘴里含着的玉。” 说完他嘲讽地勾出笑。 苍舒瞧见,毫不犹豫地起身,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嘴:“这话说的可不吉利。” “书上可有说,含玉之人,天生都是大造化之人,你这名字有福气,干嘛老用死人介绍自己?” 裴含玉:“……” 苍舒道:“行了,以后别这么介绍自己,听着可怪渗人,你要不说,我还真不清楚这东西。” 裴含玉终于向鱼伸出筷子:“你不会懂的。” 苍舒叹口气。 心想:他可真是头倔驴。 这个话题最终在沉默中结束,苍舒吃完这不算好吃的鱼,摸着肚子评价道:“你这手艺还得好好练练。” 裴含玉收着碗,情绪看着并不是很高:“手艺不好,你不还是将它吃完了。” “因为你辛苦了很久。” 苍舒松松肩膀:“我要不吃,这不是不尊重你吗?” 裴含玉嗤笑:“你刚刚让我喊你主人时,怎么没有这样的觉悟。” 苍舒挑眉:“你问题还挺多。” 裴含玉不再说话,又或者说是懒得理她。他摸摸身后的骨头,发现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但他还是需要解药。 门边的声音消失,走廊上多出踩台阶的声音,他擦着碗,掩下眸子内的情绪。 还得要忍。 他需要跟她谈条件,摸清她的目的,然后赚够钱,早早离开此处。 如此想着,他擦碗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 就这么连续、安分地过了几日。 裴含玉算是彻底摸清楚了这‘老奶奶’的脾气。其实并不难弄,只是喜欢使唤人做事,加上偶尔冷嘲热讽几句。 脸看着又淡又冷。 眼内也没有什么波动,但她好像喜欢这种氛围,整个人瞧着都极为轻松惬意,不过实在懒散,常常窝在躺椅内一动不动的睡觉。 他想出去。 可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跟她谈条件的时机。就在他以为她日日都是如此时,她突然在某个清晨对他说:“你想去外面赶集吗?” 裴含玉:“……” 裴含玉害怕这人是在试探他,边扫着雪边说道:“你什么意思。” 苍舒道:“今日镇上热闹,而且我们家里的食物也不多了,所以我想带你出去逛逛。” 裴含玉听见这话,将手上的扫把往围栏上放,随即道:“那就走。” 他还未认真赶过这集市。 说不准,在逛的途中,他还能找到赚钱的方法。 苍舒走出门,将门锁上后,又不经意地问道:“我带你出去,你会逃走吗?” 裴含玉故意逗她:“闹市人多,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 苍舒在他话语落下的下一秒,便抽开了自己发尾的发带,将二人的手腕各绑上了一端。 裴含玉咬牙切齿:“你这是干什么?” 苍舒直言:“怕你毁约。” “我不会。”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苍舒不听他讲话,举起摇摇手,“这不过是求个心安,你别激动。” 这换谁谁不激动?! 哪有把人绑着上街的!? 裴含玉努力忍住自己的脾气,又转移话题问:“我等会叫你什么。” “叫我奶奶。” “能不能换个,我不能喊你的名字吗?” 苍舒语气惬意道:“不可以。” 她踩在下山的雪上,每步都踩得极为殷实,看着身子骨可硬朗。 裴含玉又找话题:“你跟所有人都这么说话吗?我们好歹要一起生活两个月,难道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苍舒踩着雪,还特意挑得多的地方踩,她边踩边说道:“我跟所有人都这么说话,而且这世上,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 “那你还挺孤单。” 裴含玉纵使好奇,也没有多问,他想大概是她遭受过什么变故,所以才不愿意告诉别人名字。 可是—— 世上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这是不是有些太扯了?她生活在这里,无论干什么总归是要同他人交流,怎么可能会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裴含玉的那句话并没有得到苍舒立马的答话,是等到下山后,她才悠哉悠哉、莫名其妙地回道:“孤单也是种享受,没有顾虑地去做任何事,是件轻松的事情。” “……”裴含玉未回话,他否认不了这句话,因为他也觉得,比起勾心斗角,同类相残,孤独是最好的状态。 二人走入城镇。 也不知为何,今日的闹市比往常还要多上一倍人有余。裴含玉用袖子遮住自己手上的绳子,又因为绳子的距离和人群的推搡,被迫靠得离她近了些。 骨头越发疼痛、燥热。 裴含玉抿唇看她往人多的地方挤去,忍不住开口问:“不是说来买东西,你到底是干嘛来的?”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人这么拥挤吗?”苍舒边挤边说。 裴含玉:“不想知道。” “那我偏让你知道。” 苍舒此次带他下山,是因为灵山派收弟子的告示会贴在这城镇内,她想让他看见,让他去参加选拔。 砍柴什么的不适合他。 他应该在开始时,便拥有最好、最名正言顺的。 “砰——”地一声。 挤的过程中,不知和何人相撞。 下一秒,苍舒的手便被人拉起,再然后,是道熟悉的声音—— “昨日宿某夜观星象,发现此处有属于宿某的姻缘,本以为要找上几日,没想到才短短半个时辰,宿某便同姑娘相遇。” “斗胆问,姑娘可否同宿某结为道侣?” 苍舒:“?” 裴含玉:“?” 第340章 我可以当你爷爷 很直接的话语。 面前的少年眼带白绫,清瘦的身形被霞光照亮,面色瞧着苍白,只有薄唇显得红润。眉骨高挺,整个人干净而明亮,笑起来时,虎牙是抵在唇瓣上的。 似乎怕面前人没听见。 他又握紧了手上抓着的手,语气很是诚恳地说:“姑娘,宿某说得皆是真心话。” 苍舒:“……” 裴含玉:“……” 裴含玉凑近苍舒,挨在她耳边笑着问:“你说他是不是不知道你的岁数?” 苍舒轻‘啊’道:“对,他看不见我的样子。” “怪不得。” 这句话说得很轻。 裴含玉往后退了两步,忽地意味不明地说道:“奶奶,爷爷还在家里等我们。” “?!!” 气氛有瞬间沉默。 周遭围着的人都看过来。 苍舒瞪着裴含玉。 宿行白明显愣在原地,随即立马抬手开算,嘴里嘟囔着:“…诶?我的姻缘居然已经有道侣了吗?” “不可能,明明算出来…她是没有道侣的,并且就是她…怎么可能不对呢?我的卦象不可能会错啊…?” 嘀咕声不算轻。 裴含玉听了个大概。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这个道貌岸然的小瞎子接近这老奶奶,在瞧见他拽上她的手时,他后背的骨头格外疼、整个人也格外燥。 “这位道友,你挡了我奶奶的路了。”裴含玉将苍舒扯到后方,自己走上前说道。 宿行白露出虎牙:“无碍,等会我同你们走就不会挡你们的路了。” 苍舒:“?” 裴含玉:“!” 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裴含玉道:“道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奶奶已有家室,你在此说出这等话,对我奶奶的清誉,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宿行白看起来人畜无害:“有家室可以换一个,而且我也可以当你的爷爷。” 谁要他当他爷爷! 裴含玉:“我爷爷不会同意。” 宿行白乐不可支地笑出声:“要你爷爷同意干什么?你奶奶同意就行了呀!” 裴含玉气笑了:“道友这是打算撬我爷爷的墙角了?” 宿行白伸出手摇了摇:“我是靠本事、正大光明的竞争,你别说的这么难听。”他说着微微歪了脑袋,目光透过白绫看向苍舒,又咧出虎牙笑着道:“姑娘可否考虑我?” 苍舒:“……”考虑什么考虑,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苍舒知晓他铁定是算到了什么,又起了兴趣,否则不会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天才真可怕。 像他这般的天才卦师更可怕。 虽说他算不了她,但他可以迂回算自己。 裴含玉和宿行白纷纷看向她。 周围的声音也愈发嘈杂,窸窸窣窣、清晰地往她耳朵里钻。 “那少年年龄瞧着不大,怎么说话如此大胆?!这姑娘…年龄都如此大了,按理说他也该找个同龄的啊!” “可惜了!这么清秀的小少年居然有恋——”几声重重叹息。 马上又有人接道:“可能喜欢这姑娘年龄大会照顾人呢?而且这姑娘年龄虽然大,可身上的气质不俗!” “疯了!真是疯了!闺房之事都给他们摆到大街上了!” “……” 苍舒揉揉耳朵,视线缓缓放在二人身上,随即开口道:“无聊。” 宿行白的虎牙又露出来:“姑娘的声音真好听,个性也有趣。” 裴含玉心里闷得慌。 苍舒懒得再同宿行白周旋,毕竟她害怕他这人继续给自己算卦。若是算得深了,反噬他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她扯着绳子就要带着裴含玉挤到前处,宿行白欲跟上,但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萝卜头,扯着他的袖子,欲哭无泪地喊着“师兄”。 苍舒回眸看了眼,便瞧见宿行白叹着气,很无奈地拍着萝卜头的小脑袋,哀怨地附和:“在呢在呢。” 他又道:“萝卜头,你没看见师兄正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吗?你现在跑出来是作甚?” 萝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兄!你这哪是追求!这是骚扰!” 宿行白轻‘哈’了声,语调懒洋洋的:“是吗?” 萝卜头没理宿行白,瞧见苍舒还没走,忙上前对着苍舒鞠躬道:“老奶奶!我师兄脑子不大好,所以你千万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宿行白默默反驳:“我算得是真的,她真的是——” 苍舒打断:“…没关系,下次记得把你师兄看好。” 萝卜头铿锵有力地说:我会的老奶奶。”他说完就从兜里掏出根粗绳子,随即满脸严肃地将这绳子捆在宿行白身上。 宿行白挣扎无果。 只能回头朝苍舒的方向,笑嘻嘻地说道:“姑娘,我下次——”话没说完,一个踉跄,硬生生地拽出了十米远。 萝卜头整张脸都是红的。 大概对宿行白是真的无语了。 遥遥的,还能听见这二人有趣的对话。 ——“师兄,师父知道又要骂你了!” ——“骂我作甚?我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他该夸我才是!” ——“那师兄你也该挑个同岁数的啊!人家是奶奶!而且都已经有家室了!” ——“我又瞧不见,即便她是美是丑,是年轻还是衰老,对我都是一样的…嗯…一样的独特。” “……” 苍舒收回视线,默默和裴含玉对视。半晌,她开口问:“你看我是要干嘛?没想到我有这么大魅力吗?” 裴含玉没有理她,默不作声往里挤。 苍舒又摇摇二人中间系着的带子问:“诶——!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还敢妄议奶奶了是不是!” “……” 裴含玉淡淡说道:“没敢妄议,是你的毒。”不帮她说话,骨头疼,听见那道友说话,骨头也疼。 他转头:“你的毒,让我骨头很疼很疼。” 话音落下,他拉住她手腕,将她拽到了看榜的最前方,上面写着灵山派招收弟子的标准和时间。 裴含玉侧头调侃问:“你想去?” 苍舒:“?” 他又笑着道:“真想不到,你还挺有大侠梦的。” 苍舒没忍住,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第341章 谁是爷爷 “嘶——” 裴含玉倒吸口凉气,赶忙往旁边退了两步,又因为手同她绑着,只能保持着尴尬的距离。 身后的人推推搡搡。 他被迫挨近,只能低声问:“踩我干嘛。” 苍舒面无表情:“你对我说话不恭敬,踩你是应该的。”她对其示意道:“看到这招收,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在考验我?” 苍舒瞥他眼,知晓他对她不是很信任,故作平淡地说:“我只是想让你试试,反正时间是两月后。” 裴含玉沉默了会儿。 好久才问道:“你居然有这么好心?” 去奴隶场买奴隶的人,也会如此好心吗?如果这是她此次带他下山的目的,那他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每次瞧见她,后背的骨头都会疼痛难耐? 裴含玉想得头疼,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老奶奶的用意,本想向她求个答案,可她却只是轻笑出声,并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他只能再问:“你为什么——” 苍舒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自己也没个能够解释的理由,于是立马打断他附和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 ‘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这话并没有问出,但其中的意思已经被她承认。 裴含玉因为骨头疼的事情,对她多有猜测,此刻她的应和,让他不免多想。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去帮助别人,就算是神仙,也得有理由。 他只是从奴隶场内逃出的奴隶。 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利益能让她图谋,所以—— 所以她可能图的是他的色。 她对他好,是图他的色。 裴含深呼吸两口气,惊愕几乎已经布满他整个心间。他需要多加注意她的举动,以防、以防她—— 不对,不对。 赚钱的事情得提上日程,两个月她可能会将他吃抹干净也说不准,但其实、也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居然还有股隐秘的期待。 期待她能将心思袒露。 如果她心思袒露,他该如何应对呢?是该拒绝还是、还是委婉的拒绝呢? 如果之后,她对他的态度愈发明显,他要不要装作不知道呢? “……” 二人在雪势变大之前回到了木屋之中,路上裴含玉沉默寡言,看她的眼神之中,带有奇怪、恍然大悟、和忍辱。 但未曾跟她说过话。 甚至在回到木屋内后,他还反常地同她道了句‘晚安’。 苍舒眨眨眼睛,虽然觉得他的行为奇怪,但还是轻轻地‘嗯’了声。 她推门回到屋内。 镜冥的雾气环绕在她周围。 她趴到躺椅上,边给自己温上酒水,边好奇问:“你说他是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镜冥:[可能觉得您是个好人。] 苍舒冷笑:“我本来就是。”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明白了裴含玉的好态度是从何而来。上辈子的裴含玉因为伤势重、四处逃亡的原因,并没有机会参加灵山派的弟子考核。 他阴差阳错成为杂役,许多年后才得以拜入掌门门下。而如今,他伤势几乎全好,完全有实力去参加此次考核。 所以他态度突然乖巧的原因。 大抵是因为心愿快要完成,而他实在感激她,所以态度才会变好? 苍舒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摇摇脑袋不再想,窝在摇椅上睡去。 - 雪是在三天后停的。 天空中出了太阳,暖洋洋地融化了厚厚的积雪。裴含玉握着扫把在廊下清扫,仅仅几日时间,便已经从不习惯到了得心应手。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院子内的每个东西,都要比外面更有重量,导致他每天晚上都是沾了枕头便睡。 不过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他的身体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壮。 “咚咚咚——” 木门被人从外敲响,裴含玉握着扫帚的手稍顿,下意识抬头看向苍舒的房间。 她这人很懒,平日只管动嘴,根本不会迈腿,每每让她起身多动,她都会以‘年纪大’来做借口。 很假。 “咚咚咚——” 木门又是三声。 裴含玉走上前打开门,刚看清门外人的面容,便利索地‘啪——’的一下,将门大力关上。 宿行白只觉得门风拂过他半披散的乌发,还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卡在咽喉内—— “刚刚开门的那位,是姑娘的孙子吗?”这木门隔音效果还不错,听着声音朦朦胧胧。 “……”裴含玉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隔着木门问:“你来干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宿行白的声音带着笑:“为什么不欢迎我?是怕你爷爷瞧见吗?还是你奶奶亲口说了不让我进去?” 裴含玉:“……” 门外的声音继续道:“此番我是特意来拜访你奶奶的,也是认真地想同你奶奶谈些事宜,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干嘛如此见外?” 裴含玉冷笑:“这是见不见外的事情吗?她上次已经拒绝过你,你别再纠缠她了!”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家室,你觉得你该来这儿吗?” 宿行白笑:“为什么不来?我来了是怕你爷爷自卑吗?” 裴含玉没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 他大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 宿行白宛如孔雀开屏,声音带着笑意:“道友有所不知,宿某是名卦师,正是跟当今符师齐名的卦师。” 他又敲响门:“行了行了,道友快让我进去歇会儿,外面站得我实在腿酸。你若是帮我追你奶奶,我到时也可以为你算卦。” 裴含玉气笑,找借口道:“我爷爷在里面。” 宿行白调侃:“这爷爷莫非还是你自己不成?我是卦师,自然知晓这儿到底有没有‘爷爷’这个人,你这小朋友别骗我了。” “若你想要爷爷,等日后我们成为一家人,我可以当你爷爷,你也可以唤我爷爷。” 裴含玉忍无可忍,刚想说话嘲讽回去,便见走廊的栏杆上,懒洋洋地趴着个人。 再然后,是她打着哈欠说:“让他进来吧,若是不让他进来,他可能都不愿离开了。” 裴含玉:“……” 第342章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裴含玉不服气地拉开门,又侧身退了两步,让门口的宿行白进来。宿行白嘴里轻哼着曲,迈进来的步子看着甚是欢快。 雪地被踩得“吱吖”响。 在路过裴含玉身边时,他还当着苍舒的面,特意停下脚步道:“没有爷爷没关系,说不定马上就有了。” “……” 裴含玉后背的骨头骤疼。 他握紧手上的扫帚,忍不住想将扫帚扔到宿行白身上、又或是将此人当成垃圾般扫出去。 也不知道这二人是要在屋里说些什么,他从来没见过她有脾气如此好的时刻。 若是寻常人,她早该骂了。 莫非,是瞧他长得—— 宿行白的脚步愈发欢快,几乎是小跑着到苍舒身边,裴含玉转身冷眼瞧着,最终扔下扫帚,也迈上台阶。 苍舒本要带着宿行白回屋,见他雪也不扫了,难免多问:“你这作态是要干嘛?”这是要反了天了不是? 裴含玉冷冷开口:“去砍柴。” 苍舒挑眉:“这是觉得自己能砍得动了?” 裴含玉整个人烦躁,他摸着身后疼痛难耐的骨头,看向苍舒:“只管等着便是。” 他并非夸下海口。 只是这后背的骨头和心中莫名的躁郁,让他浑身都有了力气。 苍舒没再管他,只嘱咐:“若是砍不动,就继续扫雪。”她说完又对宿行白道:“跟我进屋。” 宿行白抿着唇,言语之中带有隐秘的兴奋和迟疑:“这么快吗。” 苍舒:“?” 裴含玉:“?” 苍舒扶额解释:“我找你只是聊些事情。” 宿行白咧出虎牙,倒也不觉得失望:“先聊事情才好,有些东西总归是要聊明白的。” 二人走进屋。 门在裴含玉的注视下关紧。 他摸摸自己身后逐渐不再疼痛的骨头,心中又是奇怪,又带有些不明所以的郁闷。 ——后方有根骨头每每瞧见她都会疼痛,且是钻心的疼。若说是某种毒药,但又好像轻了些,可若不是毒药,那该怎么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感。 裴含玉推开柴房的门,将斧头拿在手上掂了掂,随即摆正木头,带着疑惑,狠狠地往下劈。 “砰——” 声音透过墙传至屋内的二人。 苍舒有些头疼地揉着耳朵,直接开门见山道:“宿道友来找老身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宿行白撑着脑袋,虎牙依旧微抵在唇瓣上,他歪着脑袋道:“我找你是想同你好好聊‘道侣’的事。” “……” 苍舒挑眉,直接否决:“宿道友瞧着是少年模样,而我已经老去,所以你莫要再同我开玩笑。” 宿行白伸出根手指:“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也不喜欢你把老这个字挂在嘴上。” “我喜欢你,和你年龄无关。” “更何况我们二人实在有缘分,我推敲数次,也寻不到放弃你的理由。” 苍舒:“……” “你就如此相信缘分。”苍舒知道宿行白这人爱玩闹,但不知道他竟然会因为‘缘分’,深揪着她不放。 宿行白轻‘啧’思考:“…倒也不算相信缘分,只不过这缘分恰好是与你。”他轻笑,“姑娘也知晓我是个瞎子,所以在和姑娘碰上时,我的感觉告诉我,姑娘是我苦苦寻找的那个人。” 苍舒敏锐抓住他话里字眼:“你寻找的那个人?” “对。” 宿行白笑出声:“不知道她的面容,也不知道她的姓名,但我就是想找到她。本以为永远也找不到,但遇见姑娘,我才觉得自己幸运。” “我年纪虽小,但我有担当。” “姑娘何不考虑考虑,等考虑完了,再给我答复也不迟。” 头疼。 这人算卦的天赋极好,故此对于前世今生都过分敏感,他会比其它人更加容易发现些事,也更加容易回忆起一些事。 苍舒面容冷下来,只眨眼便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她自然的将手搭在桌上,从容地敲了两下—— “你想找的人,并不是我。” 宿行白嘴角的笑凝滞住,但很快又漾开,看着像是根本不信。 他对自己算卦的技术极为自信,既然是算出自己的姻缘,那便不会再有所怀疑。 他们就是有缘,虽然他只朦胧算出与自己姻缘有关,但他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 苍舒又道:“但我可能知道是叫什么名字。” “那你说说,她叫什么名字。”宿行白不以为意,只觉得她在逗他玩乐。 气氛瞬间静谧。 就在宿行白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忽地说出个名字:“你要找的人,应该是叫苍舒吧。” “……” 心脏在听到这名字时猛然跳动,宿行白微微张口,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好不容易开口,也是问:“你为何会知道我要找人是叫‘苍舒’?” 苍舒淡淡说道:“你会算,我也会算,说不准我算卦技术还要比你高些。” “我知道你叫宿行白,知道你是太虚宗的弟子,你若要问我的来历,恐怕你师父来了,见到我,都要跪下。” “你说我与你有缘,可能说得有缘,是我能告知你,‘那人’是谁的有缘,而并非是这些情情爱爱。” “我年纪如此大,怎会与你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瓜葛。” 宿行白沉默,笑容也不再漾于脸上。 苍舒又道:“你若想找这名叫苍舒的女子,不妨去最东边找,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