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大佬在人间》 第1章 江燃 先看图再看书 ps:作者是个萌新,这本书的开篇实际上是几年前看了都市修仙(陈北玄)之后写的,今年直接拿来用可能有点过时,但不会是千篇一律的爷爷孙女之类,点进来就是有缘,希望读者老爷们赏脸,祝您财源广进,诸事顺遂。 “天地一剑!” “破万法!!!” 江燃蓦然睁开双眼。 心神还沉浸在大雪山巅,至宝“剑符”崩碎,天崩地裂的那一幕。 他环顾四周,渡劫期强大的神魂,让他在刹那愣神之后便恢复了过来。 一阵沉默之后,江燃方才明白眼前这一切并非幻觉。 六百年前,他历经苦难,人生未半便已不幸身亡。 却没成想穿越到了一个修仙世界,怯懦自卑的江燃,也被残酷的修真界逼着不断成长。 最终踏入了那名为巅峰的境界——渡劫! 纵使他天资绝世,六百年渡劫。 但却因为和顶级宗门天玄宗结仇,加上身怀至宝“剑符”的缘故,很多修士并不想见到他渡劫成功。 于是在他渡劫之日,天玄宗借助镇派法宝的威力。 硬生生害得他负伤渡劫,最终在九九天劫之下灰飞烟灭。 天意难违,更是难料。 江燃本以为自爆“剑符”之后,自己会随之彻底烟消云散。 没想到在天地一剑斩灭万物后,他从死寂的黑暗中睁开眼来,竟发觉自己仍然活着。 活在六百年前,父亲刚刚过世,坐上飞机投奔南都白家的时候。 …… 南都国际机场。 一名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打扮时尚的女子正一脸不耐烦地低头看着手腕。 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她已经重复了好多次这个动作。 “都怪我妈,非让我来接人,朵朵又得怪我放她鸽子了。” 女子黛眉紧蹙,忍不住在心中责怪道,她是真不想来接人。 “你就是白菲菲?”就在满心不悦之时,一道略显疏离的声音响起。 她转头看向来人之际,心中却是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是来了……”话音未落,人却是突然愣住了。 眼前这个身材消瘦,风尘仆仆的青年,看起来有些面黄肌瘦,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你就是江燃?”白菲菲有些诧异,她是真没料到对方会贫困到这种地步。 “如果你是白菲菲的话,那我就是你要等的那个江燃。” 在白菲菲眼中面黄肌瘦,生活困苦的江燃神色平淡,慢条斯理地说道。 虽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面前女子眼中的怜悯,可却没有丝毫的尴尬。 白菲菲见江燃一副呆呆地模样,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冲他招了招手,示意跟上自己。 “整整六百年,当真如梦一般。” “秦姨,别来无恙!”江燃望着白菲菲那曼妙的背影,眼中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只是喃喃自语着。 语气虽然依旧平淡,却仿佛蕴含着千万年的思念。 江燃不紧不慢地跟在白菲菲身后,心中却仍是波澜起伏。 饶是以他的心境修为,也在许久后才确定这并非心魔幻境。 他是真真正正回到了六百年前。 南都。 任谁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都会联想到纸醉金迷四个字。 诸多豪门汇聚于此,俯瞰一方,汇聚成独属于这里的一道风景线。 窥视这风景线的芸芸众生,不过是一只只疲于奔命的蝼蚁罢了。 他所要投奔的白家,在偌大的南都,也只是豪门眼中的蝼蚁。 再一次来到白家别墅门前的时候,江燃整个人彻底怔在原地。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整整六百年,都历历在目,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前生少不更事,不仅差点走上歧途,还导致秦姨溘然长逝,以至于这执念整整伴随了我几百年,没想到……” “上天竟会可怜一个手中沾满鲜血的魔头!” …… 江燃心中思绪纷繁,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白菲菲目光中的同情更甚。 “没见过大别墅吧?” 看着江燃一副被豪宅惊呆的模样,白菲菲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揶揄道。 “看够了赶紧进去,你别杵在这里发呆,我还有事呢!要不是我妈逼的,我是真懒得去机场接你。” 也不待江燃回话,白菲菲直接伸手推开了别墅大门,然后朝他说道。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略微变小了一些,但她却不知道,凭借江燃的灵觉,纵然此刻修为全失,却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江燃倒也不为所动,虽然白菲菲有些任性,自己前世和她的关系也很差,但对方本性并不坏。 何况单凭她的母亲是秦姨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给予对方满满的宽容和大度。 至于被人怜悯、同情和调侃,反倒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以他曾经渡劫期的修为,直面天威的心境。 倘若因此而难堪或无地自容,那他六百年来的苦修,也太廉价了一些。 江燃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台阶上堵住大门的女子。 露出一丝缅怀的笑意,而后负手踱步,擦着白菲菲的肩膀走了进去。 白菲菲被他莫名其妙的一眼和古里古怪的笑容搞得眉头紧皱,后者又擦着她的肩膀走进了屋内。 “你干什么啊!”她整个人俏脸微白,忍不住惊呼出声。 多重因素叠加之下,她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嗯?” 江燃眉头一挑,脚步停了下来,而后转过身来,目光平淡的看着她。 “你!你不知道换鞋么?你看你把地毯都弄脏了!” 白菲菲见他撞了自己一下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正准备发作。 又看见江燃‘脏兮兮’的鞋子踩在地毯上,顿时气急到无理取闹起来。 其实她倒也不是嫌贫爱富,主要是家中突兀的来了个外人。 还让她推了聚会去机场接人,加上对方又跟个问题儿童一样,任谁都会心生不满。 “果然还是这般言辞。” “但前世我来白家的时候,心中只有怯懦和自备。” “甚至还有一些无地自容,只觉得白菲菲看不起自己,一直在冷嘲热讽。” “却不曾换位思考,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亲自到机场去接我,已经算是极有分寸了。” “这些言辞仅仅是在变相发泄内心的不满,也并非真就心存恶意。” 江燃心头略有些感慨,却再也没有六百年前面对此番情景时的不知所措和窘迫。 反而觉得曾经让他感到厌烦的白菲菲,也莫名变得可爱起来。 江燃前世,对于白菲菲,绝对是厌烦。 甚至说狠一点,恨不得将其吊起来暴揍一顿的那种心态。 但六百年过去,历经生死,他已经看淡了很多东西,真正难以释怀的,唯有秦姨罢了。 以他此刻俯瞰苍生的心境来看,白菲菲就好像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般稚嫩。 于是前世那些令他感到无比窘迫的言辞,此刻都显得无关紧要起来。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历尽沧桑,重逢故人。 除了怀念,唯有怀念。 第2章 微薄灵气 “你倒是说句话啊。算了算了!懒得跟你一般计较。” “你自己待在屋里等我爸回来,什么都别动,尤其是二楼,你要是敢上去我就跟你没完。” 白菲菲见自己的一句质问让江燃直接愣在了原地,心头略有些无语。 怕自己再多问几句话把给他吓傻了,当即一拍脑门决定离开。 “我走了,记着不准乱动任何东西。” 她是实在对江燃同情不起来,感觉这家伙就跟情感缺失一样。 不近人情的同时还有些孤僻。 江燃望着随手把包一扔,转身就走的白菲菲。 前世略有些模糊的记忆变得逐渐清晰起来,让他整个人都慢慢放松了下来。 目光扫过房间,墙壁上挂着台近百寸的电视。 陈设和装潢偏欧式风格,色调以暖白、暖黄为主,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前世江燃被白菲菲发泄不满的质问一番后,只能带着心中的忐忑和难堪呆坐在沙发上等待,但现在自然是今非昔比。 看见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大堆写满了英文的不知名零食,江燃扬了扬眉,像个孩子似的躺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然后顺手打开电视,拆开零食就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我这身体也太虚弱了吧,才半天没吃东西,就饿成这副模样。” “咦,这是啥玩意,还挺好吃的。我在修真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算起来有几百年没吃过凡间的食物了……” 江燃吃着零食,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时隔六百年,他终于又一次吃到蔚蓝星的零食了……当真是比渡劫还不容易。 白菲菲刚走到门外,突然直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回头一望,脸色刷一下变得铁青。 “啊!你个混账东西!我的零食,我的羊绒坐垫,谁允许你……” 白菲菲气急败坏想要转身进屋,对他大发雷霆的时候,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电话跟人聊了片刻,脸上却是变得笑意盈盈起来,一时间把教训江燃的事情也抛到了脑后。 江燃见白菲菲怒不可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中泛起一丝久违的笑意,心中是阔别几百年的悠闲自在。 顺着敞开的大门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的白菲菲,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 眸子里的神色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如同静谧的大海,让人捉摸不透。 “前世经常从网络中看到‘末法’二字……可那些都不过是戏言罢了。” “不过等到我真正开始修炼之后,才发觉这末法之言,并不能全算空谈。” “若将修真界中的天地元力比作10,那么蔚蓝星上的天地元力,充其量只有0.1。” “整整一百倍的差距,这意味着在蔚蓝星上,想要真正的后返先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修真界灵气极其充沛,但为了提高修行速度,各大门派还要通过利用灵石,或是布置聚灵大阵等方法。 不断提升灵气的质与量……更遑论在灵气枯竭如同沙漠般的蔚蓝星上。 “倘若我还在修真界,凭我六百年的积累,不需要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只凭数门绝巅修法,三年之内,后返先天不是难事,十年筑基也不是不敢想……” 电视中不断播放着各种画面,江燃却恍若未闻。 从下飞机到现在,他才终于沉下心来,去思考这一道他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无论哪一种阶级的修行法门,只要能被称之为绝巅修法,就必定奥妙无穷。 传闻每一门绝巅修法的创造者,都具备着成仙的资质。 但绝巅修法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这种灵气近乎枯竭的情况下。 想要快速提升修为,选择绝巅法,就跟炼气期的修行者不准备筑基,而是打算直接突破到凝丹期一样。 若是其他修士来到这里,或许会感到棘手无比。 但江燃毕竟是整个修真界六百年内少数能够直面九九天劫的大能(虽然没度过)。 六百年来他从一个自卑怯懦的少年,被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硬生生逼着杀出了一条腥风血雨的修行路。 见过的修行法简直堪称浩瀚无穷,经过一番梳理后,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一门合适的修法。 这门功法,名为《九劫玄功》! 绝巅修行法之一。乃是修真界顶级宗门天玄宗镇派修行法之一。 这门功法,是当初江燃在秘境中斩杀了一位天玄宗长老,而后从对方尚未来得及毁掉的储物戒里,搜寻到的拓印玉简。 天玄宗之所以会联合众多虚境老怪在他渡劫的时候来找麻烦,一部分原因是两者结仇已久。 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害怕他将这门绝巅修行法公之于众,弄得人尽皆知。 天玄宗倒不是担心修炼《九劫玄功》的人太多,会对宗门的地位造成威胁。 更何况,他们真正的传承,是另一门顶级功法。 之所以不能外传,不过是因为这门修行法涉及仙界罢了,据传这门功法乃是一位仙界战神修行法门的简化版本。 《九劫玄功》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真正修行起来,实在是太熬时间了。 九劫九转,简直能叫人从婴儿炼到白头,都不得其门而入。 “一劫赤金体,后天境无敌!”江燃回忆着《九劫玄功》的记载,眼中神色明灭不定。 “三年小成,十年大成。”十年时间,后天境无敌,听起来似乎不错。 但倘若和江燃此时重回修真界去修炼,十年便能筑基的速度比起来,那就是一个笑话。 后天境、先天境,再之后才是筑基境……一旦筑就道基,一招就能将先天境修行者灭杀。 面对后天修士,只要真气不耗尽,那便是来一万杀一万,来十万杀十万的节奏。 “二劫青罡体,先天境无敌!” “三十年,才能小成……”江燃心中没底,如果要修炼《九劫玄功》,那就得一步一个脚印来了。 自己掌握的诸多辅助秘法,能起到的作用,只怕也是微乎其微。 “不过我早就历经过后返先天,再筑道基的过程,根本不是初出茅庐的修炼者能比,这个时间,应该能缩短不少。” “最重要的是,蔚蓝星上天地元气太过于稀薄。就算修炼其他的绝巅修行法,也很难将其修炼到完美破境的地步。” “既然如此,倒不如稳扎稳打,每一步都做到尽可能完美。” “再来一次,我就不信自己仍会渡劫失败。” “决定了,就是——” “九劫玄功!” 第3章 重逢 江燃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权衡利弊之后,很快就有了决断。 九劫玄功的修炼虽然极为困难,但是一旦修成了二劫青罡体,那就等同于后返先天之境。 完美地塑造出了先天之体,寿命接近两百年。 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再去慢慢寻求其他突破的方法了。 江燃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盘膝而坐的动作。 也没有关掉不断发出声响的电视,而是直接进入了定境,开始参悟起了九劫玄功。 到了他这等境界,对于入门修士的种种静心,定神的方法,早就等同于毫无作用了。 纵然他此刻修为全失,但只要想静心入定,也不过是一个闭上平息心灵的过程罢了。 时间缓缓的流逝,少顷,江燃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面上露出了略显苦涩的笑容。 他用绝巅修行法淬体,竟只起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作用。 “看来,蔚蓝星上的灵气,比我想象中还要稀薄许多。” “没想到,就算是不需要太多前置条件的九劫玄功,也很难入门成功。” “看来,我还得想个别的法子,比如借助药力,强行入门之类的。” 就算江燃将任何一个步骤都近乎做到了完美,但他也做不到无中生有。 这具身体连后天气劲都不具备,单单凭借九劫玄功的引气之法显然不够。 根本就无法将天地间那稀薄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灵气凝聚到体内,然后引导这门绝巅修行法入门。 他必须要借助丹药的力量,好歹得凝练出一丝后天气劲,勉强让九劫玄功入门。 然后再慢慢地利用各类辅助秘法,汲取这微薄的天地灵气开始炼体。 “以蔚蓝星的天地灵气,根本无法孕育出灵药。” “加上科技的发展让野生药材的生长环境也变得越来越恶劣,若是普通凡药的话,至少需要一甲子的年份才够,否则根本蕴含不了多少灵气。” 江燃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能达到自己药效的药材年份,却是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话虽如此,真正足龄的药材,在蔚蓝星上,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看来,我首先要解决的事情,反而是数百年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铜臭之物了。” 修行之法独自入门本就极其不易,修真界每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基本都是依靠聚灵阵或引气丹才能做到。 在灵气困乏的情况下更是难上加难,在没有聚灵阵,也没有引气丹的情况下,江燃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此刻却也有些束手无策。 “只可惜渡劫失败,也仅仅只剩下六百年间的记忆而已。” “倘若储物法宝还在,随便拿出一块灵石,都足以比肩蔚蓝星上价值连城的宝石了。” 江燃前世的储物戒里,除了各种级别的灵石和少数天材地宝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对于渡劫期的修士来说,大多数的丹药都毫无用处。 不过现在到底物是人非,他反而有些怀念修真界的各种低级丹药了。 洗髓丹、筑基丹什么的,只需要一颗就够。 凭借他的底蕴,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修行法入门,又何必在这里苦恼怎么搞钱买药。 “你是……燃燃?” 就在江燃站起身来,准备出去看看南都市里有没有符合他预期的药材。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颤抖。 九九八十一道劫雷,无数虚境老怪,都未曾动摇半分的心性。 在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顷刻间翻涌起滔天的浪花。 江燃蓦然将目光转了过去,当看清门口那个绰约淡雅,一袭淡青色长裙的女子,或者说妇人时,整个人竟夸张到泪流满面。 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江燃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柔软怯懦的少年时代。 这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满载着六百年来的歉意和自责。 这种宛若心魔般的执念,在这个刹那引起的情绪波动,是此身憧憬了几百年的再一次相见,连他自己也无法克制。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克制内心这一瞬而逝的波澜,为了这个人,流一场数百年来没有落下的泪又何妨? “燃燃,是不是菲菲欺负你了?” 门口的女子正在细细打量江燃,却看到这个一脸风尘仆仆,看起来气色不好,身形瘦弱的少年竟然哭了。 她立刻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快步走了过去,柔声问道。 “秦姨……”江燃低声轻吟道,“别来无恙!” 方才在机场外,他一直在心中念叨的那句话,终于缓缓地说了出来。 江燃的神情,也从泪流满面的狼狈,转为了温润到极点的笑。 秦韵心疼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一身明显穿了很久,洗了又洗的衣服,还有暗黄的肤色,瘦弱的身形,无一不显示着他在生活中所遇到的苦难。 “什么别来无恙?阿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呢,脸上皱巴巴的……难不成你刚出生就学会记事了?” 秦韵丝毫没有嫌弃江燃落魄的模样,反而害怕江燃有些自卑,所以故作轻松的笑着调侃道。 “对您而言,只不过是十多年前的故人之子千里迢迢来投奔,但对于我而言,却是整整六百年的遗憾和悔恨啊……” 江燃看着这个年近四十,却身形窈窕婀娜,气质绝佳的女人,心中暗自喃喃道。 秦韵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头的恳切,迟疑着问道:“少芸她、她……怎么样了?” “我母亲已经过世十八年了……”江燃很认真的回答道,对于他母亲的印象,他仅仅只知道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这还是他修炼有成,翻出自己小时候的零散记忆,拼凑出来的模样。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连半点音讯都没有。” “通过各种方式询问你父亲,他也是含糊着说一切都好。” 秦韵整个人如遭雷击,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勉强稳住身形,声音有些哽咽道。 “你父亲他,安葬了没有?” 秦韵失态的样子并不久,或许她早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之所以询问江燃,也只是为了证实这一切而已。 第4章 白远山 江燃心中有些疑惑,因为秦韵此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愠怒。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恍然起来,前世和秦韵交谈的时候他心中满是忐忑。 加上一个普通的穷小子,也不可能从语气的变化中揣摩出这些东西,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差别。 “多亏乡亲们帮忙,已经下葬了。” 不过江燃还是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哪怕是先前感悟‘九劫玄功’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认真。 秦韵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因为江燃的言语中没有半分颤抖和窘迫。 反而吐字清晰,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局促的地方,这和她所了解的情况略有些不同。 “……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 “过些时日,菲菲的学校就要开学了,到时候你和她一起去学校。” “多少在大学里长长见识,等过几年,我再给你安排一份工作,让你慢慢在南都站稳脚跟。” 虽然心中诧异江燃不卑不亢的气度,但秦韵也并未多想。 继续不厌其烦的絮叨起来,言辞之间便将他的前路安排的妥妥当当。 “谢谢秦姨。” 秦韵的安排对一个普通的穷小子来说,已经算是改变命运了,这份恩情绝对不轻。 虽然对于现在的江燃来说这并非前路,但他还是乖乖点头应是,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与此同时他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他的父亲过世后,秦韵就立即联系村长将他送到了机场,说明她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动向。 可是母亲去世了这么多年,秦韵却从来没有去看望过自己一次。 按理来说这种亲情关系,应该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淡漠了才对。 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显没有半分疏远。 如此一来,反倒让江燃感觉秦韵这么多年没去过青阳市应该是另有原因。 不过,江燃并未多想,他也并不在乎这些前尘往事,只有秦韵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是做不了假的。 如果不是因为秦韵的缘故,他根本就不会到南都市来。 或许在找到了‘九劫玄功’的入门方法后,直接就远遁深山修行了。 但现在,他只想陪在秦韵身旁,弥补几分遗憾,直到她……慢慢变老,然后死去。 至于修行,秦韵年近四十岁,血气和经脉都是掣肘,再加上蔚蓝星灵气稀薄。 连他都要仰仗渡劫期神魂外加炼体功法,强行后返先天,以求铸就道基。 凡人没有这般神魂境界,也几乎不存在身具灵根的可能性,江燃纵有天人手段,也不可能让她踏上修仙之路。 即便他能排除万难炼出筑基丹,一颗下去秦韵唯有爆体而亡一个结果,根本不会存在脱胎换骨的可能性。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突破到婴境,利用元婴之气。 一点点让秦韵回归胎儿时期那纤尘不染的先天态,尝试极为艰难的炼体修行之路。 不过等他踏入婴境,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后,只怕到时后者轮回几世都未尝可知。 “不用这么客气,在这儿你就跟在自家一样,要不然阿姨可就生气了。” 秦韵看着江燃乖巧的模样,心中略有些欣慰。 所幸这孩子并没有表现的多么自卑,见识和阅历都可以慢慢培养,但心性要是太过不堪那就麻烦了。 “你先去楼上洗个澡,完了让菲菲带你去买身衣服,你看看你现在跟个煤球似的……” 秦韵生怕江燃自尊心受到伤害,故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江燃也明白她故作轻松的语气是因为什么,于是轻笑着点了点头。 “好,都听您的安排,不过买衣服的事,我自己去就行。”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提及白菲菲方才的言行举止,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对方当做一个只会龇牙咧嘴的小屁孩。 “姐姐,您安息吧……”直到江燃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秦韵的眼角方才轻轻滑过一丝泪痕。 她嗫嚅着嘴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道,“……燃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的。” 江燃洗完澡跟着秦韵出门买了几套衣服,等两人再度回到白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是你白叔回来了。” 看着屋内亮起的暖黄色灯光,秦韵轻声对江燃说道,她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江燃见到白远山的时候,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低垂着头,一口一口吸着手中还剩下小半截的香烟。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回来了?”听到动静,白远山终于是微微抬起了头来,眸子里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焦虑。 但以江燃的灵觉,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心中的烦躁和不安。 “我和菲菲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烟有什么好的……” 秦韵皱着眉头,略有些心疼的快步走上前去,夺过白远山手中的半截香烟。 “好好好,不抽了不抽了。” 白远山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连连告饶道,生怕秦韵一会儿又忍不住唠叨起来。 “这就是你那个好姐妹的儿子吧?” 不用秦韵介绍,白远山早就注意到了她身后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泛起一丝笑意问道。 “白叔好。”江燃不卑不亢道,语气相比面对秦韵时,显得要平淡许多。 白远山看着眼前这个衣衫崭新,明显刚剪了头发,但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暗黄肤色和略显消瘦的身形,也大概清楚了对方的情况。 “别太拘束,有空让菲菲带你在南都多逛逛,叫她介绍些朋友给你认识。” 白远山在商海沉浮了数十年,眼光何等毒辣。 江燃的情况他猜一猜就一清二楚,当下也不再对其过多关注,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 语气依然和蔼,让人并不觉得疏远。 “菲菲这丫头,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燃燃,二楼楼梯口那个房间我前几天已经收拾好了,你先上去看看满不满意。” 秦韵和白远山在一起待了这么多年,自然发现了后者那看似关心,实则敷衍的态度。 为了顾忌江燃的颜面,当下随口岔开了话题。 江燃自无不妥,他已然不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明白秦韵叫自己去楼上,必然是有事要和白远山商量,于是随口应了一声,便上楼去了。 “那块地,还是没人愿意接手么?” 等楼上的关门声响起,秦韵叹了口气,秀美的眸子微皱道。 白远山摇了摇头,眉头深锁道:“我还在想办法,好几个亿的缺口,况且还出了那么多问题,想要脱手谈何容易。” 第5章 两件事 夜色渐深,江燃负手站在窗边,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上一世,想要筑基,有两种方法。” “宗门弟子从练气一重起,便时时刻刻汲取天地灵气滋养肉身。” “到了练气十重便能修炼筑基法,就算不能仰仗自身能力筑成道基,也能借助筑基丹等外物的帮助,踏入筑基境界。” “凡夫俗子,又或者是无门无派的修士,多半会选择先行炼体,用后天劲淬炼脏腑、经脉,直到后返先天,步入先天境,也能开始修行筑基法。” 练气法是最便捷也最容易的筑基途径,但它需要宗门的庇护,需要灵气充裕的修炼环境,还要有获得筑基丹的渠道。 毕竟六百年来,江燃也没见过多少能够不依靠宗门,不仰仗修炼环境,且不借助筑基丹之力,单凭自己本事筑就道基的天才。 但练气初期的战力就很难说了,即便是斗法天才,想要随心所欲地利用法术战斗,都得怕多用几招‘御火’直接把体内的灵气给抽干了。 炼气修士最主要的斗法方式,除了事先准备好的符箓,反倒是给兵器加持‘锋芒术’等方法受众更广。 炼体修士一边嘴上骂着练气修士都是弱鸡,一边又恨自己为啥没修行练气法的命。 而炼体修士一旦踏入后天境,就有了一定的战斗力。 有了自保和生存的能力,再奢求往后的修行,也是那些无依无靠的散修唯一的选择,后返先天再难,也总有一线生机。 对于江燃来说,后返先天之难倒是不值一提,想用练气法入门才是前路断绝。 就蔚蓝星这环境,把天一宗立派祖师,那个三日练气,百日筑基的家伙叫来估计也没法做……估计还真能做到。 “一日不能重踏修行之路,我心中一日难安。” 若说江燃的养气功夫不行,也太小瞧了他这六百年的修行。 之所以想迫切的将‘九劫玄功’入门,就是因为在修真界习惯了弱肉强食,让他始终有种强烈的不安。 一言不合就杀人夺宝,更甚者连培养鼎炉,用凡人和低阶散修练功的魔道手段也并不少见。 修真界虽然有正道宗门护持修行秩序,但修行之路终归只能依靠自己。 江燃敏锐的灵觉感应到屋外的两道气息逐渐趋于平缓,知晓秦韵二人已经入睡,于是身形一动,恍若一阵清风吹开了窗户。 一个消瘦的身影从二楼飘落,犹如一只飞鸟般,没有半点烟火气息的落在了地面上,纵跃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出了山海城别墅区,江燃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缓缓前行。 夜风赶着车流,远处的霓虹灯火就在眼前,却好像隔了很久很久才看见。 修士一旦进入凝丹期,有了灵念后便能心尘无碍,事无巨细的回想起记忆中的每件事。 江燃虽然现在还没有凝丹,可经历过渡劫期的神魂,还是赋予了他极为恐怖的记忆力,让他从前世的记忆里翻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和钱有关,前世白菲菲无意间说过‘云上仙宫’里有不少富家子被下套沾上了毒品。 下套的人在南都市背景还挺大,对方手里起码有几个亿的现金流。 江燃准备先去‘云上仙宫’探探路,要真和白菲菲说的差不多,那就不能怪他‘劫富济自己’了。 毒品这东西对修仙者来说屁用没有,不过修真界曾经有个玩蛊术的家伙,一旦中招发作起来比毒品还恐怖。 江燃当初也被控制过一段时间,若不是用‘剑符’翻了盘,恐怕都没有后来的玄剑尊者。 所以对待用毒品这种类似蛊术手段的家伙,他见到了绝对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燃决定先试探一下情况,如果能搞定的话,他就直接动手。 搞它几个亿要是不够,那就往深了翻,先把南都这片给清了,要是还不够,那就继续扩大‘赚钱圈’。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个计划通,就算是把这些阴沟里的臭老鼠全给抢了,只怕也没有谁敢跳到明面上来说。 这么一来他甚至不用应对官方,短期的修行资金也不缺了。 第二件事和药材有关,在南都市有一家名为‘本草堂’的店,老板叫陆谦,据说医术惊人。 对方手里有一株年份不低的野参,之所以了解这些,是因为江燃知道这株野参把人给吃死了,他前世还跟着秦韵去吃席了。 江燃心中寻思着自己的‘赚钱买药’计划,不知不觉便顺着辉煌灯火走到了一幢六层高的建筑附近。 外观看起来富丽堂皇,却并不显得庸俗。 他站在一街之隔的人行横道上,抬眼就能看见斜对面的‘云上仙宫’四个大字,正被流光灯衬得熠熠生辉。 江燃前世并没有进去逛过,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还是因为前世和秦韵来这儿接白菲菲回家的缘故。 ‘云上仙宫’里,酒吧、ktv、足浴等业务都有,据说是个挺正规的地儿,但具体情况如何,江燃也不太清楚,毕竟他一直都是个正派修士。 江燃正准备过去,忽然脚步一顿,微眯着眼往‘云上仙宫’一楼的大厅里望去,好在他眼力不错。 看清了其中几个面孔,白菲菲赫然在例,正和几个人在一起拉拉扯扯。 “白菲菲把我接回去之后应该是跑到这来了,居然喝的酩酊大醉,看来秦姨根本管不住她。” 江燃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人家和朋友在一起喝酒他也管不着。 不过,他也没有刻意避开对方的道理,于是径直过了马路,对门口迎宾的男女视而不见。 整个人神情淡漠,毫无波澜,倒也没遇上什么狗眼看人低的狗血情节。 踩着光滑如镜的地面一路向前,江燃打算将‘云上仙宫’每层楼都逛一遍。 看看自身的灵觉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如果找不到正主,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而此刻白菲菲也被一众男女从门口处扯到了大厅里面去,江燃和众人擦肩而过。 本来毫无波澜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变得森冷下来。 第6章 警告 “朵朵,送、送我回家,我妈、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呢……” 白菲菲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声音虽是断断续续,但却带着几分焦急之意,结结巴巴地对身旁一位妖娆女子说道。 被唤作朵朵的女子眼神略有些闪躲,不过身旁的青年用手将她的纤腰一揽,她整个人便直接靠进了对方怀里。 接着连忙开口:“哎呀菲菲,你还不放心我吗?等会儿嗨完了,我就跟楚少一起送你回去好不好?” 白菲菲用力地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懊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跟江燃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待在一起。 她到这儿的时候,看见有不熟悉的面孔,本来是要走的。 可一想到江燃还待在家里,就打算跟陶朵朵稍微聚一聚再走。 刚才聊天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个楚少眼神有些不对劲,只是她和陶朵朵关系那么好,所以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下药。 别看她面对江燃发泄不满的样子有些盛气凌人,但那也是事出有因。 她在秦韵的熏陶下,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如果让楚天齐这种人得逞,那她真连死的心都有了。 更何况她还被陶朵朵骗着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今晚要去陶家过夜,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有谁能来救她? 白菲菲越想越绝望,她更怕的是等下失去意识之后,不只会被楚天齐一个人欺辱。 “朵朵,你……你还拿我当姐妹……的话……就放过……我……好……” 白菲菲的声音越来越弱,可是她的话却让那妖娆女子迟疑了一下。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得脑袋一沉,一阵困意袭来,再也说不下去。 白菲菲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去,却被妖娆女子一把拉了回来。 楚天齐整个人一直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妖娆女子将白菲菲搀着往过道深处的包房里走去。 他狭长的眼睛中,方才掠过一丝压抑的兴奋,然后迅速跟了上去。 江燃站在原地,看着那名妖娆女子将白菲菲拖走,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恍然大悟之色。 “怪不得前世,白菲菲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只是表现得有些许不满……但仅仅相隔一天,就对我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处处针锋相对,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她可能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半途加入这个聚会被人下药迷晕,也跟我到她家来,让她不愿待在家中有一定关系。”至于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却也不必多提。 “罢了罢了。前世虽与我诸多怨怼,但终归你是秦姨的女儿。既然遇见此事,也叫我江老魔做一回好人。” 江燃心中打定主意,于是跟着众人往里走,后面的过道两旁应该是些唱歌的包房,隔音效果极好,大厅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拉着白菲菲的妖娆女子没跟着其他人回到半开门的那个包厢,反而是越走越深,而那个穿着衬衣,身形笔挺的男人则一直跟在她们身后。 “看起来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其他人在这个衬衣男面前都有些拘谨,这家伙应该来头不小。” 江燃在修真界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先分析利弊,心中推测这些东西,也只是习惯使然。 过道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不过那妖娆女子和衬衣男心怀鬼胎,根本就没注意到跟后面的江燃。 没过多久,几人拐进了一个角落,这里也有几个包厢,但明显不常用的样子。衬衣男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侧过身让妖娆女子跟白菲菲先行进去。 此刻的白菲菲,已经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 这些人给她下的药,并没有让她直接昏迷,而是让她维持着一丝意识,宛若半梦半醒,所以妖娆女子才能将她拖拽到这里。 衬衣男等白菲菲进了房间,顿时心中一阵火热。 刚准备进屋,却看见一个男人快步往这里走来,他正要呵斥,却被对方伸手一推送进了屋内,然后房门“砰”一声关上。 “楚少,您得手之后,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啊……” 陶朵朵刚把白菲菲扔在床上,话音未落,便发觉屋内一下子变暗起来,而后便听见一声惊呼。 “你他妈喝醉了找死啊!知道老子是……” 楚天齐被一掌推进屋内,见对方居然跟着进来还直接把门关了,他顿时就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他根本没想到对方是故意跟着自己,还以为是喝醉的酒鬼,毕竟在‘云上仙宫’里,敢对他这么放肆的人着实不多。 楚天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暗暗埋怨看管的人不负责。 殊不知那些服务人员都以为几人是一伙的,毕竟他三天两头带着玩的“伙伴”可不少。 啪! “聒噪。”江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在修真界里,谁敢在玄剑尊者面前出言不逊? 没直接动手杀了对方,已经算是他极为克制了。 这一巴掌看似力道不大,但却是真的疼。 江燃虽只有一丝微弱的九劫气劲在身,也未尽全力,但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绝难想像的力量了。 楚天齐直接被这一巴掌抽蒙了,半边脸瞬间高高肿起,痛得他连忙捂住脸嘶嘶吸气,他感觉自己牙都快碎了。 下一瞬,屋内灯光亮起,因为这个包厢楚天齐有特殊用处,所以灯光略显昏暗,不过还是能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 楚天齐忍着剧痛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确切来说是青少年。 对方身上散发着很明显的青春意气。他眼中藏着一丝隐忍下来的阴狠,没有表露出来。 江燃略低楚天齐一头,但他看向对方的眼神,却如同立在云端看众生。 楚天齐没有再度出言辱骂和威胁,从刚才那一巴掌的力道中他很清晰地察觉到了一件事。 自己打不过。 不管对方是喝醉了酒还是有备而来,他都选择了暂时忍让。 江燃开了灯,慢悠悠走到沙发旁坐下,望都没望床边呆滞的妖娆女子,只是抬眼看向捂着脸的楚天齐,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是谁不重要,你背后是谁也不重要。” 听到这句话,楚天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但他忍着没有出言反驳。 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权衡了利弊之后,绝对不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开口挑衅。 极限一换一的傻子又不是没有,何况桌上还搁着水果刀。 因此楚天齐虽然就站在门口,也没想过开门就跑。 万一对方气急败坏追上来一刀伤了自己,那也是不必要的损伤。 “白菲菲的事,下不为例。” 江燃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不给秦韵找麻烦了,杀了这人简单,但后患也不小。 “另外,你可以动用所有的手段来对付我,但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江燃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气劲流转之下对着刀柄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一股劲风从楚天齐脸旁掠过,带着轻微的破空声钻进了门里,他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桌上的那把水果刀。 楚天齐喉头一紧,莫名觉得双腿有些发软,颤抖地看着江燃。 对方走到床前,一只手将白菲菲架在了肩上,平静的拉开门,漠然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输了,会死。” 第7章 交手 “好……好帅,楚天齐这家伙是准备进军演艺圈,然后投资了一部电影么?难不成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入境了?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陶朵朵眼睁睁目睹了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她被江燃的气场吓得动都不敢动。 更别说大喊大叫,对方明摆着是冲楚天齐来的,她脑袋进水了才会发出动静自找麻烦。 不过陶朵朵潜意识里仍然不敢相信刚才那种事,毕竟敢对楚天齐这么讲话的人她根本没见过。 那一巴掌传出的声音绝不可能有假,她听着都感觉肉疼。 最可怕的事情楚天齐可能都没意识到,从桌子到门那个距离,让一把并不锋利的水果刀差点连根没入那么厚的门板里,需要多大的动能,要知道那家伙只是屈指一弹。 陶朵朵听着楚天齐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声,顿时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叫苦。 “楚少,你……”陶朵朵迟疑着走到楚天齐身旁,也没蠢到说你是不是在拍电影这种话,只是违心地准备关怀几句。 啪! 楚天齐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他承认自己刚才确实被吓得不轻,所以有些恼羞成怒,将怒火撒在了陶朵朵身上。 “贱人,看戏好玩么?他动手的时候你不会出去喊人?” 楚天齐嘶哑着声音道,“明玉小区的事,你们陶家别想了。” 陶朵朵画着半捂着化着浓妆的脸,她其实并不觉得多疼。 看着楚天齐那副惨样就更没感觉了,之所以佯装出快哭的样子,只是为了示弱而已。 不过听到楚天齐后半句话,她顿时慌了神,急忙伸手去拉对方的胳膊。 “滚,别碰我!”楚天齐一甩胳膊,脸上抽搐了一下,狠狠地盯着陶朵朵,“你们陶家完了,我说的,你有种就去找五爷求情吧。” 陶朵朵伸出去的手被甩开,一下子僵在半空。 她看着撂完狠话转身便走的楚天齐背影,只觉得这个俊朗潇洒的公子哥,竟如同一条毒蛇。 自己竟然相信这条毒蛇的话,差一点亲手把自己的好姐妹推进了深渊。 你就站在门口,被人一巴掌吓得动都不敢动,还让我喊人,这么无耻的话居然也好意思说得出来。 陶朵朵咬着红唇,眼中除了对楚天齐的恨意,便只剩下无助。 楚天齐离开包厢之后,阴沉着脸,直接坐着专用电梯来到六楼。 电梯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色t恤的壮汉,其中眼角带疤的那人直接伸手拦住了他。 “楚少,得罪了。”他口中说着得罪,手却没有停下来,从头到脚将楚天齐摸了个遍。 等疤脸汉子搜身完毕,楚天齐脚不停歇地就往里走,电梯口的两人也没阻拦,只是相互对视一笑。 …… 江燃自然不知道自己走后楚天齐在打什么主意,他这会儿已经坐车来到了近郊的“本草堂”附近。 “因为白菲菲的事,暂时是没法偷偷摸摸打“云上仙宫”的主意了,九劫玄功不入门,体内最多容纳一丝气劲,尚且不能大动干戈。” 江燃原本“无懈可击”的计划算是暂时搁置了,既然劫富济贫的路子走不通,他打算直接来“本草堂”上演一出“有借有还”的好戏。 “本尊大老远过来,这厮也不知道出门迎接。本尊也只能勉为其难,亲自去查看一番了。” 江燃看了看紧闭的“本草堂”大门,又抬头望了望天色,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极好的借口。 这里比“云上仙宫”简陋多了,但建筑风格看上去也出自名家手笔,有种古拙的韵味。 不过江燃可没管这么多,他在周围绕了一圈,寻找合适的“查看”入口。 “差不多五六米的样子,借个力应该可以翻进去。” 走到后面,江燃发现二楼有一扇窗户没有彻底合拢。 他目测了一下高度,体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劲略微运转,身形一跃起两米多高,脚尖在树干上一点,整个人再度拔高。 后窗的位置根本没设计阳台,江燃只能伸出手抓住窗沿,然后推开窗户,略一用力翻进了二楼。 这也太狼狈了,被小玄宗的修士看见非得直接笑死不可。 江燃暗暗自嘲,拍了拍手,这才打量起四周。 屋内很宽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高案,上面搁着笔墨纸砚,还有没画完的一幅国画。 野参的味道?不过年份闻起来最多四十年,哪有前世传的百年以上。 这是……还芝草,至少三十年份的还芝草才能散发出这种香味。 江燃闻了闻空气中的药香,确实有野参的味道,不过这里还有还芝草确实属于意外之喜。 这味药材可以用来炼制淬体丹,对他修炼有一定帮助。 江燃循着药香走了出去,屋外极为宽敞,几间屋子围绕在这片场地周围,楼梯则在另外一侧,墙边还有其余陈设。 这是兵器架和木人桩? 江燃一愣,前世还真没在现实中见过这些东西,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他整个人神情已是瞬息间冷峻起来。 “小友,三更半夜翻窗入室,如此肆意妄为,未免有些不妥。” 一道拳风从耳后袭来,江燃已是瞬间运转体内那一丝气劲,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弧度,偏转过脑袋的同时也将身体扭转了过去。 出拳之人一击不中,又是一声暴喝,再度欺身而上。 江燃转身之时已经看清了来人面容,老者身材魁梧,双目凶光四射,脸色通红,冒出肉眼可见的热气。 眼见对方气势雄浑的一拳已近至身前,江燃却没有选择再度避让。 他探出右手,先是攀上对方小臂用劲向侧一拍,而后抓住对方手臂,直往其怀中撞去。 老者小臂一麻,心中已是暗惊,他根本没感受到太大的力量,但整条手臂如同被电麻了一样,几乎快没了知觉。 眼看着江燃撞进自己怀中,而自己势大力沉的一拳落在对方身上却软弱无力之时,他已作势抽身后撤,但对方已经一肘击在了自己胸口。 “噗——” 从江燃侧身避让到老者被一肘顶翻吐血倒地,连十秒钟都不到,动作片的打戏都没有这么迅速。 “暗劲。”强撑着地板爬起身来的老者脸色已经不再泛红,升腾的热气也消失不见。 他眼中没有愤恨,有的只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江燃将手背负在身后,蜷缩张开数次,方才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 虽然他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但方才那一拳的威力的确出乎意料。 “劲入筋骨。” 第8章 和气 江燃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看着面色惨白的陆谦,心中没有半点歉疚之意。 或许在几百年前,江燃会有愧疚、心软等念头。 但被这些情绪坑害了无数次后,他已经逐渐改掉了这些破绽。 他那一肘看似将陆谦撞的吐血,但实际算不上多重的伤势,最多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真是意气风发啊……” 陆谦看向江燃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对方身上那种散不开的傲气,也让他羡慕不已。 “暗劲。”等江燃放下手中茶盏,陆谦方才长叹了一口气:“不到二十岁的暗劲,你打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么?” “你修的什么法?”江燃直接无视了对方的话,他的感觉不会有错。 这老头绝对已经到了劲入筋骨的地步,按照修真界的说法,应该称为“后天筋骨境”。 后天境再如何不堪,想要成功迈进去,也得有修行法,光靠武学招式和技巧,绝对打不出那种劲道。 “什么法?”陆谦一愣,难道这小子没看出来,“老朽练的乃是六合拳。” 这下轮到江燃有些疑惑了,他盯着这么大年纪,眼神依旧清澈的陆谦看了少顷。 随口又问道:“形意拳不是传统武学么?难不成八极拳、铁砂掌之类的也能练到劲入筋骨的境界?” “劲入筋骨?”陆谦迟疑片刻,觉得这么形容明劲倒也不错,于是说道。 “只要体魄够壮,拳够硬,所有武学都能练出明劲,至于练出暗劲,那就是武学奇才了,万中无一。” 原来如此,看样子蔚蓝星还有着类似陆谦这样的凡俗武者,他所谓的明劲,和后天筋骨境倒是有些相似。 江燃通过陆谦的几句话,便弄清楚了蔚蓝星的修行情况,毕竟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不会有假,所以修行上限大致也能猜测出来。 像陆谦这种明劲武者,和修真界借助灵气淬炼筋骨的炼体修士,完全是两回事。 两者实力更是天差地别,而且炼体修士不会因为衰老而变弱,哪怕寿元到了尽头,实力也不会下降。 江燃是何等眼界,自然能看出来,陆谦虽然比普通人强大很多,但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等再过几年,还能不能打出刚才那一拳,都是件未尝可知的事情。 “看你这动静,也不像是来求医的样子,总得说说来意吧?” 陆谦倒也不恼江燃的态度,毕竟二十岁的暗劲,失了这股风发意气才叫做可惜。 “找药。”江燃目光淡然地看着他,反倒把陆谦搞得一头雾水。 “你半夜三更不敲门,翻窗进来把我打到吐血,然后说找药?” 陆谦瞪圆了眼,要不是打不过这小子,他真想问问这是人话么。 “也不白拿,你说个数。”江燃虽然是渡劫期修士,也不至于当面硬抢。 况且他也略微感觉自己所作所为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妥,方才应该再多观察一下,也不至于没察觉到有人屏息躲在二楼。 如果陆谦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估计又得气得吐血。 难不成有人鬼鬼祟祟地翻窗进屋,他还得面带微笑说一句欢迎光临? “钱是小事,主要是你来这儿找什么药?” 陆谦狐疑地看了江燃一眼,也没说不同意,他的确挺欣赏后者,也想跟对方结个善缘,至于先前的交手,只当不打不相识了。 “还芝草。”江燃心中颇为满意,这老头看起来挺识相的,暂且饶了他偷袭之罪。 “不可能!”陆谦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打不打得过江燃,想抢他的还芝草根本是在做梦。 江燃眉头一皱,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方才还觉得这老小子懂事,没想到要一株还芝草,又开始在这叽叽歪歪起来。 他现在能和和气气地跟陆谦在这商量,已经算是修身养性至极了。 至于对方被一肘撞得口吐鲜血,那也是其偷袭在先,他翻窗那能算事么?总比破门而入妥当多了。 陆谦似是察觉到了江燃身上散发的寒意,心里暗暗叫苦。 这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跟个中二少年一样,偏偏还练出了暗劲。 陆谦苦笑了一下,生怕江燃琢磨一番决定揍他一顿硬抢。 于是连忙服软解释道:“还芝草是我三年后用来维持境界的宝贝,你若是拿走它,明劲一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他今夜之前见过最年轻的暗劲,也将近三十岁,能够在这个年纪步入暗劲已经堪称奇才,不过跟面前这小子一比,只能勉强算是不蠢。 陆家以医术见长,陆谦自然也认识几位暗劲高手,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搬来救兵,江燃估计早就扬长而去了。 再说就算打赢了也没用,他又不能让人时刻保护自己,更何况不到二十岁的暗劲,可想而知对方家世何等惊人。 殊不知这些想法在江燃看来根本没有意义,他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和陆谦进行交流,之后再提出自己的需求,但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江燃原本的计划是,如果这里真的有一株百年野参,他就先行“借走”,等搞到钱之后再补给陆谦。 虽然被抓了个现行,但先把陆谦打趴下,再提出要求不就好办多了吗? 修真界里,弱者只能低头,这句话放在蔚蓝星上,仍然适用。 “你身上的劲之所以会散,是因为你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江燃想了想,还是决定以理服人,毕竟不能给秦韵添麻烦,抢东西跑了简单,被查监控找上门就不大好了。 “明劲怎么可能有错?”陆谦瞠目结舌,他没想到江燃居然这么大言不惭,“照你这么说,过往那些武道宗师,全都是误入歧途?” 江燃淡然道:“明劲没有错,劲入筋骨肯定没有问题。但纯粹以自身能量供应这种消耗,显然需要极旺盛的气血,所以明劲武者应该都是饭桶吧?” 陆谦直接气笑了,他也顾不上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找茬,直接反驳起来:“不锤炼肉身,不摄入足够能量,不通过食物供给营养,难道要直接把自己活活练死么?” “我大致明白了。”江燃倒没有继续用吸纳灵气,淬炼肉体这种话来跟对方争论。 这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蔚蓝星的环境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三年之后,你之所以维持不住明劲境界,就是因为身体机能退步,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消耗。” “利用还芝草去代替这种消耗,就能让你继续维持明劲不散。” 陆谦一言不发,他觉得这小子罗里吧嗦一大堆,纯粹是为了消遣自己。 “还芝草给我,我保你境界不会退转,甚至还能让你窥见明劲之上的风景。” 江燃的话让陆谦的神情从拒绝转为惊讶,随后化为犹疑。 陆谦其实有些奔溃,从理性来说他并不相信江燃的话,之所以明劲会境界退转,就是因为年老体衰之后,摄入能量的速度跟不上消耗了。 消化吸收涉及脏腑,明劲武者的脏腑虽远超常人,但和筋骨体魄相比,依然存在很大差距。 随着脏腑机能的衰老,逐渐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大量食物,用来维持体魄的消耗,就只能舍弃摄入量,追求质的提升,而“还芝草”正有这种用处。 不过陆谦却无法忽视江燃的话,因为就算他能依靠还芝草再撑几年,但之后仍会面临境界退转的问题。 明劲之上的风景……再往上,便是暗劲了,若他能踏入暗劲,激发脏腑潜能,再活几十年也有希望。 陆谦心驰神往,如果换一个暗劲武者说出这番话,他绝对不会相信,可面前这个少年,却不到二十岁。 “拒绝也没用。”江燃玩味一笑,“你拦不住我。” 你直接明抢算了,反正也没商量的余地,陆谦自暴自弃地把眼一闭。 第9章 道歉 头好疼……白菲菲脸色憔悴,她用手摁着脑袋,然后猛地惊醒了过来。 左右看了看,脸上的慌乱渐渐转变成了茫然,她强打起精神掀开身上的被子,从胳膊摸到大腿,除了衣服上有些许褶皱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白菲菲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翻出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这才确信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开什么玩笑,这些家伙在饮料里下了药然后把我送回家了? 白菲菲将昨晚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仔细梳理了一遍,片刻之后用力晃了晃头。她只记得自己从聚会包厢里出来,却被纠缠住的场景,对后面发生的事没有半点印象。 “妈!妈!”白菲菲穿着一双袜子就往二楼跑,头发乱糟糟的,哪还有昨天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踩着楼梯爬上二楼,终于意识到秦韵并不在家里,白菲菲用力抓了一把头发,倒也逐渐冷静下来。 白菲菲正准备回屋洗漱,却发现离楼梯口最近的那间卧室门被打开了,她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 “江燃!”白菲菲定神一看,立马反应过来,“谁准你睡这间屋的?” 她又急又气,慌乱之际又发现自己披头散发,鞋也没穿,索性破罐子破摔,瞪着眼前换了身新衣服,却依旧显得土里土气的江燃质问道。 江燃上下打量着她,揶揄一笑。前世哪次见面,白菲菲不是打扮得优雅得体,这么狼狈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短短数日,曾经令江燃在修真界里无比厌恶的杀伐和争斗,竟然变成了打楚天齐、揍陆谦、看白菲菲无能狂怒这样平淡的小事。 “多少年了,终于不用选择杀或是被杀了,和陆谦那种友好商量,你情我愿的交易,才是本尊向往的美好修真界啊!” 江燃看着青春靓丽的白菲菲,回想起昨晚和陆谦一团和气的交流场面,心中感慨。 “笑个屁!”白菲菲被江燃揶揄的笑直接弄得心态失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两天之内对同一个男生发这么大的火。 “秦姨嘱咐我跟你说,厨房有粥,让你醒了自己去热,不要老吃外卖,对身体不好。”江燃靠在门框上,一本正经地转述着秦韵的话。 要不是秦韵的吩咐,他才懒得跟白菲菲这种小屁孩交流,昨晚把她扔在沙发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白菲菲气喘吁吁,看着江燃老实巴交,跟个土鳖一样说话一顿一顿的样子,感觉这家伙简直是自己的克星。 她心里已经不存在看得起看不起的想法了,就算江燃现在变得比彦祖还帅气,她也觉得碍眼。 “对了,秦姨还拿了几本书给我,让我和你说一声。”江燃其实也不想和白菲菲说这么多话,不过秦韵交代的事,哪怕再小,他也会一一照办。 “书?什么书?”白菲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你讲话能不能正常点。” 江燃不置可否地转头看向屋内,然后把房门开得更大了一些。 白菲菲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两步探头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冲向窗前的书桌。 江燃神色一滞,却也没有阻拦。 “看得懂么你,把书还我!”白菲菲拿起桌上的几本书抱在怀里,“看你话都讲不利索,我劝你先好好学学小学语文,管理经济学和组织行为学对你没有丝毫帮助。” 书借给别人看一下知识也不会转移,但她就是不想借给江燃这家伙,倒不是嫌贫爱富,纯粹就是心里膈应。 “随你。”江燃无所谓道。 “不是吧?”白菲菲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有些无语,“我妈难道打算让你去学工商管理?” 安排江燃上大学这件事她也知道,不过秦韵给他看工商管理方面的书,属实让白菲菲有些无语,她觉得应该让这奇葩去研究数学,治治他的小脑萎缩。 江燃眉头微皱,前世怎么没觉得白菲菲是个话痨呢?他正准备开口,让对方拿着书该干嘛干嘛去,神色却瞬间一变。 “这盒子哪来的?我之前咋没见过……话说你昨天没带东西吧?”白菲菲余光瞥见书桌上多出个古拙的木盒,以她的眼光竟也觉得品味很高,下意识觉得这并非江燃的东西。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用手掀开了木盒,盖子打开的一刹那,一种很特殊的香味扑鼻而来,比她往常闻到过的熏香高级很多。 木盒里放着一株虬结的植物,颜色有点像灵芝,看起来跟一截枯枝差不多,却点缀着些微绿意。 白菲菲还没仔细辨认清楚,一只肤色微黄的手已经合上了盖子,那股香味一下子便微不可查起来。 这家伙手型还挺好看,就是瑕疵有点多。 白菲菲下意识地在心里评价了一番,却发现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她一回头,就对上了江燃那冷漠的目光,当下心头一紧。 “谁允许你擅动我的东西?”江燃声音冰冷,硬生生克制住了右手的动作,“如果你不是秦姨的女儿……” “你那么凶干什么……”白菲菲被他的样子吓得有些脸色发白,“我还以为是我家里的东西,就想打开看看是什么。” “我进来只是想把书拿走,也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否则不会随便乱动的。”她委屈地解释起来,然后又嘴硬道,“我要不是秦韵的女儿,你还准备打我一顿不成?” 白菲菲虽然有些瞧不上江燃,但也不会擅自去动他的东西,更没想到这木盒会是对方的,毕竟那么好的雕工和材质,看上去并不便宜。 “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饶是心中对江燃吓唬她的举动有些不满,可自身的涵养还是让她选择了道歉。 江燃盯着她看了半响,白菲菲也是毫不退让地和他对视,意思是道歉要是还不成那你动手吧。 “没有下次。”江燃收回了按在木盒上的左手。 第10章 红尘 “燃燃,多吃点。”秦韵站起身来,直接端起盘子递给江燃,“菲菲可喜欢吃我做的土豆炖牛腩了,你尝尝看。” 江燃赶忙伸手接过,满面笑容:“谢谢秦姨,这土豆看着就烂糊,肯定好吃。” 硕大的餐桌旁坐着三个人,关心都是江燃的,白菲菲什么也没有。 白菲菲见江燃一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模样,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用筷子使劲在碗里戳了戳。 这家伙在我面前跟小脑萎缩似的,这会儿倒笑得跟花一样。 白菲菲想起早上江燃差点准备动手的事,心里就一阵火大。 “吃吃吃,我妈只是让你尝尝,你全都吃完了我吃什么?”白菲菲看着两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瞪了江燃一眼嘀咕道。 她感觉这人简直脑子不正常,哪有人被招呼夹菜,就端着盘子只吃这一道菜的? “别胡说八道。”秦韵顺势用手里的筷子在白菲菲的头上敲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江燃一眼,只见他仍在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哎哟,妈,你干嘛打我啊?我连个土豆都没捞着,他连汤都喝了,好歹给我留一块啊。”白菲菲夸张地痛呼一声。 “平日里也没见你多夹几筷子。”秦韵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燃燃吃的这么香说明什么,说明我手艺好,就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天天老点外卖。” “看他能吃几天,我就不信过几天他还能吃的这么香。”白菲菲气呼呼地嘟囔道。 “你什么意思?”秦韵柳眉倒竖,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自家女儿,“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地嫌弃我手艺不好么?” 完了,白菲菲心头暗道,脑袋一偏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秦姨,你吃好了没?”江燃讨厌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居然也莫名变得悦耳起来。 秦韵被江燃这么一打岔,见他一脸关心的样子,于是温柔地笑了笑:“我胃口挺小的,这几年为了保持身材,晚上一直不怎么吃东西。” 江燃听到这话顿时眼神一亮,他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茄盒、红烧肉以及白灼菜心全部揽到了面前,然后拿过装饭的瓷盆,端起菜便准备全都倒进去。 他想这顿饭想了六百年。 每吃一口,便觉得心境又开阔了几分。 功法好练,心境难修。 心境修为越高,修炼时灵气紊乱的概率就越低,出现心魔的可能性也会变小,对真元的掌控力也可以得到提高……好处可谓多不胜数。 修真界的人要是知道干饭可以提升心境,怕是他们也不介意边吃边拉,这样还能多塞几口。 但江燃明白,这只是一个巧合。 秦韵做的饭菜很普通,他的执念才是催化剂。 “江燃!”白菲菲直接被惊呆了,“你是饭桶么?” 不对,这家伙把菜全吃了我吃什么!白菲菲一下反应过来,她本来是没什么胃口的,但看到江燃一锅端,她又觉得自己很饿。 “你把红烧肉还我。”白菲菲拖着椅子往后一退,窜到江燃身边准备抢菜,却发现饭菜全都混成了一盆。 看着江燃埋头狂吃的认真模样,白菲菲筷子一扔开始无能狂怒:“吃吃吃,噎死你算了!” 秦韵心疼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江燃,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把白菲菲拉到了一旁,语重心长地叮嘱起来。 “菲菲,看燃燃这面黄肌瘦的样子,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你就别闹脾气了。” 白菲菲嘴角一抽,仰头看着屋顶。毁灭吧!有江燃在的世界。 吃完饭,江燃陪着秦韵聊了会儿天。 因为这些年来,他在蔚蓝星上的经历没什么值得说的地方,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在倾听。 秦韵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讲她和白远山的相识,还有白菲菲身上的趣事。 对于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江燃来说,她口中的很多事都不值一提,但他很愿意听这些。 这是修真界里的玄剑尊者,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场景。 连秦韵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提起的很多往事,都有着江燃母亲的痕迹,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 “燃燃,你先去睡吧,也不早了。我再等等你白叔。”秦韵意犹未尽的说道,“要是菲菲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江燃心中不屑,就白菲菲那心性,焉能和他玄剑尊者相比。 他浑然没有意识到,在秦韵面前,他更像是生活在蔚蓝星的一个普通少年,而不是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玄剑尊者。 窗外月掩云中。 江燃坐在屋内,神情有些复杂。 九劫玄功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消化着刚才吃下的大量食物,然后化为极细微的气劲。 食物供应的能量对他来说聊胜于无。 “到底是秦姨做的饭菜香,还是我的心更知足?” 江燃气息沉静如水,六百年来的记忆在脑海中电闪而过。 “渡劫失败,真的是因为负伤和那些虚境修士的影响么?” 他在心中又问了自己一遍,淡漠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些许波澜。 “再来一次,我真的可以渡劫成功么?” 没有人能在此刻回答这个跨越了六百年时空的问题,但江燃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从这一顿饭中,从玄剑尊者死寂而腐朽的心中。 在修真界的传闻里,凡是渡劫成功的修士,都有着一个共性。 要么心怀大义,愿为天下苍生开太平;要么魔焰滔天,屠灭亿万生灵而无悔;要么断情绝性,心中唯道而无情。 为什么成了玄剑尊者后,便再也没了快乐?是因为故人相继逝去,还是因为友人背叛,或师门被灭? 都不是! 江燃终于明悟,自己之所以渡劫失败并非因为负伤,也无关虚境修士的影响。 他不是为苍生开太平的圣,也不是屠城灭国的魔,更做不到真正的断情绝性。 圣仙在众生,魔仙在一人,断情绝性在天道。 可秦韵在红尘。 师门、故人、仇人,他所执着的一切都在红尘。 江燃展颜一笑,如春风化雨,解冻了六百年的冰霜。 在这之前,他对白菲菲揶揄的笑容下是深藏的漠然,对秦韵的笑是仅剩的一抹拙劣真心,但无论是漠然或真心,都带着他也不能控制的疏离,那是隔绝人与“仙”的分界线。 但这一刻,江燃正视了一切的过往和心中的执念,也明悟了自己的路。 窗外云散。 他身上泛起些微人间烟火气,转瞬又被一种从灵魂极深处涌出的淡漠所钳制。 月仍然未开。 第11章 故技重施 “四十年份的野参。”江燃捏着陆谦临别“赠送”的礼物,感受着其中的药力。 如果他现在有丹炉、地火的话,完全可以将这株野参的药力提炼出来。 或者修为足够的话,也能通过汲灵阵将其化为汲灵参露。 不过目前条件艰苦,江燃只能勉为其难地把野参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换做旁人,这种吞服的方法最多只能吸收三分药力,余下的都得浪费。 然而江燃一边咀嚼,一边运转九劫玄功,原本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劲,在野参药力的滋养下逐渐壮大。 他并没有利用这缕逐渐壮大的气劲直接淬炼身躯,反倒是强行压制住身体的本能不去吸收。 随着这缕气劲的壮大,江燃慢慢将心神放空下来。 若是让修真界的炼体修士知道这种行为,只会觉得他是在自寻死路。 让从未锤炼过的肉身面对这种程度的气劲,和在悬崖上走钢丝没有任何区别。 一丝一缕的吸收药力,慢慢强化肉身才是正理。 江燃的这样做,等同于直接省略了过程,想要直接得到结果。 蕴含着四十年药力的气劲,和他先前体内那一丝相比,狂暴了无数倍,仿佛顷刻间就会失控。 如此狂暴的力量一旦迸发,以江燃现在的肉身强度,绝对是必死无疑。 但他心中并不紧张,甚至有些散漫。 他的心神力量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这看似狂暴的气劲,没有半点闪展腾挪的空间。 与其说是心神引导,不如说是江燃硬逼着这股气劲成为了九劫玄功的模样。 随着彻底运转了一遍九劫玄功后,江燃的面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赤金色。 “天地灵气再如何薄弱,只要不是真正的末法,本尊都能勾连天地,构建体内的灵气循环。” 江燃睁开双眼,少了丝淡漠,多了分灵动。 构建体内灵气循环,是练气法的效果。 九劫玄功原本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不过江燃利用绝巅心法“灵犀术”,匪夷所思地做到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他和陆谦口中的明劲武者才有了区别。 否则的话,没有诸如“辟谷丹”一类的丹药,他想要修行炼体法,也得面临能量消耗的问题。 构建体内灵气循环,便可以让天地灵气时时刻刻滋养肉身。 后天筋骨境淬炼皮膜筋骨,脏腑境淬炼五脏六腑,髓境才能淬炼骨血神髓,江燃刚把九劫玄功入门,就已经让天地灵气替他代劳了这一步。 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绝巅心法“灵犀术”的效果,还得基于江燃特殊的心神境界,两者缺一不可。 “当天地灵气滋养体魄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配合还芝草炼制的淬体丹,赤金体便可小成。” 江燃盘算了一番,按照现在这种进度,估计用不了三年时间,赤金体就能达到小成境界。 不过用还芝草炼制淬体丹一事也不用太着急,毕竟他的心神境界再高,也需要一定时间提高肉身强度。 “在蔚蓝星这种灵气枯竭之地,本尊都能数日将九劫玄功入门,倘若在修真界里换一门绝巅练气法,想来几天就能步入练气中期。” 江燃感慨一番,倒也没有太多憾然之意,蔚蓝星这种环境修炼速度虽慢,起步也只能依靠炼体之法,但比起残酷的修真界,已经好太多了。 “看样子劫富济贫的计划还要继续进行,不过上了年份的野生药材可不好找,还得去找陆谦那老头打听打听。” 江燃前世在蔚蓝星就是个普通人,除了听说“云上仙宫”里有个钱袋子,陆谦那有株吃死了人的野参外,他对南都是真的不熟。 何况陆谦好歹算个神医,关于这方面的消息肯定比他要灵通多了。 江燃浑然不管陆谦心里欢不欢迎自己,多了分烟火气,也不代表他善解人意。 他从口袋里掏出屏幕裂开的手机,把定位设置到山海城别墅区入口,见司机就在附近,身形一晃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江燃整个人如同落花,别说气劲四溢,他甚至保持着右脚搭在左小腿上的姿势,连动都没动,被风轻拂着飘然而动。 这正是他所掌握的一门身法,名为落花,练到高深处,哪怕凡俗武者,也能练就几分落花纷飞之意。 江燃压根没打算用身法赶路,从山海城别墅区到本草堂至少有三十多公里,打车也就几十分钟的事,他是傻了才会自己跑过去。 修真界的后天修士还知道骑着骏马、狮虎赶路呢,蔚蓝星上既然有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他自然不会不用。 没过多久,车子在本草堂附近的马路边停下,江燃推开车门走下来,发现本草堂二楼的灯还亮着,又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一言不发就走到了老地方。 他其实对翻窗这种事没太大爱好,不过也没陆谦的联系方式,只能故技重施了。 这一次连借力都不用,体内气劲流转之下,江燃脚尖一点地面,直接窜到了二楼高度。 他伸手一推,却发现之前的窗户紧闭着,于是稍微用了点力。 江燃站在屋内,将半扇窗扉扔在地上,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但不开门,还把窗户也关了,本尊没得选啊!”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等他走到之前和陆谦交手的地方时,对方依然没有出来查看。 江燃不以为意,直接朝唯一有灯光的那间屋走去,反正他要问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隐秘。 他堂而皇之地推门而入,屋内摆着几张简单的桌椅,像是一间茶室,陆谦正和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在交谈。 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同时一愣,齐齐转头看向了来人。 陆谦看着那张最近几天都不愿意再见到的脸,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国字脸男子眼中则是多了几分探究,用余光扫过陆谦,却见他完全没有理会自己和出言解释的意思,于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江燃。 “你怎么又来了!”陆谦声音都显得苍老了几分,完全没了和江燃交手时的中气十足。 江燃看到陆谦一脸戒备的模样,不屑道:“别老觉着我惦记你那点破烂,我这次来,是为了问你点事。” 陆谦看他一脸傲然,眼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暗道:“你骗完还芝草再抢野参的时候,可没觉得那是些破烂。” 不过他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别是三天两头来打秋风就好。 第12章 燕燕燕 江燃走到茶台旁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后直接坐在了陆谦旁边。 国字脸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在江燃进屋的时候,已经将对方打量了个真切。 衣服鞋子全是普通款式,手腕上没戴表,腰上也没挂车钥匙。 身材略显瘦弱,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大学生,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 他从江燃的身上只感受到了一种目中无人的傲慢,不同于别的纨绔子弟,而是给人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 以他的身份地位,一般人连说话声都会下意识压低声音,更遑论直接无视他的存在,自顾自的在这倒茶了。 这种无礼的作风和行为,已经不能单纯称作傲慢了,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种不自量力的愚蠢。 按理说以陆谦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和这种毫无教养的人扯上关系。 换做任何别的地点,换做南都市任何别的人,他绝对无法忍受这种当着自己面,无礼至极的狂妄举动,不让这小子的父母把他腿打折,都算他无能。 但面前的人是陆谦,救过很多很多人的命。 就算他今晚亲自坐在这里,也不敢以势压人,只能好言好语的商量。 但从陆谦的言语和神态来看,可以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国字脸强忍着教训这小子的冲动,主动看向一脸头疼的陆谦询问道:“陆老,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哪家的后辈?” 江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陆谦没好气地看了国字脸一眼,把对江燃的气愤转移了过去:“你管那么多干啥?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别缠着我了。” 国字脸被噎得不轻,讪讪地笑了笑道:“陆老,只要您帮忙跟陆二先生打个招呼,我马上就走,绝对不再纠缠。” 陆谦双臂环抱,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跟这小子一个德行,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都是一丘之貉,打算逼着老子就范。” 陆谦一时没忍住说了心里话,却把国字脸惊了一跳。 他是真有些瞠目结舌,陆谦刚才说什么?和这小子一样逼他就范。 连他都不敢承认这话,与其说是逼对方就范,倒不如说是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在这死缠烂打,企图让陆谦松口。 可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才几岁?就算来头再大,对陆谦又能起到多大的影响?对方凭什么? 这小子该不会是陆谦的私生子吧?国字脸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赶忙摇了摇头,且不说陆家晚辈他基本都认识,只说两人的年龄差距,也不是一般的大。 陆谦赶他走,他又不能走,于是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江燃身上。 “我姓燕。”燕传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同时观察着江燃的动静。 他没有从对方散漫的表情中察觉到任何变化,也看不出故意克制的迹象。 “燕山市,燕传。” 燕传介绍自己姓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岔开陆谦的话,他不认为能和陆谦有关联的人,会不知道是哪个燕家。 但当他从江燃古井无波的神情中察觉不出半点波澜之时,燕传心中已有了几分愠怒。 这无关涵养,只是因为他有很多年不曾被人无视过了,还是在说出自己姓燕的时候。 他不相信这个小子能将自己的情绪彻底克制住,于是他猜测对方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想到是哪个燕家。 于是燕传在报出自己的姓名时,特意加上了燕山市三个字。 燕山燕,半燕山。 燕传不觉得这个傲慢无礼的小子,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 他已经期待着对方站起身来,满脸惊慌地对自己说:“燕叔叔,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这种话了。 不过燕传很快就失望了,因为他发现那小子,非但没有慌张,反而用一种睥睨的目光望着他。 “闭嘴!”江燃烦得要死,他来找陆谦是有正事要问,又不是过来闲聊,结果对方一直在这纠缠不休,“燕燕燕,燕个屁。” 燕传猛地站起身来,养尊处优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致的愤怒。 他养气功夫再怎么到家,也不可能无视这种话,这几乎是等同于指着他的脸说燕家是个屁了。 就算是陆谦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得罪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子,但燕传却不能容忍他如此侮辱燕家。 更何况陆谦和燕家,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层次。 陆谦的实力主要来自人情,而燕家自己,就是实力。 然后他冷冰冰地看着江燃,却是对着陆谦开口说道:“陆老,你也听到了……不管他长辈是谁,背景多大,我燕家都担了。” “也麻烦你通知他的长辈一声,让他们亲自来燕家要人。” 陆谦一个激灵,他才从江燃的话中回过神来。 天啦噜!有人当着燕传的面说燕个屁。 陆谦觉得搁在今夜之前,谁跟他说这种话,他一定觉得对方是疯了。 不过当他看到原本靠在椅背上的江燃,像是感觉到了一些趣事,缓缓坐直身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并非省油的灯,更掌握着顷刻间取人性命的手段。 “江燃,千万别动手。”陆谦也没想到短短时间之内,事情会发展成这种地步。 “哦?”江燃话音未落,已是瞬间站在燕传身前,伸手捏住了对方的脖颈,将其慢慢从地面上提了起来,“我动手又如何?” 燕传在被抓起来的一瞬间,已经把手伸进了口袋,猛地按下了某个按钮。 “我一进门他就开始饶舌,叽叽歪歪烦死个人,说他两句还敢冲我发火?”江燃看着陆谦那一脸紧张的模样,“如果是在那顿饭之前……他已经死了。” 江燃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陆谦也没在意,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劝说起来。 “你初出茅庐,不知道燕家意味着什么,但绝对不是明劲、暗劲就能无视的。” 陆谦是真的欣赏江燃这份天资,不想让他因为这种意气之争把自己给毁了。 “快放他下来,你就算杀了他,也得把自己搭进去,别意气用事。” “你放了他,我答应他之前说的事,这样一来,燕家肯定不会迁怒于你。” 江燃眉眼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这个言辞恳切,须发皆白的老头。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因为自己,而去答应一些原本不愿做的事。 按理说他抢了对方的还芝草和野参,对方应该巴不得他和燕传两败俱伤才对。 修真界一切都是基于利益,可陆谦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而所谓的“暗劲”承诺对方一直都是半信半疑,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瞬间,江燃竟看不懂这红尘。 第13章 摘叶 陆谦见江燃好像被自己说动了,暗松一口气的同时,直接把茶壶递上前去。 “喝口水,喝口水。”陆谦打着哈哈,另一只手去拉江燃的胳膊,“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燕传都几十岁的人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燕传双手一直在死命地掰着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听到陆谦这口不择言的话,挣扎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江燃手上的力道稍微变小了一些,他接过茶壶,一口喝了个干净。 燕传感觉提着自己脖子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手微微一松,瞬间涌入肺部的空气,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陆谦长呼了一口气,刚准备再劝两句,房门却被人猛地一脚踹开。 一种很危险的气息从门口的方向传来,让江燃身上的汗毛瞬间耸立起来。 手上力道再度变大,燕传的咳嗽声一下子被憋进了嗓子眼,变成了呜咽。 这小子,真敢杀我。 燕传心中已经有些悔意。 也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居然在单独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时,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他一来是没料到对方有这种武力,二来是没想到真有这种鱼死网破的人 但再想到对方的年纪,燕传终于反应过来,他太自信了。 他一直在用对同等年龄,同等城府之人的态度对待江燃,这本身就忽视了对方的年少轻狂。 “阿成!别开枪!”陆谦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这个江燃好像脑子里除了练武什么都没有一样。 或许也正因如此,才会出现这种惊才绝艳的暗劲武者吧。 一脚踹开门,手里拿着枪的寸头青年,看到屋内的场景,额头上直冒冷汗。 “二爷。”阿成看着悬在空中,拼命挣扎的燕传惊呼了一声,“住手,否则我开枪了!” “我知道你是明劲武者,但你快不过枪!” 他暗恼自己不该听燕传的吩咐待在车里,不过谁能想到陆谦这里会突然出现另一个人。 阿成用枪指着那个年轻到过分的少年,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的侧脸,这个角度开枪打中燕传的可能性更高。 更何况陆谦近在咫尺都没能阻止,那就说明对方也是武者,仓促之间用燕传挡枪的概率绝对存在。 “江燃!”陆谦用手拽住江燃的胳膊,发现如同山岳一般,根本撼动不了分毫,“卖我一个面子,放了燕传,我就当自己没有那株还芝草。” “你放了燕传赶紧走,我保证今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之上的风景,你不想看了?”江燃眼神中的灵动更深了几分,“就为了在燕家手中保住我的性命?” “看个毛线的风景。”陆谦吐槽了一句,嘴硬道:“什么叫为了保你性命,我是怕燕家牵连到我头上好不好,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江燃哑然失笑。 虚情假意和别有用心他可以无视,但陆谦并非如此,对方是纯粹的好意。 所以他愿意给这个台阶。 江燃在松手的一瞬间,气劲流转,腮帮子微微鼓起,朝着持枪青年的方向,轻轻一吐。 空气中隐隐有破空声传出。 燕传落在地上,脚下一个踉跄,连忙用手扶住了桌子,低着头急促地呼吸着空气。 陆谦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在了肚子里,但从耳边掠过的劲风,却让他愕然转头看向门口。 阿成刚看见燕传被放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把枪收起来,手上就传来了一股巨力。 不知是什么东西,以一种极高的动能速度打在了手枪上,一种难以置信的力道,直接把手枪撞得瞬间脱手。 阿成也被这力道带得往后一仰身,手背和枪几乎是同时砸在了墙壁之上。 砰! 手枪砸在墙壁上的声音盖过了他右手皮开肉绽的声响,阿成顾不上疼痛,双眼死死地盯着墙上那明显凹陷下去的枪痕。 手枪被墙壁弹开,叮铃咣当地在地上跳动了几下,躺在地面上没了动静。 阿成的手无力地从墙壁上滑落,留下了一片殷红的血痕,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把枪。 黑色的枪身和一抹绿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枪身之上,嵌进了一片嫩绿的茶叶。 刺目的绿,让屋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寂静,之所以说莫名,是因为燕传的喘息声依然剧烈。 陆谦的手好像僵在了半空一样,直到江燃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我快不过枪。”江燃平静地将一只手负在背后,看着寸头青年,“但你不是枪。” 枪械带来的威胁是存在的,但单纯的一只手枪对于江燃来说威胁并不大。 他在子弹快要离开枪口的瞬间就能够避开要害,何况对方也不一定有开枪的机会。 放过燕传的时候江燃也明白,对方因为陆谦的话,也不可能继续命令寸头青年开枪。 但他还是选择了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燕传,杀你放你,都在一念之间。 不是陆谦让你燕家饶过我,而是我因为陆谦饶过了你。 “摘叶伤人,你是暗劲巅峰。”陆谦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索然无味,他忽然之间觉得练武好没意思。 他从八岁开始习武,直到四十三岁才明劲大成,又用了三十年时间,依然没有跨入暗劲的门槛。 和江燃第一次交手之后,他已经被对方不足二十岁,就踏入暗劲的天赋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可直到这一刻,陆谦才是真正觉得活着真无趣,人家不是二十岁前踏入暗劲,而是二十岁前的暗劲巅峰。 从八岁到明劲大成他遭了多少罪,六十岁后更是想方设法维持境界,生怕明劲散了之后一命呜呼,现在想想当真是愚蠢。 让他再选一次的话,狗才练武。 “小老头,现在相不相信,我能让你去更高的地方看风景?”江燃眼角微扬,看着一脸颓废的陆谦调侃道。 沉寂在懊恼、不甘、难以置信等情绪中的陆谦,跟老年痴呆一样看向那个一脸可恶的少年,内心深处盘桓了几十年的欲望,再一次被唤醒。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这是暗劲巅峰才能达到的境界,唯有完美掌控体内气劲,出手之时不会损耗分毫,才能保证一朵花,一片树叶,始终具备可以伤人的势能。 二十岁初入暗劲说这句话,和二十岁暗劲巅峰说这句话,所达到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相信,相信。”陆谦腆着一副笑脸,跟个狗腿子一样,“我自始至终就没怀疑过你的话,区区暗劲算什么,我信,我信。” 陆谦心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暗劲,选择放弃做一只狗呢。 狗多好,狗能暗劲。 第14章 揭过 陆谦一边替寸头青年阿成绑扎右手,一边没好气地数落起来。 “燕老二,你说你多大了。” “别人不愿意搭理你,是人家的自由。你倒好,还上纲上线了,我还不想搭理你呢,你怎么不让我二哥去燕家要人呢?” 阿成眼观鼻鼻观心,感觉如坐针毡,要不是陆谦硬生生摁着他坐在这里,他早就到门外去了。 燕传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却也没好意思反驳。 他虽然不是武者,但对武者的实力也不算一无所知。 譬如陆谦这种明劲武者,真正爆发全力动起手来,等闲二三十人根本不是对手。 原本在燕传看来,武者算不了什么,了不起就是一发子弹的事情。 阿成常年跟在他身边,一直随身带着枪,武者再怎么能打,一枪命中要害照样活不成。 但目睹了江燃只用了一片茶叶就打飞了阿成手中的枪后,燕传心底终于升起了一丝后怕。 这种实力的武者,手枪真的能够打中对方么? 从拔枪到开枪之间,总得有一个过程,可是对方吐一口气都能伤人。 就连身经百战的阿成,在面对那随口吐出的一片茶叶之时,也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可想而知对方的恐怖程度。 暗劲。 燕传心中默念,他虽然没有习武,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小时候经常听自己的爷爷吹嘘当年的事,其中就提到过暗劲武者孤身一人袭杀了鬼子一个连的事。 除了懵懂年幼的时期,燕传一直以来都把这种话当成玩笑。 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他才终于明白了何为暗劲。 按江燃所展现的实力来看,只要不陷入包围圈被集火,袭杀一个连队简直易如反掌。 若是采取一击不中立刻遁走的作战方式,在体能允许的情况下,一个营的鬼子都能被他宰个干净。 燕传其实已经服了,只是碍于颜面,拉不下脸主动去跟江燃和解。 “小老头,你先别管闲事。”江燃感觉陆谦有点像师门中那个戒律长老,看着严肃实则老不正经。 “燕传是吧?”江燃看着面色尴尬的国字脸男子,不确定地说道,“算了,你叫什么无关紧要。” “一件事。”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你刚才求陆老头办的事,他看起来不太情愿,所以到此为止。” 燕传和江燃对视了半晌,从对方平静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可以商榷的余地。 他有些迟疑,直觉告诉他,不该和对方继续僵持下去,但和陆谦商议的事,也并非自己能一言而决。 “别别别。”好在陆谦这时候打起了圆场,他摆摆手说道,“你把燕传打发了,燕家还得让别人过来缠着我。” “燕家不敢再缠着你。”江燃直接说道,他的语气并非自信,而是确信。 “不是你想的那样……”陆谦苦笑着摇了摇头,“燕家打算注资陆家,联合我二哥一起成立陆氏药业,涉足医药领域。” “按我来说的话,安安稳稳地治病救人才是正途,牵扯太多商业利益的话,有些东西就会变了味。”陆谦说到这里,瞪了燕传一眼。 “不过陆家后辈太不争气,和燕家达成协议,也算给他们留条后路。”陆谦叹息了一声,“至于我二哥,肯定也有些犹豫不决,否则燕传也不会到这来游说我。” “本来我也是打算再磨他几回,给我二哥几天缓冲的时间。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燕传听到这话,知道陆谦已经变相答应了这件事,心头长舒了一口气,连带着胸中火气都消散了不少。 “陆老,旁的话我就不提了,今日之事,算我燕家承你一个人情。” 且不提江燃是不是因为陆谦才决定息事宁人,他都得承这份情。 “至于江小兄弟……”燕传迟疑了一下,可陆谦一直在给他打着眼色。 “我燕传眼高于顶,不识高人当面,这顿教训是我活该,刚才的事就此揭过。” 燕传一咬牙,随着第一个字眼从嘴里蹦出来后,也就顺理成章地说完了这番话。 陆谦之所以这么快就决定答应他的请求,跟这小子莫名其妙闹了一场也有一定关系。 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燕传觉得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他也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想法,因为确实没辙。 手枪拿对方根本没办法,难不成他要动用步枪、冲锋枪么? 也不是没有那个能量,主要是这种行为没有任何逻辑,跟被驴踢了脑袋一样愚蠢。 因为意气之争和这个年轻的暗劲武者闹成生死仇敌,燕传还没降智到那种程度。 大丈夫能屈能伸,说不准日后还有用到对方的时候,他这么大年纪还跟个小娃娃计较,也是饭吃多了闲得慌。 燕传服软的话一出口,发现自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他为什么要计较对方的态度,他完全可以跟对方一样拽啊。 “得仔细学一学这小子刚才的眼神和姿态,下次再碰到一些没水平的暴发户凑到跟前来攀交情,我得比他更拽。” 燕传在心中揣摩着。 江燃听闻这变相退让的言语,却是抬眼紧盯着燕传看了数秒。 直到没有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隐藏的怨毒时,他方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燕传要是不说这番话,他反倒不会如此慎重。 假如刚才他的灵觉感受到了心口不一的恶意,对方今晚必死无疑。 修真界里当着面求饶,转头就疯狂报复的修士实在是太多了,由不得江燃不慎重。 他不在乎燕家的报复,就怕秦韵被牵连进来。 他却不知道,燕传之所以完全没有丝毫报复的心思,是因为曾经听长辈描述过暗劲武者的强大。 江燃本不打算回话,又忽然想起他那自以为“断情绝性”,实则“死寂尘封”的道心,于是不自然地冲燕传扯了扯嘴角,代表笑了一下。 “我很和善的。”江燃沉吟了一下,安慰燕传道,“第一次挑衅的人,我一般都会给他一个机会。” 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该不会是准备暗杀我吧? 燕传喉头一紧,刚才被江燃掐住脖子都没怎么动容,却被这个诡异的笑搞得一身鸡皮疙瘩。 陆谦捋了捋自己的短须,这才有机会问起江燃的来意。 “江小友,你刚才说有事想问我?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堂堂暗劲巅峰为难。” 第15章 你别说 江燃没管一直偷偷打量自己的燕传,开口说道:“哪里能买到上了年份的野生药材?” “上了年份的野生药材价格不但贵,而且也不好买。”见江燃目光看了过来,陆谦解释道,“大多数明劲武者都在收集这些东西,一些豪门碰见也会买下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一来流到市面上的就更少了,一旦出现也是天价。”陆谦知道以江燃的眼界,看不上那些十几二十年的破烂货。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货源。”江燃这会儿没钱,可他根本不拿钱当回事。 “江小兄弟。”燕传心中一动,觉得如果化干戈为玉帛的话,他应该不亏,“我可以帮忙留意这些东西,有了消息就通知你。” “对啊!”陆谦一拍双手,跟江燃提议道,“他们这些地主土豪门道可太多了,别说南都、燕山了,整个清川省到处都是他们的狗腿子,你到时候光等着付钱就成。” “这件事你就纯粹当帮忙了,反正也不用费啥力气。”陆谦看了燕传一眼,直接做主说道。 燕传不禁莞尔,他帮江燃是为了结交对方,真要什么好处反倒落了下乘,何况燕家也不缺那三瓜俩枣的。 江燃也没多想,直接朝燕传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他现在没有灵念,也不可能自己跑到深山老林里碰运气,燕传要是能帮忙解决这个小麻烦,倒也还不错。 对于江燃来说,没有还不了的人情。 “这是我联系方式。”江燃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号,旋即和燕传说道。 “要是联系不上我,你通知陆老头就行,我过段时间还得来找他。”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吩咐燕传一样,偏偏三人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陆谦原本见他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等听到江燃说还要来找他的时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燕传记下江燃的联系方式后,朝呆坐一旁的阿成挥了挥手。 “阿成,你的手没事吧?” 阿成走到燕传身旁站定,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寸头:“二爷,我没事,就是点皮外伤。” “没事就好,你开车送送江小兄弟。”燕传这种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江燃交好,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好意。 阿成虽然有些担心再出现意外,不过一想到枪都被搞废了,自己可能连陆神医都打不过,于是双脚啪一声并拢,敬了个礼大声道:“是!” 江燃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修真界,想要巴结讨好玄剑尊者都得排队,燕传这种程度的,充其量也就能当个狗腿子。 他也没和燕传道谢,只冲着陆谦示意了一下,便背负着双手,施施然就往外走。 江燃的步伐很快,阿成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陆谦一把拉住了想要追出去的燕传,摇了摇头:“别送了,过犹不及。” 燕传微微一愣,也有点反应过来。 不过还不等陆谦坐下,他又忍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询问道。 “陆老,他是哪家的子弟?” 同样是问背景,不过燕传的情绪却和先前截然不同。 他这会儿简直百蚁挠心,好奇得要命。 “我不知道。”陆谦沉默了一下,“南都市有没有姓江的高门大户,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燕传闭上眼在心中思索了一圈,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江……难不成是白河市那个江家?” “不是。”陆谦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白河挖矿的那帮子人,你指望他们能跟暗劲巅峰扯上关系?下辈子吧!” “你别魔怔了。”陆谦提醒道,“既然刚才已经说开了,你也不用担心他暗地里再对你动手。” “我感觉江燃那孩子本性不坏,就是为人处世上有些意气用事,像是个武痴。” 燕传点点头,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确少年意气重。 “这种武痴很难用常理去揣度,不过也很有原则和底线,恩仇必报。” 陆谦说完,又接着夸了燕传一句。 “幸亏你刚才机灵,没让我白在那挤眉弄眼。” “二十岁不到的暗劲巅峰,你能和他化干戈为玉帛,简直是赢麻了。” 燕传被陆谦破天荒地夸了两句,反倒有些不适应,他可是太明白这老家伙的脾气了。 “陆老,暗劲巅峰,能袭杀掉一个连队么?”燕传岔开话题,疑惑地问道。 他爷爷当年吹得可是天花乱坠,燕传倒想听听陆谦怎么说。 陆谦摇了摇头,砸吧了一下嘴:“你说的那是暗劲。” “暗劲巅峰要是游斗的话,可以独自覆灭一个营的兵力。” 燕传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真想拍着桌子大喊一声不可能! 自己只是猜测江燃能干掉一个营,没想到陆谦居然告诉他对方真能干掉一个营。 “暗劲武者的综合身体素质,差不多是普通人的三倍。”陆谦看他一脸世界观崩塌的表情,解释道,“暗劲巅峰,身体素质至少是普通人的五到七倍。” “不仅仅是单纯的力量、或者爆发力某一项超过普通人,而是身体素质的全面领先。” “你应该知道,这体现在真实的战斗水平上,是指数级的提升。” 燕传又不是小学生,他当然明白身体素质翻了好几番的概念有多恐怖。 如果真如陆谦所说,那么江燃一个人就能生撕虎豹,在原始森林里,对方就是生物链最顶端的掠食者。 也幸亏现代社会有热武器的制约,不然这些暗劲武者,根本就没办法对付。 “不过暗劲武者都是千中无一,暗劲巅峰……”陆谦有些感慨地说道,“自打我习武以来,就只见过江燃这一个。” “我知道了。”燕传慎重地点了点头,他决定重新评估江燃的重要性。 暗劲巅峰越稀少,越说明具备这种实力的江燃有多宝贵,而且他还这么年轻,要是能笼络到手……燕传摸着下巴,忍不住揣摩起来。 “你别想着怎么笼络人心了。”陆谦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鄙夷道,“人家都说了自己不缺钱,你燕家还能拿出来什么?燕山第一美燕玉情么?”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燕传猛地一拍大腿,一脸老谋深算地合计起来。 第16章 阿成 “江先生,去哪里?”阿成双手扶着方向盘,语气中带着一丝恭谨。 他跟了燕传八年,第一次看见对方在吃了那么大的亏之后,还选择了主动示好。 阿成本来出身军旅,也练过几年拳脚功夫,对于这样的高手,他远比一般人要敬重得多。 “现在几点?”江燃平淡地问道。 “23点27分。”阿成低头看了眼中控屏上显示的时间回答道。 江燃想了想,决定等天地灵气再洗练肉身一段时间,再去实施自己的“计划”。 以他目前的灵觉,想在偌大的“云上仙宫”里面,准确地抓几只老鼠,还是颇有些浪费工夫。 灵觉这东西真说起来,其实并不算太过高深,大致类似肉身的敏感度。 当肉身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更容易具备察觉危险的本能。 不过普通武者最多也就是近距离的时候能够感应到杀气,远远达不到江燃这种敏锐程度,甚至可以察觉到周围环境中的细微异常。 “送我回山海城。”江燃吩咐道。 阿成报完时间后就一直安静地等着江燃思索完毕,在听到后座传来声音后,他立刻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辆平稳地行驶了好久。 “阿成,你知道云上仙宫么?”江燃忽然想起来,南都市的情况,燕家应该比他了解得更为清楚。 要是阿成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那他不就能开始实施搞钱计划了? 阿成目不转睛地回答起这个问题:“云上仙宫是谢家的产业,难道是谢家有人得罪您了?”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江燃摇了摇头,“我听说云上仙宫里有人在搞毒品生意,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车速一缓,阿成的脸色有些难看:“江先生,您会不会弄错了?” “谢家家训很严,况且以他们的家世,也没有碰这些东西的道理。” “如果他们敢碰,二爷不可能会跟谢家的人打交道。” 阿成迟疑了一下:“江先生,如果您真的发现那里面有人贩毒的话……拜托您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我的兄弟,就是因为缉毒,被毒贩给抓住之后,打了一针清醒剂,挑断了手筋脚筋,刺瞎了双眼,割掉了舌头,最后……被扔进了油锅里。” “那些杂碎居然还把录像传给了他的家人!” 阿成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种汹涌而出的伤痛和怒火。 江燃的神情有些奇怪,他那历经六百年岁月的灵魂分明没有半点波澜。 但胸膛里的这颗凡心,却让他有了些许共情。 “你是想替他报仇么?”江燃问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替他报仇。”阿成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但是以我的能力,也只能求二爷帮忙,把我碰到的那些毒贩全都绳之以法罢了。” “云上仙宫里有人贩毒的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江燃倒没觉得白菲菲在胡说八道,毕竟没有目睹,不能妄下结论。 “不过我准备过段时间去查查这件事,如果情况属实……” “你也不用找燕传了。”江燃眼中掠过一抹寒意,他又想起来在修真界被蛊虫啮噬的痛苦,“到时我会出手。” 阿成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道:“江先生,云上仙宫是谢家的地盘,那些杂碎要是真能打通谢家的关系,说不定连步枪、冲锋枪都有。” “要是您真的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自身的安全更重要。” “您只需要通知一声,我立马联系二爷一锅端了他们。” 尽管阿成对那些毒贩恨之入骨,恨不得血刃仇人,但他也知道让燕传来处理,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江燃陷入了沉默。 如果在修真界里,阿成此刻的举动应该是拱火,等两败俱伤之后便能坐收渔翁之利,根本不可能在乎他的安危。 修真界里,利益至上,为求长生,可以舍弃一切。 江燃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我刚才伤了你,你不恨我?” 阿成憨厚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用枪指着您,只是手上受了点皮外伤,已经算是您大人有大量了。” “我刚刚可是差点杀了燕传。”江燃又道。 “您和二爷之间的事我不懂。”阿成转过弯后,把方向盘回正,“二爷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江燃点点头:“如果燕传让你对付我呢?” 阿成手一僵,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对付您。” “我吹口气就能杀了你。”江燃淡漠道,“你们这些人,都这么讲义气么?” 阿成也知道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闷声道:“义不义气无所谓,一辈子就这么短短几十年,总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才行。” “一直违背良心去做事,就会变得没心没肺,人要是连心都没了,那不就成石头了?” “这些话都是我奶奶告诉我的,她没什么文化,您随便听听就好。” 江燃感觉自己胸膛内,那颗十八岁的凡心中,好似有种东西在孕育。 正在孕育的这东西,他在六百年前或许有过,但在漫长的修炼和杀伐中,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虽然这种悸动在片刻之后,终归是再度沉寂了下去。 可江燃眼底的“仙”味,却又淡了几分。 江燃不知道这种悸动将会孕育出什么,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几百年,早已淡忘。 但他明白,六百年后的灵魂会因为六百年前的自己,慢慢找到这个答案。 之后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行驶到山海城别墅区外,阿成的声音方才打破了安静:“江先生,需要开进去么?” 还不待他话音落地,江燃已经推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你回去告诉燕传一声,千万别把答应我的事当成玩笑。” 也没说燕传要是把方才的承诺,当做随口敷衍,然后应付了事的后果是什么。 阿成默不作声,只是站在车门旁,朝江燃离开的背影敬了个礼。 等江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阿成这才掏出手机,拨通了燕传的号码。 “二爷。”阿成语带恭敬,“我已经把江先生送到目的地了。” 犹豫了片刻,他才迟疑着问道:“二爷,要是您和陆老的事还没有谈完的话,我能过会儿再去接您吗?” 他面对燕传,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好,我知道了。”阿成边点头边应是,挂断电话后直接钻进了驾驶室。 车子并没有掉头顺着来路往回开,反倒是直接朝着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第17章 赵五爷 云上仙宫。 凌晨时分,依旧是灯火通明。 来往车辆络绎不绝,门口站着几位帮忙泊车的服务员。 等客人下了车,便有人帮着把车开进停车场。 “婉婉妹子,五爷要是得空,你可一定要知会我们一声……”大门口走出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其中一个秃顶的男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边说着话边往一旁伸着手。 跟在他身旁的女子长发微卷,眉眼含着几分妩媚,得体的旗袍衬出曼妙的身段,脚下踩着高跟鞋的她比秃头男还高了小半个头。 婉婉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避开了那只想要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几位老板慢走,等见到五爷,我会把话带到的。” 她的声音略带着一些沙哑,反差之下挠得秃头男假醉的眼神都更火热了几分。 秃头男虽然心痒痒地盯着婉婉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可终归除了先前装醉时伸手的小动作外,再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婉婉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她微微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这么近距离的声音,肯定是有人把车开到了正门口。 秃头男子几个人被车灯照得酒意都散了几分,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听到高跟鞋急促踩在地上的声音,顿时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没有五爷的吩咐,谁敢堵着云上仙宫的正门口停车? 况且门口也没人出来迎接,显然五爷并不知情,秃头男等人知道,不管来人是有意无意,都要倒大霉了。 婉婉转头被车灯晃了一下眼睛,等好不容易看清车牌号,整个人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仪态,踩着高跟鞋直接就往过去跑。 阿成皱着眉推开了车门,他刚才收到了燕传的消息,让他尽快处理好手头上的事。 如果问题棘手的话,可以自报家门。 燕传并不怕阿成乱借燕家的名头做事,他很清楚对方的秉性。 何况,燕家解决不了的事也许很多,但很显然,阿成遇不到那种程度的麻烦。 婉婉看着推开车门走下来的青年,对方那标志性的寸头和军绿色的t恤,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记错车牌号。 当寸头青年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她的小腿都在微微发颤。 “成……成哥。”婉婉低眉顺目地称呼道,没敢多说任何话。 “你哪位?”阿成疑惑地看了这位身材劲爆的女人一眼,他压根没认出来对方。 “我是五爷手下的人,暂时负责这里的财务。”婉婉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忽视而产生不满,反倒是赶紧介绍了一下自己。 “五爷?”阿成鼻子里轻蔑地发出了一声冷哼,“赵老五什么时候混成爷了?” 婉婉浑身一僵,没敢应声。 “他人在不在?”阿成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边往里走边问道。 他的步伐很快,婉婉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五爷他……”婉婉迟疑了一下,就发现阿成脚步猛地一停,她直接撞在了对方身上。 “别说谎,我又不是来找麻烦的,有点事问他。”阿成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恶狠狠地转头看向婉婉说道。 “成哥,我这就通知五爷您过来……”婉婉脸色一阵发白,也没隐瞒的意思。 “不用通知了,二爷让我办完事早点回去。”阿成三两步就跨完了台阶,走进了奢华的大厅,边走边问道,“他在几楼?” “六楼。”婉婉连偷偷发消息通知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跟着阿成走进了电梯。 门外的秃头男等人如同被使了定身术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满脸矜持的婉婉一路陪着笑。 几个人面面相觑,愣了半响之后,方才低声议论着离开了这里。 电梯停在六楼,阿成刚走出去,就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拦住他的人脸上有疤,对方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冲出来的婉婉一把摁下了手臂。 “疤子,你没长眼睛么?”婉婉瞪着疤脸汉子,故意喊得很大声,“狗眼给我放亮一点,这位是成哥!” “叫人!”婉婉踢了疤脸汉子一脚,使了个眼色。 疤脸汉子当下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成哥!” 阿成摆了摆手,无视了婉婉的小动作。 从电梯口往后数,第五间屋子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已经打开了房门。 屋里走出的那人大约五十多岁,头发黑白参半,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穿了件印着草书的宽袖丝绸短衫,整得挺有艺术气息。 看见电梯口的来人,虽然已经听到了婉婉故意喊出来的称呼,可他的瞳孔还是微不可查的一阵收缩。 “阿成。”赵五爷脸上堆起一脸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抬起手迎着阿成走去,“你到老哥这里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好让我安排人给你接风。” “手底下人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你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过这大老晚还让你在外面奔波,难不成是……燕二爷有什么话要吩咐?” 赵五爷趁着说话的工夫,偷偷打量着阿成的表情,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将目光转向婉婉,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探究。 婉婉眼波流转,朝着赵五爷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赵老……”阿成伸出手和他浅浅一握,直接说道,“五爷,你也别瞎猜了,二爷还没闲到那个份上。” “主要是我有点事儿找你打听。” 赵五爷也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意思是自己还没资格被吩咐。 他非但没觉得难堪,反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给他吓得,以为自己哪方面不小心越了界,撞在燕家枪口上了。 “别别别,托大你称呼我一声五哥,或者叫老五都行,什么五爷,都是手底下人瞎叫着玩,回头我得提醒一下他们,别一天天地瞎起哄。” 不过阿成这一声“五爷”,还是让赵五爷一阵慌乱,他可不敢在“二爷”两个字跟前认下这称呼。 “婉儿,小疤。”赵五爷冲两人摆了摆手,“今晚上客人多,你们下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婉婉和疤脸汉子识趣地转身进了电梯。 “阿成,有什么话等会再问不迟,老哥这也遇到了点儿难题。” “有几个小姑娘老想着进什么娱乐圈,说让我看看她们的水准。我这上了年纪的,哪知道什么才艺好,什么演得像啊?” “既然今天你来了,正好帮老哥好好鉴定鉴定,看看谁的成色好,谁的成色差。” 赵五爷拍着阿成的背,意味深长地笑着。 “不用了。”阿成拨开他的手,目光紧盯着这只老狐狸的眼睛,“赵老五,我听说,你这儿有人贩毒?” 赵老五的手悬在半空,看着阿成饿狼般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却是再也笑不出了。 第18章 重提 “江燃,我妈让你别老一天天闷在家里。”白菲菲拎着包一屁股坐在心爱的羊绒垫上。 “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闺阁小姐呢。”她扬起手欣赏着自己刚做的美甲。 江燃头也没抬,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三国演义》。 “我直接服了,我妈是让你多读书,你也不至于天天抱着书啃吧。”白菲菲有些无语,她感觉江燃跟小孩一样,家长说啥是啥。 江燃一只手托着书,一只手端过茶杯,仍是一言不发。 “不过话说回来。”白菲菲这段时日也有些习惯了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 她的眼神来回在自己的手掌和江燃的手上转了几圈,忍不住将脑袋凑了过去。 “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白菲菲凑近了看那只拿着书的手,一脸惊呆了的模样。 要是没记错的话,几天之前她和江燃因为木盒起争执的时候,对方的手不但发黄,还有着明显的劳作痕迹。 但现在她眼中看到的这只手,是很纯粹的肤色,而且没有半点瑕疵。 离近了看更是细腻到让人惊叹的地步,几如美玉,有种巧夺天工的美感。 “开玩笑的吧?还是前几天这家伙没洗手?妈妈耶,杀死我了!” 白菲菲之前只觉得这家伙手型修长,却没想到一只手能具备这样的美感,整个人心里都在哀嚎。 网上那些手控疯狂称赞的照片,和她目睹的冲击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她情不自禁将头凑得更近了些,试图找出猫腻(近距离欣赏)。 结果刚有动作,就看到眼中那只建模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直接往后一拨。 白菲菲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直接推的仰倒在了沙发上,这时才听到慵懒的声音传来。 “别凑那么近,你挡着我看书了。”江燃说话之间,又将手上的书翻动了一页。 “看瞎你,反正你讲话也不看人,要眼睛也没什么用。” 白菲菲提起拳头,耀武扬威的朝着江燃的脑袋作势了一番,却只在嘴中嘟囔了两句。 “你跟我出去一趟。”白菲菲也没当回事,反正每次和江燃对上最后都是她吃亏,闹到秦韵那去她得吃更大的亏。 “不去。”江燃愈显灵动的目光狐疑的看了白菲菲一眼,总觉得对方有些古怪。 白菲菲此前只有在屋里闲得发慌的时候,才会在自己面前瞎晃悠碍事。 今天居然破天荒喊他出门,以江燃的心性都有些啧啧称奇。 “不行不行,我最多不问你护肤品的事了,但是你必须得跟我出去。”白菲菲见他拒绝,忍不住着急道。 江燃一阵愕然。 “说吧,到底什么事。”很多事,六百年前的玄剑尊者不想过问,但此身的这颗凡心想问。 “只有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讲真话,今天踏出这个门算我输。” 白菲菲深吸了一口气,只想说一句你是狗吧,不过美目一动,却突然说道:“我等下打电话给我妈,让她喊你出门。” 你是狗么?江燃合上了手中的三国演义,一时无语。 “我上楼了。” 白菲菲就算威胁他,那也得秦韵开口才作数。 “好吧好吧……”白菲菲也知道以江燃的惫懒性子,她的威胁根本没有丝毫意义。 “这不是前两天我妈看你用的那手机都好几年了,让我带你去买个新手机。” 江燃不置可否,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以为我稀罕带你出去?”白菲菲看他一副死人脸,气急道,“要不是我妈给了好处费,谁愿意跟你这家伙待在一起啊!” 江燃果不其然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用换,我不需要。” 白菲菲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却见江燃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燃燃,你手机的信号好像有点问题,我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打通。等会儿让菲菲带你去买个手机,免得有什么事儿联系不上你。不许拒绝!】 消息是秦姨发来的。 得。江燃知道电话打不通是托词,不过他也的确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走吧。”江燃揣着三国演义,站起身来。 白菲菲才不管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得意洋洋的拎起包出了门。 “哈!”白菲菲站在门口,指着江燃迈出大门的脚,“你输了!” 江燃用看智障般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无聊。” 白菲菲不以为意,她觉得江燃纯粹小孩心性,没有愿赌服输的高贵品质。 白菲菲载着装模作样在后座看书的江燃,把车停在了南都尚品广场。 “土鳖,没见识过吧。”白菲菲戴着墨镜,踩着一双长筒靴,穿着黑色醋纤半身裙和一字领的白衬衫,看起来十分优雅。 “这可是南都市最大的综合商场,你在电视上看到的所有奢侈品牌,这里都能见到。” 江燃推开车门,左手托举着《三国演义》,右手负于身后,顺着白菲菲的视线轻飘飘看了一眼。 白菲菲看着在阳光底下,站的笔挺如松,渊渟岳峙的江燃,竟觉得土鳖这头衔怎么也按不到对方头上。 “江燃,你是演义看多了么?”白菲菲心中惊讶这穷小子的气度,嘴上却不大服气,主要是江燃这站姿味道实在太浓了。 “学什么负手而立,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傻乎乎的样子,我尬的脚趾都快抠出来三室一厅了。” 其实江燃负手托书而站的样子并不尴尬,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气度,只是白菲菲下意识的将其忽略了而已。 江燃转头看她一眼,淡然道:“与你何干。” 我的妈!味太浓了!上一次这么尬还是看两年半打球的时候,诶……两年半是谁来着? 白菲菲无语的一拍脑门,她觉得如果这世上还有更尴尬的事,那一定是江燃练习篮球两年半,然后打球给她看了。 “况且,这地方看着大,还没云上仙宫气派。”江燃随意地点评了一句。 白菲菲一怔,见江燃已经走远,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 江燃突兀提到的那个地方,是她这一周多不愿意回想的噩梦。 她不知道自己当天怎么安然无恙的躺在沙发上睡了一夜,但却知道在那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至于事后报警或者告诉父母,白菲菲也想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 楚天齐的背景她听陶朵朵提过几句,白家连招惹对方的资格都没有,告诉父母也是让他们为难。 如果选择报警把楚天齐抓起来,恐怕对方进去走个过场就能出来,之后自己肯定要面对更疯狂的报复。 白菲菲觉得只要不再去云上仙宫,不遇到楚天齐,对方每天见识那么多美女,过段时间肯定就把她给忘了。 这几天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淡忘了,可方才江燃提起那四个字的时候,白菲菲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云上仙宫被下药的事,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根本忘不掉。 第19章 大瓜 “你怎么知道云上仙宫的?”白菲菲一路追问,“别告诉我它开到你老家县城去了。” 江燃在商场一楼环视了一圈,他来这里单纯就是为了买个手机,把秦韵交代的事情完成了就行。 因此对于白菲菲强烈的求知欲他毫不关心,随口应付道:“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白菲菲见他终于舍得开口,忙继续追问道,“你在南都市又没朋友,谁会跟你说云上仙宫的事?” “再说了,你要是没去过那里,又怎么知道云上仙宫比这儿气派的。” 白菲菲少见地智商在线起来。 “很奇怪么?”江燃淡淡地说道,“我刷视频看到的不行么。” 白菲菲见江燃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哼了一声:“切。不愿意说算了,搞得谁爱听一样。但直觉告诉我,你肯定偷偷去过云上仙宫。” “其实我不但去过云上仙宫。”江燃想了想,顺着她的话说道:“还发现了一件大事。” 白菲菲忍着心头的好奇,见江燃不接着往下说了,还是不禁追问道:“什么大事?” “云上仙宫里……”江燃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缓缓道,“有人贩毒。” 白菲菲惊了一跳,旋即嗤笑出声:“开什么玩笑!云上仙宫一晚上挣多少钱你知道么?” “比抢钱都快。” “你觉得老板疯了还是傻了,非得偷偷摸摸去干犯罪的事情,光明正大地赚钱不好么?” 江燃很清晰地察觉到她没有说谎,心中觉得有点可惜,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对,我骗你的。” “有病!”白菲菲翻了个白眼,不过心情也是平复下来。 江燃知不知道云上仙宫本就不重要,何况对方肯定不会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 于是她四处打量了一番,眼神一亮,想起了正事来。 “看,星辰手机的专卖店。” 江燃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家占地面积很大的手机专卖店,里面人还不少。 “星辰前几天刚发布了新款启明星,看见里面的人没有,都是排队抢购的。” 白菲菲眼神一转,想着用自己的老款星辰去给江燃置换一台,等回去再让秦韵报销一台新的。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薅两次羊毛,属实美滋滋。 江燃看着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淡地摇了摇头:“不买星辰牌。” 白菲菲一怔,诧异地看着江燃:“刚发布的新机,这周买才元,没看这么多人都在抢购么?” 秦韵给了她两万块,让她给江燃买个一万多的手机,剩下的算是辛苦费。 不过白菲菲对比了一下,星辰新发布的这款高端机,因为首周折扣的缘故,算下来价钱最低。 加上换购的缘故,她能落下一万多的好处费,还能缠着秦韵换个新的。 “你不是想换至礼吧?”白菲菲迟疑了一下,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得元。 “不行不行,至礼你别想了,外观那么丑,还卖那么贵,我不可能给你买的。” 江燃倒不清楚她心里在打着什么小九九,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 “不是至礼。”江燃摇了摇头,朝自己看中的那家店走去。 白菲菲跟他走到近前,整个人已经是满头黑线了。 “霉国有苹果,华国有大瓜。” “大瓜手机就是好,充电只要三百秒。” …… 在魔性的洗脑广告摧残下,白菲菲一脸生无可恋地结了账,不贵,1299元。 看着销售人员帮忙换了手机卡,一脸满意的江燃,白菲菲无语凝噎。 她知道自己的算盘全泡汤了,两万块花了一千三,说不定秦韵连剩下的都得要回去。 江燃看着手中的大瓜手机,心中一阵感慨。 前世怕欠秦姨的太多,所以拒绝了她替自己买手机的好意,最后干了两个月暑假工,就是买的这款大瓜,当时只花了999块。 没想到南都尚品里也有大瓜手机的专卖店,属实让江燃都感到奇怪,不过并不妨碍他选择了这款带有纪念意义的手机。 “呵,傻瓜配大瓜,完美组合。”白菲菲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心气郁结。 “你自个儿待着吧,爱去哪去哪,任务完成,我不奉陪了。” 走出大瓜手机店,白菲菲瞪了江燃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送。”江燃举着书朝她摆了摆。 气急败坏的白菲菲正要甩手走人,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陶朵朵和顾一彤,她们什么时候混一起去了? 白菲菲脚下一顿,她虽然猜到陶朵朵骗她肯定有什么苦衷,但她却不是什么圣母傻白甜。 这种人能坑害别人一次,就有第二次,她根本不可能原谅对方。 陶朵朵今天倒是一改之前在云上仙宫里的妖娆,穿着一条碎花白裙,显得清纯可人。 她身边还跟着一对身高相差无几的男女,女的穿着jk裙和过膝白袜,长了一张网红脸,男的眼巴巴缀在一旁,一副生怕对方生气的模样。 “彤彤,你这次真得帮帮我……”陶朵朵咬着嘴唇,亦步亦趋地跟着顾一彤。 “姐,陶朵朵,我叫你姐还不行么?”顾一彤一脸的无可奈何,摊着手娇滴滴地说道:“天齐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刚和他在一起没几天,你这不是为难人嘛。”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彤彤,求……”陶朵朵一脸凄然,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刘浩杰,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顾一彤突然冲着旁边男的吼道,声音一下粗犷起来,没了先前娇滴滴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冲着刘浩杰,还是发火给陶朵朵看。 “彤彤,我们都在一起三年了,我不相信你会……”被叫做刘浩杰的男子文质彬彬,声音里夹杂着浓郁的苦涩。 “你能比得上楚天齐一根指头么?”顾一彤不屑一顾地看着他,“我手里的包八万九,鞋子七千六,你三年的付出加在一起,还没天齐哥一个包值钱。” 刘浩杰嗫嚅了一下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滚啊!”顾一彤气急败坏的骂道,“看你那一脸穷酸样,不怕告诉你,我前几天就和天齐哥睡了,总统套房你这辈子住得起不?” 刘浩杰如遭雷殛,三年时间他都没和顾一彤走到最后那一步,没想到那个叫楚天齐的二代,只用了三天。 他只觉得镜片上似乎蒙了一层雾气,霎时间竟有些看不清这个女人。 “彤彤,要是楚天齐敢对你不好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刘浩杰站在原地,试探着朝顾一彤伸着手,终究没敢再跟上去,“彤彤,记得让他戴套……” 顾一彤像是看渣滓般地轻蔑一笑,毫无留恋地离去,带走了刘浩杰眼里的光。 第20章 毒舌 顾一彤急匆匆地想甩开身后两人,迎面却看见一个左手拿着本书,右手握着大瓜手机的青年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主要是他身边站着的人顾一彤也认识,虽然知道刚才那个距离对方应该听不见自己讲话,但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哟,白菲菲,这你男朋友?”顾一彤见对方也看到了自己,索性阴阳怪气地说道。 她故意朝着江燃抛了个媚眼,然后一脸嘲讽地看着白菲菲说道:“几天不见这么拉了?找的男朋友就这水准?瞧他这眼神,恨不得把我给吃了。” 白菲菲本来正要反驳顾一彤的话,却又听见她口不择言地把江燃也牵连了进来,当下忍不住暴躁起来。 再怎么针对江燃是她的事,别人嘲讽她肯定要回护。 “顾一彤,你吃枪药了?一天天不是jk就是洛丽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说我朋友盯着你看,他能看得上?” 顾一彤故意挺了挺胸,又扫了一眼白菲菲上半身,啧啧叹息着摇了摇头。 白菲菲被这一眼看得差点炸毛,好悬没直接爆出脏话来。 不过她也知道要是直接破防开口骂人,那肯定丢人丢大发了,所以硬生生地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江燃之所以看了顾一彤两眼,自然是因为听到了几人的谈话。 那晚在包厢里,他听见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孩喊了一声楚少,联想到刚才的对话,自然猜到了两者应该是同一人。 本来想着对方要是报复的话,他该怎么无声无息地将其解决掉。 不过看对方还有闲心玩女人,应该是把这口气暂时忍了。 江燃听出了白菲菲这是在维护自己,又见她被对方的规模打击得面红耳赤,很平淡地说道。 “很臭。” 白菲菲站在他身边,本就被气得火冒三丈,又听见江燃像是在说自己很臭,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顾一彤高傲地仰着头,心道看这土鳖的样子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一个眼神就会乖乖站到自己这边来。 “听见没,白菲菲,你男朋友说你……” “我说你很臭。”江燃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顾一彤,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鱼的腥味夹杂着肮脏的下水道一样的味道。” “一刻不停息地从你身上散发出来,十米之外都能闻见。” “即使你身上喷满了高档的香水,依然遮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江燃看着神情从不屑变得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几乎是阴沉到咬牙切齿的顾一彤,轻飘飘地重复了一遍。 “很臭。” 白菲菲人麻了,她知道江燃有时候说话让人很气愤,但没想到他的嘴居然这么毒。 她已经无法想象顾一彤这会儿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了,换做是她,估计已经在找刀了。 打量了一下顾一彤的神情,白菲菲心中有股莫名的暗爽,她是怼不过,不过有人怼得过。 “你踏马找死!”顾一彤破口大骂,声音高亢,引得路人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她把手里的包举了起来,一边尖叫着一边朝江燃身上砸去。 江燃眼神中略过一抹寒意,修真界里,没有对女人留手这种说法。 顾一彤此刻恨不得直接弄死面前这个恶毒的家伙,和楚天齐虽然不是她的第一次,之前瞒着刘浩杰也约过不少。 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对方说得那么不堪。 顾一彤甩包的这一下是直接冲着江燃脑袋去的,这要是砸实了,肯定得头破血流。 可她才刚刚举起包,手腕就被人硬生生拽住了。 “彤彤,别!”拉住顾一彤的人正是陶朵朵,她本来没脸凑上来,可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冲了过来。 陶朵朵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晚的场景,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张把楚天齐吓到一动不敢动的脸。 她回去请教过老师,把门的厚度,和桌子的距离,以及水果刀的型号都说了出来。 问他需要用多大的力道,才能用手指把水果刀弹出去钉进门里。 老师说她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有这种人,对方一拳就能打死老虎。 陶朵朵知道面对这种人,无论他有没有背景,是不是中二少年,都绝对不能轻易招惹对方。 楚天齐那么嚣张的人当时都选择了忍气吞声,她和顾一彤绑在一起再乘以十,都不够对方一拳。 顾一彤拿包砸人容易,可要是一拳被打进重症监护室,都得算对方手下留情。 陶朵朵虽然怕得不行,但她知道肯定不能任由顾一彤出事,毕竟她还得求到对方头上。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法子联系楚天齐,但根本见不到人。 顾一彤再出了事,她就真的一点法子也没了。 “你别拦着我!”顾一彤疯狂地挣扎着,“你听没听到他刚才骂我什么?” “彤彤,你千万别动手。”陶朵朵正要说话,却感觉到一阵森然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警告的意味。 “楚少在调查他呢,你就别在这捣乱了。”陶朵朵话锋一转,搬出楚天齐来提醒顾一彤。 “调查她?”顾一彤听到楚天齐的名字,一下把注意力放在了白菲菲身上,心底一阵惊慌。 “天齐哥调查这个贱人干什么?”顾一彤也顾不上生气了,只感觉楚天齐好像要离她而去了。 “不行,我得去找天齐哥问清楚。” 陶朵朵见她误会了自己言语中的对象,也没多做解释,反正只要不动手就好。 “菲菲,你也在这啊。”陶朵朵尴尬地想走,但看到白菲菲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只能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打着招呼。 “陶朵朵,我劝你离楚天齐那种人远一点。他能强迫你干一件事,就能一件接着一件,把你逼上绝路。”白菲菲盯了她半响,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 “好自为之吧。” 陶朵朵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替自己辩解的话来。 她又惦记着顾一彤说去找楚天齐的事,本想立马追上去,却意识到还有个人没走,当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燃。 “楚天齐,很有钱么?”江燃见她打量自己,突然开口问道。 “啊?”陶朵朵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被这一句话问懵了。 第21章 智商 “天齐哥,你在哪儿呀?”顾一彤急匆匆地出了商场,坐在车里拨通了楚天齐的电话,“你不知道,我刚刚都快气炸了!” 电话那头传来楚天齐轻佻的声音:“怎么了宝贝?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像楚天齐这种会玩的,一边砸钱一边嘘寒问暖,普通的女大学生根本抵抗不住。 等到时候玩腻了说一句门户问题家里不同意,表现出一副痛苦但无能为力的样子,对方还得对他爱得死去活来。 “天齐哥,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老和我不对付的白菲菲么?”顾一彤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她很清楚什么样的语气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而且顾一彤很聪明地没有问楚天齐在调查什么,反倒主动提起白菲菲,打算旁敲侧击。 楚天齐的声音顿了半响,方才问道:“白菲菲对你做什么了?” 顾一彤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不知道在哪找了个小白……小黄脸,在南都尚品这看到我就一通骂,你说我也没招惹……” 楚天齐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他追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比我矮一点,肤色有些发黄,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慢?” 顾一彤都不用过多思考,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刚才那个恶毒的青年,当下忍不住点着头。 “没错,白菲菲那个装清高的贱货,也不知道从哪找的这个毒舌男,简直……” 楚天齐声音低沉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放心,等我查清楚他的底细,肯定给你报仇。” 顾一彤一愣,回味了一下这句话,顿时意识到自己误解了陶朵朵的意思。 “那家伙浑身上下加一起都不值两千块,用的还是大瓜手机。” “天齐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他能有什么底细。” 楚天齐沉默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对付任何人之前,都得弄清楚对方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总之你这段时间离白菲菲远一点,她和那个杂碎,都跑不了。” 听着楚天齐有些阴狠的语气,顾一彤没敢再继续纠缠下去,乖巧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电话另一头,楚天齐脸色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前,一旁穿着衬衫套裙的女秘书默默走到身后替他揉起了脑袋。 “楚少,消消气,别被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心情,身体是自己的。”女秘书的声音很轻柔,舒适的按摩力道让楚天齐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佳佳,还是你说话中听。”楚天齐倒也没动手动脚,女人和事业他分得很清,而且俞佳的确是个好帮手。 俞佳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她随口说道:“楚少,不管是谁惹到您头上,都别忘了楚总说过的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楚天齐眼里有着很深的恨意,他还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 之所以没有直接找人报复,也是还没搞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他得罪的人很多,但没一个能掀起什么浪花。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谨慎,这也和他父亲的耳濡目染有关系。 “我们的人还没查到什么消息么?”楚天齐睁开眼,拨开了俞佳的手。 本来这几天玩得有点嗨,他都没主动去问具体情况,可今天顾一彤的一通电话,一下子就让他回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耻辱。 “楚少,根据云上仙宫那边提供的监控录像显示,对方出了门就打车离开了。我又委托人联系上了当时的出租车司机,根据司机所说,那个人也住在山海城别墅区。” 楚天齐皱了皱眉:“白菲菲就住在那,他去山海城不奇怪。这些话我记得你前几天打电话汇报的时候好像说过,还有呢?” 俞佳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山海城那边拒绝提供业主的任何信息,于是我派人找上了那里的保安,给了点好处,查到了当晚的监控。” 楚天齐一下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一起:“山海城背后的老板是条过江龙,南都市能让对方卖面子的人很少,你贿赂保安这件事做得不错。” 得到夸奖的俞佳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继续说道:“那个人把白菲菲送回了白家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也有可能对方出门的时候,刚好避开了监控,但只要他走正门就必然会被监控看到,所以可能性不大。” “我刚才进来也是正想跟您汇报,那个保安说在停车场的监控里看到了对方,还有一个气质出众的女子乘着一辆车离开了山海城。” “具体来说,对方这些天一直呆在白家,吃穿用度应该都是白家提供。”俞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可能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躲在白家不敢出门,怕遭到报复。” 楚天齐的怒火被俞佳这句话顶的一下涌了上来,他也没多做思考,直接冷笑道:“看样子应该是个毫无背景的练家子,好得很……” 俞佳见他暴躁的样子,眼底神色莫名,继续好心提醒道:“能和白家关系这么密切,想必也不是什么高干子弟。” “楚少,您要找人对付他么?根据你之前描述的情形,如果要找人报复对方的话,我建议直接动枪,免得对方垂死挣扎伤了你。” 楚天齐喘着粗气,松了松衬衫扣子,摇了摇头:“把那小子弄成残废是必然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下午你看着公司,我去云上仙宫一趟,再跟五爷确认一下情况。” “我父亲常说,三思而后行。” “我现在怒急攻心,一定不能妄做决定,等五爷那边有了确切消息,白菲菲和那个家伙,一个都跑不了。” 楚天齐一直记得那晚在云上仙宫,对方抱着白菲菲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知道自己必须确认对方究竟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有那个能力做到。 俞佳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思维缜密,但还是欠缺了一点敬畏之心。”楚天齐拿起外套,提点道:“等我进了董事会,这家公司就得交给你来打理。” “商场如战场,你以后面对任何对手,都不能轻敌。一旦有了轻视之心,就有概率失败。” “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得确保自己,绝对能摁死对方。” 楚天齐推开门,回头又补充了一句:“我父亲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你有空的时候也多琢磨琢磨。” 俞佳双手叠放在小腹前,微微弯腰说道:“我记住了。” 第22章 消息 “看在你刚才替本小姐怼顾一彤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的载你一程,说吧,想去哪?” 白菲菲坐在驾驶位上,边戴着手套边说道。 “我跟顾一彤当了两年同学,第一次见她发那么大的火。” 白菲菲见江燃没理自己,又说道:“你们这穷乡僻壤出来的,骂起人来可真毒。” 江燃合上手中的书放在座位上,抬起头看着她:“第九十三回。” “什么第九十三回?”白菲菲将汽车发动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三国演义第九十三回,姜伯约归降孔明,武乡侯骂死王朗。”江燃一脸平静。 “你之所以怼不过顾一彤,是因为她可以抓住你的弱点,你却说不到她的痛处。” 白菲菲看见他边说话边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前,整个人一下炸了毛。 “江燃!你那是什么眼神?”她恶狠狠地望着江燃,目光择人而噬。 “你看错了。”江燃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我哪都不想去,把我送回去吧。” “死变态。”白菲菲心知他对自己不感兴趣,但嘴上还是嘟囔道,“宅死你。” 脚下一踩油门,汽车扬长而去。 江燃见刚把自己送到白家门口,就调转车头直接没了影的白菲菲,徒劳的伸了伸手:“我的书还没拿。” 进屋之后江燃回想起方才陶朵朵的话来,揣摩着用什么理由去敲……让楚天齐赔偿一些精神损失费。 他现在虽然处于天地灵气时刻都在洗练肉身的状态,但修为却暂时陷入了无法提升的窘境。 以这种微薄天地灵气洗练肉身的速度,三十年他差不多能够做到赤金体小成。 太慢了! 江燃的理想速度是,二十年时间将第二劫青罡体修炼成功,后返先天之后,在三十年内筑就完美道基。 因为阿成和白菲菲的话,他意识到云上仙宫里的事,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发生。 所以江燃突然有些发愁,过段时间要是证实了云上仙宫里确实没人贩卖毒品的话,自己应该去哪里搞钱。 抢和威胁别人他倒是都有能力做到,问题是他也不可能见个人就去敲诈一番。 且不说闹大了会和官方打交道,这种做法也根本达不到他需要的资金量。 江燃正在盘算新的计划,刚买的大瓜手机就传出了铃声。 来电号码他没见过,不过转瞬眼神却是一亮。 “江小友,我是燕传。”手机里传出来一个磁性的声音,“我这边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名贵野生药材的消息,你应该会感兴趣。” “说。”江燃言简意骇的说道。 “三个月之后燕山市有一场小型展览会,其中一部分东西应该会卖掉用来做慈善。” 燕传知道对方的脾性,也没故意兜圈子。 “我本来不太关注这些,不过主办方给手底下人发的邀请函里,附册一栏展示了一株八十年的起阳枝。” “这东西原本的效果你应该也知道,就是针对男人那方面的问题。”燕传故意嘿笑了一声。 “不过好歹是野生的,我就想着跟你说一声。”想了想,燕传又加了一句,“也说不准还有其他药材,毕竟邀请函上也没展示多少东西。” “邀请函的附册在哪?”起阳枝这东西江燃确实不知道,毕竟他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我让阿成给你送过去。”燕传笑了笑,话锋一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阿成这小子有点轴,江小友你下次别老逗他了,谢家人还没蠢到在自己地盘上干违禁品的生意。” “本来昨天我就准备离开南都的,阿成这小子非得莫名其妙的托我跟谢家人打听云上仙宫的事。” 燕传语气里有些无奈,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结果搞得谢家人把云上仙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这才把阿成的怀疑给打消了。 江燃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也没料到阿成会求你去查云上仙宫的事。” “本来过段时间,我是准备亲自去确认一下的。” “既然你查清了这件事,也算是变相帮了我一个忙。” 江燃想了想,还是给燕传了一句话。 “加上通知我起阳枝的事,算我承你一个人情。” “即便三个月后的燕山之行没有任何收获,这句话依然作数。” 不知道为什么,燕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通体舒畅,像是一扫多年的沉疴。 他没弄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不过还是笑了起来:“暗劲巅峰的人情,我可得好好收着,保不准将来就有大用。” “你让阿成带着东西过来吧。”江燃等他把话说完,方才开口道:“我在山海城附近的清苑茶楼等他。” 旋即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可不会让阿成到秦韵的家里来商量事情,所以临时选了个地方。 清苑茶楼的点心很出名,前世秦韵带他去过很多次。 今天是周六,所以清苑茶楼里的人还挺多。 一楼有个三十多岁,穿着旗袍的女人在认真的弹着琵琶,周围的茶桌旁聚着很多客人在听。 江燃四处打量了一下,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没有窗户,只围着一圈木制的栏杆,靠东南方向的几张茶桌没有坐人,可能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眼的缘故。 江燃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冲着走到跟前的服务生说道:“一壶春庭雪,一碟桂花糕。” 春庭雪和桂花糕,是秦韵最喜欢点的茶和点心,也是清苑茶楼的几大招牌。 等着点心和茶端上桌,江燃刚细细的品尝了几口,就看见两个人大声交谈着走了上来。 一个矮胖,一个正常体型的黑脸男人,矮胖的那人顶着秃了一大片的脑袋,却显得极为自信。 “孔老哥,这山海城的别墅看起来还不错,你觉得咋样?”黑脸男人边招呼着秃头男落座边说道。 “环境还行,地段也不错,就是价格太高了。”秃头男摇了摇头,“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事,我有个朋友手里好几套别墅要脱手,孔老哥慢慢挑。”黑脸汉子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宽慰道。 “你们能不能小点声?”旁桌一个穿金戴银的富婆拍了拍桌子,冲着两人道。 “关你屁事!”秃头男直接怼了回去,“这又不是你家,管那么宽呢?” 富婆看来也是没怎么被人怼过,当下直接伸手指着两人开始骂了起来。 秃头男正要骂回去,却听见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恶狠狠地转头一看,差点没因为硬生生把脏话憋回去而咬了舌头。 他拉了拉刚站身来的黑脸汉子,整个人突然间偃旗息鼓了。 富婆见他不应声,以为被自己骂的不敢吭气了,顺着秃头男的目光看了一眼,一下子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动。 来人穿了件军绿色t恤,留着寸头,一身的腱子肉,目光坚毅,显得十分硬朗。 第23章 推测 “孔老哥,咋了?”黑脸汉子被秃头男拉了一下,转头看他浑似个鹌鹑,不免感觉有些奇怪。 秃头男低着声音道:“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事不,你当时还以为我在吹牛。” 黑脸汉子被他的动作搞得也有些紧张,跟着压低了声音:“你是说云上仙宫的婉婉?我想起来了,你这话的意思……” “正主就是他?”黑脸汉子一脸惊诧。 “小声点。”秃头男忙扬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别盯着人看。” “不会吧?”黑脸汉子扫了一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婉婉可是赵五爷的左膀右臂,谁能有那么大的面子?” “你快闭嘴吧。”秃头男打了他一拳,悄声道:“能让赵五爷和婉婉给面子的人我们一般见不到,但并不代表没有。” “之前看见那一幕只是凑巧,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秃头男见那个被婉婉称呼为成哥的寸头青年没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反正你别提这些事了,等回头再说。”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阿成走到江燃身旁站定,双手拿着一本类似画册的东西递了过去。 “江先生,这是二爷让我送过来的展览品册子。” 江燃右手拿着一块还没吃完的桂花糕放进嘴里,左手轻飘飘地在桌面上一拍。 “坐。” 阿成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只觉得呼吸一滞,看着桌子中间,摆在茶壶旁倒好水的茶杯。 在江燃的这一拍之下,直接将装水的茶杯震了起来,然后以一种斜向下落的方式,落在了他的面前。 滴水未溅。 这是何等的举重若轻。 阿成喉头耸动了一下,他只觉得手脚都因为惊讶而变得有些发麻。 “江先生,这是什么?”阿成言辞有些混乱,之前面对江燃那一片茶叶时的无力感,好似又涌现出来了一般。 江燃吃完手里的桂花糕刚要翻开画册,闻言一愣,看见对方一直盯着茶杯才反应过来。 “你说这个?这只是运用气劲的一种方法,不足为奇。” 阿成这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孟浪了,主要是江燃刚才拍桌面的那一掌实在太过惊人,连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江燃摸了一下桌子,茶杯就自己飞到了他面前一样。 “起阳枝。”江燃快速地翻阅着本就没多少页的画册,略过了其中的珠宝首饰,“找到了。” 画册上的东西有点类似于块茎,黑不溜秋的,他仔细观察了半响,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江燃的灵觉却在下意识地提醒他,这个东西药效很强。 “燕传有没有和你说,三个月之后的展览会在哪举行?”江燃合上画册,他决定去一趟。 “在燕山林家的庄园里。”阿成喝了一口水,他总感觉面对江燃的时候容易口干舌燥。 “要去参加展览会必须得有邀请函么?”江燃又没打算硬闯,自然要问个清楚。 阿成笑了笑:“二爷本身对这些聚会也不感兴趣,这张邀请函是寄给他外侄的。” “二爷说您要是决定去的话,等到了燕山知会他一声就行。” 江燃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桂花糕后,满意地拍了拍手,把画册丢给了阿成。 “等到了燕山再说。” “江先生,您还记得那晚在车上和我说的事么?” 阿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你是想说云上仙宫的事吧?”江燃抖了抖茶壶,见没水了也不在意,随口说道。 “刚才燕传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他找谢家人查过了。” “而且你们说得也对,谢家应该没蠢到在自己地盘上违法犯罪。” 听到江燃的话,阿成咬了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江先生,那天晚上,我在车上听了您说的话之后,直接去找了云上仙宫的赵老五,想要问个清楚。” 他转述起当时的事来。 “赵老五是专门替谢家管理云上仙宫的狗腿子,他知道我身后站着二爷,所以很配合地进行了调查,结果没有任何发现。”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应付一番了事,但是他查得太仔细了,把每层楼的工作人员全都聚在一起,当着我的面反复询问了好几遍。” “不仅如此,还把官方过去扫黄打非的台账记录给我看了一遍,就像是在刻意地打消我的怀疑。” “我就算是再怎么怀疑,只要身正不怕影子歪,其实根本就不用做戏给我看,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不对劲。” 江燃听到这番话,眼神却是亮了起来。 不对劲好,不对劲好啊! 他正愁三个月之后去燕山,没钱买那个起阳枝该怎么办,阿成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于是我求二爷去查,最后谢家很给面子地查了一夜。” 阿成说到这里,复杂地看着江燃。 “您知道负责盘问和调查的人是谁么?还是赵老五。” “二爷替我向谢家开了口,虽然那天晚上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我也不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 “江先生,赵老五绝对有猫腻。” “明天二爷就准备回燕山了,我打算去找几个干刑侦的战友,让他们今晚偷偷去云上仙宫,帮我再查一查。” 阿成憋在心里的话一直没说,直到看见江燃,方才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吐露了出来。 江燃五指捏着茶杯轻轻在手中转着,眼底流露出一丝浅笑。 “赵老五肯定和违禁品脱不了干系,你的怀疑没有错。” “聪明人想掩藏一件事,往往就会将所谓的真相暴露出来给别人看。” 江燃这种活了六百年的老怪物,在脑海中略一盘算,就推理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违禁品的确赚钱,但那是对于赵老五来说,谢家去做这种事无异于自掘坟墓,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手抓到把柄直接摁死,然后吃得盆满钵满。” 江燃知道,对于某些豪门来说,违禁品与否不重要,但真有竞争对手敢去碰,又被抓住了把柄的话,他们肯定很乐意将对手一网打尽,然后坐下来分蛋糕。 “赵老五仰着谢家鼻息爬到这个位置,身份地位不差,物质生活也算优渥,搞违禁品生意说明他需要大量的钱。” “但在燕传给谢家递了话之后,查这件事的人依然是赵老五,那只能说明一点,谢家里面肯定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而且还受益匪浅。” “至于谢家掌权的人,必然不清楚这一切,除非他想让谢家垮台。” “云上仙宫查不出底细,那就查查赵老五为什么需要钱,或者说他为什么不借着谢家名头,用更稳妥的办法去赚钱。” 江燃说到这里的时候,阿成整个人都有些茫然,这显得他很像个麻瓜。 “话虽如此,不过真相到底如何,还是目睹之后才能知晓。” 江燃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阿成淡然道。 “你跟燕传直接回燕山就行,云上仙宫的事交给我。” “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蛊术。” 第24章 俞佳 直到阿成跟着江燃,离开清苑茶楼许久后,秃头男才猛喝了几口茶。 “孔哥,听清他们说什么没?”黑脸汉子探头探脑,因为秃头男的表现属实让他好奇心爆棚。 “听不见。”秃头男拼命摇着头,“你要是耳朵尖听见了啥,也当没听见,千万别告诉我。” “那个寸头男手上绝对见过血,我起家的时候跟人干了不知道多少架,是不是狠茬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秃头男慎重道。 “黑子,记住刚才那俩人长什么样。” 黑脸汉子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孔哥,一个肌肉匀称的寸头男,一个脸黄黄的年轻人,好认得很。” 听到他的话,秃头男方才继续说道:“我们在南都市初来乍到,拜赵五爷的码头就是跟谢家示好。” “得罪了谢家大不了回白河守着老本继续挖矿,得罪了刚才那家伙,老哥我估计连矿都挖不成了。” 秃头男没有去猜测那黄脸少年到底什么来历,但是通过寸头青年不鸟赵五爷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对方也不怎么在意谢家。 连谢家都不在意的猛人,居然对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恭敬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那黄脸少年的背景何其恐怖。 不过他也没任何深究的念头,秃头男摸爬滚打几十年,不该有的好奇心早就淡了。 出了清苑茶楼,江燃决定去附近的书店看看,眼看都快8月底了,他还记着秦韵让他跟白菲菲去读大学的事,多少得应付应付。 至于云上仙宫一事,既然知道了赵老五就是其中的关键,他已经准备去跟对方友好交流一番了。 但现在天都没黑,不符合江燃谨小慎微的风范,他决定下午享受文学,晚上活动筋骨。 沿着马路走了接近十分钟,才看见一家连锁的“四库书屋”,江燃刚抬腿踏进大门,大瓜手机特有的铃声又传了出来。 来电人:白菲菲。 江燃心下疑惑,这话痨女怎么会想起给他打电话。 “有事?”也没多想,毕竟是秦韵的女儿,江燃接通后淡然道。 “装,继续装。”电话那头居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嘲讽意味。 “江燃是吧?要不是老子翻了白菲菲的手机,还真不知道你叫什么。” 江燃的表情已经变得冷漠起来。 “我以为你小子敢放狠话,少说也得是哪家的高干子弟,或者师承名门关系过硬。” 江燃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早知道前几天俞佳跟老子打电话汇报的时候,就直接让人弄残你了。” 电话那头的楚天齐一脸不爽,谨慎过头的结果就是让他多气了好些天。 “搞了半天是从青阳市那旮沓出来的?” “你还真把白家当成靠山了?别说白远山这会儿自身难保,就算他身价再翻个番,你去问问他老子把你打成残废,他敢多管闲事不。” 楚天齐越说越嗨,直接把一旁伸手想要阻拦的俞佳推开,继续猖狂。 “四点半,北郊磷化厂。”楚天齐手中拿着瓶香槟,咕嘟灌了一大半,方才继续说道。 “你来不来无所谓,有种你就躲在山海城别出来,否则老子肯定有办法搞你。” “不过白菲菲被我的人拿药迷了,这会儿三十多个兄弟都等着和你这‘武林高手’过过招呢,五点半你要是不来我可就走了。” “等我走了这帮精力旺盛的兄弟会对她做些什么,可就不归我管了。” 楚天齐故意抬了抬手,很多人同时淫笑了起来。 嘟—— 还不等他猖狂的笑完,电话另一头就已经传来了盲音。 草!楚天齐一愣,旋即直接把手机砸在了地上。 “他怎么敢这么装的?”楚天齐长呼了一口气,把剩下的香槟一口气吹完了,看着俞佳姣好的面庞问道。 “一个青阳市来的土鳖,无非是练了些工夫,凭什么装成这样?” 俞佳看他要砸酒瓶,忙伸手接了过来,劝说道:“楚少,有些年纪不大的中二少年,稍微有一点本事,就眼比天高。” “等他接受了社会的毒打,就知道低头做人了。”俞佳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您带着枪没?” “放心,用不到。”楚天齐挑了挑眉,不屑道,“他再能打,三十多个人累都累死他,何况这些兄弟可都是疤哥手底下的精锐。” “您带着枪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俞佳点点头,不经意的朝被绑在角落里的白菲菲看了一眼。 “楚少,要是那个江燃等会儿不过来,怎么处理她?” 楚天齐刚准备说带回酒店,看到白菲菲那灰头土脸却不掩高雅的模样,心里居然有种特殊的感觉诱使他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你们这些糙货,恐怕这辈子连摸一下这种富家小姐手的机会都没。” 楚天齐咽了口唾沫,看着或站或坐在厂房里的一帮壮汉,想起之后的场景心头略有些火热。 “要是他不过来,我也不能让兄弟们失望。” “待会儿到点我就离开,之后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楚天齐见有些人略显兴奋,有些人还是面露犹疑,给他们加了个定心丸。 “放心,搞不出事。”楚天齐自信道,“别说她连人都找不到,就算查出来又怎么样,我都担了。” “楚哥万岁。”一个脸上满是麻子的壮汉捧场地吼了一声,贼兮兮地就想去对白菲菲动手动脚,这下子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人,也是不免动摇起来。 “还没到楚少说的时间。”俞佳挡在了麻脸男身前,嫌弃地看着他,“你们想干什么,等楚少走了再说。” 楚天齐本来没打算去管这些人的意思,在他看来江燃就算来了也得被他搞成残废,无关乎什么信守承诺之类的事。 不过俞佳既然已经代表着他开了口,楚天齐倒也没驳她的面子,冷哼了一声:“我可是有言在先,到点了再说。” 麻脸汉子垂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菲菲,身上衣服都沾染上了一些污渍,头发有些凌乱,但还是气质出众,容颜清丽,越看越是心痒。 不过老大交代了他们要帮楚天齐把事办利索,他也没胆子硬来,索性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工夫,到时候他多少得抢一个地方的头汤。 “楚少,我觉得白菲菲和这件事关系不大,还是个学生,做的太过火了会不会……” 俞佳见麻脸男没有继续动作,当下也是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楚天齐扬了扬手:“无所谓,学生又怎么样,闹不出多大动静,惹到我楚天齐头上,一定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俞佳眼底藏着一抹厌恶,转头看了一眼白菲菲,心头暗暗叹了口气。 她即希望江燃把白菲菲救走,又觉得对方应该没有那个能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江燃来了之后,激楚天齐开枪动手,这样她就又多了一份在未来扳倒楚家的证据。 第25章 我来 前世江燃很憎恨白菲菲。 但当他用六百年的心境再去经历一遍往事,却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这种憎恨就没有道理。 一个亿万富豪的独生女,千金大小姐,生活中突兀地闯进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不帅气也没有闪光点,且卑微懦弱,却偏偏分走了自己母亲的关爱。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前世被楚天齐祸害了之后,没有把江燃扫地出门,已经算是极其善良了。 只有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才能明白前世她心底有多少悲痛和苦楚。 这些天的相处也证实了江燃的猜想,如果前世自己表现得并没有那么不堪,如果她没有被楚天齐祸害…… 没有经历这一切的白菲菲,就是一个很天真很幼稚的女孩。 她甚至可以包容江燃的冷漠。 除了感觉她是个话痨以外,江燃并不觉得白菲菲有哪点不好,这样的人,不应该受欺负。 江燃打了辆车,坐在后排双目紧闭。 他看起来很平静,呼吸悠长且一言不发。 平静到健谈的司机师傅都感觉气氛有些压抑,整整四十多分钟的路程,竟然只用了三十七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北郊磷化厂。 江燃推开车门,迎着风打量着这片杂草丛生,疑似已经停工的厂区。 他看了一眼大瓜手机。 四点十三分。 门口的办公楼已经荒废,有斑驳的青苔和藤蔓在生长。 绕过办公楼之后,江燃一眼看到了半开着门的废弃厂房。 两扇铁门锈迹斑斑,其中一扇被人硬生生推开了半米宽左右的缝隙,之后就因为老化和重心下移,在地面上摩擦出了一些痕迹后卡在了那个位置,再也推不动了。 江燃隔着门缝,看到了厂房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影,他的呼吸变得缓慢,体内的九劫气劲翻涌起浪涛。 “四点十五了。”楚天齐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神情阴狠,“我就知道这个杂碎不敢来。” “草!”他啐了一口唾沫,“要不是白家住在山海城,老子早直接上门堵他了。” “这个小婊子不但害老子挨了一巴掌,还白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了这么久。” 楚天齐眼中闪过一抹特殊的兴奋,朝着刚才叫得最欢的麻脸男吩咐了起来。 “老子不等了,麻子,这婊子交给兄弟们了……记得录像给我。” 麻子兴奋地搓了搓手,露出一口黄牙淫笑着:“楚少放心,俺保证给你360度无死角贴着脸录。” “楚少,白菲菲还是个学生,况且她父亲多少也算是公众人物,要不然先把她放……” 俞佳心口一阵抽搐,偏头看了仍在昏迷的白菲菲一眼,眼中满是不忍。 “收起你的同情心。”楚天齐朝她招了招手,转身就准备往大门口走,“走。” 麻子脸和一群百无聊赖的混混眼巴巴地等着他离开,有些人已经开始往白菲菲所在的地方靠了过去。 楚天齐刚抬起左脚,就发现视线中那扇近乎4米高,被七八个人推了半天都卡着不动的铁门,发出了一种刺耳到极点的滋啦声。 旋即像是什么东西崩断了一样,夹杂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轰鸣。 他连左脚都下意识地忘记了落地,在听到这轰鸣的一瞬间,就看到那扇4米高的铁门,拽断了延伸进墙壁里的钢筋,硬生生擦着地面往后挪了近乎2米多的距离,方才慢慢往下倾斜。 似乎是嫌铁门倒地的速度太慢,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在铁门倾斜的一瞬间便跳起身来,一脚踏在门板上,施加了一股向下的冲击力。 下一瞬悬在半空的铁门在0.5秒之内轰然砸落在地,门口的光线还没来得及完全照射进来,就被漫天扬尘再次遮蔽住。 轰! 伴随着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巨响,短时间内造成的巨大冲击力,甚至让楚天齐一个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 扬尘渐渐被风吹散,一个轮廓映入了厂房所有人的眼中。 他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脚下踩着4米高的铁门,周围是蜘蛛网一般龟裂开来的地面。 整个厂房像是被刚才的轰鸣震得寂静了一般,足足半响都没有一丁点声音。 三十多个人像是被史前巨鳄盯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江燃环顾四周,看见被绑在角落里的白菲菲安然无恙后,方才漠然扫了所有人一眼。 他慢慢朝着十米之外的楚天齐走去。 楚天齐小腿肚子已经忍不住地开始打颤,他脑海里又闪过那一句警告,赶忙摇摇脑袋让这个念头消散。 “俞佳!”楚天齐不敢看江燃那双淡漠的眼睛,往后看了一眼,有些疯狂,“你不是说他取了巧才把水果刀插进门里,手指弹刀只是个假动作么?” 俞佳摇了摇头:“楚少,你也打听过了,世界上不可能有那种人存在……” “那他是什么?他是什么!我前段时间不是说让你找人查他的父母和亲人么?”楚天齐脸上青筋暴起,“你跟我说青阳市那地方没有大人物。” “楚总都说过青阳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本身就没大人物啊!”俞佳看他疯狂的模样,抬起脚慢慢往后撤。 “我问了疤哥,他的确才来南都没几天。”楚天齐喃喃自语,然后有些语无伦次,“对,疤哥。” “兄弟们,上!”楚天齐嘶哑着嗓子,手指着在自己身前一米处站定的江燃。 “我们有三十多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弄死他!” “弄死他,我每个人再多给十万!” 他身后三十多个方才趾高气昂的汉子,这会儿听到他的话,却是犹如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开什么玩笑! 刚进来那人是他妈什么怪物,跟超级赛亚人似的。 他们是敢打敢拼,又不是敢死队。 “二十万!”楚天齐看着江燃淡漠到渗人的眼神,慌乱地往后退。 还是没人应声。 “五十万!” “三百万!每个人三百万!弄死他,我立马让我爸给你们转账。”楚天齐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将价码一下子翻了好几倍,撕心裂肺地喊道。 三十多个混混目光开始游移起来,在强大的钞能力面前,有些人甚至暂时性地忘记了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第26章 我念 拼一把!三十多个人抱腿抓手,一拥而上,反正对方肯定不敢杀了这么多人,就算被打伤了还有楚天齐赔医药费。 这些镇场子的恶霸欺男霸女惯了,什么事不敢干,眼神交流的人一多,居然都心思活泛起来。 “上!”麻脸男本来还等着喝头汤,被打岔本就不爽,加上学历不到家,只是觉得对面那小子力量大,居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干了这一波,大家就不用刀口舔血了。” “他只有一个人,力气再大又能怎么样,打架是需要技巧的,乱刀子上,废了他的手脚,看他还怎么蹦跶!” 麻脸汉子的话让很多有着同样心思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一帮人裹挟在一起,部分人甚至抽出了折叠刀。 然后居然不约而同的散了开来,把江燃围在了圈内。 “废了他!看他顾前还是顾后。”三十多人聚在一起,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气势汹汹。 见一群人把江燃和自己隔绝了开来,楚天齐挣扎着爬了起来而,然后一把拽着俞佳的手臂。 “佳佳,快跑,我们快跑。”楚天齐颤抖着说道,“那小子的眼神,你看见没?” “他想杀了我!他是真要杀了我!” 俞佳看着楚天齐身后,眼中神采奕奕,嘴上却宽慰道:“楚少,你忘了?” “你带着枪呢!” “对!”楚天齐一下子反应过来,颤抖着手伸进怀里,碰触到一个冰冷的物体,让他一下子安定下来。 枪械让他一下子找到了安全感。 他曾经去地下世界看黑拳的时候,那些十几连胜的亡命之徒,再怎么凶恶,只要违反了规矩,依然扛不住主办方的一枪。 这就是火力充足带来的底气。 楚天齐紧握着枪,转过身去,然后瞪大了眼睛,不自觉抬起了枪。 半空中抛飞起无数的人影,高度相同,角度相同,几乎像是这些人同时飞起来了一样。 直到他转过身的时候,前一瞬还气势汹汹的打手团,齐齐砸落在那个少年周围的地面上。 对方一只手负于身后,一只手在胸前作收招势,而后置于身后。 再度恢复了方才进门时,负手而立的站姿。 空旷的厂房里除了楚天齐粗重的喘息以外,没有了任何其他的声音。 摔落在地的三十多个人,除了砸落地面时的声响外,再没有发出任何哀嚎或者动静。 楚天齐紧握着枪的手根本克制不住的再度颤抖起来,没有哀嚎声可能是被打晕了,但是连呼吸声都没有,那只能说明…… 他不知道江燃离开这里之后,多久会被抓,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判决。 但是楚天齐知道,这个看上去瘦弱,长相普通的少年,有着一颗疯狂的心。 这颗心疯狂到把三十多条人命当成儿戏。 纵然这些人都是欺男霸女,啥腌臜事都干的家伙,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不管他们刚才准备对白菲菲做的事有多么天愤人怒,整整三十多个人参与其中,就算被抓了也不可能全被枪毙吧。 楚天齐已经快要奔溃了,他虽然也弄死过几个人,但是面对江燃这种解决了三十多个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杀星,还是感觉四肢冰冷,如坠冰窖。 江燃其实很愿意给初次冒犯自己的人一个机会,但那是在听到他们打算对白菲菲做的事之前。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若有良善之心,他能直接把玄剑尊者的名头倒过来写。 这群人甚至连人渣都算不上。 江燃考虑过只打断这些人的手脚,然后放了他们。 毕竟一次性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和官方对上,也会给秦韵造成巨大的麻烦。 但是他无法确定,这些渣滓被弄断手脚之后,还会不会恶从心中起,去针对秦韵或者白菲菲进行报复。 甚至他觉得,这群渣滓之中绝对会有人鱼死网破,想办法进行报复。 秦韵重过一切。 同时,白菲菲也收获了江燃几分好感。 他不想这两个人面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她们,到时候倘若真的出了事,就追悔莫及了。 “别动。”楚天齐两只手同时抓着枪,他怕自己一只手颤抖到连枪都拿不稳。 “我爹是景川实业的楚济川,你杀了我有什么后果你考虑过么?” 他语气慌乱,且面色惊恐,没有半分底气。 所谓枪械带给他的安全感,在转身看到那非人一幕的时候,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和俞佳说话最多也就十几秒,整整三十多个人几乎同时被硬生生打死。 楚天齐自问就算给自己一把冲锋枪,端着扫半分钟,都不可能把这些人全杀光。 因为对方至少会跑,会喊叫或者哀嚎,哪有那么准的枪法,刚好枪枪毙命让任何人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在这个一连打死三十多个人,却还一脸淡然的少年面前,这些人就如同纸扎的一样。 枪械,或者说手枪,真的可以将其一枪毙命么? 楚天齐经常在俱乐部打靶,这么近的距离换做往常,他可以很自信的说绝对能打中对方脑袋。 但是现在他不但手在发抖,心里也根本没有开枪的勇气。 在他大学毕业之后,已经很少提他父亲的名字了,圈子里的人要么都认识他,要么连他的家世都不配知道。 可是现在楚天齐就如同一败涂地的小孩,即使手里拿着枪,却仍然想借用父辈的名头来威慑别人。 “楚天齐。”江燃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毫无烟火气,“还记得本尊说过什么吗?” 楚天齐也没在乎他言语中有些中二的自称,别说本尊了,现在让他跪地上叫爷爷他都情愿。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楚天齐深吸了口气,压抑着恐惧,“江燃,我知道错了。” “你放过我,我帮你处理首尾,这些人的死肯定查不到你头上。” 江燃不发一言,浑身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压迫力。 “一个亿。”楚天齐握住枪的手,突然有些镇定下来,他觉得江燃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或许也有忌惮。 毕竟他的命和这些混混流氓,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一个亿,我们握手言和。”楚天齐观察着江燃的脸色,斟酌着语气,“以后我在南都见了你都绕着走,说到做到!” 俞佳紧张地看着江燃,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江先生,楚少很有诚意的,何况……” 第27章 我言在先 江燃目光瞟了她一眼:“凭你方才走之前那句话,我不杀你。” “还有,你也不用故意打断楚天齐的话,让我从一个亿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我没有考虑接受的念头。” 俞佳的言语动机,江燃一下就能明了。 “一个亿于我而言,不过世间尘泥。” 楚天齐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退到了数米之外的俞佳。 “俞佳,你!”他回想起这些天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你一直在拱火。”楚天齐反应过来,“从我想要报复他,开始调查的时候,你就一直强调青阳是个小地方,他再厉害也比不过枪……” “早上还旁敲侧击的让我动手,要不是我谨慎,可能都不会去问五爷……等我证实了消息之后,又故意劝我再查一段时间,你知道越劝,我就越忍不住……” 楚天齐智商瞬间回归,他将一切串联起来之后,发现如果不是俞佳一直在拱火,他说不准不会如此迷信枪械的威力。 俞佳在他身边六年,实在是太了解他了,知道用什么话,能够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让他怒火上头。 “我对你这么好!”楚天齐有些崩溃了,虽然俞佳没什么用,但好歹刚才的局面是二对一,他不是孤身一人,现在却感觉一下子孤立无援起来。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楚天齐。”俞佳站直了身体,眼中是深藏的怨毒,“不是背叛。你这种渣滓,七年前在季安市上大学的时候,就能害得我妹妹一尸两命。” “害得我母亲申冤无门,最后投河自尽……背叛?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 “本来我以为自己还要收集很多很多证据,谁能想到……” 俞佳偷偷打量了江燃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虽然比楚天齐更清楚他描述的那一刀有多恐怖,但也没乐观到对方可以在面对三十多个人和一把枪的时候,还能安然无恙。 直到江燃踹门进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因为数据的欠缺,她从一开始就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真正的实力。 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认为枪械可以伤到对方了,但依然让楚天齐掏出了枪,生怕他在江燃被包围起来的时候,拖着自己跑掉。 结果搞了半天她都觉得自己的谋算多余了,跑?楚天齐就算在江燃被围起来的一瞬间选择直接跑,连大门都出不去这边就已经硬生生打死完了。 “何……”楚天齐记得这件事,但实在没想起来那个女生叫什么,“你不是姓俞么?” “谁告诉你我非得随父姓?”俞佳冷冰冰的看着他。 “旧怨。”江燃不出所料的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楚天齐身上,“新仇。” “有点意思。”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向楚天齐。 “别过来!”楚天齐这时候也顾不上俞佳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手稳定下来。 “你杀了我!白菲菲和你,还有白远山夫妻俩,都得陪葬!” 楚天齐色厉内荏的威胁着,暗地里却在估算江燃和自己的距离。 三米,两米。 楚天齐心中一阵狂喜,对方居然敢走到三米之内,他有种反派因为轻敌而被翻盘的感觉。 两米距离,他命中的几率已经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离江燃越近,越能感受到他平淡目光带来的彻骨寒意。 在这种压迫下楚天齐终于摁下了扳机,耳边传来的轰鸣声让他的脑袋都被震得有些发晕。 为了保险,楚天齐朝着江燃的脑袋连开了三枪,直到手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死定了。 楚天齐见自己开枪的时候,江燃还跟个呆头鹅一样一动不动,心中暗道。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到了极限。 子弹出膛之后楚天齐是看不清的,他只能看到江燃的脑袋以几厘米不到的幅度,连续晃动了三次,然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没有预想中的血花四溅,没有预想中的绝地翻盘。 只有伴随着枪声回响的一只手,在自己的视线里愈来愈大。 “我一开始就说了。”江燃食指中指并在一起,点在了楚天齐的额头上,“输了,会死。” 楚天齐眼中满含着绝望,不是面对死亡,而是看到江燃偏头躲子弹时的信念奔溃。 在江燃话音响起的同时,楚天齐眼神逐渐涣散,手臂无力的垂落下来,而后仰倒在地。 楚天齐倒地的声音传入俞佳耳中,她终于忍不住瘫软在地,从啜泣逐渐转为嚎啕大哭。 “我并不在意你对楚天齐的仇恨。”江燃收回手指,眼中没有任何解决掉楚天齐后的情绪波动。 “因为你方才那句话,暂且留你一命。” 空旷的厂房里回荡的哭声略微一顿,俞佳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 几年的仇恨在这一刻得报,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江燃身上,对方身形消瘦,个子不高,长相只能算清秀,又因为肤色问题,便只能说是普通了。 环顾四周,唯对方一人站立,巍峨如山似岳。 俞佳看着满地的尸体,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冲着江燃喊道。 “江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把旁边的小仓库打开。” 江燃本想带着白菲菲直接离开,听到她的话不由探究的看向对方。 “这磷化厂是楚天齐狐朋狗友家里的产业,他把留守的人全都支走了,就为了在这对付您。” 俞佳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身来,冷静的说道。 “仓库里应该还有化工原料和其他易燃物,我们将仓库里的易燃物收集起来,一把火直接把现场毁了,根本不可能查得出来。” 俞佳见江燃没有其他动作,解释道:“只要没有确切证据,查到您身上就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俞佳深吸了一口气,越说越发镇定。 “麻烦您将楚天齐的枪,还有他刚才打出去的三颗子弹一并带走,现场发生了枪击和没发生是两个概念。” 江燃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穿着一身制服,眼角还有着泪痕,却条理清晰地女人。 “你的建议不错,我同意了。” 第28章 真不会啊 “……临时插播报导,下午16点37分,南都市北郊一废弃化工厂起火,致36人死亡。” “专家初步推断是由于烟头引燃了化工原料导致的火势扩散,具体情况仍在核实。” 听着电视中传来的播报声音,白菲菲迷茫的睁开了眼,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唯一的区别是秦韵没在家,所以没人给她盖被子。 除了脑袋昏沉以外,白菲菲并没有感觉到过多地不适,只是被人捂住口鼻时挣扎导致的淤肿还在隐隐作痛。 客厅里只开了一部分筒灯,倒显得并不太刺眼。 白菲菲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绪。 她应该是被人跟踪,然后被迷晕了。 可问题是,她怎么又安然无恙的躺在沙发上了? 难不成她有着什么一旦失去意识,就会出现在自家沙发上的超能力? 扯呢!白菲菲赶紧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随着思维逐渐清醒,她也看见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江燃。 最主要的是她感觉对方有些愁眉苦脸。 白菲菲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下,疼痛告诉她并不是在做梦。 江燃怎么会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在对方的脸上看到情感如此强烈的表情,如此大的反差几乎让白菲菲差点把舌头咬了。 “经查实死者吴某、刘某……等30余人系无业游民,曾多次因赌博、斗殴、猥亵等原因被刑拘……” “死的该。”白菲菲原本听到死了36个人还有些心有余悸,这会儿又觉得这些渣滓活该被烧死。 “江燃,你干啥呢?”白菲菲脸色虽然苍白,不过一开口还是那个熟悉的腔调。 “看书。”江燃语气有些颤抖,想他玄剑尊者,何曾被逼到这份上,“秦姨说让我抓紧时间多复习一下,过几天的入学测试多少得应付过去。” 白菲菲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不由地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你咋了?” “你能帮我补补课么?”江燃举起手中的书,苦大仇深道:“这东西我实在搞不明白。” “切!”白菲菲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我可是高材生,给你补课那就是区区……” “蛐蛐在外面叫呢,你听见没?” 白菲菲话锋转的连她自己都有些面色发红,不过她是真没法继续往下说了。 江燃手中的书是《高等数学》。 别的什么都可以,数学她是真不会。 败了,本尊在数学面前一败涂地。 江燃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桌面上的几本和数学相关的书籍全部合上。 “江燃,我咋回来的你知道么?”白菲菲盯着他看,倒也不是怀疑,只是满心纳闷。 “俩捕快送你回来的。”江燃随口道,不和数学纠缠之后,他的语气又变得平淡下来。 他也没打算告诉对方真相,且不提就算说实话白菲菲会不会相信。 单纯这件事牵扯到了几十条人命,江燃就更懒得解释了。 “说是巡逻的时候,发现了有犯罪分子试图绑架你。” 白菲菲愣了一下,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先是楚天齐,又是绑架……呜呜呜……” “为什么倒霉事都给我遇见了……” 江燃看了她一眼,对她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感触。 或者说,两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你说遇见了倒霉的事,旁人大抵也遇见过更倒霉的事。” 江燃见她哭泣,虽无心安慰,但终究还是开口道。 “你所拥有的美好和幸运,旁人便不见得能拥有。” “苦乐悲喜,如意不圆,不过终究一瞬。” 江燃的脸年轻到过分,但言语之间的平淡,却有笑傲红尘之意。 “着眼往前看。” “前面的路上,或许也有荆棘。” 江燃言及此处,看着脸色苍白,眼中水雾蒙蒙的白菲菲。 看到对方那和秦韵如出一辙的眉眼,终归还是说出了另外一句话。 “你也不必担心。” “荆棘我斩。” 听他说到这里,白菲菲偏过头去,听他温润如清泉石上流的声音,竟一时有些痴了。 愣了半响,方才噗嗤一声笑了个鼻涕泡出来。 “妈耶!噗……哈哈哈,笑死我了!”白菲菲拿袖子直接抹了一把鼻涕,“江燃你讲话也太中二了吧!” “还什么荆棘我斩!”白菲菲重复了一遍,笑成了公鸡,“别说斩不斩了,你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应付入学考试吧。” 江燃脸色一僵,旋即无所谓道:“小事尔。” 白菲菲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收拾好心情:“江燃,我爸妈今晚上回不回来?” 江燃摇了摇头:“我问过秦姨了,他们去竹山市了,可能还得几天才回来。” “我还没见过他俩连着好几天不回家呢。”白菲菲撇了撇嘴,“说不准瞒着我们旅游去了。” 江燃听到她的话,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来的时候,隐约听到的那些话。 “白叔的公司具体是干什么业务的?” 前世秦韵虽然很疼他,但江燃也没有询问过这些事,只知道应该和地产方面有关。 “你问这个干嘛?”白菲菲挑了挑眉,“怎么着,想去我爸公司干兼职赚外快?” “那你估计干不了,你这细胳膊瘦腿的。” 白菲菲拿起桌上的果冻吸溜了一个,把腿盘在一起继续道。 “我爸那公司说是搞地产的,其实也就是搞点分包工程。” “比如有大集团投资了一个楼盘,我爸就会承建其中一部分,有时候也会拿钱认购份额,勉强算是参与开发吧。” 白菲菲说到这里,朝空处指了指。 “就像这个别墅,本来我爸是没资格认购的。” “不过他以前跟在谢家人后面开发过一个项目,人家就把山海城项目的负责人介绍给他了,后来干完活款也没要,就要了这个房子。” 白菲菲伸出一个手指,想了想没说价格怕打击到江燃。 “不得不说我爸真的有先见之明,山海城这地方现在想买,价格至少得翻两番。” 江燃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白叔最近是不是承包新楼盘了?” 白菲菲听到他的问题,一拍白花花的大腿:“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爸前段时间还答应我,等他事办成了,给我换一辆新车呢!” “什么事?” “承包楼盘呗。”白菲菲白了他一眼,觉得跟个榆木脑袋一样,“不对,我爸这次应该是跟别人联合开发,比单纯的承包赚钱多了!” 江燃心中无奈,觉得这孩子委实过于蠢了。 还赚钱,你爸这会儿恐怕都急的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第29章 误会 凌晨2点40分,江燃再一次离开了山海城。 因为俞佳提醒了部分监控点位,所以他仍然选择了翻墙,并未走正门离开。 本来他还想着楚天齐应该小有资产,结果俞佳告诉他对方的大额消费全都是用楚济川的副卡。 就这还在那咋咋呼呼开口一个亿,合着空手套白狼打算白捡一条命? 虽然江燃一开始也没打算放了他。 为什么本尊明明这么强,还这么缺钱呢? 江燃有些不解。 他原本没打算这个时间点再去云上仙宫的,怕过去正主不在。 不过俞佳在他离开之前却说赵五爷常年住在那儿,而且推测应该就睡在六楼。 这要是还不赶紧去跟赵五爷交流一番,让阿成知道了还得笑话他动作慢。 云上仙宫虽说通宵营业,但到了这个时间点,却也喧嚣不起来。 江燃没从正门口的主路经过,他直接绕到了后方停车场去。 然后站在墙角,捡起几枚石子,弹向停车场周围的监控。 不管赵老五到底搞没搞违禁品生意,江燃都不想被过多关注。 他杀掉楚天齐和那群渣滓,是为了以绝后患,所以无论如何,那些人都必须死,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不过俞佳告诉他,楚天齐找来的人说起来是赵老五手底下的。 但其实只是赵老五的手下疤子,名义上收下的小弟,有些恐怕连面都没见过。 这群人天怒人怨的,啥事都干得出来,不知多少人盼着他们死,疤子也不可能跳出来引火烧身。 麻烦一些的就是楚天齐,对方如果是个普通混子也就罢了,但他的父亲偏偏来头很大。 因此俞佳告诉江燃,她对官方会选择说半真半假的话,对楚济川则是如实相告,只把白菲菲和江燃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楚天齐出钱找疤子摇人这件事一打听就清楚,根本瞒不住,一群人去借用磷化厂也是同理。 于是在俞佳的描述里,就变成了楚天齐是为了找回场子,言语威胁对手,让对方点好人马到磷化厂来。 至于之后的事她因为提前被楚天齐支开,所以并不知情。 这样一来楚济川很大可能性不会在明面上大动干戈,反而是暗地里探查真相。 只有这样,他才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不得不说,俞佳很准确的抓住了楚济川的心思。 对方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唯有让杀害他儿子的人去见阎王,才算真正报了仇。 可从一开始楚济川调查的方向就有问题,他以为是两伙人斗殴,但其实从头到尾动手的就只有一个人。 只要楚济川自以为是的去查,那就绝对查不到江燃头上。 江燃踩着窗沿借力,几个起落后轻松落在六楼窗外。 气劲流转于双耳,他听到了其中一间屋内的细微呼吸声。 踩着墙边走到有呼吸声的窗边,却发现是一块完整的防弹玻璃。 这么谨慎?寻常人就算有意寻仇,到这里也只能无功而返。 江燃心中不由暗道。 楚天齐要是像赵五爷这么谨慎,恐怕也不会蠢到带着三十几个人就来找他的麻烦。 江燃压根不知道以楚天齐的年纪和毫无挫折的经历,能隐忍了一周多时间才选择动手,已经算是富二代中的楷模了。 “叠劲。” 江燃伸手推了推窗户,气劲蔓延进去感受了一下厚度,不由地想起了一门秘法。 将体内气劲用特殊方式运转叠加,可以得到爆发性的增强。 不过这种秘法需要心神具备极高的控制力,否则很容易反伤到自己。 当然对于江燃来说,所谓的心神控制力这个条件,几乎等同于不存在。 他伸出右掌,摁在玻璃正中心,气劲流转,一瞬间蔓延进防弹玻璃内部。 江燃心神一动,气劲瞬间失去控制,在防弹玻璃内部疯狂乱撞。 噼啪—— 一声脆响整张防弹玻璃迅速密布细微的裂痕,江燃猛推一掌,气劲裹挟着碎渣一头撞进了屋中。 “谁!”一个身影在玻璃碎裂声响起之时,已经从床上迅速爬了起来,朝枕下摸去。 “找枪?”江燃从怀中摸出楚天齐的枪,在手上转了一圈,枪口正对着床上的身影。 赵五爷面朝窗户,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动作,当即僵住了身形,慢慢把双手举过了头顶。 “赵五爷?”江燃轻飘飘问了一句,其实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因为六楼只有一个人。 “不敢称五爷。”赵五爷露出一脸笑意,举着双手也没敢做什么其余的动作,“您称呼我小五就行。” “这么怕我?”江燃淡然道,看了眼手中的枪,然后直接朝赵老五扔了过去。 手枪落在赵老五身边,他心头不由地松了口气,但没敢去捡。 刚才听到动静的时候,摸枪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等看到对方是从哪进来的之后,赵老五压根就没打算反抗。 几十毫米的防弹玻璃连步枪都打不穿,可想而知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接触过一些武力惊人的家伙,赵老五根本没有打算去尝试,对方有没有瞬间干掉自己的能力。 “怕。”赵老五很干脆的承认了,“像您这种人,谁敢不敬畏?” “你接触过武者?”江燃看他模样,随口问了一句。 燕传一开始没拿他当回事,应该是错误估计了明劲武者和他之间的差距。 不过赵老五这么怂,还是让江燃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好歹是楚天齐钦佩的赵五爷,结果还没那小子勇。 赵老五迟疑了一下,苦笑道:“那么厚的防弹玻璃都防不住您,我就算没接触过武者,多少也得长点脑子啊。” 他是真的快傻了,楼底下一群人守着,窗外的防弹玻璃用步枪都打不穿,就这样还被对方摸到了跟前。 赵老五也很无奈,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既然有脑子就好。”江燃转过身,慢悠悠找了张椅子坐下。 即便他一直背对着赵老五,但后者还是一脸堆笑:“您有话吩咐?” “也没什么事。”江燃瞟了他一眼,“把你贩卖违禁品的钱都交出来,买你现在的命。” “再把牵连其中的贩子全都告诉我,我给你个痛快。” 他对于这一类人没有底线,逮住多少杀多少,没有任何余地。 合着都得死呗?赵老五有些傻眼,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两个选择跟自己也没关系啊。 “我不知道您从哪得到的消息,说我在贩卖违禁品。”赵老五苦笑道,他其实稍微有了一些猜测。 “可是我怎么敢做这种事,落在谢家手里想死都难……” 他言辞恳切,且江燃的灵觉并没有察觉到说谎的迹象。 搞半天误会了?江燃有些傻眼,那他去哪搞钱? 第30章 纳头便拜 “您认识燕二爷身边的阿成吧?” 赵老五知道要不解释清楚,对方肯定不会走,于是把心底的猜测问了出来。 江燃不置可否。 “阿成就是死心眼,我都赌咒发誓了他就是不信,非得说我贩毒。” 赵五爷也没管江燃的态度,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他还闹到燕二爷那里,最后没办法只能做样子继续查。” “问题是本来我就没干这事,怎么查得出来?” “你今天来找我,说明阿成还是不信,或者说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还是不信。” 赵老五苦笑了起来,他也算老江湖了,知道自证这种事,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尽善尽美。 “假设你没有贩毒。”江燃抬眼看了他半晌,直到赵老五都感觉有些压抑的时候方才开口道。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阿成面前究竟想隐藏些什么?” 江燃的一句话直接问在了关键点上。 这小子简直是个妖怪!赵老五心里头暗暗心惊。 阿成的怀疑和调查他其实都无所谓,因为本来就子虚乌有的事,再查一百遍都是那个结果。 但是面前这个年轻到过分,还有着一身强大武力的少年,瞬间就看穿了他的目的。 赵老五自问年轻的时候也算有城府心机,也绝对做不到在这个年纪,练出这种洞若观火的本事来。 江燃见他犹豫的模样,语气漠然:“让我想想,自查不但是为了打消阿成的怀疑,还要借机让谢家知道你没在云上仙宫搞猫腻。” “那么,你想隐瞒的事本来就和谢家的人有牵连?” 这句话说完,赵老五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对方压根就没有威胁他,也没放什么不说就死的狠话,就这么轻飘飘的猜测了一番。 他已经没什么辩解的欲望了。 “没贩毒就行。”江燃想了想,稍微给了他一点希望,“说吧,要是这件事能让我稍微提起那么一丁点的兴趣,饶你一命倒也无妨。” “谢家倒也不用担心,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你说的话应该传不到谢家耳中。” 赵老五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问道:“您贵姓?” “本尊江姓,单名一个燃字。”江燃也没撒谎的意思,没有那个必要。 许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赵老五也没纠结江燃口中的自称,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 “确实如您所说,我在阿成面前有所隐瞒。” “最主要的原因是,告诉他真相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他也帮不上任何忙。” 赵老五说的很慢,但发现江燃并没有不耐烦地意思,不由更觉得对方心性沉稳。 “您既然能轻易震碎防弹玻璃,应该也知道暗劲吧?” 江燃神情古井无波,赵老五知道自己可能问了一句废话。 “两个月前,谢家老大的私生子谢天,去了宁州旅游,没想到因为在酒店跟人起争执,露富之后被人给盯上了。” 赵老五脸色发苦,他又不可能跑去跟谢家老大说,谢天惹了篓子,你看着办吧。 “原本对方可能只是为了求财,结果谢天不小心把家底漏了,对方从他那里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直接胆大到约我在南都见面。” “现在看来不是对方胆大,而是艺高。”赵老五摇了摇头,当时他哪能想到这么多。 “我没想到他连子弹都能躲开。” 江燃心道可能这就是陆谦所谓的暗劲武者了。 “对方先要了两千万现金,我本来想着先把谢天从他手里救出来,再说之后的事。” “结果他居然是从宁州边境那些寨子里出来的人,养了一罐虫子,硬喂我和谢天吃了两只。” “我本来还不信什么宁疆毒蛊之说,没想到发作起来简直能让人生不如死,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敢反抗。” 赵老五回想起当时的一幕,仍然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他话音落罢,却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压抑起来,转头就看到了江燃森冷的目光。 “蛊术?”江燃嘴角微扬,声音彻骨凛心,“你说的那人在哪?” “您斗不过他的。”赵老五有些心灰意冷,“我托关系找了一些所谓的明劲武者,结果没一个人能撑过十招。” “我和谢天被蛊虫折磨了三个小时,连昏迷都做不到。” “后来他说自己三十七岁踏入暗劲,让我去跟别人打听打听是什么概念。” “很多明劲武者听到这话直接就沉默了,劝我打消与其作对的念头。” 江燃玩味的看着他:“你觉得需要用蛊毒之术的垃圾,也配让本尊放在眼里?” “你说的事我很有兴趣,你的命暂时保住了,所以告诉我……他在哪?” 赵老五听到他的话,也没再搪塞,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死活在对方眼里无关紧要。 “那个宁州来的家伙让我把地下停车场封了一半,改成了赌场。” “每个月他要抽一千万,不够的数让我自己想办法补上。” “8月底他还会再来云上仙宫,跟我要这个月的钱。” 江燃听到这番话,不由多问了一句:“每个月给他一千万很容易么?” 赵老五哭丧着脸:“我这又不是赌城,一个月好点差不多能抽七百多万,差一点就只有五百多万了。” “我现在都不知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又不敢和谢老大说,不然被那个家伙知道了,我和谢天可就生不如死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江燃心中若有所思。 总算明白为什么前世会在白菲菲那里,听到云上仙宫有人贩毒的消息了。 也许是因为赵老五扛不住才走上了贩毒的路子,也许是因为那个宁州武者逼迫的缘故。 毕竟是从宁州边境出来的人,丧心病狂也正常。 江燃突然朝赵老五走了过去,后者只感觉心脏都有些乱跳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燃两指搭在了脖子上。 “蛊虫应该在你的胃壁里安了家。”江燃气劲探查之下,很清晰感觉到赵老五体内确实有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机。 “江爷!”赵老五直接一下磕在床上,纳头便拜,老泪都快下来了,“您能不能帮我把这虫子解决掉?我以后唯命是从。” 江燃将手收了回来,无情的看了他一眼:“把蛊虫弄死,那家伙且不是知道我至少也得是个暗劲?” “他要是稳如老狗,来个远遁千里,本尊上哪杀他去?” “蛊虫先留着,等他来找你拿钱的时候,我自然会灭了他。” 赵老五张了张嘴,看着江燃欲要离去的背影,还是没敢多纠缠,只提醒了一句。 “江爷,您的枪!” 第31章 哲学 直到江燃跃出窗外许久后,赵五爷才缓过神来。 刚才他直接惊呆了。 如果说从下面上来,还有窗沿之类的凸起用来借力。 从六楼跃出窗外肯定是直接坠落下去的。 不过赵五爷也没多惊,因为对方跳不跳楼和他也没太大关系。 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摔死吧。 “宁州那个家伙,还有刚才这小子,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赵五爷这会儿还是有些毛毛的。 他面对宁州那个武者,是恐惧和害怕,但面对江燃却是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那是一种完全被看穿的无力,在对方眼里自己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而且那种目光赵五爷有些形容不出来,虽然没有杀意,可就是看得人心慌。 倘若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视如草芥。 以前也没听说过什么暗劲武者的,还以为都跟那些所谓的“高手”一个水准。 赵五爷其实根本不知道,他第一次反抗找来对付宁州武者的那些人,其实不算真正的明劲。 充其量只能算是学了一些招式,还处在打磨的过程中。 没想到一个可以利用虫子威胁别人,一个能徒手弄碎防弹玻璃,几十年都没见过的奇人,居然连续出现了两个。 赵五爷本以为宁州的那个暗劲是特例,现在看来也不算稀少。 他觉得自己目前的情况和一种现象很类似,没接触过得世界永远不会接触到,一旦接触过,就会经常接触到。 不对。 赵五爷突然一惊。 他想起来宁州那个武者说自己三十七岁时步入暗劲的语气,明显是极为骄傲的。 江燃几岁?赵五爷不知道,但从刚才轻蔑的语气里,可以判断对方也是暗劲。 这样看来,宁州那个武者如果是天才,那江燃就是妖怪? 不过转念赵五爷却感觉有些兴奋起来,因为江燃越超乎他的想象,干掉宁州那个家伙的可能性就更高。 …… “江燃,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白菲菲堵在准备下楼的江燃面前,一脸认真。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黄?” 也没等江燃回答,她接着又问道。 “算了,黄不黄不重要,问题是你为什么脸这么黄,皮肤却好成这样?” 白菲菲感觉有点离谱:“你知道像什么吗?” “就跟蛋清的颜色从白色变成黄色了一样,属实离谱。” “防冷涂的蜡。”江燃听她说完,突然开口道。 “涂的啥?”白菲菲有点没听清楚,往跟前凑了凑。 “脸黄是因为防冷涂的蜡。”江燃重复了一遍。 “你是不是有病?”白菲菲恶寒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听听看好笑么?” “说了你又不信。”江燃伸手拨开她,“秦姨刚打电话,让你送我去南都大学。” “她约好时间了,让我去参加入学测试。” 白菲菲双手抱怀,翻了个白眼。 “走个过场的事,你那么积极干啥。” “我妈是不是让你去学工商管理?” 江燃听到她的疑问,微不可察的笑了笑:“秦姨让我学工商管理,但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换成了哲学。” 白菲菲一整个直接无语住。 “你是不是脑子不大正常?我妈跟我说了,你高中的成绩本来就不好吧?” “去年高三毕业考的分数太低,因为学费太贵没去成,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跟我说你准备去学哲学?” 她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虽然江燃的脑子像有病一样,但却不是个坏人。 白菲菲也听秦韵讲过他的遭遇,所以内心深处还是挺同情的。 所以也希望江燃可以选择一个好点的专业,不说报答秦韵了,至少毕业之后好养活自己一些。 但哲学这个专业本身就是个大坑,对于普通人的就业几乎没有太大帮助。 “你就是个奇葩。” 说完这句话,白菲菲叹了口气还是劝道。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别嫌我说话难听,哲学对于你来说真的没有出路,要是实在不喜欢工商管理换个别的专业也行。” 江燃听到这番和秦韵一般,用心良苦的话,那颗凡心不由地微微泛起涟漪。 若说让他的神魂有所波动倒也没有,可江燃还是将解释给秦韵的话,又和她说了一遍。 “我幼年丧母,今夕丧父,十几年来几乎所见所遇皆是苦难。” 前世从青阳苦到南都,又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了秦韵。 在修真界更是饱经着苦难修行了几百年,若非“剑符”的原因,他或许已经死在了被种蛊的那天,又或许死在了某一次的秘境之行中…… 焉有后来的玄剑尊者。 “有些东西生于苦难,却未随着苦难远离。” “我想尝试在哲学中,问一问心之所求。” 白菲菲听到这番话,其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昨晚江燃口中所言。 他言语中的旁人,或许正是他自己。 江燃这十九年来的经历,对于她来说近乎一无所知。 但从对方的木讷和笨拙,不善言辞和面无表情可以看出,这其实算是一种自我封闭。 白菲菲实际上更在意的是另一点。 一个被十九年苦难磨砺出来的人,要么被生活打倒一蹶不振,要么会变得愤世嫉俗。 可为什么江燃除了看上去有些自闭外,却饱含着那样浓烈的自信? 那种自信白菲菲只在学校里,那些顶尖的校友身上偶尔见到过。 是只有站在他们最为擅长的领域,才会一闪而逝的骄傲和自信。 江燃则不同。 他无时无刻不昂扬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绝对自信,像是确信自己必然会立于山巅一般。 让她昨夜心生暖意的那一句“荆棘我斩”虽然中二,却又何尝不满载着对自己能力的深信不疑? 假设江燃真的如同第一眼看上去那样不堪,白菲菲或许也不会有和他成为朋友的念头。 这份自信,从某种程度上,是独属于江燃的。 白菲菲从未在任何人的身上见到过,哪怕是她父亲最春风得意的那几年也没有。 其实在江燃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白菲菲就有些后悔去劝说了,这种将对方伤疤揭开的感觉让人并不好受。 哲学就哲学吧,反正其他专业这家伙估计也学不出个名堂,白菲菲心中暗道。 第32章 得知 南都大学,女生宿舍楼前。 白菲菲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牛仔短裤加针织衫的组合绝对算得上青春洋溢。 大长腿露在外面的部分毫无瑕疵,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欣欣。”白菲菲在门口等了片刻,忽然眼神一亮,冲着女寝大门挥手道。 走出来的女孩比她略矮了一截,娃娃脸大眼睛,显得异常可爱。 她张开双臂,扑到白菲菲怀里,像只小猫一样蹭来蹭去。 “菲菲,你今天怎么突然到学校来了?” “好你个袁欣然。”白菲菲捏了一下她圆嘟嘟的脸蛋,佯装气道,“想你了来看看不行嘛?” 袁欣然嘿嘿一笑:“我才不信,你肯定是知道严文轩今天来学校了。” 白菲菲用手拍了她肩膀一下:“找打是不是。” “我跟严文轩啥关系都没有,你可别在这乱点鸳鸯谱。” 袁欣然假装吃痛,举手投降道:“行行行,那我俩去逛街?陆羽茶出了新款,可好喝了,我勉为其难请你尝尝。” 白菲菲摆摆手,示意自己去不了:“就是看你在学校,过来找你聊聊天,我还得等人呢。” “喔!”袁欣然故意张大嘴巴,一脸怪笑,“刚还不承认呢……” “你脑子里除了爱豆就只剩下严文轩了是吧?”白菲菲没好气地说道,“我亲戚家的孩子,约好了来参加入学测试。” 袁欣然一脸大大咧咧的模样:“严文轩又帅,篮球打得又好,还会散打,多完美。” “入学测试?啧啧啧,不愧是白大小姐啊,这关系真硬。” 白菲菲瞪了她一眼:“报的哲学。” 袁欣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没再纠结入学测试的事儿:“男的女的?” “男的。”白菲菲大大方方道。 袁欣然一下来了兴趣:“啥时候考完?考完了介绍我认识认识呗?” “按你的标准来看,你亲戚家的孩子,应该也小有姿色吧?” 她抿了抿嘴唇,娃娃脸上一脸怪笑:“桀桀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可就不客气了!” 白菲菲无奈地抚了额头一下,她突然觉得这神经妞应该和江燃凑个中二组合。 不过她倒是很期待,等会儿袁欣然见到江燃的反应。 …… 江燃前世对于大学的执念其实还挺深,但在六百年岁月流逝中,早已烟消云散。 来南都大学主要是因为秦韵的缘故,研究哲学反倒更像是个借口。 入学测试本身就是个过场,加上江燃远超常人的记忆力,所以并不算难,当然数学除外。 做完测试他也没打算在南都大学待着,直接走到停车场就拨通了白菲菲的电话。 “我在停车场,可以回去了。” “你怎么自己跑停车场去了?”白菲菲还准备带他熟悉一下学校,没想到江燃这么迅速。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菲菲,你这亲戚咋这么拽。”袁欣然啧啧道,“声音倒是挺好听,就是太冷冰冰了。” “快走快走,我还没见过对你这么冷淡的人,现在更好奇了。” 她把白菲菲的手腕一拉就往停车场走。 白菲菲听到她的话却有些愣神,因为她好像真的没有遇到过江燃这种人。 除了在秦韵面前,好像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关键对方并非故意表现出这种态度来欲情故纵,这或许也正是白菲菲喜欢和他相处的原因。 虽然江燃的感情很淡漠,但却给她一种特殊的感觉。 和他相处不用顾及任何形象,也不必考虑人情世故。 因为在江燃面前,除了她是秦韵的女儿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与众不同。 尚未开学,停车场的很多车位也是空置着。 袁欣然一眼就瞅见了白菲菲的红色宝马,以及站在车旁的青年。 对方一只手放在身侧,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姿犹如松柏入云。 本来看对方仪态,袁欣然还有几分期待,走到近前,却不由得有些失望。 普通的衣服和鞋子,加起来最多两千来块。 皮肤虽然没有太多瑕疵,但肤色拉低了太多评价。 仪态是加分项,但对方眼神却淡漠且孤傲,又让她着实有些轻视。 这种样子的男生,一般自视甚高却没有相应的底蕴,只能说太过于天真烂漫。 袁欣然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江燃,这是我好姐妹袁欣然。”白菲菲习惯了江燃的态度,倒是不以为然地介绍道。 “这是我朋友,江燃。” “你好。”袁欣然也没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大大方方露出笑脸打了个招呼。 袁欣然长相甜美可爱,笑起来的时候就是想象中的青梅竹马,一般男生根本抵抗不住她的魅力。 但在江燃眼里也就一普通路人,他淡淡点了点头:“你好。” 旋即没有了任何下文。 白菲菲对他的反应已有预料,倒也并没觉得意外。 袁欣然却在心中不屑地撇了撇嘴,暗道就你这黄脸的模样,真不适合装高冷。 她在学校里拥趸众多,看到江燃这副模样,反倒有些心里不爽起来。 “抱歉,他性格有点内向,不善于和别人交流。”白菲菲有些歉意地说道。 “没事没事。”袁欣然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第一次见,不熟悉也正常。” “菲菲,刚才陶朵朵跟我发信息了。” 袁欣然本来想着等会儿再说这件事,但她却不大想在江燃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一句话让白菲菲的脸色倏然一沉,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她给你发消息做什么?” “前段时间她不是得罪你了嘛,就想着让我做个和事佬。”袁欣然解释道。 虽然不知道陶朵朵到底怎么得罪了白菲菲,看在同学情面上她还是帮了这个忙。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背叛你,主要是陶朵朵联系不到你,才来找我的。” “她说的事儿你肯定感兴趣。”袁欣然好像有点怕白菲菲发怒,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楚济川的儿子死了。” 袁欣然话音刚落,白菲菲冰冷的神情瞬间维持不住,她有些呆滞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就那个祸害了挺多女生的楚天齐。”袁欣然重复了一遍,“死了。” “顾一彤之前不是在和楚天齐谈朋友么?这些事都是她跟陶朵朵说的。” “我听陶朵朵说楚天齐好像对你挺感兴趣,这下子倒好,不用担心了。”袁欣然幸灾乐祸地道。 “惦记我的爱妃,活该他倒霉。” “陶朵朵在哪?”白菲菲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了一下情绪问道。 “她把定位发我了。”袁欣然扬了扬手机。 第33章 我去 “江先生,楚济川默认了官方调查的结果。” 俞佳极有质感的声音传来。 江燃随手打开免提,将手机搁在了桌面上。 虽然在南都大学他听到了袁欣然的窃窃私语,却根本没当回事。 楚天齐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 白菲菲等人算是后知后觉,而楚天齐的死讯这么快就传出来,也就代表着一件事。 楚济川没有控制这个消息传播的念头。 “因为您不让我主动联系的缘故,所以有些事一直没有机会告诉您。” 俞佳话音略微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言语。 “楚天齐的尸检报告里没有查出任何内外伤,官方给出的结果是意外身亡。” “楚济川在这之后,公布了楚天齐身故的消息。” 俞佳想了想,提醒道:“依我对楚济川的了解,他之所以会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大概率是不太相信意外身亡这种说辞。” “楚济川应该是准备动用自己的能量继续调查,目前所有和楚天齐接触过多的人,应该都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 俞佳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包括我也是。” “虽然楚济川并不太相信我有能力做些什么,但从他的态度来看,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 “知道了。”江燃剥了颗花生,“让他查吧。” “你要是想说,直接告诉他凶手是谁也可以。” 俞佳听到这话顿时一急:“江先生,您杀了楚天齐这个人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我的恩人,我是绝不会出卖你的。” “你理解错了。”江燃语气平缓,“我不怕楚济川查出什么。” “或者说他即便查到我身上,也没有任何意义。”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告诉他真相。” 俞佳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极端自信,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江先生。” 俞佳见江燃还没挂断电话,便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俞佳,你知道什么方法赚钱快么?” 江燃考虑到楚天齐连绑架这种事都带着俞佳,可想而知对方并非什么花瓶。 必然有着自己独特的能力,所以他才会抛出这个问题。 “期货,外汇。”俞佳立刻回答道,“赚钱速度快,且不需要太多条件。” “但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容易满盘皆输。” 江燃眉头皱了皱,风险性太大的东西他没什么兴趣。 “还有呢?” 俞佳足足迟疑了数秒,方才慢慢开口道:“贩……” 江燃直接打断了她:“再说这个词,你就准备跪下求饶吧。” 俞佳虽然被训斥了一番,内心深处却忍不住松了口气。 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会竭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江燃,但也不希望对方是仰仗力量无法无天的恶人。 “说点我短期能做到的事。”江燃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卡里目前还有两万七。” 俞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不是我说大哥,你这能力至于混成这样么? 还不待她理清思绪,江燃下一句话又把她震得不轻。 “对了,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所以我时间不多。” 这哪是时间不多,这压根就没时间好么!还有为什么你这么强了却还在上学? 俞佳强忍着回怼一句的冲动,努力地思索着对策。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让她的眼神不禁一亮。 “江先生,以您的身手,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南都市皇家5号游轮,每个月月中,月底,有两场黑拳赛。” “游轮出了港口直接入海,黑拳赛就在船上举行。” 俞佳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曾经和楚天齐去看过一次,每场比赛的赌注抽成、打赏加上胜者奖金,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江燃沉默了一下:“一天搞的定么?” 他主要是考虑到赵五爷那边的暗劲武者,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到来。 “您可以只参与一到两场,只要胜利就有奖金,大不了之后弃赛就行。”俞佳说道。 “两场奖金少说也有两三百万。” “您拿到奖金之后,我可以代为打理,一年至少有20个点的收益。” 基数太大俞佳不敢说,但几百万资金一年运作20个点,她还是有这个信心。 几百万,买起阳枝应该够了。 江燃心底盘算了一番,觉得俞佳的提议可以接纳。 “你帮我安排。” “有消息了直接通知我地点和时间。” 俞佳声音中略微有一丝小雀跃,似乎在为帮到江燃而高兴。 “好的,我现在就联系他们。” 挂断电话之后,江燃审视起自身修为的进展。 “九劫玄功依然卡在赤金体小成的门槛外,不过体魄倒是改善了不少。” “目前皮膜筋骨已经有极大提升,脏腑之间的沉疴也在好转。” 江燃抬起自己的右手,除了赤金体导致的肤色发黄外,他的手犹如美玉,细腻到连毛孔都几乎察觉不到。 这种变化正是天地灵气时刻不停洗练的结果,是由内而外的改变。 像陆谦那种明劲武者苦练导致的一切损伤,在他身上皆不存在。 起阳枝如果药力足够,搭配还芝草,就能强行炼制淬体丹。 赤金体小成之后,就可以引动更多的天地灵气,加快骨血神髓洗练的进展。 天地灵气薄弱,但江燃此刻的吸纳速度还没有达到上限。 自身的汲取速度,一直和修为相关。 即便放在修真界里,他在炼气期的时候,也不可能具备筑基期对天地灵气的吸收速度。 思虑之间,却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都不用转头,从呼吸声中江燃就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白菲菲咋咋呼呼地从门口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江燃身边就开始倾诉起来。 “江燃,你看新闻报道没,北郊磷化厂烧死了三十多个人!” 也没等江燃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顾一彤,就是之前在南都尚品被你差点气炸的那个女的。” “她刚交的男朋友也被烧死了,官方还派人上门问话呢,差点没给顾一彤吓得够呛。” 白菲菲可能是因为得知楚天齐的死讯,放下了这段时间的担忧,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变好了很多。 “江燃,晚上跟我出趟门呗?”白菲菲见江燃对这件事兴致缺缺,突然凑到他身边道。 “不去。”江燃剥着花生道。 “晚上我肯定得喝酒,你得听我妈的话看着我点啊。”白菲菲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被陶朵朵坑了一次,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虽然今晚的聚会人很多,不大可能会发生意外,但她还是想拉着江燃做保险。 “你可以不喝。”江燃毫不留情地说道。 “介绍美女给你认识,南都大学舞蹈社、汉服社社长,超级大美人——”白菲菲呲溜吸了口口水,一脸花痴相,“沈青筠!” 听到这个名字,江燃剥花生的动作猛然一顿,目光有一瞬间地失神 “我去。”他改口道。 白菲菲一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江燃:“好啊好啊!暴露了吧,搞了半天你也是个见色起意的家伙!” 第34章 沈青筠 盛景娱乐城。 白菲菲换了双高跟鞋下了车,然后疑惑地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江燃的个头。 “江燃,我怎么发现你好像长高了点?” 江燃不置可否,随着天地灵气对筋骨的洗练,他的身高有所变化实属正常。 “本来陶朵朵和顾一彤都在,我才不想来呢……” 白菲菲边走边吐槽道。 “不过沈青筠给我发了消息,也不大好拒绝。” “今天来的同学肯定很多,有些人估计我也不认识,待会儿你少看少说话,当个木头人就行了。” 把江燃带到这儿来之后白菲菲又有点后悔,怕对方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不过看江燃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603包厢。 白菲菲推门而入,屋内的讲话声小了一些,不少人跟她打起了招呼。 “菲菲,这儿这儿!”袁欣然手里拿着瓶果酒,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 白菲菲听到她的招呼,刚想过去,却看到顾一彤和陶朵朵都围坐在那边,当下脚步一顿。 “菲菲,来我这边。” 一个女生见她停下了脚步,突然站起身来说道。 在这秋霜冷月般清冷的声音落下之后,包厢里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她朝着门口袅袅走来,体态婀娜,穿着一袭白色缎面长裙。 傲人的上围被这白色,衬托成了两座雪做的山峰,圣洁无瑕。 玉腿被长裙遮住看不出端倪,但随着一双银色珠光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轻轻摆动,更显得她身姿高挑,让人看了都有些口干舌燥。 沈青筠。 南都大学虽然没有校花排行榜之类的东西,但毫无疑问有她在的这四年,没有任何女人的风采能稳压她一头。 包厢里的男生,无论有没有女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压抑了不少。 江燃也看着她,目光清澈,没有半分异样。 沈青筠似有所觉,偏转目光和他对视了一瞬,心中略感诧异。 能做到完全无视她的同龄人,在十四岁之后,沈青筠就再也没见到过。 无论再如何故作镇定,眼神深处流露出来的火热,她很清晰地就能感觉到。 江燃的眼神甚至比某些长辈的目光还要澄澈,好像在看风景。 虽然对方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沈青筠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仅为了这多年不曾见到过的清澈眼眸。 “青青姐,才一个多月没见,你又变漂亮了。”白菲菲一脸痴笑,上前挽住沈青筠的胳膊。 “再这么下去,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怎么活啊!” 一个容颜清冷,一个青春靓丽。 白菲菲把沈青筠的手臂搂在怀里的时候,江燃很清晰地听到了屋内有吞咽口水的声音。 “哟,菲菲,你后面这人是谁啊!” 一个顶着锡纸烫,穿着嘻哈风,酷酷的男生看到白菲菲身后跟了个人,夸张地道。 他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终于从沈青筠身上转移,十余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江燃身上上下打量。 数秒之后多数目光的主人都变得不感兴趣起来,唯有袁欣然、陶朵朵以及顾一彤三个人还盯着他。 袁欣然是没想到白菲菲居然把这个自视甚高的家伙也带来了,心里觉得她有些不分场合。 虽然不是单纯的同学聚会,但至少不能让这么没档次的人也参与进来。 不过沈青筠都没开口说话,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陶朵朵则是苦着一张脸,自从知道楚天齐没了之后,她整个人都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现在看到江燃,竟然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对方杀了楚天齐。 “白菲菲!”顾一彤看到江燃,直接站了起来,冲着白菲菲吼道,“你故意带着这个家伙,是来给我上眼药的么?” 她身边部分人脸色微变,观察起白菲菲来。 “我胆子小,叫个人陪着我不成么?”白菲菲看着穿了一身黑色洛丽塔的顾一彤,不屑地冷哼道。 沈青筠黛眉微微一蹙,她今天组织这个聚会,是应某人所请。 没想到刚进门顾一彤和白菲菲又吵了起来,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一彤,你先坐下。”沈青筠皱着眉头看向顾一彤,后者气呼呼地看了江燃半响,还是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菲菲,介绍一下。” 白菲菲脸色有些难看,她悄悄观察了一下江燃的神色,见他不为所动,方才松了口气。 “这位是我朋友,江燃,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她使劲拉了拉江燃的胳膊,见后者一动不动,忙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江燃目光扫过全场,落在沈青筠身上,淡淡点了点头。 “菲菲,看起来你朋友有点瞧不上我们啊!”嘻哈男见江燃这种土鳖居然冲着沈青筠点头致意,忍不住站起身说道。 “就是就是!白菲菲你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圈子里带吧?” “我觉得白菲菲现在可能有点自视甚高,顾一彤和陶朵朵全都跟她不对付,难不成都是别人身上出了问题?” 嘻哈男旁边坐着一些衣着稍显正常,但趾高气昂的青年,听到他的话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逸伦,算了。”他身旁穿着件露肩吊带,超短裤的女生,用手拉了他一下。 “马逸伦,你们别在那乱讲。”袁欣然打抱不平道,“菲菲是什么人大家还不清楚么?” 白菲菲被呛得不轻,但还是解释了几句:“马逸伦,江燃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你能别给人戴高帽么?” “还有你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闭上嘴,别在那自以为是地乱猜。” “他不善言辞,要是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跟大家说声抱歉。” 沈青筠雪峰微颤,捏了捏她的手,正要开口说话。 一个磁性的声音就从门口飘了进来:“我没迟到吧。” 来人穿了件白衬衣,手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长相颇为帅气,更是摆脱了普通大学生的青涩,有种成熟的魅力。 他一进门,原本跟嘻哈男马逸伦同仇敌忾的几人一下子偃旗息鼓,不再出言争论。 “严哥。”马逸伦摸了摸头,喊了一声。 “来者是客,既然是菲菲的朋友,那就是我严文轩的朋友。” 严文轩看向长相平凡,衣着普通的江燃,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菲菲,还愣在门口干嘛,快带你朋友进去吧。” 他余光扫过沈青筠,见后者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火热,却只是用正常的语气打了个招呼。 “今天这身打扮真适合你。” 第35章 惊吓 沈青筠拉着白菲菲的手,两人紧挨着坐下。 江燃则是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倒了一杯柠檬水,把夹在外套中的《三国演义》拿了出来。 不少人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也没再过多关注。 有女生跑去点歌,也有部分人坐在一起拼酒,江燃孤身一人,好似被遗忘了一般。 “哪条道上混的?”嘻哈男马逸伦和两个吊儿郎当的青年突然凑了上来,隐隐把江燃围在了中间。 江燃仔细地研读着《三国演义》,像是压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马逸伦的小眼睛忍不住眯在了一起,从这小子刚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看对方极其不爽。 他对白菲菲也有些非分之想,一些夸张的话和表现,有时候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不过白菲菲根本不待见他,因此马逸伦对江燃有些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 凭什么这个顶着一张臭脸的家伙,能被白菲菲带着参加聚会。 要知道以前她可从来没有和男生单独走在一起过,哪怕是严文轩的邀约都被推了。 “哟,读三国做大哥啊!”马逸伦夸张地笑道。 他们三人的举动被白菲菲看在眼里,当下便想去制止。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严文轩见状,先一步走了过去。 这时候马逸伦正准备去抢江燃的书,刚好被严文轩一把捏住了手腕。 “马逸伦,你给我乖乖坐好。”严文轩沉下声音说道,“青筠组织这个聚会有事要说,你别在这给我捣乱。” 马逸伦被他警告了两句,悻悻然地看了一眼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的江燃。 “行,有种。” “我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严文轩见他带着人回到了座位上,朝白菲菲露出一个笑容,示意她不用担心。 “江兄弟看起来不像南都本地人啊?” 他应付式地问了一句。 本以为江燃应该欣喜若狂地乖乖答话,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严文轩眼睁睁看着江燃和他擦肩而过,径直出了包厢。 他低垂着头看着桌面上摊开的书,以及对方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眼神有些阴沉。 “菲菲,你这个朋友非常不好打交道啊。” 严文轩收拾了一下心情,借着帮江燃解围的缘故,坐到了白菲菲旁边。 他嗅着从白菲菲身侧飘来的淡雅香味,不由得浮想联翩。 不过严文轩也明白自己很难拿下沈青筠,所以目标一直以来都放在白菲菲的身上。 对方虽然不及沈青筠那独占一档的风姿,但也绝对是少有的美人坯子。 “江燃他不太合群,不是有意针对别人,你别介意啊。” 白菲菲歉意地说道,她有些苦恼江燃这种面对任何事物都不以为然的态度。 秦韵老是叮嘱她多给江燃介绍点朋友,就对方那种性子,注定了很难交到朋友。 她和严文轩在这边讲话,马逸伦等人却又有了动作。 他招呼自己的两个朋友,三个人再次来到了江燃刚才坐着的地方。 “这小子上厕所去了。”马逸伦眼神游移不定,跟身边两个人合计起来。 “我把女朋友的项链塞进他衣服口袋里,等会儿假装找不到。” “你俩就出来指认那小子,说他在我们旁边去过。” “等在他衣服口袋里搜出来价值几万块的项链,百口莫辩的时候,看这小子还怎么装高冷。” 他两个吊儿郎当的伙伴对视一眼,同时坏笑着点了点头。 包厢的灯略显昏暗,加上唱歌的唱歌,玩游戏的玩游戏,根本没人关注他们。 马逸伦美滋滋地想着等会儿的场景,说不准白菲菲还得帮着求情下话,就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 他拿着项链,将手伸进了外套内口袋里,却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马逸伦顺手就将其抽了出来。 等借着昏暗灯光看清楚手上物件的时候,他差一点惊呼出来。 黑色的金属材质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抓眼,细微的刻痕能让使用者更稳妥地持握,黑色的枪管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马逸伦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东西绝对是他娘的真家伙! 他差点一脱手把枪掉在地上,反应过来连忙让旁边同样呆滞的同伴辨认了一番。 “真枪。”戴了个耳坠的男生吞了口唾沫,“pd-09式,我玩过模型,这个重量和手感,百分之百是真枪。” 马逸伦差点两眼一黑。 妈耶!他腿肚子有点开始打颤,和伙伴对视了一眼,发现两人也好不到哪去。 这哪里来的凶人,出门聚会都带着这种大杀器。 别说报警了,马逸伦这会儿只求着江燃把他当个屁放了,千万别在意他刚才出言挑衅的事。 “马哥,怎么办?还诬陷他么?”带着耳坠的青年颤着声音问道。 “嫌命长么?”马逸伦声音有些发抖,“赶紧给放回去,就当啥事都没发生过。” “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警告道,“小心泄露了消息,这位大佬把我们毙了。” 要说比怂,马逸伦可真没怕过谁。 他可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虽然成天不着调,但一旦碰上了硬茬,怂得比谁都快。 耳坠男急急忙忙地把枪塞回了口袋里,然后将衣服放回原来的位置。 见手枪被重新放了回去,三个人忍着打颤的腿走回了原来的座位。 坐在座位上对视了好半晌,马逸伦都没什么开口说话的欲望,连身旁的女伴都顾不上理会。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直到江燃的身影再度走回了包厢,马逸伦等人才悄悄打量起他来。 方才让他感觉不爽的高冷和目空一切,现在全成了大佬的气场。 他下意识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感觉方才的所作所为犹如跳梁小丑,而且极其愚蠢。 白菲菲见江燃回来,也是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对方又准备一言不发直接走人。 她耳边沈青筠清清冷冷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白菲菲下意识地点着头,直到听到了一个厌恶的名字,方才反应过来。 沈青筠说:“菲菲,陶朵朵求了我很多次,说是要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道歉。” “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家既然都叫我一声青青姐,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今天组织这场聚会,一来是马上开学了大家提前聚聚,二来也是希望你和陶朵朵能化干戈为玉帛。” 白菲菲眼含气愤,直接挣脱了沈青筠拉着她胳膊的手,坚决摇头道:“我不可能原谅她的。” 第36章 还有你沈青筠! 沈青筠听出了白菲菲语气中的坚决,清冷的面容上略有些为难之色。 她隐约猜到,这两个人可能有什么无法化解的矛盾。 不过沈青筠的性子注定了她不是一个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因此打算再劝说几句。 严文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尴尬的局面,立刻关停了音乐,然后站在了包厢中间。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方才开口说道。 “大家知道青筠今天组织这场聚会的原因么?” 几个女生捧场的喊了一声:“不知道!” “喊兄弟姐们开学之前聚一聚当然重要,但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严文轩直接伸手指着陶朵朵。 “朵朵跟菲菲可能在假期之间,发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冲突。” 他浑然没有在意白菲菲愤怒的眼神,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们大家都是同学,也是朋友,很多人甚至已经打了好多年的交道。” “我觉得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不如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说不定只是误会一场。” 严文轩高调地展示着自以为是的风采,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让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倘若因为误会,导致曾经的好朋友分道扬镳,几十年后回想起来,或许会成为很大的遗憾。” “青筠今天就是为了解开朵朵和菲菲之间的误会,才会把大家聚在一起。” “她应该也想让朵朵当面给菲菲道歉,好让大家做个见证。” 严文轩这番话从理论上来说,其实并没有错。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生,无论心中再怎么不满,至少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或者说至少不会让沈青筠觉得难堪。 反正表面上和解也少不了一块肉,之后的事情也和旁人无关。 但很显然,严文轩太过自以为是了。 沈青筠本来听见他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妥,这会儿清冷的面容上更显不满。 她之所以邀请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为了让白菲菲能安稳地待在这儿。 只有陶朵朵一个人的话,白菲菲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两人聊了半天才把话引到正题上,白菲菲刚开口拒绝,她连劝都没来得及劝。 严文轩这个脑瘫就直接自以为是地把事情给拱到了台面上,还直接把陶朵朵跟白菲菲一起架了起来。 沈青筠被气得雪峰上下起伏,觉得这些同龄人再怎么装成熟,都遮掩不住那种骨子里的稚嫩。 陶朵朵也是别无选择地走到了白菲菲面前。 沈青筠的大气和乐于助人整个南都大学几乎无人不知,所以她才会找上门去。 本想着悄无声息把这件事解决了,无论白菲菲接不接受她的道歉,至少她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意。 却没承想直接被严文轩一句话激得下不来台,她现在要么当着众人的面道歉,要么直接拂袖而去。 一走了之容易,沈青筠也大概率不会计较,但陶朵朵却不想去得罪严文轩。 她原本就一直在为明玉小区的事奔波,结果楚天齐直接一命呜呼了,她连求人都赶不上趟。 想和白菲菲和解的原因也很简单,看看能不能让白家把她父亲手里的烂摊子分走一部分。 没办法,她的交际圈只有这么大,白菲菲的父亲虽然算不上什么实力雄厚的地产商,但是至少可以暂时缓解一下他们家的燃眉之急。 陶朵朵其实早就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失心疯了才会相信楚天齐允诺的那些话,选择背叛了自己的好姐妹。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去补救。 “菲菲,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陶朵朵看着脸色复杂的白菲菲,一脸诚恳地说道,“我以后一定,一定好好补偿你。” 白菲菲一言不发,看着曾经的好闺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青筠仙子般清冷的脸庞上也有些不忍之色:“菲菲,她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错,看在你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上,就给她一个机会好不好?” “菲菲,我真的后悔死了。”陶朵朵见白菲菲略显犹豫,眼中雾气弥漫,直接弯下腰鞠了个躬,倒也有几分真心。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能跟我发好大一通火,也好过现在这么生疏,你原谅我好不好?” 白菲菲看着沈青筠那如诗如画般的眸子,从中读出了一种恳求的意味。 “原谅她吧,菲菲,我们都帮你教训她。” “对啊菲菲,大家都是好姐妹,惩罚陶朵朵给你洗一个学期的袜子,你俩的事就揭过了成不?” 许多同学虽然才知道两人之间有矛盾,但并不妨碍大家跟着起哄。 白菲菲听到这些话,又念及楚天齐已死,心中微微叹息一声,便想给沈青筠一个面子暂时性的应付过去。 正要冷冰冰地开口让陶朵朵直起身时,却发现自己被人从沈青筠身旁一把拽了起来。 把她拽起来的人是江燃。 “都给我闭嘴。”江燃将白菲菲挡在身后,隔开了她和陶朵朵,然后漠然道。 包厢内七嘴八舌的声音蓦然一顿。 除了嘻哈男马逸伦和他的两个小伙伴外,所有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江兄弟……”严文轩眼见在自己的控场之下,这件事即将完美解决,却窜出来一个不速之客,不由得敛去了笑容。 江燃并没有理他,而是目光淡漠地看着弯着腰不敢抬头的陶朵朵。 “陶朵朵,我可能忘记警告你了。” “你一个人无论用任何方式乞求白菲菲的原谅,我都管不着。” “但要是再试图裹挟众意,甚至道德绑架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后果你知道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陶朵朵耳中却如同雷鸣,让她呼吸都有些凝滞。 她甚至赶紧挺直了腰杆,却还是不敢看江燃的眼睛:“今天的事是我冒失了,给你添麻烦了。” 马逸伦三人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暗自猜测陶朵朵可能知道些什么。 “学长。”陶朵朵见江燃不置可否的样子,怕被晾在一旁的严文轩发火,轻声唤道。 “我今天本来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张旗鼓,不过还是多谢你刚才那番话。” 严文轩再度被江燃无视,整个人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本想用义正词严的口吻斥责江燃,却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仙子般的沈青筠身上。 “还有你,沈青筠!” 第37章 做什么好人 “不要总觉得自己做事妥帖,做人有分寸。” 江燃看着那个如诗如画的女子,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某些时候不要管那么多的闲事?” “白菲菲碍于你的情面不好开口,我不妨跟你直言,她跟陶朵朵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别觉得自己乐于助人的品质有多优良。” “用自己的主观臆测去帮助别人,也不问对方到底需不需要,那跟伪善有什么区别?” 江燃本没有这么多话,但看到沈青筠的那一刻却没有忍住。 他说到这里,陷入了前尘往事的回忆中。 前世他在南都大学的时候,和白菲菲关系本就不好,加上自身性格的原因,根本就没什么朋友。 像他这样的人,能见到沈青筠的唯一场合,可能也就只有在对方穿着华丽的礼服,在学校各种庆典上大放光芒的时候。 卑微如尘的他,也有些钦慕这个清冷的仙子,还因此参加了汉服社。 他的长相和性格,注定了在汉服社里不会受到待见。 某次更是因为和副社长起了争执,推搡之间把墨水倒在了一个女生的限定款汉服上。 那件汉服发售价接近5万元,因为绝版的缘故,被炒到近乎翻倍。 围观的所有人都把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反倒是刁难他的副社长一点事也没有。 最后因为自尊心的缘故,不敢和秦韵说出真相的他选择了接受副社长的提议,跟那个女生签订一份赔偿协议。 协议当然没有签订成功,因为最后被得知消息的沈青筠给阻止了。 对方在私下告诉他协议的部分条款有问题,如果签了的话,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远远超出这件汉服的价值。 他把自己与副社长发生争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沈青筠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选择了帮他解围。 尽管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她的性格却不容许自己置身事外。 最后沈青筠用自己另一件价值更高的汉服,补偿给了那个女生。 江燃所需要承担的,只是汉服原价值的一半2.5万元,且可以在工作之后慢慢偿还。 沈青筠没有去质问副社长,也没有选择将真相公之于众。 她几乎照顾到了每一个人,吃亏的唯有她自己而已。 前世的江燃,就是她这种品质的受益者。 但沈青筠最后却成为了这种品质的牺牲者。 在她考研成功那年,有两个流浪汉在放学的时候用刀劫持了幼儿园的两个小学生。 她在碰见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然后一路追着劫匪去了废弃的烂尾楼工地。 在听到两个小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之后,沈青筠跟两个流浪汉提议用自己来交换人质。 以她的身份,他们可以勒索到更多的东西,官方的人也会更加投鼠忌器。 流浪汉放掉了两个小孩,转而劫持她进了烂尾楼。 最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沈青筠却永远地留在了那栋烂尾楼里。 学校里被帮助过的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偷偷传播她赤着半边身体,衣裙染血的照片。 江燃没有看过那张照片,也不想如此肮脏。 他甚至宁肯自己签下那份协议,付出很多时间和金钱去赔偿,也不想沈青筠替他解围。 他从那一刻起,无比地讨厌沈青筠的这种性格。 当什么好人,蠢得跟猪一样。 江燃的一番话让沈青筠瑰丽的面容霎时间苍白下来,她似乎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严重的指责。 她甚至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整个人像是沦落凡尘,可怜无助的仙子。 “你他妈别太过分了!”严文轩看到沈青筠的样子,心都快碎了,直接指着江燃吼道。 “就是,你这人太过分了吧,你凭什么指责青筠姐?”袁欣然也气愤地站了起来,冲着江燃发起了脾气。 “白菲菲,你朋友讲话太过分了,说陶朵朵也就算了,这么说青筠不合适!” 白菲菲面露难色,她是真没想到江燃这个二愣子见人就怼。 而且沈青筠的颜值好像根本影响不了他一样,伪善这种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道歉!”严文轩指着江燃,沉着声音道,“今天你要是不道歉,我们这么多人可不会答应。” 众人站在他身后,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除了陶朵朵和马逸伦三人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甚至还往后躲了躲。 “算了。”沈青筠站起身来,她脸色虽然发白,却并没有太多愤怒,“让他走吧,反正这些话对我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江燃的凡心都忍不住剧烈跳动了两下,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 “沈青筠,你以为我需要你的帮助么?”他声音冷漠,目光平静的看着一袭白裙的沈青筠。 “收起你那毫无用处的善良吧。” “我即使得罪了所有人,也不需要你在这假惺惺地帮我解围。” “不用你帮忙,我也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他环顾四周,眼中唯有目空一切的淡然。 近在咫尺的严文轩几乎快要被气炸了,对方何止是无视他的警告,简直把他当成了一条乱吠的野狗,连看一眼都多余。 沈青筠眼见着马上要打起来的一幕,正想上前拦在江燃面前,却被一声惊呼扰乱了动作。 “马哥,救命!” 马逸伦那个穿着露肩吊带,超短裤,颜值中上的女伴急匆匆地撞进了人堆里。 紧跟着,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三个戴着大金链子,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壮汉走了进来。 “妈的!”脸上长了个黑痣的男人吐了一口唾沫,进门就骂了一声。 “敢扇老子耳光,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牛。” 黑痣男边说着话,边环顾四周打量起来。 结果瞬间整个人的目光就被一袭白裙,像个大明星似的沈青筠给吸引住了,他身后的两人也是一副猪哥相。 浓妆艳抹的美,和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天然美,对他们这种老手的诱惑力完全不一样。 不过他倒是没忘了正事,直接越过江燃,冲向人堆就准备去抓马逸伦的女伴。 方才在江燃面前还一脸愤慨的众人,如避蛇蝎地散了开来,把马逸伦和他女伴暴露在了黑痣男眼前。 “朱燕,你不就出去上了个大号么?这人怎么回事?”马逸伦小眼睛眯在一起,得益于那把枪的震撼,这会儿反而显得镇定不少。 “我在洗漱台照镜子补妆,他突然一把抱住我,还故意用力撞了我几下,然后就想走。”朱燕神情惶恐,委屈地说道。 “我没忍住打了他一巴掌,就被他们三个追到这来了。” 马逸伦听她说完,也明白不是她的错,想了想挡在了她面前,一脸堆笑地和黑痣男打了个招呼。 “牛哥,我女朋友打了你一巴掌肯定是她不对。”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单方面赔偿你一万块医药费,你就别和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计较了。” 第38章 你留下 黑痣男直接伸手把马逸伦拨到了一边,然后猛地捏住了朱燕的肩膀。 “谁他妈稀罕你那点零用钱。” “老子矿上漏一点出来,都够你花个三年五载的了。” 他伸手摩挲着朱燕的肩膀,扯着横肉冷笑着。 “这贱人打了我一巴掌,怎么说也得让我还回去。” 朱燕惊慌地颤抖着身子,却没敢再跑,听到黑痣男的话,她虽然眼含怕意,倒也狠下心闭着眼把脸抬了起来。 马逸伦伸了伸手,却没敢说话,挖矿的都是些什么狠人他也知道,打朱燕一巴掌能把这事解决掉,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会儿乖乖抬着脸干什么?等会儿有你抬脸的时候。”黑痣男露出一口黄牙大声笑着,“怎么打,在哪打,打多久可不由你说了算。” 他手上猛地一用力,捏着朱燕的肩膀就把她往外带。 朱燕心头发寒,急忙挣扎,却是根本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周围一群人面面相觑,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严文轩。 严文轩有些发慌,他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的时候就没想着出头。 挖矿的一般集中在白河,那边鱼龙混杂,械斗打死人都不奇怪。 有些势力大的老板,黑白两道通吃,更是维系着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即便他能承受这三个人的压力,对方后面牵扯的一大堆人,他却不一定扛得住。 最主要的是这种情况下他只要强出头,就默认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到时候不管扛不扛得住,他都得硬顶着。 不过面对这么多人希冀的目光,严文轩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有所表示。 他咳嗽了一声,挡在了黑痣男的身前。 “大哥怎么称呼?”严文轩故作镇定,客套地问道。 一些男生见严文轩出了头,也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他身旁。 “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黑痣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着堵在身前的一些男生,猖狂地笑了起来。 “你们挺勇啊!”黑痣男松开手,指着一群人,朝门口的壮汉吼了一声,“柱子,把门关了,根子,出去喊人!” “妈的!看来不给你们长长记性不行了。” 门口的两个壮汉,一个直接跑出去叫人,另一个则是靠在门上堵住了包厢。 黑痣男虽然被一堆人团团围住,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不屑。 “这件事到此为止。”严文轩深吸了一口气,报出了一个名字,“我父亲认识疤哥。” 黑痣男一愣,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严文轩的脸。 “疤哥?” “你当五爷的码头我们没去拜过?你爹认识疤哥,又不是你认识疤哥,你在这瞎嚷嚷什么呢?” 他又不是被吓大的。 严文轩心生退意,他和父亲也只见过对方口中的五爷一面。 对方能去拜赵五爷的码头,说明至少处于他父亲的档次,而且又是白河挖矿的那帮子,可想而知关系多错综复杂。 “牛哥。”出去喊人的壮汉先行推开门跑了进来,朝黑痣男喊了一声。 旋即包厢里一窝蜂地走进来七个脖子上纹着文身,略带醉意的壮汉。 包厢内的学生顿时变了脸色。 “严哥,要不不管了?”一个穿着篮球衫的男生,悄声朝严文轩说道。 严文轩紧握着拳头,有些犹豫不决。 他今天要是走了,这面子可就丢大了,但是不走的话,又怕白白挨揍,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七个脖子上带着文身的汉子进门之后,就目光轻浮地四处打量着。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间聚集在了一袭白色缎面长裙的沈青筠身上。 “既然你爸认识疤哥,我也不为难你。”黑痣男突然看了一眼严文轩,“带着想走的人直接滚蛋。” 严文轩顿时一喜,忙招呼着众人,还没来得及道谢,却见黑痣男又将朱燕的肩膀捏住。 “我可没说这个小娘皮能走。” 朱燕吓得瑟瑟发抖,却是有些后悔刚才那一巴掌。 被隔着裤子撞几下又不会少块肉,要是真落到对方手里,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够了!”沈青筠莲步轻移,一把抓住了朱燕的手臂。 黑痣男见她走到跟前,嗅到这仙女身上那如兰似麝的幽香,他不由地使劲抽了几下鼻子,抓着朱燕的手也随之松了开来。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欺负我朋友算什么!” 沈青筠挡在朱燕身前,一双美目满是愠怒,生气的声音在黑痣男听来,也是宛如天籁。 至于根子和柱子,以及刚进门的一群文身男,也是一脸的垂涎之色。 “好!”黑痣男一拍巴掌,“美女真够讲义气。” “我可以不为难她,你留下,我就放了她。” 黑痣男话音刚落,他带来的一帮人淫笑着起哄起来。 严文轩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神这么被人欺辱。 “严文轩,你带朱燕和大家先走。” 沈青筠听到黑痣男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朝严文轩说道。 “青筠姐,我们不走。”袁欣然圆嘟嘟的脸上满是气愤。 “欣然,还有你们都别说话。” 沈青筠打断了另外几个女生将要出口的话,一脸认真地道。 “这件事我能处理。” “严哥,不行先撤吧?”几个男生审时度势,知道真的打起来肯定讨不了好。 虽然他们不太清楚沈青筠的家世,但也知道并不算差,既然对方打算把这件事揽下来,于情于理也不能说他们临阵脱逃。 “要是再不走,我就改主意了。”黑痣男突然打岔道,“我看这个穿洛丽塔的女生也不错。” 他说的人正是在发生冲突之后,一直装透明的顾一彤。 这会儿被点到,顾一彤也有些慌乱,楚天齐死了,现在可没人能为她出头。 “我先走了。”顾一彤歉意地看了一眼沈青筠,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等顾一彤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之后,一众女生都有些犹豫起来。 随后朱燕看了马逸伦一眼,噙着泪水跑了出去。 黑痣男嘲讽地笑着,却也果真没有阻拦。 也许是怕最后莫名其妙牵连到自己身上,也许是因为沈青筠说自己可以处理的缘故。 几个女生也没过多犹豫,前后脚跟着离开了包厢。 她们一走,瞬间就人心涣散。 严文轩身后的几个男生眼神闪烁,也没了继续僵持的想法。 “严文轩,你们也走。”沈青筠不容拒绝地说道,“他不敢动我。” 严文轩看着她清冷的眸子里那种自信,不由得一咬牙,朝身后剩下的人招呼了一声。 “走。” 等众人鱼贯出了包厢,黑痣男方才有些奇怪地看向剩余的几个人。 “你们留下来,是准备欣赏接下来的节目么?” 马逸伦和陶朵朵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也留了下来。 第39章 找死别带着我 马逸伦留在这里就是图个刺激,想看等会儿江燃把枪掏出来之后黑痣男等人的反应。 陶朵朵就更简单了,老师口中能生撕虎豹的狠人,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度之。 她留在这里不说别的,至少能收获沈青筠的好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两人选择留下的原因惊人地相似,都是因为相信江燃可以轻松处理这个局面。 白菲菲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能插上话,但她也没打算抛下沈青筠。 她深知那种被背叛的感觉有多无助。 “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劝你们适可而止。” 白菲菲见黑痣男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太对劲,忙出言威胁道。 “法治社会?”黑痣男和一帮兄弟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对你们做什么了?可不要乱告状啊!” “要是你实在不放心,需不需要我们帮你通知官府,让他们过来评判评判?” 白菲菲听到这种话,又急又气,也知道自己的威胁根本不起作用。 沈青筠绝美的面容也变得凛然起来。 “沈青筠。”江燃静静地观察着一切,见她表情变化至此,方才淡然开口。 他目光清澈沉静,再一次和善良到愚笨,美到犹如人间仙子的沈青筠四目相对。 “你该怎么做?是打电话求援,还是报出自己的背景?” 他一字一顿地询问出声。 黑痣男和其余人竟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他们也想看看仙子手足无措的模样。 沈青筠雪峰微颤,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平平无奇的男生,如此地针对她。 但是对方的话,却好像对她的身份背景了如指掌一样。 “你看看你帮助的,维护的学弟学妹,甚至是好朋友们。” 江燃平静地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 沈青筠被这深邃清澈的眼神刺得有些紧张。 “他们在哪里?” “别跟我说是你让他们离开的,你有自己的把握保证事态不会恶化。” 江燃的声音略带上了一丝斥责之意,除了白菲菲略有所觉,任何人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差别。 “但那是建立在一切有规矩,一切在掌控之内,或者说你有着直面危险的力量之时。” “才能去有的善良。” “否则你就会被这份无能者的善良给毁了,然后被你所帮助过的人嘲笑,甚至幸灾乐祸。”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什么是力所能及的善举,什么叫愚蠢无知的好心。” 江燃很平淡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结束了这隔了六百年的一次对视。 沈青筠已经被说得神色苍白,紧咬着水润的樱唇,欲言又止了数次,居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不错不错,这位小兄弟看得很通透嘛。”黑痣男啪啪地拍着手,夸赞了一句。 说完,他走到沈青筠跟前,目光垂涎地看着那缎面白裙下凹凸有致的身材。 “他的话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 “沈青筠是吧?”黑痣男舔了舔干燥的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沈青筠周围的空气。 “这个小美人说得对,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可不敢违法犯罪。” “你和她,从我和这些兄弟的胯下爬过去,我就放了你们。” 黑痣男的话刚说完,根子和柱子一下精神抖擞起来。 被他们喊来撑场面的文身男也是左看看白菲菲,右看看沈青筠,一脸的期待。 白菲菲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离江燃更近了一些。 沈青筠深吸了一口气,水润的樱唇微微张开:“你知道我……” 黑痣男直接吼了出来:“老子管你他妈背景是谁,你这么漂亮的娘们要是没背景,还能安安稳稳地天真到今天?老子第一个不信。” “问题是我们又没动你,你背景再大又能怎么着?我今儿个还就想欺负千金大小姐一回不成么?” 黑痣男站在沈青筠面前,做出一个扎马步的动作,虽说一脸淫笑,却没有动手动脚。 沈青筠捂着心口,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江燃……怎么办?”白菲菲心跳有些加速,她感觉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有些不对起来。 “钻不钻?”黑痣男冷声道,“现在要是不钻,等会儿可别怪我又加条件。” 一帮文身男配合地吹着口哨,一脸戏谑地打量着沈青筠,像是要将她给吃了。 “沈青筠,明白了么?”江燃缓步走到沈青筠面前,转过身去,迎面挡住了黑痣男,背对着她说道。 “发善心,记得分人,分场合。” “这一次,我帮你。” 沈青筠怔怔地看着这个有些消瘦,个头和穿着高跟鞋的自己刚刚平齐的青年。 她帮助过很多人,也化解过很多矛盾,但似乎将她挡在身后的人,却从未有过。 “刚还说你通透,怎么着,见不得女神受委屈,化身热血少年了?”黑痣男扭了扭脖子,眼神不善地看着江燃。 马逸伦在一旁看着江燃单手负于身后的站姿,整个人都期待地屏住了呼吸。 (草了草了!要掏枪了。隐藏在都市里的绝世兵王,即将要展现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了么?) 马逸伦满脑子都是兵王归来的画面,脑补出了许多中二的场景。 “到此为止。”江燃淡漠的看了黑痣男一眼,以及他身后九个面露狰狞的痞子。 “他妈的!又来这句!”黑痣男差点气得七窍生烟,他觉得这帮学生仔简直看不清形势。 沈青筠他能看出来,那种容貌气度和涵养,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但面前这个小子,除了一脸的淡漠,不管是衣着还是长相,都看不出半点有背景的痕迹。 甚至全身上下的行头加在一起,连刚才那个严文轩的一个表带都比不上。 凭什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老子看你今天是他妈想躺着出去!”黑痣男朝身后招了招手,示意来两个兄弟干翻这小子。 结果手招了半晌,身后的人却没什么动静。 转头一看,一个硕大的秃头映入了眼帘。 他不由地讪讪一笑,刚想开口说话。 “你他妈找死啊!”秃头男连一句话都没说,满头大汗地连气都没喘顺畅,直接一巴掌呼在了黑痣男头上。 势大力沉地一巴掌把黑痣男的脑袋扇得往下一垂,但秃头男根本没有停手,一直用尽全力地砸着他的脑袋。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想死!”秃头男一连串的巴掌声回荡在包厢中,像是要把黑痣男的头扇进地里去。 “你找死能不能别带着老子!”秃头男几乎心都在狂跳。 要不是刚才有个兄弟来这边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有个脸很黄的青年,跟黑痣男起了争执。 要不是他没喝多少酒,想到一个场景,多了个心眼跑过来看了一眼。 他感觉自己可能余生就不用挖矿了。 赵五爷能让他挖不了矿,是因为背后站着谢家。 寸头男能让婉婉卑躬屈膝,是因为他有至少不逊于谢家的背景。 黄脸青年能让寸头男说话都轻言细语,坐凳子都半边屁股,可想而知对方可怕到什么程度。 他几乎可以肯定,今天黄脸青年在他新开的场子里出了事,明天他就可以去挖矿了。 不是回自己的矿场,而是收拾好行头去矿坑里挖矿。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也是他的生意能越做越大的原因。 第40章 胳膊或者腿 秃头男打到自己的手都有些生疼,但在见到黄脸青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仍然不敢停下来。 “哥,哥!”黑痣男凄惨地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头要被锤烂了!”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秃头男的反应,也明白自己这回可能真遇上硬茬了。 硬到即便是他没打算碰那个女孩一根手指头,也得被孔有元教训的地步。 孔有元的秃头上涔涔冒着冷汗,包厢里的气氛极度压抑。 他看着神色淡漠,一言不发的黄脸青年,思索着该说些什么。 沈青筠见黑痣男被打了半晌,清冷的眸子疑惑地扫了秃头男一眼,猜测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身份的。 “行了。”沈青筠见秃头男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樱唇微启,打破了包厢里凝滞的氛围。 “怎么处置他是你们私下的事,现在我们要走了。” 秃头男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愣神,终于顾得上观察起人来。 看到对方那遗世独立的清冷模样,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黑痣男会色令智昏了。 不过他没敢多看,黄脸青年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好似刀锋擦着他的瞳孔来回晃动一样。 即便是面对赵五爷,也没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受。 “我们能走了么?”沈青筠见他只敢轻微打量了自己一眼,更确定内心想法。 她询问的话语之间满是贵气,然而满头大汗的秃头男却没有在意。 开玩笑,这位明显一看就是大佬的马子,要是没气质才叫奇怪。 “当然,当然。”秃头男悄悄看了黄脸青年一眼,见他不置可否,急忙应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沈青筠边朝陶朵朵两人招手,边问道。 秃头男小心翼翼地拱了拱手,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旁边。 “鄙人孔有元。” “之前在白河市打拼,也是刚来南都不久。” 直到两句话说完,也没察觉到任何不满的情绪时,他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菲菲,江燃。”沈青筠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陶朵朵和马逸伦,“我们走。” 白菲菲眨巴了一下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头前带路的沈青筠。 对方那婀娜有致的背影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她惊艳之余也有些大受震撼。 开玩笑,这是什么家世惊人的女一号啊,居然从小说里跑出来出现在了她面前。 沈青筠领着三人走出了包厢门,江燃却没有立刻跟出去。 马逸伦走在最后,一步一回头,没看成期待中的好戏,他还是有些失望的。 “他们无意冒犯您。”孔有元走到江燃身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姓江。”江燃目光平静如水,“这个处理方式我不太满意。” 无论言语中如何针对沈青筠,也只是在控诉她前世的悲惨结局。 出发点是想让沈青筠不要做一个滥好人,但这并不代表江燃可以接受她在自己面前受辱。 “江先生。”孔有元一咬牙,弯下身歉意道,“他们虽然无心冒犯,但既然惹到了您头上,也怪自己时运不济。” “我知道您也瞧不上干我们这行的,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拿出一千万赔偿您的同伴。” “也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我一定加强管教他们。” 江燃甚至没有迟疑,他直接垂眸看了孔有元几秒。 仅仅几秒钟,孔有元全身的冷汗都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这些钱,我觉得她们不太想收。” “腿或者胳膊,让他们自己选一条。”江燃收回目光,缓步走出了包厢。 孔有元站在原地,面色难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旁的黑痣男和一众文身男更是差点暴跳如雷。 还一条腿或者胳膊,也太他妈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些人在白河市猖狂惯了,平日里只有他们打折别人腿的份,哪吃过今天这种闷亏。 要不是孔有元压着,怕是早就一拥而上了。 “孔哥,怎么办?”黑痣男被打了一通,但他皮糙肉厚,根本没什么太大感觉。 “什么怎么办?”孔有元没好气地打断了他,“难不成还真的卸你们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么?” “只能去找五爷了,他认识这小子身边那个寸头男。” “先让五爷帮忙周旋一下,实在不行,只能把钱送到谢家去求情了。” 孔有元看着身边不争气的一群人,叹了口气:“老子都说了,来了南都,都给我老实一点。” “你们这帮王八蛋倒好,没来几天就给我捅出来这么大的娄子。” 黑痣男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声:“大不了不在南都混了,回白河照样风生水起,还不用受这个鸟气。” 孔有元又锤了他的脑袋一拳骂道:“别在这瞎嚷嚷了,一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喝酒玩女人,净给老子添麻烦。” …… “江燃,你刚才还不赶紧走,待在后面磨叽什么呢?” 白菲菲直到彻底出了娱乐城的大门,方才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说着还忍不住瞪了慢吞吞的江燃一眼。 “真以为你王八之气发作把那些人都镇住了?要不是那个秃头男认出来青青姐,你真以为人家不敢动手么,还在后面磨磨蹭蹭的。” 她言语虽说是责备,但却下意识地透露着对江燃的关心。 沈青筠三人一直站在路旁,等马逸伦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接走了陶朵朵后,她才走了过来。 仰着如花似玉的脸,静静地凝视着江燃。 眉眼中有着一丝潜藏的愠怒和得意,她也听到了方才白菲菲的话。 心道你就算再怎么不认同,但我依然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件事,你能怎么着? 江燃前世从未曾见她露出过这样的目光,却也没有太多触动。 他也没打算解释什么。 况且他就算说出真相也没有意义,白菲菲第一个就不会相信。 “沈青筠,你要是想继续天真下去也可以。”江燃和她对视了半晌,方才说道。 “我劝你最好找个人保护好自己。” “你或许有所仰仗,但有些人和事就不能用常理度之,一旦真的发生什么,可就后悔莫及了。” 他话音落罢,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挪开了目光,再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沈青筠听到这番话,没有反驳,因为她想到了刚才江燃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 找个人保护自己? (你是在暗示什么,还是真的在单纯提醒我?) 沈青筠从江燃的神情和语气中,都察觉不出任何端倪。 “青青姐,不好意思啊,江燃可能这儿有点不大对劲……”白菲菲歉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悄声抱歉道。 “没事,今天本想着在这家新开的店里,解开你和朵朵的误会,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沈青筠摇了摇头,有些过意不去。 “别自责啦,你看这家伙像是有被吓到的样子么?”白菲菲朝旁边努了努嘴,打着哈哈道。 沈青筠浅笑着用余光扫了一眼江燃,见对方两眼空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久违的好奇。 这是一个平凡但自信,普通却又奇怪的人。 第41章 接触 江燃在临睡之前接到了俞佳的电话,皇家5号出海的时间就在明天。 在知会了俞佳见面的时间后,江燃不由得想起沈青筠的事来。 他很清楚这种性格的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思维和观念,并非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改变。 搁在修真界里,沈青筠这样的心性在修行之中,也必然会进展神速。 因为一个有着明确目标,很清楚地知晓自己在做些什么,并为之一直坚持的人,在修炼中基本不会受到太多外在事物的影响。 可惜以蔚蓝星的灵气环境,注定了凡人不可能拥有灵根。 这一点江燃非常确定,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具备灵根。 若非有着历经过渡劫期的神魂,以及无视灵根的九劫玄功,他都不敢保证自己需要多少年才能开始修行筑基法。 灵根这东西,对于江燃来说有一定影响,但即使没有,在他的神魂加持和绝巅修行法配合下,也能正常修炼。 但换做一个从未接触过修行的凡人,倘若没有灵根,就没有沟通天地灵气的桥梁,根本就不可能修行入门。 因此江燃只能从侧面提醒沈青筠,让她正视未来可能会遇到的棘手事件,安排好保护的人员,在以身犯险的时候至少也有一些保障。 修真界六百年,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那浩瀚如烟海的记忆,独属于惊才绝艳且淡漠无情的玄剑尊者。 而青年时期的江燃,只有着一颗滚烫的凡心。 之所以还记着前世沈青筠的所作所为,绝不是因为她的美貌。 只是前世的江燃实在是苦难太多,生命中每一分温暖对于他来说都显得弥足珍贵。 正因为这份温暖的缘故,他才会对沈青筠说出那些话来。 否则站在玄剑尊者的角度上来看,凡尘俗世不过沧海一粟,凡人短短百年性命,在渡劫期修士的眼中,一如蜉蝣。 沈青筠的形象在包厢中的那一次对视后,也从六百年岁月隔绝的“模糊”状态渐渐变得清晰。 她一身白色缎面长裙的形象,似极了当年在迎新晚会上的装扮。 江燃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辅助功法的帮助,轻松进入了定境。 前世那个呆坐在椅子上,怔怔看着台上风姿绰约的沈青筠的他,在脑海里风化成烟。 慢慢化作六百年后和沈青筠淡然对视的那个他。 他是江燃,他是玄剑尊者。 他也是他。 …… “秦姨?”江燃打开还芝草欣赏了一眼,看着其上的苍翠绿意,有些心满意足。 “燃燃,我还担心你入学测试考得不好呢。”秦韵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疲倦中带着高兴。 “结果刘主任跟我说同时参加测试的几个人中,你的成绩是最好的,就是数学有点拖后腿。” 江燃听到她的话,略微有些尴尬。 “秦姨,您和白叔在竹山市还好吧?”干咳了一声,他选择主动岔开了话题。 “没事。”秦韵的声音虽然疲倦,但在江燃面前,还是表现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 “你白叔要拜访的人有点多,本来预计9月2号就能回去的。” “现在看起来,估计得拖到5号之后了。”秦韵说完,又叮嘱了江燃几句。 “过两天就开学了,你去了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菲菲,要是缺钱了就跟我说。” 江燃不断地点头答应着,并不觉得她啰嗦。 “你跟菲菲别老吃外卖和零食,自己不会做就直接出去堂食,有些外卖都是小作坊弄的,不知道多脏……” 秦韵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记得按时去学校报到,学费什么的我都交过了。” “我跟你白叔今天还有事儿要忙呢,先不和你说了啊……帮我看着点菲菲,她要是敢夜不归宿,你直接把她抓回去往死里打!” 江燃眼角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好,我替您管好白菲菲,您和白叔在外面多注意身体,早点回家。” 挂断电话之后,他将还芝草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然后从衣架上拿过外套,点开了俞佳昨晚发给他的导航位置。 打个车去港口花了六十多块,江燃看着日益消减的银行卡余额,更觉得今日之行的必要。 俞佳约定的会面地点是在港口的一家咖啡店。 “江先生。”俞佳似乎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一看到进门的消瘦身影,当下就站起身来。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女士西装,恰到好处地显现出了干练女性的气质。 俞佳的眼神中满是自信和独立,但在看到江燃的时候,却流露出了几分少见的紧张。 “来这么早?”江燃直接坐在她对面,随口问了句。 “楚济川因为儿子的死,派了几个人常驻公司,现在我跟个边缘人物一样。”俞佳温和地笑了笑。 “正常。”江燃点点头,“他儿子死了,肯定看谁都不顺眼。” “拳赛的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俞佳顺手接过服务员手中的咖啡,递给了江燃。 “楚济川前几年很爱看拳赛,自己也招募过几个拳手。” “我是因为楚天齐的缘故,才有机会接触黑拳。” 俞佳虽然没有从江燃的态度中察觉到不耐,但语速却比正常说话快了许多。 “有一次楚天齐下注的时候因为太自信,把自己的跑车给当场抵押了。” “最后主办方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允许他把车开走,之后再把欠款转过去。” “结清欠款的事交给我在处理,所以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俞佳之所以解释这一切,是为了撇清自己和黑拳赛的关系。 她想告诉江燃,自己并不是黑拳赛既得利益者,之所以让他来参赛,也只是很单纯地给出一个方案。 “主办方的负责人说虽然并不限制任何拳手参赛,但在上场之前,他们需要和你接触一下。” 江燃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接触?” “他们都在游轮上。”俞佳指着窗户外那艘奢华的游轮说道。 “走吧。”江燃也没转头去看窗外,直接就往外走:“我不介意现在就去跟他们接触接触。” 第42章 没开玩笑 江燃远眺前方,一艘豪华的游轮映入眼帘。 船头上印着玫瑰金色的皇冠图案,波光粼粼的水面反衬着它的奢华。 “江先生,皇家系列游轮一共7艘,5号常驻在南都市附近。”俞佳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燃身侧,向他介绍道。 “5号游轮一共7层,拳赛的举办场地就在最顶层。” 江燃和她走到游轮停靠处,却被一个戴着帽子的小哥直接拦住了。 “不好意思,请出示你们的邀请函。”他露出一副公式化的表情。 皇家5号平常出入只需要购买门票就可以,甚至有消费意向的游客也可以直接入内。 不过月中和月底因为黑拳赛的缘故,必须要持邀请函才行。 “我和负责赛事的刘维才联系过。”俞佳歉意地看了眼江燃,方才开口说道。 她直接点名了刘维才负责赛事的身份,对方自然明白她也是知情者。 “抱歉。”戴帽子的小哥微微一礼,“请进。” 他也没有说要去请示之类的话,能叫出刘维才的名字,并说出负责赛事这种话的客人,本身就是圈内人。 游轮内部的地毯柔软舒适,装潢典雅且精致。 江燃身上的运动套装,以及平价的运动鞋,和这里的场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第一层有酒吧,场地开阔,一般用来聚会或者举行一些演出。” 俞佳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 这个时间点待在一层的人并不多,仅有的部分男女,也是衣着华丽,表情矜持地端着酒杯,并没有太多交流。 偶有几位中年男人,搂着怀中光彩夺目的年轻女伴小声调笑着。 江燃和俞佳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江先生,他在第六层。”俞佳拨了个电话,简单询问了几句之后提醒道。 她领着江燃从内部的楼梯一路往上。 六层的设施和一层完全不同,被分隔成了许多区域。 每个区域都被隔断开来,进出口的地方都被人守着。 似乎是刘维才打过招呼,江燃和俞佳走过通道的时候,并没有人上前盘问。 “进。” 俞佳伸手在门上轻叩了几下,屋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 “江先生,他们不知道你的实力,可能会不小心冒犯,所以等下交给我来沟通。” 俞佳进门之前,偏着头和江燃叮嘱了一声。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 仅有一张实木桌和比例稍显夸张的白色沙发。 实木桌后面坐着一位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右手拇指上有一枚玉质的扳指,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刘主管,我是……”俞佳进门之后便察觉到对方上下打量的目光,立刻说道。 “我记得你。”刘维才金框眼镜下的神情有些玩味,“楚天齐的秘书,你的腿很美。” 俞佳含蓄地笑了笑:“谢谢夸奖,我今天来的目的之前在电话中已经说过了。” “黑拳赛?”刘维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这段时间的确很缺有实力的拳手,所以才会答应见你。” 他作为拳赛的负责人,需要控制一定的盘口和赔率,所以能绝对控场的拳手,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非常重要。 拳赛的奖金只是小头,可以控制的盘口和赔率才是真正的财源。 “所以,你找的拳手是谁?”刘维才的言语中并没有太明显的威胁之意,但寻常人面对他的气场和刻意加重的语气,也会不自禁地示弱。 奇怪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两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那个运动装的小子看起来像是个学生,不知天高地厚尚能理解,可俞佳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俞佳的知性和清高,还有一双大美腿,让刘维才的印象很深刻。 他总觉得这会儿对方和楚天齐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具体来说,好像底气更足了。 可明明他才从楚济川那里得知楚天齐的死讯。 那么对方的底气从何而来?刘维才百思不得其解。 “要参赛的拳手是江先生。”俞佳眼底昂扬着自信,那是对江燃的绝对信心。 “他?”刘维才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不可置信地往前站了一步,指着江燃重复了一遍。 “你说他?” 俞佳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刘主管,请你相信江先生的实力。” “而且他只打两到三场,拿到奖金之后就走,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赛。” 刘维才读懂了俞佳语气中的认真和坚决,所以他不断地打量着江燃。 脸黄看起来有点身体不好,身形消瘦显得营养不良。 除了身姿挺拔,神色淡然之外,再没有任何吸引眼球的地方。 甚至就连他的穿着也像是一个准备上体育课的学生,而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拳手。 “小兄弟可有师承门派?”刘维才摸了摸胡茬,谨慎地问了一句。 “无门无派。”江燃淡然说道。 “那你跟哪位名家交过手?”刘维才眼睛里已有了三分轻视。 “六合拳算名家么?”江燃刚说出口,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估计算不上,一招就被我打吐血了。” 他这会儿想的是陆谦那小老头吐血的凄惨模样,也是真的不认为对方可以算作名家。 刘维才本来听他提到六合拳,还有些兴趣,可听到后一句话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兄弟,你说的那都是江湖骗子,真本事没有,装模作样倒有一套。” “行了行了,反正拳赛还没开始,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 他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转而又看向了俞佳,准确来说是她的那双大长腿。 “俞小姐,你就算钦慕我,也不该用这么无聊的把戏。”刘维才眼中神色有些异样。 “我挺欣赏你这双美腿的,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留在这儿跟我交流交流,顺便带这位小兄弟见识见识拳赛。” 以刘维才的身份,对看上眼的女人都会直接提出要求,根本不会模棱两可地暗示。 “刘主管,请你自重。”俞佳神色微冷,寒声道。 “自重自重。”刘维才打着哈哈,“不愿意也没关系,你们可以走了。” “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他盯着俞佳,声音突然变得凛然起来,“下不为例。” 江燃见俞佳还要继续进行无效的沟通,直接出言打断了她。 “没开玩笑。”他看着刘维才,语气平静地道,“安排我比赛。” “你认真的?”刘维才眯着眼睛,仔细地想从江燃脸上看出色厉内荏的表情。 好言难劝该死鬼,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位了,既然对方依旧坚持要上场比赛,他也不介意看一出好戏。 “只要上了场,就是生死勿论,虽然可以认输,但在认输前被直接打死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别废话。”江燃皱了皱眉。 “行!”刘维才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朝两人招了招手,“跟我来。” “给你安排比赛之前,至少得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对了,要是连三分钟都坚持不住的话,会缺胳膊还是断腿,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刘维才讽刺地笑了笑。 俞佳嘴角微扬,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的身影。 第43章 你一拳?我一拳! 刘维才领着江燃两人去了游轮第六层的另一个房间。 里面各类健身器械一应俱全,还有个小型擂台,靠边的武器架上陈列着一排排兵器。 屋内此时只有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 一人正对着沙袋疯狂出拳,硬实的肌肉上隐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另一人单手倒立在地上,毫不费力地做着俯卧撑。 啪啪! 刘维才进门之后,扬起手拍了拍。 “虎子、阿钢,先停一下。” 他话音刚落,屋内两人先后停下了动作。 那个做俯卧撑的年轻人显得比较活跃,他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了刘维才身前。 “刘哥,是定好名单了么?”他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头,胳膊上的肌肉在松弛状态下,也能看出极富有力量。 “不是名单的事。”刘维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好体力,要是天狼今天不来,你可得支棱起来。” “有人想上场,让你们帮忙试试成色。” 方才击打沙袋的青年听到这话,一下来了兴致。 他体格健硕,肩膀上纹着一只下山虎,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强烈的戾气。 “想讨黑拳这口饭吃,可没那么容易。” 健硕男子狰狞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刘维才。 “又是哪里来的练家子?或者打了几年拳击,自以为实力过人的小趴菜?” 刘维才也不回话,莫名地笑了笑,侧开身来。 “刘哥,你别故意逗我成不?”那个做俯卧撑的青年一副夸张地表情,“是这个学生,还是这个大长腿?” “我外号叫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钢拳。” “一拳下去,我就得求着这位同学不要死。”钢拳作势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在江燃和俞佳面前展示了一番。 不过转眼他又不着调地冲俞佳抛了个挑逗的眼神:“不过也说不准,要是这位美女腿功过人的话,也有可能把我夹个半死。” 俞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没计较他的口花花。 “行了,想上场的就是他。”刘维才挥手打断了钢拳,指了指江燃道:“好话我都说尽了,他们不听也没办法。” “时间紧迫,你和虎子谁上?” 钢拳撇了撇嘴,意兴阑珊地冲刘维才道:“还是让虎哥上吧,我对这位美女更感兴趣一些。” 刘维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那虎子你上,尽量下手轻点,他倒地就停手,别把人给打废了。” 刘维才和俞佳照过面,加上江燃看上去岁数确实小,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倒也正常。 他虽然警告的话说得重,倒也没真想着真把江燃搞成残废。 不过最终结果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万一猛虎失了手,那也只能算这小子运气不好。 “对了,黑拳和一般比赛规则不太一样。”刘维才转头看向江燃,示意旁边有兵器架,“你要是想用兵器的话,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江燃看都没看那些兵器一眼,漠然地看了钢拳和猛虎一眼,“就他俩是么?” 钢拳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发火,气急败坏的道:“小兔崽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嘿!我这个暴脾气!” “虎哥,我来跟这小子打擂。” 他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双手五指交叉在一起,活动起手腕来。 “擂台?”江燃看了一眼擂台,摇了摇头,“没必要。” 钢拳本来也是个暴脾气,当下扭着脖子,残忍的看向江燃。 “回去之后记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狂妄。” 刘维才无奈地耸了耸肩,往后撤开。 俞佳眼底泛起一丝期待,也和江燃拉开了距离。 “小子,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钢拳和江燃相隔两米而立,目光凶狠。 他后撤一步,右手握拳在前,摆出一个架势。 “但是黑拳,和你接触过的所谓散打、跆拳道可不一样。” 虽然不知道江燃具体学了些什么,就敢来打黑拳,但多数情况下,也就是跆拳道、散打一类比较容易接触到的东西。 “上了擂台,生死勿论。” “让你三招,否则你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我还得被人笑话欺负小朋友。” 钢拳身体微蹲,极小幅度地上下起伏着。 虽然钢拳根本没有从江燃简单的站姿和平淡的表情中,观察出任何需要防备的点。 但他的目光依然沉稳地锁定着江燃。 黑拳拳手可以在言语中轻视、嘲讽对手,但真正面临战斗的时候,绝不能轻敌,哪怕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 钢拳一直谨记这个道理。 江燃站在原地,突然朝刘维才说了一句:“要不让他俩一起?” 钢拳气息一滞,整个人的表情从凝重变成了怒火。 “小兔崽子,你他妈真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本来打算给你个教训就好,看样子至少得让你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 钢拳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妈的,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想一挑二!” 刘维才脸色也有些不愉,他感觉自己答应见俞佳就是个错误。 连楚济川之前招募的拳手都输多胜少,他怎么会指望对方儿子的秘书能认识什么高手? “你只需要在钢拳手底下撑过三分钟,我就让你参赛。” 江燃点点头,他怕料理了钢拳,还得应付猛虎。 倒不是觉得麻烦,主要是两个人都太弱了,他根本提不起兴趣。 他直接右手捏成拳,左手搁在背后,云淡风轻地朝着钢拳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看起来就像是小学生提着拳头想打人的感觉一样。 猛虎本来被刚才那句话弄得有些恼怒,现在一看江燃的动作,直接捂住了脸,实在是觉着有些无语。 钢拳一脸讥讽,虽然江燃的举动毫无威胁,但他依然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江燃走到他面前半米的距离,扬起右拳,没有任何助力和章法地挥了出去。 钢拳看着这慢吞吞的一拳,忍不住嘲笑起来。 但转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过电一样,全身都有些微微麻痹的感觉。 他立刻明白这是身体的本能在告诉自己危险,连忙拳架变招,成十字格挡在自己身前。 江燃的拳很慢,甚至在快要接触到他的时候,还停顿了一下,让他完成了格挡的架势。 在钢拳刚刚警觉,摆好防御架势的刹那间,江燃停顿在半空的右拳,从五公分左右的位置再度发力,瞬息撞在了钢拳的手臂之上。 这一拳唯有直面江燃的钢拳才知道具备何等的冲击力,他已经完全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略微下蹲想要抵挡这股力道。 然而他的所有抵抗都是徒劳,在拳面和他身体接触的瞬间,钢拳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直接打得离开了地面。 他的身体悬在离地十公分的高度,像被炮弹轰中了一般,势如雷霆地往后射去。 硬生生飞出去将近八米,方才传出了一声巨响。 钢拳直接撞在了舱壁之上才止住去势,他如同被嵌进墙面一样,直挺挺地像一幅人形画。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呼吸,手臂和胸口传来的剧痛,甚至比后背撞在舱壁上都更令人难以忍受。 数秒之后,钢拳慢慢从舱壁上滑落在地,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了地上。 刘维才的嘴都彻底张了开来,他的脸颊不断地抽动着,根本控制不住。 “咳咳!”钢拳这时才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一大口血,凄惨至极。 猛虎似被他的咳嗽声惊醒,这个健硕的大汉身躯僵硬,直勾勾地看着江燃。 江燃负手而立,一脸淡漠,像是根本没出过手一般。 “刘维才让他留手,所以我留你一命。” 第44章 不答应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刘维才满面春风,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江燃。 至于俞佳,理所当然地被他无视了。 大长腿哪有高手重要。 他这会儿看江燃的表情,就如同摇钱树一样。 “打人如挂画,电视剧中才有的场景,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能目睹。” 皇家5号上举办黑拳赛的事,当然不是刘维才一个人能组织起来的。 他也知道更血腥、更高规格的赛事里,可能会出现更厉害的拳手。 但至少目前他没有见到像江燃这么轻松,一拳就能打废钢拳的人存在。 他上面的大人物,指派给他一名控场的拳手,就是他先前提起过的天狼。 天狼的存在只是一个保障,并不会轻易登场。 因为皇家5号这种规格的黑拳赛,真正能和天狼打得有来有回的拳手根本没有。 可即便天狼也同样具备着轻松打倒钢拳的实力,也不可能像江燃一样轻描淡写。 一拳。 钢拳也是用拳的,却连抵抗和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刘维才自身不懂功夫,也能看明白江燃的可怖之处。 在他眼里,江燃这会儿浑身都散发着强大的吸引力。 “刘主管,江先生不善言辞,他来之前特意交代我全权处理这些琐事。” 俞佳本来端庄地坐着,却看见江燃望了她一眼,当即明白过来。 刘维才意犹未尽地打量了江燃几眼,先前还觉得对方目中无人,这会儿却觉得这才是高人风范。 “俞小姐,我们也算打过交道。” 不过江燃始终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模样,刘维才也没辙,只能和俞佳交涉起来。 “你处理楚天齐欠款的时候,可谓是雷厉风行,爽快至极啊!” 俞佳却没理他套近乎的说辞,疏离地笑了笑:“我们今天要谈的事,和楚天齐没有关系吧?” 刘维才碰了个软钉子,倒也没恼。 “好,那我也不绕圈子。” “我想让江燃帮我镇场,同时配合我在拳赛中的安排。” 俞佳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江先生不可能答应你的条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专职打拳的想法。” 刘维才看了江燃一眼,见他不置可否,咬了咬牙说道。 “新拳手的出场费一般是60万一场,江先生实力不凡,出场费可以直接按100万算。” 俞佳秀眉一挑,似笑非笑道:“这不对吧,面对江先生这种实力的拳手,100万本来就是你应该给出的价码。” “我还没说完。”刘维才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也显得十分果断,“100万出场费加每场比赛的奖金抽成,我一分不要,同时每年支付1000万作为江先生的薪酬。” 俞佳听到这么大的手笔,也是犹豫地看了眼江燃。 “配合你在拳赛中的安排,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江燃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将刘维才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他目前还是挺缺钱的,刘维才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介意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很简单,我希望你每一场比赛不要赢得那么轻松,尽量保持着艰难取胜的一种假象。” 刘维才眼神火热。 “我需要让你输的时候,你就假装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然后选择认输。” “只有这两个要求,不附加任何其他的条件。” 江燃忍不住轻笑起来。 旁边得俞佳看见这一丝细微的笑意,美目直接黏在了他的脸上。 其实江燃笑起来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像是人和笑容被隔绝开了一样。 但他露出这种表情实在是太过于罕见,所以俞佳有些看呆了。 “刘维才,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如果说你只是想让我帮你解决不好对付的拳手,你的条件倒是还不错。” “但你凭什么认为,区区钱财,能让我在战斗之时选择认输?” 江燃的目光中有了些许冷意。 认输?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这个词,有的只是拼尽最后一缕真元。 “我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他的语气充斥着高傲和孤绝,似悬崖顶峰的一棵树,凌驾于整座高山之上。 这种强烈的自信和风采,也是让俞佳眼露崇拜,大长腿都并得更拢了一些。 毫无疑问,俞佳存在着一种慕强心理。 刘维才则是从江燃的言语中,读出了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的信息。 “再加上拳赛盘口2%的利润抽成呢?”他不死心地追加了一个更夸张的条件。 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清川省其他地方有没有黑拳赛他不太清楚,但南都市只有皇家5号有这种赛事。 无论男女富豪,喜欢这种血腥刺激场面的人绝对不少。 还会有其他几个市的富豪会参与进来,这些人每次押注至少都是七位数起步。 一天差不多8场拳赛,每场至少上百人参与,出一次海一共要打满3天,最差都有几个亿的流水。 可想而知他追加的这个条件有多么诚意十足。 “你听不懂我的话么?”江燃冷漠地看着他。 眼神的威慑力在配合上不久前的那一拳时,起到了很大的效果。 至少刘维才神情一紧,没敢再纠结这个话题。 而且他也猜到了江燃答应的可能性不大,刚才那个条件试探的意味更大一些。 不过刘维才也有些失落,因为对方不愿意认输,所以可操作性就太小了,他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不值得了。 “真是可惜了。”刘维才看着江燃连连叹气,满是摇钱树枯萎的想法。 不过他也算拿得起放得下,片刻工夫就将自身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暂时合作不成也没关系,今天拳赛的出场费我依然按照100万算。” “截至下午五点参赛拳手的名单就会统计出来,届时你可以挑选自己的对手,我这边换下钢拳,安排你上场。” “第一场拳赛晚上八点开始,胜者奖金根据盘口金额上下浮动,保底会大于两位拳手出场费的总和。” 刘维才说完,静待着江燃的回复。 “安排我打第一场,对手我就不挑了,你看着办就行。”江燃点了点头,语气极为随意。 刘维才苦笑了一下,倒也没感觉他太过自负,毕竟对方的实力摆在那里。 “还有件事,黑拳赛不禁兵器。” 江燃喝了口茶,轻飘飘道:“无所谓。” 第45章 同学 江燃被暂时安排在了第五层的阳台房内。 “江先生,看样子刘维才挺重视您的,给安排的房间都是最高档的。” 俞佳站在阳台上,眼前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江燃坐在房内,随口道:“我虽然明确拒绝了他,但今晚的比赛他只要安排妥当,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俞佳眼神略带疑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您是新人,除了刘维才,别人对您的实力一无所知,这样一来操作的空间可太大了。” “您一场拳赛出场费加上奖金之类,最多也就四五百万,算起来刘维才这回可赚大发了。” 俞佳并不明白黑拳赛场上,一个实力强悍的选手具备多大的价值。 她的身份和地位还没有达到那个份上,所以刘维才这种举动,实际上算是信息差。 “你要是想赚钱,这也是个机会。” 江燃见她分析了半天没搞明白重点,无奈的提醒了一句。 俞佳一下子转过身来,身后的阳光将她剪影成一幕好看的风景。 她眼神发亮的看着江燃,一种即将天降横财的喜悦在心中蔓延。 “不管赔率多离谱,我都压你。”俞佳略显兴奋地说道,虽然她也不缺花销,但距离财富自由还早得很。 况且现在楚天齐死了,她估计在景川实业也快待不下去了。 “赔率不会太离谱的。”江燃善意的提醒了一句,“这是他们的盘口,刘维才要做的是利益最大化,太离谱的赔率会让很多人铤而走险的。” 刘维才只要不傻,就不会夸张到把江燃的赔率定在十倍以上。 赔率太高的话,赌性重的人说不定会下一波重注,他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关系,再低的赔率反正也是白捡的钱。”俞佳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不过显然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江燃压根没在意她展露出的女人味。 “我去一层坐会儿,顺便筹集一下资金。” 俞佳抬起大长腿,没用几步就窜到了门口。 “江先生您去下面逛一圈不?” 江燃摇了摇头,示意她随意。 我就多余问这一句。 俞佳撇撇嘴,也习惯了江燃这种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稳重和成熟。 这会儿游轮一层,已经比她和江燃来时热闹了许多。 有些相熟的人聚在一起商讨生意上的事,更多的人还是安静的喝着小酒,等待着游轮的起航。 俞佳主要不大好意思在江燃面前打电话跟人借钱,毕竟怎么看都有种她在薅羊毛的感觉。 她跟调酒师要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然后翻着手机盘算着要联系哪几个人。 “姐妹,江湖救急啊,我遇到难题了,你可得帮帮我!” 俞佳找到跟自己关系很好的一位大学同学,拨通电话就开始诉苦。 “什么得到赏识啊,你还没看新闻吧,你查一查就知道了,我都快失业了还赏识……” 俞佳翘着二郎腿,穿着高跟鞋的脚在半空晃动着。 她这会儿的神态和在江燃完全就是两回事,完全恢复成了一个和闺蜜诉苦的寻常女生形象。 显得更鲜活了许多。 倒也不是在江燃面前故作矜持或者端着架子,主要是她实在受不了江燃的气场。 那是半分钟之内,眼都不眨干掉三十多个人的无情血手。 要是不知细情她可能会以为江燃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高冷,但实际上稍微一撩拨就会面红耳赤的小弟弟。 但在磷化厂的事发生之后,她和江燃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杀意。 最主要是江燃虽然偶尔在说话的时候,听上去像是个语气冰冷的正常人,但实际琢磨下来,反倒给人一种毫无生机的感受。 就如同一个高等生物,在努力的尝试融入低等生物的圈子一样。 当然,俞佳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错觉,或许跟江燃在磷化厂带给她的震撼也有很大的关系。 “行行行,二十万就二十万,一个月之内肯定还你。”俞佳借到钱之后,眉梢眼角都泛起了一丝喜意。 也不知道是因为能多下注,还是因为自己的姐妹足够靠谱。 “还不上?怎么可能还不上。” “要是还不上,姐姐我去弄个单间做生意成不?就凭这双大长腿,几天功夫就给你赚回来。” “我流氓?你在学校里跟学长进小树林的时候,我可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呢,你可别污蔑清白人啊……” 俞佳这番话要是让江燃听到,少说也得是个刮目相看。 合着端庄矜持的外表下,还藏着如此奔放的一颗心? 俞佳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除了一个姐妹因为手头不宽裕没帮上忙之外,她居然短短时间凑了七十多万。 “加上自己的小金库,这会儿就有一百三十多万了。” 俞佳盘算起来。 “可惜股票今天卖了也提现不了,不然倒是还能凑一部分。” “算了算了,做人要知足。” 她倒也没再纠结凑钱的事,拿起手机查看起最近的新闻来。 “俞佳!” 刚翻了新闻没几分钟,有人突然用手拍了俞佳的肩膀一下,略带惊异的喊道。 俞佳转过头去,细细打量了一下来人。 约莫二十来岁,五官玲珑有致,细闪的眼影,绚丽的红唇,华丽的红色长裙开叉处,若隐若现的露出莹白的小腿,呈现出优美的曲线。 “余诗雅?” 俞佳的神情有些惊艳,没想到在大学时期就被称为女神的余诗雅,居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在大学时期她可是众多男生口中的清纯女神,现在反倒成了摄人心魄的尤物。 “真是你啊!”余诗雅浅浅一笑,眼神中有些故人重逢的喜悦。 “你不是出国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俞佳也是有些感慨。 “一言难尽……”余诗雅面色微微有些难堪,摇了摇头道,“你呢,还是在景川集团上班?” “目前还在,但过段时间就说不准了。”俞佳的语气也是有些感慨。 “你一个人来的?”余诗雅有些疑惑,要知道她也是跟着别人一起上的游轮。 俞佳正要回话,却看见一个长相俊美,有点混血的青年一把拉住了余诗雅的胳膊。 “诗雅,你乱跑什么呢?”混血青年操着一口很流利的华夏语,眼神却在俞佳悬在半空的大长腿上游移着。 “这是我大学同学俞佳。”余诗雅被他抓住胳膊,俏脸一白,连忙说道。 “你好,我是诗雅的男朋友。”混血青年眼神一动,朝俞佳伸出手道,“我叫李伯特。” “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女士。” 俞佳刚才就看见他眼神在自己腿上游移不定,比李维才猥琐多了,偏偏还装的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就有些反胃。 也不明白余诗雅这么挑剔的人,怎么会看上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 第46章 谁来入 自讨没趣的李伯特也不觉得尴尬,佯装无所谓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诗雅,看样子你的同学不太欢迎我们!” 俞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欢迎谁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么。 “俞佳,不好意思啊!” 被李伯特硬拽着胳膊就走的余诗雅面带歉意,声音稍显急促的说道。 俞佳冲她挥了挥手,也没多说什么。 心里再怎么看不上那个李伯特,但那都是余诗雅自己的选择,她没什么掺和的理由。 借到钱的俞佳这会儿心情舒畅,很快就把膈应人的李伯特抛到了脑后。 在吧台又坐了一会儿,随着一层的人变多,她也没了待下去的心思,起身去了四楼。 至于为什么不去五楼,那是因为刘维才给她安排的房间在四楼。 “这个刘维才可真够势利眼的,见人下菜碟的工夫简直太到家了。” 俞佳走在四楼的通道里,看着明显和五楼档次不同的格局,不由得吐槽了起来。 五楼不但空间更为开阔,还有着健身区域,独有的娱乐区域和单独的观景平台。 四楼虽然也不差,但凡事就怕对比,俞佳这会儿顿时觉得还不如上去蹭江燃的房子,反正对方也没打算在这里过夜。 她拿出房卡正要开门,却听见旁边门内传出来碎裂的响声,像是花瓶被摔破了。 那间房门刚被拉开了一点,又一下子被合上了。 啪—— 一声脆响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紧接着就是个熟悉的声音咆哮起来。 “你他妈还敢抓老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吧,还想下船?” “好言好语跟你商量你不听,都跟你说了,只要今天能翻盘,我肯定就有钱帮忙打点了,你那点事儿算什么?” “自己乖乖在屋里待着,别说下不去船,只要你敢乱跑,就自己想办法吧!” 骂骂咧咧的声音说完话,满是戾气的拉开门走了出来 他看着愣在过道里的俞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么看,臭婊子!跑来看黑拳穿一身制服,还他妈在这装清高!” 俞佳也没因为他的话生气,看着他脸上被指甲抓出的血印子,故意做出一个不忍的表情,反倒把对方气得够呛。 不过下一秒俞佳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外面的男人顾忌着处理脸上的伤口,只能气急败坏的先行离开。 这时候俞佳才再次走了出来,到旁边的房门上敲了敲。 房内一个凄楚的女声正在不断地抽泣着。 “诗雅,别哭了,遇上渣男也没办法,现在看清了也好,趁早甩了他才是正理。” 房内争吵的两人正是刚才见过的余诗雅和李伯特。 俞佳也没想到这个李伯特这么奇葩,到游轮上都能这么没品,还舍得跟余诗雅这种尤物起争执。 屋内的抽泣声微微一停,旋即房门被打开了。 即使梨花带雨,将妆都弄花了,但余诗雅依然显得楚楚动人,甚至让俞佳都有些心生怜惜。 余诗雅带着一股香风,拖着长裙直接一把抱住了俞佳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俞佳身体一僵,然后用手拍着她的背,缓声安慰道。 “你别怕那个李伯特,他要是敢威胁你,咱们这么多姐妹也不是吃素的。” “这种渣男留着他干嘛,就算被入了也不要紧,不能因为被他入了就自暴自弃,乘着还没结婚直接甩了他,普天同庆。” 余诗雅听着她知性的声音,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却是被这些话说的有些尴尬。 “姐你别乱说了,我还没和他那个呢……” 俞佳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有些吃惊地说道:“不是吧,面对你这种大美人他都能忍得住,该不会是那方面有问题吧?” “我说姐妹,要是这种情况那就更得分了,你可得为自己后半生的性福着想啊。” 余诗雅被她几句话一打岔,心中的伤心也是淡了几分,嗔怪的拍了她一下。 “你以为他不想?只不过在他心里有些东西更重要罢了。” “佳佳,既然你今天也在这儿,应该知道黑拳的事吧?” 害怕俞佳继续口不择言,余诗雅握着她的手,整个人倚在门框上说道。 “李伯特是我半年前在一次外贸交流会上认识的,他华夏语流利,长相也不错,对小动物也很有爱心,所以接触下来我对他的感觉其实很不错。” “接触了一个多月以后,我基本也默认了他的追求。不过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在国内和国外跑,所以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余诗雅眼角的细闪在泪水中更显夺目,让她有种破碎感的美。 “也因为一些在国内的姐妹,跟我旁敲侧击的说过李伯特爱乱搞的事,但是我又很信任他,于是决定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再观察他一段时间。” “但他隐藏的一直很好,我也是回国之后,偶然才知道他一直下注参与黑拳的盘口。” “从一开始的几十万,到后来的几百万,都是小赢大输,几个月时间把他亡父留下的公司都赌破产了,这一次直接把房抵了,就是想着能翻盘。” 俞佳听到这里已经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知道他赌博你干嘛还和他待一起?穿成这样也是因为他的原因吧?” 余诗雅凄苦一笑,闭上了眼睛说道:“你猜的没错,我跟着他实际上另有原因。” “我弟弟大半年前参加了工作,在一家公司干了好几个月,还在里面交了个女朋友。” “后来公司利用搞团建的名义,把他们一群人骗到北缅去了。” 余诗雅整个人提起这件事都有些崩溃:“你说谁能想到一家按时发工资,工作氛围还不错的公司,竟然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把他们骗去北缅?” “我弟弟到了那边,就被那些魔鬼胁迫着欺骗家人,朋友,进行各种诈骗。” “后来更是录了毒打他的视频,逼迫我爸妈打钱。” 余诗雅说着说着,连娇躯都微微颤抖着:“我爸妈房子卖了,公司抵了,能借的都借遍了,就是为了能赎回我弟弟。” “但是那些魔鬼还是一直压榨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我把那个很有上升潜力的工作都辞了,换了个工资更高的国内公司。” “月月给那边打钱,就是为了让弟弟能安稳活着……” “半个月前,李伯特联系上了我,他说自己有渠道联系上北缅那边的团伙,让他们放了我弟弟。” 俞佳看着这个一脸无助的尤物,心疼的抹了抹她的眼泪,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他有办法?北缅那地方都是些人间恶鬼,说一句吃人地狱都不为过,李伯特能联系谁救你的弟弟?” “他要是有那么大的能量,还能在这参与黑拳的盘口?” 余诗雅抽了抽琼鼻,抬头看了一眼说道:“不是他。” “我之所以跟着来,是他告诉我这里一个姓刘的人,势力极大,绝对可以让北缅那边的犯罪团伙卖一个面子。” “但是……他让我自荐枕席,因为那个姓刘的不缺钱和别的东西,只是每次手底下的拳手赢了之后,一高兴就喜欢玩女人。” 余诗雅说到这里,眼神已经有了些许坚定。 合着我说刘维才屋里那张沙发咋那么碍眼呢,搞了半天是他用来办事的地方? 俞佳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面前的尤物,抬起了她的下巴,突然想起了一个好点子。 “诗雅,我觉得你可能不用被那个姓刘的入了。” 余诗雅扬起雪白的脖颈,朦胧的眼睛看着她一脸疑惑。 “我找个更年轻的人来入你,他去找刘维才的效果,可能比你亲自去找更好一些。” 第47章 诗雅什么都可以做 江燃看着一脸拘谨的俞佳,还有她身边穿着红色晚礼裙的女人。 对方有着仅次于沈青筠的容貌,但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和风情。 他在打量余诗雅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其实余诗雅原本没打算相信俞佳的鬼话,但听到她是跟着江燃才能登上游轮的时候,一下子就信了几分。 等俞佳告诉她江燃在第五层的时候,余诗雅就知道,对方也许真能帮到自己。 她来的时候听李伯特提起过,普通富豪和一些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登上游轮的人,普遍都被安排在第四层。 能住第五层的基本都有些来头,譬如类似景川实业楚济川那种等级的富豪。 刚进屋的时候,余诗雅其实有些失望。 因为江燃太年轻了。 不过她突然发现在楼下还口不择言的俞佳,在进门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何止是矜持,简直有种谨小慎微的感觉。 她发现俞佳在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是说一句停一句,明显是在脑海中先过了一遍才出口。 余诗雅不是没见过大人物,她之前的公司和外贸生意有关,也见过不少有权有势的人。 但她不觉得像俞佳这种在学校里都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会在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到这种程度。 甚至连俞佳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而那个青年更像是习以为常。 似乎所有人在他面前就应该如此战战兢兢。 余诗雅在观察了片刻后,瞬间判断出了很多东西。 也明白俞佳所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面前这个青年去和刘维才交涉的效果,绝对比自己等刘维才手下的拳手取胜之后,趁对方高兴的时候去自荐枕席要更好。 “诗雅,先和江先生说说你的事。” 俞佳见江燃半晌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心头有些发慌。 余诗雅也察觉到了屋内压抑的气氛。 当下发挥自己的优势,一脸凄楚地讲述起来。 这尤物边说边不时颤动着自己的上身,不可言说之物随之抖来抖去。 因为自身克服不了的缘故,尽管李伯特说的天花乱坠,但她这件晚礼裙下摆的开叉也并没有多高。 可是因为俞佳的一番铺垫,和直观地感受下,余诗雅为了弟弟的一线生机,也顾不得羞涩。 进门之前就悄然把晚礼裙的下摆往上提了提,更是颇有心机地微微侧身站着。 这会儿连俞佳看的都有些眼冒心心,可江燃就如同木头一样,别说去看余诗雅的腿了,他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俞佳在下面说的露骨,但上来可不敢直接说大佬,俺给你找了个妖精,你要想入了她就帮个小忙这种话。 不说她在男人面前做不到这么奔放,就单纯对着江燃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这句话她都不一定敢全头全尾地说出来。 于是进门之前她跟余诗雅支了些招,让她充分发挥一下自己的优势。 所以余诗雅才会做出这些举动来配合自己的讲述。 不过说着说着,她却发现江燃跟失神了一样,双目放空地看着前方,别说注意她的风情了,估计连话都没听清楚。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余诗雅大致把自己弟弟被骗去北缅的事说了一遍,至于和李伯特的事她倒是没提。 说完之后,余诗雅千娇百媚的面庞上满是紧张,柔夷也不禁紧握在了一起。 屋内的呼吸声持续了半晌。 直到余诗雅的眼眸都有些黯淡下来的时候,江燃的声音方才响了起来。 “北缅?” “虽然不太清楚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但从你说的这些话,也能猜测到那里的人都不是善茬。” 江燃其实并不在乎余诗雅的美貌。 他之所以会说这番话,纯粹是因为俞佳的缘故。 在磷化厂俞佳帮他解决了短时间暴露的麻烦,又替他联系上了黑拳这个赚钱的门路。 出于恩仇必报的原则,他倒是不介意帮一帮俞佳。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余诗雅银牙紧咬,强烈的怨恨让她打断了江燃的话。 “那些人都是魔鬼,一开始逼迫我弟弟跟家里要钱的时候,他提到过那边的惨况。” “无论男女,都会被逼迫着骗钱,骗人。” “先是家人,朋友,最后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余诗雅娇躯都在发抖。 “到最后实在骗不到了,就会让有姿色的女人去卖,胁迫其他人用身体藏毒,甚至遇到合适的买家,还会摘活人的器官去卖。” “到了那里,被一枪打死反而成了最幸运的事。” “我弟弟的手指,也被他们砍了一根。” 余诗雅说到这里,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泛滥起来。 俞佳听她说的惨烈,都有些心有余悸。 想起来网上有些宣传北缅,以及觉得那边很美好的少年少女,真该领着他们去见识一番那里的“美好”。 江燃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余诗雅说的这些对于他六百年的经历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魔修血炼十余万凡人的场面,比她口中所说要血腥太多了。 “虽然我觉得刘维才没有那个能力,可以联系北缅的团伙放人。” 江燃这句话出口,余诗雅心头又是一紧,要不是下面可能会接着但是二字,她都快要嚎啕大哭了。 “但是你身为俞佳的朋友,她又在你面前夸了海口,我也不介意替你知会刘维才一声。” “等我问询过他之后,会让俞佳给你答复的。” 俞佳听到他的话也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她也怕江燃直接拒绝。 不过听他说自己夸下海口,却又有些尴尬。 刚才听到余诗雅的话,她就有些舍不得这个尤物被刘维才那种玩意糟蹋。 当然换做江燃的话,俞佳或许不介意自己也参与进去。 余诗雅听完江燃的话,整个人都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少顷,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江燃面前,弯下腰去,声音柔情似水。 “江先生,谢谢你愿意帮我。” “如果我弟弟能回国,诗雅什么都可以做。” 她弯腰的幅度太大,以至于晚礼裙的领口都敞了开来。 一片细腻的雪白有些晃眼。 江燃神色毫无波动,淡然道:“不必了。” 第48章 慌得一批 游轮平稳地在海面上缓慢行驶。 8月底的阳光依旧炽热,即便是下午也带着一股沉闷的暑气。 熹微的风拂面而来,俞佳喝了一口冰咖啡,享受地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哼鸣。 她完全不明白江燃为什么能闭眼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连位置都没挪动一下。 俞佳慵懒的状态在几分钟后被手机的提示音打破了,她有些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消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江先生,刘维才发消息说名单定好了,让您晚上七点左右再过去一趟,他还有一些事想说。” 江燃听到身后的说话声,瞬息从心神高度沉浸的状态中醒转。 “有什么事让他下来说。” 俞佳似乎猜到了他会这么说,继续说道:“刘维才说他这会儿忙的脱不开身,估计得到七点才有空闲。” “您刚才不是答应了余诗雅要帮她问问北缅的事么?” 江燃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小心翼翼,淡然开口道:“也行,那再去见他一面。”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七点。 刘维才熄了手中的雪茄,神色有些疲惫。 他看着进门的江燃和俞佳两人,斟酌了一下言语说道。 “江先生,我刚才收到消息,第一场比赛您可能上不了场了。” “不过您不用担心,出场费我会照付。” 见江燃并未答话,他有些无奈地解释了起来。 “上个月南都一位富豪,带着一位跟他有合作的岛国人松本雄介过来看了黑拳赛。” “那个松本雄介眼光很毒,下注的成功率差不多有七成。” “有一场比赛我们派了他未曾接触过的‘天狼’上场,并把松本雄介看中的拳手赔率浮动到了2.1倍左右,导致他出现了误判,下了1.2亿的重注。” 他说到这里,基本上俞佳也猜测到了结果。 “最后天狼获胜,松本雄介把前面赢的钱全吐了出来不说,还倒亏了几千万。” “本来事情到这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那家伙觉得有黑幕,硬要去约战天狼,说他胜之不武。” 刘维才一脸苦笑:“以我的性子他约战我也不会答应,可是天狼当着所有观众的面给答应下来了。” “刚才天狼打电话告诉我,他和松本雄介等人坐着快艇正在追赶皇家5号。” “因为当时的见证人太多,所以这场约斗无可避免。” 刘维才一脸歉然地看着江燃。 “江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等天狼打完之后,再直接上场,毕竟他们并不在今天的比赛名单之内,不会过多影响后面的赛事。” “您如果急着要走的话,我现在立马安排财务把100万出场费打过去。” 江燃沉吟了片刻,方才漠不经心开口道:“他们的约战既然是意外,倒也怪不得你。” “你既然愿意把出场费给足,我也不介意等他们打闹完了再上场。” 刘维才听他用打闹来形容天狼今晚的约战,倒也没太在意。 毕竟两人又没真正交过手,江燃这个年纪显得自负也实属正常。 “行,等天狼解决了松本雄介找来的武士,就仰仗江先生大展神威了!” 刘维才见江燃答应了继续参赛,也是笑着恭维了几句。 毕竟江燃这种首次登场的新人,只要操作得当,还是能让他大赚一笔的。 刘维才的语气中,充斥着对天狼的强烈信心,并没有将松本雄介当回事。 “天狼如果输了,对之后的赛事会有影响么?” 江燃随口问了句。 他没见过天狼,但通过钢拳和猛虎两人的对比来看,对方顶了天也就是陆谦的水准,他实在没搞明白刘维才哪里来的自信。 刘维才直接摇头否认:“不可能!” “江先生,您或许在力量上更甚一筹,但倘若真的和天狼交手,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 他嘴上虽然说着未知数,但从表情上来看,明显觉得天狼赢面更大。 “天狼七岁习武,至今已有二十一年,身兼数门内外家拳法,即便是在清川省每年一届的地下拳赛中,也有着不小的名头。” “岛国武者流派本身和华夏相比就有局限性,真正的顶级高手非常少,每一个都是各大财阀的座上宾,不会参与这种小打小闹。” “何况上一次在松本雄介面前,天狼也没用出全部实力,他这回注定要铩羽而归。” 刘维才也没自吹自擂,虽然皇家5号的黑拳赛的确收益不错,但拳手的确档次不够。 天狼和这些寻常的拳手相比,明显要高出一筹。 江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追问。 天狼和那个松本雄介只要不影响他的比赛和奖金就行,至于谁胜谁负并不重要。 “对了,还有件事跟你打听一下。” 江燃突然想起余诗雅的事来。 刘维才有些疑惑地样子,嘴上还是迅速道:“您说。” “北缅那边的情况你了解么?”江燃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也没把余诗雅的事拿出来说。 “北缅那地方乱的很,私人武装、诈骗绑架、走私贩毒和人体器官贩卖,没有那些亡命之徒不敢做的。” 刘维才说完,见江燃神情没什么变化,试探性地说道:“江先生难不成遇到什么麻烦了?” 江燃如果有事需要帮忙,根据棘手程度,他肯定会附加上相应的条件。 “如果让你从那边捞一个人出来,做不做得到?” 俞佳听到这句话,也是颇为紧张地等着刘维才的回答。 “捞人?”刘维才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北缅那地方乱七八糟的,我能量有限,恐怕帮不上太大的忙。” “再者,就算能和对方搭上话,也得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付出了代价那边不放人的可能性也有。” 怕江燃不相信,他补充了一句:“毕竟是国外,除非真的手眼通天,否则真不一定能让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给面子。” 江燃一脸平静地望了他半晌,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不过刘维才还是有些尴尬,总觉得江燃这一副表情,像是在说他很捞。 俞佳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失色,刘维才都觉得难办的事情,余诗雅还能去找谁? “燕传有法子么?”江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谁?”刘维才好像没听清,一下坐直了身体,又问了一句。 “燕山市的燕传。”江燃重复了一遍。 咕咚。 刘维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江燃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如果说刚才是对他自身武力的敬佩和欣赏,这会儿纯粹是慌得一批。 直呼燕二爷的名字,这小子到底是谁? 第49章 个亿 “如果您说的那个人,的确是燕二爷的话,或许有可能让北缅那边放人。” 刘维才讲话的态度和方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刚才虽然语气和善,但内心深处也有着自己的一股傲气,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但在听到燕传的名字后,他内心深处的那份傲气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如果说江燃仅仅是个武夫倒也罢了,但能和燕传扯上关系,就绝不能用单纯把对方当做武夫来看待。 “燕二爷肯定有法子联系上北缅那边的势力。” 刘维才说完犹豫了一下。 “有话就说。”江燃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但燕二爷可能不会为了这种事动用人情,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就是您要救的人,究竟落在哪一方势力手中。” 刘维才也没在意他生硬的语气,说实话现在是真不敢在意了。 “如果和燕二爷在那边的关系有仇,反而会弄巧成拙。” “您也别觉得燕二爷手腕不够硬,主要是北缅那地方乌烟瘴气,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他们这种人不会和那边牵扯太多。” 虽然燕传听不见,刘维才还是下意识的解释了一番。 江燃听完他的解释道:“也就是说,让北缅那边直接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基本上是这种情况。”刘维才的语气斩钉截铁。 江燃看向俞佳,语气淡然:“你也听到了?” 俞佳面露愁色,有心想再求江燃一下,但又不敢开这个口。 她虽然不了解燕传,但从刘维才的态度里,也能猜测到对方身份绝不简单。 余诗雅只是自己的大学同学,江燃能帮忙把话问到这种地步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别说把她弟弟救出来需要动用多大的人情,万一刚好在敌对势力手中,那就完全得不偿失了。 “我等会儿就和她说。”俞佳深吸了一口气,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后,也只能在心中替余诗雅感到惋惜了。 就在她感叹之时,身材健硕的猛虎突然从门外撞了进来,一脸兴奋的模样。 “刘哥,天狼他们到了。” 刘维才立刻站起身来,歉意的朝江燃说道:“江先生,您随意,我得去见见天狼了。” 他说完这句话,快步便往外走,连搁在桌上的手机都没拿。 俞佳见他出了门,也是一脸的兴趣盎然:“江先生,刚才那个刘维才都快把天狼吹上天了,我们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江燃颇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也没拒绝。 “行,去见识见识他口中所谓的高手,等天狼打完,我再上场应付几下,等拿到奖金就走。” 顶层是被完全封闭起来的一层。 除了几个出入口以外,没有任何地方透光,隔音效果也非常好。 船舱内部反倒像是个巨大的竞技场,比下面六层高出很多。 正中的位置是一座接近六十多平方米的擂台,周围则是分上下两层设计了很多观众席位。 擂台范围内的一切都被灯光映照得犹如白昼,反倒是观众席处于并不太明亮的昏暗之中。 江燃一眼就看见了刘维才等人。 他和猛虎站在一起,一旁站着十多个身材各异,但身上都散发微微煞气的拳手。 这些人的对面则是四个人,三男一女。 除了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外,其余三位都比较年轻。 江燃不用分辨,一眼就看出其中个头最高,额头凸起的那人就是天狼。 因为另外三人身上,具备着明显的岛国人特征。 尤其是那名女子,公主切马尾发型,赤着双肩,一片白布裹在胸前,却还是压不住那惊人的波涛汹涌。 他和俞佳默不作声的走到了刘维才身后,周围的拳手见猛虎看了一眼之后没说话,也都无视了两人的存在。 “刘桑。”岛国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人留着一撮小胡子,头顶略微有些斑秃,他指着身旁的人向刘维才介绍起来。 “这位是帝国强大的武士,渡边君。” 渡边一郎手贴在胸前,微微欠身,并未言语。 他的额头上扎着个红飘带,蛤蟆嘴塌鼻梁,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紧身的黑色武士服下,却是极富有爆发力的肌肉。 “今天,就由他代表松本家出战。” 松本雄介讲话一顿一顿,华夏语并不流利:“希望,天狼君不吝赐教。” 天狼眼中深藏杀意,却并未流露得太过明显。 刘维才则是伸出手和松本雄介轻轻一握。 “渡边先生远道而来,他和天狼之间无论胜负,都是值得纪念的一战,希望能点到为止。” 他并没有让天狼把渡边一郎留在擂台上的打算,虽然可以签生死状,但松本雄介这种牛皮糖显然不好对付。 牵扯到了国外的人,即便有生死状,对方真的闹起来也不太容易打发。 结果他这句给对方留有颜面的话,却让松本雄介用力的摇起了头。 这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岛国人用生硬的语气拒绝道:“不不不!渡边君的武士道精神不容侮辱,他希望天狼君全力以赴,不要留手!” 这话一出口,刘维才身后的拳手都是一阵哗然,没想到这小鬼子这么狂妄,而且还一副想撕破脸皮的架势。 天狼凸起的额头微微抖动了一下,他露出了一丝压抑的笑,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背。 刘维才看到这一幕,知道天狼是真的动怒了,准备在他们开打的时候,立刻通知上面的人。 万一天狼真把这小鬼子打死在擂台上,牵扯到外国人,他是无法收拾首尾的。 “松本先生,看样子你是准备一雪前耻啊?”刘维才这会儿的语气也开始不客气起来。 “是的!”松本雄介老鼠眼闪过一阵精光,“我这次要和刘桑赌一把大的。” “5个亿。” 刘维才心头一惊,知道这家伙估计是把老本都给拿出来了,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天狼。 天狼眼中的杀意已经掩藏不住,他冲着刘维才点了点头,示意他接受这个条件。 “好!就依松本先生所言,5个亿,我们答应了。” 江燃听到这数额,想起自己打一场最多也才几百万,反倒像是自降身价了。 不过这念头也是转瞬即逝,对于他来说,倘若不是为了药材的缘故,钱财根本没有太多意义,何况这只是赌注,又不是拳赛的奖金。 第50章 不是 “相信各位都很期待这场比赛,在下就不啰嗦了。” 刘维才站在擂台中央,侧过身将红毯铺就的道路让了出来。 “今天这场临时赛事,源于一场约战,相信大部分人都知道,就不再过多赘述了。” “接下来登场的是人气拳手,二十一战,十九胜的——天狼!” 刘维才客串了一下主持人的角色,声音抑扬顿挫,倒也让在场观众的情绪沸腾了起来。 天狼双臂缠绕着白色的护手绷带,赤着肌肉虬结的上半身,双拳在胸口做出互相击打的动作。 “天狼!天狼!” 几乎是在天狼登场的一瞬间,巨大的呐喊声便将俞佳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起来。 她此刻和江燃站在擂台附近的一处投注点,周围满满当当都是人。 虽然设立的投注点很多,但挤在擂台旁边想近距离观看比赛的人更多。 好不容易挤到投注台附近,俞佳就一眼看到了余诗雅。 无他,只因为她那一袭红色晚礼裙,实在是太过惹眼了。 虽然能被富豪带上游轮的女人,不管是半永久还是天然脸,都能称得上一声姿色不凡。 但和尤物一般的余诗雅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少,这一点从周围不少中年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就能察觉出来。 “余诗雅。”俞佳没理会她身边人模狗样的李伯特,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余诗雅脸上补了妆,哭过的痕迹已经不太明显,但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憔悴。 她看见俞佳和江燃,憔悴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希冀。 “又是你!”李伯特脸上简单涂了些药,等俞佳走近之后,一脸便秘的表情。 “佳佳,怎么样了?”余诗雅顾不上叙话,直接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抱歉。”俞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结果,“江先生已经帮你问过刘维才了,但北缅那边势力错综复杂,基本上没有希望。” 余诗雅听到她开口两个字,脸色就已经变得苍白了几分,听完这番话后,更是面无血色,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俞佳伸手搀了她一把,有心安慰却还是欲言又止。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还能用什么话去安慰对方。 “你能别在这吹牛么?”李伯特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俞佳。 “还帮诗雅问过刘主管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他语气中的嘲讽极其明显。 “诗雅,你可别相信她们,刘主管这种大人物,也是她们能轻易见到的?” 余诗雅听到这话,不禁抬头打量了一下江燃,神色有些莫名。 “你算什么男人?”俞佳不屑地唾骂起李伯特来,“我们再怎么样也比你这种垃圾强得多,你以后找个女人结了婚是不是准备天天当绿毛龟啊?” 嘘—— 李伯特正要说话,场内却几乎同一时间响起了无数喝倒彩的声音。 “接下来这位,是富有武士道精神的岛国拳手——渡边一郎!” 原来是刘维才报幕之后,观众对岛国拳手发出的轻蔑“嘘”声。 渡边一郎五短身材,待走到擂台中央后,和天狼四目相对了片刻,他将背上的武士刀取下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李伯特顾不得和俞佳逞口舌之利,挤到投注台旁边确认了自己投注的赔率,随后鄙夷地看了一眼俞佳。 “我还没押注呢!”看到他的动作,俞佳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准备押注,不过这时候投注台旁边的显示屏上,赔率已经彻底锁死不动了。 投注时间结束。 天狼一赔一点二七,渡边一郎一赔四点一九。 江燃看着渡边一郎扔刀的举动,心头闪过刘维才说过的话。 擂台之上,不禁武器。 “诗雅,你买天狼没有?”俞佳没能参与进去,好奇的看向了余诗雅。 “我怎么敢拿钱去参与这种游戏。”余诗雅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输的概率很小,她也不会把钱压在这上面。 “那真是太可惜了,刘维才说以天狼的实力,对上那个岛国蛤蟆应该是稳胜的。” 俞佳一脸可惜的模样,然后又转头看向江燃:“江先生,您说是不是?” 江燃还未答话,看着擂台中央身材悬殊的两名拳手,已经满脸潮红的李伯特就冷嘲热讽了起来。 “这还需要问他?谁会选择去压那个矮猪胜?” 李伯特说的并没有错,大部分见识过天狼出手的人,根本不可能认为那个岛国人会赢。 因此天狼和渡边一郎两人的赔率,就显得有些夸张了。 江燃并没有回答俞佳的话,他看着落在地面上的武士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擂台中央,刘维才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向渡边一郎确认道:“渡边先生,您真的确定不使用兵器么?” 渡边一郎蛤蟆嘴张开,华夏语却十分流利:“刘桑,真正的武士,不会执着于兵器之利,这场比赛,我决定放弃使用兵器。” 刘维才略显兴奋地看向天狼,既然这个岛国矮子犯蠢,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宣布开始吧。”天狼眼中杀意凛然地看着渡边一郎,“既然他肯放弃自己的长处,我也没道理要用兵器。” 天狼练的拳法里虽然也包含兵器路数,但他的长处是拳法不是兵器。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他如果再选择使用兵器对敌,就算赢了也会让那松本雄介说出胜之不武的话。 他要赢,就要赢得干净利落,不给这群猥琐的岛国人狡辩的机会。 刘维才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兵器显然能赢得更为轻松,但天狼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拳法,也不能说他狂妄轻敌,毕竟对方都把随身携带的武士刀都给扔了。 “开始!” 刘维才退到擂台之外,敲响了立在一旁的巨大铜锣。 场上喧嚣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擂台中央的两个人身上。 李伯特更是一脸潮红,嘴上不断地嘟囔着:“弄死这个小鬼子,弄死这个小鬼子!” 擂台上的两人在试探性地挪动脚步之时,江燃却是回答起俞佳刚才的问题来。 “不是。” 俞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紧跟着下一句话传入了耳中。 “天狼要输了。” 第51章 子夜之前 “啊?”俞佳一脸懵逼,她有些搞不清状况,毕竟两人还没交手。 “岛国那个人不会用武士刀。”江燃随口解释道,“他之所以随身带着武士刀,上了擂台之后又扔掉,就是激天狼不用兵器。” “他的呼吸和生命能量比天狼更旺盛,唯有兵器是变数。” “选择赤手空拳和对方交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天狼必败无疑。” 俞佳虽然没搞明白江燃这么远是怎么判断生命能量和呼吸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幸好没押注,刚才我还准备押十万块呢,这要是输了还不得哭死我。” 李伯特这会儿聚精会神地看着擂台目不转睛,根本没有闲暇顾及他们,否则这会儿应该又要暴跳如雷了。 擂台之上。 天狼在小幅度地试探性地挪动了几步之后,便大致估计出了这个矮鬼子的实力。 对方不是他的对手。 天狼判断出这一点后,没有再选择僵持,脚下步伐快如闪电,瞬息间就跨越数米距离,冲到了渡边一郎身前。 渡边一郎似是有些慌乱,右手成劈空掌势,斩向天狼试图抢占先机。 “白痴。”天狼讽刺冷笑了一下,双手一拍,施展了一招“震雷”,周身劲道融会贯通,双掌拍出之时,声如雷霆,劲如惊涛。 渡边一郎绿豆眼中闪过慌乱,不敢硬接这一掌,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 好! 无数身价亿万的富豪,还有各种姿容上乘,在外一个比一个矜持的女性,看着天狼一击占据上风,忍不住助威般地呐喊了一声。 天狼见这侏儒退让,杀气腾腾地乘胜追击,直接纵身扑杀了过去。 但他突然发现,对面小矮子的绿豆眼中并无慌乱,整个人心中不由的一惊。 腾身而起这绝对是对敌之大忌。 在他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渡边一郎肩头猛地亮起一阵流明度极高的蓝光。 天狼虽然瞬间就闭上了眼睛,但依然刺痛到双目流泪,一片黑暗中都还不断闪烁着阵阵光斑。 渡边一郎蓦然站定,单足而立,一口长气吸到肚子高高鼓起,浑似一只单腿蛤蟆。 “一鹤流,穿云。” 随着蛤蟆嘴开口,渡边一郎单足用力,迸射而出。 他本身就比天狼矮了不止一头,这会儿蜷身发力,更是如同一个矮人冲向巨人般滑稽。 按理说天狼应该在他出招的瞬间就会有所应对,但被对方恶毒地用射线刺了一下双眼,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太迟了。 渡边一郎蜷缩及地,一拳从上而下,直接打在了天狼的下身要害部位。 “呃——” 天狼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痛苦嘶鸣,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蹒跚着往后退了两步。 渡边一郎毒计配合偷袭得手之后,更是毫不留情,一拳打中天狼腰眼。 天狼拼命地克制着下身传来的破碎痛感,面露青筋地想要稳住身形,但却被这一拳直接打得抽搐起来。 岛国矮子见他浑身抽搐,抓住机会,趁机绕到了天狼身后。 他伸出手攀上了天狼的脖颈,像只长臂猴子般死死地吊在了后者背上。 天狼被锁住咽喉之后,顿觉不妙,强行睁开眼却依然只能看到一大片光斑。 他不得已只能扬起双掌,运转劲力接连乱拍,四溢的劲风几乎要在身周掀起气浪,然而根本打不中猥琐至极的渡边一郎。 场馆之内的观众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们每个人在天狼身上都押注不少,但眼见着好像就要打水漂了。 渡边一郎见天狼挣扎了半天,浪费了极大地体力,阴毒的一拳打在了他的另一处腰眼。 天狼抽搐着发出让人心寒的惨叫声,但渡边一郎根本没打算留手。 他缠住对方的两只手臂,逐渐感受到了肉身的疲软,那种刚猛的武者劲道开始逐渐散去。 绿豆眼闪过一阵精光,猛地用劲一拽,天狼瞬间仰倒在地,后脑勺猛然砸在钢板上,双手有些无力地耷拉在一旁。 渡边一郎谨慎地凑上前去,却见后脑勺不断淌血的天狼,在他靠近的霎时间,用手撑住地面运劲起身后一拳挥出。 “炮杀拳!” 天狼将仅剩的全部力量尽数化为了这一拳,其上蕴含的劲道和无穷杀意不免让人望而生畏。 渡边一郎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之色,立刻止住身形,侧身避开了这垂死挣扎的一拳。 “真是狡诈的华夏人,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诡计么?” 天狼一击不中,无力地垂下的手臂,他身上的肌肉开始变得松弛下来,劲道逐渐散去。 渡边一郎这才窜了过去,右手成爪,抓向了他的喉管。 天狼似乎已经心存死志,根本没有喊出认输两个字,或者说也来不及喊出声。 因为渡边一郎直接一抓破开了他的喉咙,将喉管和气管一并扯断拽出,迎着扑面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被矮鬼子踩在脚下的天狼痉挛了半晌,直到全身都浸在了血液里,连指甲都磨断的双手方才停止了抓挠地面的动作,瞪着快要爆裂的眼睛没了声息。 “天狼桑,承让。” 渡边一郎假模假样朝天狼的尸首鞠了个躬。 场馆之内一片寂静,天狼的身死加上这血腥惨烈的一幕,让不少观众都有些心头发寒。 刘维才全身如坠冰窖,这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一切,甚至让他都有些来不及反应。 “作弊!”刘维才快步走进了擂台中央,强忍着不适看了眼天狼的尸首,冲着渡边一郎吼道。 “你身上带着很高流明度的射线装置,这是作弊!” 在他的带动下,场馆内的很多人都忍不住声讨起来:“作弊!作弊!” 渡边一郎并没有理会他,默不作声地捡起了擂台边缘的武士刀,环顾了四周一眼。 被他目光扫到的男女,都不自禁地停止了呼喊,而后连忙偏过了脑袋。 渡边一郎朝着刘维才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刘桑,请你不要污蔑高贵的武士道精神。我并没有作弊,只能怪他技不如人!” “如果你觉得我是依靠作弊取胜的话,请让天狼君和我对质。” 刘维才伸手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 渡边一郎拿着武士刀,缓步走到了擂台边缘处站着的松本雄介身边。 然后一脸郑重地弯下腰,双手捧着武士刀递给留着公主切,胸前波涛汹涌的那个日本女人。 “铃木姬,玷污了您的武器,深感歉意。” 留着公主切马尾发型的日本女生长相很妩媚,但看向渡边一郎的眼神却极其蔑视,像是看着无比肮脏的一堆垃圾。 她伸手接过自己的武士刀,一脸嫌弃地拿出丝绢擦拭了起来。 “刘桑,渡边君经过一番艰难的战斗,终于取得了胜利。”松本雄介走到一脸惨白的刘维才面前,虚伪地笑道。 “现在轮到你方履行承诺了,我希望在子夜交替之前,看到5亿现金。” 刘维才看着他,眼中满是怒火,声音干涩:“游轮上没有那么多现金,子夜之前时间太过紧迫,最快也得明天。” 松本雄介伸出手指摆了摆:“不不不!子夜之前,否则我会将谢远君不愿践行承诺的消息,散布出去。” 刘维才勃然大怒,死盯着他喊道:“你敢!”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松本雄介突然指着公主切,“雅子姬是二刀流传人,如果刘桑愿意派出拳手磨炼她的技巧,或许不一定需要履行赌约。” 刘维才看着妩媚的铃木雅子,却没有半点平日里看到漂亮女人的蠢蠢欲动,反倒是一脸阴沉。 “你什么意思?” “胜过铃木姬,赌约作废。”松本雄介脸上笑意再度浮现出来,“假如不幸落败的话,赌约也只用加码1个亿即可。” 第52章 抉择 “我们过去。”江燃从刘维才难堪的表情中判断出了一些东西,他招呼了俞佳一声,“刘维才小朋友可能遇到了一点麻烦。” 俞佳这会儿觉得刚才的血腥场景有些让人害怕,和江燃那种毫无烟火气的杀人方式,带给人的感官冲击根本不同。 但又觉得十分刺激,心中狂跳,口干舌燥之余也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愤怒。 那个像只癞蛤蟆一样的岛国鬼子不但阴险,还极其虚伪。 而且他杀死天狼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残忍,搁在常人身上根本就无法接受,遑论还是岛国人这么对待华夏人。 李伯特双目失神地看着擂台上的一幕,整个人如同傻了一样,突然之间开始鬼嚎起来。 “什么天狼!什么垃圾玩意!全是为了骗我们的钱!” “混蛋!垃圾!死废物,连个岛国佬都打不过!” 俞佳听到他这番话,顿时忍不住地怼了他一句:“你放什么狗屁呢?天狼就算输了,也比你这个烂人强一百倍!” “有本事在这狗叫,有本事去跟刘维才说你去擂台上打啊?” 李伯特被她骂了两句,指着俞佳骂了起来:“贱人!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 俞佳见江燃已经走出去好远,朝着李伯特竖了个中指,然后迅速转身追了上去。 混血男在中指和一把输光的双重打击之下差点气得吐血,还准备不依不饶地追出去,却听见余诗雅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伯特,你说的刘维才真有能力救我弟弟么?”余诗雅咬着鲜艳的红唇,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身边很多中年富豪都不由地行起了注目礼。 “肯定可以!”李伯特被她惊艳得愣神了一下,但翻盘的执念让他很快反应过来,朝余诗雅扑了过去。 余诗雅看他模样,稍稍往后撤了一步,伸出手挡在自己面前:“但是刚才俞佳说,她们已经替我打听过了,北缅那边错综复杂……” “诗雅,你信我,你相信我。”李伯特这会儿另有算计,也没敢强行上去拉扯。 “她们和刘维才就算能搭上话,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人家肯定不会因为他们轻易动用人情,但你就不一样了。” 李伯特直到现在,还是时常被余诗雅所惊艳。 如果不是他惦记着搭上刘维才,让自己乘机回本的话,可能已经胁迫余诗雅做一些她不同意的事情了。 “你去找刘维才,以你的条件,他一定会帮你的。” 余诗雅的眼神有些犹豫不定。 李伯特见状连忙趁热打铁:“诗雅,你如果不能下定决心,还怎么救你弟弟?” “我这次可是赔得干干净净了,之后不一定还有登船的机会,你要是不把握住这一次机会,那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可想了。” 他这番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余诗雅眉目中的犹豫化为了坚定。 “你说得对,为了救书成,我必须得下定决心。” 李伯特听到她的话,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相信以余诗雅的条件,加上自己从没碰过的完璧之身,绝对可以让刘维才乐不思蜀。 这样一来他作为推荐人,也能和刘维才搭上关系了。 “诗雅,你还有钱么?借我点,下一把一定能赢,回本之后我双倍还你!” 李伯特突然想起来拳赛肯定还要继续,不可能因为一个天狼就直接取消了,立马露出一副笑脸朝余诗雅问道。 “没。”余诗雅摇了摇头,声音柔柔弱弱地,“我的钱全都打给我弟弟了,哪里还有钱。” 李伯特伸手拽住了她晚礼裙的袖子,语气急促地哀求道:“求求你了诗雅,多少都行,相信我,下一把肯定赢!” 余诗雅有些慌乱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强作镇定道:“你要是再动手动脚,等我见到刘维才之后,就不告诉他你想私下拜访的事了。” 李伯特本来还打算伸手去拉扯她的衣服,听到这话手一僵,整个人也从有些癫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李伯特扬起手,露出一脸自以为诚恳的歉意。 余诗雅突然觉得跟输得精光的李伯特待在一起有些不太安全,想了想提起裙边,朝着俞佳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李伯特带着一丝淡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怨恨,而后又被炽热的欲望压了下去。 他看着余诗雅提着晚礼裙的曼妙背影,心中暗想:(等你见了刘维才之后,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在床上的本事。) 余诗雅很快就在擂台后面看见了江燃和俞佳的身影,不过她自己却被人拦在了外围。 不过她本身也只是为了躲开有些癫狂的李伯特罢了,所以被拦下倒也没什么其他举动,只想着拳赛快点结束,她好去找刘维才。 站在她的位置只能看见江燃和刘维才在交谈,却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 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对方可能真的帮忙打听过了,但余诗雅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她现在唯有相信李伯特的判断,那就是刘维才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意轻易帮忙。 …… 刘维才看见江燃过来,神色凝重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他这会儿刚从猛虎那得到消息,这一场比斗因为观众太过于相信天狼的缘故,押注天狼的金额加在一起接近8个亿。 按理来说天狼落败,这部分押注资金在赔付给押注渡边一郎的少数人之后,用来支付赌约的5个亿绝对够了。 但松本雄介派人在六个投注点分别押了5000万,按4.19的赔率来算,他们需要赔付给对方12.57亿。 这种情况下他先前的打算就直接泡汤了,只能选择将天狼的死和这笔资金一起上报。 “刘桑,考虑得怎么样?”松本雄介笑容虚伪,声音中带着一抹讥讽,“如果你不愿意,雅子姬就要休息了,子夜之前,我希望能见到5亿现金。” “当然,盘口赔付的12个亿,我不介意用其他方式支付。” 最后一句话有些杀人诛心,刘维才气得脸都有些抽搐,不过这时候他也收到了上面的回复,让他答应条件,拖住对方。 他看了一眼环抱着武士刀,眼神高傲的铃木雅子,打开领口的扩音器,然后开口说道。 “松本先生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也不能怯战。”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第53章 代号玄剑 铃木雅子环抱着武士刀,蔑视地扫了观众席一眼,旋即高傲地仰头站在擂台中央。 她的登台没有引起倒彩声,因为有很多人都看见了渡边一郎方才恭敬地态度。 天狼落败被杀之后,这些富豪也都明白,这些岛国人来者不善,绝不能轻视。 “松本先生,接下来的对战,我们将暂时关闭投注。” 刘维才这句话也是来自上面的吩咐,方才的12个亿可以认下,但接下来不能任由对方肆意押注。 因为他的目的是让拳手尽可能拖住对方,毕竟松本雄介能让看起来身份很高贵的铃木雅子上场,那就说明对方实力绝对不弱。 再让对方押上十几亿,那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猛虎,找几个愿意登场的人上去和她过过招,尽量拖延时间。”刘维才见铃木雅子已经登场,朝着猛虎低声吩咐道。 江燃见猛虎一溜烟地扎进了一众拳手中,直接走到了刘维才身边。 渡边一郎跟宠物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铃木雅子,反倒是松本雄介好奇地看了一眼来人。 “刘维才,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江燃的声音有些稍显不耐,“天狼死了,不接着安排下面的比赛,你觉得我很闲么?” 刘维才苦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江先生,您急着赶时间的话,我这就安排快艇送你回去。” “目前出了一点状况,松本先生要求拳手磨炼铃木雅子的战斗技巧,所以正式比赛可能得继续延后了。” 松本雄介含蓄一笑,不过心底也有些诧异,刘维才居然会如此和气地对待一个年轻人。 “铃木雅子是吧?”江燃看着刘维才,直接问道,“奖金多少?” 刘维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在知道江燃和燕传有关系之后,哪还敢让对方单独去面对岛国武士,毕竟这些人可不会听他的话点到为止。 “江先生,不是奖……” 刘维才话还没讲完,便听到观众席传出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 他扭头一看,只看见铃木雅子用丝绢擦干了武士刀上的血渍,然后还刀入鞘。 地上躺着个已经没了动静的拳手,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血线。 等着上场的另一位拳手这会儿在入口处,口干舌燥地看着这一幕。 原本猛虎说拖延时间,他们还以为这个日本娘们就是个花拳绣腿,拖延时间的意思是让他们喂招打得好看一点,没想到竟然是个过江猛龙。 方才那个矮蛤蟆对她如此尊敬,看来不仅仅是因为身份的缘故。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拳手迟疑了片刻,缓步走上了擂台,他打定主意上场之后就以躲避为主,撑一会儿就直接开口认输。 “江先生,您也看见了,这种情况下您如果强行要求上场,我可能无法跟燕二爷交代。” 刘维才看清擂台上的场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却见江燃看着自己身后,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转头发现铃木雅子正将刚刚上场的拳手踩在脚下,手中的武士刀高高扬起。 躺在地上的拳手刚刚张开嘴,连认输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刀贯入口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桑,看来华夏国的武士,都是些乌合之众啊!”松本雄介故意用言语挑衅着刘维才,“现在的赌约金额,已经变成7个亿了。” 铃木雅子电光石火般连杀两人,猛虎也是有些措手不及,刚才有两名拳手答应上场,他觉得单纯拖延时间应该足够,没想到加在一起连两分钟都没有撑住。 转头看向其他拳手,见所有人都避开了目光,猛虎不由地心下一沉,苦涩地看了一眼面色难堪的刘维才,他估摸着应该轮到自己上去送死了。 “赌约7个亿?”江燃看着刘维才,“奖金多少?” 刘维才见他眼神冷漠,没敢再岔开话题:“这不算正式比赛,没有奖金。不过我原本打算要是有拳手取胜的话,直接奖励1000万。” “加上刚才答应的100万出场费,以及现在的100万出场费,一共1200万对么?”江燃微微颔首,言语中散发着一股你只需要回答的漠然。 “对!”刘维才点了点头,表情纠结无比,扪心自问他觉得江燃的实力至少和天狼在伯仲之间,也算顶尖拳手,但估计真不是这个岛国女人的对手。 对方明摆着有备而来,连天狼都折了,他不认为江燃上场会有用处。 “开投注,我押自己两万六千块。”江燃听见他回答,嘴角微扬。 “江先生!”刘维才有些傻眼,这要是登台出了事,可就难以收场了。 “我和燕传关系不深。”江燃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 “何况你看看,你和其余人手下的拳手,还有谁敢上场么?” 刘维才这才反应过来,铃木雅子连杀两人的速度太快,展现出来的实力极为可怖,剩余的拳手自然不敢上去白白送死了。 “真是!英雄出少年!”松本雄介鼓了鼓掌,面露欣赏地看着江燃,心头却在幻想着片刻之后这个年轻人被虐杀的残忍画面。 “江先生,如果您非要上场的话,请换上防护服,铃木雅子的武士刀极其锋锐。”刘维才见状,知道阻拦不了,只能劝他做好防护。 “不必了。”江燃双手揣在运动服兜里,一脸云淡风轻地走向了擂台入口处,“记得开投注,我押自己两万六千块。” 刘维才苦笑着朝对讲机里吩咐了一声,大屏幕上再度闪烁起投注信息来。 “我希望本场比赛的盘口,不会出现松本先生的赌注。”虽然碍于江燃的话开了投注盘口,但他还是警告了松本雄介一句。 “当然。”松本雄介也没打算同样地把戏耍两次,很干脆地答应下来,不过还是故意讽刺了一句。 “刘桑如果愿意当众承认华夏男儿皆是些无能之辈,今天的赌注可以作废。” 刘维才推了推金边眼镜,森然的盯了他半晌,没有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猛虎正在踌躇犹豫是否要登台之际,却看见手揣在兜里的江燃施施然走到了擂台入口处。 “江先生,您这是?” “这一场,我来。”江燃平淡道,根本没在意猛虎身后一群或惊讶、或是面露讥讽的拳手。 “江先生上场,总算能治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岛国妞了。” 猛虎并不惊讶他会上场,相反还有些如释重负:“刘哥又开了投注盘口,您是用真名还是代号?” 他没告诉过刘维才,在他看来,江燃比天狼要强很多。 江燃表情微微一怔,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在修真界里初次登上试炼台的场景。 “代号——” 他沉吟片刻,一字一顿道。 “玄剑。” 第54章 阁下,很强 江燃登台之后,且不提观众席上的反应,李伯特整个人已经傻不愣登地直接呆在了投注点前。 愣了半晌之后,他疯狂地四处转悠起来,试图寻找什么。 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富豪,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想找刚才那个女的借钱么?”中年男子至少接近两百斤的体格,保养得倒挺精致。 李伯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到对方手腕上的名表,他眼神不由得微微一亮。 “登台的那个小子我见过,就是个夸夸其谈的废物,估计是得罪了刘主管,才被送上擂台的。” “这把只要押那个日本女,绝对能赢。” 大肚子中年富豪摇了摇头:“我对投注不感兴趣,刚才那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言语中潜藏的意思只要是个聪明人,都能揣测出来。 李伯特一愣,直接反应了过来,而后立马说道:“她是我未婚妻,你要是看上她了,就借一百万给我,我就找机会把她送到你床上。” “一百万本金我赢了之后立刻就还给你。”怕中年富豪觉得太过吃亏,他补充了一句话。 “成交。”大肚腩回想着余诗雅的身段和气质,也没讨价还价,直接同意。 身边部分带着女伴的富豪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 李伯特拿着大肚腩给他的通用筹码,迅速冲到了投注台前:“全压铃木雅子。” 很多人其实并没有投注,因为铃木雅子的赔率只有1.13。 刚因为押注天狼倒了霉的一众富豪,虽然相信铃木雅子几乎是必胜,但也不想给对方捧场,毕竟对方是个岛国人。 俞佳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押江燃。 她在听到江燃让刘维才重开盘口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跑到了最近的这个投注点。 虽然那个令人作呕的李伯特也在这附近,不过她也没时间再去找其他投注点了。 “一百三十万,全部压玄剑。”俞佳将自己筹集到的所有资金,全部换成了通用筹码,重重拍在了投注台上。 李伯特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嘲讽道:“白痴,只知道长腿不知道长脑子。” “你以为那个黄脸男真有多厉害?就他那走路毫无章法的样子,铃木小姐一刀就能送他去见上帝!” 俞佳斜眼看了看他,不屑于争辩,美滋滋地看着大屏幕上定格的赔率,玄剑1比5.88。 赔率之所以如此离谱,是因为押注江燃的人实在太少。 擂台之上的铃木雅子却有些发懵。 刚才一前一后死在她武士刀下的拳手虽然很弱,但至少登上擂台的时候,还能让人看出来他们是具有一定实力的拳手。 可这会儿走上擂台的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他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兜里,整个人如同在街上闲逛一般,除了一脸淡漠外,完全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学生。 铃木雅子妩媚的眼睛下泛起一抹寒意,她不知道对面的华夏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如果以为让普通人登场就可以迫使她留手的话,那绝对是在痴心妄想。 江燃手揣着兜,在铃木雅子面前站定。 场馆内很多年轻一点的女性,都有些不忍地挪开了目光,不愿意看到接下来这个岛国女人继续大开杀戒的一幕。 “二刀流,铃木雅子。” “请指教。” 铃木雅子出刀杀人虽快,看着江燃的目光也极其蔑视,但她依然微微欠身,尊重自己所谓的武士道精神。 因为重开投注的缘故,所以刘维才重新站在了巨大的铜锣前,等赔率定格之后,他方才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敲了下去。 铃木雅子听到锣声,看着堂而皇之受自己一礼,却连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的黄脸青年,姣好的面容上已是一片肃杀之色。 江燃突然瞟了她手里的武士刀一眼,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说二刀流,你还有一把刀呢?” 铃木雅子差点直接裂开,冷眼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江燃也没在意,无聊地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见铃木雅子还是没有动静,从口袋里掏出左手,朝她做了个快点上的手势。 铃木雅子武士刀瞬间出鞘,寒光一闪而过,森然冷冽,江燃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她一米六的个头,双手持握武士刀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凛然的气势。 这个妩媚的日本女人并未冲动,她习惯了后发先至,所以仍在不断地小幅度挪动自己的步伐,想逼着面前的青年在冲动之下发起进攻。 接着将对方一刀枭首。 “出招吧。”铃木雅子见江燃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得出言激将:“登上擂台是你的梦想吧?再不出招,你想一战成名的梦想就要破碎了。” 江燃目光睥睨,跟看一只鸡仔一样看着她。 “找死!”铃木雅子被这个淡漠无视的眼神看得怒火上涌,也没了等着他自己冲上前来送死的想法,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士刀,狠狠地挥了过去。 势若惊鸿,旁人甚至只能看到一抹寒光一闪而逝。 “这股劲?”江燃垫步小幅度偏转了一下身体,对方的武士刀错开他肩膀一厘米的距离斩在空气中,“居然快暗劲了。” 铃木雅子眼露惊诧,借着惯性横向挥刀,一道寒芒直接带着劲风斩向江燃脖颈。 江燃突兀地低了低头,朝她走了两步,极度巧合地又避开了这一刀。 铃木雅子握紧武士刀柄,妩媚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阁下,很强。” 她不是白痴,这种情况下还觉得对方避开她的刀是巧合。 “是你太弱。” 真该让陆谦看看,一个小女娃娃都快暗劲了,他还一天天愁着怎么维持明劲不散。 江燃突兀地想起陆谦言语中对暗劲的推崇和艳羡,莫名心生调侃。 铃木雅子见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分神,立刻抓住机会,放弃了挥砍,选择了最快的直刺,身体中细微的气劲流转,刀尖似乎都更亮了三分。 江燃毫无烟火气地扬起左手,后发先至地绕到了刀尖侧面,用食指轻轻一弹。 嗡—— 高频的震动导致传出了一声嗡鸣,铃木雅子双手感觉到了极强的震感,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抓不住刀柄。 她银牙紧咬,体内若有若无的劲气都在沸腾,但武士刀依然脱手而出,直接摔落在了地面上。 铃木雅子面无血色,整个人如遭雷击。 “我认输!”她虽然双眼无神,呆呆地盯着地上的武士刀,但嘴却比什么都快,迅速喊出了认输的话。 “玄剑!玄剑!” 观众席瞬间沸腾起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让铃木雅子脸色变得惨白。 “江先生,留手!”刘维才擦着额头冷汗,急匆匆地跑到了擂台上。 松本雄介和蛤蟆脸跟在他身后,面色阴沉,却没敢冲着铃木雅子使脸色。 “江先生,您已经赢了,1200万我稍后就让人转给您。”刘维才看了铃木雅子一眼,表情苦涩,他可不敢擅作主张把这个日本女子留在擂台上。 江燃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或者说铃木雅子杀不杀人他根本没当回事,擂台之上愿赌服输,没什么可争议的地方。 他若是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管,那干脆把“玄剑”改称“闲剑”好了。 “安排快艇送我回南都。” 本来只想赚个几百万,这会收获翻了个番已经足够,江燃没什么继续打下去的心思,或者说也没有拳手敢跟他过招了。 江燃话音落罢,手揣在兜里转身就走。 铃木雅子看着他的背影以及地上的武士刀,神色突然狠厉下来,一脚将刀踢了起来,扬起刀尖直冲着江燃的背心刺了过去。 “江燃!小心!”俞佳站在擂台边缘,第一时间看见了这一幕,惊呼之下直接喊起了江燃的名字。 第55章 作伴 其实不用俞佳提醒,江燃的灵觉刹那间就感应到了身后的杀意。 他神情淡漠,眼中森然冷冽之意一闪而逝。 “找死。” 江燃霎时间就完成了垫步转身的动作。 他整个人左腿在原地扭动,右腿如鞭带动身体转了半圈,顺着惯性直接向身后抽打而去。 九劫气劲涌动在右腿之上,直接传出了可怖的破风声。 “玄剑君,雅子姬是……”松本雄介在铃木雅子拿刀偷袭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惊呼出声。 他从铃木雅子干净利落地认输声中,体会到了这个青年恐怖的实力,老辣的直觉提醒他这种偷袭绝对会无功而返。 但听到江燃这一记鞭腿发出的剧烈动静,松本雄介还是感觉到了惊慌。 砰—— 江燃势若奔雷的一脚,在铃木雅子刀尖碰触到他之前,直接踢在了这个留着公主切高马尾,显得极其妩媚可爱的女人头上。 在场之人只听到一阵爆裂的炸响,然后铃木雅子就直接止住了冲势,立在原地不动了。 定睛看过去,才发现这个波涛汹涌,极其妩媚的女人,已经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血液混杂着一堆黏糊糊的碎末,直接溅了距离最近的松本雄介和渡边一郎满脸。 渡边一郎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心中暗道:“原来,如此美丽的铃木姬,血液的味道也和常人一样。” 旋即而来的,则是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悲鸣,他整个人好似失去了主人的小狗,颤抖地扑向了正在缓缓倒地的铃木雅子的尸体,不断抽搐着身体呜咽着。 松本雄介像是傻了一样,脸上再也露不出刚才的虚伪笑意和暗藏的讥讽,他呆呆地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碎末和鲜血。 江燃放下右脚,双手依然插在上衣口袋里,甚至全程都没有掏出来过。 “玄剑!玄剑!” 随着铃木雅子的头颅爆裂开来,观众席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似乎在为他杀了这个岛国人而兴奋。 但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松本雄介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他之所以敢让铃木雅子上场,是完全了解这个地方,短时间内能找到最厉害的拳手就是天狼。 甚至于明知天狼不可能是铃木雅子的对手,还是小心谨慎地没让她登场。 松本雄介知道刘维才背后的正主,可能会联系更厉害的拳手,但等对方一来,他就直接让铃木雅子下场,根本不打算给机会。 但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看上去就是给雅子姬磨刀的一个家伙,为什么具备这么恐怖的实力? 松本雄介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回去之后,肯定得面对二刀会的责罚,很有可能比天狼的下场还惨。 但他根本不敢逃,不把这个消息带回去,他家族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刘桑,我需要一个交代。” 松本雄介从怀里掏出手绢简单地抹了把脸,顶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和碎块,眼神如同饿狼般直勾勾地看着刘维才。 刘维才的眼镜上其实也被溅到了几点血,但他也顾不上擦拭。 说实话如果问他现在的心情,那肯定爽和慌乱并存。 江燃一脚踢爆了铃木雅子的脑袋,不但狠狠地帮他把场子找了回来,还顺手帮天狼报了仇。 但现在的问题是,死掉的铃木雅子身份有些贵重。 她是二刀会会长的孙女。 换做渡边一郎死在这一脚之下,刘维才反而不会在意。 实话说他也没料到事情会突然发展到这种地步,铃木雅子认输的时候他还很庆幸。 既没有让对方受伤,也赢回了刚才的赌注,简直是双赢的局面。 但铃木雅子拿刀偷袭这一点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谁能想得到这么一个杀伐果断,妩媚高傲的女人,也能干出偷袭这种事? “还有这个没有武士道精神的杀人凶手。”松本雄介也没管刘维才难看的脸色,“他在雅子姬认输之后,还选择了痛下杀手。” “这是不符合武士精神的,他必须要接受帝国法律的审判。” 松本雄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听得刘维才有些无语。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城府深厚的岛国人,在看到铃木雅子死了之后,就变得跟脑干缺失了一样。 你咋只字不提铃木雅子偷袭的事呢? 松本雄介见刘维才一直没讲话,不由得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刘桑,我希望谢远君能跟我一同前往二刀会,跟会长大人解释雅子姬的死亡原因,并做出相应的赔偿。” “另外,我要你们将这个杀人凶手交给二刀会处置。” “只有这样,才可以稍微平息二刀会的怒火。” 刘维才听到他第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放弃了挣扎,直接顺手将他的话录音发了出去。 “松本先生,这是谢总的回话,您仔细听好。” 在收到回复的第一时间,刘维才就扬起了手机,打开了外放。 “让他们滚。”语音中传出一个磁性的男人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浓烈的不满。 “岛国鬼子什么时候轮到跟老子装模作样了。” “你告诉他们,不但赌约输了,连他们投注赢的那12个亿也没了,想要的话就让他们会长亲自来南都找我要。” 刘维才听到这句话,瞬间明白自家老大因为铃木雅子身死的事,觉得这件事根本无法和解,于是选择了最强硬的态度,当下也镇定地露出了笑容。 “听见没有?松本先生。” 松本雄介的脸瞬间黑得像煤炭一样,他看了一眼四周,知道对方并不打算继续就着他开出去的条件继续往下谈,明白这是要撕破脸皮了。 “渡边君,收敛好雅子姬的身体,我们走。”松本雄介一言不发,这种情况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带着铃木雅子的尸体回去把所有的事情全交代清楚。 江燃一脸无聊地看着这一幕,只想着走人的事:“刘维才,赶紧给我准备快艇。” 刘维才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这才想起这个杀星来,急忙说道:“您先去下面稍坐一会儿,等下财务把钱转给您之后,我马上安排快艇送您回南都。” 江燃也没回话,揣着手招呼了俞佳一声,就往出口走。 松本雄介快步越过了他,身影比来的时候萧索了很多。 他身后跟着一脸悲伤过度反而显得平静的渡边一郎,这个矮鬼子抱着上半身被罩起来的铃木雅子,走到江燃身侧的时候,用怨毒的目光微不可查地看了他一眼。 江燃顿时停住了脚步,想了想用脚勾起了掉落在地的武士刀,然后朝着渡边一郎喊了一声。 “等等!她的刀你还没拿呢。” 渡边一郎蓦然转过头来,却只看到铃木雅子的武士刀,如同一支利箭,猛地从他的眉心之间贯穿了出去。 一道血线飞溅出去,渡边一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头栽倒在了铃木雅子的尸体上。 他心想:“铃木姬的刀,真美。” 第56章 要岛国的 松本雄介像是没察觉身后的动静一样,一脸平静地走了出去。 他只是个高级打工仔,没有渡边一郎对铃木雅子的那种痴迷,也提不起什么报复的心思。 刚才的条件只不过是狮子大张口,试图讨价还价罢了。 这会儿明知道渡边一郎也被杀了,还不赶紧离开,难道也想留在这陪铃木雅子么? 他只想赶紧回国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上报,只要不牵连到亲人头上就行,至于其他的东西,并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江燃看着他离开,没有选择继续动手。 他原本也没打算继续杀人,因为杀不杀松本雄介等人的意义不大。 无论如何,铃木雅子的死是瞒不住的,毕竟这里有那么多的目击者。 但灵觉感应到了渡边一郎毒蛇一样恶意,就代表着对方必须死,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铃木雅子的背景和身后牵扯之人,报复也好寻衅也罢,都是后话。 然而渡边一郎的恶意却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任何可能对秦韵产生威胁的人,都必须灭杀于萌芽。 至于杀了渡边一郎会有什么后患?他连铃木雅子都一脚踢爆了还在乎这个? “江先生,这……”刘维才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擦汗了,索幸铃木雅子的死已经让他震撼过了,这会儿反倒没太大的情绪波动。 江燃抬眼看向他,眼神虽然依旧平淡,但刘维才却被吓得直接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连杀铃木雅子和渡边一郎两人之后,他总算明白对方的实力到底处于一种什么地步。 天狼?估计十个天狼绑在一起,才能勉强和对方过过招吧。 “怎么?”江燃神色莫名,“杀了两个岛国人让你很难处理?” “没有没有。”刘维才连连摆手,他的老大刚才在语音里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铃木雅子死在擂台上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这件事引发的一系列后果,用不着他来处理。 “我是想提醒您一下。”刘维才不放过这种可以收获好感的机会,“铃木雅子是二刀会会长的孙女。” “二刀会?”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江燃的神情表明他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二刀会是岛国非常有名的社团。”刘维才推了推眼镜,解释了起来,“社团下面控制着诸多产业,实力不容小觑。” “您杀了二刀会会长的孙女,一定要小心他们的报复。” 江燃微微颔首:“知道了。” “不过在华夏境内,以他们岛国人的身份,很难弄到可以对您产生威胁的武器。” 虽然刘维才见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但还是决定把话说完。 “所以您最好不要出国,否则可能会置身险地。” 见江燃和俞佳两人已经从出口离开,他方才朝一旁呆若木鸡的猛虎招呼了一声。 “联系松本雄介,问他要不要把铃木雅子的尸首领回去。” 吩咐完这些,他才打开了扩音器。 “各位先生和女士,在场的情况大家也全程目睹了。” “现场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又连续折损了三名拳手,导致今晚的拳赛无法继续进行。” 他的语气中满是歉意。 “等我和替补拳手沟通之后,明天依然会正常开赛。为表歉意,我们将在一二层开展新的娱乐项目,请大家赏脸参与。” 如果是莫名其妙取消今晚的比赛,那肯定很多人都会不满。 但今晚连续见到了天狼折戟,铃木雅子速杀两名职业黑拳手的战斗,已经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在这之后又出现了大学生揣兜上场,一指弹刀迫使岛国女认输,一记鞭腿踢爆美人头颅的劲爆画面,更是让人心潮澎湃。 所以很多观众对接下来的比赛不仅不期待,甚至可能会感觉到乏味。 或许只有盘口中的胜负,才会让他们有继续参与的念头。 因此刘维才这番道歉的话倒也没有引起什么不满,很多观众甚至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就满面潮红地互相议论着走了出去。 见众人纷纷退场,刘维才方才舒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回复起消息来。 刘维才:【岛国人的死没有人在意,今晚的比赛也暂时取消了,您可能得尽快安排几位新的拳手过来。】 谢总:【尽量和那个江燃保持好关系,我怀疑他极有可能是暗劲武者。】 刘维才:【我一直很谨慎地对待他。您今晚还过来么?】 谢总:【铃木雅子被杀,松本雄介也走了,不用想着怎么跟二刀会谈生意了。不过你要是能把江燃留下,我就过去一趟。】 刘维才:【留不住,他急着离开。我现在准备把刚才承诺的钱转过去,需要多给一些么?】 谢总:【不必了,他们这种人有自己的骄傲,该多少就是多少,不要擅作主张。交好江燃这件事你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刘维才:【明白了。】 刘维才放下手机,眼神中隐含的担忧终于完全消散开来,甚至因为被夸奖,变得有些兴高采烈起来。 总算不用提心吊胆这件事可能对他造成的影响了,幸好江燃的实力足够夸张,让谢总都对其刮目相看。 他一脸得意地朝铃木雅子和渡边一郎的尸体吐了口唾沫。 “我呸。岛国鬼子敢在华夏的地界猖狂,还去威胁谢总,也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 看着铃木雅子的尸首,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猛虎招了招手。 “安排人清理一下场地,顺便给我安排几个女人,要岛国的。” 皇家5号游轮上各国美女自然都有,但平时刘维才更喜欢去玩一些主动送上门或者被送上门的女人,岛国女人他倒是没怎么玩过。 本来经历过这么一出他应该没什么想法,但被谢总夸了一句正开心呢,又看到铃木雅子的尸体,倒是突然来了兴致。 等会儿就让人扮成这个岛国女的造型,好让他偿还一下被对方蔑视的屈辱。 猛虎嘿嘿一笑,拨通电话安排起来。 刘维才哼着小曲,准备下去让人给江燃转账,却被人快步从身后追了上来。 “刘主管!”一个稍显怯懦的声音响起。 刘维才慢悠悠转过头,看清那穿着一袭红裙的来人之时,一下子连眼睛都看直了。 第57章 什么好处 俞佳看着跟刘维才一起进门的人有些发愣。 “诗雅,你……” 她话刚出口,本来还面带喜色地刘维才一下子小心翼翼地试探起来。 “俞小姐,你们俩认识?” “俞佳和我是大学同学。”余诗雅解释了一下。 刘维才看了看坐在屋里毫无所觉的江燃,方才松了口气。 他还有点担心这个自己送上门的小尤物,和江燃的关系比较密切。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品尝这个看着成熟,实则娇嫩的女人了。 俞佳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余诗雅应该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说辞,还是选择了来找刘维才。 她有心想劝说,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对方既然只相信自己亲自了解到的“真相”,那她再怎么劝说都是徒劳。 余诗雅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们,这会儿俏脸上也满是尴尬。 “你先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办法。” 刘维才让余诗雅先在这等着,自己则是招呼起江燃来。 “江先生,请跟我来一下。” 等他带着江燃去找财务转账之后,俞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余诗雅,你刚才没看到这姓刘的对江先生什么态度么?” 她实在有些佩服余诗雅的脑回路,明眼人一看都能明白的事情,她怎么就跟鬼迷心窍了一样。 “江先生找他问话,他肯定不敢隐瞒。” “我都和你说了,刘维才自己亲口说得北缅那边救人几乎不可能,你怎么就是不信?” 余诗雅摇了摇头,咬着红唇:“我和刘先生确认过了,他说我考虑好了的话,他就告诉我救人的法子。” “告诉你救人的法子?”俞佳嗤笑了一声,“你信不信他前脚玩了你,后脚就告诉你救人的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她这边哀其不幸和愚蠢,但余诗雅显然有些魔怔,只想抓住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算了,你爱怎么作贱自己我管不着。”俞佳耸了耸肩,开了瓶矿泉水咕咚灌了几口,抑制了一下心头的火气。 江燃这边和刘维才来到了六层的另一个房间,里面有几个人坐在电脑前忙碌着。 “江先生,您是要现金还是转账?” 他们进来并没有引起这几个财务人员的注意,只有一个稍胖的中年女性和刘维才打了个招呼。 江燃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 “你把我的钱,还有俞佳刚才下注的钱,全都转入她的账户里。” 刘维才当即朝稍胖些的女性吩咐道:“把江先生的1200万,全部转入刚才兑现764.4万奖金的那个账户。” 这700多万是俞佳刚才押注江燃的回馈,简直堪称一波暴富。 “还有赔付我的15万。”江燃的语气有些稍显不愉。 刘维才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江燃上场之前的吩咐。 “听到没,再多转15万过去。” 他刚才压根忘了这件事,毕竟两万多块钱下注,听起来实在有点狼狈。 不过既然这会儿江燃又提起这件事,他倒也干脆地补给了对方。 江燃今晚虽然把铃木雅子给弄死了,导致他们和二刀会撕破了脸皮。 但从侧面来说,也间接帮他们减少了19个亿的损失,这么大一笔钱,即使是他背后的人也不能无视。 “快艇呢?”江燃见胖财务忙碌着转账的事,这才淡然地看向刘维才。 “您先去我那儿稍微歇息片刻,应该很快就能出发。” 刘维才一脸和煦的笑容。 没法不和煦,要知道这个杀星已经问了好几次快艇的事了,要是再不赶快把对方送回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他也没辙,一些富豪在天狼死后就提前离场了,他刚才已经在催促最近的快艇返航了。 江燃见他表情知道并非有意搪塞自己,倒也没有怪罪。 刘维才见他半晌都没有过问余诗雅的事,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幸好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情。 …… 俞佳余怒未消得坐在凳子上,却被手机提示音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付款通提示您银行卡到账:1979.4万元。】 余诗雅本来还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自己的举动的确表现得极其不信任对方。 不过当她听到俞佳手机中传来的提示音时,樱唇直接撑开成了o型。 俞佳也有些奇怪,按赔率来算她的赔付金额应该只有764.4万元才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提示音居然真的没出错。 “俞佳,你这……”余诗雅实在没忍住心头的好奇,这可是两千万现金,俞佳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一笔款项进账? 俞佳正要说话,却见江燃的声音从未关的门口传了进来。 “俞佳,我让刘维才把1215万出场费和奖金,全部转入你的账户了。” “你帮我打理一下,三个月之后我要用。” 话音落罢,俞佳先是应了声,然后才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余诗雅。 “听见了没?一场拳赛就是1200万,你觉得江先生用得着骗你?” 余诗雅听见她的话,又开始犹豫起来。 她本身就是这种犹豫不定的性子,很容易因为身边人的话影响自身的意见。 就你腿长,就你事多! 刘维才听见她的话,心中暗自气愤,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法子帮余诗雅的忙,但吃干抹净了假装帮忙活动一番不行么? 幸好这时候手下人的好消息传了回来,他赶紧朝着江燃歉意地笑了笑。 “江先生,快艇还有5分钟左右就到游轮附近了。” 江燃想了想也没打算继续待着打搅对方的好事,跟俞佳招了招手,示意她准备走。 而后目光落在刘维才身上:“你不用跟着了。” 至于余诗雅是不是被刘维才骗了,跟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俞佳虽然走到了门口,可还是频频去看余诗雅,她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俞小姐,您还有事么?”刘维才面对她可就没面对江燃那么客气了。 “江先生!”俞佳剜了他一眼,一跺脚追上了没走几步的江燃。 “余诗雅是我的好姐妹,我想请您救救她,至少别让她被刘维才给骗了。” 江燃顿住脚步,转身看着朝自己挥手的刘维才,口中却是冷漠地跟俞佳讲着话。 “救她?这世上千般苦楚,万种艰难,若要我一一来救,你说我救不救得过来?” “再者,无论任何时候,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江燃也不管俞佳神情变化,他可以帮对方和刘维才问话,但真没无聊到什么都想去管的程度。 “何况救她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他话音未落,已经再度准备转身,余光扫过屋内的刘维才。 在对方关门后一把抱起余诗雅的瞬间,从门缝里窥见对方从红裙领口中滑落而出,晃荡在半空中的项链。 第58章 我要先取走 江燃体内的九劫气劲几乎是瞬间沸腾,体外都隐隐涌动着一股气浪。 俞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发觉江燃的话音还留在原地,但整个人已经瞬间消失在她面前。 嘭—— 随着身后一阵巨响传来,俞佳方才后知后觉的转身看了过去。 刘维才刚关上的房门,已经完全裂成了碎片,江燃一只手抓着他的脖颈,直接将其甩了出去。 被抱在怀中的余诗雅,也连带着摔了下来。 江燃没有伸手去接余诗雅。 所以这个女人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咳咳……”刘维才被一把扔了地上,倒是没太大的痛感,就是有些被惊吓到了。 他看着江燃脸上从未有过的动容,却是没敢多说一句废话。 只在心头暗道:“你要是对这个姓余的女人有意,直说就行了,用得着来这么一出戏么?” 余诗雅则是一脸懵逼地看着江燃。 她刚才本来被俞佳几句话说得摇摆不定,但在两人离开之后,就已经认命了,结果事态好像突然发生了变化。 在她的视线之中,只看见江燃缓缓蹲下身来,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的……胸口。 余诗雅却没有半点愠怒,反倒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甚至顾不上自己摔在地上的疼痛,把刚出口的痛呼都憋了回去。 旋即她就发现江燃不但再看,还伸手探了过去。 余诗雅没敢躲,对方的眼神实在让她心悸。 江燃伸手抓住余诗雅的项链,仔细观摩起坠子来。 那是一块呈灰白色,略显晶莹的半块玉珏。 江燃用手摩挲着这半块玉珏,声音都显得有些干涩:“这东西,你从哪得到的?” 余诗雅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被项链勒了一下。 “这是我妈当年结婚的时候戴着的项链,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见江燃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余诗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还有半块呢?”江燃神情淡漠,声音凝重,“另外半块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还有一半?”余诗雅好奇心显然有点重,话刚出口她就察觉到了江燃的不耐烦,急忙转了话锋。 “另一半在我弟弟那,这玉珏分为内外两块,我妈当年将内圈拆下来给了我,在我弟弟出生后,又把外圈给了他。” 余诗雅用极快的速度说完了这番话,发现江燃握着项坠的手越捏越紧。 “你弟弟?”江燃沉吟了片刻,将情绪平复下来,“被抓去北缅那个?” “对!”余诗雅一把抓住了江燃的手臂,“江先生,如果这项链对您来说很重要,我愿意将它送给你,只求您把我弟弟救出来!” 江燃听见她的话,居然少见地露出了笑容。 “救出你弟弟之后,他的那一半也归我。” 余诗雅紧握着他的手臂,像是要死死抓住这个救星:“都给您!只要我弟弟能安全回家,只要我们有的东西,全都给您!” 江燃看着她一对潸然含情目,微微颔首。 “成交!” “但你的这一半,我要先取走。” 余诗雅看见刘维才被抓着脖子扔到一旁,连半句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已经彻底认定江燃就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闻听他的话,当下便将手绕到脖子后面去解项链扣子:“我这就取下来给您。” 江燃却没等她取下项链,直接用手指捏断项链,将这半块玉珏紧握在了手里。 感受着手心的触觉,江燃不免心生喜意。 他想了想,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燕传的电话。 “江兄弟?”燕传的声音有些诧异,似乎没料到江燃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 “燕传,我有点事找你帮忙。” 江燃这会儿也不计较会不会再欠燕传人情了,余诗雅的项坠对于修真界的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放在蔚蓝星上却成了势在必得的东西。 余诗雅弟弟那里的另外一半,他也必须得弄到手。 他这一句称呼,直接把盘腿坐在地上的刘维才吓得不轻。 “有什么事尽管说。”燕传回到燕山之后把江燃的事告诉了自家老爷子,得到的结果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尽力维持好关系,“只要燕家能做到,一定义不容辞。” 刘维才隐约听见了这些话,他已经麻木了,燕传口中说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燕家。 如果说江燃刚才突兀的冲进来把他摔在地上,他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满,但现在却连一丁点的怨怼都不敢有。 甚至江燃这会儿拉着他继续胖揍一顿,他都得等对方打完左脸再把右脸凑上去。 “你对北缅那边的情况熟悉么?”江燃直截了当的开口。 “北缅?”燕传回忆了一下,方才斟酌语言,“前些年和那边的一些武装势力有联系,配合宁州官方端过一些毒窝。” 刘维才听见这话,忍不住在心头啧啧了两声,暗道不愧是燕家,这手长的都伸到宁州去了。 “帮我在北缅捞个人。”江燃听他讲完话之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余诗雅一双似哭非哭含情目紧盯着江燃,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具体是被哪个势力抓了?因为偷渡、贩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燕传也没问江燃怎么突然要在北缅捞人,他能卖人情就卖,其余的事并不打算多问。 江燃看向余诗雅,将手机凑到她的嘴边。 “我弟弟是在一家公司工作的时候,被骗到北缅去了。”余诗雅强自镇定心神,但语气仍然有着些许颤抖。 “贩卖,这牵扯到的势力可就多了。”燕传沉默了片刻,“你能描述一下特征么?有照片最好。” “有照片,有照片。”余诗雅急急忙忙的掏出手机翻看了起来。 “江兄弟,你等会儿把照片发给我,我联系人在北缅悄悄打听一下,希望不是敌对势力。”燕传也没过多理会她,转而继续和江燃说了起来。 “估计至少得一两个星期才能得到结果。” 江燃紧握着手中的半块玉珏,声音古井无波:“这件事如果做得好,我就帮你把顽疾治好。” “江先生!!”燕传一滞,旋即难以自制的喊了一声,但却只听见了挂断电话的盲音。 第59章 燕卫国 无论燕传多么心急火燎,听见手机中的忙音后,依然还是没有再拨回去。 他透过玻璃看向窗外,目光中惊诧和难以置信皆有。 “阿成!”燕传坐在椅子上足足愣神了好几分钟,才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备车。” 燕北区是燕山市绝对的中心地带。 湖畔庄园坐落于燕北区内,占地10余亩,建筑面积接近3600平方米。 这所庄园正是燕家的大本营。 燕传一路穿过走廊,绕开正房,走过月洞门,目光凝重,一言不发。 直到一间颇有古韵的屋子映入眼帘,他的脚步才变缓了下来。 “二少爷。”一位穿着淡黄底苏式旗袍,盘起头发,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看见他,微微欠身一礼。 “你来书房做什么?”燕传皱眉看着她,语气严厉。 “老爷让我把这边的雅云香换成宁神香。”女子捧起手中香盒让他看了看。 “换了赶紧走。”燕传摆了摆手,等着她更换熏香。 阿成见怪不怪。 普通人或者普通富豪永远想象不到,像燕家这种豪门大户的花销和生活有多么夸张。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仆从和侍女在现代社会已经绝迹了,但真正的豪门却表示并非如此。 展示给别人看的东西和真正的底蕴压根是两回事。 譬如这位容貌姣好,身材有致的女子,搁在外面肯定是很多人的追求对象,但在燕家,只是负责每天在庄园各处,点上合适的熏香罢了。 少顷之后,女子手中拿着一束没燃完的线香合上了书房的门,再次朝燕传微微欠身一礼之后,方才离开了这里。 燕传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书房门口轻叩了几下。 “进来。”书房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稍显年迈,但依然苍劲有力。 燕传推门而入。 屋内的宁神香散发出的味道如丝如缕,渗入了他的鼻孔之中。 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侧身对着他,拿着一支毛笔正在写字。 “老二,你的心不定。” 老人悬笔在半空,抬起头看向燕传。 两人之间的相貌有几分相似,但区别在于老人眼神中的锐利和锋芒,根本掩藏不住。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见惯生死的目光。 他因为老迈而显得身形消减,但站在书桌旁,却好似一杆入地长枪,依旧掩不住锋芒。 “爸。”燕传和他对视了片刻,心情倒也逐渐平复下来。 燕卫国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半晌,整个人面上不露声色,却已经有些莫名惊讶。 自家老二去南都见了陆神医一面,回燕山之后就一直没来见过自己。 只是在电话中说过,在南都遇见了一位暗劲武者,和对方发生了一些小矛盾,之后又化干戈为玉帛的事。 但这其中或许还另有隐情。 因为燕卫国发现燕传居然一直和他对视着,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这些年来第一次,燕传在他的目光中,镇定到了这种地步。 “爸,我心定不下来。” 在见过江燃那种人之后,燕传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但自己都没有发觉到这一点。 “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个暗劲武者么?” 燕传的声音有些嘶哑,揭示着他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燕卫国拿起毛笔又写了一个字,他其实有些不太想和燕传谈论有关武者的事。 “陆谦口中那个不到二十岁的江燃?” “不错。”燕传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出让自己情绪波动如此剧烈的原因,“江燃今天打电话让我帮忙办一件事。” “他说如果这件事做得好,他就帮我把顽疾治好。” 燕卫国手上的动作蓦然一僵,旋即毛笔直接在纸面上划出了一道浓郁的墨痕。 不可能!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燕传的顽疾连陆谦都直言毫无办法,只能尽量不去进行任何剧烈的活动,甚至于可能导致情绪太过激动的事也不能做。 以至于老大不小的人了,却连家都没成。 这也是燕卫国的心病之一。 “你心脏承受能力弱,不是因为任何疾病造成的。” 燕卫国回想起这些年很多位神医的话,叹息着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那么多先进仪器和神医都检查不出来的病,你觉得江燃凭什么能做到?” 燕传无声地看着他一笔毁了不知写了多久的长卷,心中百般滋味莫名。 他知道燕卫国之所以会说出这种话来,就是不想让他再度绝望。 “陆神医说他这么多年只见过江燃这么一个暗劲巅峰。”燕传把陆谦的原话复述了出来,“说不定他真有办法呢?” “暗劲巅峰?”燕卫国锐利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怔然,旋即他笑了出来,“你知道老子见过多少暗劲巅峰的武者么?” 燕传想到他小时候跟自己吹嘘过的故事,语气有些不大确定:“三五个?” “十倍都不止!”燕卫国眼含回忆,似乎又想起了往昔的峥嵘岁月。 “鬼子当年把暗劲武者称作高级忍者,就岛国那边的高级忍者,老子跟你霍叔联手宰过不下二十个!” 燕传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身形日渐消瘦的老人。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燕卫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来你出生的时候,老子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家传的飞燕诀教给你。” “结果你个小兔崽子居然先天性心脏有问题,查都查不出毛病来,关于飞燕诀的事,老子肯定半个字都不敢透露给你。” 燕传愣在原地半晌,他其实明白燕卫国瞒着他的原因。 因为如果从小他就知道飞燕诀的事,肯定会缠着要练,但他又无法做出太过剧烈的运动,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瞒着他。 “所以大哥他?”燕传试探性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大哥也不是练武的那块料。”燕卫国把话说开之后,也是忍不住吐槽起来。 “三天叫苦两天喊累,练了几十年连明劲都没小成,这还是老子和你霍叔手把手教他的情况下。” “幸好他赶紧滚去参加工作,兢兢业业地给燕山人民做贡献了,不然老子迟早打得他下不来床。” 燕卫国越说越来气,直接拍得书桌砰砰作响。 “就算江燃天赋异禀,二十岁之前达到暗劲巅峰,也不可能有办法治好你。” “因为你霍叔就是暗劲巅峰。” 燕卫国有些怅然地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走到脸色晦暗不明的燕传身前。 “你霍叔都帮不了你,所以你也别对那个江燃抱有太大的希望。” 说到这里,他苍老面容上的铁血之色淡了不少,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嘴唇嗫嚅着。 “不过江燃的事你还是尽力帮忙,交好他百利而无一害,再说了……” “万一他真能做到呢?” 第60章 映月暖阳 “如实交代吧!” 白菲菲站在二楼,穿着件长耳兔帽子睡衣,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江燃不明所以得看着她:“这么晚不睡觉,你是吃饱了闲得慌?” “你鬼鬼祟祟进门发出的动静引起了我的警觉。”白菲菲一脸我全都知道的表情。 “风尘仆仆加上衣衫不整还面带欣喜,说吧,是不是偷偷去干坏事了?” 江燃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寻思难道真的很明显? “别以为你一副苦瓜脸我就看不出来。”白菲菲眼神犀利,她的确感觉到江燃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那种欣喜或许并不明显,但出现在江燃这种情绪极少波动的人身上,就显得异常醒目了。 “无聊。”江燃缓步上了二楼,看智障般的扫了白菲菲一眼,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江燃,你给我说清楚,你那什么眼神!”白菲菲被他轻飘飘的一眼,搞得直接破功。 正要不依不饶下去,却被关上的房门直接给拦住了脚步。 她撇了撇嘴嘟囔了起来:“切。不识好人心。” “给你发了个好多个消息也不回,活该你脸越长越黄。” 江燃关上房门之后,坐在书桌旁就拿出了从余诗雅那得到的半块玉珏。 月光隐隐透窗照射进来。 他将手中玉珏贴在了额头之上。 体内九劫气劲微微运转,借神魂施展绝巅法“灵犀术”,勾连天地灵气,丝丝缕缕地灌入了玉珏之中。 灰白色的玉珏,如同呼吸一般,缓缓泛起一阵阵的荧光。 直到片刻之后,玉珏如同被抛光了一样,显得晶莹无比,连本体的灰白色,都变得高级了许多。 “映月石。” 江燃感受着这番变化,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底含着一抹喜色。 虽然从用手碰到这东西的第一时间,他就确信绝不会有错,但直到此刻,方才终于揭示了结果。 “蔚蓝星上,竟会有这等只在日月交辉时,锁住日月华光才会诞生的东西。” 他不由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要知道映月石在修真界里,可能只需要利用阵法,接引日月华光之后将其封锁就能获得。 但在蔚蓝星上既没有阵法,也不存在封锁日月华光的修士,所以他手上的这块映月石,只有机缘恰巧一种可能性。 “映月石,暖阳石。” 江燃摩挲着光滑的映月石,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半暖阳石。 要是被白菲菲知晓他这种想法,肯定得说一句渣男,这种行为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江燃可不会承认这种污蔑的话。 映月石不是法宝,落在凡人手中,就等同于一块卖相还行的玉石。 但对于江燃来说,这东西就代表着他在灵气枯竭的蔚蓝星上,施展法术的可能性。 映月石可以放大天地灵气的效用,加上引动月华之力,足以支撑江燃完整地释放出一些简单的法术了。 倘若只有放大天地灵气效用这个作用的话,映月石的意义并不大,除非能将蔚蓝星的天地灵气浓度增幅20倍以上还差不多。 它具备引动月华之力这个能力的时候,才能真正意义上被当作释放法术的媒介。 不过映月石有一个局限性,那就是只能在月夜才能发生作用,这就代表着白天的时候,它就没什么太大作用了。 和映月石共生的暖阳石,可以引动日华之力,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江燃非要从余诗雅嘴中,问出另一半玉珏下落的缘故。 映月暖阳合二为一之后,引动日月光华的能力会有一定程度的增幅,他的战斗能力就可以得到极大地提升。 江燃将天地灵气灌入映月石中之后,就任由它自发引动月华之力,半晌之后,灰白色的映月石,已经成了澈然的银白色,显得神秘而沉静。 见此情形,江燃顿时一把将其握紧,借灵犀术为凭,撬动月华之力。 “净尘术!” 随着一声低吟,这个修真界最常见的法术之一,再次重现于江燃手中。 映月石银光一闪而逝,其中月华之力倾泻而出,以江燃神魂构筑的特殊运转方式迸发开来。 一股莫名而起的清风拂过,旋即江燃浑身上下,所有的灰尘和污秽,全部在这一阵风之下烟消云散,如天地灵气一般无形无质。 江燃感受着身上久违的一种清爽,连心情都舒畅了几分。 无论是在如何细致的洗漱,都达不到净尘术这种层级的清洁程度。 修真界里只要时长使用这类法术,就可以避免自身沾染尘泥污秽。 甚至于在完全辟谷之前,利用净尘术也可以免去如厕之后的一系列琐事。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法术,但却代表着江燃在九劫玄功第二阶段青罡体大成,后返先天之前,就具备了部分筑基期的手段。 譬如最重要的炼丹,原本他需要寻找地火、丹炉等一系列的东西,但在可以释放法术之后,完全能用其他办法解决。 自身凝聚灵火虽然暂时做不到,但借助符法,用符火炼丹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案。 “暖阳石,必须要找到。” 江燃看着颜色变淡了一些的映月石,却是对暖阳石更加势在必得。 单一地映月石支撑他释放净尘术一类的小法术还行,但唯有两者合二为一,才能让他使用出筑基期才能掌握的一些术法。 “映月石贮存的月华之力有上限,按目前这种程度来推算,一晚上最多可以支持我释放不超过5个一阶术法。” “这样看来的话,得想办法搜寻材料,制备一些符箓才行。” 其实一晚上释放5个一阶法术的能力,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够用。 但江燃还是觉得没事多准备一些符箓比较好,他依然保持着在修真界里居安思危的心态。 寻思完这些事之后,江燃方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赵老五没联系过他。 俞佳发消息感慨了一下今晚的收获,看语气的兴奋程度,估计很大可能睡不着了。 余诗雅则是好一番道谢和承诺,话里话外的意思依然是只要救出她的弟弟,她愿意付出一切。 白菲菲的头像上显示她发送了12条消息,江燃随手点开。 【18:02江燃,你咋没在屋里?】 【18:07你跑哪去了?】 【18:46我给你打电话你咋不接?】 【19:24江燃?】 【20:36小黄脸你该不会出事了吧?】 【21:49你要是再不回消息,我要准备报警啦!】 第61章 正好 翌日。 “江燃,回来记得帮我带饭啊,我要吃小笼包。” 白菲菲大清早就穿着一身长耳兔睡衣,团在沙发上追剧,看见江燃准备出门,当即喊了起来。 “没钱。”江燃走到电视前顿住脚步,“今天怎么转性子待家里了?” “你挡着我看电视了!”白菲菲拿起手机点按了几下,“我把钱转你了,你可真有够财迷的。” “不带。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江燃总觉得白菲菲有点奇怪,时而看他不爽,有事的时候又想着找他。 不过这或许也正是青春少女的不可琢磨之处吧,喜怒总是无常。 “燃哥,拜托。”白菲菲见他推开了大门,当即转身双手合十,一脸恳求之色。 江燃毫无反应,推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别墅区,他就开始漫无目的在周围转悠了起来,结果一连逛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看见有卖符纸的地方。 转念一想在别墅区附近,找不到这种店铺也很正常。 思量了片刻,改道去了清苑茶楼,点了两屉包子先解决了早饭问题。 …… 随手将小笼包扔在白菲菲面前的桌子上。 “哇!”白菲菲夸张地惊呼一声,“清苑家的小笼包,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这家的。” “果然没白叫你燃哥。” 江燃伸手拦住了她去拿包子的动作:“附近哪里有卖符纸的地方,你知不知道?” “你导航不就成了?”白菲菲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坑蒙拐骗的神棍,我咋知道哪有卖符纸的地方?” 江燃皱了皱眉,把手收了回来,打开手机让她看地图软件:“就是导航查不到才问你。” “你直接搜符纸?”白菲菲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应该找香烛店或者殡葬用品店才对?” 江燃这才恍然,光记得买符纸了,导航又不是网上商铺。 “殡葬用品?” 不过他琢磨了一下又觉得可能不大对劲,单纯的祭祀用品,可能达不到他的要求。 白菲菲见他一脸为难之色,拿了个小笼包塞进嘴里,一脸满足。 “你要是突发奇想准备修仙悟道,还想学画符的话,我建议你直接去找个道观。” 白菲菲看着一脸认真的江燃,边讲边翻着白眼。 “画符得要朱砂吧?得要符笔吧?得摆法坛吧?” 她见江燃傻不愣登的样子,决定逗逗他,把自己在小说和影视剧里看到的东西一股脑全讲了出来。 “你买了符纸还得愁这些东西,道馆里面估计什么东西都不缺,我觉得你找个有道真人领你入门,比你自己瞎琢磨快多了。” 这些话讲完,她又目不转睛的看起了电视。 江燃却是一脸若有所思,好像被点醒的样子。 “你说的不错,一般符纸的确无法承载天地灵气,想要高品质的符纸,还是得和道门的人打交道。” 先不管道观的人有没有真本事,至少符纸会比殡葬用品店的质量要好很多。 至于符笔和摆法坛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对江燃来说反倒意义不大。 “我看你是魔怔了。”白菲菲摇了摇头,“一天天少看点修仙小说,你还真以为道士能画符驱邪,画符施法啊?” 江燃并未理会她,拿起导航在南都市找起道观来,结果却没有搜到。 “别搜了,南都市有佛寺,没听说过有道观。”白菲菲见状,提醒了他一下。 江燃眉头紧锁。 “你可以看看网上卖得有没有。”见他一副执着于此的模样,白菲菲有些无奈,觉得跟哄小孩一样。 “买几本符文基础大全之类的书,再买一批符纸,朱砂,练着练着说不定你就能有所领悟呢。” 白菲菲眼睛盯着电视剧里男女主浮夸的演技看得津津有味,嘴上却是调侃着。 江燃却是一脸认真的在网购平台翻看了起来,半晌之后方才放弃了这个打算。 “修真界里刻画符箓,载体一般是灵材制成的符纸,或者妖兽皮鞣制,难不成我还得先自行把符纸搞出来?” 修真界里,符纸这一类的东西都是底层修士制作的常见耗材,稍有家资的修士都不会去浪费功夫在这上面。 没想到在蔚蓝星上,反倒成了稀罕物。 刚才在网购平台上看到的符纸,虽说挂着什么特制,开光的词条,但江燃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都是些粗制滥造的流水线产品,他需要的符纸,至少得是精心制作而成才可以。 即使他掌握着五行符宗的绝巅符法传承,能勉强把法术刻录在上面,估计揣在身上就会莫名其妙自己爆炸。 五行符宗的修行法只能算是极品,唯有制符之术可称绝巅。 这种绝巅符法,体现在制符上面,能够以天地灵气为墨,修士神魂为笔,不用借助符笔灵墨,就能制作符箓。 但那依然需要载体。 在灵气匮乏的蔚蓝星上,除非他能够步入凝丹境,那时就可以虚空成符。 “可惜我无权无势,不然找人帮你打听打听,哪家道观有高人,好让你得偿所愿,学成符法,踏入仙途。” 白菲菲看他跟入迷了一样,心下窃笑,却是一本正经地念叨着。 “找人打听?”江燃心中一动,立时反应过来。 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琢磨半天?找人打听一下哪里有研究符箓的人不就成了。 现代社会虽然不存在真的仙法,但肯定也有认真研究符法的人存在,那些人手中的符纸,应该就不会是些粗制滥造的玩意了。 燕传人在燕山,陆谦又是个闲人,这样看来得指望赵老五这个地头蛇了。 江燃心中盘算了一圈,觉得赵老五这种地头蛇消息应该最为灵通。 他本身也惦记着对方口中那个使用毒蛊之术的宁州武者,但对方却一直没有联系他,正好趁此机会再问上一问。 刚打定主意,手机就振动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未知短信。 【江爷,宁州那个武者通知我了,凌晨2点,让我带着一千万现金去赴约。】 江燃看见消息,暗道一声正好。 没想到宁州那个家伙赶在8月最后一天来送死,这一趟正好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白菲菲见江燃在手机上查询了半天,突然就站起身往外走,口中的小笼包都没嚼完就呆呆张嘴看着他的背影。 “江燃你看小说看傻了?还真打算去找人教你画符啊?” 见江燃没理她,白菲菲不由在心中窃笑。 “等你画一段时间的符,发现中二少年的梦破灭了之后,我再假装问你练会了没,嘿嘿嘿……” 第62章 再来 婉婉穿着一身旗袍,百无聊赖地站在云上仙宫门口。 八月底的阳光依然灼热,婉婉虽然站在了阴凉处,但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微的汗水。 她已经在门口等了接近半个小时。 但以婉婉的聪慧,也绝对猜不到让她顶着太阳站在门口的原因,是源自于某人的一句“马上到”。 “婉婉小姐。” 一个略显踌躇的声音让有些烦闷的婉婉回过神来。 她看着来人秃了一片的头顶上一层油汗,心底就不自禁泛起了一丝嫌恶。 “我和五爷约好了今日来拜访的。”孔有元看到她的表情,也只当没看见。 在南都待得越久,就越能体会到谢家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谢家老大手底下的头号马仔赵五爷,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别说他在白河市耕耘已久,把他们这帮挖矿的人绑在一起,估计也就是谢家老大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关乎近千万南都百姓衣食住行和生计的大事,都要摆在案桌上让对方一一过目。 南都市的天花板就姓谢。 赵老五代表着谁的脸面可想而知。 “五爷这会儿没空见你。”婉婉瞥了孔有元一眼。 她在这干巴巴的站了半晌就为了等人,可想而知那人在五爷心中的重要程度。 孔有元约到了和五爷见面的事肯定不会有假,他没有那个胆子说谎。 但婉婉都不用请示,就知道这会儿赵五爷肯定不会见他。 身为心腹,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不过她一番话说得轻巧,可把孔有元给急得团团乱转。 要知道私底下想见赵五爷的人如过江之鲫,但近两年能单独见到对方的人越来越少。 据说是因为也就在这两年,谢家那位可能会再往上挪一挪的缘故。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也没探究的资格。 但这次为了替自己几个兄弟求情,孔有元也是动用了人情关系才让赵老五答应见面。 婉婉这边将他拦住,甭管结果如何,再想见对方就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后的事了。 那个江姓青年的话还历历在耳,作为一个老江湖,孔有元可不敢把那些话当成耳旁风。 不尽快让赵老五或者谢家牵线搭桥把这件事解决,难道还等着对方再次重申么? 等到对方旧事重提的时候,就不是简单的赔礼道歉能够解决的了。 “婉婉小姐,五爷要是临时有事,我就在这等着行吗?”孔有元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脸希冀地看着身姿婀娜的婉婉。 “我也是没办法了,这件事不请五爷出面的话,单凭我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生怕婉婉把他堵在门口,孔有元说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五爷可不一定会见你。” 婉婉见他这次过来之后,一双眼睛没在自己身上乱瞟,又一副火烧眉毛的惨样,好心提醒了一下。 “没事,没事。”孔有元连连摆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我进去订间客房,就待在里面等着,等五爷忙完了再说。” 婉婉黛眉微蹙,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倒也没故意刁难。 “随便你。”她扬起皓腕,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般。 孔有元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走进了云上仙宫内,一进门被里面的凉风一吹,顿时通体舒畅起来。 他在柜台前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乘坐公用电梯上了楼。 如果再迟一分钟上去,孔有元就能见到他这一次求赵五爷插手之事的正主。 婉婉被孔有元这么一打扰,焦躁感倒也变淡了不少,毕竟对方看起来比她焦躁多了。 她再次转动目光到处打量起来,来去匆匆的车辆和行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婉婉却突然站直了身体,无袖旗袍没有遮掩住的白皙手臂,也叠放在了小腹前。 马路对面出现了一个身形匀称,面色发黄的青年。 对方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像是在街上闲逛一般,但过了斑马线后却径直朝云上仙宫走来。 尽管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但婉婉第一时间确认,对方应该就是赵五爷吩咐要等的人。 脸色发黄算是特征,但对方那种迥然不同于旁人的气质,才是让她笃定的原因。 婉婉跟随赵五爷多年,见过不少暴发户和富二代,以及真正的豪门贵胄。 她有眼界的同时,还有自己特殊的判断方式。 暴发户和富二代她一眼就能鉴别,真正的豪门气度却很难模仿。 那个黄脸青年身上就有那种贵气。 这种贵气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婉婉却天生对此敏感,这或许也是一种特殊的天赋。 刚才的孔有元就属于强过一些暴发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伙。 现在这个黄脸青年,才是真的贵不可言。 婉婉优雅地走下台阶,刚好在江燃走近的同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江少。”婉婉微微欠身一礼,在孔有元面前趾高气扬的语气,也变得柔肠百转。 江燃打量了她一眼,得体的无袖旗袍,腰肢纤细,容貌姣好:“你是赵老五说的那个……” “我叫夏婉婉,江少叫我婉婉就好。”婉婉见他语顿,夹着声音介绍了一下自己,“五爷让我在这迎接您。”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介绍自己。 “江少这个称呼我不太喜欢。”江燃也没过多关注她,只是提醒她换一个称呼。 “抱歉,江先生。”婉婉适当的表现出一丝惶恐,旋即立刻改口。 江燃看着云上仙宫辉煌的大门,心想这回总算不用翻窗入室了。 “赵老五人呢?” 婉婉领着他缓步往里走,听到问询的话,马上开口解释:“您通知五爷要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去见谢总了,因此没能亲自迎接。” “您有任何需要,尽请吩咐婉婉就行。” 江燃也没不近人情到去纠结这点小事的地步,于是一路无话地跟着婉婉乘坐私人电梯上了六楼。 “江先生,这是五爷给您准备的房间。” 婉婉推开房门,一间奢华中带着典雅的房屋映入眼帘。 江燃一脸淡漠地走了进去,对屋内的各种陈设视若无睹。 婉婉见状,不由更觉得他眼界之高,一整套精雕大红酸枝木制成的家具,可不太容易见到,对方却连看一眼都多余。 “江先生,您需不需要我安排人替您解解乏?” 婉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可以出去了。”江燃垂眸看了她一眼,言语之间半分情感也无。 第63章 脏东西 “江先生。” 随着叩门声一同传来的,还有婉婉小心翼翼地轻唤声。 “进。”江燃睁开双眼,从修炼状态中回过神来。 房门打开,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赵老五,堆着一脸笑容当先走了进来。 “江先生,让您久等了。”赵老五快步朝坐在椅子上的江燃走去,半途就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江燃显然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直接摇了摇头:“无妨。” 赵老五巧妙地用手掸了掸肩头,笑容不减,看不出半点尴尬。 “江先生,要不去我的房间慢慢谈?” 江燃虽然明白这是间客房,但也懒得讲究这些东西:“就在这里吧。” 连续被江燃无视和反驳,可赵老五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坐了下来。 “婉婉,去我屋里煮一壶最好的茶。”他坐定之后,朝着站在一旁的婉婉挥了挥手。 婉婉看着江燃,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方才蹑手蹑脚的带上了房门。 她关上房门之后,站在过道里大口呼吸了几下,方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的天!这个姓江的到底是哪来的贵胄,五爷在他面前看着就跟小弟一样。 在婉婉接触过的人中,最顶尖的人物就是谢家老大和燕传。 赵老五在面对他们两人的时候虽然谨小慎微,但也算表现得体。 但刚才赵老五的表现,在极为熟悉他的婉婉看来,就像是上赶着巴结对方一般。 难不成是和燕传同一个阶层的过江猛龙?看起来这么年轻,要是能让他青睐有加,岂不是直接一飞冲天。 且不提婉婉怀揣着纷繁的思绪去了赵老五的屋内,翻出他珍藏茶叶的事。 这边赵老五已经是苦笑着跟江燃解释了起来。 “我是去见谢总的路上,才收到那个宁州武者消息的。” “因为您有言在先的缘故,所以我一收到消息就立刻通知您了,也的确没料到您大中午就决定过来。” 江燃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用解释这些东西,我今天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赵老五神色一正,眼含自信:“您尽管说,南都这一亩三分地,大家多少都会给我几分薄面。” 他也不怕江燃替他找麻烦。 能来找他帮忙,无非就是一些需要动用人脉关系的事。 这并不算什么棘手的事。 赵老五之所以表现得让婉婉都觉得他有点怂,其实还是对江燃武力值的惧怕。 他在江燃走后,找专业人员分析过防弹玻璃碎裂的原因。 可对方只告诉他不是任何外部力量造成的破坏,具体的原因还需要查证。 最后非但没有找出结果,反而问了他一大堆问题,来推测防弹玻璃碎裂的原因。 赵老五这才明白江燃弄碎防弹玻璃的办法,绝对不是他所猜测的任何一种。 试问他如何不对江燃又敬又畏?这种武者想要杀人,他躲在哪里估计都是白搭。 “南都市里,可有精通符法的人?”江燃本想问哪有道观,但话到嘴边,觉得直接寻人也可以。 赵老五直接被这一句话搞懵逼了。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几十岁的人这会儿讲起话来居然有些犹犹豫豫。 “江先生难不成是遇到……脏东西了?” 江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听赵老五的语气,像是有人遇到过脏东西一样。 “脏东西倒是没有。”江燃也没有细究的意思,不过还是跟他稍微解释了几句。 “我有一门传承和符法有关,但却找不到合适的制符材料,所以来找你打听一下。” 赵老五这会儿算是搞明白了,江燃是准备学画符。 至于符法什么的他压根就当没听见。 他只觉得江燃是练武练得太无聊,准备涉猎一下别的东西。 符法?难不成准备画完了引雷御火么?赵老五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江燃是异想天开还是闲得无聊,赵老五并没打算多管闲事。 不过他的确知道有人可能了解这方面的事。 “江先生,南都市这边有没有人懂符法我是真不太知道。”赵老五对这些东西向来敬而远之。 “不过清河市那边有个人,应该挺了解这方面的事。” 这时婉婉拎着小巧的茶壶推门走了进来。 江燃见赵老五看着他,也没在意给两人沏茶的婉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具体什么情况?” 婉婉全身心沏着茶,一副根本听不见任何话的模样。 “我和对方关系不深,不过听人说他这两年到处在找道士和佛门高僧。” 赵老五纯粹将这件事当成一个故事在说。 “据说是遇上脏东西了,想请人来驱邪。” “钱应该花了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成效。” 赵老五根本不相信这种说辞,他反而觉得对方可能做了什么亏心事,在寻找心理安慰。 “这两年他也找了不少高人,其中应该也有精通符法的人。” 婉婉听到赵老五说的这些话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很多有权有势的人,都挺热衷于此。 江燃却觉得这件事有一定可能性。 蔚蓝星上灵气虽弱,但又不是真正的末法,出现一些常识之外的东西,倒也存在一定可能性。 “你能联系上对方么?” 江燃反倒想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赵老五口中的“脏东西”。 赵老五当即掏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电话拨了出去,结果却提示停机。 “这……”赵老五一脸尴尬的模样,“太久没联系过,可能是换号了。” “他叫什么,在清河市哪个地方?”江燃见他联系不上对方,决定抽出时间亲自去一趟。 “叫贺宏升,是宏盛建筑公司的老板。”赵老五对接触过的人基本都有印象。 “婉婉对清河还算熟悉,您要是打算去清河的话,我让她跟着您过去一趟。” “贺宏升见到她就明白您和我的关系了,肯定知无不言。” 江燃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茶:“到时再说。” “哪里有首饰店?”江燃突然想起来揣在兜里的映月石,准备再度将其做成项链以免遗失。 “婉婉,带江先生去金枝玉叶。”见江燃站起身来,赵老五也急忙跟着站了起来。 婉婉美目含情,盈盈一笑,领着江燃往外走。 赵老五朝她做了个包圆的手势。 第64章 陶玉 金枝玉叶是一家手工金银玉饰店。 和云上仙宫只隔了两条街,离江燃之前买手机的南都尚品大厦也不远。 因为开车反而需要绕路的缘故,江燃决定直接步行前往。 婉婉撑着伞跟在他身侧,遮挡着略显灼热的阳光。 他们两人的组合确实有些奇怪,所以一路上的行人频频侧目而视。 大部分人目光中都有些诧异,不明白这个姿容上乘的美女,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替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撑伞。 婉婉目不转睛,直接无视了一众路人的目光。 站在她的角度,观察着江燃的步伐,身姿和气度,越看越心惊。 她与生俱来的天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身边这个青年的贵不可言。 她根本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才能在这种年纪,培养出这样的仪态气度。 一般家世不菲的年轻人,待人接物的态度都会比较有涵养,部分纨绔子弟,也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准则。 江燃不在这两类人之中。 莫说涵养和为人处世了,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普通人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孤傲和不合群。 婉婉感觉到的,却只是单纯地高高在上。 非要来形容的话,估计和张三丰当年看天下英雄的心情差不多——都是垃圾。 江燃一路无言,婉婉也是一句话都没敢说,只是时不时换着手撑伞。 “江先生,快到了。”好不容易看见熟悉的门头,婉婉方才出声打破了一路的安静。 江燃抬眼看了过去,一家装修风格含蓄的店面映入眼帘。 门口垂着黑底白字的幌子,一面写着“金枝”,一面写着“玉叶”,其上还用金线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金蝉。 婉婉收了伞,掀开门帘的同时介绍着:“金枝玉叶的老板是金玉镂刻技法的传承人,每一件首饰都堪称巧夺天工。” 屋内没有太多陈列柜,只是展览着部分首饰的等比例模型,靠里的位置还立着一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的人影。 “陶玉姐。”婉婉进门赶紧朝里面喊了一声,“贵客来了。” 屏风后面的交谈声顿了顿,旋即快步走出来一个穿着改良款汉服的女子,长得不算特别美,但气质娴静端庄,很是耐看。 “哪来的风把你给你吹来了?”陶玉看见婉婉,端庄的眉眼间也是浮起一抹喜色。 她在说话的时候,余光也在打量着站在婉婉身前的江燃。 衣着普通,皮肤细腻,神色冷淡,看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能被婉婉亲自带过来,陶玉也没有小觑之意,况且对方还专门提示过她是“贵客”。 “这位是江先生。”婉婉没敢接她的话茬叙旧,先说明了来意,“五爷派我跟着办些琐事。”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正主要干啥我不知道,反正这人五爷很重视,我跟着只能跑跑腿。 陶玉白皙脸蛋上的娴静之色略有变化,不过她还是立刻堆满了笑容。 “婉婉领着江先生过来,应该知道我这都是些金银首饰。” “不知道您具体有哪些工艺和款式上的需求?” 江燃还未答话,屏风后面才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一男一女。 两人一看到外面的人当场就愣住了。 屏风又挡不住声音,她们自然也听见急匆匆走出去的陶玉所说的一番话,还在寻思到底是谁让她如此的轻声细气。 却没想到这个人他们俩还都认识。 “大,大哥。”马逸伦看到江燃那双毫无感情地眸子扫过来,像是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一样,双腿都有些发抖。 他身旁的女生本来正是被江燃几句话说到差点气炸得顾一彤。 她换了身浅蓝底色的jk套装,整个人有点摸不清状况。 “江燃?”顾一彤顺嘴喊了出来。 婉婉和陶玉对视一眼,同时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江燃的目光扫过她和马逸伦之后就收了回来,并没有观察太多。 “大佬,你和陶老板认识啊?”马逸伦这种嘻哈少年怕归怕,但也明白大佬不可能和自己这种小虾米计较。 “那您能不能和她说说,让我们插个队啊,过段时间沈青筠过生日,我俩想让陶老板做两件首饰送给她。” 马逸伦想通的一瞬间,就直接抱起了大腿。 论起没有廉耻之心,他谁也不怕。 “沈青筠的生日?”江燃又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将目光落在了陶玉身上。 虽然顾一彤和马逸伦两人的事他懒得管,但若是送给沈青筠的礼物,他不介意顺势问问陶玉。 “没问题!”陶玉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俩定做的首饰工艺不算复杂,十天左右就能做好。” 马逸伦心头一喜,这会儿反倒不是因为陶玉答应提前做首饰的事情,而是因为他没有猜错,江燃的确是大佬。 连话都不用出口,一个眼神就能把他们拜托了半天的事解决掉, “谢谢大哥!”马逸伦愈发觉得自己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抱住这条大粗腿。 江燃直接无视了他,转头看向婉婉:“你们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只是想找一家首饰店,买一条项链把这个东西固定起来。” “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足够结实就好。” 婉婉听到他的话,心中暗道:“那你可得怪五爷,都没等你把话说完,就让我把你带到这来。” 江燃从怀里取出映月石。 被月华之力浸染过的映月石,不但晶莹如玉,细看其内,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银光闪烁。 陶玉这种经常和各类金银玉饰接触的人,几乎一眼就沦陷了。 顾一彤好像才从懵逼状态回过神来,她凑到马逸伦身边,悄声细语:“马逸伦,啥情况?江燃身后那个女人是谁?他认识陶老板?”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马逸伦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你问我啥情况我咋知道?反正我只晓得江哥是大佬。” 顾一彤咬了咬唇,饶是心中对江燃讽刺她的事耿耿于怀,但也算明白对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凡。 陶玉是有傲气的古法技艺传承人,能让她如此对待,本身就能说明一些情况。 何况能被楚天齐调查的人,肯定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顾一彤越看婉婉不经意间的态度就越发心惊,不但没敢再记仇,反而寻思着是不是要找机会和白菲菲化敌为友。 “江先生,请您务必让我精心制作一条项链来配这块玉。”陶玉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一条普通的链子配这种玉,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我可以用金银绞丝工艺做一条项链,绝对足够结实。” 江燃想了想,既然婉婉带他来此,便是缘法,倒也没有拒绝。 “那此事就交予你手。” 第65章 玉牌 且不提陶玉对映月石的痴迷眼神。 江燃在话音落罢之后,便走到她挂在墙壁上的展览照片前。 “这东西是什么?” 照片上是一块玉牌,方方正正,除了一些刻画着一些简单的线条外,没有任何装饰。 “这是玉制无事牌。”陶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娴静地笑了笑。 江燃沉默了少顷方才开口:“这种无事牌,能不能做得更大一些,更薄一些?” 他也是看到这东西,才突然想起修真界里的一些特殊符箓,譬如金符、玉符等等。 金符暂且不提,冶炼精金加上精金锻符本就耗神费力,何况又是在蔚蓝星这种弱灵之地。 玉符的范畴可就大了,上至灵玉,下至凡玉,似乎都能作为灵气的载体。 蔚蓝星灵玉难寻,所以江燃一开始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这会儿看到无事牌,他立时反应过来,自己完全可以把凡玉作为符法载体。 雕琢凡玉定型这种事,交给旁人去做是一样的。 玉符制作虽难,但他不但有着五行符宗的绝巅符法,还掌握了灵犀术,如此一来,连符墨、符笔都用不着。 灵犀术交感天地灵气配合绝巅符法,借助强大的神魂之力,完全可以炼制玉符。 “有具体数值么?”陶玉的语气有些谨慎。 万一江燃突发奇想,提出的要求太奇葩,她还真不一定能满足。 江燃简单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换算成相应数值报给了她。 “没问题。”陶玉听完,白皙的面庞上轻松了不少,“您有原料上的需求么?” “你把原料拿出来给我看看。”江燃暂时不知道哪种玉料承载天地灵气的效果最好。 陶玉微不可察地看了婉婉一眼,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先生您稍等,我拿一些料子给您看看。” 见着陶玉去了内屋拿玉料,马逸伦方才厚脸皮地贴了上来:“江哥,今天多谢你了,下次一定给个机会让我请你吃饭。” “没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江燃一脸淡漠。 马逸伦也不以为然,江燃这会儿越拽,他越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佬风范。 招呼了顾一彤一声,又朝婉婉笑了笑,方才大大咧咧地往外走。 顾一彤紧张地捏着自己的包,没敢去看江燃,快步追了出去。 “江先生,这两位是?”婉婉美目婉转,找着话题。 江燃念及她跟了一路,有心想回答又觉得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于是憋出两个字。 “不熟。” “江先生,您看。”陶玉端着个托盘走到近前,也算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是一些边角料,不过按它们选出来的料子,也没有太大的差异。” 托盘中衬着一块黑色绸缎,其上摆放着一些拇指大小的玉料。 江燃伸手选择了其中最晶莹剔透的一块。 “这是冰种翡翠。”陶玉介绍道,“我偶尔也做翡翠,但软玉更多一些。” 江燃将体内的灵气循环,衔接到了手中翡翠之上,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滞涩感。 强大的神魂不断调整之后,灵气通过翡翠循环进体内的速度也极其缓慢。 他当即放下了手中晶莹剔透的翡翠,转而拿起了另一块玉料。 “这是黄玉,色泽尊贵典雅,玉质细腻。” 虽然察觉到江燃好像对这些料子没什么了解的兴趣,陶玉还是尽职尽责的解说着。 可以! 天地灵气流转进黄玉的时候,江燃就明白这东西已经达到了自己的要求。 至少炼制一些简单的玉符问题不大。 不过他还是放下黄玉,将剩下的几块料子一一拿起来试验了一下。 “这是羊脂白玉。” “这是青玉。” …… 江燃对比之后,发现灵气承载能力最好的,是入手温润的羊脂白玉。 其次是青玉,最后才是黄玉。 另外几种玉料也比最开始的翡翠要强上不少。 通过对比他还发现,有瑕疵的玉料会影响灵气流转的顺畅度。 江燃放下手中的最后一块玉料。 “江先生中意哪种料子?”陶玉适时询问起来。 “一些罕见地料子我这暂时也没有,要是您看不上眼的话,也可以自备玉料,我免费给您当苦力。” 说到最后,她俏皮的眨了眨右眼。 “这种无瑕疵的羊脂白玉就可以。”江燃指着灵气承载度最好的羊脂白玉,“按我刚才所说的规格,制作十张玉牌需要多长时间?” 陶玉原本听见他选了羊脂白玉还没什么太大反应,听他开口要十张,却是有些愣神。 倘若是做一些小首饰,无瑕疵这种要求倒也不算太难,但江燃要的是无瑕疵的玉牌。 这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做珠宝生意的都知道,顶级料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稀缺货。 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也不可能按江燃那种暴殄天物的做法去霍霍。 “有难度?”江燃见她娴静端庄的脸上浮现难色,“是价钱的问题么?” “不是价钱。”陶玉摇了摇头,“你要求的那种规格玉牌,想找到合适大小的无瑕疵羊脂白玉底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药材不好找也就算了,连玉符材料也不好找,蔚蓝星上灵气匮乏的影响,当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羊脂白玉如果找不到的话,青玉和黄玉也可以。”江燃也没执着于最好,青玉和黄玉用来炼制玉符也没什么问题。 “也要无瑕疵么?”陶玉撩了撩头发,将盘中青玉拿起来对光看了一眼。 这的确是一块毫无瑕疵的青玉,可惜只有拇指大小。 “毫无瑕疵。”江燃点了点头,他要炼制玉符,在其中构建的符法脉络就必须稳定。 玉符中有瑕疵的地方会阻碍灵气衔接的流畅性,必然会导致刻录的符咒在脱离神魂的控制后就直接崩溃掉。 “我只能尽量打听看看谁手中有这么大的无瑕疵底料,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 陶玉甚至觉得江燃是不是故意在调侃她,想要毫无瑕疵的底料,用翡翠不是更好? 不过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容置疑后,她也只能表示尽力而为。 婉婉听到这里,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回想起赵老五刚才的那个手势,她还是轻声喊了江燃一下。 “江先生,五爷珍藏着一块天然青玉形成的山峰摆件,应该算得上毫无瑕疵。” 江燃立刻转头看了过去,从婉婉的眼神中他看出了犹豫和讨好,当下淡然一笑。 “陶玉,明天我来取项链,同时会让赵老五把他的青玉摆件送过来。” “那种规格的玉牌,你能做几张是几张。” 陶玉喉头涌动了一下,端庄的脸上浮现一抹潮红,有些难以理解江燃为何有着这种底气。 婉婉见他冷漠地笑了笑,似是看出自己心头的担忧,顿时心中一定。 从对方言语中的笃定和自信,明白自己说出赵老五珍藏的青玉摆件一事,应该也无伤大雅。 第66章 他喊赵老五 江燃并没有把映月石留给陶玉,只是让她测量数值外加拍了一张照片。 在找到暖阳石之前,映月石就是保障他释放法术的唯一媒介。 甚至于可能在偌大的蔚蓝星上,他很难再见到第二块。 即便知道陶玉绝不敢起任何歪心思,但江燃依然不会让它离手。 婉婉如来时一样,撑伞跟了一路。 “江先生,我去把五爷的青玉摆件送到陶玉那里,就先失陪了。” “有什么需要您随时通知我。” 云上仙宫六楼电梯口,婉婉微微欠身,没有继续跟着江燃。 她和赵老五发信息说了青玉摆件的事,对方让她回来之后直接给陶玉送过去。 “你很不错。”江燃看了她一眼,倒不是在夸她的身段容貌,而是这种办事的态度。 他给陶玉那说的是明天把青玉送过去,但婉婉直接把这件事提前安排好,无疑让他节省了和赵老五沟通的时间。 更何况赵老五手中有青玉摆件的事,同样是婉婉告知。 赵老五怎么想江燃不知道,他的确觉得婉婉办事很合心意。 “江先生言重了。”婉婉旗袍下的高耸都微微颤了颤,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赵老五那件浑然天成的青玉摆件是珍藏品,多少人求购都没有卖。 今天江燃明摆着要暴殄天物拆了这个天然形成的摆件,用来做大号的玉牌。 赵老五非但没有犹豫,还催促着她尽快把事情办妥帖,对江燃的态度不言而喻。 得到江燃一句夸奖,很可能和谢家老大说话的分量都差不多,婉婉自然惊喜。 她带着一脸喜色来到五楼,却是直接被站在电梯口的孔有元给堵个正着。 孔有元的眼神有些惊艳,他可从未见过婉婉露出这种动人的表情。 不过刚才透过窗户看到的一幕,却让他顾不上心猿意马,油急火燎地就道起歉来。 “婉婉小姐,我不是故意堵在这儿的。” 婉婉穿着高跟鞋的脚刚落地,就看见门口顶着个秃头,一脸油腻的孔有元,脸上的明艳笑容瞬间敛去。 “孔有元,你愿意在这儿等着是你的事。” “但是五爷今天会不会见你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是再纠缠不休,就可以滚了。” 她可是知道赵五爷必然有要事和江燃商量,所以对孔有元的态度也是极不客气。 “实在是抱歉。”孔有元又急又乱,有些口不择言,“婉婉小姐,我刚才从窗户里看见你在给别人撑伞。” “麻烦问一下,那个人是不是脸有些黄?” 婉婉听到这句话,柳眉倒竖,声音直接冷了下来。 “孔有元,注意你的措辞。” “你妄议江先生的话如果被五爷听见,后果不需要我赘述了吧?” 姓江! 孔有元面色刹时间白得像纸一样。 刚才如果觉得八成相似,但现在他敢肯定,让婉婉撑伞的那个人,就是在盛景娱乐城里的江先生。 他脸色苍白,倒退了几步让开道路。 婉婉抬起腿走了一步,余光看见他惨白的脸色,心下咯噔一声。 “孔有元!” “你别告诉我,你得罪江先生了?” 她的声音极其惶恐。 江燃的背景和身份她不知道,但绝不是孔有元能够轻易得罪的。 孔有元自然从她的声音中分辨出了情绪,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却也渐渐恢复了镇定。 “我没有得罪江先生,是白河市一起出来打拼的几个兄弟不小心冒犯了他。” “本来约五爷,也是为了让他从中调解误会。” 他话还没有说完,婉婉直接打断了他。 “该赔罪赔罪,该认罚认罚,别想着糊弄过关。” “我提醒你一句。” 婉婉迟疑了片刻,怕孔有元心存侥幸,还是银牙一咬,轻言细语。 “江先生称呼五爷的时候喊的是——” “赵老五。” 孔有元眼神一跳,心里唯一的那点小九九彻底消失不见。 他原本打算实在不行,就让那帮人回白河矿场躲着。 但听到婉婉这句话,顿时明白让那些人躲起来,他就得背锅。 孔有元虽然讲义气,是很多小矿主名义上的大哥,但又不是傻子。 说实话,他来找五爷,实在不行求到谢家头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总不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婉婉小姐,今天的事,算我老孔欠你一个人情。” “虽然我的人情可能没什么用处,但你如果有事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孔有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怀感激地朝婉婉拱了拱手。 如果不是婉婉最后一句话点醒了他,或许他就会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那时定然悔之晚矣。 婉婉撩了撩发梢,这个稍显魅惑的动作却没让心事重重的孔有元多看一眼。 “不用谢我,今天也算是你运气好。” “现在你还准备留在这继续等五爷么?” 孔有元也没犹豫,果断地摇了摇头:“就算见到五爷,也顶多有个跟江先生当面道歉的机会。” “不过这件事单单道歉肯定解决不了,五爷我就不见了。” 孔有元分析完利弊,决定还是乖乖认罚。 谁让自己那群兄弟命背,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一条胳膊或者腿而已,能保住命已经算是万幸。 “婉婉小姐,大恩不言谢,我先行告辞,有事你尽管吩咐。” 孔有元再次朝婉婉道了声谢,就脚步匆匆的下了楼。 他准备回去劝说一帮兄弟,按江先生所说的处理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婉婉也没心思去管孔有元到底什么想法,提醒的话已经说到位,对方要是还心存侥幸也只能说一句活该。 她在五楼找了个膀大腰圆的手下,跟着自己去取赵五爷的青玉摆件。 上了六楼,打开赵五爷放置藏品的房间,吩咐手下把桌上通体一色,自然成型的青玉山峰摆件抱了起来。 走的时候,还对守在六楼的疤子叮嘱了一番。 “疤子,你在这盯着,今天来拜访五爷的人一律都推掉。” “我出去送个东西,你多注意五爷房里的动静,要是江先生有任何吩咐,你第一时间解决,明白了没?” 疤子看着婉婉美目中的凝重,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婉姐放心,我记住了。” 第67章 长峰公园 深夜,云上仙宫。 赵老五眼中有些焦虑不安,他时不时地看一眼闭目养神的江燃,几次欲言又止。 他不停地喝着茶水,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慌乱。 赵老五这会儿有些担心,那个宁州武者会不会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江燃的存在,所以原定的计划取消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和谢天可就惨了,蛊虫啮噬的痛苦他可不想再次体会。 时间在赵老五的心神不定中缓缓流逝,很快跨过零点。 也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终于传来了提示音。 【凌晨2点,南郊长峰公园。】 赵老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正要开口,发现江燃已经睁开了眼,眸中神采奕奕,不见半分困倦之色。 “江先生,凌晨2点,南郊长峰公园。” 江燃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立时站起身来:“走吧,去会一会这位暗劲。” 赵老五跟在他身后,拿起手机通知了婉婉一声:“带上现金,去停车场等着。” 等两人到了停车场,婉婉已经守在了一辆奔驰商务车前。 她换下了白天的无袖旗袍,穿了件白色女士衬衫,米黄色阔腿裤,不同于穿着旗袍时得妩媚,这身打扮更显成熟。 “江先生,五爷。”婉婉欠身朝两人打了个招呼。 “钱带了没?”赵老五边问着,边伸手示意江燃上车。 “一千万现金,全在车里放着。”婉婉见两人上车之后,带上一双手套坐进了驾驶室。 “长峰公园。”赵老五说出目的地。 商务车扬长而去。 车内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过了十几分钟后,赵老五才找了个话题:“江先生,您去过长峰公园没?” 江燃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太熟悉。” “长峰公园十多年前还挺热闹,前几年说是要重建,后来动工到一半就不了了之了。” 赵老五借着说话来缓解内心深处的紧张。 “南郊本身也没有太大的开发价值,以至于那地方慢慢就荒废下来。” “那个宁州武者每次来找我拿钱都很谨慎,都是到最后才告诉我见面的地方。” 赵老五虽然明白,不除掉这个宁州武者,自己和谢天很可能一直都会处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但事到临头,他竟然有些游移不定。 被蛊虫控制至少听话还能活,万一江燃落败,让对方动了杀心,会面临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赵老五年轻的时候就跟着谢家老大,好不容易混到现在这个地步,说他不怕死是假的。 因此江燃破开防弹玻璃进屋的时候,他才会干净利落的认怂。 之所以对江燃如此上心,指望他除掉宁州武者是其一,害怕他的武力值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你每次交易都带着夏婉婉么?”江燃看着专心开车的婉婉,随口一问。 听见江燃提到自己的名字,婉婉心头一动,却没做出什么反应。 “给对方准备现金的事婉婉全都知道。”赵老五神情略显苦涩。 江燃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就是被下蛊虫的事婉婉并不知情。 “婉婉开车送我到目的地之后,那个宁州武者会暗中确认车上人数,确定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才会现身。” 赵老五苦笑着:“他太谨慎了。” 江燃反倒见怪不怪:“他不得不谨慎,一两个人就算持有枪械,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要是被你组织一群人拿枪械围困起来,那他就算侥幸逃离,也得落个重伤。” 赵老五何尝不明白对方的想法,但他仍然有些不解。 “我被他喂了蛊虫,一旦催动生不如死,哪敢有什么反抗的心思啊!” 赵老五心知今天江燃要么干掉宁州武者,要么被对方干掉。 干掉宁州武者蛊虫的威胁自然没了,被对方干掉他肯定又要被肆意折磨,也就没有在婉婉面前继续隐瞒下去。 坐在驾驶位的婉婉,听到赵老五的话,俏脸瞬间色变,车速都变快了不少。 江燃沉吟片刻,大抵猜出了原因:“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的蛊虫顶多就是造成极致的痛苦,且操纵范围有限,一旦身死,蛊虫也会跟着消亡。” “也是我高估了他的手段,这种东西甚至不该称为蛊,叫做毒虫更加合适。” 高,高估? 赵老五有些咋舌。 不过像是被江燃的强大自信传染了一般,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紧张感好像变淡了一些。 宁州武者将地点定在南郊,且是过了凌晨才通知赵老五地点。 明显就估算好了他从云上仙宫出发,到达长峰公园所需要的时间。 凌晨1点47分,婉婉开着车驶入了长峰公园。 里面明显荒废已久,连路灯都没亮,凭借车辆的灯光,可以看到四处堆砌着一些建筑材料。 废弃地长峰公园异常安静,虫豸的低鸣也被汽车的发动机声完全掩盖住。 江燃在商务车开进长峰公园的瞬间,就放下了车窗。 “江先生,您这是?”赵老五压低了声音。 江燃看了他一眼:“按你所说,这人十分谨慎,我在车内他不一定会来见你。” “你问他地点,让夏婉婉直接把车开过去,不用管我。” 话音落罢,也不见他借力,瞬间窜出窗外,身形隐没在黑暗里,赵老五趴在窗户上往外打量,却只能看见一片昏昏暗暗。 他拿起手机联系起宁州武者:【我已经到长峰公园了。】 宁州武者回复:【开车进来之后直行,在第二个路口左转,然后右转,把车停在最大的那棵树下,让司机熄火,然后你们下车待着。】 赵老五低声吩咐婉婉:“等会儿停车之后,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不要去想江先生何时出手,别被对方看出端倪。” 婉婉轻轻点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不去想关于江燃的事,尽可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司机。 很快她就看到了一颗显眼的大树,减缓车速开到目的地后,转头看了赵老五一眼。 “熄火下车。”赵老五拉开车门,深吸了一口气。 婉婉将车辆熄火后跟着下了车。 车灯一灭,四周一下变得晦暗起来,影影绰绰的树木和静谧的环境,让人心头有些发毛。 赵老五和婉婉一言不发地待在原地,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第68章 取死之道 江燃坐在距离一棵树的树梢之上,距离赵老五不到二十米。 但在月光晦暗的情况下,根本无人知晓他此刻的藏身之地。 等待了快十分钟时间,一道气息出现在江燃灵觉的感知范围。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另一侧的黑暗中走出,不紧不慢地来到商务车前。 此人脸颊干瘦,眼窝深陷,给人出一种阴翳的感觉。 “古先生。”赵老五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心头一颤,急忙打起招呼。 他先是打量了赵老五和婉婉半晌,方才开口说话。 “钱在哪?”此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声带受到了损伤一般,讲话的时候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之前都是将装着现金的十个箱子放在对方指定的地点,因此婉婉还是第一次和这个宁州武者照面。 对方刺耳的说话声,让她微微皱了皱眉。 “就在车上。”赵老五在和对方讲话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体内的蛊虫好像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不由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 古姓武者用阴翳的眼神扫了眼商务车,突然指着刚才冲他皱眉的婉婉:“让她开车带着钱跟我一起走。” 婉婉看见他阴毒的眼神,俏脸煞白,微皱的眉头低垂下来,她根本没料到是因为自己皱眉的动作,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赵老五小心翼翼的态度变得更为惶恐:“古先生,婉婉是我的得力助手,赌场的事基本都是她在负责……” 古姓武者嘶哑着喉咙笑了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婉婉凹凸有致的身材:“我古峰平生最恨别人嘲笑我的声音,既然敢在我面前放肆,那就得承担代价。” “不过你开口求了情,我也不杀她,让她喂一喂我的宝贝虫儿,这件事就作罢。” 他口中的宝贝虫儿虽然婉婉没见过,但听起来就感觉一阵恶寒,从头到脚都有些发颤。 “古先生!”赵老五是将婉婉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感情不轻,他当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不必说了。”古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今天之所以跟你见面,还有另外的事要吩咐。” 他的手干枯消瘦,像极了老树枯枝。 赵老五余光察觉到婉婉的惊恐,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暗自寄希望于江燃身上。 “从下个月起,我需要你提供两千万。” 古峰收回了打量婉婉的目光,阴翳的眼神看得赵老五心底发寒。 但听到对方莫名其妙将金额加码了一千万,他迅速惊呼出声:“古先生,这一千万已经是极限了,您现在突然把金额提高到两千万,我根本做不到。” 古峰阴恻恻的一笑,打了个响指。 赵老五瞬间感觉神经剧痛,完全克制不住,整个人立刻贴在车身上滑倒在地。 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三秒钟就消失不见,但赵老五依然不时的抽搐一下,缩成了一团,目光涣散。 “不要急着拒绝。” 古峰眼中看不出半点怜悯,他的表情甚至有些陶醉。 “我给你说个好办法。” “我手里有特制的迷幻散,南都市里的富豪二代不是喜欢玩刺激么?” 古峰的声音依然刺耳难听,但婉婉此刻却不敢再有方才那种皱眉的动作,她看到赵老五的惨样之后,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赵老五双目无神的喘息着,看古峰的目光却不敢流露出丝毫怨念。 “你找机会,把这些迷幻散让他们一一吸食,这样一来,别说两千万,聚拢上亿资金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一旦尝试过我特制的迷幻散,如果不定期服用,他们会觉得一切索然无味,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致……” “你甚至不用牵连太多人,找几个家资丰厚的富家子弟,轻轻松松就能凑出来两千万。” 古峰言辞之间一派轻松写意,赵老五却听得后背冷汗涔涔。 迷幻散?不就是等同于变相的毒品么。 这明摆着就是让他走上一条不归路,一旦踏出去就根本不可能回头。 他只要祸害几个人,就得一直听从这古峰的掌控,否则一旦断了迷幻散的供应,对方可以远走高飞,但他可跑不掉。 古峰在这里摆摆手随口说两句话,直接就把赵老五放在了火上烤。 他这会儿面如死灰,心乱如麻。 答应这个条件,也许能换来短暂的安宁,但如果不答应的话…… 古峰见他靠在商务车上,一直发抖,面带不愉:“你抖什么?这不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么?” “又不是让你服用迷幻散,你怕什么?” “还是说,你准备拒绝我的提议?” 古峰绵里藏针的斜视着他,扬起手来,做出个打响指动作。 (江先生,您怎么还不出手?) 赵老五神情苦涩,内心狂喊着。 尽管他将打量周围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但古峰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 这个眼眶深陷,看上去行销骨瘦的武者,顷刻间警觉起来。 “狙击手?” 古峰心中暗道,但他却感应不到任何杀机。 旋即他又暗道自己想多了,在南都市堂而皇之的安排狙击手这种事,赵老五应该做不到。 “看你的表情,是又找到帮手了啊?” 古峰谨慎地查看着昏暗的环境,神色凛然,一个响指控制蛊虫乱窜了起来。 “啊——” 赵老五痛呼出声,直接蜷缩在了一起,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痉挛着。 “五爷!”婉婉蹲下身,看着他变形的面孔,焦急的同时也对古峰更加恐惧,揣测不安地担忧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古峰却已然顾不上她们,慎重地盯着从半空飘然落地的青年。 “武者?”他瞳孔一缩,语带犹疑。 若非面前之人明晃晃地从半空落在自己面前,古峰甚至感觉对方就是一个普通人。 毫无章法的站姿,完全没有节奏的呼吸,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像一位武者。 “江先生!”婉婉看到江燃的瞬间,眼眶一下就红了。 江燃仔细地打量着古峰,眼神从平淡逐渐转为厌恶,直至杀意凛然。 “本尊平生最恨蛊毒之术。” “毒虫、迷幻散,尽是取死之道。” 古峰哑然失笑,刺耳之极:“本尊?取死之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挑衅谁?” “立刻跪下求饶,我还能让你少受点折磨。”他话音落罢,掀开外套,而后密密麻麻的毒虫从衣袍中飞了出来,尽数扑向江燃。 第69章 区区暗劲 婉婉看着古峰掀开衣袍,从中涌出了一大堆的毒虫,还带着一种古怪的腥臭味,当场就有些作呕。 她恐惧之余,也是紧张的盯着江燃,如果后者落败,可想而知她要面对的结果绝不会太好。 喂虫子?怎么喂,是拿血肉还是别的东西?婉婉一概不知,但正是这种未知才更让人惊惧。 江燃目光冷冽,面对这种玩弄蛊毒之术的家伙,他可不会好心到轻易杀了对方。 他看着乌压压的毒虫,有的从地上爬向他,有的从空中袭来,整个人却是毫无反应,任由大片毒虫聚拢在他的身体表面。 很快江燃整个人就被大量毒虫完全包围了起来,毒虫依附在他身上,汇聚成了人形。 婉婉神情惊恐,双手紧捂着嘴巴,怕自己忍不住尖叫出声。 “区区明劲,闻了我这失魂香,怕你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古峰见毒虫密密麻麻的包裹住了江燃,神情有些癫狂,阴声笑着。 “正好我的宝贝都饿着,明劲武者的身体,也能勉强替它们补充补充营养。” “不出一刻钟,你就得肉烂血干,被啮噬成一堆渣滓。” 古峰看着用手捂着嘴,娇俏可人的婉婉,变态的舔舐了一下嘴角:“小美人别着急,等会儿就让我的宝贝好好陪陪你。” 婉婉被他这个变态的表情弄得有些失声,看着在毒虫包围下毫无动静的江燃,已是心存死志。 她可不愿意像赵老五一样苟且偷生,何况还要被这个变态用虫子威胁和玩弄,到这种地步,真就不如一死了之。 似乎是因为古峰分心对付江燃的缘故,赵老五虽然还是不断抽搐着,但也勉强能观察场上的情况。 在看到毒虫完全淹没江燃之后,他就变得颓然了不少。 真不该这么笃信江燃的,当初我找了那么多人都对付不了这个家伙,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念及此处,他又觉得自己如此巴结江燃有点吃亏。 不过想想江燃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倒也没太纠结这些东西。 只是在心中暗道,这样一来,唯有答应古峰的条件,才能继续苟且偷生。 赵老五还不想死。 “这些,就是全部了么?” 就在赵老五暗下决定,婉婉眼含绝望之际,从毒虫覆盖的轮廓中,传出一个淡漠的声音。 婉婉虽然感觉这声音有些冷冰冰的,但也比那个玩虫子的家伙要动听一百倍。 什么! 古峰深陷的眼眶中,那病态的眼神里涌现出一抹骇然。 他衣袍下的干尸一样的身体微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劫劲,锐风。” 江燃瞳孔中的凛然犹如寒冬里的坚冰,即使在这种浓烈的杀意下,也没有半分解冻的痕迹。 他之所以站着不动让毒虫围住自己,就是想让古峰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其实毒虫根本连他的衣襟都没有沾到,他体表一直萦绕着九劫气劲,这些毒虫根本就不可能近身。 在感应着古峰一股脑放出来的毒虫,全部聚拢在一起后,江燃迅速将体内气劲高速旋转起来,而后顺势带动体表气劲疯狂转动。 周身如同刮起了凌冽寒风一般,将漫天大雪吹得七零八落。 这些毒虫在气劲蔓延开来的一瞬间,尽数被锋锐的九劫气劲撕裂。 随着气劲锋芒再度盘旋一圈,所有的毒虫全都化为了齑粉,只在地面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粉末。 江燃身周倏然一空,他衣衫之上却连半点痕迹也无。 婉婉黯淡的眼神沉寂了片刻,旋即一点点散发出光来,那光芒似乎正是由眸中江燃的身影散发出来。 赵老五身体的抽搐也变弱了不少,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江燃的背影,无法想象那么多的毒虫,怎么眨眼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古峰阴翳的眼神迅速环顾了四周一眼,而后干枯的手伸进怀中,有些肉疼的掏出了一个瓶子。 “去死吧!” 他根本没有任何迟疑,带着肉疼之色,将瓶子打开之后,借助自身劲道一震,将其中的粉末全部倒向了江燃。 看不出颜色的粉末在晦暗的夜色中难以分辨,江燃却低吟一声,微微张口。 “九劫劲,风涌。” 这些时日天地灵气的洗练虽然微弱,但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气劲在肺腑之间流转,带来的压力尚能承受,流转的气劲最终尽数从他的口中迸发了出去。 一口气吹出,犹如狂风掠过,将半空的粉末全部倒吹了回去。 古峰感受着自己飘动的衣袍,还来不及惊讶,就被吹回来的粉末撒了一身。 他却根本没有任何感觉,见到江燃这种吐气如风的气劲,心知他绝对是一位实战派的暗劲武者,不是自己这种还需仰仗蛊毒之利的暗劲可比。 古峰之所以在南都没有依靠蛊虫肆意妄为,只是控制了赵老五和谢天两个人,也是因为他极度小心谨慎的缘故。 他遇到这种看上去无法力敌的对手,第一时间想到的绝不是拼死一搏,否则他就不会大肆敛财以求突破了。 古峰隐忍这么久,自然不会意气用事,他心下焦虑之际,也是逐渐想到了破局的办法。 “阁下身为暗劲,何必久居人下?” 一边说着话,古峰一边观察者江燃的表情。 “不如和我一道联手,称霸南都,借助迷幻散敛财,也好供养自身以求突破。” 婉婉双手紧握在一起,担忧的看着云淡风轻的江燃,生怕他答应对方。 “联手?”江燃垂眸而视,表情似笑非笑,“区区蝼蚁,覆手可灭,你哪来的底气说出这句话?” 古峰心中不以为怒,反倒迅速冲向了他,借着江燃说话分神的机会,伸出略微泛着青色的右手,直接朝他抓去。 他右手之上含有剧毒,只要接触到对方皮肤,就会瞬间让其溃烂,暗劲武者一个不慎,也有可能中招。 江燃待他离自己还有半步距离之时,方才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绕是古峰有着暗劲修为,但被这恐怖的一巴掌,还是扇的在原地打了个转,偷袭的那一爪自然也是无功而返。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从耳鸣状态中回过神,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巴掌之下,好像都要散架了一样。 “脆弱不堪。”江燃收回右手负于身后,“你的劲道连筋骨都没有锤炼好,更遑论劲入脏腑,这种假借外物的修为,犹如朽木,一触之下便为齑粉。” 古峰将喉头鲜血咽了下去,眼中阴翳更甚,言语之间却极为警惕。 “你是暗劲巅峰?” 江燃感受着身周微薄的天地灵气,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区区暗劲,也称巅峰?这蔚蓝星便当真衰败至此么?” 连古峰都没有听清他的话,更遑论一旁情绪紧绷的婉婉和眼神涣散的赵老五。 古峰张开嘴,干呕了几声,一只生着翅膀,尾有倒刺,看起来极为健硕的虫子,从他的口中被吐了出来。 他面色惨白,干枯的身形更加衰败了几分,但凹陷眼眶之内的一双眼睛里却弥漫着癫狂 第70章 捉云手 古峰之所以能具备暗劲的实力,一多半的原因就在于这只蛊虫,以至于他自身的能力反而远远低于一般暗劲。 不过普通暗劲武者,对上古峰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且不说蛊虫,单只他娴熟的用毒手段,就能让很多暗劲武者不明不白的饮恨。 江燃的强大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气劲不泄,完完全全就是暗劲巅峰的标志。 因此古峰直接将母蛊放了出来。 这只母蛊被他以各种药物、珍贵矿石喂养,不但能在他体内反哺精气,还拥有极其恐怖的进攻能力。 尾巴上的毒针,连他运用暗劲都无法折损分毫,可以轻松破开暗劲武者的护体劲气,将子蛊注入对方体内。 哪怕是暗劲巅峰,也绝对抵御不了这只母蛊的毒针。 只不过这毒针每动用一次,都会让古峰消耗大量的生命精气来弥补,所以他很少利用母蛊来对敌。 婉婉隐约看到古峰从嘴里吐出来一只肥硕的虫子,当即就感觉一阵恶寒,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躺在地上的赵五爷发现体内的毒虫对自己没了兴趣,好像在胸膛内急的团团转,急迫的想要去到那只母蛊的身旁。 江燃看着黏糊糊的母蛊,发现其飞行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来到了自己身前。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蔚蓝星,玩蛊虫的都一样恶心。 他眸中冷意根本没有丝毫消弭的痕迹。 母蛊在空中左支右突,找寻着进攻的角度。 江燃不由暗道虫子就是直觉敏锐,于是他故意让气息微微一阵紊乱。 母蛊瞬间抓住了这个空档,翅膀高速挥动,如同化作了残影一般,扬起尾后毒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江燃脖颈刺去。 “九劫劲,赤金指。” 在江燃强大的灵觉之中,这种分化出残影的速度并未让他侧目,反倒是将气劲疯狂灌入右手,施展出了一式不完全的赤金指。 他右手中指之上泛起一阵赤金色流光,让黑暗的夜色倏然亮起,转瞬即逝。 这一指撞上母蛊毒针,发出了一种金铁交鸣的声音,而后母蛊的毒针在赤金指下迅速崩裂。 母蛊像是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楚,飞在半空的身躯都晃动了两下。 但赤金指的威力岂会止步于此,指尖撞碎母蛊的毒针之后,就摧枯拉朽的点在了它的身躯之上,而后似有一声凄厉虫鸣响起,旋即再度沉寂。 母蛊彻底炸裂开来,江燃气劲瞬间爆发,将爆炸的恶心浆液全部震开。 古峰在他指尖闪起微光之时,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调转身形往夜色深处窜去。 劲生流光,这种境界他连听都没听过,更遑论亲眼见到。 不过古峰刚刚跑了数米,整个人在母蛊身亡之后,便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掏出怀中药瓶,猛地灌入口中,继续踉跄着奔逃。 “绝望么?”江燃不紧不慢的挪动着步伐,声音远远的飘了过去,“你用蛊虫控制人心的时候,应该很畅快吧?” 古峰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似近似远的声音,含着满口鲜血,强行催动气劲,根本就不在意境界会不会退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为什么!我明明很谨慎了,我没去云京,没去金海,就缩在南都这一亩三分地,为什么还能遇到这么恐怖的武者!” 古峰边跑边在心中疯狂呐喊。 “暗劲巅峰!这真的只是暗劲巅峰么?” 江燃借着微光,看着疯狂逃窜的宁州武者,脚下犹如田间漫步一般。 当然在旁人看来是田间漫步,在古峰看来就是步步紧逼,杀气盈然。 “古峰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古峰吐出口中鲜血,嘶哑的声音让人有些害怕他把声带震裂了。 “阁下饶我一命,我至此不踏入南都一步。日后无论何时何地相见,我五体投地跪伏而退。” 他发誓自己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但为了活命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古峰将近跑了数十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停下了,他不由得惊喜万分。 “阁下,我无论用蛊虫还是迷幻散,对付的都是凡人,也只是为了敛财,您这等存在,何必要在意区区凡人生死?” “你说得对。”江燃的声音冷冽而清澈,似在耳边响起。 古峰不由得顿住脚步转头一看,却发现江燃压根就没有追上来,还站在商务车附近,刚才的脚步声完全就是他自己的错觉。 “你说的很对,但在我看来,你又何尝不是凡人?”江燃下一句话,让刚刚心生侥幸的古峰面色大变。 还不待古峰强行催动体内气劲,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继续逃跑,江燃已经在三十米开外,朝他遥遥的伸出了一只手。 江燃五指张开,伴随着怀中映月石流光闪烁,一声低吟响起。 “捉云手。” 月华之力勾连天地之气倏然迸发,江燃张开的五指在古峰看来,如同幻想一般,极其突兀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在身后的婉婉看来,江燃似乎只是朝半空中伸手里虚空一握。 而后一股恐怖的气浪瞬间倒涌而出,直接扬起了她的长发。 在江燃身后的感受只是剧烈的一阵风,但古峰却觉得那张开的手如同黑洞,产生极为恐怖的吸力,直接拽着他升到了半空中。 偏偏周围的环境没有产生任何变化,这只手产生的吸力像是只针对他一人。 古峰被一股劲风裹挟着,朝身后倒飞回去,他像是被死死捏住的蚂蚁,在半空中连挣扎都做不到。 “这是武者?这他妈是武者?” 古峰整个人拼命的在心头嘶吼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嘭—— 江燃没有继续让捉云手消耗映月石中的月华之力,待古峰被拽至身前,直接将其砸落在了地上。 “害怕么?” 古峰听到这饱含杀意的询问声,顾不得快要散架的身体,一个咕噜滚到了江燃脚下。 “阁下,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他眼中的阴翳消失不见,像是犯了弥天大错一样,直接一头磕在了地上,“求您高抬贵手,绕我一命!” “我问你害怕么?”江燃眼中杀意凛然,但语气异常平淡。 “害怕,害怕。”古峰声音颤抖,被刚才那虚空一握,弄得差点崩溃。 “江先生!”在母蛊死后,身体内蛊虫便没了动静,恢复了半晌的赵老五,在婉婉的搀扶下站在江燃身侧,“此人手段毒辣,心术不正,万不能留他性命。” 他看着跪在地上,满嘴鲜血的古峰,心头莫名浮现一抹畅然之意。 古峰身体一颤,忙不迭继续磕起头来。 江燃并未理会赵老五的提醒,他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古峰,嘴角勾勒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原来擅使蛊虫的人,也会害怕。” “既然如此,看在你诚心诚意磕头的份上,本尊给你尝试个好东西,让你再也不会害怕。” 古峰霎时间抬起头来,正对上江燃那一对深邃的眸子,他猛然惊呼。 “你不能杀我!我自宁疆而来,和南都武道界泾渭分明,你若杀了我,我父亲定然会将你挫骨扬灰!” 江燃微微颔首,似是表示同意:“你说得对,等你品尝过这份大礼,本尊或可饶你一命。” 第71章 跗骨火 “跗骨火。” 江燃怀中映月石泛起莹莹流光,旋即他手心倏然浮现出一朵摇曳的火苗。 火苗呈暗淡橘红,夹杂着一抹浅绿,让周围突兀的亮了起来。 古峰瘫坐在地上,蹬着腿不断后退,看到对方手上那一簇火苗的时候,一种极限的恐惧从灵魂深处涌现而出。 “别杀我……别杀我……” 古峰满脸鲜血,涕泪横流,哪里还有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样。 江燃对他的哀求置若未闻,曲指一弹,漂浮在半空的火苗,慢悠悠落在了古峰的身上。 并没有想象中的瞬间扩散,而是一点点腐蚀般的燃烧起来。 看上去就像火星子溅射在衣袍上,灼烧出了一个洞。 随着火焰烧穿衣袍,终于接触到了古峰的皮肤。 “啊——” 古峰凄厉的惨叫声极度刺耳,像是把声带都喊撕裂了一般。 他疯狂的在地上滚动着,试图将那一小簇火苗扑灭,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越烧越旺。 “杀了我!” “杀了我!” 古峰深陷的眼眶在剧痛之下都圆睁的快要凸起,他已经不再求饶,而是疯了一样,挣扎着在地上不断翻滚。 “求你……求你!” 他声音本该很刺耳,让人心生厌恶,但配合此刻如坠地狱的绝望,却让不远处的婉婉和赵五爷两人遍体发寒。 “我们走。” 江燃看也未看他一眼,缓步走到商务车旁,朝心惊肉跳的两人道。 赵五爷哆嗦着打开车门,听着古峰那比他凄惨百倍的绝望哭喊声,他心中既有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也对江燃更恐惧了几分。 婉婉虽是女子,被古峰的情况也吓得有些面色苍白,但她却没有于心不忍这种念头。 如若今天不是江燃在这里,她被古峰带走之后面临的结果,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婉婉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江燃出手,那这会儿陷入绝望的只能是自己。 她的屁股摆得很正。 因此对江燃的感激更胜过了恐惧。 毕竟江燃虽然高高在上,但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对普通人出手,和那个精神状态明显有问题的古峰完全是两类人。 何况古峰这种人不但喂虫子控制别人,还想用类似毒品的东西来敛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婉婉觉得对付这种人,就该用江燃这样残酷的手段,让对方也感同身受一下曾经带给别人的痛苦和绝望。 赵老五哆哆嗦嗦的上了车,只看见古峰身上那一簇火苗,从指尖大小慢慢的扩散到了拳头大小。 对方整个人的求饶声都成了哀鸣,在地上翻滚的动作都没了力气。 婉婉发动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都有些盖不住古峰那凄厉的哀鸣,她将所有的窗户全都升了起来,将动静隔绝在外。 赵老五总算松了口气,坐在江燃身旁却有些如坠冰窖,看到这种比古峰还要恐怖的手段,他实在是害怕的紧。 婉婉反倒心情还不错,在她看来赵老五被救,古峰那种变态被折磨,自己又结识了江燃这种高手,完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她开着商务车照亮黑暗的路,从公园深处一路行驶出来。 被扔在原地的古峰,半边胳膊都被跗骨火所侵蚀,他的一只眼睛都因为痛楚变得模糊起来,但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掏出手机嘶吼着发出了一条语音。 “杀我者姓江!” 随后在跗骨火燃烧的范围越来越大后,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哀嚎都发不出声音,唯有蜷缩在一起的干瘦身体,在火焰纠缠中,时不时地痉挛一下。 火焰扩散的速度逐渐变快,最后将古峰整个人都点燃成了一团人形焰火,橘红夹着幽绿的火焰,将四周一切映照的分明。 可长峰公园废弃的时间实在太久,这个位置又是在很深的地方,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切。 人形焰火燃烧了接近两分钟,除了不时的挣扎晃动了几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直到火焰彻底熄灭。 原地只留下了一摊灰黑色的粉末,随着一阵清风掠过,直接被吹散开来,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即便车都开出了长峰公园,赵老五好像还能听到古峰的惨嚎声一样。 沉默了半晌之后,赵老五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江先生,那个古峰?” 江燃面上风清云净,口吻如同捏死了一只蚂蚁:“此火犹如跗骨之蛆,将其燃烧殆尽才会彻底熄灭。” 赵老五的语气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冒昧问一句,跗骨火是什么?” “冒昧就不要问。”江燃在修真界就最恨蛊毒之术,这会儿杀了古峰,心头也有几分快意,却是语带调侃起来。 “跗骨火,就是真气的一种使用技巧,你不是武者,和你细说也无用。” 赵老五见他还有闲情开玩笑,倒也松了口气,他的确被古峰的惨状吓得不轻。 “江先生说笑了,我虽然不是武者,但从那古峰的态度来看,这跗骨火根本就不像武者手段。” 他有意想活跃一下气氛,于是故意拍着马屁。 “你猜的不错。”江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此火并非真气形成,而是仙法。” 赵老五被他这句话搞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婉婉一个没忍住噗一声笑出声来:“江先生难不成是下凡历劫的仙人?” 江燃本来还觉得赵老五眼界不凡,于是告知真相,结果看两人表情,明显就是在刻意恭维,而不是信了这番说辞。 眉头微扬,江燃倒也没什么气愤的情绪,懒得理会有拍马屁嫌疑的两人,直接阖上了眼眸。 “送我回山海城。” 婉婉眼中笑意收敛,却并未彻底消息,反而让她显得更加柔情绰约。 也没等赵老五的吩咐,她就自觉将目的地定在了山海城别墅区。 “江先生,您说我和谢天身体里的虫子该咋办?”赵老五突兀想起来,自己体内还有一只蛊虫,于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江燃双眸紧闭,嘴唇微微开合:“母蛊一死,你们体内的蛊虫也会跟着死掉。” “子虫体积犹如针尖,又是母蛊分化自身精华产出,死在你们身体里面,直接会被当成养分吸收掉,并没有什么害处。” 赵老五忐忑不安的脸色一下转忧为喜:“江先生大恩,赵五没齿难忘。” 第72章 意外 “哟,昨天找到高人教你画符没?” 白菲菲拿着把梳子边梳头边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坐在客厅里精神气足的江燃,眼角带笑调侃道。 “明晚学校会举办迎新晚会,专门欢迎你们这种刚刚步入南都大学的小萌新。” 见江燃没有理会自己,她倒也逐渐习惯,知道对方看似不在意,实则每次都在认真偷听。 “你关注的大美女沈青筠也会出场,记得明天收拾帅气一点喔。” 迎新晚会? 江燃心中一动,回想起过往。 前世他虽然也被秦姨安排进了南都大学,但因为心底自卑的缘故,并未参加今年的迎新晚会。 “你自个儿继续研究怎么修仙画符吧。” 白菲菲梳完头,用手腕上的皮筋简单的扎了个马尾,顺手把梳子扔在桌上,看着江燃呆呆的目光,一脸戏谑的表情。 “我要出门买衣服去了,拜拜,江大爷。” 临走之时,她还回过头俏皮的摆了摆手。 在她离家一个小时之后,江燃穿着身浅灰色短袖,休闲裤,站在了金枝玉叶门口。 掀开门帘入内,一种素雅的淡香扑鼻而来,应该是某种熏香的味道。 他刚进门,陶玉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一身浅色长裙的她更加素雅,在看到江燃的时候,端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 江燃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扯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我来取项链。” 陶玉走到近前,替他倒了杯凉茶,有些欲言又止。 “还没做好?”江燃皱了皱眉,却还是接过了陶玉递来的茶水。 “我连夜赶工,项链是做出来了,可……”陶玉说到这里,触及江燃那毫无感情的目光,有些发怵。 “今早有人来托我做一件首饰,一眼看上了摆在屋内的项链,然后就强行拿走了,说是要去给人祝寿。” 陶玉察言观色,却没感受到江燃的愤怒。 “我今晚继续赶工,明天下午之前一定能做一条新的出来。” 她倒也舒了口气,因为赵五爷的原因,她也不想对方当场翻脸,因此没敢隐瞒真相。 “你和对方认识?”江燃把玩着茶杯,目光如炬。 “认识。”陶玉知道说谎没有意义。 “是拦不住还是觉得我好说话?”江燃轻轻颔首,旋即再问。 陶玉的刘海一下子黏在了端庄白皙的脸蛋上,她连连摆手:“当然是拦不住对方,他把链子拿走之后,也吩咐我重新做一条,但是……” 但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因为江燃现在已经坐在了店里。 “对方在哪?”江燃目光落在陶玉端庄的白皙脸蛋上,因为紧张,她有不少发丝都贴在了脸颊上,别具一番风情。 “静湖山庄。” 陶玉脸上一层细汗,她却没有伸手去擦拭。 在江燃平静的询问下,更是连丝毫隐瞒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就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赵老五。”江燃拿起手机就拨了出去,“让夏婉婉开车去金枝玉叶附近的路口来接我。” 他讲话的声音并不犀利,但带着一种强烈的威信。 陶玉见他口称赵老五,脸色微变,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江燃无可置疑的开口吩咐:“你跟我去静湖山庄。” 陶玉虽然心乱如麻,但也不敢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只能眼巴巴锁上门跟在他身后。 婉婉的动作很快,在江燃二人走到主路口的时候,就看见她停车等在了路边。 她甚至没来得及换身装扮,穿着件黑色刺绣旗袍,盘着头发坐在驾驶室里。 江燃远远抬手制止了她下车的动作,快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陶玉提着裙子,小跑着勉强跟上,上了车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空调的凉意。 “去静湖山庄。” 江燃靠在座位上,语气平淡。 婉婉听到他口中的目的地,柳眉一跳,心中略有些慌乱的同时,借着挂挡的动作,摁着手机语音键,佯装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目的地。 “是长宁区的静湖山庄么?” 陶玉余光感觉到了江燃的注视,忙不迭的点点头:“除了长宁区有个静湖山庄,南都市哪还有别的地方叫这个名字?” 察觉到江燃注视的目光挪开,陶玉才略有些喘气的用纸巾擦了擦额头和脸颊上的细汗。 婉婉斜眼看着已经发出去的消息,心中稍定,把车速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 同一时间的云上仙宫六楼。 赵五爷正和两位富商沟通着一些商业上的琐事,三人明显聊得很是畅快,时不时的就会发出一些笑声。 直到手机的提示音传来,赵五爷方才砸吧了一口香烟,保持着陷进沙发里的动作点开看了看。 “是长宁区的静湖山庄么?” 婉婉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赵五爷先是疑惑,随后立刻从悠闲状态一下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五爷,出什么事了?”两名富商对视了一眼打听起来。 “抱歉,临时有点事,我们改日再聚。”赵五爷虽然说着抱歉,但语气中却体现不出多少歉意。 两位富商非常有眼力见的站起身来:“既然五爷还有要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赵五爷拦都没拦两人,等他们出门之后方才冲着对讲机大喊起来:“疤子,赶快下去开车,跟老子去一趟静湖山庄。” 婉婉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赵老五这种人精联系江燃刚才的电话,哪里还不知道是这个煞星要去静湖山庄。 静湖山庄是老牌别墅区,里面住的人也是非富即贵,赵五爷倒不是害怕江燃去了那里得罪人,他主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燃先是去了金枝玉叶,又突然让婉婉送他去静湖山庄,这两件事之间必然有联系。 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赵老五暂时还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赶紧跟着去静湖山庄,可能会出大事。 也幸好婉婉机灵,借着确认目的地的方法,把江燃要去静湖山庄的事悄悄传递了出来。 否则真等到江燃过去,赵老五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些什么,所以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就算是白跑一趟也无妨,如果真是自己猜测有误,他反倒觉得皆大欢喜。 第73章 静湖山庄 静湖山庄。 江燃的运动鞋最先探出车外,站定之后立刻开口:“拿走项链的人是男是女,叫什么,住在哪一栋?” 因为静湖山庄的安保认识赵老五的车牌,所以他此刻站的地方就是静湖山庄的停车场。 “他叫谢天,在b区102栋。”陶玉舔了舔樱唇,没敢和江燃对视。 婉婉听到她说的话,虽然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脑门。 “谢天?”江燃想起来在赵老五的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那个私生子?” 婉婉美目流转,终于敢开口劝说:“江先生,谢天缺少父爱,性格叛逆,但他本性不坏,您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压根没提谢天父亲的权势地位,古峰凄惨的死状还历历在目,除非她想赌一赌江燃会不会把自己也扬了。 “还是那句话,第一次无意冒犯,我都不介意给个机会。” “他只要把陶玉做好的项链交出来,此事便作罢。” 江燃并非在意婉婉所说,他在修真界里也曾无意冒犯过化神大修,当时对方也给了他一次机会,此后他便继承了这种做法。 “哪一栋?” 走出停车场,江燃看着一栋栋间距极大的独栋别墅,看了身侧的陶玉一眼。 陶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无视了婉婉的眼色,她真不敢在这种时候支支吾吾,直接伸手指向远处的一栋别墅。 “门口栽着景观松的那一栋。” 江燃走在前面,婉婉稍稍落后两步,扯了扯陶玉的袖子。 “陶玉,你疯了?谢天要是得罪了江先生,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么?”婉婉将声音压得很低,“到底因为什么事?” “江先生昨天定做的项链被谢天拿走了。”陶玉言简意赅的解释着,“谁能想到他一进门就闯进我屋里去?” “这……”婉婉也有些傻眼,“你就没说江先生是五爷的贵客?” “说了,可谢天让我重新做一条。”陶玉耸了耸肩,颇有些无奈。 “可你也不能这么快就把所有事一股脑全告诉江先生啊!好歹通知五爷一声,让他和谢天沟通一下。” 婉婉说完,见陶玉一脸苦笑,看着她那原本端庄娴静的面孔,这会儿满是汗水,头发都黏在了脸上,像坏掉了一样,也明白根本怪不得对方。 搁她单独一个人面对江燃,她估计也强不到哪去,肯定问什么交代什么。 婉婉跟在江燃身后,眉头紧锁,心中暗暗焦急。 可就这么一段距离,又能拖延多少时间,很快三人就站在了102栋别墅门口的景观松旁边。 “去让谢天把东西拿出来。”江燃伸手抚摸着景观松的枝丫。 陶玉和婉婉对视一眼,毫无办法。 “我和你一起去吧。”婉婉叹了口气,伸手按响了门铃,“我跟谢天解释清楚,他应该会听。” 不多时别墅大门打开,一个穿着丝绸睡衣,脸蛋略显圆润的青年站在了门口。 “婉姐,玉姐,你俩这是?”谢天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他见陶玉一脸汗水的狼狈模样,不由多看了两眼。 “谢天,我们过来是……”婉婉松了口气,谢天只要不犯执拗,还是比较好交流的。 “进来再说,外面这么热,我拿可乐给你们喝。” 谢天圆润的脸上有些开心,似乎因为有人来找他而高兴。 婉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谢天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景观松旁边的江燃。 “他跟你们一起的?” “喂!哥们,别这么客气,进屋坐坐,请你喝可乐。”谢天当即喊了一声,见对方看向自己,用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婉婉没来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江燃转头看到谢天的一瞬间,有些愣神。 谢天?这家伙不是谢志豪么? 他前世因为自卑,以及和白菲菲关系不好的缘故,在一段时间之后选择了住校,只有周末才会在秦韵的强烈要求下待在白家。 谢志豪就是他的舍友之一。 对方并不怎么待在宿舍,而且花钱极为大手大脚。 前世的四人寝中,另外两个人差不多算是变相孤立了江燃,只有谢志豪会经常请他出去撸串,还会把自己觉得款式不好看的鞋子衣服给他。 因此江燃对他的印象也很深,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静湖山庄遇见对方。 他看了谢天半晌,从对方的眉眼中察觉出了故人的痕迹,于是哑然一笑。 “好!” 婉婉浑身都有些哆嗦。 她内心深处都是些黑暗想法,总觉得江燃一进屋就准备把所有人挫骨扬灰。 牵着同样忐忑不安的陶玉一起进屋坐下,看着一旁的江燃,婉婉半晌一言不发。 “冰可乐。”谢天从冰箱冷藏室中取出三瓶可乐顺手一扔。 江燃探出右手稳稳接住,直接打开仰头灌了一口。 陶玉和婉婉对视一眼,也哆哆嗦嗦的打开可乐小口抿着。 “婉姐,你们怎么有空来我这啊?”谢天言语之中显得很高兴。 “谢天,你还记得昨天你在我店里拿走的项链么?” 陶玉见婉婉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道出了来意。 “项链?”谢天想了想,转身从抽屉中把项链取了出来,“我寻思这就一条金银线编成的链子,连项坠都没,你不是说一晚上就做好了么?再重新做一条不就成了?” 他手中的项链用很多根金银线缠绕在一起,看上去不但结实,且显得别具匠心。 陶玉偷瞄了江燃一眼,发现他面色泰然,方才瞪了谢天一眼:“都跟你说了这东西是别人预定的,今天就来取,你就是不信。” “不会是他定的项链吧?”谢天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忍不住好奇道。 他甚至走到了江燃身边,一脸八卦:“兄弟送给女朋友的?要不要我介绍家珠宝店,你去挑选个项坠,可以打六折。” 婉婉一阵毛骨悚然,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场景。 “介绍珠宝店就不必了,既然你想要这条项链,那就让陶玉重做一条给我便是。” 江燃翻过可乐罐抖了抖,发现已经被自己喝空了。 “早说啊!”谢天一拍大腿,直接把项链塞进了江燃怀里,“本来给奶奶祝寿还得一段时间,我就是闲得慌想逗逗玉姐。” “来个女的就是为了钱,交个朋友成天巴结,害得我一天天待在屋里打游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 陶玉用手背擦拭着自己脸上的细汗,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江燃用手挑起项链,确定这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谢志豪,并非他的孪生兄弟。 他正要说话,门铃又响了起来。 “奇了怪了,又是谁啊?”谢天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穿着拖鞋打开门。 赵老五直接一头撞了进来,一脸惊慌失措。 待看清屋内情形,不免和被撞了个趔趄的谢天大眼瞪小眼起来。 第74章 谢天 如坐针毡的人又多了赵老五一个。 谢天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和江燃聊得还算畅快,虽然对方并没怎么搭话。 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得到父爱,所以就愈发渴望拥有友情或者亲情一类的东西。 但直到现在,能不在意他身份,平等相处的朋友,一个也没有。 可是从江燃的身上,他却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淡然,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巴结和慎重等情绪。 谢天装满冰可乐和游戏的脑袋并没有多想,他只觉得江燃这个人很不错,不卑不亢,值得相交。 “可惜过两天我就得滚去南都大学受苦了,不然高低得请你去个好地方嗨一嗨。” 谢天有些郁闷。 不过去南都大学也不算违背他的心意,毕竟在学校里接触到的人和事更多,也许能交到一些新的朋友。 他这边情绪稍显郁闷,却是没注意到刚进屋的赵老五跟个鹌鹑一样,只差把头埋进自己胸里。 反倒是婉婉和陶玉轻松了不少,毕竟来了个赵老五分担她们的无助。 “你去上学是不是还得改个名?”江燃不经意的问了一嘴。 “你咋知道?”谢天挠了挠头,一脸无语,“你可别提了,我爸非得把我在学校里的名字改成谢志豪。” “谢志豪,我直接服了,比谢天还难听。” 江燃莞尔:“谢志豪,我觉得这名字挺好,志比天高,豪情万丈。” 谢天竖起拇指,圆润的脸蛋有些兴奋:“冲你这句话,我高低得交你这个朋友。” 江燃摆摆手站起身来,旋即目光落在谢天圆润的脸上:“我叫江燃。” “江燃。”谢天眼中颇有些开心,“9月10号是我奶奶的寿辰,你能参加么?” “你是在邀请我?”江燃脚步一顿,神色玩味。 “没错,我邀请你参加我奶奶的生日宴。”谢天一怔,而后认真点了点头。 “行,我接受你的邀请。”话音落罢,江燃作势欲走。 婉婉见状,看了赵五爷一眼,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也跟着站起身来。 “谢天,我跟你玉姐先走了,她回店里还有事呢。” 直到三人相继离去,赵老五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五爷,江燃是什么情况?”谢天灌了口可乐,有些好奇。 他就算再怎么神经大条,还是看出婉婉和陶玉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小天,你还记得古峰么?”赵老五口有些干,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桌面上只有可乐,无奈之下也只好喝了几口。 谢天脸色倏然一变,内心深处的恐惧涌了上来,整个人不复刚才的吊儿郎当,变得有些战战兢兢起来。 “昨天是月底你知道的吧?”赵老五见他的表情,也有些后怕,倘若不是江燃,他或许真会沦落为别人脚下的一条狗。 “古峰要求我把给他的一千万,变成两千万。” 谢天眼中明显带着恐惧,但他依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两千万?怎么可能!” 他虽然不太关注赵老五那边的事,但也知道,突然将金额翻倍,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五爷,跟我爸坦白吧。”谢天咬了咬牙,恐惧中也有着被逼迫到极限的愤怒,“大不了跟他鱼死网破。” “告诉领导也没用,就算动用大威力武器,以古峰的警惕程度也根本不会露面。”赵老五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任由对方趴在我们身上吸血么?”谢天握着肉乎乎的拳头,愤慨压制住了恐惧。 “当然不。”赵老五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从现在起,我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活在古峰的阴影之中。” 谢天握紧的拳头不自主的松开,他无论表现得再如何气势汹汹,也不能无视深埋心底的那种恐惧。 “江燃把古峰杀了。”赵老五老神自在的准备欣赏谢天的表情。 “啥?”谢天一脸懵逼,他刚准备交的朋友,竟然能除掉古峰? “五爷,你没开玩笑吧?难不成他也是武者?” 赵老五耐人寻味的笑了笑,直到谢天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点了点头。 “江燃是武者,实力更是远远超过古峰。”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我总感觉江燃对你的态度有所不同,你乘机抱紧大腿,绝对能在南都横着走。” 谢天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我现在也能在南都横着走。” 赵老五不屑的哼了一声:“明面上南都所有人都得给你父亲面子,可暗地里呢?一个宁疆来的武者,都能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些事情只有江燃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你父亲的顾虑和限制毕竟还是太多。” 谢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些乐呵起来:“五爷,你说我能不能练武?” 赵五爷打量了一下他肤白肉嫩,还有小肚腩的模样,毫不客气的摇了摇头:“我估计你没什么希望。” “你别这么打击我啊!”谢天不忿的嚷嚷道,“万一我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呢?” “你年龄太大,就算是武学奇才,也过保质期了。” 赵老五并非有意打击谢天,练武这种东西又不能速成,再说想达到江燃那种地步,武学奇才都不知道要练多少年。 “你说了不算。”谢天有些郁闷。 “反正你最好维护好和江燃的关系,绝对不是坏事。”赵老五也不理会他的异想天开,语气认真的提点道。 “维护?正常相处难道不行么?”谢天皱了皱眉,“为什么要人和人交往要弄得这么复杂?江燃看上去也不像那种人。” 赵老五看着有些率真的谢天,虽然有些无奈,但也算欣慰。 这孩子自幼缺少父爱,母亲又不知所踪,没有养成一副嚣张跋扈性情已经算难能可贵,这份纯真在和他差不多家世的后辈子弟中,更是百不一遇。 “说得对,反正你也无所求,倒不如和他正常相处。” 赵五爷心知自己和婉婉在面对江燃时,绝对做不到从容以对。 但以谢天不攀富贵,不厌贫穷的性子,或许真能做到这一点。 第75章 我不信 从静湖山庄取走项链后,江燃便再没有出过门。 2号下午16点,睡了个午觉的白菲菲洗漱完下了楼。 她换了件玫瑰金色的长裙,化了淡妆,少了分清纯,多了些女人味。 “燃大爷,迎新晚会去不去?”白菲菲站在入户玄关处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沈青筠还问过你呢。” 其实沈青筠只问了她去不去,没提起江燃。 不过白菲菲总觉得江燃性格太过孤僻,需要多见见世面和别人交流交流,免得成天待在家里变得越来越自闭。 “去啊,怎么不去?”自见过谢天这位故人后,江燃的情绪都活跃不少。 他没有身在修真界,没有经历过师门破灭,友人也未曾身死。 帮助过他的沈青筠和颇为照顾他的谢天,前世被楚天齐祸害的白菲菲,香消玉殒的秦姨都安安稳稳的活在蔚蓝星上。 他改变了白菲菲的命运,也在自己前世的命运轨迹之外,看见了沈青筠和谢天等故人。 江燃相信,他也必然会拥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我就说你小子对沈青筠有想法。”白菲菲啧啧了两声,“不过学校里对她有想法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你这一个。” 江燃背着手从她旁边走过:“眉毛画歪了。” “啊?”白菲菲本来已经准备往外走,被他一句话弄得又贴在镜子前查看自己的眉毛,过了半晌才冲着走出门的江燃翻了个白眼,“你无不无聊!” 南都大学。 今天的学校比江燃上次来要明显热闹许多,拖着行李的返校生和结伴而行的学生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白菲菲领着江燃直接去了汉服社的活动室。 舞蹈社和汉服社的社长都是沈青筠,而且都有着专门的活动室。 “刚来学校记得别那么冷冰冰的。”白菲菲一路上叽叽喳喳,“大家都算是你的学长学姐,你多交点朋友,遇上什么事也不至于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江燃不置可否,前世他也想交朋友,奈何愿意和他成为朋友的人着实不多。 至于帮助,那就更少了。 大学生又不是傻子,帮他又得不到任何回报。 沈青筠那种脑子不正常的人另算。 两人走到活动室发现门半掩着,白菲菲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江燃进去之后四处打量了一眼,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沈青筠、袁欣然和顾一彤,还有严文轩等人都在。 沈青筠穿着件藕粉色的明制汉服加马面裙,看起来极为端庄大气,本就绝美的脸上薄施粉黛,竟似画中人。 江燃离着很远,都能察觉到严文轩在不时偷看,眼中迷醉至极。 “菲菲来啦?”沈青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丽。 白菲菲快步上前和她抱了抱,夸张地在她脖颈处吸了一口:“真香!” 严文轩喉头耸动了一下,装作一副目不转睛翻看节目表的样子。 “这是汉服社的活动室,我们在确认节目单。”看见江燃,袁欣然圆嘟嘟的脸上有些诧异,“你来做什么?” 沈青筠美目扫过去瞪了她一眼,袁欣然顿时偃旗息鼓。 “汉服社?”江燃缓步走到沈青筠面前站定,眸中澈然,语气平淡,“我能加入么?” 严文轩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咬牙切齿。 沈青筠也有些纳闷,她分不出江燃是真的对汉服感兴趣,还是另有所图。 “没问题,社团本来就是同好者交流的地方,你想加入当然可以!” 不过她并未拒绝,也没追问江燃的目的。 这些并不重要,即使她因为那天在娱乐城包厢的事,对江燃略有好感,但也不会因此对其另眼相待。 她对于学校里的交际,仅仅局限于同学和朋友关系,更进一步几无可能。 自己出生的家庭,也注定了她不可能像普通女生一样,拥有选择未来的机会。 袁欣然左顾右盼,本来想跟顾一彤吐槽,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奇怪。 严文轩此刻捏着拳头,他总感觉江燃有些不安好心。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沈青筠的青睐,但还是有种不愿与别人分享的执念。 “菲菲,你今天要不要一展歌喉?” 心中气愤归气愤,严文轩也没忘记刚进门的白菲菲,这才是他有希望拿下的目标。 白菲菲本来被江燃要加入汉服社的话弄得一愣,听到严文轩的询问,脸色瞬间拉跨下来。 “青筠之前问过了,有她在,今天的迎新晚会我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 秉持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法,她还是打着哈哈应付了一番。 严文轩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在沈青筠面前难以自持,听到白菲菲的话,竟然白痴般的跟着附和:“也是,有青筠登台献唱,谁还会上去献丑?” 卧槽,这严文轩是个脑残吧? 绕是顾一彤还因为江燃的到来有些胆怯,但听到严文轩的话心中也是忍不住吐槽。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感觉到不对,脸色一白:“菲菲,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菲菲直接被气笑了:“我也没说你有其他的意思啊,青筠唱歌好听这是公认的,你用不着跟我解释。” 江燃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准备看沈青筠如何解决。 严文轩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指甲都把手心掐红了。 他甚至将自己口不择言的原因,莫名其妙怪到了江燃头上。 沈青筠心知这种话肯定会让白菲菲心生间隙,但又没法解释。 因为她这会儿要是继续自谦,只会越描越黑,于是只能面带愠怒的看着严文轩。 江燃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明白前世因为自身眼界的缘故,有些过于高看沈青筠为人处世的能力。 她不是手腕情商高,只是一个有着得天独厚容颜和强大背景的女孩,再用她的方式,对这个世界报以天真而已。 于是江燃突兀的向前一步,隔开了沈青筠和白菲菲两人,暂时缓解了这份尴尬,旋即用一句话,让这种怪异的气氛彻底消弭于无形。 他澈然的目光落在沈青筠端庄如画的脸上,语带质疑。 “真的好听么?我不信。” 白菲菲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侧脸,质疑着沈青筠的模样,直接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长裙下的娇躯都有些发颤。 “咯咯咯……” “等下青筠上台,一开口就能让你跪下。” 沈青筠见白菲菲乐得笑出声来,也松了口气,却对质疑自己的江燃露出一副嗔怒的表情。 严文轩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牙都快咬碎了。 第76章 多多益善 “接下来,有请工商管理系的沈青筠为大家带来歌曲——《相思》。”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晚上,台上穿着西装的男主持人语含激动报出了节目名。 台下瞬间沸腾,男生都在疯狂的挥舞着手臂嗷嗷乱叫。 部分女生也跟着凑热闹,但她们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沈青筠还是穿着那一身明制汉服,在舞台的灯光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 随着伴奏响起,她犹如天籁的声音通过话筒扩散开,让人如痴如醉。 台下的白菲菲扭头去看江燃,发现他目光落在沈青筠身上,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好听不?惊呆了没?”白菲菲皱了皱琼鼻,却并未得到回应。 她以为江燃是看呆了。 实则江燃是在看过往,看前尘。 这首相思在沈青筠唱来,余音袅袅,甚至连喧嚣声都变得微不可闻,多数人都在静心欣赏她的歌声。 一曲唱罢,沈青筠眉眼含笑,站在台上鞠躬:“谢谢大家。”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少人高呼着再来一首。 沈青筠再度躬身,言语中满是歉意:“谢谢各位同学捧场,不过后面的节目也很精彩,我就不占用大家的时间啦。” 她讲完话便选择了退场,浑然不顾台下的挽留声。 “走吧。”白菲菲见状,用肩膀撞了撞江燃,“下面估计是什么合唱跳舞之类的,没啥好看的。” 江燃和白菲菲刚走出礼堂,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就跟了出来。 “江燃,还真是你!”谢天一脸惊喜,“你居然也是南都大学的学生。” “本来不想过来参加迎新晚会的,老头子非要去见我,只好来学校避一避。” 江燃还未答话,白菲菲就惊呼一声:“哟,江燃你还交到朋友啦?” 谢天这才正视她,却因白菲菲清纯中略带着一丝妩媚的形象心中一颤,顿生好感。 “谢天。”江燃简单介绍道。 白菲菲大大方方朝谢天伸出手:“我叫白菲菲。” 谢天和她轻轻一握,不知为何,心跳变得剧烈起来。 这时白菲菲往后一看,发现沈青筠身后跟着几个人,也出了礼堂。 “青筠,你咋也走了?” 沈青筠停下步伐,她身后众人也打量起江燃等人。 “林文耀做生意赚了钱,给自己买了辆新车,想请大家吃个饭庆祝一下。” 见白菲菲询问自己,沈青筠无奈的告诉了她原因。 林文耀,这个人白菲菲并不陌生,家里具体做什么的她不太清楚,但应该和建材方面有关。 按理说她父亲的生意和建材方面也有一定关系,所以她和对方应该也存在一定交情。 但实际她和对方真不太熟,林文耀纯粹就是个大号花花公子,在工商管理系一众女生中都很出名。 不过总有拜金或者涉世未深经受不住对方花言巧语的女生,这种你情我愿的情况旁人也管不着。 白菲菲之所以和他交情不深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在南都大学的一个好朋友,被对方玩弄感情甩掉后转学走了,她自然不想和对方打交道。 “菲菲,你和我一起去吧。”沈青筠想了想,跟白菲菲发出了邀请。 实际上林文耀邀请参加这种活动,沈青筠并不想去。 但是上个学期她帮一个女生解决麻烦的时候,林文耀也出面帮了忙,所以沈青筠找不到推辞的理由。 她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都和林文耀关系密切,加上她也不太清楚对方到底邀请了哪些人,所以才突发奇想让白菲菲跟着一起。 “我跟着去?”白菲菲犹豫了一下,“我和林文耀又不熟悉,再加上他也没邀请我们,就这样过去不太好吧?” 沈青筠上前几步,凑到白菲菲耳边:“我也不想去,但是没办法,你就当陪我了好不好?” “没事的,林文耀巴不得去的人越多越好,他正好借机宣扬自己做生意如何不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音调。 白菲菲眨了眨大眼睛,沈青筠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她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看了看老神自在的江燃,白菲菲忍不住询问道:“江燃,你也一起去?” 江燃看着端庄大气的沈青筠,轻飘飘道:“沈青筠都没说话,你急什么?” 沈青筠被呛了一句,用美目瞪了他一眼:“江燃,你也跟着去,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她这句话说完,方才跟着一起出来的两人就有些目瞪口呆,他们居然亲耳听到沈青筠语带嗔怒的邀请一个男生? 倒不是说邀请人这件事本身有什么问题,主要是以沈青筠颜值和在南都大学的知名度,很难见到她当众邀请一个男生。 其实沈青筠也奇怪为什么江燃总是能莫名其妙气到自己,或许是从那一晚的数落开始,或许是因为对方那澄澈眼神的原因。 她明白这家伙绝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真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不对,这家伙对她的态度已经算好了,对旁人不说视若无睹,却也相去不远。 反正江燃一开口说话,沈青筠就觉得他是在故意针对自己,于是很难波动的情绪,也因此变得时常愠怒。 “你们俩一起走吧,我坐菲菲的车。” 沈青筠选择和白菲菲一同前往。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不像是沈青筠的行事作风,难道是因为那个江燃的缘故? 不过沈青筠愿意和谁一起是自己的决定,旁人也无从置喙。 “本想着开完晚会就回去休息的。”沈青筠等三人走后,方才黛眉微皱,“要不是上次帮一个女生忙的时候,林文耀也出了力,我是真不想过去。” 江燃语气显得极其淡漠:“当一个滥好人,遇见任何事都一马当先,这不是你自己所乐衷的事么?” “你遇到的事如果越来越多,不依靠旁人的力量又怎能尽数解决?” “你这么愿意滥发善心,类似林文耀这样的情况正好多多益善。” 这一番话又把沈青筠气的火冒三丈,直到上了白菲菲的车,还时不时的瞪他一眼。 第77章 混球 沈青筠导航的地方在市区边缘的一个高端聚会场所,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白菲菲开车载着几人赶到的时候,一帮人正围在一起准备露天烧烤。 江燃大致看了一眼,露天的院子里起码有二十多人,七八个人忙碌着准备食材,剩下的都在调笑玩闹。 准备食材的多数是女生,有些人甚至穿着晚礼服或是盛装,但此刻却都围着围裙,做着自己不愿去做的事。 沈青筠就像是深夜里的皎皎明月,只要一出现,就会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喧闹的现场安静了一瞬,而后聚在一起交谈的男生中,走出了一个留着纹理烫,一米八出头的男生。 他穿着件休闲衬衫,袖子被挽了起来,手腕上戴着一块高档名表,除了脸色略有些发虚外,形象还算不错。 “等你半天了,青筠。” 林文耀用自以为很深情地眼神看着穿上汉服,显得端庄无比的沈青筠,缓步上前。 “南大的沈青筠,林哥还真把她给请来了。” 刚才和林文耀一起交谈的人中,有个身材健壮的男生目光灼灼的盯着沈青筠。 他不是南都大学的学生,但也在朋友圈看到过沈青筠的照片,甚至保存了不少。 “咋,沈青筠一来把你们魂都勾走了?”开口说话的,正是方才和沈青筠一起从礼堂中走出来的女生。 “看见她身后跟的那个黄脸小子没?”女生眼底有着对沈青筠的嫉妒,故意挑拨道,“林哥根本就不认识,是沈青筠带着来的。” “你说真的?”健壮男生听到这话,捏了捏拳头,“沈青筠凭什么邀请他?” 这些对话林文耀自然不知,他这会儿正敞开双手,做出一副上前拥抱的姿势。 沈青筠矜持的笑了笑,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表示不方便。 林文耀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并未表现得很明显。 在沈青筠找借口拒绝这个拥抱之后,他便转移话题缓解尴尬道:“菲菲也来了?这两位是?” 林文耀对于美女的记忆很清晰,虽然和白菲菲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还是记着她的名字。 “这是江燃,这位是……”沈青筠抬手对着江燃介绍道,说到谢天的时候却是一顿,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谢志豪。”谢天想了想,把前些天入学时候的名字报了出来。 林文耀的脸色微不可察的阴沉了些许,他没在意这个小胖子。 明明两个人是和沈青筠一起来的,但她却只记得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这容不得他不多想。 要知道沈青筠出了名的一碗水端平,但今天却发生这种事,想想都让他痛心。 “江燃。”林文耀一眼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连握手的想法都没有,“欢迎你跟着青筠一起来玩。” 谢天也没在意自己被无视掉,与其因为身份而受到巴结,还不如被无视。 “青筠,来。”林文耀见江燃没搭理自己,心头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去拉沈青筠的手。 沈青筠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先一步双手抱住了白菲菲的胳膊,把她推着往前走。 林文耀见状,默默将手收了回来,然后看着江燃:“你和沈青筠是什么关系?” 江燃目光深邃,静谧如水,并没有回话的意思。 “能有什么关系?”谢天还惦记着跟白菲菲多待一会儿,眼见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赶紧打了个哈哈。 “就是校友关系,恰好在礼堂门口碰到了而已。” 林文耀自然也不会在聚会刚开始的时候,就在院子门口和江燃起争执。 “江燃是吧?”他气色不足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校友?但我没见过你。” “你应该是新生吧,咱们慢慢打交道。” 说罢,将自己的手表戴正,松了松衬衫领口,转头一脸笑容的朝沈青筠追了过去。 “弄他不?”谢天圆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兴趣。 “我不介意他动真格来挑衅我。”江燃摇了摇头,“单纯用言语来放狠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谢天也不以为然,林文耀还不至于被他放在心上。 “白菲菲她们好像去帮忙弄食材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他看着白菲菲的身影,语带兴奋道。 江燃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谢天一眼,没弄明白他为何对一个话痨如此上心。 “青筠,你就别跟着她们一起干这些事了,让她们多锻炼锻炼。” 江燃刚走到一众围着食材的人旁边,就听见林文耀殷切的声音。 “你这衣服弄脏了也不好收拾。” 林文耀话音刚落,一个留着波浪长发,穿着银色礼裙,系着围裙的女生就有些不忿的嘟囔了一句。 “这不是有围裙么?” 林文耀瞪了她一眼:“显着你能耐了?” “没事,青筠你去一边呆着吧。”白菲菲见沈青筠有些为难,也没带换的衣服,只好大包大揽道,“我来和大家一起弄。” 沈青筠穿的衣服的确不太方便,于是也没拒绝白菲菲的好意。 “江燃,还有谢天,你俩也来帮忙。”白菲菲边系着围裙,边吩咐道。 江燃轻轻瞟了她一眼,负手而立,哪有动弹的意思。 谢天倒是兴致勃勃,连忙凑到白菲菲身边去:“白姐,我做什么?” 白菲菲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别白姐白姐的叫,听着怪怪的,你要么叫我白菲菲,要么直接喊我菲菲也行。” 谢天屁颠屁颠的点头应是。 这边林文耀一直催促沈青筠离去。 她看着唯一还空闲着的江燃,有些哀求道:“江燃,你要是没事,跟我和林文耀一起去拿酒吧?” 林文耀直接绷不住,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更显得像是被掏空身体一样。 给旁人添堵这种事江燃虽然不太爱干,但看着沈青筠可怜兮兮的神情,倒也没有拒绝。 黑着脸的林文耀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反倒是江燃和沈青筠成了并肩而行。 “江燃这个混球。”白菲菲穿着肉串,看着悠哉哉的江燃背影,忍不住吐槽道。 “林文耀才是个混球呢,非要搞什么露天烧烤,也不说请个厨师,害的一帮姐妹都得可怜巴巴的在这劳动!”刚才出言呛了林文耀一句的女生更是一脸闷闷不乐。 “还有那个沈青筠,有什么好的,是个男的就巴着她!” 白菲菲可没法接这种话,她把手中的牛肉当做江燃,狠狠地穿进竹签中。 第78章 那就毁了你 “这小子怎么还跟着沈青筠,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看见林文耀黑着脸走了过来,刚才和他站在一起的几人对视一眼小声嘀咕起来。 “别说了,没看林哥脸都青了。” 林文耀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酒水饮料,佯装生气道:“牛壮壮,让你负责把酒水提前准备好,你就搞这些东西?” 牛壮壮也知道他不是在针对自己,故意看了沈青筠一眼:“我这不是不知道沈大美女要来嘛,林哥你说还要什么酒,我这就去跟老板说。” “你带着青筠和江燃去挑,拿几瓶好酒,别给我省钱,不缺那三瓜俩枣的。” 林文耀眼神阴沉,朝着牛壮壮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沈青筠有些诧异,不明白林文耀为什么要换个人带她和江燃去拿酒。 她其实不太想待在这,但是落了林文耀的人情又不好直接走人。 只好转头看着江燃,试图让他跟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晚江燃站在她面前说出“这一次,我帮你”的时候,沈青筠就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江燃面无表情,沈青筠前世对他的帮助到底大还是不大,是仁者见仁的事。 但至少他不反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对方的一些小要求。 沈青筠见他挪动步伐,也是皱了皱琼鼻,心道:(高冷给谁看,还不是在乖乖听话。) 林文耀余光看见沈青筠皱鼻子这种小女生动作,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起来。 他贪婪的看着沈青筠绝美的侧脸,眸子深处却浮现出一抹怨毒。 既然光明正大得不到,那就毁了你。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朝钟小婷招了招手。 钟小婷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有些不明所以。 “钟小婷,交给你个任务。”林文耀盯着她的眼睛,沙哑着声音道。 “等会儿你看沈青筠喝什么,把这个东西悄悄放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透明的胶囊,里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钟小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看着胶囊:“这,这是什么?” 林文耀抓起她的手,一把塞给了她:“放心,不是毒品,我没蠢到碰这种东西。” “就是女人吃了会……你懂?”他邪恶的笑了笑。 钟小婷有些犹豫。 “你们女生,都讨厌沈青筠吧?”林文耀突然凑到她耳朵旁边,“长得好看,才貌双全,学习又好,什么事都要插一手,几乎受到所有男生的喜爱。” “这种女生,你们表面上觉得她光鲜亮丽,私底下都在嫉妒她吧?” 林文耀说到这里,眼神中憎恨流露:“我在她身上花了这么大精力,还不如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黄脸小子,凭什么!” “钟小婷,既然你们都讨厌她,我们就联手毁了她。” “你把这颗药混进果酒里,我给你五十万,聚会来了这么多人,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做的。” “等今晚,我叫几个兄弟一起毁了她,你说她在南都,还待得下去么?” “沈青筠如果一走了之,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就是个屁,那个独占鳌头压在所有女生的头上的人,就会成为笑柄。” 林文耀由爱慕化为怨恨的模样让钟小婷有些害怕,但她却无法拒绝对方的条件。 或许是心底潜藏的嫉妒,或许是因为那五十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把攥紧了手中的胶囊。 江燃和沈青筠压根对酒水不感兴趣,喝不喝都无所谓。 沈青筠这次就是单纯的还人情,江燃则是跟着她瞎溜达。 于是最后反而是牛壮壮挑了两瓶三万多的葡萄酒,拎在手里屁颠颠去找林文耀。 “林哥,拿了两瓶红酒行不?”牛壮壮把两瓶拉菲放在桌上。 林文耀又不是真的为了喝酒,支走牛壮壮是为了和钟小婷交代事情,所以这会儿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红酒可以,女生喝点红酒比较好。” 他虽然是在和牛壮壮讲话,但目光却是看着沈青筠。 林文耀的眼神极其有侵略性,和刚才打量她的目光完全不同,就好像是看一直待宰的猎物般。 沈青筠很难见到这种目光,被他看的有些膈应,伸手拉了拉江燃的衣角。 “江燃,我们去看看菲菲她们弄好没有。” 她勉强朝林文耀等人露出一个笑容,拽着江燃去找白菲菲。 林文耀微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突然用腿碰了下牛壮壮,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讲。 牛壮壮有些不明所以的把头靠了过去,然后就瞪大了双眼,青春痘也像是要爆开了一样。 因为林文耀在他耳朵边上说的话是“牛壮壮,想不想……沈青筠?”。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看着美到不属于凡尘的沈青筠,内心深处的阴暗想法迫使他忍不住点头。 林文耀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言语。 …… “应该好了吧。”白菲菲实际上也没忙太久,因为其他人原本就把把食材准备的差不多。 谢天偷偷打量着她:“你累不累?” 白菲菲也没管谢天,想转头去找江燃和沈青筠的身影。 “大美女辛苦啦!”结果肩膀就被人猛地一拍,沈青筠俏皮的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我不辛苦,江燃辛苦。”白菲菲没好气的看着手搭在背后,一脸悠闲地江燃。 “一、二、三……十八。”江燃数了数她串好的肉串,“只有十八串,确实不辛苦。” 怎么总会被这个家伙用各种言语行动给气到?白菲菲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头泛着嘀咕。 “你可别在这阴阳怪气了我谢谢你。”白菲菲摘了围裙,无力的朝江燃拱了拱手。 “烤串的厨师是店方安排的,大家不用管啦!”波浪卷的女生突然从一旁跑过来说道,“大家先去歇会儿吧。” “不行了,我要去沙发上坐会儿。”白菲菲一副快累瘫的表情,拉着沈青筠的手,表示自己需要休息。 谢天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除了江燃谁也不认识,于是说道。 “江哥,我们还是去屋里待着吧,院子里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第79章 谁来也晚了 “好没意思。”白菲菲喝了点红酒,有些微醺的样子,窝在沙发上看林文耀在院子里跟着众人吹牛逼。 “江燃,我去客房里睡会儿,你看着点青筠啊,她酒量不行。” 江燃虽然闭着双眼,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去睡觉你站起来干什么?”白菲菲刚准备往客房走,见谢天也站了起来,于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谢天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带着尴尬的笑容又坐了回去。 …… “青筠,这是果酒,没有问题的。”钟小婷端着杯果酒,语气显得略有点不自然。 “真不能喝了,我酒量不行。”沈青筠虽然没有醉意,但是也伸手推托着,可以看出确实不太想喝这杯酒。 她脸上略有些红潮,更显得不可方物。 林文耀没有去拿钟小婷手中的杯子,他只是装作不在意的道:“青筠,你上次让我给那个女生班上的家伙办招呼,我可是一点都没犹豫。” “你连三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我?” 沈青筠看了看众人,抿了抿樱唇:“说好了,最后一杯啊!再喝我真要醉了。” “这杯酒喝了,我保证没人再劝你。”林文耀一口保证。 沈青筠打量了他几秒钟,确定不是托词,于是接过钟小婷递来的酒,仰头喝掉。 “小婷,你带青筠去屋里歇会儿,我和大家继续喝。” 林文耀朝钟小婷使了个眼色。 他这番话正中沈青筠的下怀,她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不过这会儿也算松了口气,总算是还掉了林文耀的人情,倘若不喝这杯酒,估计对方还得不依不饶。 沈青筠谢绝了钟小婷搀扶自己的好意,就算自己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三杯果酒就醉。 不过刚走了几步,她就觉得头有点晕晕乎乎的。 “怎么了?”钟小婷佯装关切,实则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个果酒,劲好像有点大。”沈青筠用劲睁大眼睛,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也有可能是我酒量不太好。” 钟小婷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提议道:“这处庄园今天被林文耀包场了,里面的客房都是空的,要不然我带你找间房休息一会?” 沈青筠本想拒绝,却感觉自己好像困意上涌,只能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感激对方:“谢谢你。” 钟小婷没走正门,因为那边人很多。 虽然肯定没有人能抓住什么证据,但这种事还是避着点其他人比较好。 因此钟小婷搀着沈青筠沿着房子饶了半圈,才从后门进去,找到林文耀所说的那间客房。 这时候沈青筠已经开始有些迷离起来,她明明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发出口的声音,却变成了奇怪的轻吟。 “嗯~” 钟小婷听得都有些浑身一软,这种仙子般的人物发出如此诱惑的声音,甚至让她都有些心动。 她甚至没忍住咽了口口水,嗅着沈青筠身上散发的混杂着些微酒气的香味,打了个寒颤。 连忙把沈青筠往床上一放,看着对方美目情浓,含娇欲滴的模样落荒而逃。 钟小婷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逐渐心理变态,赶紧把门一关靠在墙上喘着气。 妈耶!她都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等会儿好跟在林文耀后面喝口汤。 钟小婷缓解了一下心头奇怪的感觉,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院子里。 林文耀见她回来,用试探性的眼神看了过去。 直到钟小婷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后,他兴奋的模样几乎都快要压抑不住。 “大家继续喝着,我去醒醒酒。” 林文耀怎么可能醉?他就算醉了,一想到沈青筠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不能自已,可能也会瞬间变得清醒。 这会儿一群男女多数都喝的有些微醺,也没人去管他的动向。 沈青筠被钟小婷扔在床上仅仅过了三五分钟,便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是在发烫,而且提不起半点力气。 身上的衣服好像成了阻碍,不仅让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热,还有种受到束缚的感觉。 她就算再蠢,也察觉到应该是刚才的酒有问题。 不行!不行!沈青筠克制着自己内心深处想要就此沉沦的念头。 趁着还有一丝清明,连忙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手机,手指的轻轻触碰都让她有些情难自禁。 好不容易摸到手机解锁,按下了快捷拨号键,上面显示——齐爷爷。 然而刚拨通,沈青筠却再也保持不住清醒。 她在床上无力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但汉服料子太好,反倒是越动越没有力气。 “青筠啊,怎么有空给齐爷爷打电话了?不是嫌爷爷一天跟着你,影响你在南都大学交朋友吗?”手机中传出一个苍劲有力的老者声音。 大概两秒钟之后,他的语气倏然一变。 “青筠?” “嗯……唔……” 沈青筠无意识的扭动着身体,琼鼻中哼鸣出让人心颤的声音。 然而电话那头的老者,却瞬间从座位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如炬,杀气横生。 “青筠,你在哪里?” “对面的人,不管你们是谁!” “都给老子听好,立刻停止你的所作所为,如果沈青筠出了一丁点差错……” “我齐敬山保证,你家族中的所有人,从上到下,全都要死的干干净净,听清楚没有!!!” 老者言语中的愤怒几乎快要溢出手机,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迅速吼道:“刘志春!赶紧给老子查沈青筠的手机定位!” 他没有挂断电话,却只能从中听到沈青筠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和更频繁的轻吟。 齐敬山没有在电话中听到其他人的动静,但下一秒,他整个人手上的青筋瞬间爆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传来并不明显的推门声和关门声,然后是一个男人阴恻恻地笑。 “让我看看咱们的青筠女神在干什么,这么想脱衣服啊?” “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哪还有平日里的清高,啧啧啧……” “给你脸你不要,就不能怪我林文耀毁了你!” “哟,手机还亮着?让我看看,准备跟谁求救呢? “不过没有用,谁来也晚了。” 齐敬山的手几乎要将手机攥碎,他狂怒道:“林文耀是吧!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废物,如此胆大包天,但是……” 话还没说完,电话直接被挂断,齐敬山急的团团乱转:“刘志春,你踏马查到了没有?” “查到了查到了。”一个满头大汗的青年站在门外,焦急地喘气声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手机定位显示在南都市的山水宜居!” “派最近的部队给老子把那里围了!放走一个人,老子拔了他们的皮!” 齐敬山脸上的暴怒已经收敛,但他的语气,却让门口的青年都有些压抑不住的惶恐。 “南都方面要是过问,告诉他们,国家机密被盗,这是军事行动!” 第80章 这不是演习 林文耀关掉沈青筠的手机,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 他浑身都在颤抖。 这个女人的美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处于现在这种情不自禁的状态下,甚至让林文耀有些不敢去碰她。 他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果酒香,还有沈青筠身上的味道,整个人呆呆的站在床边。 “青筠……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实在太诱人了。”林文耀哆哆嗦嗦的说着话,他感觉自己快要炸了。 时间往前推两分钟。 江燃本来微闭着眼睛,不过他身旁的谢天却是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也不知道在心烦意乱些什么。 他正欲开口询问,余光却扫到窗外院子里,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沈青筠呢? 刚才白菲菲说要去睡觉的时候还在。 江燃目光一凝,拿出手机给她拨了个电话,不过却传来了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瞬间明白应该是出事了。 这些学生,一个个胆子居然这么大?江燃目光阴沉。 “灵犀寻气。” 怀中映月石微光一闪,他的双目泛起一层淡淡灵光。 目光缓缓扫过周围,如同开辟了新的视野,所有生灵都变成了散发着轮廓的光圈。 和他牵连越少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光就越淡。 甚至都不用找,江燃就锁定了白菲菲和沈青筠所在的位置,她们两人散发出来的光芒最为强烈。 一道光芒微微闪烁,气息平稳,明显处于睡眠状态。 另一道光芒却散发着较为剧烈的波动,预示着她情绪的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剧烈波动的光芒轮廓旁,又出现了一圈淡淡的微光,代表有别人出现在了附近。 江燃瞬间站起身来。 谢天张嘴想问些什么,但江燃的步伐实在太快,他话都没出口就不见了人影。 他思索片刻,放弃了跟上去的想法,目光不时的观察着白菲菲所在的那间屋子,暗想反正江燃也用不着自己照顾。 客房内。 林文耀伸手捏住沈青筠的一只绣花鞋,将其脱了下来。 然后他满脸迷醉的将鞋子凑到鼻尖,迷恋且贪婪地呼吸着鞋内的气味。 虽然看上去有些变态,但林文耀却很受用。 嗅闻了半晌,他终于恋恋不舍扔掉鞋子,正想去脱第二只鞋,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林文耀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快要爆炸的状态迅速消退,整个人面带愤恨的转过身去。 “谁踏马……”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掌打中胸口,直接撞倒在床边。 脑袋后面就是千娇百媚,气喘如香兰的沈青筠,但林文耀却全身痉挛抽搐,再也没有了半点异样的心思。 “林文耀。”江燃一掌拍出,脸上虽无杀意,眼底却有薄霜,“你想死么?” 林文耀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甚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有些错位:“江燃,你这是在威胁我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江燃一言不发,闪身抓着林文耀的头死死摁在地上。 “你还不配让我威胁。” 直到林文耀开始求饶,他才松开了手,一脚将其踢到了墙边。 刚才那一掌他动用映月石,使出了一门名为绝脉掌的小法术。 硬生生受了一掌,林文耀一月之内必死无疑,根本用不着在这里堂而皇之杀了对方。 林文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觉得骨头架子都有些散架的错觉,于是虽然满心怨愤,却不敢再大放厥词。 他寻思不管江燃敢不敢动手,只是单纯再踢两脚,估计自己就直接寄了。 将林文耀踢到一旁,江燃方才观察起沈青筠的情况。 这个人间仙子的额头和脸上,全是细密的香汗,她的汉服都因为自己的拉扯有些变形,但还完整的穿在身上,只有绣花鞋掉了一只。 沈青筠双眼朦胧,但她的的确确还有些许意识。 这也是林文耀那个药的厉害之处,即便让你保持着一丝清醒,但依然会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实际上在林文耀用手捏住鞋子的时候,沈青筠已经在下意识的用腿去踹他,但却无力到像是一团棉花。 这会儿她突然发现,凑到自己面前的脸,好像变成了……江燃? 沈青筠纵然对江燃没有太多情感,但也比对林文耀的感官好一千倍。 她甚至有些感到庆幸是江燃而不是林文耀。 “唔……” 沈青筠在心中不太抗拒的情况下,居然变得主动想要去搂江燃的脖子。 但她实在没有力气,皓腕抬起一点点,就无力的垂落下来。 “嗯……” 樱唇微启,香汗淋漓的沈青筠吐气如兰的发出让任何人都无法抵御的轻吟。 江燃却皱了皱眉头,伸手想要帮她把皱巴巴的衣服弄好。 沈青筠扭动着骨软筋酥的娇躯,想用上半身去蹭他。 江燃无可奈何的伸出一只手摁着她的头,让其不能动弹,旋即迅速将皱巴巴的衣服恢复了原状。 眼看着沈青筠变得越来越奇怪,他想了想,没用劲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沈青筠身体一抖,眼神好像清醒了一点。 江燃冷着脸:“这下看清楚你帮的都是些什么畜生了吧?” “你对林文耀一个人有戒心根本没用。” “我就不信这家伙想对你干的事没人知道,但大部分女人都想毁了你懂么?” 江燃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这要是还执迷不悟,那就真的是愚蠢至极。 “你帮的人太多了,恩大成仇的道理明不明白?要么你就把自己身份露出来,要么就找人把自己保护好,你还真以为所有人都岁月静好?” 沈青筠没说话,被江燃打了一巴掌后,她眼神缱绻,似哭非哭。 江燃也没多想,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 “还有意识没?” 这一巴掌打的沈青筠身体一颤,好似因为疼痛而无声的痉挛了两下,旋即整个人瘫软的像一滩烂泥。 她像无骨蛇一样蠕动着。 “算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你也清醒不了。”江燃见她这幅模样,想了想又动用了映月石,施了一计昏睡术。 “睡。”一指点在沈青筠的眉心。 她连三秒钟的时间都没撑住,就脑袋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屋内让人血脉偾张的喘气和轻吟声,终于变成了平稳的呼吸音。 江燃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墙边还没从疼痛中缓过神的林文耀,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巨大的机翼盘旋声。 与此同时,还有扩音器中传出的呐喊。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立刻放下手中武器,停止一切行为。” “军方重要机密遭到外泄,封锁结束之前,如发现任何异常行为,我们将直接进行击毙!” “这不是演习,重复一次,这不是演习!” 第81章 兴致不多 寂静。 偌大的度假山庄几乎是一瞬间停止了喧嚣。 不仅仅只是江燃等人所在的这间别墅和院子,而是整个场所全都被包围起来。 其他区域的情况到底怎样无人知晓,不过林文耀邀请来的一帮人,早已全被吓傻。 大部分女生甚至小腿肚子都在抖,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惶恐。 但是无论再怎么崩溃,也没人敢乱跑或者咆哮。 一大批列队整齐的作战人员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指着院落中的每个人。 几十杆冷冰冰的枪械所散发出的强大威慑力,足以震慑住任何多余的想法。 林文耀是这帮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又是这次聚会的发起者,他这会儿不在院子,旁人不会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没有哪个富二代或者脑残女,敢跳出来说我是谁谁谁这种话。 国家机密外泄,这种大帽子扣上来谁踏马敢擅动估计直接就被一枪崩了。 直升机悬停在院子上方三层楼的高度,然后有人直接从舱门处跳了下来。 此人落地之后身体甚至都没有太多颤动,仿佛十米左右的高度,都没有让他借力缓冲的必要。 “首长!”作战人员中一位军官见老者落地,立刻小跑着迎上前去敬礼道。 “保持临战状态。”齐敬山苍老的面庞上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 所有人心中都在念叨不要看我,我啥也不知道这种话。 谢天本来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这会儿却也有一杆枪直直顶着他的脑袋。 屋内的每个人都是这种待遇。 虽然额头冷汗涔涔,但他还算镇定,毕竟自己啥也没干,只要不反抗就不会出事。 其余人可就没有这样坦然,甚至有女生吓得裙子都被不知名的液体给浸湿了。 “林文耀是谁!”齐敬山目光如炬,死盯着院子里这些二十岁上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也只有这样的年纪,才会干出这种蠢事。 场中众人口干舌燥,被几十杆枪指着,连互相对视的念头都不敢有。 齐敬山本来正想挥手让人先把枪放下,却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个女生像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他瞬间跨越十几米的距离,一把将对方提了起来,目光圆瞪,像是要杀了她。 “林文耀在哪?” 钟小婷被老者的眼神吓个半死,挣扎着有气无力的说道:“在客房。” 齐敬山直接捏着她脖子便走,临走之前,直接下令道:“全都给老子抓了,回去仔细审一遍,牵连进这件事里的,一个都不能放掉!” 众人还是没忍住小声惊呼起来,不过在面对着明晃晃的枪口时,没有人表示要提出意见,全都乖乖的被押着坐进了车里。 谢天也不敢反抗,他老子是南都市的领导没错,问题是这帮家伙的借口是机密外泄,这种情况谁来也没辙。 齐敬山提着钟小婷一路跑向走廊深处。 “林文耀是不是迷了一个女孩?”老者刚问出口,就发觉手上女生的挣扎微微一滞,他瞬间知道了结果。 钟小婷哪里还没听出来,这些人压根就不是来查什么泄密不泄密的,而是因为林文耀给沈青筠下药这件事。 齐敬山气势冲冲的正要一脚踹开房门,刚转过弯却发现钟小婷所说的那间屋子房门已经被踹烂。 他顺手将钟小婷扔在地上,疯了一样冲进屋内。 直到站在门口,齐敬山看清了床上躺着的身影,方才松了口气。 这时他才有些疑惑的打量起屋内的情形。 等看到墙角脸色苍白的青年时,齐敬山横眉怒目,猛地扬起右手,几乎就要一掌将其拍死。 “你就是林文耀?”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杀人的冲动,冲着瑟瑟发抖的青年问道。 “别杀我!”林文耀看到老者抬手的一瞬间,就知道对方是真想杀了他。 齐敬山的眼神和江燃不一样,一个是毫无所谓的淡漠,一个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 倘若林文耀知道自己一月之内,必定会暴毙身亡的话,不晓得会不会强硬一些。 譬如昂着脖子跟齐敬山说一句,知道老子是谁不之类的话。 齐敬山从他的反应中明白这就是正主,森然的看了他半晌,然后收回了目光,颤抖着走向床边。 尽管从身形上已经能确认是沈青筠,但还是在亲眼看见脸时,方才松了口气。 看着沈青筠黏在脸上的发丝,齐敬山苍老的脸上满是心疼。 不过在看到她虽然略有褶皱,但整整齐齐的衣衫时,却还是微微一愣。 (难不成沈家还在青筠身边安排的有人?但应该不可能啊!) 齐敬山也没多想,拿起对讲机喊了一声。 “找个女兵过来。” 不一会儿方才在院中敬礼的军官领着一名女兵就跑了进来。 “请首长指示!”两人站的笔挺,目不斜视的朝齐敬山行礼。 “妮子,麻烦你抱着这姑娘去找小刘,暂时去我家照顾她一会儿。”齐敬山勉强朝女兵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带着这个畜生,跟我走。”这句话就有些咬牙切齿。 “你不能抓我……我什么也没做!”林文耀有些恐惧,一直往后缩,但他背后是墙壁,又能缩到哪里去。 齐敬山鸟都没鸟他,一马当先就往外走,边走边打着电话。 “刘志春,通知信息处的家伙,给我查一个人。” “名字叫林文耀,男性,二十岁上下,身高1米78到1米8之间,应该是南都大学的学生。” “把他从小到大干的事都翻出来,还有他背后的人是谁,全部给老子挖个干干净净!” “小小年纪就敢干这种事,八成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齐敬山愤恨的出了门,看见脖子被掐的通红的钟小婷,又吼了一声。 “把这个小贱人也给老子带走,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但是敢给林文耀那种东西打掩护,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钟小婷双目一黑,暗道一声完犊子。 沈青筠你有这么大的背景为什么不早点露出来? 要是早知道这些,谁还敢嫉妒你啊!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会嫉妒邻居捡了十两银,但不敢嫉妒知府抄家抄了万两金。 听到外面整齐划一的撤退脚步声,以及悬停的直升机逐渐飞远后。 江燃方才像是浮出水面一样,缓缓在荡漾的波纹中显现出身影。 “有意思,远远超过古峰那种暗劲武者的气场,是暗劲之上么?” “蔚蓝星上,居然也有人走出了自己的武道之路。” 江燃略有兴致,但兴致不多。 第82章 没事了 江燃虽然是在帮沈青筠,但是刚才来的这些人却并不知情。 他用折光术让自己消失在旁人的视线中,也是懒得牵扯进这种事里面。 相信沈青筠经此一役,应该多少会长点脑子。 有时候不是说自己想安安稳稳的做好事,就一定会得到正向的反馈。 且不提嫉妒心或者恩大成仇这种情况,单纯说她的美貌就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窥视。 林文耀这类纨绔子弟不是个例,他们总能仰仗着自己的背景去践踏规则。 他甚至根本不在乎毁了沈青筠后会造成什么后果,仅仅因为自己想这么去做,就付诸了行动。 倘若把沈青筠换成一个普通家庭的女生,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会不了了之。 林文耀依旧可以做他的花花公子,毁掉的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女孩而已。 但很不幸,沈青筠不但有背景,而且还很硬。 最重要的是她身后站着江燃,哪怕她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女生,也绝不会被人肆意凌辱。 且不提江燃觉得她是天真也好,傻也罢,只凭前世那一份情谊在。 他也会护持这个内心对世界满怀热忱的女孩,让她至少不会再遇上前世那种事。 “咦?”江燃原本正要离开,灵觉却微微一动。 这时候度假山庄之内的所有人,包括工作人员全都被抓的一干二净。 故而他的灵觉中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时,就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附近屋子里居然还有人在,气息平稳,呼吸均匀,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个方向,是白菲菲?” 灵觉感知到的地方是在客房区域,正好和刚才灵犀寻气所感知到的方位一致。 江燃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以刚才那个老头的脾性,应该把所有人全抓了才对。 他身形一动,推开门之后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白菲菲还能安稳待在房里。 她整个人掉进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内呼呼大睡,站在门口只能看见一张空床。 江燃摇了摇头,看着只穿着罩罩和打底裤的白菲菲,怕她着凉生病惹秦韵担心。 于是从下方伸手托住她,直接扔回了被子里。 虽然白菲菲身材保持的很好,但江燃却没有任何绮念,做完这一切之后,就掩上了房门,回到空无一人的院落中,开始了和灵气baby的日常交流。 在江燃离开快半分钟后,白菲菲的睫毛方才轻轻颤了颤,脸颊绯红。 她睡觉的时候对声音不太敏感,加上喝酒和房间隔音的缘故,所以刚才并没有被吵醒。 不过睡得再怎么死,被人用手托着身体扔回床上,白菲菲肯定不会没感觉。 意识到那个人是江燃之后,她就没敢发出任何动静,不然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在江燃离开之后,她在被窝里躺了几分钟,脸上的绯红方才渐渐消退下去。 “死东西,竟然敢占我便宜。”白菲菲心情平复之后,忍不住嘟囔道。 她这会儿无比庆幸,幸亏没有脱光光,不然岂不是让江燃看个干干净净。 等她穿好衣服,收拾妥当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整个人有些傻眼。 满院子人走了个干干净净,不对,还剩下一个,刚摸了自己小蛮腰的江大爷。 江燃这会儿坐在院子里,梳理着洗练肉体的天地灵气,让灵气循环变得更为稳定。 天地灵气再如何稀少,吐纳之间总也是有效果的。 “江燃,其他人嘞?青筠和那个小胖墩去哪了?”白菲菲轻声咳嗽了一下,好整以暇的走到他面前。 若是让谢天知道,不过稍微有点圆润的自己,被叫做小胖墩,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聚会结束,各回各家。”江燃睁开眼眸,一瞬微光掠过,倏然归于平静。 白菲菲看着他偷偷跑进自己屋还一副若无其事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心想揭穿他,又觉得把话说穿不太好。 她其实也明白江燃可能是关心自己,才会去房里查看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家伙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的摸来摸去,这会儿假装什么都没做的样子真可恶啊! 白菲菲心底的念头要是被江燃知道,估计高低也得破防。 “按理说应该都喝的半醉了啊,难不成林文耀这厮吝啬到连住宿钱都舍不得出?” 她有些纳闷,林文耀也不至于这么没品吧。 江燃见她狐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了想说道:“林文耀泄露国家机密被抓了。” 白菲菲直接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 “你说林文耀涉黑被抓我相信,泄露国家机密多少有点太看得起他了吧?” “算了算了,他们走了就走了吧。”白菲菲本来就有点神经大条,也懒得纠结这些事。 “幸好还有小燃子你枯守着夜色在这里等我。”她拍了拍江燃的肩膀,一脸怪笑,“继续加油,你在我心中的好感度up了。” …… 夜色渐深,齐敬山却毫无睡意。 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守在沈青筠的床边,神色倒是颇为镇定。 但这镇定不过是假象。 若非沈青筠的呼吸一直很平缓,他心头的那根弦估计早已崩断。 齐敬山其实也有一丝好奇,他用自身真气渡进对方体内转了一圈,按理说再怎么强大的药效,应该都被化解了才对。 但是沈青筠依然处于昏迷中,更准确来说,是处于一种极度深沉的睡眠状态。 “嗯……” 沈青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被一大堆软绵绵的云团包裹在天上飘。 飘的她四肢百骸都像是得到了净化一样,第一次得到了完完全全的彻底放松。 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惊恐的就往后缩。 齐敬山看着这一幕,心疼的老泪都差点掉下来。 “青筠,没事了,没事了,爷爷在呢。”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和蔼轻柔,在伸手摸住女孩头顶的时候,用一缕真气安抚她的情绪。 等沈青筠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感受着头顶那只手传来的温暖,心情慢慢缓和了下来。 “齐爷爷!”她直接扑进了老者怀里,很少见的大哭了起来。 齐敬山心都快化了,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那个杂碎东西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沈青筠哭的梨花带雨,听到齐敬山的话,哭声逐渐减弱。 她虽然没有做过那种事,但林文耀得逞与否,还是能够察觉出来的。 第83章 是你么 “青筠,你对打倒林文耀的人还有没有印象?” 半晌之后,见沈青筠的心情终于平复,齐敬山方才小声询问。 他又不蠢,按沈青筠那个时候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拿林文耀有办法。 因此这其中必然有人插手,在他赶到之前制止了林文耀,避免让青筠受到伤害。 沈青筠玉容一滞,面上似有羞怯之色,但在犹豫之后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齐敬山观察着她的表情,心头有数的同时,却也没再追问。 不管是谁,今晚救了青筠的事他必须要承情。 “青筠,你好好休息,等齐爷爷给你做主。” 既然沈青筠已经醒转,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齐敬山就打算连夜审问抓回来的这群兔崽子。 只要是和林文耀狼狈为奸的家伙,一个都跑不掉。 沈青筠愣了愣,抬起手迟疑了一下:“齐爷爷,要不然警告一下林文耀就算了吧,他经此一役,应该不敢再起坏心。” 齐敬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对恶魔的仁慈,就是对天使的残忍,他会不会再起坏心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去赌。” “爷爷什么都能答应你,包括撤走保护你的人。” “但是今晚发生了这种事,我必须要让南都有头有脸的家伙都长长记性,免得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成土皇帝。” “管教不好自家的晚辈,那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子债父偿在我这里不是说说而已!” 沈青筠嗫嚅着樱唇还想说什么,却见齐敬山气愤的一甩袖子,直接背着手就走。 她知晓齐敬山动了真怒,自己劝不住对方,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 感受着某些地方黏糊糊的触感,沈青筠脸颊绯红更甚,心头却在暗道:江燃,是你么? …… 自林文耀被抓走之后,江燃的日常生活就集中在修炼和必修课打卡两件事上。 整整过了3天,在那场聚会中被一起带走的诸多同学,才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学校。 学校方面根本没有过问这件事的意图,好像这么多学生就算失踪了也无关紧要一般。 谢天倒是有事无事联系江燃,邀请他和白菲菲一起出去玩。 不过一直都被白菲菲找借口推脱,至于江燃就更不可能接受他对自己的假意邀约了。 “江燃,我妈他们17点左右到机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接人?” 白菲菲坐在楼下客厅里,扯着嗓子喊道。 江燃从二楼推门而出走了下来:“走。” 眼神淡漠,面无表情,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你听说没。”白菲菲一边开着车,一边神秘兮兮道。 江燃有些疑惑:“听说什么?” “学校里这2天都在传,沈青筠是豪门贵女,谁敢惹她小心家破人亡!” “沈青筠是豪门难道有什么不对么?”江燃瞟了她一眼,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思维逻辑。 白菲菲点点头,一脸萧索:“倒也对,那种身段气质和修养,说她是普通家庭的姑娘估计也没人相信。” “学习好、身材好、长得好、家世好,为什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人?” 江燃莞尔:“评价没错,但是幸运与否就说不准了,生在豪门也许会面临更多烦恼。” “切。”白菲菲停在红绿灯前,转头瞪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是豪门一样。” “她们的快乐你体会不到。” “对对对。”江燃无所谓的点点头,“但与我何干?” “你这也上了几天哲学课了吧,但是我感觉除了怼人啥也没学到。”白菲菲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哼鸣,不屑于和他争论。 飞机并没有晚点。 秦韵在航站楼看到江燃的第一眼,脸上就立刻泛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让我看看瘦没瘦。” 她脸上的容光黯淡了许多,看上去这些天的奔波确实很辛苦。 江燃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蛋,摸着自己的脑袋。 “咦?”秦韵站到他身前的时候,温婉的眼神不禁有些诧异,“怎么长高了这么一大截!” “看来男生发育的晚这话真没说错。” “都是秦姨照顾的好。”江燃眉眼温柔,有意无意的拍着马屁。 白菲菲看着风尘仆仆,略显憔悴的秦韵,心疼的同时也有些无语。 “妈,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啊?” 秦韵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嘴里有没有把门的?在这乱嚼什么舌根。” 白菲菲抓住她胳膊,摇晃着撒娇道:“江燃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肯定个头窜得快。” “我就不一样了,你不在家一天天吃不香睡不好的,眼看着都瘦了。” 秦韵被噎了一下,却见江燃神色如常,倒也没再数落自家女儿。 “爸!”白菲菲这时看见拖着行李箱姗姗走来的白远山,飞扑过去抱住了他。 “想死俺了。” 白远山被她撞得往后稍退了半步,不过深锁的眉头却在这一个拥抱中舒展了开来。 “想我是假,惦记礼物才是真的吧?” “嘿嘿,哪有。”白菲菲狡黠一笑,若无其事的接过他手中拎着的袋子。 “白叔。”江燃见到白远山后,礼貌地打着招呼。 他很清晰的发觉,对方鬓角的白发比离开之前多了一些,见到白菲菲的欣喜,也没有完全冲淡眼底的忧色。 联系白菲菲此前说的话,秦韵夫妇这次去竹山市,大概率是为了筹措资金。 但从白远山此刻的状态和表情来看,他们显然无功而返。 否则在事有转机的情况下,两人就算再累,面貌上的光彩也是另一番情景。 “长高了。” 白远山也在打量江燃。 面前的青年身形拔高了很多,站姿笔挺,神情沉稳,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气派了不少。 他看着被自己妻子从偏远地区带到南都,正在发生巨大变化的青年,心头不禁有些难受。 江燃正在和以往的苦难作别,在南都大学中展望新的生活。 女儿一脸娇俏可人,正带着青春赶赴未来。 妻子随着自己奔波了这么久却没有分毫怨言。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 但再过一段时间,很可能江燃的学业就无法继续,女儿脸上的笑容也会越来越少,妻子会变得更加辛苦。 每每想到这些,白远山都自责不已。 倘若自己不是如此急功近利,再稳扎稳打几年,应该就不会落到这种局面。 “远山,想什么呢?”秦韵看着忧心忡忡的白远山,朝他使了个颜色。 自己则是稍稍挪动步子,隔开了白菲菲和江燃的视线。 “没什么。”白远山快速收拾好心情,走过去笑着拍了拍白菲菲的肩膀。 “今天坐我家菲菲的车,让我看看你技术怎么样。” 白菲菲伸出拇指抹过鼻子,一脸神气:“我可是秋名山车神,过弯不减速的那种。” “不信你问江燃。” 转头却看见江燃拖着行李箱跟秦韵已经走出去好远。 第84章 症结 上午九点二十左右。 “江先生,您的玉牌做好了。”陶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一听就能让人联想到她那张端庄的脸。 江燃迅速追问道:“一共制成了多少张?” “按您所说的规格大小,只做出来七张。”陶玉有些忐忑的解释着。 “将青玉摆件切割之后,发现部分地方有细微的瑕疵,虽然并不影响观感,但不符合您无瑕疵的要求。” “无妨。”江燃表示她不用过多在意,“七张足矣。” “你在不在店里?我稍后来取。” “我今天一直在。”陶玉听到他的话,心中暗道就算有再要紧的事,也不能怠慢了你啊。 白远山和秦韵也不在家中,因此江燃挂断电话之后就直接出了门。 在陶玉店里检查过七张玉牌后,江燃感到十分满意。 这种青玉做成的玉牌,能够很顺畅的承载灵气,用来制作玉符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符箓说白就两点需要在意的地方。 载体和符文的精密程度。 前者无论是妖兽皮鞣制,亦或特殊灵矿,或者是玉,只要能够承载灵气顺畅运行,那就是合格的载体。 好的载体只能保证符箓的下限,但上限却是体现在符文绘制能力上面。 同一种法术的绘制方法或者符文构造,可能都会因为符箓师的传承有所不同。 绘制技巧先要追求便捷和稳定性,保证了这两点才会去叠加威力。 江燃不需要考虑这些东西,绝巅符法里的绘制方式,基本都是最优解。 玉符只要可以承载灵气,能够稳定释放法术就行,不用非得追求多高的品质。 他成了渡劫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早过了那种什么都要追求最好的阶段。 因地制宜,适应环境才更重要。 江燃取走玉牌后没有直接回山海城的打算,他给赵老五打了个电话。 “江先生!”赵老五语气中带着欣喜,却也含有深深的敬畏。 “你在云上仙宫?”江燃面上波澜不惊,缓步走在人行台阶上,竟有几分与沿路的人间百态,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在。”赵老五没敢迟疑,他虽然不明白对方有什么事找他,但却不敢怠慢分毫。 “我七分钟后到。” 江燃知会一声,也没等他回话。 赵老五却赶紧吩咐婉婉备茶,他自己则是换了身正装。 等江燃神色平静的坐在自己面前之时,赵老五还是有点大气不敢喘的紧张感。 “别紧张。”江燃略有些莞尔,虽然没有露出笑容,但略显不生动的表情,也让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赵老五讪讪一笑,没敢应声。 “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让你帮忙查一件事。”江燃见他依旧放不开手脚,倒也没再僵持,直接道明来意。 赵老五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现在是真佩服谢天,敢在这种凶人面前镇定自若。 “您吩咐。” 江燃昨天既然瞧见秦韵夫妇二人眉眼中的疲惫和深深的阴霾,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不过他只凭猜测就单纯断定是资金短缺,也有些随意。 要帮秦韵解决这件事,直接丢钱是最差的解决办法,或许会造成治标不治本的效果。 弄清楚到底是单纯的缺钱,还是有人从中作梗,才好对症下药。 “白远山你认识么?”江燃唇齿微动,声音不大。 赵老五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中出现了一瞬的茫然,旋即赶紧冲着门外喊道:“婉婉,进来!” 夏婉婉扭动着诱人的腰肢,身上是江燃不曾见过的另一件旗袍,长发盘起,整个人在风情摇曳和雍容雅致间取得某种平衡。 “江先生。”婉婉微微欠身,眼神妩媚的看着江燃。 “婉婉,你知道白远山这个人么?”赵老五也无暇顾及这点小动作,或者说巴不得江燃看上她。 “山韵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老板。”夏婉婉都不用在脑海中思索,江燃住在山海城的事她很清楚,自然知道别墅的主人是谁。 江燃一听这个名称,就知道绝对是白远山的公司没跑。 “你让人查一查白远山的公司是不是遇上了麻烦事。”他微微颔首,表明就是这间公司。 赵老五急忙给夏婉婉使了个眼色:“听见江先生的话没?赶紧让人去打听。” “江先生,尝尝这普洱。” 等夏婉婉离开后,他方才端着茶杯递给江燃,面带笑容的自夸道。 “这可是领导前几年送我的稀罕货,平日里都舍不得喝。” “今天江先生过来,这茶才遇到适合品尝自己的知音。” 江燃也没拒绝赵老五的好意,不过好与坏他从来不轻易评价好坏。 虽然和灵茶相去甚远,但蔚蓝星上的东西,自然不适合用修真界的标准来评判。 浅尝辄止后刚放下茶杯,婉婉就再度走了进来。 “五爷。” “看我做什么?”赵老五努了努嘴,示意她直接跟江燃说。 “江先生,查清楚了。”婉婉见江燃不置可否的神情,继续说道,“白远山牵,联合了几家公司,承包了一片老城区的改造工程。” “这种老城区的楼房以前在建设的时候,大多都设计的不太合理,不仅显得住宅区毫无章法,还会平白无故造成土地资源的浪费。” “白远山在和官方交涉后,发现只要规划合理,每个小区基本上都能多建几栋住宅楼。” “但在工程进度过半的时候,官方那边突然说容积率不合理,需要他们重新调整方案。” 婉婉说到这里,却见江燃抬手打断了她。 “按白远山的规划,改建后的小区容积率有问题么?” “没有。”婉婉摇了摇头,“白远山是在利用原来规划不合理的区域,所以对容积率的影响微乎其微。” “不过官方这一出面,明显有利可图的事情就变得模棱两可起来,白远山联合的那些人大都选了壮士断腕直接撤资。” “搞得他现在骑虎难下,就算想不赚钱甚至少亏钱促成这件事,也根本找不到新的进场资金。” 江燃听到这里,算是弄清楚白远山面临的问题症结所在。 官方出面阻碍是最根本的原因,处理好这件事,资金短缺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第85章 玉符 “江先生,据我的推测,白远山目前的资金缺口应该在6-8个亿之间。” 夏婉婉看江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迟疑片刻后说道。 “6-8个亿。”赵老五沉思起来,旋即咬了咬牙,“江先生,我可以出面替白远山牵线搭桥,帮他筹措资金。” 云上仙宫再怎么赚钱,那也是谢家的产业,单凭他自己显然做不到一次性拿出这么大一笔资金。 不过赵老五打算组个局给白远山撑撑场子,这样一来或许能变相拉到投资。 “能查到官方为什么突然用容积率的借口,让他们重新调整方案么?” 江燃脸上略微泛起些许寒意,以至于他的语气也跟着变冷几分。 “江先生,具体情况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查。” 赵五爷正襟危坐。 “这件事虽然看似由官方出面,但背后具体牵扯到谁暂时还不太清楚。”他接着说道。 “如果是为了抢工程,那肯定得等白远山资金链断裂,项目烂尾彻底倒台,对方才会浮出水面。” 江燃面容上些微寒意更甚,眼底几乎像是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直到赵老五逐渐紧张起来,方才淡漠开口。 “我没兴趣听你扯这么多。” “直接把背后搞鬼的人给我找出来,能乖乖收手最好,不愿意收手,那就让我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赵老五心跳都慢了一拍,他可还记着古峰的惨样。 江燃说出这种话,明摆着就是对给白远山下绊子的人十分不满。 “江先生。”夏婉婉顾盼生辉,眸子里闪过一丝亮色,“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您可以直接让谢天帮忙打听这件事,他父亲一句话就能把其中的猫腻查个清清楚楚。” 江燃闻听此言,也是回想起赵老五和他提过谢天是某人私生子的事。 他目光在夏婉婉脸上扫过,突然轻笑道:“赵老五,给你个机会。” 赵老五有些纳闷,不解的陪笑道:“江先生这话的意思是?” “你的青玉摆件就当我承情,不过你得让夏婉婉去和陶玉交涉一番,把链子和玉牌的费用结算掉。” “再去找谢天,让他打听谁在给白家下绊子。” “这些事做完,我就记你们一份情谊。” 江燃可没打算自己去找谢天。 他本身前世受过对方的恩惠,就不太愿意以势压人。 更遑论谢天那种性子,他去说这件事对方估计也会帮忙,但肯定得刨根问底。 索性把这事直接交给夏婉婉,让她去和谢天交涉更好一些。 赵老五整个人还处在懵逼的状态中,他和夏婉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喜。 江燃到底有多强赵老五不太清楚,至少在击杀古峰的那晚,表现出来的手段简直非人。 隔空抓人,掌中生火。 放在武侠小说中,也应该是顶尖高手那一类型的存在。 这种强人的一份人情是多大的好处,赵老五和夏婉婉两人都不用深想。 但一致认为办这点小事得到这种收获,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直到江燃离去,两人都还沉浸在惊喜中。 …… 白远山的事情应该不难解决,至少在江燃看来就是如此。 无非就是把使绊子的人找出来,对方要是不识相的话,他就让对方识相。 江燃这会儿更惦记玉符的事。 他将玉牌一一排放在书桌上,毫无瑕疵的七张玉牌看上去色泽鲜明,外形工整。 他虽然吩咐陶玉继续留意无瑕疵的玉石,但也知道短时间内应该不太好找。 七张玉牌仅能刻录七个法术,关于法术的选择,江燃确定了几个。 他用左手握紧脖子上挂着的映月石,引导其中的月华之力流入体内,汇入天地灵气后缓缓凝于右手指尖。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燃右手食指指尖好似化作光团。 这光团显得异常柔和,并不刺眼。 天地灵气被映月石内的月华之力不断调和,光芒逐渐敛去,江燃右手食指指尖犹如凝聚出一滴月白色的灵珠。 虽然天地灵气依旧在缓缓汇聚,但这粒灵珠基本也达到上限。 江燃指尖悬停在一张平整光洁的玉牌表面毫厘处,直接闭上了双眼。 神魂视角中玉牌如同近在眼前,他缓慢的释放指尖灵力,按照特定的轨迹开始绘制。 从一开始尝试时的滞涩,变得愈来愈快,笔下灵光飞溅,在神魂中映照的一片通明。 丝丝缕缕流畅的线条在虚空闪烁之后,便会没入玉牌中。 直到指尖一滴灵珠消耗殆尽,神魂视角中的玉牌已从开始的青色,变成了诸多符文覆盖下的月白偏青。 灵气线条犹如流光,在玉牌深处时隐时现,恰如呼吸。 江燃蓦然睁眼,桌上的玉牌造型和颜色并无变化,但它的内里却有了极大的不同。 他绘制了掩饰灵机的符文,普通人最多会感觉这块玉灵气十足,察觉不到那时隐时现的符文线条。 “刻录的法术名为灵气罩,不过被我多绘制了感应符文,叫做灵机罩更为恰当。” 绝巅符法加上神魂强大就是如此任性,只要不影响底层逻辑,更改符文架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过由于载体过于低级,暂时只能对符文架构做些简单的改变。 灵气罩就是一道常见的低阶法术,可以构建灵气屏障保护自身。 感应符文为其附加了触发式效果,同时在一定距离内,江燃能够察觉到这枚玉符被激发。 这枚玉符触发后,所形成的灵机罩至少持续半个小时,基本可以撑住江燃动用绝巅术法的最强一击。 最主要的是激发以后,江燃可以感应到目标地点。 具备这种功能的灵机罩,自然是他给秦韵准备的玉符。 尽管短时间内她遇到生命危险的可能性不大,但江燃还是决定未雨绸缪。 至于其他人,无论是白菲菲亦或沈青筠都没有,这东西又不是八毛钱一斤的大白菜。 剩下六张玉牌刻录的法术,江燃也在绘制灵机罩的时候决定下来。 剑气符2张、金甲符1张、御火符2张、回春符1张。 第86章 办不成了 “找我爸问这种事?”谢天有些犹豫的看着夏婉婉,“婉婉姐,你知道我不想跟他联系的。” 夏婉婉眼角含笑:“先不说其他事,江燃他们好歹也是你的同学,只是打听一下,又不是让领导出面,你也不用顾虑太多。” “等等。”谢天有些疑惑,“你刚刚说他们,这件事不是江燃托你来找我的么?他们……还有谁?” “白远山的女儿白菲菲也是南都大学的学生,虽然和你不是同一届,但也算是校友。”夏婉婉开了一罐可乐,塞进谢天手里,正准备再劝劝。 “你刚才说的人是白菲菲她爸?”谢天直接把可乐搁在桌面上,眼神认真,“婉婉姐,这件事交给我了。” 夏婉婉反倒被他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 傍晚。 秦韵换好拖鞋,刚走进客厅就朝楼上喊了一声:“燃燃,菲菲回来没!” 江燃推门而出,快步走下楼,接过她手里的菜放进厨房:“应该是和袁欣然她们去逛夜市了。” “我回来给你们做点饭,等会儿还得去公司。”秦韵摸了摸江燃的脑袋,浅笑着道。 “秦姨这些天是在为白叔改建老城区,资金链断裂的事情在烦恼吧?” 江燃转过身,目光平静,言语中带着几分笃定的意味。 秦韵憔悴的脸色一怔,旋即强颜欢笑道:“你从哪听说的?你白叔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资金链怎么会轻易出问题?” 江燃握住她的手,虽然一直有用着高档的护肤品,但细微处仍然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秦姨,您就别瞒着我了,我在南都大学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无意中提起过这件事。” “你在南都大学的朋友?”秦韵拉着他在餐桌旁坐下,神情有些紧张,“燃燃你能不能帮忙问一问他还知道些什么?” 江燃安慰她道:“秦姨你别担心,造成白叔目前困境的原因也很简单。” “无非就是有人想借官方出面,想用一招拖字诀低价吞了白叔手中的项目,我已经让人帮忙打听具体的情况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秦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样子江燃的同学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这也正是她和白远山为难的地方,求神都找不到庙门。 不过听到江燃的话,她焦躁的心情反而好转了一些:“你帮我看着点菲菲就够了,不用非得想着怎么样才能帮我们。” “你还小,有些事情看上去简单,但实际牵扯的问题很多,这些事我跟你白叔都能处理。” “记得不要和菲菲说。”秦韵伸出手指,佯装警告。 “行。”江燃莞尔,倒也没再强求她相信自己,反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玉牌。 “秦姨,你把这个东西随身带着。” 秦韵看着他手中通体一色的青玉牌,有些惊艳:“这是玉做的?” “不是。”江燃摇了摇头,知道如果说是玉做的,对方下一句话肯定是问哪里来的,解释起来太过麻烦。 “这就是一种仿制料做成的无事牌,我上哪里去找这种通体无瑕疵的青玉。” “无事牌?”秦韵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块玉牌很合眼缘,即便听到只是仿料,也还是难掩目光中的喜爱,“谁会做这么大的无事牌啊!” “我会!”江燃言语中满是笃定,“我希望秦姨你一直平安无事。” 秦韵有些愣神,转而化作感动。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从初见的时候,江燃就对自己分外亲切,没有半点生疏的感觉。 现在表现出的这种真心实意,更像是真的把她当做亲生母亲一样。 少芸姐,你的孩子很懂事,也很孝顺…… 秦韵心中默念着,回想着二十多年前的过往,依然清晰到历历在目。 她没再说什么,郑重其事的接过江燃手中的大号无事牌。 “我会一直随身带着的。” …… 一栋普通的家属楼内。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放下手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天又和你吵了?”身材高挑,气质温婉的女人端过一杯茶递给他。 “这次倒没吵架。”他温柔的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想了想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赵,问一下安平区的改造项目具体谁在负责,工程进度到哪里了?” 放下电话,他突然失笑,摇了摇头,这段时间紧张的心情却也放松不少。 “让这小子去南都大学还不愿意,这几天没跟我闹腾,还以为他转了性子,没想到居然是开窍了。” …… 秦韵在家里并没有待多久,在吃过饭打电话通知白菲菲早点回家后,就又火急火燎的准备去公司。 江燃也没再劝她安稳待在家里,等解决掉白远山的难题后,她的作息自然就会恢复正常。 此刻在秦韵眼里他还只是一个刚从偏远地方来到南都的少年,有些东西无论说的再怎么确有其事,对方也不大会相信。 况且他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在秦韵夫妻两人面前显摆,只是想安安稳稳的替她解决掉这些麻烦。 所以她知不知道真相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 江燃前世因为和白菲菲关系不好的缘故,并没有在白家住太久,所以对于白远山公司上遇到的事,的确不太清楚。 但想来在公司破产后,秦韵和白菲菲的生活多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他现在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情况发生。 江燃这会儿想的是自己出面处理,还是通过谢天去见他父亲一面让对方从官面上搞定这件事。 他处理的问题方式其实很简单,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人。 算了。江燃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等谢天那边打听到结果再说。 对方如果愿意配合,他也用不着大费周章。 他将这些琐事暂时抛之脑后,准备开始和天地灵气的日常互动。 不料刚阖上双眼,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人却不是夏婉婉或者谢天,而是远在燕山的燕传。 “有事?”江燃言辞之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 他大概猜测燕传找自己可能是为了余诗雅的事情,估计是北缅那边的消息。 不过燕传一开口,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江先生,三个月后那场慈善展览会办不成了!”燕传的声音中也充斥着些许诧异,“我这边也是刚得到消息。” “办不成了?”江燃眉头一皱,旋即追问道,“那起阳枝呢?” 其他展品不重要,但是起阳枝他还有用,展会就算不办,这东西他也得想办法拿到手。 第87章 同一个 “目前确切的情况还不太清楚。”燕传语气中有种吃瓜的感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展览会举办的地点在林家庄园么?” 也没等江燃回答,他继续道:“林家庄园已经被封锁了,所以自然办不成展览会。” “给的理由是泄露机密通敌。”燕传直接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燃从他的话中迅速理清了脉络,他想起来中了他绝脉掌的人也姓林。 “说林家走私军火都比这种理由靠谱。”燕传啧啧称奇。 江燃想了想,向他透露了一点消息:“这件事应该跟南都大学一个叫林文耀的家伙有关。” “林文耀?”燕传恍然大悟,“那倒是有可能,林家年轻一代叫文字辈的还不少。” “不过他在南都上学,就算惹到谢恒头上,也不可能造成这么夸张地后果啊!” 燕传实在想不到南都市谁有这种能力,轻而易举就给林家一锅端了。 要知道燕山可是他们燕家的大本营,他就算要对付林家,也得从商政两方面徐徐图之。 当然要是换成老爷子燕卫国,把林家连根拔起问题也不大。 “和谢家没关系。”江燃还指望靠他找起阳枝的下落,于是简单提了提当晚的事情。 “那个女孩姓沈?”燕传语带慎重,“加上能够轻易调动战士,动用直升机的话,应该是云京沈家的人。” “沈家?”江燃知道沈青筠背后的势力很大,因为前世在她出事以后,南都的黑恶势力被打的一干二净,官面上的人几乎全都一撸到底。 不过他还真不太了解沈家,毕竟前世的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唯一和云京的交集就是去旅游过一次。 “沈家在云京的地位,和燕家在清川省的地位差不多。”燕传也明白江燃这种毛头小子,连燕家都不太清楚,估计对沈家更是一无所知。 “惹了沈家人不可怕,正儿八经的赢,他们从来都不会过问。” “就算是私生活混乱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乖乖听话联姻,沈家也不会管这些破事。” 燕传并不觉得唇亡齿寒,林家疏忽晚辈的教育,只能算是咎由自取。 “不过敢玩阴招的话,沈家一般会直接掀桌子。” “林家这回应该是要壮士断腕了,不把该拿的不该拿的吐个干干净净,估计没那么容易过关。” 江燃听了半晌,大致也听明白燕传想表达的意思。 无非就是沈家很吊,耍阴招惹到沈家人,就等死吧。 “你能打听到林家那株起阳枝的下落么?”不过沈家和他毫无关系,江燃只关心自己的起阳枝。 “只能说尽力而为。”燕传说完后解释了两句,“主要是林家人这会儿刚被抓走,燕家不太好插手。” “这样会让正在气头上的沈家,以为我家老爷子有什么想法。” 燕传这些话并非推脱,而是必定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跑去找沈家人,说要跟林家人打听点事,对方会怎么想? 我们这刚把人抓回来,你燕家就登门找麻烦?究竟是你燕传的意思,还是燕卫国的意思? 江燃倒也没有咄咄逼人,这件事燕传帮不了忙也无所谓,总不能逼着燕家去跟沈家碰一碰吧。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让你在北缅打听的人有消息了没?” 燕传也是松了口气,他怕江燃听不出自己的潜台词,硬要让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林家人询问起阳枝的事。 “8月中旬的时候,北缅一些武装势力之间起了冲突,本来只是小打小闹,结果一个势力首脑的儿子被榴弹炸死了,结果事态越演愈大。” “按理说打到一定程度应该就会计较得失问题,但背后可能有势力拱火,这场纷争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平息。” “这种情况下探查消息的难度非常大,估计至少得等一两个月。” 北缅那边乱的跟大杂烩一样,势力错综复杂,杀人抢劫强j更是家常便饭。 燕家也没在那边扶持自己的私人武装,这种一堆势力乱战的情境,调查消息就会更加困难。 今天还存在的势力,可能第二天就全体被埋进花田成了肥料。 “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江燃说到这里,沉吟片刻后说道:“原本打算去林家庄园的时候,替你治疗隐疾。” “但现在林家都被一锅端了,估计这什么展览会也要泡汤。” 燕传闻听此言,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江先生,起阳枝的事……” “你不要着急。”江燃略有些不愉的打断了他,“我所言之事岂会失信。” “等10月初吧,那时候我去趟燕山,帮你把隐疾的事解决掉。” 燕传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他双手颤抖,因为过于激动,呼吸声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江先生!” 不过他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江燃就直接打断了他:“谢就不必了,我也不需要你的谢礼,这并非什么棘手的难题。” 燕传听到伴随着这句话传来的“嘟嘟”声,心情也随之平复不少。 江燃言语中的笃定,让他不由对燕卫国的话产生了些许怀疑……霍叔做不到,但不代表旁人做不到。 不过谢礼的话…… 等我拿出手,你再说你要不要吧。 燕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脸上不禁漾起一层细微的笑意。 …… 江燃挂断电话后,考虑少顷,却是拨通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江燃?”清耳悦心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燃似从其中察觉到了三分欣喜。 “你不是一见我就要出言教训么,怎么今天还惦记着给我打电话啦?” 江燃略微沉默了一下,语气生硬:“别那么多废话,有事找你。” 沈青筠的话音和呼吸声一滞,她甚至想直接把电话挂了,但偏偏又对江燃这种淡漠至极的态度讨厌不起来。 “有事就说。”沈青筠琼鼻中不屑的发出了一声轻哼,做出了连她自己都一无所觉的小女儿姿态,“至于帮不帮忙,那得看我心情怎么样。” “燕山林家,是不是被你身边那个老头派人一锅端了?” 另一头的沈青筠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正好瞧见齐敬山横眉竖目的一张脸同时看向了自己。 “咳咳。”沈青筠假意清了清嗓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想问的是江燃如何知道林文耀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毕竟除了正主,旁人应该对客房中的情形一无所知才对。 但其实在江燃说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沈青筠就已经知晓自己那晚的记忆没有出错。 从林文耀手中救了她的人,和在盛景娱乐城中,站在她面前说出“这一次,我帮你”的那个人,的确是同一个。 第88章 凭啥 “别问东问西的。”江燃语气冷漠,“先回答我的问题。” “哼。”沈青筠冷哼一声,也不以为然,“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天晚上的人肯定是你。” “林家人的确被齐爷爷带走了,说吧,你和林家哪个人有关系?” 江燃有些头疼,想了想说道:“我跟林家的人什么关系也没有。” “主要是林家人手里有我要的东西,想让你帮我找找看。” 沈青筠没有立刻回答,偏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齐敬山,见对方没有直言反对,方才再度出声。 “什么东西?” “起阳枝。”江燃也猜到她身边应该有别人在,大概率就是那天晚上的老头。 “这是一株药材,林家本来打算在三个月后的慈善展览会上卖掉,但现在东西应该还在他们手里。” 沈青筠自然不知道起阳枝是什么东西,她玉容上浮起些微好奇之色看向齐敬山,却发现对方神情有些古怪。 “你告诉他,想要起阳枝可以,但要和我见一面。” 齐敬山打量着沈青筠的动作和表情,心头略微叹了口气。 “就定在12号吧。”他继续说道。 沈青筠也没重复这些话,毕竟齐敬山的声音并不算小,只是添了一句:“听见没大冰坨子?” “那就定在12号。”江燃也没去计较沈青筠的称呼问题,他只是感觉这天真女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沈青筠放下手机,却见齐敬山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娇俏可爱的模样若被旁人看见,估计心都化了。 “实话告诉爷爷,你和这个江燃,到底什么关系?”齐敬山是年迈,但他可没老眼昏花,这闺女往常对待男生的态度,可跟现在截然不同。 沈青筠一怔,旋即霞飞双颊,嗔怪道:“就江燃那种性格,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就是同学兼朋友的关系而已。” 齐敬山满是皱纹的眼角一颤,他这会儿反倒更能确定,闺女可能真对那个江燃心生好感。 至少他以前问这个问题,沈青筠都是轻扬着嘴角,微笑着摇头不发一言的。 “青筠,你可不要因为江燃碰巧救了自己,就对他另眼相看啊!” 齐敬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他迫切的想要掐灭这种刚刚萌芽的情愫。 他深知沈家女没有选择自己爱情的权利,与其在未来的某一天痛不欲生,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触碰这些东西。 沈青筠瞪大了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齐爷爷您真的想多啦。” “江燃是白菲菲的好朋友,又是我的学弟,怎么说我也得关照关照他吧?” “我虽然很感谢他,但也不至于对他情愫暗生,您就别在这胡思乱想了。” 齐敬山狐疑的看着她,直到没从她眼中察觉到任何躲闪的情绪,才暗暗松了口气。 …… “不行。” 江燃一口浊气排出体内,眉头紧皱,他的筋骨和脏腑基本已经锤炼到后天境武者的标准水平,但赤金体始终徘徊在小成境界之外。 “明天就是谢天奶奶的生日宴,在这之后便去会一会那个姓齐的老头。” 虽然齐敬山的实力应该比古峰高出不止一筹,但江燃也毫不在意。 武者和修真者,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江燃不再催动九劫玄功,反倒是让其在灵气循环的带动下自行运转。 他则是利用灵犀术感受着身体中灵气流转不顺畅的地方,借助心神影响进行梳理。 不过却有人让他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江燃,没打扰到你吧。”谢天的声音有些忐忑。 “什么事?”江燃的修炼状态和旁人完全不同,入定出定皆在一念之间,因此并不会被轻易影响到。 “这不是我之前邀请你参加我奶奶的生日宴会嘛。”谢天主动提起生日宴的事。 “接受了你的邀请,我自然会去。”江燃觉得他语气有些古怪,“你还有其他事就直说,能帮忙我自然会帮。” “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谢天语气迟疑,干笑着道,“主要是我想让你带着白菲菲一起来。” “想要白菲菲去,你直接找她不可以么?” 江燃略有些无语,你奶奶过生日让我邀请人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咳咳。”谢天用咳嗽声来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可能是我发消息有点频繁,白菲菲把我给拉黑了。” 合着你小子还是只舔狗。 江燃莞尔,倒也没有拒绝:“我可以替你传话,但她去不去却不一定。” “多少也有点校友情谊吧。”谢天哀嚎一声,“她知道你要来,肯定会跟着。” 江燃也没问他为何如此笃定,只是起身推开房门,走到了白菲菲所在的卧室前轻叩了几下。 “妈你有事能不能直接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老是跑来敲门也不嫌累。” 白菲菲披着件睡袍一脸无奈的打开了门,看清外面站着的人后明显有些惊讶。 “江燃,你大晚上不睡觉……” 她说到这里突然惊呼一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要死了要死了!这次是真被这家伙看的干干净净了。 白菲菲在屋里睡觉习惯性脱光光,刚才偷懒没穿吊带,只披着件睡袍就开了门,又没裹紧,她百分百肯定江燃绝对看到自己的小白兔了。 她靠门蹲着,脸色涨红,有心想骂江燃一句又觉得不太占理。 毕竟人家是敲了门的,是她自己误以为门外的人是秦韵才会发生这种事,怎么说也怪不到对方头上。 “你有啥事?”白菲菲没在开门,靠在门上努力维持着声音中的平静。 “谢天邀请你明天去参加他奶奶的生日宴会。”江燃眼神何其敏锐,不过他也没拿白菲菲那不太成熟的小兔子当回事。 神女妖女的身材想要多劲爆有多劲爆,还能因为修炼功法的原因变得花样百出,想要什么风格有什么风格。 说实话将白菲菲搁在修真界里,绝对不会像蔚蓝星上这样。 她也就在低端修士眼中算稍有姿色,在江燃这种高级修士的眼中,那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我不去,谢天烦得要死。”白菲菲听到谢天的名字就一阵头大,她是真想吐槽对方在微信上给她发的那些消息。 “行,等我明天见到他就说你不去。” 江燃转身便走。 “凭啥你一个人要去吃香的喝辣的?”白菲菲拉开门缝,朝他的背影喊道,“我也去!” 第89章 提前的照面 谢家老夫人的生日宴会定在南里酒店,这是一家八十多年老字号的五星级酒店。 因为谢家老太太过寿的缘故,南里酒店特地腾空了两层,调用大量的服务人员专门筹备这场宴会。 白菲菲开着小宝马来到南里酒店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六点半的样子。 这个时候酒店门口已经有众多的服务员站成一排,帮衬着来参加生日宴的客人收拾行李,亦或是泊车。 她刚刚把车开到门口,就有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生微弯着腰迎上前来。 “下车。”白菲菲伸头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然后冲着后座安静到一言不发的江燃喊了一声。 结果她话都没说完,江燃已经啪一声关上了车门。 白菲菲倒也不恼,朝着侍应生小声说了句谢谢,紧跟着也走了下去。 她今天穿了件香槟色的短袖礼裙,一双大长腿光洁白嫩,脚下的高跟鞋和礼裙颜色错差不大,看上去多了几分优雅。 不过站在她身旁的江燃就有些……太过随意。 江燃身上是件卡其色的t恤,腿上穿着一条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简单的白鞋。 干净利落,白鞋上甚至连丝毫污渍都不存在。 “江燃,知道你不拘小节。”白菲菲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但是你这也太随意了吧,站我旁边显得跟个小弟弟一样。” “你可以离得远远地。”江燃顺着台阶往上,头也不回,从他毫无波动的声音中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白菲菲撇撇嘴之后追了上去,嬉皮笑脸起来;“生气了?” “没有。”江燃言语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是真没把这什么生日宴当回事,至于白菲菲那些话就更无聊了。 “没有就好。”白菲菲跑到他身旁,有心想学旁边人那样挽着他的胳膊进去,又觉得自己这身装扮跟他实在有些不搭。 算了算了,不搞什么形式主义,白菲菲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非得像别人那样。 “你说谢天家里是干什么的啊?” 她和江燃并排而行,有些忍不住好奇心。 “在南里酒店搞这么大的排场可不简单。” 半晌之后江燃的声音方才不咸不淡的响起:“他家里就算是挖金矿的,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来参加宴会,也只是应谢天的邀请,而不是因为这是谁的生日宴。” 白菲菲婷婷婀娜的身形微微一顿,她实在不知道江燃这种莫名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江燃,我知道你可能心高气傲,觉得金钱名利都不算什么。” “你可能想的是自己能力出众,只是欠缺一个机会,但是有时候机会是需要争取的。” 白菲菲其实经过上次揭了江燃伤疤的那番话,不太想再去劝说他什么,但看他这幅样子,还是没忍住提点了几句。 “谢天家里如果有权有势,你和他关系处的又好,以后步入社会多少也能得到一些帮助。” “我也不是说你就要卑躬屈膝的去讨好谁,主要是在某些场合,收一收你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 白菲菲说到这,忍不住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白了一眼:“不是谁都像我这样美丽又大方,什么都不和你计较。” “那可真是谢谢你。”江燃唇角微微上扬,他倒也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了几分关切。 白菲菲被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一阵气郁,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不过她心中却在想着,江燃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没想到长了点肉,反倒显得有棱有角起来,比前段时间消瘦的样子要好看不少。 甚至她有种感觉,如果江燃的肤色变得稍微正常一些,配上他这种行走坐卧之间的风度,可能会格外吸引眼球。 “江燃!菲菲!”身后传来的声音冰清玉润,白菲菲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你俩怎么也来了?” 沈青筠在酒店正门口追上了两人,她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恰到好处的峰峦随之上下起伏着。 白菲菲转身一看,眼中立时溢满惊艳。 眼前的女子就穿着一袭简单的淡青色长裙,裙摆随风微微荡起,隐约看见玉足上的青白底色绣花鞋,长发上恰到好处的插着一支朱钗。 白菲菲看出来她最多涂了点水乳,连妆都没化,竟已是月貌花容,甚至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 “谢天邀请的我和江燃,他也邀请你了?” 不过幸好她是个女生,很快就从这种惊艳中回过神来,结果余光一扫,江燃那家伙最多瞟了不到半秒钟。 白菲菲几乎想问一句你是不是男人?我貌美如花好歹还是凡人,你不看就算了。 连这仙子临凡你都忍得住不动心,柳下惠再世都没你江燃厉害。 沈青筠自然也察觉到了江燃的目光没有在自己身上过多停留,不知为何,她心中竟还有点小失落。 江燃如果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告诉她这只是你从小习惯了别人欣赏爱慕的眼神,一旦有人对你不理不睬,反倒是稀奇事。 不过面对沈青筠这般仙子,估计也只有她的亲人和江燃可以做到如此淡然。 那些假装的平静和欲擒故纵的手段,以沈青筠的眼界自然能轻易辨别,但江燃面对她时的平淡和冷漠,绝对发乎于心。 以至于沈青筠还真就有点上头。 “谢天跟我也不熟。” 沈青筠这时冲身后扬了扬头,齐敬山也刚刚不急不慢的走完台阶。 “我是跟齐爷爷过来的。” “齐爷爷,这是白菲菲,我的好朋友。”她将手伸向白菲菲介绍起来。 “齐爷爷好!”白菲菲乖巧的露出了一脸的笑容,甜甜的招呼了一声。 “好好好。”齐敬山也中气十足的笑了几声,“这小女娃娃长得可真俊。” “这是江燃,我的……好朋友。”沈青筠迟疑了一下,考虑到江燃一次挡在她面前,一次救了她,应该算是好朋友了吧。 齐敬山看向江燃,他虽然面带笑容,但眼神却变得有些凛然。 江燃嘴角微不可查的勾勒出一个弧度,轻飘飘的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超越暗劲的小老头! 第90章 瞩目 齐敬山虽然看着苍老,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多老年斑,给人一种鹤发童颜的感觉。 他没有特意去控制自己的眼神,但那份潜藏的锐利却让一般人很难和他长时间对视。 即使沈青筠在面对他的时候已经足够随意,但依然做不到无视他的目光。 他眼神中蕴藏着的,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的锋芒。 即便没有流露杀意,仅仅只是这种气机,就可以轻易震慑住普通人。 但他足足和江燃对视了半晌,却没有从这个青年的目光中察觉到半点怯意。 也没有给他强行克制或忍耐的感觉。 更让齐敬山惊诧的是,江燃在和他眼神相对时,居然没什么情感波动。 如果说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以忽视掉他带来的压迫感,倒也不算惊奇。 可江燃的眸子竟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齐敬山甚至感觉他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一样,比自己的暮气都要重。 只是在这暮气里,又夹杂着一丝尝尽人间万事的平淡。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齐敬山的脑海里,突兀的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旋即他哑然失笑,猜测自己大抵是看错了,或许这少年只是生性凉薄而已。 也没有在乎江燃口中不太客气的招呼,他收回了目光,淡然的点了点头,就径直走进了酒店大厅。 沈青筠有些担忧的看了江燃一眼,小心翼翼道:“齐爷爷可能有点误会我俩的关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有时机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关系?”江燃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齐敬山的背影,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逸散的“气”。 但却不太明显,估计很大可能就是陆谦口中所谓的暗劲巅峰。 “误会我俩的什么关系?”他疑惑地瞟了仙姿玉色的沈青筠一眼,“我俩没什么关系值得被误会吧。” 沈青筠玉容微微色变,瞠目看着他,旋即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啧啧啧。”白菲菲目睹这一切,有些佩服的咂吧了一下嘴,拍了拍江燃的肩膀,“江燃我有时候真佩服你。” “我要是个男人,面对沈青筠这种女人,肯定没你这么潇洒。” 江燃没有理会她的调侃,负手在酒店门口多站了几秒,琢磨着等宴会结束,要不要直接去找姓齐的老头沟通一下。 反正今天正好偶遇,倒也不用等12号另约时间了。 这个念头也是稍纵即逝,等江燃抬步走进大厅的时候,白菲菲等人早不见了踪影。 “江燃!” 他走到电梯附近,就看见穿着一身西装,打扮的很妥帖得谢天跑了过来,圆润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兴奋。 “你可真够意思,还真把白菲菲给叫来了。” 他不轻不重的碰了碰江燃的肩头,言语之间洋溢着一丝喜悦。 江燃看他表情,直接开口询问了一个很明显就能看出答案的问题:“谢天,你喜欢白菲菲?” 谢天的笑容一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有这么明显么?” “你居然喜欢白菲菲这种话痨?”江燃深感难以置信,他少见的流露出一种不能理解的目光。 “按理说你应该喜欢沈青筠才对。” 谢天跟着他一起走近电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沈青筠确实很完美,但我觉得她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凡人怎么配得上仙女?” “白菲菲虽然看上去有点刀子嘴,但实际心地善良,又不攀炎附势,何况跟她那种性格的人待在一起肯定不会无聊。” 江燃倒也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又升起了新的疑惑。 沈青筠……仙女?虽然长相过关,但谁家仙女会被人打巴掌还越打越兴奋的? 他摇了摇头,感觉有失尊者风范,不再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 宴会设在21楼和22楼。 “21楼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人,22楼的这些客人,和我家的关系就稍微密切一些。” 谢天将电梯停在了22楼,等江燃走出去后跟在他身旁简单介绍了一下。 “白菲菲可能在21楼。”江燃目光瞬间将偌大的宴会厅中一切尽收眼底,并没有发现白菲菲的身影。 “我下去喊她。”谢天探头看了看,就准备回身坐电梯下去。 “她要是不愿意上来,你就告诉她上面有比沈青筠还漂亮的女人。”江燃想了想,觉得以白菲菲对谢天的感官,大概率不太会跟着上来。 “比沈青筠还漂亮的女人?”谢天神色一怔,就想仔细看看江燃说的是谁,结果对上后者那如看智障的目光,方才明白过来。 …… 宴会厅各处的桌上都铺着精美的绸布,其上琳琅满目的香槟、红酒、果酒和甜品小食。 倚在桌旁的男女皆是西装笔挺或光彩照人,大部分年轻人的颜值都在水准之上。 绝大多数人最多也就是矜持的端着一杯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酒水,半天都不见得抿一口。 宴会的正主虽然还没到场,但22楼已经汇聚了很多来客。 至少不会有人傻到在谢家老太太到场之后再过来,那纯粹就是自绝于南都。 在一众俊男美女光鲜亮丽中,脱颖而出的概率实在不高。 沈青筠这种风华让她在进场的时候,至少得到了十余秒的注目礼。 这个时间听上去好像不久,但要知道能参加这场宴会的人,档次眼界都不会低。 能被这些人盯着看,已经足以说明沈青筠的姿容搁在整个宴会中,也是独一档的存在。 现在被盯着看的人又多了一个。 一个年纪轻轻,穿着一身和宴会格格不入的休闲t恤,在宴会场中闲逛着大肆吃着零食和点心的青年。 江燃如果穿着一身西装,或许都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但正是这种随意,搁在大家都穿着很正式,言行举止分外矜持的情况下,反倒成了整个宴会中最让人瞩目的焦点。 “这年轻人是谁?” 很多人面面相觑,一些优雅的女士还故作矜持的掩嘴轻笑,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宴会厅这么多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自然也引起了还在闷闷不乐的沈青筠注意,但她佯装没有看见,毕竟气还没消。 实际上江燃那句话也没说错,他们俩本身就没什么值得误会的关系,但她还是感觉有些愠怒。 因为沈青筠老觉得江燃说这种话就是故意气人。 第91章 对不起 “你好。” 沈青筠一个人站在偏僻的角落,齐敬山也没跟在她身旁,所以不多时竟然有人凑上前来,自以为优雅的搭讪起来。 “我是杜氏集团的杜洋,能认识一下么?” 杜洋戴着副金边眼镜,斯斯文文的长相,言语之间也比较温和,至少一般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不会太差。 他在沈青筠进场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这个可以算得上是二十多年所见到的最完美的女人。 身姿,容貌和气质无一不是绝品,最主要的是以杜洋毒辣的眼光来看,她九成九的可能性没有碰过男人。 再加上今天能上22楼的人家世也不会太差,这么漂亮且如此洁身自好,杜洋甚至觉得她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 这是他以往所见过的女人,从来没有给过的感觉。 所以在对方身边的长辈离开后,他第一时间凑了过来。 有很多年轻一辈的青年都在关注着沈青筠,见到杜洋上前,也是好整以暇的准备看看她如何应对。 如果不是很强硬的话,准备自己也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杜洋能看出来的东西大部分老手都能看出来,因此对沈青筠有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沈青筠清冷的目光迅速扫过杜洋,瞬间从他看似斯文的目光中,分辨出了一种潜藏的炽热,当下樱唇微微扬起,语带疏离。 “杜氏集团?”她语气中夹杂着半真半假的疑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杜氏集团的大本营应该在清河市。” “况且智高子长福,你是哪一辈?” 杜洋看着她清冷疏离的模样,心中更是痒痒的,有种想被她高傲的仰着头蹂躏的奇怪念头油然而生。 不过在沈青筠说完这番话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发青。 他能是哪一辈?他一个私生子凭什么去杜家排辈分? 不过这种事大家一般都心照不宣,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说。 只是杜洋气愤归气愤,还是保持着风度:“家父杜子成。” 沈青筠见他还不知难而退,语气又轻蔑了几分,有意无意道:“私生子啊?” 杜洋这种家伙一看就是花花公子,她肯定不会客气。 林文耀那种人她之所以会答应去参加聚会,一来是校友,二来欠了对方的人情。 但是面对这些随意上来搭讪,且跟她毫不相干的家伙,沈青筠也根本不会客气。 “你!”杜洋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目光有些阴狠。 沈青筠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想了想直接走向了大快朵颐的江燃。 杜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双拳紧握,攥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他感觉这会儿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但又不敢随意爆发。 谢家老太太的宴会,他要是敢上蹿下跳,明天估计就得被他老子活剐。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回了方才的小圈子里,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不好对付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娃,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 “不是不好对付,是人家有心仪的对象。” 一个青年安慰的拍了拍杜洋的肩膀,挪郁的看向了他身后。 杜洋面色一僵,不自禁的转过身去,瞬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犹如仙子临凡的沈青筠,居然俏生生的站在那个穿着运动鞋休闲裤的青年身边。 侧脸上的表情也似冰河解冻,带上了几分暖意,和面对他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但杜洋越看越觉得碍眼,他感觉两个人站在一起极为不和谐。 那个青年的穿着和死盯着一堆食物的眼神,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沈青筠那种绝色站在身旁,他居然都懒得搭理,好像这个月容花貌的女子,还没有一块甜品重要。 “有事?”江燃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连头都没有回。 都不用去听脚步声,只那股素雅的茉莉香飘入鼻中,就知道来人必然是沈青筠。 她身上那浅浅的茉莉香味,恰似三月微雨溅湿泥土的淡淡春意,任何察觉到这细微茉莉香的人,都很难轻易忘却。 “很好吃么?”沈青筠倒也不是没话找话,她的确有几分好奇,很难看见一个人在吃东西的时候,怀着如此的赤忱。 江燃咀嚼完口中的食物,沉默了少顷,方才回身用平日里那对淡漠的眸子看着她。 沈青筠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缅怀? 她并不太确定是不是缅怀,若非江燃以往神色中的情绪实在太淡薄,或许连这一丝微乎其微的情感都难以辨认。 “好吃与否从来都不是评判食物的标准。” 江燃眼中神情再无涟漪,仿佛刚才的那一丝不经意间流露的怀念只是错觉。 沈青筠原本是为了躲开杜洋那种花花公子,才不得已凑到了刚在门口气了她一顿的江燃身边。 看他热衷于零食糕点的模样,也只是因为好奇而随口一问。 不过对方这种明显暗怀心事,深藏过往的模样,却让沈青筠忍不住追问出声。 “食物的评判标准不是好吃与否是什么?色泽还是香味?” “譬如臭豆腐这种小食,色香味前两项它都不太沾边吧?因此最终还不是要回归本质,外表再精致的食物如果难吃的话,也不大会受到赞誉。” 沈青筠并非真的想和江燃讨论这个问题,她只是借由这个问题展开接下去的对话而已。 “蔚蓝星上的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是珍馐美味。” 江燃言语淡漠,平静到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六百年,说来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但却是二十多万个日夜的独在异乡为异客。 纵使踏遍修真界,看了几百场雪,见过几百次的花开花谢,也终是遇不上一个可谈往事的人。 没有人懂床前明月光的下一句,没有人知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讲的是什么…… 那是一种极致的孤独。 这种孤独,他承受了十甲子,五十纪,整整六百年。 沈青筠本来想打趣他口中蔚蓝星这个词用的不妥,没想到江燃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把所有的言辞全都憋了回去。 “我母亲死前煮的面,连盐都没放,还是很好吃。” 江燃神情中没有伤感,更似一个历尽风霜的人,活成了自己生命中的看客。 苦难和折磨,甚至生与死都无关紧要,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沈青筠风清月皎的面容,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满是歉疚,她把江燃方才在楼下的话,都当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屏障。 此刻在她看来,江燃就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用厚厚的盔甲把自己武装起来,不让任何人走进自己的内心。 沈青筠星眸薄雾渐生,她本就是一个善良过头的人,这种无意间的伤害,也足以让她自责到言语都有些颤抖。 “对不起,我不知道……” 第92章 当日那一跪 “青筠,这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齐敬山几乎是刚走回宴会厅,就一眼看见沈青筠双眼噙泪,泫然欲泣的模样。 最主要的是那个江燃对她一脸的淡漠和疏离,这让齐敬山顷刻间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他快步走到沈青筠身旁,目光凛然的盯着那个惹哭自家闺女的混账玩意。 他的儿子和孙子全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此后一直把老战友的孙女当做自己的亲孙女对待,绝不容许任何人轻易欺辱。 “齐爷爷!”沈青筠被他这一打岔,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也收了回去,略显尴尬的扫了四周一眼。 本来她就是全场最受瞩目的女性,又和穿着随意,举止散漫的江燃站在一起,更是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 齐敬山这一声斥问,把剩下小半人的目光也聚集了过来。 沈青筠倒也不是脸薄,主要是刚被江燃不经意的一句话弄得有些心神不稳,差点歉疚到哭出来,又被厅中众人盯着,真有些绷不住。 “江燃没对我怎么样。”沈青筠抱住齐敬山的胳膊,推着他往旁边走,“就是突然聊到一些事,有点伤怀而已。” 她没有再度揭开江燃的伤疤,只把刚才这件事深埋心底,打算以后对他稍微再宽容一些。 齐敬山倒也没有抵抗沈青筠的推搡,他只是沉声警告了江燃几句。 “看在青筠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但是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沈青筠嗔怪的捶了他一拳,齐敬山连连告饶。 “不说了不说了。” “我刚才去楼上跟谢家老太太叙了会话,她说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想让你上去聊会天。”他收回落在江燃身上的目光继续说道。 沈青筠一直推搡着直到他转过身去,方才悄然回头,俏皮的冲江燃眨了眨眼睛,樱唇无声的说了几个字,看口型是“抱歉抱歉”。 …… “杜洋,这家伙你有印象没?”刚才和杜洋搭话的青年,努了努嘴。 杜洋脸色铁青,他虽然听不清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自己舔着脸去认识的仙女,被几句话说的差点哭出来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刚才若不是在宴会厅里,他很可能就会直接跑过去给江燃几分颜色看。 “不认识,浑身上下加起来超不过一万块,看他那个穷酸样,很大可能是谢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杜洋为了研究女人,对各种一线二线名牌烂熟于心,他一眼就看出来江燃浑身上下没有一件上档次的品牌。 穿着倒是其次,但这家伙手腕上连块表都没有,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家境。 “看刚才那个大美妞身旁的老头对这家伙也不太感冒,要不然想法子整整他?” 杜洋听到身旁青年这句话,脸色确实有些犹豫:“那个女的张嘴就对杜家的字辈一清二楚,来头肯定不简单。” “你傻啊!”他身边的青年扶额叹了一声,“这不明摆着是富家小姐涉世未深,恰好被这种烂人给骗到手罢了。” “刚才她身边的老头眼神简直跟要吃人一样,你找个机会教训这小子一顿,那女人碍不着事。” 杜洋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走到宴会厅门口的沈青筠背影,顿时下定决心:“你说的不错。” “我再怎么不堪,也比这个穷酸货好太多,就算不求她看上我,也不能眼看着这种废物得手。” 言及此处,在目光中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让他顿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走进宴会厅的是个中年男人,头发白了大半,眼神阴郁,有种化不开的愁绪。 他进门之后,打招呼和攀附的声音络绎不绝,但都得到了并不算热情的回应。 刚才肆意和杜洋交谈的青年看到来人,也是不自禁变得紧张起来。 杜洋则是神色一正,整理了一下衣服,从旁边的长桌上拿了一杯红酒,脚步急切地迎上前去。 “楚叔叔!”他在宴会厅入口不远处的地方拦住了对方,语带恭谨,面上流露出几分关切。 “您看起来又憔悴了些。” 来人正是景川集团的掌舵人楚济川,中年丧子,还是独子,他几乎是一夜白头。 更重要的是这么长时间,明里暗里没有查到一点消息。 甚至于楚济川在某些特殊渠道已经挂上了过亿的悬赏,依然找不出任何线索。 就好像当天在磷化厂和他儿子产生冲突的另一个团伙,是凭空出现在南都,又凭空消失一样。 有时候他也觉得是不是真如官方所说,这是一起无意中引发磷化工原料起火而造成的惨案。 可是敏锐的直觉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这并不是一场意外。 他的憔悴根本用不着提醒,任何人都能轻易察觉出来。 前段时间那个眼神锐利,浮沉商海的枭雄,已经变成了痛失爱子的一个可怜父亲。 “是洋洋啊。”楚济川生人勿进的眼神,在触及到面前这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时,变得柔和了许多。 “杜家那边我已经沟通的差不多了,你母亲也没有意见。” 他伸手接过了杜洋手中的红酒,拍拍对方的肩膀继续道。 “等我找到杀害天齐的凶手替他报了仇之后,你就改姓楚吧!” 杜洋斯斯文文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也没有要抑制的想法。 他无论表现得怎样惊喜若狂,在楚济川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楚济川这种人面前玩城府心机根本没有用,他要是强行克制住这份欣喜,反倒落了下乘。 一个杜家私生子是什么地位?过继给景川集团掌舵人楚济川又是什么地位? 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若非楚天齐身死,若非他在楚济川最痛不欲生的时候,直接说出了要是楚叔叔不嫌弃,从今往后我替您养老的话。 这种事根本就不会有发生的可能性。 杜洋觉得自己当日那一跪,简直就是跪出了一个新的未来。 “你在门口稍微等一会儿。”楚济川想了想和杜洋交代了两句,“等会儿跟我上去给老夫人拜寿。” 杜洋闻听此言,目光又亮了几分。 这时他却听见身后传来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顿时火气上涌。 两个人他正好都认识,一个是和他一样的私生子身份——谢家老大的儿子谢天。 另一个刚才差点气哭他看上的女人,那个一脸穷酸相的家伙。 这下子杜洋总算明白这厮是怎么混进宴会的,原来是谢天那个煞笔的朋友。 第93章 我坐一坐 “江燃,白菲菲在楼下碰见同学了,而且她一下子就识破了我的谎话。” 谢天跟着江燃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忍不住吐槽:“她说南都怎么可能有比沈青筠还好看的女人,我绝对是在骗人。” 江燃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连谎都说不来,还怎么指望白菲菲对你另眼相看?” “来日方长嘛!”谢天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你先跟我上楼去见见奶奶吧,她听我交了新朋友高兴得很。” “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江燃也没在意这种话合不合适,对于他来说只有想不想问。 谢天在提起他父亲和奶奶时候的态度,委实有点天差地别。 “也不算关系不好……”谢天想了想,斟酌着言语,“我父亲毕竟是南都市的天,他对我的期盼实在是太过于沉重。” “从小到大无论任何事,我做得再好都像是应该的,他从来都不曾替我骄傲过。” “再加上我还有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哥哥,或许在他的眼中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吧。” 谢天语气倒也不算伤感,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略显尴尬的笑了笑。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东西深说起来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总而言之我对于我爸的敬重和畏惧偏多,反倒是很难亲近起来。” 江燃听到这番话其实并没有太多触动,凡人一生需要面临的无可奈何实在太多。 苦难从来都不是磨炼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世事才是。 直到他和谢天两人坐进电梯,杵在宴会厅门口的杜洋方才抿了口杯中酒,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恍然。 “原来他叫江燃,听上去就像个穷酸。” “刚才那个女生姓沈么?青筠……真是个娓娓动听的名字。” 杜洋想到沈青筠刚才差点落泪,楚楚动人的模样,就愈发心头火热。 搁在曾经他或许会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在面对沈青筠的时候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但等他过继给楚济川,改姓楚以后,这种心虚的情况就不会再度发生。 一个穷酸货都能凭借花言巧语骗的她神魂颠倒,自己这种花丛老手,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将其轻易拿下! 杜洋歪嘴轻笑,眼中是深深的自信。 …… 江燃跟着谢天来到楼上的一间私人客房,屋内或坐或站一共七个人。 方脸戴眼镜,眉眼间不怒自威中年男人,以及站在他身旁一脸温婉的女人,大概率是其妻子。 还有个和方脸男长相极为相似,比他稍显年轻点的中年男人,很明显就看得出来两人是兄弟。 以及唯二坐在屋内的齐敬山和一位妆容精致的老妇人。 沈青筠被老妇人摸着手,乖巧的半蹲在地上听她絮絮叨叨。 “江先生。” 稍显年轻点的男人身边突然传出一个没能克制,但却强行压低,以至于有些若有若无的声音。 因为老妇人略有些耳背的缘故,以至于沈青筠和齐敬山时不时搭话的声音都抬得很高。 加上其余人注意力基本都聚集在江燃和谢天身上,故而这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只被离开口之人最近的中年男子给听见。 “干掉那俩岛国人的就是他?”低声问话的人正是皇家5号背后的主人,谢家的小儿子谢远。 “是。”刚才下意识出声的人是目睹江燃连杀两人的刘维才,“他叫江燃。” 谢远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了江燃好几遍,虽然并不怀疑自己的心腹在撒谎,但这个青年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寻常。 他以往所见的那些黑拳手,武道高人,要么肌肉虬结体魄惊人,要么双目精光毕露气度不凡。 这个年轻人就算是暗劲,但体魄看上去却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不同。 至少谢远见到江燃的第一面不说大失所望,但也觉得刘维才的言语中多少有些夸张。 也许那两个岛国人是因为大意轻敌,或者体力不支呢?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性。 江燃也注意到了他目光中的审视,不过却不以为意,只是在刘维才看过来时微微颔首。 “天儿,过来。” 气质温婉的女人朝谢天招了招手,脸上带着和蔼亲切的笑容。 谢天本想直接去和奶奶说话,看到她招手只能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 一旁的老妇人也瞅见了自家乖孙进了屋,只是正和沈青筠说到兴头上,也没顾得上他。 “青筠,你看谢天这孩子怎么样?”不过谢家老夫人眼神一转,落在仙子般的沈青筠脸上,越看越觉得这闺女要是嫁给旁人那就太过可惜。 “虽然看上去没个正型,但是心地和你一样善良,都是一顶一的好孩子。” 谢家老夫人摩挲着沈青筠的玉手,言语中蕴含的意思十分明显,只差直接挑明。 “他现在也是南都大学的学生,你们等会儿交换个联系方式,有空多沟通沟通。” 沈青筠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番话有所变化:“好,我会在学校里帮您看顾着谢天的。” “谢天那孩子从小就懂事,没什么看不看顾的,我的意思是……” 谢家老太太也不知道沈青筠是真没听懂还是佯装没听懂自己的话,想了想打算直接开门见山。 齐敬山本来一直盯着进门的江燃,听见谢家老太太的话,倒也没太大反应。 毕竟沈青筠根本就不可能会和谢天扯到一起去,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像江燃一般,能够轻易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不过听到谢家老夫人还想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他还是中气十足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说老姐姐你就别在这乱点鸳鸯谱瞎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越管她们越不会听。” 谢家老太太被他岔了一嘴,大笑了几声,拍了拍沈青筠的手:“不操心不操心,这闺女看着就很有自己的主意。” 沈青筠甜甜一笑,也没搭这种听起来就是顺嘴一说的话。 她笑着笑着突然感觉身边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对,谢家老太太的眼神也看向了一旁,于是连忙站起来回身望去。 结果就发现和谢天一起进屋的江燃,神情淡漠的抽过齐敬山身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于是他成了整间屋内,第三个坐着的人。 第94章 啥叫抬举 沈青筠芳心一紧,因为刚才那一番话的缘故,她已经自行给江燃的淡漠和随性脑补了原因。 不是他自身没有教养,而是很多礼节性的东西无人教导,因此才养成了这种散漫的性子。 平日里在学校里,或是同龄人面前是这样的态度也就罢了,大不了就给人一种孤僻的印象。 但今天在谢家人眼中这显然不是泰然自若的表现,他们只会觉得江燃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倘若谢家老大谢恒再有意无意的评价一句目无尊长,那江燃以后无论在南都做什么,都会寸步难行。 无论站在江燃帮过她的角度,或是以她的性格,自然不会眼睁睁坐视不理。 “谢天!” 戴着眼镜的方脸中年男人,正是谢天的生父谢恒。 他本来看着自家儿子耷拉着脸走过来,已经有些面色不愉,此刻更是差点勃然大怒。 谢恒是南都市的大领导没错,在外人面前肯定也会保持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但这会儿可没旁人,即便是齐敬山,那也和自己的亡父有着过命的交情。 因此他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怒火,瞪着畏畏缩缩的谢天训斥起来。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交友要慎重,别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谢天眼眶有些发红,抬头正想说江燃对我有救命之恩。 但是想起来赵五爷为了筹集资金私设赌场的事,又把这句话憋回了肚子里。 “谢总。”刘维才余光看着镇定自若的江燃,小心翼翼的提醒了谢远一句。 谢远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凳子上的青年,猜测他到底是底气十足,还是强装镇静,并没有理会刘维才想让自己打圆场的想法。 齐敬山苍老的面容上没有太大的波动,礼数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就跟个屁一样。 只要江燃不招惹沈青筠,无论做什么也碍不着他。 甚至于如果换个情境,他可能还会对江燃另眼相看,毕竟这么有种的年轻人确实越来越少见。 反而是谢家老夫人在恭维中生活的太久,以至于对江燃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就在谢恒借着训斥谢天,实则准备将话锋转向江燃的时候,沈青筠突然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 她莲步轻移,走到江燃身侧,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试图把人拉起来。 然而江燃坐在凳子上如山似岳一般,又哪里是她能轻易拽动的。 “先起来好不好,拜托拜托。”沈青筠樱唇微张,吐气如兰,但声音近乎微不可闻,只有江燃和齐敬山两人能听见。 但仅仅她一脸恳求的模样,就足以令众人心惊不已。 谢远几乎是立刻转头和刘维才对视了一眼,从自己心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脸懵逼四个字。 谢天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不过谢恒却暂时停下了训斥,转而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起齐敬山来。 “小子!”齐敬山看着自家闺女一副语带恳求的样子,但这个江燃还是一脸谁都不鸟的叼毛样,当即忍不住喊道,“青筠给了台阶,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沈青筠做出这种举动,明摆着就是想让谢家人揭过此事。 虽然对她和江燃拉拉扯扯的行为看不顺眼,但他也没有去拆沈青筠的台。 可看着江燃这幅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再加上他对待沈青筠的这种态度,齐敬山是真的没忍住。 江燃本还在思虑要不要给沈青筠一点颜面,但听到这句话,却是垂眸看向这个怒容满面的的小老头:“抬举?” 若非应谢天邀请,谢家人在他眼中连根毛都算不上。 刘维才站在一旁看到江燃露出这种目光,顿时心头一紧,有些面色发白的看向谢远。 这种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但是刘维才总觉得有些剑拔弩张。 江燃这种少年意气万一被激起了杀心,怕是下一秒就要直接血流成河。 谢远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笑着安慰了一句:“齐老今天在这,整个南都市就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江燃纵是暗劲,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刘维才有些好奇,看向了正和江燃目光相对的老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谢总,您老说明劲暗劲的,这种划分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可不是旁人胡乱编排的名称。”谢远紧盯着齐敬山,准备看他作何举动,听到刘维才的询问,还是简单解释了两句。 “明劲、暗劲、暗劲巅峰,这是武者圈子里统一的标准。” “筋骨茁壮,拳力大增是明劲,把这股劲从体表炼进体内,强化五脏六腑,吐纳之时,呼一口气将近三分钟,便被称为暗劲。”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就是暗劲巅峰。” 谢远说到这里,也有些心神摇曳:“清川省前几年出过一个暗劲巅峰的武者,用一根牙签都能在十米之外杀人。” 刘维才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说来之前那两个岛国人,估计连暗劲巅峰都算不上。 至少他们的战斗方式还是近身攻击,远远达不到谢远形容的这种程度。 刘维才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嘴:“齐老是暗劲武者?” 谢远摇了摇头,神秘一笑:“齐老是八十万云京军总教头,压得军中所有强人心服口服,至于他到底是什么境界,我还真不太清楚。” 齐敬山对上江燃的目光,面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从对方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半分其他情感,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或者说连傲慢都不曾有,那眼神根本没有将他看做可以平等对话的人,甚至连笑话都算不上。 齐敬山几乎被这眼神看的愣了少顷,方才沉声道:“不要仗着青筠对你的喜爱就肆意妄为,今天是谢家姐姐的生日,老夫劝你适可而止!” 谢天这时也反应过来,江燃好像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 他正要上去劝说,却被身旁温婉的女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在他挣扎之时,场中情形又发生了变故。 “进屋找个地方坐着,都需要适可而止了么?”江燃依旧是那种很平静且毫无所谓的语气,“那这种适可而止,应该不在我的字典里。” “好!”齐敬山大喝一声,衣衫瞬间鼓起,一掌拍向江燃,“那我今天就教教你适可而止四个字,该怎么写!” 他没下重手,毕竟是沈青筠有所在意之人,所以只是打算给这个不可一世的小兔崽子一个教训。 沈青筠本来听到他说江燃“仗着自己喜爱”这种话,正准备辩驳,却对上了齐敬山那凌厉的眼神。 她瞬间知道齐爷爷应该是动了真怒,就在这个念头泛起来一瞬间,就看见对方一掌拍向了江燃。 沈青筠来不及细想,虽然明白齐敬山不会轻易有杀心,但也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举动,让江燃无缘无故挨这一掌。 于是直接转身扑向江燃,将后背彻底暴露在齐敬山这一掌之下。 江燃原本眼含冷意,即便是在沈青筠面前,他也打算多少得让齐敬山吃点苦头。 结果被沈青筠这一扑搞得刹那失神,只来得及做出用手托住她肩膀的动作。 齐敬山虽然看见了沈青筠的举动,但是根本来不及收招。 纵然心知这一掌打不死人,可他苍老的面容也在一瞬间变得惊慌至极。 “青筠!!!” 第95章 我还坐着 齐敬山这一声喊出口,几乎便要老泪纵横。 沈青筠的外公和他是生死之交,外婆则是当年两个人一起争夺的对象。 只不过沈青筠的外公年轻的时候比他多了几分沉稳和书卷气,才成了最终的赢家。 如今生死之交故去多年,年少时的喜欢也已因病离世,沈青筠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思念的寄托。 他的大儿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小儿子带队抗洪抢险时被狂澜卷走。 孙子为了保护领导用身体扑住炸弹,连一块好肉都没留下。 齐敬山几乎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给了沈青筠,说是当做亲孙女对待都不为过,可谓是捧在掌心怕摔坏,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是现在他却硬生生一掌打在了自家闺女身上,心中的情绪用悲切万分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那晚看到林文耀的伤势,齐敬山推断动手的人也是个武者。 江燃的漫不经心和狂妄也恰好证实了他的想法,只有伟力归于自身,才会如此自负。 正因如此,齐敬山这一掌是带了三分劲气的。 他想让江燃学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准备一掌将其制服,再好好教导一番。 是很正常也很良苦用心的那种教导。 毕竟江燃此前救过沈青筠,因此齐敬山根本没打算真把他打个三长两短出来。 一个明劲武者受他这一掌,只会被劲气冲的浑身无力,最多三五天动不了武。 但一个普通人受这一掌,最差也得是个吐血三升的后果。 甚至于会对身体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因为普通人的体魄没有得到过锤炼,和武者比起来不能同日而语。 江燃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右手托住沈青筠的香肩,止住了她的扑势。 沈青筠美目死死的紧闭着,睫毛颤动,面容有些微的慌乱。 她大抵是知道齐敬山一掌之威的。 江燃从她这些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了这一点,不由更觉人心之复杂。 沈青筠图什么? 前世也是,今生也是。 江燃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基于一种什么想法,才会在明知这一掌威力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身前。 渡劫期的神魂告诉不了他答案,胸膛内的这颗凡心亦如是。 但江燃从不会执着于此,不是任何问题都必须要有答案。 他只是右掌微微用力,贴着沈青筠的肩头,轻描淡写的轻轻一推。 这一推的力道虽然不大,但在沈青筠的感官上,就像是江燃很嫌弃的想要将自己推开一样。 她心中不免有些委屈,以至于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美目转盼流光,近距离看着江燃那虽然肤色偏黄,却堪称棱角分明的脸庞。 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淡漠,以及很少见的认真。 于是沈青筠一瞬间便不难过了。 她知道这份认真多少和自己也有些许关系。 (灵犀定气。) 江燃心中默念,怀中映月石微光闪烁,在灵犀术影响下,一道天地灵气如臂指使的从沈青筠的肩膀探入了她的身体。 沈青筠忽然有种透心凉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下一个瞬间,她就感觉自己后背被人用力地拍了一巴掌……打的肉疼。 江燃通过灵犀术将月华之力增幅后的天地灵气,从沈青筠的胸前流转到了后背。 旋即他就察觉到了一股气劲从沈青筠的后背贯了进来,这股气劲大概和他将陆谦打吐血的那一肘威力相差不大。 江燃用天地灵气将这股气劲堵在沈青筠的后背处,再将灵气倒旋,直接把冲进来的这一缕气劲,原封不动的撞了回去。 齐敬山一掌打在沈青筠背上,听到清脆的响声,整个人还处于悲愤欲绝之中尚未回神。 然而下一秒他就面色大变,因为从沈青筠体内窜出一股气劲,通过手掌倒灌而回。 齐敬山眼中悲愤转为惊骇,迅速收回了右手。 但他的衣衫却倏然被风浪鼓起,身下的凳也被自身凌乱逸散的气劲崩裂开来。 齐敬山双腿一麻,好悬没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用左手撑住桌面,将右臂垂在身后,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没有人看见,他垂在身后的那条手臂,几乎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疯狂的痉挛和颤抖着。 齐敬山苍老的面容上,几乎像是遇见了妖魔鬼怪一样,是极度难以克制的震惊。 他眼角的皱纹几乎挤压成了一团,那双并不浑浊的眼睛,就那么死盯着江燃, 目光中不仅是错愕和讶然,甚至还有三分无助。 江燃脸上的情绪,只在沈青筠那出乎意料的一扑之时稍有变化。 此刻虽然察觉到齐敬山那被惊到呆滞的目光,但他的心情却犹如一汪深潭,古井无波。 刘维才咕咚咽了口唾沫,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惯会察言观色。 从齐敬山的眼神来看,至少发生了一些足以令他感到意外的事情。 且刚才那种气势汹汹的状态也已消失不见,可想而知在自己的眼界之外,两人用某种方式达成了和解。 江燃前段时间还因为钱的事去皇家5号打黑拳,显然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家庭。 更何况就谢远私底下跟他讲述的那种情况,齐敬山不但自身武力惊人,儿孙也全部为国捐躯,哪个有权有势的人敢在对方面前闹腾? 说白了就对方那种情况,谁家的后辈挨打也是白挨,一巴掌糊脸上他父母都得说“这一巴掌角度力道都很完美,打得非常好!”。 故而齐敬山因为背景和权势妥协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所以刘维才通过那张碎裂开的椅子,猜测大概率是通过武力和解。 他虽然猜测到了这一点,但也不是十分确定,毕竟两人并没有真的交手。 足足过去了数秒,齐敬山还沉浸在震撼之中。 旁人根本不可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惊骇到底夸张到一种什么程度。 …… 江燃看着眉眼吃痛的沈青筠,并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去关心她挨了一掌疼不疼。 反倒是用手轻轻一推,让她站直了身体。 沈青筠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后背,发现真的只是被人很正常的打了一巴掌。 她眼神一怔,旋即连忙转过身去,看到了呆滞的齐敬山和他脚下碎裂的凳子。 沈青筠顿时明白过来,齐爷爷是因为自己挡在江燃身前,将方才那一掌的力道硬生生收了回去。 “齐爷爷!”她看着愣在原地的齐敬山,猜测对方应该是怕打伤了自己,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你看我什么事也没有,一点都不疼。”沈青筠走到齐敬山身旁,忍着后背的肉疼,一脸笑靥如花的模样。 “哎呀哎呀!”谢家老太太刚从这目不暇接的一连串事件中反应过来,连忙惊呼出声,站起身慌不择路的就要去查看沈青筠的情况。 “姓齐的你是不是疯了!” 江燃抬眼看向齐敬山,并无讥讽或是自得,唯有云淡风轻。 一切尽在不言中。 齐敬山身下凳子碎裂,谢家老太太因为关心沈青筠而起身。 于是他成了屋内唯一坐着的人。 第96章 你不要我要 齐敬山愣神的状态终于被沈青筠打破,这时他才暂时忘却震惊,转而变得慌张。 “青筠,没事吧?”他想查看沈青筠后背伤势,但又无从下手,急得团团乱转。 沈青筠虽然感觉到背上有些肉疼,却在原地转了个圈,再次重复道:“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好的很。” 说完这句话她又皱了皱琼鼻,宛若明珠的眸子里,流露着几分嗔怪。 “齐爷爷你下次千万别这么冲动,江燃只是无心之过,你要是真把他打伤,我得多过意不去。” 齐敬山见她言语之间气息平稳,方才定下心神,听到这番话连连点头告饶。 “都怪爷爷这暴脾气不好,下次一定改正。” 他其实在那股气劲倒灌回自己身体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就是从自己掌中喷薄而出的劲气。 只是刚刚接触沈青筠体表,就被人尽数拦截,用更快的速度撞了回来。 他在这个时候已经明白,沈青筠应该不会为自己劲气所伤。 那个名为江燃的小年轻,在电光石火之间后发先至,承接住了这缕气劲。 仅仅如此的话算不上什么,因为他本身也没有动用全部实力,任何一个武者也不会因此而身受重伤。 但刚才却是隔着沈青筠的身体,江燃若想接招,就得把自己的气劲从她的胸前送至背后。 占据先手出招的优势,还发生这种情况,代表着江燃气劲比他速度更快的同时还维持着温和特性。 最后气劲倒灌而回时又是那样锋芒毕露,却依旧没有伤到沈青筠分毫。 这种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程度,让齐敬山一度怀疑自己刚才那一掌是不是没有运劲。 可整条右臂酥麻无力,又在提醒他这一切并非幻觉。 江燃的的确确和自己借沈青筠身体为战场,在刹那之间就分出了胜负。 齐敬山深知自己败得体无完肤。 在看到沈青筠并无大碍的时候,谢恒也是心头松了口气。 就算是齐敬山出手打伤了她,但事情发生在谢家面前,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在这种悬而未决的关键时期,他根本容不得半点失误。 因此在察觉到沈青筠并未受伤时,谢恒和齐敬山的心情大抵相差不多。 “你……”谢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哎……” 他觉得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起因就在于谢天交友不慎。 不过谢恒也没心思再训斥他,只是快步上前搀住有些身形不稳的齐敬山。 “齐叔,您没事吧?” 谢恒大概猜测齐敬山应该是怕伤到沈青筠,导致收招太急太猛,故而才反噬了自己。 齐敬山摆摆手,表明自己并没有大碍。 谢远眼神惊异,刘维才默然不语。 沈青筠虽然应付着谢家老太太的关心,但还是敏锐的觉察到屋内氛围有些古怪。 她正欲开口调节气氛,却见江燃突兀站起身来。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寂静,如崖上清风,皓月千里。 沈青筠一瞬间觉得屋内其余的人和事,都与他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亦包括自己。 江燃近在咫尺,她目光灼灼看着对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普普通通,长约5厘米,宽约2到3厘米的木牌。 这木牌显然是刚取不久的新木制作而成,被青年托在掌心,除上刻“平安”二字外,并无其它特别之处。 江燃缓步走到沈青筠身侧,面前是生日宴的主人公,谢家老夫人。 齐敬山有些紧张,看着这一幕,不知他此举何意。 “我应谢天之约,来参加寿宴。” 江燃见谢家老夫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方才轻轻抬手,将置于掌心的木牌送至她身前。 “这是贺礼。” 实话实说,如果换成发生刚才这一连串事故之前,江燃把木牌送给谢家老夫人,她决然不会推辞。 哪怕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不太值钱,但其上“平安”二字也是一份好寓意。 何况这孩子又是谢天新交的朋友,于情于理谢家老夫人都不会让他颜面扫地。 可江燃进屋以后,简直傲慢无礼到了极点,更害的齐敬山差点一掌打伤沈青筠。 因此谢家老夫人只是随意瞟了木牌一眼,就将目光收回。 沈青筠从这个举动中,意识到对方并不打算接受江燃这份礼物,她目光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江燃这种家境,显然无法置办厚礼,这块普普通通的木牌,可能就是他思量很久后,才决定用来作为贺礼 谢家老夫人这般举动,无异于直接告诉他这东西我瞧不上眼。 沈青筠不清楚江燃以往是不是也时常遭遇冷眼,但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于心不忍。 江燃平举胳膊摊开手,动作维持了大概三秒钟,在谢家老夫人移开目光后,他缓缓将手收回。 “江燃,这是你自己做的平安符吧?” 沈青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目光带着几分惊喜。 “这平安两个字刻的真好。” 她一只手托着江燃手背,另一只手摩挲着木牌上的字迹。 “我很喜欢。”她没有直接拿走木牌,眉眼含着几分笑意,对上了江燃那深邃的眼睛,“送给我好不好?” 沈青筠已顾不上去看齐敬山和谢家老夫人的脸色,她只是觉得江燃不能再继续承受这种无端的伤害。 再这样下去,江燃可能会因为内心深处的孤独和落寞变得愈发抑郁,甚至危及生命。 她本就是一个纯粹而又善良的人,至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想帮帮对方。 齐敬山愤怒之下出手也好,谢家老夫人无视也罢,甚至于旁人的疑目,在江燃看来其实都很无趣。 大抵和小孩子过家家玩闹差不多。 身份地位,权势金钱,都是过眼云烟,百年之后俱是粪土。 沈青筠对于江燃的一切猜测和看法,都局限在普通人的视角之内。 “送给你了。” 江燃觉察到沈青筠那花影缤纷眸子里深深地关切,想了想将手翻转过来,直接让木牌落在她掌心。 他再不看旁人一眼,转身欲走,却见门口迎面走进来两个人。 第97章 认楚作父稳稳地 江燃并未止住步伐,视若无睹和两人擦肩而过。 当他走到门外时,刚走进屋,头发斑白神态沧桑的男人突然若有所觉得回头看了一眼。 楚济川眼神若有若无追着江燃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个年轻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有些疑惑地站定在原地,细细思索着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对方。 沈青筠看着江燃毫无留恋的转身便走,无声地伸手虚拦了一下,却不知用什么话去挽留。 “沈小姐。” 杜洋看到如花似玉的沈青筠眼神一亮,顿时忍不住打起招呼。 沈青筠微不可察的皱了皱黛眉,没有答话,紧握着手中木牌退到了齐敬山身侧。 杜洋看着她玉容之上消退的挽留之色,猜测那个江燃应该是在这儿受了打击,因此才会板着一张臭脸离开。 这可让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杜洋还是敏感体会到沈青筠这个小动作中潜藏的厌嫌,这让他略有些难堪。 但是以他的心机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依旧维持着脸上笑容。 楚济川听到杜洋讲话的声音,也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走到穿着典雅,妆容精致的谢家老夫人身前躬身一礼。 “四姨。” 谢家老夫人伸手虚扶了他一下,声音中略含关切:“济川,你可得多注意点身体啊!” “我知道天齐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人总得往前看,不能一直沉溺于悲痛之中,你可千万别把自己也给弄垮了。” 楚济川站直身体,点头应和着她的说辞,并不想多提楚天齐的事。 他刚才用极短的时间观察了一下屋内情形,齐敬山脚下裂开的凳子表明刚才发生过一些事。 谢家老太太脸上也噙着一抹愠怒之色,楚济川已经很少看见过如此年纪的她露出这种表情。 不过他很识趣,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更没有去询问刚才的事,只是冲齐敬山也行了一礼。 “齐叔,您也在。” 楚济川的礼仪和言语,客套和礼貌之余,也带着一种疏离。 他知道自己虽然喊谢家老太太一声四姨,但还轮不到去攀附齐敬山的交情。 “过来。”楚济川朝杜洋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身边,方才继续道,“四姨,这是清河杜家,杜子成的儿子杜洋。” 谢家老太太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睛,细细打量了起来。 杜洋努力地堆满一脸笑容,加上本身长相斯文的缘故,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有“目无尊长狂妄至极”的江燃在前,谢家老太太越看越觉得杜洋顺眼。 “好,好孩子。” 她拉着杜洋的手,夸赞了几句。 “我就喜欢这种斯斯文文,看着就懂事有礼貌的孩子,一般能成大器者,都得学会管理好自身情绪。” 杜洋脸上笑容腻味到了极点,沈青筠忍不住挪开目光。 这样一对比,她瞬间觉得江燃愈发品行高洁起来。 若非在社会里多少得懂一些人情世故,沈青筠甚至挺佩服江燃这种品性,用句话来形容,便是人到无求品自高。 单纯说不趋炎附势都显得有些贬低对方,用不滞于物,不殆于心来形容或许更为合适。 “青筠。”齐敬山突然喊道,沈青筠愣了一秒才茫然地转头看过去。 “你去看看江燃走没走,如果没走,让他等会儿去顶楼找我。” 沈青筠看着齐敬山一脸凝重,心头有些发虚:“他人都走了,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她是真怕齐敬山余怒未消,把江燃喊去暴捶一顿。 “别担心。”齐敬山被她这个眼神弄得有些哑然失笑,“他不是想让我帮忙在林家找起阳枝么,也不用再等后天,你告诉江燃,今天我就可以给他答复。” 沈青筠也记起来江燃的确说过这件事,但还是有些狐疑的看着齐敬山。 “我发誓不对他动手可以了吧。”齐敬山眼神圆瞪,有种白菜属意一只猪的感觉。 “我这不是怕您见了他又生气嘛……”沈青筠俏皮一笑,“那我现在下去找他。” 她话音落罢,倒退着往外走的同时跟谢家老夫人挥了挥手:“奶奶我先下去啦,等会儿再来看您。” 杜洋余光见她巧笑倩兮的风姿,心头又有些愤慨,老感觉沈青筠像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一样。 不过谢家老太太还拉着他的手,所以这些思绪并没有让他神情发生太多变化。 “这孩子。”谢家老太太抬头只来得及看见沈青筠窈窕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 “杜洋,你以后可得多关心关心你楚叔叔,平日里让他少抽点烟。” 杜洋闻听此言,几乎快要被喜悦包围,知道过了谢家老夫人这一关,基本上认楚作父的事就等同于板上钉钉。 谢天眼睁睁看着江燃和沈青筠一前一后离去,整个人愈发觉得屋内气氛压抑,他忍不住看向了身旁温婉女子。 “阿姨,你等会儿和我爸说一声,我先下去啦。” 说罢躲开了对方抓他胳膊的手,直接一溜烟不见人影。 谢恒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也懒得再去管谢天这个夯货。 …… 江燃没有回22楼,而是径直去了21楼准备喊白菲菲走人。 21楼宴会厅大致陈设和22楼相差不大,不过里面的人穿着却要随意许多。 楼上那种不是礼服就是盛装的打扮,在21楼就显得少见一些。 江燃看到白菲菲的时候,对方正和两个女生站在一起交谈。 而这两个女生他也见过几面,爱穿洛丽塔的顾一彤和长相稚嫩的袁欣然。 袁欣然和白菲菲两个人玩在一起倒不足为奇,不过顾一彤也在,就有些让人不明所以。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她和顾一彤只要见面就会吵架? 江燃委实有些搞不懂女生的脑回路。 “谢天不是把你带楼上去结识大佬了么,你跑下来干啥?” 白菲菲因为面朝着宴会厅入口的方向,所以早就看到了江燃,忍不住打趣道。 “你是现在送我回去还是等宴会结束再走?”江燃人还未至,声音已经传入她耳中。 第98章 你有问题 “你要回去?”白菲菲脸上打趣意味还没消散,就转为愕然。 “不是我说,喊我来也是你,刚来就要走也是你……我觉着你这小脑袋瓜子多少有点不对劲。” 顾一彤和袁欣然两人看着走到近前的江燃,两人脸上神情却是迥然不同。 “江……大哥,你也在啊。”顾一彤强自堆起笑脸,有些别扭的打着招呼。 前段时间她和马逸伦在金枝玉叶碰见过江燃。 离开之后她跟马逸伦询问过江燃的情况,但对方居然告诉她,江燃是隐藏在都市里的绝代强人,杀人不眨眼,超级大魔头。 顾一彤显然不会信这种中二说辞,但是马逸伦缄口不言的态度,又让她心头惴惴不安。 主要是马逸伦说江燃一言不合就会拔枪杀人时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陶玉身旁那个女子,她也是在打听之后才发现对方背后牵扯到哪些人物。 今天这个宴会,她是沾袁欣然的光才能跟着进来,可是白菲菲方才那话却表明,江燃之前一直待在22楼。 楼上那群贵人才是今天这个生日宴的核心,她们只能算是陪衬。 但是无论楼上还是楼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宴会开始。 江燃却准备先行离场,这种不给任何人面子的行为,也让顾一彤感觉有点心惊肉跳。 她现在是真拿不准马逸伦那一番中二说辞的真假了,不过也秉持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因此顾一彤在心中这些念头影响下,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哥。 袁欣然瞪大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顾一彤,一脸难以置信。 “她跟你和好了?” 江燃看了顾一彤两眼,没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恶意。 “会不会说话。”白菲菲剜了他一眼,却愕然发现往常跟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着的顾一彤,今天居然出奇安静。 她和顾一彤也不能说是和好,只能说是恢复到了正常同学关系,不再那么针锋相对罢了。 其实白菲菲也有些奇怪,顾一彤居然会主动给她送礼物,承认自己之前的错误。 主要是顾一彤说曾经那些中伤她的话,是因为觉得她长相身材好,心地气质佳,忍不住就心生妒忌。 看着对方一副诚意十足道歉,想和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样子,白菲菲倒也大度接受了她的示好。 主要是顾一彤夸的她沾沾自喜,觉得这家伙要是不毒舌,看上去还挺顺眼。 “江燃!” 伴随着稍有些气喘,却依然像珠落玉盘的声音。 一个仙姿玉色的女子提着裙子,娉婷款款跑到近前。 沈青筠提着裙边跑进来时,几乎让宴会厅中无数低语声,尽皆出现了刹时间的停顿。 袁欣然还没有从顾一彤称呼中回神,就看见一个仙女跑的发梢凌乱,俏生生站在了江燃身旁。 小嘴顿时张成了o形。 如果说顾一彤喊江燃大哥可能只是嘴瓢,但沈青筠这种生怕江燃跑掉的状态是怎么一回事? 袁欣然多惊讶暂且不提,顾一彤心中又是一颤。 她现在有种逐渐被马逸伦中二言语同化的趋势。 谁要是这会儿告诉她江燃只是个普通人,顾一彤第一个不会相信。 “哟!”白菲菲迎上前去,替沈青筠撩拨了一下发丝,调侃起来:“沈大美女下来追情郎啊?” 沈青筠闹了个大红脸,拍开了白菲菲的手,嗔怪着瞪她一眼。 她也没明白自己在楼上宴会厅没看到江燃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变得很着急。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想齐敬山和江燃见面之后,解开一些莫须有的误会吧。 “别在这瞎说八道。” 沈青筠跑太急,以至于言语间的细微喘气声很明显。 江燃却没给她平复呼吸的机会,淡淡看了过去:“有事?” 卧槽! 你踏马是一根钢筋吧? 白菲菲和袁欣然,以及顾一彤三人心底同时泛起了这个念头。 她们觉得自己就算身为女人,在面对沈青筠的时候,也不会是态度如此硬邦邦。 “起阳枝。”沈青筠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觉得江燃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自己刚才那一巴掌跟白挨了一样。 江燃眼神倒也没有过多变化,只是从一旁挪到了沈青筠脸上,示意她继续说。 “齐爷爷让我告诉你,不用等后天了。” 沈青筠语气逐渐恢复了正常,但她眼神却不复平日里的清冷,反倒是带着一丝愠怒落在江燃身上,试图表达不满。 “你等会儿要是有空,就去顶楼一趟,齐爷爷在那里等你。” 江燃沉默少顷,淡然点了点头:“知道了。” 沈青筠白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扭头就走,发现自己就多余担心这个家伙,他不给别人搞抑郁就是好的。 “啧啧啧。” 白菲菲看着沈青筠绰约背影,不禁阴阳怪气的砸吧着嘴。 “这才跟沈大美女见了几面,就要去见家长了?” “想不到你看着其貌……勉勉强强,成天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这招欲擒故纵玩的很漂亮嘛!” 她本想说其貌不扬,但是看着因为营养跟上,逐渐显出骨相,棱角分明的那张脸,还是改了口。 顾一彤悄然和袁欣然对视一眼,倒并不认同这番话。 倘若沈青筠是那么容易被吸引住的女生,也承受不起人间仙子这个名头。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才配叫做仙子。 江燃既然能让沈青筠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那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起阳枝是什么东西?” 白菲菲见江燃没有理会自己在这阴阳怪气,也不觉得半点尴尬,转而关心起沈青筠刚才所提到的“起阳枝”来。 “不说算了,我自己搜。”她拿起手机查询了一番,抬眼看着江燃,目光有些玩味。 虽然没查到起阳枝具体是什么,但却查到了“起阳”两个字的指向性。 “江燃,你……”白菲菲一句话在嘴里卡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憋住,“你那方面不行?” 顾一彤和袁欣然先是一愣,旋即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江燃懒得回答白菲菲这种无聊揣测,他仅仅是用凛然的眼神一一扫过三人。 于是她们立刻移开了目光,转为一脸正经模样。 白菲菲早就被他用这种眼神吓过,倒也不以为意,反而是在内心深处嘀咕起来。 “这么大反应,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怪不得面对沈青筠那种大美女都把持得住,原来是这个原因。” 第99章 再掂量一下 在白菲菲看来谢家生日宴其实挺无聊,要不是碰上了袁欣然两人,她估计早就待不住了。 不过顾一彤提醒她不要学江燃那种随意离场的举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那么洒脱。 她们来了又走其实本身也不算太大问题,谢家大抵也不会计较这种事。 怕就怕看到这一幕的人上纲上线,那就有可能因为提前离场这一件小事,影响到家中的生意。 因此在沈青筠和江燃相继离开后,她还是和袁欣然和顾一彤两人待在宴会厅里聊着天。 虽然没人在江燃离开后提起刚才那一档子事,但看上去三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白菲菲。” 三人正说的起劲,白菲菲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在听到这个声音瞬间,就晓得来人是谢天那个烦人的小胖墩。 相比于谢天这种差一点就够得上死缠烂打的行为,白菲菲觉得还是江燃那种淡漠的性子好点。 她是实在受不了一个男人天天在自己后面嘘寒问暖,在学校里已经提醒过谢天无数次,但确实没有太大效果。 “谢天,你不去楼上陪你奶奶,跑下面来做什么?” 白菲菲没等谢天开口,直接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话:“江燃也没在这,要不然你去其他地方找找他?” 顾一彤和袁欣然面带惊异的打量着谢天,听到这个姓的一瞬间,她们就大概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正因如此,也是替言辞之间略显不客气的白菲菲捏了把冷汗,生怕她不小心得罪了谢家子。 不过顾一彤还是有些佩服白菲菲这种心态,至少她如果不待见谢天,但在知道对方身份后,多少也会维持表面上的客气和尊重。 “我有事和你说。”谢天倒也没觉得白菲菲在针对自己,只是觉得仍需努力。 不过他这次可是胸有底气,知道自己要说的话,白菲菲绝对想听。 “什么事?”白菲菲耷拉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显而易见。 谢天圆润脸上泛起一抹神秘,微微往前走了一步。 结果不等他凑上前,白菲菲又往后挪了一步。 “江燃托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谢天也不气恼,索性直接道明来意。 “他托你打听事情?”白菲菲纳闷之余,杏眼含光,倒也真被引动了好奇心。 她也是从袁欣然口中才得知,南都市领导有个儿子就叫谢天。 不过却不晓得江燃到底遇上了什么难题,居然需要通过谢天的途径去打听一些事。 “他没告诉你?”谢天圆脸上只有几秒钟愣神,旋即就无所谓道,“反正本身也是你家里的事,我就直接跟你说吧。” 谢天正想开口,余光却发现旁边两个女生看似神游天外,实则注意力都很集中。 他想了想,学着自己父亲,眼神灼灼的看着她们,轻咳了两声。 顾一彤立时反应过来,压下八卦的心思,拽了一下袁欣然袖子,将她拉到一旁。 “现在可以说了吧?”白菲菲对这一幕视若无睹,看着谢天,眼含期待。 她甚至在心头猜测,江燃是不是拖谢天去找名医之类……不过按理说这种事也用不着告诉自己吧。 “想把白叔叔老城区改建项目搞黄的人,我已经查到是谁了。”谢天挑了挑眉头,一脸自得。 “改建项目?”白菲菲芳容微怔,旋即反应过来,“你说有人搞黄我爸的工程?” 谢天听到她这句反问,才晓得白菲菲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不过他已经把话说穿,再行遮掩也没有太大意义,反倒是在心底想着要不然求父亲帮帮白家。 …… 南里酒店一共28层。 江燃从消防通道拾级而上,表现得并没有太过急切。 按燕传说法,起阳枝在旁人手中唯一作用,就是针对男人那方面问题。 以齐敬山的年龄,肯定用不上这种东西。 只要起阳枝还在,他就不怕弄不到手。 江燃也有些无奈,蔚蓝星上足年野生药材,实在太过难寻。 燕传这段时间,最多也就打听到了一些三十多年老参、灵芝,五十多年的黄芪和首乌之类。 老参不至百年,首乌不至百五十年,对于江燃来说其实聊胜于无。 起阳枝这种特殊的药材,可以作为主药,辅还芝草,就能炼制淬体丹。 换成老参,江燃只会汲取其生命精华,制成汲灵参露。 汲灵参露的强大生命能量,对于普通武者来说,就是天材地宝。 但搁在天地灵气日夜冲刷洗练五脏六腑的江燃身上,参露年份过低,也无太大用处。 心中这些念头,在他迈步走上28楼时戛然而止。 江燃灵觉在这层楼上,感应到了一股气机,几乎锋芒毕露,毫不掩饰。 他清晰地辨别出来散发出这股气机之人,正是那个一脸苍劲的老头齐敬山。 不过方才对方气息很内敛,不像现在这般作作有芒。 江燃伸手推开消防通道的门,缓步循着气机走了进去。 28楼不知道是没有装修还是风格如此,走廊连地板都没有铺,只是简单平整的水泥地面。 他缓步踩在其上,发出了很清晰的回响声。 直到数十步后,江燃站在了淡金色紧闭厅门前,发现内里那股气机牢牢锁定住自己。 在门口沉默半响,实则是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打死齐敬山。 他一般会给挑衅的人一次机会。 齐敬山倘若继续挑衅……算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凡心微微颤动,沈青筠面带惊恐挡在他身前那一幕浮上心头。 江燃姑且有了答案,刚才那一掌,便算作打在沈青筠身上吧。 沈青筠替他挡了一掌,他就再绕齐敬山一命。 心中念定,江燃体内气劲自周身喷涌而出,形成一股劲风,直接冲向了紧闭的厅门。 嘭—— 随着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响,两扇门直接被硬生生震开,其中一扇更是保持着极快速度倒飞进大厅之中。 “移山劲。” 齐敬山本站在大厅正中,看着半扇大门砸过来,直接一掌拍出,剧烈劲道灌入门板,直接将其炸成了漫天碎片。 他看着走进门来负手而立的江燃,苍劲老脸之上满是凝重和战意。 “再让老夫来掂量一番你真正的斤两!” 不管是不是看在江燃救过沈青筠的面子上,齐敬山都准备把所谓的“起阳枝”交给他。 但他仍不相信方才在楼下那一幕,想借机验证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第100章 何其不公 齐敬山筋骨噼里啪啦作响,整个人莫名拔高少许。 随着血液沸腾之下,阵阵白雾直接从他头顶升腾而起。 体内气劲喷涌而出,直接让他衣袍迅速鼓起,扣子倏然崩开,衣服如同披风般无风飘扬在身后。 他手掌之中气劲如蛇,四处乱窜,让整只手都变大了不少。 伴着中气十足的暴喝声,齐敬山高高纵跃而起,跨越数丈距离,居高临下一掌拍向江燃。 这一掌势大力沉,他只用了五分力,给自己留了收招余地。 齐敬山也是怕自己猜测有误,万一不留手,一掌拍死江燃,恐怕沈青筠能怪他一辈子。 “临阵之时,留手当是大忌。” 江燃自是察觉到了对方留手意图,倒也明白齐敬山并无杀心。 他如闲庭信步般往前踏了一步,而后右手并为剑指,九劫劲凝于指尖,一指点了过去。 刚猛万分,似有雷霆之势的一掌,就在江燃刻意而为之下,撞上那云淡风轻的一指。 齐敬山周身气劲喷涌,整个人呈临空之态,气势磅礴,竟有秋风卷落叶之势。 江燃身形单薄,迎着对方气劲流转,导致扑面而来的猎猎狂风,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的错觉。 剑指在齐敬山无法变招之际点在了他掌心。 他身形依旧悬于半空,掌心和江燃手指接触的地方像是成了一个支点。 齐敬山这气势雄浑,借助地利的一掌,就这样被一指止住了去势,同时托住他整个人的身体。 “遏飞舟。”江燃目光淡然,抬眸看着齐敬山似笑非笑,在对方眼中惊骇刚刚泛起之时,他再次有了动作。 剑指微微后撤数毫米的距离,旋即九劫气劲凝于指尖,用一种无法反应的速度,在这毫厘之间再度发力。 仅仅数毫米的距离,江燃这一指却依然击出了风雷之势。 “倒流云。” 随着轻飘飘三个字落地。 齐敬山眼中惊骇尚未彻底流露出来,就察觉到掌心失去了感觉。 江燃一指点出,就像是一辆失控的卡车,以百公里时速硬生生撞在了他身上一样。 更恐怖的是这种动能速度完全凝于一点。 于是齐敬山在下一秒,便发现一股刚猛、暴躁且狂傲到极点的气劲,从掌心处直接怼了进来。 他直接在这无法抵御的气劲和力道之下,以比进攻时快了数倍的速度倒飞而回。 齐敬山疯狂运转自己体内劲气,想要止住去势。 他赫然发现自身气劲在面对那从掌心窜进右臂的一缕气劲时,根本就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江燃一指凝出的劲,就像是龙卷风暴一样,疯狂撕裂着胆敢靠近的一切。 齐敬山足足倒飞出去接近十几丈距离,方才撞在了一根承重柱上,发出了一声在宽阔大厅中不断回荡的巨响。 承重柱上精致的装饰和花纹全部被撞得碎裂开来,齐敬山后背依旧死死的黏在柱子上没有掉落。 直到江燃一指点出的气劲直接从他掌心窜到肩头,然后透体而出。 一指粗细的无形劲气自齐敬山右肩窜出,直接撞进他肩头紧贴的承重柱中。 下一秒齐敬山耳中就传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声“咻”响,这代表着那缕气劲贯穿了整个承重柱,迸射到了更远处。 直到江燃攻入他身体里的气劲击穿承重柱接近二十秒,齐敬山才终于重新获得了身体掌控权。 他右臂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体内气劲无法再度流转过去。 齐敬山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滑落在地,身体里劲气已经乱成一团,不经过一段时间梳理,他根本别再想和任何人动手。 从初见江燃时就显得巍峨如山岳,眼神更深藏自傲的齐敬山,终于在摔落在地,盘腿靠在承重柱上时,恢复了一个正常老人的神态。 他变得颓然和老迈起来,眼神中精芒毕露消散,竟也泛上了几分浑浊。 看着缓步从门口走向自己的江燃,齐敬山眼中流露着怀疑自我、三观崩塌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他深知自己刚才那一掌留不留手,根本就没有丝毫意义。 在江燃那种凝聚到堪称可怖的气劲之下,任何暗劲、暗劲巅峰武者,都绝不会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 这也终于证实了他的猜测,刚才在楼下那一幕不是错觉。 “敌劲化己劲。”齐敬山看着离自己距离已经不算太远的江燃,老脸上尽是苦涩。 “你已经踏入了化劲门槛。” “哈哈哈……”齐敬山不知道是怀着何种心思,总之他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皱纹密布的眼角已是老泪纵横。 “二十岁的化劲,二十岁的宗师!” “哈哈哈哈……老天爷啊!老天爷啊!你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齐敬山右臂伤势和后背的疼痛,都没有让他皱一下眉头。 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经历过比这更疼,更惨烈的伤势。 只是在验证了这个真相之后,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这个一生之中都没有几次剧烈情绪波动的老人,就在江燃一脸淡漠,走到自己面前时,彻底情绪崩溃。 他就这样伸长双腿,瘫坐在地,背靠着承重柱,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握成拳头,死命捶打着地面。 一下一下击打地面的声音回荡着,仿佛在嘲笑齐敬山几十年的坚持和努力,是那样可笑和不值一提。 拳头很快被锤的鲜血淋漓,齐敬山恍若未觉,他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嚎啕大哭来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他为之执着一生的武道,在这惠风和畅的一指下,简直像是一出闹剧。 而他齐敬山,就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不过对于江燃来说,倒并不存在什么自得或讥讽的情绪。 眼前齐敬山老泪纵横的一幕,也没有在他心底引起任何波澜。 修真界里,蹉跎一生不得筑基的修士不知凡几,那是眼睁睁看着道途断绝的无能为力。 筑基乃成,凝丹又是一道坎,踏不过去就要寿终而死,踏过去便增五百新寿。 修士寿尽之时,是已然用尽了毕生精力和所有手段,却依然推不开那一扇近在咫尺的门。 那种就差一点,便能重获新生的绝望和悲凉,齐敬山又岂能体会分毫? 第101章 是否存在 江燃站定在齐敬山面前,没有任何劝解和宽慰的意思。 “起阳枝呢?”他的语气淡漠至极。 齐敬山已经无力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终于明悟江燃底气从何而来。 二十岁步入化劲。 他要是能在二十岁的时候摸到化劲门槛,不知道会比对方狂妄多少倍。 说实话,江燃这种态度甚至都可以说一句老实本分。 换成自己是一位二十岁的宗师,估计会把胆敢质疑和轻慢自己的人,全都打到半年下不来床。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燃在这个年纪踏入化劲门槛的同时,竟已具备了几分宗师气度。 从少年宗师这个角度再去看他方才的所有举动,就不能说是目无尊长或狂妄自大。 评价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都不算太过分。 齐敬山毕竟也是从死人堆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这股突然崩溃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用袖子抹干了老泪,长长吐了口浊气,抬头看着立于身前的青年,神色极为复杂。 倒不是被打伤后的仇视或愤恨,反而有种莫名的……欣慰? 像是看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怀,也有几分武道果真还有前路的喜悦。 卡在半步化劲这么多年却不得其门而入,齐敬山其实早就有些怀疑,武道前路,真的是一片坦途么? 如果是一片坦途的话,他怎么会卡在化劲的门槛之外,几十年都跨不进去。 但是此刻江燃却站在他面前,用事实告诉他,武道前路是通途。 自己之所以会被卡在化劲门槛之外,只是自身天赋的问题。 江燃二十岁能做到的事,他七十岁都做不到,除了天赋太差外,再不会有其他原因。 倘若江燃知晓齐敬山在心中思索了半天,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怕是多少也会宽慰他一句。 不是你天赋太差,只是你在练武,我在修仙。 直到眼神复杂的看了江燃半晌,齐敬山方才开口,刚要说话却忍不住传出了一连串咳嗽声。 “林家,咳……我是必须要杀鸡儆猴的。” 齐敬山压住咳嗽声说着话,也在观察江燃的表情,最终确认他并非是要为林家出头,而是真的仅仅只为“起阳枝”。 “不过既然起阳枝是一件展品,那这东西大概率还在林家手里。” “我会让人跟林家沟通,找到起阳枝后就交给你。”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起阳枝来做什么文章。 这个东西或许对江燃有一定用处,但齐敬山敢肯定,单凭此物根本别想着去拿捏对方。 至少齐敬山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可以去拿捏一个二十岁的宗师。 江燃从他的言语中没有听出推脱或其他潜藏的意思,倒也没有再行刁难。 “你体内涣散的气劲,大概在五天之后会回归正常,右臂的伤势,则需要用一个月时间来调理。” 江燃见齐敬山没有异心,想了想投桃报李提醒了他两句。 “一个月之内,倘若右臂再被气劲冲击,就会彻底坏死。” 他方才那一指就算有所留手,换成普通人或陆谦那种明劲武者,直接就会被刚猛的九劫劲把整条手臂搅碎。 也就是齐敬山这种比暗劲巅峰还高一筹,能自主控制体内气劲的武者,才能保住右臂。 “自不量力挑衅宗师,怪我自讨苦吃。” 齐敬山自嘲的笑了笑,用左手撑地站了起来,整个人靠在承重柱上,有些狼狈不堪。 “起阳枝一事,我需要你尽快办妥。” 江燃微微颔首,觉得这小老儿也算有自知之明。 他也没有了在和对方纠缠下去的心思,转身便往外走。 齐敬山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少顷,还是在江燃踏出十余步后喊了一声。 “江燃!” 手负于身后的青年步伐一顿,却并未回头,就那么临风玉树般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齐敬山拖着依然有些发软的身体快步走到了江燃身前,斟酌了一下言语。 “能否告诉我你的师承?” 江燃深情淡漠,深邃的目光落在齐敬山苍老的脸上,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齐敬山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纠结:“我也知道贸然问你师承不太妥当。” “不过看你二十岁便踏入化劲门槛,我是真的很想在你这里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纵然如今网络时代,几乎很多身具传承的武者都选择了韬光养晦,但齐敬山还是接触过化劲宗师。 华夏幅员辽阔,就算踏入化劲再难,也不可能将十几亿人尽数挡在门外。 在官方热武器威慑和诸多化劲宗师的协调下,才能让无数武者安安稳稳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曾经那些动荡岁月里,武者一言不合便要杀人全家,仰仗武力肆意对普通人动手的情况,早就成了凤毛麟角的稀奇事。 练武可以,但无论是明劲、暗劲还是宗师,都得规规矩矩的按章办事。 这是被官方用热武器硬生生杀出来的一片净土。 再厉害的武者,警觉性无论多高,也抵不住一两公里外,无数杆狙击枪的联合狙杀。 别说几公里外的杀意根本不可能感知到,就算能够感知到,当几十发狙击枪子弹同时离开枪体的一瞬间,没有任何武者能尽数躲开。 齐敬山年轻的时候,曾听自己师父感叹过武者时代的落寞。 他师父虽然惊异于热武器的威力,但也在不经意中提起过,当武道修为步入某个更高境界时,热武器的作用就会变得微乎其微。 “什么问题的答案?” 江燃没有回答他师承的问题,他在蔚蓝星本身也没有师承。 至于要不要回答齐敬山的另一个问题,也得看他具体是要问些什么。 齐敬山调整了一下呼吸,组织了一下言语,先将官方曾经狙杀过许多武者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等等。”江燃听他提到化劲宗师维护武者圈子安定的时候,不由将其打断。 “你的意思是,如果武者滥用武力对普通人出手,就会遭到官方和化劲宗师的联合针对?” 齐敬山点点头,略有些疑惑:“大抵是这样,不仅如此,部分家族虽有传承,但也不会将武道之事,和那些不适合练武的后辈全盘托出。” “按理来说,你的师父或者长辈,都会提前告诉你这些事才对。” 江燃这才恍然,为什么古峰一个暗劲武者,还要用那么麻烦的办法来捞钱。 天狼身为明劲,也因为钱财死在了拳台之上。 原来后面还有着这么一层隐藏的原因,用武力体面赚钱可以,但想肆无忌惮横行霸道,那就得好好看看自己身板够不够硬。 “你继续说。”江燃也没过多纠结此事,化劲宗师又能怎么着? “我曾听师父说过,热武器虽强,但武道修为达到某个境界,就可以凌驾于任何枪械之上……” 齐敬山问出了这个他在其他化劲宗师那里,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因此我想问的是,化劲之后是否还有路?” “或者说,化劲之上,是否真存在可以无视热武器的境界?” 第102章 光阴 不得不说齐敬山这个问题,江燃还真不知道确切答案。 如果对方问的是,能不能通过修炼或是某些手段做到无视热武器,他可以很笃定的说可以。 但是单纯依靠武道修为?说实话江燃觉得有些悬乎。 他看着齐敬山一副犹如懵懂孩童,一脸恳切的模样,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按照我的推测来看,暗劲巅峰应该可以无视手枪和步枪。” “当然,这是在没有形成火力覆盖的前提下。” 江燃从陆谦的形容和古峰的实力,大概可以推断出暗劲巅峰的实力上限。 飞花摘叶这种手段用来杀人,听上去好像很酷,但比起枪械这种杀人利器,还是有着一定的局限性。 譬如气劲可以支撑的最远杀伤距离和枪械比起来,绝对存在很大差距。 “更何况官方可以动用重机枪,大口径狙击枪,甚至歼击机一系列的大规模作战武器。”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你口中的化劲,基本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江燃前世虽然不是军迷,但也多少在视频中见识过部分大威力武器的恐怖。 蔚蓝星上的武道,固然可以十人敌、百人敌甚至千人敌,但依然还是肉体凡胎,在无差别的火力覆盖下,武者存活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看向对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询,有些想问你凭啥觉得武者能正面对抗飞机大炮? 齐敬山听到他说了这么大一通,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了一番:“你误会了。” “我说的不是正面对抗歼击机,驱逐舰这一类的大规模作战武器。” “而是达到能够躲开狙击枪在超远距离进行狙杀的程度。” 齐敬山也是被江燃的话弄得有些无语,要是真有武者能够正面对抗轰炸机、歼击机甚至战术导弹,那还发展军用科技做什么? 他师父所说的那种境界是在数公里外的狙击枪扣动扳机之前,就能察觉到危险而后避开。 武者境界只要达到这种程度,在现代化城市中,就等同于变相的无敌。 因为官方绝对不可能在城市中动用大规模武器,仅仅只为了对付一个人。 所以只要能够做到无视超远距离的狙杀,基本上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认为无视热武器。 不需要正面对抗战术导弹或者大威力武器,只要能够在危险来临前避开就已经足够。 随便往哪个人口密集的城市一躲,难不成官方还能用导弹洗地? “如果仅仅是躲开超远距离狙杀的话……” 江燃看着眼神希冀的齐敬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可以。” 他不知道蔚蓝星的武道境界达到什么地步能做到这一点,但只是在危险临身之前避开的话,并非什么难题。 武道修行达到一定地步……应该也能做到。 “化劲宗师都做不到的事……”齐敬山颤着声音往后退了一步,但从江燃的神情中没有察觉到任何调侃或说谎的迹象。 “所以化劲之上,果真还有前路!” 他蓦然反应过来,江燃这番话的潜台词,不正是化劲并非终点么? 齐敬山顿觉意兴阑珊,也有几分克制不住的悲凉。 一直以为化劲是终点,即便一生也没有机会越过那条线,但他毕竟离终点也已不远。 世间又有多少武者能够触及武道之路的终点? 没想到现在江燃却无情证实了齐敬山以为是师父不忍见武者时代落幕,强行夸大其词的一番话。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齐敬山连连叹了几口气。 他甚至没有去细究这番话,一个二十岁的宗师,有什么必要在这诓骗自己? 江燃见他似乎自行脑补出了答案,也不再过多解释。 将要离开之时,齐敬山却又神色复杂的说出了另一番话。 “江燃,我知道你武道天赋旷古烁今,年纪轻轻已为宗师,自有三分傲气。” “但是青筠这孩子的婚事和未来,都不容她自己做主。” 齐敬山话音至此,略微顿了顿。 在知道江燃是一位少年宗师后,那种目空无人的态度,也就足以让人心安理得的接受。 他其实已经没了一开始对待江燃的那种防范心。 宗师气度,渊渟岳峙。 也无怪乎沈青筠那种从不对男生假以颜色的孩子,也会不禁意间流露出好感。 这种从内而外逸散而出的精气神,会慢慢加深身边人的好感。 除了一开始就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江燃的人外,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些许影响。 齐敬山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就是怕江燃一旦流露出几分情意,就会让沈青筠深陷其中。 沈家会给江燃这种武道宗师极大的尊重,美女金钱都不会吝啬。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而今早已不是那个独属于武者的时代。 “你想表达什么?”江燃神色淡漠,仿佛齐敬山所说之事,和他没有半点关联。 “我希望你和青筠的关系就维持在这种地步。” “否则未来的某一天,你将会对上整个沈家,单凭化劲的分量……还不够。” 齐敬山言辞间也有些无奈,倘若沈青筠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但身为云京沈家的嫡系女,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 倘若不是他在其中协调,沈青筠想在亡母出生地南都市上大学,都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她和她母亲一样善良,也有一颗同样脆弱的心。” “我不希望她在你身上倾注太多感情,以至于将来遍体鳞伤。” 齐敬山言及此处,看着不动声色,无喜无悲的江燃,心中也是暗赞。 换作他是二十岁,也绝不可能像江燃这样面对任何事都一副安之若素的态度。 也无怪乎对方二十岁就能化劲,单只这份心境,当世哪个年轻人能有?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江燃自是听懂了齐敬山的潜台词,但对他来说,于漫漫仙路上下求索,才是此生不渝之事。 “沈青筠不过是这浩瀚天地一旅人,而我亦复如是。” “漫漫长路,终归是我独行。” 看着江燃的背影转入视觉死角,齐敬山兀自站在原地愣神。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回应自己的话,但他依然明白了江燃对于沈青筠绝没有半分情愫。 他的眼中唯有武道。 二十岁的江燃,刚刚从自己以为的终点,实则是对方起点的化劲宗师出发,走向更远的武道之路。 这条路上唯他一人逆旅而行。 于他来说,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第103章 别瞎琢磨 “抱歉……” 谢天圆润脸蛋上满是自责,压低声音对站在消防楼梯口的白菲菲说道。 他为了白家所面临的困境,又上去见了自己父亲一面,不过并没有得到好消息。 谢恒开口过问这件事已经不太妥当,再者还处于关键时期,更不可能随意插手授人以柄。 白菲菲眼中的急切和希冀一下子尽数敛去,神情变得有些黯淡。 她又不是个傻白甜,自然明白资金链断裂是什么后果。 “你也不用太过悲观。”谢天看着平日里性格洒脱,伶俐活泼的白菲菲突然变得忧心忡忡,没来由地就有些心疼。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想横插一脚的人到底是谁,那白叔就不至于到处碰壁了。” “直接找到对方,看看能不能把项目折价抵出去,实在不行就把利益全让给他们,白叔只要能全身而退,哪怕承受一些亏损也能接受。” 白菲菲虽然对生意上的事不太清楚,但听到这番话也觉得很有道理。 对方针对白家,无非就是为了求财。 那么他们主动退让,把利益全都让出去,那些人应该就会罢手。 念及此处,白菲菲脸上的黯淡转为振奋,想着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白远山。 “你俩杵在这做什么?” 江燃去顶楼找齐敬山的时候走的是楼梯,这会儿依然选择了走楼梯。 于是他在亮着绿色指示灯的消防通道口,直接碰到了两人。 白菲菲抬头一看,便见江燃背负双手,一路拾级而下,垂眸看向自己。 她顿时微微一呆,旋即便觉得有些委屈。 “江燃,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爸遇着事了?” 在谢天面前还稍显克制的情感,在看到江燃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宣泄出来。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却还是一种想要寻求安慰的茫然无措。 江燃都不用思索,就知道必然是谢天打听到了具体的情况后,跑去跟白菲菲献殷勤的时候告诉了她这件事。 他倒没怪罪谢天的念头,或者说并不关心白菲菲知道与否。 “是。” 江燃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无视了她眼神中潜藏的惶恐。 “白叔遇到的事并非难题,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是陈述着一个简单的事实。 白菲菲并没有因为他这种有些事不关己的态度而生气,毕竟找谢天去打听细情的人就是江燃。 她不至于无脑到是非不分,觉得江燃忽视了自己。 对方本就是这种淡然的性子,又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拜托谢天调查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 再去责怪江燃为什么不提前把这些事告诉自己,那纯纯就是无理取闹。 白菲菲心头的惶恐和不知所措,在听到江燃平淡的声音后,居然逐渐变得放松下来。 “你干啥去?” 她有些焦急的心情刚刚平复下来,就发现江燃越过自己和谢天继续往下走。 “回家。” 脚步声未停,少顷之后,江燃的声音方才从下一层楼梯飘荡上来。 谢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心想解释自己并不知道白菲菲还被蒙在鼓里,可是言语还没斟酌好,就没了开口的机会。 白菲菲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看在对方费时费力帮忙打探消息的面子上,宽慰了几句。 “别多想了,就江燃那性格,你就算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他估计都懒得去管。” “何况这本身就是我爸的事,他迟早也得告诉我,现在只不过是借由你口,提前说了出来而已。” 这番话说的谢天深以为然,江燃的确不大可能因为这种事而刻意疏远他。 “对了。”谢天见白菲菲目光是不是飘向楼梯下面,心知她可能是在考虑要不要跟着离开。 “江燃会武功的事情你知道不?” 他这么问不是想把赵五爷说的事全都告诉白菲菲,而是的确有些好奇。 看似两人朝夕相处,但好像白菲菲对江燃的了解,仅仅只是局限于表面一样。 当然,无论白菲菲知情与否,谢天也不会说出江燃杀掉古峰的事。 他是有点大大咧咧,但也不至于蠢到什么话都往外讲。 “武功?”白菲菲游移不定的眼神一下子被勾了回来,她眼含疑惑,又有几分乐不可支:“那你想不想知道他还会什么?” 谢天神情一震,眼中好奇之火顷刻间熊熊燃烧。 “我告诉你,江燃不但是个武林高手,还自学了符箓之术。” 谢天眼中的好奇变成了一种懵逼,符箓……之术? 他的懵逼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就死从白菲菲的神色间,察觉到了几分压抑住的揶揄笑意,总算反应过来对方压根就没相信自己的说辞。 “我知道江燃看起来很酷,但是你也不用自行脑补吧?” 白菲菲眼见他的表情变化,更加笃定谢天方才那句话是为了活跃气氛。 “不过他会点庄稼把式倒真有可能。” 她回想起之前在盛景娱乐城的时候,江燃面对一帮流氓时的淡定,不由猜测他可能真的有点东西。 但一想到对方刚来南都市那副贫苦的样子,又有些不太确定,估计有点东西也不多。 “别成天瞎琢磨,都什么年代了还武功呢……” 白菲菲晃了晃小脑袋瓜子,把这些念头甩了出去,江燃就算真的会武功,也解决不了白远山遇到的难题。 被谢天这么一打岔,她倒也放弃了跟着江燃一起离开的想法。 顾一彤提醒过她,谢家和他们的拥趸可能不记得谁来过生日宴,但谁提前走肯定记得一清二楚。 就算白远山没有遇见这么大的难处,她也不会任性到自找麻烦,更遑论现在这种情形更需要谨慎行事。 心中刚在念叨顾一彤,就见着对方半截脑袋从消防通道入口处露了出来,然后整个人一脸笑容的走了过来。 “谢少。”顾一彤先是跟一脸圆润的谢天打了个招呼,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方才看向了白菲菲。 “菲菲,袁欣然谈男朋友了,这会儿两个人正在卿卿我我呢。”顾一彤挑了挑眉头,在没有露出之前那种歇斯底里的表情时,也有几分姿色。 “啊?”白菲菲有些讶然,别看袁欣然长得粉粉嫩嫩跟个瓷娃娃一样,但对方眼界也不是一般的高。 “她对象是谁?应该不是南都大学里的学生吧?” “当然不是,就学校里那些幼稚鬼,袁欣然根本看不上眼。”顾一彤卖了半天关子,方才给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是个混血,长得又高又帅,眼睛可好看了,好像叫什么波特?” 第104章 为啥去医院 “小特特,你真的认识杜洋啊?” 袁欣然乖巧偎依在一个高大帅气的混血青年身边,说话软糯糯的,哪还有平常的心高气傲。 她在南都大学可没闲着,这三年下来,基本上南都市有头有脸的年轻一辈,就算没有见过,也大抵知道对方什么来头。 杜洋早从南都大学毕业了好几年,她能和对方有一面之缘,也是因为小姐妹攒局的缘故。 清河杜家,或许旁人不太熟悉,但是袁欣然这种消息灵通之人,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总而言之袁家在对方眼里,那就跟掌心的核桃一样,想怎么把玩就怎么把玩。 杜洋的具体情况她也通过旁敲侧击了解过,据说和谢天一样是私生子。 不过这种事在大户人家那就是家常便饭,杜洋是私生子,但他的父亲却是正儿八经的杜家嫡系。 只凭借这一层身份,对方就能去22楼参与宴会,她们却只能待在楼下。 “欣然,你朋友回来了。” 倘若江燃在此,当即就能认出来说话之人,正是余诗雅之前的男朋友李伯特。 李伯特并没有正面回应袁欣然的询问,只是故意压低讲话声,用一种很磁性的音调,凑近她耳边道。 袁欣然被他凑到耳旁的呼吸弄得身体有些酥酥麻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不容易将黏在对方身上的目光移开。 “好你个袁欣然。”白菲菲快步走到近前,简单看了李伯特一眼,就佯装嗔怒道,“偷偷摸摸谈恋爱不告诉我是吧。” 李伯特也表现得极有风度,眼神并没有在白菲菲和顾一彤的身上过多停留。 袁欣然自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芳心更觉满意。 有沈青筠在所有女生头上压着,硬要说白菲菲美的不可方物确实有些夸大其词。 不过她也知道白菲菲是属于姿色不俗那一类,平日里在学校受到的瞩目也不少。 单纯比长相,袁欣然在不违心的情况下,还是觉得白菲菲稍胜自己一筹。 她能和对方一较高下,可能大部分原因都归功于这张娃娃脸和身材带来的反差。 李伯特又高又帅,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有种深情楚楚的感觉,说实话袁欣然一直觉得对方可能是个花花公子。 但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她却发现对方像是一颗心锁死在自己身上一样,根本不会过多关注旁的女人。 至少在男德这方面,李伯特已经在袁欣然心中过关了。 今天面对白菲菲和顾一彤时表现出的那种眼里只有她的态度,也让她十分满意。 “菲菲你可别在这瞎说。”袁欣然收回了拉丝的眼神,微张着嘴,一脸娇嗔,“什么叫偷偷摸摸,我们这是光明正大!” “只是没来得及介绍你们认识而已,恰巧他今天也在附近办事,我就下去接他上来了。” 袁欣然赶紧解释了两句,方才简单提了提白菲菲和顾一彤的名字。 “这位是李伯特,我的男朋友。” 介绍白顾两人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男朋友只需要知道名字就行。 说到李伯特之际,却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俩的关系。 李伯特微微低头,伸出了手。 白菲菲和顾一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袁欣然一把将他抬起的手臂压了下去。 “菲菲和彤彤都是我的好朋友,不用在意这些礼节。” 袁欣然握着李伯特骨节分明的手,摇动胳膊撒娇道。 混血男一脸宠溺,摸了摸她的脑袋。 “顾一彤,我们还是去旁边待着吧。”白菲菲故意装出一副恶寒的模样,古灵精怪道,“再在这待下去,估计过会儿就得直接被腻死。” …… “齐爷爷走了?”沈青筠倚窗而坐,她听到谢恒和谢家老太太谈话内容,原本清清冷冷地眼神变得有些紧张。 也没空去跟谢恒询问具体的原因,她直接拿出手机给江燃发了一条信息。 【江燃,你和齐爷爷是不是还在一起?】 大约等了两三分钟,沈青筠眼底焦灼更甚。 别看齐敬山年逾古稀,除了精神面貌异于寻常老人外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可见过对方一掌裂石的场面。 说实话就江燃那种体格,沈青筠是真怕两人再度起了争执,而后直接被打进医院。 “齐爷爷,您在哪呢?”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问个清楚,但江燃又不回消息,于是只能打电话给齐敬山。 “咳咳……我在南都市人民医院。”齐敬山咳嗽两声,语气略显尴尬,他知道要是不说真话,这闺女肯定得刨根问底。 沈青筠心里咯噔一声,不会真被自己给料中了吧。 “好好地去医院干什么?江燃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齐敬山听到前半句话还在寻思编个什么理由,等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原来是关心江燃的情况。 “手有点使不上劲,不知道什么毛病,过来拍个片子检查一下。” 齐敬山来医院,目的自然不是因为江燃那一缕气劲所造成的伤害,主要是想检查一下骨头和内脏有没有受创。 “至于江燃,估计早回家了。”他有些没好气的回答着第二个问题。 沈青筠有些惶恐,自她记事起,这是齐敬山第一次进医院。 过往二十年,对方甚至连一次轻微的风寒感冒都没有。 自从十一岁之后,她无论遇到任何难题,身后永远都站着一个巍峨的身影。 齐爷爷就是她心目中的超人! 现在这个超人却亲口告诉她,自己进了医院。 原来不知不觉,齐爷爷也老了……甚至快到她都没有察觉。 果真是单纯的手使不上劲么?沈青筠不敢深想。 她用自己最虔诚的态度,在心中祷告着漫天神佛。 “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天尊、三清祖师在上……” “信女沈青筠愿顿首千遍,只求齐爷爷身体健康。” “倘若他被病魔所缠,惟愿诸般苦难折磨尽加我身,换他平安无事。” 沈青筠双眼紧闭,她从不曾在仙神面前祷告。 但总听人说,心诚则灵。 那么在这一刻,她心中的虔诚,可以淹没整个南都。 第105章 扯上关系 江燃直接从南里酒店离开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是谢家在他眼里本身就不算什么,第二则是因为他答应谢天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参加对方奶奶生日宴会,且准备了贺礼,谢家老太太选择不收,他也不会强求。 那个木牌其实就是他在南都大学顺手折了一截树枝,用气劲刻上了平安两个字而已。 普通木头不是天材地宝,也没有玉的灵气承载能力,所以这木牌真就只是个木牌。 只不过因为送出这件礼物的人是江燃,故而变得不普通。 木牌等同于一份情谊,如若谢家老太太收下,他就会告诉对方,凭借此物可以求他帮忙做一件事。 谢天前世在南都大学不经意间关照了自己快四年,爱屋及乌之下他对谢家观感还算不错,于是准备了一份看似普通,实则极有分量的贺礼。 也不知谢家老太太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为自己今日之举而捶足顿胸,懊悔不已。 这些都是后话,何况江燃也不太在意谢家人的想法。 机缘机缘,给你都抓不住,又能怪得了谁。 他虽然已经不再是那个站在修真界顶峰的玄剑尊者,但在蔚蓝星上,他的人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 江燃回家之后虽然看见了沈青筠的消息,但却懒得回复。 他虽然会在一定情况下,关照一下沈青筠和谢天等人,但也不至于事事都要回应。 1299元的大瓜手机看起来跟崭新的一样,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江燃双目微合,呼吸声微不可闻,坐在沙发上好似陷入了一种深层次的定境。 他在等赵老五的消息。 谢天既然查清了给白远山下绊子的人,那么肯定会通知赵老五那边。 方才白菲菲和对方在一起,他也懒得去询问具体情况。 与其面对两个好奇心颇重的人寻根问底,不如等人来主动告知自己。 果不其然,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手机铃声就传了出来。 是赵老五的号码,不过接通后,却是夏婉婉的声音。 “江先生,您托我让谢天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无论和江燃打过几次交道,夏婉婉在讲话的时候依然很小心翼翼,语气轻柔且平缓。 “说。”江燃也没提谢天早已查了个清楚,只不过是去白菲菲那献过殷勤之后才通知的你们。 “想插手老城区改造项目的人,是福记老板刘延禄,不过这是谢天从官面上得到的消息。” 夏婉婉也明白江燃性格有些雷厉风行,最见不得别人啰嗦,于是用最快的语速道。 “刘延禄背后是麒林实业。”说到这里,她语气有些凝重。 “麒林实业的实控人是楚济川独子楚天齐。” “这个楚天齐还在世时,就是个手腕欠缺的绣花枕头。” “不过他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讲究一句谋定而后动,这点还算值得称道。” 夏婉婉也没有故意贬低楚天齐的意思,身为楚济川独子,能行事谨慎已经算是极大地优点。 可惜再怎么谨慎也没用,还是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刘延禄没有关系,得让麒林实业松口?” 江燃明白夏婉婉提及一个死人,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明面上的刘延禄,而是楚天齐。 不过这家伙已经被自己宰了,那就只能去找麒林实业。 “这件事或许得去找刘延禄问个究竟。”夏婉婉想了想,没敢随意用自己的想法去臆测。 “你们和刘延禄熟么?” 江燃也不至于听到个名字就准备直接扬了对方,打算问问赵老五能否解决这件事。 “五爷是谢领导的人,得避讳和景川一系的关系……” 夏婉婉刚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顿,旋即有些惊异道,“好。” “江先生,五爷让我亲自去找刘延禄一趟,看看能不能劝说他和白远山联手开发这个项目。” 夏婉婉是真没想到江燃在赵五爷心中的地位居然这么重,明知刘延禄是景川系的人,还让自己去和对方沟通。 “尽快给我答复。”江燃的手指已经悬在了挂断键上,话音落罢直接点了下去。 夏婉婉将手机递还给赵五爷,看着对方一脸悠闲自在的模样,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五爷,要不要告诉领导一声?” 赵五爷捏着两颗文玩核桃在手中转动着,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你让谢天去打探消息,领导只提了明面上的刘延禄是为什么?” “难不成他手底下没人知道刘延禄和麒林实业的关系?领导既然没有明说,就代表着他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了景川系!” 赵五爷在“不知道”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用一种你还需要历练的眼神看向夏婉婉。 夏婉婉又不是个蠢货,这种极其明显的提醒自然让她的脑袋瓜很快转过弯来。 “您的意思是,我们插手这件事,领导会装作没看见?” 赵五爷眼神微变,曲着手指敲了她头顶一下:“你脑子里最近是不是被江先生装满了?” “什么叫做装没看见,领导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明白了没!” 夏婉婉佯装疼痛的捂着头,眼神明亮:“我这就去找刘延禄探探口风,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 “菲菲,你说的都是真的?” 秦韵紧挨着坐在沙发上的白菲菲,握住她的手,神色凝重。 还不待她答话,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燃燃也跟我说过,有个同学无意间提起过这件事,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白菲菲心头倒是对江燃又多了几分感激,如果不是对方从谢天言语中察觉出了猫腻,把这件事的真相调查出来,她直到现在都还一无所知。 “对,他那个同学叫谢天。”白菲菲想了想,为了加深她的信任程度,一股脑把谢天给卖了,“是南都市大领导的私生子。” 秦韵一听这话,顿时瞪了她一眼:“这种话也就在家里说说,在外面可别乱讲。” “放心放心,你女儿又不是只呆头鹅。”白菲菲嘿笑一声。 “21点47。”秦韵看了眼时间,今天实在太晚,于是只能压下心头的焦急,“明天我就和你爸去福记找刘延禄。” “要是对方不想让白家分羹,大不了把工程全都让给他,只要从泥里拔出身子,这一次就当折财积福了。” 第106章 并非邀约的会面 翌日清晨七点十分,清苑茶楼。 江燃倚着二楼栏杆旁的那张桌子而坐,面前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白粥。 他不紧不慢的用筷子夹住皮薄到可以看清肉馅的小笼包,吹着热气,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市井小民。 清晨用餐的人大抵都在楼下,以至于二楼只坐着江燃一个人。 一屉小笼包有八个,在江燃吃到第五个的时候,楼梯口走上来两个人。 他听到了脚步声,但却没有抬头,依旧自顾自的在用餐。 谢远比他的大哥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张扬。 这种情况也属正常,他又不是官场中人,背后又有谢家撑腰,自然不可能满身陈腐气。 否则也不会在皇家5号上,毫不客气的和松本雄介说出那番话来。 谢远走到近前,低头看着那个昨天在南里酒店目中无人的青年,对方还是坐在位置上,不管不顾吃着小笼包。 他心中不禁有些无奈,这种伟力归于自身,且极有傲气的年轻人,是很难打交道的对象。 天狼和很多拳手是为了钱财,才会依附于他做事。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靠着诸多拳手获得了更多利益,所以也算相辅相成。 只是面对江燃这种看起来就油盐不进的人,谢远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去拉拢对方。 面对沈青筠那种绝色都能淡然处之,显然对女人兴趣不大。 在皇家5号的时候,明知铃木雅子牵扯着好几亿的赌注,但却仅仅只拿了1200万外加自己押注的15万,说明在金钱上也极有原则。 这种人恐怕一心都在追求武道,故而才能达到录像里展示的那种实力。 是的,录像。 刘维才为了让谢远更加直观的了解当时的情形,从手底下的拳手那要来了一份录像。 手机录制的画面比较模糊,甚至连很多交手细节都看不清。 不过仅凭一份不太清晰的录像,也让谢远明白了江燃到底有多恐怖,因此才会前来拜访。 今天在清苑茶楼的这一次会面,准确来说算不上正式约见。 江燃虽和刘维才打过交道,但也不会随意接受谢远的邀约。 他只是在昨晚对方联系自己的时候,提起早晨七点会在清苑茶楼吃早饭这件事。 至于对方来或者不来,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甚至在谢远已经拉开凳子坐下来时,他还是就着清脆的榨菜,小口喝着白粥。 这种态度几乎比昨天还要傲慢几分,可是谢远却并无太多恼怒。 有实力的年轻人狂傲一些,也不算什么太大的缺点。 弱者持傲气叫做自负,强者持傲气却叫做自信。 直到谢远的手表指针转向了七点二十二分,江燃方才扯出一张纸巾,边擦着嘴边看向站在一旁的刘维才,淡漠吐出一个字。 “坐。” 刘维才看着无动于衷的谢远和眼神沉静,如渊似海的江燃,总感觉比面对岛国人挑衅时还要紧张。 直到谢远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才在后背冷汗涔涔的状态中坐了下来。 江燃擦干净嘴,把纸巾扔进垃圾篓之后方才开口。 “什么事,说吧。” 他的语气高高在上,疏离且淡漠。 谢远看着江燃并不凌厉的眼神,却从中察觉出了一抹潜藏的寒意。 他顿时明白,自己和刘维才在对方的眼中,跟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那种无声流露出的寒意才更令人毛骨悚然。 要知道他昨天和江燃连一句话都没说,况且刘维才还和对方打过交道。 什么人能在仅仅一面之缘的情况下,就表现出这种态度? 这代表着对方深入骨髓的漠然之心,对旁人的漠视,甚至对生命的漠视。 即使现在说江燃一言不合就会杀了自己,谢远也深信不疑。 这种人就不能用常理来对待,他不像其他武者,还被各种框框条条所限制。 从头到脚,目光到神态,虽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但深处却是睥睨一切的孤傲。 一言不合扬了你,在江燃面前或许不是虚言。 因此谢远本来准备好的话,也在开口前斟酌了一遍。 “江先生,我也姑且这么称呼你。” 直接叫名字太过生硬,喊江兄弟谢天又觉得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于是只能跟着刘维才的叫法来称呼。 “在皇都5号游轮上,你和那两个岛国人交手的录像我看过了,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你的实力远超天狼和铃木雅子,应该已经步入暗劲。” 谢远变着法的夸起了江燃。 “如此年轻就踏入了武者梦寐以求的境界,传出去不知道……” 他不知道齐敬山和江燃交手之事,否则就不会认为江燃只是暗劲,估计高低也得觉得对方是摘叶伤人的暗劲巅峰。 这是眼光的局限性,暗劲巅峰对于谢远来说,就已经是很难接触到的人物。 他自然不会觉得江燃这种年纪,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有事说事。”江燃见他几句话都没说到正题上,直接出言将其打断。 谢远被这么一打岔,后面夸赞的话也憋了回去,噎了半晌方才正色道。 “那我就长话短说。” “清川省的黑拳市场,通过每年一次的清川联赛来分蛋糕。” 谢远眼神灼灼的盯着江燃。 “我鼎盛时期占着六个场子的利润分红,现在手头只剩下南都市的皇家5号和青阳市两个场子。” “皇家5号占据的份额多一点,大概有17%的纯利润分红,青阳市就只有9%。” “如今又折损了天狼,今年的清川联赛可能连这些额度都保不住。” 说到这里,谢远终于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他郑重其事的看着江燃。 “我想请江先生参与今年的清川联赛,你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出来。” 江燃情绪倒是没什么变化,他之前去皇家5号是为了筹钱竞拍起阳枝做准备,必须得雷厉风行。 现在起阳枝的事交给了齐敬山去办,即便是要去蹚清川联赛的浑水,那也是后话。 也不能谢远一提,就直接应下,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麒林实业你熟悉么?” 谢远稍一沉思,直接点了点头,换作其他公司他可能还真不太了解,不过楚济川的产业,他肯定不会一无所知。 “楚济川儿子楚天齐的公司。” “不过我听大哥说因为楚天齐身死的缘故,目前是由清河市杜家的嫡子,杜子成的儿子杜洋在管着。” 第107章 好饭不怕多热 清河杜家,江燃并不熟悉。 楚天齐他却很熟悉,熟悉到替对方送终的那种地步。 这件事牵扯到楚家,江燃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沉思,转瞬即逝。 他知道这只是巧合,毕竟自己还没杀掉楚天齐的时候,对方就在谋划着抢工程的事。 “谢家和楚济川关系如何?”江燃凝眸问出这句话,通过谢远回答,才会决定用什么方式解决这件事。 秦韵和白远山今天去福记,大概率会无功而返。 昨天夏婉婉给他的回复是没见到人,通过电话把事情挑明后,刘延禄就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显而易见对方态度如何。 赵五爷的面子不起作用,秦韵两人更是白搭。 谢远被并不森然的淡漠眼神看着,迟疑少顷还是苦笑着道:“奶奶和楚家有亲。” 江燃闻言,顿时微微颔首。 他听到这句话就明白谢远想表达什么,仅仅是谢家老太太和楚家有“亲戚”关系。 从谢恒这个谢家大领导的角度,肯定不希望南都市盘桓着楚济川这么一条大鳄。 “清川联赛的事暂且不提。”江燃想了想,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等我有用到你的地方再说吧。” 他将椅子微微后挪站起身来,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走到楼梯口。 谢远欲言又止,眼见江燃已经走下楼,只能化无奈为食欲扫了下桌上的点餐码,要了几屉包子和粥。 “谢总,江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维才着实有些懵逼,他感觉江燃好像和谁都能扯上关系。 远在燕山的燕家,云京军教头齐敬山,还有那个出身豪门的沈青筠,都是寻常人一辈子难以触及到的贵人。 这会儿又和景川系的掌舵人楚济川有所牵连,从语气判断像是有仇一样,这不得不让他有些许怀疑人生。 武者他也见过不少,能混到江燃这种地步,还是头一个。 “能有什么意思?”谢远指着江燃留在桌子上的碗筷,“你先把桌子收拾一下。” 等刘维才起身把餐具端到一旁,他方才继续说道。 “明显是他身边人遇着事了,估计大概率和麒林实业有关。” “等我了解过情况之后,再带着诚意去找他吧。” 谢远靠在椅子上,心里其实有些咂舌,江燃看似不近人情的同时,又像对一切洞若观火一般。 他刚才没有明说对楚家的看法,只是提了一下自家母亲和楚济川的关系,对方却瞬间心领神会。 甚至临走之前还了他一句暗含深意的话,这种心性放在一个商海宦海沉浮多年的人身上到也罢,可搁在江燃这就有些难以置信。 对方年纪轻轻武道成就非同一般,显然醉心于此道,还如此人情练达,简直匪夷所思。 …… “坐,别客气。” 杜洋双腿搭在曾属于楚天齐的办公桌上,看着一脸堆笑的混血青年,以及对方身边长着一张清纯娃娃脸的袁欣然。 他不在楚济川面前,总算不用事事拘谨。 不过再怎么折腰,杜洋都甘之如饴。 以他曾经私生子的身份,根本就别想着染指麒林实业这种规模的产业。 现在只等改了姓,偌大的景川系就算没他吃肉的份,但喝口汤总不为过。 钱权在手,那才叫活出个人样,不至于谁都能在他面前若有若无的嘲讽一句私生子。 无论任何时候想到沈青筠那一脸轻蔑的神情,杜洋都有种强烈的征服欲望。 以至于他在看到袁欣然的时候,居然没有太多异样的心思。 “欣然,你先去外面待一会儿。”李伯特一脸温柔的摸了摸袁欣然的脸颊。 袁欣然悄无声息的看了杜洋一眼,觉得对方浑身上下贵气难言,连双腿搭在桌上这种动作,也显得狂放不羁。 她很理解李伯特的小心翼翼,毕竟连自己都不敢太过随意。 于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冲着斜眼看着她们的杜洋甜甜一笑退了出去。 杜洋本有些吊儿郎当的神情,在看到她一脸笑容下的那对山峦高耸,顿时就有些心痒。 “杜少。”李伯特上前几步,面对袁欣然时的温柔神情尽数化为拘谨。 “你前些年在南都大学待过一段时间对么?”杜洋被他这一声喊回了思绪,也放下搭在桌上的双腿,“我记得你,男生圈子里出名的软饭王。” 李伯特嘴角抽了抽,没敢多说什么,尴尬一笑:“杜少记性真好。” “说吧。”杜洋勾起嘴角,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失笑:“看在咱们当年也算校友的份上,能帮忙我一定帮。” 李伯特往窗外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明来意:“杜少,您能不能借我两百万。” 他是真没别的办法,当时在皇家5号上借了一百万,本想着等刘维才玩过余诗雅后,找机会把对方送到那个借钱的胖子床上抵债。 结果那胖子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神经,非得逼着他还钱,好像一开始垂涎余诗雅那副模样都是假的一样。 “两百万?”杜洋看着表面光鲜,实则紧张至极的李伯特,有些恍然,“沾赌了?” 李伯特家境他不太清楚,但能在南都大学混成软饭王称号,可不是单凭颜值就行。 他得有让女生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具体利益才行,不然那些想钓金龟婿的女生可不会在他身上随意付出。 “不慎行差踏错,说来惭愧。”李伯特知道瞒不住对方,以他的家境若非沾赌,又岂会在短短时间败个一干二净。 “两百万不多,可我为什么要借给你?”杜洋神色间饶有兴致,“况且刚才和你进门那个女生不多说,百十来万应该很轻松就能拿出来。” “我和她没认识几天。”李伯特苦笑着,他人设不能崩,短时间内开口借钱那就彻底没戏了,“等相处时间久一些,肯定有办法掏出钱来。” “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杜少,求您帮我这一次。” 杜洋笑出声来,他是真没绷住:“你和我在南都大学至多不过点头之交,更是数年没有联系,千辛万苦混进谢家宴会见我一面,开口就是借钱?” “利息?你看看是我杜洋缺你这点利息,还是麒林实业缺这三瓜俩枣?” 他就算是私生子,好歹也是杜子成的儿子,区区几百万还不放在眼中。 李伯特心知自己做法不妥,但他实在别无办法,好在这杜洋也是个色中饿鬼。 他当即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一袭红裙的绝代佳人站在游轮前,妩媚兼着清纯的侧脸被阳光衬得多了三分圣洁,偏又有着极为妖娆的身段,且通过参照物对比,可以看出没有丝毫修图的痕迹。 杜洋几乎是瞬间看直了双眼,这个女人少说也有沈青筠七八成水准。 他双目灼灼的盯着李伯特:“你什么意思?” “她叫余诗雅,是我的女朋友。”李伯特淡蓝色的眼睛中泛起一抹笃定,对方的神情告诉他借钱的事妥了。 余诗雅这种好饭不怕多热几次,他肯定逮着羊毛薅到死。 “我找机会约她出来送到您床上,那两百万等从袁欣然口袋里掏出来,依然尽数奉还。” “杜少意下如何?” 李伯特又耍着借助余诗雅空口白话借钱的手段。 他也不会乱找对象,光是色胚不行,还得是杜洋这种轻易能把后患摆平的人才行。 否则余诗雅要是告他迷奸,他必然逃不过吃牢饭的下场。 第108章 你真搞笑 秦韵和白远山坐在一起幽幽叹气,倒把白菲菲急得够呛:“今天又没见着人?” 好半晌后秦韵方才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说辞。” “没在没在!”白菲菲气的火冒三丈,“连续四天都没见着人,他是去霉国掏大粪了吗?” “刘延禄的态度很坚决。”白远山用手挡了一下正要开口训斥的妻子,倒也能够理解女儿的这种愤怒。 他自己心头都有些不忿,肯定不能要求白菲菲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得无动于衷。 “就是想连骨头带肉吞得干干净净,让我割肉离场的机会都不给。” 白菲菲闻听此言,又看着秦韵那憔悴的脸色,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我跟江燃去找谢天,看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秦韵有些迟疑:“你和燃燃跟谢天的关系很好?” “别管好不好,总得先去问一问吧。”白菲菲自觉对待谢天的态度不算好,就是不知道江燃和对方相处的怎样。 “你让菲菲去吧。”白远山倒是看得很开,“说不定对方能帮我们把刘延禄给约出来。” “江燃!”白菲菲见父亲同意,当即扯着嗓子朝楼上喊道,“你快下来跟我去找谢天!” 半晌却没听到回应,她立马腾腾上了二楼拍打着卧室门。 “妈你看没看到江燃?”见无人回应,白菲菲稍稍打开门缝往里瞟了一眼问道,“这家伙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江燃自是听不见白菲菲在屋中闹腾的动静,他现在已经坐在一间茶室里。 谢远和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待在一起,看到来人时,情绪截然不同。 江燃自是察觉出两人各怀心思,也没说话,直接落座。 “谢总,他就是您说的英才?”开口说话之人是暂时代管麒林实业的杜洋,他语气中的讥讽很轻易就能被旁人所察觉。 谢远神神秘秘的说要介绍个能人给他认识,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些别的事。 杜洋面对谢家底气有些不足,自然答应见一见,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前几天在宴会上他就想收拾的江燃。 “谢总,如果是他的事,我可不一定有办法。”杜洋肯定会给谢远面子来赴约,可是给不给江燃面子,那就轮不到对方来置喙。 即便传到楚济川耳中也没关系,反而是他和谢家走的太近才叫做大问题。 “老城区的改造项目,限你三日之内,让麒林实业罢手。” 江燃看都没看谢远一眼,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极其不对味的话。 杜洋整个人都有些懵圈状态,他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 谢远轻咳一声,正要打圆场,就听见杜洋猖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真搞笑,哈哈哈……不行,笑死我了。” 杜洋直接用手在桌面上大拍着,他真没遇到过如此引人发笑的场面。 江燃这种冷冰冰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一句古话:“你顶着一脸死人相,是想告诉我勿谓言之不预也?” “不过帮你也不是不行,你得带着沈青筠来跟我谈。” 杜洋本打算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让沈青筠看见这个家伙,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岂不是更加大快人心。 江燃突兀的倒了一杯茶,将嘴搭在杯沿,嘴角微微上扬。 他似乎在笑:“好,我带着沈青筠来跟你谈。” 话音落罢,江燃把杯中剩余茶水倒在茶台上,将杯口倒扣在桌面上起身推门而去。 杜洋眼见他像是服软一样,在心中暗暗自得时,不忘冲着对方背影大喊。 “今晚八点半,6号桥观景台,不见不散。” 他觉得江燃肯定是心头苦闷,所以才忘了问自己时间和地点,因此好心提醒了一句。 谢远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个杜洋看似斯文有涵养,实则就是个草包。 就江燃那副态度是个猪都能看得出不对劲,何况他也不想想对方凭什么能请动自己。 看样子真如大哥所说,景川系尾大不掉,不光是楚济川所在的南都,放大到整个清川省,也如疑难杂症般难以解决。 稍微思虑片刻,谢远也没和杜洋打招呼,直接追了出去。 茶室内剩下一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片刻后冷笑着喃喃自语:“看不上我又如何,不仰着谢家,照样能在南都风生水起。” 这当然不是杜家私生子身份给他的自信,而是“新爹”楚济川给他的自信。 江燃走的步伐并不快,以至于刚走出茶楼,谢远就从后面追上了他。 “江先生,你此前并没有提起过和麒林实业之间到底有什么纠纷,我就擅作主张把杜洋约了出来,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江燃脚步未停,谢远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落后数步缀在其身后。 他前几天在清苑茶楼见过对方后,鬼使神差的给齐敬山打了个电话。 结果那个只对沈青筠无微不至,碰见其余晚辈开口就是兔崽子、烂怂的老人,沉默了半晌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江燃……能交好就尽量交好吧。” 无论再怎么旁敲侧击,再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甚至他连江燃的具体实力都没打探出来。 倘若谢远知道齐敬山被打的进医院拍片的事,也就明白为什么只有这么一句忠告了。 难不成被江燃一指头戳飞的事还得拿出来炫耀不成? 江燃也没有讶异谢远的态度转变,对于他来说恭谨也好,无视也罢,只要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胡乱挑衅,都是些无关紧要之辈。 他也没有怪罪谢远的想法,毕竟对方出发点是为了帮忙。 “无妨,今晚我会和他再谈第二次。” 江燃语气淡漠,也没有谢远想象中那种杀意凛然。 “您真打算带着沈家那丫头去见杜洋?”他没有感觉到江燃对自己的不满,在松口气的同时犹豫着问道。 旁人说不准,但沈家那丫头只要是熟人遇到事,找她帮忙都不大会拒绝。 更何况对方和江燃的关系看起来又比普通同学更近几分,说不准今晚还真会跟着去见杜洋。 谢远本身追出来是劝江燃不要冲动,没想到听对方这话,好像一点也没动怒。 江燃顿足转身,语气中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今晚你就不用去了。” “至于沈青筠去不去,那你得去问她。” 第109章 我真和善 夕阳落,灯花起。 江燃漫步在尚未竣工验收的六号桥上,隔江霓虹,身后霓虹。 他闲庭信步,不时驻足将目光投向在夜幕下更显深邃的南江河。 江水波光粼粼,晚风缱绻柔柔,身上是久违的轻松惬意。 看着辽阔河水,江燃便突然有种纵身跃下,踏波而行千万里的冲动,但却稍纵即逝。 他此行自然没有带着沈青筠。 杜洋在出言不逊之时,江燃已经在心中记了一笔。 今晚这一面,便是给对方第二次机会。 不多时,江燃就看见了一辆车灯射向辽阔江面的机车,其上坐着个身穿机车服的身影。 说是观景点,实则尚未完工,四周毫无保护措施,仅仅是一块从桥面延伸向外的平台而已。 看起来极具视觉冲击的机车,就停在平台边缘。 杜洋直接掀开头盔,倒扣在车头上,整个人吊儿郎当,一抖一抖走向江燃。 “沈青筠呢?”他没看见那个人间仙子,有种被戏耍的怒火油然而生,却依然明知故问道。 江燃报以淡淡的浅笑,这辽阔江水,慵懒晚风,让他颇感心旷神怡。 杜洋气的火冒三丈,他回公司调查过老城区改造的事情后,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江燃是为了白家来求情的,因此他吃定了对方今晚必定要来见他。 毕竟白远山的烂摊子可没人敢轻易接手,在老城区改建一事上下绊子之人就是楚天齐,这也是麒林实业常用的手段。 不过这是楚济川儿子生前没干完的最后一件事,杜洋心知自己很难解决。 但也不妨碍他借此要挟江燃,让其在沈青筠面前丑态百出。 以至于连李伯特询问他什么时间约余诗雅都暂时没有回复,却没想到江燃不仅是独自赴约,在求人的时候还露出这种表情。 “别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笑。”杜洋有些不耐烦,沈青筠没跟着来,他完全不想掩饰情绪。 “你是为了白远山的事吧?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明知自己解决不了此事,他还是打算戏弄下对方。 江燃浅笑收敛,冷酷无情的渡劫境神魂,再次压制住凡心因好风景而畅快的波动。 “态度?”他语气淡漠,缓步走向杜洋。 “我上午说的还不够清楚么?需不需要再给你重复一遍?”声音中的淡漠无情,迟迟未被晚风吹散。 杜洋却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着江燃,一脸不屑:“别在这跟我装模作样。” “我在外面混的时候,你估计还在青春发育期呢!” 江燃身形瞬间跨越数丈,一脚将机车踹飞出去数十米远,方才从半空直直掉进江水中。 桥面距水太高,以至于机车入水,发出的丁点儿响声几如不闻。 他杀杜洋简单,却还是得和下一个接管麒林实业的人沟通,倒不如用最直观的武力警告对方,让其知难而退。 “三日之内,麒林实业不收手,后果自负。” 杜洋压根没考虑这么重的机车,被直线踢出去,而不是弧线往下落的力度有多恐怖,他只是疯狂站在原地咆哮着。 “你!我!” “老子第一届巨摩杯锦标赛冠军签名纪念版战火!” 他整个人都被江燃的举动搞得语无伦次起来,这可是第一届巨摩杯冠军座驾,还篆刻了对方手写签名。 现在巨摩杯火成这样,这机车有人出价六百万他都没卖,结果在这一脚下直接打了水漂。 认楚作父的事基本八九不离十,这些天他可谓意气风发,有些飘飘然。 可江燃先是在宴会上欺负他看中的女人,白天到现在又一直是这种嘲讽的态度。 再加上没带沈青筠赴约,让他觉得受到了欺骗。 此刻具有唯一性的纪念品机车被踹进水里,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杜洋彻底疯狂!!! “草拟妈!杂碎东西!” “会打是么?会打有个屁用,你踏马还想威胁我?” 歇斯底里的他根本没发现江燃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步走向了自己。 直到被一只手抓住脖子提起来,憋得脸颊通红的杜洋,还在不停狂吠。 也无怪乎谢远觉得这家伙就是个草包,被一辆机车弄得六神无主,分不清态势,能有多大出息? 这种情况,换做谢远,绝对直接认怂,不会有半分犹豫,当面放狠话只能用愚蠢到家来形容。 “有种你弄死我!” 杜洋的疯狂还在继续,他感受着江燃手上虽重,但没有继续收紧的力道,觉得对方不过是色厉内荏,否则刚才也不会选择踢机车来立威。 法治社会,谁敢轻易杀人?分尸抛尸又能藏多久?只要找到尸骨,就必然会抓住凶手。 假如江燃背后站着如楚济川一样的巨鳄,他或许还有几分担心。 可是连白家这点事都处理不了,能有多大背景? “最后一次机会。”江燃眼神淡漠,仿佛对叫嚣充耳不闻,“麒林实业收手,或者我送你一程。” 他松开手,对方双脚触地,一个没站稳直接倒下去用手撑着地面。 杜洋喘着粗气,通红脸色逐渐消退,他眼神中有着些许讥讽,暗道说这么多话还不是乖乖放我下来。 “解决白家的烂摊子是吧?”他看着面容一直古井无波,哪怕被自己谩骂也没有情绪波动的江燃,突然灵机一动。 “可以。”杜洋觉得这个江燃肯定非常在乎白家人,因此他决定直击痛处,看对方还能不能维持着一副死人脸。 “据说白远山有个女儿姿色不错,让她来陪我一个月……”说到这里,他看见江燃面色终于有了些微变化,心知自己选对了路。 “对了,还有他那个风韵犹存的老婆,要是母女花一起,只用……” 眼见江燃神情波动瞬间变得无比剧烈,杜洋准备继续加大攻击力度。 说着说着,他下意识顺着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胳膊往胸口看去。 只看见一只手从胸膛内,掏出了一颗似乎还在跳跃着的心脏,鲜血瞬间从胸膛口狂飙而出,几乎要把人浇个透彻。 这好像是我的心? 我心没了? 杜洋嘴里泊泊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方才灵机一动,想到好多继续刺激江燃的话都没有全部说完,眼神就开始迅速涣散。 江燃一把捏爆手中心脏,在漫天血液肉沫迸裂瞬间,一道炽白色火焰迅速吞没了眼前一切。 映月石内的月华之力消耗大半,也仅仅只是让这道炽白色焰火持续了一瞬。 炽焰闪现过后,地上的血迹和尸体,全都焚化成了一层白白粉末,如同精盐。 江燃负手立于平台边缘,晚风拂过,白色灰尘从指缝中洋洋洒洒流逝,转眼间这世上再无杜洋丁点痕迹。 他看着远方浩渺烟波,话音被风吹得悠悠不定。 “忍了你四分钟。” “本尊这性情,可真是越来越和善了。” 第110章 烂在心里 “还没找到人么!” 景川集团大厦。 楚济川站在落地窗前,一头白发,神色疲惫,言辞间依旧安如泰山,极具威严。 “还在排查监控。” 在听到秘书答复后,他憔悴神色间隐含杀机:“去和谢家说一声,让他们协助调查。” “先是天齐,又是杜洋。” 楚济川远眺窗外,高楼大厦琳琅满目,往日里他心中尽是豪气干云,如今只剩下悲戚和苍凉。 老年丧子,何其悲哀。 “景川集团这么大块肉,可没那么容易一口吞下。” 他从未曾相信楚天齐身亡是一场意外,如今杜洋失踪更是侧面证实这一点。 杜洋这孩子早晚关怀无微不至,除过有些冒失和好色外,楚济川并没有看出其他缺点。 昨晚到现在整整20个小时,杜洋没有去麒麟实业,也没来景川集团,甚至连电话和短信都没有,他瞬间就明白,出事了。 他可以看出杜洋想喊“爹”的决心,对方绝不可能忘记早晚一次的请安问候。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盯上了他,或者说是景川集团。 前些天刚在谢家老太太生日宴上带杜洋露面,转眼就出这种事,不得不让楚济川将目光锁定在谢家身上。 …… 谢恒拿着手中一份报告,始终看不进去,端起桌上浓茶灌了一口,用手捏了捏自己眉心。 好半晌后,方才拨通电话。 “谢远,人是不是在你手里?” 他问出这句话时,攥紧手指,骨节发白。 要动景川实业,就等同于要动清川省楚家。 在这种即将调动的关键时期,他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倘若父亲还在世倒也罢,可惜现在家中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往昔情分又能余下多少? 明年要是还被按在这个位置上,慢一步,那就得慢好几年! 他还有几年能够随意浪费? 要动景川系,就得彻查到底,和楚家彻底撕破脸皮。 看在老太太颜面上,那些故旧至多两不相帮,但仅凭他自己,如何斗得过整个楚家? 谢家看似鲜花着锦,但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知道谢远在暗中大肆敛财,打通维系着很多关系,可那都是一戳就破窗户纸,真遇着大事,谁敢轻易下场博弈? 景川系是谢恒心头一根刺,但他也明白,这种时期必须得忍。 倘若自己弟弟肆无忌惮出手打破规则,他就不用玩了,该在哪待着还得在哪待着。 就算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这件事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旁人可不会相信,他们只会觉得有人玩盘外招。 “人?什么人?我啥也不知道啊!” 谢远原本正和怀里十八岁好妹妹卿卿我我,接到大哥电话后,完全是一脸懵逼状态。 “别和我嬉皮笑脸。”谢恒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楚济川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楚济川?谢远神色一凝,难不成去麒麟实业打探消息,让对方误会了什么? “我就是去麒林实业打听了一些事,楚济川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吧?” 谢恒心中紧张略微消散了些,他从谢远语气中,没有听出想要针对景川系的想法。 “人不在你手里就好。” 得知谢远并没有动手破坏楚济川养子过继这件事的念头,谢恒总算放松下来,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 “杜洋和楚天齐的确是好友,但他对于景川系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上。” “你别试图把杜洋当突破口,就算从他嘴里真问出什么证据,也不要想着能对楚济川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等等!”谢远一下推开怀中妹妹,坐直了身体,语气急切,“你说杜洋,发生什么事了?” “杜洋失踪了,手机、短讯,别墅座机都联系不上,楚济川在排查他常去地点的监控。” 谢恒得知弟弟没有失心疯动手,在心情松弛下,也是多解释了几句。 “总而言之你和这件事无关就好,楚济川不管过继几个养子,也和谢家没有半点关系。” “景川系,暂时还动不得。” 谢远嘴唇嗫嚅了一下,他回想起江燃把茶杯倒扣在桌面上离开时那个眼神,手机无力滑落。 …… “你个兔崽子大晚上扰人清闲,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齐敬山眉头竖起望向来人,跟个鹌鹑一样看着就来气。 谢远苦着脸赔笑,他能怎么着,事情牵扯到楚济川,大哥又不敢擅动,只能先把这个消息告诉齐敬山。 “有事就说,没事滚蛋。” 齐敬山拍过片子后发现除了气劲流转到右臂时有所滞涩外,其余地方都是些皮肉之伤。 不过被江燃一指打成这幅惨样,他这几天脾气可不太好。 “杜洋失踪了。”谢远也没敢兜圈子,直言直语。 “杜洋?”齐敬山老眼中略显疑惑,旋即反应过来,“失踪了让杜家去找人啊,再不济让他新爹去找也行,你跟老子说干什么?” “我怀疑他被……”谢远咽了口唾沫,虽然拳场上打死人屡见不鲜,可单纯死个拳手和牵扯到楚济川,是截然不同两种概念,“江燃杀了。” 齐敬山原本老神自在把手搭在座椅扶手上,闻听最后四个字,左手下意识用力,直接将红木扶手硬生生捏的裂开。 “你确定是江燃所杀?” 他眼中神色莫名,半晌后方才沉着声音道。 “咳……”谢远尴尬咳嗽一声,“有八成可能性。” 他将两人在茶室中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叙述一遍后接着道。 “杜洋最后见的人,应该就是江燃。” “今天大哥就给我打电话,说杜洋失踪了……” 话没有说完,但江燃的确嫌疑最重。 谢远也有些无奈,昨天促成两人见面的就是他,简直冤到奶奶家。 楚济川迟早会查到这一点,届时怀疑江燃之前,首先就得怀疑他。 谢家所面临的困境谢远一清二楚,真要说起来,得罪楚济川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问题是他大哥现在这种情况,还真就不敢有半点差池。 如果说南都市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平息此事,也唯有齐敬山一个人。 “江燃怎会如此冲动?”齐敬山老脸纠结在了一起,他记得不久前才和对方提过宗师和官方的默契。 想弄死杜洋方式很多,随随便便扣个罪名上去,其他宗师知道也大抵不会过问,这本就是武道宗师一定限度内的特权。 可偏偏江燃选择最简单,也是最无脑的方法。 “这件事你先烂在心里。” 齐敬山迟疑片刻,还是叮嘱谢远道。 猜测归猜测,除非抓住实质性证据,否则没人能管到这茬。 谢远这种话在没有定论前,不能传入楚济川和谢恒耳中,否则就算人不是江燃所杀,那也得被无缘无故按在头上。 第111章 无仇无怨呀 江燃神色平静,坐在古色古香的客厅中,看着欲言又止的齐敬山,轻飘飘道。 “有话就说,难不成你大晚上找我来,就是为了喝茶谈心?” 齐敬山略有些无奈,总感觉这态度,跟自己对待谢远一样,完全像被当成了晚辈。 “谢远说杜洋失踪之前,最后见的人应该是你。” 他说话时语气缓慢,观察着这个青年宗师的反应。 “那又如何?”江燃抬眼,话音散漫。 齐敬山听到这一句反问,下意识就心领神会得到了结果。 他苍老的面庞上有些无可奈何,少顷之后叹了口气:“倘若杜洋和你有仇,非杀不可,你其实也不必亲自动手。” 对于齐敬山来说,死个人根本不叫事,杜洋更不被他看在眼里。 问题在于,江燃是武道强人,出手杀人后直接把他架在了中间。 他也不想管这件事,可是人在南都,难不成事情暴露后,他去跟官方或者其余化劲宗师说自己啥也不知道? 江燃若有所思听面前老头说完这句话,似笑非笑的打量他一眼,却是一言不发。 “你和杜洋有仇,还是和景川集团有仇?” 齐敬山到底魄力十足,考虑少顷后,便迅速做出决定。 他决定帮江燃把这件事平了。 之所以会做出这个选择,和胸襟开阔与否无关。 只是从综合角度去想,为一个杜洋对上江燃,简直是赔到家的买卖。 更何况齐敬山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丝考量,那就是为了沈青筠。 他还能护持自家闺女几年?交好江燃,便是一重保险。 等将来沈青筠嫁给别的世家子,也不至于背后无人遭到欺负。 “有仇?”江燃脸上表情没有变化,语气也像是在陈述事实,“我跟他们都没太大的仇。” “其实也不算大事,有一家叫麒林实业的公司,暗中给白家下绊子。”他想了想把实情告诉了对方。 麒林实业那些人连谢家面子都不给,就算换个管事的来,他还得费劲去沟通,总不能不同意就杀,一直杀到对方同意退让为止吧? 赵老五那里行不通,换作齐敬山也许能解决。 “就因为这件事,你把杜洋杀了?”齐敬山老脸上有种极度无法理解的震惊。 白家和江燃的关系他听沈青筠说过,可真没料到对方竟会为这点小事杀人。 江燃胸膛中凡心跳动,眼神中隐有怒火,关乎秦韵之事,渡劫期神魂再如何无情无性,也不能让他轻易冷静。 前尘执念大半在于秦韵,唯提及她,凡心才可肆意迸发出各种情绪。 “杜洋辱我至亲。” 秦韵虽和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江燃却早已将她看做至亲之人。 齐敬山有些呆滞。 他觉得江燃跟人格分裂一样,在说完这句话后,那种跃然纸上的愤怒,又被一种极致淡漠所吞噬。 仿佛刚才那种愤怒,就如同假象一般。 不过刹那之后,齐敬山在心头有所猜测。 江燃应该是属于那种天生情感淡薄之人,唯有对待亲人时才会显露真心。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更加不再质疑自己帮助对方的决定。 情感淡薄无所谓,没有这种淡泊心境,又怎能二十岁便入宗师门槛。 在这种淡泊心境下,也最能体现其真心之热忱。 齐敬山虽然猜对了几分,但他并不知晓江燃这种情绪波动,只和秦韵一人有关。 “宗师不可辱,的确该死。” 听到江燃给出的回答,齐敬山了然的点了点头。 换做是他,就算没入化劲,并非宗师,有人敢侮辱至亲,全家都得一起陪葬。 倘若江燃知道面前这老头内心的想法,肯定会再感叹一句本尊真和善。 “我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齐敬山这几十年又没白活,听江燃方才的话结合谢远所说情况,轻易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江燃找杜洋办事,对方不愿意且侮辱他,然后就被杀了。 “我会和楚济川沟通,杜洋的事就此作罢。” “至于白家,我让谢恒出手帮忙解决。”齐敬山这两句话,语气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根本没觉得楚济川和谢恒会有什么意见。 至于杜洋,更不知道是哪块小饼干,辱没宗师,死了也是活该。 “此举何为?”江燃语带揣摩,倘若没记错,这老头右臂可还没好。 他从不曾觉得除过秦韵外,谁会无缘无故帮助自己。 谢远去把杜洋约出来,也是别有所求。 “不管你杀没杀杜洋,都是没杀。”齐敬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表情有些郑重其事,“查不出来,那就不算擅杀普通人。” “你年轻气盛,杀戮心太重不是好事。” “清川省有两位化劲宗师坐镇,都是成名数十年的泰斗,若是你杀戮太多,致使他们出手,届时连我也保不住你。” 宗师和宗师也存在差别,齐敬山所提两人是清川省武道龙头。 其中一位宗师更是一身真气如海,凝如实质,离体十丈不散,被冠以大宗师的名头。 江燃不过刚刚踏入化劲门槛,体内气劲都尚未完全化为真气,绝不可能是这种大宗师的对手。 “区区化劲。”江燃感受着九劫气劲微微流转,看着齐敬山淡然道,“何惧之有。” 齐敬山也是配合着扯了扯嘴角,点着头:“对对对,化劲宗师啥也不是。” 化劲化劲,除了化敌劲为己劲这个表象以外,核心便是化劲气为真气。 劲和真气,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唯有劲气凝练到极点化为真气,才会在只有一丝一缕时,就达到江燃那一指摧枯拉朽般的破坏效果。 通过那一指,他才断定江燃已经踏过宗师门槛,也就代表对方只要一直走下去,迟早都能做到真气凝如实质离体的地步。 化劲宗师自己说化劲low,他能说什么,跟对方继续吹化劲多牛匹? 合着人家堂堂宗师还没你几十年原地踏步的人懂化劲? “总而言之,杜洋这件事我会替你处理首尾,你不要再随意出手杀人了。” 齐敬山也无心和江燃探讨化劲之事,他觉得这种话题纯纯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白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谢恒虽然掣肘很多,不过转达我的意思后,相信南都官方无论牵扯到谁,都得卖我一分薄面。” “楚济川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和对方过多接触。” 江燃听到起齐敬山最后这句叮嘱,淡然点了点头。 “我和楚济川无仇无怨,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寻他麻烦。” 倘若俞佳在此,一双大长腿怕是会被惊得跟嘴一样合不拢。 合着先杀独子楚天齐,再杀养子杜洋,原来这也能叫做无仇无怨。 第112章 我真不知道 福记酒楼。 “白老板,我跟你透个底吧。” 刘延禄长相敦厚,肤色黝黑,看上去像个质朴老农。 虽然话是对白远山所说,他目光却落在那个一脸圆润的青年身上。 “福记虽然是百年老字号,不过也就是个生意人,在官方那没多大面子。” 白菲菲看着白远山脸色憔悴,谨小慎微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她以往只知道享受父母带来的优渥生活,却不曾知道他们在外面,也时常需要低垂着头到处求人。 “刘老哥不妨直言,今天这些话,我保证烂在肚子里。” 白远山脸上泛着一抹苦笑,刘延禄这话无论是托词还是确有其事,但至少得给他一个准信。 菲菲好不容易找谢家人出面,才促成了这场会面,他肯定要趁势问个清楚。 “景川系。”刘延禄伸出两根手指,压低声音,“还有这个。” 白远山整个人如遭雷击。 谢天原本还在不时打量白菲菲侧脸,看见这个手势,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可能。”白远山声音含着苦涩,语气极为僵硬,“我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怎么可能惹到他头上?” 谢恒是一,刘延禄比的二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这也是为什么,谢天之前想让自己老爸帮助白家,结果被一口回绝的原因。 “咳咳。”刘延禄咳嗽两声收回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啥也没说。” “你刚刚明明比了手势。”白菲菲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讲个话遮遮掩掩,跟见不得人一样。 “刘叔叔,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妨再多说几句。” 谢天眼见着白菲菲一句话弄得刘延禄脸色发青,想了想打圆场道。 “我父亲不会知道今天的事,白叔也不会再来烦你。” 刘延禄摩挲着茶碗,半晌后方才叹了口气。 “楚济川独子,楚天齐。” 白菲菲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绷不住自己情绪:“楚天齐不是死了么!” 她没想到这家伙不但给自己下药,还对白家心怀不轨。 “楚天齐一开始,只是想压价吃掉你父亲手里的项目。” 刘延禄简单解释了两句,接着说道。 “之后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才决定彻底让改造工程烂尾,导致无人接手,引发民愤……” “等工程烂尾,届时不单单是安平区的改建项目会受到影响,也会引发其他区域改建计划的进展。” “不管承包商是谁都会是这个后果,并不是单纯针对白家。” 说到这里,他脸上神情也有些唏嘘,旋即端起茶杯,朝对面的白远山示意了一下。 白远山心中思绪虽然极其复杂,但看到对方动作,还是站起身来。 见自家女儿还想再问,他顺手将其拽了起来。 “客气话我就不说了。”他冲着刘延禄拱了拱手,端起茶杯一口饮尽,“以茶代酒,谢谢老哥提醒。” 看着三人离去,刘延禄啧了一声:“这白远山倒也是个人物,可惜了……” …… 景川大厦28层。 李伯特双膝跪地,嘴角肿起,帅气的脸上被打出血淋淋的痕迹。 透过落地窗照进屋内的阳光很和煦,可他心情却如死灰一般。 如果说他曾经也梦想坐于景川大厦高层挥斥方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蝼蚁来去匆匆的话,那么现在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那个立身窗前,满头白发,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一言不发,以至于李伯特压抑着疼痛,连些许哀嚎都不敢发出。 他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上一滩鲜血,难以克制的瑟瑟发抖。 “给他看。”半晌后,楚济川方才冲屋内穿着黑色西装,眼神肃杀的汉子吩咐道。 他声音嘶哑,听起来有些心神疲惫。 黑色西装男转身从奢华的红木办公桌上,拿起了一摞纸,直接甩在李伯特脸上。 李伯特手忙脚乱的用双手捧着纸张,颤抖着翻看起来。 这是一份很详细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详单。 直到翻动纸张的声音停止,楚济川方才再度开口。 “看完了么?”他没有等李伯特回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看完了就告诉我,你要给杜洋准备什么礼物?” “再告诉我,他前天晚上去了哪里?” 李伯特感觉嘴中有些咸味,却连血都不敢吐,含混着声音跪伏在地,用力磕着头。 “楚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额头磕到瓷砖上发出咚咚巨响,转瞬就鲜血淋漓。 “沉了吧。”楚济川深吸一口气,长长叹了出来。 黑衣男无声走向李伯特,眼神冰冷到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楚爷!我说!我说!”李伯特跪在地上用腿拖在地上往后退,膝盖摩擦过瓷砖,在上面留下两道血痕,“我只是想跟杜少借两百万!” “消息里面提到的礼物,是我女朋友!” 李伯特哀嚎着,惊恐至极。 楚济川蓦地抬手制止住黑衣男,踱步走到李伯特身前,眼神并不锐利。 “为什么跟他借钱?你女朋友又是谁?” 他不知道这些事和杜洋的死有没有关系,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出背后到底是谁想针对景川集团。 但面前这个李伯特,是杜洋用手机联系过的最后一个人。 楚济川只能选择,先撬开他这张嘴。 “我前段时间去皇家5号看拳,把钱全输光了。”李伯特见黑衣男停下脚步,稍松口气便竹筒倒豆子般说道。 “借了别人钱还不起,就想着让女朋友陪陪杜少,让他借我两百万应个急。” “这些话都是真的,除了借钱,我什么也没做过。” 李伯特巧舌如簧那都是对待女人,在楚济川面前,他活像只遇到猫的老鼠。 皇家5号,楚济川眼神有一瞬恍惚,他曾经也去看过黑拳。 那种拳拳到肉,鲜血淋漓的场景,的确容易让人心潮澎湃。 楚济川看得出李伯特已经被吓破了胆,绝没有撒谎的胆量,于是正想挥挥手让黑衣男把他扔出去,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眼中噙着一抹疑惑,这个时间点联系他却不打办公电话,会是谁? 不动声色的从办公桌上拿起手机,名称随着音乐在跳动,让他心也跟着跳动。 齐老。 第113章 谁能想到 “楚小子,在干啥呢?”齐敬山声音中气十足,言语中一副闲聊的架势。 楚济川饶是因为一连串打击显得愁眉不展,接到电话也依然不敢怠慢。 “在办公室里忙公司的事。”这随口一问,他还必须得回答。 “齐老您要是有事,直接吩咐就成。” 齐敬山八辈子不会给他打一次电话,要说只为闲聊,楚济川能把手中的至礼牌手机给吃了。 “没什么大事。”齐敬山轻声笑了笑,说到正题,“杜洋失踪这件事,你不用继续查了。” 楚济川呼吸一滞,克制着情绪想问原因:“齐老,您……” “我说。”齐敬山听出了他言语中隐含不满,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杜洋的事到此为止!” “你要是还想找个继子,老夫可以帮你撮合撮合。” 楚济川沉默良久,神情慢慢变得森冷下来,努力让声音保持正常:“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角青筋不断跳动着,直接将手机猛地砸在地面上。 在齐敬山面前忍得住,不代表他就真能忍得住! 楚天齐才死,杜洋就失踪。 齐敬山转头就打电话来让他收手,这算什么? 楚济川感觉一阵晕眩传来,踉跄了一下扶住桌面,捏着眉心。 好半晌,他才转头看向哆哆嗦嗦,牙齿打架的李伯特。 “拉去沉了。” 李伯特疯狂挣扎起来,转身就准备夺路而逃,却被黑衣男一脚踹中后心,撞在墙上。 这一脚踹的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鼻梁都差点撞断。 黑衣男伸手抓住他头发就往后扯。 “楚爷,我错了,我知错了,求您放了我……” 李伯特用手拉着对方胳膊,泣泪横流,裤裆逐渐被液体浸湿。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但只能无力哀嚎,试图用惨状打动楚济川。 楚济川捏着眉心,眼神厌恶,似被求饶声弄得有些心烦。 李伯特被黑衣男抓着头发往门外扯,只能跌跌撞撞不断倒退,眼见着即将被拖到门口,神情逐渐变得绝望。 这时一个戴着平光眼镜,穿着套裙黑丝,双腿修长的女人走了进来。 “楚总,您找我?” 女人进门后仿佛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快步走到楚济川身旁,语气恭谨中夹杂着些许敬畏。 “杜洋要暂时离开南都一段时间,你对麒林实业比较熟悉,先过去管着。” “记住,只管理,不决策,维稳即可。” 楚济川看着身材修长,一双大长腿极为夺目的女人,神情有些复杂。 这是天齐生前在公司里最信任的人。 为了探查真相,以及排除怀疑,他把对方调到了集团总部。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能力,也无怪乎得到天齐重用。 只是发生了那种事,楚济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实际管控麒林实业。 可他暂时也不想放对方走人,毕竟楚天齐死因还未查清,身边人依然存在嫌疑。 “我每个月会把麒林实业的经营情况,跟您做一次汇报。” 楚济川闻言微微颔首,且不提这种报告他会不会看,但这种态度值得肯定。 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毕竟刚被齐敬山一通电话搞得心态失衡,真没什么心思搭理旁人。 大长腿女人眼底深处隐含无奈,却也只能佯装无事,转身往外走去。 李伯特此时刚被拖着头发拉出办公室大门,他毫无神采的目光,再次对上那个女人正脸时,突然一瞬间变得疯狂起来。 “原来是你这个贱女人!”李伯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疯狂蹬着腿,气急败坏发泄着。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岛国人不是那个小黄脸的对手!都是你们!” “都是你们坏我好事!!!” 俞佳心头发苦,暗叫糟糕,她方才进门时就不敢去看李伯特,没想到还被对方给认了出来。 问题是谁能想到,这种废物会出现在楚济川的办公室里? 打死俞佳都料不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这个下头乌龟。 她戴着眼镜,换了发型和衣着,着实不知道这混血男怎么认出自己的。 李伯特不知道她内心想法,否则肯定会说就你那双长腿,他除非瞎了才认不出来。 “俞佳,等等。”楚济川目光在俞佳背影和疯狂挣扎的李伯特身上来回打量,突然沉声开口。 “把他也带进来。”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冲着已经走到拐角处的黑衣男道。 …… “怎么办啊!”白菲菲鞋跟在客厅地面上踩得咚咚作响,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 她性子本就有些着急,又听白远山分析了利害,明白就算求到谢天父亲头上,对方也不可能帮忙。 以至于整个人从福记回到家,都一直处在忧心忡忡的状态中。 秦韵眼底也有焦灼,但看到白菲菲这幅模样,还是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就别在这干着急了。” “你多学学燃燃,把学习搞好才最要紧,别老一惊一乍的。”她提醒白菲菲不要遇见事就开始烦躁,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白菲菲无奈哎呦一声:“江燃你能不能换本书,天天看三国你还没看够?” “我爸妈遇见这么大难题,怎么感觉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呢?”她语气中并无责备,反倒是无可奈何居多。 毕竟连谢天找他父亲都没用,江燃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回是真完犊子了,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得流浪街头去要饭。”白菲菲垮着脸,无力嚎了一声。 “也没有这么惨吧。”白远山有些哭笑不得。 江燃凡心跃动,也是有些乐不可支,转瞬又被渡劫境神魂压制,不过他还是淡然道。 “白叔的事很快就能解决,你就不用操心去哪要饭的事了。” 白菲菲转头,学着棒子国电视剧里女生那样扯了几下嘴角:“拿头解决么?” 秦韵轻咳一声,却见白远山突兀用食指搭在嘴上,做噤声手势。 “朱秘书。”见屋内安静下来,白远山方才接通电话。 “您说什么?”他整个人眼露震惊,“规划没有问题?那可以按原来的设计方案继续动工么?” “好,好,我知道了,谢谢朱秘书。” 他挂断电话,努力克制着内心狂喜,半晌之后终于没憋住,猛地将秦韵一把抱起在原地甩着圈圈。 “哈哈哈哈!遇难成祥,否极泰来,全赖我白远山妻贤子孝!” 秦韵虽然有着浅浅皱纹,但依然精致的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略带尴尬的红晕,她语带娇嗔:“快放我下来,菲菲燃燃都看着呢!” “我啥也没看见。”白菲菲嘿嘿一笑,捂着眼睛大声道。 渡劫境神魂在这一刻,竟也压不住那颗炽热凡心的跳动,江燃浅笑着用书遮住侧脸。 秦韵脸上那不堪憔悴,伴随白远山这一抱悄然而逝。 岁月如花静好,心便自在月圆。 第114章 快推我 “江燃,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偷偷去找沈青筠帮忙了?” 白菲菲穿着牛仔裤运动鞋,不轻不重的荡着秋千,脸上尽是青春气息。 这几天秦韵和白远山可谓是春风得意,一连串注资电话接的那叫一个烦不胜烦。 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官方那边突然松口,但并不妨碍改建项目已经可以正常动工这个事实。 白菲菲原本也极其纳闷,去问谢天也没得到确切消息。 今天在学校里碰见沈青筠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说有谁还会无缘无故去帮白家,估计也就只有沈青筠这种人。 江燃坐在花坛边缘,背后是一株梧桐树。 阳光斑驳洒落在他身上,一时间竟让白菲菲有种人入画中的感觉。 听到询问,他收回落在书本上的认真目光,抬起脸看向白菲菲。 “算是吧。”江燃也没隐瞒,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沈青筠身边有个老头帮的忙。” “他打了个电话让官方那边收手,白叔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白菲菲双手拉着秋千绳,用脚将其刹住,嗤笑出声。 “我感觉你成天拿我当小孩子哄,本姑娘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上你的当?” 她贼兮兮打量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你知道福记老板说这件事背后是谁么?” 也没等江燃回答,她学着刘延禄那天的姿势,伸手比了个二。 “耶?”凡心让渡劫期神魂滞了一瞬,在江燃脸色恢复淡漠时,这个字已经先一步脱口而出。 白菲菲剜了他一眼:“别以为板着脸开玩笑很搞笑的样子。” “南都市二号知不知道什么地位?还沈青筠身边有个老头打个电话就解决了。” “切。”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你咋不说他是清川省老大呢?” “看来你没去找沈青筠……那会是谁呢?”白菲菲用手托着下巴揣摩起来,忽然眼神一亮,“难不成是那家伙要倒台了?” 江燃一言不发,他实在有些佩服这厮的脑回路。 “算了。”白菲菲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种伤脑筋的事,只是冲着他皱了皱琼鼻嗔道:“还有你,别老拿我当傻子!” 江燃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扬。 白菲菲不屑轻哼一声,用脚蹬着地面,往后荡去。 “燃哥,过来帮我推一下!”她晃悠半天,发现怎么也荡不高,反而弄得发梢有些凌乱。 于是她又开始有事燃哥,无事江燃。 江燃眉头紧锁,看着手中书册,其上一首诗颇为触动人心。 “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他渡劫境神魂冷漠无情,凡心却隐有些轻颤。 终日修仙不是仙,心魂难破此劫关。 听到白菲菲喊着自己,他若有所思的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秋千旁站定。 “快推我快推我。” 白菲菲并拢双腿,仰头看着光影斑驳的梧桐,虽然奇怪怎么只喊了一声他就走了过来,却也没有多想。 江燃渡劫境神魂和凡心纠结在一起。 神魂冷漠,浩渺如沧海,凡心炽热,似微摇烛火。 极其浩瀚却死寂的神魂想要吞灭那一丝烛火,却始终不能成功。 他明白只要自己不选择彻底断情觉性,本心所持这一点星火便不会熄灭。 或许终会在将来,彻底引燃那片死寂的神魂海。 江燃眼中茫然依旧,听到白菲菲冲着自己喊叫,下意识地伸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推。 她随着秋千在梧桐树前荡起,长发飘扬,眼中笑意盈然:“用点劲,没吃饭啊!” 等她荡回来时,江燃突兀回过神来,本不想继续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手却已经使劲推了出去。 白菲菲只觉背后传来一股大力,让秋千一下从小幅度地晃动,变成了惊涛骇浪里的小船。 她用手紧攥着秋千绳,被甩到几乎与横杆平齐的角度。 她哈哈大笑,宣泄着这几天的好心情:“嗷呜!我飞起来啦!!!” “哈哈哈哈……” 白远山不再愁眉苦脸,秦韵答应年底给她换车,还荡了个超级高的秋千,岂能不令她开怀大笑? 修行劫难何需避,梧桐叶落也斑斓。 江燃站在秋千下,静静看着荡上半空,眉飞色舞,大喊着自己飞起来的白菲菲。 眼中淡漠依然,但眼底极深处,却噙着一抹很有人味的笑。 那是凡心所笑,虽被冷漠神魂所遮蔽,连江燃自己都无从察觉。 却终归是人在笑,不是“仙”在笑。 江燃看了几秒,见白菲菲兀自玩得开心,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去。 “江燃,你干啥去!” 白菲菲荡了会儿转头一看,就发现刚才还立在秋千旁的江燃已经变成背影。 不过喊了一声后她也觉得距离有点远,估计对方也听不见。 “切。”白菲菲轻哼一声,自言自语,“你嫌我幼稚,我还嫌你面瘫呢!” 刚才江燃虽然没说话,但她心里就是觉得对方在说自己幼稚。 她口中碎碎念江燃自然已经听不见,他此刻刚走进图书馆,准备把借出来的书还了。 人家南都大学本本分分教你知识,就算是修仙者借了书,也得讲规矩嘛。 学校里有两座图书馆,旧的那一座藏书比较丰富。 新的这一座环境更好一些,不过多数学生觉得油漆味有些重,害怕甲醛超标,反倒是没什么人在。 江燃嗅觉更为灵敏,自然也闻得见这种刺鼻的味道,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小儿科。 魔修用尸体养阴丹时那种气味,不用绝识术把嗅觉封闭的话,连筑基修士都能被恶心到灵气失控。 他揣着书归还之后,便在历史、文学类着作区域溜达起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书。 前世算是学渣,修真界全部精力都用于修炼,反而没有时间静下心读书。 否则多少也搬运几部修真界凡俗着作,给蔚蓝星上其余人开开眼。 江燃顺着书架一路转悠,走着走着却听到有人在低低啜泣。 他也没有多管闲事或让人难堪的念头,打算换个方向,还没迈出步伐,却听见一个略有些惊讶地喊声。 第115章 又不是你妈 “江哥!” 马逸伦穿着条都快把鸟露出来的破洞裤,头发弄得跟狗啃一样。 看着像是个街头烂仔,不过这一声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他原本环抱双臂靠在书架上,两只脚搭在一起站着,看到江燃之后,迅速变成立定姿势。 江燃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看过去时,就见马逸伦堆着笑在那点头哈腰。 还有两个女生坐在书架旁,一人埋头啜泣,一人则用手在拍她背,无声安慰着。 他记得马逸伦。 娱乐城和金枝玉叶见过两面。 “有事?”江燃语气疏离,完全没有半点好奇心。 马逸伦低头看了一眼新女友,见对方停止了安慰地动作,眼神惊讶,不由略觉得有些尴尬。 也没和她解释,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江哥,这是我女朋友陆小云。”他指着妆容精致,长相靓丽的女生介绍起来,“小云,叫人!” 陆小云小脸大眼睛,虽然摸不清状况,但还是被马逸伦这种态度搞得莫名紧张,怯生生跟着喊了句江哥。 这般动静也引起了低头啜泣女生的注意,她缓缓抬头,眼眶通红,神情有些茫然。 她相貌甜美,脸颊有些婴儿肥,不过穿着打扮却比较土气,和身边两人待在一起,一点也不搭配。 江燃虽见她哭的凄惨,心知必有原因,却也懒得理会他们,只是朝马逸伦微微颔首,旋即转身便走。 他在修真界刚步入炼气期,差点被雪蛛精采补时,哭的比对方更加无助。 主要是采补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被吸成人干,可那雪蛛精都没完全化形,上半身人,下半身八条腿,搁谁身上能不怕? 江燃顺着原路返回,马逸伦只在后面看着他背影讪讪笑着,半句多余话都没敢说。 陆小云见状,眼神闪烁,突然扯了扯他袖子,指了指另一个女生,嘴巴无声地动了动。 马逸伦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开什么玩笑,他算哪块小饼干,凭什么找对方帮忙? “江哥!” 陆小云见他毫无动静,一咬牙猛地大喊一声。 卧槽!马逸伦整个人汗毛瞬间竖起,冲过去一把捂住了她这张烂嘴。 他是想抱大腿没错,可舔人也得循序渐进吧。 可这娘们居然想给大佬添麻烦,简直是准备把他架在火上烤。 幸好图书馆这个点没什么人,不然这一声大吼非得引来众人围观不可。 “你能不能帮帮子涵?”陆小云挣脱马逸伦,一把拽起另一个女生就去追江燃。 我嘞个神啊!你踏马是想劳资被一枪崩了吧?马逸伦心头暗叫。 江燃步伐未停,对身后喊声充耳不闻。 陆小云看他这种气度,加上马逸伦唯唯诺诺模样,更印证了心头猜测。 她拉着眼睛红肿的女生往前跑,语速极快:“子涵,马逸伦帮不上忙,他也许能帮你!” 江燃并没有因为两人追赶而刻意加快步伐,以至于又走了几步后,便被她们挡在了身前。 “江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马逸伦也及时赶到,伸手把陆小云扯到一旁,低着头不停道歉,不敢去看江燃神情。 “你疯了?”他压低声音训斥着陆小云,也是在变相告诉江燃,跑上来拦人这一茬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能帮子涵对不对?” 陆小云瞪大眼睛,她知道马逸伦家境不错,跟严文轩等人关系也很好。 平时在一些男生面前显得趾高气昂,可刚才看见这个一脸冷漠的青年,那种惊喜中夹杂着惊吓的情绪并没有瞒过她。 马逸伦虽然面对严文轩时也很给对方面子,但和方才那种态度截然不同。 这会儿他连连道歉,语带惊慌的模样,也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陆小云觉得这个脸型棱角分明,看起来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青年,大概率能帮吕子涵。 马逸伦有些迟疑,转瞬就是苦笑。 江燃随身带着枪,气场强大,连赵五爷心腹都得赔笑,帮吕子涵肯定没有问题,问题是对方凭什么帮她? 并非每个人都是沈青筠。 吕子涵哭的眼睛有些肿,但脑子还算清楚,想起刚才陆小云那句话的同时又看见这一幕,当下喊出声来。 “江大哥,请帮帮我!”吕子涵神情悲凉,马逸伦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她就越相信江燃有能力帮自己。 江燃表情未变,面前女生带着点婴儿肥的俏脸上梨花带雨,换做旁人定会心软。 他却毫不犹豫,抬腿从对方身旁越过。 陆小云正想开口说一句都是同学,你就算不想管,也不至于这么冷漠吧。 “都是……”她刚张嘴吐出两个字,就被见势不妙的马逸伦一把捂住了嘴,这次很用力,没再给她机会挣脱。 马逸伦看她眼含气愤,凝重地冲她摇着头,示意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陆小云就算再蠢,感受嘴巴上那只手轻微地颤抖,终归没敢再耍性子。 眼看着没有得到回应,吕子涵望着那个笔挺背影,咬紧牙关闭上眼后迅速睁开。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您了!” 陆小云见状也有些呆滞,想上前去扶她,却被马逸伦伸手拦了一下。 三人心中情绪不一。 吕子涵跪在地上,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尊严。 陆小云看着小姐妹做出这种举动,也是有些戚戚然。 马逸伦却连丁点儿同情都没有,他看见江燃突然站定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 不知为何,小腿肚子突然有些发抖,一如当时在娱乐城看到那把枪的反应。 “别求我。”江燃其实也没生气,对方又没挑衅他,他只是无心理会这些琐事。 “一万个人有一万种苦难。” “我对帮助别人解决苦难没太大兴趣。”他想了想忽然看了马逸伦一眼,“要是实在承受不住,送你一程倒是可以。” 马逸伦被这一眼差点搞得尿在裤裆里,压根就没觉得这是调侃。 江燃眼神里那种无情淡漠很清晰地在告诉他,对方是真的不介意帮人解脱。 “不用不用……”他连连摆着手,尬笑着往后挪动着身体。 江燃并未答话,眸光流转,转身之际神情毫无波动。 等他身影转入视线死角,陆小云方才去扶跪坐在地的吕子涵。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安慰着面如死灰的小姐妹,忍不住吐槽道。 “求你别说了行不?”马逸伦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靠着书架一脸后怕。 “瞧你那怂样,他难不成还能杀了你?”陆小云撇撇嘴,有些不屑。 “沈青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请假。”她脑海中浮现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语气中暗含责备。 马逸伦本来就对她方才的举动有些不满,听到这话直接给气笑了:“有事还不准请假?遇到麻烦就想去求人家?沈青筠又不是你妈!” 第116章 白色啊 “我真没有大碍。” 齐敬山靠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伸手接过沈青筠递来的营养粥。 他其实挺爱喝粥的,白粥,皮蛋瘦肉粥都能接受,不过这几天还真没料到,粥居然能这么难喝。 沈青筠扎着马尾,简单针织衫加半身裙的装扮,也不能削减她半点颜色。 静静听齐敬山把话说完,她眼神潋滟,含着几分认真:“不行不行,当归补气,白芍安神,首乌养血,我得看着你喝完,一点也不能浪费。” 齐敬山被江燃一指头打得信念崩塌,脸色都没现在这么僵硬。 他把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粥端起来闻了闻,好悬没被一股焦味加奇怪的药味给熏晕过去。 “水加太少熬过火了,我烧了点开水兑了兑。” 沈青筠如花似月脸上隐有尴尬,不过很快替自己找补到理由:“火候足够才能把药效全熬出来,您快喝吧,就当喝中药啦!” 齐敬山嘴唇嗫嚅了一下,心道中药也比这碗粥好喝。 不过闺女孝心可嘉,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拿着勺子往嘴里舀。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昨天您说有点苦,我往里面放了冰糖呢。”沈青筠眼巴巴看着他,眉目如画,眼中隐有期待。 吃了一口齐敬山就感觉有点上头,不过看着沈青筠希冀的眼神,还是强行扯出笑容,朝她点了点头:“不错,厨艺进步很大。” 沈青筠闻言,樱唇不自觉上扬,嫩如豆腐,滑如凝脂的俏脸上有着细细一层香汗,衬得这个笑容更显风情。 她正欲开口,却听见齐爷爷说道:“你手机在响。” 沈青筠这才感觉到震动,掏出手机一看,是袁欣然的电话,她也没有避开齐敬山的意思,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欣然,怎么了?”她言语变得清冷宁静下来,不复方才那般俏皮。 袁欣然语气有些微慌张:“青筠姐,我男朋友好像被人给抓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男朋友?沈青筠一愣,她并不知道对方交男朋友的事,不过还是安慰道。 “你先别慌,是不是他暂时不方便接你电话?或者你联系一下他的亲人和朋友,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行踪。” 虽然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对方打电话来找她,沈青筠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不是,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 袁欣然这段时间一直被李伯特嘘寒问暖,结果对方竟然三天都没联系她。 本来没忍住打电话想质问他,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第一次接通之后,他好像在喊我名字,紧接着我就听见巴掌声,还有人说‘你小子手机还挺多’,之后就被挂断了。” “第二次打过去就提示正在通话中,之后再打就变成了不在服务区……” 袁欣然本来只是慌张,说着说着变得语带哭腔起来。 “我三天前还说约他去吃日料,他会不会被绑架了啊?” 沈青筠神情清冷,静静听完她的话,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眼神看向了齐敬山。 “有这个可能性。”齐敬山眉头略微皱了皱,想了想道,“问她有没有被人勒索?” “没人勒索,也没人联系我。”袁欣然听见电话那头有个老者声音,急忙回答道。 齐敬山顺势放下碗,咳嗽一声:“闺女,你怎么想?” 沈青筠浅浅一笑,宽慰起袁欣然来:“欣然,你先别着急,我这边想办法帮你查一查到底什么情况。” 齐敬山无奈摇了摇头,用手指点了点她:“你呀。” “问一问她男朋友手机号。”即便如此,他还是尊重了沈青筠想要帮助朋友的想法。 沈青筠把袁欣然报出来的号码记录下来,柔声安抚着对方情绪:“你不要怕,安心在家等着,很快就有结果。” “你连她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就无条件帮忙找人?” 齐敬山用手指敲了她脑门一下,语重心长,“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恩大成仇不是说说而已。” 沈青筠微微一怔,她想起来似乎某个人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她很快收敛心神,耸了耸立绘般的琼鼻,娇嗔道:“等毕了业,说不定就没机会和她们再见面,届时想帮都帮不成了。” “更何况不是还有您在,谁敢恩大成仇,一巴掌拍扁他们。” 齐敬山哑然失笑,拿起手机发了句语音:“小刘,查一下这个手机号最后一次通话地点,是在什么位置。” …… 南都市郊外一处庄园。 屋顶上悬着一盏奢华吊灯,从三楼一直垂落下来,天还没黑,灯光却依然大亮着,将屋中一切照的分明。 楚济川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中一大摞资料。 他面前是衣衫褴褛,身上遍布血印的李伯特和俞佳。 两人都被一根十字棍从背后架着双手,用绳子紧紧绑住。 李伯特整张脸肿的如同猪头,鲜血从琳琅满目的伤口中不断渗出,即便已经疼到快要失去痛觉,他仍会时不时抽搐一下。 俞佳头发散乱,脸上伤势倒没有李伯特这么严重,不过她身上衬衫处处开裂,腿上黑丝也早已破损,可以看到撕裂处全是鞭挞痕迹。 她眼中隐有血雾,看不真切前方楚济川的模样。 到底挨了多少鞭,俞佳已经记不清了。 三天前楚济川在办公室察觉到不对后,扣留住她和李伯特,连续调查了两天,并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结果。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江燃。”楚济川饶有兴致地再度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很感兴趣。 “击败天狼的岛国武者,被他一刀秒杀,二刀流传人铃木雅子,也被一脚踢爆了头。” “很有实力,也很年轻。”楚济川眼神愈发阴冷,牙齿都因为愤怒在打颤, “只有这样年轻气盛的人,才会无视规矩,对普通人出手!” “天齐的死不是意外,也并非和某个团伙起了冲突,全是这个江燃一手为之……” 楚济川缓步走到俞佳面前,用皮鞋尖顶着下巴让她抬起了头。 “我猜的对不对,俞佳女士。” 俞佳摇了摇头,表情还是恐惧夹杂着无助:“楚总,我虽然认识江燃,但真的只是和他去皇家5号捞了一笔。” “他和楚少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出手杀人?” 楚济川用手摸了摸头发,语气有些唏嘘:“我时常教导天齐,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没想到还是栽了,武者……果真是最不稳定的群体啊。” “天齐要吞掉老城区改建项目,我就任由他放手施为。”楚济川拔了一根头发,蹲下身来,将白发拿到俞佳眼前。 “看到了么,什么颜色?”楚济川神色平静,语气有些自嘲:“白色啊。” “白家,江燃,再加上齐敬山那个老东西给我打电话……” “你现在再回答我,天齐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楚济川伸手,替她擦掉了嘴角血迹。 “呸!”俞佳见这老东西轻轻松松把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也不再装模作样,一口唾沫吐到了他脸上,“死的活该!” 第117章 还是沉了吧 唾沫顺着楚济川鼻尖往下流,他却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伸手将口水抹了个干净。 “还有精力吐口水,看样子我还是太仁慈了。” 他没有踢打俞佳,站起身走到一旁,端起一盆水。 俞佳眼中恐惧一瞬间就泛了出来,却没有做出任何求饶的举动。 楚济川将盆子放在她面前,伸手沾了点水,用另一只手捏住俞佳腮帮。 略微用力挤压开她的唇齿,沾了水的手指一触即收。 就这么轻轻一触,俞佳就觉得嘴巴尝到了一股咸到发苦的味道。 她当然知道那是盆盐水,抽打她们的鞭子都在其中浸过,却没料到居然咸成这样。 “把江燃约出来,我就放了你。” 楚济川知道江燃是武者,明白不可能用普通方式对付对方。 假如能让俞佳把他骗到特定地点,再用其他办法确认一下他的实力,才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把江燃约出来送你去见楚天齐么?”俞佳讽刺地笑了几声,声音有些衰弱,在空旷客厅中却显得震耳欲聋。 楚济川也不废话,直接端起浓盐水,从头到脚浇了下去。 俞佳低头咬住肩膀上被血浸湿的衣服,紧闭双眼。 盐水泼在身上,不断刺激着伤口发出反馈,转瞬间她的身体就开始剧烈痉挛起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紧咬着唇齿,任凭这钻心刺痛袭击肉体每一寸角落,也没有开口答应楚济川条件的念头。 “啊——”李伯特却是遭了无妄之灾,他本来神志模糊,却被少部分盐水溅在身上,立刻扯着嗓子痛呼。 他声音听上去比俞佳要无力的多,显然在之前折磨中哀嚎过,以至于嗓子都有些失声。 李伯特哑着喉咙,像饿鬼一样盯着俞佳:“贱人,你答应啊,你答应啊!” “凭什么我要承担你俩犯错的后果?凭什么!” 他每说一句话,身体都不自主地颤一下。 “你以为你是谁?咬紧牙关不愿意出卖他,那个江燃就会记着你的好么?” “别踏马做梦了!余诗雅他都看不上,你除了一双腿还有什么?凭你上半身能停飞机么?” 李伯特肿的看不清原本面目的脸上满是癫狂,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他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跟杜洋借钱莫名其妙被抓去打一顿,本来都要被放了,楚济川接个电话气的又要把他沉江。 认出俞佳以为能戴罪立功,又被楚济川派人拿沾了盐水的鞭子猛抽。 说是无妄之灾都不为过。 他只不过是玩了一些女生骗财骗色罢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啊! 俞佳无视了一旁疯狂的谩骂声,身上疼痛已经让她意识都有些模糊,根本就懒得再去理会。 啪啪啪—— 楚济川眼带赞赏鼓着掌。 李伯特哑着喉咙的嘶吼一下憋回了肚子里,缩着头一言不发。 “真是个硬骨头啊!” 说实话,相较于李伯特这种软蛋,俞佳简直硬气到了极点。 楚济川都有些佩服她。 他显然不了解楚天齐逼死俞佳母亲和妹妹的时候,对方心底的悲痛和恨意有多深。 单纯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足以让她轻易屈服。 听到楚济川拍打手掌的响声,俞佳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她知道自己这回绝对在劫难逃,却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只在心中暗道。 “江燃,如果有机会的话,快跑吧,有多远跑多远,永远不要再回南都了!” 楚济川听到她的嗤笑也不以为然,朝墙角处站着的黑衣男招了招手。 等人走到近前,方才指着瘫倒在地,仍在不时痉挛的俞佳。 “找几只野狗,喂点催情药关起来,然后把她丢进去。” 俞佳瞳孔瞬间放大,看着那个一头白发的魔鬼,难以置信中夹杂着无限的惊恐。 咬舌自尽! 她不知道这个方法能不能寻死,却已经是此时唯一的念头。 这个想法刚刚从脑海中冒出来,黑衣男便把一只棉质手套塞进了她嘴里。 俞佳早就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能呜咽着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悲鸣。 她眼角无声地滑落两行清泪,眼中彻底没有了神采。 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恐惧也好,悲凉也罢,反正最后都是一死了之。 李伯特却在暗中冷笑,他之所以倒这种血霉,全是这娘们跟江燃害的。 虽然最终肯定难逃一死,但俞佳下场越是凄惨,他内心深处反而更加欢呼雀跃。 黑衣男用对讲机喊人去抓野狗,他则是安静地站在俞佳身侧,确保她不会寻死,即便对方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楚济川又把目光落在李伯特身上,突然想起来三天前在景川大厦,自己好像说过两遍拖出去沉了。 最后却发生了意外,给他的感觉就好像诸事不顺一样。 念及此处,他脸色黑了下来。 “找个人过来,把这个废物拖出去沉了!” 能不能换个死法?李伯特这会儿听到俞佳的下场,心情畅快之余,也有些无语。 他心头这些想法影响不了本能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身体,可浑身上下除了接近麻木的痛感,哪还有半分力气。 “楚爷,能不能先崩了我再沉?” 临死之际,李伯特倒也强压下崩溃的念头,有气无力地道。 一枪崩了他,总好过活生生被溺死。 楚济川直接给逗笑了,之前李伯特这个请求他可能会答应。 再一再二不再三,两次准备沉了这家伙都没成功,要是又出尔反尔,那他颜面何存。 黑衣男很快用对讲机从外面喊了个同样穿着的汉子进来,指着李伯特,告诉他们这就是楚爷要沉江的目标。 走进客厅的黑衣男一身腱子肉,凶神恶煞朝着混血男走去。 虽然明知自己必死无疑,李伯特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涕泪横流,一只大猪头显得滑稽不堪,哪还有半点人样。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楚济川极其烦闷,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一看来电人姓名,眼神迅速变得阴沉,铃声还在继续。 他颤抖着手,尝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敢挂掉。 “齐老。”他神色阴冷,眼中满是愤恨,语气却依旧恭谨。 第118章 三沉而不得 “你个小兔崽子,把老子说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齐敬山扑头盖脸上来就是一通骂,肺都快气炸了。 袁欣然男朋友最后通话记录定位是在景川大厦,且还认识杜洋,要说这件事跟楚济川没关系,他能一口气连喝十碗沈青筠煮的粥。 “济川不敢。” 楚济川拿着新手机,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没有太大波动。 “别跟老子扯东扯西。”齐敬山本身就是个暴脾气,这段时间又被江燃揍了一顿,那是路过一条狗都想上去踹两脚。 “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我再说一次,杜洋的事到此为止。”他继续训斥道,“你要是再继续东搞西搞,就给老子滚回清云楚家去。” 楚济川牙齿死死咬在一起,脖子和眼角青筋乱跳,双目赤红,他声音终于有了变化。 即使已经愤怒到顷刻间就要爆发的边缘,却还是装出一副悲戚的模样。 “齐老,我抓的人可能跟天齐的死有关系!” 齐敬山直接笑出声来,接着声音也冷了下来:“有关系?是你抓的人把楚天齐杀了?” 楚济川压抑着情绪,半晌后颓然道:“不是。” “不是就给老子放人!”齐敬山声音一下提高到震痛耳膜的地步,“别踏马跟老子讲条件,立刻,马上!” 楚济川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深吸了一口气,紧闭着双眼仰起头。 “啊!” 片刻后还是没有忍住,他像疯了一样把手机,手表全都砸在了地上。 “啊啊啊!” “齐敬山!你这条老狗!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 整整无能狂怒了两分钟,楚济川终于停下来,双手摁着膝盖,半弯着腰喘着粗气。 “哥,兄弟们抓了六条野狗,够了没?” 黑衣男对讲机里传出了一个稍显兴奋的声音,他看着抬起头看向自己,气到话都说不出来的楚济川,冷汗涔涔地回了一句。 “放了也成,煮火锅也成,随你们便。”说完这句话直接关掉对讲机,他怕再刺激下去,楚济川真要疯了。 呼哈……呼哈…… 空旷客厅里,一时间竟只有楚济川粗重的喘气声。 俞佳虽然感觉事态可能有变化,却没有再去嘲讽他。 这种时候继续出言讽刺,是一种很不理智的行为。 楚济川打电话时,一身腱子肉的黑衣男刚把李伯特抗在肩膀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楞在原地。 良久,他才看着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的楚济川,呆呆问了一句:“楚爷,这人还沉不沉?” 噗—— 楚济川刚从半弯腰的姿态直起身来,听到这句话,就像是被人一拳凿在了心窝上。 他一张嘴正想骂人,胸中郁气却顶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片血雾荡漾在半空,楚济川身形都变得更加枯槁了些。 经此一事,他也没了破口大骂的心思,无力地朝黑衣男挥了挥手。 “放人。” “真放啊?”肌肉男扛着李伯特,看着气到吐血的楚济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楚爷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放人。 楚济川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双眼,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 平日里觉得这家伙憨厚老实,忠心耿耿,现在才发现实则是一头蠢猪。 “你再bb,就准备去中东干仗吧。”黑衣男拿着对讲机在他头上砸了一下,“把她也带走。” 肌肉男被砸了一下没啥反应,不过听到这话也不敢再乱问,另一只手拎住俞佳身后的木棍,就跟抓了只鸡仔一样提在手里。 直到屋内只剩下楚济川一人。 他缓步走到桌边,拿起遥控器,熄灭了所有灯,独自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没有人能看见他此刻眼神中的森冷和怨毒。 楚济川不明白为什么从不多管闲事的齐敬山,会突然处处针对自己。 他不由怀疑起江燃和齐敬山的关系。 师徒?亦或是其他。 这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楚济川确定了一件事,江燃就是杀掉楚天齐的人。 无论是从各方面佐证,还是俞佳的反应都能证实这一点。 既然如此,哪怕江燃背后站着齐敬山,他也绝不可能放弃仇恨。 放掉俞佳和李伯特,是怕齐敬山真的把他弄回楚家。 失去景川系掌舵人的身份不要紧,暂时离开南都也不要紧。 可若是父母逼着他一直留在清云,那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给天齐报仇? 在杀掉江燃之前,他只能忍。 楚济川痛失亲子,继子,三沉李伯特而不得这些事,江燃只知道前两件。 他这会儿正因秦韵提议,三个人围着桌子在打斗地主。 “卧槽。”白菲菲拿起手中牌一看,忍不住低呼一声,旋即喜笑颜开,“江燃,你这把输定了。” 连续四把牌她一次都没赢过,江燃好像看得出自己手里有什么一样。 这把牌一拿上来,她就知道稳了。 炸弹8、9、10,外加王炸和3张a,白菲菲觉得栓条狗在这都不会输。 秦韵看着手里的一把烂牌,笑着道:“这么胸有成竹,这把可就全靠你了。” 白菲菲用拇指抹过鼻尖:“放心,这把让他栽个大跟头,刚才赢得全都得还回来。” 江燃把地主三张牌插进手中,抬眼看着她,神色有些莫名:“那你加油。” 他将要出的牌放在桌子上。 “王炸!”白菲菲见他出牌,也不忍了,直接起手王炸。 “我出完了。”江燃摊着手,耸了耸肩。 “啊?”白菲菲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把桌上的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333j,444q,555k,666a,7772。 3、4、5、6、7三连顺外加a、2、j、q、k五张单牌,刚好20张一把出完。 壮怀激烈被打了个春天。 “我不玩了。”她嘟着嘴,一脸垂头丧气,“你好烦啊!” 秦韵哑然失笑,正想变着法安慰她两句,却见白菲菲把手机拿了出来。 “咋了欣欣?”她只说了一句话,语气就变得有些愕然,“不是吧?这年头还能遇上绑架?” 不过话说完她又想起来自己好像也被绑架过,就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们在哪呢?” 她挂断电话,见秦韵疑惑地看了过来,解释了两句。 “妈,袁欣然他男朋友被绑架了,打的浑身是伤,这会儿在人民医院呢,我过去看看。” 秦韵恍然,又有些担忧:“她男朋友该不会有什么仇家吧?” “放心啦,如果是寻仇,人也没这么容易被放掉。”白菲菲一边换鞋子,一边安慰着她。 秦韵犹豫片刻,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拍了拍江燃手臂,“燃燃,你跟她一起去。” “这丫头成天冒冒失失的,你看着她点。” 第119章 孤身一人 南都市人民医院。 白菲菲拎着两包水果,在走廊中分了一袋给江燃:“你空着手进去不大好吧?” 她话没说完,一只手刚伸出去悬在半空,江燃就直挺挺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内一共四个人。 江燃推开房门后,屋内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略显惊喜的天籁之音。 “江燃?” 沈青筠如绸似缎般的黑色长发束于脑后,上半身是件短款竹青色宋制褙子加吊带,下半身宋裤低至脚踝,脚上依然是双绣花鞋,脚背粉嫩。 虽戴着口罩,只看星眸也足显潋滟风情。 这一声轻唤刚出口,她便看见紧跟着走进屋内的白菲菲:“你俩一起来的呀。” “累死我了。”白菲菲将水果搁在桌上,扑向沈青筠一把抱住,“欣欣说她男朋友受了伤,我有点担心她,过来看看。” 江燃进屋后对沈青筠淡淡点了点头,目光已然落在了靠近窗户的那张病床上。 病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从皇家5号一别后,好些天没见过面的俞佳。 她脖子和手臂等部位,都缠着绷带,轻微有些渗血。 江燃缓步走到近前,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她手腕处。 “江先生。”俞佳声音有些微不可闻,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以及劫后余生的刺激下,已经接近崩溃。 她强行撑开眼睛,看到江燃那张淡漠脸庞时,不由地便有些突如其来的脆弱。 不过她一直都很坚强,迅速压下了心头这一丝想要流泪的软弱,沙哑地声音中满是焦灼。 “快离开南都。” 江燃没察觉到她有内伤,收回手指,平静道:“离开南都?” 俞佳感觉身体里有条小蛇在乱窜一样,每窜过一个地方,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她下意识反应过来,应该是江燃的手段,却也无暇顾及这些东西。 “楚济川查到你身上了。”她言简意赅,眼含关切,神色焦急,“以他的性子,宁肯错杀,也不会放过你。” “你快跑吧,出了南都,就往北走,只要离开清川,他就鞭长莫及了!” 江燃看着她凄惨憔悴模样,凡心微颤,眼中到底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我不是说过,只要楚济川查,你大可以直接告诉他真相。” “为何要守着这个他只要锁定到我身上,就很容易查出来的秘密?” 倘若楚济川一直往错的方向使劲,就不可能注意到他。 也就是说对方一旦注意到他,基本上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江燃实在没懂,俞佳遭这么多罪有什么意义。 “您替我母亲和妹妹报了仇,我没能力报答这份恩情就算了。”俞佳扬起嘴角,扯动伤势的同时露出了略显难看的笑容。 “可哪怕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不会出卖您的!”她声音衰弱,却斩钉截铁。 “我准许过,你可以说,这不算出卖。”江燃沉默少顷,方才有了回应。 “出卖就是出卖!”俞佳摇头,眼神灼灼地看着他,“楚济川就算剐了我。” “我也还是三个字……不知道!” “不说这些了。”俞佳这会儿只担心江燃安危问题,以她对楚济川的了解,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放过她和李伯特,大概率是碍于昨晚那个电话的缘故。 “楚济川现在应该还在调查你的信息,一旦调查清楚,以他的手腕和魄力,说不定今明两天就会动手。” 俞佳目光中隐有恳求,“他在南都耕耘多年,你孤身一人,是斗不过他的。” “什么孤身一人?” 沈青筠简单和白菲菲说了两句话,就由着她去宽慰袁欣然,自己则是走到了江燃身侧,眼含好奇。 俞佳声音有些虚弱,她勉强听清了这几个字。 “江燃来南都的时间虽然不久,但也算不上是孤身一人吧?” 沈青筠一直记着江燃在宴会上说的那句话,不想因为这种字眼,让他又回忆起失去至亲的苦痛,美目烟波流转,满是认真。 “他有菲菲一家人,有谢天……还有我陪着,怎么就算孤身一人了?” 她不认识俞佳,方才看见她和李伯特被打成这幅惨样还有些怜悯,这会儿眼底却带上了几分愠怒。 俞佳没有回答这番话,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江燃,眼中尽是恳求。 江燃侧目从沈青筠戴着口罩的脸上滑过,最后和俞佳目光相对。 “你身体并无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安心养着吧。” 他没有提及楚济川。 沈青筠就算知道,也毫无意义,杀子之仇,没有任何方式能够调解。 “江先生!”俞佳揪着心喊了一声,硬撑着想要坐起来。 江燃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一言不发。 在这样的眼神中,俞佳终于是逐渐安定下来。 她不再劝说,只在心中暗道:“俞佳,你要相信江先生。” 江燃缓缓转过身去,沈青筠看了在他走后,就紧闭双眸的俞佳一眼,心中暗暗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很好奇,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成熟的女人,会称呼江燃为江先生。 “你俩认识?”沈青筠亦步亦趋跟在江燃身后,发觉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是有些浅薄。 “她怎么会跟袁欣然的男朋友一起被绑架?为什么又要称呼你江先生?” 齐敬山并未告诉她这件事牵扯到了楚济川,否则以沈青筠的聪慧,必然不会认为这只是单纯的绑架。 江燃看着安慰完袁欣然,目光狐疑,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的白菲菲,突然定住脚步,偏过头去。 沈青筠离的很近,丝丝缕缕茉莉香沁人心脾,他却极其不解风情,语气生硬。 “我勉强算有恩于她。” 这个答案勉为其难能够解释认识和称呼两个问题,沈青筠若有所思,倒也没再追问。 别人不愿说的事,她向来不会寻根问底。 可江燃这幅油盐不进,冷冷淡淡地样子,还是让她忍不住浅浅瞪了对方一眼,从琼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爱说不说,我还不乐意知道呢。” 白菲菲心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直接从床边窜了过来。 “你俩讨论啥呢?” 沈青筠摇了摇头,江燃一言不发。 她也不以为然,指着病床上昏迷的李伯特:“不知道为什么绑架李伯特的人,老照着他脸打,肿的跟猪头一样。” 俞佳疲倦地声音突兀响了起来:“李伯特不是什么好东西,早些年就经常混迹在南都大学,祸害了好多女生。” “你们最好离他远点。” “你放屁!”袁欣然顶着张眼眶微红的娃娃脸,怒不可遏的冲她吼道。 第120章 不按套路出牌 山海城白家,凌晨1点37分。 金甲符、剑气符、御火符、回春符。 江燃清点完玉符,勾动天地灵气尝试了一下,符文结构稳定,灵气运转流畅,每一张都没有失效,依然具备威能。 他穿上外套,将玉牌全部揣进怀中,推开窗一跃而下。 窗外树木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江燃像是顺着阴影流淌一般,流出了别墅区。 天色有些阴沉,雨似银针,显得路灯有些昏暗。 他从围墙上跳落下来,如猫爪肉垫着地,毫无声息。 路旁稀疏停着几辆车,除此之外就是梧桐、柏树等枝影被路灯打在墙壁上、道路上的痕迹。 他没有往正门口的主干道方向,反而是走进了在雨丝遮蔽下,更显晦暗不明地另一条小路。 修长背影很快融入长街阴影,被散落的路灯光晕映衬着漫天银线迅速吞噬。 细雨浸润着头顶、脖子和脸颊,未至秋分,已有三分寒意。 江燃眼神淡漠,脚步极快,在薄薄雨雾影响下,便有旁人也根本看不真切,只道是自己一晃神看花了眼。 今夜之行若说谨慎万分也不至于,毕竟在他看来其实只是小事一桩。 无非是回想着齐敬山那些话,不想让生活刚刚恢复平静的秦韵,再被卷入麻烦之中。 故而稳妥一点罢了。 他其实对齐敬山口中的化境宗师没太大兴趣,至多也就是些稍强一点的土鸡瓦狗。 修仙跟练武可不一样。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搞得动静太大,在这个时间点惹怒官方。 小威力热武器不怕,就怕真的被几十杆反器材狙击枪联合狙杀。 在这种程度的火力覆盖下,他暂时也需要退避三舍。 官方和自己本身就没有实质性的冲突,稍微遮掩一下没有坏处。 刚和秦韵相处了不到一个月,江燃可不愿意灰头土脸的远遁千里。 一个大型集团的实际掌控人出事,和杜洋失踪、楚天齐出“意外”,带来的影响不可同日而语。 他虽然明知利害,但却不得不选择主动出击。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上午从沈青筠口中得知,是齐敬山插手,意外救了俞佳。 可那只是基于杜洋失踪这件事,对方可不知道是他杀了楚天齐。 江燃猜不到楚济川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按照自己的准则办事。 敌未动我先动。 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给你把一切准备妥当的机会。 俞佳昨晚才被放掉,上午就很迫切的想让自己跑路,表明她很确定楚济川这一两天之内就会动手。 楚济川没查到自己头上也就算了,查到了居然不乖乖服软,还敢琢磨着动手? 本尊先上门扬了你。 这就是江燃极其质朴的想法。 在修真界里结仇,没有给敌人准备万全这种说法。 他很快站在了一间平房门口,周围没有灯光。 少顷后推门而入。 屋内有股夏婉婉身上的香水味。 她侧躺在一张用来小憩的单人床上,听到动静直接坐起身来,衣衫完好,云鬓整洁,看得出来一直没有入睡。 “江先生。”夏婉婉打开台灯,光线太弱没能照亮整间屋。 她勉强看见门口那人修长的身影,冷峻脸庞上雨水形成了涓涓细流。 江燃周身气劲流转,浑身水渍瞬间消失,不是被蒸干,而是从身体、衣衫上每一寸角落硬生生震落在地。 一步跨出,瞬息站在夏婉婉身前垂眸而视。 “东西呢?”他神情淡漠,声音澈然。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婉婉总觉得他比平日里显得更加渗人。 她并未多言,拿过床头一个木箱打开。 箱内躺着三支小孩筷子长短的青玉,有点类似簪子,尾端粗,顶端细。 另外则是金丝银线绞在一起编织而成的一张面具,花纹精细,巧夺天工。 “无瑕疵玉针。”夏婉婉把木箱递给江燃,下意识压低声音,“材料和时间都不够,陶玉短时间只做出来了三根。” “您没提面具要求,她就拿以前的半成品改成了这样。” 江燃伸手接过木箱,将金银二色相间,美轮美奂中夹杂几分神秘的面具取出来拿在手中,触感薄如蝉翼,其技艺精湛可见一斑。 他将面具覆于脸上,顿觉贴合度极高,像是量身定做一般。 并未用丝线将其在脑后捆扎固定,九劫气劲萦绕其上,便不可能掉落。 夏婉婉只觉带上面具,仅露出双眼在外的江燃,那股淡漠气质瞬息变得如渊似海,竟有些不敢直视。 “陶玉那双眼睛简直绝了,尺寸居然分毫不差。” 屋内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她忍不住岔开话题。 江燃又从木盒中取走三枚玉针,灵气蔓延其上,毫无滞涩感。 “大概说说,他常待的地点。”他将玉针收敛,声音没有寒意,却让夜色更沉三分。 夏婉婉压抑住心头那种麻酥酥的战栗感,一想到对方要去做的事,她就有些浑身发软,有种尿意上涌的错觉。 “景川大厦28层,龙湖山庄和沁雅茶舍,楚济川近几年,基本只会在这三个地方出没。” 她将双腿并拢了些,两只手绞在一起。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龙湖山庄,01栋。” 面具遮掩下看不清江燃表情,他微微颔首,仅露在外的眸子落在夏婉婉脸上。 玉针是远距离攻击手段,陶玉手中有之前剩余的无瑕疵青玉,勉强做出了三根。 不过他并未直接联系对方,反而是让夏婉婉转述。 原因大抵有两点,其一是夏婉婉心思灵巧,会和陶玉言明利害,也会让她在某种程度上误以为这件事和谢家有关,从而缄口不言。 其二是这件事,他想让谢家知道。 从谢远的话和态度来判断,谢家巴不得景川集团分崩离析。 倘若楚济川今夜身死,齐敬山愿不愿意压下这件事未尝可知。 反而是谢家作为既得利益者,必然会竭尽所能撇清干系,真相或许又会变成一场“意外”。 无论是谢远还是谢恒,别说只是猜测,就算目睹,也不会跳出来说看到江燃杀了楚济川。 没有好处的同时还变相暴露自己是知情者,然后等着竞争对手泼脏水? 猪都没这么蠢。 “你跟赵老五等我消息。”江燃大致在手机地图上规划好路线,旋即淡淡道。 夏婉婉妖娆美目略显激动,脱口而出:“江先生,今晚的事,我一句话都没告诉五爷!” “那你就告诉他。”江燃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屋内,唯剩余音萦绕,“等办完事,我会通知你们。” “赵老五知道该怎么做。” 夏婉婉听见这句话,方才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的确有些不愿意江燃误会自己。 旋即才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暗想这种手段,简直和当日那一株火苗般匪夷所思。 南都,要变天了。 第121章 有点意思 龙湖山庄是南都市最顶级的豪宅,开发商就是景川集团。 01栋是一处庄园。 院落合围,青瓦红墙。 江燃站在电线杆顶,远眺着其内情况。 庄园有两处入口,他所在的方向是正门。 朱漆实木门上悬着门匾,其上刻着古拙质朴,极具大家笔锋的“济园”两个字,取自楚济川的济字。 门口蹲着两只石狮,脑袋上嵌着几枚铜环。 他将庄园格局记下,脚尖贴着电杆边缘,直直滑落在地,悄无声息翻上了济园墙头。 院中梅兰竹菊,奇花异草点缀各处,涓涓小溪自南向北,顺着庄园一路流淌。 他脚步未停,眼神淡漠依旧,灵觉却感应着周围情况。 楚济川查没查到消息,做没做好准备一概不知,谨慎一些不会有错。 江燃方才站在半空已经把庄园的格局看得一清二楚,翻进庄园后,便直直冲着主卧和厢房而去。 这个时间点楚济川必然早已入睡。 主卧周围没察觉到任何动静,于是他顺着鹅卵石小路,穿过拱门,来到厢房附近,灵觉顿时感应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并非只有一人,而是很多人的气息掺杂在一起。 他一连将灵觉范围内感知到气机的房屋都查看了一遍,发现是庄园内的工人,侍女和管家等等。 楚济川并没有在龙湖山庄。 也不奇怪,没道理对方必须得待在家中。 江燃站定在原地,眸中流光不定。 他迅速离开,去往俞佳所说的第二个地点,沁雅茶舍。 沁雅茶舍离龙湖山庄不远,并不是普通茶楼,属于那种不对寻常人开放的场合。 等他来到目的地,时间差不多到了凌晨2点30分的样子。 茶舍是一幢三层高仿古建筑,这个点内里已是漆黑一片,江燃纵身跳上二楼,快速游荡一圈,没觉察到任何气机。 正欲离开,余光却突然发现多扇窗户上都夹着信封,便随手取下最近的三个。 信封没有封口,他直接将里面的纸条全部抽了出来。 三个信封中所写的内容完全一致,应该是怕他不小心忽视,才留下了这么多。 【江燃,你能看见这封信的时间只有今晚。俞佳很懂我,放走了她,倘若你今夜不来,我会感到十分失望。】 【能到龙湖山庄、沁雅茶舍两个地方来找我,说明你找人打听过我的消息。】 【既然如此,没道理不知道景川大厦28层是我的办公室吧?楚某秉烛相待。】 江燃一眼便看完信上字迹,九劫气劲瞬间使其化为齑粉飘散开来。 虽然在这个位置看不见景川大厦,但也不妨碍他将目光转到了那个方向。 这封信,是楚济川的试探。 如果他今晚没有来沁雅茶舍,那么这些信明天应该就会被全部销毁。 对方在判断自己是一个简单的复仇对象,还是警觉性极高的掠食者。 面具下面的脸无悲无喜,也没有什么被料到行踪的羞恼。 楚济川掌舵景川系几十年,无论有着怎样的防备心和忍耐心都不足为奇。 修真界里比这还要怂的老乌龟多不胜数,苟道长青可不是说说而已。 他身形隐入黑暗,转眼没了踪迹。 景川大厦共42层,算是南都市标志性建筑之一。 诸多写字楼鳞次栉比坐落在它周围,似在拱卫着景川系打下的偌大江山。 凌辰2点52分,依然有着不少楼层亮着通宵不息的灯火。 这霓虹灯火不会让打工人感觉到温暖,相反唯有日复一日的疲惫和更加深入骨髓的无奈。 景川大厦外墙玻璃自上而下,垂落道道流光,把蒙蒙雨雾映衬的分明。 江燃站在台阶下抬眼望去,瑰丽的金丝面具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神秘气息。 他拾阶而上,感应到来人后,玻璃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此后再无任何阻拦。 旁边很多楼层基本都亮着,唯独景川大厦除了外墙流光外,内里竟连一盏灯都没开。 仅有安全通道处细微的绿光长亮。 江燃站在完全敞开的大门处,前方视线一片黑暗,仿佛择人欲噬的巨兽之口。 他眼底神色沉着冷静。 “灵犀视境。” 映月石流光溢彩,神魂借灵犀术构建出一种特殊视角,这种勾连天地灵气所形成的视角刹时间消失。 但宽阔大厅中假山,柜台和桌椅等一切场景,已被尽数“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视角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必然会致使神魂疲惫,可搁在江燃身上,根本没有丝毫不适感。 神魂根底在那,桎梏他的是量,不是质。 随后,他缓步走入大厦。 楚济川必须得死。 在看到沁雅茶舍留书的时候,更是毋庸置疑。 这种人多活一天,就会多一分变故。 江燃不怕他对自己出手,只担心把秦韵一家牵扯进来。 不怕归不怕,他方才还是在入口处使用“灵犀视境”看了一遍。 这是出于一个单纯良善之人的本能,毕竟不够小心谨慎的话,他也玩不过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阴比。 修真界里说是老阴比,那是真的又苟又阴。 化神境修士把修为伪装成凝丹境,然后告诉别人自己凝的不是金丹,只是紫丹。 更有甚者,拿着绝巅修行法和绝巅妙法去换绝巅身法,除了堆修为就是练身法。 飞剑化虹都踏马追不上。 至于敌我同境,转身就跑,敌弱一境,同等视之,敌弱两境,重拳出击这种心态,更是家常便饭。 江燃凝丹境时,发现了一株可以用来炼制化婴丹的天材地宝。 一位元婴境大修准备杀人夺宝,居然提前布下阵法,外加催动两具元婴初期傀儡在阵法中埋伏。 若非“剑符”在他走进阵法前预警,瞬间剑遁闪人的话,早就被对方扬了。 他在修真界前几十年,时常怀疑自己穿越的修真界是不是有问题? 说好的敌人无脑送人头,收缴储物袋,今天高阶法宝,明天高阶丹药呢? 咋搁在他身上,不是靠“剑遁”逃,就是靠“剑遁”逃。 楚济川虽是凡人,可他现在也并非高阶修士,稳妥一些总不会有错。 灵犀视境和灵觉感应配合起来,就算对方丧心病狂到搞几吨炸药,也绝无可能伤到他。 快步走到最近的电梯旁,借着绿色感应灯光,他看见墙壁上贴着一些便签纸。 【江燃,景川大厦全部员工今晚都被我赶回家了,门口保安也会阻拦旁人进来,能避开他们视线来到这里的,应该只会是你。】 【我把所有灯全都关了,但是没有危险,吓到没有?】 【28层有惊喜等着你,让我见识一下吧,阁下真正的实力,到底是暗劲还是暗劲巅峰,亦或者……更强?】 江燃直接走进电梯,眼底神情从淡漠,终于化为一丝饶有兴致。 他手中一张便签飘落在门外。 【当然,你也可以离开,但想让我讲规矩的话,单凭一个铃木雅子的死,还不够。】 第122章 他真的很稳 28层眨眼即至。 江燃在电梯内站了少顷,灵觉始终未曾示警。 他方才一步跨出电梯间。 …… 楚济川手指从触摸屏上挪开,等电梯上升到28层还未停稳,便连连用手点着开门键。 电梯门仅仅敞开一半,便一步跨出电梯间。 他顶着一头白发,昂首挺胸,阔步走向自己办公室。 “楚总。” “楚总。” 途中一直有西装革履,衬衣套裙的男女工作人员眼含敬畏和艳羡打着招呼。 搁在往常他会停下脚步微微颔首,不过现在却连佯装平易近人的态度都没有。 快步走进办公室,用遥控器将帘子放下,遮住了通透的玻璃墙,旋即坐在豪华巨大的办公桌旁。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打开过,只剩下十九支的利群,取出一支点燃。 这是楚济川最爱的牌子。 戒烟接近十四年,却没想到会在短短时间内连碰两次。 上一次是在楚天齐身死的时候。 烟草的味道让他莫名感觉有些不适。 手中利群香烟很快燃烧殆尽,他缓缓吐出长长一口烟气。 沉默良久,方才用公司内部电话拨打出去。 “小计,两个小时内腾空景川大厦,让所有工作人员和商户全部离开。” “理由?就说电力系统出了故障,可能会引发火灾。” “再帮我包8架飞机。” 吩咐完这件事,又联系上另外一人。 “老许,拿二十八封同样的信,内容我等会儿发给你。写好后夹在窗户上,明天早晨五点全部销毁。” 等讲完这两件事,他再度陷入沉默,目光落在桌面纸张上。 江燃,二十岁,清川省青阳市人,父母双亡。 8月下旬乘g9527号高铁至清源山机场,转乘sii-698次飞机,于下午15点28分降落南都机场。 南都大学哲学系大一新生,暂住山海城白家,和谢恒外室之子谢天,云京沈家之女沈青筠有一定交情。 在问询白菲菲身边相熟同学后,得知其在盛景娱乐城和白河市孔有元等人发生过冲突。 孔有元前段时间连续将多人送回白河,这些人均失去半截左小臂。 岛国方面消息证实渡边一郎明劲即将大成,而铃木雅子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踏入暗劲。 江燃实力三成可能性为暗劲,七成可能性为暗劲巅峰或以上。 纸面上的信息他已经仔仔细细看了好多遍,但仍然心绪不定。 谁能想到,还真能遇上这种不顾武者禁令的愣头青。 二十岁的暗劲巅峰啊!楚济川不禁有些眼神恍惚。 倘若说最稳妥的办法,一定是回楚家,下拜帖,拜访清川省武道龙头,请对方出手主持公道。 问题是……他没有证据。 查不到指纹,没有监控,把现场掘地三尺却连一根毛发都找不到。 明明知道就是江燃杀了天齐,可却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拿不出证据,怎么证明凶手?官方办事还要讲究一个疑罪从无。 还有一重原因便在于江燃和齐敬山的关系。 那个老狗如果要保人,楚家不得不给面子,他百分之百会被老父老母喊回清云。 他唯有选择自己复仇。 在复仇之前,还得确认另一件事。 他拨通了第三个电话。 “罗先生,我是楚济川。” “我需要……” “不是普通人,我可以确定。” “1000万信息费,没有问题,十分钟内到账。” 做好所有准备之后,他方才拿起钢笔,伏案写着东西。 …… 28层是中规中矩的办公区域,里面依旧一片漆黑。 江燃没有发出丝毫脚步声,往前走了数步,突然顿住身形。 他灵觉感应到前方最大的独立办公室内,出现了一些端倪。 倘若现在是白天,这里有着诸多办公人员来来往往,这种极细微的波动,也许会被灵觉忽视掉。 可现在是深夜,灵觉范围内突然多出生命波动,他可不会觉得是老鼠。 一共四个武者,八个普通人。 每个武者的呼吸都尽可能拉长到了极限,以至于江燃单凭耳朵,听不见这种如丝如缕的换气声。 全都比陆谦更强。 至少以江燃此刻灵觉强度,再回到第一次去本草堂时,破窗而入的瞬间就能发现陆谦,而不是在他出拳后。 四个暗劲,这种生命波动,应该是一步一步自筋骨锤炼到脏腑的武者,不是古峰那种取了巧的暗劲。 江燃观察楼层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他九劫气劲萦绕于双腿,没有半分动静,绕进另一间办公室中。 …… “罗先生应该大致和你们说过了。”楚济川坐在办公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将10块金砖依次推到桌边。 “每块金砖10公斤,折合华夏币的话,3200万只多不少。” 他看着办公室中高矮不一的四人,毫无热情可言,更谈不上畏惧或惶恐。 年过不惑甚至已知天命的年纪,都有妻儿老小,成家早的说不定儿女都成婚了。 这种处处有牵绊的武者,才是华夏武者圈的常态。 近些年更是如此。 武者明劲暗劲一步一坎,天赋绝佳都不知要遭多少罪受多少苦。 世家子弟面对花花世界美人美酒,享受都来不及,就算能坚持下去,一听说打磨筋骨几十年,连一杆步枪都抵不过,谁还会为此付出诸多心力? 以至于年轻一辈,能有大成就者越来越少。 官方掣肘,化劲宗师钳制,等再过五十年,或许连明劲都能算作高手。 江燃这种怪物,就跟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从娘胎里开始练武,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楚济川有理由怀疑,这家伙就是传闻中百万无一的武道天才。 这样下去,对方可能会在三十五岁之前就步入化劲,比清川省武道龙头速度都快一些。 “为防意外,我还安排了八个人配合你们。” “楚先生,你未免有些太过谨慎了。”一名穿着黑色唐装,手臂比常人大一圈的老者,眼中暗含嘲讽,只觉得这些有钱人太过兴师动众。 何况二十岁的暗劲巅峰,他其实也不大相信,不过一晚时间能赚八百万倒也不亏。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会派人每隔15分钟拨通一次这个号码,你们记得接通。” 楚济川没有理会他暗含嘲讽的话,只是取出一部手机和金砖放在一起。 …… 唐装老者闭目养神,感觉到手机震动后,接通了电话。 “3点。”他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对面直接挂断。 刚把手机扔在桌上,整个人已是瞬间面色大变,直接从沙发上窜起,另外三名武者也同时有了动作。 四人气血沸腾,脏腑潜能激发,身体部位各有变化。 八名普通人什么也没感受到,不过看到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是下意识做出行动。 第123章 单杀七杀四杀 实木做的办公椅砸碎玻璃墙,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撞进了楚济川豪华的办公室内。 砰砰砰——砰砰砰砰—— 前三后四七声枪响错差不到一秒先后响起,在玻璃墙被撞碎的瞬间子弹已经全都倾泻出去,却全都打在了空气中。 唯剩一人被飞溅进屋的玻璃碎片贯穿进肩头,没能成功扣下扳机。 枪声过后,办公椅迎头撞上来不及躲避的一名枪手,直接顶着他怼在了墙壁上。 “呃!”这名枪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被巨大的力道完全撞碎了骨头和脏腑。 和办公椅相接的身体触面尽数凹陷下去,肝脏、心肺全都因狂暴的冲击力在腹腔内炸裂开来。 五脏六腑的碎块和肉沫,混杂着鲜血从他身体开裂的地方,以及嘴中被挤压出来,像极了被推出绞肉机的肉馅。 墙壁龟裂开来,办公椅炸成碎片。 与此同时,屋内灯光倏然亮起。 唐装老者不得不开灯,他们四人在楚济川的叮嘱下,本想借着黑暗偷袭。 却完全没有料到,敌人都端着办公椅砸进了屋内,他们才反应过来。 “他掌握了特殊的屏息窍门,诸位小心!” 从沙发上窜起的一瞬间,他就用遥控器打开了灯。 感受不到气机和呼吸的话,黑暗反而变相成为了对方的保护色。 屋内灯火通明,七名枪手看着被办公椅砸的胸腔凹陷,死不瞑目地同伴,眼底满是忌惮。 鲜血很快顺着死掉枪手的胸腹蔓延到腿部,旋即流的一地都是,血腥味逐渐开始弥漫。 唐装老者和另外三名武者皆是严阵以待。 他双臂和手掌膨胀到足有常人3倍粗细,眼神死死盯着被撞碎大片,只剩下周围锋利茬口的玻璃墙。 另外三人年纪都比他略小一些,一人脸色通红,喘着粗气,仿佛愤怒之极。 还有两人长相极为相似,腿上肌肉突然胀大,将裤子撑的裂开。 随着时间推移,四人眼神愈发凝重,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暗劲,刚来时还觉得楚济川有些夸大其词,现在却不敢再有任何轻慢。 啪嗒—— 被办公椅撞得半截身子都成烂肉的枪手手上那把枪,从没有丝毫抓合力的手掌中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轻响。 在响动出现的瞬间,办公室大门瞬间被掀开,磨砂玻璃嘭一声大力撞在墙上,直接成了一地碎渣。 一个修长身影赫然映入屋内所有人眼中,他们下意识看向对方的脸,却只看见一张巧夺天工的精致面具。 七声枪响再度响起,四名武者也迅速出现在只剩下门框的办公室入口。 他们压根没有想到,对方用办公椅砸开了玻璃墙,居然不趁势抢攻进来,反倒选择了破门而入。 唐装老者神情凝重,崩山裂石般一拳轰出。 一脸愤怒之人跃上半空,以手刀竖劈而下,手掌处隐有寒芒闪现。 相貌接近的二人则是一左一右,运转体内劲道,左右腿犹如长鞭甩向来人。 “归去来。” 江燃心中低吟一声,映月石勾连天地灵气,催动绝巅身法,身形瞬息化作残影。 子弹穿透“身体”,四名武者的进攻也相继命中门口身影,他们顷刻间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来人倏然变淡,像被风吹散一般。 唐装老者回身一看,七名枪手身前突兀出现了七道虚影。 犹如慢帧动画一般,离门口最近的那一道身影,将右手提至胸口高度,而后并指成剑,肩肘手臂同时发力,一指戳向枪手脖颈。 而第二道身影,却像是刚刚起势一般,才把右手抬起来并指成剑。 第三道身影往后,更是还处于虚实转换之间,有些像是全息投影正在接收信号。 这一幕幕场景似乎很慢,落在眼中却快到像加速了几十倍的视频。 第一道身影剑指刚戳在身前枪手的脖子上,第七道身影已经迅速散如轻烟,杳无踪迹,而后是第六道,第五道…… 如同连环画倒翻,七道身影自后往前尽数消散。 “不好!”唐装老者目眦欲裂,心中瞬息闪过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七名枪手的脖子处同时出现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动脉中的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犹如开了闸的水龙头,飙射的屋内到处都是,办公桌、地面,甚至连天花板都没有幸免。 他们的眼睛还满是慎重和忌惮的盯着门口,心脏依旧在跳动,却因为气管的破裂,发出像破烂风箱般的声音。 七名枪手失去力气,尽数栽倒在地,一时半会儿仍在死命痉挛。 地面上全都是滑腻的鲜血,他们脚后跟在地上狂蹬,指头死命抓挠着地面,整个人疯狂在血液中挣扎,活像落入涸辙的鱼。 此刻四名武者的攻击才刚刚打散门口的虚影,然而就在唐装老者暗叫糟糕,准备收回目光之时,一只浮现淡金色的拳头,已然落在了他侧脸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像江燃破门而入后,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过一样。 七名枪手血浆如喷泉,导致办公室变成屠宰场的一幕,看上去也和他没有分毫关系。 唐装老者在这只拳头接触到自己侧脸时,便将自身能够动用的所有劲道全部凝聚在一起,哪怕脏腑因剧烈刺激受损都顾不上。 他此刻只想抵御住这修长无比,如凝脂金玉般的一只手,云淡风轻打出的这一拳。 直到一股如山似海的气劲刺痛他的皮肤,唐装老者终于明白,自己四人是在和何等级别的存在动手。 “真气,你是化……” 啪—— 犹如西瓜炸裂,一声脆响吞没了他没能全部喊出口的话语声。 脑花伴随着头骨碎片,血液飞溅中夹杂的眼珠子,全都被另外三人看得清清楚楚。 唐装老者话虽没有喊完,可真气二字出口,谁能不知晓是宗师当面? 逃! 三人连对视都不敢有,两人从满是玻璃茬口的玻璃墙洞处跳了出去,一人踩着一地磨砂玻璃碎渣夺门而出。 窜出办公室后,顺着走廊兵分三路,催动脏腑筋骨中所有劲气,不要命的狂奔。 去尼玛的八百万!楚济川说是暗劲巅峰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不以为然。 二十岁的暗劲巅峰,哄鬼鬼都不信。 不过就算是暗劲巅峰,面对四位暗劲外加八名枪手的埋伏,也绝对没有半点生机。 谁知道来得是一位宗师! 清川省拢共才几位宗师?他们简直感觉跟踏马做梦一样。 早知如此,楚济川出八千万他们都不可能以身涉险。 三人心中此刻除了惊慌失措和难以置信外,全都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追我! 江燃站定在原地,神情淡漠,没有动身追出去,摊开手掌,其中赫然出现了一枚玉针。 “灵犀视境。” 天地灵气瞬间将三人视角呈现。 映月石中最后一抹流光闪现,他手中玉针倏然浮上半空,悬停刹那,如同惊鸿飞掠而出。 “灵犀御气。” 玉针之中灌注进大量月华之力,借由天地灵气和灵犀术勾连出的高速通道,眨眼之间拖着银白色焰尾在半空划出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旋即玉针倒飞而回,在回转至江燃面前时,彻底化为齑粉,在半空中洋洋洒洒散去。 此时,安静地楼层中,方才相继响起三道重物坠地的声音。 江燃微阖双眸,数秒之后睁开,强行动用神魂之力引起的一丝波动在闭眼瞬间,已然尽数修复。 他灵敏的嗅觉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并没有任何不适,反倒是看着落地窗外深邃的夜空,眼底神色莫名。 楚济川谨慎到这种地步,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以为,对方会仗着四名暗劲武者和八名枪手的阵容,好整以暇待在景川大厦等着自己。 没想到儿子愚蠢,爹却是个老阴比。 第124章 换位思考 凌晨3点15分,南都机场。 贵宾厅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个头不高,穿着旧式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他将打开免提的手机搁在桌面上,无声地看着聊天软件的呼叫界面。 约莫20秒后,他站起身,迅速朝一旁的黑衣男吩咐道:“让他们全部起飞。” 黑衣男拿起对讲机重复了一遍,旋即看向楚济川,神色有些纳闷:“楚总,那我们呢?” 楚济川脸色有些凝重,看着显示对方无应答的手机屏幕,语气唏嘘。 “我们去港口。” 他戴着口罩和黑衣男出了机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对方停在了距离港口较近的镇子上。 黑衣男付过现金后快步跟上楚济川的脚步,眼底有着极其无法理解的慌乱。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运筹帷幄几十年的枭雄,会因为一个人而变得如此谨慎。 “楚总,真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黑衣男看着只顾埋头走路的楚济川,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走了半分钟,还是忍不住问询出声。 “十五分钟,或许更短时间,四位暗劲高手,外加八名枪手死的干干净净。”楚济川嗓音干涩,“连三爷都做不到。” “有武者禁令,他难道真敢堂而皇之动手?”黑衣男还是不相信,有武者会不顾禁令肆意对普通人出手。 今晚的暗劲武者和枪手袭杀,对方是出于自保杀人,化劲宗师大概率不会管。 可楚济川身为景川集团老总,一旦被杀,官方和楚家必定要一查到底。 “武者禁令?”楚济川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苦笑,他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这种表情。 “倘若这个江燃,有家室,有儿女,有诸多牵绊,天齐从一开始就不会死。” “他敢杀天齐,且做的天衣无缝,丝毫证据都没有留下,就敢不顾一切杀了我!” 楚济川毫不怀疑这一点。 哪怕明知有埋伏,江燃还是义无反顾去了景川大厦28层,就是最好的佐证。 “而且他和齐敬山那条老狗关系匪浅,说不定会被对方力保。” 提到齐敬山的时候,楚济川亦有些咬牙切齿。 “我折在江燃手中,你觉得谢恒会卖命去查?” “他巴不得我死!” “谢家老太太还在,楚家也无法施压,说不准连我的死都会被定性成意外。” “甚至还可能协助江燃调查我的行踪,因此必须得离开南都。” 黑衣男就算再蠢,也明白楚济川怕的不是武者,而是江燃那种,实力极高,且根本不考虑任何后果的武者。 “我们离开南都,是要放过江燃么?”按黑衣男的想法,待在南都藏匿下来,暗中谋划才最稳妥。 “放过?”楚济川眼底有着悲痛,也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当然不会放过,离开南都,是为了杀他做准备。” 楚济川知道,从江燃踏上景川大厦28层的那一刻,两人之间再无任何和解的可能性。 “楚总,就我们俩……”黑衣男目光落在楚济川依然笔挺,却给人一种佝偻错觉的背影,嗫嚅了一下嘴唇。 他其实是想说,难不成凭他们两人画圈圈诅咒对方么? 景川系根底都在南都,离了南都,想对付江燃只会更困难。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济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境外还有170亿净资产,这笔钱和景川集团无关。” “带着这笔钱,我们去找一个帮手。” 黑衣男听到170亿也没太大情绪波动,他命都是楚济川给的,自然不会有二心,不过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三爷都不是江燃的对手,就不怕他气急败坏直接对您父母出手?” “他不会的。”楚济川自信一笑,笃定道。 …… 江燃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拿起血泊中的一台手机。 手机没有上锁,他点开之后直接是聊天软件的界面,且每隔15分钟就有一通语音电话。 点开对方头像,发现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不用分析,这必然是某个不知名路人的账号。 最后接通的记录是在凌晨3点,他砸碎玻璃墙时恰巧是凌晨3点,方才在落地窗前站了约有2分钟,现在是3点04分。 楚济川会在哪?江燃目光深邃,将自己代入对方所处的情境。 “机场、港口,或者车站。”他喃喃低语。 因为换做是他,不会继续留在南都。 这个时间点,对方大概率还在南都,每隔15分钟一通电话,一是为了等待结果,二是为了证实他的实力。 倘若他在景川大厦折戟沉沙,楚济川立刻就会回到这里,开一瓶香槟庆祝。 反之,对方必然远遁千里。 江燃已经料到,他会在下一通电话过后离开南都。 “楚家。”江燃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便迅速将其排除在外。 在得知他连杀四名暗劲和八名枪手后,楚济川绝无可能回楚家。 今晚,可能抓不住这只老狐狸了。 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手机,拨通了燕传的电话。 响了足有六七声,里面才传出一个困倦的声音,不过很快变得清醒。 “江先生??”燕传刚喊出声,旋即声音变得凝重,“可是有什么事需要燕家帮忙?” 他知道江燃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平白无故打电话惊扰自己。 “你帮我查一下,南都机场、车站和港口,凌晨3点到3点半之间,有没有楚济川的通行记录?或者说,有没有比较特殊的情况发生。” 江燃语气平静,没什么太大波动,楚济川留下这么明显破绽的可能性极小。 “楚济川……”燕传沉下声,“您招惹到清云楚家头上了?” “和清云楚家无关,仅仅是和楚济川的私人恩怨。”江燃目光落在办公桌后面墙上,其上挂着一副字,上书厚德载物。 “有调解的可能性么?”燕传多问了一句,“我父亲出面,清云楚家应该会给几分薄面。” “楚济川已经跑了。”江燃并未正面回答,却是变相提醒道。 “我知道了。”饶是燕传强行克制,话语声还是出现了波动。 “还有一件事,他不知从哪找了四名暗劲武者来对付我,你试着找人打听一下,看看通过这个途径,能不能捉住他的马脚。” 江燃说到此处,话锋一转。 “先查楚济川的行踪,有消息尽快通知我。” 他挂断电话,从一滩鲜血中,捡起了一张纸,上面是工整的钢笔字,虽已经被鲜血浸染,还是能够清晰辨认。 第125章 毁迹 钢笔字迹不但工整,且力透纸背,足见书信之人功底。 【江燃小友,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川已直挂云帆,破浪沧海,亦或观星对月,乘云霄汉。】 见字如晤,江燃从这四个字中,读出了写信人想表达的含义。 楚济川在说他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倘若他今夜没来景川大厦,或许会在之后的某一天,遇上对方准备充分的杀局。 也不会看见这封变相认可他实力、心机和魄力的信。 直挂云帆破浪沧海是行船,乘云霄汉则是坐飞机。 楚济川在这两个方式中选了一种跑路,倒是排除了高铁这个选项。 【四位暗劲,八名枪手合围,依旧不是小友对手,小友武道修为超凡脱俗,令人叹为观止,川实在不敢轻视,更不敢以身涉险。】 江燃不知道他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情,但的确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慎重。 楚济川必然见识过暗劲巅峰甚至以上的武者出手,否则这种警惕性完全没有道理。 【小友或许在想我逃去了哪,会不会回楚家?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你想杀了我,我也想杀了你,川又怎会回到清云自困囹圄?】 江燃脚下是流了满屋的鲜血,空气中的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神情却没有太多变化,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猜中了自己要来袭杀的动机而恼羞成怒。 自己可以代入楚济川的角度思考,对方自然也可以换位思考。 他只需要有一个放了俞佳后,会被自己袭杀的假设,再稍微怕死一点,稳妥一点,就可以把一切布置的妥妥当当。 【不过小友或许更担心另一件事,那就是白家人的安危。】 【英雄所见略同。川也担心老父老母,楚家后辈子孙的安危。】 不得不说,楚济川抓住了重点,江燃的确担心秦韵等人会不会遭到威胁。 【既然如此,不妨小友与我君子之约,我不动你身边任何人,小友亦然。】 【你我之仇恨,止于你我。】 【下一次见面,希望可以目睹小友的尸体。】 江燃将手中信纸扔在血泊之中,眼底那种孤傲凛然的气息,根本遮掩不住。 方才一瞬间,他竟有种几乎回到波谲云诡修真界的感觉。 原来蔚蓝星上,也不全然是沈青筠、白菲菲和齐敬山这种憨憨。 没错,齐敬山在江燃看来,也只是个脑袋简单的家伙。 若非自身势力和背景,就他那种级别,对上楚济川一百次都赢不了。 在猜测到楚济川不可能回清云之后,江燃就没想过对楚家出手。 杀了楚济川有谢家帮忙遮掩,完全可以撇得干干净净,一锅端了楚家,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况且这种做法更像泄愤,没有丝毫意义和格局的同时,还会对上官方和其余世家。 他能随时离开清川省,甚至离开华夏,秦韵一家却逃不掉。 至于带着秦韵等人浪迹天涯,那就显然有点扯淡了。 楚济川这种脑补他会对楚家人出手,然后做出的君子之约,也是正中他下怀。 信纸很快被地上鲜血彻底浸湿,江燃站在这如同屠宰场般的血腥之地环顾一圈,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下意识催动映月石,却发现毫无动静,这才想起来灵犀御气已经耗空了其中储备的月华之力。 想了想踩着滑腻的血液,走到楚济川常坐的办公椅旁,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在其中看到了一包剩下十八支的利群香烟和一个防风打火机。 江燃一把扯下窗帘,打火机窜起一丝火苗。 窗帘迅速开始燃烧,他周身九劫气劲涌动,燃烧的窗帘,眨眼间在沙发上,办公桌上溅出一片片的火星。 等着办公室中亮起多处火苗,他才裹紧形成一团火球的窗帘,将其从断裂开无数茬口的玻璃墙洞扔了出去。 “九劫劲,风涌!” 话音落罢,一口气吐了出去,很快成为劲风,风助火势,玻璃墙外也顷刻间出现了多处火苗,在不断回旋的劲风下,燃烧的越来越汹涌。 江燃抽身后退,反手摁在落地窗上,气劲贯入其中,瞬间将其震裂开来。 他后背朝外,随着被撞开的玻璃碎片,直直朝下坠落。 “微雨燕双飞。” 下坠的速度极快,他脸色却毫无变化,不见半分慌乱,浅浅低吟出声。 脚尖轻轻点在同时下坠的玻璃碎片上,犹如蜻蜓点水,略微悬停半空,而后再次下坠。 玻璃碎片是相继落下,故而高低不同。 随着下落速度再次达到一个临界点,江燃又踩着一块玻璃碎片借力。 如此反复数次,在离地四五丈时,他脚尖轻点已经尽数低于自身的最后几片玻璃碴,横向用力,贴着外墙绕行一段距离后,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蒙蒙雨雾之中。 少顷之后,诸多玻璃碎片坠落在正门处发出的巨大声音方才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 28层因为落地窗破开的缘故,大量空气灌入楼层,其中火焰迅速蔓延。 火势越来越大,直到橘黄色火苗伴随着浓烟狂舞而出。 这时才有其他区域值班的工作人员看见了这熊熊大火,多数人在短暂的失神后,赶紧拨打起救火电话。 直到江燃离开,火势已经根本无法控制,染红了半边天空。 旁边很多楼层的打工人也相继趴在窗边,远远观察着这骇人的一幕。 “火~~~~~火~~~~~” 一连串消防车不断循环的警报声响起,许久之后终于赶到火灾现场。 诸多消防员穿戴整齐,接二连三下车。 在看到附近围观的人群后,一名看起来像是队长的消防员迅速指挥着群众后退。 “让一让,让一让!” “大家不要近距离围观,外墙玻璃和广告牌随时都有坠落的风险。” 有人拿着喇叭,表情郑重的提醒着危险。 大部分人都只是随波逐流凑热闹,在听到提醒后,全都开始后撤。 “请无关人员迅速撤离!请无关人员迅速撤离!” 直到围观人群散的七七八八,看起来像队长的那人方才询问起景川大厦所在区域的保安。 “师傅,大厦里面现在还有多少人员没有撤离?”这是最要紧的事。 “没人没人!”保安大爷也是一脸惊呆的模样,听到询问连连摆手。 “白天的时候集团说电力系统故障,可能有引发火灾的风险,已经将大厦全都腾空了。” 诸多消防员听到这话,都是暗松了口气,如果大厦中还有人员存在,那就必须要进去救人。 这是他们职责所在,义无反顾! 不过没有人受困,是最好的结果,毕竟火场无情,很多被抢救出来的人,那种凄惨模样,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展开云梯,准备灭火!!!”队长一声令下,众多消防员迅速开始做出行动。 火势冲天,浓烟滚滚,无情吞噬着自己可以吞噬的一切。 江燃立在一株梧桐树梢,飘渺雨雾弥漫身周。 眼底倒映着远方橘红天空,神情淡漠,毫无波澜。 第126章 看穿 “本台消息报道,凌晨3点10分,南都市景川大厦发生火灾,起火点为28层,消防人员赶到现场后迅速采取扑救措施……” “火灾楼层距离地面超过100米,灭火难度大……经历3个多小时的抢险救灾,火势于早晨6点45分得到有效控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江燃看着电视中依然弥漫着白烟的景川大厦,用筷子夹着清苑茶楼的招牌小笼包,蘸了点醋送入口中。 “据景川集团工作人员提供信息,此次火灾系电力设施故障引发,直接经济损失或达37亿。” 报道中没有提起28层里面12具尸体的事。 火焰可以蒸干血液,可以毁掉现场一切痕迹,却不可能彻底烧毁这些人的尸骨。 通过新闻报道,江燃知晓自己凌晨给赵老五说的那些事,已经传入了谢家耳中。 谢恒的选择显而易见,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楚济川一跑,景川系会在一段时间过后,陷入夺权和利益分配的状态。 远在清云的楚家即便再派人来南都接管景川集团,也做不到楚济川这样的凝聚力。 人心一散,分崩离析不远矣,更何况还有谢恒掣肘。 景川集团未来的命运,在楚济川逃离南都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除非他能迅速杀掉江燃,抹除危机,否则将会是一鲸落,万物生的局面。 这是任何世家都不愿见到的场面,却是以谢恒为首的实干派毕生所求。 南都市不需要一个景川集团盘根错节,聚拢以其为首的景川系,只需要千千万万个利于民生,促进经济的企业百花齐放。 江燃对此早有预见,也是敢和谢家明牌的原因。 能和楚济川那种老狐狸过招,还能稳稳当当不被抓住把柄,背景算是一方面,谢恒自身心性和手腕绝对不会太差。 只差一个合适的机会,江燃直接把这个机会塞进了他怀里。 这个机会和此前谢恒担忧自己弟弟抓人耍盘外招,完全是两码事。 谢家有实力抓人,但绝对没实力逼走楚济川。 江燃掀了桌子,油星却溅不到谢家身上。 他和谢恒,通过早晨的新闻报道,达成了一种变相的共识。 楚济川交给你,景川系和官面上的事,由我来收尾。 桌上的小笼包很快全都进了肚子,他关掉电视,收拾好餐具,心中却是在推测楚济川的去向。 谢恒不在乎对方死没死,可他却不一样。 楚天齐和林文耀这种纨绔,就算勉强有一些头脑,最终还是会因为信息的不对等,做出错误的抉择。 楚济川这种老狐狸不一样,在通过现有信息无法确定他真实实力的情况下,甚至连赌都不去赌,直接跑的影都没有。 江燃目前有两个猜测,楚济川还在华夏境内,准备联系更多武者甚至化劲宗师对他出手,不过概率很低,更大可能性是准备出国。 正在思索间,燕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语气凝重。 “江先生,没有查到楚济川的行踪。” “不过南都机场的确发生了一些特殊情况,有人包了8架飞机,在3点15分左右,分别飞往霉国、日不落、千湖国等地。” 燕家势力再大,短短几个小时找到楚济川这种老狐狸行踪的可能性也不大。 江燃已经料到了这一点,也没什么责备燕传的想法。 怨天尤人这种情绪,多数源于自己的无能。 他之前就已经做好楚济川狡兔三窟的心理准备,暂时抓不住也无妨。 时间始终站在他这一边。 “还要继续追查这8架航班么?”燕传见他沉默不语,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追问道。 江燃嘴角轻微扬起一个弧度,不过却无人看到这个玩味的笑容。 他语气淡然:“不用追查航班了,去查凌晨3点15到早晨6点的港口监控。” “楚济川坐船跑了?”燕传有些诧异,“他难不成准备去香江或者琉球?” 江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观他眼中神色,显然已是胸有成竹。 “他藏头露尾,不一定会留下明显痕迹,你让人把港口附近的监控仔仔细细筛一遍。” 燕传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迟疑:“调查这么大范围监控信息的话,我可能得通知老爷子一声,否则谢家那边……” “你只管查,谢恒会给你开绿灯的。” 江燃话音传入耳中,燕传神色有些莫名。 他握着已断开通话的手机,心中暗道:“莫非是谢恒想动景川集团,请江先生出手逼走了楚济川?” 不过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谢恒还缺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 只能是江燃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这一把别人也推不动。 谁能悄无声息迫使楚济川离开南都?还是这么狼狈,这么匆忙,连交接景川集团都来不及。 舍了景川集团都要跑,必然是生命受到了威胁,不跑就得死。 燕传心有余悸,完全不明白江燃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好像确信自己就算杀了楚济川,官方也查不出任何端倪一样。 江燃自是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心中在想些什么,他这会儿已经站在卧室中,拿过摆在窗台的地球仪,用马克笔在其上画了一个圈。 圈中是岛国。 “走为上计用得不错,障眼法就显得有点低级。” 他评价着楚济川。 在听到燕传方才所说8架飞机起飞的事后,他就立刻明白,对方不可能乘飞机离开。 至于顷刻间确定楚济川通过港口跑的原因也很简单,对方在之前那封留信中说可能会坐飞机或者坐船跑,偏偏没提高铁或其他方式。 正常人会在得知飞机是障眼法后,下意识觉得乘船也是在骗人,怎么可能有人在跑之前自爆行踪? 肯定先查飞机,再查高铁,最后才会把目标锁定在港口。 如此一来正中楚济川下怀。 不过对于江燃来说,他没有自我怀疑这种情绪,压根不会陷入这条信息是假的,另一条信息必然也是假的这种思维误区。 他直接锁定了自己最为确信的答案。 确认楚济川选择乘船离开南都,那么他的目的地,也就一目了然。 对方调查的这么详细,必定知晓他杀了二刀流传人铃木雅子,和二刀会也有着深仇大恨。 楚济川孤身离开华夏,即便带着大量资金,短时间也不可能凭空创造出一个势力。 岛国二刀会,就是对方选定的盟友。 第127章 尽管查 “灵犀术,果为修真界第一心神法。” 江燃缓缓脱离修炼状态,体内天地灵气洗练脏腑几乎成为了本能,让他时刻处于一种淬炼自身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可以清晰感应到天地灵气的细微波动和流向,每一丝每一毫灵气流入身体,再流出身体的过程,是极其稳定的循环。 倘若齐敬山得知他这种情况,怕是会嫉妒的体无完肤,还会大呼一声绝对不可能! 这是每个寻求武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入定。 武道修行会在某种特殊的情境下,达到一种身形凝固,五识滞于万物,唯意识清醒的状态。 此时意识会活跃到一种极其可怕的地步,会瞬间串联起自身所有武道技巧和知识,轻松明白过往所遇修行难题。 一朝积累在此刻完全迸发,武学招式,运劲技巧,遇到的关隘,都会顷刻得到解决办法。 此为顿悟。 顿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不存在任何复制的可能性。 与之接近的入定,才是每个武道之人都可以追求的境界。 想要入定,首先得做到身心俱忘。 随后在忘却一切的空冥中,体会到“知我是我”这种认知。 在平复身心万籁俱寂时,能够复刻这种情形的时候,一般就被视为入定。 入定会从潜意识深处,逐渐改善人的情绪,洞察力,逻辑力等一系列涉及心灵的力量。 在能够持续进入入定状态,且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来,就会得到一种即便脱离入定,也会精力充沛,心神清明的反馈。 可是不管怎样,入定首先得有一个身心俱忘的过程。 普通人想入定,甚至得通过坚持静坐,摒弃内心杂念,去尝试接触这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能不依靠静坐,不受环境影响,达到随时平复心神进入定境的地步。 无论放在禅宗,道门还是武道修行者,其人心性和天赋,就已经超越了不知道多少人。 当自身心神可以一直保持定境,哪怕在闹市也如静室的时候,就被称为常定。 心神常定,便可不滞于物。 常定者,一叶浮萍,狂风暴雨袭身,此心巍然不动。 江燃恐怖之处就在于,他不用入定,就会时时刻刻得到天地灵气赋予的正向反馈,比常定还常定。 常定者遭遇疾风骤雨,仰仗自身心神境界,能够做到无悲无惧无喜。 他则风雨如晴也。 在尚未铸就道基的时候。就能做到这一点,自然和修为无关。 完全仰仗于灵犀术的玄妙,得以让他以后天之身,撬动一丝微不可察的神魂之力罢了。 说句毫不夸大的话,倘若没有灵犀术这门绝巅心神法,江燃就只能依靠九劫劲来对敌。 类似前几日在景川大厦那种手段,就算有映月石,也不可能做到如臂指使。 譬如御使玉针,没有灵犀术勾搭天地灵气,开辟出高速通道,单靠月华之力,杀伐力不知会下降几个档次。 每日的修行对于江燃来说已经成为了本能,即便有灵犀术,即便天地灵气很稀薄,修炼效果微乎其微,但他依然不会有一日懈怠。 不管修行,还是做人做事,都不能抱有差不多,应该可以这种念头。 每次修行差一点,一年就差了三百六十五点,一百年会差多少? 斗法之时,敌人可不会对你说“我觉得这个法术差不多能杀掉你了”这种话。 除了日常修炼和必修课打卡外,江燃这几日唯一在意的事,便是楚济川的动向。 燕传已经将港口监控和去往香江、琉球的船只都调查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对方踪迹。 他在失火报道出来那一天,通过谢远的途径,去和谢恒见了一面。 这次会面和上次在谢家生日宴会中的境遇可就完全不同,谢恒摈弃了对他的偏见,相反表露出一种很深的忌惮和庆幸。 忌惮源于江燃自身实力和这种动若雷霆的魄力和洞若观火的眼界,也是他自身所欠缺的东西。 谢恒过往只在尚未过世的父亲和楚济川两个人身上见到过,而今却在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身上,重新感受到了这两种性情碰撞出的绚烂焰火。 这把火不仅烧的年过半百的大鳄楚济川隐匿行踪远离南都,还烧在他命脉之上,让官方侧面配合着替对方收拾首尾。 谢恒根本无法拒绝这种诱惑,他是欠缺魄力,但也不至于楚济川都踏马跑了还站在一旁畏畏缩缩不敢下场博弈。 要真怂成这样,他上面那位估计都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扶持了个傻子。 更何况这一次没有人会觉得谢家在耍盘外招。 说来也可悲,凭借谢家,还真没能力把楚济川逼成这副德行。 不过让谢恒感到庆幸的是,宴会那天因为齐敬山和沈青筠的缘故,他并没有交恶江燃。 相反谢天那个混小子和对方还有几分交情,也算得上意外之喜。 这两天发生的一件事更让他暗暗后怕,燕传居然联系自己,说是要调查南都市港口的出行记录和监控。 想也不用想,燕二爷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莫名其妙在楚济川刚跑就做出这种行为,明显也是因为江燃。 燕家和谢家可不一样,燕卫国老爷子可还活的好好地。 江燃能和燕传扯上关系,也让谢恒打定主意,要尽可能交好对方。 他根本没有得罪对方的理由。 在景川大厦杀了人,那也是出于正当防卫,私藏枪械能是什么好人? 更遑论……就算失心疯把这件事曝出去,证据呢? 基于这个原因,谢恒这段时间对于燕传在南都市肆意调查的行为也是大开绿灯。 尽管查! 赶紧查个清清楚楚,让江燃尽快把楚济川弄死。 这老东西一死,景川系一垮台,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企业顷刻间就会百花齐放,他最记挂的事,基本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江燃早在给燕传打电话的时候就判断出了这一点,谢恒的举动完全可以说意料之中。 不过饶是有谢恒配合,这几天依然没有确切消息。 楚济川就跟凭空从南都消失了一样。 虽然估计他九成可能性在岛国,问题是江燃也不可能就这么孤身追过去,漫无目的找人。 他想扬了楚济川不错,也不至于跟个二愣子一样直冲冲过去寻仇。 至少得将对方的行踪,锁定在一个大致范围内才行。 第128章 东西找到了 “嘿嘿。”白菲菲嘿笑着凑到江燃身旁,一脸神秘。 江燃感觉到了她的靠近,却依旧双眸紧闭,只是突然出声:“有事?” 白菲菲原本正想伸手在他面前晃一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往后一缩。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她拍了拍兔兔,恶人先告状道。 江燃缓缓睁开眼,眸中流光明灭,看着她的侧脸。 “你知道海水晒干了是什么吗?” “啊?”白菲菲俏脸懵逼了一瞬,方才粉唇微开,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盐?” 江燃目含赞许,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得盐是什么味道?” “咸的!”明媚可人的青春气息,伴随着她笃定且自信的眼光,散发的淋漓尽致。 不过等江燃再次闭上双眼,她终于反应过来,直接抓过沙发上一只哈巴狗玩偶扔了过去。 “你变着法说我闲的慌是吧!” 见江燃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白菲菲瞪了他一眼,旋即阴阳怪气起来。 “你从早到晚除了读三国就是坐屋里,真不知道我妈为啥想给你买辆车。” “反正你也不想要,倒不如等过年折进我的新车里好了。” 江燃把抓在手中的玩偶搁在一旁,语气云淡风轻。 “我会和秦姨说的,不用买车,我本来就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视金钱如粪土的意味,搁在常人身上,肯定会被当做“阿姨使不得”这种欲拒还迎的说辞。 不过白菲菲转念一想,给这家伙买手机的时候,他也没有那种越穷越装的心理,一万多的星辰不要,非选了大瓜,这话就显得开口见心了。 “别不要啊!”江燃不急所以她急了,“你不要也行,跟我妈说折给我呗。” “你自己去说。” 江燃哪有功夫管她这点破事。 “我有现成的出行工具和专职司机,买辆车还得再考一次驾照,太麻烦。” “啥叫再考一次驾照?还有专职司机?就你?”白菲菲说到这里,琢磨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该不会在说我吧?”她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指着自己问道,连语气都变得有些震惊。 见着自己被江燃视为专职司机,她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从现在开始,我把话撂在这里,再拉你我就是狗,我白菲菲说的!” 江燃却没有理会她掷地有声的台词,只是扬起手机示意别闹。 “江燃。”沈青筠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泠,潜藏着几分雀跃,“齐爷爷说让你过来一趟,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你记得把菲菲也带上,我刚好有事和她商量。” 她声音不大,不过江燃只在最后应了一声,于是白菲菲也听得清清楚楚。 江燃抬眼看了呆滞在原地,如同吃了桉树叶考拉般的小白女士,目光隐含问询之意。 “看啥看!没见过美女?”白菲菲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蹬蹬往楼上走,“我换衣服去。” 江燃神魂毫无波澜,凡心却有些忍俊不禁,带动嘴角轻微上扬。 不过在渡劫期神魂的钳制下,这个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 白菲菲很快下了楼,脸上表情依旧有些傲娇。 她用白色花环发带扎着高马尾,刘海梳成八字,发梢上点缀小花发卡,眼角和上脸蛋淡涂红色眼影,化了个桃花妆。 身上则穿着条上黑下红拼接款吊带裙,吊带抹胸左侧是和发梢同出一辙的白色碎花,外面披着件粉白色衬衣。 眉眼中还残余着几分羞恼,显然还在为方才那掷地有声的话感到难堪。 不管内心如何羞愤,最终白菲菲还是载着江燃离开了山海城。 她反正也没拿江燃当个正常人,这家伙估计连嘲笑别人的心情都懒得有。 沈青筠发给她的定位在南湖一品。 这地方江燃此前和齐敬山见面的时候来过一次,不过沈靑筠并不知晓。 说实话,在得知找到起阳枝后,他凡心还是有几分波动的。 渡劫期神魂再如何压制情绪,面对这种能够让生命层次跃升的东西,凡心也不会无动于衷。 这是人体之本能。 追求香烟麻痹,酒精刺激甚至沉沦手冲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些东西对身体有害? 当然知道。 但这种及时反馈的快感错觉,会给人体一种暗示,让身体误以为这些东西是给自身的奖励。 连这种错误的奖励方式,都能让无数普通人乐此不彼,遑论是真正的体魄跃升。 健身、运动得到的即时反馈很低,可一旦坚持不懈,所带来的正向反馈,绝对比烟酒和手冲更让人沉迷。 这就是正向奖励。 江燃得到起阳枝,在配合还芝草练就淬体丹,促使赤金体小成后,就等同于他皮膜筋骨、脏腑血髓尽数得到极高强度的正向反馈。 这种正向反馈的强度如果要反向对比,估计得把一百次手冲得到的错误奖励反馈累积在一次中,才能勉强相提并论。 金筋玉骨,铜脏银髓。 九劫玄功会一步步将身体推升到这种地步,到银髓生血时,一滴血就蕴藏异香,引动低级生命的本能渴望。 渡劫境神魂对此自然毫无所谓,它经历过道基重铸凡体,凝丹体蕴灵机,九劫玄功除非练到第六劫往上,否则很难引起它的波动。 凡心不一样啊! 身体里这颗凡心拢共才在世上待了不到二十年,能不雀跃和激动? 这就跟996社畜某天加班想买杯咖啡提神,结果发现兜里只有10块钱,工资还没发,抬头一看有家彩票店,索性进去打了一注5倍彩票。 刚上楼坐上工位加班到晚上9点30分,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结果发现七个数一一对上。 这时候主管又过来抱了一堆资料,让你继续努力,下个月多给你发个饼。 你一推桌子站起来,眼神睥睨万分:“不装了,老子摊牌了!” 搁谁能不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这压根就很难完全克制。 渡劫境神魂和凡心属于自家人打自家人,老大最多能把老二压在身下控制住,总不能真把老二给杀了吧? 故而江燃凡心那股独属于人的炽热才有挣扎余地,而不是被神魂的冷漠彻底抹除。 南湖一品在南湖区,需要过桥,离市中心比较远。 环境清幽,附近人的生活节奏也比较慢,属于喜欢安静或养老的好去处。 不过这地方售价可不低,也属于南都市的高端房产。 白菲菲顺着国道开了将近三十多分钟,终于听见了导航播报。 【前方1.2公里接近目的地,目的地在道路右侧,请提前规划好停车路线。】 第129章 停车坐爱枫林晚 沈青筠一袭长裙站在院子门口,等看到白菲菲的车后,高举着右手挥了挥。 她身后是很简洁的院墙,拱门上石刻着“敬山居”三个字。 江燃走向她时,便见墙边竹影斑斑,风扬起女子衣袂,好一幅秋风竹下美人图。 “江燃!”沈青筠从竹影中走了出来,缓步迎了上去。 绸缎般的黑发顺肩而下,阳光倾泻其上,如星星点点的金粉洒落,末端用一根红绳简单系住,简约大气。 她除了前些天在人民医院中见过江燃一面,这段时间便再无交集。 若说想念也不至于,不过沈青筠甫一相见,语气中还是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轻快。 江燃给她的感觉和同龄人完全不同,就像自带引力场一样,再怎么疏离或冷淡,也影响不了那种与生俱来的独特吸引力。 “你最近减肥了?”沈青筠走到近前,美目流转,落在他那愈发冷峻,棱角犹如孤峰峭壁般分明的脸颊上。 她从这张脸上,已经找不出任何不必要的脂肪存在,即便肤色泛黄,却也称得上一句面如冠玉。 黄玉若无瑕疵,也是极为高档的。 最让人瞩目的还属那种孤高清绝,崖上清风,山中霁月般的气度。 江燃目光凝在她那嫩如鲜豆腐般的脸庞上,淡淡摇了摇头:“没有。” 仅此二字,旋即再度缄口不言。 沈青筠倒也逐渐习惯了他这种淡漠性子,加上本身性格原因,也没什么恼怒的情绪。 “江燃你太可恶了,车还没停好你把我一甩就跑是吧?” 白菲菲衬衣跑的半边从肩上滑落,她一边提着衣服一边气喘吁吁道。 沈青筠哑然失笑,莲步轻移,伸手替她拨弄好凌乱的发梢。 “怎么一见你就风风火火的样子,搞得跟江燃有仇一样。” 白菲菲一听这话,瞪大眼睛,顷刻间来了劲头,立马开始喋喋不休数落起来。 “有仇?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可恶,天天在屋里气我!” “怎么跟个受气包小媳妇一样。”沈青筠眉眼一下弯的犹如新月。 “小媳妇?”白菲菲一边挽着她往里走,一边看着已经走进拱门中的江燃背影,嗤之以鼻的嘲笑了起来。 “就他那种冰坨子性格,找个老公捂着他还差不多,还找媳妇。”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说到这里突然嘿嘿怪笑了起来。 沈青筠一个没绷住,也被她逗的花枝乱颤。 可这让人心神失守的一幕,却唯让墙边竹,坛中菊,石径小池兼着一树风饱了眼福。 …… 书房。 沉香烟气弥漫其中,清香和药香混杂。 齐敬山亲自给江燃沏了一杯茶,也没坐在主位,反倒是和他坐在了一侧,中间只隔着茶台。 “极品大红袍,尝尝。” 江燃将杯盏推到一旁,淡然道:“起阳枝呢?” 老齐也没生气,美滋滋端起来抿了一口,方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起阳枝还在燕山,林家旁系林牡丹手里。” “你不是把林家一锅端了么,这个林牡丹又是怎么回事?”江燃目光如炬,盯着这老头双眼,看他是不是在故意消遣自己。 “人家早嫁人了,孩子都有了,也和林家扯不上关系,难不成我见着姓林的全都得抓了不成?”齐敬山没好气道。 “你也别觉得我在诓你,这起阳枝本来就不是林家的东西,不过是林牡丹想借助展览会,把它卖个好价钱,指望着多建几座希望小学罢了。” 齐敬山说到这里,挑了挑眉头:“你小子懂得,珠宝首饰可能只有女的感兴趣,不过这东西可是男人女人都感兴趣!”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狐疑:“难不成你练的功法是童子功那类型?阳气越充足进展越快?” 他倒没和白菲菲一样怀疑江燃的能力,化劲真气流转于身体之内,不管胳膊还是腿,想哪个部位变大变硬,都是件很轻松的事。 念及此处,齐敬山暗中咬牙切齿,你说你二十岁也用不着这种能力吧?还不如把这能力让给我多好。 别误会,他只是想体会一下化劲真气改变人体的过程,以期让自己更加了解宗师神威。 江燃眉头微微皱了皱,没管他语气中的调侃。 “这株起阳枝,林牡丹想卖多少钱?” 齐敬山沉思了一下,也没胡乱估算,索性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讲了出来。 “有人已经出价3700万,她暂时还没松口。” 江燃听到这个数字,想起自己拢共才准备了1000多万,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不过心中还是明白自己的金钱观念还是有些太保守。 他前世不算有钱人,否则也不至于几万块的汉服都赔不起。 因此真没料到这种普通人吃了,既不能延年益寿,又对身体没太大好处,最多能够硬邦邦的药材,居然这么值钱。 “别觉得这价钱夸张。”齐敬山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就那一株起阳枝,磨成粉,炮制上百粒起阳丸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是不知道那些大龄富豪,左拥右抱开银趴,玩明星模特的念头有多汹涌澎湃。” “这么多起阳丸支撑他们玩几百个明星都足够,最主要这东西就算连续服用也对身体无害。” 他啧啧了两声,语气中满是谴责意味。 “若非林家被我一锅端了,只有少数提前收到邀请函的人知晓起阳枝消息的话。” “出手争夺的富豪可能会更多,说不定卖出上亿天价都有可能。” 上亿。 江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红袍的味道倒也是没尝出来。 绕来绕去,结果还是离不开一个钱字。 实在不行……他眼底泛起一丝寒光。 “你可别想着去偷啊!”齐敬山见他低着头喝茶,敏锐地察觉到了略显不对劲的地方。 “林牡丹投身慈善事业多年,起码建了上百所希望学校。你是青阳市人,总归在牡丹小学和牡丹一中、牡丹三中读过书识过字吧?” “你要真仗着武力去偷去抢,那就太没良心了!” 牡丹小学?江燃凡心一颤,神魂清晰回忆起修行路上,漫漫风霜也未曾遮蔽住的过往。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杜牧的山行。” 语文老师指着黑板上写好的板书,抑扬顿挫的念出声来。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她念一句大家跟一句。 江燃眼底寒光迅速敛去,不顾齐敬山当面,浅浅低吟出声。 “霜叶红于二月花。” 他刚才已经有了杀人夺宝的念头。 一步踏出,牡丹溅血,凡心又会蒙尘。 幸好……那一直未曾忘却的过往,又在灭绝人性的边缘,硬生生将他拉了回来。 第130章 夏怂 返程路上,白菲菲一改先前闷声不说话的模样,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她本身便是这般性情,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同学,你确定不想知道仙女儿跟我说了什么?”她双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江燃的神情。 但凡从中发现一丝波动,她就决定好好逗逗对方。 结果一句话问完,将近过了半分钟,江燃还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更遑论神情变化。 白菲菲表情有些堵得慌,正想继续调侃,却听旁边小车突兀的传出了一声长鸣,她迅速往左侧轻拨了一下方向盘,吓得冷汗涔涔。 江燃怀中映月石灵光微闪,车身右侧那股排斥力倏然消散,原本两车相撞的局面没有发生。 “呼……吓死我了。”白菲菲顾不上去擦额头冷汗,长呼了一口气再不敢分神。 “燃大爷,你是真不怕死啊。”直到一个长红灯,她方才伸手朝江燃竖了个大拇指。 江燃透过前窗玻璃看着红灯读秒,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生与死,轮回不止,都是些许小事罢了。” 老感觉这人除了中二还有点大病。 白菲菲心头忍不住吐槽,不过这种淡定还是让她逐渐冷静下来,方才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渐渐远离。 “你为什么要说狗头的台词?” 她扯了扯嘴角,总感觉前半句话很熟悉。 江燃无声看了她一眼,胜过万语千言。 “算了,还是告诉你吧。”她松开离合踩下油门,还是没憋住一离开敬山居就想说的话。 “沈青筠说你变得越来越帅了。” 江燃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且不说沈青筠会不会说这种话。 在九劫玄功和灵犀术的双重结合下,他精神面貌原本就会逐渐微调,直至这具身体,皮相骨相最完美的地步,也用不着旁人置评。 “无聊。”白菲菲见他毫无反应,干巴巴吐槽了一句。 “沈青筠刚才和我商量她生日的事。”她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江燃听见这话,方才想起来前些天在金枝玉叶,碰见马逸伦的时候,对方提到过这件事。 “我一说她生日,你注意力一下就集中起来了对不对!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白菲菲,江燃这会儿脑袋里想的事肯定和沈青筠有关。 “她本身就不喜欢宴会的氛围,也觉得会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今年不准备办生日宴了,” 白菲菲这次讲话倒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没再分神去观察江燃。 “于是经由本小姐的提议,沈大仙女决定趁着长假,邀请大家出去旅游,开销和机票都由她负责喔!” “惊不惊喜?”她嘿嘿一笑,想听到江燃追问都有哪些人,有没有邀请他。 江燃没太大反应,听她询问自己,想了想淡然道:“我就不去了,你俩玩的开心。” 本来沈青筠以生日为由邀请他的话,出去转一圈倒也无妨。 可他现在哪顾得上这些琐事,十月初本身就答应了要替燕传治疗顽疾,还得想办法弄一大笔钱,从林牡丹手中买下起阳枝。 这两件事搅在一起,肯定是没办法跟着沈青筠她们一起去旅游了。 “切。”白菲菲不屑地哼了一声,“爱去不去,搞得谁稀罕你一样。” 也不知为何,她内心深处的雀跃好似变轻了一些。 …… 是夜,白家别墅二楼窗户悄无声息打开,一个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江燃出门直接拦了辆出租车,也没通知赵老五,直接去了云上仙宫。 此刻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来往宾客皆是红光满面,身上大抵都沾染了三分酒意。 景川大厦失火和楚济川逃离南都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对普通人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等出租车在路边挺稳,江燃穿着在盛景娱乐城初见沈青筠时的那件衣服推门走了下来。 他身姿笔挺,直冲着正门而去。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一个身子婀娜,约莫二十余岁的旗袍小姐姐低头弯腰,语含歉意。 “没有预约。”江燃声音淡漠,这是他第一次走到门口被拦下,看样子今晚云上仙宫客人的确很多。 旗袍女子正要说话,有人不经意间往正门看了一眼,慌不择路的就跑了过来。 听到动静,旗袍女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疤哥。” 来人正是赵老五手下的疤子,他手里提着两瓶没有商标的白酒。 在对上门口青年眼神之时,疤子终于明白婉姐口中所说的气场到底是什么。 他提着两瓶酒,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来,语带谄媚:“江先生,您要来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旗袍小姐姐直接被惊的跟雷劈了一样,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江燃,声音有些哆哆嗦嗦:“对,对不起……我……” 江燃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腿便往里走。 疤子赶紧冲她摆了摆手:“该干嘛干嘛去,江先生没工夫跟你一般计较。” 话音落罢跟个狗腿子一样,屁颠屁颠跟上江燃。 旗袍小姐姐吓得脸色惨白,她可见识过不小心得罪了某些二代的小姐妹有多惨,据说被硬逼着喝了一晚上的红酒……当然用的不是上面那张嘴。 就连这种二代也不至于让疤子卑躬屈膝成这个地步,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已经做好去包厢当玩具的准备。 结果那个江先生根本就没任何计较的想法,估计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这才叫大人物!旗袍小姐姐心中暗道。 六楼。 电梯门刚打开,江燃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疤子,你踏马……”夏婉婉几乎快把舌头咬断了才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她在旗袍衬托下凹凸有致的身体瞬间下弯,人都快软了。 “江先生。”她眉眼含情,睫毛颤动,言语中夹杂着几分柔弱,微扬起脖颈,努力表现出一种任人宰割的姿态。 妈耶!妈耶!谁来救救我! 她是真的怂。 面前这个一脸淡然,好像什么事都无关紧要的青年这几天做了什么……她比谁都一清二楚。 搞得楚济川藏踪匿迹逃离南都,又放了一把火点了南都大厦,居然还屁事没有,这种手段已经让她的敬畏达到了一个顶点。 “带我去找赵老五。”江燃垂眸看了她一眼,即便目睹了这种活色生香示弱的姿势,语气也没有分毫波动。 夏婉婉听到这句话,知道他并未动怒,于是瞬间直起腰杆,心中暗道一声。 得亏姑奶奶兔儿大桃子翘,江先生也舍不得辣手摧花,不然今天这关还真不好过。 第131章 我很熟 “五爷,旁的话小孔就不多说了,全在酒里!” 孔有元双手捧着一杯足有3两的白酒,站起身来一口饮尽。 翻过酒杯,恭恭敬敬朝着坐在上首,好整以暇把玩着手中文玩核桃的赵五爷示意了一下。 桌旁还坐着几位南都有头有脸的富商,这些富商年纪最小的也约莫有40来岁。 身边带着撑门面的女人皆是妆容精致,气质身材样样不缺,也就和他们女儿差不多年纪。 所有人都是眼含敬畏的看着上首的赵老五,显得有些正襟危坐。 赵五爷真论起资产,其实比不上很多富商。 但是他可以让某个人,从此在南都混不下去,这才是让人敬畏的根本原因。 谁不是耕耘多年,才攒下这份家业,离了南都钱能带走一部分,人脉和家业可带不走。 “咳咳。”赵五爷轻咳了两声,正准备讲话,房门突然打开。 他听到动静,眉头暗皱,心道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对手下人有些太过和气。 孔有元喝了三两白酒,口中辛辣,看到赵五爷皱起眉头的模样,心中暗为没有敲门的那人感到同情。 桌旁其余富商和极有眼力见的美女更是绷着脸,不敢太过关注门口的动静。 “五爷,江先生来了!”夏婉婉原本正要敲门,结果房门在江燃靠近时,就跟被风吹开了一样。 她别无他法,只能提高声音,朝着目光落在孔有元身上的赵五爷提醒道。 赵五爷紧皱眉头的动作还没有彻底完成,目光都来不及看向门口,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 把玩核桃的左手一僵,一只核桃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索性将另一只核桃直接扔掉,头带着身子往门口跑。 身下椅子发出刺啦一声,赵五爷已经慌里慌张的站在了房屋中间。 这一连串动作完成的太过迅速,以至于他略微有些气喘。 孔有元本来还因为喝酒喝得太猛在嘶气,听闻夏婉婉的声音,身体下意识一个激灵,紧随赵老五其后,跟老鼠被猫撵一样往外窜。 他小腿嘭一声撞在桌角,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都没止住步伐。 孔有元的惊惧和赵老五完全不同。 他此前得到了夏婉婉的提醒,回去之后一直找人打听江燃出自哪家豪门,却只查到青阳市普通家庭这个结果。 这种信息想都不用想就被排除在外,调查江燃行不通,他就把主意打在了大佬身边的女人身上,最后差点没给自己吓得当场失禁。 来自云京,姓沈。 这两个条件单独拎出来不算什么,云京人口多了去,姓沈的华夏人更是犹如过江之鲫。 不过结合在一起,已经能让他明白这一男一女,哪是下山猛虎,简直是吞天巨鳄。 赵老五想要收拾他还得找理由,托人情,最多也就把他赶回白河去。 倘若换做沈家,不管对付他也好,赵老五也好,却只需要一个坐标。 “江先生。”赵老五和孔有元一前一后站在江燃身前,皆是微微欠身,恭谨无比。 这时餐桌旁其余人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站起身,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几名富商和他们的女伴,都在悄悄打量刚刚进屋的青年。 只见其骨相清绝,长身玉立,眉如远山眼如渊,单手负于身后,皑似崖上雪,高若天上星。 平日里或许旁人只会觉得这小子仪态好,看起来像个演员。 眼见着赵老五和孔有元的态度,无人会抱有这种念头。 他们都明白,这气度出尘的青年,是高不可攀的巨贵。 江燃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刚从餐桌上站起身的几人,直接迈步走到了主位。 赵老五和夏婉婉两人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一口都没动。 “疤子,让人把菜全撤了,吩咐厨房重新按顶餐规格上一桌。” 眼见着江燃走到餐桌旁,赵老五急忙把椅子往外抽了点,等他坐下后,方才冲着门口不知所措的疤子喊道。 “不用了。”江燃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坐。” 赵老五看着他平静的目光,屁股动的比嘴快:“江先生您来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他话音落罢,朝着夏婉婉使了个眼色。 “不是什么大事。”江燃也没管屋内还有旁人,直接说了一句:“南都市涉黑的团伙和势力,你清不清楚?” 赵老五咽了口唾沫。 夏婉婉此时刚走到屋中央,压着声音让这些富商离开。 这些人听到江燃的话,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过夏婉婉出言送客,加上现在这种局面,这些人虽然好奇的百爪挠心,却是不敢再继续滞留,鱼贯出了房间。 唯有脚步响动,没有传出半点议论的声音。 疤子提着两瓶酒也识趣的准备离开,却见还有个秃头男站在原地没走,当下脸上疤痕跟着一动,呵斥道:“姓孔的你是不是没听到婉姐的话?” 孔有元咬了咬牙,埋头就往餐桌旁走。 疤子直接把两瓶酒一扔,黑着脸从后面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江先生,我有个兄弟对南都、白河这片很熟,不太干净的场子他基本都一清二楚。” 孔有元被疤子抓住肩膀,铁箍一样的手让他有些吃痛。 不过一想到这种可遇不可求交好江燃的机会,还是冒着得罪赵五爷的风险喊出了声。 赵老五眼神迅速阴沉下来。 孔有元如果不给他面子,说不定自己还会一笑置之。 但江先生当面,这个秃头还敢闹腾,那就不能怪他翻脸不认人。 疤子捏着孔有元的肩膀,直接拖着他往外走,对方的挣扎和抵抗只反应在脚跟摩擦地面的声音上。 “慢。”江燃声音不大,但疤子跟条件反射一样,瞬间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着那个坐在餐桌旁,气质如渊似海般的青年,下意识松开了孔有元的肩膀。 “过来。” 他目光遥遥落在孔有元身上。 孔有元被这一眼扫过,感觉汗毛耸立,有种半只脚悬在万丈悬崖边缘的感觉。 他面色刹时间变得煞白,冷汗顺着脖颈流淌而下,哆哆嗦嗦走到餐桌旁站定,像是一只秃了毛,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江燃眼神毫无杀意,也没什么愤怒和冷漠的情绪,仅仅只是极为淡然的看了他几秒钟。 孔有元在这几秒钟的眼神打量中,如同度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第132章 简直是象腿 “江先生,南都市某些不识相的家伙可能对您不太了解,让五爷派人出面交涉最好,不然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孔有元屁股搭在座位边缘,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阿成那么硬派的人,那天在清苑茶楼也只敢坐半边屁股。 不近距离接触江燃,根本就很难体会到面对着他时所感受到的压迫力。 “婉婉,你跟着江先生走一趟。” 赵老五接过孔有元的话茬,直接吩咐候在一旁的夏婉婉。 虽然不知道江燃为什么突然要问南都的势力和团伙,不过并不妨碍他做出无条件配合的举动。 这也是谢恒的意思。 江燃还未来得及开口说出无妨两字,就听夏婉婉柔声应了一句。 想了想便也没有拒绝赵老五的好意。 “有消息了没?” 方才孔有元已经联系过了他口中所说的兄弟,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这随口一问,却让孔有元心头一颤,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急忙开口。 “这小子估计又去赌了。” 他边说话边小心翼翼打量着对方神色,却见江燃沉默少顷,直接站起身来。 “知道在哪个赌场么?” “知道知道!” 江燃见他忙不迭点头的模样,微微颔首,又道:“直接去赌场找他。” 话音落罢,转身往外走,同时头也不回的留了句话给赵老五:“你知会谢恒一声,今晚可以多派点人盯一盯有嫌疑的场子。” “他查不出来,或者钳制太多不想查,我来帮他查。” 平淡的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韵味。 孔有元倒是没太大反应,一个豪门贵胄突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想扫黑除恶做善事,那只能怪南都市大大小小的势力运道不好。 赵老五却是呼吸一滞,毒这一块他肯定是不敢碰的,不过另外两项,说他没有掺和肯定没人相信。 毒这个东西屡禁不绝,利益太大,总有人铤而走险。 他背后是谢恒这件事稍微有点头脸的人都一清二楚,也不会有碰这个的势力上门送人头。 可是南都市哪些地方场子荤,哪些地方骰子响,他也算清楚。 问题是江燃压根就没打算问这些东西,反而去找孔有元口中那个门清的兄弟。 想干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赵老五刚抬起沾在椅子边缘的半边屁股,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看见孔有元跟吐着舌头的狗一样追着江燃走了出去。 他连忙朝旁边好像还有些愣神的夏婉婉喊了一声:“愣着干嘛?赶紧去啊!” 夏婉婉也不顾自己还穿着高跟鞋,飞奔着出了门,踩得地面通通作响。 赵老五这才站在原地,沉思了半晌,突然朝傻站在门口的疤子问道:“疤子,你手底下有没有人碰白面?” 疤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领导三令五申,谁敢碰那玩意。” 赵老五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方才冲着餐桌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去把核桃给我捡起来。” 等疤子弯着腰去找文玩核桃,赵老五方才呼出了长长一口气。 …… 流金岁月ktv。 孔有元停下车,灵活的推开车门跳了出来。 原本想着替江燃拉开车门,表现一下,结果江燃一推门差点没被撞着。 搁在平日里肯定转头就开始破口大骂,这会儿却一脸堆笑的扶着门框,只差谄媚到点头哈腰的地步。 至于穿着斜襟旗袍,红底高跟鞋随着光洁如玉般小腿一同探出车门的夏婉婉,已经彻底成了秃头男心中的边缘人物。 哪里还有初见时想入非非的心思。 孔有元心底明镜一样,就算舔夏婉婉一百遍,也请不了她吃香蕉。 可要是舔不好江燃,惹得对方稍有不快,估计树上可能就没香蕉了。 江燃下车后没有直接往内,站在原地打量起来。 这间ktv整体装潢风格有点老旧,有点像十几年前的风格返修了一遍。 门口装潢更是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暴发户气质,悬挂在外边的招牌也是一种毫无美感的金黄色,让人不禁怀疑老板的品味。 “江先生,您有所不知。” 孔有元这会儿巴不得自己多露露脸,看夏婉婉一副不大了解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自得。 别看你夏婉婉跟在谢家身后卖弄风骚,这些稀奇古怪的门道还差得远呢。 “这地儿可是南都市最早的几家ktv之一,后来歌城虽然逐渐落寞,不过老板早就混的风生水起,不差这么一点钱,也就一直没关停。” “前几年查得严,好多赌场被端了,一些有头脸的道上大哥就找到了ktv的老板四指谭,把这儿搞成了赌场。” 孔有元说到这里,看了眼江燃神色,见他没有不耐,接着神秘兮兮道:“据说四指谭早些年偷人媳妇,被剁了一根指头,才有了这个外号。” “道上没什么人敢乱传,不过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夏婉婉一直站在江燃身侧,压根就对这秃头说的话不感兴趣,更没心思去接话茬。 于是沉默少顷。 江燃见他不再言语,抬眼看着五层高的小楼,声音在夜色中更显澈然:“赌场在顶楼?” 孔有元听到问询,连连点了几下头:“对,顶楼和负二层。” “一楼到三楼还是正常的ktv业务,四楼是个健身房,里面都是四指谭等人派着盯梢看场子的小弟。” “负一层是停车场,有个只能从里面打开的入口,通过那个入口才能去负二层。” 江燃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这孔有元还真是门清,搞得他甚至觉得对方口中我有个兄弟指的就是自己。 “来玩过几把。”孔有元瞧见他目光,挠了挠秃头,讪讪笑了笑,“我也就对洗脚按摩摇骰子略懂一些,白面那东西真不敢碰。” 他白河那么多的矿,从唐朝开始按摩洗脚都花不完,偶尔上头输几百上千个也不会伤筋动骨,享受都来不及,煞笔了才会去碰白面。 “你确定那个兄弟就在里面?”江燃微微颔首。 “这地儿论稳妥程度,在南都绝对排得上前三,他基本只在这儿玩。”孔有元极其笃定,都是一起从矿里蹚出来的交情,对方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 “江先生。”夏婉婉在旁边站了半晌,这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刻意逢迎下变得分外诱人。 待江燃眼神滑了过来,她方才继续道:“四指谭是二号的人,不过藏得很深,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五爷和谢家,知道的人不多。” “无妨。”江燃神情毫无变化,好似夏婉婉说了一句废话。 孔有元后心窝有些发凉,之前不过是猜测江燃是豪门贵胄。 可看到此刻对方连南都市二号都不放在眼里,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这哪里是人腿,简直是象腿。 得想办法抱紧了。 第133章 走后门 “江先生,走后门。” 江燃刚准备从装潢土气的正门进去,就看见孔有元指着右侧一条通道。 他也没有非要闯进去的念头,于是直接调转方向,走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夏婉婉和孔有元皆是错开半步,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两人身材和颜值对比起来,显得大秃头有些滑稽。 小巷约莫一辆轿车宽度,左侧是一些商铺后门,右侧是一些带着院子的平房或多层民房。 墙壁上有青苔和藤蔓的痕迹,部分住户门口堆着一些木板和沙堆,上面杂草丛生,有股腐败的木头气味。 “这地方排水不行。”孔有元用手在鼻子旁边扇了扇,看江燃没什么反应,又停止了这个动作。 他指着前面分岔路口:“左拐就到了,房子里有电梯,可以直接到四楼健身房,我来过几回,应该不会被盘问。” “江先生,四指谭的场子,五爷的面子可能不大好使。”夏婉婉迟疑片刻,还是出言提醒道。 四指谭是二号的人,进场子玩几把估计对方都得怀疑有猫腻,更遑论江燃这架势明摆着就是上门找茬来了。 “先把人找到再说。”江燃刚说完话,脚步突然一顿,夏婉婉直接撞在了他背上,吓得娇躯一颤,慌张之下倒退了数步。 江燃也没太大反应,眼神却有些古怪。 怎么感觉走哪都能碰上这家伙? “严哥,怎么办?”马逸伦紧握着陆小云的手,后背贴在墙上,眼神有些慌乱,不过语气还算镇定。 他女朋友就显得有些脸色煞白,不敢去看对面凶神恶煞的三个地痞。 严文轩其实更害怕,之所以导致现在这种局面,纯属于他太过高看自己。 余光看了眼旁边有些婴儿肥,穿着大号西装,土里土气的吕子涵一眼,有些后悔掺和进来。 陆小云小脸煞白,目光不小心和严文轩对上,眼神一下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严文轩人模狗样的脸庞不由自主的淌下几滴冷汗,心中暗道。 特么的!跟这个女人打了一晚上牌,不仅输的精光,还头脑一热答应帮忙,简直亏到姥姥家。 “一千二百万而已,我们真不至于赖账。” 严文轩深吸了口气,他和马逸伦还在上大学,衣食住行家里肯定都会满足,但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一千多万现金去挥霍。 “对,实在不行我们把车压在这。”马逸伦听到严文轩的话,也附和着开口,然后用脚踢了踢一旁傻愣在原地的顾一彤。 “没错,还有我俩的包包,加起来也值几十万呢。”顾一彤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把包包举过头顶。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跟着严文轩出来“见世面”,怪不得白菲菲对这家伙从来都不感冒,搞了半天净会吹牛皮。 还认识谭爷,和马逸伦两个人拿了一百万跑去五楼玩牌,说是给人家的见面礼,人没见到不说,还赌上头输了一千多万。 “两辆车加起来也就抵个200万的零头,把车压在这里一去不返,老子上哪去找你们?” 穿着黑色无袖背心,上臂肌肉凸起,个头接近一米九的汉子挖着鼻孔,用手指把鼻屎弹向了顾一彤。 “你跟这小妞的包包能值几个钱?估计还没你俩上楼跳个脱衣舞得到的赏钱多。” 他身旁两人也是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顾一彤和陆小云,配合着淫笑了几声。 顾一彤也不知道鼻屎有没有落在身上,只感觉心里一阵酸水直冒,有些恶心反胃。 往后挪了挪脚步,后背贴的墙壁更紧了一些,却没敢冲着对方大吼大叫。 “要么让人把钱送来,要么人留下,自己选!”三名地痞中看上去长相最和善的那人笑了几声后,眼神也冷了下来。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陆小云终于忍不住了,柳眉倒竖,“刚才在楼上肯定是你们动手脚下了套,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马逸伦心里哀嚎一声,这娘们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比朱燕还蠢。 四条a对上同花顺,这么小概率的事傻逼都看得出有猫腻,还用得着她在这当显眼包。 “巧尼玛个b!”背心男用刚挖了鼻屎的手一巴掌糊在了陆小云脸上。 砰—— 陆小云被打的头直接撞在了墙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她一只手捂着被扇出手掌印的俏脸,痛呼过后又去摸自己的后脑勺,索性没有出血。 经此一役,陆小云也算明白这地儿不是循规蹈矩的学校,对面的人也不会因为她长得好看而怜香惜玉。 她总算闭上了嘴,低垂着头,眼眶噙泪,无声的啜泣着。 吕子涵脸上满是歉意和自责,抓住了陆小云另一只手,用力地握紧,变相安慰着她。 虽然是严文轩主动把这件事揽在身上,提出带她们来求谭爷帮忙才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但终归还是为了帮自己,这一巴掌打的是陆小云,却也让她心如刀绞。 “哥……哥,消消气消消气。” 马逸伦松开陆小云的手,上前按着背心男的胳膊,打着哈哈:“不差钱不差钱,这一千多万我们肯定认,可总得给我们点时间去筹钱吧?” 背心男拨开他的手,双手揣在怀里斜眼看着几人:“行!” “你去筹钱,不过这个小子,还有她们三个都得暂时留在这儿。” “我给你两个小时。”背心男说到这里,指着严文轩:“两个小时过后你要是还不回来,每隔一小时,我剁他一根手指头!” 还不待严文轩有所反应,又继续道:“至于她们三个,每隔一个小时,就多一个人上场……你懂我意思吧?” 马逸伦冷汗涔涔而下,他哪敢应下这话茬。 顾一彤和陆小云也不是什么纯情女,听到这种话都都吓瑟瑟发抖,更别说留在这了。 “能让她俩跟着马逸伦去筹钱么?”吕子涵往前一步,和马逸伦并肩而立,婴儿肥的脸上也有恐惧,不过更多的还是坚定。 “我和严文轩留在这里!” 背心男和身旁两兄弟对视一眼,似有些诧异这个看起来最其貌不扬女生的胆量,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够讲义气,不过你留在这有个屁用!去跳钢管舞估计都没人看!” 吕子涵被这种话气的呼吸一滞,泪水打转,一时说不出话来。 严文轩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电话。 对面三人也没阻拦,皆是好整以暇等着看戏的表情。 第134章 江哥 “喂……疤哥,我是严文轩,我爸之前跟五爷在一起吃过饭……” 严文轩电话拨出去后,腰板子一下硬了起来,脸上恐慌变淡了不少。 “对,对!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和几个朋友去了家场子玩德州,一上头输得有点多。” 说着说着像是受到了调侃,不自觉讪讪笑着解释起来:“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打算赖账,就是想请您做个保,让他们通融一下,我好回去筹钱。” 他没把对方明显下套的事说出来,交情没到那份上,况且这么大一笔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这会儿能先走人就好,一千多万多找点人凑一凑,后面再还就是。 得到明确回复后,他点开了免提。 “对面兄弟拜的哪座山头?”疤子粗犷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 背心男直接一把夺过严文轩的手机,嘲讽起来:“哟,是我疤哥啊,好怕怕呀!” “想在谭爷的场子捞人,你还不够格!” 也没等疤子回话,顺手把电话往地上一扔,一拳捣在严文轩肚子上。 后者刚直起腰杆,就被打的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不停咳嗽。 背心男三人被这一通电话搞得有些冒火,赵五和谭爷本来就不对付,他们怎么可能会拿疤子当回事。 “老子改主意了,你俩写个欠条按了手印去筹钱。” “这三个娘们,留下来陪哥几个喝酒。” 严文轩被捶的一句话说不出来,陆小云和顾一彤吓得瑟瑟发抖,手心冒汗。 马逸伦只好硬着头皮问了句:“欠条怎么说?” “三千万!”背心男指着蹲在地上的严文轩,狞笑着,“这通电话就值一千八百万,要不你们再多打几通?” 马逸伦再怎么混不吝,也不可能答应这种提议。 一千二百万他和严文轩凑一凑,借一借没什么太大问题。 可要是真写了欠条,三千万现金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我让我爸送钱过来!”马逸伦脸色发苦,这个电话一打,估计他得去吃好几年的土。 不过事已至此,再瞒着家里去打欠条,那纯粹就是脑子有病。 “老子的话你听不懂?”背心男恶狠狠地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一通电话一千八百万,你打吧!” 马逸伦脸色一黑,好悬没晕过去。 很明显对方就是逼着他们打三千万的欠条,还要把陆晓云她们留在这儿羞辱。 严文轩打给那什么疤哥的电话,显然起了反作用。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低头去看已经缓过劲的严文轩。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有些无奈,事到如今只能认下这三千万,否则再拖下去,保不准又会生出变故。 马逸伦感觉嗓子有些发干,刚张开嘴。 “让开,我们有事找谭爷。” 一个略显沙哑,颇具风情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背心男站在巷子中央,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愣,旋即火冒三丈把头转向来人。 旗袍,高跟,盘发,红唇,和如看渣滓的眼神。 在这个站了十一个人,变得狭窄起来的巷子里,背心男抽动了一下粗大的鼻孔。 一种成熟的女人味从离他半米远的地方飘了过来,掩住了腐烂的木头气味。 他无视了对方身后,神情淡漠穿着黑衣的青年,以及神情略显紧张的秃头男人。 双目中流露出一丝垂涎的同时,伸手去揽面前风情夺目的女人盈盈一握的纤腰。 “婉婉妹子,好久不见。” 夏婉婉眼底的厌恶浓郁到几乎要溢出来,这个距离她借着暖黄色的灯光,可以看清对方那没有修剪过的鼻毛和胡茬,还有令人作呕的汗腥味。 除了恶心之外,她还有些焦躁,江先生就在自己身后,没想到这家伙虽然认出了自己,但依然没给面子。 “找谭爷有事……”背心男伸着手往前走了一步,耸动着鼻子嗅着她身上散发的女人香,“你该不会是在诓我吧?” 他狐疑的打量着夏婉婉那张妩媚娇俏的脸,容量有限的脑袋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夏婉婉见他的手已经快要碰到自己的腰,不禁抬起高跟鞋往后退了一步。 腰上突然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她蓦然回头,却见江燃伸手托住自己腰眼,迫使她止住了后退的步伐。 背心男看着垂涎万分的夏婉婉身后,突然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的小……黄脸,目光一下变得阴沉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看见一旁背靠着墙,畏畏缩缩的马逸伦跟看到救星一般,呲溜一下就窜到黄脸青年身边,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江哥。”马逸伦看云上仙宫的夏婉婉也跟个狗腿子一样,居然有种自己眼光毒辣的成就感。 心想即使人潮如海,我还是一眼挑出了人群中最牛皮的那个大佬。 “江哥。”陆小云看见马逸伦这幅模样,觉得应该是不用留在这“陪酒”了,于是也凑到近前,顶着通红的巴掌印,眼巴巴喊了一声。 顾一彤双手抓着包包,圆头小皮鞋擦着生有青苔的地面挪了过去,南都尚品大厦那趾高气昂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低眉顺目,声音甜糯:“江哥。” 严文轩用手摁着墙缓缓站起身,额头还渗着冷汗,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看着除了站在原地咬着下唇,神情纠结的吕子涵外,另外三个人居然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凑在那个看不顺眼的江燃身前,脸上表情差一点都能称之为谄媚。 整个人大张着嘴,直接呆滞在了原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哟!”背心男大吼一声,把众人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刚给疤哥打完电话,又来个江哥,我真是怕死了!!” 他看着穿着外套站在原地,高冷又有气质,皮肤也好的江燃这么受欢迎,说实话内心有点羡慕嫉妒恨。 孔有元抹着秃头上的汗水,眼见着背心男身后两人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犹豫了一下还是越过最前方的江燃,跑上前打着圆场。 “耗哥,不生气不生气……” 背心男直接伸出大手摁着他的秃头掀到了一边去:“少特么上来套近乎,别以为夏婉婉跟着,老子就会给面子。” “有种让赵五亲自来,老子就放了他们!” 他下意识以为江燃等人是马逸伦他们请来的救兵。 第135章 无奈啊 好半晌没人说话,孔有元被对方毫不客气的拨到一旁,也明白四指谭手下的人和赵五爷不太对付,自己根本没有打圆场的资格。 他不禁看向夏婉婉,希望她可以联系赵五爷解围,结果发现这个女人,正一脸紧张的盯着江燃。 什么情况?就这点破事还要象腿出马?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背心男见众人全都将目光落在江燃身上,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外衣口袋,不由眼神一亮。 江燃没有理会对方的目光,抬起脚步顺着巷子中央往前走,即便前面是一身横肉的背心男,角度也没有丝毫偏移。 背心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左右手手心翻转向后,拦了一下身后两人,自己也是侧身让开道路。 不是吧阿瑟?孔有元和严文轩人都傻了,合着你刚才的凶狠都是装的?江燃都没自报家门你就怂了,他俩惺惺相惜,瞬间对上眼神面面相觑。 夏婉婉倒是没太大反应,江燃身上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见怪不怪。 四指谭敢跟五爷甩脸子掰手腕,去问问他敢在楚济川面前上蹿下跳么? 一个是二号的狗,一个是合作关系,根本没有可比性。 连这种枭雄都被逼的一声不吭跑路,这会儿说江燃把谢恒拉去打一顿屁事没有,夏婉婉也会深信不疑。 江燃脚步不停,刚走到背心男方才站定的位置,就发现对方伸手在自己左侧上衣口袋掏了一把。 他是真愣住了。 灵觉也没有示警,说明对方不是想攻击他。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居然在蔚蓝星上,遇到了敢伸手拿他东西的人? 背心男刚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哈哈大笑。 “随身带枪,你拿的是兵王归来的剧本?是不是你一声令下,十万将士就会踏平南都?” 马逸伦又看到了那把枪,他两眼发光,激动地口干舌燥,右手捏的陆小云有些生疼。 江燃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正要一掌扬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却见背心男拿着枪在手上甩了一圈,旋即直接倒转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 他又愣住了。 夏婉婉是在场众人里最信任江燃的那一个,因此一直紧跟在他身后。 见着背心男突然伸手从他口袋里掏了一把枪,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也是美目一滞,瞪大眼看着前方。 马逸伦紧盯着江燃背影,不知道大佬被夺枪之后,又会作何举动。 “随身带着枪招摇过市,怪不得这些傻逼都喊你哥!” 背心男双手持握枪柄,枪口贴在自己脑门上,眼神不屑的看着江燃。 见他有些发愣,顿觉自己看穿了这种中二少年的把戏,于是心底更加得意。 “也不瞧瞧你这细胳膊瘦腿的样子,开一枪怕是肩膀都得给你搞脱臼,搞个大口径模型吓唬谁呢?” 背心男身后两人也是嘿笑出声,目光在陆小云、顾一彤和最夺目的夏婉婉身上来回打量。 “老子可不是吓大……” 嘭!! 背心男双手扣动扳机,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巨大的轰鸣打断。 这声音在狭小的巷子里回荡着,震得众人脑袋嗡嗡作响,除了耳鸣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一个枪眼出现在了背心男的额头上,直接从额头贯穿到脑后,伤口呈现倒锥形,在后脑勺形成了巨大的坑洞。 血浆、脑仁、颅骨碎片近距离迸的到处都是,他身后两人更是被浇了一脸,长相较为和善的那人瞳孔在一瞬间的失神后迅速放大。 “啊!!!”顾一彤和陆小云的尖叫声直接刺破云霄,连嗓子都快喊破了。 严文轩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抖得像个筛子,他也想惊呼,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声。 马逸伦一把扶住了长满青苔的墙壁,顾不得手上滑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除了害怕之外,还有种浑身战栗的感觉,比在陆小云身上打哆嗦都来的更为强烈。 这一枪虽然不是江燃扣动的扳机,但威慑力依然惊人。 这就是枪械啊!男人的浪漫! 马逸伦不停地吞咽着唾沫,看着江燃纹丝不动的背影,在心中疯狂嚎叫着。 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目睹头破脑穿的场景巍然不动,果然巨佬中的巨佬! 这声枪响很快让附近一些民房中亮起了灯光,还有拉窗帘的声音,不过却没人敢打开窗子观察。 这一片的住户,大抵都知道流金岁月是搞什么的,早几年举报的人不是折胳膊瘸腿,就是瞎眼。 久而久之能搬的早搬走了,实在搬不走的人,也都懂明哲保身四个字怎么写。 顾一彤和陆小云的尖叫声似乎也吓傻了吕子涵,她呆呆的望着江燃修长的背影,牙齿将下唇都咬的渗出鲜血。 背心男身体很快失去支撑力倒在了地上,江燃直接踩着尸体走向前面屋门半掩的民房。 方才还不可一世站在背心男身后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地痞对视一眼,突然一咬牙,一人冲向江燃,一人朝地上的尸体扑去,看样子是准备抢夺地上的手枪。 他们刚准备有所动作,江燃已经垫步转身,双腿如鞭带动身体在半空旋转一圈,左右腿分别踹在了一人脸蛋和一人胸口之上。 被踹中脸蛋的那人连疼痛都没感受到,头颅直接扯断颈椎、神经和动脉,烂番茄般砸在墙壁上成了一团烂肉。 脖子上方变得空空荡荡,大股鲜血顷刻间从断口处狂飙而出,形成了接近2米高的血浆喷泉。 血浆喷涌到一定高度失去动能开始下落,啪嗒啪嗒砸落在地,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周围墙壁上也被侧面溅射的鲜血弄得一片狼藉,滑腻的青苔在暗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 另外一人倒是较为幸运,只是被一脚踹出去数丈,砸碎了很多堆在墙边,已经腐烂的木材和长满杂草的砖块。 最终撞进不知存在多长时间,各种虫豸乱爬的沙堆中,方才止住了身形。 他的胸腔和后背已经彻底挤在了一起,又被从顶端滑落的沙子掩埋,只留下穿着人字拖的腿脚在外。 江燃周身气劲涌动,直接将碎肉和血液全部震开,而后用手掸了掸方才背心男伸手碰过的衣角,尽管那上面没有任何灰尘。 他没有理会身后已经尿了一地的顾一彤和陆小云,还有把头蜷缩进双腿间,仿佛一只鸵鸟的严文轩。 也没去喊被混杂着碎肉的血雨淋湿头发和脸颊,已经双眼无神,像被玩坏般的夏婉婉。 仅仅是看了一眼捂着心口,脸色铁青,仿佛心绞痛发作快要窒息的孔有元,对方秃头上还挂着几坨肉渣。 “现在可以进去找人了。” 江燃也有些无奈,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带着孔有元进去找人而已。 可是对方三人一个耍杂技的功夫没到家自己崩了自己,另外两个不仅不跪地求饶,还试图夺枪反抗,这也不能怪他。 一股尿骚混杂着血腥和腐烂的奇怪味道飘散在巷子里,除了急促的喘息声,再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马逸伦和陆小云贴着身体半跪在地上,手按在对方裙子上,虽然感觉到了一些温热的触感,却实在没有力气把手挪开。 他喜欢刺激不假,但接二连三死了这么多人,那血跟下雨一样,实在是太过刺激,的确有些承受不住。 第136章 温和 江燃踩着一地鲜血和肉渣,走进了有着电梯的那一间民房内。 他身后跟着用外套擦掉头上血肉碎块,一脸麻木,走两步身体忍不住抽搐一下的孔有元。 屋内狭小逼仄的客厅中,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转过客厅拐角墙壁却另有乾坤,不大宽敞的卧室改成了电梯间。 卧室门半掩着,门口摆放着一张躺椅和一张茶几,玻璃杯里的茶汤还冒着热气。 电梯屏显数字在1楼。 方才巷子里的三人,明显有坐在电梯口放风的,不过跟出去看热闹白送了一条命。 江燃看了眼时不时跟癫痫发作似的孔有元,淡漠的声音狭窄的空间中响起。 “上楼只找人,不杀人。” 声音算不上威严,语气也不重。 落在孔有元耳中,就像是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打了个激灵过后,发觉自己内心镇定了些,身体也不再抽搐。 见他恢复正常,江燃伸手摁开电梯门,一步跨了进去。 …… 巷中。 陆小云和顾一彤早已尿流满地,衣衫上都是化不开的腥臊味。 她们紧闭双眼不敢去看这比凶杀案现场还要惨烈的场景,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沿着嘴角流淌而下。 场中最为镇定的,反倒是穿着土气的吕子涵,她已经不再紧咬下唇,变得双目灼灼,紧盯着江燃方才站立的位置。 回味着干脆利落,犹若羚羊挂角般的两脚。 这些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的死只会让她感觉到畅快,在这种畅快面前,便连恐惧也被冲淡。 马逸伦对这种一言不合,说杀你就杀你的举动可谓是心向往之,惊惧归惊惧,也让他对江燃的崇拜更上了一个台阶。 他原本想把陆小云拉起来,伸手刚碰到对方肩膀,就发现抖得跟筛子一样。 加上自己也还有些腿脚发软,不由靠在墙上,目光落在穿着高跟鞋站在糜烂血肉中的夏婉婉背影上暗暗咂舌,心道这女人果然是见过世面的。 殊不知夏婉婉此刻脸色潮红,身体紧绷,浑身过电一样的战栗感,两腿间不是湿漉漉而是黏糊糊的感觉。 她双目无神,就那么放空望着前方,呼吸僵硬,眼白不自主的上翻。 枪她不陌生,死人也见过。 头发被血淋湿,碎肉迸到脸上的场景,梦里都没出现过。 不能用恐惧或敬畏来形容这种感觉,换做崩坏可能更为恰当。 2米高血液喷泉,一团烂肉般的头颅,裸露在外的断裂气管和筋腱,就呈现在这老旧破败的巷子里,在她眼中,在她身前。 许久之后,那种余韵悠长的战栗感方才淡去,她疲软的身体拖着脚往前挪。 挪到双眼圆瞪,额头偌大一个枪眼的背心男尸体旁,缓缓蹲下身去。 硬着头皮从浆糊一般的血液碎肉中,捡起了掉落在地上,躺在血泊中的手枪。 持枪的右手沾满血液,几乎无法控制五指的抖动,还是牢牢紧握。 她将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枪用旗袍下摆抹掉血迹,摁在小腹处站直身体,崩坏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正常。 “这是江先生的枪!我得替他收好。”她心想。 …… 流金岁月四楼。 江燃还未走出电梯,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电音dj。 一群赤着膀子,多数带着纹身的青年,搂着一些发型和发色奇奇怪怪,偏偏颜值不低的小女生,举着酒瓶肆意扭动着身体。 里面七零八落放着一些健身器材,灯光昏暗之余,颜色不断变换,给人的感觉更像迪厅。 他和孔有元走出电梯,居然无人询问,也没人阻拦。 屋中音乐太大,以至于有种楼都在晃的错觉,一缕九劫气劲萦绕耳边,将这些嘈杂的噪音隔绝在外。 孔有元整张脸和苦瓜一样,用手堵住耳朵,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下面的枪声和尖叫没有引起注意了。 江燃环顾一圈,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三人团体。 一男两女。 男的那人年近三十,脖子上纹着一只蝎子,鼻梁有些塌,眼睛不大,留着一头黄毛,长相连正常人的范畴都够不上。 两个女孩约莫刚刚成年,粘着长睫毛,画着浓妆眼影,看得出来底子不错,素颜搁在校园里也是众多男生追求的对象。 现在却被黄毛纹身男左拥右抱,两只手左右开弓,上下游走揩油,还一脸潮红的跟着音乐节奏疯狂摇动身体。 “你们干啥?”黄毛沉溺在年轻女孩软糯的身体触感中,突然偏头看见一张峻峭脸庞。 心头暗骂一声狗日的这些富二代,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是个生面孔,也不以为然,谭爷的场子用不着担心暗访,安全得很。 生面孔富二代自己摸到这儿,也就代表着是一只大肥羊。 玩归玩乐归乐,谭爷的场子肯定得看顾好,否则自己想玩这种档次的女生,哪有这么容易。 也就跟着四指谭混,才能吸引这些自以为混黑有面子,实则蠢到要死的傻白甜。 “这儿只能喝喝酒,健健身,德州金花、骰子轮盘之类的都在楼上。” 黄毛揣着好好对待肥羊的态度,很热情的给江燃指着路。 “从这儿往里面走,到前面拐个弯,说是阿鸡介绍的,想上去玩几把。” 江燃端详了他两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这家赌场里也不全然都是些毫无礼貌地人。 至少面前这黄毛就很懂事。 黄毛表情客气,心中却是冷笑,看尼玛呢看,等下就通知浩哥,让你输的光屁股遛鸟,我好拿着提成去开房。 他这么有眼力见,江燃肯定不会无故找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往前。 孔有元松了口气,幸好这个杀星没有再次大开杀戒,怀揣着对黄毛的感激,路过之时冲对方点头示意了一下:“谢谢。” 黄毛死鱼眼翻了翻,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突然看见秃头男头顶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下来。 定睛一看,不太像是汗水……他一把拽住孔有元的胳膊,瞬间感觉手上有些滑腻腻的。 黄毛表情略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抬起手凑到面前,灯光下看不真切,但冲入鼻子中的铁锈味,让他瞬间醒悟。 “有……”黄毛扯着嗓子大喊,喉咙里刚冒出第一个字,便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攥住了脖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直接被提离地面,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掰不开那铁钳般的手指。 黄毛涨着通红的脸,露出求饶的表情,却只对上一双漠然到毫无温度的眼睛。 江燃手指微微用力,微弱的反馈从虎口处传来。 黄毛男喉结凹陷进气管之中,脖子完全被挤压成扁平状,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眼中恳求之色迅速黯淡,手脚无力垂落。 他松开五指,对方掉落在地,无声地向后栽倒进阴影之中,在巨大的音乐声中,没有泛起半圈涟漪。 孔有元看见眼前这一幕,心中没太大波动,反而觉得这种手法和巷子中的场景比起来,显得真够温和。 他在跟上江燃步伐之前,抬起手指,冲两个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叛逆小女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别喊。” 孔有元狐假虎威的恐吓道:“小心杀了你。” 第137章 三千五百块 黄毛阿鸡到死都在做贡献。 本来没见着带路人的看守还有些半信半疑,孔有元顺嘴提了一句阿鸡介绍的,对方很干脆的就放了行。 五楼的格局和装潢就完全不同,场地之中没有任何遮挡,一张张牌桌井然有序的坐落其中,过道中铺着地毯,空气中弥漫着高雅的木制香。 荷官和庄家全都是曼妙女郎,衣服是统一的黑色女士西装和套裙,个个神色高冷,一股子端庄矜持感。 入场没多久的人才会时不时打量几眼,沉溺在输赢中的赌徒哪还顾得上看美女,他们眼中唯有筹码。 “大!大!大!”赌客们盯着牌桌上晃动的骰子,死死摁着桌面,眼神恨不得要刺穿骰筒。 江燃和孔有元上了五楼,居然没有人理会他们。 他抬眼看了一圈,赌场中有四个台子最受欢迎,押大小、梭哈,以及轮盘和炸金花。 大部分赌客都集中在这几种玩法周围,导致某些赌桌旁显得空空荡荡。 “找人。”他淡漠的看了一眼脱掉外套,擦干净脑袋的秃头男。 孔有元沾了血的外套塞进了四楼某个角落,头上的血渍则是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个干净。 被吓傻的两个女孩也很从心的没有大喊大叫,以至于接连死了四个人,他们居然还在五楼安然无恙的待着。 他看着赌场里一些毫无防备心的打手,心中暗道这四指谭未免也太过于猖狂,开个赌场竟然毫无警戒心。 转念一想对方是二号的人,这些问题也就显得合乎情理。 一直没人查,或者不敢查,肯定会使这些人变得逐渐怠惰。 江燃声音显得轻微,他可不敢有半点怠慢,眼珠子滴溜乱转就在赌场中找起人来。 “江先生,赌大小那桌。” 孔有元很快找到了目标,指着围满人的那张赌桌,也是赌场最受欢迎的玩法。 江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材滚圆,脑袋尖尖,长相有些滑稽的中年胖子。 他右手负于身后,踩着地毯慢步走了过去。 孔有元抢前一步,将部分输光筹码站在外围的人往两边扒拉着:“让一下让一下。” 四指谭的场子当然没人敢闹事,他这副想要参与进场的架势摆出来,被挤开的赌客也不在意,或者说更加在意牌桌上开出的点数。 江燃身姿笔挺,站在最外围,没有跟着孔有元挤进人群,目光将周围一切尽收眼底。 眼角狭长,略显冷艳的荷官伸出被黑色手套包裹住的手掌,掀开了骰筒。 她音调极高,在一片哀嚎声中也显得很清晰:“一一四,六点小。” “卧槽,连续三把小,这也太坑了吧!”有赌客眼眶通红,一拳砸在桌面上,冷艳荷官斜眼看向他,于是大声抱怨就成了小声嘟囔。 “李有财!”孔有元一巴掌拍在中年胖子背上,大吼了一声。 李有财身上肥肉一抖,转过头恶狠狠的正要开骂:“你特么谁啊……孔哥?” 他脸色苍白,眼中全是不甘之色,看到孔有元的瞬间像是看到了救星:“孔哥,快借兄弟几百个,出了矿还你。” “你踏马别赌了!”孔有元打了他脑袋一下,将对方抽的直愣神,方才开口解释,“先跟我走,有点事跟你打听。” “三连小,下一把开大怎么办?”李有财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算了算了,你不肯借我找别人去。” 孔有元像是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有些如芒在背。 “你踏马输了多钱?老子给你垫上还不成么!” 李有财耷拉着脸看了看他,嘴唇毫无血色:“三千七百个。” “你疯了?”孔有元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头猪,“全送给赌场了?” “那倒没有。”李有财脸上肥肉疯狂甩动,“刚才有个挺狂的家伙要跟我玩梭哈,结果输给我七百多个。” “我给陷进去了。”他神情中的懊恼显而易见。 “先走。”孔有元想了想,抓住他手腕往外扯,“明年我匀你两个场子,你找人去干。这四千万就当买个教训!” 李有财哪里肯依,直接挣脱了他的手。 孔有元觉得背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便准备硬拖着他离开牌桌。 “三千七百万?”江燃目光看着简单印着大小,点数的牌桌,神色有些莫名,“这地方赌注这么大?” 孔有元听到近在咫尺的话语声,这才反应过来江燃已经站到了身后,他急急忙忙转过身开始解释。 “没这么夸张,正常情况下,一晚能输五十个以上的人都很少见。” 除了妄图一夜暴富的亡命赌徒,大部分身家尚可的人基本都会给自己设个上限,也不至于真输个倾家荡产。 不过输红眼不顾一切,或者像李有财所说和其他赌客斗气的情况也偶有发生。 “赌场收入来源主要靠抽水,一般是3到5个点。”孔有元解释了一下赌场的运作模式,“场子想要一直经营下去,安全和背景是一方面,让赌客觉得公平才是长久之道。” 李有财输了将近四千万纯粹是脑子犯蠢,怪不到赌场头上。 “也就是说,在这里可以赢到几千万?”江燃眼神一亮,赌场和毒不一样,不算触碰到他的底线。 他本来也没打算去抢赌场,黑吃黑就要吃最黑最坏的。 不过听孔有元这意思,刚才有人玩了几把牌就赢了孔有元将近四千万,这简直比抢钱还快。 “几千万?”李有财打量了一下江燃,见他有些感兴趣,出言蛊惑道,“别说几千万,赢一个亿都成!” “谭爷这么大家底不会赖账。”他话音落罢,便看见那个气质出尘的青年双眼放光。 “你还有多少筹码?”江燃转头看了看,换筹码的地方在里面,他也懒得麻烦,直接垂眸看向李有财。 “三千五百块。”李有财呆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筹码,看了一眼苦涩道。 话音刚落,孔有元眼神一动,猜到了江燃的心思,灵猴探爪般直接抢走了他手中的东西。 “江先生,给!” 江燃微微颔首,给他一个略带赞赏的眼神。 李有财本来正要闹腾,听见孔有元的称呼,再加上那隐含卑微的笑,心中一颤,硬生生收回了自己想去抢夺的手。 江燃看着掌中的圆形筹码,上面分别写着1000、500等字样。 1000面值的筹码颜色是黄色,500面值则是红色。 第138章 围骰 “说说规则。”江燃手指中夹着一枚筹码上下翻飞,头也不回的朝着李有财询问道。 桌面上的骰筒已经被再度合上,冷艳荷官开始摇动,将近一分钟后将骰筒静置于桌面,等待着周围犹犹豫豫的赌客下注。 “4到10点小,11到17点大,押中大小1赔1。”李有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面上越堆越多的筹码,恨不得亲自下场。 “3个点数一样称作围骰,庄家通吃,押围骰1赔24,押指定点数围骰1赔150。” 围骰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至少李有财还没见过。 “押中围骰以外的其他点数1赔10,规则只有这些。”他介绍完规则,还不忘提醒了一下,“连续开了三把小,这把开大的几率很大。” 江燃点了点头,规则越简单玩的人才会越多,也更加容易让人上头。 太复杂的玩法连了解规则都很困难,可能连输赢都弄不懂,自然吸引不到太多人。 “摇骰期间和摇骰完毕后还能下注么?” 李有财望着美女荷官叠放在小腹处的双手,嘴上却下意识的回答着问题。 “可以,在荷官叫停前,任何时候押注都作数,大家害怕赌场用机器作弊,因此都是人工摇骰,特制骰盅也杜绝了听骰的可能性。” 江燃看着赌桌上大小两个区域越来越多的筹码,用手指夹着一枚面值500的红色筹码,将其放在了“小”的区域内。 大小区域内筹码实则相差不大,没有出现押“大”人数碾压的情况。 很多人相信惯性,也有很多人相信概率。 大和小都有可能出现。 “还押小?”李有财有些瞠目结舌,他连续押了三把大一直输,要是换做他来操作,这把肯定继续押大。 这就是明显的思维偏差,总觉得上一把没中,累积到下一把就一定会中。 又等了少顷,荷官目光平静的扫过人群,少顷后见无人继续押注,伸出手按住骰盅,并未第一时间掀开。 周围人群的呼吸声变弱了不少,皆是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她的手。 随着骰筒被掀开,顿时有喜有悲,一片哀嚎响起,也有懊恼筹码放少的人。 李有财看着骰筒中的点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自己今晚这运气简直衰到家。 “一二六,九点小。”荷官冷冰冰的话语声,宣布的结果表明他并没有看错,这一把依然开了小。 江燃手中多出了一枚红色筹码。 “等会儿去兑现金的时候赌场会扣5个点。”李有财有些羡慕,倒不是说一千块很多,而是羡慕对方一上来就赢钱。 不过下一瞬,他脸上羡慕之色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变得有些傻眼。 江燃直接把价值4000元的筹码全部放入了围骰6的格子中,这里面并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筹码。 很多赌客见状,都下意识的偏头打量了一眼,发现是个年轻人,也就不觉得奇怪。 这种年纪拿几千块妄图搏一把也很正常,不足以让人注目。 冷艳荷官也是不自禁打量了他一眼,押围骰的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不过押固定点数围骰的赌客真的很难见到。 押大小的区域依然占据了九成九的筹码,点数区域也有少量筹码丢在里面。 看到江燃押注点数6的围骰,有几个赌客尝试性的在围骰区域押了零星几个筹码。 他们之所以押围骰,也是秉持着有些事很邪门的心态,万一真出了围骰,那就是24倍的赔率。 骰筒贴着桌面再度开始摇动,吸引着无数“追梦人”的目光,其间桌面上的筹码再次开始堆积。 片刻之后骰筒停滞不动,冷艳荷官狭长的眼睛再次在江燃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停顿了数秒,嘴角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凭借她的手法完全能够控制大小,在掀开骰盅前更是有特殊装置可以变动点数。 这些赌客自以为全靠机器容易作弊,实则根本不明白,机械配合真人作弊更加无解。 她不能确定骰筒中具体的点数,但这一把会开大,且绝不可能是围骰。 江燃神色淡漠,反倒是一旁的李有财紧盯着骰筒。 明知开出围骰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押中围骰6的概率更是无限接近于零。 可在骰筒没有掀开的那一刻,李有财还是揣着一个合格赌徒的希冀心理。 下注的筹码也是他的,这让他有着十分强烈的参与感。 荷官右手掀开骰筒,人群瞬间爆发出了足以掀翻五楼的音量,连带着其余赌桌旁边的赌客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她目光原本平视前方,听到这山呼海啸一样的惊叹,有些神色莫名的低头看去。 围骰,六六六! 庄家通吃。 不!她蓦然醒悟过来这些赌客的惊呼不是因为开出了豹子,而是有人押中了围骰点数。 这种概率无限接近于零的巧合,就这么切实的发生在眼前。 她第一时间觉得是在作弊,但那个青年站在原地,除了用左手撑住桌面外,连动都没有动过。 这怎么作弊?靠特异功能么? 冷艳荷官把这个不靠谱的念头抛在脑后,很快控制住表情,将6枚紫色筹码推到那个压中围骰,4000变60万,神色却毫无变化的青年面前。 江燃从桌面上捡起6枚筹码,这种面值10万的筹码做工就显得极为精致,面额都是烫金数字。 李有财跟看见神仙一样盯着江燃,他心底甚至在想,刚才如果不是4000而是40万,只用一把他的损失就能全部回来。 直娘贼,新手光环加欧皇体质才造就这不可思议的奇迹,结果只押了4000块。 “24倍,老子只下了500块,卧槽啊!” 几位觉得越不信邪,就越邪门的赌客,跟着押了围骰。 邪门的事果真发生在眼前,他们却只押了500或者1000块的筹码,一个个简直悔不当初,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几分钟前。 60万对于很多赌客来说,并不算一个太大的数目。 旁边牌桌玩金花的赌客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就不想管旁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万一一晃神底牌给人换了,可没地方说理。 荷官的表情恢复了冷艳,她将一只手贴在背上,握紧成拳又松开,持续了三遍这个动作,方才用手掌指向牌桌,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下注。 部分围在牌桌旁的赌客居然克制住押筹码的动作,观察起鸿运当头的江燃,准备趁着他运气好打算跟注。 江燃站在原地,表情淡漠,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紫色筹码。 “李有财,借了3500块,现在还你一个。” 他食指中指夹住一枚紫色筹码,悬在李有财眼前。 玄剑尊者向来有借有还。 李有财手抬到半截,被孔有元一把按住,朝他摇了摇头。 “江先生说笑了,什么还不还的,能赢多少凭的是您自己的本事,和这个猪脑子有什么关系。” 江燃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们一眼:“这枚筹码,便当做是你的本金。” 李有财输了几千万那是头脑发热,看到孔有元这种态度他也不会硬要去拿这十万块。 看到青年压中围骰,愈发自信的模样,他不禁想起方才一步步陷进去输了几千万的过程,大抵和江燃此刻心情差不多。 “那感情好,说不定还能再翻个番。”李有财挤着油腻胖脸,笑眯眯道。 这会儿其余赌客见江燃迟迟不下筹码,跟注的念头也就淡了,毕竟大多数人依然觉得他仅仅只是运气好。 江燃赶在冷艳荷官掀开骰盅前,将六枚紫色圆形筹码,摆在了某个格子中。 得!4000块都保不住。 李有财看到筹码所在的位置,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周围一众赌客也是面面相觑,唯有上一把跟着押了围骰赚钱的几人吞了口唾沫,暗道该不会继续邪门下去吧! 看着江燃那和上一轮下注时如出一辙的淡漠神情,冷艳荷官握紧骰盅的手微微一滞,半晌之后终于在赌客的催促声中缓缓掀开。 第139章 四指谭 云上仙宫六楼。 赵五爷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左手边是一张红木茶台,另一侧坐着个满脸和气的中年男人。 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捧着茶盏,打着上面的浮沫,眼角皱纹挤在一起,给人一种虽有气度,但很平易近人的感觉。 让人诧异的是,他托着茶盏的右手,缺了一根大拇指。 “五爷这大晚上的找我,说是有要事相商。”四指谭一直用杯盖拨弄着茶汤,看着其中的茶叶舒展开来,“也不知道我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大老粗,有什么值当五爷需要的地方。” “真要有事,你让手底下的婉婉疤子跑一趟,只要老谭我能帮上忙,断然不会含糊。” 他言语间始终把自己摆在低处,将赵老五抬得很高,语气也很热络,只差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赵五爷跟四指谭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可都是老狐狸,谁不知道谁的骚。 他在谢恒手底下做事,一些不该沾的东西那是半点都不敢碰。 就连之前受到古峰胁迫偷摸搞了个赌场,那也是小打小闹,能进去玩的也都是些熟客,没有往外宣扬。 等江燃杀了古峰,地下车库搞得那临时赌场一关,这事儿也就算彻底翻篇。 总体来说他赵五在道上名头也算响亮,可一不开赌场,二不碰白面,真要说脏水,也就早些年爱开个银趴。 那也是你情我愿花了钱的事,根本碍不着谁。 四指谭这厮可不一样,说一句恶贯满盈完全不会冤枉对方。 对农户威逼利诱搞强行拆迁,遇到不怕施压的人,就搞出车祸、坠楼等意外弄死对方,据传这厮还是个恋童癖。 种种恶行不胜枚举,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就四指谭和手底下那群马仔,十个毙掉九个绝对没有冤枉的。 四指谭这两年倒是收敛了许多,在人前也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态度,讲话总是笑眯眯的。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笑容底下不是和蔼可亲,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刽子手。 赵五爷脑海中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他听到四指谭这暗戴高帽,实则阴戳戳讽刺自己藏头露尾有事不敢直说的行为,心底却是噙着冷笑。 云上仙宫本身就是谢家的产业,他名义上也只是代为打理,和谢恒的关系不说人尽皆知,也是不怕人知的。 四指谭看似赌场、港口产业的钱如流水,其实都流进了二号和某些人的口袋。 他和二号的关系便鲜少有人知道,大抵也都是猜测。 按理说谢恒身为领导,扫黑除恶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这其中各方掣肘和钳制,用三言两语很难解释。 四指谭明面上还真就冠冕堂皇,调查不出太多黑料,要想一巴掌拍死对方,那也得在二号弃子之后。 赵老五心中思绪起伏,面上却不露声色,维持着几分疏离,又不至于让旁人有被轻视的感觉。 他停下摩挲扳指的动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老谭,我们哥俩有多久没坐在一起喝茶了?” 四指谭用杯盖拨弄茶面的动作一顿,眼底有一刹那愣神,转瞬即逝。 他眉宇中浮现一丝缅怀,假意多过真心:“五爷说笑了,我老谭就是个泥腿子,就算想找你喝茶,怕是也入不了五爷的眼啊!” 说到这里,他将手上杯盏搁在桌面上,眼神不经意的落在赵五爷脸上,神色变得有些琢磨不定,言语中也带着几分试探。 “五爷说这话的意思是……以后想时常跟我坐在一起喝茶?” 以后,时常。 这两个词说的就有些耐人寻味。 赵老五不露声色的和他对视,神情没有闪躲,不置可否的道:“老谭,听说你家老板最近动作挺频繁?” 他这句话纯粹就是胡诌,四指谭老板是谁他一清二楚,对方倘若有什么举动,谢恒不说了如指掌,但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反之也是一样,谢恒的举动也瞒不住对方。 今晚上约着四指谭见面,当然不是闲得慌。 在江燃离开之后他就请示了谢恒,没想到这个向来稳中求稳的大领导,居然告诉他准备好应对一些黑恶势力的狗急跳墙。 应对黑恶势力狗急跳墙这种说辞,其实就是交代赵老五,别慌,老子给你兜底。 这话一说,就代表着谢恒没打算控制局面,江燃闹得再大……那都是扫黑除恶! 夏婉婉也在路途中给他发了消息,说是孔有元带着江燃去了“流金岁月”。 这地方是谁的场子,是干什么的赵老五清清楚楚。 内部有人通风报信,明面上再怎么查那就是个ktv,还是个素场子,干干净净抓不住任何把柄。 这并不代表真相不重要。 以四指谭为首,众多地痞马仔作为拥趸的这一帮人,算不算黑恶势力? 他们就是黑恶势力。 赌场、港口,聚众斗殴、抢劫强奸、逼良为娼甚至是掘人祖坟,这帮杂碎坏事都做绝了。 赵五爷知道如果二号不弃子,四指谭就不会倒,很难光明正大的除掉对方。 但自己可以把这个家伙拖在云上仙宫,让其无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判断局势,做出正确的决定。 前几天的事发生过后,他比谁都清楚江燃是个什么脾性。 就踏马突发奇想觉得有人可能要害他,直接连夜就准备剁了楚济川。 要不是这个枭雄消息来源途径多,也足够小心谨慎,怕是白天刚对江燃起了杀心,半夜就得去见阎王。 这种人就不能以常理视之。 赵五爷不希望四指谭和江燃照面。 否则这个缺了个指头却没有缺心眼,坏到流脓的老东西,很大可能性会选择息事宁人。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在无法准确判断局势的情况下,不会把脸面放在首尾。 认怂服软不丢人,转过身依旧能让很多人卑躬屈膝。 撞上铁板的机会只有一次,楚济川都不敢去赌,四指谭这种聪明人如果和江燃见了面,大概率也不会去赌。 把他拖在云上仙宫,事态或许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赵老五也有几分私心,四指谭要是真气急败坏跟江燃对上,那可就真得被归纳在扫黑除恶的范围之内了。 是那种不用查,不要证据,说杀了你就杀了你的扫黑除恶。 四指谭自然不清楚赵五爷在卖什么关子,听到他说“老板动作挺频繁”这句话时,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一下,终于端起打了半天浮沫的茶盏喝了一口。 “五爷说笑了,老谭是个本分生意人,自己给自己打工,哪有什么老板?” 第140章 当然不会赖账 流金岁月5楼。 美女荷官听到耳麦中传来的回应声,在得知那个神情淡漠的青年没有作弊后,心底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她一把揭开骰筒,脸上的冷艳彻底消失不见,高挑的身形如遭雷击,忍不住倒退两步,难以置信的看向牌桌旁毫无喜色的青年。 牌桌旁的众多赌客,这一次没有发出巨大的惊呼,很多人都还处于懵逼状态。 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上一轮跟着用小金额押了围骰的那几人,早已呆若木鸡,心中唯有还真就这么邪门一个念头。 也有部分较为冷静的赌客默不作声,观察着冷艳荷官的表情和动作。 牌桌旁的青年离骰筒那么远,根本接触不到,因此唯有摇骰的荷官有办法作弊。 李有财伸出手用力的掐了一把,没感觉到疼痛,难道真是输太多出现幻觉了? “你踏马掐我做什么!”孔有元痛叫一声,一巴掌打在对方脸上。 江燃目光落在骰子上。 三个一,再一次的围骰。 今天无论是谁来摇这个骰筒,都必然只会开出他所押中的那个点数。 “9000万。”江燃目光隔着牌桌,遥遥落在毫无反应的荷官身上,云淡风轻提醒着。 指定点数围骰1赔150,赢下这一把刚好是9000万,如此简单的数学题他还是会做的。 美女荷官听到这个金额,身体抖了一下,抬眼看向监控,显得有些极其无助。 众多赌客也被这个庞大的金额刺激到,居然趁势嘶吼起来:“黑幕!黑幕!” “赌场自己出千!” 随着参与进来的赌客愈来愈多,有人开始乱泼脏水,甚至叫嚣着让赌场赔钱。 “赔钱!老子下午玩到现在,输了二十多万,就算运气不好,也不至于输这么多吧!” “就是就是!我押大就开小,我押小就开大,押8点就开9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参与赌大小的赌客在目睹有人连续押中两次定点围骰,翻了整整倍,4000元变9000万的夸张场面下,质疑起赌场自己作弊。 押中一次围骰,还能勉强说江燃运气惊人,连续押中两次,这就纯粹是将大家的智商放在地上摩擦。 他们完全不考虑赌场会不会用这么蠢得手法作弊,只是突然发现有了一个理由可以用来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 “肯定是她监守自盗,联合这个小黄脸作弊!” 有人说着说着,突然将矛头指向了冷艳荷官。 她脸上神情瞬间变得惊恐,连连摇着头想要辩解,这话倘若传进谭老大口中,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对方可不会去管她和这个青年认不认识,会不会蠢到连开两次围骰,只会在意赌场赔了九千万。 九千万啊! 赌场常客主要就是玩骰子金花的人最多,加上其余项目,一晚上也就百来个人会输到20万以上。 听起来这些钱也有几千万,可这是流水,输赢的钱都在赌客手中来回流转。 除了赌大小可以偶有庄家通杀的机会外,金花、梭哈这些玩法,都是赌客和赌客在玩,没人傻到去和赌场的人赌牌。 3000万流水,抽头也就150万,还得刨除跟着四指谭混饭吃的一帮人开销,这9000万要是换作净利润,说句不客气的话,几个月都不一定赚得到。 她每天双腿开一次能赚1万块,全年无休,都得整整干25年。 四指谭剐了她都不意外。 牌桌附近肆意发泄愤怒的人群也引起了诸多打手的注意,贴着墙边或站或坐的壮汉拎起地上的棒球棍,摩拳擦掌的走了过去。 “你们踏马的想死啊!!”一个戴着鼻环,留着平头的青年一棍砸在了一张空置的牌桌上,用棒球棍指着跃跃欲试的一群赌客。 他完全没把赌大小牌桌附近那三十多个赌客放在眼里,身后跟着六个斜头歪脑的男人,手里都拎着棍棒。 七个人耀武扬威的站在冷艳荷官身侧,恶狠狠的盯着人群,手中棒球棍上下指点。 “都老实点,闹到谭爷面前,一个都跑不了!” 一众赌客原本裹挟众势,也不太怕他们,听到这话一大半人瞬间就怂了,那股义愤填膺,誓要讨个公道的气势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怕,你待会儿跟我走,我会告诉谭爷事情经过的。” 眼见着局势很快得到控制,戴鼻环的青年偏过头去安慰被污蔑作弊而显得惊慌失措,不复神情冷艳的荷官,丑陋的眼神顺着她领口往里探。 美女荷官感激的转头和他对视一眼,触上对方那贪婪的目光,顿时明白对方话中的“跟他走”代表着什么。 江燃看着眼前多人对峙,堪称滑稽的场面,垂眸看向一旁的李有财。 “你不是说赢一个亿都没事么?他们这举动是准备赖账?” 李有财苦笑着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他是调侃还是真没弄明白情况,在对方这压迫力十足的眼神下也不敢怠慢。 “要是你和刚才赢了我四千多万的那个家伙赌,或者和其他赌客赌,赢十个亿都无所谓,赌场抽5个点,你赢的越多他们赚的越多。” “玩骰子押注大和小的赌客都有,本质上无论输赢还是赌客筹码的互相交换,加上抽水,赌场本来也是稳赚不赔。” “这一轮你赢了9000万,把押大小的赌客筹码全赔给你都不够,等于说变相动了赌场的利润。” 李有财说到这里,也有些奇怪江燃到底是怎么出千的,难不成真的是那个荷官配合?那这种手法和方式只能说一句愚蠢。 他根本不相信连续两次撞大运这种事,押大小连续赢十次都可能,定点围骰连中两次,必然是出千,否则任何解释都有些苍白。 江燃若有所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不能直接去赢赌场的,要赢赌客的。 他眼露寒光,快步走到荷官和那七个打手面前,言语中的淡然依旧,却也带着些微冷意。 “这9000万你们赌场是准备赖账?” 话语声不大,在发生变故后终于静下来的赌场里却显得朗然入耳。 戴鼻环的青年正邪恶的打量着美女荷官上半身的曲线,察觉到动静猛然转头,便看见始作俑者,一个气质出尘的青年站在了身前。 他嗤之以鼻的发出一声轻哼,抖了抖右边肩膀。 孔有元见此一幕,当即觉得口干舌燥,有种两股战战的错觉。 “当然不会赖账!”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人群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来人至少一米七二的身高,七寸的黑色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声音,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散发着极度的熟美。 兔子犹如打了激素颤颤巍巍,玉腿修长白皙夺人眼目,每一步都会导致小腿变得紧绷更显惊艳,除了性感还是性感。 第141章 柳姐 “柳姐。”鼻环男偷偷摸摸的打量着来人皮裙下那惊人的白腻,吊儿郎当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些,手中棒球棍也不由自主的放了下去。 其余六个打手也大抵差不多动作,就像是见到了老师的小学生:“柳姐。” 荷官抬头看了眼性感无比,眼睛细长的女子,吓得身躯一颤,在对方目光望过来之时低垂下头。 性感女子未曾过多关注旁人,径直走向场中唯一目不斜视,侧身背对自己,只能看到那如同山峰棱角般分明侧脸的青年。 她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肢走到江燃面前,语调变得妖娆魅惑,细长的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几分御姐风情:“流金岁月负责人,柳青青。” 江燃对香水不太了解,否则应该可以判断出自己嗅到的那一丝香味,来自经典的爱慕史诗女士,味道醇厚且雍容。 闭上眼想象这种香水拟人化的女人模样,肥美熟妇是最贴合的形容词。 这种香味出现在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身上,有几分违和,可看到她的身段和外表,又会觉得对方配得上这种熟美。 他看着悬在半空的那只白嫩手臂,右手依旧负于身后,眼底的淡漠和孤高将一切隔绝在外,包括近在咫尺的熟御风情和她的好意。 足有十秒钟,柳青青收回了自己的手,二十多岁却有着三四十岁女人风韵的那张脸上,也不见半点愤怒和尴尬。 她只是用细长的眼睛直直看向江燃,这种打量意味十足的举动,在她身上表现出来,也像是在调情一样。 江燃眼神深邃,澈然冷冽,在她的注视下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既然不会赖账,9000万,转账还是现金。” 他语气不是询问,是陈述,表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柳青青眼底的妩媚和若有若无的勾引开始变淡,逐渐转为慎重。 她从这个青年眼中看不出任何色厉内荏和克制,对方不在乎她的美貌和这熟透的肉体,也不在乎流金岁月负责人这个名头。 他只在乎这9000万。 对方到底是初出茅庐,还是艺高人胆大故意挑事?柳青青不太清楚。 但她知道自己没这么大的权限让人把9000万拱手带走,何况还是连中两次围骰,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她要真敢让对方带走9000万,明天就得去火炉州接9000次客。 柳青青已经让人通知了四指谭,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稳住江燃。 还不能动用武力强行控制,毕竟没有抓住对方出千的证据,这样做的行为就是让其余赌客觉得四指谭店大欺客。 这些人或许没办法和四指谭作对,但不来赌场谁也管不着,变相来说赌场还得照顾好衣食父母的情绪。 “9000万是一笔很大的流动资金。”柳青青知道和江燃这种极度自信且根本不会被外物动摇的人,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丝毫意义。 她眼神水波弥漫,似在示弱,也撩拨着在场众人的情绪:“我已经通知人在准备钱了,可能得稍微等一段时间。” 看着江燃眼神依然静谧,她方才夹着嗓子,熟御变得甜腻,反差之下引起了不少吞口水的声音。 “先生短短时间,把4000元变成9000万,简直堪称奇迹。” “我很仰慕您的技艺,不知道能否趁着等待筹钱的时间,领教一下先生手段?” 她说到领教手段的时候,眼底有种自信油然而生,盖过了那种半真半假的狐媚撩人。 “赌钱?”江燃对别的事情不大感兴趣,赢钱倒是挺有兴趣。 “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柳青青见他终于有了兴趣,直接指着场内其余牌桌。 “骰子除外,金花、德州、梭哈或是其他,都由先生任选。” 江燃看着神色不善的七名打手和刚从外面进门,越聚越多的地痞马仔,眼底毫无惧色,随手指着最近的梭哈牌桌。 “就玩这个。” “说说规则,我不大懂。”他选定玩法后,冲着柳青青淡然道。 熟御青眼底一丝冷笑微不可察,暗道一声愿意演戏就配合你演,等谭爷到场,再看看你到底什么底细,是哪来的过江强龙。 …… 4楼。 巨大的电音声已经被调到正常人可以忍受的程度,一群赤膊地痞尽数抱头蹲在原地,十多个便衣治安官挨个收缴着身份证。 享受过太长时间的安定后,这些人警惕性已经降低到了极限。 在几个看不清事态,狂妄太久的马仔强行出头,却被“无意”打的躺在地上哀嚎后,屋内其余人也接连失去了抵抗的心思。 唯一通往5楼的电梯口也被几个便衣把控着,看守电梯的人也抱头蹲在墙角,额头上“不小心”撞得伤口还在渗血。 “死者叫刘大山,31岁,无业游民,多次因为斗殴被拘留。” “三年前和人偷情,被发现后将对方丈夫捅成重伤,后来女人签了谅解书,最后只赔了十二万,那男人家里本来准备上诉,结果不了了之。” 黄毛阿鸡刘大山的尸体被收敛后,有一位便衣走到沙发旁,和坐在上面的中年男人汇报着情况。 “还有么?”中年男穿着件藏青色宽松体恤,除了神情沉着冷静外,看起来就像个无害大叔。 “这个刘大山十四岁的时候伙同四指谭手底下的马仔,强奸过学校里的同学。”汇报的便衣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满脸义愤填膺。 “女孩家里人和学校闹过一段时间,最后定性成了女孩自愿和刘大山发生关系,没有牵扯到旁人。” “女孩一家后来搬到了外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年轻便衣说到这里,忍不住紧握着拳头,“还有……” “不用说了。”中年便衣抬头打断了他,想了想说道:“刘大山意图挑衅治安官且试图夺枪,多次警告无效后实施了击毙。” 年轻便衣神情诧异,旋即变得兴奋:“我就说嘛,这家伙死的活该!还有师父,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中年便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执行任务,其他事情不要多问。” “屏蔽器先不要关,确认所有涉案人员手机全部收缴完毕之后再打开。” 年轻的治安官点点头,朝隔音效果极好,完全听不见任何动静的楼顶望去。 “师父,你说楼上这个人,是不是隶属于龙组、狼牙之类的组织?是那种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特种兵王?” “一天天少看点网络小说!”中年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给了他个脑瓜蹦。 第142章 怎么不算 楼下巷道中仿佛被大雨洗过一样,地面的一切血迹和碎肉全都被冲洗的干干净净,连带着那股腐烂的木头和浓郁的青苔味都消散不少。 马逸伦和严文轩坐在一辆汽车内,一人拿着笔记在问话。 “性别?” 严文轩像是还未曾回魂一样,有些呆呆傻傻的样子。 马逸伦这个中二少年反而显得淡定许多,一脸懵懂的眨巴着眼睛:“我俩都是男的。” “我们是南都大学管理系的学生,今天来这儿是为了帮吕子涵,就是被刚才那个扎马尾的美女带去问话的女生。” 穿着衬衫,挽起袖子的青年用笔在本子上如实记录着,边写边追问:“帮她做什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马逸伦挠了挠头,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 另外两辆车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区别只在于夏婉婉是被单独带到了一辆车上。 她崩坏的神情早已恢复了正常,旗袍下面的安全裤松紧卡着江燃那把手枪,不过也没人搜她的身。 “婉姐,啥情况啊这是,领导这命令下的也太奇怪了。” 说话的这人约莫二十五岁上下,古铜肤色,不算俊俏,却显得阳光开朗,他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夏婉婉。 “让我们做好扫黑除恶的收尾工作,这话也太没头没尾了,连需要我们配合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提起刚才巷子里那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也不知道哪个兄弟小队下手这么狠,估计也是被四指谭手底下人的坑害的不浅,才有这么大的恨意。” 夏婉婉接过热水喝了一口,脸色稍微变得有光泽了些,她声音嘶哑的询问道:“死掉的那三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也不知为什么,她有点想确认这个答案。 “好东西?”阳光开朗的小哥一下子冷笑起来,“活剐凌迟了他们都不算冤枉。” “死的这么轻松简直便宜他们了。” 夏婉婉眼神略有些不解。 “那三个人外号分别叫山炮,二驴,傻耗子。”青年不用回忆,对这些人的履历如数家珍。 他们对四指谭手下人的情况一清二楚,也知道这些看起来就是单纯地痞流氓的人,在起家的时候手里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 “早些年拆迁的时候,三个人开挖掘机弄死了好几个老头老太太。” “还有把人家刚结婚的小两口绑起来,当着丈夫面十几个人轮奸对方妻子致死,把男的腿打断之后依然逍遥法外……这些腌臜事不胜枚举。” 青年摇了摇头,有些咬牙切齿。 “直到今天,南都市暗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被这些杂碎坑害过的苦命人,我就不信二号不知道这些事!” 夏婉婉喝完纸杯里的热水,一只手下意识的隔着旗袍摩挲着贴着小腹的手枪。 “这么说来,杀了这三个人完全算为民除害了?” “算!怎么不算!”青年大力点着头,语气极为肯定,“要是被傻耗子他们害过的人知道,估计都得给杀了他们的这位仁兄送锦旗!” 夏婉婉美目看向窗外,眼神变得明亮了些。 她视线透过窗户所看见的是一辆商务车,也是其余三个女生被问话的场所。 “姓名?”干练的女执法官对比着屏幕上的照片,有些难以和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女生联系起来。 “吕子涵。”吕子涵捏着陆小云的手,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微颤的睫毛却在提醒旁人她并不是那么镇定。 “你们五个人来流金岁月是做什么?”女执法官从微表情中确认了她的身份无误,于是直接将信息屏搁在一旁,拿起笔记本做着记录。 “我妹妹被人贩子拐跑了,严文轩说这里的幕后老板势力很大,我们来这儿想求他帮忙。” 吕子涵表情苦涩,言辞悲切,有种说不上来的凄凉。 她这些天已经想尽了办法,该求得人也都求过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明白找到人的希望已经越来越小。 她妹妹才12岁,聪明伶俐,知事也早,和别人口中的熊孩子从来都扯不上关系。 这个岁数已经记事,卖给某户人家当女儿的可能性很小。 吕子涵分析过,被卖到一些偏远地区当童养媳的可能性很大,这还算不幸中的万幸,最起码人活着还有念想能找到。 怕就怕直接成了“流莺”,更甚者弄成残疾被控制着赚钱,或者干脆成了流窜各地的杂技团里的“畸形”节目表演者。 每每想到这种可怕的后果,吕子涵都会浑身颤抖悔恨不已。 若非她的缘故,妹妹又怎么可能会被拐走。 “没有报官?”女执法官有些愣神,语气变得有些关切。 “报了。”吕子涵无助的摇着头,“说是已经在发动力量帮忙寻找了,一直没有消息。” “你妹妹叫什么,身份证号多少?”女执法官再度拿起信息屏。 “她叫吕子君。” “是她么?”她将信息屏转向吕子涵,上面是一个留着妹妹头,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的可爱女孩。 吕子涵看着熟悉的脸庞,一时没忍住眼泪滑落下来。 陆小云和顾一彤也逐渐回过神来,一左一右用力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我会让信息科的同事帮忙留意的。”见她流着眼泪的无助模样,女执法官抽出两张纸巾递了过去。 “还有一个问题,刚才在巷子里发生的事你们还有印象么?” 顾一彤和陆小云身体一僵,正要说话,却见吕子涵对上女执法官那莫名的眼神之后,拨浪鼓般摇了摇头。 “没有印象,我们刚走进去就被吓傻了,根本不清楚巷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执法官意味深长的看了吕子涵一眼,居然没有重复询问另外两人,满意的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多谢配合,我这边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待会儿会有同事送你们回家。” 她啪嗒一声合上笔记本。 “以后不要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这儿大部分人都有犯罪前科。有什么需要寻求帮助的地方,还是要第一时间想到官方。” 女执法官拿着笔记本下了车,看模样像是去汇报任务,这时顾一彤和陆小云方才有些纳闷的看着吕子涵。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有些事知道也得当做不知道。”吕子涵眼底的苦闷还没有完全散去,不过还是语重心长的解释着,“何况就算我们想说,你觉得她们想听么?” 顾一彤和陆小云见自己三人留在车上,连个看管的人都没,也是回味过来。 她们其实也没有出卖江燃的想法,毕竟对方也算变相帮大家解了围。 既然官方不愿意深究,几人也乐得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第143章 不是吧 流金岁月五楼,梭哈牌桌,江燃和柳青青相对而坐。 左手是一位高鼻梁的青年,方才上桌的时候听到有人低声在喊浩哥。 右手边是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长着一双大小眼,刚坐上牌桌,就从怀里取出一包黑巧放在桌面上。 柳青青显然在一众赌客心目中水准很高,见她上了牌桌皆是交头接耳起来。 落在江燃耳中,尽是些夸赞对方牌技很高的话语,她的性感身材反而成了陪衬。 牌局尚未开始,李有财犹豫了片刻,还是弯下腰凑到江燃身边,语气有些慎重。 “江先生,左边那个青年有点像刚才引我入套的人,看样子和柳青青是一伙的。” 李有财在流金岁月玩归玩,不过也就认识几个小喽啰,还真没和柳青青、浩哥这种人正面接触过。 “江先生,您如果想换人的话,在场的赌客任由您挑。”柳青青眼神像熟透的桃子,被她目光扫过的人,皆有种莫名口渴的错觉。 江燃平视的目光犹如从高处落下,让柳青青不禁坐直了身体,试图抬高自己的视线去应对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 “不必了。”他言语清冽如水,把自己和其余人用一种常人察觉不到的疏离隔绝开来。 以至于在柳青青看来,两人之间的交流就好像不在一个维度。 “江先生你可以按自己的需求来补充规则,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我无条件同意。” 浩子加上二皮眼还有自己坐镇,等同于三对一,补充规则也就是说说而已,无论什么规则,柳青青都有必胜的把握。 “不必了。”江燃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就按你所说的规则,双方各选一人交替发牌。” “好!”柳青青戴上了一双黑色蕾丝手套,修长双手用力一拍,“江先生英雄出少年,青青拭目以待。” 浩哥嘴角抽搐似的笑了笑,扭了扭脖子,不经意间和柳青青对视了一眼,毫无痕迹的点了点头。 大小眼男人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拆开桌面上的黑巧包装,取了一片贴着牙齿塞进嘴中开始咀嚼起来。 “李有财,发牌。”江燃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了扣。 他这句话却把旁边的李有财吓了一跳,四顾一眼发现无数目光全部聚焦在他身上,顿时显得有些口干舌燥。 柳青青朝他抛了个媚眼,平日里李有财肯定色眯眯的打蛇顺棍上就得去搭讪。 这会儿却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副没有开封的扑克牌,站在了发牌员的位置上。 “小怜,你来。” 柳青青冲着刚才在赌大小牌桌上负责摇骰的冷艳女子吩咐道。 小怜脸上那经过培训和公式化的冷艳端庄,在这种气氛下早已维持不住。 看着柳青青那熟美诱人的脸颊,即便对方眼中没有寒意,她双腿还是止不住的在颤抖。 一个赌场工作人员,表现得却比李有财还要不堪。 “发牌吧。”柳青青声音水嫩多汁,夹杂着几分魅惑,刻意用那对会说话的眸子看向江燃,依旧试图撩拨他的情绪。 李有财深吸一口气,拆开了塑封,将大小王去掉,然后把牌完全摊开在桌面上,表明这是一副全新的扑克。 这幅牌的背面是通体黑色,没有任何其余的点缀,也不存在利用花纹作弊的可能性。 “江先生还用查看么?”柳青青示意没有问题,等着浩哥和大小眼表态后,询问起目光一直落在正前方,却压根不是在看自己,反而像在发呆的江燃。 江燃没有再回复,只是朝李有财微微颔首,倒让柳青青觉得略有些尴尬。 这时她耳麦中传出的声音,恰巧冲淡了这份尴尬:“柳姐,谭爷刚回复的信息。” “他说如果抓不住对方出千的证据,就想办法把钱赢回来,要是赢不回来,查查对方底细,实在不行就制造一场意外!” 柳青青听到这番话,香舌不自主舔了舔红唇,这股成熟御姐味,显得极为摄人心魄。 李有财洗完牌后,贴着桌面轮流给每个人各发了一张底牌,随后将手中的扑克递给了一旁脸色煞白的姑娘。 小怜接过牌,没敢迟疑,将第二张明牌一一发给四人。 刘青青是黑桃j,浩哥是红桃8,大小眼是梅花9。 江燃则是黑桃2。 场中顿时有些哗然,52张牌,结果江燃第二张就拿到了最小的牌之一。 梭哈中的花色按黑桃、红桃、梅花、方片依次排列。 不过2点的黑桃也不可能比过红桃8,江燃拿到一张黑桃2,除非底牌非常好,否则开局就处在了下风。 “200万。”柳青青直接将2张特质的长方形电镀金色筹码推到面前,起手下注一百万。 她牌面大成这样,起手就不能表现得色厉内荏,也不能太夸张,否则有可能会吓跑对方。 浩哥底牌是红桃7,明牌是红桃8,就算不是和柳青青一伙的,这种牌他也不可能起手弃权。 “跟注。”浩哥同样扔出两枚筹码,他们三人每个人手头放着三千万的筹码,用来赌江燃的九千万。 江燃直接扔了5个金色筹码在桌面上:“加注。” 大小眼直接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他底牌太差,柳青青牌面最大,浩哥明显有好底,他跟500万意义不大。 场中赌客没人看见江燃的底牌,不过见他这幅底气十足的模样,不免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底牌如果不是a,就是另一张黑桃。” “赌同花么?这几率有点低啊。”有赌客摇了摇头,觉得加注这个举动有些冲动。 倘若是为了吓人,也不应该在这一轮加码,起手拿一张黑桃2加注显得有些痕迹太重。 柳青青直勾勾的盯着江燃,想从他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却发现这个青年沉稳的像是一座山。 众人的议论声显然没有影响发牌员,李有财兢兢业业的发着牌。 柳青青红桃j,浩哥看到牌的那一眼直接气的骂了一句,赫然是一张梅花3。 “跟500万。” 黑桃j加红桃j,这已经组成了一对,牌面非常大。 不要以为同花、同花顺和铁支出现的几率有多高,52张牌玩梭哈,遇上这三种牌型的几率并不大。 “至少一对j,下一张牌只要稳住,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其他赌客的讨论声,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在看到江燃手中的牌时,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黑桃4。 “弃权。”浩子直接把手里的牌扔了,他牌型最大也就是三条,还得连续来2张7或者8,简直有些异想天开。 “500万。”江燃想了想,没有加注,顶着一张黑桃4 跟了柳青青500万。 小怜颤抖着发牌。 柳青青拿到了一张黑桃a,她心头略微松了口气:“500万。” “加注,2000万!”江燃第四张牌,是黑桃6。 此刻江燃面前的筹码,已经达到了三千万,也就是说柳青青这把只要取胜,直接就赢回了三分之一。 李有财将第五张牌发了出去,柳青青拿到了一张梅花j,但她看着江燃的牌,脸上神色一下变得极为纠结。 江燃第五张牌是黑桃5,也即是说他牌面是黑桃2、4、5、6。 这家伙什么时候动的手脚?柳青青摸了摸耳麦,却听到了慢动作回放没有发现疑点的回复。 她底牌是方片j,在拿到这张底牌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另外的三张,准备视牌局情况决定是做三条还是铁支。 结果江燃这幅牌直接把她架了起来,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办法再调换自己的牌型。 柳青青迟疑了片刻,回想刚才两次围骰的事,她摁着底牌半晌后,方才丢进了弃牌堆:“弃权。” “不是吧,这小子押中围骰也就算了,玩梭哈上来就是同花顺?”有赌客看着江燃牌面,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江燃将牌桌上1400万的筹码收入囊中,而后随手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卧槽!”有赌客忍不住惊呼出声。 浩哥也是撑着桌面一下站了起来,柳青青熟透的粉嫩脸蛋一僵,眼神终于从魅惑变得有些阴郁。 江燃的底牌不是众人猜想的黑桃3,别说同花顺了,连一对都没有。 那是一张方片9。 第144章 你告诉我 云上仙宫六楼,四指谭有些脸色阴沉的放下了手机,他刚收到手底下人的消息,说有人在场子里押中两次围骰,赢了9000万。 他手头几个亿流动资金还是有的,问题是这笔钱能给么?给了他手底下一帮人喝西北风去! 近两年这些小年轻简直是越来越猖獗了,在他的场子都敢玩手段。 四指谭压根不可能觉得连开围骰是巧合,无非就是仗着自身技术高,料定出千别人也抓不到把柄,艺高人胆大卖弄本领而已。 不过无所谓,他不用非得抓住对方把柄,输了钱也没关系,一场意外很轻松就能解决这些事。 “遇到麻烦了?”赵五爷心知肚明,面上不露声色,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偏又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一点小问题,不劳五爷操心。”四指谭抬头看向赵五爷之际,脸上那一抹阴沉已经尽数敛去。 赵五爷演技高深,这种关切下暗含嘲讽的神情再正常不过,他压根就没有多想。 殊不知他的反应也在赵五爷预料之中,这种情况下装作事不关己,毫无反应的态度,亦或是兴奋过了头,反而会让四指谭有所怀疑。 “五爷,你也别和我打哑谜了,老谭是个粗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四指谭回复完消息后,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这种情况下在云上仙宫也待不住,索性直接把话挑明。 “今天喊你来,主要是……”赵五爷老神自在的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准备继续扯皮。 …… 办公室亮着通明灯火,谢恒将座机电话的话筒贴在耳边,目光却是落在一旁端正而坐,穿着件行政夹克的中年男人身上。 话筒中的声音让谢恒不自主将手握的更紧了一些,他眼中却不见愤怒,反倒有些习以为常。 “小谢啊,这眼看着即将步入十月,我建议在这种特殊的时间点,就不要搞一些形式主义了。” 说话之人声线略显尖细,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 口中说是建议,不过谁敢真把对方的话当成是建议? 这个电话打来的时间点,外加突然出现在办公室的人,其中表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恒挂断电话,沉默了半晌。 穿着行政夹克的男人也没什么得意忘形或揶揄的表情,他只是捧着玻璃杯,贴着杯口吹着热气,轻微抿上一口还是被烫的龇牙咧嘴。 “这大晚上的,不早点歇着养养身体?” 谢恒用一次性纸杯接了点纯净水,递给想喝水又觉得太烫的中年男人:“倒点冷水兑一兑。” 中年男人赶紧放下玻璃杯,随手接过谢恒递来的凉水。 言语中带有一丝南都方言腔调:“您身为大领导都没休息,我不得时刻检讨自己,到底是哪里的工作没做好?” 谢恒摇了摇头,突然轻笑出声:“什么大领导?都是为人民服务,只论事务,不分大小。” 中年男人附和着点了点头,把冷水兑进了玻璃杯中,试探性的抿了一下,发现不烫,旋即畅快的喝了一大口。 他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 “守业啊。”谢恒语重心长的喊起了他的名字,神情也变得悲悯起来。 “你说兢兢业业的为老百姓干点实事不好么?怎么总有人想趴在人民群众身上吸血,非得搞得怨声载道,沸反盈天呢?” 蒋守业再度放下玻璃杯,肘部撑着桌面,双手交叉握在一起。 脸上都因为同仇敌忾的愤怒挤出了深深的沟壑:“这些害群之马,才是败坏你我这种一心为民好同志名声的罪魁祸首!” 他话音刚落,豪迈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首极为经典的向天再借五百年。 “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 蒋守业脸上堆出的愤慨一下被冲散,他低下头接通了电话。 “小蒋同志,扫黑除恶不能说累,也不能说今天不干明天干,咱们对待黑恶势力,就得重拳出击。” 手机听筒中的声音洪亮,好像恨不得让周围人都听见一样。 “希望你尽量配合谢恒的行动,你们两个好同志联手,什么困难搞不定?” 蒋守业抬眼看着脸色无悲无喜的谢恒,突然站起身,转头往门外走:“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恒示意他自便,在蒋守业离开许久后,他手机方才收到了一条短讯。 【收手。明早上班之前,写份检讨交给我。】 看到这条短讯,谢恒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接到那通电话后,可能面对的刁难,将会被这一封检讨化为无形。 他推开窗户,看着办公楼外昏沉的夜色,喃喃自语道。 “江先生,我能提供的帮助,到此为止了。” …… 云上仙宫六楼。 四指谭缺了大拇指的右手,不时在桌面上敲动,发出轻微地响动。 “五爷,领导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部分场子还没汇报消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赵五爷说领导要见他。 能被赵五爷叫领导的人,唯有稳坐南都市头把交椅的谢恒。 他和谢家扯不上半点关系,甚至可以说是谢恒对头的手下。 不过赵五爷说出这句话,四指谭还真就不敢一走了之,主要是他压根就没想过对方会拿这种话诓骗自己。 赵老五眼见着他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心里盘算着用什么理由继续拖住他。 还在思索之时,四指谭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不经意间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立即变得凛然,拿起电话走到一旁的角落方才接通。 “有时间回去看着点,别和他们起冲突,必要的时候可以送对方一些礼物。” 电话里的声音不大,带着点南都方言口音,虽然听得一清二楚,但这话说的有些莫名所以。 四指谭心头一跳,“他们”是谁不用多想。 在对方挂断电话后,他迅速群发了几条消息,吩咐手底下几个场子的负责人去查探一下情况,有动静尽快和他汇报。 自己则是急匆匆往门口走,也顾不上继续等谢恒。 靠山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他要是还听不懂,那还不如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求。 “四指谭!” 赵五爷把玩着核桃,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高喊了一句。 四指谭脚步一顿,一直不露声色的脸庞瞬间变得铁青,这个称呼差不多跟当面揭伤口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现在无心和对方计较,暗暗记下这笔账拉开了房门,却见疤子堵在门口。 四指谭平静下来,狼顾般回头看向身后。 “赵老五,你是准备和老子撕破脸皮么?”他终于撕开了面具,不再一口一个老谭自称。 赵老五伸出食指,朝他摆了摆:“不不不!我只是想劝劝你。” 四指谭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我劝你今晚上最好待在云上仙宫,哪都不要去,否则就会……”赵老五把玩核桃的动作一停,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他。 “小命不保!” “你个满肚子坏水的老东西,一直在那叽里呱啦就是为了拖住我是不是?”四指谭直接气笑了,“你特么当我是吓大的?” “如果我不听你的劝非要走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枪,遥遥指着赵老五,显得有些癫狂:“你赌赌看老子会不会开枪!” 赵老五朝疤子使了个眼色,旋即叹了口气:“疤子,让他走。” 疤子悄无声息的让开了房门,四指谭冲着赵老五比了个中指,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冷笑着走了出去。 “五爷,为什么不让我拦住他?” 疤子看着对方耀武扬威的模样,有些恨得不轻。 “你不拦,他就觉得问题不大,反而不会着急。”赵五爷深谋远虑的笑着,“你越拦,他就越急不可耐。” “拦了又放,就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上场就能翻盘!”说到这里,赵五爷语气变得唏嘘起来,“对上那个人,你告诉我,他怎么翻?” 第145章 大不大得过 流金岁月五楼,梭哈牌桌。 江燃和柳青青相对而坐,面前都摆着价值七千六百万的筹码。 在上一轮对决过后,柳青青知道利用常规的对决手段,很可能被江燃拖着走。 于是直接让浩哥和大小眼退场,把两人的筹码全部集中在了自己手里。 “江先生,抱歉。” 柳青青牌面是黑桃q、黑桃j、黑桃10,黑桃9,她性感魅惑的舒展着眉眼,看向江燃面前的红桃a、梅花a、方片a和黑桃a。 底牌是什么并不清楚,不过最大也就是铁支,没有翻盘的可能性。 柳青青上一把害怕作弊太明显把牌换成了铁支,却被江燃四张黑桃吓得弃牌,因此这一轮她直接不讲道义,把牌做成了同花顺。 她只需要一场表面上的胜利,至于其他赌客心里会怎么想并不重要,正如同江燃连续押中两次围骰一样。 柳青青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淡漠的江燃。 涂着红色甲油的修长手指捏住底牌,鲜艳的红唇弯起一个很明显的弧度。 “king!”浩哥朝众多打手使了个眼色,握着拳头高喊。 “king!”四指谭手底下的马仔接收到信号,全都开始替柳青青摇旗呐喊起来。 众多赌客也被这种气氛刺激到,有些口干舌燥的跟着喊了起来。 甭管柳青青这一手牌是怎么做出来的,铁支ace对上同花顺,这种牌就和顺金akq碰上豹子差不多,遇上一次都堪称侥幸。 李有财哆哆嗦嗦的站在江燃身侧,他也不知道怎么越不想柳青青来什么牌,就越给对方发到什么。 这一把牌几乎把先前骰子赢得钱全赔了进去,倘若江燃不见好就收,说不定就会和他一样越陷越深。 他有心想劝,又怕一开口让江燃回想起来他给对手发成同花顺的事来,一时之间竟然变得左右为难。 孔有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巴无声动了动,看口型是:“别怕。” 柳青青看着江燃那老神自在的模样,就是一肚子邪火,恨不得把这家伙绑起来好好调教一番。 “你输了!” 她眼神轻蔑,纤纤玉指翻开底牌,樱唇微动。 king!!! 赌客整齐划一的惊呼声响起,显得有些震耳欲聋。 柳青青微闭上双眼,享受着大家的惊叹声,即便这副牌来的并不怎么光彩。 她伸长手臂,趴在牌桌上,山峰被压得微微颤动。 眼神如火,不燎原,燎人心。 “江先生,还能继续么?”她声音丝丝缕缕的飘进众人耳中,大部分赌客瞬间有种化为色中饿鬼的趋势。 江燃无视了她的魅惑和迎面而来的那股熟御女人香,手指夹着一枚筹码弹向半空。 眼神落在柳青青脸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仿佛拿到同花顺的人是他。 “我的底牌,你还没看呢。” 柳青青咯咯笑出声来,不一会儿就花枝乱颤,她小腿肚子紧绷到有种油光滑腻感,可惜并没有人看见。 “江先生还有什么底牌,不妨让青青一饱眼福?” 江燃这幅好整以暇的模样,在柳青青看来不显得令人气愤,反倒很可爱。 让她有一种极其想要凌虐对方的念头。 江燃看着她,突然露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这个笑容甫一出现,落在柳青青眼中,竟让她滞了一瞬,那双眼睛,竟因为这个笑容变得妩媚多情起来。 “江先生。”李有财感觉到周围不怀好意的注视,外加诸多赌客略显压抑的轻笑,不由靠近他提醒道:“想赢king同花顺,只有ace同花顺才可以。” 江燃直接站起身来,用手捏住底牌,语气略有些纳闷。 “ace同花才能赢?” 他猛然翻开自己的底牌。 众多赌客看到底牌的一瞬间,先是有些难以置信,旋即哄堂大笑起来。 也有些人比较机警,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丢弃了继续看戏的想法,悄无声息的往门外退去。 “五张ace赢不了同花顺?”江燃的底牌,赫然又是一张黑桃ace。 他将五张ace对着柳青青,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五张ace,大不大得过同花顺?” 在第一轮牌局中,对方用小动作换出铁支j后,他就明白过来,这女人压根没打算和他赌钱,只是想方设法留人罢了。 江燃不用深思,也明白大概率是在等赌场幕后的主人四指谭。 拖延时间是吧?赢了钱不给是吧?等四指谭来是吧? 本尊给你们这个机会! 李有财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合着您是用两幅牌在打一副牌。 他不知道五张ace能不能大过同花顺,只知道江燃如果不够大的话,自己可就要跟着倒霉了。 抓不住出千一切好说,凡事都得讲规矩。 输红眼掏出两张黑桃ace,直接就等于将把柄塞进赌场嘴里。 现在这些人,已经有了动手的理由。 “江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柳青青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朝浩哥使了个颜色。 浩哥直接打开肩头扩音器,让其余赌客不用担心。 他还在说这话,电梯突然打开,一个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手上绳子还没彻底解开的地痞直接冲了进来。 “青青姐,不好了!”他讲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阿鸡死了!傻耗子、二驴和山炮也不见了。”完整的话旁人听不太清楚,不过有人死了这个信息却瞬间被所有人接收到。 围观的赌客瞬间炸开了锅,皆是想到仇杀、火拼这些字眼,顿时连筹码也顾不得兑换,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浩哥喊住了想要控制局面的小弟,没有去管你推我搡的一群赌客,反而是带人围住了江燃三人,眼神不善。 “说吧,哪座山头哪座庙?” 柳青青等着场中赌客跑了个干净,一屁股坐在身旁的牌桌上,鞋跟高高扬起,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无比魅惑的吐了个烟圈。 “南都的坐地虎,还是路过这条江的龙?” 江燃缓步走向她。 浩哥正要动手,却被柳青青抬手拦住,兴致昂扬的看着在这种局面下,依然冷静无比的青年。 不提背景,这份心境已然不俗。 她正要说话,却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直接捏住她的手腕,把那支正在燃烧的香烟摁在牌桌上熄灭。 “闻不惯。”江燃愈冷淡,柳青青眼底的欲望便更为炽热。 “在四指谭来之前,我给你们筹集9000万的时间。”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去管浩哥和大小眼,还有二十多个打手掩饰不住的嗤笑,也未曾理会柳青青媚意十足的挑逗眼神。 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微阖双眼,沉静如水。 孔有元和李有财颤颤巍巍的站在他椅子旁边,低头望着脚尖,呼吸都变得缓慢无比。 柳青青看着被烫了个黑点的牌桌,红唇微张,正要说话,贴身的手机传来震动。 四指谭:【别和他们起冲突,我马上到!】 柳青青决然不知,四指谭口中的“他们”,并不是她以为的他们。 于是她朝浩哥等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第146章 下面呢 刺啦一声,商务车轮胎在地面上扯出一条长长的轮胎印。 急刹车导致四指谭脑袋差点撞在座椅上,却没有训斥司机,火急火燎的下了车。 他出了云上仙宫就直接往流金岁月赶,原因也很简单。 其余几个场子的负责人都很快回复了消息,表明一切正常。 唯有柳青青这边出现了9000万的大额赌注,四指谭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赵老五和姓谢的联手在给自己下套。 老板让他不要和对方起冲突,明摆着已经和谢恒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回来是为了应付谢恒手底下人的盘问和检查,该配合得配合,对方如果想要成绩,那就给几个场子让对方去扫。 四指谭也没从正门走,巷子里的电梯是最快去五楼的方式。 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司机兼保镖跟在他身侧,锐利的眼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刚走进巷子口,四指谭鼻子就微微抽动了两下,转头和黑衣保镖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点头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地面和墙壁很潮湿,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变得极淡,不过还没有完全消散。 一路往前,四指谭看到了不知被什么圆形物体砸出凹陷的墙壁,看见了一旁碎裂的腐烂木板和砖块,以及明显翻动过的沙堆。 显然在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极为激烈的战斗,他敢肯定自己手底下绝对有人死在了巷子里。 针对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地下老鼠,官方在行动中失手杀了几个人,根本不会受到谴责,说不定还会有人拍手叫好。 老板那些话也明显表示今晚发生的事到此为止,他就算明知死了几个马仔,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不定待会儿还得堆着笑,去给他们送“成绩”,亲自领着对方再去扫几个场子。 …… “杨队,四指谭进去了。” 巷子里一间民宿中,方才发挥脑洞想出来龙组的年轻便衣,放下望远镜,脸上神情有些紧张,还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旁边穿着藏青色t恤的中年男人无奈的咳嗽一声:“别一惊一乍的,再看看情况。” “师父,你说领导知道了会不会给我俩下放到山沟沟里去?” 年轻人脸上的兴奋还是没有散去,用说话来掩饰不太平静的情绪。 上面已经通知收队,他俩这会儿完全属于私自行动。 “不是你闹着要留在这吗?”杨正云见他改口称呼师父,明白了对方心中的不安,佯装生气道。 “这家伙作恶多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领导又莫名其妙让收队,简直是……”刘园左手握成拳状,用力砸在窗边墙壁上。 “慎言。”杨正云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语气变得有些严厉,“领导的举动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小子一天天别在这乱嚼舌根。” “这不是在您跟前嘛。”刘园有些不以为然的嘟囔了两句。 这时民房的主人,一个约莫七十岁上下的老婆婆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 “喝点水。”她眼睛浑浊,声线低沉,佝偻着身子,端着水杯的手有些颤抖。 “谢谢奶奶。”刘园赶紧伸手将水接过,道谢声显得很大。 老婆婆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青春年少的刘园,浑浊的眼睛中略微泛起些许涟漪,有些慢吞吞的说着话。 “你们还是回去吧。”她叹了口气,脸色变得更晦暗了些,“没人斗得过那个姓谭的。” “奶奶,上了年纪可别老唉声叹气的。”刘园先是安慰了她一句,旋即眼神变得坚定,“谁说没人斗得过四指谭?” “我们迟早一锅端了他们。” 杨正云听到这话,用脚背在他小腿上踹了一下,提醒他注意说辞。 “迟早,迟早……”老婆婆喃喃自语了两声,慢吞吞转过身,背影有些凄凉。 “我儿子儿媳,还有两岁半的孙子,都死了十二年了,迟早啊……呵呵呵呵……” 刘园还想再说些什么,杨正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老婆婆背影很快没入了没开灯的房间中,那里显得一片黑暗。 房间里的黑暗只需要打开灯光,一瞬间就能驱散。 然而有些黑暗,整整伴随了对方十二年。 “师父!”刘园眼眶有些发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四指谭明明造了这么多孽,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 杨正云看着刚满二十五岁,风华正茂且嫉恶如仇的徒弟,不禁回想起当年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热情如火。 他本以为凭借这火焰,可以驱散阴霾,照亮前路,把邪恶全都烧成灰烬。 直到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才明白一缕火苗,点不燃深邃的大海。 “你说说,四指谭都做了什么?”杨正云此刻有点感同身受老婆婆方才叹气的感觉,在问完这句话后,也叹了一声。 “霸王条款拆迁,开赌场,趴在码头工人身上吸血,指使小弟杀人,还有人说他有恋童癖,弄死了好几个小女孩……” 刘园听到询问,如数家珍的将四指谭做的恶事全都说了出来。 话还没有说完,便发觉杨正云平静的看着自己,于是声音开始变弱。 等他激动地情绪稍微缓和一些,杨正云方才沉声问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证据呢?” “证据……”刘园一时无言以对,愣了少顷,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我们可以先抓了他,然后让被他迫害过的人作证!” “你凭什么抓人家?”杨正云瞪了他一眼,见刘园眼睛发红,于心不忍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凝重的叮嘱道。 “没了这身衣服,你和我在四指谭面前,连一只大号蚂蚁都算不上。” “别犯傻,保住这身衣服,将来才有可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刘园偏过头去看窗外,怕自己忍不住掉下来泪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总会遇到苦难,坏到流脓的杂碎却坐拥香车美宅,大家一直讲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正义怎么总迟到? 倘若江燃听见了他的心声,必然会告诉他答案——正义处处会受到牵制,邪恶却总能肆无忌惮。 “师父。” 尽管只能看到厚实的墙壁,刘园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流金岁月五楼,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如果四指谭和那个龙组的家伙起了冲突,我们有没有机会冲进去活捉了他,私底下审出结果再上报?” 杨正云好悬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没缓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特么还想知法犯法?” “还龙组?你要不回家写本网络小说,直接给四指谭写死?”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半晌,还不解气的继续炮轰着刘园。 “你就写四指谭遇上强人,想用1000万息事宁人,不料对方开口便要1个亿。” “四指谭哪里肯依,冷笑一声掏出枪来……” 刘园呆头呆脑的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下面呢?” “下面没了!”杨正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真不知道怎么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分配给我,一天天尽给我找事!” 第147章 我自己 “老板,没人。”黑衣保镖在四楼转了一圈,把几处房间的门全部推开,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四指谭阴沉着脸往里走,周围部分东西有明显的挪动痕迹,这地方显然也发生过冲突。 他压根没想着谢恒派来的人已经收队,只当对方是在五楼赌场等着自己。 在四楼和五楼等他会面,所表明的意思完全不同。 “胃口真踏马大。”四指谭一脚踢在旁边的健身器材上,直接将支撑臂踢的都有些变形。 一楼到四楼明面上是ktv和健身房,这都是正经生意,在四楼等他,说明对方只想要个态度。 去了五楼赌场,明摆着是要让他大出血,送一份厚礼,作为今晚行动的成绩。 谢恒疯了不成?四指谭眉宇之间阴晴不定。 饶是以他的城府和心思,都被今晚上这一连串的事弄得满头雾水。 赵五爷胆大到拿自家领导撒谎诓骗自己,还一改往日作风,在云上仙宫明里暗里地出言威胁。 谢恒更是奇怪,前段时间景川大厦起火,不知道让出了什么利益,才让二号放弃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今晚就莫名其妙派人搞事。 除了会和二号分别被上面大佬打电话斥责一通,能得到什么好处? 就算他今晚给对方送点成绩,也不及上层领导心目中的印象分吧。 这种无脑举动再多来两次,姓谢的直接就可以出局了,他图什么? 四指谭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他可不会觉得谢恒是个笨比,能和楚总、二号扳手腕的人要是傻子,那南都就找不出几个聪明人。 这种做法必有深意。 四指谭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川字。 谢恒今晚的行动很仓促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以至于二号反应略微慢了那么一拍,在一些事情已经发生后才迫使对方停手。 “难道是为了麻痹我们?” “连他都动不了我,难不成还指望赵五和谢远?” 四指谭怀揣着千头万绪,走进了通往五楼的电梯。 …… 屋内气氛有些凝重。 这当然只是孔有元和李有财两人的错觉。 坐在牌桌旁的江燃就跟坐在家里一样,一众虎视眈眈的打手不怀好意的目光,也没让柳青青察觉到他有丝毫惶然无措。 这个性感的熟女身上那股雍容典雅的香水味,在赌场中形形色色的赌客离开大半后,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浩哥有些贪婪地盯着她那唯有用肥美两字来形容的臀腿,浅浅一眼又赶紧将目光挪开,既垂涎美肉,又有几分惧意。 “江先生。”柳青青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烈焰红唇像是涂了一层油脂,开合之间极为诱人,“您呆坐在这儿不觉得无聊么?” “谭老大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然我俩去楼下谈谈心?” 柳青青眉眼媚意横生,摄人心魄地眨了一下半边眼睛。 “你想怎么谈都可以喔。” 咕咚。 孔有元和李有财两人看见这个又高挑又丰满的熟女,做出这种挑逗意味十足动作的同时,还发出了像猫叫一样的销魂声音,同时吞咽着口水。 奇怪的是浩哥与大小眼,还有一种打手心中虽然火热,看向江燃的眼神却有些同情。 仿佛柳青青是个害人不浅的魅魔。 江燃霎时睁开双眼,漠然看向她。 眼底没有震怒或冷意,仅仅是如山似海般的沉静深邃。 即便如此,柳青青还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一时间竟没敢再接着说下去,半晌后方才娇笑起来,美肉如浪潮,随着笑声涌动。 “还有两分钟。”江燃的话语声夹杂在笑声中不太显眼,还是让她听了个真切。 孔有元身体一阵抽搐,巷子里那漫天血雨和碎肉,似乎又从头到脚淋向了自己。 “孔老哥,你给我透个底,江先生到底是哪家的麒麟?”李有财看着他身体微微一抖,以为是激动得慌,于是忍不住凑近了点,低声问道。 现在狂成这样,待会儿不知道兜不兜得住……他嘴上让孔有元透个底,心里头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江燃要是外强中干,自己这二百来斤的小身板也不够对面几十个人分啊! “别瞎猜。”孔有元深吸一口气,见柳青青笑声未停,方才贴着李有财耳朵:“江先生真把背景露出来,一百个四指谭绑在一起也是白搭。” 他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内心深处一直回荡着云京沈家四个字。 能和云京沈家女混在一起的公子哥,背景有多厚还用去想? “这么硬?!”李有财惊疑不定,若非知道老大哥行走江湖多年,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怕是根本就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四指谭在南都根深蒂固,犯下那么多事到现在还混得安然无恙,手腕和靠山肯定不缺。 一百个四指谭绑在一起,恐怕连二号自己都除不掉。 这个江先生背后的靠山,究竟是何人? 江燃虽听见了两人细弱蚊蝇的声响,却是听不出他内心深处的疑惑。 否则也许会淡然告诉对方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的靠山,就是我自己! 江燃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桌面,刚好两秒一响,极其富有节奏。 这声音在柳青青的笑声停止后,在只剩下众人呼吸声的大厅中,就显得愈发不绝于耳。 浩哥的不爽早就有些压抑不住,听着他敲击桌面计时的声音,终于忍不住爆发。 他扭动着脖子,揉着手腕朝江燃走去。 柳青青原本还想伸手阻拦,听到他的话又停下了动作,亦是神色玩味地看了过去。 “小子,别踏马装模作样拖延时间了。”浩哥语气显得极为不耐烦,在他看来这些故弄玄虚的手段,纯粹是羊质虎皮的表现。 真有背景能压死谭爷,一摊牌不用旁人说,他第一个跪在地上认怂。 到现在还不说,难不成等着手底下人动手,被打得半死才说?这显然不合理。 对方一个人能打几十个的可能性也根本不存在。 排除掉所有的不合理,剩下的那个结论必然就是答案。 这小子从头到脚都在故作姿态! 浩哥怀揣着自己看穿对方巴西的心理,站在了江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站起来,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江燃抬眼看向他,神情悠然自若。 “我踏马让你站起来!”浩哥气急败坏地加重了声音,“有娘生没娘……” 第148章 不是9000万 咚! 江燃瞬息站起身来,以迅雷之势一把摁住对方的脑袋,用力砸在了桌面上。 “啊啊啊啊啊!!” 浩哥高耸的鼻梁直接被完全砸断,疼得手脚抽搐痉挛,痛呼声显得有些凄厉。 哗啦—— 众多打手齐齐把棒球棍拿了起来,就等着柳青青一声令下冲上去废了江燃。 柳青青红唇微张,似乎没想到江燃动起手来居然这么火爆和狠辣,她正要吩咐手底下的人先把对方控制起来,却听见一声暴喝! “都给老子住手!!!” 四指谭没看见被一群地痞围拢在中间的人是谁,不过二号可是特意嘱咐了不要起冲突,他这会儿简直想把柳青青和浩子两个蠢货给剁了。 四指谭的威信足够惊人,以至于拿着棒球棍的马仔迅速分开了一条道来。 这时他才看清楚,事态好像和自己预想的有差别。 浩子非但没有动手,还被一个身形修长,年轻到过分的青年把头摁在牌桌上,在一直惨叫着。 “朋友,手底下人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我老谭给你赔罪。”四指谭观察了半天,确信自己没有在官方面孔里见过这个人。 “给个面子。”出于稳妥,他决定先让对方住手,再言其他。 江燃一只手负于身后,一只手摁着浩哥的脑袋,若无其事地看向四指谭。 “面子?”他将浩哥的头从桌面上提起来一点,对方的鼻子已经完全塌陷,显得有些血肉模糊。 他神色怡然,把悬停在离桌面几公分的脑袋,再度拍向牌桌。 嘭! 一声巨响过后,浩哥的脑袋直接被种进了牌桌之内,连后脑勺都连根没入,只剩肩膀以下的部位,还能被旁人看见。 巨大冲击力导致部分血液迸射的牌桌上到处都是,距离最近的柳青青脸上也被甩到了一些鲜血。 她的惶恐和惧怕来得有些迟钝,直到舔了舔红唇,尝到那一丝鲜血的味道,熟美妖艳的脸上,才泛起一丝茫然无措之色。 江燃羊脂玉般的手掌从凉透的浩子头顶移开,漫不经意扫了眼来人。 厅内众人的反应和对方缺了根大拇指的右手,其身份显而易见。 “朋友行事手段未免太狠辣了些,莫非不走大路,惯爱小道?”四指谭缓步上前,冷着一张脸,不复面对赵五爷时的表面热情。 他言语中说着太过狠辣,脸色也很难看,却还是旁敲侧击试探着。 走的是大路,那他心头这口气就必须得硬咽下去,二号和谢恒的默契肯定不能打破。 要是和他同样在见不得光的小路上讨生活,那就得看看对方后台够不够硬。 “四指谭?”江燃神情淡漠,语气既不疏离,也不热络。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说:“就你丫大拇指被人剁了?” 于是四指谭脸上的寒意变得犹如实质,他右手四根指头死死地掐住掌心,嘴中不自禁发出了一些粗重的低吼声。 “大路小路?”江燃表现得有些漠不关心,“你要是不想愿赌服输,什么路都是死路。” 四指谭气愤到了极点,反而有些想笑。 “你背后是清川常务,还是地下龙头?”眼见着江燃神态愈发寥落,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是说不出个根底,怕是你会比我先一步踏上黄泉路!” 他话音落罢,左手背在身后,用食指拇指比了个手势。 四指谭最早的名号叫孙山腿,取自名落孙山之意。 意味着他谭腿学得已经有章有法,即便难登大雅之堂,也不至于榜上无名。 四指谭不敢说自己把十二路谭腿练得多出神入化,等闲几个人近不了身还是轻轻松松。 方才江燃提着浩子脑袋砸进牌桌的那种力道,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大对劲。 普通人就算用尽全力抱着旁人的头往下砸,也做不到方才那种把头摁进豆腐里的地步。 况且江燃发力的距离不足两寸,可想而知这轻轻一拍中蕴藏着怎样的力道。 四指谭的判断是至少明劲大成。 他年轻时闯下孙山腿这个名号时,勉强算得上明劲大成。 近些年被酒色所伤,明劲境界虽然还在,勇猛却散了七分,已经称不上大成两个字。 这种风华正茂的少年武者行走江湖,便是为了磨砺自身锋芒。 绝不会想着出招之时,力用七分留三分,一旦动手那就是动如雷霆,全力以赴。 四指谭压根不会想着去领教对方高招,拳怕少壮,别说明显打不过,就算打得过,他也不会以身犯险。 “还有十五秒。” 江燃垂眸而视,遥遥看向四指谭。 “两位领导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阁下既然不是谢家堂前燕,何必跟老谭闹得不可开交?” 四指谭微眯着双眼,从那个负手而立的青年身上,察觉到一种睥睨万方的孤傲。 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即便仰着二号鼻息过活,也不能忽视四指谭本身的能力。 否则南都市大大小小这么多老鼠地头蛇,也不会偏偏是他脱颖而出,二十多年风风雨雨,没点手段和心机,哪能笑到现在。 他遇见一个不明底细的人,第一反应是忍着怒火摸一摸虚实,而不会像浩子一样,觉得对方色厉内荏。 “十秒。” 江燃目光一直没有动过,始终落在四指谭脸上,后者复杂的脸色和一变再变的神情,未曾引起内心半点波澜。 这小子不是谢恒手底下的……四指谭从微表情和身体本能反应,断定江燃绝不是谢恒派来的人,否则不会对方才那句话充耳不闻。 “朋友不妨划下道来,老谭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四指谭难堪的脸色突然恢复了正常,表情揣着三分温和笑意,看起来像是在赔笑一般。 “愿赌服输。”江燃见他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提醒道。 四指谭这才想起来,有人在场子里出千押中两次围骰赢了9000万的事。 他脸上堆着笑,眼底噙着三分寒意。 “朋友要是缺钱用,千八百万老谭还能拿得出来,9000万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四指谭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价码,一千万交好一个明劲大成也许不太划算。 不过考虑到对方年纪,还有柳青青都没看出端倪的赌技,倒也谈不上亏本。 江燃不置可否,转身将牌桌上柳青青的同花顺和自己的五张ace分别拿在左右手,朝四指谭展示了一下。 “不是9000万,五张ace大过同花顺。” 他目光扫过柳青青,大小眼和一众打手,最终聚焦在四指谭身上。 “所以是一点八亿!” 第149章 让你走了么 四指谭直接一副黑人问号脸,呆滞在原地。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点八个亿?普通人这辈子能见到这么大数目的可能性,估计只有在团成一团的卫生纸里。 “五。”江燃没有理会他和在场众人各异的表情,仅仅是在提出要求后,继续倒数着。 他可以给四指谭筹钱的机会,前提是对方认下这一点八亿。 一副牌里有没有五张ace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掏出五张ace,柳青青就必须得输。 “四。”他声音不急不慢,没有倒数时让人紧迫的感觉。 孔有元和李有财看着面露不善,再度围拢起来的一众马仔,不由默默朝江燃靠近。 无人在意他们的举动,柳青青和四指谭的注意力始终都只在一个人身上。 尤其是四指谭的眼神,如同在看大聪明一样。 “三。” 李有财莫名有些口干舌燥,顾不上脑袋嵌进桌体中的浩子尸体和淡淡的血腥味,后腰紧紧贴在牌桌边缘。 饶是孔有元把江燃吹得天花乱坠,这会儿仍然有种双腿发软的感觉。 几十个人拎着棒球棍在手心一颠一颠,不怀好意的围拢过来,搁在谁身上也淡定不了。 尤其是江燃直到现在这种地步,还不把自己的背景说出来,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太靠谱。 四指谭如果知晓这家伙心底的念头,只怕要引为知己。 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底牌归底牌,到了要决胜负见分晓的时候,终归是要掀开的。 到这种地步还不掀底牌,那只能说明对方是个小小的二。 “二。”江燃澈然的声音恰逢其会的响了起来,刚好和四指谭的心理形成了同步。 于是这个混迹南都几十年,杀人放火作恶,修桥铺路为善,表面随和内在暴戾。 很多人心目中恨得牙痒痒,也是很多人心目中大人物的男人,扬起剩下四根指头的右手。 随后朝着站在厅中,表情依旧泰然自若的青年轻轻一挥。 “什么二?你刚玩了梭哈,难道不明白2是最小的牌么?” 聚拢在前面的一群马仔,手里都拎着棒球棍,皆是一脸忍了很久的凶狠表情,恨不得要把江燃大卸八块一样。 这些人跟在四指谭屁股后面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抢劫强奸,围殴绑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平日里遇到的年轻人不管刚开始多猖狂,听到四指谭的名号都会吓得屁滚尿流。 结果今天遇到个硬茬子,不但在柳青青面前装模作样,还仗着会点功夫弄死了浩哥,他们早就憋得怒火即将冲头而出。 现在看见老大的手势,哪里还忍得住。 “留活的。”四指谭在身上摸索了片刻,没找到香烟,四顾一圈朝着柳青青招了招手。 他打算生擒江燃,拷问一下背景再说。 要是兜得住,就废了对方,让其家里人拿钱赎人,要是兜不住……那就直接弄死,来个毁尸灭迹。 废了对方就不怕其仗着有点功夫伺机报复,还能要挟其家里人给一笔赎金,初出茅庐不懂事,不代表他的长辈也不懂事。 要是真招惹到过江龙,毁尸灭迹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有着二号作保,旁人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四指谭在动手之前早就合计好了一切,有些时候不能一怂到底,对方开口就要一点八亿,明摆着没打算合谈。 二十岁的小年轻给脸不要脸,就算背景再大也没用,他咽不下这口恶气。 柳青青余光看到了四指谭冲自己招手的动作,魅惑的眸子里略显疑惑,摇曳着曼妙熟美的身姿款款往过去走。 她路过江燃身侧时,也正是青年吐出最后一个字眼时。 “一。” 江燃身边空气如同在炎炎烈日下被扭曲,涌动着透明的波纹。 九劫劲萦绕周身,烈风直接掀起了柳青青裙摆,将她的头发吹得散开,在脑后狂舞。 拎着棒球棍的一帮马仔尚未聚拢,他一把拽住柳青青长发末端,让其变成了四十五度倾斜于地面的姿势,微一用力,直接将这个甘美的女人倒拽而回。 柳青青的高跟鞋都在地面上被拖拽的变了形,她双手绕过头伸到背后去拉扯自己的头发,韵味十足的美妇脸直接痛成了麻花。 “本尊让你走了么?” 在柳青青距离自己不足一尺之时,江燃右手猛然用力,直接将她扯倒在地,手上留下一大束硬生生连根扯断的秀发。 柳青青只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撕裂掉,紧接着后脑勺又无法控制的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要不是有着地毯,估计得磕个大洞。 即便后脑勺撞在地毯上,她也有种脑震荡的错觉,眼前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脑袋上的疼痛让她很快清醒过来,挣扎着想翻个身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行动,就看见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在眼前放大,直接将胸前丰腴踩得扁平下去。 这一只脚掌重若千钧,踩得她完全没有了半点反抗之力,圆润白瓜也像是要被踩炸,便要溅出汁水一般。 柳青青细润如酥的脸颊因为剧痛变得冷汗涔涔,更显滑腻润泽,散乱长发破坏了那种美妇人的端庄韵致,让其呈现出一种番号封面图的浮想。 她低低的呜咽声从嗓子眼中挤压出来,有种既哀且羞的韵味。 饶是在这种火烧眉毛的局势中,孔有元和李有财依然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有种恨不得伏身把头埋在对方圆瓜中安慰小甜甜的冲动。 “江爷爷救命!” 直到一群人举着棒球棍高高砸了下来,眼见着自己脑袋就要开花的孔有元,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紧抱着脑袋埋进双膝中做起了鸵鸟。 区别只在于这只鸵鸟没有自欺欺人,反倒是扯着老嗓撕破喉咙嚷叫起来。 几秒钟后,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孔有元尝试着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蹲在地上的视角只能看见一群马仔的小腿和脚。 这些地痞全部停下了步伐,单纯围住三人,刚才闭眼前看见高举到半空的棒球棍也像是错觉。 不对,怎么外圈那些马仔再往后退?孔有元刚反应过来,几滴鲜血便从半空中掉落。 双腿犹如装了弹簧直接从地上弹起,转身环顾四周,看着包围圈最内层八个马仔那毫无神采的眼睛,他又开始抑制不住身体的抽搐。 第150章 请你告诉我 江燃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梅花a,扑克牌一侧有着极其细微的血痕。 前后左右各有两个地痞冲的最近,也死的最快。 八个人的脖颈处尽皆出现了一条红印,往外缓慢的渗着鲜血,汇聚在血线中心,直到凝成血珠,才不堪重负的滴落在地。 他的脚依然踩着柳青青的丰满玉兔,好像那是极为高档的脚垫。 推搡着八个马仔往前挤想下黑手的众多地痞,根本没看清那个青年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只见到对方拿着一张扑克牌在身前一晃,最前面的八个人就彻底没了声息。 再怎么恶贯满盈至少也是个人,欺软怕硬不代表他们不会害怕。 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让幸存的地痞有些紧张,打消了一拥而上的念头,空出了一定距离和江燃对峙。 柳青青躺在地上,眼中本来有些希冀和恶毒,在看到这一幕后,又变得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江燃踩着自己的胸到底想做些什么。 如果真的是想对她做点什么,倒也不至于让她感到惶恐。 主要在这个从头到尾对自己诱惑视若无睹的青年身上,她感受不到任何欲望。 面对她这种敲骨吸髓的美人时没有产生丝毫性冲动,在谈论9000万的时候,语气中也不存在对金钱的渴望和崇拜。 未知的恐惧才最令人头皮麻。 四指谭眼睛瞪大,脸色僵硬,被这眨眼间发生的一切冲击的有些脑袋转不过弯。 他看着被江燃踩在地上的柳青青,眼底泛着一丝心疼,不过却被强大的自制力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不过心情的剧烈波动,还是让他呼吸紊乱,忍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黑衣保镖眼神凝重,他对搏击和擒拿颇有研究,更能体会拿着一张纸牌瞬杀八人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 围攻和单对单根本是两码事,这些地痞手中都拿着武器,即便是他面对八个人,至少都得落个重伤,一不留神就会小命不保。 八个打了无数次群架,早就练出经验的地痞流氓,被一张纸牌割喉而死,怎么说都有些耸人听闻。 更何况八个人死亡的时间错差不到一秒,普通人拿把刀去杀八个站着不动的人,都做不到这么迅速。 可想而知江燃手指夹住纸牌的这一击,不管是速度、力量或者技巧,都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巅峰,称一句千锤百炼也不为过。 “谭爷,硬茬子。”黑衣保镖低声提醒了一下捂住嘴巴的四指谭,眼神根本不敢从夹着纸牌的那个青年身上挪开。 他生怕自己放松警惕一晃神,就会瞬间失去对方身影。 “再硬的茬子,到了老子的地盘,也得变成软柿子。” 四指谭止住咳嗽声,眼神凌厉,伸出左手打了个响指。 在他身侧一直没动过的十个地痞顷刻掏出枪械,对准那个被团团围住的青年。 江燃抬起双指,饶有兴致观察着纸牌上的梅花图案。 少顷之后,终于打量起让灵觉暗生警惕的四指谭等人,准确来说是这些人手中的武器。 他对枪械不太熟悉,不过这十把手枪和他得自楚天齐的那一把极为相似,不出意外应该是同样的型号。 除此以外,站在四指谭身侧,高高壮壮的黑衣保镖手中,居然端着一条微冲。 灵觉感应到最为强烈的危险,也正是来自这条枪。 阿成此前还担忧赵老五万一在搞毒品,说不定会私藏步枪和冲锋枪。 没想到在云上仙宫没碰见的东西,居然会在四指谭的场子里碰上,简直堪称无法无天。 “不愿意说来路,没关系。” 四指谭见围住江燃的一众小弟回头看向自己,伸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别挡着枪口。 “我也知道阁下年纪轻轻,练出一身好武艺自有几分狂傲气。” 他克制着不去看被一只脚踩住动弹不得的柳青青,指着倒在江燃脚边的八人。 “但是不由分说,肆意妄为出手连杀九人,简直目无法纪,让人既痛且恨!” 四指谭说的那叫一个慷慨陈词,控诉着心中的满腔悲愤。 就像江燃才是那个坏事做尽,天理难容的恶人。 “我这九位兄弟年纪最大的也才不到四十岁,你怎能下如此狠手?” 他似乎真的悲痛至极,眼角都挤出了几滴老泪。 “年及弱冠,行事作风便如此狠辣,今夜放你离开,不知道以后还会造下多少杀孽。” 四指谭说到这里,微微闭上双目,摆出一副于心不忍的姿态。 李有财后背贴着牌桌蹲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九具尸体徘徊在“视线”内,有些阴魂不散。 四指谭的声音一如催命阎王,宣判着死亡倒计时。 在听到接连数声枪械卸下保险的响动后,他呼吸急促,双手紧抱着脑袋不断往后瑟缩,却被牌桌抵住身体,根本挪动不了位置。 江燃搁着尸体,目光从散开至两旁的地痞留出的过道中遥遥看向冠冕堂皇一番话,却不知说给谁听的四指谭。 在倒计时结束后,无论对方是否愿赌服输,答不答应筹钱都已经改变不了结局。 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和善到给了对方这么长时间去思考,决定是否要乖乖承认五张ace大过同花顺的事实,心平气和的去筹集一点八亿。 甚至不介意在对方认账后,多给一些筹钱的时间,或者分期付款也能接受。 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对方不但不服软,还胆敢做出一副还击的姿态。 和善如本尊,也容不得你。 江燃淡漠的眼神深处,浮现一抹寒意,右脚踩得更为用力。 在她脚下的柳青青顿觉自己的丰盈都快被挤炸一般,红唇抑制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哀鸣。 江燃压根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念头,只是从四指谭不停跳动的眼角,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不提以后,你猜猜今夜我会造多少杀孽?” 他仿佛不知晓四指谭身旁十人枪械皆已上膛,只差扳机轻轻一扣,便会面对十把手枪倾泻而出的子弹。 更致命的还是黑衣保镖手中那冷冰冰的大杀器,每分钟射速高达上千发的微型冲锋枪,足以将任何人打成筛子。 “你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门口将近三十米。” 四指谭没有因为死到临头还嘴硬的说辞动怒,他仅仅只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讲出几个冷冰冰的数字。 “一秒钟你将面对10发不同角度的手枪子弹,以及20发冲锋枪子弹形成的弹幕。” “身为武者,杀掉几个近身且没有防备的普通人很容易。” 胜券在握且打定主意不顾背景也要弄死江燃的四指谭,终于不再掩饰他的真实面目。 言语之间的阴冷笑容犹如把人当做待宰猪羊,让人不寒而栗。 “就算你天赋异禀,年纪轻轻步入暗劲,但请你告诉我……” “如何在跨越三十米距离的同时,于一秒钟内杀掉十一个手拿枪械的人?” 第151章 想学么 “想学么?”江燃左右手一前一后悬在面前。 浅浅询问出声时,四条指缝中分别出现了一张扑克牌,还有一张贴在掌心处。 左手五条ace,右手则是柳青青的那幅同花顺。 “我来教你!” 四指谭敢说无论作为正派还是反派,他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于是在江燃将手抬至下巴高度时,已经霎时间下了命令:“开枪!!” 回应他的是几声扣动扳机的声响,见着人群分开而形成的通道尽头站着的青年仍然未动,四指谭心知大局已定。 不对!没有枪声! 按常理来说扣动扳机的声音会被巨大的轰鸣掩盖,他被震得耳鸣都不足为奇,又怎么可能听到这种轻微的响动。 啪嗒—— 一连串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 四指谭没有克制住内心惊惧,低头查看左右,赫然发现竟是半截枪身接二连三掉在地面上发出的动静。 目光往上移动,看见身旁最近的小弟手中那把枪,枪口至枪身呈现出一种光滑的截面。 在他刚好察觉到这一点时,这些人握住手枪的弯曲手指,也像是被印刷厂的裁纸刀切过,出现了细若发丝的伤痕。 随着这些伤痕渗出鲜血,被连同枪械一起切断的手指或半边手掌,如同贴合在一起的豆腐块缓缓开始分离,从断面处滑落。 不像动脉破裂那样迸射,手指平滑伤痕处的鲜血逐渐涌出,很快滴落的地毯上到处都是。 十个人却根本没有因为疼痛哀嚎出声,顺着手枪光滑截面继续观察,在他们身体的同一个角度,都出现了蚕丝般纤细的伤口。 伤口大多呈现在脸上且只有一道,或竖直或倾斜的血线,将一种破碎的美感呈现给旁人。 随着伤痕浮现,血液渗出,早已没有生机的躯干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站立在原地。 几乎是在四指谭刚抬眼看见断指滑落的时候,身侧便接二连三传出重物坠地的声响。 四指谭左顾右盼,便见方才还好端端的十个小弟歪七扭八的倒在了地上,直到尸体倒地都未能从喉咙里发出半点声音。 地毯上浸染的鲜血并不太多,七零八落的断指和手掌,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直到十具尸体倒地,他才看见这些人身后的墙壁上,深深嵌入了十张扑克牌。 深到只能看见一角的数字和花纹,且墙壁上没有任何开裂的痕迹。 便像在修建房屋时,混凝土和砖块连带着十张扑克牌,直接砌进了墙中。 周围安静的有些渗人,四指谭能感受到众多马仔看见这一幕时,那种心态崩坏的恐惧。 说实话他也很慌。 正因如此,在这种关头更是不能表现出明显的惧意,否则这些小弟怕是会一哄而散。 明明只是十张扑克牌而已……四指谭眉头紧锁,念及此处突然回过神来。 对啊!十张牌杀了十个人,还有一把冲锋枪呢? 他猛然转头看向身后,试图去叱责没有开枪的保镖。 转动身体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衣袖带起了一丝轻风。 这缕风很弱很弱,连挥动折扇的强度也达不到。 即便如此,也似吹动了什么机关,在四指谭刚准备开口,用大声斥骂掩盖心虚时,黑衣保镖的身体便如拼图散了架,有分成七块的趋势。 两条手臂自肩膀处一厘米一厘米的往下滑落,肢体断裂时丝滑到犹如抹了油的镜面,最精巧的的截肢手术也呈现不出这么完美的场景。 手中的冲锋枪如同被粘在一起的模组,随着粘连效果消失,恢复成了形状各异的零件。 倾斜三十度的伤痕整齐的切开保镖的黑衣继续深入,自腰腹处形成一毫米左右的贯穿伤。 这样纤维的伤口本来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真正能让人体会到他被分割成上下两截的原因,是顺着倾斜角度,从腰腹处缓慢滑裂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四指谭目光自上而下触及对方膝盖时,便看见他的左右两条腿也从膝盖处迅速分离。 大小腿错开瞬间,一股压力顷刻加快这种速度,黑衣男像极直接被抽离桌板的桌面花瓶,嘭的一声掉落在地。 震动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第一张,黑衣男脖颈直接断裂开来,脑袋离开身体的霎时间,积聚已久的鲜血从碗口大洞中井喷而出。 脖子和身体断连处看不见半点杂乱无章的筋膜和气管,除了完美诠释血液压力的鲜血喷泉,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虚拟游戏的cg。 血雨倾盆,将四指谭浇了个通透。 温热的血根本驱散不了他心头的含义,他在保镖身后看到了不知多少张纸牌钉在墙上。 天知道那个青年是如何在一秒钟内,甩出这无数张纸牌,先一步分割开端着冲锋枪的保镖,再用十张纸牌杀掉了拿着手枪的十个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连扣动扳机的响声都没有听见,因为黑衣保镖的指头在瞬息间就被切断,连触碰扳机都做不到。 四指谭嗅到浓郁的腥味,他呆呆的看着泥塑娃娃一样摔成碎片的司机兼保镖。 这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好兄弟,过命的交情。 早些年两个人在某个偏远村子强暴了两个女娃,被发现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全村三十多户,一百余口人全杀了个干净。 事后几桶汽油大堆柴火把一切都烧成了灰烬,自那以后他们俩交情日益深厚,经过这么多年年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如今自己的兄弟,就这么被切割开头颅、左右手臂、左右小腿,连身体也成了两半,这让他如何不伤感万分。 被分解的肢体散落在一旁,自己脚下是好兄弟从腰腹伤口处流出一地的肝肠和脏腑,四指谭既悲戚又畏惧。 他被血液模糊的双眼像是看见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要服软么?四指谭茫然地转过身去,无视了战战兢兢的众多马仔,扑通一声用手摁着满地鲜血跪倒在地。 “饶命!”四指谭额头在地上磕的咚咚作响,语气卑微且惶恐。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想起自己被逐出家门前,爷爷曾满怀憧憬讲述过的一些话。 “武道通神,飞花摘叶已是小术,气劲离体不散,谓之化劲。” “化劲者,无惧等闲枪械,杀敌于十丈外,武道修行者见之,应执弟子礼,唤其——宗师!” 四指谭磕破了头,不过和满地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记忆中的一切逐渐清晰,求饶声也愈发恳切。 “弟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宗师当面!” “望宗师饶我性命,弟子今后唯您马首是瞻!” 第152章 不怪我 宗师啊! 即便四指谭被逐出家门,也知道这是爷爷记挂了一辈子的事。 其实无人知晓,他不仅仅是断了一根手指,还断了一根脚趾。 剁掉这两根指头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时正当年少,火气旺盛,外出游历的时候,见接纳他的一户农家,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女儿出落得水灵。 色欲熏心下把人掳掠到荒郊野外,完事之后看着对方鲜血横流的大腿有些慌乱,加上啼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又惊又怕之下一腿将其踹死。 逃回家中被父亲看出端倪,三堂会审后终于不堪重负吐露出真相。 他依稀记得母亲直接昏倒在地,爷爷清明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阴霾,父亲更是难以置信的倒退数步,撞翻了几个花瓶。 若非爷爷死保,只怕当时就被父亲一腿踢死了事,不过最后仍然被剁下两根指头。 时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清楚楚回忆起那个慈眉善目,从来不和母亲争吵的男人,那一日极为萧索的身影和迅速斑白的鬓角,以及肝肠寸断,如浸血泪的声音。 “不敬苍天,暗欺鬼神,习武至今竟无半点良心,断你二指以示惩戒。” “你我父子情谊自今日恩断义绝!他日再相逢,若教我再知你为恶不仁……” 伴随着父亲那钢鞭般一腿而裂开的实木茶桌,剩下半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即便是最为疼爱自己的爷爷,也无力驳斥父亲将自己逐出家门的决定。 不过四指谭并不恨那个年迈的老人,毕竟在暴怒的父亲手中,保住他这条性命的人就是对方。 正因如此,等到爷爷大限将至,他才偷偷回去看望了一眼。 在弥留之际,还听到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着此生之憾,知宗师而未见一类的话。 不料今日,自己竟用这种方式,认识了一位年仅弱冠的宗师,匪夷所思的实现了爷爷毕生所愿。 他年纪轻轻闯下孙山腿的名号,也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武学天赋极高。 不出意外也许能在三十多岁时踏入暗劲,让十二路谭腿在他手里继续发光发热。 可惜谭腿七分在腿,三分在拳,他断了手脚二指,不仅破了心头一口傲气,还导致腿掌皆有缺陷,以至于就此沉沦。 沉迷酒色外加身体残缺掣肘,莫说三十余岁暗劲,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离暗劲差着好远。 还能保留几分明劲实力,都得仗着他武道天赋异禀。 四指谭自己身为武者,自然比这些小弟更清楚什么叫做化劲宗师。 他方才询问江燃背后是清川常务还是地下龙头,这才是普通人熟知的层次。 化劲从某种程度上,凭借自身一人就足以和这种档次的人相提并论。 若非武者禁令,加上热武器的高速发展,宗师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没有任何人胆敢忽视。 清川省明面上的武道龙头一共两位,皆是宗师境界,是能够和清川大领导直接对话的存在。 暗地里有宗师并不算奇怪,这也是很多武者的共识。 问题在于江燃的外表和年纪,实在是太有迷惑性。 四指谭初见时觉得他至多明劲大成,在八名小弟被杀后觉得是暗劲,直到看见好兄弟肝肠流了一地时,才终于醒悟。 他服软的速度无比之快。 享受过高高在上的生活,坐拥美人美酒,灯火霓虹照耀下金钱和权力的迷人香味,驱使着形形色色的牛马,早就磨损了他早些年敢拼敢打的那颗心。 换而言之,金钱名利让他变得贪生怕死。 柳青青双目无神,三十多米外的鲜血喷射不到她身上。 可肢体散落一地,断指和内脏肠子搅合在黏糊糊的浓稠血液里,让大厅变得犹如屠宰场的一幕,却全然落入眼中。 她自问虐待一些有味道的男女时,手段也很残忍,但比起此时此刻所见,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这种手段完全不能用血腥来形容,只能说是变态!! 完全可以击穿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大厅中时不时传出的压抑干呕声和视线中一双双轻颤的腿,也在证实这一切,并非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直到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四指谭不顾颜面,当着这么多人跪在地上磕头的那一刻,柳青青彻底奔溃,连胸口软肉的疼痛都变得微不可觉。 孔有元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方才在巷子中已经体验过这种暴虐手段,看见四指谭跪在鲜血断肢中,心头的快感居然压住了恐慌。 他撑着半软的身子靠在江燃身后的牌桌上,透过人群分隔两旁形成的通道,竟有种这个混迹南都多年的大佬,是在跟自己磕头求饶的错觉。 人生简直像达到了巅峰。 什么赵五爷,什么四指谭,在江爷爷面前都是弟中弟! 孔有元终于明白为何夏婉婉会恐慌到那种地步,背景或是其次,这种实力和手段,才是让人畏惧的根本。 他无比庆幸自己硬压下其余人求情的声音,砍断了那天在盛景娱乐城中,所有得罪过江燃之人的手臂。 否则在对方面前跪地求饶的人,又会在某天多出来一个。 至于李有财,则更是不堪,在无头尸体血如泉涌时就已经浑身打着哆嗦。 看到断肢、头颅和内脏落在各处,直接就被吓得瘫软在地,脸色发白心口发紧,最终发出小鼠一样的吱吱低鸣。 江燃看着四指谭犹如捣药的头颅,眼中浑然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他再怎么和善,也不会自食其言。 该给的机会已经给过了,不存在死到临头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就非得放过对方的道理。 “阁下身为宗师,难道不知武者禁令,非得赶尽杀绝么?” 四指谭足足叩了二十多个重重的响头,每一次抬眼所看见的,始终是一双冷漠无情,没有丝毫人性的眼睛。 他知道能成宗师之人,每一个都是行事果决,不会因外物轻易动摇心性。 因此双手撑在血泊中微一用力,从跪倒在地的姿势站起身来。 看着那双澄净澈然的眼睛,四指谭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他刚刚学会十二路谭腿时,眼神也像这般清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罪恶逐渐蒙蔽了那被称为孙山腿的少年的眼。 都怪这世道!四指谭看着厅中瑟缩的一众马仔,感受着手掌中滑腻的鲜血,忍不住在心头呐喊着。 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少年慕艾犯了错只能怪那个农户的小女儿卖弄姿色,否则他又怎么会暗生歹心?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被剁掉拇指和脚趾,以自己的天赋才情,未必不能触碰宗师之境。 倘若他也是宗师,根本不会落到这种局面。 第153章 醒悟 四指谭此刻站在门口,衣衫和身体全都被鲜血浸润,暗红覆盖了大半边脸,看不清本来面色。 从那有些慌乱的话语声来分辨,可以判断出他有些黔驴技穷。 江燃并不能看透人心,也全然不知道这个恶贯满盈之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半点悔意,反而将自身的恶行推给了世道。 作恶多端就作恶多端,承认便是,当了婊子立牌坊的态度出现在四指谭身上,多少就有些引人发笑。 怪不得混迹多年依然要仰人鼻息,为善为恶能成枭雄者,谁不是敢作敢当? 人性本恶,人性本善这东西素有争论。 不过出生在一个武者家庭,父母和爷爷都是心怀正义之人,平日里教导定然不缺。 在初次犯下错事后不知悔改,反而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受害者。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四指谭就是人性本恶的代名词。 不管将他的人生重启多少次,在某一个岔路口,一定会暴露出人性深处最极致的恶。 江燃两世为人,见惯阴谋,遍历风雨,也不敢说自己全然懂人性二字。 只是他不会仗着修为凌辱女修,也不会主动欺凌弱小,身为渡劫境大修,依然会给每个无意挑衅自己的修士一个机会。 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以他的心境,即便知晓四指谭这些年天怒人怨的罪恶行径,也不会去过多置评,于他来说为善作恶都无伤大雅,搁在修士身上,不违背本心才是正途。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假设白菲菲在修真界,按性格来说大概率会成为一个中立偏善良的修士。 会怜悯普通人和低阶修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这些人一定帮助,也会因对方触怒自身底线而暴起杀人。 让她直接血祭凡人练功,必定会道心崩坏,修为一落千丈,灵根都会蒙尘。 换做沈青筠的话,就是纯纯的善良阵营,她会尽力帮助一切能够帮助的凡人和修士,即便对方触怒到自己,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要是同时告知两人,舍弃自己可以拯救很多人。 白菲菲会掂量局势,如果有无数修士一起慷慨赴死,她也许会奉献自己,只准备牺牲她一个人,那就是痴心妄想。 沈青筠则会想着,只用牺牲一个人就能拯救大家,不正是修行的意义么?持我本心,义无反顾。 这是从根本上定性的本心善恶,很难会因为自身所处的阶层和地位发生改变。 沈青筠即便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估计也改不了这种圣母心态。 圣母从来都不是贬义词。 选择站在道德制高点去绑架别人成为圣母的人,才令人感到厌恶。 人人都希望别人是圣母,可当遇到这种人的时候,大多数又会在心内笑对方是个傻子。 正如善恶一般,人性从来两面。 四指谭的本性就是纯粹的恶,不会因为他偶行善事就会被掩盖。 从淡漠神魂和炽热凡心两个角度出发,江燃也会对沈青筠这种圣母多一分宽容。 即便在阴谋和杀伐交织不断地修真界沉沦已久,瑰丽光明和龌龊黑暗,也总是前者更令人心向往之。 江燃平心静气的看着四指谭,眼神不显凌厉森然。 从他的神情来看,根本察觉不到任何杀机。 “阁下修行日浅,或许并不清楚武者禁令的存在。” 四指谭鼻子里充斥着满溢的铁锈味,恶心有种干呕的冲动。 目光落在江燃身上,他微不可查的挪动着步伐后腿,身后不远处就是大门。 心底想着退出去的一瞬间就关上大门,对方只要犹豫一瞬,他乘坐唯一的电梯下到四楼,就存在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四指谭慢慢悠悠的讲着话,他余光扫过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美肉瘫软魅意横生的柳青青,眼底深处有着一丝悲戚。 今日之耻辱必定十倍奉还。 他承认自己可能斗不过宗师,毕竟以他的实力在内陆还搞不到狙击枪。 可只要有机会逃离升天,完全可以报复对方家人。 母亲或者堂表姊妹全都欺辱一遍,再全都杀个干干净净。 然后通过二号去拜见上面的领导,把这个家伙肆意杀人的消息捅给武道龙头,让他们给自己主持公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还是会死,能欺辱一位宗师的血亲,也不算太亏。 四指谭算盘打得叮咚作响,目光却一直锁定着江燃,嘴上还在不停地说着话。 他不知道武者禁令能不能威胁到宗师,但是到这种地步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其他有用的威胁话语。 江燃怎会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不过眼中神色却显得饶有兴致。 他想到了一个人,楚济川。 如果换做是这个老阴比,很可能会先行认下一点八亿的赌注,等把一切都调查清楚后,才会选择动手。 四指谭足够狂妄和狠辣,欠缺了几分慎重。 江燃并不知晓,对方原本也是步步为营,心态亦是足够谨慎。 不过这些年养尊处优背靠二号,连谢恒都敢阳奉阴违的生活,说实话的确让四指谭有些飘飘然。 二十岁在老子面前跳腾?你爸是清川常务也一样弄死你,以他的手段杀个人完全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就算查到赌场头上,杀人凶手要多少给你多少!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江燃的年纪也是如此,武道天赋再怎么惊人,顶天也就暗劲修为,二十岁的暗劲已经甩开他年轻时不止一筹。 四指谭用往昔意气风发自己横向去做对比,觉得可以把握住局面。 暗劲的确可以无惧一把手枪,但绝对不能无视十把手枪的同时射击,更遑论还有着微冲这样的大杀器。 只能说一句天底下竟真有这等邪门的事!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如此年轻的宗师让他有这种感觉,细想之下更是发觉今晚上从头到尾发生的所有事都透着邪门。 一个不知名的宗师跑来赌场作弊赢钱,谢恒突然派人扫他的场子。 二号是插手了这件事没错,谢恒那边半点好处和成绩都没收就撤人,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直到江燃展露手段,用一副纸牌在瞬息间连杀十一人后。 四指谭终于醒悟。 谁也不能让一个宗师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这个年轻的化劲武者,的确不是谢恒手下的人。 他只是借助信息差得知江燃要做的事情以后,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以至于他关注的重点全放在官方动向和二号的吩咐上,压根忽视了赌场里有个人在闹事。 这不是巧合。 四指谭眼中除了恍然大悟,还覆着一层深深的阴霾。 赵五爷在云上仙宫里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消磨自己的耐性,临走时更说出那番挑衅意味十足的话。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上头! 赵五爷知道谢恒派来的人全部撤走之后,自己就会处于疑神疑鬼且带着一肚子火气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再遇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极大概率会选择不顾对方背景杀人。 江燃并非任何人的棋子,而是一根钢柱,还踏马是实心的。 谁撞上去都得头破血流付出代价,撞得太用力命都保不住。 自己被谢赵两人临时起意做出的决定给坑了,甚至连他在冲动和压抑怒火下会做出的反应都算计的轻轻清楚。 第154章 让你先跑四十九米 “阁下杀我或许不费吹灰之力,等到武道龙头降罪,联合官方出手,也会将阁下强势镇压。” “纵然阁下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曾想过你的身边人,又会面临仇家怎样的报复和欺辱?” 思维很快,时间很慢。 四指谭内心千头万绪,实则直到他说完这句话。 也不过离磕头求饶不成,起身开口陈述利弊的时间,仅仅相差十几秒而已。 武道龙头降罪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压根就不清楚,却并不妨碍在这里危言耸听。 江燃除掉威胁最大的微冲枪手后,厅中再也没有引起他灵觉示警的人或物。 故而对四指谭糊一身鲜血站在那试图用言语动摇自己的行为,也谈不上厌烦,当然更不会感兴趣。 他的凡心却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人性的复杂和变化多端,把四指谭进入大厅之后一系列的变化,全都尽收心底,成为了某种不算有用的记忆。 大厅中这些马仔见识他的残酷手段,会怕的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提不起半点对抗的心思。 倘若身份发生变化,这些马仔全是些有良知的华夏人,满地断肢的主人则换成侵略者。 想来就算是把活人一刀一刀切成肉丁,也不会引起惧怕,唯有大快人心! 想要观测人心人性在不同情境下的抉择和变化,注定是一件很漫长的事。 幸运的是江燃在一开始,就拥有着超然物外的渡劫境神魂。 这注定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言语和行为,导致本心被惑乱,始终维持着理性的思维来分辨一切。 “武道龙头?” 不得不说,这个称呼江燃已经是第二次听见,第一次出自齐敬山之口。 按对方所说,清川省武道龙头有两位,一位是普通化劲,一位则是真气离体十丈不散,武道修为横压清川,被尊为大宗师。 “纵是你口中的清川省武道龙头,那位大宗师当面,也保不住你。” “何况事后?” 江燃脸庞上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真气离体十丈又如何? 术法威能,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对抗? 四指谭趁着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悄悄往后退了数步。 哪怕是在这种绝境,闻听江燃言语,眼底依旧泛起些许震惊。 除了野路子武者,谁不知晓拳压清川南,脚踩清川北,二十七年前打的整个清川省武术界强者尽数趴在地上,这一趴就趴了整整二十七年。 再有几个月过了新年,就是整整二十八年! 自记事修习谭腿,所遇武者谁敢在提及大宗师时出言不逊?任谁都是恭恭敬敬,生怕妄言招来大祸。 龙头不计较,他的门生故吏却不会视若无睹,一句话出口,也许就会自绝于清川武术界。 “哈哈哈哈!”四指谭拖着一地浓稠鲜血缓缓后退,突然大笑起来。 此刻大厅内还剩下三十多个马仔,原本一个个都化作鹌鹑,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是这突兀的大笑声实在有些抓耳,接近七成半的人都侧目而视。 余下两成半的地痞有些惊疑不定的交叉对视,暗暗猜想自家老大是不是还有后招。 江燃运动鞋微微用力,在脚下的丰腴上扭转了几下,引动了几声痛呼。 柳青青被踩得都有些开始怀疑人生,胸上这只脚就跟一座山,不管是用双手去推,或是想贴地滑走,可不管往哪个方向使力,都是纹丝不动。 她原本已经放弃了挣扎,听到四指谭的大笑声精神一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江燃这垫着脚掌用力扭踩的举动,搞得痛呼出声,不敢再随意乱动。 “给我拖住他!否则你们妻儿老小一个都活不了!” 咚—— 伴随着为了隔音效果和防护力,特制的厚重厅门倏然合上的巨大动静,四指谭大笑过后的威胁话语,在彻底封闭的大厅中回荡。 四指谭是借助谭腿发劲,滑跪在地上倒退而出,最后一脚蹬在门上,借助反推力双手撑住地面,贴地而起一个空翻站起身来,似一只灵狐跃向电梯方向。 “宗师又如何,老子不信你还能追上汽车!” 四指谭关上房门一瞬间没死,顿觉自己已经逃出生天。 方才退至门口,用大笑声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后续逃生计划。 不能直接转身跑,万一江燃反应过来被一张纸牌贯入脑中,那就必死无疑。 选择滑跪压低身位,纸牌脱手只会射入空气中,打不中他的上半身。 再用言语威逼手下小弟拖住江燃,等他从五楼杀出来,自己早就开着车跑了,过转盘上了南云高速,宗师再强也拿自己没辙。 找个时机联系上二号,说不定都不用想办法见到武道龙头,只要将其定性为影响恶劣的凶犯,调动几个狙击手,一发子弹就能带走宗师! 到时候想办法弄清楚这小子家里几口人,男的卖去缅甸,女的找几十个人轮到死。 宗师惹到自己头上,也必须得报复回去。 四指谭可没什么息事宁人想办法获得江燃谅解的念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一个宗师随时都可能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要么想办法弄死对方,要么等着被对方弄死。 他阴戾眼神被满脸鲜血衬托的更加渗人,大晚上撞见保准能将普通人吓个半死。 …… “江先生,他跑了!”孔有元心头的不适在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尽数消失,四指谭论势力不算最大,论睚眦必报绝对能排第一。 今晚上江燃把对方得罪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四指谭这一跑直接给他吓得魂不附体,方才看见一地断肢内脏的恐惧是生理的本能反应,这会儿就纯粹是心理上的惧怕。 且不说旁人,他和李有财肯定是上了四指谭的报复名单。 伸头缩头一刀倒也不怕,问题是这家伙压根不存在祸不及家人的道义。 弄死得罪他的人全家老小,还一副无辜做派上门安慰,也因此很少有人敢得罪对方。 他这一喊也惊醒了似乎处于愣神状态的柳青青,在得知四指谭扔下大厅中所有人逃走后,那双媚态横生的眸子里,伤感和庆幸皆有。 “他们都是听命行事,也没人敢和您动手,希望江宗师大人大量,饶了这些人一命!” 柳青青不顾胸口的压抑感,强撑开喉咙替一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马仔求情。 虽然不知道宗师代表什么,看四指谭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多少也能猜测出来。 她声音低沉,少了些许魅惑,多了三分恳切,话音一转,冲着一群压根没有丝毫斗志的地痞冷声道。 “你们还不快点跪下跟宗师赔罪!” 四指谭方才都跪着磕了半天头,因此众多马仔也是毫不犹豫,扔下手中棒球棍,接二连三跪倒在地,齐声大喊。 “求宗师饶命!!” 爸爸……这也算帮您拖住他了吧。 柳青青心头幽幽叹了口气,神色莫名,恨意和解脱并存。 第155章 宗师也不过如此 四指谭方才让手底下人掏出枪械后,就让围住江燃的混混让开了一条道。 江燃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踩着柳青青肥美多汁的丰腴,身前是暖黄色地毯铺就得一条通道,通道两旁跪了一地的人。 地毯尽头是一地尸体和残肢断臂,粘稠鲜血将暖黄色地毯浸润成了暗橙色,在灯光下显得既血腥又诡异。 再往前是一扇隔绝他视线的门,这扇门也给了四指谭无限的逃生希望。 “江先生!” 从四指谭关上门到柳青青开口说话,至全部混混跪倒在地,已经整整过去了将近三十秒。 从五楼下到四楼,再跑到四楼乘坐电梯通往一楼的民房,最多也就是几十秒。 即便还要从小巷子里跑出去开车,全力狂奔的话也超不过两分钟。 江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孔有元心知可能已经追不上了。 见他看着跪了一地的地痞好像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道:“四指谭麾下的人没几个干净的,现在看似求饶,说不定转身就会报复!” “宗师之威他们都见识过,谭爷将所有人弃之如敝履,江先生饶过他们性命,只会收获感激,没人敢想着报复!” 柳青青见这个秃头给江燃上眼药,不由出声辩解起来。 “何况这些人都是拿钱办事,除了看看场子,应付应付闹事的人,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放屁!”孔有元被这个熟女睁着眼说瞎话的行为气的不行,哪还在意她的风情,直接吐了一句脏话。 江燃想了想,从牌桌上拿起一副没有开封过的纸牌,垂眸看着被踩在脚下的柳青青。 “扑克牌做工不错,能送我一副么?” 柳青青被这句话问的有些愣神,不过脸上还是迅速堆出谄媚诱人的笑容:“江先生说笑了,一副牌而已,您想要多少都可以!” 江燃满意的点了点头,挪开穿着运动鞋的脚。 柳青青霎时间感觉胸口的沉闷感一松,丰腴迅速反弹恢复原状,即便是躺在地上,依然晃动起层层雪浪。 她刚大口呼吸了几下,便感觉那只脚离开胸口后,又伸到了自己后腰处。 还没来得及思索这个举动是想做什么,就发现自己被对方脚背一垫,直接离地而起,漂浮躺在半空。 江燃抬腿一脚压在她紧绷肥嫩的小腿上,让柳青青从横躺半空的姿势转了半圈,再度站直身体。 熟美妇人双脚还未着地,就觉得小腹上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自己就保持着离地数公分的高度,直直朝着墙边倒飞而去。 江燃依样画葫芦,把瑟缩在桌角还未缓过神的李有财也用同样的方式踢向墙边。 孔有元见他目光看向自己,不由嘴中发干。 由于他一直站着,江燃也没有踢他,拎着对方衣领跟扔沙包一样抛了出去。 三人各错开半个身位往后倒飞,柳青青和李有财都是背朝后,孔有元和他们眼神交错,却没有在意这个问题。 他在看到墙壁上厚重的窗帘后,终于醒悟过来江燃要做什么。 “江先生,为了防护和隔音效果,窗户是特制的三层中空玻璃,加上中空层接近12厘米,且是镶嵌形式,没办法开窗!” 江燃置若罔闻,脚下九劫劲让地毯踩脚的地方直接下陷了少许。 脚掌处涌出来的一股巨大推力,使得他化作离弦之箭,瞬间追上已经倒飞出去数十米的三人。 江燃的加速度直接让他越过孔有元,以及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李有财和柳青青。 他身形往前半倾,双脚还呈助推之势,一只手始终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是拿着还未拆封的扑克牌悬在身前。 在来到墙边时,恐怖的前行势能戛然而止,他化作一片花瓣轻飘飘立定在地上,旋即一把扯下厚重的窗帘,让其直接坠落在地。 呈现在眼中的一扇很厚的完整玻璃,无法平开或侧开。 眼见着就要以这么快的速度一头撞上厚重的玻璃,柳青青已经预想到了自己裂开的场景,她头皮发麻的将头颅转正,不敢再看。 预想中身体四分五裂的情形没有发生,一只脚直接抵在她翘臀上,将恐怖的力道消弭于无形。 柳青青心惊肉跳的睁开了双眼。 便看见一只拿着没有拆封扑克牌的修长手臂从自己肩头旁探出,轻托了一下李有财的后背。 于是这个在倒飞时哇哇大叫的胖子,也像是变成了一张纸,失去了所有动能,安安稳稳的飘落在原地。 紧接着这只手在孔有元紧闭双眼,只差几厘米就要撞上玻璃的千钧一发之际,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衣服。 血肉模糊的一幕没有发生,孔有元这么快的速度,也没拽动身旁青年的脚步。 他两根手指几如山岳不可撼动。 江燃松开手指,孔有元从离地几公分的高度掉在地上,跟小幅度的垫步原地跳了一下似的,那一丝轻微的震感完全可以忽视。 他抹了抹秃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江先生,您再慢一点,我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柳青青丰腴乱颤,体会到刚才那种毫无抵抗之力倒飞出去的感觉,再被一只脚卸掉所有冲击力,她终于切身感受到了宗师之力。 方才被踩在脚下,只知道对方杀了很多人,却没有亲身经历时的感受更为直观。 也无怪乎父亲这么深的城府和手段,也在顷刻间选择了逃走。 面对宗师,阴谋诡计是何等可笑的东西? 柳青青润泽娇艳的熟美身躯轻颤,凌乱的发丝粘黏在红唇和俏脸上,滑腻的香汗汨汨而流。 这莫名其妙一幕也让跪倒在地的一众马仔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拖着膝盖转过身去。 看到身形如松,体态如鹤的江宗师一只手贴在了厚实的三层玻璃上,虽不明白对方在干什么,但看这情况,好像是放过他们了? “我就说么,大家又没出手,他凭什么杀了我们?” 强烈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一个地痞忍不住瘫软在地,小声嘟囔了起来。 “宗师也不过如此,放虎归山的道理都不懂。”腮帮连接到侧边脖子有道蜈蚣状疤痕的混混,目光阴狠。 “对对对,放虎归山,十个你也不是人家对手!”有流氓无力的点了几下头,语带嘲讽。 “煞笔啊!”带着蜈蚣疤痕的混混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虽然离着江燃好远,但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我们肯定不是他对手,但是他没父母和兄弟姐妹么?”见一种兄弟皆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他怨毒的笑了笑。 “就算没有直系亲属在世,难道咱们不会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结了婚生了娃,还怕找不到机会报复?” “到时候把他老婆弄去火炉州找几个黑家伙拍拍视频,气不死他也得恶心死他!” 众多地痞对视一眼,各有心思,脸上淫笑和因为刚才跪地求饶的羞愤皆具,相同的是都没有反对这番话的意图。 第156章 无防护蹦极 江燃伸手触及玻璃表面,九劫气劲如灵蛇乱窜,三层玻璃依次龟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旋即自掌心处涌出一股劲风,将裂开的玻璃瞬息吹得全都掉落下去。 他收回手掌之际,身前玻璃已经完全碎开,足有八成碎片全都被吹飞,剩下嵌入墙体的部分裸露着几层锋锐的茬口。 孔有元张大嘴巴,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江燃将手覆在玻璃上,转眼就感受到了微凉的夜风拂面而来。 五楼作为赌场,除过几处观察外界动静的玻璃窗外,基本处于通体封闭的状况。 有换气设备和熏香,里面的空气和味道带给人的感官还算舒适。 不过在短短时间死了那么多人后,大厅内不但气氛压抑,空气中也一直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直到江燃破开三层窗户,短时间涌进来的新鲜空气,才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冲淡。 孔有元忍不住使劲冲动鼻子,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下。 还没等他停止贪婪呼吸的动作,就发觉自己又被一只手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眼见着离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玻璃茬口越来越近,孔有元有些恐惧的扑棱起手脚来。 “江先生,江先生……” 他长长一口气吸进肺里,还没完全吐出,就急急忙忙的哀求起来。 肺部火辣辣的感觉无法抑制他心头的惶恐,秃头都被上涌的血气憋得有些发红。 “您吩咐的事我一点也没怠慢,牛子他们都被砍了一只手臂!” 也不知道这么快的语速江燃到底听没听清楚,感受着自己被越提越高,他讲话的声音都连成了一片,没有半点换气声。 “您要是觉得不够,我……” 话音还未落罢,就发现衣领处传出一股大力,自己直接被抛飞起来,方向……正是寒芒刺目,茬口密集的窗户口。 这一次那里可没有窗户挡着,他直接空心入网,没有触碰到任何玻璃碴,就飞出了窗外。 孔有元掉下去之前,只留下半句话和凄惨到惊破夜空的惨叫。 “江先生,这可是五楼……啊啊啊啊啊!” 李有财被夜风吹了一下,人好像有点清醒,看见江燃直接把人扔了下去,以为是在杀人灭口。 他想转身跑,却发现腿软的没什么力气,反而一个踉跄。 在摔倒之前,一只脚直接踹在他屁股上。 这个体重接近两百斤的胖子,在这一脚之下轻到像是一只足球,头朝外画出一道弧形抛物线飞了出去。 紧接着同样是刺破夜空的尖叫声,尖锐的都超出了男性声线范畴,恰好和孔有元的惨叫混合在了一起,既凄厉又滑稽。 “江先生,青青……” 柳青青听着惨叫,媚态十足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粉底和妆容都遮掩不住她面色的变化。 流金岁月ktv是老式装修风格,每层高度都超过5米,顶层层高更是接近6米。 将近三十米的高度摔下去落在水泥地上,都不用去想存活几率有几成。 或者说摔成稀巴烂反而是最好的结果,要真捡回一条命,也根本算不上幸运。 她这句话等同于说给了风听,在开口的一瞬间,就被江燃拽住头发,跟溜溜球脱手而出一样甩出窗外,步了孔李二人后尘。 柳青青倒仰下落,视角先是倒映在大厅灯光下反光的玻璃茬,其次是一块暖黄色带有不规则毛边的光幕。 之后就是悬在外墙有三个字没亮的灯牌,最后她看着五楼唯一透射出光芒的窗户,五楼其余地方的黑暗将从窗户口透射而出的光芒衬托的更为具体。 脑中转过千万思绪,实则连她们三人飞出窗外还不到一秒,正处于一种不断被地心引力抓捕的状态。 在闭眼等死前,柳青青忽然看见那片光芒里出现了一个身影,那种仪态风姿和孤傲感,只可能是将她们扔向窗外杀人灭口的江燃。 紧接着她便看到半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一些东西,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不过柳青青依稀分辨出应该是几张纸牌。 她美目盯着五楼,想要看个究竟。 江燃一只手震开纸牌包装,数量多余的纸牌从手中滑落,只留下对应大厅中跪倒在地的马仔数量。 三十七个人,三十七张牌。 他脚尖轻点地面,抽身后退,余下纸牌霎时脱手而出。 “芳华绽。” 江燃浅浅低吟出声,没有去看大厅中散如飞花的纸牌,以及诸多地痞脸上那倏然定格的表情,纵身跃出窗外。 柳青青感受着越来越快的下落速度,耳边的惨叫声在这一秒钟内不断持续,却在心中暗道。“看清了……” 灯光中的那个身影,突然高高跃起,踩着窗口边缘做了个空翻,变成了头朝下的姿势。 似一颗炮弹脱膛而出,如迅鸟振翅惊风雷。 江燃耳边传来烈烈风声,只用了四分之一秒就越过了满脸错愕的柳青青,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捏住李有财的脖子。 在离地面还有两米距离时,怀中映月石流光一闪,轻身术让他追风逐电般的速度变得缓和下来。 在不足两米的高度时江燃松开双手,两人一个屁股着地,一个胸部着地,皆是发出了一声脆响。 他两指触地,借着反冲力勾腿空翻恢复了站立在地面的姿势,右手直直探出,恰恰好抓住了秃头男的脚踝,强大的重力加速度在抓握之间尽数被抵消。 孔有元足足喊了将近几秒,才略觉不对劲的睁开了眼睛,毕竟二十米高度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落地。 睁眼后发现自己呈倒吊姿势,头离水泥地最多只有一寸,抓住脚踝的这只手再迟零点零一秒,脑袋就会跟熟透了的西瓜一样炸开。 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没死,就发现那只手有松开的趋势,刚反应过来偏了一下头,脸就直接砸在了地上,啪叽一声脆响。 他趴在地上缓了许久,些微疼痛倒是其次,这种毫无保护措施的蹦极体验,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柳青青比他更惨,脸疼的完全搅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出半分美感,胸前软肉有种撕裂般的痛处,要不是还能感觉到疼痛,她都怀疑自己奶炸了。 李有财则是扶着自己老腰,屁股完全麻痹,他双眼失神的看着五楼那个灯光形成的大洞,半晌后才傻不拉几的转头四处打量起来。 正在这时,却听闻耳边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还有一束远光灯直直照射过来。 他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遮住车灯光芒,下一秒就发现江燃缓缓走到身前,左手负于身后,站姿笔挺依旧,和那辆刚刚发动的汽车遥遥相对。 第157章 他不是人 四指谭压根顾及不上一脸黏糊糊的血浆,电梯刚在四楼停稳,就急不可耐的冲了出去。 兜了半圈终于乘电梯下到了一楼民房,暗道当初不该把进入赌场的方式搞得如此隐秘。 他一脚踢翻民房中那张躺椅,慌不择路的窜到了巷子里。 巷子中青苔和乱翻的沙堆,碎裂的木块在昏暗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 四指谭却无暇观察巷中环境,边跑边扭头看了两眼,在没有发现江燃追出来的身影时,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车就停在门口,出了巷子就能够逃出生天。 慌乱的情绪逐渐平复,转而盘算着导致自己这样狼狈的一群人。 江燃毫无疑问是罪魁祸首,必须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报复回去,让这个宗师悔不当初。 赵五爷和谢恒也得想办法讨回来一点利息,找个亡命之徒给姓谢的搞成残废,看他还怎么惦记着往上爬! 四指谭眼中的怨毒和骇人听闻的想法旁人无从知晓,否则必然会觉得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官方的人都敢动。 谢恒要是出了事,整个南都从头到尾都得被犁一遍。 届时不用官方动手,四指谭就得被无辜殃及到的一群人疯狂报复。 他盯着巷子出口奔跑着,发现自己腿脚变得异常灵敏便捷,每跑动一步,都在自然而然的调整步伐的节奏和频率。 曾经困扰自己很久的一些武学上的问题,也在逃窜之时豁然开朗。 风摆荷叶,鸳鸯连环……原来是这样的运劲方式。 四指谭内心明悟的一瞬间,感觉到身体内许久不曾主动激发的劲开始自发运转,他的五脏六腑有种过电般的酥麻。 “这是……劲入脏腑?” 他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体内劲气还在运转,不过脏腑中的那股酥麻在冲出巷子口的时候已经消散。 即便只有一刹那,他也算切实体会到了劲入脏腑的感受。 “一年,只用一年时间,配合补品大药,绝对能踏入暗劲!” 暗劲最难的地方就是劲入脏腑这一扇门,四指谭在刚才那种状态中,已经微微推开了一线。 即使这扇门依然厚重,却也不再严丝合缝,足以让人推开。 四指谭察觉自己或许能用一年时间步入暗劲时,心中如遭雷击。 时隔多年,他始终记得被逐出家门时父亲的那句话。 你腿脚残缺,武道修为难有进境,日后定要好自为之! “你骗我!你骗我!!” 四指谭看见了自己的车,他状若癫狂的望过去跑,同时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吼着。 脸上的鲜血混杂着泪水滑落,犹如流淌着血泪。 他为何日益荒废谭腿修行,正是因为这句武道修为难有进境的话。 时至今日,在死亡的压迫和极度的怨憎下,竟触及了暗劲门槛。 这代表着什么?他的父亲,那个恶毒到想杀掉自己儿子,被爷爷劝阻许久,仍然执意剁掉他手指和脚趾的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人渣! 他当年奸杀了那个女娃娃之后,就不该方寸大乱跑回谭家。 武学天赋那么高,明明可以步入暗劲,甚至化劲……却被这么一件小事给毁了。 不就是一个农户家的小女儿么?没见识没地位,弄死了又怎么样!!! 要是他成了化劲宗师,而今清川省武道龙头的位置,可能就是三个人。 别说什么隐姓埋名暗地里做宗师,不把名头打的震天作响手握权势金钱,怎么享受这灯火霓虹,花花世界? 成了宗师,别说十四岁,十二岁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谁敢当着自己面流露出半分不满? 他父亲毁了这一切,不,那个恶毒的家伙不配做父亲!四指谭咬牙切齿的将一切推到了父母和爷爷的头上。 爷爷既然保住了他的命,为什么不拦住父亲剁掉手指的决定,这个老东西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嫉妒!四指谭双手攥紧,一种洞悉往事后得到的答案浮上心头。 谭家这些人就是嫉妒自己武道天赋惊人,才会因为一个农户女儿的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了自己。 四指谭一把拉开车门,穿着血淋淋的衣服直接坐进了驾驶室,他眼神阴郁,回想起剁掉自己指头的那个王八蛋,还育有一子一女。 “你剁了我两根指头,毁我武道前路。” “我就剁掉你儿子一条腿,看看你怎么教他半条谭腿!再戳瞎你女儿双眼,让她替你尝尝这辈子瞎眼无救有多痛苦!” 他双手握紧方向盘,喉咙嗬嗬的发出古怪的声音,喃喃自语说出的话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哪有什么善与恶,都是在给自身的劣根性找借口罢了。” 四指谭觉得如果杀人会影响武道修为,那他惊人的天赋又作何解释? 今日和宗师照面,立刻于生死大恐怖之间顿悟了步入暗劲的方法。 这不正说明他这些年杀的那些人,弄死的那些小女孩,不都是那些人应有的命运么? 命由天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压根不明白,方才之所以能体会到那种劲入脏腑的感觉,纯粹是由于内心除了恐惧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一瞬定境导致的错觉罢了。 一旦脱离这种状态,心思躁动浮杂的话,所谓一年时间步入暗劲,仍是镜花水月,痴心妄想。 四指谭不懂,于是他人性本恶的一面,再次毫不掩饰的逃避着自己造下的杀孽和所犯的错,把一切归咎于旁人。 我虽然杀人如麻,作恶多端,但我是个好人!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这就是四指谭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恶不是淤泥,他也不是莲花。 手上的血洗的掉,心底的污秽却洗不清。 四指谭扶着方向盘喘了好半晌心头的恶气,才踩下离合点火,发动机的轰鸣声迅速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摇下车窗,顿时听见上方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他略有些怔神,旋即心头一凛,赶紧打开车灯摘掉p档,准备一脚油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车灯前方一个人影俯冲而下,在快要落地时截停了两个迅速下坠的人,又将他们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那人手部触地,一个空翻刚站定身体,随意伸出手臂,正正好抓住了头颅朝下坠落,差点脑袋开花之人的脚踝。 对方松开手后,转动身体,越过或瘫坐或摔趴在地三人的身影,站在了最前方,沐浴着车灯光芒,遥遥看向自己。 四指谭一瞬间就从身形判断出是楼上那个青年宗师,虽然看不清对方眼神,但他冥冥中觉得那目光透露着几分……讥讽? 透过前挡风玻璃往楼上看,那像是悬挂在黑暗中的暖黄色光幕极其显眼。 他已经完全不想知道对方怎么能那么快速的破开三层玻璃,只是看着从窗口那骇人的高度掉下来,却完好无损的三个普通人,在内心深处哀嚎着。 这个江燃他不是人!!! 第158章 停 二十多米高度啊! 江燃身为宗师,通过借力的方式落在地面上或许能安然无恙。 毕竟对方的身体和脏腑都经历过劲气的千锤百炼,些许冲击力算不得什么。 问题是自己方才听到的惨叫声,间隔连一秒都不到,这只能说明另外三个人是对方亲手扔下来的。 二十米高度坠地时间在2秒左右。 这代表江燃扔出第一人之后,在一秒钟内就要把另外两人也扔出来。 最后一秒从高处俯冲而下追上加速度坠落的三人,还完成了救人,翻身,再救人的一连串举动,这踏马拍武侠剧镜头切换都没这么快。 化劲宗师,真就恐怖到这种程度么? 四指谭握着方向盘,眼神呆滞的看着车灯照耀中的身影,人都麻了。 方才在巷子里感受到脏腑中的酥麻感时,他已经想好了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自己的武学天赋不能浪费,就算年岁不小,只要能踏入暗劲,一切都还有希望。 明劲锤炼筋骨,是刚猛劲,年老体衰者会受到体魄强度的掣肘。 暗劲和化劲不同,一者是柔劲刺激脏腑,一者更是可以利用真气孕养自身。 五十岁入暗劲依旧不迟,凭借他的天资,如何不能展望化劲? 即便年逾古稀时才将劲化为真气,依然会如获新生,一柱擎天鹤发童颜并非妄想。 尤其是目睹宗师之威后,这份藏匿在心底的野望,就跟春风过境,无数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我不能死在这里!” 四指谭想象着自己多年后成为宗师,拥趸遍布清川的场景。 憧憬着蒋老板在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幻想着所有轻慢自己的人匍匐脚下的画面。 发动机的轰鸣声开始变得暴躁,他的身体因为惯性后仰撞在座椅上,脚底油门直接踩死,汽车弹射起步,仪表盘速度直线飙升。 刺目的车灯对江燃来说毫无影响,顺手扔掉孔有元后,他就抬眼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对方眼中的震怖凝如实质,在车灯亮起大概数秒后,汽车轮胎就开始疯狂旋转起来,带动车体直直撞了过来。 他身后依次是呆坐在地的李有财,胸口着地后用手借力侧躺过身的柳青青,以及趴在地上,耸着屁股想爬起来的孔有元。 车胎摩擦地面的刺啦声和高速旋转的马达让三人瞬间回神,扭过头只看见越来越刺眼的灯光。 车辆跟脱缰野马一样撞向人群,却没有人去控制缰绳。 直娘贼!孔有元在这种接二连三的刺激下,秃头痒的像是快长出头发一样,他在心底暗骂一声,掩袖遮住灯光,等待着狂暴的汽车碾过身体。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不认为江燃还有时间从前往后把三个人全部救下。 柳青青怔怔望着汽车的挡风玻璃,尽管车灯太过明亮,什么也看不清。 她心头有悲凉和憎恨,更多的却还是解脱。 没被江燃扔下楼摔死,却被父亲开车撞死,或许也是一种宿命。 在车辆高速冲撞而来时,她心中过往犹如走马灯一样闪现。 很多事都已经模糊或忘却,唯独十三岁那年在卧室中发生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四指谭那一天或许是真的喝醉,又或许是预谋已久,这些东西都已无从考证。 唯有身体撕裂的痛楚和耳边带着酒意的呢喃:“青青,我的乖女儿,爸爸等不及了……” 柳青青没有见过那个据说难产而死的母亲,在十三岁那年过后,再也没有开口叫过四指谭爸爸。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恨更多,还是源于血脉的亲情更多,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本就无法割舍。 江燃站定在原地,鼻尖几乎能嗅到轮胎过热散发出的橡胶味。 耳边的轰鸣在本就寂静的深夜中愈发明朗,音源很快从较远的地方转移到身前。 澎湃的引擎声迅猛且威慑力十足,车头都给人一种即将失控般的错觉。 流明度极高的远光灯穿透黑暗,在车辆愈发接近江燃站立身体时逐渐被遮蔽住一部分。 四指谭后背紧紧抵在座椅上,右脚恨不得将车厢踏板踩出一个大洞。 他双目圆瞪,眼角几欲裂开,嘴角挤压在一起,半边脸都歪斜的不成样子。 给我去死啊!! 内心深处的惊惧和不甘混杂在一起,四指谭无声的在心底疯狂咆哮着。 江燃左手负于身后一动未动,右手从腿侧自下而上逆时针绕半圆,肘窝呈四十五度角微曲, 掌心向外悬停在胸口正前方一尺距离。 眼神静谧,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泰然自若的气息。 近在咫尺的车头势不可挡,只差一瞬就要将挡在面前的血肉之躯撞飞出去。 发动机的轰鸣中都传出了高速转动导致的异响,几乎像是要爆缸一样。 “归元六式,力拔山!” 江燃怀中映月石流光满溢,神魂之力被撬动微不可查的一丝融入其中。 月华之力勾连灵气,神魂之力作为纽带,方才用出这一式绝巅秘法! 绝巅秘法归元六式,虽然可以利用真元法力催动,但在炼体修士手中,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 与其说是法术,倒不如说是绝巅体术。 整个修真界传承浩瀚如天上繁星,也仅仅只有这一门绝巅体术秘法! 身体内的九劫气劲一瞬间变得极度暴躁,在身体内肆意宣泄咆哮着。 神魂海毫无波动,以至于他除了凡心外,身体各处都没有受到暴虐气劲的影响。 九劫劲试图冲毁体内循环,将肉身绞个稀巴烂的情形并未发生。 江燃右掌气劲流转,身前三尺空气在车灯中隐约波动,灯光上下荡漾出水波状的纹路。 他将手掌下压,霎时间发梢过电一般耸立而起。 商务车带着嗡鸣乱响的杂乱引擎声,气势雄浑的撞上了这一只手掌。 或者说江燃在车头撞上自己之前,主动用手掌抵在了引擎盖前。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却没有随之抛飞起来,依旧站在原地一步未退。 商务车如此高的车速直接被截停,却不像撞上什么坚硬的物体,车头并未凹陷进去。 引擎的轰鸣依然在继续,强劲的四驱动力导致车辆的轮胎贴着地面疯狂旋转。 滋滋—— 烟雾升腾而起,橡胶焚烧的焦味迅速蔓延。 嘭—— 微不可查的轻响过后,车体略微下沉一截,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减弱,少顷后停止了转动。 车身外观几乎完好无损,唯有浓烟和难闻的烧焦味,体现着这辆车的凄惨遭遇。 江燃右手抬离引擎盖,顺时针划半圆做收招势落下。 第159章 超时了 四指谭眼睛都被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血液迷住,看什么都有种模糊不清的朦胧感。 他一把拉开车门跳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跑,眼前一花瞬间多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针对我!”四指谭伸手指着江燃,状若疯狂的嘶吼着,“你为钱财是假,意图杀我才是真的对不对!” 堂堂宗师,怎么可能在赌场里说出五张ace大过同花顺这种毫无宗师素养的话来。 “我给过机会的。”江燃眼神淡漠,“说吧,赌场的现金都在哪藏着?” “不可能!不可能!” 四指谭疯狂嚎叫着,用手撑住车门,有种崩溃的感觉,“一点八亿是吧?我给,我给!三个亿我也能筹出来!” “超时了。”江燃想了想,摇头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把藏钱的地方交代干净,准你挑个死法。” 心知必死无疑的四指谭没有再出言求饶,眼神寂寥的看向天空。 回想自己杀过的人和做过的事,竟没有分毫悔恨的感觉。 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柳青青,那一晚喝了酒确实有些冲动……不过十三岁少女的滋味真不错啊! 反正最后都会便宜其他男人,倒不如便宜自己。 四指谭脑海中的歉意只持续了刹那,就被心底的恶念所掩埋。 他浑身肌肉在劲力之下变得强健有力,大腿带动小腿发力,将劲力集中于右脚,在江燃话音落罢刹那突然一脚踢了出去。 迅捷兼具刚猛的一脚,像是拉到快要崩断皮筋的弹弓松手,爆发力极强的弹丸射向江燃的头颅。 “想要老子藏在赌场里的钱,去地府问阎王爷吧!” 四指谭几乎是踢出了自修行谭腿至今,最为完美的一腿。 他觉得犹如祖师附体,这一腿中的劲力和筋骨融合的极为彻底,已经超越了明劲大成所能造成的极限破坏力。 即使并非宗师一合之敌,老子依然敢对宗师出手! 四指谭心中呐喊着。 他很明白用一只手截停那种速度的车辆,需要何其恐怖的力量。 最主要的是江燃为了问话,不知用什么方式抵消了碰撞产生的冲击力,否则在车辆撞上那只坚不可摧手掌的瞬间,自己已经没命了。 明劲问道宗师,老子也算不白活一场。 必死之境,四指谭终于有了几分枭雄本色。 善恶两边,人各有所执。 并不代表每个作恶多端的人都会贪生怕死,能混到四指谭这种地步的人,可以抛弃脸面求饶,但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也会秉持最后的尊严出招! 江燃神色怡然,在四指谭右腿踢到自己脸侧时,屈指一弹。 无论出招之人看来多完美的一腿,顷刻间骨断筋折。 一声脆响传出,四指谭膝盖直接出现了一个极深的凹痕,内里骨头彻底碎裂,神经束无法传到传导至膝盖以下,小腿肉眼可见的失去活力。 “啊——” 膝盖碎裂的痛楚尚能忍受,不过神经反馈的痛感让四指谭顷刻间惨叫出声,比孔有元自由落体时更显凄厉。 在他右腿失去动力,向着地面无力垂落时,江燃右腿高高扬起,与身体几成一线。 竖于头顶的右腿悬停刹那,在四指谭惨叫发出的瞬息间坠落,犹如高处落下的铡刀。 嘭—— 小腿和四指谭头顶接触,一声脆响吞没惨叫。 他的头盖骨直接开裂,脑浆和颅骨却没有迸射出来。 在江燃小腿的力道之下,头颅硬生生连带着脖子一起挤进了胸腔之内。 四指谭双腿直接在巨大的压力下断裂,小腿九十度弯折到一侧,膝盖处大量鲜血还来不及喷涌,就直接抵在了地面上。 他的左右小腿随着大腿尖端触及地面产生的挤压,粘连着一些筋膜和肌腱被排挤到了一旁。 随着上半身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大腿和地面接触的地方无处陷落,开始随着骨肉茬口溢向四周,逐渐转变成肉饼的形状。 胸腔和腹部被压缩在了一起,扁平的身体如气球缓缓涨大。 最终头颅和胸腔挤压在腰腹处成了不规则的柱状物体,破碎的脊椎和脏腑全都被腰腹兜住,有种一戳就破的错觉。 直到江燃重新恢复双腿站立的姿势,四指谭的大腿已经完全成了一摊肉末,骨渣顺着大腿根部的延展面被粘稠鲜血包裹着散落一地。 他下本身除了一开始断裂的小腿还算完整,自膝盖往上几乎消失不见。 一坨烂肉托着被挤压成一团不明物体的上半身堆在地面上,犹如从肮脏血肉中生长出一个畸形的怪胎。 活在黑暗,死在黑暗。 四指谭凄惨的死状其他三人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在柳青青的视角中,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点点变矮。 从接近一米八的高度,缩成了只有几十公分的一团不明物体。 鼻中传来的浓郁血腥在轮胎的焦味中也很明显,一股下意识的悲凉迅速将她淹没。 母亲没了,现在父亲也没了。 纵然再怎么恶毒,除了那一晚上造的孽障外,四指谭至少在衣食住行上从未亏待过自己。 生恩养恩俱全,些许恨意也在目睹父亲死亡时彻底消散。 柳青青已感觉不到头皮上传来的刺痛,胸前丰腴也失去了知觉,眼中一片茫然。 五楼断肢肝肠满地的场面和差点坠楼摔死的刺激,外加父亲死在眼前的一幕,让她心神彻底失守,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到漫漫前路该如何去走,也说不来是该为四指谭的死感到释然还是悲伤。 一个身影逆着车灯光芒缓步来到柳青青身前,她抬眼看去,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 江燃伸出右脚踩着侧躺在地的柳青青脸蛋,云淡风轻的抛出一个问题。 “四指谭藏钱的地方,你都知道吧?” 柳青青感受着脸颊和鞋底接触的痛感,屈辱感迅速袭来,她低垂下眼睛,不去看逆光站在身前的青年,眼中茫然逐渐化作冷意,旋即转为坚定。 “知道,除了码头的收入是三家共分外,谭爷……四指谭还经营了两个赌场,三个酒吧,三个荤的足浴城,还有他入股的……” 江燃收回右脚,不再去看侧躺在地,脸上被鞋底沾染的鲜血踩出脚印,有些我见犹怜的轻熟御姐,话音悠悠然落在三人耳中。 “不动产和股票之类的就不必说了,带我去这几个不干净的场子取现金就好。” 他肯定不会接手四指谭的产业,黑吃黑……替天行道搞点现金又快又稳妥,碰那些麻烦的东西没有必要。 “孔有元,你给夏婉婉打电话,让她找几个人来帮忙清点现金。” 第160章 纳税大户 “江宗师,流金岁月赌场的现金基本都存放在负一层。” 柳青青用一根皮筋将散乱的头发扎在一起,马尾发型和肃穆的眼神,让她少了几分媚意,多了几分知性。 流金岁月本来就没有来唱k的人,一楼大厅的几个服务员早就没了踪影。 江燃走进正门环顾一圈,在接待柜台旁边的休息区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这个场子有多少现金?”他靠着椅背,声音犹如止水。 柳青青用手抚平臀部皮裙,蹲下身来,抬起一张发丝凌乱,破碎美感的轻熟脸,眼中带着三分媚意,七分怯懦。 这个女人实在很懂,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艳,也明白怎样满足身边青年的征服感。 “赌场7-15天左右会清账,按前半个月转移的现金来估算,大概有三千万。” 她尽可能将声音表现得柔弱,没有再试图去诱惑对方。 可惜这些小心机施展错了对象,她面前的男人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闻听柳青青嘴中抛出的数字,江燃澈然的眼神略微泛起几分冷意。 空气都显得有些凝固,孔有元和李有财两人低垂着头看着脚背,只觉得领口漏风,脖子有种凉飕飕的错觉。 “三千万?单李有财一人,今晚就在赌场里输了接近四千万,你现在告诉我只有三千万?” 江燃一把扯住柳青青的马尾根部,拽着她从蹲伏在地的姿势变为身体前倾的半蹲姿态,“四指谭头被塞进肚子里,你是想让本尊把你的头塞进菊花里?” 不是我说,大哥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抓?柳青青双手撑着座椅扶手,好不容易缓过劲的头皮又是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她只敢用手撑着椅子,根本没有顺势倒进对方怀里的意思。 直觉提醒着她胆敢僭越,下一秒脑袋就会跟充满气的气球一样炸开。 “江爷,我输的三千七百万不是现金。”李有财听到江燃提起自己的名字,跟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样,下意识回答起来。 江燃随手松开柳青青的头发,看也没看她脚步踉跄,瘫坐在自己脚边可怜兮兮的模样,将目光挪到了输了几千万的大冤种头上。 “四指谭手底下有个公司,卖的是一些很便宜的食品添加剂或化工原料之类的东西。” 李有财见他目光中略带着几分审视,赶紧出言解释。 “随身带个几万、十几万现金进赌场还行,真带着几百上千万现金一个人想拿也拿不动啊!” “百万以上的金额都是通过转账给四指谭那家公司,用来购买所谓的高科技研发材料,实则是一些屁用没有的东西。” “据说这厮还是个纳税大户,简直扯犊子!” 说到这里李有财明显有些绷不住情绪:“我输的那三千七百万,换了一张三百七十袋染色猪饲料的合同。” 孔有元挠了挠秃头,没忍住嘟囔了一句:“三百七十袋猪饲料够你吃到八十岁了。” 李有财没有理会嘲讽,反而眼神一亮,想到了一件事。 “江爷,四指谭现在人都凉了,合同我肯定不会认账,不过要是没您在的话,这三千七百万肯定是打水漂了。” “说不定我还会越陷越深,输的倾家荡产。” 他斟酌着言语,观察着江燃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三千七百万就当是小的孝敬江爷,您可千万不要推辞。” 卧槽,这狗比!孔有元目瞪口呆,他上次可是用一千万想换自家兄弟的胳膊都没成。 江燃也没遇到过什么难题或者需要用钱的地方,以至于想孝敬也找不到门道。 没想到李有财这家伙经此一役,脑子居然变聪明不少,居然准备把输给赌场的钱转手送给江燃,这一招借花献佛玩的可真溜。 “2200万。”江燃语气寡淡,虽然并未推辞,但将这个金额降到了2200万。 李有财微微一愣,旋即回想起没收那枚10万筹码的事。 “江爷说笑了,赌场本来就没打算赔付那9000万,一码归一码,这3700万……” 他一下子拿走接近4000万的流动资金,也要勒紧裤腰带一段时间,搞不好还得折损一部分利益。 江燃只取2200万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过李有财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全都孝敬出去。 “我说2200万。”靠在椅子上的青年抬眼看过去,并不凛然,却让李有财剩下的话尽数憋回了肚子里。 如果说方才是纯粹畏惧江燃的威严想要讨好对方混个脸熟,那么这会儿就真的有些心悦诚服。 四指谭那种人凶狠和威信有余,怀柔不足,往深了说又是个疯批变态,给李有财机会都不会去追随。 江燃看似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不过恩怨分明极有分寸,只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否则根本不会将借筹码一事记在心上。 三千七百万还在他手中,如果绝口不提这件事,以江燃对待一切事情的冷淡态度,大概率也不会逼着自己交出这笔钱。 但在经历了今晚这一系列事之后,李有财深刻意识到交好江燃绝对没有坏处。 孔有元这么老谋深算的家伙都舔着脸去和对方攀交情,自己为什么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好,江爷说多少就是多少!” “我明天就准备支票。” 李有财言语中暗怀感激,余下1500万,给了他很大的周转空间,的确让他松了口气。 说实话,今晚在赌场的遭遇他能记一辈子,甚至已经彻底断了再去赌博的念头。 五张a比同花顺大显然是扯淡,问题是不认同江燃这句话的人全都死了个干净。 倘若时间倒流回十几分钟前,他再问出这句话,谁敢有反对意见? “这笔钱的事你和夏婉婉交涉,让她……”江燃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被楚济川抓去毒打了一顿的俞佳,她那里还有将近1200万的资金。 “算了,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他准备让俞佳合理规划一下自己的资金。 即便蔚蓝星上很大一部分的药材对他无用,不过一旦遇上,钱财必不可少。 总不能每每事到临头,才想着去搞钱,黑吃黑毕竟只是一锤子买卖,哪有资本运作来得快。 “孔有元,打电话催一催夏婉婉。” 第161章 三十六计 江燃话音刚落,门口一个身影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江先生……” 夏婉婉一只手捂住小肚子,站在目光清冷的青年面前,强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勉强喊了一声,便忍不住呼哈喘起气来。 柳青青瘫坐在地,斜着头看向来人。 下身一件得体的复古印花a字半身裙,上半身居然是一件纯欲风挂脖吊带。 这女人她认识,两个人一个为赵五爷办事,一个跟着四指谭,交集虽然不多,但也互相见过。且还时常听到过四指谭手底下的马仔拿她俩相提并论,有些污言秽语无需赘述。 总而言之,柳青青对她的观感很差。 女人的第六感何其敏锐,何况还是一个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夏婉婉虽然察觉到了瘫跪在地之人的目光,却根本无暇顾及。 她剧烈的喘息了几下,等到气息略微平稳,便迅速开口将自己来迟的原因说了一遍。 “江先生,刚才您和孔有元上楼之后,我就去荔枝路找了个朋友借了身衣服,顺带在她家里洗了个澡。” 说到这里,见江燃目光落在了自己裸露在外的锁骨和香肩上,顿时有些尴尬。 她盘着头发却穿成这副模样,着实有些怪异。 “借我衣服的朋友是个主播,加上我接到电话走的实在着急,所以……” 网红穿着没什么可评价的地方,不过这副盘发端庄,纯欲吊带的搭配,的确很难在夏婉婉身上见到。 “让你找的人呢?”江燃可没闲工夫品评她的衣着,淡淡扫了一眼问起交代的事来。 “我让疤子喊了一些人,正在往这边赶呢,很快就到。”夏婉婉急促的呼吸总算变得平复,拍了拍被巴掌大的吊带包裹住的白腻,心头略微松了口气。 “你们俩在门口守着,等人来了让他们直接去负一层。” 事出有因,江燃也不至于坐在这等了少顷就去责备她,等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抬眸看向孔有元和李有财两人吩咐道。 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了座椅,起身之时顺势扯住柳青青的头发,将她也连带着站了起来。 “带路。” 江燃松开手,浑然不顾她双手摸着头皮展现出的痛苦神色,沉声开口。 看着偶尔和赵五爷打交道也端着做派的柳青青这副惨样,夏婉婉嘴角微不可察的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目光触及前方那个青年的背影时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柳青青扭着腰肢走在前面,在所有人无法察觉到的时候,眼底浮现着极其浓郁的怨念。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讥讽目光,并非来自那个青年宗师,而是来自于跟个心机婊一样的夏婉婉。 穿的跟个擦边女一样,还一句顺便洗了个澡,走得急没来得及换……谁信了这番说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曾经的她根本瞧不起这个整天旗袍盘发画个大红唇的贱女人,不料风水轮流转,谢恒还没倒台,就轮到姓夏的看了自己笑话。 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江燃! 柳青青深知这一切。 别说什么被慑服归心的话,自己愿意投诚对方都不大可能会接受。 更何况江燃还亲手杀了四指谭,无论多么恶毒……那终归是她的父亲。 虽然血海深仇谈不上,但让她强颜欢笑一脸虚伪去跪舔江燃,也不太能够接受。 现在这副乖巧的模样也是出于无奈,毕竟小命还在对方手里拿捏着,不妥协就会死! 柳青青怀揣着复杂的心思带着江燃在一楼各个包厢里穿来绕去,最终打开深处某个包厢,推开掩饰用的墙壁,里面赫然是一部电梯。 “江宗师,乘这部电梯就可以到负二层。” 刚说完这句话,柳青青脸色忽然一变,她突然回忆起负二层中除了钱还有别的。 旋即想起四指谭人都已经没了,脸上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和孔有元所说从地下车库下到负二层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不过灵觉未曾示警,江燃也没有太过在意。 夏婉婉一直注意着整天搔首弄姿,翘着屁股跟个站街女一样的柳青青,看见对方那奇怪的神色变化,心头有些警惕。 她看着走进电梯的江燃,想了想跟了上去,撑开半身裙松紧带,取出夹在安全裤上的手枪。 “江先生,您的枪,我把保险合上了。” 说起枪械保险的事她就无力吐槽,谁揣着一把枪在兜里保险都不上啊,也不怕突然走火招待自己一发。 她却不知道一把枪落在江燃的手中,绝对没有走火的可能性。 江燃并未伸手接过,于是夏婉婉双手捧着枪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先放着吧。”直到电梯停稳,云淡风轻的四个字传入耳中,她才如释重负的垂下了手。 …… “杨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指谭慌慌张张的跑了!” 刚参加工作,满怀热血的小年轻刘园一把扔掉望远镜,转身就往门口跑,“师父,是不是领导还留了后手?我去五楼赌场看看!” “刘园!” 小巷子里的民房中,穿着藏青色t恤的杨正云刚追出房门,就看见自家徒弟一阵风般冲进了巷子深处。 见他没有选择去追四指谭稍稍放心一些,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对方安慰,急匆匆跟了上去。 跑到一半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杨正云脸色有些凝重,还以为收队之后没走,留在这里的事被领导得知,打电话来询问情况。 不料刚看见来电号码,脚下的步伐就开始变得缓慢起来,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迟疑许久后还是选择了接通。 “蒋先生。”他的声音变得沉重,不复教训刘园时的慷慨陈词。 “小杨啊,你还在安平区一带吧?”电话中传出的声音有着南都方言的口音,语气夹杂着几分熟络,虽然不算热情,但以他的身份,也能让旁人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是。”沉默许久,杨正云干着嗓子应了一声,身形莫名佝偻了几分。 “你媳妇工作和小女儿上学的事不用担心,你家老大欠的那笔钱数目不大,安排个人问问应该没太大问题……不过我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南都本地方言口音按理说可以让杨正云感觉亲切,可他的心却揪在一起,周围黑暗的夜色仿佛要将路灯光芒和他一起吞噬般。 “您说。” “我觉得今晚扫黑除恶的行动不够彻底!”蒋先生声音尖细,言语显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杨正云亦是如此,他眼神中带着几分苍凉,说话声下意识变得茫然:“您的意思是?” “安平区的四指谭你知道吧?”蒋守业坐在书房里,仅开着一盏台灯,左手摁着一本《三十六计》,台灯光线把他脸庞映衬的有些阴森。 “他应该在流金岁月……” 谢恒派人去了流金岁月,他又打了电话通知,那么四指谭必然会去流金岁月一探究竟。 “想办法让他消失。”蒋守业压着嗓子,眼中杀意凛然,“这件事做完,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 听着手机中沉默许久后才传出的应诺声,蒋守业挂断电话,左手翻开《三十六计》。 第162章 残忍 江燃走下电梯,才发觉柳青青和孔有元两人口中的负二层不是同一处。 入眼是大约400多平,精装修过的一间屋子,其内家具一应俱全,茶台上的茶宠色泽鲜明,明显有人时常待在这里。 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说是修建在地下掩人耳目的一个栖息之地。 沙发旁的桌面上摆着一摞摞现金,旁边一台笔记本还亮着灯光。 “我刚才在对账。”柳青青看见他的目光扫了过去,指着堆放在一旁的诸多保险柜,“之前的现金都存放在保险柜里。” “打开。”江燃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 柳青青自知没什么谈条件的余地,目光微不可察的掠过他身后赤着双肩,低眉顺目的夏婉婉,转身之时在心中暗唾一口。 一连打开六个保险箱,其内都是满满当当的现金,在打开第七个保险箱时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安安稳稳的侧开身体。 第七个保险箱里面装了不到一半现金,另外还放着把手枪,不过柳青青压根没敢去拿。 “每个箱子里都是500万,放枪的箱子里面只有200万,剩下这几个是空的。”生怕江燃不相信,她还将余下几个箱子依次打开展示了一下。 “桌上应该还有60万左右。” 江燃侧头看了一眼夏婉婉。 虽然并未说话,但这个极有眼力见的女人还是迅速点了点头:“3300万,等疤子来把钱弄走,我就找机会转到您账上。” 她给凑了个整。 “不用转给我。”江燃沉默少顷,方才做出决定,“我稍后给你个电话,这笔钱外带孔有元的2200万,我准备成立一家公司。” 夏婉婉闻听此言,美目一亮,有些动心:“您有具体的想法没?” “暂时还没有。”成立公司的事,还是让俞佳这种高材生去做比较好,修炼杀人都已经够麻烦了,江燃实在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 若非蔚蓝星上环境特殊,搜集药材需要耗费大量金钱,他才懒的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江先生,我是会计学和法学双硕士学位……”夏婉婉眼中烟波流转,赵五爷虽然拿亲人对待,可困囿在云上仙宫,实在非她所愿。 “能不能为您的公司略尽点绵薄之力?” 谢家老太太年岁已高,一旦在谢恒还没爬到一个稳妥的位置之前撒手人寰的话,谢家的富贵不说纸上云烟,也绝对会大不如前。 赵五爷仰仗谢家鼻息,短时间看不出太大问题。 不过夏婉婉还是想找一条新路,跟着江燃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在未来赵五爷失势之后,她还能让其颐养天年。 江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的确没料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只会端茶倒水,唯唯诺诺的女人居然不是个花瓶。 “你若有心,也无不可。” 修仙者也得顺应局势,凡俗事物他不愿沾染,却也逃避不开。 夏婉婉今日既然当面开口,自身也有能力,江燃倒也不介意给个机会。 “谢谢江先生!” 等待回复的这几秒钟时间,夏婉婉一直屏着呼吸,在看到对方点头应下后,终于忍不住内心的雀跃,道谢的声音都显得欢快不少。 柳青青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个娘们学历比她高就算了,运气居然也这么好。 凭什么宗师面对自己毫不怜惜,和这个贱货说话就显得和颜悦色。 心中正泛着这些不甘的念头,就发觉江燃森冷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带我们去其他场子。”他先是淡漠的朝着柳青青不容置疑的吩咐着,再低声交代身后站着的擦边女。 “等疤子过来之后,让他们直接带着钱回云上仙宫。” 柳青青忍着不去看脸上雀跃还未完全消散的贱女人,埋着头一言不发就想顺着原路返回。 江燃已经转过身去,恰好和还站在原地的夏婉婉四目相对,不过对方的目光中显然透露着别样的意味。 “江先生,您看那扇墙壁,好像有机关!” 夏婉婉指着床边的一扇墙壁,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唯一让她起疑心的是床脚一侧的墙角,放着一张檀木高几,上面摆着梧枝绿的花瓶。 高几加花瓶用来做装饰品不算特殊,只是摆放的位置,和满屋子孤零零的一个花瓶杵在那,着实显得有些奇怪。 柳青青心头一跳,脚步慢了半拍。 江燃顺着夏婉婉手指的方向回过身看了一眼,朝着花瓶摆放的地方走去。 “肯定有猫腻。”夏婉婉浑似一只闻着腥味的狐狸,杏眼中闪烁着名为机灵的光。 不用她再度提醒,江燃走到近前,已经察觉到这扇墙有些不大对劲。 稍作思索,也没有选择暴力破开,仅仅是用手掌贴住花瓶表面,往左侧旋转了半圈。 设计的人压根就没有掩饰,这就是个机关的想法。 墙壁开始向着一侧滑开,缓缓露出内里场景。 夏婉婉站在江燃身后,眼中原本带着兴奋,觉得里面肯定藏着四指谭收集的宝贝。 随着墙体不再遮掩里面的场景,她俏脸上的神色一下凝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江燃凡心中也涌出一股汹涌的烈焰,几乎想要灼烧一切,渡劫境神魂却毫无波澜,完全一副小老弟淡定点,这点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漠然样。 缓步走入其中,灵敏的嗅觉闻见一些尽管有换气系统,但还是在经年累月沉积下,浮现的微不可闻的腐臭气味。 这是一间铜墙铁壁铸就,密不透风,只依靠着定期换气来更新空气的密室。 里面放置着十个高度在1米2左右的黑色铁笼子,其中六个笼子空置着。 另外四个笼子里,却用链子拴着4个跪趴在地上,身上穿着类似狗皮一样带着毛发的衣服。 4个人面前的食盆里都装着优质狗粮,还有一盆像是牛奶的东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听到墙壁打开的声音后,其中有一男一女2个人四肢着地,跪趴着将头探出铁笼预留的孔洞外,学着小狗一样发出哼鸣,吐着舌头一脸讨好。 夏婉婉几乎是顷刻间双眼一黑,有种要晕倒的感觉,抬起头的这两个人都还只是孩子,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柳青青面无表情的站在江燃身后,伸着舌头的男孩目光在触及她的一瞬间,小狗一样的哼鸣变得有些颤抖,在发现这一点后,他的身体哆嗦的更为厉害。 夏婉婉心如刀绞,她抬起手指着这个诱人的美妇,声音有些颤抖:“你和四指谭……你们……” “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何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残忍?搞得你有多干净一样。”柳青青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她从江燃的身上没有察觉到杀意,才算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几十个人在对方手里跟杀猪一样,怎么会因为这种场景而动怒? 夏婉婉呼吸都有些凌乱,在看到那个小男孩抖得不成样的身体时,更是闭眼不敢再看。 她从未曾想过,人心竟会恶到如此程度。 亏自己还觉得江先生杀人的手段太过凶残,现在看来,简直是一种慈悲! 这种人杀掉再多都不为过,她甚至想大喊一声,继续杀,杀到底! 最好把这南都的黑恶,全都杀个干干净净!杀得大快人心,杀得普天同庆! 第163章 当真 脑袋探出孔洞,仰着头努力伸着舌头做出乖巧状的男孩和女孩,听到夏婉婉的话,眼神中出现了短暂的清明,却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 江燃没有从空气中察觉到违禁品的气息,猜出来四指谭训练他们的方法,无非就是配合暴力,断水绝粮等手段,加上适当的奖励和惩罚,让其形成条件反射罢了。 不要说小孩子,真要处于被囚禁且没有自杀条件的情况下,即便一个成年人,也会逐渐因为对生存的本能渴望而逐渐屈服。 这种屈服最开始有些违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则会彻底磨灭一个人的自尊心和羞耻心,真正变成一个讨好主人的“宠物”。 屋内半晌没有动静,另外两个孩子才抬起头来,搁着铁笼栅栏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她们明显被关进去不久,还处于能够维持自尊心的状态。 虽然也四肢着地,但不像另外两人,一有人进门就做出小狗吐舌的姿态。 密室不大,江燃一览无余,见其中唯有几个被关起来的小孩,他直接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柳青青脸上浮现一抹讥讽,不过却是对着脸色煞白的夏婉婉。 她不觉得江燃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力在己身,救或不救都在一念之间,旁人根本无从置喙。 从某种程度上,这个江宗师和四指谭一样不择手段。 “江先生!” 夏婉婉看着双手紧紧抓住栅栏,小脸上满是怯生生表情的某个女孩,内心深处的恻隐无限被放大,忍住心头恐惧,张开双臂拦住一脸淡然的青年。 江燃还未抬脚,垂眸往下依次掠过她的眉眼、脖颈和锁骨,已然能看见汗毛微耸,细密的冷汗迅速渗出。 “求您救救他们。”在喊出那一声称呼后,夏婉婉语气很快变得柔软,即使全身都有些泛着凉意,美目依旧直视着他的脸。 “与我何干?”江燃神魂中的苍凉侵染着他的情感,炼活尸,种阴丹,见惯了生不如死的场面,这些事很难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凡心那股炽热的烈焰很难点燃一位渡劫境大修的神魂,这种止水心境延续了太多年,寻常事物很难动摇。 “江先生,倘若今日被关在笼子里的人是我,你也会是这般无动于衷么?” 夏婉婉这句话脱口而出便觉不妥,再怎么善解人意有眼力见,也改变不了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只要不是坏到骨子里,终归会有恻隐之心。 她既畏惧又勇敢,目光灼灼看向那个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自己的青年。 江燃在这样的眼神下,亦然是一脸平静,只轻轻摇头:“你自然与旁人不同。” 其实不论是她,还是换作俞佳,甚至马逸伦等人陷入这种境地,又恰恰遇上的情况下,江燃都不介意略施援手。 夏婉婉显然误会了他话语中的意思,美目一阵收缩,鼓起的勇气便在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明白对方到底出于怎样的心境说出这样一句话,迟疑少顷还是压下心中涟漪。 “既然我和旁人不同,那……” 江燃似乎知道她想说些什么,直接出言打断:“他们即是旁人,相救之言不必再说。” 夏婉婉面色苍白,她从柳青青身上只能察觉到讥讽和怨毒,让对方放人显然行不通。 她看向江燃的眼神有些不解,第六感告诉她对方胸膛里的那颗赤子之心正在疯狂跳动,却像是被一只大手紧握,怎么也挣扎不出。 一时之间既为江燃方才那句话欣喜,却也不知该如何再劝,于是便僵持在对方面前。 铁笼中用手抓住栅栏的两个孩子似乎也明白,背对自己的那个青年将决定他们的命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两个将脑袋探出孔洞的孩子,眼中除了呆滞还有茫然,太长时间除了毒打和挨饿,以及奖励惩罚机制的训练,他们的思维已经有些僵化。 江燃目光低垂,落在夏婉婉局促不安的脸上,眼中渐覆薄霜。 “江先生,您还记不得记得在云上仙宫说过的话。” 夏婉婉被这目光看的有点口干舌燥,一咬牙做出了决定,“许诺给我的那一份情谊,换您把这几个孩子救出来。” 江燃眼中寒意褪去,看着这个伸长手臂,穿着件小吊带拦在自己身前的女人,语气略显诧异:“当真?” 柳青青一开始还在看笑话,听到夏婉婉突然说出用情谊相换的话,先是微微愣神,而后眼中的嫉妒和愤恨都快满溢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贱女人不但有着宗师的一份人情,还要拿这份人情要求宗师放掉这几个小杂种? 你这个贱货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拿着帝王绿换面包,你怎么不去死啊! “当真。”夏婉婉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回答。 她不敢多想,生怕再犹豫几秒,就会放弃这个决定。 说实话,再说出当真两个字的时候,夏婉婉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前路漫漫,不知还有多少艰辛,手握这份人情未来或有大用。 只是在江燃再度转过身,走向铁笼时,她看见一个小女孩眼中的晦暗逐渐散去时,那一丝后悔,就变得难以察觉。 何求事事无悔,只求回首往事时无愧本心也就足够。 江燃也没有让柳青青找钥匙打开铁笼,仅仅是停在一个铁笼前伸出右手。 这个铁笼中是那个一看到柳青青就会哆哆嗦嗦的男孩,在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伸手,他顿时吓得四肢着地往后退,躲在角落吓得瑟瑟发抖。 江燃拉住实心铁柱往后一扯,跟胶水粘连的一样,一根铁柱就被握在手中取了下来。 拴在小男孩脖子上的狗链另一侧锁在铁笼上,他用双指一捻,连接处就被搓断,再想弄断脖子上的项圈时,却发现对方一直往角落里缩。 既然已经能自由活动,江燃也就不再管他,依法炮制弄断了另外两个笼子的栅栏。 这些孩子都被吓得不轻,见他们不敢出来,江燃也丝毫没有想要安慰的意图。 在扯断第四个笼子的铁栏杆,事情才发生了一些变化。 里面小脸煞白,嘴唇乌青的女孩抬起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伸手摸向脖子的青年。 直到脖子上紧箍的项圈崩裂,她才终于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嘴唇,清脆本音中夹着几分惨叫过的嘶哑。 “大哥哥,能麻烦您帮我找件衣服么?” 声音有些发颤,不过一个小女孩经历了这些事,还能有这种镇定自若的心性,已经称得上难能可贵。 听到这颤颤巍巍的话语声,江燃的凡心鬼使神差绕过了神魂的镇压,促使他向跪坐在地的小女孩伸出了右手。 小女孩逆着灯光,瞧不清江燃容貌,只能看见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如美玉般的一只手。 她有种摔倒在地,突然被姐姐拉住手站起来的感觉,于是那张小脸上,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两个酒窝。 时隔多年,吕子君始终记得十二岁那个夜晚,自己再一次从绝望中醒来后,拉自己起身的那一只手,和逆光站在铁笼外的那个人。 第164章 釜底抽薪 江燃拉起小女孩的手后就将其松开,对方却怯生生的扯住他衣服下摆。 正准备挥手将她细小的胳膊甩开,体内的凡心却莫名一揪,有种在和冷漠神魂老大哥恳求的意味。 脸上神情未变,手却自然而来垂落下去,任由小女孩的手拽着衣角。 他缓步往密室外的房间走,对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根本不愿松手。 夏婉婉看着铁笼中的另外三人,脸颊上的妩媚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心疼蹙眉的模样,占尽了此夜风情。 “在江宗师面前装模作样,以期对方另眼相待?” 柳青青见宗师走出密室,环抱着双手斜眼看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去抚摸那个还没调教到自己一进门,就会吐舌狗叫的小男孩。 她阴冷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别在那摆出一副良家妇女的作派,你身上的鲍鱼腥味,我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夏婉婉压根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搁在今夜之前或许还会反驳。 目睹密室中的场景后,柳青青在她心中就从一个助纣为虐的坏人变成了恶毒的魔鬼。 人和坏人至少还属于同一个物种,她和这种恶魔连争论的心思都没有。 “知道谭爷和我弄死了几个孩子么?” 柳青青见她满脸温柔去接触男孩,不为自己言语所动的一幕,更是心中浮躁。 “每三个月这里的笼子就会换一次。” 她清晰看见夏婉婉赤裸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于是继续刺激道。 “你猜猜那些孩子,都去哪了?” “想来你也猜不到,还是我告诉你吧。” 夏婉婉刚哄着小男孩从角落里挪到少了一根铁柱的栅栏旁,明知柳青青不敢在江燃面前放肆,故意说这些话挑衅自己,还是忍不住握紧拳头转过头去。 “别说了!” 一只猫炸毛尖叫的场景完美融入夏婉婉的声音中,很难想象她这种声线,也会爆发出如此凄厉的喊声。 “女孩被谭爷玩够了之后,都会剁下大拇指留作纪念。”柳青青看着她捂紧自己的耳朵,熟御风韵的脸上笑容更为灿烂。 “这些豆蔻年华的少女拇指,在速冻后全都成了他的珍藏,装了这么一大屉呢!”她双手比划着,示意盛放“藏品”的容器很大。 夏婉婉死死咬着嘴唇,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剁了手指把人送去国外黑市,眼角膜值2万刀,心脏值20万刀,肾脏这两年黑市也涨价了,行情好的情况下,能卖30万刀呢……” 柳青青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看着痛苦的夏婉婉,她病态的心理居然觉得极为舒畅。 …… “大哥哥,你叫什么呀?”小女孩扯着江燃的衣角走出密室,来到放着很多保险柜的屋子里,忍不住脆生生问道。 “对了,我叫吕子君。”她见江燃并未回答问题,还以为是没有做自我介绍的缘故。 沉默依旧。 吕子君毕竟还处于刚出囚笼的地步,能克服内心的惶恐问出这些话已经极为难得。 在江燃不发一言的情况下,这个聪慧灵动的小女孩也不再继续追问。 眼神在屋中四处转了一圈,看到沙发上团放着一件女士衣服时,还是忍不住再度询问出声:“大哥哥,我能先穿着那件衣服么?” 刚才被拉起来的时候她提过找衣服的话,不过没有得到回应。 身上这件狗毛装,可能玩角色扮演的会喜欢,吕子君一点都不想穿。 江燃未曾理会这个嘀嘀咕咕的小屁孩,本想等疤子他们来清点现金,沉吟片刻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在这里等着,倒不如抓紧时间去下一个场子。 正要喊夏婉婉走人,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赵老五打来的电话。 “江先生。”赵老五声音有些震惊,不过在他面前,语气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我刚刚得到消息,四指谭手底下的场子,都发生了火灾!” 他可不觉得放火这件事是江燃干的,毕竟这些场所分布南都各处,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将近十秒钟的沉默。 吕子君悄悄看了眼青年,见他正在认真接电话,迅速窜到沙发旁边,躲在桌子后面换起衣服来。 她嫩乎乎的手臂脱掉身上的狗毛装后,可以清晰看见白皙身体上的一些血印子。 沙发上的一些衣服明显是柳青青的,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呛得吕子君打了两个喷嚏,吓得她连忙捂紧小嘴巴。 江燃压根没有理会这个小屁孩的念头,在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声音微冷。 “谁干的?” 一个场子还能说不小心失火,全部场子都起火,那只能说明有人故意搞事。 “发生火灾的时间点很接近,大概率是内部人员自己动的手。” 不用过多分析,赵老五已经推断出了真相,只需要证实一件事就能确定:“江先生,四指谭是不是没了?” “当饺子馅倒是不错。”江燃淡漠的一句话,揭示了对方的死状。 赵老五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有些不寒而栗,通过古峰一事,他可不认为对方在无的放矢,说能当饺子馅,那多半真成了肉酱。 “应该是二号让人放的火。” 四指谭一死,基本上就能确认这个事实,二号的动机很明显。 “谢恒做了些什么?”江燃没有问对方为什么派人放火,这件事和他的关系显然不大,毕竟二号可不知道他突发奇想要对四指谭下手。 “领导原本打算派人跟着您清理现场痕迹……”赵老五语气有些尴尬,“也想趁机看看能不能抓住四指谭的一些把柄。” “不过因为信息差的缘故,二号没弄明白领导到底想做什么,于是直接掀桌子把电话打到上面去了,这个人……” 赵老五也有些头疼,这家伙完全就不按套路出牌。 谢恒突兀行动,他根本没有调查的时间,加上信息差的缘故也不知道里面到底牵扯了些什么,这一通电话直接把两个人拉到了同一个水平面上。 老子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总而言之先给你破坏掉。 我打报告得挨训,你擅自搞动搞西也得挨训,可惜你的计划直接胎死腹中,怎么看损失都更大一些。 这方式无耻归无耻,但着实有用。 上面打了电话让收手,谢恒敢动么?根本不敢动。 更狠的是二号为了以绝后患,直接把和四指谭有牵扯的场子一把火全烧了,估计就算这家伙不死在江燃手里,也得死在姓蒋的刀下。 在今天之前,蒋守业很清晰的能从谢恒的动向中察觉到对手想做什么,都有相应的招数去应对。 今晚这莫名其妙的一出直接给蒋守业干懵逼了,他完全看不懂谢恒这种脑壳长包的举动到底准备干啥,于是他选择直接弃子。 做掉四指谭,他就不用费尽心力去思索今晚这件事背后隐藏的深意,此谓三十六计之釜底抽薪。 第165章 不是五十八个 密室内,柳青青跟吸嗨了一样,言语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躲在笼子里的小男孩也从半蹲的姐姐身上,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一种痛苦。 他既畏惧又愤恨的看着那个身材高挑,喋喋不休,言辞极其恶毒的女人。 “姐姐,她是个坏女人,你不要……” 小男孩声音颤抖,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便看见经常惩罚自己的那个美艳女人,毒蛇般看了过来,吓得他顿时不敢再说下去。 夏婉婉见状,终于忍不住冲到这个蛇蝎美妇的身边,扬起手臂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柳青青本就在江燃的一番凌辱下发丝散乱,憔悴不堪,被这一巴掌打在脸上,顿时浮现出鲜红的掌印。 她彻底疯狂,高举着两只手扑向身前的贱女人,想用指甲抓烂这张令人生厌的脸。 夏婉婉身材对比起来不占优势,不过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韵味十足的蛇蝎美妇和裸着肩膀锁骨的网红擦边女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耳边却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破风声。 夏婉婉下意识退后半步,风掠过她的发梢,将方才扇耳光时弄散的盘发斩断一缕,洋洋洒洒从半空飘落。 她还来不及心惊肉跳,就听到一声足以掀翻密室的凄厉惨叫。 刚才还状若癫狂用言语不断刺激自己的柳青青,变成了一只被猫爪开膛破肚的老鼠吱吱乱叫。 对方高举的双手在发出惨叫半秒后,十根手指连根被切断,伤口处的平滑堪称巧夺天工。 指头尽数掉落在地,柳青青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跪在地上,光秃秃的手掌汩汩往外涌着鲜血,很快就流淌的半只手臂都是。 凄惨而又大快人心,夏婉婉心头惊惧和快意并存。 青竹玉立,身姿挺拔的江燃漫不经心从门外再度走了进来。 柳青青的哀嚎逐渐转为悲鸣,忍住剧痛转过上半身,桃花眼中是极度的难以置信和不解。 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辣手摧花,如此极端的连根斩掉了自己的十指。 生怕眼中会流露出一丝内心深处涌动的恨意和不甘,她低垂下头盯着那一双穿着运动鞋,交替抬起又落下的脚。 “江先生,青青不知道错在哪里……” 强忍疼痛的声音使得每一个字都在颤动,柳青青表现出自己的极致顺从和卑微。 十指被斩断也是问自己的错处,半点都不敢去责怪宗师。 她不想死,即便没了十指,以自己的美貌也可以过得很好,何况医学如此发达,断指不一定无解。 更深层次的野望则是积蓄实力,仗着情商和美貌接触更多的可能性,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能有机会复仇。 折辱之仇,杀父之仇,断指之仇。 她卑微的跪在地上,从肩膀延伸到小腿,玉足,都跟坠入冰窖一样,寒战不息。 江燃站定在她面前,抬起脚尖抵住对方下巴,让其仰起了头。 柳青青脸上血迹、汗液和鼻涕眼泪混杂在一起,额头鬓角黏糊住几缕黑发。 这样搁在普通人身上显得既肮脏又恶心的造型,硬生生在她身上体现出一种沉沦堕落的异样美感。 “抬眼。”江燃声音毫无感情,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柳青青心头狂跳。 她缓缓抬起一双桃花眼,里面是沉甸甸的无助和柔软,泪珠子悬在眼角将落未落,何止于心不忍,简直我见犹怜。 江燃神色莫名,凡心虽有恻隐之心,但渡劫境神魂依旧高卧云端,生不出半点同情。 很淡,但他依旧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怨怼。 他将抵住对方下巴的右脚缓缓垂落在地:“赵老五说四指谭的场子全都失了火,想来现金也没了吧?” 柳青青有些震惊,转瞬间就想明白能干出这件事的人唯有蒋老板。 她在四指谭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慈不掌兵的道理。 不过蒋守业如此狠辣和果断的决定,还是有些超乎她的预料。 谭爷才刚死就发生了这些事,显然姓蒋的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 “谭爷还有公司股份,还有很多没履行的合同,江先生……” 柳青青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貌似没了作用。 她迅速想方设法找补起来。 拖得越久,帮助江燃的越多,对方放过自己的可能性就越大。 至于被斩断手指一事,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和夏婉婉说的那一番话。 又是这个贱女人,将自己害成这样……还有姓江的,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做? 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估计都是装出来的,跟这个贱女人背地里恐怕玩的不知道多花。 “夏婉婉,你留在这里处理首尾。” 江燃没有理会楚楚可怜看着自己的柳青青,吩咐过夏婉婉之后,沉吟片刻又顺嘴提了一句。 “四指谭在流金岁月的手下死的干干净净,估计是没人替姓蒋的放火了……你们帮他一把。” 柳青青瞪大双眼,回想起方才坠楼时看到飘落下来的一些扑克牌,顿时明白,楼上剩余的三十七个人,全都死在了对方手里。 加上之前的,对方在一个小时之内,连续杀了58个人。 平均下来,每分钟都在杀人,比起这个年轻的宗师,她和四指谭每三个月残害那些小贱种的数量,连给对方提鞋都不配。 夏婉婉不知道五楼赌场发生的事,不过在经历了柳青青的刺激后,她已经完全没把这些家伙当人看。 就算知道江燃杀了58个人,也觉得那些人渣杂碎死的活该。 “孔有元他们会送我回山海城,其余的事就悉数交给你了。” 江燃眼神对上夏婉婉清丽的眸子,等这个温婉的女人连连点头后,方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江先生!” 夏婉婉一声轻呼,差点没把大气不敢喘的柳青青吓个半死,她以为对方准备让姓江的杀了自己。 “您的枪!” 听到这个贱女人是要把枪还给江燃后,柳青青方才缓过心神。 看着江燃的背影离门口越来越近,她眼中的勃勃生机越来越旺盛,暗下决心在对方走后,要立刻离开这里。 “留着玩吧,枪械于我无用。”江燃头也不回,淡然的声音在踏出密室后适时响起。 活下来了。 柳青青长舒一口气,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 不过很快她就看见夏婉婉那个贱女人正一脸惊骇的看着自己,发生了什么? 她眨巴了一下桃花眼,忽然发现手上的痛感开始减弱,身体也越来越轻,直到低垂着头,看见胸口的一张纸牌,才终于明白过来。 都没来得及对死亡产生恐惧,纸牌轻轻一颤,心脏在胸腔内化为齑粉,这个熟美的少妇桃花眼中光芒逐渐黯淡。 鼻涕眼泪鲜血混杂的脸,也彻底失去了光泽,看上去令人作呕。 死亡揭露了她的本相。 第166章 恨不能食其肉 吕子君躲在放置花瓶的高几后面,清晰目睹那个坏女人倒在了大片红泊中的画面。 她心头发紧,小脸更加煞白,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去看。 察觉到姓江的那个大哥哥走到身旁,小心翼翼的仰着头观察。 不料大哥哥视线毫无偏转,直接无视了自己。 吕子君只能用目光追着他走向电梯的背影,没有血色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犹豫不决之色。 在这一瞬间的犹豫中,侧脸线条很好看的大哥哥就被关上的电梯门掩住了身体。 她四顾茫然,目光在血泊中的坏女人和穿着有些羞羞的温柔姐姐身上来回转动。 半晌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从高几旁边走了出来,跑向屋中敞开的某个保险柜。 她没有去看柜子里的现金,而是颤抖着伸出有着淤青的小手,握住里面的手枪,哆嗦着牙齿拿了出来。 吕子君很难估计这把手枪有多重,只知道刺激和压力让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跳出体外。 一件紧身款的女士外套穿在身上,还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紧盯着密室出口的方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悄悄将这把枪藏进了衣服的内侧口袋里。 枪械很危险,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她实在不想在遇到恶人之时无法反抗。 即便有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也没有鱼死网破的能力。 这把枪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带给她这种能力。 前提是不要被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发现,吕子君隔着衣服摸着手枪,小脸上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 …… 刘园从小巷子里来到五楼赌场大门外的时候,就莫名觉得后脖颈有些发凉。 边往门口走,边疑神疑鬼的查看着身后。 直到右手贴在门把手上,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感觉不对劲。 太安静了,安静到简直跟深夜去墓园扫墓一样。 即便隔音效果再好,也不至于走到门前都听不见赌场内的丁点儿声音。 于是他愈发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方大佬四指谭那么慌不择路。 厚重的大门缓缓被推开小半,里面的灯光比走廊里的光线要强,于是刘园的眼神重新聚焦了一下,才看清门内场景。 呃呕—— 刘园双腿发软,抱住门把手直接吐了出来。 晚饭吃的炒菜才消化了一半,此刻尽数涌上喉头,被门内的血腥气一冲,终于忍不住溃败,从他意识到不对捂住嘴的掌缝中飙射出来。 胃里的食物经过腐蚀和发酵,涌出嗓子眼的时候,带给人更难以克制的恶心,于是他越吐越凶。 视线里是被鲜血浸染成橘红色的地毯,门口是大片粘稠的鲜血和碎肉,断肢和尸体歪七扭八散落在地。 三十多米外更是留下几十具尸体,全都歪倒在一起。 刘园很快连胃里的酸水都吐了个干净,强迫自己忍住心头的恶心和恐惧,硬生生将大厅中的场景尽收眼底。 这些人虽然死有余辜,但那个被自己误认为“龙组”的家伙,真能算得上惩恶扬善么? 他看了许久,直到眼中除了鲜血和死人再也装不进其他东西后,方才瘫坐在地上那一堆呕吐的秽物中。 “刘园。”直到对讲机中传来杨正云严肃的声音,他才终于被惊醒。 “四指谭死了。” 什么!刘园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直接追问出声:“怎么死的?在哪死的?” 杨正云看着外观几乎完好无损的商务车,还有主驾驶一侧车门旁的阴影中那一坨烂肉,目光阴晴不定。 “在流金岁月门口泊车的地方。” 刘园跌跌撞撞喘着粗气从巷子里跑了出来,看见远处的黑暗中,模糊停着一辆商务车。 “这……”他衣服上沾满呕吐物,着实算不上好闻。 杨正云却恍若未觉,只是低沉着声音:“四指谭作恶多端,一定有证据藏在流金岁月里。” “刘园,你回去把小海,小卢喊过来,看看能不能趁这个机会,拿到其他罪证!” 在看到恶贯满盈的四指谭变成这种惨样时,刘园心目中的火焰再度开始燃烧,他方才见到诸多尸体的惊惧都变淡不少。 五楼是多了几十具尸体,可这些年四指谭和一帮拥趸犯下的罪恶和毁掉的家庭又有多少? 刘园听到杨正云的话,顿时兴奋的点点头,直接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跑。 跑出去十多米距离后,他又突然转头,朝着自己师父大喊了一声:“师父,您确定死掉的这个人真是四指谭?”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而又寥落的深夜,顺着风飘散的很远。 “是!”杨正云目送刘园离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四指谭虽然伏诛,却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算公道么?这些年被迫害过得百姓,会觉得这样一个结局,是他们想要的么? 无人回答。 沉默片刻,杨正云缓缓转过身去,于是他就看见了——一盏一盏逐渐亮起的灯火。 还有本来听不见,汇合在一起却从后面小巷子传到这里的开窗声。 不是说这附近的人搬走了很多么?杨正云有些纳闷,在几分钟过后,他终于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 心中一紧张,杨正云赶紧低着头跑向相反的方向,躲在夜幕中观察起来。 很多手电筒的光芒接二连三的扫过商务车,在看到车牌号后,终于有人大胆上前,于是就发现了那一坨不明生物。 绕到车身侧面的人不知道年纪多大,满头白发,身上穿着件洗到褪色的外套,胸口有一朵针脚乱七八糟绣上去的小猪发卡。 “四指谭!真是四指谭!!”他不可置信的用手电筒灯光打在车身侧面,只看了一眼,就扯着嗓子大声喊叫起来。 人群怀揣着忐忑靠上前,不用过多辨认,这个恶魔化成灰他们都认得。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有部分人终于崩溃,身上没有了半点力气,噗通跪在地上。 “四指谭死了!四指谭死了!!” 很多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带着心肝剧烈的悲戚和喜悦,彻底撕碎了宁静的夜色。 有人嚎啕大哭,趴在地上无视了一大滩的鲜血和肉酱,匍匐着向前抓住唯二完好的一只小腿,用尽力气扯断粘连的筋膜。 弄得满手血迹也没有半点恐惧,反倒是用牙齿一口咬在腿干上,撕扯下一大块肉来。 众人见状,心头没有寒意,反倒涌动着强烈的报复快感,尽数冲上前瓜分着四指谭的肢体。 “还有浩子,那个大小眼,姓柳的那个女人……” 在四指谭死后,这些人还不解恨,抬眼看向了流金岁月五楼。 他们机缘巧合下聚集在一起,目睹四指谭的死状,居然压下了一直以来对这些地痞的恐惧,脑海中只想着报复回去。 “四指谭都死了,他手底下的人肯定也损失惨重,咱们冲进去弄死他们!!”外套上用针线缝上去一支小猪发卡的男人,趁着群情激奋,咬牙切齿的大吼道。 “弄死他们!” “全都弄死!”一连串附和的声音响起,每个人都满嘴鲜血,眼中闪烁着浓郁的杀意,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杨正云躲在暗处,看着沸腾的人群争先恐后的拿着砖头石块,铁铲等物冲进了流金岁月,眼中有些失神。 他从未曾想过这些人对四指谭的恨意竟如此之大,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第167章 好惨一男的 江燃回到山海城时,已经是凌晨3点左右。 在回白家的路上,李有财透露了一个消息,他有个兄弟在白河被抓进了戒毒所,不出所料应该有买白面的路子。 这些贩子上下线基本都是一对多,一个片区的买方基本上只认识一个贩子,诸多贩子也只认识一个上线。 断掉任何一条线,上面的人都会立刻反应过来,基本上很难一查到底。 今晚想要查到这些贩子的具体信息,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为今之计先去燕山找林牡丹,问清楚她心目中的底价再做抉择比较好。 先前在拳赛中赢来的奖金加上今晚的收获,差不多在 6700万左右,这笔钱江燃准备预留至少1000万作为公司的起步资金。 剩下的5000万倘若满足不了林牡丹,就先让燕传代为买单,日后双倍奉还即可。 真到要用人的时候,他也不会客气,能在这些小事上帮忙,是燕家的荣幸和幸运。 卧室的窗户半掩,江燃站在窗边,心头却是思索着今夜得失。 他今晚在流金岁月的一系列收获其实不多,按理说四指谭死后收拢几个场子的钱,至少能弄上亿现金到手。 不过由于蒋守业插手,其他场子里的钱和有价值的东西,肯定已经被对方转移,连去查探的必要都没有。 杀掉柳青青的原因不是有用没用,而是从对方眼神中察觉到了不甘心,他一向不会给自己留后患。 不甘心?那就去死好了。 时间很晚,江燃却并没有休息的意思,利用天地灵气梳理着身体里一些紊乱的地方。 今晚在流金岁月使用的绝大多数手段都在仰仗九劫劲,只借助映月石施展了轻身术和力拔山两个法术。 尤其是归元六式力拔山会让九劫气劲在体内暴动,哪怕他掌控力达到了极限,对身体依然有细微的影响。 至于借助映月石施展法术,类似于净尘术、轻身术、跗骨火这种类型的低阶法术,还能多使用几次。 换做灵犀御气这种等级的法术,不是凭借神魂之力取巧,抽干映月石里的月华之力都做不到。 按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在利用九劫劲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去肆意消耗月华之力。 这和月华之力能否自行恢复无关,纯粹是习惯问题,凡事喜欢留一手。 身体极细微处的损伤对于寻常武者来说,跟使用了不可逆转的爆发性秘法一样,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修复。 凭借江燃神魂对体内气劲的操纵度,这种细微的损伤迅速就能恢复如常,甚至会成为增强体魄的助力。 有一门修炼功法名为损身诀,就是不断让体魄重复损伤修复的过程,来增强肉身强度。 不过这门功法会压榨肉身潜力,在修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进步速度会越来越慢,直到趋近于无,和九劫玄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沉浸在修炼中的江燃如同失去了存在感一般,连呼吸都很难察觉。 …… 早晨7点20分左右,江燃已经在餐桌旁吃完了早饭,两个茶叶蛋外加一碗粥。 秦韵和白远山这段时间,因为工程进度和投资的问题忙的不可开交,甚至比前段时间到处筹钱的时候更难见到人。 本来打算和秦姨当面说一下十月长假要离开南都的事,不过既然没见到人,用电话通知也一样。 他方才联系过夏婉婉,得知疤子等人已经把3300万现金全都拉回了云上仙宫,李有财的支票一大早也让人送了过去, 夏婉婉知道开公司的事,现在就等着他来分配这些钱的具体去处。 江燃的打算就是带走6000万,剩余的700万和俞佳手里的1200万,就留给她们俩放手施为,过段时间看看有无成效。 还没考虑好先去云上仙宫,还是先去找俞佳,就看见白菲菲跟个鬼一样,拖鞋贴在地上摩擦着走了过来。 她穿着件胸口印着懒羊羊的大码睡衣,头发压根没梳,乱糟糟的跟炸了毛的鸡一样,眼圈很重,双眼无神,脸有些肿呼呼的。 打开电饭煲舀了一勺稀粥,也没拿碗,直接用有些干裂的嘴唇喝了个干净。 喝完之后她耷拉着的双肩一抖,打了个激灵,人像是回过神一样,从嘴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真香。” “没想到我燃哥还会煮粥。”白菲菲一副活过来的模样,又舀了一勺吸溜吸溜全进了肚子。 “饿死我了。”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总算恢复了些许活力,“要不是这两口粥,估计你就得送我去医院了。” 江燃仔细打量了几眼,没有说话,突然前倾身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菲菲只觉温热的手腕略有些凉意,看着江燃凝重神情,不由地微微一愣,彻底醒转过来。 忍不住嘿笑出声:“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没吃东西,又熬夜追剧到五点多,实在是身娇体弱扛不住啊。” 江燃跟看智障一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瞬间甩开她手腕,再度坐了回去。 “你是在关心我吧?” 白菲菲得意的挑了挑眉毛,神情中有些美滋滋的,暗道一声本小姐果然人见人爱,大冰坨子也害怕我生病。 江燃这般冷冰冰的人,做出刚才那种失态的举动的确让人诧异。 她对这份板着一张脸,实则能清晰察觉到的关切感受的很明显。 “幼稚,无聊 。”江燃嗤之以鼻的发出一声哼鸣,偏过头去懒得理会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 “我幼稚无聊?”白菲菲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重复了一遍,扯着嘴角双手叉腰挺起胸口的模样,和衣服上懒羊羊的造型一模一样。 “切,不知道是谁故作高冷。”她脸斜嘴歪的挤在了一起,一脸的阴阳怪气,“关心我就关心我,还不敢承认。” 说到这里,见江燃没什么太大反应,她忽然眼珠子一动,跑过去半蹲着身体。 “小屁孩都喜欢用这招吸引女孩子注意。” 白菲菲脑袋和江燃平齐,四目相对。 她刻意将脸一点点往前挪,凑得越来越近,直到还有十公分的距离。 “说吧,你是不是偷偷摸摸暗恋本姑娘,所以才时时刻刻在我面前特立独行,甚至连沈青筠这种大美……” 说着说着白菲菲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凑得太近几乎能看清江燃脸上的毛孔。 肤色没有太大变化,可那种凝脂般的光泽感,以及一动不动,连睫毛都不曾颤动的姿势,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观察一座雕塑。 他的眼神澈然到如同可以见底的湖泊,很清晰的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于是乎白菲菲很快发觉那个头发凌乱,衣服上印着懒羊羊,造型也大差不差的人就是自己。 她瞬间败下阵来,脸颊绯红,逃也似的退开几步,蹬蹬跑回了房间。 “难不成江燃那里真有问题?”白菲菲靠在关紧的卧室门上,想着别的事情来缓解自己的尴尬,结果思绪一转就飘到了江燃寻找“起阳”一类的东西这件事上。 “这种事他又不敢告诉旁人,我得想个办法帮帮他……不然这也太可怜了。” 白菲菲忽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尴尬的,怪不得这家伙跟自己这种大美女都快脸贴脸都没什么反应,真的是……好惨一男的。 第168章 决定 南都市人民医院。 俞佳半躺在病床上,这个之前显得很干练精神的女人,而今却变得有些颓然。 她看向江燃的目光有些闪躲,尤其是在触碰到那凝脂黄玉般脸颊的时候更为明显。 “江先生,夏婉婉已经和我联系过了。” 江燃大抵知道她忧心忡忡的原因是什么,无非就是颧骨、脖子附近的伤痕会留疤。 皮膜之伤对于修士来说毫无影响,天地灵气冲刷洗练之下,会让皮肤逐渐趋于完美,根本不存在留下疤痕的可能性。 搁在俞佳身上其实也很简单,无论是将天地灵气灌入体内,亦或是服用养颜丹,都能轻松解决这点小问题。 “你身上伤痕不必介怀。” 江燃不善于开解旁人,不过念在公司一应事务都得交给对方,这才宽慰了两句。 “陆谦你听说过么?” 搁着别人在自己身边说一句伤痕不用介怀,俞佳高低得一个大嘴巴子抽回去,让你踏马在姐面前冷嘲热讽。 听到江燃说出这种话,她一些不自觉用手臂,被角遮掩脸上伤痕的小动作也逐渐停止,眼神有些茫然,半晌也没想起来对方口中的人是谁。 陆谦?这丫谁啊?可是江先生在问诶,我要不要表现出一副略有耳闻的样子? “本草堂,陆谦。”江燃想了想,以陆老头的岁数,俞佳不知道名字也有可能。 俞佳差一点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惊呼一声,眼中变得有些精芒毕露:“江先生,您认识在世华佗?” 本草堂名头可太大了,尤其是在南都市稍有档次的一些女性群体之中,更是声名远播。 在世华佗这个名号,就是南都市黄金行业某大佬的续弦口里传出来的。 这些人谈论的可不是治病,而是陆谦那有种好几年才供应一次的美容膏。 提亮肤色,改善毛孔,美白去瑕疵这些效果已经足够强大,可是在某个平胸女士无意将美容膏涂抹到了胸上,直接发现了新大陆。 一份美容膏用完,从a都勉强直接上升到了将近b罩杯,这不是在世华佗谁是在世华佗? 俞佳可还记得那个从南都医院转到私人医院的李伯特,当时在楚济川的庄园里嘲讽自己的那些话。 这会儿她脸上可能留疤的事都顾不上了,留疤就留疤,遮瑕散粉涂一涂也看不明显,再不济用纹身贴遮住也可以。 可是飞机场变小馒头,小馒头变大肉包的诱惑,谁能抵抗? 或许男人能抵抗,但俞佳身为一个可以为飞机场冠名的女人,根本无法抵抗。 “如果你说的在世华佗是陆谦的话,那我的确认识。” 话虽如此,江燃已经确定她口中的在世华佗不会有第二人选。 本草堂只有一个,燕传都口称陆神医,那么传到俞佳这种人口中,会出现这种赞扬对方医术惊人的称呼,也就不觉奇怪。 他压根就不可能联想到这种称呼,不是源于陆谦的医术,而是因为制作的美容膏能丰胸。 “江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俞佳还是很激动,不过言语却有些吞吞吐吐,雷厉风行的干练女变成了一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 “如果这个不情之请和陆谦有关的话,等见了面你再亲自和他说吧。” 江燃一看她表情就明白这事儿八成和自己无关,于是直接出声将其打断。 “你伤势没有大碍的话,就赶紧出院去本草堂找陆谦,他应该有法子解决你伤痕可能留疤的问题。” 俞佳去找陆谦肯定百利而无一害,修复疤痕的同时也能兼具调养身体,肯定比她待在人民医院恢复的速度更快。 “江先生,我没事了,我好得很!我现在就可以出院去找陆神医!” 听见江燃有办法让自己去见陆神医,俞佳伸手撑着床沿就准备下来办理出院手续。 生怕别人听不出内心的迫切,她甚至连续重复了三遍同样意思的话。 “也不用这么着急。” 江燃略有些纳闷,总感觉早上喝了两勺粥跑回房的白菲菲,还有此刻兴奋过头的俞佳,脑子多少都有点大病。 “我还有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话一出口,也不存在什么压迫力,不过俞佳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陆神医在那儿又跑不掉,也不急于一时,她心中暗道。 “您是想问公司的事吧?”俞佳谈起商业上的事,眼神一下变得睿智和果决起来。 “不错,未来用钱的地方也许会很多,你们商量出什么章程没?”江燃点点头,以后会是什么局势并不清楚,不过未雨绸缪总归没错。 “夏婉婉已经和我联系过了,我大致有几个浅显的提议。” 俞佳侧过头俯身拿起床边椅子上的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些字迹。 “养殖业和农业是其一,只要做到稳扎稳打,加上官方补贴和减免税收,风险可控,收益稳定。” 江燃直接摇了摇头,他想要的不是稳扎稳打,而是剑走偏锋,反正黑吃黑来钱快,亏损了也有很多怪好的人买单。 “地产业不太好做,销售行业景气度也不高……再生资源这块儿我比较看好,不过估计也不符合您的心理预期。” 江燃对农业方向不感兴趣,俞佳也就大抵明白了他的想法,不要扯别的,我就是奔着高收益来的。 因此她也就放弃了提及部分行业的念头,直接说出了也许符合江燃预期的建议。 “证券投资外加新媒体。” “您先前给我的1200万,分别被我拆分投入了白酒、电力、新能源等板块,目前整体浮盈大概在8个点。”俞佳提及股市,有种莫名的自信。 “二级市场交易,风险虽然很大,但只要嗅觉足够敏锐,克制住从鱼头吃到鱼尾的贪欲,我还是具备一定把握。” 江燃不置可否,沉吟出声:“说说新媒体。” “短视频,直播,网红经济。”俞佳其实对这些东西的兴趣远远低于投资交易,但不得不承认它们的前景。 “既然你有信心,证券投资这个方向没太大问题。” 传统行业存在收益周期,不过二级市场交易可不用经过生产加工,上线销售,资金回笼,研发改良这些程序。 在华夏国交易体系20个点波动上限的情况下,理论来说,一天最大可以见到60%的收益。 当天买,次日涨停板卖出,破板跌停再度买入又拉升至涨停。 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暂且不提,不过的确从侧面证实证券交易市场,是一个有无限可能性的地方。 更遑论看好什么行业,完全不用自己去做,市场上任何一个行业都有无数家上市公司,想投资哪家都可以。 俞佳就怕江燃把投资交易这一块给否决了,听见这番话,顿时有种想要大干一场的念头。 “新媒体这块也可以同步进行,你那1200万暂时先不用动,先拿700万搭个架子,后续资金我会想办法的。” “前期资金体量小的情况下,还是以投资交易为主。” 江燃也不太确定哪个方式更好,既然如此,倒不如齐头并进。 “我明白了。”俞佳点点头,“证券投资这块儿暂时可以用个人交易者的身份,等日后资金体量大了之后再转为工作室或者公司形式。” “新媒体公司这方面前期的筹备工作可以交给夏婉婉,就是公司一旦做大,一些明里暗里的关系……” 筹备一家公司没什么问题,小打小闹不会有人在意,一旦规模扩大动了先行者的蛋糕,可能就会遇上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 “明里暗里?”江燃拿起手机将陆谦的电话号码发给了她,“出院之后你自己去找陆谦,我会提前跟他说好。” “公司的事,正当竞争无可厚非……至于盘外招,你去问问夺命而逃的楚济川,什么叫做盘外招?” 第169章 好人啊 在医院见过俞佳之后,江燃又去了云上仙宫一趟,从赵老五口中得知了两个消息。 其一是蒋守业派人放了七把火,火势虽然很快得到控制,也没几个人员伤亡,不过这把火却直接烧到了上面领导的桌案上。 谢恒提交的材料说是派人去黑恶势力团伙暗访取证,不料蒋守业嫉恶如仇,时刻想着将南都的蛀虫一网打尽。 结果不小心打草惊蛇,导致部分狂徒走投无路,方才铤而走险纵火行凶。 蒋守业更狠,直接把流金岁月发生的事给捅了出去,来了个冒名领功。 报告里面将死亡人数一笔带过,重点提及自己如何运筹帷幄,在没有造成任何官方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击毙了性质极其恶劣的犯罪团伙首脑四指谭。 他还“解救”出来十来个被拐的小孩,把这些孩童派人送还受害者家中,一大早就收到了不止一面写着“蒋青天”之类话语的锦旗。 更狠的是这家伙自己把四指谭的犯罪材料爆了出来,还搞了一份万民书,上百个家庭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遭受到的迫害和苦难。 四指谭和手底下的人一共死了多少,这事儿除了当晚冲进流金岁月的百姓外,没有太多人关心,蒋守业一番骚操作,不但把自己摘了出去,反而变成了功过参半。 谢恒拿不到切实证据,肯定不能信口说姓蒋的和四指谭勾结,人不是他抓捕击毙的,这厮纯纯在自导自演。 材料里提及对方嫉恶如仇这种话,等同于明摆着说蒋守业不经过切实取证调查,头脑发热展开行动,已经算是很大限度的在泼脏水。 谁能料到蒋守业这厮把钱袋子直接扔了,也伸着头被泼了一脸,可惜人家准备了擦脸的毛巾。 这事儿谢恒没法阻拦,四指谭的犯罪材料不是姓蒋的自己选择性爆出来,他还真就弄不到手。 目前这种情况,蒋守业和他肯定都讨不了好,至于谁受到的影响更大,暂时也不太好说。 不过四指谭一死,损失钱袋子不假,姓蒋的自己排了个雷也是真。 这种事发生之后,谢恒和蒋守业已经不太存在各退一步的可能性,接下来明里暗里的争斗肯定会更加白热化。 蒋守业倒不是想比谢恒爬的更高更快,他做事图的就是一个稳扎稳打,按部就班就能往上走的事,没必要横生枝节。 对方准备动景川集团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下一步就是根治沉疴,扫除积弊,明摆着就是冲自己而来。 他唯一想干的事就是扯谢恒的后腿。 谢蒋两人的争斗已经发展到这种局面,因此赵老五在得知夏婉婉想去江燃的公司后,倒也未曾阻拦。 在云上仙宫肯定不愁吃穿,但基本上也就陷在这里很难往外走了,跟着江燃才能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赵老五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也不会失了果决,不过对于夏婉婉、疤子这种身边人,也不介意她们去选择更好的未来。 第二件事则比较有趣,死掉的四指谭据说被附近积怨已久的民众给瓜分了。 五楼赌场发生的一切更是让这些民众奔走相告,流金岁月老城区的灯火久违的亮了一夜。 这事儿还是夏婉婉她们带着现金准备离开的时候,疤子拦了几个裸着身体狂奔的路人询问过后才得知。 四指谭在流金岁月的手下全死了个干净,欢呼声都快把楼给震塌了。 念及此处,江燃点开夏婉婉通讯软件中发给他的几张图片,地点在流金岁月的大门口。 照片中拍摄到了振臂高呼的人,也有着相拥而泣的人,更多的……还是朝着四指谭尸体血泊旁一道离去脚印方向叩拜的人群。 他们几乎五体投地,身体和脸紧紧贴在地面上,更有甚者低头亲吻着地上的血色脚印。 这样的虔诚,让江燃的神魂都有了些许波动,修真界里,即便叩谢师恩,跪拜天地,也很难感受到这样至诚的心意。 “江先生,这些人拦着我们问有没有看到杀掉四指谭的人,疤子随口说了句地上的脚印就是杀掉他的人留下的,结果就出现了这种场面……” 即便是文字消息,也能感觉到夏婉婉发出这句话时那种啧啧称奇的感叹模样。 “不过想来我要是其中一员,估计也会在四指谭死后,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吧。” 夏婉婉觉得自己可能永远忘不掉打开负二层密室的那一幕,四指谭这种人,哪怕被剁成肉馅都不为过。 也因为和江燃这一行,她始终提醒着自己,谨记着无论面对怎样的破天富贵和权势。 都得紧守自己做人的底线,有些事一旦起了头,或许就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赵五爷和四指谭一样,都仰着上面人的鼻息,却没有活成对方这种不择手段,恶贯满盈的模样,夏婉婉也不会想变成下一个柳青青。 …… 离开云上仙宫之后,江燃乘车到了“敬山居”。 沈青筠今天并没有在这里,他只见到了齐敬山。 来“敬山居”找对方的目的也很简单,后天他就准备前往燕山,趁着长假解决起阳枝和燕传的隐疾两件事。 他对林家不太熟悉,唯一的交集就是林文耀。 林牡丹和林家的牵扯也不多,就更一无所知了。 齐敬山既然能调查到起阳枝在谁手中,还了解的如此清楚,显然和林牡丹打过交道。 让他事先打个招呼,也不至于到了燕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不料刚在书房坐下,齐敬山苍劲的老脸上,就出现了一抹欲言又止的神色。 江燃可不会好奇追问,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一副静等下文的态度。 “江小子,我把青筠支走,就是怕她听到我们的谈话。” 半晌之后齐敬山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表明自己要说的事不适合让旁人知道。 “清川上面有几个老家伙知道我在南都,联系我询问了一下谢恒和蒋守业的事。” 江燃一听这话,大抵知道他要问什么,却依然没有开口。 “我跟谢家那小子打听了一下具体情况,他说这一出纯属蒋守业狗急跳墙自断一臂。”齐敬山眼中神色莫名。 “四指谭那帮人的死和你有关吧?” 他可不相信谢恒口中那番话,什么群情激奋失手杀人,也不相信蒋守业的春秋笔法,四指谭等人持枪反抗被击毙这种说辞。 “缺钱,去他场子里赢了点。”江燃和齐敬山四目相对,神情没太大波动,“赢了钱四指谭不但不想给,还试图掏枪反抗。” “怕被微冲打死,我只好先送他们上路了。”他言语中说着怕被打死,却根本没有丝毫惧怕之意。 齐敬山虽早有所料,但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你杀心未免太重了些,如若不是蒋守业跳出来把这件事定性为黑恶势力厮杀,把击毙四指谭变成了功劳揽到自己头上,肯定会引起上面的调查。” 江燃见他一副自己不该杀这么多人的模样,想了想把夏婉婉发给自己的几张图片点开,将手机推到了对方面前。 齐敬山略有些诧异,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翻看了几眼,一掌拍在了实木茶几上:“老子在南都待了一年多,居然不知道还有这等狂徒,确实该杀!!” 让齐敬山看这些群众的表现和夏婉婉通讯记录中诉说的一些话,倒不是居功,主要是江燃懒得和对方在杀了多少人这件事上辩驳。 他不介意自己杀的人是好是坏,不过对方可能会介意,倒不如让对方自己看看,这些人到底该不该杀。 齐敬山不知道这些腌臜事实属正常,四指谭又不是个大蠢逼会跳脸输出。 不过他这会儿的确觉得这些人全都死有余辜,甚至还想说一句蒋守业人还怪好的嘞,居然主动帮着江燃把麻烦给解决了。 第170章 略略略 江燃坐在书桌旁,脑海里却想着昨日在敬山居的事情。 齐敬山在看过那些照片后,不再纠结于四指谭和一众拥趸到底被杀了多少。 他只是提醒了一件事,蒋守业的报告中用春秋笔法带过了具体的死亡人数,并且没有提及武者动手,故而没有引起武道龙头的注意。 或者说武道龙头平常根本不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唯有事实呈现在面前的时候,才会引来对方的注目。 第一次动手杀杜洋被他给压了下来,这一次又阴差阳错让蒋守业帮忙解了围,没把事情闹大,但并非次次都会如此幸运。 江燃只反问了一句话:“下次遇到四指谭这样的人,该杀还是该放?” 他吃准了齐敬山的秉性,跟对方争论杀心过重与否毫无意义。 果不其然一句话把那个老头问的神色僵硬,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即便作恶多端,也该交由官方出面,擅自杀人终究不对。 江燃懒得理会他这种黔驴技穷的狡辩,谢恒要是有冠冕堂皇对付四指谭的法子,就不会有自己去流金岁月大开杀戒的一幕。 不过齐敬山的提醒也不能说毫无用处,至少得和夜袭楚济川的时候一样,必要的遮掩还是不能少。 他决定了,下次再做黑吃黑的事情,就不用讲什么道义因果了,宰了带头的把钱一抢直接闪人,任谁也捉不住把柄。 在流金岁月犯了两个错,第一是想着赢了钱对方会乖乖认输,第二就是不该等着四指谭回来杀了对方,否则根本不会出现其他场子被纵火的事。 先把流金岁月的钱一抢,转身就去其他场子搞事,四指谭只能疲于奔命,他拿到手的现金肯定会更多。 除此之外,他还要到了林牡丹的住址和联系电话。 江燃拨了一次无人接听后,也就将打电话联系对方的事抛诸脑后,打算直接按着地址登门去找林牡丹。 准备的钱要是不够,虽然不至于杀人夺宝,但打个欠条日后再还,也不能算他仗势欺人。 去燕山的方式很多,不过飞机是中转站,浪费的时间很多。 高铁之前忘记买票,早上看了一眼今明两天南都去燕山的班次全都是已售空。 江燃本想包个车过去,结果短视频里面拍摄的路段,南云高速把人都堵麻了。 长假出行,着实不易。 最后他在某个视频的评论区,发现了一条有用的评论。 那就是燕山市虽然没有码头,不过可以在南都找一条小点的渔船或者其他小型船只,顺着南江而下,可以折入燕水河。 沿途很多地方都能上岸,实在不行接近岸边的时候,直接带个救生圈游上去也行。 江燃对这种方式就比较中意,他准备等会儿就去港口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小船顺路去燕水河,要是没有的话,包一条船也行。 刚想到这茬,外面就传来了几声叩门的动静。 “江燃,我进来了啊?”白菲菲喊了几声没听见回应,用手压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没有反锁,顿时推门走了进去。 她梳了两个麻花辫,化了个淡妆,明眸皓齿好不青春。 “好不好看?” 见江燃在自己进门之后,转过椅子看了过来,她也不说来意,捏着两个麻花辫笑意盈然的询问着意见。 “算了,估计你也欣赏不来。”还不等江燃回答,她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把手机取出来晃了晃,“看,新买的手机壳,搭不搭我这身衣服。” 江燃也没搞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附和的点了点头,跟应付小孩一样。 “真敷衍。”白菲菲剜了他一眼,小腿在床沿上晃荡着。 “沈青筠打电话你没接。”好半天终于扯到了正题,“她让我问一问,你真不打算跟我们出去玩啊?” 看似替沈青筠在问,不过她眼神中亦有期待。 不知为何,在经过楚天齐和绑架的事之后,她总觉得江燃跟着有种莫名的安心。 再者白菲菲也想顺便带着他旅游放松一下,不能成天陷于往事无法自拔,看看大好河山舒缓下心情总是好的。 “不去,我还有事。”江燃都怕长假时间不太够办完这一连串的事情,到时又得跟秦韵解释去向,哪有心思跟她们去旅游。 白菲菲抽了抽琼鼻,把手机扔到床上,掰着手指开始算了起来:“青筠和我,严文轩,马逸伦和女朋友,还有顾一彤,袁欣然,光你认识的人就去了不少呢。” “还有汉服社的几个大美女,你就不想认识认识?” 她提到大美女的时候,还做出一副油腻猥琐的样子,挤眉弄眼称赞对方的身材和容貌。 江燃颇有些无语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正常点。” “我不正常?”白菲菲小嘴张开,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重点落在了两腿之间,神色和语气都带着几分古怪。 “我只是不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燃站起身来,抓住她上臂连带着整个人拽到门口:“你要闲着没事干就出去多买点溜溜梅。” 白菲菲见他作势要把自己推出门外,心知门一关自己今天可就进不来了,赶紧撒泼打滚揉着右臂:“你弄疼我了。” 一边揉一边眼神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瘪着小嘴佯装泫然欲泣,“我下午就走了,这一走你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再见到我,就不能让着我点嘛?” “出门在外多长点心眼,记得和秦姨事先报备。” 江燃听到她说自己下午就要离开南都,倒也没有强行推她出去,只是想起来秦姨的嘱托,神情淡漠的提醒了两句。 “本姑娘这般聪明伶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白菲菲趁他讲话分神,麻花辫一甩低头又绕进了屋内。 “手机手机,我拿手机。”生怕江燃这家伙又抓自己,她赶紧一把拿起先前扔在床铺上的手机,转过身提醒道。 江燃站在门口沉默两秒,转过身去:“你想待在这儿也可以,安静一点。” 白菲菲直接傲娇一甩头,耸动鼻子假装闻了闻,嗤笑一声:“谁乐意待在这啊,床单都给你睡臭了,臭冰坨子,略略略……” 江燃直接伸手指着敞开的卧室门,示意她哪里凉快去哪里待着。 “开个玩笑嘛,看把你激动的。”白菲菲俏脸上笑意不止,摆手打了个哈哈,拿起手机拨通了沈青筠的号码。 “我给青筠打个电话,你自己跟她说。” 她阴阳怪气的斜眼看着江燃。 “免得有些人看到我又在那说,菲菲你怎么不劝劝江燃……” 第171章 一拳捶哭你 “喂,菲菲?”沈青筠悦耳的声音透过手机,依然显得珠落玉盘,闻声似见其人。 “我是江燃。” 沈青筠的呼吸明显乱了一瞬,旋即展颜舒音:“打电话你也没接,我只好拜托菲菲邀请你这个大忙人啦。” “看样子菲菲把你说通了?幸好我们一开始就打算包车走国道一路游山玩水,不然这会儿想给你补张票可有点难。” 白菲菲在一旁没忍住,直接从鼻子里哼唧出声:“说通个屁,是你催着问问问,搞得像是我稀罕他跟着去一样。” “菲菲!”沈青筠倒没觉得借机邀请江燃有什么不对,不过这话从白菲菲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劲,不由娇嗔一声打断了对方。 “江燃,你是不是遇着事了?” 沈青筠见正主半晌没说话,灵慧的心思转动了一下试探性道。 “算是有点事。”江燃也没故作深沉,“正好和你们决定去玩的时间有冲突。” 念及白菲菲和沈青筠几番相请,他还是简单解释了两句。 “什么事?”沈青筠一听这话,性格影响之下忍不住追问出声,话刚出口顿觉不妥,“别误会,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江燃总觉得在她和白菲菲面前,总会突然处于一种沉默以对的状态。 白菲菲看着成年,实则一举一动纯纯一个小屁孩,有时候说的话干的事着实让他无言以对。 对于沈青筠则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盛景娱乐城和林文耀那档子事,根本没让对方长记性。 现今社会除了亲人,真遇上事儿谁会主动往身上揽? 不是,沈青筠这丫有病吧?认识的人遇上什么事儿都想管一管。 江燃甚至觉得这丫头去修真界,可能连三天都活不过,要么被人骗的一干二净,要么就被人诓去做了炉鼎。 “没什么事。”江燃无语少顷,语气生硬又提醒了她一句,“你们这次出去玩,把你那无处安放的圣母心看紧了。” “有什么事多问问白菲菲的意见,她可能没你聪明,但绝对没你傻。” 沈青筠拿着手机的玉手一下子攥紧,星眸中浅浅覆上一层委屈之色。 她始终不明白江燃为什么每次知道自己想帮别人忙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被教训一顿。 白菲菲站在眼底扯着麻花辫琢磨了半晌,终于回过味来:“姓江的你要死啊!什么叫我没她聪明比她傻?” 得,琢磨了半天还是没听明白江燃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记住我说的话,在外面少管闲事。”江燃没有理会白小朋友闹腾,漠然的和沈青筠说完最后一句话。 白菲菲见状连忙伸手去抢手机,可惜电话还是被挂断了,她顿时有些气愤:“江燃你真没礼貌!” 江燃侧头看向她,一个脑瓜蹦差点没给白菲菲弹的灵魂出窍:“要不你下次再遇上绑架,去和绑匪讲礼貌?” “你是不是有大病?”白菲菲捂着额头,又把对方训斥沈青筠的事抛到了脑后。 “不对。”揉着揉着,她的反射弧终于起了作用,“你刚才是说你长假有事吧?” 狐疑的看了看江燃,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食指拇指撑开托住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是缺钱花准备趁着长假去打个短工?”白菲菲双掌一拍,眼神灵动,“你是怕跟着我们出去花销太大,自己负担不起吧?” “哎哟,都和你说了路费住宿费门票饮食一切开销,全都是沈大美女买单……怎么你还大男子主义,花不得女人钱?” 江燃的眼神落在她青春动人的脸上,白菲菲盯了半晌,只能从眼缝里看见密密麻麻写着“智障”两个字。 “我差不多有6000万的流动资金。” 白菲菲还没来得及为他的眼神动容,听见这话直接没绷住咯咯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变成了大鹅的叫声。 “你有6000万?”笑了好半晌,从江燃脸上得不到任何情绪反馈,她终于消停下来。 白菲菲也属实有些佩服对方这种无论面对怎样的嘲笑和讽刺,始终无动于衷的心境。 不过心境归心境,江燃这话属实戳中了她的笑点。 “6000万!我吹牛都是几百万的吹,你可真敢想!咋滴,你买双色球中了10注一等奖啊?” 她眼神依次从江燃棱角分明的脸庞、匀称上半身和腰部掠过,最终在他的大腿根部停留了几秒,很快偏转过目光,脸颊上的绯红不太明显。 “你可能真有6000万。” 话音落罢,反倒是江燃有些诧异,要知道白草包主打一个头铁,只笃信自己的推测,压根不会去相信别人的实话。 “你把资金两个字倒过来,估计这个数还能翻上一番……” 白菲菲咳嗽两声,强壮镇定,在旁人面前她断然不会说这种话,调戏江燃这个大冰坨子倒是勉强能够接受。 果不其然,这番话没有引起对方的任何情绪波动,以至于白菲菲越说越顺畅,霞飞双颊的情形并未发生。 言及此处,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些话是不是在揭伤口?于是乎赶紧刹住话头。 在观察了一下江燃默然无声的表情后,她一拍脑门,总算是猜到对方长假准备去干什么了。 “你准备趁着长假去看医生?” 看医生?这个白痴脑袋里一天在想什么?江燃脑袋有些发胀,完全跟不上白菲菲这种天马行空的思维速度。 “你再不从卧室离开,我让你长假下不了床,也别想着去旅游了。” 江燃索性使出关门送客的手段,赶紧滚去玩吧,怪不得秦韵一开始说“菲菲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合着这压根不是句客套话。 “下不了床?”白菲菲心知他说的是把自己打的下不来床,不过看其一脸拽拽的冷酷样,还是忍不住挑衅道。 “我想配合估计你也做不到啊!” 话刚说完,眼见着江燃脸上冷漠越来越浓,眼珠子一动一拳打在他心口转头就跑。 直到窜出门外,方才转过身手叉腰往后退,一脸眉飞色舞:“谁让你刚才弹我脑瓜蹦,哼!一拳捶哭你!” 她撒着欢跑远,却没有看见江燃愣愣站在原地,感应着体内的九劫气劲。 那几乎会在旁人近身的一瞬间,就会彻底暴动的九劫劲,居然在白菲菲这一拳打来的时候,依然在体内缓慢循环,丝毫没有护体的意味。 凡心不为所动很正常……便连渡劫境神魂……也认为白菲菲那一拳,绝无半点伤害自己之心么? 江燃右手抚摸着左胸口,那一拳毫无痛感,却把他捶得茫然不知所措。 第172章 我要去击剑 “江燃,我走啦!你记得去正规医院哦!” 白菲菲穿着件碎花长裙,麻花辫搭在肩前,站在门口过道处对着镜子侧身打量了几下,朝楼上喊了一声。 见没人理会自己也并不在意,反倒像只小狐狸偷笑了两声,拖着个小行李箱走了出去。 江燃听见了她的喊声,只不过懒得回应,等听到客厅门关上的声音,抬眼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16点15分。 他想了想直接给秦韵打了个电话。 “燃燃?” 温婉的声音中还是有着疲倦,但和此前疲于奔命去筹集资金时完全不同,这种疲惫夹杂着一丝盎然的奋斗情绪。 她刚唤了一声,语气就变得有些歉意起来:“部分工程在年底之前必须得交付,这段时间我和你白叔一直在抓紧时间赶进度,倒是忽略你了。” “哪有忽略?这不是天天都在吃您的住您的么。”江燃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段时间可干了不少大事呢。” “好好学习就是大事。”秦韵忍俊不禁,也没去理会小孩子的显摆心理,“菲菲这孩子没欺负你吧?” “就她那身板还欺负我?”江燃表示不屑,站在原地给她硬捶一百拳,哭的保证不是自己。 “你别看菲菲长得一副老实相,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可霸道了,一般的男孩子都不是她对手,经常被欺负的哇哇大哭,老师不知道喊我去调解了多少次。” 秦韵听到江燃这低估自家女儿战斗力的语气,不由讲述着霸道女的过往。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几乎周周被老师喊去学校,后来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就让你白叔去给人家父母赔礼道歉。” 江燃附和着追问了一句:“那最后她改了没有?” 秦韵没好气的道:“改什么改,简直变本加厉!不过最后还是你白叔想了个法子,她就再也不敢乱欺负别的小朋友了。” “什么法子?”还有能治白菲菲的法子?那必须得问一问。 “菲菲从小就恐高,她犯错之后你白叔就带着她去游乐场看跳楼机,说要是不听话就让她玩十遍!” 秦韵说到这里眼角也不由自主扬起,语气中满满都是回忆。 “结果把菲菲吓得当场撅着屁股给他爸磕头认错,说再也不敢乱欺负别的小朋友了,从游乐场回来哭的嗓子都哑了。” 江燃嘴角也是扬起细微弧度,他前世从未曾听到过秦韵说起过白菲菲过往的糗事,可能也是因为两人关系太过恶劣的缘故。 “菲菲不是准备和学校里一大群人出去旅游吗?她没邀请你一起去么?” 秦韵收敛笑意,突然想起自家女儿和同学出去度假的事。 “邀请了,我和大部分人不太熟悉,就没打算去。”江燃也没有细说拒绝的原因,简单的找了个理由将她的询问应付了过去。 想着长假留江燃一个人在家似乎有些不妥,秦韵沉思片刻方才道:“燃燃,要不你看看想去哪玩,我带你出去转一圈?” 可千万别!江燃心头一跳,秦韵要是跟着他,那燕山之行就真得变成游山玩水了。 “不用了,秦姨你一走,白叔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再说我也不爱去旅游,且不说风景好看与否,人挤人我就受不了。”怕秦韵还想再劝,他连忙表明自己没有客套,而是真不想出去玩。 “那你总不能一个人在家待着吧?”秦韵听出他语气中的坚决,也不再强求,犹豫少顷还是想听听江燃有没有其他打算。 知道不给个借口,秦韵肯定觉得他一个人待在屋里形单影只,说不定就会出于关心带着他去度假,江燃略一寻思想到了解决办法。 “菊花路那边不是新开了一家剑术馆嘛?我对这个东西挺感兴趣,正好趁着长假去报个速成班!”剑术馆开业时前段时间的事,他在短视频上看到过。 “你准备去和别人击剑?”秦韵眉头微皱,“不会很危险吧?” “是剑术不是击剑!”江燃纠正了一下她的话,“新手都是塑料膜具和木剑,加上还有护具,不会有危险的。” “这样啊……那行。我等会儿给你转两万块钱,你去击剑……剑术馆看看报名费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再跟姨说。” 秦韵给钱的事江燃没有拒绝,这要是不收,她肯定还会不依不饶。 又聊了接近两分钟琐事,总算是挂断了电话。 江燃暗道一声幸亏没说去燕山的事,不然这谎就得一个接着一个……他从来没想过说谎居然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小燃子,客厅桌子上给你留了2000块钱,这可全都是我的血汗钱,不是白给你的,记得把家里的卫生收拾好!】 白菲菲大概在离开家门20分钟左右,发来了一条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毕竟人狗殊途”的熊猫头表情包。 她不太确定江燃是不是准备去看医生,想到他可能钱不太够花,就破天荒打开自己的小金库支援了一笔。 江燃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拿起来长按表情包点了删除。 他打开抽屉,将放着还芝草的木盒取了出来,盒中虬结枯枝上那一抹绿意依旧苍翠欲滴,没有枯萎的迹象。 还芝草活性强大,身体机能衰退都能弥补回来,短时间存放并不会导致药效流失。 原本打算找到起阳枝后带回来炼药,转念一想还要替燕传治疗隐疾,倒不如把还芝草带着,直接去燕山炼药也一样。 在屋中转悠一圈,找了个双肩包,将木盒、玉针和玉符全都塞了进去。 燕山一行大概率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带着这些东西纯属习惯使然。 不便之处在于没有储物法宝,东西一多无法轻装上阵的弊端就会显露出来。 江燃背着双肩包下了楼,将白菲菲留下的2000元现金全都装进了口袋。 出门在外揣点现金有备无患,和帮着白菲菲多花一点钱,就能让她少花一点钱扯不上任何关系。 离开山海城打了辆车直奔港口,已经和秦韵交代了去向,他准备今天就出发。 码头要是没有船只去往燕水河方向,那就学白菲菲等人一样,包一辆车走国道。 第173章 港口 南都市港口经过一次迁址,三次扩建。 江燃在毗邻港口的一条街道下了车,推开车门明显感觉空气变得湿润许多,一股子淡淡的咸腥味渗入鼻中,并不难闻。 南港街有东二西一三条街道,东街鱼龙混杂,下网的,做工的最多,四指谭之前主要就是在东二街抽水头,吸工人和渔民的血。 西街海鲜酒楼和谈生意的茶楼最多,在这儿三教九流的人基本都能遇上,某些做中人的牙子更是交友广阔,各种门道一清二楚。 南港西街四十多年前诸多武馆林立,码头上做生意的人都得卑躬屈膝弯着腰拜见几大话事人,甭管是哪来的强人都得按规矩办事。 基本上天天都是大小冲突不断,为女人,为地盘,甚至牛帮的人在马帮的地盘上嗓子不舒服吐口痰,都能演变成一场大战。 以和为贵那是上了档次的人才有的见识,那个年代小人物想在南港西街混下去,凭的就是不要命的狠劲。 不过在官方腾出手清理这些积弊问题后,那种特殊的局势也就一去不返。 热武器面前人人平等,任你再怎么桀骜不驯都得趴着求饶,低头活抬头死,简简单单一句话,类似南港西街这样的地方,很快就变得和谐下来。 江燃顺着东二街一路往西,道路实际不窄,不过两旁堆着的诸多杂物和胡乱停放的三轮车,叉车让整条街道显得凌乱不堪。 部分赤着膀子,背上肤色泛红的汉子聚在一起,就地坐在大排档和商店门口,开几罐啤酒灌进腹中,扯着脖子小心翼翼的搓着手里的三张牌。 偶有搓出金花的汉子背后传来看客的几声惊呼,骇的其他单尖对子等牌全都丢进了弃牌堆中,害的人只能捡个锅底钱,于是忍不住扭头和身后人争执起来。 一些店铺门口张贴着招工或寻物的传单,办证和良家小妹的小卡片贴纸更比比皆是。 江燃这样年轻的后生仔并未引起忙里偷闲众人的注意,多数瞟了两眼便不再关注。 换做戴着腕表一脸嫌弃的精英人士,倒是会让这帮汉子一拥而上,看看有没做工的机会,或是干点什么其他活计。 几个半大孩子吊着鼻涕远远看着和东二街格格不入的江燃,觉得他有点奇怪。 往日里打扮这样干净,长相清秀的人,到了这儿都是走的飞快,或者直接就退了出去,哪有这样施施然逛街一样的心态。 顺着东二街一路往前,江燃没遇上合适的问询对象。 街边打牌的那些多是工人,面馆门口饭桌上,用手挑起一筷子面裹着大蒜送入口中,神情愉悦的男女,显然更不是他要找的对象。 再往前走了片刻,看见一条岔路口,一侧是石板铺的小路,可以抄近路离开南港街,一侧立着个锈迹斑斑的老旧路牌,上面写着南港东街。 江燃一路行来,也看出来早些年可能不存在东二街的说法,这地方只有东西两条街。 路牌旁边的墙上靠着一些男女,年纪大的五六十岁,最年轻的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 这些人眼睛看似无神的打量着来往路人,偶有目标眼神便迅速发亮,急急忙忙围拢上去。 来港口转悠的人也不少,只为了瞧个新鲜,大多都直接跟着旅游攻略去了西街,能来东街的大部分都带着目的。 路牌附近的这帮人眼光毒辣,但距离成为一个合格的中间人还欠缺了一些人脉和积累。 真正手握大量资源,一个电话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的牙子,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部分人无神的眼神快速掠过江燃,微泛黄的肤色却细嫩的肌肤,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和深邃镇定的眸子,眨眼间判断出这个人不值当浪费时间。 主要是那对眼睛和一些心里装着事的人不一样,压根看不出半点迷茫,明摆着就不是他们的目标。 江燃站在路牌旁边看着明显规整很多的东街,想了想朝墙边一群人招了招手。 大部分老油子浑然当做没看见,仅有两个人看了眼天色,犹犹豫豫走上近前。 一人是个半大姑娘,头发梳得很整齐,衣服有些偏大,皮肤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眼睛里透露着几分淳朴天真和狡黠老辣皆有的复杂。 还有个挂着婴儿背带的女人,看不出真实年纪,只能说看上去比实际苍老很多。 她怀中的婴儿睡的正香,这女人比身旁的半大姑娘要拘谨很多,一副不怎么抛头露面的样子。 “我来南港街之前去码头转了一圈,怎么只有轮渡和货船?渔船和小型船只都去哪了?” 江燃也不会因为看见这种生活中的苦难而心生同情,人生百态莫不如是。 他方才去过码头,没找到合适的船只,轮渡又不可能去燕水河,于是只能来南港街想想法子。 怀中挂着婴儿的妇女正要开口说话,一旁头发整齐的小姑娘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解释了起来。“上面有通知,10月1号到10月15号这一片禁止渔猎,要么去其他水域申请短期捕捞权,要么就待在家里休息。” 小姑娘声音爽朗,盖住了周遭嘈杂的声音:“至于小型客船大部分都被人预定,至少三五天内,港口这片应该是看不到小型船只了。” 眼圈附近斑点驳杂的妇女见小姑娘抢先开了口,还没说出口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看着江燃眉头微皱,忽然灵光一闪。 “您找船是要走水路去其他城市么?”她只是不善言辞,并非榆木脑袋,很容易就推测出面前这个青年的目的。 “帮我联系一条客船或者渔船,最好今天就能出发。” 江燃点了点头,冲着两人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小姑娘狡黠的眼神快速闪烁了几下,开口抢起了生意。 “您这么着急,凭我俩可没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船,不过我可以介绍梨花茶馆的老板给您认识,他保准有法子。” “介绍费是200块,我只收您180好了。” 介绍费、牵头费和促成生意的提成,该收多少都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 至于为何要出介绍费的原因也很简单,不是扎根在这儿的熟面孔,普通人自己去梨花茶馆只能喝茶,甭想着花钱找老板帮忙办事。 每一笔钱都会分成三份,中间人可以拿四成,办事的人和地盘头子各拿三成,中间人降价只能拿自己的那部分去补。 小姑娘原本能拿80元,降到180元的话,就只有60元了。 “这位小兄弟,你看我这……”妇人迟疑半晌,还是张开有些发白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发出了略显歉意的声音。 “150块,我带您去见他。”看了一眼挂在身前的婴儿,语气从犹豫变得果决。 她发质干枯,散发着一股廉价洗衣粉的味道,身上的衣服不能说过时,也绝不是都市里年轻小姑娘故意装扮成的复古风。 生活的苦难从她眉梢鬓角和厚着脸皮降价抢小姑娘生意这细小的举动中,散发的淋漓尽致。 “姓路的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小姑娘听她一下子把价钱从180元降到了150元,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你前两天就用这种方式搅合别人生意,要不是看在邻里街坊的面子上,早有人动手收拾你了!” “我一个小姑娘家家哪里得罪你了?凭什么这么欺负我!”她说着说着有些绷不住,眼中的狡黠也被委屈占据。 第174章 怎么会呢 路姓女子干涩的嘴唇开合了两下,脸色有些晦暗:“小雨儿,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你知道我爱人上个月出海……” “不就是死了男人么!”小雨儿捂着耳朵一副不想听的模样,眼中噙泪大吼着。 “我爷爷死了都快三年了,奶奶还有高血压,低保迟迟办不下来,我有一天天挂在嘴上装可怜卖惨么?” “你男人好歹是跟船出海,那么大一笔赔偿还不够你生活?” “这……我……你易叔叔的赔偿款……”妇人看了眼怀中婴儿,眼眶微红,声音干涩,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声歉意,“都是我的错。” 旁边靠在墙角的一些男女眼中隐有怜悯,皆是偏过头无视了这一幕,这种时候去劝说,无疑会让两人更加没有尊严。 方才江燃挥手,这些人故意装作没看到,也是猜测他可能是想找个向导办点简单的事,把机会让了出去。 路姓妇人目光掠过小雨儿握着拳头,泪珠子挂在眼角始终不肯垂落的模样, 她有些歉意转头看向江燃,青年丰神如玉,换做十几岁的年纪,或许自己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小兄弟,对……对不起啊,我不认识茶馆的老板,150块钱也是乱说的,您还是让小雨儿带路吧……”她声音算不上好听,普通话腔调夹杂着一些改正不了的南都口音。 “谁要你在这里大发慈悲了?”小雨儿冷笑一声,吸了一下鼻涕,“别听她瞎说,这片儿讨生活的都认识刘爷,不管哪个本地人领着都行,你跟着她去茶馆也是一样的。” 有些中性化的少女音调很高,不过她转过身去的背影却有些落寞。 路姓妇人哪里看不出她刀子嘴豆腐心的善意,本想伸手去拦,手臂刚抬起一半,就被沉甸甸的生活压了回去。 “小雨儿。”江燃看着她的背影,突兀出声。 少女整齐的头发随着回头的动作,甩在半空遮住了有些诧异的脸。 “我还需要一个向导。”他声音淡漠,说出了唤住她的原因。 “她带我去茶馆找人帮忙,你来做向导。” 小雨儿脸上的诧异很快转为欣喜,立即转身小跑几步凑到了江燃身边。 她冲着路姓女子昂头冷哼一声,目光中的狡黠在看到江燃时重新露了出来:“向导收费也是200,南港东西两条街我门清,想找什么地儿问我就成。” 江燃微微颔首,偏头看向一旁神色忐忑的妇人:“先带我去梨花茶馆。” 抱着婴儿的妇人脸色终于舒展开来,张着嘴想要道谢,却见江燃已经迈步走进了东街,小雨儿也步伐轻快的跟了上去。 “后面那条街被称作东二街,实际上和最早的南港东街没有任何关系。” 妇人埋着头在前面带路,身后的小雨儿觉得气氛太过沉默,主动讲述起这些东西来。 “东二街是谭爷的地盘。”小雨儿提到谭爷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明显变得凝重许多,“这条东街则是卢爷在管,基本上以路牌为界。” “你记得在东二街别乱和人起冲突,谭爷不像卢爷那么好说话。” “前几天东二街起火,谭爷手底下的人闹事,要不是卢爷出面,估计很多人都要被殃及池鱼,莫名其妙挨一通毒打。” 小雨儿声音压的很低,她抬头看着身旁青年的侧脸,也不太确认他有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讲话。 这些事按理来说以她的机灵劲不会跟外人乱讲,只是出于对江燃那份善意的感激才投桃报李的提醒了一下。 “谭爷?”江燃回想起来赌场里那个家伙约莫也姓谭,赵五爷也提过蒋守业让人放火的事。 小雨儿口中的谭爷,八九不离十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个。 “你说的谭爷,是不是有个外号叫四指谭?” 江燃这随口一问,把小雨儿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伸手去捂他的嘴。 “虽然这儿是东街,你也别乱喊,这话要是被谭爷手底下的人听见,你可就惨了。” 小雨儿探头探脑的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没人注意,方才松了口气。 江燃脚下步伐依旧,轻飘飘一句话出口:“四指谭已经没了。” 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什么其他心思。 话音刚落,前面埋着头的路姓妇人身体一抖,侧过头时眼中神色明显有着剧烈的波动。 那是一种欣喜若狂过度带来的迷茫,她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要求证。 “因为一些私人恩怨,死在了安平区荔枝路附近,流金岁月大门口。”江燃下一句话,让她脑袋有些晕眩,身形亦是颤颤巍巍。 小雨儿原本还在寻思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眼见着姓路的一副要晕倒的模样,不禁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的往她身边走了两步方才开口。 “姓路的你别一惊一乍……”伶牙俐齿的小嘴把话说到一半,便听闻咚的一声,这才发觉姓路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浑然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双手合十面朝安平区的方向念念有词:“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赶紧起来,雇主都快没影了。” 在小雨儿连拉带拽之下,妇人带着一脸的苍凉和悲戚站起身来,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青年。 “小兄弟,冒昧问一句,您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她不是不相信,在看到江燃言语和眼神中笃定的一瞬间,就觉得这不是一句谎话。 追问出声,也仅仅是宣泄内心无处安放的激动罢了。 “目睹。”顺着东街再往前走了十几步,江燃才言简意赅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酷酷的家伙亲眼看见四指谭被杀了?小雨儿脑袋瓜子有些嗡嗡作响。 她肯定不至于有姓路的那么大反应,不过闻听四指谭的死讯,还是令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不是南港街的人,很难真实体会四指谭的威风和霸道。 南港东街多出一条东二街,就是卢爷妥协的产物。 这时候小雨儿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东二街那帮人自从起火之后,浑身上下那股豪横劲的确收敛了不少。 “姓路的,四……谭爷好像真凉了。”小雨儿偷偷摸摸凑到妇人身旁,压低声音道,“他手底下那帮人一整天都没来东街故意找茬了。” 路姓妇人眼眶发红,重重点着头,“嗯!死了!绝对是死了!!” 江燃陈述四指谭的死亡时,言语中是十分肯定。 她言语中的肯定,却有十二分! “你和对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小雨儿还是没敢直呼四指谭的名字,她疑神疑鬼之下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自己。 “我和你易叔的大女儿,就是在四指谭收购渔获的档口失踪的。” 在闻听四指谭的死讯后,她终于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娜娜姐被他抓了?”小雨儿瞬间回想起几年前,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一对虎牙的女孩。 “调查取证的结果是失踪。”妇人脸上的表情极为僵硬,“但是我在鱼档监控死角的地方,看见了娜娜的鞋。” “那个档口给的价钱要高一点,每次娜娜弄到一些海货,都会特意去东二街卖掉,几年都没出过问题……那一天四指谭刚好去过那个档口,恰巧娜娜就失踪了。” 小雨儿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平日觉得手感粗糙,这会儿甚至有些庆幸,她有时抓到海蟹之类的东西,也会去东二街的档口卖掉。 “大家私底下传四指谭恋童癖是真的?” 路姓妇人眼底是浓郁的悲凉,她摸了摸小雨儿的脑袋,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平时看着挺聪明,没想到也会犯傻,姓谭的何等大人物?怎么会是恋童癖呢。” “娜娜她长得多水灵,绝对是被拐卖到别人家里去了,这家人条件肯定还不错,不然怎么买的起我家娜娜当女儿。” 她语气中满是自豪,说着说着,嘴中便尝到一些咸味。 第175章 就找他 “虽然现在已经不兴话事人这个说法了,不过梨花茶馆的刘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早些年的话事人地位差不多。” 小雨儿到底年纪轻,很快就恢复了心情,或者说四指谭死不死也改变不了她的生活,奶奶的低保依旧办不下来。 “刘爷很好说话的,基本上南港街的人都要承他一份人情,要不是他定下的规矩,我跟姓路的可没机会给您当向导。” 在她脆生生的话语声中,一座茶馆映入眼帘,三层楼高,颇具古韵。 随着逐渐接近茶楼,路姓妇人的眼神变得闪躲起来,反倒是小雨儿一副浑然不觉得样子。 西街的商户和行人明显多了几分悠然气度,牵着手游玩的情侣和散步的中老年人也不少。 天色还未大暗,茶馆的门头和窗扉被覆上一层薄薄的金红色,屋檐上缀着一连串红彤彤的灯笼,散发着不太亮的光芒。 还未走进茶馆,便听见婉约的唱词在其中荡漾。 茶楼分上下三层,大厅错落有致摆着各式茶台和座椅,部分年纪偏大的客人靠在躺椅上闭着眼摇摇晃晃的听着曲。 一条木梯从地面延伸向上,悬在半空的地方是个圆台,婉约的曲调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末端岔开延展向两侧,绕成二楼往外突出一截的走廊和看台。 江燃刚走进屋内,就有个伙计迎了上来:“您一共几位?” “他想找刘爷办点事。”小雨儿从身后探出脑袋,替江燃回答了这个问题。 抱着婴儿的妇人也适时开口:“这位小哥想包一条船,我俩想着刘爷应该有法子,就带他过来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刘爷成天闲得慌?”茶楼伙计明显认识小雨儿和妇人,语气带着几分斥责,在悠扬的曲声中传不出太远。 “帮个忙知会刘爷一声呗,等下给你买包烟。”小雨儿脸上堆笑,年纪轻轻已经被生活磨平了心气,丝毫没把对方的趾高气扬放在心上。 “谁稀罕你那包烟。”伙计忍不住摇了摇头,目光在她俩身上来回打转,半晌后还是转过身去,“跟着,我带你们去找刘爷。” 他嘴上骂骂咧咧,却还是选择了帮忙。 江燃全程一言不发,犹如过客,观看着南港西街的红尘烟火气。 小雨儿眼含艳羡的看着茶馆内悠然自得,品着精致糕点和香茗,微眯双眼跟随婉转曲调打着节拍的一众茶客。 几人顺着墙边走进了内里,推开后门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子,中间是延伸到更里边的一个长条形水池,池水清澈,景观石点缀其中,不时能看见嬉戏的游鱼。 水池两侧是鹅卵石铺就的地面,道路两旁是木质建筑,全都关着房门,看上去类似茶馆的包间,可又太过安静。 “以前这还接待游客住宿呢,不过刘爷这两年图清静,这些客房就都空了下来。”小雨儿见身旁的青年目光扫过两排客房,极有眼力见的解释了一句。 “知道刘爷图清净你还不乖乖把嘴闭上。”走在前面带路的伙计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顶了一句。 小雨儿还想说什么,结果就看见他侧头用手指竖在嘴前示意不要讲话,顿时吓了一跳缄口不言。 江燃四人进院是顺着水池右侧道路前行,此刻恰好快要走到右边一排客房的尽头,拐角处某间房屋内隐约传来一个慢吞吞的老者讲话声,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 “刘爷屋里有客人在。” 伙计侧头压低声音,有些无奈的看向小雨儿,“要不然你们改明天再来?” 小雨儿明显有些胆怯,余光看了一眼身侧面色晦暗的妇人,鼓起勇气上前抱住伙计的手臂摇晃几下:“八哥您就发发善心帮帮我呗,这位帅哥急着找船,哪等得到明天啊。” “谁知道刘爷在谈什么要紧事,我可不敢冲撞。”八哥头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八哥,囡囡前段时间发烧,看病花了七百多块……我奶水又少,眼看着她连奶粉都吃不上了,好不容易遇见这个心善的小哥,但是找不到船,我也实在没脸要这笔介绍费。” 她怀中的婴儿脸蛋肉嘟嘟的,不过肤色明显和营养充足的婴儿不一样,嘟嘟脸给人一种虚浮的感觉。 “看个发烧七百块?”小雨儿吃惊的捂着嘴,“我奶奶一瓶降压药才30块,给你看病的医生怎么不去抢?” “说是有点肺炎,想不留后遗症的话就得好好治……”妇人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医生这么说,她只能配合着掏钱。 “一罐奶粉就得好几百块,前段时间你跟着去码头帮忙做饭又把手给砸了,那个老板好心赔的1000块不够用吧?” 小雨儿神情纠结,知道姓路的死了丈夫,没人帮着带孩子过得很苦,没想到惨成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有人生没人养,也好不到哪里去。 “哪买得起几百块的奶粉,囡囡吃的奶粉一袋只要25块钱。”妇人眼中带着些许对孩子的愧疚,想要强颜欢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没事。”小雨儿拍拍她肩膀安慰道,“我小时候喝的奶粉才8块钱一袋,不照样长得高高壮壮!” 八哥有些无奈的捂着脸:“我说你们俩在这给我上眼药是吧?记得下次别为了这点儿破事来找刘爷。” 他深吸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几句之后,就缩手缩脚拐过弯去。 小雨儿和路姓妇人对视一眼,皆是忍不住舒了口气。 两人也不想老是介绍这种“生意”给刘爷,问题是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会见她们。 找船这事儿换做别的中人,自己就能联系好,换做她们除了来找刘爷,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 江燃站在原地,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这或许便是所谓的众生皆苦吧。 不过相比于修真界的百姓,小雨儿等人面对的苦难,好似又不值一提。 饥荒之年易子而食,子弃父的事情,在修真界也不少听闻。 很快八哥就耷拉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怎么样?”小雨儿心头一突,知道不妙,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刘爷训了我两句,说我不知尊卑。”八哥心中有怒气,可看着小雨儿和妇人,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把数落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不好意思啊帅哥……”小雨儿苦笑了一下,“刘爷今天可能有重要的客人,要不然您再回去问问其他人?” 其他人心生怜悯把这个简单的生意让了出来,没办成也赖不成别人。 可惜她唯一认识的几个人,早些天就开着渔船去了其他水域,不然倒是还有几分希望。 “不必浪费时间,就找他。” 江燃神情淡漠,背着双肩包抬腿就往拐角处走。 八哥一愣,抬腿便追。 第176章 还记得么 江燃转过弯,发现讲话声是从第二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他身后很快窜出一个灵活的身影,赫然是一脸惊恐地小雨儿。 在南港街这种地方卑躬屈膝久了,也不敢对外人拉拉扯扯,只能双手合十拦在青年面前,便随着他的步伐,边后退边一脸哀求。 眼见着江燃脚步未停,小雨儿犹豫着转过身跟着一起走到了半掩的房门前。 “得罪了刘爷会倒大霉的。” 她悄声提醒着。 江燃修长的手已经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这家伙是个外人,得罪了刘爷多半会被教训的半死不活,自己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南港街人,顶多被打一顿以示惩戒。 小雨儿脑海中想着他方才唤回自己的场景,咬着牙低头绕过推门的手臂,先一步闯进了屋内。 屋中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主位太师椅上七十多岁的老人,顶着一张老年斑密布的脸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小雨儿在对方那压迫性十足的眼神下小腿肚子有些发软,她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姓路的跑了进来,直接跪倒在地。 八哥能心怀不忍帮着问询一声已经算是仗义,这会儿自然不会瞎掺和:“刘爷,我跟她们说过您没空了!”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小雨儿余光扫过八哥的脸,没有过多责怪对方。 “刘爷,都是渔娘的错,为了给囡囡赚点奶粉钱,没法子才来叨扰您……”路渔娘身前若非挂着婴儿,早就忍不住开始磕头了。 “这个后生仔估计还是个学生,估计去哪儿有急事,不是故意冲撞您的。” 江燃抬眼看着屋中情形,目光落在路渔娘身上,眉宇间略显不解。 这些人生活中所遇苦难已经足够多,为什么还能揣着一颗如此纯粹的良善之心? 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让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呜哇……”路渔娘怀中的婴儿似乎是睡够了,终于被外界的动静惊醒,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急的妇人更加手足无措。 主位上的老人听到哭声更显心烦意乱,余光瞥了一眼站起身来的两人,不由阴沉着脸跟着站起身来,轻咳一声。 “你下跪做什么?让别人瞧去,还不定怎么想我姓刘的仗势欺人!”他声音虽然气虚,但揣着几分不怒自威。 路渔娘有些不知所措,小雨儿适时的扯了她胳膊一把,才顺势站起身来。 “把她们带出去。”刘爷看着注视门口这出闹剧的客人,眼神有些冷意。 “你们为什么想着替我求情?”江燃也明白小雨儿先自己一步闯进屋中,也是抱有替自己求情之意,这句话同时在问两人。 “求什么情?你花钱雇我们当介绍人,肯定不能败坏了我俩的名声啊!” 小雨儿摆摆手,眼中有些忧心忡忡,刘爷这副态度明显是真的生气,也不知道刚才这一出该怎么收场。 刘爷眼中的寒意愈发渗人,他其实不至于为这一点小事动怒,但今天来的却不是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对方面前失了面子。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冷着脸和那个不知死活的后生仔说话,却见对方扬起手朝自己这个方向招了招。 这算什么,登门挑衅么?他勃然大怒,有种想把对方沉江的冲动。 “江先生。” 夏婉婉步伐轻快,和赵五爷一前一后走到了门口。 屋内的老人一把撑住茶台,好悬才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眼神落在赵五爷的背影上,显得有些游移不定。 “你们怎么在这?”江燃早在进门之前就知道两人在屋内,不过倒真不知晓赵老五和南港街这些人也有交情。 夏婉婉拿着钱筹备公司也不是立时就能办好的事,何况她也得交接完云上仙宫的事情才能离开。 刚才在那个小姑娘闯进屋内的时候,她和赵老五就看见了江燃的身影,腾一下就从椅子起身。 还没来得及迎接就看见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跪在了地上,江燃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发生的事,他们才呆立在原地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对方。 这会儿听见他开口问话,夏婉婉斟酌了一下方才开口:“南港街这边失火,谢总让五爷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四指谭已死,东街的卢爷这段时间在住院,只能来梨花茶馆找刘老了。” 刘爷听见夏婉婉客套的称呼,老脸上堆着笑走到近前:“什么刘老,谢总面前只有老刘。” 四指谭一死谢远就让赵五爷来南港街,要说这里面没有谢恒的意思,鬼都不信。 路渔娘晃着怀中哭声停息的婴儿,背靠着门框,听到屋中那个穿着旗袍的盘发女人口中说出的话,手指一直在抖。 四指谭……已死。 娜娜泉下有知,应该也能瞑目了。 小雨儿却无暇顾忌路渔娘的表现,她小小的眼睛中是大大的迷茫,不明白为什么在南港街一手遮天的刘爷,方才还一副大发雷霆的样子,这会儿又变得和和气气。 赵老五察言观色发现江燃在听见夏婉婉的话后,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由试探性道:“江先生,大傍晚找了两个中间人带您来茶馆,是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 他说了句中人都算抬举路渔娘两人,不过江燃肯定有事,否则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在南港街这片我说话还算有几分用处。”刘爷又不是蠢蛋,能让赵五爷如此慎重,这个背着双肩包的青年肯定不能轻易得罪。 “一点小事,找一艘船送我去燕水河。”江燃也不觉得需要隐瞒自身动向,瞟了一眼刘姓老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简单。”刘爷这才想起来,能被这两个娘们带到自己身前的人,基本都是屁大点的事。 若不是怕突然不管这些生计成问题的住户,会让手底下人觉得他过于凉薄,他真不太想赚这种只能赚个千把来块小生意。 “我让人给南港这片儿有私人船只的人都打个电话,很快就有消息。”刘爷也没提钱,这件事他打算无偿给对方办了。 “很快是多久?”江燃不太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江先生,您还记得之前在流金岁月救下的那个小姑娘不?”夏婉婉看着他眼眸低垂,美目一动突然开口。 “吕子君?”江燃对其余几个孩子没太大印象,唯独记得做过自我介绍的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对!”夏婉婉点了点头,“我今天来这儿还有件事就是顺便送她回家。” “其他孩子都被送去做心理康复了,这孩子一直赖在云上仙宫不肯走,应该是想见你。” 她黛眉微微一挑,“我让五爷查到家庭住址,强行给她带回了南港街。” “说重点。”江燃眼神平静的看她一眼。 夏婉婉神情一紧,这才开门见山:“她爸就有两条船。” “吕子君?”刘爷低声念叨了两下这个名字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吕建刚的小女儿么,失踪好些天了,被您给救了?” 最后一句话下意识换成了敬称,失踪的女孩去了哪他也有猜测。 四指谭那家伙连谢家面子都不卖,能从对方手里救人,身份绝不会简单。 路渔娘下意识的看向江燃侧脸,刘爷的询问和青年刚才那笃定的话语重叠在一起,她拍弄婴儿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若有所思。 “带我去找吕子君。” 江燃想了想,懒得再等姓刘的联系别人,一脸平淡的看向夏婉婉。 第177章 天若不救 江燃转身走向门外,目光触及小雨儿和路渔娘时停顿几秒,想了想从怀中掏出2000块现金交给夏婉婉:“一人一千,顺便问问赔偿和低保怎么回事。” 平静地说完这句话,浑然不顾身后直呼这不合规矩的路渔娘,顺着来时路往回走。 夏婉婉也来不及数钱,从挎包里掏出全部现金,大概也有一千多元,尽数塞进了小雨儿手中。 “你俩别推辞,这点钱对江先生和我都不算什么。” 她从路渔娘的眼中看出了强烈的不安和惶恐,因此才选择把钱给了年轻一些的小姑娘。 “五爷我先带江先生去找人。” 急匆匆说完这句话就踩着高跟鞋追了出去。 按理来说这种举动简直让赵五爷颜面扫地,可刘爷左看右看,还是没能从对方眼中察觉到半点阴沉,于是心头震惊更甚,却按捺住情绪一言不发。 “小姑娘,江先生口中的低保和赔偿是什么情况?” 刘爷没什么反应,赵五爷可不敢把江燃的话当做耳旁风,和颜悦色的看向探头探脑望着门外的小姑娘。 小雨儿这才从手上这么厚一叠现金中回过神,想起来那个脸黄黄的帅哥除了给钱,好像还顺嘴提了她俩的事。 怀揣着忐忑抬头,瞧着比刘爷年轻很多的艺术范大爷,组织着言语简略说了一下奶奶的低保,还有路渔娘丈夫赔偿金的事。 赵老五只听了不多几句,就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无非是欺负寡母势弱,孤儿力薄罢了,这事儿搁在古代也好理解,太阳底下吃绝户的事儿不算新鲜。 能吃低保和需要吃低保的人向来对不上号,你说稀奇不稀奇。 按赵老五的脾性,给个几千块发点善心没太大问题,让他费时费力去帮着要赔偿金和办低保大概率不会去管。 江燃简简单单一句话,他还就真不敢无视。 “刘爷,她丈夫既然是在南港这片儿混日子,赔偿金的事劳烦你帮着问问?” 也不是说赵五爷在南港的面子不好使,主要刘爷在自己的地盘,办这种事比他方便很多。 “小事一桩。”刘爷脸皮耸在一起,方才恨不得沉了路渔娘的眼神,也变得和善。 “路……渔娘是吧?”幸好南港这边以前叫渔娘的还不少,不然刘爷估计转头就能忘了她名字,“你男人之前是跟着谁走船的?” 路渔娘眼中没有伤感,女儿和生活逼着她没时间去想丈夫的死。 在听到刘爷的话之后,她怀着期待和拘谨小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黑狗子?”刘爷眼神闪烁几下,余光看见赵五爷不置可否的表情,干咳了一声,“赔偿金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会打到你账上。” 路渔娘通过各种方式维权都要不到手的赔偿金,眼看着都快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只因为这个老人的一句话,明天就会到账。 何其可笑,又何其悲凉。 路渔娘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她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再度跪了下去:“谢谢刘爷。” “别。”刘爷伸手虚扶了一下,“要谢就谢五爷,我纯粹是依言照办。” “谢谢五爷。”妇人抱着孩子没法叩头,只能挪着膝盖转向赵五爷,后者侧身避开了这一跪,上前将她搀了起来。 “一事不烦二主,低保的事儿我也给你问问,能不能成可不敢保证。” 刘爷见那个江姓青年离开了半晌,赵五爷还是这幅不敢怠慢的模样,索性把另一件事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小雨儿直接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路渔娘的事对方就能打包票,轮到自己奶奶办低保就变得模棱两可。 她却不知道低保和赔偿金涉及的人和事都不一样,刘爷即便有着百分百的把握办好,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把话说全。 “小雨儿,还不赶紧谢谢两位爷大发慈悲。”路渔娘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别跪来跪去了。”赵五爷见这个小姑娘也想跪下,赶紧苦笑着拦住,着实不敢在江燃插手的事情中摆谱。 “我和刘爷还有事要谈,你们俩……” 路渔娘一把拉住还想说话的小雨儿,堆起一脸笑容:“刘爷,五爷,我和小雨儿就先走了,有机会再来拜访您二位。” 这话纯属客套,不是今日恰逢其会,她们俩遇上赵五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江燃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屋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不过赵老五解决这么点事应该是举手之劳。 他的确知晓路渔娘和小雨儿所遇苦难,起初只打算付钱,根本不想多管闲事。 然而小雨儿闯门,路渔娘跪地那一幕,还是令他有所动容。 天若不救,人唯自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这份还未曾被残酷现实磨灭的善心,恰逢其会表露在被白菲菲捶了一拳的江燃面前时,也可以算作自救。 蔚蓝星,也许真的和修真界不同。 这里有很多,明明自己生活都一团糟,甚至满目疮痍的人,依然秉持着骨子里的那一抹善良。 沈青筠这样的人,所作所为真就是愚蠢么? 夏婉婉明知自己在五楼杀得血流成河,逼得楚济川离开南都,却偏偏在密室要自己救几个无关紧要的孩童,她就不懂那一份情谊的含金量? 她这么聪明的人,偏偏犯蠢去做一件傻事,为的仅仅是三个字——有所为。 救四个孩子的人是江燃,救夏婉婉的人,却是她自己。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她看似舍了人情,却全了本心。 江燃和夏婉婉一前一后离开茶馆,天际金红散去。 夏婉婉美目流转,偏过头去看江燃:“江先生,您出手可真大方,我包里拢共才装了1600块,今晚这一趟真是亏大发了。” 她在流金岁月巷子中被浇了一头鲜血时,对江燃的恐惧和敬畏达到了巅峰。 在密室中江燃拉起吕子君手的那一刹,恐惧就被盈眶的热泪所冲淡。 离开时看见在流金岁月门口跪了一地的人时,那种颤栗的畏惧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至今夜再见江燃,把身上全部的钱掏出来赠给一个抱婴儿的妇人,还有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时,突发奇想到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 “那两千块是报酬。”江燃话音落在夜里,显得澈然清冷,“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夏婉婉脸上佯装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我马上就是您手底下的小喽啰了,老板带头发善心,肯定得紧随其后。” “一千六?”江燃重复了一遍,“我在燕山市没把钱用完的话就还给你。” 夏婉婉心头暗笑,不想给就不想给呗,几千万揣在身上还说这种话。 夜幕渐起,风撩拨过女子发梢,灯笼散发的暖光在地上描绘出两人的影子。 看似冰冷无情,却满满当当都是人味。 第178章 能动能动 吕子君的家不在南港西街。 夏婉婉开着车穿过南港街附近的镇子,驶入了一条乡村道路。 直到十来分钟后,才停在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前面。 “江先生,到了。”她将车辆熄火,先行一步下来拉开后门。 江燃打量着面前的自建房,真石漆外带落地窗的装潢风格看起来比城市中大多数鸽子笼显得美观很多。 “吕子君他爸早些年跟船出海,后来自己慢慢单干,这些年着实没少赚钱。” 夏婉婉刚把车锁好,便有两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的那个在目光聚焦看清来人后,脸上很快浮现两个酒窝。 另一个人她之前送吕子君回家的时候没看见,不过在流金岁月后面的巷子里照过面。 “大哥哥。”吕子君直接挣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带着一脸纯真笑容小跑到江燃身前,按捺着心中愉悦,脆生生的喊道。 吕子涵穿着印着条纹的居家睡衣,无框眼镜下的眼睛有些发红,明显处于刚大哭过一场的状态。 她原本看到江燃,回想着之前的事还有些惊惧,看到自己妹妹的表现,明显变得有些茫然。 “你之前走的那么急,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吕子君耸了耸小鼻子,从两侧都可以放手的腹部口袋里掏出一小袋泡椒味魔芋爽,“给你,这东西可好吃了,我回来的时候求着夏姐姐帮忙买了两大包。” 她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总归是个小孩子,请江燃吃零食的念头也很质朴。 夏婉婉伸手接过魔芋爽,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眼角含笑:“这是你姐姐?” 这一打岔吕子君顿时扯了扯嘴角,有种不屑的意味,“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笨比的确是我姐姐……她叫吕子涵。” 笨比大步迈出,冲上前来曲着手指敲了她个栗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看向江燃。 “江……江哥。”简简单单一个称呼,从她嘴里出来也变得断断续续。 “是您救了我妹妹?”这句话语气中就多了几分热情和感激。 江燃没有回答她的话,看着半开的房门淡淡问了一句:“你父亲在家么?” 吕子涵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可是看自家妹妹那种见到偶像的表现,心下已有判断。 “我爸前些天腿受伤了,一直在家养着。” 江燃眉头微皱,直接往屋内走。 吕子君蹦着跟在他身后,“大哥哥你找我爸爸做什么呀?” 落在身后的吕子涵带着一丝歉意,朝着夏婉婉鞠了一躬:“谢谢您送子君回家。” “要谢就谢江先生吧,没有他在,她和另外几个孩子或许不一定有机会回家。” 夏婉婉语焉不详,这其中牵扯要维稳的谢恒,拖后腿不惜自断一臂的蒋守业。 关在密室里的这四个孩子,除了吕子君心态正常,另外三个一个比一个心理问题严重,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能恢复。 蒋守业真的会把这几个孩子一并“救”出来?谢恒会不会眼睁睁让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曝出性质如此恶劣的事件? 最好的结果也是等风波平息后才会放掉他们,至于最坏的结局……夏婉婉不敢深想。 索性有江燃插手,官方的人压根没有见到这几个孩子,谢蒋两人也会默契的无视掉很多东西。 吕子君何以能无恙归家?全赖于江燃一人。 屋内客厅显得极其宽敞,壁挂电视正对面的沙发上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眉眼和吕家姐妹依稀神似,吕子涵那一丝呆愣的气质或许就是遗传于他。 男人腿上搭着一条薄被子,探着脑袋看向门口。 “子君,过来。”他在看到自家女儿跟在一个背包青年身侧,眼中有些凝重,招着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大哥哥你自个儿找地方坐,我爸的腿估计又不舒服了。” 吕子君抬头挤出两个酒窝,跑向沙发的时候又迅速敛去,小脸上满是关切。 江燃直接坐在长桌侧边的单人沙发上,眼神扫过将吕子君揽在怀里抚摸着脑袋,紧盯着自己神情凝重的男人。 吕建刚十五岁跟船,什么人心险恶和风浪没有见过。 早年间码头工人乱斗的时候,脑浆子溅在甲板上的情形也不少,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这么浓郁的血腥味。 不是味道,而是感觉。 或许也可以说是敏锐的本能,他四十二岁那年遇见过一个老人,说这种本能要是练武,完全能够做到“料敌机先”。 不过对方最后只是遗憾的叹了几口气,说了两声可惜了。 吕建刚也不太确定那人是在胡言乱语还是确有其事,只知道这种本能在很多时候救过自己的命。 近几年除了在东二街的四指谭身上感受过这种危险的气息,还有导致腿伤的这一次外,再没有人给过他这种感觉。 面前这个坐在沙发上一脸淡漠的青年,用可视化的言语来形容,在一进门的时候,身后就充斥着滔天的血浪和凝成实质的煞气。 这会儿有人当着他面说对方才杀了几十个人,吕建刚都会深信不疑。 “您是?”他咕咚咽了口唾沫,揽住吕子君的手一直在发抖。 “没其他事。”江燃眼角微不可察的泛起一丝玩味,清晰地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用你的船送我去个地方。” 吕建刚心头一跳,强颜欢笑道:“您想去哪?” 他的腿有伤,换作旁人过来包船决然不会答应,但面对江燃的时候,还是发自内心的怂了。 “吕先生。”夏婉婉走进屋内,看着好整以暇的江燃,还有紧张到脸都发白的吕建刚,适时的喊了一声。 “夏姑娘!?”吕建刚心惊肉跳一转头,看到了盘着头发的旗袍女,强撑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才看清他右脚缠着一圈绷带。 看见两个多小时前把小女儿送回家的夏婉婉再度折返而来,心底的感激暂时压下了对江燃的恐惧。 “江先生。”夏婉婉冲他点了点头,缓步走到江燃身侧,见他聚精会神在剥桌上的开心果,半蹲下身抓过一把,“我来帮您剥。” 什么情况?吕建刚有些傻眼,不由自主的将眼神挪到了吕子涵身上。 吕子君掐了他胳膊一把,吸引过注意力后才趾高气昂的瞪了吕子涵一眼。 “爸,你别看那只佩奇,她能知道个啥。” “如你所见,这个帅帅的大哥哥和夏姐姐一起救了我!” 吕建刚还来不及震惊,就受到了更大的震惊。 脑中灵光一闪,很快理清头绪,救了吕子君的正主就是这个杀气盈天的青年,夏婉婉只是一个陪衬。 “子君,子涵,过来跪下。”他指着江燃脚下地面,语气十分严肃,“谢过救命之恩。” 吕子涵还在犹豫,吕子君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江燃脚下,抱着他的小腿,跟个戏精一样哭天喊地,“谢过大哥哥救命之恩,子君给您磕头了。” 她额头在江燃小腿上还没蹭几下,就被两根手指抓住衣领提了起来,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俗礼就不必了,你要是还能动的话,开船送一送我就行。” “能动能动!”吕建刚之前是怕,这会儿就是诚心实意,他垫着脚走到江燃面前,“什么时候出发?” 江燃跟装了弹簧一样直挺挺从沙发上立了起来,“现在。” 夏婉婉将剥好的二十多颗开心果抓在手里,紧跟着站了起来:“您还要么?” 若无其事的看了她一眼,江燃伸手接过开心果仁,一口塞进了嘴里。 “子涵,你在家照顾子君。”吕建刚拦住了想要跟出门的吕子涵。 吕子君还在沙发上试图学习江燃那种不用借力,就能直挺挺站起身的动作,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要走了,急匆匆溜下沙发追了出去。 跑到门外只看见扬长而去的汽车尾灯,不由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偏头看了一眼吕子涵,“吕佩奇,大哥哥叫什么啊!” “他叫江燃。”吕子涵幽幽叹了口气,总觉得在图书馆碰见江燃后,发生的一切都在做梦。 第179章 那个女人叫什么 “这是曲水河。” 江燃目光在缓缓流淌的河面上荡漾,吕建刚的话语声落在风中。 “西南方向是港口水域,往北可以进入南江,顺江而下经溧水也能入海,再往北就是南江支流,燕水河。” 夏婉婉美目一亮,“听说燕水有一种鱼的美称叫琉璃,鱼身如水,霞光照耀下鱼鳞就会呈现五彩缤纷的颜色。” “琉璃鱼的传闻在燕水已经流传了几百年,很多人只知琉璃,却不知燕山还有另一件瑰宝。”吕建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另一件瑰宝?”夏婉婉语带好奇。 “一者是仙食,一者是仙妃,琉璃鱼,燕家女。”吕建刚眼神顺着曲水河看向北方,眼中有一瞬失神,“天上仙子皆失色,人间遇我尽低眉。” “燕家女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夏婉婉啧啧称奇,显然不太相信,“八成是传媒公司又在捧网红,离了美颜啥也不是。” 吕建刚摇了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原本我也是不信的,直到我六年去燕水碰运气钓琉璃鱼……” “你亲眼看见她了?”夏婉婉看着只顾往岸边走,毫不在意这些言语的江燃,心中暗道一声这才叫君子守心。 “她撑一把纸伞,穿一袭红裙,乘一叶扁舟在漫天金霞中等琉璃的踪迹。”吕建刚几十岁的年纪,在提起这一幕的时候,满脸的回味无穷。 “这画面从你嘴中说出来还怪美。”夏婉婉有些诧异,吕建刚在提及记忆中的场景时,竟然像诗人多过渔民。 “不是我形容的美。”吕建刚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是她立在船头的那一幕,在脑海中就是一首诗,一场瑰丽的梦。” “越说越夸张。”夏婉婉瞠目结舌,“你说的我都想去见识一番了。” “六年前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去燕水找琉璃鱼,这几年去燕水蹲守的人,一直没有遇见过她。”吕建刚颇有些遗憾的摇头叹息道。 “据说吃了琉璃鱼可以百病全消,不过也无人知道真假。” “很多人遇上过仙妃,但没有一个人抓到过琉璃鱼。” 眼见着船只近在眼前,夏婉婉却被他说的更为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啊?” “没见过。”吕建刚脸色一僵,“她去燕水的时候都戴着面纱。” “离谱。”夏婉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个屁。” “我的确没见过她的脸。”吕建刚有些不服气,试图说服她,“但是她坐在船边等霞光的时候,一双脚在水中轻荡。” “你看见了她的倒影?”夏婉婉柳眉拧在一起,不太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不。”吕建刚眼神兴奋,几十岁的人像个十八岁火气旺盛的少年,“那一天,岸边和船上的人都把头埋进了河中喝水。” “噗——”夏婉婉刚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被他一句话弄得直接喷了出来,“你也喝了?” 吕建刚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有说话。 “我寻思她在燕水河里洗脚,你们喝的也不算洗脚水吧?要不我端一盆给你?”夏婉婉只觉得这人简直魔怔了,或者说满嘴都在胡言乱语。 “不不不。”吕建刚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甚至远离了她两步,“你不行。” 夏婉婉本来是在嘲讽他,反被这如避蛇蝎的举动气得不轻。 “你说的那个女人叫什么?” “燕山第一美。”吕建刚一字一顿,眼神飘忽不定,“燕玉情。” 江燃脚步突然顿住,看向停在岸边的船只,“夏婉婉,你可以回去了。” 话语声落在初秋的夜里,让二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先生,要不要我陪您一起去?”夏婉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背影,试探性的问道。 “此行琐事不多,不必跟着了。”江燃摇摇头,叮嘱着另外的事,“公司的事你也无需太过着急。” “正常商业竞争或暂时的发展出问题赔了钱都没关系,要是有人暗中下绊子,你就让赵老五去找谢恒,或者直接给我打电话也行。” 这句话无疑给夏婉婉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站在岸边看着走上船只的江燃,不免觉得作为打工人,遇到这种老板跟上辈子修来的福报一样。 “愿君此去,诸事顺遂。”夏婉婉站在岸边看着小船在眼中渐渐消逝,直到河风转冷,穿着旗袍感到寒意时,方才喃喃自语着转身离去。 …… “江先生,你穿的这么单薄,站在船头冷不冷?”小船匀速行驶在水面上,吕建刚的声音从船舱里传了出来。 “不碍事。”风缓缓流淌过肌肤,普通人确实会觉得冷,但对于江燃来说,天地灵气时时刻刻流转四肢百骸,酷暑严寒都是最适宜的温度。 “看着您站在船头,我就想起来前段时间包船的两个人也站在那吹了半天的风,不过现在的天气可比之前冷多了。” 吕建刚上了船,明显整个人更显得生机勃勃了许多,连带着那股子暮气都消散不少。 江燃低头看着微微泛起涟漪的河面,眼中神色莫名。 “你说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凌晨3点多包的船?” 吕建刚这才意识到自己闲聊的一句话说漏了嘴,迟疑少顷,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我就随口一说,真没料到你和他们还认识。” “他们通过卢爷的关系找的我,等到上船的时候差不多都快凌晨4点了。” 在讲述这些事的时候,吕建刚一直小心翼翼透过舱门观察着江燃的动静。 真巧。 江燃神色平静,声音顺着涌入船舱的夜风飘进了吕建刚耳中。 “他们在哪下的船?” 吕建刚长叹了一口气,索性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跪在甲板上面朝河流三拜九叩,“誓言虽重,但恩人所问,不可不违,妈祖娘娘恕罪。” 船上讨生活的人一旦对妈祖发誓,基本没有违背誓言的可能性。 吕建刚面对救了自家女儿的恩人,还是选择了背弃誓言。 “他们在溧水往东,黑礁岛下的船。” 说到这里,吕建刚有些咬牙切齿,“我明明没打算透露对方的行踪,可是他们居然还想杀了我。” “要不是我面对危险的时候有点警觉性,估计就死在黑礁岛上了,这条腿就是逃跑过程中受的伤。” 江燃微微颔首,“黑礁岛好找么?” “那地方海域风平浪静,早些年小型渔船和商船偶尔会在那儿停留休整。后来有人发现岛上有种黑色的礁石内部可能存在黑珊瑚,于是导致很多人去黑礁岛上碰运气。” 吕建刚从地上爬了起来,“基于这两点,说黑礁岛是个海上集市也不为过,在附近海域讨生活的基本上都知道航线。” 第180章 燕水 燕水河,发源于燕山市青安县玉溪村,于罗亭县清水汇入南江,远看绕山而流,千回百转,宛如愁肠百结的女子低声唱着韵味悠长的婉转曲调。 “江先生,到燕山地界了。”吕建刚看着雾蒙蒙的天空,指着前方明显要清澈一些的河水,“前面是清水河,燕水就是从这儿汇入南江的。” “远处那座山便是燕山。”他也没在意江燃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纯粹是嘴里闲得慌想找个话题讲一讲。 “按地理位置来说,我们在燕山南边。” “还有件好玩的事,燕山南边的清水河清澈见底水质甘甜,北边的苦水河又咸又涩,完全是两个极端。” 江燃恍若未闻,远眺着前方的清水河,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罗亭县离市区近么?” “罗亭县离市区只有40公里。”吕建刚只知道罗亭县离市区近,准确距离也是在通过地图得知。 “在清水河靠岸,我就在罗亭县地界下船。”江燃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 吕建刚有些呆滞的看了一眼江燃,指着清水河两侧高高的山峰,“没法靠岸啊,罗亭县地势太高,得到了古亭县地势变低才能上岸。” 船只这会儿已经驶入了澈然的清水河中,他目测了一下两边高度,“爬上去也不现实,看这架势估计得有三四十米。” “去古亭县要多久?”江燃抬眼看去,也没让他立即停船,随口询问道。 “一个多小时。”吕建刚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不过从古亭县去市区的话,差不多得有一百三十多公里路程。” “你可以回南都了。”江燃闻言,缓步走向船头边缘,平静的话语声反倒让吕建刚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在这掉头?”他挠了挠头,船小好调头,重新开回南都也简单,可说句不客气的话,总感觉身边这人有点大病。 “来都来了,要不我带你去燕水河转一圈?说不准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燕玉情。” 江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带我去转?” “咳咳……顺便,我顺便跟着……”吕建刚被夏婉婉吐槽的时候都没这么破防,这个眼神完全像是看穿了他的全部心思。 “燕玉情?”江燃原本兴趣不大,不过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你口中的燕家女,和燕传那个燕家是一回事么?” 吕建刚冥思苦想了半天,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一个身影和这个名字对上,他跟碰到神仙一样看着江燃。 “您说的燕传是……燕二爷?” “是有人这么喊他。”江燃淡定点头,“你们都叫他二爷,这其中有什么说法么?” 吕建刚干咽了几口唾沫,方才斟酌着言语,“二爷还有个哥哥。” “他哥哥?”江燃低声念叨一遍,没有再追问对方,“这倒没听燕传提起过。” 旁人或许会觉得这番话是在硬装,不过吕建刚却没有,青年身上那种浓郁的煞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对方绝非一个普通人。 怪不得自家女儿失踪之后,自己去找卢爷都没用,却被江燃给不声不响的救了。 提起燕山燕,半燕山之类的话,很多人会觉得是夸大,但在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人眼中,燕家其实称得上……燕山燕,半清川。 时间往前推上百余年,不管是船商亦或狂妄不羁的江湖客,到了燕山地界一个比一个安分守己。 旁人不知内情,不过吕建刚却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 曾经手底下坐拥几百号人,几十条枪的燕山麻匪头子金眼彪,压根就没被军阀剿灭,而是栽在了飞燕刀燕奇人的手里。 传闻燕家先辈最早是清朝金燕门的传人,甚至和天地会的陈近南交手百余招未曾落败。 吕建刚年轻的时候对这些事比较好奇,也在网络上查询过金燕门,不过都是些无用的信息。 反倒是某些年老渔民口中提到过的飞燕刀,能勉强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燕山老一辈人对于燕奇人这三个字不算陌生,甚至早几年智能手机和网络还没这么发达的时候,一些老茶馆里还会讲一讲他的故事。 飞燕刀传自金燕门,这刀法原本称做金燕刀,后来经过陈近南的点拨,去威猛而增灵动,故而唤作飞燕刀。 燕家先辈在清朝灭亡后,凭借这门刀法建立了飞燕门。 再往后神州动荡,飞燕门人流离失所,山门也被麻匪霸占,燕奇人一把刀一匹马杀得燕山麻匪尸横遍野,金眼彪也被一刀枭首。 此后燕奇人召集落难的飞燕门弟子,在燕山附近扎根,这也是燕家的雏形。 这些事大部分是道听途说,但也从侧面证实了燕家绝不像普通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吕建刚混迹了这么多年所遇之人,哪怕阴毒如四指谭在提起燕传的时候,也是恭恭敬敬口称一声二爷。 江燃口中的“燕传”二字,他几乎没有在公众场合听到过,故而先前思索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江先生和燕二爷很熟?”吕建刚这句话不知在心中斟酌了多久,才用一种畏畏缩缩的语气问了出来。 半晌没听见回话,他有些百爪挠心,再度开口,“您来燕山也是为了燕二爷?” 江燃瞟了他一眼,旋即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河谷上,“是也不是。” 话音落罢,眼神忽然一亮,“停船。” 吕建刚下意识降低了船速,还是不太清楚江燃打算做什么。 “我过段时间返回南都的时候,不一定会走水路。”江燃检查了一下双肩包的拉链,立在船头淡然道,“要是还打算从水路回去,夏婉婉会提前通知你来接我。” “从南都到清水河需要多少钱,你回去之后一并和夏婉婉结算。” 话音落罢,九劫劲气凝于足底,右脚不轻不重的船头一点,就朝着河中跃去。 “您救了子君,还提什么钱不……” 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江燃这一跳,先是拔高到两层楼的高度,在即将下落时,一脚踩在了谷沟凸起的石块之上,再度冲高。 跃出谷沟再往上就是倾斜度变缓的谷坡,那个在眼中越变越小的身影,在生长于谷坡树木梢头几度借力,起落之间很快消失不见。 燕家,燕奇人,飞燕门……毫不客气直呼燕二爷姓名的江燃,原来真的有武林高手!! 吕建刚仰头注目着江燃离去的方向,下巴好像脱臼一样,迟迟无法合拢。 第181章 嗖一下 江燃略懂阵法,在未曾动用映月石月华之力的情形下,几番借力跃出河谷站在阶地上,便觉得燕山市这地方山水俱全,有种迥异于南都市的感觉。 临水聚财,临山聚气。 南都市经济绝不算差,但纵观全局,航运、渔业、水产等行业占据的份额极大。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穷的人穷死,富的人富死。 旁的不说,单从小雨儿、路渔娘和刘爷的对比就能可见一斑。 和南港街一镇之隔的新港路更是把这种差距无限放大,那里有的是奢侈品牌汇聚的步行街,潮人网红打卡圣地新港广场。 路渔娘女儿一袋奶粉的钱,在新港广场买不起一杯咖啡。 南都市聚财,聚的是贵人的财,和贫苦大众没有半点干系。 从阵势上来说,南都只聚财,不聚气,贵人有贵气,凡事自然无往不利,穷人可养不出来这股气。 读书、遇贵人、好运气,这便是普通人唯一破局的三种法子。 还有另一种办法就是以力破之,除积弊,一拳捣碎这股陈腐气,南都市就会迎来新的转机,不一定会变得更好,但至少不会变得更差。 谢恒想从景川集团作为突破口,就是怀揣着还南都一片朗朗乾坤的心思。 楚济川逃离南都,原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蒋守业压根没打算和他玩对手盘,就是主打一个不要脸拖后腿。 这种见势不妙就掀桌子的赖皮手段,谢恒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想要改变南都市的局面,注定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燕山市则不同,水势不似南江那般汹涌澎湃,燕水更像一位慈母,润泽这片盆地中的万物生灵。 燕山便是慈父,不仅替儿女遮风挡雨,还教导他们做人做事的道理。 燕山市整体经济比不过南都,但论起百姓安居乐业的程度,那就很值得称道。 很奇怪的一个现象就是南都市经济发达,但除了和水业有关的人在南都务工外,很多年轻人都会外流,跑去其他城市打工讨生活。 燕山市则不同,这儿的人口外流幅度非常之小,消费水平和物价合理仅仅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还是这儿的生活很舒适安逸。 燕水聚财不似南江那样无气可依,只能被自身有着富贵气的人吸引。 这份财运在燕山的影响下,便化作财气融入地脉,轻柔而又平缓的滋养着这片大地上的生灵。 财不多,但有,气如丝如缕,但绵长悠远。 江燃从下面的清水河进入了罗亭县地界,天色依旧晦暗,不过他还是看清楚了周围的大致景象。 植被茂盛,看地势有些像是山脚。 远方高一点的地方有着一排排绕山排列的路灯,灯光照耀下可以看清外围的护栏,那是一条盘山公路。 江燃大致辨认一番方向,依次踩着脚下的树梢朝公路纵跃而去。 大抵只能看清牛顿棺材板都压不住,彻底违背地心引力,在密密麻麻树木中兔起鹘落的那个身影,一晃眼就出现在了远处。 江燃身形拔高跃过护栏,在快要落在路面的时候,释放了一道净尘术,周身上下沾染的尘土和草叶尽数被排斥开,他再度恢复了离开南都时干净整洁的一身行头。 南都市没有山,所谓的山也大抵是些地势略高的小土坡。 江燃睁开眼的时候就坐上了飞机,故而连青阳市的山也没见到。 这次来燕山市,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山风拂面而过的清爽。 人间和修真界一样,也有着不同的风土人情,南都市的风和燕山市的风,也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飘然出尘的落在盘山公路上,净尘术的效果刚刚生效,还没来得及做其他事,便被公路转弯处一道刺目的远光灯射在了脸上。 眼中倒没什么刺眼的感觉,不过江燃总觉得对方在盘山公路上用这种速度开车,着实有些不要命的狠劲在。 发动机轰鸣声在深夜中有些刺耳,却没有如同江燃预料中那样降低转速。 “盛源哥,前面有人!” 越野车副驾驶上穿着露背吊带裙,声音嗲嗲的女人在汽车刚转过弯的瞬间,就看见路中间站着一个年轻人,忍不住惊呼道。 开车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在看到车灯照耀下站在路中央,而不是在路旁的青年时,眼中狠辣之色瞬间浮现。 “妈的这臭逼崽子,大半夜跑到盘山公路上找死是吧!老子直接成全你!”他根本没有用脚踩刹车的意思。 吊带女看了眼后视镜,虽然刚转过拐角,看不见后方出现的其他车辆,也还是偏过头不再去看前方动静。 江燃见状,不解之余眼中神色也从享受山风的些许惬意,化为了浓郁的寒霜。 他离拐角处很远,对方完全来得及减速,哪怕刹不住车,给普通人反应时间也能避让到路旁,避免惨剧发生。 这种不减速反而在转弯过后加大油门的举动,表明了就是要直接把人撞死! 今天换作一个普通人,绝对没可能在这种车速下及时闪开,必然会被这辆动能强劲的越野车撞成空中飞人。 果然无论是南都市还是燕山市,再好的山山水水,都会养出一帮骨子里坏到流脓的渣滓。 苦难磨不碎路渔娘和小雨儿心底的善,富贵也冲不散四指谭这类人的恶。 江燃本来准备后撤几步退到护栏旁边让路,结果对方给油门提速的行为,直接让他暴起杀心。 管你什么急事要紧事,想用车撞我,今天都得乖乖去见阎王。 他眼神森冷,索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怕不是个煞笔!” 王盛源看不清路中间那个青年的神情,也浑然不顾自己不减速的行为会导致对方来不及躲避,仅仅觉得对方挡路的行为简直该死。 “幸亏老子今天开的是重型越野,没听你这娘们的话开什么跑车。” 车身差一秒便要撞上道路中间的那人,他却毫无半点歉疚,只顾着庆幸开的车够硬实,撞到个把人也不会导致车身失控。 吊带女闷不吭声,直到王盛源突然一个激灵,车头都甩了一下,吓得她赶紧回过头来:“你疯了,能不能好好开车?” 王盛源晃了晃脑袋,汽车丝毫没有减速的继续往前行驶,面色有些发白的哆嗦道:“刚才那个人,没……没了!” “我知道没了!”吊带女没好气的怒声道,“要撞死别人的是你,在这大惊小怪一直挂在嘴上做什么?” 她话刚说完,感觉有些不对劲,这越野车就算吨位再重,动力再强劲,也不至于撞到一个大活人,连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吧? “不是,那个人嗖一下就没影了……”王盛源不怕弄死个人,反而被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弄得有些害怕。 “该不会是……撞鬼了吧?”吊带女嗓门也低了下来,疑神疑鬼的转着脑袋四处打量。 第182章 有些少 “别踏马胡说八道,显得你能耐。”王盛源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往上涌,忍不住瞪了一眼吊带女。 “那你说那个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吊带女被吼了一句,并没往心里去,依旧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看花眼了。”王盛源话刚出口,似乎找到了情绪宣泄口,很快找补好原因,“我们从山顶紧绷着神经开了一路车,肯定是看花眼了。” “不然你说这大半夜的,谁会孤身一人站在鸟不拉屎的马路中间?” 他语气越来越笃定,脸上的惶恐也逐渐消失不见。 先前那一幕惊多过怕,纯属是联想丰富自己吓自己。 杀个把人都不算什么,就算真撞见鬼又怎么着?王盛源想明白这些问题,突如其来的恐惧也就尽数消散。 不过他说完这番话,却没有听见吊带女的附和。 按理来说对方也需要这种心理安慰,很容易就会同意这种说法,现在反而比先前安静许多,不免让王盛源顿觉奇怪。 余光扫了一眼吊带女,发现她脑袋转向后方,满面惊恐之色。 王盛源心脏突突直跳,若非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怕是这会儿车身又会是一阵剧烈晃动。 目光缓缓上移,打算从后视镜里观察一下动静。 不待他看见镜子中的视角,就听见耳朵中传来刺耳的钢铁撕裂动静,以及倏然扩大的猎猎风声。 还有一个语气平静,却让人心底发毛的淡漠青年话音:“你是在找我么?” 王盛源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不断提醒自己影视剧中的小细节,强迫着不去看后视镜,更不敢去回答这句话。 吊带女这会儿倒显得聪明很多,她从被掀开小半的车顶上明白,后座上的青年并非什么灵异生物。 哪怕并不知晓对方到底是如何弄开车顶坐进了车内,可她还是选择露出了一脸做作的笑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盛源哥真在路上撞死个人。” “这会儿看见你没事,总算是放心了。”她无法确切认知在几秒钟之内,徒手拆掉车顶到底代表什么,不过还是本能的察觉出对方的恐怖。 江燃毫无理会她的心思,歉疚?真要感觉到自责,就不该是现在这种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 吊带女的这两句话虽然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但却让王盛源趁着空档理清了思绪,在听到耳旁的猎猎风声时,总算反应过来。 他迅速抬眼扫了一眼后视镜,只看见一个穿着普通的青年,脸型犹如山棱,挑不出半点瑕疵,神情漠然,使人有种莫名的冷意。 王盛源琢磨片刻,估计了一下对方从消失到出现在车内的时间,顿时放下威胁和挑衅的心思。 “抱歉。”也不管后座能不能看到,他脸上神色变得极度自责,“刚才怕被条子追上,转弯之后没能及时看见,等发现你的时候,完全来不及刹车。” “我刚才还在和香香商量,该怎么联系你的家人进行赔偿……” 他很快解释了一下自己车速那么快,且没有第一时间踩刹车的原因。 主要是江燃的年纪很有欺骗性,至少从后视镜那张脸上,看不出太多城府心机。 这种话换做老江湖肯定不会信,用来骗这些小年轻就很容易得逞。 江燃微微颔首,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你打算赔偿多少?” “这种事故一般赔偿金都在几十万上下,我肯定只多不少,最低也是百万起步。”王盛源眼角微不可察的动了动,语气依然诚惶诚恐。 煞笔玩意!还赔偿,要是打算赔偿,老子就算没撞到人,也会下车看看情况。 肇事逃逸四个字都不懂,真就只有力量没有脑子。 他嘴上毫无破绽的应付着,暗中却在破口大骂。 之所以会摆出这幅低姿态,也是王盛源根据猎猎风声的来源,一大块缺口的车顶做出的判断。 南都的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是几经辗转才扎根下来,对于武者这个群体不太清楚。 燕山市就完全不一样,少数外地人暂且不提,凡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住户,几代人都在这块土地上讨生活。 燕奇人的话本老一辈基本都听过,无法验证真假的飞燕刀谱更是流传甚广。 试问哪个燕山本地人没有一个武侠梦?王盛源半大小子那会儿,也是农村地头,城市小巷到处乱窜,试图找到一位隐世高手拜师学艺。 武侠剧本中飞来飞去的那种本领没见到,但透过一块红砖,一拳崩断一棵树而砖块分毫无损的强人的确有。 可惜对方练的武功叫什么震山拳,需要配合一种特制的药膏才能保证最开始习练拳法的人,拳头不会被练废。 那种药膏的制作方法已经随着对方师门在动荡时期被灭掉,只剩下极少数逃亡在外的弟子知道,甚至早就失传了也说不定。 王盛源的确想练武,但也不可能在明知没有那种药膏的情况下,还傻不愣登的去把自己练成废人。 随着年岁年长,他也不再是那个曾经梦想成为武林高手的少年,便彻底熄了练武的心思。 直到今天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一双眼睛,他瞬间回想起年少时在燕山市各地,遇见的诸多奇人。 两指戳穿铁皮,一双筷子夹住苍蝇这种手段不胜枚举,震山拳隔砖断树的那人更是其中佼佼者,也有着类似这样的眼神,那是具备实力后,无意间流露出的自信。 后座那个青年淡漠的眼神中已经不能简简单单说是自信,那是一种看世间万物都像跳梁小丑一样的无趣。 王盛源可知道自己先前是准备撞死对方的,对方既然能轻而易举弄破车顶,就能轻松取走自己这条小命。 心底再怎么觉得这家伙好忽悠,脸上也没有分毫轻视之意。 先把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诓住了再说,招惹到条子尚有狡辩余地,得罪这家伙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一百万?”江燃抬眼看向后视镜,“有些少。” 王盛源眼睛立刻像被刺到了一样,霎时间躲闪开来,“这只是初步的商量,要是真不小心撞到您,肯定不止一百万。” “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最好,开车差点撞到人,不赔偿点精神损失费肯定说不过去,您说个数,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我无条件接受。” 一只野狗咬死了一只鸡,吃的满嘴鲜血也不会考虑对方痛不痛苦。 倘若它某次抓鸡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雄狮的屁股,即便雄狮什么话也没说,也会被吓得屁滚尿流谦卑认错。 人性亦是如此。 王盛源这会儿想的就是拿钱打发这位爷,不会尝试去捋一把雄狮的胡须,看看对方到底是真的猛兽,还是个充气玩具。 第183章 何足挂齿 “我是说一百万,作为买命钱的话,有些少。”江燃收回了落在后视镜上的目光,看向在微弱的路灯光芒下,依旧略显昏暗的前路。 “啊?”王盛源略有些发腮的脸上有些迷惑,他这会儿既得专心开车,又得想法子安抚后座这个青年武者的情绪,还要注意后方动静,一心三用导致思维都有些钝化。 “这儿离燕北区还有多远?”江燃没给王盛源细细琢磨上一句话含义的时间,话锋一转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吊带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别看她怼王盛源起劲,那也是凭着多年的交情在。 这些年跟着对方在清川捞偏门,即便偶有失手,也从来没在别人手里栽过。 凭借的就是王盛源的脑子,这家伙脾气爆是真的爆,可做局和骗人的手段也的确厉害。 单凭学历也许能找个好工作,但绝对做不到把那么多人耍的团团转还能全身而退,那股洞察时局的聪明劲,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今天在山顶的这事儿压根就是这家伙为了挑战自己,故意寻求刺激的结果。 否则他们绝对没可能这么着急忙慌的跑路,以至于在盘山路上遇见了这个脸跟建模一样的青年。 王盛源那份谨慎和瞬间收敛的火气,也在变相提醒着她后座之人的威慑力。 于是在听到自己能够回答的问题后,迅速用嗲嗲的声线说道:“50公里左右,这个点不怎么堵车,最多也就1个小时就能到。” 她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裙口虽低,但项坠却被不可名状的巨物吞噬,看不清材质和形状。 “帅哥,你是要去燕北区么?”吊带女发挥着自己的长处,若非碰不到后座的青年,早就主动靠在对方怀里嗲声嗲气的撒娇了。 江燃从相貌上来说不算顶尖,但脸型绝对是精品,身上那股气度更是多年仅见,用美人计她也不觉得自己吃亏。 不过很快她就变得有些慌张起来,透过后车窗明显看到了很多车辆转弯照射在半空的车灯光芒。 “盛源哥,官方的人在后面,我们估计是被周元伟那逼崽子给供出来了。” 吊带女有些咬牙切齿,明显又慌又气。 “别怕,山路多弯,他们追不上。”王盛源深吸一口气,“我用的假车牌,姓周的也只知道假名字,等会儿下了山去开备用的车,让官方的人慢慢查吧。” “兄弟!”王盛源一边控制着车辆,一边和身后的青年继续搭话,“怎么称呼?” 他想到今晚在山上两方人马的危险性,在见势不妙开车逃跑的路上又碰上了一位武者,不免觉得有些缘分,于是衍生出另外的心思。 “江燃。” 后座青年语调依旧显得有些慵懒,那股装不出的淡然味道,让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具备了让人一听难忘的魔力。 “江兄弟,你我有幸在这种场合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王盛源斟酌着言语,用一种富有节奏的音调说着话,努力让自己接下来的说辞变得让人信服。 “我年幼时见过震山拳的一位传人,对你这样的武者也不算一无所知,实不相瞒,我想拉你入伙。” 吊带女听到这句话,慌张的神情转为惊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专注开车的王盛源侧脸。 她听得很清楚,也正因为听得很清楚,才确定这厮准备玩真的,的确想拉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入伙。 智商和谋划王盛源不缺,自己模仿各种名媛气质的手段更是炉火纯青,一直以来都是她们俩人相互打配合。 至于接应、调查信息之类的都是些外围人员,随时都能更换一批又一批。 几年时间也遇到过很多出色的人才,王盛源都没有动过拉人入伙的念头,今天倒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为表诚意,先大概说说我们的情况,我是王盛源,金海大学法学硕士,这位是于香香,华夏传媒大学表演系毕业。” 没有从江燃那里得到回应实属正常,武者虽然仰仗武力不怕惹麻烦,但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想着掺和,想要收买人心,必须得用实打实的利益打动对方。 金海大学,华夏传媒大学,这两所大学的名头的都不小,合着这两个想撞死自己的家伙,还是两个高材生,江燃心底不禁想到了一句话,素质跟学历高低没有半点关系。 高材生的摇篮照样会开出恶毒的花,人性这东西与生俱来偏恶,一旦脱离正确的三观培养,离开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谁都可能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沈青筠这种圣母除外,这女人脑子里压根就不存在损人利己这种思维。 江燃甚至在想,林文耀那档子事若非落在齐敬山手里,换作沈青筠来处理,估计见着林家一大帮子人连哭带跪,很难把事做绝。 “阁下既然是武者,应该也有类似于震山拳传人练拳需要的特制药膏吧,或者是其他什么药材。” 王盛源很聪明,明白这事儿就不能直接谈钱,得从武者在意的角度切入。 震山拳传人提起过的那种特制药膏,造价不菲,当年拜师学艺的部分人要是没钱,大半辈子都得给师父做事还债。 虽然不知道江燃练得是什么武学,想来也得需要独门秘方辅助,否则随便一练就能徒手撕裂钢铁,那也太扯淡了些。 这些辅助练武的秘方也好,食补药补也好,耗费钱财的地方决然不少。 穷文富武这种话自古有之,说明想要练武有成,消耗的资源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铜臭之物臭不可闻,王某不才愿替先生承担这些琐事。” 王盛源没摆架子,份额分润的话之后可以之后再谈,嘴皮子上把面子给足对方,很多事情就会由难转易。 “先生方才提起买命钱的事,想来也是被钱财绊住手脚不得自由。”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后视镜,见江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觉得希望很大。 “我这些年和香香小姐辗转清川也算偶有收获,最近更是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寻到了一条金光灿灿的财富通道。” 江燃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一百万,太少。” 不是我说你丫有病是吧!都说了金光灿灿,财富通道了,还惦记着撞死人赔偿的那点钱? 王盛源内心深处忍不住吐槽,嘴上还是十分痛快的接过话茬。 “不瞒你说,我想拉你入伙就是看重你的武者身份。” “我勉强算有几分聪明才智,香香小姐长袖善舞,智谋和表演配合无往不利,但接下来我要筹谋的事,必须得有武力!” “一百万何足挂齿,你只要答应入伙,往后几百个一百万都唾手可得!” 于香香这才反应过来,周元伟手底下那几个马仔可不好对付,他们和对方几次交易还算顺利,但不保证以后遇到的人会一直顺利。 王盛源有智,单纯的智在一些特殊场合根本没有办法破局。 无谋之局,智就会失去所有用处。 智需谋,力不用。 无谋之局,力依然可破之。 智力智力,智与力合,才能算作无懈可击,王盛源旁敲侧击的一番话,就是在为自己的智找力。 第184章 真是个人才 “那便如你所说。”江燃闻言,揣摩了几秒钟,寻思也不用多,这家伙要真能拿出一个亿,也不是不能考虑饶对方一条小命。 最主要的原因是灵觉未曾感知到对方的恶意,也即表明这家伙的确在很认真的邀请自己入伙。 这两人到底准备干什么事其实无关紧要,这王盛源首先得拿出买命钱,才能接着谈后续的事,否则只好先行送对方上路。 “江兄弟,你这是同意了?” 王盛源知道武者心大,不着调到这种程度着实没想到。 这家伙一听到那么多钱,都不询问自己准备做什么……属实是钻进了钱眼里。 见他会错了意,江燃眉头微皱,语气不愉,“听你方才的口气,几百个一百万都不放在眼里,我也不多要,一百个一百万,买你这条命。” “至于入伙不入伙,容后再谈。” 一百个一百万买我的命?王盛源心头一阵火大,他也不明白对方为何敌意如此之大。 他一开始就算没有减速的打算,可这也没撞上人啊!这个江燃的确有些咄咄逼人了。 王盛源眼角青筋跳动了几下,还是忍住了脏话。 年轻气盛的武者有一股莽撞劲很正常,这种人吃软不吃硬,利益和感情双管齐下,很容易就会对旁人推心置腹。 “江兄弟,刚才差点撞上你的确赖我开车不够小心。” 王盛源在想通这一点后,很快就控制住了自身情绪。 他是容易暴躁,但聪明人永远不会肆意发泄,真要随时随地跟个炸药桶一样,估计很难混到今天。 “一个亿我暂时拿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车内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不过我有办法搞到一个亿。” 王盛源语气十分笃定。 副驾驶上的于香香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他对江燃为什么有这么高的容忍程度。 “说来听听。” 江燃想着在流金岁月杀了那么多人,费尽心机才弄到手几千万,不料刚来燕山市,就有种遇到意外之喜的感觉。 “具体什么事还不能告诉你。”王盛源斟酌着言语,“等你同意入伙之后,再告诉你我的详细计划。” “总而言之这件事如果做成,搞几个亿轻轻松松,到时候多分给你一个亿,既是拉你入伙的诚意,也是偿还你口中所说的买命钱。” 江燃沉默半晌,一直没有说话。 王盛宴这话没太大水分,他想拉自己入伙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欠缺武力。 既然没诓骗自己的意图,看在有可能到手一个亿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给对方一个机会。 “你的计划暂且不提,既然想拉我入伙,总得说说后面官方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吧?” 江燃看车辆一直在往山下的方向开,索性安心坐在车里,毕竟真把这人给弄死在盘山公路上,自己还得沿路下山。 王盛源眼神扫过后视镜,脚下油门开始加大,“我来这儿就是为之后的计划做准备,不知是谁给官方通风报信,山顶上一帮人估计全被逮了。” “我搭上线的那家伙叫周元伟,主要管着燕山南部这片……估计那家伙被抓了之后往我身上泼脏水,才导致官方穷追不舍。” 他说了一大通话仍然没说到正题上,不过江燃也大致还原了整件事。 王盛源之后的赚钱计划和那个叫周元伟的人有关,今晚应该是选了山顶接头。 这家伙见势不妙直接开车跑掉,山顶上的人就被官方给一锅端掉,下山过程中碰见刚从山林中跳出来的自己,才临时生出拉人入伙的念头。 江燃理清楚这些事之后,眼神却变得有些凛然。 深夜接头,什么事都没干就被官方穷追不舍,方才嘴上又说着轻轻松松就能搞几个亿,那么对方口中的生意显然不言而喻。 他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白面?” 王盛源瞳孔微缩,立刻恢复正常:“江兄弟说笑了。” 于香香也有些颤颤巍巍,实际上她从一开始就不太想拉江燃入伙,这种事一旦暴露,落在官方手里,结局不用多想。 她也是在临近参与周元伟和另一帮人交易的前一天,才知道王盛源这家伙平常坑蒙拐骗的手段玩腻了,居然准备干风险如此之大的买卖。 “白面而已。”江燃神情淡漠,全身松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官方这么追你,还能是什么事?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 “想让我入伙,总得拿出点领头人的气势吧。”他言语中表现得姿态,顿时让略显紧张的两人松了口气。 王盛源深吸了口气,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脚和笔直的前路,车速慢慢变快,“的确是白面生意,我好不容易取信周元伟,跟着他参与今晚的交易。” 他生怕江燃觉得周元伟被抓之后牵连到自己,以至于不敢加入,语速极快的解释着,“官方在山顶浪费了太多时间,追不上我们的。” “周元伟既然被抓,那你说的计划又该怎么实施?”江燃的表情很微妙,眼神中的凛然一直未曾消散。 王盛源知道不说点有料的事情,很难让他相信自己。 他现在很确定江燃和官方缉毒的那帮子毫无干系,否则绝不会是这种态度。 衡量利弊之后,方才缓缓说道:“周元伟这次带着我来,没说交易的数额,估计数量不多。” “他判刑之后,燕山南部就需要一个新的人来接手……香香从周元伟手底下一个心腹口中套出了他的家庭住址。” 王盛源眼中带着一丝不屑,“我拿了十万块钱,找了个帅哥勾搭上姓周的老婆,弄到了他屋里的监控,通过拨号音和监控画面的重复对比,找到了他上线的联系方式。” 江燃不时颔首,表情虽然没太多变化,但分明就是在表示赞同,“你就算找到他上线的联系方式,又怎么确定对方一定会信你?” “周元伟都能拿下燕山南部的市场,我自然也有办法取信对方。”王盛源言语中提到周元伟时,一直有种不屑的感觉。 “要不是今晚上的两帮人里有内奸,我很快就能取代周元伟的位置。” 他极度自信,眼中都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这还只是第一步,燕山南部,燕山市,甚至整个清川的市场……我都想分一杯羹。” “一旦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和真正的大毒枭搭上线,我就打算把重心往国外转移,华夏这个禁毒力度……虽然也能赚钱,但相对来说风险也非常大。” 江燃听得眼神发亮,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他这会儿暂时没了杀心。 找吸毒的瘾君子和小贩可能容易,想和大毒贩搭上线就十分困难,这让江燃的“禁毒”圈钱计划迟迟无法实施。 这个王盛源,还真他娘是个人才! 要真能抓出来一个大毒枭,他决定给对方留个全尸。 第185章 这想法不错 “白面利润有多大?”江燃前世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禁毒宣传语,对这种东西的印象就是远离加抵制,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铤而走险。 王盛源神情一瞬间变得无比贪婪,他之所以接近周元伟,除了刺激之外,利润也是一方面原因。 他和于香香坑蒙拐骗各种手段都实施过,今年最多的一次也就骗了170多万。 不是他俩演技差,主要是现在低级骗子太多,把市场搞得太乱。 有些猪都不会上的当,都能在华夏国骗到人,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官方反诈宣传力度变大之后,很多人就不太愿意去接陌生的电话,有时候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直接拉黑,现在行骗的成功率越来越低。 他们不搞电诈,在现实中通过各种桥段铺垫,花钱请群演,外带于香香这个表演系的大美人各种投怀送抱。 遇到一些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或者只有色心没有脑的蠢货时,大多时候都能有所收获。 问题是前期调查,铺垫,做局,这前前后后要浪费多少时间,一年到头赚的钱连周元伟那种弱智都比不过。 倒不是王盛源自视甚高,他的确觉得对方是个弱智。 两伙人当面交易,还选在自以为隐秘的山顶,这特么又不是拍电视剧。 换作王盛源来操作,直接就会把交易地点搁在闹市,交易时间越快越好,犯不着去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江兄弟,你知道毒品的种类么?”王盛源没有直接回答一次交易有多钱,反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江燃这会儿惦记着他许诺要和大毒枭搭上线的事,于是态度还算不错,想了想将前世在禁毒视频中看到的一些名称说了出来,“海洛因,冰毒,大麻?” “这些是大家熟知的几种。”王盛源点了点头,顺着话茬继续说了下去,“毒品分为传统类,合成类和新精神活性物质。” “你说的海洛因和大麻是传统类型,冰毒则是合成类型,华夏接壤最大的原料种植基地,最常见的就是白面……” “现在市面上还出现了一些新型毒品,外观和形状很难辨认,简直堪称防不胜防,必须得时刻提高警惕。” 江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倒跟禁毒宣传片里的台词差不多。” “想做大做强,自己肯定不能沾染。”王盛源眼神郑重,“江兄弟,你是武者,一旦不小心染上这种东西,这一身武艺说不定都很难保住。” “你既然劝我,说明对这东西也深恶痛绝,为什么会想着靠它们赚钱?” 蔚蓝星上让江燃感觉人性复杂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 修真界里的人性反而更为简单,杀人夺宝,无非就是为了资源,百分之九十的仇恨都源于这两个字。 “我穷怕了!”王盛源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干涩的吐出几个字来。 “不提这些,先前说过,华夏境内白面最多,我就单纯和你讲一讲白面的收益。” “海洛因的前身是鸦片,十公斤鸦片可以提炼出一公斤的海洛因。” 鸦片这东西课本上就提到过,虎门销烟销毁的就是这种害人不浅的玩意。 “十公斤鸦片从金三角流出去的价格差不多在5000华夏币,制成海洛因往外销售,转手就是30万元。” 王盛源说到这里,江燃已经有些皱眉,5000元变30万看起来似乎很多,但那是一公斤海洛因,稳稳当当的死刑,相比之下这个利润就显得太少。 “这只是从流出金三角的价格,一般来说一公斤高纯度海洛因到了宁州边境,价格能翻10倍达到300万元。” 王盛源说到这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各地贩子还会在其中添加各种其他东西降低纯度,1公斤海洛因在层层添加佐料后,纯度会稀释到5%,变成十几公斤,甚至二十公斤都有可能。等最终出现在吸食者手里,几百上千,甚至几千元一克都有可能。” “这还只是华夏境内的情况,搁在霉国更加夸张,从原产地流出,落在当地瘾君子手里,价格甚至能翻300倍。” 实话实说,江燃都觉得这种幅度太过于夸张,怪不得毒贩猖獗到这种程度。 有人说资本面对100%的利润,就能践踏法律,面对300%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风险。 300倍,一旦陷入其中,人性就会彻底消失,死刑都遏制不了这种罪恶的产生和泛滥。 “当然这是从头到尾的利润率,其中要面临无数毒枭和中间商的转手,底层贩子赚的不但少,风险还非常大。” 王盛源之所以提到这点,就是在提前给江燃打预防针,免得事到临头又会牵扯出一大堆的误会。 “我想要接触周元伟的上线仅仅是想找个跳板,最终的目的肯定是成为中间商,着眼于霉国、不列颠、北欧等地。” 江燃见他语气有些憧憬,不由略感奇怪,“你准备用几年来达成这个目标?你有自己的武装势力么?或者说你凭什么觉得毒枭都能按着写好的剧本来走?”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能在短时间内拉出一大帮人马!”王盛源看着江燃,表情极为认真,“这也是我邀请你入伙的原因。” “在计划初期,我们或许会面对很多个类似周元伟这样的头目,单凭我和香香,一旦撞上打算黑吃黑的家伙,场面就会变得极其被动。” 不提立场问题,江燃觉得这家伙有一股敢想敢做的拼劲,“你凭什么认为单凭我一个人,就能让你初期的计划安稳实施?” 王盛源自信一笑:“在不动用枪械的情况下,我觉得一个能在几秒钟内,徒手拆掉重型越野车车顶的武者,他的实力足以让人信服。” 况且这些年他一直和于香香绑在一起,没有收兵买马的原因,也是怕人数一多,没有足够的威慑力,甚至会反噬自身。 江燃给他的感觉就是个一心练武,头脑单纯简单,不善交际的武者,他有把握让对方成为一个合格的队友。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考虑。” 江燃看着越野车即将驶出盘山公路,心中暗加了一句,暂且留你一命,希望你做好成为一个“禁毒大使”的准备。 第186章 咋又不见了 “江兄弟,周元伟这次被抓基本上算是栽了,就算拿不到证据,有人顶罪也得判个三五年,我打算过两天直接联系他的上线,接触对方的同时也接受对方的试探。” 王盛源从江燃的言语中听出了意动,继续晓之以情,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直接全盘托出。 “等取信对方之后,我就准备把我和香香这些年的积蓄投进去,逐步加大拿货的量,等到时机成熟,希望你能跟着我们去见对方。” 这会儿车辆刚刚开出盘山公路,他扫了一眼前方,并没有看见车辆,忍不住偏头想去查看江燃的表情。 “盛源哥!”于香香在他偏过头去之后,就死死盯着前方,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忍不住惊呼起来。 王盛源以为对向有来车,还没看清后座情形,赶紧回正头颅,顷刻间面色大变,想踩刹车,却根本来不及。 车辆直接碾过一排排的道钉,车胎发出了几声响动之后迅速干瘪,车身剧烈的摆动了几下,侧滑了一段距离,撞翻了一排排的防撞桶,方才斜停在道路中央。 “我们手里一克货都没,咬死不知情就行,周元伟没证据的!” 王盛源迅速压低声音和于香香交代了几句,方才留了一个联系地址给江燃。 “江兄弟,10月8号,归燕楼见。” 周围多辆警车全都围拢上来,穿着防弹衣的一群执法人员神情凝重的缓步朝着越野车靠近。 车胎爆了也没得跑,王盛源在叮嘱了几句之后,打开了车门。 “不许动!!!”车门刚刚拉开一条缝,中气十足的大吼声便直接刺破夜空,“举起手来!” 王盛源把两只手伸出窗外,看着逼近到身前的执法人员,脸上的惊慌不似作假。 左脚刚探出车门还没落地,便被一位体型健硕的执法官摁住肩膀,直接扯了出来,用力将他的脸摁在了玻璃上,双手也很快被手铐锁住。 “老实点!” 执法官见王盛源有些想把脸抬离车窗玻璃的举动,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瞬间便听到了一声闷哼。 “燕山市禁毒支队,现在怀疑你涉嫌运输、贩卖毒品,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长官怎么称呼?”王盛源脸贴在玻璃上,声音有些无奈。 “少套近乎。”执法人员没有半点好脸色,任何一个牵扯到毒品的犯罪人员,都不容姑息。 另一边的于香香也被铐上了手铐,她低垂着头,身体一直忍不住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曹队,车里就两个人!” 控制住于香香的执法人员在车内四处扫了一眼,方才摁住这个有些崩溃的女人肩膀,将其押送到队长身旁。 王盛源和于香香两人无法对视,听到这句话脸上伪装出来的表情都有点僵硬。 明明是三个人,前一秒还在说话,怎么又消失不见了? 尤其是王盛源,这会儿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实话实说,他也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真的是跟一个“人”在交流? “搜查全车,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曹队眼神森冷,这些内陆的贩子和边境的毒枭没什么不同,干的都是些丧尽天良的买卖,踢对方一脚都算他克制的结果。 要是单独遇上这家伙,直接弄死对方都不为过。 当下便有人牵着警犬开始搜查车辆,曹队松开控制住王盛源的手,“带去车上审一审,等会儿去做血检。” 等执法人员把王盛源两人带走之后,一个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戴着口罩的女孩眼中流露着一抹兴奋,凑到了曹队身边。 “爸……”女孩刚喊出一个字,对上那钢铁般冷硬的眼神,顿时改口,“曹队,山顶上的人怎么样了?” “代号灰蛇的那个人叫周元伟,小邓费了千方百计才摸清这家伙的底,不过他上线到底是谁还不太清楚。” 曹队盯着她眼睛半晌,只能看出讨好和好奇,就是没有退让,不由叹了口气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邓哥怎么样了?”女孩听到父亲口中提到的人,泛起一抹柔情,有些犹犹豫豫的询问道。 “小邓他……没什么大碍。”曹队语气中的迟疑,任何人都能清晰察觉。 “爸,你别骗我,邓勇是不是出事了?”女孩一把拉下口罩,是一张眉宇间充满英气,神情却揪心无比的脸。 “曹锦诗,你当记者几年了?能不能别老想着曝出个什么大新闻可不可以?今晚这么危险的行动,你都敢偷偷跟着出来!” 曹队看见她这幅牵心挂怀的模样有些无奈,更气的是自家女儿这种不着调的性子。 “爸!”曹锦诗英气的俏脸已经有些失色,大喊了一声便有些泫然欲泣的感觉。 “邓勇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就是被人用水果刀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他怕你担心,就不让我告诉你!” 曹队没好气的吼了回去,“人家邓勇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能不能矜持一点?” “邓勇哥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二十多年我难道看不清他的心思?”曹锦诗也有些情绪失控,叱责着面前的男人。 “自从进了劳什子禁毒支队,我和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你说说这都怪谁?” “对!全都是我曹志峰的错,我就是不想你和邓勇好,说的够不够清楚?” 曹志峰也被她今天偷摸追出来的行为惹出了真火,语气简直生硬到了极点。 “呵呵……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曹锦诗气笑了,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越野车上,“你是不是觉得邓勇没出息,赚不到钱?” “你和我妈就满意姨妈介绍的相亲对象,燕山市中心医院的那个博士生对不对?” “我上去找邓勇哥!你不用管我了!” 趁着曹志峰没注意,她一路小跑顺着盘山公路上此起彼伏的灯光方向跑去。 曹志峰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见这一幕一拍大腿,急忙就追。 他跑了几步就看见了女儿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就发现前方的夜幕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站住!” 曹志峰眼神警惕的看着对方。 不是说这儿不容许行人出现,主要是时间点不对,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附近都有嫌疑。 曹锦诗也被吓了一跳,她忍不住缓缓后退。 曹志峰一直紧盯着前方的动静,在发现女儿后退并没有引发事态变化后,总算松了口气。 他右手摁着枪,快步上前一把拽回了自家女儿,才彻底放下心来。 大概率和毒贩无关,否则不会放弃这个挟持的机会,不过还是得审讯一番。 “燕山市禁毒支队,现在怀疑你涉嫌运输、贩卖毒品,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曹锦诗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她原本也是想考警校的,硬被逼着改行,这会儿狐假虎威实属正常。 曹志峰一愣,这咋还抢我台词呢? 江燃缓缓顿住脚步,抬眼扫过一脸英姿飒爽,实则内心忐忑的女孩,还有精神高度紧张的中年男人,淡然道。 “我要去燕北区,能不能顺便捎我一程?” 第187章 开下门 骨相清绝。 曹锦诗在看清来人的第一时间,心底便浮现出这四个字来。 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无论男女都适用。 不过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紧盯着对方鼻梁、颧骨、脸颊,以至于显得有些不太礼貌的目光。 这只是单纯的欣赏和艳羡,若非那种浑然天成的美感任何医美技术都达不到,她甚至想问问对方鼻子是在哪家医院做的。 曹志峰眼含警惕,鼻翼微不可觉的快速翕动了几下,风向正好从青年来的方向吹向自己,于是他闻到了很淡的洗衣液香味。 鼻中嗅到的清香让他略微放下心来,瘾君子身上再怎么遮掩,都会散发出一种掩饰不住的特殊气味。 这是一个很注重仪表和干净的人,对方身上穿的衣服晾干绝对不超过12个小时,鞋上没有泥泞和污渍,表明一直走在比较整洁的公路上。 他回想着越野车轮胎上的草叶和泥点,很容易判断出从盘山公路上走下来的青年,应该没有去过山顶。 曹志峰无论是从外表,精神面貌,都看不出丝毫可疑的地方。 唯一让他感觉异常的地方,就是对方那迥异于常人的平静。 按理说普通人遇到自己穿的这身衣服和一脸不善的表情,再怎么镇定应该也会表现出几分慌乱。 这种平静,是唯一令他感到不解的地方。 “你从哪儿来?”曹志峰的语气比面对王盛源两人的时候要缓和许多,听上去就是很正常的的随口一问。 多年刑侦练就的直觉是一方面,周元伟供词中提到的驾驶越野车逃跑的一男一女,外观和年纪都和青年对不上也是一方面原因。 对待嫌犯和出现在现场的可疑华夏国公民,曹志峰自然会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盘查肯定需要,但不能对待周元伟等人那么粗暴……不,他们对待山顶那帮人也很温柔,绝不存在暴力执法的情况。 “我从南都市来。” 江燃想了想,补了一句话,“我是南都大学的学生。” 曹锦诗听到南都市眼神明显一亮,“我有同学就在南都市的景川集团上班。” 她借这句话引出了自己的问题:“听说景川集团的老总十七岁那年带着两百块去南都闯荡,三十年时间让自己的身家翻了1.5亿倍,从200块变成了300亿,到底是不是真的?” 曹志峰遇到逃犯一眼就能认出来,对于这些商业上的东西就不太了解,不过单从女儿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也能察觉出几分枭雄气概。 “我跟他不熟。”江燃沉思片刻,觉得连面也没见过,应该不算熟人,“你说的这些事儿可能得去问南都本地人。” 曹锦诗眉宇间的英姿一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一声还跟人家不熟,估计对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学生证呢?”曹志峰听不出江燃的口音,不过对他的说辞勉强信了几分。 “没带。”江燃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你们是回罗亭县城,还是回燕北区?” “搞清楚点,是我们曹队在问你话。”曹锦诗瞪大眼睛,觉得这小子有点拽过了头。 曹志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如炬的审视了两眼,方才开口:“我们回燕北区,你得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同时我还要跟南都大学那边核实一下你的真实身份。” “接受调查?”江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眼神落在前方的越野车上,“是因为越野车里面那两个人的缘故?” 曹志峰肌肉瞬间紧绷,“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那两个家伙刚才在盘山公路上跟瞎了眼看不见人一样,要不是我动作稍微快了一点儿,就被他们给撞到了。” 江燃眼中神情适当的有了一丝波动,“没想到这两个丧尽天良的坏蛋落在了你们手里。” 曹锦诗见他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猜测对方应该是被吓得不轻,因此才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当下也不再咄咄逼人。 “你先和我们一起回执法局,做个笔录和检查才能走。” 曹志峰和她的意见基本一致,“你跟我来。” 有顺风车可以搭,江燃自无不可,跟在两人身后走到了执法车队旁边。 曹家父女在安排车辆一事上又起了争执。 “他又不是嫌疑人,凭什么用嫌犯的方式对待人家?”曹锦诗秉持着一个记者的热心肠,倔强的和父亲据理力争。 “那也不可能让他坐你的车回去!” 曹志峰眼神凌厉,就算这个青年看起来人畜无害,他也不可能放任对方去坐女儿的车。 即便曹锦诗已经解释过是想要做个误入缉拿现场的路人采访,他还是无法同意。 “你说怎么办?”曹锦诗有些头大如斗,总感觉父亲的担忧有些多余,就这小子细胳膊瘦腿的样子,估计扛不住三招就得倒地。 “要我先把车扔在这儿,等会儿你派人给我开回去?”曹锦诗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不用了。” 曹志峰正要说话,一个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 曹锦诗脸上的英气瞬间化为甜糯,眼含笑意偏过头去,“邓勇,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慌忙迎了上去,有些心疼的看着来人胳膊上的绷带,伸出手想去抚摸,“疼不疼?” 邓勇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穿着件藏蓝色的薄款夹克,时髦的发型和脸上的刚毅不太相配,他有些条件反射般的缩了缩胳膊,“小臂挨了一刀,问题不大。” 和曹锦诗相对的眼神中尽是沉稳,情绪居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女孩眼中的揪心还未褪去,在和他对视少顷后,表情明显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曹队,你放心去审那两个人,我跟着锦……曹记者一起回去。” 曹志峰轻轻点了点头,身侧的青年和手机中传来的照片相比,虽然变化很大,但从五官和肤色上来看,还是能轻松分辨出是同一个人。 他对女儿眼中复杂的情绪视若无睹,在确认江燃的身份后,也就放心的将对方交给了邓勇,在转身走出去数步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勇哥,是不是我爸妈跟你说什么了?” 曹志峰刚走,曹锦诗就目光灼灼的盯着邓勇的眼睛,克制住心中酸涩,急不可耐的问道。 “先上车吧。” 邓勇被这情意灼的不敢再和她对视,逃避般看向江燃,“你和我坐后面。” 江燃其实无所谓坐审讯车还是曹锦诗的车,既然父女俩已经自行争出了一个结果,他也无心顾及身边两个人的爱恨情仇,索性走到白色的小轿车旁握住门把手。 “曹锦诗,开下门。” 第188章 曹邓 曹锦诗直到关上车门,心情依旧复杂 。 既有对父母的不满,也有埋怨邓勇轻而易举在爱情中退缩的软弱,再者就是她刚酝酿着情绪想把话说开,就被江燃一句话打断,搞得这会儿又难过又气愤。 “执法局是在燕北区么?”江燃坐进车内,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审讯车上,“曹锦诗,把车窗开一下。” “你搞清楚点!”曹锦诗忍不住回头,不解之余还有些气极反笑,“你出现在缉拿毒贩现场,还没洗清嫌疑呢!另外我这也不是网约车,要想当大爷,你要不下去打个专车?” 江燃略一沉吟,“也行,那我下去打车吧。” “把车窗打开。”邓勇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身旁的江燃,直到这会儿方才开口,“这个地方很难打到车。” “何况她说的也没错,虽然你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我职责在身,也不能轻易放你走。” 邓勇也没有强行去制止江燃的意思,直觉提醒他这个青年很好说话,是那种清析利弊的聪明人,不会做出挑衅执法人员的事。 果不其然,江燃说归说,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就没了其他动作。 “不好打车就算了,免得我还得发愁怎么去燕北区。”他在意的重点在这上面,而不是邓勇所分析的那样。 曹锦诗沉着一张脸摇下车窗,脸黑的像涂了一层锅底灰。 她一言不发的松开离合,前前后后在路上打了半天方向盘,才终于把车头调转好方向。 这时旁边车辆副驾驶上的曹志峰把头探出窗外,朝着她大喊了两声,“诗诗,跟着我走。” 江燃在汽车开始提速之后,突然偏转目光,恰巧和邓勇四目相对,“刚才差点撞到我的那两个家伙,会不会被判死刑?” 曹锦诗一个没绷住,脸色多云转晴,“你懂不懂法律?知不知道量刑标准?” “能不能判死刑得看他们私藏和交易了多少毒品,就算是局长,也没权利随便决定一个罪犯的生死。” 江燃颇为不解,偏头看了眼邓勇的小臂,“这么说的话,量刑标准要是不够,还不能定那两个人的死罪?” “就算他们开车差点撞到你,那也是无心之失,你也不至于戾气这么大吧?张口闭口就死刑死刑的。” 曹锦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觉得后座这家伙指定有点暴力倾向。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撞死我呢?”江燃没有和这种世界观以自我为中心的女孩一般计较,陈述着事实反问道。 “那是盘山公路,又是深夜,突然冒出个人谁来得及反应?再说了你怎么确定人家一开始就打算撞死你?” 曹锦诗觉得对方简直在胡搅蛮缠,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度别人。 “锦诗。”邓勇压着嗓子喊了一声,等曹锦诗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后,方才郑重道,“我相信他。” “邓勇!”曹锦诗怒急攻心,差点没气出个好歹,“你诚心气我是不是?短信电话成天不回,你自己看看上一次超过半小时的视频聊天记录是什么时候!” “现在还帮一个外人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没人要?” “周元伟是什么?毒贩!!”邓勇怒喝了一声,“这些家伙有多穷凶极恶你知不知道?” “他口中供出来的那一男一女,能让周元伟吃瘪,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小严就是在缉毒过程中动了恻隐之心,才落到那种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邓勇言辞间太过于激动,以至于大声咳嗽起来,提到小严两个字,更是忍不住哽咽。 曹锦诗沉默了半晌,嘴唇嗫嚅数次,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都有些发白。 “你说得对,我很赞同。” 江燃打破了车中沉默的气氛,看向邓勇的眼神流露出欣赏,“那你们今晚抓的人,有几个会被判死刑?” 邓勇神情一滞,声音有些干涩,“不知道。” “你不知道?”江燃有些诧异,“不应该杀个干干净净么?” 曹锦诗听出了邓勇语气中的苦涩,接过了话茬,“首脑、从犯,贩卖的数量,还有人证物证,方方面面都会影响到判决。” “那要是找不到证据,难不成还得放人?”江燃着实有些无语,都贩毒了还要证据,让他来审的话,肯定奖励这些人睡个长觉。 “这种犯罪团伙里面,部分人就是专门用来顶罪的……周元伟身上、车内,还有住宅都没有搜查到任何违禁品,他自己也不吸毒,能判几年真不好说。” 邓勇苦笑着解释了两句,这会儿已经完全打消了怀疑。 就身边这家伙开口闭口就要把毒贩杀个干净的态度,也没什么协同犯罪的可能性。 “这样说来的话……”江燃眼底若有所思,觉着自己放掉王盛源简直是个超级正确的决定。 “我等会儿能见见刚才差点撞到我的那两个人么?”他已经决定参与王盛源的计划,顺便推着他步子迈快一些。 毒贩落入官方的手里居然还能享受法律的审判,简直岂有此理。 “血检和审讯可能得有一段时间,在这之前你不能和他们见面。”邓勇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和周元伟牵连不浅,绝非善类。” “你见他们做什么?”曹锦诗一头雾水。 “跟他们谈谈赔偿的事,毕竟差点撞到我,总得出点精神损失费吧。”江燃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在车灯光芒边缘的前车,淡然说道。 “你跟他们要钱?”曹锦诗简直有些无力吐槽,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没有撞到你就算了,敢要钱小心对方事后报复。” 江燃嘴角微不可觉的扬起一个弧度,“我不怕报复。” 曹锦诗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掰扯。 “曹队说你是南都大学的学生,不知道怎么称呼?”邓勇觉得两人之间的对话有点尴尬,忍不住出言打岔。 “江燃。”说出姓名之后,江燃看着一脸正义阳刚的邓勇,想到另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毕竟你是官方的人,应该对这种事比较有发言权。” “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涉及保密的事我不能说。”邓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晓得这个大学生又准备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第189章 怎么判 “假如,我是说假如。”江燃斟酌了一下言语,用一种我就说着玩玩的语气,“有个人觉得这些毒贩控制人心和祸害别人的手段……令他感觉到很厌恶。” 曹锦诗等他言语停顿的空档,发表了一下意见,“宁州边境多少缉毒人员用生命把毒品隔绝在边境线外?多少人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多少人在毒枭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假如,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华夏人,都会对毒贩深恶痛绝。” 燕山市这种内陆城市,禁毒工作的危险程度和边境相比,简直犹如萤火比之皓月,没有丝毫能够相提并论的可能性。 譬如周元伟这种小毒贩,就算被放出来继续做他的“生意”,也不敢轻易杀掉官方的人。 这儿和边境是两码事,扫毒虽然是常态化,但他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在夹缝里生存惯了,总有应对的法子。 贩毒是犯罪,杀害执法人员从性质上来说那叫挑衅官方,往大了说就是试图造反。 法律审判罪犯需要证据,镇压反贼只需要清点兵马。 “既然这样的话,那个人如果弄死了一堆毒贩,官方会不会用很大力度去查?” 江燃这么问的原因很简单,官方的态度会决定他行事的手段是细腻还是粗暴。 车内立时沉默下来,片刻后转向灯滴答滴答的声音方才打破寂静。 “这件事吧……”邓勇斟酌了半天言语,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你刚才看到的所有执法人员,没有一个不想弄死周元伟那一帮人的。” 曹锦诗见他为难,冷笑着说道。 “这么说吧,从法律上来说杀了毒贩也算杀人罪,不过从情理上来说,那些渣滓也算人?无论是什么借口,一旦和毒品沾上关系,那都不值得原谅。” 她说到这里,先前的闷气也消了,忍不住冲着邓勇询问:“你说对不勇哥?” 坐在江燃身侧,长相阳刚正气的邓勇,眼神在曹锦诗的侧脸上停留了半晌,方才迟疑着点了点头,“没错,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沾染毒品,都不值得原谅。” 他语气从迟疑,逐渐转变为坚定。 “我懂你俩的意思了。”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但江燃也大抵猜测出他们不肯正面回应的原因。 邓勇是官方的人,有些话肯定不能乱说,曹锦诗是记者,可还有一重身份是那个队长的女儿,也只能点到即止。 这要是几个普通学生坐在一起侃大山,保准这会儿已经商量起如何卧底取信毒贩,配置炸药捣毁一窝人惩恶扬善了。 “毒贩死了皆大欢喜,官方查找凶手的力度不会很大。” “你可别瞎说。”曹锦诗内心什么想法不得而知,嘴上却是直接反驳着江燃的话,“杀人也是犯罪,同样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邓勇亦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另外补充了两句,“当然如果是不小心落入了毒贩的圈套,在逃跑和反抗对方的胁迫时就不用顾忌太多,正当防卫不算违法。” 江燃眼中恍然,看向邓勇的目光中藏着一抹赞许,“你们普及的法律知识对我很有用。” “新型毒品祸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你对毒贩有着强烈的抵制心理这点很好。” 邓勇总觉得他言语间表达的意思有点古怪,不由多长了个心眼,旁敲侧击的提醒道。 “你要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一定要及时通知官方。” “没有问题。”江燃眼中噙着一抹在旁人看来,颇为正义的光。 …… 燕山市禁毒支队。 王盛源耷拉着脑袋,一副良好市民被抓紧局子里的惶恐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 “周元伟供词中说和你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这次在山上的聚会,也是你出面牵头联系的贩子,他是被你骗上山的,压根不知道你说的好东西是白面。” 昏暗的审讯室让人的心情会不由自主变得压抑,王盛源抬头看向坐在审讯桌后的两名执法人员,听到这话连连摆动着被铐住的双手。 “放踏马的狗屁,周元伟那家伙就是个毒贩。”王盛源直接骂骂咧咧起来,“我要是知道这家伙今晚上准备进行毒品交易,早报官让你们把这瘪犊子抓起来了。” 负责审讯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咳嗽了一声,敲了敲桌子,“你应该也是老油子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应该懂。” “别说那些互泼脏水的话,说点有用的消息。” “什么互泼脏水,他从我这拿了上百万,说是带我做什么生意,搞了半天是这种生意……”王盛源苦笑着解释起来。 “我听见两帮人谈论的话题不大对劲,吓得钱都不敢要,开着车就跑……对了,我在路上还差点撞到一个年轻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负责询问的那人目光偏向一旁,另一人点了点头,示意的确有这件事。 “别扯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周元伟藏毒的地点?” 王盛源摇了摇头,佯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他们车上不是带着几大包毒品么,周元伟手底下的人说至少得有上千克,这么大的数量还不够定性么?” “全是面粉。”负责记录的那人比较年轻,听到这话忍不住拍了一下桌面,“毒品只查到了5克。” 王盛源这下是真的有些吃惊,他回想着周元伟心腹说的话,还有这段时间过于顺利的进展,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僵硬。 合着姓周的不是智商有问题,人家一早就知道手底下有卧底,这一次把自己诈出来可能只是顺便为之。 负责主要审讯的那人咳嗽了两声,示意同伴不要口不择言,不过他脸上也明显能察觉出几分无奈。 周元伟手底下有个人对搜查出5克毒品的事供认不讳,承认自己私藏违禁品,问题是这个数目都不构成犯罪,只能进行治安处罚。 而且对方有过往吸毒史,他们还得负责把对方送去戒毒所改造。 从周元伟和其他人车辆上倒是搜出大量透明塑封包装的面粉,每袋500克,一共装了40包,说实话这要是毒品,死刑没得跑。 面粉怎么判?对方喜欢用塑封袋装面粉,碍不着任何人的事。 这会儿暂时只能将周元伟定性为寻衅滋事罪,在这期间想办法找到对方私藏毒品的证据,否则这次的行动真就成了笑话。 第190章 内部是不是有 “曹队。” 深夜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有个微胖的女孩捧着一叠资料,闯进了曹志峰的办公室。 屋中呛鼻的烟味让她有些不适,干咳了两声之后拉开了紧闭的窗户。 “周元伟那儿审出别的消息没?”曹志峰指尖的香烟燃了大半,很长一截烟灰没有抖落,在听到开窗的动静后,把香烟熄灭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中。 “周元伟和他手底下的人一口咬死去山顶是为了赛车,身上搜出来毒品的那个人七年前就离婚了,有个孩子在外地,从来没和他联系过。” “对方支支吾吾讲不清毒品来路,刘哥盘问了很久,才说是在鞋厂巷跟一个混混买的。” 微胖女孩拿过曹志峰的茶杯,帮他续了大半杯热水,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上的资料扇了扇空气中的烟气。 “鞋厂巷?那地儿监控死角很多,打架斗殴和校园霸凌的事儿倒是时有发生。”曹志峰皱了皱眉,“这狗东西嘴里没一句实话。” “周元伟,周元伟……”他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了两遍,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看到自己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笑容的斯文青年。 “他家里和公司,还有那些情妇的住处都搜过了没?” “小徐他们带着警犬一一排查过,什么线索都没搜不出来。”微胖女孩苦中作乐,开了个玩笑,“这次汪汪队不能立大功了。” 曹志峰沉默了半晌,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曹队,布局这么长时间,结果就缴获了20公斤面粉,你说邓哥他心里得多难受?” 微胖女孩叹了口气,言语中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哀,“我是真感觉不值得。” 曹志峰下意识的拿起桌上的烟盒,抖了抖发现已经空了,眼神很快从迷惘化为坚决:“肃清毒贩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斗争,不要说值不值。” “禁毒不在于收获,在于这背后能拯救多少人,多少个家庭。” “没有值不值,这是必须要做的事。邓勇他冒着被毒贩报复,甚至牺牲的风险选择了去做这件事,那他就不会后悔!” 微胖女孩看着曹志峰的眼神有些仰慕,“曹队就是曹队,怪不得邓哥那么出色,有道是什么样的师父,才能带出什么样的徒弟。” “别耍贫嘴,你门也不敲就闯进来,总不能带来的都是坏消息吧?” 曹志峰眼中有一刹那的失神,没有继续去谈论邓勇,佯装没好气的瞪了女孩一眼,大有让她好好解释一番的架势。 “就知道瞒不过您。”微胖女孩点点头,把手中的a4纸铺开,上面赫然有两个人的照片。 “这是开着越野车闯路卡的那两个人。” 曹志峰仔细辨认了半晌才觉得有些相似,连他这种老刑侦的眼睛都要辨认半晌,可想而知照片和真人的差距有多大。 说实话若非事先得知这两个人就是越野车里的那一男一女,他可能都会不经意的忽视掉。 “这两个人和周元伟什么关系?”曹志峰眼神一亮,有些希冀的看向她。 “诈了几次没诈出来,周元伟那儿提供的消息说对方也参与了今晚上的事。”微胖女孩有些愤恨的握住了拳头,“姓周的故意含混不清,明摆着是在公然挑衅我们。” “那他们怎么说?”曹志峰也没拦着,等她碎碎念完方才指着照片问道。 “男的说周元伟就是个毒贩,骗了他上百万说是要带他做生意。” 微胖女孩走到曹志峰身侧,扯出另一张纸,“这家伙还办了假身份证,那辆车也是套的牌,要不是闯卡被拦住,估计还真给他逃之夭夭了。” “女的这个一进审讯室就一直吓得瑟瑟发抖,问什么都一股脑的全交代了,不过说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大概率是装的。” 曹志峰越听越糊涂,“那这两张照片又是怎么一回事?” 微胖女孩闻言耐人寻味的笑了笑,“这个女人叫于香香,华夏传媒大学表演系的学生,男的真名叫王盛源,金海大学的高材生。” “嚯!”曹志峰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合着还是俩高智商犯罪分子。” “王盛源和周元伟有过接触,不过单凭这一点很难界定对方的罪名。” “这家伙一直在审讯室吐槽,说的话半真半假,不过没什么太有用的消息……也是吃定了我们最多只能定他个套牌和伪造身份证的罪。” 微胖女孩言及此处,表情有些奇怪。 “本来我们拿捏不了对方,不过巧就巧在前段时间,南都市发生了一起特大诈骗案,受害者说嫌疑人可能流窜到了燕山市,于是那边移交了一份档案过来。” “信息科新来的那个陶宇是个天才美术家,眼睛毒的要死,他看到那个于香香之后,立马进行了比对,才发现这一男一女是两个诈骗犯。” 曹志峰立刻坐直了身体,拿起桌上的资料迅速翻看起来,“诈骗金额多少?” “南都那边的这起案子涉及金额170万,陶宇还查到了另外几起案子,都是用的假身份,总金额接近640万。” “特大数额诈骗罪,十年至无期。”曹志峰眼神越来越亮,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这个王盛源千算万算,没料到小陶那双眼睛!” “王盛源在审讯室里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仗着我们没办法对付他。”微胖女孩也是兴奋的点了点头,“现在有了确凿的证据,看他还怎么狡辩。” “这个王盛源一口咬定周元伟是个毒贩,应该也是把对方车上的面粉当成了毒品,能知道这么隐秘的事,肯定有些话没交代清楚。” “对付周元伟的突破口,或许就落在这个王盛源的身上。” 曹志峰正要说什么,突然眼神变得有些凝重,“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我让陶宇先不要声张,目前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你和陶宇先把这件事烂在心里。”曹志峰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微胖女孩感觉有点压抑,她眼神有些闪躲,迟疑着抛出一个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曹队,我们内部是不是有……” “闭嘴!每个同志都值得信任,别在这进行一些莫须有的猜测。” 曹志峰双目圆瞪,用一种很严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第191章 得弄出来 江燃的信息在路上曹志峰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老实本分的青阳市农民家庭,八月份才去南都,九月份入学的南都大学新生,查到这种地步已经可以排除大部分嫌疑。 再者南都市官方有个叫杨正云的和他相熟,在调档时恰好也在加班,顺嘴提到了江燃认识谢家的事,这样一来基本可以断定对方出现在盘山公路只是巧合。 曹志峰在返程途中得知这些情况后,就吩咐邓勇按流程调档,做过笔录之后直接放人。 江燃压根就没被带去审讯室,反而是跟着邓勇和曹锦诗一起待在一间类似休息室的地方。 “你是南都大学哲学系的学生?” 邓勇从信息科的同事那了解到有关江燃的档案后,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诧异。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他也没从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一丝哲学人的深度,反倒给人一种愤青少年的错觉,开口闭口都想着怎么让那群毒贩都被判死刑。 “有问题么?”江燃抬眼,看着他和默不作声的曹锦诗。 “没有问题……”邓勇的笑容刚露出一半,整个人急匆匆就往外走,“锦诗,有紧急情况,你待会儿和曹队汇报一下,找人给江燃做个笔录,就可以让他走了。” 他步伐和语速越来越快,曹锦诗刚茫然地抬起头,就看见办公室的门啪一声关上,她急忙起身追了出去,走廊里却已经看不见人影。 “勇哥!”她有些慌张的喊了两声,往左走两步,又回转过身走向右边,片刻后有些徒然的站在原地狠狠跺了几下脚。 江燃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不得不说燕山市禁毒支队办公环境还不错,桌椅看上去结实耐用,休息室里的沙发也算舒适。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邓勇离去的背影,朝着门外气急败坏的女孩喊了一声:“曹锦诗,倒杯水!” 走廊里还在跳脚的曹锦诗转过那张英气的脸,不太确定的看了看江燃,在察觉到对方眼中的肯定后,顿时又气又无奈。 她本来没打算理会这家伙,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折回屋内,走到沙发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江燃。 不是……我……这家伙凭什么啊!曹锦诗简直无力吐槽,她是真没见过这种自视甚高的普信男。 “你赶紧走吧。”曹锦诗叱责的话在肚子里滚了几圈,想到这儿是执法局,还是忍住火气,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人。 “笔录做了么就让他走?” 曹志峰沉着脸出现在门口,远远地瞪了女儿一眼,觉得自家闺女简直太不省心。 他身旁站着个微胖女生,有些好奇的张望着屋内情形。 看到江燃的一瞬间她微微有些失神,旋即在心底大呼起来:“卧槽卧槽!姐妹们我踏马看见真人建模了……不过为啥是这个色号?能不能漂白一下?还有这眼睛也太无神了吧,怎么感觉跟木头人一样。” 她并没有感觉错,江燃眼神扫过门口两人时,的确不存在任何情感波动。 “我又不是执法局的人,关我什么事?” 曹锦诗旧怒未平新怨又起,冷嘲热讽的哼了一声,“做笔录的事你不是交给邓勇了么?你找他去啊。” “邓勇?”曹志峰眉头微皱,“他人呢?” “不是说有急事么?难道你没派任务给他?”曹锦诗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走到门口一把拨开他,“我出去找找看。” 曹志峰看着女儿的背影,本来没打算阻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几下,“锦诗,别去找了。” “邓勇那些话都是借口,他就是为了躲着你。” 曹锦诗脚步一顿,旋即轻笑一声,“你和我妈喜欢那个医生是你们的事,别想着拆散我跟勇哥。” 她再度抬起脚时,步伐便坚定许多。 曹志峰眼底神情极为复杂,好半晌朝着屋内的江燃强笑了一下,“抱歉,职责所在,还得麻烦你做个笔录。” 南都市那边的消息已经证实了江燃的身份,不过曹志峰的性格有点轴,还是打算做完笔录再放他走。 “来南都做什么?” 曹志峰临时把微胖女孩拉了壮丁,自己则是带着诈骗案相关的手续去了王盛源所在的审讯室。 “买药,治病。”江燃谈不上吃软不吃硬,看在对方问话态度还不错的份上随口应道。 微胖女孩手里的中性笔在纸上停滞刹那,眼中浮现了一抹浅浅的担忧,“不是什么大毛病吧?” 燕传这病除了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外,倒也没什么其余的症状,在江燃看来属实问题不大,于是他摇了摇头。 “那就好。”微胖女孩明显松了口气,接着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行了。”她惦记着曹志峰那边审问的情况,迅速合上笔记本,连字都忘了让江燃签,“出了执法局大门右拐有个公交站……” “不过这个点已经停运了,我建议你还是在附近找个酒店休息一晚。” 微胖女孩急匆匆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江燃一眼,“曹队让我跟你说一声,在燕山市要是遇到麻烦,可以给他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执法局找邓勇。” 曹志峰此举单纯是做个顺水人情,杨正云虽然语焉不详,但能和谢家扯上关系,维护一下关系总没错,这也是江燃能在休息室做笔录的原因。 江燃见转眼之间曹家父女,外带这个小胖妞走的干干净净,倒也没直接走人,反而是靠在沙发上沉思起来。 王盛源被抓这件事他本来没箱管,对方在越野车被逼停的时候丝毫不觉慌乱,反而有条不紊的约他在归燕楼见面,想来应该有法子脱身。 不过曹志峰刚才站在门外时,精神面貌明显发生了变化,也让江燃放弃了一开始的打算。 王盛源要是被判刑抓紧监狱,那联系周元伟上线的计划岂不是得搁浅? 江燃觉得这件事不能交给曹志峰去处理,这些人对待毒贩还讲究个人赃并获,证据齐全,简直过于仁慈。 “得想个办法把王盛源弄出来,这厮都还没有发挥禁毒大使的作用,可不能被关进监狱。” 这家伙就算被判死刑,那也得等他联系到周元伟的上线再死。 第192章 往事 燕山市禁毒支队大门口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门卫室值班的人拉开窗户正想询问,定睛一看车牌心头就是一个激灵,赶紧摁下遥控器开了门。 轿车驶入停车场的时候,王盛源正低垂着头,脸色也从半真半假的惶恐,变得面如死灰。 诈骗罪这事儿他肯定不能认,问题是站在审讯桌旁的那个青年,那双眼睛比人体扫描仪还夸张。 监控里自己和于香香两人经过化妆和服饰的遮掩,很难看出本来相貌,偏偏对方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找出他们,这还怎么玩? “王盛源,我劝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如果你觉得这些证据不够的话,依然可以选择拒不认罪。” 曹志峰从他的面色上,已经感受到了心里动摇的迹象,沉默了半晌后继续用言语施压。 说实话王盛源栽的非常倒霉,本身他和于香香行骗过程中就用高超的化妆技术改换形貌,而且使用的都是假身份,即便受害人报案也很难调查和取证。 身高和衣着面貌,谈吐气质都不相同,注定了无从查起。 问题是曹志峰费了这么大劲才抓住周元伟,结果只搜出一堆面粉,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突破口,肯定会一审到底。 “不过等实质性的证据摆在你面前,就是数罪并罚。” 曹志峰语气不显得咄咄逼人,这种高材生除非精神有问题,否则自己就会权衡利弊。 “你现在把有关周元伟的事交代清楚,再把诈骗案中受害者损失的财产物归原主,我们会酌情替你申请减刑。” 王盛源抬眼看向那个轻易辨认出自己的青年执法官,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他紧握着拳头,嘶哑着声音道:“我考虑考虑。” 涉及数额特别巨大的诈骗案,会面临什么处罚他一清二楚。 王盛源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局面,纯粹是因为一连串的巧合。 周元伟扮猪吃虎钓鱼这件事的确是他小觑了对方,执法局这个眼光毒辣的青年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谓是异常光鲜,根本找不出任何犯罪记录,金海大学硕士的身份更是会下意识让人忽略他违法的可能性。 顶尖学府的法学硕士诶,怎么可能会知法犯法?这是大部分人心底的第一念头。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假设周元伟被抓的时候没报复性的把他供出来,牵涉不进毒品案中,他和于香香诈骗的往事,压根就不会被查出来。 “我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 曹志峰拿起手机,当着王盛源的面打开秒表,倒数计时10分钟。 审讯室很快安静下来,唯有滴答滴答的计数声。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审讯室门外突然传出来一个女声:“曹队!” “说。”曹志峰没有让她进屋,直接沉声回应道。 “传媒系的那个女人招了,正序倒序问了两遍,答案基本没有出入。”门外的女人说完话,追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见见她?” 曹志峰在回答之前先看了一眼手机,旋即目光落在了王盛源脸上,恰巧后者也抬眼相望,两人对视了数秒。 “我让陶宇和你一起过去,再审一遍。” 他话音落罢,朝着靠在墙边的青年吩咐了一声。 审讯室房门一开一关,王盛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曹队长是吧?” “你也不用诈我,这种招数我很熟悉。”他的话并没有引起曹志峰的表情变化,丝毫没有被人看穿的羞恼。 “实话实说,我不是栽到你手里,是栽给了陶宇的一双眼睛。” 王盛源还有一句话没说,就凭你们今晚对周元伟的行动,纯纯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他毕竟势单力薄,没看出周元伟在钓鱼情有可原,问题是曹志峰这么一大帮人马,还能被对方刷的团团转,简直愚蠢至极。 “陶宇和我都是执法者,没有栽到谁手中一说,你也好,周元伟也好,终将受到法律的制裁。”曹志峰根本不在乎他言语中隐含的贬低意味,很认真的说道。 王盛源下意识避开了他眼神中那缕正义凛然的光,着实太过刺眼。 沉默片刻,他舔了舔嘴唇,“曹队长,嘴有些干,有没有水喝?” 曹志峰看了眼秒表,摇了摇头:“再等两分钟,不管你愿不愿意交代,都有水喝。” 看到王盛源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缓步走到对方身边,用手剥开糖纸。 “吃颗糖润润嘴……我女儿以前可喜欢吃大白兔了,半斤糖很快就能吃完,那个时候老怕对牙齿不好,现在一袋糖变成了200克,给她买一袋,却好几个月都吃不完。” 曹志峰拿着大白兔奶糖塞进了王盛源嘴里,顺手将糖纸捏成一团攥在手心。 “该不会过期了吧?”王盛源吃了两口,有些龇牙咧嘴,“硬就不说了,甜的发齁还尝不出奶味,比我小时候吃的差远了。” “有么?”曹志峰疑惑地看他一眼,“我觉得味道都差不多啊。” 王盛源自嘲的笑了笑,“你这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城里人,怎么会知道我么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吃到一颗大白兔奶糖会有多高兴。” “又软又糯,嘴里都是奶香味。”他眼神涣散,陷入了回忆之中,一句话说完又回复了清明。 “不说奶糖了。”他摇了摇头,有些耐人询问的看着曹志峰,“关于周元伟,我的确还知道一些别的事。” 曹志峰攥紧手中的奶糖纸,眼神异常凝重。 “你说。” 桌上的手机恰恰好传出了倒计时结束的响声。 “知道归知道,但你总得给我个准话吧。” 王盛源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和周元伟虽然打过交道,但还没干过贩卖毒品的事。” “诈骗的钱也可以退还……我都三十出头的人了,真要在监狱里待个一二十年,那还不如被一枪崩掉算了。” 曹志峰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提供的消息如果属实,在破获周元伟和其党羽的案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话,我保证最后的判决结果不会太糟糕。” “你是选择相信我,还是选择眼睁睁看着周元伟这样的人因为证据不足,继续逍遥法外?” 王盛源紧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朗声笑道,“不要试图用大义来压我,不过你曹志峰说的话,我信!” 曹志峰迅速坐回审讯桌后,打开录音笔的同时,在笔记本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档。 “从金海大学毕业之后,我进入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税前月薪1万5,在工作了半年之后,我发现自己依然不能改变生活的困境。” 王盛源眼神飘忽不定,提起往事的时候,语气也极为淡然。 “从大二开始到研究生毕业,我的学费和所有开销都是依靠奖学金和兼职的酬劳……单纯在金海生活下去都疲于奔命,至于买房这种事,想一想都令人绝望。”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特殊的民事纠纷案件,主人公就是于香香……她从一个暴发户的手中骗了将近40万。” 王盛源扯了一大通没用的东西,但曹志峰并没有打断他。 “我的父亲患病,家里背了几十万债,我辛辛苦苦一年,刨除开销最多也就攒几万块……于香香简单卖弄一下姿色,用借钱周转之类的套路,半个月不到就搞了40万。” 王盛源扯了扯嘴角想笑,发现即便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年,还是真的笑不出来。 “我承认自己当时动了歪念,教唆于香香设局坑了那个暴发户,对方怕留下案底影响子女,最后钱不要了,也打消了起诉的念头。” “于香香经此一役,选择让我替她出谋划策,在尝到了几次甜头之后,我辞去了工作,和她辗转多地,干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买卖……” 第193章 希冀眼神 “这些年遇到很多‘你人还怪好的嘞’那一类人,简直好骗到我自己都惊了个呆。” 王盛源心底苦笑,想着若非这几年的顺风顺水,他也不会把周元伟想的那么简单。 主要是华夏奇葩实在太多,这么大的反诈宣传力度,还是架不住屡屡有人上当受骗。 “一次又一次的行骗成功,游离在法网之外,导致我的野心和胃口越来越大,于香香多次提起收手,全都被我拒绝。” 他眼中含着深沉的野望,看了看审讯室的环境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我半年前和周元伟结识,用了整整几个月时间取信他……” 来了。 曹志峰在他长达十来分钟的叙说中,一直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在听到周元伟三个字的时候,敲击键盘的双手下意识一顿,变得更加正襟危坐。 “周元伟手底下有个心腹,你们估计都不太清楚,他叫胡……”王盛源刚说出一个姓,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王盛源!”江燃站在审讯室门外,身旁跟着几个执法人员,不过没人吱声。 “刚才差点撞到我的人就是你吧?” 他的声音并不显得气急败坏,相反有种旁白在念书的感觉,落在别人耳中,仿佛差点被车撞到的当事人并非是自己。 一门之隔的审讯室内,曹志峰眼神刹时间变得杀气腾腾,他用两只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用一种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看向一脸迷惘,不再继续往下说的王盛源。 “接着说!周元伟手底下的心腹怎么了?” 曹志峰咬牙切齿的追问着,要不是想趁势追问,他几乎想冲出去大肆发泄一通怒火,质问为什么没人阻拦江燃。 王盛源嘴唇开合了两下,看口型还是一个胡字。 “胡什么?!”曹志峰强行克制着情绪,语气中的急迫却无法抑制。 “王盛源,你在里面没?要是在里面就别装孙子,出去之后你还得寻思赔偿的事!” 江燃淡漠的声音再度传入审讯室内,王盛源立即吞回了还没吐出口的那句话,紧紧闭上嘴巴,无论曹志峰再怎么追问,都下定决心不再吐露半个字。 嘭! 曹志峰右手紧握成拳,把审讯桌砸的咚咚作响,他凌厉的瞪了王盛源一眼,一把拉开审讯室的门又大力带上,看见门外一大帮人,正准备破口大骂。 “曹队长。” 半生不熟的语气和那标志性的寸头,军绿色上衣,让曹志峰满肚子火气完全释放不出来,他眼神中的愤怒迅速敛去,来回打量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人一眼。 “阿成,你大半夜来这儿做什么?还有这个江燃……你们认识?” 他看向背着双肩包的青年,阳刚的面庞上是深深的疑惑不解。 这个江燃的身份证号和档案都表明了户籍地是青阳市,而且还是一个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认识谢家也就算了,怎么和阿成也能扯上关系? 阿成虽然和邓勇他们有一层战友关系,但本身在燕山市还谈不上地位和身份,问题这小子背后的人是燕二爷。 “江先生是二爷的贵客。”阿成脸上噙着一抹冷意,看向曹志峰的眼神有些不善。 燕传人在金海,接到江燃电话的时候立刻放下了手头一切事务往回赶,同时通知他来这里接人。 由于某些原因,阿成本来就不待见曹志峰,这会儿见他莫名其妙抓了江燃,更是懒得客套。 寸头青年轻飘飘一句话,使得出门时还一脸怒意的男人霎时间偃旗息鼓。 影响审讯的确是事实,这会儿也只能说一句无心之过,他总不能把对方抓起来略施惩戒吧? “你要是过来的接人的话可以带他走了。” 江燃身上仅有的那一丝嫌疑早就被洗清,曹志峰原本以为对方都走了,结果没想到还在支队里乱窜。 正常人被莫名其妙牵连进来,就算前前后后审问和取证的时候都很客气,估计也被吓得不轻,做完笔录早就跑了,不得不说这毛孩子心就是大。 阿成没有回话,侧过头看了一眼。 见江燃微微颔首,于是他直接指着审讯室的门说道:“曹队长,江先生差点被对方开车撞到,有索要赔偿的念头也很正常,不如先让他们商量一下赔偿款的事?” “这不合规矩,他出现在缉拿现场,有重大嫌疑。”曹志峰迅速摇头,他微眯着眼打量着貌似纯良的江燃,总觉得自己先前有些走眼。 “你当场人赃并获?”阿成声音变得森然起来。 “没有。”曹志峰张了张嘴,半晌后徒然的摇了摇头。 “你有逮捕令?”阿成冷笑了一下。 “没有。”回答者的声音干涩且沙哑,还带着无能为力的黯然。 曹志峰在原地站了半晌,转身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江燃先一步走进了审讯室中,阿成紧随其后,在门口神色颓然的男人身前顿足,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他几秒。 “还待在这做什么?没事干了是不是!” 曹志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和寸头青年对视,相反双目圆瞪,看着门口几只闷不做声的鹌鹑喝问出声。 走廊中迅速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审讯室外很快只剩下一个分明健硕,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 审讯室内,王盛源看着走进来的青年,眼中泛起名为希冀的光。 如果说江燃先后两次突然消失在面前带来的是惊悚,那么此刻带来的就是一线生机。 门外的说话声他听不清楚,也无从得知对方通过什么方法说服曹志峰来见自己。 这个头脑简单的武者,或许并非他想的那样势单力薄。 认为曹志峰君子可欺之以方,单纯讲道理说什么没证据这种话,离了相对应的背景,起不到半点作用。 故而王盛源在被抓出真实身份后就没想着继续狡辩,对方锁定了目标之后,实质性的证据很快就能拿到手,根本就别想着蒙混过关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江兄弟,您这是?” 王盛源双手还被铐着,站起来探着身子,下意识用上了敬称。 “和你谈谈赔偿的事。” 江燃漫不经心打量了一下环境有些压抑的审讯室,“8号在归燕楼见面就不必了,我时间紧迫,你最好尽快拿出个章程。” 靠在门上的曹志峰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这些话看似再说赔偿,但他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曹队长的审讯还没结束,我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啊!” 王盛源眼神闪烁,试探性的开口。 江燃转过身,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平淡,至少曹志峰从中听不出志得意满的味道,“曹队长,我还要和王盛源商量赔偿的事,行个方便?” 曹志峰一下从靠门的姿势站直身体,眼神凌厉,不容置疑道:“不可能。” “他即便没有涉嫌贩卖毒品,和几起重大诈骗案也脱不了干系,必须待在这里接受调查!” 第194章 寻思 曹志峰双目无神的看了一眼跟在江燃身后走出审讯室的王盛源,心中悲怆难当,几乎有种撂挑子不干的念头。 王盛源眼神谦卑,点头哈腰的佝偻着腰从他旁边走过,没有表现出半点耀武扬威的举动。 阿成缓步跟在两人身后,和曹志峰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伸手拦住。 浑身正气的中年男人语气听上去有些意兴阑珊,“燕二爷有吩咐,我无话可说,但你应该知道周元伟做的什么行当。” “王盛源到底参没参与,还是个未知数,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忙问出来那个姓胡的人到底是谁。” 曹志峰语速极快,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明显感觉到了阿成的不耐烦。 “阿成,小严的事……” “曹队长,没事的话我还得回去和二爷复命。” 阿成拨开他悬在半空的手臂,眼神也变得毫无感情,“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提严哥。” “你能眼睁睁看着他惨不忍睹的死在宁州那群贩子的手里,就别再厚颜无耻的缅怀往事。” 阿成快步去追江燃,冷冷的瞟了他最后一眼,“你不配。” 皮鞋踩在走廊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犹如重锤砸在曹志峰心底。 这个中年男人有些无力地靠在冷冰冰的墙壁上,颤抖着手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没找到香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妈的!”曹志峰嘎嘣嚼碎了硬硬的奶糖,低垂着头骂了一句,“咋这么苦。” …… “江兄弟,您放心,一周之内我肯定联系你。” 王盛源在路边一家酒店门口下了车,胸脯拍的砰砰作响,他看着后座背着包的青年,眼中隐有不解和敬畏。 “香香的事,就拜托您多费心了。” 江燃侧过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在态度和此前截然不同的王盛源身上,显得有些涣散。 “你确定一周之内会一切顺利?” 迟疑少顷,王盛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如果你能帮忙让周元伟不要捣乱,那就最好不过。” 江燃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想了想认真道,“我找机会杀了他。” 旁人说这话王盛源是不信的,看到车内青年的眼神,他眉头克制不住的抖动了两下干笑起来:“不用不用,死了人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待在禁毒支队出不来就成。” “曹志峰短时间应该不会轻易放人吧?”江燃不觉得那个一身正气的队长,会随随便便放掉周元伟。 “那家伙蛇鼠一窝党羽众多,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估计会被人托关系捞出来。”王盛源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另一个猜测。 “甚至我怀疑今晚的行动,曹志峰手底下有人泄密。” 他很仔细的分析过在这几个月的接触中,周元伟的言行举止,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对方装楞充傻不至于,但决然不会聪明到这种地步,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在仰人鼻息。 能事先准备好面粉钓鱼,说明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 “泄密与否和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关系不大。” 江燃对这些话不感兴趣,曹志峰队伍里有没有叛徒毫无意义。 “周元伟一周内不会出来捣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既然都把对方从审讯室弄了出来,再帮一把也没关系。 这个回答可以说在王盛源的意料之中,也让他坚定了和江燃深度合作的念头。 对方个人武力和背景都有些超乎想象,或许得改变一下计划的进展速度。 看着远去的汽车尾灯,王盛源在旁边的花坛中捡了个石块,蹲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 他在阿成的名字后面画上大于等于的符号,小的那一头是曹志峰的名字,把周元伟排在了最后的同时,又在上面划了个箭头,指向军哥两个字。 想了想,把江燃的名字写在军哥上面,燃字后面跟着等于号和问号。 “周元伟上线的上线,应该和江燃的能力差不多,可以托关系从曹志峰手里捞人。” 王盛源看着有点模糊的图示,半晌后用石块将其彻底磨花。 “军哥这个人很冷血,他和周元伟至多也就是个交易关系。” “我今晚被周元伟供出来有好有坏,好处是不用再费心去和军哥解释从哪弄到他的联系方式,坏处则是在曹志峰那挂了名,估摸着以后很难再去重操旧业。” 他喃喃自语分析着今晚这一系列事对自己的影响和利弊,最后得出了两个结论。 其一是军哥会知晓他和周元伟有仇的事,其二就是现在别无他法,必须得和江燃合作。 “军哥这里不用担心,只要利益足够,货给谁都一样。我要是和周元伟没仇,反而会让他疑神疑鬼。” “至于江燃,要是真揣着戏耍对方的心思,估计我转头就得被经侦支队用诈骗的罪名抓回去。” “他身为武者,也有一定背景,我得改变一开始稳扎稳打的想法,或许可以选择更为激进一点的方式。” 激进不是乱来,计划的进展速度越快,预留的调整时间就越少,因此必须得慎之又慎,直到寻求到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王盛源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虽然已经离开禁毒支队,但要是准备逃跑那纯粹就有些异想天开,故而他是真心在谋划,并没有想着糊弄江燃。 “香香,幸好胡麻子的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否则让姓曹的知道,八成会惊动军哥。” “你在里面再等几天,江燃这类人极其信守承诺,等我帮着他赚够钱,把你捞出来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王盛源一人独处的时候,念及于香香却没了在车上那种扯着脖子争吵的态势。 他心中思绪良多,但唯一猜错了最重要的一点。 江燃缺钱这件事是薛定谔的缺钱,介于缺和不缺之间,有起阳枝这类药材的时候,可能几千万都不够用。 换作平时,在衣服和鞋子都是白菲菲和秦韵花钱的情况下,一个月消费不到一千块。 但就算是在不缺钱的情况下,遇到玩弄蛊毒的人,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修真界被蛊毒祸害了多少年,神魂所受的痛处记忆犹新,如同猪狗般哀求对方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敢碰毒品,全给爷死。 第195章 谁能不争 “江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 燕山市甚至连车流和南都相比,都有种不紧不慢的悠然。 南都市大部分人,无论上下班,吃饭还是干任何事,都有种热锅上蚂蚁团团转的感觉。 到了燕北区,深夜里不再是霓虹满目车水马龙,写字楼和商铺的灯光偏暖,不再让人觉得刺目和纷乱。 某些深夜里营业的烧烤摊和大排档,有着浓郁烟火气的同时,食客也不再是喝了几杯酒,便脸红脖子粗开始鬼嚎的状态。 江燃坐在车内,眼角余光顺着泄落一地的路灯光芒徐徐在燕北区的街道滑过,他未窥全貌,但也算见了燕山夜景。 这景不在燕水河,也不在那一座燕山,而是在这独有的城市风貌里。 他并未失神,也猜到了阿成想要问什么,但还是在许久之后,方才淡然开口:“问。” “您之前在南都提起过云上仙宫里,要是有贩卖毒品的人,就会亲自出手解决他们。” “为什么今天会救王盛源出来?”阿成在面对曹志峰的时候很冷淡,在和江燃说话的时候,就表现出些许忐忑。 “曹志峰告诉我,这家伙提到了一个姓胡的人,可能掌握着周元伟贩毒的重要证据。” 阿成弯弯绕绕半天,总算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不等王盛源把这个人的消息告诉曹志峰?” 他不是质疑江燃的决定,仅仅只是对毒贩的深恶痛绝,不想让曹志峰在欠缺证据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周元伟继续逍遥法外罢了。 江燃其实不太愿意回答这种无趣的问题,不过念及这小子也算有几分苦劳,还是稍作解释:“你质疑我的决定也很正常。” “不是质疑。”阿成瓮声瓮气回了一句。 “两个原因,其一是曹志峰队伍里有反骨仔,这件事王盛源也猜出来了。”江燃没有理会他下意识地反驳,很平静的述说着缘由。 “假设周元伟和上头的贩子是单线联络,那么王盛源口中那个人一旦出现问题,这条线就会彻底断掉。” “王盛源想要在短时间内再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就算那个人真的知晓周元伟贩毒的事实,你觉得有几分可能性会选择指认对方?” 江燃说着说着,不禁在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阿成这种头脑简单的家伙,也唯有燕传这种无需仰仗外力和谋略的人最喜欢用。 换作夏婉婉,根本不会提出这种问题。 “王盛源能从对方身上挖出周元伟的一些信息,是因为他打着取而代之的想法,分润的利润不但不会少,或许还会变得更多。” “曹志峰明摆着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换作你是王盛源口中的那个人,你会选择说么?” 江燃早在坐着越野车下山的时候,已经从王盛源的话中理清了脉络。 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曹志峰身为官方人员的掣肘,为了下一步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肯定不能让这厮搅局。 “还有个原因是什么?” 阿成似懂非懂,但从江燃的回答中也算确认了一件事,对方把王盛源弄出来,并不是单纯的助人为乐。 江燃嘴角上扬,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夹杂着一抹凛冽之意。 “曹志峰有掣肘,我可没有。” 阿成从这平淡的一句话中,听出来几分浓郁的杀气,忍不住面色一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湖畔山庄地势平而缓,格局大而精,半俗半雅极具章法的结合在一起。 阿成的车在离庄园住处很远的地方被人拦截住,对方隔着玻璃冲他歉意的笑了笑。 车窗缓缓摇下,拦车的青年穿着件黑色制服,长相阳光帅气。 “成哥,抱歉。”他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言语间有些尴尬。 “我一个人深夜外出,理应接受盘查,这是你职责所在,不用跟我道歉。” 阿成脸上不苟言笑,主要是江燃坐在车内,他也没有闲聊的念头。 黑制服青年弯着腰将头探进车窗扫了几眼,在后座多停留了一会儿方才再度恢复了正常站姿。 他方才接到保卫处的通知,提到阿成带回来的人性别为男,大概二十岁上下,肤色偏黄。 不用去仔细辨别,后座青年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巍峨气度,根本就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 “二爷应该知会过你们。” 阿成偏头看了一眼,“这位是江燃,江先生。” 黑制服青年踢踏一声并拢双腿,隔着玻璃敬了个礼。 在看到阿成开着车绕向庄园右侧通往停车场的道路时,偏着头拿起对讲机说道:“成哥车里是二爷的客人,外貌年龄和保卫处描述一致,盘查无误,安防组请放行。” 江燃从始至终未发一言,道路尽头的庄园落在眼里,也勾动记忆深处的些许往事。 前生所遇,无论豪宅、香车、美人,皆是遥若天上星辰,可见不可触。 在大雪山巅引爆“剑符”至此不过短短月余,前生那些不可及的东西,便唾手可得。 究其根底,无非一个“力”字。 若他仅仅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重生,或许能依靠眼界和记忆占尽先机,说不准也能趁势赚取大量财富,享受奢靡的生活。 但当面临很多前生发生过的事情时,只能选择忍辱退让,面对楚天齐要退,得罪杜洋要退,遇上楚济川更得一退再退。 修真界里的修士,总说修仙是逆天。 直到此时此刻,看见坐落在燕北区里,隐于繁华的燕家庄园时,江燃方才明白,所谓的逆天不是逆反苍天。 逆天,改命。 对于修士来说,逆天所为即是改命二字。 短寿者求长生,无财者求富贵,下贱者求满座俯首低身。 修仙有成,凡俗一切触手可得,金钱瑰宝,名利美人……过往命中所无,踏上仙途一切皆有。 谁能不争,谁愿不争? 莫说逆天,苍天在上无人可逆。 这种话,无非是有所求者,求凡命之不可得罢了。 “修行不是与天斗。” 江燃眼里倒映着湖畔山庄的富与贵,心中却对逆天而行这句话有了更深层的体会。 “是知命但不认命。” “凡人亦可成仙。” 第196章 燕家院 江燃从停车场拐入一条小径,约莫两米宽度。 道路两侧尽是枝繁叶茂的矢车菊,在花圃灯带的映衬下静谧而幽美。 接近二十米长的道路全是由汉白玉铺就,花坛亦是如此,入目处几乎通体一色。 尽头是一道月拱门,墙壁是崭新的朱红漆色,檐上搭着泛青的琉璃瓦。 “从这道门进去是赏景园。” 在接近月形拱门的时候,阿成压着声音向江燃介绍道。 还未进门,鼻中已有异香萦绕。 折入门内,是井然有序的石板路,院墙一侧整齐排列着一株株高低,大小近乎一致的桂树,江燃嗅到的正是桂花香。 飘落在地的桂花大多被扫的整整齐齐,堆在桂树树根处,供人行走的青石板路上,只有少数落地不久的花瓣,看上去还显得娇嫩。 “我们走的那条路叫白阶,这儿是苏桂门。” 阿成指着门内的大片桂树,“苏桂门附近种的全都是柳叶苏桂,也是赏景园中的秋景之一。” “往东边有个金桂门,那儿种的金球桂极具观赏性,也是燕老最喜欢的品种。” 江燃微微颔首,缓步往前,倒也不觉无趣。 这些东西说实话他前世了解的并不太多,只知道这是桂花树,真要一一说出品种,估计还得拿出手机查一查资料。 “往前再走一段是南桂门,那边种植的是长柄金桂,和金球桂都带个金字,为了便于区分,就按方位称南桂门了。” “只种桂花么?”江燃入目所及,除了桂树,并没有看见其他植物。 “前年菊花开的繁,不过有一次二爷和燕老在秋景园中散步的时候,有几株菊花恰好凋落,就吩咐人把院子里的所有菊花全都清理掉了。” 阿成解释道,实际上他当时也有些咂舌,草木凋谢这东西顺应天时,就觉得兆头不好,毁了一院枝繁叶茂,其中不乏很多名贵品种,只能说壕无人性。 “院外那两个花圃里的也是菊花吧?”江燃想起来方才走过的小径花坛。 “花坛里的叫矢车菊。”阿成点了点头,明白他是想问为什么外面花坛中的菊花还在,“是在那之后种下的。” “燕传他老子发了话把菊花全拔掉,燕家还有人当着面捋虎须?” 江燃不觉得燕家会有人拿燕传父亲的话不当回事,就算对方没有明说不许再种菊花,但刚刚发生了满园菊花被连根拔起的事,谁敢转头又种满两个花坛? “是燕小姐种的。”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江燃,尽管阿成有片刻的迟疑,还是选择了回答。 “她说矢车菊泡水可以明目,回头制成矢车菊茶给燕老喝。” “燕小姐。”江燃想起吕建刚提起过的那个女子,“是燕山第一美燕玉情么?” 阿成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会关注一个女子。 纵然那是名动燕水,誉满燕山的二小姐。 “燕山第一美和神仙妃都是旁人强加的名头,二小姐从来没在意过这些虚名。” 他说话声压得很低,不过在唯有诸多长柄金桂相伴的夜色中还是显得清晰可闻。 江燃抬腿迈出南桂门,走进了下一处院子。 院中风貌霎时一变,秋景园中院墙和亭台走廊的漆色主体偏暖,能够中和秋天的肃杀和萧索。 这儿比秋景院大上许多,中间却仅有一个水位很低的大池塘,池中孤零零立着一座小亭、 水面上悬着一条石板路,通往池中,墙边种着几株梅花,不过现在还不到绽放的季节。 “这手法看着和长柄金桂、柳叶苏桂所在的两处院落倒是截然不同。” 江燃对建筑风格没有太多研究,不过这种明显迥异的气质,还是很容易就能够分辨。 秋景园中的布置和构思,讲究一个冲气为和,彼此融汇又互补不足。 颇有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感觉,这一处院落却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清冷和孤绝。 “春景园由二爷兄长定的基调,夏景园则是二爷从美院找的艺术大家监造,秋景园出自燕老的手笔,这处冬景园,就交给了二小姐来布置。” 阿成环顾着四周空荡荡的景象,还有连一条鱼,一株水草都没有的超大号池塘,说着说着也颇为纳闷的摇了摇头。 “我没怎么来过这儿,记得上一次也是这幅光秃秃的模样,梅树倒是多了几株,不过相比于满园金桂,看着的确冷清。” 江燃不置可否的收回落在水面上的目光,“燕传去金海做什么了?” 阿成倒也没有隐瞒,斟酌了一下言语回答道:“二爷主要是不知道您会在这个时间点来燕家,否则肯定会在家里等着。” 江燃道了一声无妨,此前的确告诉燕传自己会在十月初来燕山。 过了凌晨才是十月一号,也没有提前通知,对方不在燕家很正常。 “二爷去金海是为了找一位神医看病。”阿成接触江燃的次数不多,不过每一次都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神医看病?江燃略微有些无语,也不知道该说燕传不信任自己,还是该怜悯对方深受病痛折磨的无助。 倒也没有责备燕传的念头,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心理,都影响不了他践行自己的承诺。 “你没跟着燕传一起去金海?” 阿成搁在实力尚可的武者手中那就是个小娃娃,但在普通人面前绝对称得上搏击高手。 燕传去金海没带着他,着实有些奇怪。 “自从陆神医和一些国手会诊之后,这些年二爷已经没有再干过寻医问药的事。” 阿成似乎从江燃言语中听出了几分揶揄,顿觉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憨笑了两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 “二爷去金海看医生,纯粹是不想伤了二小姐一片孝心。” “二小姐早些年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一有时间就会乘船去燕水河,一待就是数日。” 阿成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倾慕,“她之所以去燕水河,也是因为那个包治百病的传说,想抓到琉璃鱼治好二爷的病。” “可惜连续数年遍寻燕水河,都没见到琉璃鱼的踪迹,最后在燕老的劝说下,总算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燕水有鱼神仙食,燕家有女神仙妃……也是某一天在燕水的傍晚,万道霞光恰好落在二小姐身上的时候,一些好事之人起哄才有的言辞。” 第197章 孤勇者 “江先生,这儿就是二爷给您安排的住处。” 江燃抬头看了一眼,庭院入口处立着一块顽石,上刻“云水”二字。 庭院素雅简洁,院中一株青松笔挺,风骨皆具。 他略显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处庭院不错,我很喜欢。” 燕传这人按理说应该会把最奢华的庭院留出来待客,却不想这家伙看似粗枝大叶,竟还有如此巧思。 真要搞得金碧辉煌,富贵逼人倒也无妨,只是不遂心意的话,这句赞誉也不会有。 他在修真界前三百年喜华服,好珍宝,玉食锦衣穷奢极欲,中二百七十年遍寻绝巅法,只服极品丹,用极品器,只求一切完美,后三十年才明悟何为“知不可乎骤得”的道理。 皓月千万里,清风自去来,这是在渡劫前十年江燃的心境。 至渡劫历生死,此时心境又是不同,达到一种随心所欲的境地。 在遇到符合心意的情况时,也会不吝一句夸赞。 “二爷本来准备的是另一处庭院。” 阿成在接到燕传电话的时候,对方最开始说的是其他住处。 “那里叫做金玉堂。” 金玉堂中陈设着各种名人字画,奇珍玩物,床是小叶紫檀,枕是精雕玉枕,单纯用一句豪奢都很难概括。 江燃听到这名字,淡然摇了摇头,这才像燕传的风格。 从名称就能判断出金玉堂内的奢华,不过对于这些东西委实不感兴趣,再怎么奢华也是凡物,于他来说一如粪土。 莫说金玉堂,他在修真界造了一座白玉宫,用的不是普通白玉,是一种炼器用的低级灵材,凡人很难分割和塑形。 两千名修士雕刻、分割白玉,两千名修士挪山移水,两千名修士布阵炼石,四千名修士负责建造,足足用了三十六天,才堪堪完工。 这等奢靡的白玉宫,也在三十年前,被他用一计熔形火烧成了灰烬,还在修真界流传出“不惜千丈白玉,熔形付之一炬”的话。 “这也是燕玉情的安排?” 江燃心底大概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阿成直接点点头,“二爷性子倔,除了燕老能管着他,也就二小姐能劝动。” “燕传未曾有配偶,燕玉情是他的?”江燃知道燕传没有结婚,故而燕玉情应该并非亲生。 “养女。” 阿成也明白燕传对待江燃的态度,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根本没想着隐瞒,何况两者间的关系,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二小姐的爷爷和燕老是战友,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在她两岁的时候喝醉了酒,失足落水。” 阿成提起燕玉情的身世,言语中不免有些唏嘘。 “当时二爷去参加了葬礼,抱着二小姐去找了双方的亲戚,想看看她喜欢哪一家人,就交给哪家抚养……” “二爷许诺一旦有家庭领养,会拿出两千万基金每年的利润分红作为抚养费,同时告诉那些亲戚,在二小姐成年后,这笔两千万的资金领养人能拿到多少,全由二小姐决定。” 江燃眼含诧异,转瞬变得恍然。 燕传再怎么不拘小节,那也是燕家人,不至于想不到财帛动人心和收养人虐待幼童的可能性。 这种方法既杜绝了燕玉情选择的亲戚家中贫困,乍富之下迷失本心很快挥霍一空,也可以防止她幼年遭受冷艳和欺辱。 十六年两千万,能拿多少全凭当事人一言而决,任谁当了领养人,估计都会把人给供起来,别说虐待,自家亲生的敢去欺负,腿都能给打折。 “想拿到抚养权的人把院子都占满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想看看能不能撞大运,但是不管谁伸手去抱,二小姐就哭,一直哭。” “二爷觉得这孩子有眼缘,就带着她回了燕家,征得燕老同意后收为了养女。” 阿成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说起来给二小姐取名的时候也有趣,二爷原本是从冰清玉洁四个字中选了清、玉两个字,给她取名为燕玉清。” “拿去给燕老一看,当场就把清字改成了情字。” 阿成语气中有些不明所以,“燕老给的理由是玉清指元始天尊,燕字有音同厌。” “厌玉清……这名字听着不大好。” 江燃亦有些瞠目结舌,何止是不太好,简直听起来都让他有点瑟瑟发抖。 普通人其实还好,不通修行之路,这些东西倒也无需顾忌太多。 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别说“厌玉清”这类名字,谁敢堂而皇之叫什么玉清、上清、太清之类的名字,保准三百里内见不到第二个修行者,有多远跑多远。 并非是三清境会将目光聚焦在某个狗胆包天的修士身上,纯粹是这种名号气运横贯三界,一丝一毫都不是修士所能承受。 假如说起个好名字,本来能加上1点气运,那取太清之名,估计这修士得倒欠气运1个亿。 “燕玉情这名字改的好……”江燃还能说什么,唯有一句改得好。 燕传这种人在修行界,简直就是名符其实的孤勇者,幸好他老子还有点逼数。 “虽然对普通人来说影响不大,但你以后有了孩子,取名的时候记得别太离谱。” 江燃从阿成方才的语气中,听出他明显对玉清改玉情有点不解,出于相识一场且印象还不错的原因,好心提醒了一句。 “啊?”阿成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江先生也信这个?” “我原本打算过几年要是生个男孩,就给他取个名字叫昊天的。” 渡劫期神魂都有些瑟缩的感觉,那种冷漠和淡然被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冲散,江燃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人性化的波动。 “你姓什么?”他声音依旧淡然,深处却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惶恐。 “我姓张啊,张二成。”阿成愣了一下,没料到江燃会询问他的名姓。 江燃负在身后的手都在颤抖,若非知道这家伙是个凡人并非修士,也没有孩子,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你以后生个孩子,叫什么都行,张金桂,张腊梅都无所谓……就是不能叫昊天!” 江燃的语气很认真,不知道这件事便罢,阿成冒犯大天尊也和他无关,但是既然知道,肯定不能任由这小子乱来,自己还打算渡劫飞升呢。 “这……”阿成有些犹豫,昊天这名挺有气势,他可是琢磨了很久的。 “算你这份人情。”江燃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成交!”阿成一个激灵,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就下意识应道。 看不出来你小子长得浓眉大眼,合着也鸡贼的很。 江燃一时无言,只在心中暗道,“大天尊在上,张二成此后若给孩子起名昊天,罪莫及我。” 神魂和灵觉并未感应到天道气机变化,不过也属正常,三界众生恒河沙数,大天尊一念洞察诸天,哪有空去管一个凡人想给儿子取名昊天这种小事。 第198章 我这就去 “江先生,这里是客房,我就不多留了。” 阿成替江燃推开房门,就后撤一步退下台阶,朝他敬了个礼。 “我把您入住云水庭的事告诉了管家,待会儿可能会有人过来叨扰,需要什么您直接吩咐他们就好。” 他虽然可以待在燕家,但又不是客人,何况现在已是深夜,自然不便再打扰江燃休息。 江燃没有回头,只是轻点了一下脑袋。 屋内有股很清雅的木质香,陈设有种空灵禅意,正厅墙壁上空荡荡挂着一幅画,画上是寥寥几笔勾勒出活灵活现的兰花。 茶具不是齐敬山和陆谦屋内的紫砂壶,是纯正的天青色瓷器,桌椅色调亦不沉闷,总而言之比敬山居的布置更合他心意。 燕传人不在燕山市,燕家那老头这么晚估计睡得正香,江燃倒也没有被忽视的想法,这种简单随意的安排反而更好。 嘭——嘭嘭—— 不料他刚坐在挂有兰花图的正厅主位上,提了一下茶壶发现没水,门外就传来了很有节奏的叩门声。 “江先生,我是湖畔山庄的管家唐静。” 门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吐字清晰,不紧不慢的语调让声音显得有种质感。 “进。”江燃在客厅中看了几眼没找到饮水机之类的东西,正想着让人帮忙倒点水。 门扉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苏氏旗袍,相貌精致的女性走进屋内,往前走了数步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站定,朝江燃拱手一礼。 “怠慢先生了。”唐静可不敢说由于二爷通知的太晚,所以我才知道你要来。 “您是喝茶、白水,还是酒水饮料?”她注意到江燃桌边的茶壶挪动了位置,猜测他应该是想喝水。 “白水吧。”江燃觉得泡个茶肯定麻烦,喝点白水算了,“拿瓶怡宝就行。” 唐静脸上一瞬间的诧异换个人必然察觉不到,她很快恢复了一开始的端庄大气。 “小荷,联系巡逻队,让他们去最近的商超采购一批怡宝纯净水。” 她话音刚落,门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就有个清脆的女声应道:“好的。” “算了……”江燃属实没想到喝一瓶怡宝还得这么麻烦,他直接摆了摆手,“随便什么水都行,我没太多要求。” 门外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也穿着一件苏氏旗袍,胸口的刺绣和唐静略有些差别,不过相貌也是远超普通人的秀美。 她在看到江燃的长相和穿着时,明显愣了有两秒钟左右,直到唐静轻咳了一声,才赶紧欠身行了一礼。 “我是湖畔山庄水侍小荷,管着饮水的事。”她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才继续说道。 “山庄内目前有早上八点二十分空运过来的景阳泉水,还有凌晨四点到五点收集的花香晨露还剩下一升,甘凛泉水是三日前空运来的,口感可能会有变化……” 她说到这里江燃已经懒得再继续听下去,抬起右手将其打断,“停停停,就你最开始说的那个景阳泉水。” 小荷又是欠身一礼,旋即转身走向门外。 唐静后撤一步站在门口,轻轻拍了拍手。 屋内霎时间多了一大帮人,全是风情各异的女子,穿着大抵和唐静如出一辙,仍是衣襟上的刺绣略有不同。 “江先生,这些是照顾您在燕家日常生活的服务人员,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她们。” 唐静说话间神色如常,也没有故意变化语气,但江燃还是听出来她言语中“任何”两个字不是客套。 “她们八个人年纪最小的十八岁,最大的二十六岁,身高在一米六二到一米七一之间,您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再安排其他人负责您在燕家的起居。” 江燃大概瞟了一眼,从门外走进屋内的这些女人的姿色在普通人中已算上乘,根本不是网络上那些美颜瘦腿修饰下的网红可比。 “燕玉情准备的这间院子我很满意。” 江燃视线掠过八个长相各有特色,决然不是流水线产品的俏脸,在收回目光的同时淡然道。 “这种特殊的欢迎方式就显得和云水庭格格不入,所以是燕传的安排?” 都不用深思,燕玉情选的这间院子风雅安静,就不会再画蛇添足的找一堆女人来服侍他,这事儿除了燕传没人干的出来。 尽管极力克制,唐静的睫毛还是颤动了不止一下,她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挥手遣散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 “江先生,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她摸不准这个敢直呼二爷姓名的年轻人到底什么来路,但从燕传打电话时的态度也能窥见一二。 可是燕传的决定怎么会有错?江燃不喜欢这些庸脂俗粉,那也只能怪自己安排欠妥。 “你下去吧。”江燃不置可否的摆摆手,语气中没有愠怒和责备。 尽管如此,还是让唐静的声线都变得有些发颤,“江先生,您舟车劳顿,我还安排了人替您沐浴和按摩……” “不必了。”江燃声音微冷,“下去。” 唐静现在根本不太清楚坐在上首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情绪,她只知道如果有一句不满的说辞传进燕传口中。 不仅自己这份年薪八十万的工作要泡汤,再干十三年就能到手的燕北区豪宅和儿子的就业机会全都没了。 湖畔山庄可不止她一位管家,燕传一句话她就得卷铺盖滚蛋。 别看刚才那八个姿色尚可的女人留在这儿得伺候江燃的衣食住行,但与之对应的是月薪翻倍,家属的医疗保障全部由燕家负责,有儿女的还会提供名校的入读机会。 莫说端茶倒水伏低做小伺候人这种事,即便江燃发个话让她们跪地上磕头叫爸爸,估计都会甘之如饴。 湖畔庄园从来没威逼着进来工作的人遵守规矩,主要是进来的每一个人都舍不得走,衣食住行那样不是顶尖?连她们身上的制式旗袍,都是名家手工制作。 何况庄园内平常只有燕老和燕玉情几个小辈,在里面工作的人员都接近上百个,还是轮班八小时制。 剩下的时间庄园内部供员工活动的健身场所,娱乐场所任意使用,说是工作,其实跟待在湖畔庄园混吃等死有什么区别? 至于对燕老和二爷等人尊敬一点,这叫什么事?最普通的洒扫人员年薪都有十几万,别说点头哈腰,天天挨顿骂都没人舍得走。 虽然心中想要补救,但察觉到江燃言语中的些许不耐烦后,唐静还是弯着腰慢慢退了出去,等退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江先生何等人物,怎会和你一般计较?去把燕老哥送我的五青茶取来。” 唐静先是一滞,脸上的惶恐无措逐渐消失,振奋着声音道:“我这就去。” 第199章 试探 江燃神色淡然的打量着来人,七十岁左右,面色和身体都看不出老迈的痕迹,身上穿着件白色唐装,蓄有一寸长的胡须,眼中隐有精芒闪烁。 随着一屋子人和唐静先后离去,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老者脚下的千层底布鞋踩在地板上,未曾发出任何声响。 “老朽霍英,是燕家故交,得知燕老二友人至此,深夜来访,没有打扰到先生吧?” 他站在门口的位置仔细观察了许久,方才爽朗一笑,朝着江燃抱拳打了个招呼,言辞之中礼貌至极,至少比齐敬山有逼数的多。 “这是燕家,我亦是客,打扰倒不至于。” “不过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江燃摇了摇头,甭管燕传准备八个女人到底合不合适,总归也是份心意。 这次来燕家,也没打算用对待谢家老夫人的那种态度,毕竟他数次吩咐燕传办事都很妥帖,有份情谊在。 “燕传那小子说先生是暗劲武者,老朽观之却不大相信。” 霍英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江燃坐在上首,遥望着站在门口的老人,无悲无喜道:“所以呢?” “至少寻常暗劲武者,亦或是暗劲巅峰,做不到气劲浑圆一体不露分毫。”霍英对这略有些轻慢的语气不以为意。 如果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他可能会把江燃误认为是一个普通人。 但燕传事先有言,他一直都是用看待暗劲武者的态度在观察对方。 这一观察越看越心惊,假如江燃真是武者,那这种对于气劲的掌控力,连他都有些难以望其项背。 他所练武学出自燕青,有燕青拳和更广为流传的迷踪拳等称呼。 清末经霍元甲改良和发扬光大,流传至今有着独特的练法、打法和吐纳法,即便如此也做不到把气劲锁死在身体中分毫不泄。 寻常武者到了暗劲,通过逸散的气劲就能大概估计出对方的实力,但今晚遇到江燃,这种办法完全失去了效用。 他看不穿,也正因为看不穿,才会保持这种谦虚的态度。 真的假不了,如果江燃真是个花架子,又通过某种方式骗过了燕传,之后自然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若我没猜测的话,要么是先生掌握的武学精妙异常,要么就是天赋异禀,对于气劲的掌控力远超常人。” 霍英在说话的同时看着上首端坐的青年,试图从表情波动中察觉真相。 结果他又失算了,对方别说神情变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仅仅是沉默着和他对视了少顷,方才有些玩味一笑。 “也许还有一个可能。”江燃不太清楚霍英是大晚上没睡发现自己来了燕家,还是燕传通知了对方,但大抵是为了试探他的实力。 燕传有隐疾他老子不会不担心,这些年没治好心里八成也有了几分心灰意冷。 如今听闻自家儿子认识一个暗劲巅峰的年轻武者,说是有办法治好这个病,也不会轻而易举就选择相信。 至少得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二十岁的暗劲巅峰,陆谦看走眼,燕传被骗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江燃懒得去惺惺作态,搞一出你不信就不治的事来。 燕家有人想要验证自己是不是暗劲巅峰,那就彻底打消对方的怀疑,如此一来就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跳出来,说出不知底细一类的话。 霍英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在嘴中念叨了两遍,方才瞪着眼睛,瞳孔放大看向江燃。 “先生是说……” 他目光隐有凝重,也有几分怀疑,怀疑江燃这番话的真实性。 二十岁的暗劲巅峰如果说已经足够耸人听闻,那么更进一步,就已经有种乱吹牛皮的感觉。 在他还没有想好说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是后背发凉,身体下意识的本能,催动着体内气劲开始翻涌。 上首的青年仅仅只是从椅子上起身而已,明明什么都没做。 霍英眼中的怀疑迅速消散,只剩下了凝重,他有心想要说话,发现自己有些失声。 江燃站起身后,没有再去约束九劫劲的意图,于是衣服和裤子不停鼓涨,又在气劲流转过后重新贴合在身体上。 头上黑发也犹如过电一般根根耸立而起,体外气浪随着他一步步走向霍英,一如无形的灵蛇在大厅中乱窜。 不仅是桌面上的茶盏在他身后叮铃哐当的疯狂跳动,连带着沉重的桌椅也发出吱嘎吱嘎挪动位置的声响。 悬挂在主位后方墙壁上那一株兰花图,也跟遭遇了劲风似的左右摇摆,少顷之后画框表面的玻璃直接啪一声裂成数片。 像是石子掉入了湖面引起了波澜,在画框玻璃裂开掉落在地时,各处的花瓶和瓷器摆设,全都出现大片裂痕,眼看着大量珍宝的价值就此归零。 江燃脚下的木质地面更是在脱离他约束的劲气肆虐下寸寸折断,出现了大片大片断裂的茬口,如同被耕牛犁过的地。 九劫劲,随着神魂的清明和自悟,愈发随心所欲,气劲强度虽一样,灵活性却上升了不止一筹。 江燃最终在霍英身前三尺之地站定,体外犹如灵蛇乱窜的气劲如果有形质,便能看见在他停止迈步后,蔓延在空气中的缕缕气息倏然游回了体内。 霍英此时已是脸色发白,双目圆睁,手脚摆出了架势,但根本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时机。 这个比齐敬山还略强一筹的暗劲巅峰武者,双手拳架都有些变形,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身体本能明知危险,却毫无应对方法的境地。 江燃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想了想将背负在身后的右手化拳为掌,云淡风轻的推了出去。 动啊!动起来啊! 霍英刚看见这只手掌有了动作,便在心头大喊着,但他的气已经被完全冲散,更惊弓之鸟一样在体内到处乱飞,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轻飘飘手掌在眼中不断放大,霍英惨笑了一下,不再进行徒劳的挣扎,调动散乱的气息准备迎接这毫无烟火气的一击。 江燃的手掌和风细雨般落在他身上,一触即收。 他如松似柏的立在门口,霍英的上半身扯着下半身后仰着飞出了屋外,落在院中后根本控制不住步伐直往后退。 “霍老,您怎么在这?” 小荷提着景阳泉水刚走进云水庭的院子,就看见霍英脚下一个踉跄,跟站不稳一样朝自己倒退而来。 她情急之下伸手一托,老人便稳住了身形,仿佛先前真的只是脚下不稳一般。 霍英感受着江燃手掌触及身体的那一抹温热,除此之外胸口毫无痛感。 他一脸站在院子里,如同六十多年前练武从桩上摔落,被师父一把接住时的无措和无力,变得跟小孩时期一样傻了吧唧。 江燃遥遥看着院中的老者,向其微微颔首,心底也有触动,他在修真界又何尝没有如此茫然无助的时刻。 第200章 燕玉情 金海国际机场,贵宾厅。 燕传颇有些无奈的闭着眼,尽管如此还是能听到女儿那婉转的话语声,但对于他来说绝对算不得温馨,主要是一直被数落着实有些受不了。 接到江燃的电话之后他先是吩咐阿成去接人,自己则是订好机票准备回燕山,为此事还和燕玉情起了争执。 女儿的意思他也明白,既然都约好了医生,不管有没有用,总得先去看一看再说,让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暗劲武者等一等也没关系。 燕玉情也是武者,已经到了明劲大成的地步,这事儿还是他知道燕家有家传武学飞燕诀以后,才从燕卫国嘴里得到的消息。 合着他大哥和女儿都在偷偷摸摸练武,就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不过这事儿也不怪旁人,他本身也不太关注武学方面的东西,燕山大街小巷流传着不少有关飞燕诀的话,但凡多长个心眼问两句,燕卫国也瞒不住。 燕传其实很清楚,依照江燃的性子,他明天就算回不去,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只是由于内心深处的迫切,燕传还是决定连夜赶回燕家。 他这个病燕卫国不知找了多少名医来看,为了请到某些国手,甚至付出了燕家的人情,即便如此也收效甚微。 燕玉情口中这个金海名医虽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以前没有接触过,但大概率还是拿他的病没有办法。 如果说还有谁能治他的病,那燕传只会选择相信那个陆谦以为是暗劲,实则是暗劲巅峰的天才武者。 好说歹说燕玉情总算同意了先回燕家,他就和湖畔山庄的管家知会了一声,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客人。 燕玉情直接给他的决议否了,原因是他没在燕家,也不可能大晚上把爷爷弄醒去出面迎接,管家带着一帮人又显得不太尊重,倒不如回去之后再说。 燕传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燕卫国又没见过江燃,他人又不在,总不能大晚上派个管家弄一出轰轰烈烈的欢迎仪式吧。 于是他就想着把金玉堂收拾出来给江燃暂住,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果不其然又被燕玉情给拦住了。 她说江燃如果真的是暗劲巅峰武者,那必然不会沉溺于外在物质的享受,能在这个年纪达到这种境界,精神境界绝非寻常人可比。 具备这般心境的人,言辞不拘于世俗,心性孤高清冷,大部分人在对方眼里都是悠悠过客,相比于繁华和喧嚣,对方大概率会更喜欢空灵和寂静。 唯有自己布置的“云水庭”最为适合。 这番话把江燃的性情分析的大差不差,于是乎惊诧的燕传采取了她的建议。 果不其然刚才阿成发消息说江先生对云水庭很满意,说了句很喜欢。 燕传平常哪里从江燃那得到过这种夸赞,喜不自胜之下寻思着他大老远从南都来到燕山,这些年又沉迷于武学,肯定缺了享受。 他自身由于隐疾,不敢过于兴奋和激动,年少慕艾青春期没忍住,找了个超模,什么事还没干就因为过于激动差点挂掉。 自那之后再没敢寻思过男女之事,对于大体力的运动和健身也不敢尝试。 不过江燃身为武者,又年少轻狂,一对八应该问题不大。 在不知道对方喜好的情况下,他安排了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年纪的女人,若非时间太晚,燕传好歹得安排到三十八岁。 就因为这件事,燕玉情又开始了日常数落,说这种行为会把先前准备云水庭的好感给弄没。 一个年纪轻轻的暗劲巅峰武者,怎么会沉溺于美色?这种毫无意义的安排,只会让对方觉得你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等会等会。” 燕传听到她说自己以己及人这种话时,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一脸震惊的将其打断。 “我什么时候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少年慕艾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就算江燃不为所动,那也是他无心沉迷美色,不能说我的安排有问题吧。”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燕传身侧的女子面纱轻扬眉宇,浅浅一笑,声音恰似空谷幽兰悄然而绽。 她头上戴着一支碧玉簪,发髻轻挽,齐腰糯裙是很鲜艳的红色,布料垂感上乘,通体不见杂色,腰上系一条红色宫绦,缀流苏,红裙下摆隐约可见一双同色高跟弓鞋,巧绣流纹。 红裙极度合身,内里诃子贴合着秀丽山峰衬出完美曲线,宫绦束于腰身,恰似绿丝缠柳,纤枝嫩条,臀部裹于裙中,仅是轮廓便引人遐思,诱人十分。 她说完这句话,眉眼中的笑意便渐渐敛去,站在那儿,便让贵宾厅中一切黯然失色,独独剩下一抹红。 燕传闻言,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燕玉情生的天姿国色,也幸好背后是燕家,否则这般容貌绝非幸事。 燕家的家境和教育,使其眼界远高于常人,本身又聪慧异常,自年幼起便对很多事情洞若观火,偶尔一句话都能让他恍然大悟。 随着年岁渐长,时至今日同龄人根本不堪入目,以至于燕玉情向来深居简出,除了习练武学,便是研读诗书,外带关注着各地名医的动向。 说句不客气的话,燕玉情除了对他和燕卫国孝心可嘉外,为人处世上的情商几乎为零。 或者说在她心目中,旁人根本不值得另眼相待,连用虚与委蛇的态度去应付一番都欠奉。 实际上燕玉情对待燕传根本不能算是数落,只能算是从各种角度发表自己的观点罢了。 然而对于从来没有遭到过旁人驳斥的燕传来说,她的观点往往在思索之后都有种很有道理的感觉。 即便当时无法验证,但过后都会证明燕玉情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 明明有心反驳,结果一寻思,卧槽她说的好有道理啊!这对于燕传来说就十分操蛋了。 “玉情,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为父的提议?” 燕传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偷摸着给江燃安排八个妹子,或许真有点不妥。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辙,眼睛一转看到身旁风华绝代的女儿,又开始琢磨起拉拢人的事来。 “我和他,和其他人都不可能有共同话题。” 燕玉情偏过头来,侧脸亦是巧夺天工,是天生美玉,未见半点雕琢。 “就算强扭在一起,到最后也只会落得个潦草收场。”她安静时是仙境中的瑶草琪花,一旦眼神有了波动,便似融入了人间烟尘。 “如果父亲强求的话,我也不会违背您的意思。” 燕传闻听这和此前如出一辙的回答,失落之余又忍不住问道,“江燃要是治好了我,你能不能尝试着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虽然我觉得他大概率做不到……” 燕玉情沉默了半晌,看着他眼神中的期待,臻首轻点,“但他真能做到的话,我可以尝试着改变自己去适应他。” 第201章 子如父 湖畔山庄,清晨六点,天际一抹金红虽然黯淡,已有扫退残星之势。 庄园各处做工的人员早已开始忙碌,百花园中十几人正把搜集好的花香晨露汇总,玻璃瓶中清澈的晨露随着她们四处走动,荡漾着浅浅的涟漪。 “快点快点,朝阳将升,火气灼了晨露就无用了。” 身穿着苏绣旗袍的管事女子观察着天色,逐渐开始催促起来。 庄园停机坪上悬停着几架直升机,穿着制服的巡逻组和安防组将空运来的泉水,以及出自各大私人果园的珍品水果运进了庄园之内。 燕卫国五点五十在两名妙龄女子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在衣帽间中待了少顷,选择了一件宽松的复古西装,脚上则是一双千层底布鞋。 “小竹,让裁缝用宋锦做两件唐装,我的尺码他们知道吧?” 燕卫国走出衣帽间的同时,头也不回的沉声说道。 “我这就通知裁缝,您的尺码我都记着。” 小竹穿着件月白色打底,绣竹纹的苏氏旗袍,看上去和昨晚接待江燃的唐静穿着错差不大,唯有颜色和刺绣不同。 “先用早饭,饭后我要去金桂园晨练,你提前通知一下,九点以前金桂园不许出现任何人。” 燕卫国走进餐厅的时候刚巧六点,他没等身后的小竹上前,直接扯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小竹从私人厨房中端出了一盆热度恰好适合入口的白粥,还有几碟小菜。 “老霍呢?该不会是病了吧?” 燕卫国等着她将白粥分盛到碗里,环顾一眼有些纳闷,平日里霍英总比他早几分钟,这个点没来着实有点奇怪。 小竹脸色一僵,没敢应声。 “嚷嚷什么。” 霍英依旧穿着昨晚的白色唐装,一边悠哉哉坐下,一边吹胡子瞪眼:“你他丫才病了,我三招就能干趴你!” “吃饭吃饭,吃完饭过两招。”燕卫国老眉一挑,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 “小竹,你先下去。”霍英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朝着一旁伺候的女子挥了挥手。 看着小竹低眉顺目的欠身一礼,款款退出屋内,顺手关好门后,他才端过一碗白粥,夹了一筷子不知名的小菜,稀里哗啦喝了两口。 “喝粥喝粥,嘴里淡出个鸟不说,一泡尿尿完又饿了。”他灌了一碗白粥,有些不爽,“这小菜还不错。” “要不明早让厨房给你切个十斤牛肉,再搞两斤高粱酒?”燕卫国慢悠悠的喝着粥,小菜在口中发出脆响,“这米可是胭脂米,小菜是沉香铺底,沉江十年的沉香榨菜。” “你就别惦记着大鱼大肉了。”他说完这句话,方才微眯着眼睛看向老友,“你把小竹赶出去是有事要说?” 霍英慢慢吞吞又喝了两碗粥,报复性的把几个碟子中的小菜全都嚯嚯完,也不见燕卫国有按捺不住的情形。 “怪不得杀鬼子杀不过你,抢婆娘抢不过你,你这阴险毒辣工于心计的小人就是沉得住气。”他冲燕卫国比了个大拇指。 “多谢夸奖,受之有愧。”燕卫国拱了拱手,根本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霍英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开始讲述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天晚上燕传只通知了唐静,且一般这种小辈邀人做客的事,也不会特意惊动他和燕卫国。他和江燃见面的时候,燕卫国正在离云水庭很远的地方睡得香喷喷。 “我在玉情那丫头布置的院子里闲逛,听到动静翻上墙头一看,八个年岁各异的妹子大老晚还不睡,上去叙话才知道老二提起过的那个武者来了燕家。” 燕卫国有些纳闷的看着他,“我咋不知道这件事?” “他来的那个时间点你估计正抱着美娇娘暖床呢!哪像我深夜还在思索迷踪拳的关窍。”霍英一张老脸挤眉弄眼,有些不太正经。 “何况你之前说过七零八碎的小事不用事事汇报,小竹哪敢什么事都跟你说,万一被罚着伺候你睡觉可就惨咯。” “你和他交过手了?”燕卫国无心在意这些调笑的话,一直未曾动容的眼神,突兀的泛起了一阵亮光。 霍英如果真的和对方交过手,且确定那个江燃是暗劲巅峰,那么传儿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二十岁的暗劲巅峰,代表着超凡绝伦的武学天资,还有底蕴极深的师承。 就算江燃救不了,但他的长辈也许有办法。 “交手?”霍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老友为了儿辈动容的面色,也是有些唏嘘,“姑且算是交过手了吧。” “这话什么意思?”燕卫国眉头皱的更深。 “江燃不是暗劲巅峰。”霍英一句话带走了他眼底那一丝刚刚浮现的希望之光,但下一句话又让这缕光芒夺目而出。 “他是化劲,能够真气离体的那种化劲。” 霍英一字一顿,言语无法抑制心绪激荡。 既为燕传,也为这不可思议的奇迹而震撼。 江燃不是暗劲,不是他们猜测的暗劲巅峰,亦不是刚刚窥见门槛的半步化劲,是能够真气离体,自发运转下差点毁了一间房屋的真实化劲。 “这种人,我们一般称其为——宗师!” “老皮燕子,你见了对方记得执弟子礼。”霍英看着面露骇然,难以置信,直到嘴唇都哆嗦着说不出话的燕卫国,共情之余变着法安慰道。 “你特么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 燕卫国喘着粗气怒骂了一声,转而畅快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到底是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他在笑了几声之后很快平复了情绪:“这么说来,传儿真有救了?” 他的笑声感染了霍英,这个不正经的老头神色也变得轻松下来,在听到询问后,迟疑半晌,还是选择泼了一盆冷水。 “你也别高兴太早,龙头当年说的话你应该没忘。” “燕传是脑部神经有问题,化劲宗师或许能够修复,但那的经年累月利用真气蕴养,修复医学根本查不出来的神经损伤。” 霍英回想着多年前,那位武道宗师毫不客气的话语。 “我真气离体蕴养他人,就是舍了自己的修行时间,少了真气对自己体魄的滋养,一日两日尚可帮你,但耗费数年,乃至十数年苦功救一个外人,凭什么?” 燕卫国也是一愣,对啊,堂堂化劲宗师,凭什么耗尽心机救一个外人? 刚念及此处,他便灵机一动,“那个江燃二十岁?人品长相如何?” “二十上下,骨相清绝,就是有点黄。”霍英眼角一跳,哪里还不知道老友在想什么。 “有点黄?哪个黄?”燕卫国有些迟疑。 “我说的是他长得有点黄,皮肤泛黄懂不懂,你个老皮燕子一天思想不正当!”霍英冷哼一声,一副我羞与之为伍的模样。 “玉情二十六岁,江燃二十岁,长相既然能入你老霍的眼想来也不算差,如此看来两人也算良配。” 燕卫国越想越觉得合适,真要促成此事,那江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丈人受苦吧,也不能说出“凭什么”之类的话。 第202章 初遇 晨风拂动树梢,细雨如针绵绵密密。 云水庭。 燕玉情走进院中,便给这般空灵幽静的院落亲浸染了一抹火红生机。 她是跳跃着的火焰,亦是孤高皎洁的月。 火焰是红裙,明月是丽人。 燕传未曾同行。 在方才的电话中,燕玉情听到霍爷爷替江燃安排了另外的住处,于是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打算来云水庭一观。 她不觉得自己安排的住处不符合江燃心意,一个年纪轻轻的暗劲武者,不会去违心夸赞。 既然对方喜欢云水庭的话不假,那为什么又会接受霍爷爷的安排? 她不免觉得这件事有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并非矫情,燕玉情本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安排和照顾好一切的人。 未曾接触过江燃的确是事实,她从燕传讲述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对方喜好和性格也是事实。 燕玉情怀揣着不解,推开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庭院房门。 于是她便呆立在门口,风扬起裙角,浮动着灿烂的红霞。 屋内一片狼藉,精心挑选定制的木制地板茬口乱翻,名家所绘的兰花图画框七零八落,烧制不易的瓷器全都有着大片的裂纹。 燕玉情只是大概看了一眼屋内那些原本珍贵至极,此刻一文不值的器物,目光落在置物架顶端,天姿国色鹅蛋脸上终于出现一抹浅浅动容。 她体态轻盈,红色高跟弓鞋是屋内最绚烂的光景,伴着红裙飘摇,如一只飞燕在偌大的客厅,卧房等处来回查看一遍,依然不见自己最在意的东西。 云水庭不是她的住处,不过也是巧思布置过的,偶尔会待在这儿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譬如读书、舞剑、木雕等等。 燕传昨晚安排江燃待在金玉楼,属实让她有些意外,情急之下在心中遴选数遍,还是觉得“云水庭”最为合适,故而才换成了这处庭院。 不料对方刚入住一晚,就莫名其妙将屋内弄得一片狼藉,这些身外之物倒不算什么,可她历时八年即将完工的一件心爱之物,却离奇消失不见。 燕玉情从未曾有过后悔的念头,但方才的的确确有了一瞬间的悔意。 她不该念着江燃远道而来替燕传治病这份心意,让对方入住“云水庭”,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发生这些事。 “该去问江燃么?”燕玉情有些犹豫,她并非不善于交际,只是习惯了一人独处。 “还是让父亲去问吧……”她转念便有了决定,同时想着不能太过直白去问,毕竟一个疑似暗劲巅峰的武者,应该不会行宵小之事。 燕玉情心下惦记着去找燕传的同时,也准备着吩咐人来把云水庭的正厅翻修一遍。 她转身走向门外,在台阶上顿住脚步,方才的蒙蒙细雨,已不知不觉变得淅淅沥沥,溅落在地也有了声响。 门口刻着云水二字的青石在雨水洗涤下焕然一新,从她所在的角度看去,便是院中的一方顽石在逗秋雨。 燕玉情伸出皓腕,青葱玉指感受着秋雨的些许凉意,眉眼中便多了几分神采。 秋雨、冬雪,皆是她所爱的景象。 平日里她该是趁着淅沥雨声烹茶读书,倚在窗边看着雨落人间,而不是站在檐下等雨停。 踏—— 踏—— 脚步落在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地上晕起水雾的涟漪传入了燕玉情耳中。 她抬眼看向院落入口处敞开的乌头门时,鲜活璀璨的眸子霎时间便从无意识赏雨的散漫重新聚焦。 入口的青石云遮雾绕,远处门扉半开半掩,淋漓雨水在门框上形成涓涓细流,顺着大门上的纹路缓缓流淌。 地面上蜿蜒的水痕往低处而流汇在一起,被一只迈入院中的脚打乱了流向,顺着鞋底溅开浅浅的水花。 燕玉情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这只脚,她的目光瞬间落在转过门扉映入眼中的一把伞上。 一柄红色的油纸伞,伞柄凝如脂玉,伞面巧夺天工,其上纹绣精致,浑然天成。 她眼神终于有了愠怒,那是看见心爱之物被旁人所执的不忿。 费心选竹,刮竹钻孔,伞柄伞骨那一样不是耗费了极多的精力和心血,自己尚未开伞,便被旁人抢了先,说实话不气恼是假的。 燕玉情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快,毕竟来者是燕传的客人,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心中思绪恢复平静后,她才下意识打量起伞下的人。 目光顺伞而下,先是比伞柄更凝润的一只手,她抛光,打磨,浸油,多道工序炮制的伞柄已经称得上毫无瑕疵,但持握住伞柄的手,便是玉中最上乘。 伞下之人丰神如玉,身姿笔挺,脸上肤色暂且不提,眉如远山青黛色,眼如星辰落潜渊。 这等龙章凤姿,也是她平生仅见。 普通人或许会因肤色,神情和各种各样的原因,忽视掉对方那遗世独立的风采,然而燕玉情不会。 她生就一双巧目,竹骨梅魂龌龊心一眼即明,自然能辨别出撑伞入院的青年是何等样的超凡脱俗。 谪仙撑伞,不外如是。 燕玉情心中的不忿倏然淡了。 眼神盘桓在来人斗霜傲雪的清隽脸庞上,直到对上那一双天上有,世间无的眸子。 江燃握紧伞柄的手纹丝不动,身侧青石上的雨水渐成涓涓细流,石刻“云水”二字恰似溪流,有了鲜活气。 油伞在雨滴击打下轻微颤动,水渍沿着伞面边缘滑落,和雨幕融为一体。 地上雾气犹如轻烟升腾而起萦绕低空,天地间雨丝成片落如珠帘,院中便愈显朦胧。 江燃眼中唯有一抹极艳的红。 隔着层层雨帘,依旧绚烂而耀眼。 她立于檐下,脸是天仙抖落胭脂染,身是瑶池仙境一株莲,腰是二月柳,腿是玉竹裁。 有七分仙姿玉色,兼十成百媚千娇。 江燃第一眼看见她站在台阶上观雨,静止于这方天地的时候,她是姑射神人,月里嫦娥,是解释春风无限恨的风华绝代。 等那一双眼睛和自己四目相对时,便成了祸国殃民的妲己,迷乱众生的妖姬,一颗恰到好处的眼下痣,也染上风情万种,旖旎风光。 她在眼神鲜活起来的一刹那,便从不可亵玩的仙子,化为了销魂蚀骨的妖女。 偏生妖而不艳,媚而不俗,连沈青筠那等绝色竟也落了下乘。 一枝红艳露凝香。 江燃眼中却不见断肠,仅有浅浅的惊艳。 不错,连他的神魂和心性,也有刹那的恍神。 檐下红裙女,就是此方天地所钟情的瑰宝,是足以闯进任何人记忆中扎根的一抹红。 是独一的。 美。 第203章 伞 江燃脚步未停,踏入檐下之际一抖,纸伞上的水渍全都抖落进风雨。 他合上纸伞,一只手抓住伞身,横着递向身前的红裙女子,神情淡淡,言语中一分疑惑,九分肯定,“燕玉情?” 燕玉情凝神看他数秒,眼下痣浅浅颤动,不自禁流露出的妩媚蚀骨销魂,“江燃?” 她在询问的同时,凝霜皓腕轻扬,伸手捧住纸伞。 江燃看着凌乱的正厅,云淡风轻道:“云水庭是你布置的吧?” “东摆梅瓶,西置铜镜。” 燕玉情眼神微亮。 “钟在何处?”江燃话音落罢,察觉身旁女子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更多了几分鲜活气,也就更艳了几分。 “东平西镜钟声太平。”燕玉情言语中略显诧异,“你年纪轻轻,还懂这些?” 江燃看着年纪比她还小,居然会去了解这些东西。 “之前那座钟的撞针我不太满意,寻工匠做了新的,还没送来。” 燕玉情很少对外人说这么多话,江燃是少有能看懂云水庭陈设含义的同龄人,才多解释了两句。 “了解?”江燃眼中分明有了很淡的笑意,令燕玉情心旌都忍不住摇曳了一刹,“我倒是不太了解,这是你爷爷告诉我的。” 燕玉情眼底渗着一丝茫然。 “现在是九点三十四,两个半小时前我在金桂园和燕传的父亲见过一面。” 江燃简单讲述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燕卫国在短暂的接触后,打算用一点时间把你的喜好告诉我。” 燕玉情神色中那一缕茫然转为嗔怒,天地间淅淅沥沥的雨声似被这妖娆媚态吸引,从雨帘转为珠串,降雨的速度开始变缓。 “但我不太关心你的喜好。”江燃下一句话,毫无疑问让她哑然失笑,倘若不关注,那又怎会关注到东瓶西镜之事。 燕玉情见他一副凡事漠不关心的模样,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纸伞。 “你擅自拿我的伞是不是有些不妥?” 江燃未等她说完,就连连点头,“好像是有点不妥,要不然替燕传治病的诊金,就用这把伞抵账好了。” 他说的认真,以至燕玉情顷刻间退后一步,摇头道:“不行。” “这根湘妃红竹,我等了七年,伞骨伞面伞撑皆是心血。”她眼中也有着赤忱,樱唇开合花吐蕊,桂馥兰香。 “这把伞尚未完工,你今日做了开伞人,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燕玉情太过聪慧,从江燃先前的言辞中,便知道对方无论能不能治好燕传,一旦开口讨要这把伞,燕卫国必然会让她割爱。 “尚未完工?”江燃目光落在伞柄处,眼中流露着往事不可追的情感,“你是说伞的名字和那半句话?” 燕玉情玉容色变,红袖翻飞,一把撑开纸伞,伞柄处果不其然多了两行字。 尚未看清字迹,眼中已经浮现处一丝委屈,眼下泪痣颤动,恰似西子捧心。 她很少会有情绪波动如此大的时候,毕竟这些年真的很少受到委屈。 大部分的负面情绪,还是来自于自己,譬如刻坏了一支木雕,画毁了一幅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因为旁人,还是同龄人引发的情绪波动,的确是破天荒头一回。 燕玉情不觉得这是矫情和柔弱,这把伞从选竹,等竹,制伞面,做伞骨,几乎全是她一手为之。 十八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八年,却在一个外人手中功亏一篑。 换做旁人会是何种心情她不得而知,此刻唯一发泄情绪的方法也不是暴跳如雷,而是紧闭双眼,缓缓用指尖抚过伞柄处的刻痕,默默痛心。 “我曾经也有一把伞。” 江燃并没有感觉歉意,甚至觉得燕玉情这把伞能令他回忆起往昔是一种荣幸。 “伞骨是青金玉,伞面是幻云纱,伞名问道。” “你的伞柄上亦有一个问字,看痕迹刻了数月有余,怕是陷入了取名困境。” 他眼中情绪莫名,“这世上有太多要问的东西。” “凡人最重要的便是这颗尘心,六欲七情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弄丢了很多东西,绝六欲灭七情,纵是凡心炽热如火,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燎原。 燕玉情也许在听。 她抚摸着伞柄的手指在触及字迹时,倏然变得很慢很慢,几乎是一丝一毫在抚动。 直到江燃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略显惊疑的睁开双眸。 “与其问道,不如问情。” 江燃言语中满是意兴阑珊,这情囊括了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要一一参透,再将其以凡心作为媒介倒灌神魂,是千般险阻,万种艰难。 “伞名问情。”江燃语气中有些唏嘘,搁在修真界中,他决然不会赋予一件武器这样的称谓。 问道伞陪伴他三十二年,在某次对敌时破碎,同门师兄妹和他的鲜血将伞面染的殷红一片。 今日这把伞亦是红色,他怎能不触景生情。 “问情。” 燕玉情呢喃着这个名字,她重新睁开的双眸也看见了伞柄上两个截然不同的字。 问字是自己所刻,流风回雪娟好静秀。 另一个字犹如凿刻进竹中,却不损伞柄完整,也不知江燃到底是用何种方式刻印其上。 简简单单一个情字,清丽俊逸之余,竟似飞燕游龙,有名家功底。 江燃才二十岁。 燕玉情看向这个貌似沉稳,实则比自己还小了六岁的青年,心中亦有几分怔然。 她自问工于书画,今天却被一字折服。 倘若父亲所言不假,江燃武道修为也是远超自己,二十岁就步入暗劲。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天纵奇才? 燕玉情震惊之余,美目流转,望向伞柄上另外两行小字。 情深可忆,这一句也是出自她的手笔,两年前刻在其上,也和伞名一样,始终想不到另外半阙。 时至今日,看见江燃留于伞柄上的字迹,她竟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即便这后半句并不合心意,但依旧无懈可击,至少短时间内,她想不出更好的另一句话。 江燃所刻,是不如不忆四个字。 那么从燕玉情看向伞名,刻字的顺序,便连成了一句话。 问情深可忆?不如不忆。 第204章 别把他当蠢货 “问情伞,这个名字我喜欢。” 燕玉情斜抱伞身,眼中桃花绽,春意深。 她没有评价另一句话,想来大抵是不认同的。 “纸伞还你。”江燃走进卧室,取过床头的双肩包。 霍英昨晚临时想给他换一个住处,但他懒得折腾。 屋檐下的珠帘已成滴漏,院中竟不见许多积水,涓涓细流早顺着排水渠淌了个干净。 江燃转过身去,双肩包上活灵活现的橘猫图案有些晃眼。 他脚步落在庭院中,眨眼越过门扉不见了踪影。 燕玉情立时反应过来,对方来燕家的目的是为了给父亲治病。 她心中既有期待,也有担忧。 霍爷爷在暗劲巅峰盘桓日久,拿着一株狗尾巴草都能刺进磐石,武道修为令人瞠目结舌。 即便如此,也对燕传的顽疾束手无策。 多年遍寻名医,总在希望和失望之中徘徊,她何尝不知燕传早已心灰意冷。 燕玉情却不愿放弃。 她这二十六年不争不抢不强求,对待任何事都是无所谓有无的态度。 唯独在燕传的病上,她第一次想强求,也第一次明白何谓求而不得。 燕水河上摆渡数年,求一尾琉璃鱼而不得,攀天山采并蒂雪莲不得,入恒白求千年野参不得。 她还是不肯放弃。 蔚蓝星何其广袤,凡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踏遍每一寸角落。 或许在某个地方,就可以遇见能治好燕传的隐士高人。 江燃来燕家仅仅一夜做出的事情,大多是出乎燕玉情预料的。 云水庭正厅被弄得乱七八糟是其一,不过对她的情绪影响不算太大。 不问而拿“问情伞”是其二,姑且看在对方补全伞名和伞语的份上不去计较。 去给燕传治病,会不会是其三? 她既神而妖的眸子里尚未表露出明显的情趣,高跟弓鞋已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裙角飞扬间,便越过院中焕然一新的青松,似飞燕跃出乌头门。 “江燃,你是不是要去给我父亲治病?” 银铃颤动,玉音婉间,一抹红艳便追上了江燃的步伐。 “不错。”江燃未曾回头。 他拿走问情伞是清晨的事,刻字则是在金桂园遇见燕卫国之后。 回云水庭一是为了将伞放回去,二是为了取自己的背包。 先前被一把伞勾动情思,回忆起师门故交倒在自己怀中,身边的场景,心神失守之下,竟一时将包裹遗落在了卧室中。 他和燕卫国约定的时间是在燕传入睡后。 一是熟睡中的人不会对外界细微的动静有太大反应,二是懒得应付对方在治疗途中可能产生的情绪波动。 至于回返云水庭时和燕玉情遇见,纯粹是偶然。 一袭红裙的她配得上燕山第一美的称谓,但那又如何? 仙途漫漫,百年后一切终归尘土。 由于问情伞的缘故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并不代表着江燃的态度会有多少不同。 “你打算怎么治?” 燕玉情本身便是这样淡泊的性子,于是乎江燃的漠然,在她看来也是极其正常。 她对待旁人亦是这般态度。 江燃对待自己冷漠也好,热情也罢,那是对方的态度,这本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方剂和针灸,内治和外治,总得有个章程吧?” 燕玉情环抱着纸伞跟他并行,即使心中对江燃仍抱有怀疑,却没有上前拦路的念头。 不管如何,他始终是燕传邀请来燕家的客人。 自己可以建议,或是阐述想法,就是不能强行阻止对方。 既明事理,也是修养。 “方剂针灸?”江燃也不介意她跟自己并行,“我都不太懂。” 燕玉情哑然失声,又行了几步方才很认真的说道:“父亲的病根在哪我不知道,你是他邀请的客人,我也阻止不了。” “你哪怕仅仅是走个过场,只要不让他的情况变得更糟,我都会承你这份远道而来的心意。” 她一旦认真起来,眉梢眼角情意重重,这份仙资媚态竟一瞬让天地为之失色。 白雪覆地三尺,举目千山一色,万里银白,独独你眼前绽着一支红艳。 这就是燕玉情满眼慎重时,唯一能够体现出这风情的形容词。 “倘若你自持暗劲修为,便觉得无所顾忌,对我父亲造成一些无法逆转的伤害,那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问情伞虽然重要,也只是身外物,你开了伞,刻了字,看在补全伞名的份上我可以不予计较。” 燕玉情一字一顿,声音欺霜傲雪。 天地间凉意十成,秋雨占了三分,余下七成在她一人。 “但若是害父亲受伤,我绝不会原谅你。” 这话听来很怪,但她是燕玉情,于是便给人一种不被她原谅,便似与世界背离。 “你有没有在听?” 燕玉情不觉得在一阵秋雨过后寂寂无声的院落中,身旁的青年会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偏生江燃步伐,呼吸,她所能感知到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便有种身旁人沉浸在走路这一件事中的感觉,在单纯的情感下,她便这样问出声来。 江燃步伐微顿,站定之时燕玉情仍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停下步伐。 她转过身,红裙似火,烧的满园金桂失了颜色。 他往前一步,垂眸看向对方的眸子,一颗泪痣似最绝品的墨,点落的位置,大小无一不在述说着女娲造人的奇迹。 江燃就这样盯着她半晌。 燕玉情毫不退让。 她就这么硬生生顶着那如渊似海,冷冽如万剑锋,灼灼如大日的眼睛,倔强的和对方凝视。 燕传是她的父亲,她所思所言皆是本心,绝无改易。 江燃并没有动用气机施以威压,但她仍是蔚蓝星上第一个,在他凝眸直视下,没有半分退让之意的人。 “假使我让燕传病情变得更糟,你口中的不原谅,落于实际会是如何?” 在询问这句话时,他也未曾收回凝视的目光。 “我……还没想好。”燕玉情有点像个孩子,在迟疑了少顷后摇了摇头。 她的确不懂得怎样去对待一个不喜欢的人。 在她心目中,唯有在意和漠视,不存在厌恶和怨怼,就是如此纯粹。 江燃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只淡漠的留下一句话萦绕在燕玉情耳中。 “你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别把他当蠢货。” “既然他可以选择相信我,你也亦然。” 第205章 讶然 静心居。 这是燕传的住处。 燕卫国最开始取的名字叫守心居,在知道小儿子的顽疾不能大喜大悲兴奋过度后,方才将守字改为静。 院子里是一株年份很久远的银杏树。 湖畔山庄是旧居,近一些的时间点燕奇人尚未过世,再往前可以追溯到陈近南创立天地会的时期。 按后者来算少说也有四百多年光景,是名副其实的长寿树。 湖畔山庄修葺,改建,扩建数次,这棵银杏树一直没有被伐倒。 有这株老银杏树的院落,此前多为燕家主的居所。 燕卫国惦念着燕传的病,盼着和院中银杏作伴能借几分气运,不至于英年早逝。 银杏到底有没有用不清楚,不过静心这名字尚且算改的不错,至少燕传在这座院中从八岁待到现在,大动肝火的情况也越来越少发生。 燕传现在就安安稳稳的躺在床榻之上,屋内燃着价值千金的安神香。 屏风隔开内里景象,燕卫国和霍英二人坐在外厅喝茶,时不时会透过影影绰绰的屏风,去观察卧室里的动静。 “皮燕子担心了?” 霍英脸上不见忧色,用肩膀撞了撞老友,挤眉弄眼调笑着。 燕卫国脸上的铁血淡去,变得有些柔软,“我记得传儿七岁的时候,总喜欢爬到房梁上去。” “问他为什么老往房梁上爬,总是回答说要做梁上君子,他却不知道这个君子和心里所想的那个君子是两码事。” 霍英没有接话,只是瞪着眼:“这故事你都讲几百遍了,再说燕老二说了啥干了啥我能不清楚?” “十九岁那年搞了个超模还是某戏园的当家花旦来着?差点兴奋过度当场去世。” 燕卫国沉默下来,不是为这句话生气,只是觉得上天未免太过苛责。 难道真就千金还运,万金还命不成? 霍英晃了晃茶壶,替他斟了一杯茶,那双习练迷踪拳,拿捏重物纹丝不动的苍劲右手,倒茶之时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颤。 “老二又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就算江燃……江宗师真治不好他的病,也不会太过于失落。”他声音沉稳,颤动的右手在倒完茶后,也恢复了正常。 燕卫国抬眼看了看他,眼角的皱纹分明已经很深,言语间还带着深深的关切:“他都没成家,怎么不算小孩子?” 霍英一时无言,半晌后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又赶紧装作没事一般揶揄道:“可惜你没有踏入暗劲巅峰的命,否则多活至少二十年。” “说不定还能见到燕传儿子的儿子。” 燕卫国血溅到脸上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人,也被霍英的明嘲暗讽搞得有些哑然。 他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不着调的原因,一口喝掉刚倒好的茶水,眼中柔情渐去,再度恢复了肃然。 “行了行了,别在这变着法安慰我。” “无论江燃能不能做到他先前所说的事,但一位化劲宗师若有心想治,真气温养十年,也能治好传儿的顽疾。” 燕卫国眼中神采奕奕,“早晨在金桂园中提起情儿的时候,他还一副不愿详闻的模样。” “那是他没见过情儿,否则决然做不到这般淡然。”他语气极为笃定,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就不信情儿绑不住一个少年宗师。” 霍英见状,也没有去泼冷水。 江燃若沉溺于美色,那就不会在这个年纪踏入化劲。 何况在云水庭面对八个风情各异,年纪各不相同的女人都能恪守本心,就算是玉情那丫头……我踏马感觉还真有一定可行性! 霍英想到不是孙女,胜似孙女的燕玉情,霎时间觉得自己不能用长辈的心态去评判这件事。 貂蝉能迷得吕布神魂颠倒,苏妲己能祸国殃民,褒姒能引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无一不证明了一件事。 美人计从古至今都有用,区别只在美人够不够分量。 玉情那丫头一个名字都能祸乱燕水,时隔数年还有人在燕水等待神仙妃的踪影,这样的绝代风华,足以令宗师低眉。 “小竹这丫头,让她派人去接一下江燃,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飞机。” 霍英虽然心中赞同燕卫国的想法,却不能堂而皇之同意。 开玩笑,他霍英是多么正派的人,怎么能和皮燕子同流合污,净搞这些歪门邪道。 燕卫国闻听此言,也是抬眼看向门外,在他眉头尚未皱起之时,苏绣旗袍上的碧竹已经映入了眼帘。 身段高挑,面如桃花,皮肤滑嫩细腻的小竹刚走到门口,便是低腰一礼。 “燕老,江先生已至院外,刚过廊桥,马上就到。” 她话语未曾说完,有些犹犹豫豫。 霍英是个急性子,不等燕卫国说话,有些不耐烦道:“你跟着老燕几年了,不知道他最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么?有屁就放!” 小竹白皙的脸色唰一下变的更白,慌忙回应道:“江先生是和二小姐一起来的,两人并肩而行。” “谁?”燕卫国眼角的皱纹又挤在了一起,他觉得也许是幻听。 “二小姐!”小竹声音提高了一些,显得清脆有声。 燕卫国两次都听得清清楚楚,再次确认后便有些难以置信。 早晨他可是看见江燃手中拿的是情儿的伞,原本想知会一声,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玉情那丫头天性不易动情,除了亲情羁绊,连真正意义上的知心朋友都没有,旁人很难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他揣着别样心思,想着看看玉情得知江燃拿走了自己的伞会不会动怒。 一旦有了情绪波动,才有继续接触的可能性。 燕卫国想到了很多种场景,决然没有料到燕玉情会跟着江燃一起来静心居。 哪怕是一前一后错开时间,他也不会如此惊讶。 毕竟是在身前待了二十多年的孙女儿,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已经无法割舍。 燕卫国不说尽知,也对她的性格了解甚深。 无视,疏离,亦或看在燕传面子上的交流,甚至是因为那把伞动怒,都不是没有可能。 唯独不可能的,便是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并肩而行。 因为那是二十六年间,不对任何同龄人,或者说外人假意颜色的燕玉情。 是踽踽独行的。 燕玉情。 第206章 另起心思 江燃缓步走进来,紧跟着一枝红艳撞入门中,屋内一切都变得鲜活灵动。 在踏入静心居时,燕玉情稍稍落在他身后,大抵是出于礼貌。 她仍怀抱着纸伞,心爱之物失而复得下,片刻都不愿离手。 燕卫国在听到脚步声时已经起身,一旁老不正经的霍英亦是怀揣着对宗师的敬畏,一脸肃穆的看向门口。 “江先生。”小竹看着走进屋来的青年,尽管穿着打扮都很随意,那份气度却令人折服。 厅内众人,竟不能压住他半分,便连二小姐这仙妃,也遮不住江燃的风采。 燕卫国视线落在门口逆光而站的两人身上,竟有刹那失神。 小竹的身材和颜值已经能算上乘,站在玉情身边,白皙的肤色像没了光泽,婀娜的曲线在对比下也显得臃肿。 好好一个美人,在玉情身边被衬的犹如一只土鸡瓦狗。 偏生江燃和玉情并肩而立,不仅未落下风,更让人见之忘俗。 青年的容貌骨相只占三分,余下七分是仙姿,是不应该出现在世上的谪仙。 燕卫国心中未免有些嘀咕,早晨见到江燃时只觉得气度不俗,哪有此刻的风采。 燕玉情竟有点像试金石的作用,让普通人可以通过她的风华绝代,去浅窥仙人神韵。 “燕传睡了?” 江燃抬手阻止了霍英上前见礼的动作,环顾一眼淡然问道。 小竹深吸一口气,露出甜美中夹杂着几分柔媚的笑容,她还未曾说话,就被霍英一把拉住胳膊,有些诧异的回头望去。 “刚下了雨,你找人去把金桂园打扫一下。” 霍英朝她使了个眼色。 在小竹离开之时,燕卫国已经是站在了江燃身前,抱拳一礼。 “传儿的病,有劳先生费心。” 他的举动令燕玉情有些不明所以,燕家家主竟然主动向一个小辈问以抱拳礼,传出去绝对能惊掉一堆人的下巴。 “这是我应诺之事,无需多提。” 江燃摆摆手示意不必客套,隔着屏风看见床上影影绰绰的身影。 “你们出去吧。”他目光扫过燕卫国和昨夜试探自己,被惠风和畅的一掌拍飞出去,差点怀疑人生的霍英。 “江先生,我们就待在这儿,不会打扰到您。” 燕卫国有些迟疑,霍英试探性的打量着江燃的神情,试图看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主要是往常给燕传治病会诊的国手名医,都未曾提出过这种让家人避让的要求。 “要不你们来治,我看着?” 江燃神情没有太多变化,语气中也听不出开玩笑的意味,似乎在很认真的和两人商量。 霍英讪讪一笑,没有继续耍贫嘴。 再年轻的化劲,那也是武道界并称的宗师。 他和燕卫国碍于年龄身份,不执弟子礼也说得过去,没完没了纠缠下去,就显得极其无礼。 “吾儿之疾,就拜托先生了。” 燕卫国余光掠过卧室,很快压下心头关切,老脸上一片肃然。 “先生若能治好传儿,便是燕家的恩人。” 略显客套且不一定有实际意义的一句话,从燕卫国口中说出来,便有着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分量。 燕传的恩人和燕家的恩人,看似差别不大,实际天差地远。 有燕卫国这句话,即便把江燃宗师的身份放在一边,燕山市,乃至整个清川省,任谁都要给几分薄面。 肆行无忌有些夸张,够格摆谱的人决然没有。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燕卫国心中还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燕玉情是拉拢江燃的一种方式,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牵绊英雄最有用的方法。 当这牵绊足够深的时候,他不介意在江燃身上押注,赌对方能成为清川省第三位武道龙头。 传统武术,搏击散打,乃至别国武学,想在一省广收门徒传授武学,在官方备案是其一,拜过龙头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偌大清川省,唯二龙头。 稍有背景和跟脚的门第,都或多或少能和对方扯上关系,多年下来,已经形成了盘根节错的关系网。 清川省肯定不止两位化劲,能形成如今这种局面,个人实力、心性和时势都不能欠缺。 现在的化劲宗师,大抵都选择远离纷争,究其原因也很简单,一旦有分权的可能性,两位龙头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做大。 官方处于各种因素,也不会任由新的龙头上位。 双重制衡下,化劲只能做名义上的宗师,开馆授徒享受后辈敬意没有问题,就是不能抱有把武道宗师的称呼,变为武道龙头的想法。 如今不是那个神州动荡的年代,武者心性和追求实力的决心已远不如从前。 年轻一辈明劲大成都能称一句有为,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见到的化劲,多数年岁已深。 燕卫国就算有心想给儿孙辈再上一道保险,拼尽全力扶持一位新的武道龙头出来,年龄这一关就卡死了他的盘算。 且不说费尽苦功把人扶持上位后,怎么保证对方一定会给予应有的回报。 要是上位之时年纪太大,只能再活一二十年的武道龙头,对燕家来说根本没有太大意义。 江燃不同,一位二十岁的化劲宗师,即便终身再无寸进,活上几十年,都能硬生生熬死两位龙头。 届时只要稳住官方,他就是唯一的新龙头,三足鼎立的局面不会存在,也无需和人平分资源利益。那时的身份地位,再保燕家一甲子没有任何问题。 等他死后,燕家只需本本分分的维稳经营,便不会出现老一辈刚走,如日中天的家族立刻就分崩离析的情况。 “江燃,我不拦着你替父亲治病。” 燕玉情风风韵韵的声音打断了燕卫国的沉思。 她扬起一只手,红袖擦着江燃脸前拂过,指着离卧室远一些的偏厅。 “但我能不能在偏厅看着?” 春兰有韵,红艳凝香,唇齿间一呼一吸,便让空气多了几分馥郁香。 “我很担心父亲,希望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结果。”她认认真真地思索着说服青年的话。 “只要让我留下,你擅动问情伞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 其实在问情伞失而复得的那一刻,她早就不再怪罪江燃,这番话仅仅是一个理由而已。 江燃还未回答,燕卫国便一把将她拽出了门外。 “情儿,江宗师即便束手无策,也不会让传儿的病情变得更糟。” “你安心在外等着便是。” 燕玉情听到江宗师三个字,下意识睁圆了那双桃花眼,她不觉得爷爷会胡乱称呼宗师二字,那么江燃…… 心如止水的神仙妃,也为少年宗师动了玉容上的风情。 第207章 回春 江燃坐在床边,榻上燕传呼吸均匀,神态自若,明显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全凭他自身的定力,显然做不到安心躺在床上睡觉。 不过霍英身为暗劲巅峰,利用劲道深层次的让人放松下来入睡,还是能够轻易做到。 江燃心神一瞬入定境,耳中风声缓,眼中天地微尘在目。 他伸手虚覆在燕传脸上,九劫气劲在强大的心神控制力下,从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化为无数纤柔气息渗了进去。 若以灵犀视境窥看,那么他手掌上翻涌的气劲,在离体的一瞬间就成了千丝万缕的蛛网状,万千细若游丝的气,在接触燕传脸庞的刹那,转变为触须完全将其覆盖。 这种程度的九劫气劲其实不具备洞察旁人身体的能力,因为它实在过于狂暴。 无异于开着挖掘机,操纵着抓手握住一把手术刀,替一位病人做开颅手术。 莫说去做,简直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至少家属得知做手术的医生打算用挖掘机代替双手来做,无论对方职称多高,证书有多少,也没有任何人会点头同意。 手术的风险可以接受,开着挖掘机去做,纯粹就是准备害命。 但如果这个挖掘机实际上是未来的高科技产物,机械臂可以进行任何精细操作,且绝对不会有失误的可能性,那或许反对的人就会持不同意见。 江燃的神魂就是那个未来科技,能够任意把体内真气捏扁揉圆的绝对掌控力,才能做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清川省武道龙头的治疗方法是耗费真气去温养,那是水磨工夫,代表着对方根本没有控制真气寻找病灶的能力。 只能依靠着真气强大的活性,一点点修复,直到出现损伤的神经恢复正常。 江燃的九劫气劲是杀伐劲,即便能用神魂完美控制真气进入旁人体内不会暴动,他也没打算用温养这种笨办法。 他先前和燕玉情走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治疗方式。 利用月华之力的特殊性,传导九劫劲的气息深入燕传体内,等寻到病灶之后,用月华之力和九劫劲替损伤的神经开辟新的路线。 一条路走不通,那就稍微绕一绕。 实在不行还有另一个方法,直接把受损伤的神经反馈给截断。 受损的神经造成的任何影响无法反馈给燕传,自然也就起到了治疗的作用。 九劫气息在燕传体内流转数次,到脑袋上更是不断蔓延深入。 江燃脑海中的场景便像是神魂游荡在他的脑海中一样,除了思想外,任何一切都“看”的分明。 半晌过后,他才终于感应到了一丝细微的问题。 燕传的神经根本没有受损,更像是天生的一点缺陷。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江燃蔓延在他脑袋中的无穷真气触须尽数倒流而回。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先天缺陷和后天受损是两回事。 后天损伤的情况下,他方才的两种办法都能起到用处,可是天生如此,那还真就只能用温养修复的笨办法。 数年十数年的时间跨度,是对于寻常化劲宗师来说。 他们的真气质量不够,便只能用时间和数量来弥补。 江燃的九劫气是修真界最顶尖的炼体功法,他能用神魂控制着气息去探查燕传的身体可以,但不能凭空改变九劫劲的性质。 斗战法本身就不是为治疗而生,渡劫境神魂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真要强行蕴养也能做到,不过出十分力,只能得到一分反馈。 这种情形下,江燃也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在燕传身上,才能治好对方。 十数年不至于,不过少说也得一两年,他根本不可能把时间全然消耗在这一件事上。 索性江燃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他摘下身后的背包放在床边打开,里面毫无瑕疵的玉针和玉符映入眼帘。 回春符。 天地灵气为引,月华之力为凭。 回春符法本就是借助天地力量的法门,自然可以治疗先天性的损伤。 江燃怀中映月石流光溢彩,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弯屈,食指中指并拢,呈剑指势。 天地灵气很快变得活络,他伸出剑指在半空虚晃数下。 背包中一枚玉符顷刻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托举着浮上半空,悬停在江燃面前。 “甲木归身,乙木归脏。” “符法,回春。” 江燃无声默念,剑指瞬间点破玉符,一股莫名气息激荡而出。 在符文勾连天地气息的刹那,眼神从淡漠转为洞悉一切的清明。 “灵犀视境。” 眼中场景倏然发生变化,被击碎的玉符化为漫天光点消散,灵气在符文作用下不断汇聚,很快在半空凝出一抹极富生机的绿色光团。 江燃强大的神魂赶在甲乙木灵气消散之前,迅速引导着它们如烟似雾般从胸膛,眉心等处汇入燕传体内。 动用灵犀视境的原因也在于此,蔚蓝星上灵气太过稀薄,若不加以引导,大量由回春符汇聚的木属灵气很快就会逸散。 神魂驱赶着回春灵气尽数灌入燕传体内,在对方的身体之中形成了短暂的灵气循环。 一旦回春符引动的灵气耗光,循环便会瓦解,但仅仅是短时间内衔接进天地灵气的循环中,也足以恢复燕传神经上的细微损伤。 天地自身的灵气循环何其完美,共振下神经循环链上任何瑕疵,很快就会被彻底修复。 少顷,天地间那种特殊的韵律消弭于无形。 江燃神情中倦意上涌,脸色也稍稍有些难看。 用灵犀术撬动神魂力量还是过于勉强,短暂御使玉针杀人的消耗倒还能够接受,去控制回春灵气还是显得力有不逮。 释放符法简单,有灵气就能够激发,操纵法术进行一些细微的变化,那是筑就道基才能做到的事。 勉强归勉强,凭借渡劫境神魂对低阶法术的绝对掌控力,他还是只用了一张回春符,便治好了燕传的顽疾。 强行动用神魂之力受到的影响对于神魂本身来说微乎其微,江燃的疲态更多还是源自于身心。 他的身体素质和修为实在太弱,神魂之力稍微一动,便会让肉身受到严重的波及。 江燃知道在修为提升之前,能够做到操纵符法的地步,已经算是极限。 试图撬动更强大的神魂之力,一定会对自身造成愈发严重的伤害。 第208章 二事 静心居内。 江燃坐在燕卫国先前所坐的位置,拿过一只倒扣的茶杯倒水。 他的面色比刚刚给燕传治疗完伤势要好一些,还是显得略有些憔悴。 一旦动用渡劫境神魂,对身体带来的压力简直难以概述。 也幸好他是重生,神魂和肉身完美契合,大幅度减轻了这种威压。 倘若换做高阶修士夺舍,敢用绝巅心神法撬动神魂之力,简直就是在找死。 修真界寿命将尽的高阶修士,选择夺舍的也不少,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凭借强占的肉身,再恢复到夺舍前的巅峰修为。 究其原因就在于神魂和肉身的契合度,狮子的神魂老鼠的肉身,再怎么天赋惊人,契合度就决定了修行的上限。 他尚在喝水,同时调养气息,门外便传来燕玉情风风韵韵的声音:“江宗师,我听见你在倒水,请问治疗的结果怎么样?” 她应该是跟着燕卫国离去后,趁机又偷偷溜了回来,一直站在门外等待着屋内的结果,才会在江燃发出动静后,第一时间察觉并询问结果。 江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倒不是怪罪燕玉情叨扰,主要是他原本打算过上一两个小时,等自身恢复正常再和她们见面。 燕玉情这种人给他的感觉很像一个稚嫩孩童,偏偏对方本身是一个极有主见的成年人。 三观成熟,巧思玲珑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能说亲情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极重。 或者可以说一句心思纯粹,她仅仅是内心想要迫切知道结果,便直勾勾的问了出来,浑然不管其他。 江燃看向窗外,一道曼妙的身影倚着窗棂而站,在窗纱上浮现隐隐约约的痕迹。 “燕传的顽疾已经痊愈。” 他想了想,却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燕玉情既然守在这里,告诉对方倒也无妨。 房门瞬间被撞开,燕玉情逆光闯了进来,裙角飞扬,眼中噙泪。 她正要询问详情,便撞上了一只手端着茶盏,泛黄的脸色甚至都能见到几分惨白的江燃,心下一惊,一句话变作两句。 “江宗师,我父亲怎么样?您没事吧?” 燕玉情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否则不会在金海机场的贵宾厅中,说出那样一番话。 江燃倘若真的能够治好燕传,她的确愿意尝试着改变自己去适应对方。 正因如此,现在固然在意父亲的状况,但看到先前还风姿超绝的江燃,变成现在这种憔悴不堪的模样,心头那份关心也不会作假。 “燕传的病,自今日起便成为过去式了。” 恼怒和气愤倒不至于,他面色再怎么憔悴,也仅仅是短时间内无法连续撬动神魂之力罢了,九劫气劲可没打半点折扣。 燕玉情闯进来也不存在任何威胁,何况这是燕传的屋,方才治病赶人是一码事,治好了爱闯就闯吧,江燃根本不会为此而动容。 这一趟来燕山,本就是为了兑现此前的承诺。 今日燕传恢复正常,也算是全了他本心。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落在燕玉情耳中,无异于重锤火花,令人心神发颤。 她眉眼中的千万风情,全落在那一双含情目中。 “那江宗师您呢?” 江燃把已经空掉的茶盏放在桌面上,看向方才和此刻态度截然不同的燕玉情,又觉得这红尘百态着实有趣的紧。 燕玉情这样的女子,竟如此看重恩义。 她本不必关心自己的。 “我没事。”江燃憔悴的脸上神色寡淡,站起身走向门外,在和红裙女擦肩而过时,回眸看了她一眼,“燕传醒后,让他来云水庭见我。” 燕玉情近距离观察下,方才发现他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出口,便见着青年越过院中银杏树渐行渐远。 …… 云水庭,偏厅。 江燃端坐上首,淡漠看向屋中两人。 燕传一身汗水涔涔,呼吸声依旧因为剧烈运动显得略微有些粗重,屁股上更是被刺扎了一般坐立难安。 一袭红裙的燕玉情从进门见礼之后,就很安静的坐在一旁,眼中重重心事一朝抛却,眉宇中的恬然自得几乎满溢。 “江先生。” 燕传在呼吸稍显平稳后,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屋中间正对江燃的位置。 他脸上表情不断变化,嘴唇嗫嚅数次,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燕玉情见状,紧随着一同起身,走到父亲身后,抬起桃花眼望向坐在主位上的青年,神情中千尺柔情潋滟,无限感激萦怀。 “江先生。”燕传再度喊了一声,声音从无法抑制的激动,慢慢变得平静,“我年幼得知自己患病之时,根本没有惧怕这种情绪。” “那时候年纪尚幼,只想着吃喝玩乐,根本不知道这病无药可医。” “令我真正感觉到恐惧的,还是多年前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差点一命呜呼的时候。” “那是我最害怕,最无助的一段时间。” 他语气中既有回忆,也有庆幸。 “幸好因缘际会,在百草堂结识了先生您。” “今天困扰多年的顽疾一朝痊愈,也是我这几十年中最释然,最开心的时刻。” 未曾经历过燕传这些遭遇的人,根本不能对他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 说燕家钟鸣鼎食绝不为过,他年少慕艾,超模明星顶级美女都是心头所好,想要的生活本来唾手可及,就因为神经损伤的问题,不敢再起任何心思。 年少时还以为燕卫国限制他出入一些高端聚会,或是不让参与某些公子哥组的局,是由于家教过严,实则压根是怕他乱搞把小命给交代掉。 “我自知先生武道通神,乃为一代宗师,在武学方面能够相助先生的,也仅仅是替您搜集各类名贵药材。” “但燕传仍然想告诉先生,自今日起,您的事,便是燕家的事。” 他深深弯腰一礼,眼中的认真和恳切,江燃看的分明。 “我来燕山有两件事要做,其一是替你治病。”他看着满头大汗,明显是疯狂奔跑过得燕传,神情有些莫名。 替对方治病这是承诺,再如何难以料理的局面他也不可能临阵退缩。 现在燕传痊愈,也算了却一桩因果,否则神魂偶有波动,便会提醒他莫要忘记此事。 “第二件事呢?”燕传神色凝重,打定主意不管什么事,都要鼎力相助。 “燕山市林家有个旁支叫做林牡丹你可熟悉?她手里有我要找的东西。”江燃伸手微微下压,示意他不要那么激动,就是一件小事。 燕传脸色一僵,冥思苦想半天实在没有印象,林家要不是被齐爷连根拔了,他都懒得关注,更遑论是一个旁支。 “江宗师,你说的林牡丹,可是捐助过很多慈善学校的那一位?” 燕玉情神色中不见思索,她大概率确信两者是同一人。 “不错,你认识她?”江燃微微颔首,看向屋内的红艳仙姝,眼中饶有兴致。 第209章 变化 “我四年前和林先生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是一个心怀大爱的人。” 燕玉情陷入回忆,红唇上下开合,莹润的光泽感有种夺人心神的美。 她称呼林牡丹时用了一句先生,是真心敬佩对方的为人。 “林先生育有一子一女,长女是燕山外国语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四年前去了山区支教。” 燕玉情回想着那儿的艰苦条件,不由更觉林牡丹母女俩的伟大。 “她们还在那儿捐助了两所学校,我也在那待了两月有余,带过孩子们一段时间的语文课。” 她自问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真要做到林牡丹女儿那样,数年如一日苦熬,也是很难坚持下去的一件事。 江燃眼睛看着她,目光却落在空处,随着念头飘向远方。 那是久远记忆中的“牡丹小学”,也是青阳市很多贫困家庭的救赎之光。 数十年间,不知多少贫穷困苦的青阳学子,在牡丹小学、牡丹中学的摇篮中成长,一步步走出了苦难的泥潭。 这样的林牡丹,手中那一株起阳枝,注定了他不可能以力夺之。 那是背弃凡心和自我。 “江宗师,林先生今年应该是五十六岁,不知她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位化劲宗师看重?”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找林先生把这件东西要来。” 燕玉情感不感激江燃?毫无疑问。 她知不知道这句话会显得过于僭越?自然知道。 可倘若什么都不闻不问,她也做不出来。 林牡丹是一个高尚的人,燕玉情不希望治好父亲的恩人和她产生坏的交集。 江燃从眼神中读懂了她的心意,语气悠然道:“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行事向来恩怨分明,她手中的东西固然重要,但也不至于做出巧取豪夺的事。” “林牡丹原本就是为了拿这件东西换取钱财,我来燕山前准备了大量现金,就是为了和她做一场交易。” 江燃原本的打算是去见林牡丹之前,先让齐敬山探一探对方的底,看看拿下起阳枝的资金缺口还有多大。 等到燕家之后他就有了新的想法,既然有燕传在,何必舍近求远去找齐敬山? 毕竟再怎么旁支,对方到底也姓林,齐老头前脚才一锅端了林家庄园的人,后脚就去联系对方,多少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燕玉情这会儿又说和林牡丹接触过一段时间,有这层关系在,想来去谈起阳枝的事,应该会更为顺利。 “江宗师,我带你去见林先生吧。” 燕玉情眉梢春情跃动,眼神变得舒缓,并不觉得江燃是在随口敷衍。 她本身就知道林牡丹变卖各种古玩、名人书画的事,变现的资金多数用在了慈善事业上,这次变卖其他东西,也是有着极大可能性。 “对对对!”燕传在一旁听了半晌,闻听此言立刻变成了点头虫,“情儿说得对。” “江先生对燕山人生地不熟,情儿毕竟和那个林牡丹认识,还是让她跟着您为好。” 他言辞迫切,有种巴不得让燕玉情寸步不离跟着江燃的感觉。 江燃未有迟疑,朝着倾倒众生的红裙女微微颔首,“明晨七点,云水庭见。” 燕玉情浅浅一笑,“好。” …… 燕传醒转的时间是下午,等见到江燃已至傍晚,离开云水庭回静心居时,夜幕将垂,湖畔山庄早已明烛掌灯。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厅,穿着件印花棉质白体恤,腿上是一条新换的休闲裤。 整个人脸上完全是一副乐不可支的表情,抖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只剩说一句“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燕传平日里的穿着打扮绝对不会如此随意,但今日顽疾被根治,已经彻底放飞自我。 大晚上不睡觉,干坐在厅内喝茶,也不知道有什么猫腻。 “燕老二,还没睡吧?” 霍英粗犷的老嗓隔着挺远就喊出声来,随着越发靠近,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和你老子刚去见过江宗师,没说几句话就被撵了出来,顺道过来看看你。” 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端着茶杯一抖一抖的燕传,在听到霍英声音时,脸色变得有些无奈。 等第二句话传进耳中,立刻就把腿放了下来,恢复了平日正襟危坐的姿态。 一脸神采奕奕的霍英先一步推门而入,紧跟着是微矮半头,神情肃穆,穿着一身宋锦唐装的燕卫国。 “嚯!”霍英一进门,看到穿着打扮至少年轻十岁的燕传,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呼。 “燕老二你小子啥时候买的这身衣服,体恤上印的图案是那啥……二次元?” 燕传低头一看,有些尴尬的一拍脑门,忘记这茬了。 他平时根本就不会去买这种衣服,这是下午醒转时,感受着压在神经上那种紧绷感消失后,绕着静心居狂奔之际吩咐阿成去买的。 虽然衣服上的鸣人暴走态很帅,但被父亲和霍叔看见,着实有些社死。 “老燕看见没,这小子精神状态好得很,根本用不着担心。” 燕卫国老眼怔怔的看着小儿子胸口上的图案,他不懂什么二次元动画,但很懂燕传那颗看似坚韧不拔,实则紧绷到极限的心。 直到看见那肆意张狂的印花,他确定燕传不只是顽疾好转,连带着整个人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他眼角颤动着,不知用怎样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垂泪的冲动。 燕传看着向来严厉的父亲一进门就盯着自己衣服上的图案,眼角抖动不停,分明是强忍怒火的表现,几十岁的人吓得支支吾吾。 “爸,这……我这……” 他嘴巴刚张开,脑袋就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任何蒙混过关的言辞。 片刻后燕传直接双目无神的呆站在原地,一脸爱咋样就咋样的表情。 没有料到的是,燕卫国并没有皱着眉打断他的话,仅仅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数遍,方才低沉着道:“听情儿说你刚醒,就绕着静心居跑到累瘫在地上?” 燕传生无可恋的点点头。 燕卫国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抑制不住的疯狂抖动,眼中已经有了三分雾蒙蒙的水气。 “你病刚好,还是要戒骄戒躁。”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转身走了出去,只留给燕传一个背影。 “还有……这种衣服尽量少穿。” 燕传瞪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霍英,对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半晌都没眨眼,燕卫国方才没有勃然大怒,简直堪称奇迹。 第210章 让路 翌日清晨,六点四十分左右,云水庭外。 燕玉情仍是一袭红裙,不过换了款式,除裙摆金线勾勒少许云纹外,再无二色。 她身后是站桩一样的阿成,两人杵在门口半晌,并没有进行任何交流。 一直到七点整,门扉忽被清风徐徐吹开。 江燃自院中缓步而行,越过青石之际,门扉恰好完全敞开。 “江宗师昨夜休息的还好?” 燕玉情抱着问情伞,柔声问道。 江燃走出庭院,朝她微微颔首,旋即看向朝自己敬礼的阿成,“燕传让你来的?” “林先生不在燕北区,阿成对路况更熟悉一些。”燕玉情接过话茬,两瓣红唇开合间浸润着无限美好。 “你抱着问情伞做什么?” 江燃看着伞裙一色的燕玉情,随口一问。 “江宗师不也背着包么?”她眨动了一下眸子,用一句反问做了回答。 于是一路无言。 他们三人离开湖畔山庄时,燕卫国正一脸杀气腾腾,看着堆笑的霍英恨不得来个暴扣。 “我问你!燕传人呢!” 燕卫国发誓如果不是打不过霍英,少说要让对方吃点苦头。 奈何技不如人,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 老不正经的霍英自知理亏,讪笑着试图蒙混过关,“应该是去公司了吧?” 燕卫国一言不发,用吃人的目光紧盯着他。 “咳咳,估计是和曾经的好朋友们喝酒去了。”霍英不敢和老友对视,东瞅瞅西看看。 直到熟悉的聊天界面映入眼中,他才赫然发现刚才用过早饭后没记着拿手机。 “好啊!老皮燕子你偷翻我手机!” 霍英神情闪烁几下,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试图去夺手机。 “要不是老子瞟了一眼,发现燕传那小兔崽子一大清早就给你发消息,还真不知道他半夜溜了出去。” 燕卫国嘭一巴掌把手机拍在桌面上,勃然大怒的咆哮道。 “你跟我说说,戏班子里那个新来的花旦是怎么一回事?” “清川省选美比赛第三名、第七名又是怎么回事?岛国的国民女神去清云开个演唱会,你踏马都能找到路子安排?” 霍英一脸摆烂,爱咋说就咋说,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老燕啊,燕老二憋了几十年,我亦师亦父,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等老友喘着粗气平复暴怒的心情时,他才语重心长道。 “放心,我给老二安排的都是极品,就说那个花旦吧,刚二十一岁,我嘞个天,往戏台上一站,给老子都整的五迷三道的。” 燕卫国瞪着眼睛,怒意未笑之余夹杂着恍然:“怪不得前段时间你老往外跑,合着是去看花旦……不对!这踏马压根就不是极品不极品的问题。” “安啦安啦,我给老二准备了金枪门的秘药,抹上去能给床戳个窟窿。” 霍英拍拍他肩膀,一副不要大惊小怪的表情。 “金枪门秘药?”燕卫国楞了一下,“你从哪搞到的?还有多少?” 霍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多少,你就别惦记了。” …… 御景花园就是传闻中老破小的代名词。 前些年拆迁修建地铁,规划进燕北区的消息流传了有一段时间,导致房价跟坐上火箭一样翻了数番。 可惜最后不但没修地铁,拆迁和划入燕北区的事也没了音讯。 很多有钱的大爷大妈挥舞着钞票推升房价,连转手的时间都来不及,就被腰斩再腰斩的房价给套牢,还是一辈子没希望解套的那种。 林牡丹就住在这儿。 她在修建地铁的消息传出去前就住在这里,面对着攀升数倍的房价也没有选择出手。 滴—— 滴—— 阿成的喇叭隔一小段路就会响起。 小区门口的道路其实足够车辆通行,不过开着汽车入内,就跟驶入了小巷子一般。 道路看似宽敞,实际却显得异常窄小。 从人行台阶上延伸到道路边缘的水果摊,杂乱无章摆放的电动车甚至还违规加装了单人雨棚。 一群中老年男性和妇女,三三两两扎堆成团站在台阶和道路两旁闲聊。 每个人的生活都这样无趣,于是他们更意识不到自己是否给旁人带来了麻烦和不便。 豪华的黑色轿车几乎如蜗牛一般挪动,很多人在听到喇叭后并没有选择让路,反而慢吞吞的回头盯着车身,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看些什么。 “江先生,御景花园门口的路况太复杂了,我不该把车开进来的。” 阿成神情有些紧张,他是真没料到拐了个弯之后,居然一下子变得进退两难起来。 江燃紧闭的双眸并未睁开,云淡风轻道:“无妨,慢慢开便是。” 燕玉情将面纱戴好,缓缓摇下车窗将头探了出去。 “麻烦大家让一让!”她好歹是明劲大成的武者,胸口鼓胀,樱唇微启,珠落玉盘的声音便传出很远。 听见声响的众人皆是侧目而视,不少人仅仅看见那一双风情绰约的桃花眼,便已有了三分醉意。 “二小姐,没用的,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你再怎么催也不会很爽快的让路。” 阿成苦笑着摇了摇头,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他说的话其实并没有错,即便是燕玉情发梢上那一支金钗摇曳了很多人的心旌,前方道路也还是拥堵异常。 无人去挪动自己的电动车,某些让路的人更是小幅度的侧了侧身子,半只脚还踩在机动车道之内。 “我们是来找林牡丹女士的。” 燕玉情不置可否,用同样的发力技巧将这句话扩散了开来。 前后左右的人群出现了刹那间的茫然,旋即像是有人往死水中砸了一块巨石,顷刻间泛起波澜。 “让路让路!”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牡丹估计又要修学校了!” “这谁的电动车?不会停车老子给你推到垃圾堆里去。”有人骂骂咧咧的把斜停在马路旁边的电动车摆正。 “你个狗曰的再看?”满脸横肉的妇女看见自家男人还在魂不守舍的看着合上的车窗,扯着耳朵骂道。 “赶紧帮着腾地方,耽搁了牡丹修学校,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燕玉情仅仅提了一句林牡丹,方才还跟陷入淤泥一样的众人,很快就让开了道路。 于是很久没有车辆成功开进去的御景花园,缓缓驶入了一辆黑色轿车。 第211章 孩子气 “谁啊?” 一个充满书卷气的声音响起,随之是敞开的防盗门,不过外面的栅栏门还关着。 林牡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件卡其色西装,手里还拿着一个喷壶,应该是在浇花。 她隔着栅栏看向在晦暗灯光下站着的一对璧人,苍老但不浑浊的眸子里有一抹惊艳。 这惊艳只持续了少顷,她便立刻打开了栅栏门,有些难以置信的凑到燕玉情身前。 “你是……玉情?”林牡丹声音惊疑不定,不过很快就拽着红裙女子的手,隔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那双姝丽且妖冶的含情桃花目,她五十六年没见过第二双。 “林先生。”燕玉情一笑,老旧昏暗的楼道中便似点缀着万千星辰,一切因她而璀璨。 “你这孩子,都说过多少次了,我还不配被称作先生。”林牡丹的头发盘的很工整,钗子和发饰给人一种从前车马邮件慢的感觉。 燕玉情只是轻轻摇头,并不说话。 “快……快进来,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林牡丹眼角已有皱纹,笑起来却正应了岁月从不败美人那句话。 她先是连拽带拉把燕玉情扯进了屋内,再看向立在门前一言不发的青年,热情招呼之余还不忘夸奖了一句。 江燃缓步走进屋中,嗅到了一股桂花香,来源于客厅茶几上摆着的一个晒网。 林牡丹抓着燕玉情的手在很有年代感的沙发上坐下,和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玉树临风的江燃。 半晌后颇为满意的收回了目光,凑到燕玉情耳旁悄声道:“玉情,这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吧?” “我见过这么多孩子,也就感觉他能配得上你。” 换作旁的女生,不管是羞怯还是窘迫,亦或不耐烦都有可能。 搁在燕玉情身上却截然相反,她很认真的看了江燃几眼,旋即竟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也这样觉得。” 并非对江燃有多深的好感,只因她从不屑于附和或是撒谎,心中怎样想,口中便会怎样说。 二十六年,独见江燃稍逊风华。 林牡丹的话,也正合她心中所想。 燕玉情话刚说完,便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脸上,她下意识抬眼,恰好撞上一双意味不明的眸子。 饶是她性情不滞于物,这种略显奇怪的话被江燃听去,也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江燃眼中只见那对桃花目很快泛着涟漪,如受惊的灵鹿遁逃,不再和自己四目相对。 林牡丹眼角皱纹更深,拍了拍燕玉情的柔荑,忍着笑意,“一别数年,玉情出落的愈发标致了。” “你走的时候,犁山县的小朋友不知道多伤心呢……都哭着说仙女姐姐不要她们了。” 她絮絮叨叨讲起往事。 燕玉情听得很认真,江燃也许在听,两人都没了动静。 屋内便只剩下一个孤独而又洒脱的声音。 “上个月去了银螺山一趟,那里的孩子想读书,真的是件很奢侈的事……” 说到这里,林牡丹突然醒悟过来,拍了拍皱纹密布的额头,“瞧我这糟老婆子,净说些无用的话。” “玉情,你今天来找我应该是有正事吧?” 燕玉情臻首轻点,“不瞒您说,确实有事。不过我只是代为引见,具体什么事,还得江燃自己来说。” 林牡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下一秒江燃就道明了来意。 “我是为起阳枝而来。” 话音刚落,一直慈眉善目面带笑容的林牡丹突然变得警惕起来,“什么起阳枝?我没听说过。” 江燃眼神变得凛然,空气中的气氛倏然有些凝重。 碍于凡心所念,他没有直接翻脸,而是选择了把话挑明:“林家庄园,慈善展览会。” “起阳枝在你手中的消息不会有假,我既然来燕山找你,自然带着诚意。” “说个价吧。” 他这次倒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备着巨款。 燕玉情身为武者,对凝如实质的威压感受的更为清晰。 抛开救了父亲,收获了燕家的友谊不提,江燃本身就是化劲宗师。 宗师开口,哪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除非做过一场,谁站着谁说话。 起阳枝是什么东西燕玉情不太清楚,大抵猜测应该是对武道修为有帮助的天材地宝。 她看向被一句话拆穿谎言,脸色有些难看的林牡丹,柔声劝说:“林先生,起阳枝留在您手中也毫无用处,既然准备用它参加慈善展会,大概率是想卖掉换钱。” “江燃千里迢迢自南都而来,这起阳枝对他有大用,希望您能够割爱。” 江燃听到这些说辞,不由微微颔首,等她话音落罢,方才补充道:“不错,你应该是想筹钱修学校,所以想卖个高价。” “但无论想卖多少,总得有个心理预期吧?我带的钱要是不够,燕玉情可以作保,由她的父亲来支付。” 燕玉情愕然的抬眼看着他,眼下痣轻颤。 江宗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她被江燃一句话弄得有些心态失衡。 林牡丹看着一脸凛然的江燃说着奇奇怪怪,类似吃软饭又不太像的话,不禁哑然失笑。 “行了,别一副得不到就吹胡子瞪眼的孩子气。” 她看着年轻到过分的江燃,眼神中的警惕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燕玉情不知道江宗师听到这句话是怎样的心情,但她的确感到诧异。 原来那种凝如实质的寒意,在林牡丹看来,也仅仅是胡乱发火的孩子气么? 林牡丹稍稍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继续开口:“不是我不愿意将起阳枝卖给你。” “只不过起阳枝被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偷了。” 她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我原定长假卖掉起阳枝,再去银螺山当地考察一下,筹备修路和建学校的事宜,就因为这个逆子,好好地计划全都泡了汤。” 林牡丹家资丰厚,早些年还投资了很多公司,不过再厚的家底,也禁不住日复一日的办学和扶贫消耗。 起阳枝这笔钱用完,林牡丹估计自己也就六十多岁跑不动了,谁料家里那个兔崽子竟然会干出偷东西的事来。 她可以从江燃的气度和言语中判断出对方是诚心要买起阳枝,可就算能卖一个亿,她也拿不出东西来。 “被你儿子给偷了?”江燃能够感觉出她并未撒谎,眉头微皱,想了想又问道,“他偷起阳枝做什么?也是为了卖钱?” 林牡丹点点头,幽幽叹了口气:“这株起阳枝,我心里预期的价格是6000万。” 她很聪明,通过部分人的报价得出了一个合适的价格区间,再继续留着不出手试图抬价,或许就会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事。 “我儿子不晓得从哪得知了起阳枝的功效,说他认识一个做生意的大哥,能帮我把起阳枝卖出上亿的天价。” “我肯定不会同意,他就趁我熟睡,偷走了钥匙,去放有起阳枝的小区把东西给取走了。” “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林牡丹住在御景花园,却从未在这里放过任何值钱的东西,人心不可不防。 直到所有人知道她虽然有钱,但全部用来做了慈善,御景花园里也没一件值钱的东西时,才逐渐不被旁人所窥视。 “做生意的大哥?你知不知道叫什么?”江燃沉吟着问道。 “小童好像顺嘴提过,说大家都叫他军哥……”林牡丹有些忧心忡忡,“这称呼听着就有些怪怪的。” 第212章 世事真巧 燕山公馆,二十八层总统套。 燕传穿着件花里胡哨的大裤衩站在落地窗前,裤衩上印着“无所谓,我会出手”几个字。 他两根手指中夹着一支雪茄,看着窗外风景,显得极其精神抖擞。 一个头戴发饰,穿着件青色长裙,眉眼精致,化着花旦妆的女子走到燕传身后,一双玉臂拦腰将其抱住。 “二爷,您什么时候走?” “舍不得我?还是怕我许诺的东西不会兑现?”燕传转过身去,脸上不见疲惫,反而有些精神抖擞。 “舍不得您。”花旦女含羞带怯的笑了笑,也不知是假意还是真心。 “那你这抱人的力气有点小啊!”燕传伸出一根手指,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 “还不都怪二爷,非要让人家扮成青蛇,说是要降妖除魔。”花旦女嗔怒的白了他一眼,“我这条小青蛇,差点就化为原形了。” “那是你修为太浅,白蛇修为可比你高。” 燕传心下想的是霍叔给的秘药可真有用,等改天再讨要一些。 “要不人家改天把姐姐叫来,看看二爷降不降的住两条蛇妖?”花旦女眨了眨眼,用一种魅惑的声音道。 燕传咕咚咽了口唾沫,正要说话,特殊设置的来电声音响起,急忙熄掉雪茄,伸出食指挡在花旦女嘴边,示意她安静。 直到屋内安静下来,燕传方才接通电话,声音中的轻浮和得意尽数消失不见,小心翼翼地道:“江先生。” 花旦女惊的妆都快掉了。 她可是戏园的摇钱树,背后的老板势力也不小,以至于很多人眼馋都没能得手。 直到昨晚半夜被老板的电话惊醒,亲自开着车将她送到了燕山公馆门口。 等到了总统套房这个姓燕的中年男人就问了一句能化旦妆么? 老板顷刻间联系了一帮妆造师在另一间屋子里替自己化好妆,离开之前只叮嘱了一句话。 “二爷有任何吩咐全部照做,做不到立刻联系我。” 她年纪虽轻,但也是心思玲珑的人。 哪还不知道穿着件印有火影人物t恤的男人何等贵不可言,当即提起精神极尽所能的逢迎着对方。 就半晚上时间,直接到手一套价值超过三百万的房产,简直跟做梦一样。 这等贵人却因为一个电话变得谨小慎微,口称先生,那个姓江的人到底是谁? “燕传,帮我查个人。”江燃的声音古井无波,透过听筒传入燕传耳中,“姓什么不知道,被人称作军哥。” 刘军李军马军……燕山叫什么军的人多如牛毛,单凭一个称呼想找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燕传却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为难,沉默了不到两秒,便迅速问了几句关键信息:“江先生能不能描述一下对方的外貌,或者其他的特征?” 江燃看向眼含希冀的林牡丹,在对方摇头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只有军哥这个称呼。” 想了想他又多说了一句:“资产应该不少,最近可能和一个叫吴小童的青少年有接触,他的照片现在发给你。” “江先生,我现在就联系人调查,一旦有消息立刻通知您。”燕传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是有迹可循,不至于无从查起。 他话音刚落,听筒中便没了任何动静。 燕传深吸口气,方才站在落地窗前的轻松写意消失不见,恢复成那个叱咤风云的燕二爷。 “二爷。”花旦女被这迥然不同的气质变化弄得也紧张起来,有些怯生生的拽了拽他的胳膊。 “你乖乖的,等办完江先生的事我在联系你,到时记得带上你的好姐姐。” 燕传掐了掐她胶原蛋白满溢的脸蛋,神情凝重,还是没忘记先前让自己心痒痒的提议。 “二爷,那个江先生……”花旦女被捏成了嘟嘟唇,语气有些迟疑。 “你叫什么?”燕传松开捏住她脸颊的手,声音冷了下来。 “我没叫啊。”花旦女被他的眼神吓到,小脸有些煞白,慌不择言的辨解。 “老子问你名字叫什么!” 燕传瞪着眼,提高音量吼出声。 “花……花小蕊。”花旦女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哆哆嗦嗦报出姓名。 “花小蕊。”燕传点点头,目光森然的看着对方那对巧笑倩兮的眸子,“你记住,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唯有江先生的事,一句话也不许透露出去。” 他语气中威胁的意味不浓,甚至有些平静。 “你但凡敢把刚才听到的任何一个字吐露给旁人,我保你黄泉路上不会孤孤单单。” 花小蕊妖冶的青蛇妆容也遮掩不住心头的寒意,瑟瑟发抖着如同拨浪鼓般不断点头。 “江先生口中的军哥……我可能知道是谁。” 燕传本来听她再度提到江先生这三个字,正想一耳光扇过去,右手刚抬到半空,便直接停滞不前,再也落不下半寸。 花小蕊半晌没等到巴掌落在脸上,颤抖着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一条缝,赫然发现方才还冷漠无情的燕二爷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 “小蕊,你确定是江先生提到的军哥?” 燕传一把将花小蕊拽进怀中,有些期待的盯着那张妩媚的脸。 “我在戏园的时候遇见过一个每逢五号就会包场的客人,最爱听牡丹亭和西厢记。” 花小蕊被他这短时间内一变再变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仍是压下心头惶恐。 她知道这可能是上天送到自己面前的机会,一旦抓住,或许就能改变命运。 “那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戴着一顶毡帽,喜欢穿深灰和黑色的风衣,他手上还有个祖母绿的扳指,看似低调,实则明眼人很容易看出他身家不菲。” 燕传听着连连点头,并没有催促。 花小蕊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开口:“他身边大多数时候都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闷不做声,看起来毫不显眼。” “有一次我换装的时候,听见瘦高男人称呼他军哥。” 燕传眼神一亮,不过还是持可疑态度,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你怎么确定这个军哥,就是江先生刚才提到的人?” “九月五号,我登台唱了一曲救风尘,扮了一回赵盼儿,之后就被老板带着和他见了一面。”花小蕊悄悄打量着燕传的神色,发现并没有太多变化。 她松口气之余,又有些悻悻然。 “那个军哥看我的目光很贪婪,但我能感觉出来他有心无力。” 燕传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认真讲述的花小蕊并没有注意。 “作别的时候他身边有个少年一直盯着我看,我隐约听见那个经常陪着军哥的瘦高男人喊了一句……小童,别愣着了。” 世事还真就这么巧!燕传握拳击打掌心,他有九成把握,这个军哥,就是江燃要找的人。 第213章 同一人 四季酒楼,一间名为夏蝉鸣的包间房门紧闭,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守在门口。 房内仅有三人,主位上的男人左手拇指上戴着个正阳绿扳指,穿一件深灰色风衣,看上去不到五十岁,耳垂偏大,很有福相。 他身后站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三十岁上下,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风衣男将一根香烟横放在人中位置嗅闻了几下,并没有点燃。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蘸了点蘸料送入口中,边嚼边看向跪在地上,额头贴地的那人。 “你姓王……王盛源,对吧?” 他咽下口中的牛肉,讲起话来井然有序,不骄不躁的感觉。 “军哥记性真好。”王盛源没有抬头,语气谄媚,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军哥眼神微眯,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和你见面么?” 王盛源当然知道为什么,却佯装诚惶诚恐的模样:“您做事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我不敢擅自揣摩。” “你是个聪明人。” 军哥的表情舒展开来,把玩核桃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出卖元伟的人是谁,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对不对?” 王盛源沉默了两秒,方才斟酌着言语:“我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老胡卖了周元伟,二是姓周的自己做饵,想把身边的叛徒给钓出来。” 军哥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分酒器,走到他身前站定,将清澈的白酒倾倒了下去。 透明的酒液在半空聚成酒线,少部分顺着王盛源的后脑勺淌进脖颈,大多数从他的头顶流过,在发梢末端湿漉漉的滴落下来。 王盛源低垂着眼看不清表情变化,身体连任何轻微的动作都没有。 等白酒倒得干干净净,军哥撒手令分酒器掉落在地面,玻璃制品直接发出一声脆响,变成碎片躺在地面的酒液中。 “周元伟跟了我五年,从酒杯混成了分酒器。” 军哥用皮鞋鞋底将一些大片的玻璃踩得更碎,语气不免有些唏嘘。 “近两年他好像对分酒器的地位逐渐有些不满意,试图想成为一个完整的酒瓶。” “你说他拿自己做饵我是信的,不过他不是为了找叛徒,而是为了看清身边哪些人跟自己一条心,哪些人又跟别人是一条心。” 王盛源脑海中凌乱的信息在这一番话中迅速整合,很快就理顺了前因后果。 “周元伟五个月时间,十一场交易,每次只告诉两到三个人具体的交易细节……”军哥还在继续说着,“谁走漏了消息,他一清二楚。” “这一次他被抓个正着,你猜猜是谁告诉官方的消息?” 军哥露出稍显玩味的笑容,深处却隐隐藏着一抹阴翳。 王盛源脑袋上的酒水没让他感觉到凉意,听到这些话面色却有些发苦。 搞了半天军哥和周元伟在这狗咬狗,而且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果然没有任何人是蠢货。 “你和周元伟之间的矛盾我管不着,你和官方之间……”军哥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顿。 “我和官方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王盛源颇为急切的解释道。 “军哥您应该从老胡那了解过,我是靠诈骗起家,干的知法犯法的买卖,只能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军哥缓缓蹲下身来,伸出手托着他的肩膀,令其从额头贴地的跪伏姿势转为上半身直立。 眼神对视之际,方才缓缓开口:“你和官方有关系也不要紧,甚至于你是官方的卧底也无伤大雅。” 王盛源眼中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抹惊恐,拼命地摇着头。 军哥扯着他的衣领,伸手拍着有些泛白的脸颊:“十月五号晚上,周元伟要带着诚意去见一个人。” “想跟着我混可以,用你的方式把周元伟捞出来。” 军哥表情有些让人不寒而栗,“想把手伸进燕山,胃口怕是太大了些。” 王盛源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军哥有些意兴阑珊的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方才咬着牙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在五号之前把周元伟捞出来。” 军哥眼神闪烁了几下,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来,终于老谋深算的一笑,“王盛源,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 “周元伟直到现在还被扣留着,想尽办法都没能脱身,也是你的手笔吧?” 王盛源只感觉对方身上的压迫力倏然一轻,心下已经有了猜测,苦笑着点了点头:“瞒不过军哥法眼。” “我现在是真相信你和周元伟没什么关系了,但是能让曹志峰那个只认死理的家伙让步,你背后的水很深啊!” 军哥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王盛源干咳两声,佯装被看穿后故作轻松的模样:“军哥说笑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要是没点交情背景,早就栽倒爬不起来了。” “再说了,军哥做的生意这么大,我想跟着您混,自然得发挥点用处。” 他头脑转动下很快就理清了思绪,军哥的手长度有限,只知道周元伟和自己被抓,但在审讯室里发生的事就不太清楚。 方才让自己捞周元伟出来也是试探,他拒绝捞人才有问题。 原因就在于十月五号晚上周元伟要去见的人,在官方手里出不来和出来了却不去赴约,那是两码事。 军哥就是逼着对方做抉择,去见那就正合心意,正好来个兵戎相见。 违约就代表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一条线,会出现一些信任危机,这是野心勃勃的周元伟所不能容忍的情况。 “很好。”军哥把王盛源从地上搀了起来,“老胡和我说过你的情况,特大金额诈骗算个屁,跟着我混,一场交易顶你干三年。” “十月五号下午,不管能不能把周元伟捞出来,你都来清雅园见我。” 他拍了拍王盛源的肩膀,“那家园子有个旦角,天生媚骨,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你要是把这件事办好,我不介意让你拔个头筹。” 王盛源谄媚的堆着笑容,目送他和瘦瘦高高的男人离开了包房。 在原地站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一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方才不屑的吐了口唾沫:“也就你这煞笔还把老胡当心腹,人家把你底裤都快卖干净了。” “要不是知道你有心无力办不成事,只能干过眼瘾,我还真就信了你的话。” 他很快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大概响了五六声才被接通。 “江先生,我联系上周元伟那厮的上线了,这家伙真名叫刘俊,早些年跟的老大有些口音,每次都喊成阿军,以至于后来道上的人都喊他军哥。” “他十月五号会去清雅园听戏,应该是看上了戏园里的花旦。” 江燃坐在静心居院中的银杏树下,放下手机神情有些诧异。 方才燕传讲要带一个人回来见他,说是知道军哥的消息。 刚回湖畔庄园,王盛源的电话就紧随其后打了过来,听其言语不难联想到周元伟的上线和林牡丹所说的人,有可能是同一个。 第214章 别动 “江宗师,我和林先生已经沟通好了。” 燕玉情还未走进院中,宛转悠扬的声音便随风吹进江燃耳中。 她走到银杏树旁,玉容上浮起一丝莫名韵味,“只要把他儿子安安稳稳的带回去,能不能找到起阳枝都无所谓。” “倘若起阳枝还在她儿子手中呢?”江燃睁开眼,抛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红裙女高深莫测的浅浅一笑,“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如果起阳枝还没有被卖掉,便由燕家出6000万买下来赠予你。” “这件事我和爷爷商量过,也算是支持林先生的慈善事业。” 江燃微微颔首,还未说话,院门口便有动静传来。 燕传拽着一个身穿青色纱裙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恰好和自家女儿四目相对。 燕玉情圆睁着一双桃花目,小嘴也撑开成o型,一眼就能看出受到了怎样的冲击和震惊。 “咳咳……玉情和江先生在一起呢?”燕传发誓,如若不是江燃端坐在银杏树下,自己绝对掉头就走,毕竟此刻的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他在燕玉情的目光下讪讪然松开了抓着花小蕊的手,忍不住抓了抓脑袋,挪开了对视的眼神。 花小蕊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身旁这个尴尬的男人,她在看到燕玉情那张脸的一瞬间就有些失神,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将目光挪开。 等落到银杏树下坐着的青年身上时,心头再也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 如果没有那一袭红裙的仙子当做陪衬,或许她会选择性忽略掉树下的人,正因天仙在侧,花小蕊才沉浸在这一眼的惊艳绝伦中。 他坐在那就和那棵银杏树一样融入了天地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自然。 “愣着干嘛?” 燕传拍了拍她的背,压低着声音道:“江先生问什么说什么,一句话都不准隐瞒,哪怕是问燕山公馆发生的事,你也给我一五一十的回答。” 花小蕊被这一拍弄得娇躯一颤,打了个激灵回过神。 紧张兮兮的跟在燕传身后,平日里登台无数次都落落大方的步伐也变得有些凌乱,好像双腿失去了控制一样。 她在从院门处走向银杏树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中,不止一次吞咽着疯狂分泌的香津,更是几度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江燃看着脸上妆容微乱,扮相有些奇怪的女子,再察觉到燕传的尴尬后,大抵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燕传玩的再花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顽疾是自己根治的没错,但也管不着对方的私生活。 “爸,您……”燕玉情紧盯着目光一直看向其他方向的燕传,有心想责备又觉得不太妥当,思来想去,忍不住轻轻跺了一下右脚,“您才刚好!” 这般小女儿姿态,竟也是娇憨和妖娆并存,可惜在场唯二的两个男性,一者不在意,一者压根就尴尬到不敢看她。 至于花小蕊,在江燃那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打量下,更是抖得筛糠一样,哪还顾得上去看仙女。 燕传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先别说旁的,江先生的事情要紧。” 没给燕玉情继续说话的机会,应付了两句之后,急忙扯了一下花小蕊的胳膊,把她拽到江燃身前。 “她叫花小蕊,您上午在电话中提起过的军哥她知道,我怕转述会出纰漏,索性就带她来见您了。” “小蕊,这位是江先生。”他向江燃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旋即又提醒身旁小心翼翼的女子。 “江先生。” 花小蕊自幼登台,小小年纪练就的察言观色彻底失了用处。 即便是那个看似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的军哥,或是燕传这等贵人,她都能做到适逢其会的投其所好。 直到今日站在江先生面前,她终于明白何谓上位者。 花小蕊只能勉强用这个词汇来形容江燃。 她没有卖弄风情,也不敢擅自去揣摩对方心意,尽量用一种最柔弱的姿态低垂着头,表达自身的谦卑。 “不必拘谨。” 江燃察觉到了她怯懦的称呼中蕴含的极度紧张,在听对方讲述军哥的事情之前,云淡风轻的吐出四个字来。 不知为何,紧张到脑袋一片空白的花小蕊,在听到这疏离淡漠的一句话时,心情突然就变得缓和不少。 “把你知道的情况说一说,慢慢想,详细说。”江燃等她情绪恢复正常,漫不经心看向燕传,表情略有些玩味。 花小蕊见他没有继续看着自己,方才仔仔细细的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一遍,包括怀疑军哥那方面有问题的事。 江燃在这期间并未打断她的叙述,听到最后微微颔首:“那个少年多大年纪?” 花小蕊没有犹豫,语气极为肯定:“十五六岁,绝不会有错。” 她在戏园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年轻成熟的扮相都尝试过,分辨一个没有化妆的人年纪,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江燃沉默少顷,忽然抬眼看向一旁貌似在生闷气的燕玉情,“把林牡丹发给你的照片让她看看,辨认一下对不对。” 色欲熏心却无能为力的军哥,正好可以作为吴小童一心想把起阳枝卖个高价的对象。 燕玉情一言不发的将照片给花小蕊展示了一下,依旧紧蹙着黛眉。 “就是他!”花小蕊大致瞟了一眼,对比五官的相似度后,瞬间点了点头,“照片看上去要稍微胖一些,但我能肯定是同一个人。” 江燃微不可觉的点点头,“军哥五号要去清雅园听戏,燕传,你对这个清雅园熟不熟悉?” 燕传和悄然偏过头的花小蕊对视一眼,尴尬的差点用脚抠出三室一厅。 何止熟悉,他都把戏园里的角儿当成妖精给降了。 “江先生,她就是清雅园的当家花旦……” 江燃闻听此言,颇觉诧异的用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想不到燕传这厮品味还挺独特。 “十月五号,王盛源要去清雅园见这个军哥。”他看向燕传说道。 “要不要我现在就派人把他抓来见您?”燕传摸不住他的意思,斟酌着问道。 他压根没管这个军哥何许人也,只要江燃点头,就准备立刻派人动手。 “不必了,在王盛源和他见面前,你不要通过任何方式接触和调查对方。” “这两天之内,你想办法查清楚吴小童的动向,能找到人最好。” 江燃很清楚,燕传一插手很容易就会变成打草惊蛇的局面,因此只让他帮忙寻找吴小童。 “江先生放心,只要这个吴小童还在燕山市,一天之内,我保证查到他的踪迹。” 燕传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有名有姓有照片的情况下,在燕山市内找一个人,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第215章 路问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 燕玉情撑着伞跟在江燃身侧,看着停车场附近花坛中被毛毛细雨打湿的矢车菊,不自禁便想到了唐寅的这句诗。 她念诗的口吻异常好听,有种金声玉润的美感。 江燃其实感觉银针般的小雨无伤大雅,不过有燕玉情撑着伞遮雨,他倒也没有故作高傲,用九劫劲震开雨点。 问情伞在燕玉情手中举得笔直,嫩藕般的小臂悬在半空,在武者的强大控制力下,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问情伞的伞面经古法制造,油纸层层相叠,最终把三十六层油纸压制为一层,再刷上特制油脂,雨打不破,火燎无痕。” 燕玉情走在朦胧烟雨中,余光掠过身侧青年刀削般的侧脸,突然开口说起问情伞来。 青年一直未曾说话,偏偏雨又不大,连击打伞面的响声也无,于是仅能听见他们步伐轻柔落地的声音。 “我八年前刚成年的时候,用了整整七个月时间去各地选竹,直到腊月初二,挑中了极有眼缘的一株湘妃红竹,为了等这一根竹子成材,足足等了七年。” 江燃不经意间偏过头去,恰恰撞上那对桃花眼:“你之前说过。” 他何止不解风情,一句话甚至让燕玉情这等性子都久久无言。 “江宗师这次燕山之行结束后,准备做些什么?” 燕玉情本欲借着雨中漫步的情境,从问情伞引出这个问题。 不过江燃那句有意无意的话,明摆着就是在告诉她有话直言,不用扯一些无用的东西。 她唯有开门见山。 燕传昨天带着花小蕊见过江燃后,夜里又对她旧事重提,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仍是意欲撮合两人。 燕玉情清楚记得父亲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是此前去南都见过陆神医回家之后,第二次是在金海机场的贵宾厅里。 第三次就是昨晚。 她其实不太愿意谈及男女之事,不过在机场的那些话依然言犹在耳。 江燃治好了燕传,这是她愿意和对方接触的前提,也是她愿意调整心态去适应对方的最根本原因。 否则依燕玉情的性子,即便再怎么心怀感激,也决然不会三番五次往一个男性身边凑。 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自己明明已经表现出了不抗拒的心意,可江燃的态度依旧疏离,或者说平淡。 人间见我尽低眉的容颜,在江燃心目中,或许还不及燕传女儿这个身份。 燕玉情是一个自幼便带着光环的人,幸运、背景、聪慧和美貌之上的美貌,任何一样都是普通人所谓的绝杀。 她尽数拥有。 她从来没有不自信的时候,可在和江燃短短时间的接触中,燕玉情居然首次产生了很微弱的,对自身的质疑情绪。 江燃比她还小了六岁,武道天赋把她摁在地上摩擦,治好燕传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偏生还有一手比肩名家的书法功底。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对自己不感冒……这就令燕玉情很不能理解。 她毫不怀疑自己吐口唾沫,都会有人趴在地上舔个干净。 说来有些恶心,不过也从侧面印证燕玉情明确知晓自身美貌的吸引力。 唯有江燃对此不假以颜色。 金海机场里承诺给燕传的那些话只是一个引子,她的的确确对江燃有了些许兴趣。 燕玉情决定给他一个得到自己的机会。 “做些什么?” 江燃眼角跳动了几下,眉头拧巴在一起,说明的确很认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 燕玉情眸子里泛起些许波澜,不过她眼中总有缱绻风情,故而也许是在惊诧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为何会让少年宗师陷入沉思。 一直到看见停车场中站姿笔挺,定立在黑色轿车旁的阿成时,江燃清冽的声音方才传入她耳中:“不太清楚,大概率是回南都好好读书。” 江燃是真的不太清楚在燕山拿到起阳枝,再收尾王盛源引发的一系列事后,到底该去做什么。 不过他很清楚一点,那即是不能让秦韵担心,因此肯定不能莫名其妙放弃学业。 “江宗师说笑了。” 燕玉情眉眼挤在一起,有种自心底泛起的无言以对。 爷爷愿意随手拿出几千万替对方买药的化劲宗师,突然极其认真的说过段时间要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管出于什么角度去看待,都显得异常违和。 江燃本不愿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不过余光瞥见燕玉情一直端举着伞柄的皓腕,心中一动,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燕玉情,你见过天地么?” 他的话实际上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天地就在眼前,抬眼是天,低头是地,谁人没有见过? 燕玉情仍是用一颗玲珑心,在这一刻和他同频共振。 她大概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我这些年走遍大好河山,去过十二个国家,见过无数风景。”她用一句话概述了很多东西。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燕玉情曲调婉转,犹如唱词。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从黄河之水天上来,到烟花三月下扬州,从巴山夜雨涨秋池,到秋水共长天一色……我都见过,这浩瀚天地,总有太多太多令人动容的情和景。” 她言语中的潋滟风情,便令人沉醉,更遑论借助诗人名句形容出的曼妙,更是天地盛景在寥寥数言中的寄托。 江燃略显沉默,他对蔚蓝星的确知之甚少。 燕玉情见他的气质突然沉寂下来,便下意识想到对方或许还未曾去过很多地方,正觉得自己有些失言的时候,江燃突然开口,“我见过更浩瀚的天地。” “大鹏展翼,扶摇万里。万顷碧波,一夜飞度。” 鹏鸟化为原形,击水千丈,飞身托迹,瞬息千里,皆是修真界真实的所见所闻。 他大抵是见过天地的。 “所谓大鹏展翅,是在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中所见?”燕玉情眼下痣忍不住轻颤,觉得一本正经吹牛的江大宗师颇有些反差萌。 “至于万顷碧波,一夜飞度,当是出自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吧?”她毫不客气的拆穿了江燃的谎言,不过却没有否认他的话。 “先贤替江宗师见过天地了,在你品味着流传至今的佳句时,当然也算见过浩瀚天地。” 燕玉情没觉得身历和神游有什么区别,见天地的方式有很多种,本心觉得见过,那就是见过。 “那我大概率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江燃并未过多解释,本就是心血来潮一问,得到答案已经足够。 燕玉情安静下来,在阿成隔着微雨敬礼时,听到了下一句话。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便是见自己。”江燃声音淡漠,语气却极为笃定。 执伞佳人有些怔神,刚要说些什么,便见阿成拉开了后座车门:“江先生,您让二爷找的那个吴小童,这段时间和一个叫胡喜明的人待在一起。” “胡喜明大概率在临华县的卜家村。” 燕玉情被阿成这番话打断,索性不再言语,抖落伞上水渍,从另一侧上了车。 第216章 卜家村 临华县,卜家村。 江燃和燕玉情坐车离开湖畔山庄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多,来到卜家村外已将近中午一点。 阿成在看到乡道上的指示标牌时,并没有直接拐进卜家村,而是把车停在指示牌附近,准备下车观察一下村道的路况,实在是怕了此前御景花园那样进退两难的路况。 他在推开车门的同时偏头看向后座:“江先生,卜家村这地儿我没来过,先去前面转一圈,看看路况怎么样,您和二小姐在车上稍坐一会。” 卜家村这地方说实话,燕传八辈子都不会来一次,阿成自然也不会来过这里。 “不用了,就在这里下车。”江燃嘴上说着话,目光却隔着车窗看向通往卜家村的乡村道路,还有道路两旁种植着农作物的田地。 “进了卜家村打听一下,有没有人知道胡喜明的具体情况。” 燕传查到的地点是在卜家村,不过胡喜明到底在不在这里,还是件未尝可知的事。 江燃修长手指刚刚搭在门把手上,车门便从外侧被拉开。 天空依旧飘着微雨,燕玉情撑着伞站在雨中,变成一幅唯有她色彩鲜明的水墨画。 “江宗师,秋雨清寒,别淋坏了身子。” 她扬了扬眉眼,笑意很浅。 燕玉情是一个懂得感恩和共情感很强的人,江燃治好燕传后,憔悴至极的躲在厅中喝水的那一幕,令她很是动容。 化劲宗师体魄强劲,无惧寒潮雨雪,并不妨碍她用撑伞这等小事表达自身的感激和善意。 阿成看到燕玉情手中的纸伞足以遮住两人,于是放弃了拿伞的念头,翻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戴在头顶。 江燃看着被秋雨浸湿的水泥路面,上面被电动车和自行车轮胎上沾染的泥巴辗出一道道的车辙印,再被雨水形成的涓涓细流一冲,愈显凌乱。 他对此恍若未觉,一脚踩在通往卜家村的必经之路上,干净的鞋帮也溅上一些泥点。 燕玉情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华贵的红色高跟鞋底,也和泥水做了伴。 幸好她今天穿着件裙摆较高的红裙,否则不提起裙角,走这一路定然会糊的一片狼藉。 阿成检查了一下车窗,小跑着跟了上去,落后江燃两个身位的距离。 两旁都是田地,乡道的视野便显得极为开阔。 细雨落在灌溉的水渠中,亦是荡漾起轻微的波澜。 红裙纸伞,负手少年,远远望去,景与人相合,便是一幅画: 微雨乱云清波浅,伞下红裙一袖烟。倾城何用牡丹色,只此玉情与谪仙。 狭窄且水泥路面凹凸不平的村道两旁是田垄的路段大概不到一公里,再往前就能看见刷着白漆的住宅侧墙。 江燃三人顺着这条路走了半晌,方才遥遥看见道路尽头的蒙蒙雨雾中驶出了一辆电动车,上面顶着一个加装的雨棚,故而车上的人没使用任何雨具。 那是个面相看上去说五十也可,六十多也可的男人,他顶着一张常年体力劳作的脸,面色黑黄,还有着晒斑。 电动车原本的速度大概在40公里每小时左右,在距离逐渐接近,视线不再朦胧的时候,男人主动减缓了速度。 他只在江燃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将目光转向了他旁边一身红艳的燕玉情。 她露出在外的一截粉嫩小臂,还有面纱遮掩不住的黛眉和桃花眼,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以至于骑着电动车的男人车头开始小幅度的偏转,很快就有一头扎进旁边水渠的迹象。 江燃脚步未停,燕玉情目不斜视。 唯有阿成惦记着方才的话,沉着声音提醒了一句:“要栽田里去了。” 声音不大,不过周围过于空旷,还是倏然惊醒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燕玉情,想要刺穿面纱看到仙女真容的男人。 他慌里慌张的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捏刹车。 众所周知两轮车一旦着急刹车,由于稳定性的缘故,很容易侧翻。 这会儿地面除了雨水,还有黄泥,于是电动车速度猛地一顿,紧接着带动车身往侧边倒。 骑车的男人下意识伸出两只脚踩在地上,止住了车身倾倒的趋势,却被惯性带着踉踉跄跄往前数步,方才避免了摔倒的结果。 他没有面露感激的朝阿成道谢,相反看着踩进水洼中湿漉漉的裤腿,忍不住唾了一口:“草!” 阿成没有理会他的吐槽,快步走了过去:“师傅,这儿是卜家村吧?” 他比差点摔倒的男人足足高了两个头,以至于对方讲话的时候还得抬着头。 “路牌上不是写着卜家村么?”男人扶正电动车,语气中有些不耐烦,从座位箱中取出一条毛巾,弯着腰擦拭着裤腿和鞋子。 他讲话用的是燕山本地方言,听着有些粗粝,给人的第一听感会觉得这人有些不好相处。 阿成被明里暗里顶了一句倒也没有生气,也不再绕圈子搭话,直接打听起正事来。 “我有点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男人自顾自擦拭着裤子上的泥点,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卜家村有个叫胡喜明的人,你有没有印象?”阿成刚毅的面庞上浮现一抹冷厉之色,还是心平气和的抛出了问题。 “卜家村卜家村,不认字么?”男人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余光偷偷看向路中央撑着伞的燕玉情腰身,心里有种这些富二代命真好的怨愤。 这么极品的女人居然给一个长相平平的青年撑伞,真踏马暴殄天物。 “要找胡喜明,你咋不去胡家村找!”他仰着黑黄的脖颈,扯着嗓子说话,却一直打量着目不斜视的红裙女。 “我不想跟你说话!别问了!”他见这么大动静仍没有引起女子的注目,也不再擦拭裤子,死盯着那曼妙的身姿说着话。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那个撑伞的女人亲口询问自己。 能和这种尤物说一句话,都是足以让人心潮澎湃的事。 燕玉情这么多年感受过太多贪婪和邪恶的目光,对集中在腰臀,小腿和高跟鞋上来回扫视的眼神毫无在意。 她甚至侧目用警告和厌恶的神情去看对方一眼的念头都没有,世间九成九的男人在她眼中,还不如花坛里的一株矢车菊。 阿成却直接忍不了,冲上去一脚把电动车踹翻,架在了旁边的水渠上。 男人看着刚买的电动车雨棚都变了形,咬牙切齿的瞪向阿成喘着粗气,根本没把他健硕的体魄放在眼中。 一些健身房练出来样子货肌肉,还真没有他这种常年重体力劳动的人力量大。 “你踏马还敢瞪老子?”阿成冷笑一声,直接握紧右拳,一摆拳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男人还在思考打起来应该先进攻哪个地方,就直挺挺挨了一记重拳,几颗牙齿徒劳的挣扎了几下,还是被打的松动。 紧接着因为脸部挤压在一起,让这几颗牙齿彻底脱落,伴随着他侧倒在地的姿势,混杂着口中唾液和血液飞溅出来。 男人抽抽了几下身子,还是瘫倒在一地的泥水中,双目因为剧烈的疼痛短暂失神,耳中那一拳砸在脸上引起的巨大声响仍在不断轰鸣。 第217章 小意思 卜家村二队,十字路口,一大群村民全都聚集在一起,面色不善的堵住江燃三人的去路。 方才被阿成一拳打掉数颗牙齿的男人狼狈至极,站在一个面色红润,穿着阔腿裤的老农身旁。 “三姥爷,他们就算有几个臭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碎牙齿男讲话漏风,语气委屈到不行,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 老农扮相的那人换做往常,早怒不可遏的冲出去替小辈做主了,偏偏现在愣是忍住了冲动,露出一副悲悯的态度。 卜家村的其余村民或许只觉得当头的青年很有钱,撑伞的那个红裙女人很美,但他却分明只看出了三个字……不好惹。 “我是卜家村的支书卜丁利。” 卜丁利看上去最多也就五十岁上下,看上去辈分很高,一开口瞬间吸引了大半村民的注意,仍有不少男人死盯着燕玉情的身姿看,恨不得冲上去瓜分了她。 “不管三位来卜家村是找人还是办事,还没进村就下重手伤人,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卜丁利没有用很咄咄逼人的语气,哪怕他往常处理村民间家长里短的琐事时总会摆出一副架子。 江燃举目看向远处,微雨渐歇,前方一览无余。 路旁的民宅多数是二层楼房,也有少部分只起了主体,并未修建完成。 他们被堵在写有卜家村三个字的村口牌楼附近,左前方的电线垂的很低,变压器室的外墙看着也有很长的年头。 江燃不说话,燕玉情更不会主动搭理旁人,于是场面稍微安静了片刻。 卜丁利作为支书,和在场的村民都相熟,大部分人实际不在意有人被打伤,出现在这里帮忙壮势,纯粹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丁利,我建议把他们三个抓起来然后报官,等小鹏去医院检查完伤势,还得谈论赔偿的事。” 人多势众,总有人心思浮动,不怀好意的瞄着燕玉情姣好的身段,嘴上说着抓人,心底大概率想着待会儿趁势揩油的龌龊念头。 “对!我看电视剧里把人牙齿打掉,最少都得赔好几万呢!” “不赔钱就让他们去坐牢!” 听到抓人,很多四五十岁的汉子眼神微动,很快就开始附和起这个提议。 更有人悄悄调整了一下站位,暗自寻思一旦动手,立马扑上去摁倒那个妖里妖气,还装模作样打着伞的红裙女人。 卜丁利当了这么多年支书,晓得自家村子里都是些什么二流子,要是个普通人抓了也就抓了,吓唬一番,报官赔钱的流程一气呵成。 他这会儿摸不准当头的青年什么来头,不过就看跟在对方身边的女人姿色,也晓得不是简单人物。 自古钱权不分家,不管是哪种二代,肯定不能按普通人的方式对待。 卜丁利怕再让这些无事生非的家伙起哄,事态会变得不好控制,连忙瞪了闹得最凶的几人一眼,举着手让村民安静下来。 阿成冷笑着看向外表有些不务正业的几个中年男人,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姿势,就这些垃圾,三分钟内摆不平,都算他菜成一只鸡。 卧槽……这么莽?卜丁利心下泛着嘀咕,面前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扭着脖子一脸煞气的样子,明摆着就是准备动手。 江燃这时突然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在身前,神态疏离,“卜家村支书,卜丁利?” 卜丁利正眯眼紧盯着阿成,听到询问下意识的应了声啊,旋即回过神来。 青年刚刚开口,他赫然发现鸭舌帽男的情绪瞬间稳定下来,刚才那种一触即发的冲动仿佛不存在一样。 “卜家村的人,你都认识吧?”江燃等他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方才不紧不慢的问着。 “你管我姥爷认不认识,伤了人还想打听消息?” 捂着脸的男人嘶嘶吸气,话语含混不清,表情显得有些恶狠狠的。 江燃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很认真的考虑了片刻,嘴角似乎有了些微的弧度。 “想要赔偿,对吗?” 卜丁利眼神一亮,不由自主偏头看向卜小鹏,发现后者眼中既有精明,也有几分无法抑制的贪婪。 “十万?五十万?”江燃无视了两人的小动作,依然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一百万,亦或五百万?”他不以为然的继续吐出一个个数字,起先还好,说到最后,包括卜丁利在内的一众村民,尽皆呼吸火热起来。 没人怀疑他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那种语气中轻描淡写的不经意,往往比掷地有声的保证更容易令人信服。 “姥爷。”卜小鹏哪还顾得上疼,挪到卜丁利身旁,压低声音,声音都有些干涩。 卜丁利只听了一个称呼,立刻明白他想问些什么,出于一个聪明人的直觉,附耳悄声问道:“小鹏,你牙齿被打掉了几颗?” “掉了三颗牙,还有几颗松垮垮的。”卜小鹏在刚才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就很清楚牙齿脱落了几颗。 “那估计只能判定为轻伤。”卜丁利其实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不过前些年邻村有人被打掉了五颗牙齿,最后也只定了个轻伤,三颗牙齿应该也差不多。 “轻伤?”卜小鹏有些傻眼,“我都被打成这幅惨样了才轻伤?” 他显然对伤残级别的判定有一定误解,觉得轻伤就是擦破点皮,扭伤脚之类的伤势。 “你要是相信姥爷,就听姥爷一句劝。”卜丁利也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只是慎重的出言提醒着,“让他赔十万到二十万左右就行,要得太多,我怕……” 卜小鹏摆了摆手,“姥爷,我看你是操心操太多人都傻了。” 他高肿的脸颊抽抽两下,用眼神示意卜丁利去看燕玉情:“你瞅瞅这女人什么档次?还有她手里那把伞,看着跟古董一样,几百万对这些人来说,就跟几百块没什么区别。” 卜小鹏穷归穷,可是抖音没少刷,直播没少看,某些土豪随随便便打个榜就是几十上百万,有钱人手里的钱那就是纸。 他甚至有些怀疑姥爷说这种话不安好心,怕他因为挨了这一顿打的赔偿一跃成为百万富翁。 于是卜小鹏怀揣着自以为是的机灵劲,眼神炽热的看向伞下的青年:“一百万,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多少还有些理性在,说出了一个既能暴富,又不会让对方感到过于夸张地价码。 阿城冷着脸一言不发,心情并不愉悦。 “一百万?”江燃用一种很诧异的表情看向他,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你确定么?” 卜小鹏正要点头,看到青年闻听一百万,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淡定,迟疑着改了口:“不,我那么多牙齿都没了,指不定会有多大的后遗症。” “三百……五百万!”卜小鹏在江燃泰然自若的表情中,一再更改自己的决定。 江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用赞赏的目光看向卜小鹏。 “五百万?小意思。” “钱我可以给,但你得先告诉我,胡喜明在不在卜家村。” 这番话令在场的村民全都变得安静下来,很快压抑着粗重的呼吸,眼神开始游移不定。 第218章 引路 “胡喜明?”卜小鹏在被江燃的话语冲昏头脑之余,绞尽脑汁思索着这个名字。 卜丁利听到他开出五百万的天价时,已经觉得极为不妥,可是观察了半晌,也没从那个神态淡漠的青年脸上察觉出什么。 不由地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也在暗暗猜测,是否真如卜小鹏所说,对方根本没把几百万放在眼里。 “姥爷,你知道胡喜明是谁不?”卜小鹏成天混日子,不是太熟悉的人还真没多少印象。 卜丁利当过支书,对村上大多数人的情况都很了解,排除了大部分人之后,突然一拍脑门。 “我知道是谁了。” “谁?”卜小鹏追问道,他这会儿满心都惦记着五百万三个字。 “你春花姐的幺儿。”卜丁利的语气十分肯定。 “你是说八月份住进卜春花老宅里的那个家伙?”卜小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卜春花的儿女不是都跟着她姓卜么?” “小时候那孩子应该叫卜喜明。”卜丁利解释道,“三四岁的时候被她男人给带走了,那个男人就姓胡。” 江燃微微颔首,看样子燕传查到的消息很保真。 卜小鹏看见他的动作,正准备开口说话,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打量了周围一圈。 结果眼神扫过去,发现大部分人都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嫉妒。 他不是个蠢人,猜到肯定是由于即将到手的赔偿款数额太过惊人,以至于引起了村民们的觊觎之心。 为什么中了彩票的人大多数都会选择包裹的严严实实去领奖,也是出于隐瞒身份的目的。 大部分人都很难接受身旁人一夜暴富,脱离原本阶层的情况。 卜小鹏突然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赔偿款到账后直接远走他乡,再也不回卜家村。 届时摇身一变,也能弄几个姿色不错的女人玩玩。 美滋滋的幻想了一下未来的美好生活,很快就收敛好心神,冲着江燃大喊道:“我知道胡喜明住在哪,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说完这些话,他低着头凑到卜丁利耳旁:“姥爷,帮我把这些人拦着点,别让他们跟着,免得人越聚越多。” “等这个二代赔了钱,我分你二十万。” 卜丁利倒是对他突然展现的机灵劲颇为诧异,不过听到这个数目,还是微眯着眼睛,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大家先别忙着回去!” 卜丁利眼珠子瞬间转动几下,小动作示意他快带着人走,自己则是站在了一众村民身前,拍了拍手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 江燃眼中神情毫无涟漪,在看到卜小鹏招手示意后,抬腿便跟了上去。 燕玉情一直在欣赏伞柄上的字迹,见他终于有了动作,这才收回目光,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 几人刚走,牌楼处聚集的村民就有人揣着异样的心思试图跟上去,不过却被卜丁利突然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急着往回走做什么?我还有事要说。” 卜丁利能压住这些村民,靠的绝对不是辈分和名头。 他压根没戳破这些人心有不甘,想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捡些好处的想法,反而是用怀柔的方式留人。 “今天各个队正好都有人在,那就说说变压器和电线线路的事。” 卜丁利咳嗽了两声,指着牌楼附近的变压器室,还有并未绷直,反而呈半弧形吊在半空的掉线,弧形末端都快触及变压室的屋顶。 这时江燃等人也已经渐行渐远,加上卜丁利确实有威信,提到的事情也正是大家所关心的,于是这些村民转而讨论起翻修的事来。 “丁利,变压器室和线路的事不能再拖了,有事没事就跳闸,还有这个电线落得这么低,看上去就麻麻的。” 开口的中年妇女有些神情紧张的看着低垂的电线,即便有人说过那是新线路没太大问题,但她还是觉得应该架高一些。 “变压器室肯定得翻修,我前些天已经报上去了,至于电线的事,等拾掇变压器室的时候再想办法架高一点。” 卜丁利有一茬没一茬的和村民聊着一些琐碎,譬如平整地面,收拾村民活动中心一类的事。 他余光不用观察旁人身影,只用去看那一袭艳丽红裙便可,等微雨中的一抹红逐渐看不真切,轻咳两声。 “大家回队里把我刚才说的事都相互通知一下,有什么提议就去跟村委说。” 这么一打岔,卜小鹏等人都没了踪影,再者仔细想想,打掉几颗牙就赔偿五百万的事,怎么说都有些不靠谱。 骤然浮起的异样心思,也在关乎生活的讨论中淡去,于是聚集在一起的村民逐渐散去。 …… 江燃跟着卜小鹏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到最后直接成了土路。 土路不但变得更窄,左右两旁也是杂草丛生,看得见的前方仅有不多几幢房子。 在快要走上被雨水淋过,又脏又乱的泥泞土路时,燕玉情手臂横伸,玉手悬在半空,少顷后微微一抖问情伞,将其合上,旋即环抱在身前。 “江先生,二小姐,要不我跟他去把那个胡喜明带出来。” 阿成看着泥泞的道路,开口提议道。 卜小鹏听到这称呼,心内不由更加美滋滋,先生小姐,一听就是豪门,看样子自己的五百万大有希望。 “不必了。” “无妨。” 卜小鹏下意识忽略了毫无感情的不必了三个字,耳中听到的无妨二字,犹如在脑海中奏起了乐章,微雨初停,花露草香。 他要很强烈想要用一些形容词去形容这个声音的美好,思来想去半天,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在脑子里大吼一声:“真踏马好听,一听就想脱裤子。” 燕玉情大抵是不清楚他内心龌龊言辞的,否则再怎么心境淡泊,估计也忍不住一脚将对方头踩进地里去。 卜小鹏裤子和鞋本身就是脏的,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踩进了泥泞中就往土路尽头的几幢老房子走。 江燃缓步跟上,每一步落下,都有无形气劲将泥沙,脏水排斥开,形成了短暂的真空地带,在抬起脚后,又成了一片泥淖。 燕玉情面纱下小嘴微张,明显略有惊疑,念及江燃是化劲,眼角不由轻颤。 她脚尖点地,落在烂泥中,恰似一只飞燕,连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 第219章 小童 土路尽头的几幢房子大多都年久失修,藤蔓杂草丛生,唯有一幢单层砖房尚算整洁。 堂屋的大门是厚重的实木,上面虽新刷了一层清漆,但以江燃的目力,还是能看清门上的虫眼。 院中地面是薄薄一层水泥,早就成片龟裂开,青苔从缝隙中浸染出来,将很大一片区域都染成了黏腻的青色。 堂屋正对着泥泞土路的区域被清理了一番,留出大概三尺宽度的通道。 卜小鹏惦记着五百万,跟个狗腿子一样冲上街檐,砰砰砰就用拳头砸门。 “喜明,在不在!我是你鹏叔!”他讲话仍是有些漏风,不过这么大的动静,任谁都会出来查看一番。 …… 堂屋木门紧闭,其内没有开灯,地面是夯实的黄土,只表层有些返潮,并没有积水,这幢房子虽老,但防水效果着实不错。 门内左右两侧是两间卧室,在往内靠墙的位置建有一个老式粮仓。 粮仓附近搁着一张崭新的折叠桌和两个很有年代感的木制小凳,桌上摆几个敞开的塑料袋,里面是凉拌牛肉,花生米,豆干一类的凉菜。 小凳上分别坐着两个人,高的那人头发剃的干净,只留着浅浅一层泛青的发茬,穿着件灰色背心,左手拿一瓶四两装的42度牛栏山。 “小童,放心。”他直接用手捏了几颗花生米,就着一小口白酒入了肚,咂吧着嘴安慰着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少年。 吴小童脸色憔悴,脸颊明显比他母亲发给燕玉情的照片看着要消瘦很多。 他长相秀气,讲话跟遗传一样带着一股书卷气:“胡哥,阿狗哥都给我发了十几条短讯了。” “我就是顺嘴提了一句要把起阳枝卖给军哥的事,他就一直问我东西在哪,说是陪我一起去找军哥。” 胡喜明的眼神变得阴沉几分,冷笑着放下酒瓶:“你真当那条狗起了好心,怕你开口要一个亿惹刘军生气然后帮着打圆场?” “他仗着一身好武艺,早些年救过刘军的命才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都不为过。”胡喜明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 吴小童悄悄打量他一眼,不知是懵懂还是试探性的开口:“胡哥你不也是军哥的心腹么?” “心腹个屁,姓刘的除了那条狗谁都不信。” 胡喜明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童,你是个好孩子,是我老胡害了你。” 吴小童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摇了摇头:“你把我引荐给军哥是想替我谋个前程,这事儿怪不着你。” “军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本来打算十月份让我先跟着周元伟混,可惜跟强子他们出去喝的有点嗨,一时糊涂,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胡喜明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沉重,看着吴小童那张变化明显的脸,低着声音:“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强子和阿狗关系可不浅。” 吴小童的表情中没有不可置信,唯有一种轻易便能察觉的黯然,“你是说狗哥故意害我?” “你知道刘军为什么看重你么?”胡喜明考虑了一下,没顺着回答他的话,反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少年拿起桌上的牛栏山猛灌了一大口,呛得大声咳嗽起来,“因为我是你介绍的。” “我和刘军说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他心里装的事太多,防的人更多,到底有我胡喜明几分容身之地,还是个未知数。” 胡喜明看他喝了口酒的狼狈样,伸出手指点了点,有些乐不可支,“周元伟的野心滋生的太快,刘军心底跟明镜一样。” “他看重你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你底子清白,高中肄业,接触的人和事都很单纯,容易掌控。” “第二个原因是你妈。” 这句话出口,吴小童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僵硬:“我妈?她除了把爷爷留的祖产败个干净,还能做什么?” “那些名人字画和古董,一件比一件之前,全被她修成了那些个破学校!”他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激动。 “还说是爷爷的遗命,不能违背,修了这么多破学校,也没见她落得什么好,倒是落了一身病。” “害了自己不要紧,给我买个房还扣扣搜搜,四百多平变三百平,三百平变两百平……要不是她把钱败光了,我能被害成这样?” “你说我该不该恨她?” 吴小童越说越急,到最后几乎成了大声的质问。 他本身以为军哥等人做的都是大生意,直到被下了套,才发觉真相。 生意的确很大,但都是不敢露头的下水道老鼠。 胡喜明等他大口大口喘过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境,方才看向他摇了摇头,“连刘军那种人都因为你妈的事迹,愿意去相信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怎么会恨她呢?” “如果恨她,又怎么会努力想证明自己?” “如果恨她,明知道起阳枝价值不菲的情况下,怎么不偷偷卖一大笔钱供自己开销,反而想着怎样才能卖更多的钱帮到你妈?” 吴小童被他几句话说的瞠目结舌,嗫嚅了几下发白的嘴唇,一时无言。 “阿狗前些天就是为了套你的话,才说什么要是真有起阳枝,卖给军哥至少能换上亿。” “谁让你小子蠢,直接漏了底说有起阳枝……”胡喜明满脸忧色的叹了一声,“刘军钱和人都不缺,就是有心无力碰不成女人。” “还记得上个月他示好带你去的那个清雅园么?里面的头牌旦叫花小蕊,近两年声名鹊起,刘军馋的裤裆都快想烂了,那玩意儿还是没反应。” 胡喜明说着说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起阳枝说不定真能对他有用,问题是就算有用,姓刘的什么路数我一清二楚,让他掏个百来万轻轻松松,咬咬牙几百万说不定也能出。” “一个亿?”胡喜明露出冷笑,语带嘲讽,“刘军为了一千三百万就敢杀人,你真狮子大张口想卖这么多钱,隔天骨灰就能顺着清水河飘进南江。” 吴小童颓然的耷拉着肩膀,有些茫然的睁着眼:“那现在怎么办?” “幸好你小子聪明,被阿狗骗去见刘军之前先来找了我。”胡喜明伸出满是老茧的手从前往后捋过头顶的青茬。 “老子这回不但把阿狗陷害的你的仇报了,也让刘军那狗日的吃不了兜着走。” 吴小童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胡哥,咱俩都跑卜家村这穷乡僻壤来了,你就别开玩笑了成不?” “老子有空跟你开玩笑?”胡喜明高深莫测的一笑,“不瞒你说,哥哥还知道一个需要起阳枝的人。” “谁?”吴小童抬起头来,那方面有问题的人或许很多,但能从胡喜明口中说出来的,显然不是普通人。 “燕家二爷。”胡喜明压低声音,悄声道。 “早些年玲珑花阁还没倒的时候,我在里面有个相好。” “她有次喝高了跟我滚床单的时候,说燕二爷在玲珑花阁找过几大头牌,无一例外什么事都没干成。” 胡喜明说到这里,眼神凌厉:“这事儿千万别乱传,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把起阳枝献出去,得到燕二爷的赏识,刘军和阿狗就是个屁,到时拉一泡屎在他们头上,都得笑着问你拉干净了没。” 他话音刚落,陡然看向紧闭的堂屋大门,贴着墙半蹲着身子挪动,同时做了个嘘的手势。 第220章 很快就有了 旧时的堂屋设计很有意思,多数是不开窗的,风水上有开窗漏财一说,再者也有堂门大开,堂堂正正见光明的意思。 胡喜明小的时候,老宅的堂门是铁锁穿门环,从外面用力可以推开一条缝,直到门环被铁锁绷紧。 门缝敞开的状态,比较瘦小的孩子能直接从门槛处爬进堂屋,这种情况下堂屋内的情况很容易一览无余。 前些年卜春花过世,回卜家村简单办了丧事后,他就找人里里外外拾掇了一番。 不说翻修的多精致,至少在外面待累了,回卜家村还有一个落脚之地。 堂屋大门他重新换过,两年前又自己补了一层漆,不过确实没有被他砍柴烧掉的老木门结实,短短几年就生了很多虫眼。 而今的堂门里面是横开锁,一旦关紧,根本看不到屋内任何东西。 但两侧的卧室都开着窗,玻璃也被胡喜明换成了单向玻璃。 他在听到砰砰作响的敲门声时,第一反应就是去卧室查看动静。 胡喜明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警觉性绝对不低。 在敲门声响起的一刹那,他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人影,刘军。 至于刘军为什么会知道,大概率是阿狗找不到吴小童的踪影,害怕拖太久事情发生变化,因此选择了坦白。 唯一令胡喜明感到奇怪的是,他回卜家村的事,应该只有支书卜丁利一个人知道,如果是刘军的话,怎么可能查到自己在卜家村? 虽然在道上的人看来刘军已经算个人物,但能量也没大到能在偌大的燕山市把人翻出来的地步。 能查到他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排查监控或者sim卡定位……刘军要能牛逼到这份上,也就不用干这份刀口舔血的买卖了。 疑惑归疑惑,他几步已经跨进了卧室,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贴在单向玻璃上观察外面动向,便发觉昏暗的堂屋一下明亮不少。 胡喜明脸上的惊诧还未消散,侧目便看见堂屋大门直直朝着夯实的地面往内倒下。 八公分宽,三四公分厚度的横开锁还牢牢的锁着两扇门扉,堂屋大门是直接从门框处断裂后倒了下来。 耳中并未传来剧烈踹门或撞击的声响,唯有一声巨大的木板割裂声,这也代表着门框和门体是在一瞬间完成了分离,否则应该会形成断续的喀嚓声。 胡喜明霎时间想到了高高瘦瘦的阿狗,这家伙全力爆发下,一脚踹破大门绝对不存在任何问题,等闲二三十个人根本就不能近身。 念及此处,他立刻将已经踏进卧室门的那只脚又抽了出来,目光紧紧盯着门口,缓步后退。 厚重的实木大门倒在夯实的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由于地面返潮的缘故,并没有扬起大片尘土。 雨已停,屋檐下时断时续的有雨水滴落。 胡喜明精神太过集中,以至于滴答声显得异常明朗。 敞开的大门将外界的光明透射进来,随之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裤腿和鞋全都沾染着大片黄泥的中年男人,刚抬起一只脚,有些粗粝夹杂漏风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我说喜明,你这老宅子未免也太破了点,这大门看着结实,早就被虫咬烂了,都没用力推它就倒了,这可不能赖在我头上。” 卜小鹏拍门喊了两声,就发现么堂门直接倒下,也是被吓一跳,不过这会儿更担心被胡喜明给讹上,毕竟他暂时可没钱赔。 胡喜明哪里顾得上回话,脸色在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人时,就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为首的青年看似平平无奇,可只要将眼光落在他身旁戴着面纱的红裙女子身上,就会下意识回转目光仔细甄别。 于是就会出现愈看愈心惊,愈看愈没底的感觉,尤其是他这种警觉性很高的人更是如此。 红裙女跟着令他心惊肉跳的青年走进堂屋中,霎时便有种暗室生光满堂香的错觉。 胡喜明没有多看,越美的女人越危险,何况再怎么行注目礼也和对方扯不上关系,倒不如收敛心神,想想看该怎么脱身才好。 “喜明,你不认识我了?”卜小鹏其实没认出人,但这儿的确是卜春花的老宅没错,这地儿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能待在堂屋里喝酒的,大概率不会是旁人。 “我是你鹏叔啊,按辈分得喊你妈一声姐呢!” 胡喜明大部分注意力仍在门口逆光而站,挡住大半光线的青年身上,只用余光瞟了眼半边脸肿的老高上来套近乎的卜小鹏。 “别踏马乱攀关系,小心老子废了你。” 眼见着浑身脏兮兮,眼中透露着几分狡诈的男人凑到近前,胡喜明冷着脸恶狠狠的看了过去,疯狗一样的眼神和杀意,立刻镇住了卜小鹏。 他不太清楚卜春花的幺儿到底在外面做什么,但看对方肩膀上露出的小半纹身,还有刮成青皮的脑袋,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行当。 卜小鹏混日子归混日子,也知道这些泼皮无赖可比身后的富二代难缠的多。 富二代遇见他这种混不吝,大多都会置之不理,拿点小钱摆平,毕竟在这些人眼中看来,计较些鸡毛蒜皮的事简直有失身份。 胡喜明这种游手好闲的混子,发起疯来是真敢砍人的。 先前在村口和江燃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的胡喜明瞬间怂了,跟看见毒舌一样,连连往后蹦了好几步。 等退到一个安全距离,他才转头看向根本未曾注意自己的江燃,压下心头的惶恐道:“他就是胡喜明,我帮你们找到人了!你答应我的赔偿什么时候兑现?” 江燃目光依次从警惕的青皮头胡喜明和紧张到手脚发颤的少年身上掠过,听到问话声,才看向眼神炽热的卜小鹏沉吟起来。 “带我们来胡喜明的家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姑且再问你一句,你当真要五百万?我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语气有些玩味。 燕玉情瞳孔微缩,悄无声息的扫过青年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卜小鹏听到这话,心头没来由有种狂跳的感觉,便有些犹豫不决。 “五百万?”胡喜明直接被惊呆了,心头的警惕都一下散了个干净,他指着因为江燃的话陷入沉思的卜小鹏,对方看上去活脱脱像一只沾了黄泥的癞蛤蟆。 “他就带个路,五百万?”他再度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世界疯了。 “不是我说,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吧?卜小鹏这家伙没钱都敢酗酒、家暴,还教唆村里的初高中女生去跟一些小流氓睡觉,有了钱不得把卜家村拆了?” 胡喜明出于无法尽孝的歉意,对卜家村的情况了解颇深。 燕玉情闻听此言,明眸中飘忽不定的神情转为平静,又恢复成那副心如止水的样子。 “我就要五百万!不改了!”卜小鹏被“中伤”自己的话一激,愤恨的看了胡喜明一些,扯着脖子嚷嚷道。 “好。”江燃沉默一刹,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们的车停在你电动车侧翻的地方,你先把电动车推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去停车的地方等着……钱,很快就有了。” 第221章 有钱了 卜小鹏大概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就急冲冲往外跑。 卜家村的必经之路就一条,何况江燃等人的豪车还停在村口,他也不怕被骗。 他压根就没打算去推自己的电动车,准备换一身衣服就站在车边等着。 怀揣着五百万赔偿很快就会到手的激动,只用了刚才一半的时间,就看到了村口的牌楼。 卜小鹏家在五队,进了村需要拐个弯。 他脏兮兮的裤脚拖在地上,一边走一遍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方才聚在村口的人散了个干净,这也让他松了口气,真要被人一直觊觎着,绝对算不上好事。 雨刚停,地上仍是湿漉漉的,还起了风,有些凉意。 卜小鹏在拐弯路过变压器室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 本就呈半弧形垂落很低的电线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缠绕在一起,随风小幅度的晃荡。 “真踏马服了,烂怂变电器天天跳闸,电线掉的还没人高都不知道收拾。” 他忍不住吐槽了两句,转而又觉得庆幸,“等老子有了钱,立马就从这个破烂地方搬走。” “妈的,估计再有钱,也找不到这个档次的女人。” 卜小鹏吐槽着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心口一紧,有些呼吸困难,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一样。 “嗬……” 他立刻捂住心口,嘴中发出奇怪的声音,着急慌忙的转头朝着四处打量。 刚才还觉得村口这些瘪犊子走的一干二净是件好事,这会儿却无比奢望有个人能出现在附近,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卜小鹏曾经还嘲笑那些心脏没问题,还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的工友,现在纯纯觉得自己就是个煞笔。 上了年纪这种备用的药还真得随身备着,就算没有心脏病,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出其他问题? 他压根没考虑别的可能性,只觉得应该是自己心情过于激动的原因。 卜小鹏拼了命的想要呼吸,肺部却根本吸收不到任何氧气。 不怕死的人也不会盼着死,何况他不但怕死,更怕自己死在将要改变人生的前一刻。 难以呼吸外加心情愈发急迫,导致他脸色逐渐发生变化,嘴唇也随之呈现青紫色。 卜小鹏大张着嘴,捏住自己的喉咙,着急慌忙就往前跑。 刚迈出一步,左脚和右脚就绊在了一起,踉跄几下,有一头扎进田里的趋势。 他很明白一旦倒在地里,那就彻底没救了,于是挣扎着控制身体转向,朝变压器室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卜小鹏好悬用一只手撑住变压器室的外墙,还没站稳,鞋底的黄泥导致脚下一滑。 这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恍然间一把扯住垂落在变压器室边缘的电线。 身形刚刚止住,就没了任何力气,侧身倒向地面,手中的电线被连带着扯得很长,不过并未断开。 卜小鹏侧身倒在湿漉漉的道路边缘,线路老化的地方被撕裂出一些细微的口子,在他松开手后,触及地面积水,开始产生反应。 一股电流窜过身体,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他恍惚中看见了漫天的华夏币将自己淹没,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无声地呢喃着:“有钱了,我有钱了。” …… 江燃仍然站在胡喜明的老宅中,怎么也不会料到那一缕延时爆发的九劫劲会在变电器室附近爆发。 他原本预估的时间应该是在卜小鹏回家之后,不过却没想到对方返程的时候回跑那么快。 不管死于九劫劲或是电击都没关系,反正没可能算在他头上。 五十万一只手,一百万一条腿,五百万一条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甚至心软到给了卜小鹏两次选择的机会,也算仁至义尽。 “起阳枝呢?”江燃在卜小鹏心怀憧憬的离开后,直截了当开口。 “你们是刘军找来的?” 胡喜明试探性的问道。 他看出来谁是正主,问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江燃。 “刘军?”江燃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语气玩味,“听说他生意做的很大。” 胡喜明从这句话中判断不出来太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就见青年看向身后的吴小童。 “起阳枝还在不在你手中?” 吴小童半晌没吭气,他年纪小不假,但也不至于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 更何况刚才胡喜明才把阿狗故意设局的事说出来,他也明白起阳枝可能是自己唯一能翻盘的希望。 “小童,说话。”胡喜明深吸一口气,在自家老宅的堂屋中,感受着无法形容的压迫力。 吴小童仍在迟疑,江燃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不过燕玉情敏锐的第六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红裙女抱着伞走向少年,眉眼中是爱屋及乌的和善:“小童,我和你姐姐一起在山区教过一段时间书,你还记不记得我?” 吴小童耳中回响着声动梁尘的话语,眼里是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的惊艳。 诗中的佳人无人可见,但眼前戴着面纱的女子,仅凭一双眼和身段,便绝对称得上遗世而独立。 这样的人只要在记忆中见过一面,那就决然不可能忘记。 吴小童压着剧烈跳动的少年慕艾之心,努力的回想着对方到底是谁。 燕玉情看见这一幕,立刻变得恍然,提醒道:“情姐姐的泪痣可真好看。” 少年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面纱上那双含情眼:“你是视频里的玉情姐?” 他跟傻了一样,女生随着年龄渐长或是化妆的确会有变化,但是短短四年,从一个村姑变成这样,未免也太过夸张。 “出门在外,多少得遮掩一二,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燕玉情浅笑着看向呆滞的少年,轻声解释了一句。 吴小童这才恍然,不过眼中的震撼还是没有散去。 他倒也没有怀疑,四年前和姐姐打视频夸人的事,不可能有旁人知道。 “玉清姐,是不是我妈托你来找我的?”吴小童表情有些发慌,像是个捅了篓子的小孩。 “我来卜家村前,见过你母亲一面。”燕玉情没有否认,也没有正面回答,“起阳枝还在不在你手中?” “姐姐已经和林先生商量好了,带你回去见她,同时出6000万买下起阳枝。” 吴小童跟被吓到了一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起阳枝卖给你可以,千万别把我带回去见我妈。” 燕玉情桃花眼角轻颤,略有些不解的看向少年。 第222章 还在 江燃在燕玉情走向那少年时,便用一种作壁上观的情绪看着这一幕。 吴小童认出故人之后的反应他并不关心,不过少年那句话,却表明起阳枝还在手中。 确认了这一点,他就由着燕玉情用自身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并未以势压人。 卜小鹏那是自寻死路,不代表江燃就会迁怒卜家村的所有人。 “你还没成年,成天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燕玉情黛眉微蹙,倒也有几分姐姐辈的气势。 她的疏离和冷淡是对陌生人,吴小童的姐姐和她同在山村待过一段时间,也有萍水交情,何况又是林牡丹的儿子,自然多了几分关怀。 胡喜明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脑袋,余光看着美到不像话的红裙女子,从这番言语中察觉到对方那明里暗里瞧不上眼的态度,表情讪然,嘴上没敢嘟囔任何话。 吴小童没有辩解,他在知道军哥和阿狗的真实一面后,无法否认燕玉情的话。 他这会儿看着那双动人的桃花眼,书卷气的脸上满是惶恐和无措。 单纯的自己把人心想的太简单,认为把起阳枝卖给更需要的人,能够卖出更高的价格。 在这段时间的打击中才想明白,有些人可以做交易,有些人不可以,起阳枝能卖多少钱,取决于安全边界是多少钱,而不是它到底能值多少钱。 就算能卖十个亿,这笔钱能真正到手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燕玉情见过林牡丹,还说出了六千万的价格,说明她们已经谈好。 出于对亲姐和母亲眼光的信任,吴小童很相信玉情姐的承诺,也愿意把这个烫手山芋扔掉,可问题是他现在真的无颜去见林牡丹。 看着玉情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吴小童莫名的有些想哭,他都好几个月没和姐姐打视频了,这会儿收到如出一辙的关心,越想越觉得委屈。 “到底发生了什么?”燕玉情何等聪慧,瞬间就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不对。 “小童他……”胡喜明看着少年嗫嚅半晌都没能开口说话,有些自责的开口,“被刘军手底下的人给坑了。” 他也不想说,可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自己,不说实话今天这关绝对过不去。 吴小童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看了眼比他高了半头的红裙女子,心口没来由发紧。 “你的意思是?” 燕玉情神色凝重,目光依次从脸色惨白的吴小童和面带自责的胡喜明身上掠过。 被坑的可能性有很多,她推断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燃站在门口,淡漠的话语声提醒了一下她:“我前些天碰到过一个人叫周元伟,涉嫌贩毒被抓,他的上线叫军哥。” 胡喜明眼中虽有诧异,但是不多,能从偌大的燕山市找到他们,又见过周元伟,能知道刘军的底细并不奇怪。 他这会儿反而有种难言的话被旁人说出来之后,如释重负的感觉。 燕玉情被江燃用话一点,面纱下的脸色看不太清,但眼中的风情绰约完全消失不见。 眼下痣都在倏然转身看向胡喜明的一眼中,颤动了几分杀意。 “他怎么和军哥扯上关系的?”她正常说话的声音婉转莺啼,现在却冰冷到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身在燕家这等豪门,即便心性在怎么随和,那份骨子里的威势依然挥之不去。 胡喜明几乎是霎时间肌肉紧绷,吞吞吐吐的说出了几个字:“是我把小童介绍给军哥的,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就……”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燕玉情环抱在怀中的纸伞便直接脱手而出。 胡喜明视线中只看见一把没有打开的红色纸伞,径直撞向自己。 距离太近,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闪避的动作,就被伞身打在了胸口。 一种很沉闷的击打声传出,纸伞从胸前弹起倒飞回去,胡喜明被撞得呼吸都随之一滞,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双脚不受控制的凌乱倒退。 身形踉跄之间,小腿碰在折叠桌桌角,撞倒桌子的同时,也让上面的凉菜全都翻在了地面。 没喝完的牛栏山也哐一声砸在夯实的泥地上,弹动了两下并未摔碎。 胡喜明脚被绊了一下身形有些不稳,索性在摔倒之前后背撞上了粮仓。 嘭一声响动过后,他顶着酥麻的身体啪一声双手撑地成了半跪的姿势。 胸椎处的剧烈痛处和后背上的撞击痛感混杂在一起,使得胡喜明额头冷汗都渗了出来,脸也不受控制的打着哆嗦,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嘶气声。 “吴小童才十六岁,你竟然把他介绍给毒贩?” 燕玉情不知是否因为江燃开了问情伞,导致自己多年心如止水的状态发生了转变,总而言之她心中窝着一团火。 林牡丹的女儿常年在山村支教,就这么一个儿子陪在身边,竟然还被引诱着去见了毒贩,简直令人愤慨难当。 “你不知道碰了毒品,他这辈子就毁了吗?” 她叱问着跪趴在地的胡喜明,见他眼神闪躲,只顾着喘气,不由气愤的抬腿,一脚踹在对方的脸上。 胡喜明直接被踹的侧倒在地,脸颊都被高跟鞋侧边的金属纹饰划出了一条血槽。 燕玉情犹不解气,甚至又抬起腿想一脚踩死这个王八蛋。 “玉情姐,你别怪胡哥了。”吴小童刚上前一步准备伸手去拉,见她抬起的脚又放了下去,也就停下了动作。 他小小年纪,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以至于边讲着话边叹气,有些老气横秋。 “跟着刘军的确能赚大钱,而且干他们这一行的,绝不会容许手底下的人自己沾染那个东西。” “而且我自始至终也没打算参与进去,仅仅是想替起阳枝找个有钱的买主罢了。” “刘军手底下的阿狗下套害我,也和胡哥没有关系,我从来没怪过他。” 吴小童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既表明了自己没有和刘军同流合污的心意,也在帮着胡喜明说话。 胡喜明饶是半边脸血淋淋的惨样,也还是有些动容。 说来也是世事无常,吴小童在他家偶然见过刘军之后,就一直哀求着要见对方,他就不该一时心软,把对方带到姓刘的面前。 或者说吴小童告诉他起阳枝的事再提前一段时间,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被阿狗知道。 他绝对会第一时间让吴小童带着起阳枝,去求见燕二爷。 “玉情姐你就放过胡哥吧,起阳枝还在燕北区,我带你们去取。” 吴小童弯着腰朝燕玉情鞠了一躬,既是感激也是请求,“只求你别把我沾染上毒品的事告诉我妈。” 他话音刚落,就连忙捂着胸口,眼神逐渐开始涣散,哆哆嗦嗦的在原地打转,言语中的书卷气消失不见,变得急不可耐:“胡哥,粉呢,粉呢……” 胡喜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燕玉情一把夺了过去。 她直接用劲震碎了袋子,将洋洋洒洒的“面粉”倾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用高跟鞋将其完全碾进了尘土中,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吴小童跟小兽一样发出了一声哀鸣,直接扑倒在燕玉情的身前,压低头颅,眼眶通红的想去舔地上的泥浆,同时疯狂咆哮着:“还给我,还给我!” 胡喜明呆呆的愣在原地,有些措手不及。 燕玉情无声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既悲凉,又带着几分无措。 第223章 我没办法 江燃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一幕,并没有太多的共情。 燕玉情怎么说也和吴小童相识,又很敬佩对方母亲和姐姐那样的人,故而情绪有波动也属正常。 他则完全不同,吴小童也好,林牡丹也罢,都是芸芸众生一员,再普通不过。 正如他多次提起过的那句话一样,世上有千般苦楚,万种艰难,一一去共情,一一去帮助,那到底是在为谁而活? “二小姐,打晕他。” 江燃作壁上观,阿成却急得不行,在他视线中吴小童仿佛是扑向燕玉情的双腿一般。 话音未落便想从门口跑去帮忙,刚迈出一步,就见一把纸伞敲在少年侧颈。 吴小童刚嚎出两声,嘴还没杵在地上,便由于大脑供血不足,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燕玉情这才松了口气,手握伞柄将问情伞重新收好。 胡喜明见状,刚准备开口,便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打晕小童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红裙女眼含杀意,嗤笑一声:“带他去见刘军的人是你,眼睁睁看着他毒瘾发作,还拿违禁品出来,不就是想让他越陷越深,何必在这儿猫哭耗子?” 胡喜明没有说自己尝试过帮吴小童戒除毒瘾的事,也不想提发作时如同蚁噬骨的痛苦。 “前些年刘军给了一笔钱,说是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实际上就是怕我分权。” 他伸直一条腿靠着粮仓坐在地上,看上去有些落寞。 “我野心没那么大,也知道自己玩不过刘军,就在御景花园附近租了个门面开了个小卖部混日子。” “真正和小童产生交集的那年,他还在上初三,有时候和同学在旁边的餐馆吃了饭,偶尔会进来买饮料。” 胡喜明说的认真,语气低沉,明显是被往事加深了内心的沉痛。 燕玉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打断他,只是朝刚才想冲上来帮忙的阿成招了招手。 “小童的同学有时候会买烟,不过我从来没看见过他吸烟……”胡喜明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明明是一个连烟都不碰的好孩子,现在却染上了比烟草恶毒一万倍的东西。 “我的小卖部后门离御景花园比较近,他每次买了水都会直接从后门走,有一次刚出去几分钟,就慌不择路的跑了回来。”胡喜明自嘲一笑。 “你猜他跑回来做什么?”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说巷子里有三个凶神恶煞的人在找我,有个人膀子上不仅有纹身,还有好长一道疤,被他诓到了另一条胡同里,让我赶紧跑……” “那些人都是刘军的手下,说是叙旧,其实就是为了观察一下我的近况。” 他知道这些,吴小童可不清楚,能压下心头的恐惧诓骗对方,还跑回来通知,绝对是用了莫大勇气。 胡喜明直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吴小童为什么会去帮一个留着青皮头,看起来就不怎么和善的人。 “从那以后,我就比较关照这个……唯一在意我的小朋友。” “他不想继续读高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去山区陪他姐姐,那一天我俩喝了很多酒,在小童的苦苦哀求之下,我带他去见了刘军。” 胡喜明言及此处,又恨又悔,他就不该听信吴小童想开开眼界的借口。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爸,再有就是小童。” 他自问不是个好人,但对吴小童的感情也做不了假,生如微尘之人,也有真心。 “怎么处置我都行,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你们能救一救小童……” 燕玉情厌恶的瞟了一眼穿着背心,留着青皮头的胡喜明,怎么看怎么不顺心。 “吴小童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趁着有时间,还是想象自己在监狱里怎么过吧。” 胡喜明听到这番话,用手撑着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倒不是想跑,只是看着晕倒的吴小童,眼神游移不定,半晌后摇着头:“我都多少年没掺和刘军的事了,你想让官方的人抓我,也拿不出证据来。” 还不待燕玉情开口,又紧接着道:“我可以自首,也能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告诉官方,但必须得在安顿好小童之后。”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豪门,现在为了起阳枝可以帮他,东西一旦到手,谁又知道会不会将小童弃如敝履?” “如果我被抓,小童发作的时候还有谁能帮他?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他痛不欲生,也像那些瘾君子一样,用刀自残,弄得遍体鳞伤,仅仅只是为了用身体上的疼痛来短暂的麻痹自己么?” 胡喜明看向燕玉情的目光,没有半点绮念,他用手指着地面,有些气急败坏。 “我是这地上的烂泥,小童发作的时候,就是厕所里的蛆。” “你能想象么?第一次强行帮小童戒毒的时候,他捂着两床被子,还是在床上颤抖个不停,鼻涕眼泪就没止过。” “他说身体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在舔舐骨头,在骨头上打洞,往肉里钻,往心里钻……又痒又麻又痛,怎么挠也挠不到。” 胡喜明这种不善于交流,喜欢封闭自己的人,说着说着泪流满面,咸咸的泪水渗进脸上的血槽,都感觉不到任何痛处。 “小童把大腿和背都抓出血了,还是痒,用头撞墙,撞得咚咚作响,一点用也没有……我拿绳子把他绑起来,他就跟躺在针堆里一样,玩命的挣扎……” “他一直求我,一直求我!” 胡喜明涕泪横流,捂着脸哭出声来。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阿成早就在燕玉情招手之后,走到她身侧站定。 他耳中回荡着胡喜明的哀痛的话语声,双拳不知觉紧握在一起,小臂不断地颤抖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 江燃看着燕玉情半晌未曾开口,缓步走上前,淡然开口:“阿成,你扛着吴小童,我们先回燕北区。” “燕玉情,给你爸打电话,让他联系一下戒毒所的人。”他声音有条不紊,只是听起来,没有太多人情味。 “不行!”胡喜明立刻摇头,“不能送去戒毒所,强行戒断的反应,小童很大概率承受不住。” 燕玉情偏头看向一脸平静的青年,这种淡然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安慰。 闻听朋友的弟弟,敬佩之人的儿子遭受了这么剧烈的痛苦,她内心的确有几分伤怀。 “承受不住?”江燃嘴角微扬,“只是你以为的承受不住罢了。” “如果不去戒毒所,那你说说该去哪里?” 胡喜明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我希望你们能让小童带着起阳枝去找燕二爷,他肯定能联系上名医,帮助小童成功戒掉毒瘾。” 阿成此时已经将吴小童扛在了肩膀上,江燃见状,似笑非笑的看了胡喜明一眼,转身便往外走,“燕传可能不太需要起阳枝。” “不过找名医的事,燕家二小姐倒是能够帮忙。” 第224章 再遇 江燃一行人顺着原路返回,燕玉情一路上并未说话,不过怀中的纸伞,却比来时抱的更紧一些。 毒瘾发作的人,戒断反应最强烈的时间就是前三天。 身体上的巨大痛苦,会随着时间推移无限制的放大,任何事都做不了。 心神的疲倦和强烈的痛楚层层叠加,能在床上安稳的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分钟,都是件极难做到的事,根本别想着入睡。 吴小童被纸伞打中侧颈,不是入睡,那是直接昏厥,倒也睡得安安稳稳。 少见消瘦的身体被阿成扛在肩上,就跟扛着一个玩具模型般轻松惬意。 胡喜明远远缀在后面,不太敢上前。 他刚才从老宅追出去之后,又被纸伞抽了一下,半边脸都肿的跟猪头一样,这会儿也就没跟得太紧。 江燃说那个红裙女子是燕家二小姐,他下意识觉得理所应当。 燕家有女神仙妃,也唯有这样的风情,才配得上如此赞誉。 胡喜明其实不奇怪燕玉情为什么会出现在卜家村,燕二爷在知道吴小童手中有起阳枝的情况下,肯定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他可不相信所谓不需要的话,这种事心知肚明即可,肯定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是燕家人来找起阳枝,肯定是为了燕二爷,也和他一开始的打算不谋而合。 能让燕二爷找些名医国手帮小童戒毒就行,起阳枝能卖多少钱,胡喜明真不太感兴趣。 钱的确可以让人得到很多,可是胡喜明也在这段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刀口舔血赚再多的钱,也改变不了已经逝去的某些东西。 父亲眼中的失望,生母甚至到死都不肯应他一声“妈”……吴小童落到这种地步,也不曾怨恨过他的那颗真心。 根本无处可买。 胡喜明思绪飘得很远,目光却一直落在阿成肩上。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村口的牌楼已经遥遥在望,他赫然发现那里聚集着一大堆人。 江燃走在他前面,早就发现了村口的异常,脸上却连丁点儿表情变化都没有。 直到接近牌楼,才从村民的小声议论中判断出了情况。 果不其然是卜小鹏身死的事,不过村民口中的说法却是触电而死。 诧异之余,一眼就看见了变压器室附近,用一床破破烂烂被子盖住的尸体。 卜丁利站在尸体旁边,前面是两个官方的执法人员,一人穿着制服,一人穿着便装,正在问话。 “刚才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电线吊的太低我也没办法,更换线路和维护的事我都上报了,线路也没大面积裸露,要不是掉进水中,怎么可能会打死人。” 卜丁利对于卜小鹏这种货色的死没太大反应,前些年无意撞见这家伙把老母赶去废弃猪圈住的事,实在是令他很难产生同情。 人活着多少还有几分情谊,死了也就断的干干净净。 他能给卜小鹏哥哥姐姐打电话通知到位,完全是念着对方喊一声姥爷的份上。 “邓哥,根据现场的痕迹判断,死者应该是脚下打滑,摔向变压器室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电线,引发了后续的事故。” 穿着制服的是个小年轻,看起来刚工作不久的样子,眼中还有着激情,他很笃定的说着自己的判断。 通过问询村民,得知在卜小鹏死亡的时间段,现场不存在嫌疑人,很明显是一起意外事故。 “做个笔录,等法医验伤结束,就可以结案了。” 邓勇伸手想掏烟,余光看向侧前方正在往村口走来的三人,戴着鸭舌帽男人身上扛着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侯,打电话通知你师父,他在临华县吧?”他在身上摸索一圈,脸色有些僵硬,不过还是冷静的说道。 “在!”小侯被他的语气弄得一下紧张起来,顺着目光转头看去,急急忙忙就把手伸进兜里去拿手机。 “等会。”邓勇微眯着眼睛,看清了江燃和阿成的相貌。 他那天晚上没有目睹后面发生的事,不过还是从旁人口中听了个大概。 曹志峰有多轴他是知道的,能让他放人,那不是简简单单关系两个字就能解释的。 除了以势压人,应该还有部分其他的原因。 直到看见阿成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曹志峰为何会放人。 卜丁利也瞧见了那个让卜家村好多村民为之行注目礼的红裙女子,霎时间反应过来卜小鹏一死,自己的二十万岂不是打了水漂? 邓勇快步迎了上去,小侯刚准备跟着,陡然发现卜丁利的目光有些闪躲,敏锐的直觉让他瞬间顿住脚步。 “你还知道些什么?他们是谁?” 小侯的心脏跳的有些快,刚才邓勇的反应和卜丁利的表情变化结合在一起,让他有种撞到大鱼的感觉。 “他们不是卜家村的人。” 卜丁利连连摆手,解释起来,“那三个人来卜家村是为了找人,卜小鹏刚才帮忙带路了。” “找人?”小侯神情一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卜家村村民的神色,判断他并没有撒谎,但可能隐瞒了什么。 “他们进村之前和卜小鹏起了冲突,还打掉了他几颗牙。” “起了冲突还帮忙带路?”小侯狐疑的看着他。 卜丁利也没想着隐瞒,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为首的那个青年用钱砸人,开口就是五百万,谁也没辙。” 小侯瞠目结舌,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其中肯定有猫腻:“再有钱也不可能拿出五百万用来赔偿,他们找的人是谁?找人的目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豪门确实不会把区区几百万放在眼里,但问题是,起了冲突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出钱赔偿? 五百万,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够买卜小鹏几条命了,有的是无路可走的人为钱杀人。 他沉思片刻,不动声色的跟上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邓勇。 江燃也看见了邓勇,没去思索对方为什么会从燕北区来到这儿,反而是阿成面带惊喜打起了招呼。 “勇子!”他先是唤了一声,旋即笑道:“刚才瞅着侧脸就觉得有点像,没想到真的是你。” 邓勇先是朝为首的青年颔首打了个招呼,才做出回应:“成哥,你前几天去支队咋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二爷有吩咐,我的确抽不开身。”阿成的眼神中略有歉意,看到邓勇连连打量着江燃,善意的提醒道,“勇子,这是江先生,二爷的贵客。” 第225章 劝说 邓勇那天晚上提前离开了支队,也没碰见阿成,倒是不太清楚他和江燃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会儿得到提醒,再加上看到青年身侧的红裙女子,瞬间明白过来江燃的分量。 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燕二爷的贵客听起来简简单单一句话,但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根本得罪不起。 “江先生,又见面了。”开罪不起归开罪不起,邓勇也没有太过谄媚,用称呼适当的表达了少许敬意。 江燃还记着他在车上那些“很有帮助”的话,倒也没有置之不理,唯一颔首作为回应。 阿成没有介绍红裙女子的身份,邓勇也很识相的没有去问。 “勇子,你不在燕北待着,跑临华县来体验生活?” 阿成看到邓勇身后走过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执法人员,又多问了一句,“这个小兄弟看着眼生,没见过啊。” “哪有,曹队把我下放到临华县派出所了,我现在一天天闲的蛋疼。”邓勇摇了摇头,苦笑着解释道。 “你不是姓曹的得力干将么?他舍得放人?”阿成打趣道。 “安了个顶撞上司的名头就把我打发了,我有什么办法。” 邓勇小熊摊手耸了耸肩,朝身侧努了努嘴,“这是小侯,同事的表亲,我刚好在临华县,就帮着照看一下。” 阿成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两眼,猜测曹志峰下放他的原因,大概率是出于保护。 “小侯,这是我战友,我们营的兵王,吊的一批,叫成哥。”邓勇拍了拍小侯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调侃道。 阿成下意识看了眼江燃,发觉对方脸上并没有不耐烦的表情,下意识松了口气。 “成哥。”小侯喊了一声之后,却是紧盯着阿成背上的人看。 “别说我了,你大老远跑卜家村干啥?” 邓勇嗅觉敏锐,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会儿不露声色的随口问道。 阿成表情一怔,他来卜家村是跟着江燃来的,其中的具体情况肯定不能告诉邓勇。 江燃抬眼看向邓勇,还有一旁身体紧绷的小侯,淡然开口:“来卜家村,是为了找人。” 阿成忍不住侧目看向江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回答这个问题,即便不开口,抬出燕二爷的名头,谁也不敢随意刁难。 “找谁!”小侯深吸一口气,面对青年虽然心头压抑至极,但还是直言不讳的问道。 “与你何干。” 江燃面上毫无波动,连声音都没有起伏。 “阿成,去开车。” 他回答邓勇是因为有一面之缘,阿成也的确没办法吐露有关他的事,故而才会略作解释。 小侯被一句话顶的面色又青又白,难堪无比。 他出任务的时候,盘查和问询遇到的人都会老实配合,何曾受到过这种对待。 想了想直接压抑着愤怒,沉声说道:“刚才有卜家村的村民死在路口,法医赶来之前,在场人员谁也不能离开卜家村,任务期间,我有权利要求你们配合调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邓勇捏着胳膊拽到了一旁。 “江先生,成哥,这孩子刚工作没多久,整天想着立大功,说话不过脑子,千万别和他一般计较。” 邓勇赔着笑的同时,用一只胳膊牢牢箍住小侯,同时捂住他的嘴巴。 小侯徒劳的在空气中蹬了几脚,很快放弃了挣扎。 江燃看也没看这滑稽且无趣的一幕,在一众村民的注视下,缓步走向通往国道的那条水泥路。 卜丁利看着邓勇那副模样,哪里不清楚这年轻人来头大的吓人,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看都没敢多看。 眼见着江燃就要带着吴小童离开,胡喜明有些着急,也顾不得追上去会不会被揍,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江先生,等等我!” 小侯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个人刚才不知躲在哪里,这会儿一冲出来,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对方肿胀的脸颊和血槽。 邓勇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意图,甭管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既然和江燃认识,他肯定不能放任小侯接二连三的去阻拦挑衅。 眼睁睁看着剃着青皮头,不像个好人的胡喜明从身前跑过,小侯愤恨的用手肘怼向身后。 邓勇好笑之余,托住这一撞的同时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勇哥!”小侯扯着嗓子大叫,“你为什么拦着我,他们肯定有问题。” “那个昏迷的少年大概率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有最后追出去的那个人,一看就不像个老实人。” “他们还和死者起了冲突,怎么说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放人吧?” 邓勇安静的听他说完,耳朵却微微动了动,阿成中气十足的质问顺着风飘了过来,这么远的距离,再大的声音也变得不太清晰,依稀只能听见几个字。 “胡喜……你跟着……二小姐都说……” 他听到前两个字眼的时候,心头一跳,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看向仍有些闷闷不乐的小侯。 “你记住,卜小鹏身死的时候,他们都没在现场,你不能只凭臆测就去断定别人有嫌疑。” “何况法医还没给死亡定性,如果确实是被电死,那这就是一场意外事故。” 邓勇语重心长的解释着,也不管小侯有没有认真在听。 “假如法医验尸之后,确实发现了另外的疑点需要再行审问,那也是之后的事。” “至于最后追出去的那个人,你把他拦下又有什么意义?你的任务是来卜家村维持现场秩序,不是去抓泼皮无赖。” 小侯咬了咬牙齿,不甘心的说道:“卜家村的支书说他们为了让卜小鹏带路,愿意给出五百万的赔偿金。” 邓勇略觉疑惑,扫了一眼变压器室的方向,又压下了心头莫名浮现的那一丝灵光。 “这些话你也信?那我也可以说,你待会儿把我送回县城,就给你一千万好不好?” 小侯被他说的有些无言以对,忍不住闭上眼唉声叹气,“行行行,你是老江湖,说什么都对,我就是过来维持个秩序,管那么多做什么!” 邓勇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瞪着眼:“少在这阴阳怪气,你表哥是不是教过你多做事少说话?我今天再教你一句话……” “遇上明知不可为的事,就不要为之。” 小侯嘲讽似的看他一眼,“什么叫明知不可为?试都不去试,怎么就知道做不成?” 邓勇摇了摇头,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硬要为之,只会徒增烦劳,甚至会给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 小侯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更大的伤害?” 邓勇顷刻间回神,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我换个说法,是假设啊,假设那个江先生和卜小鹏的死有关系,你又能拿对方怎么样?” “搜集证据,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小侯义正言辞,毫不退让的看着他。 “江燃背后是燕二爷。”邓勇无声地笑了笑。 “(⊙o⊙)…”小侯挠了挠头,脸上有一丝窘态,“你都说是假设了,假设就是压根没有的事。” 第226章 迟钝 燕北区,盛世华庭,一幢居民楼下。 江燃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分。 吴小童在中途醒转了几次,每次都是身体刚开始无意识的抽搐,就被燕玉情再度打晕过去。 五个多小时路程,吴小童清醒的时间超不过三分钟,直到阿成从停车场将他扛到楼下,方才再度悠悠醒转。 他刚睁开眼睛,就下意识捂住了后颈,不过身体中的强烈渴望很快就再度涌现。 魔鬼在内心深处扎根,不断的引诱他,肉体的痛苦更加放大了这种感官。 戒毒初期的戒断反应非常强烈,很多时候甚至要辅以药物手段,帮助患者扛过最开始的阶段。 吴小童原本只是一个烟酒不沾,生活规律的高中生,意志力绝对算不上顽强,在毒瘾发作时,身心的各种异常就会表现的愈发明显。 他挣扎的力度在阿成看来跟小鸡仔般孱弱,连身躯的微弱晃动都没有。 燕玉情下意识扬起伞柄,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摁住伞身压了回去。 伸手阻拦她的人正是江燃。 他在按下问情伞后,直接走到阿成身侧,映月石流光一闪,手掌虚覆在吴小童脑袋上。 天地灵气流转,直接让少年的身体感官变得迟钝起来。 吴小童前一秒还处于疯狂挣扎的状态,转眼就跟脑袋和身体分家了一样,手脚还在乱动,眼中的神色却恢复了清明,紧接着变得茫然。 身体里万虫噬骨的麻和痒不能说完全消失,但也变得不咸不淡起来,尤其是和先前相比,现在的状态不知好到哪里去。 燕玉情桃花眼中烟波流转,看向江燃的眼神,莫名有几分嗔怒。 “江宗师还有这种手段?”她语气有些古怪,分明是在问江燃为何眼睁睁看着吴小童被打晕了数次。 江燃瞥了她一眼,神色洞若观火。 “你可以理解为他被施加了一个五感下降的debuff,脑子虽然还算灵光,但对于世界和身体的感受就变得很沉滞。”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弱化版五感剥夺法术,真正想要达到剥夺五感的地步,则是筑基境界法术才具备的威能。 燕玉情知道五感乃形、声、闻、味、触,可即便是霍英身为暗劲巅峰,也决然做不到影响旁人五感的程度。 打人一拳导致对方疼痛,破坏听力造成的一些影响,都是来源于外力,和江燃展露的这一手有着天壤之别。 “这也是化劲真气的特殊作用?” 燕玉情这么多年从没有在一个人面前如此挫败过,她十九岁明劲大成,霍英已经称赞为天纵之才,不出意外三十岁前就能成就暗劲。 旁人不清楚暗劲有多难,她还能不清楚么?十九岁到现在整整七年,直到问情伞被江燃补全名字,她才感觉到修为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燕玉情甚至觉得,不用三十岁,再给自己两年时间足矣。 偏偏就遇上了江燃,没有人能懂那种无力。 在书法上,对方仅仅在问情伞上刻下简简单单五个字,就把她打击的体无完肤。 搁在古代,那就是浸淫书法三十年,刚出山碰上了写下《兰亭集序》的王羲之,连奋起直追的念头都不敢有。 武道上更是令人望尘莫及,用真气抑制五感,堪称不可思议。 燕玉情觉得自己就像待在少林寺多年,练就易筋经,学会七十二绝技,转头碰上了老年张三丰,一巴掌被打成了背景板。 便连些微嗔怒,也在这神乎其技的手段中无力的散去。 江燃并未纠正她的话,无论是真气也好,法术也好,只要能起到相应的作用,也没必要计较太多。 吴小童被放在地面上,有些不明所以的踢了踢腿,伸了伸胳膊。 然后发现思索和动作都没太大问题,就是反应时间被延长了几秒钟。 就跟他主动在利用思维向身体下达命令一样,传输和接受出现了延迟。 更准确的形容就是自发性的生物电,变成了主动触发的形式。 不过这么说也不太恰当,毕竟除此之外他的身体机能完全正常,甚至思维还相对应的变快了不少。 “你家在几楼?”阿成倒是没看出不对劲,毕竟思维活动是在脑海中,吴小童伸胳膊蹬腿的动作还是很流畅。 直到吴小童开口说话,他才察觉出怪异的地方。 只见少年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着他,好几秒钟才发出声音:“18楼,1802室。” 燕玉情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是觉得吴小童现在这种迟钝的状态,也算好过毒瘾发作的时候。 “阿成,你继续扛着他。” 江燃一只手再度背在腰后,漠然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吴小童脑袋里已经连续说了好几遍“不用不用,我可以走”,结果直到被阿成再度扛起来,说话声才传了出去。 燕北区没下雨,阿成早就拿掉了头顶的鸭舌帽,顶着寸头默不作声的扛着他走。 燕玉情在居民楼入口处站了少顷,望向江燃的背影,神色有些莫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左手握住伞身,刚准备抬脚,便察觉身后有人在快速接近。 手指微松,问情伞伞柄滑进手里,侧身后退的同时伞头直接甩向身后。 “是我是我!” 胡喜明看着在景观灯照耀下,不可方物的红裙女子,势大力沉的用伞头抽向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他左边脸被鞋子上的装饰扯出一条血槽,右边脸肿的老高,胸椎到现在还隐隐作痛,都是拜对方所赐,再来一下估计得当场进医院。 胡喜明大大小小也打过不下上百次架,倒也有几分急中生智,知道靠着自己的反应没机会躲开,直接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脚下一乱摔倒在地。 燕玉情的伞头原本应该会打在胸口的位置,胡喜明一摔倒,直接贴着对方头皮掠过,发出了隐隐的破空声。 胡喜明摔了一跤很痛,但听到那夸张的破风声,就觉得这点小伤简直无伤大雅。 “燕小姐饶命!” 他开着车一路狂飙好不容易撵上来,这会儿单独碰见燕玉情,是真怕这个极其厌恶自己的女人下死手。 要真是燕家二小姐,打死他也白搭。 胡喜明求饶的话喊出声后,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明白自己还有一句话的机会。 “吴小童住在盛世华庭的事阿狗也知道,我怕他找不到人,会在这儿守株待兔。” “阿狗如果防着我,肯定会埋伏枪手在内,江先生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燕玉情闻言,倏然变色,窜进了家属楼中。 第227章 最上等的味道 电梯间的两个电梯一个停用,一个刚才停在27楼,否则燕玉情还真会来迟一步。 看到气度出尘的江燃负手站在电梯门前,她眼中急切便很快散去。 “江宗师,那个胡喜明自己开车追到这儿来,说小童屋里有极大可能性埋伏着枪手,我们要小心为上。” 她用简短的言语讲述了一下情况,到江燃这种地步的武者,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几个枪手根本不算威胁。 “小心为上?”江燃朝她轻轻颔首,“真要有埋伏的话,那些人是得小心一些。” 燕玉情戴着面纱,否则一定可以看见一张绝美的问号脸。 江燃的话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总觉得让人有些理解不能。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讲话,电梯就停在了一楼,索性也就不再言语。 提醒江燃知道有危险就行,化劲宗师面对埋伏,有无数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胡喜明冲了进来,小心翼翼的贴着角落站着,点头哈腰的朝几人示好。 阿成不太清楚这家伙到底当没当过贩子,但感官绝对不好,冷哼一声就偏过头去。 江燃未曾开口,燕玉情也就暂时当闯进来的这个泼皮无赖不存在。 “胡哥,你咋搞成这副惨样了?” 吴小童其实在他进来的瞬间,就已经在脑海中说出了这番话,可直到现在声带和嘴巴才接受到大脑的命令。 胡喜明表情显示一滞,旋即变得惊喜起来,吴小童方才一直低着头,他并没有注意到。 “小童,你……”他刚想说你好了,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惹上毒瘾没有好了一说,戒毒所戒毒,关押几年就戒几年,关一辈子的确能戒一辈子。 但不是旁人想象中,好长时间不碰就会彻底戒除。 戒断反应扛过初期,身瘾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小,之所以有人复吸的原因就在于心瘾。 心瘾这东西几乎无药可医,戒毒所的瘾君子在接近被释放的日子,绝对想的不是成功戒掉了,而是想着出去之后找谁拿货。 越是接近离开戒毒所的时候,心底的渴望就会愈发强烈,甚至会出现一种“这么长时间没碰了,肯定爽死”的念头。 其实不爽,那只是晦暗人生被彻底毁灭后唯一去寻找的慰藉罢了。 毒瘾发作的痛苦比那点爽感放大了不知多少倍,魔鬼赐予的短暂幻觉,需要用一万倍的代价来偿还。 它驻扎在某个人体内,就成了一个恶魔。 瘾君子对毒品的渴望到最后,会完全变成对这个恶魔的供品,一日不能短缺。 只要停止供奉,恶魔就会啮噬灵魂,让你在地狱中挣扎,唯有继续献祭,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但原本接触这东西之前,普通人本就是安宁的,每一天的喜怒哀乐或许不尽相同,但可以羡花,可以慕草,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毒瘾会毁灭这一切美好。 胡喜明亲眼见过,上午从戒毒所中放出来的人,下午又被抓了进去,关了几年再次被放出来后,想的仍然不是改过自新,而是这一次怎么样才能不被抓住。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劝所有人,千万千万,不要因为好奇或任何原因去触碰毒品。 哪怕一开始的代价再低,都要秉持和毒品不共戴天的心理拒绝尝试。 胡喜明正因为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因此在看到吴小童恢复正常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他被治好了。 他目光转为黯然,这样缓解的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 “胡哥,我没碰……玉情姐说江先生用真气帮我抑制住了五感,我现在除了说话和行动有点慢吞吞以外,一切都很正常。” 胡喜明不是武者,也对这些东西不太懂,不过真气这东西听着的确有种悬乎的感觉。 他仔细的观察了吴小童,的确看出了些许的违和,和碰了那东西后的亢奋状态完全不一样,下意识就相信了这番说辞。 电梯门在18楼自动打开,江燃直接跨步走了出去。 胡喜明下意识想要提醒,但转念一想燕家二小姐肯定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1802室就在出了电梯间的右手位置,旁边的房号却不是1801,反而是1806。 安全通道的楼梯口也在1802室的门旁边,正对着1806室的房门。 “开门。” 燕玉情下意识抬头扫了两眼,没从江燃的语气中听出任何慎重。 他的呼吸也极为平稳,神色间也不给人以明面上镇定自若,暗地里敬小慎微的感觉。 这就是宗师气度么。 燕玉情压下心中那一丝不争气的紧张,努力的去适应着江燃的心境。 她觉得自己未来如果想成就宗师,首先也得练就这份气定神闲。 “小童,你在门口安监控了?” 心中的紧张刚一缓解,燕玉情敏锐的察觉到上方的两个监控头,一个对着楼梯口,一个对着电梯间。 …… 1806室。 屋内的外卖盒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客厅的大屏幕上是番号电影。 五个人聚在一起玩牌,还有一个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中的老师,脸色红润,眼神兴奋。 “别踏马看了,伟哥让咱们来这守着,你小子天天就知道看东瀛电影,还不快进,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玩牌的人中有个敞开膀子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身材健硕,一开口就骂骂咧咧起来,也不知道是忍受不了电影的叫声,还是连番输牌的原因。 令他诧异的是,往常外号铁裤裆的那厮总会立刻骂回来,现在却出现了诡异的安静,下意识看了过去,却发现对方的眼神集中在桌面的笔记本电脑上。 光膀子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烂裤裆身后,眼神瞬间变得清醒。 “兄弟们,小肥羊露头了。”他舔了舔嘴唇,寒声笑了几下。 打牌的另外四人直接把手中的牌全都扔掉,很快全都聚在烂裤裆身后。 电脑屏幕中赫然是1802室门口的景象,房屋主人吴小童的面孔几人都一清二楚。 “胡喜明这厮果然露头了,狗哥还觉得不太可能,幸亏伟哥点子多,一直防着这厮。” 光膀汉注意到胡喜明标志性的青皮头,眼神闪烁了几下,更加佩服伟哥的未卜先知。 “这个戴面纱的女人……不准弄死了。”烂裤裆的脸几乎要贴在电脑屏幕上,隔着屏幕露出变态一样的表情嗅闻几下。 “最上等的女人味道。” “我要死在她肚皮上。”烂裤裆眼神迷醉,仅仅只从监控中看到一个红裙身影,他就彻底沉沦,这句话更是完全出自真心。 第228章 问情伞是纸伞 吴小童的钥匙一直挂在脖子上,在胡喜明拿着钥匙插进锁孔时方才慢吞吞的抬头去看监控。 燕玉情黛眉微沉,从他的动作中已经得知了答案。 她握住伞身的左手更用劲了些,眼神恰似桃花煞人。 阿成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背顷刻间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跟在江燃身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导致他不自禁对周围环境疏忽大意起来,这是绝不应该发生的情况。 胡喜明神情紧张,他不太清楚屋内到底有没有人,猜测阿狗会派人在这儿蹲守,纯粹是换位思考。 手中的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放慢的呼吸中也异常清晰,他握住防盗门的把手,极小幅度的拉开了一条缝。 …… 烂裤裆将手中枪械关掉保险,随后压低声音道:“伟哥说了,起阳枝必须得弄到手,胡喜明要是不能抓活的,就毁尸灭迹。” “放心,姓胡的怎么也想不到,伟哥会搞这么大阵仗,六个人六把枪在这儿守了他将近两周。” 光膀汉子胸肌依然没穿衣服,胸肌一抖一抖。 “哥几个消音器都装好没?”他沉声看向另外四人,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用手压住门把手,缓缓下压之前和烂裤裆对视了一眼。 “烂裤裆,等会那个红裙女人,你前我后。” 他舔了舔嘴唇,势在必得道,“要不然你也别想染指,让伟哥来决定归属。” 烂裤裆没有反驳,只是不屑的讽刺了一句:“能在那女人身上坚持三分钟,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砂哥,哥几个也想喝口汤啊!” 光膀汉子还没来得及反驳,另外四人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眼巴巴的问道,他的外号叫做砂锅,小弟一般都喊砂哥。 “两只脚,两只手,够你们四个玩了!”烂裤裆邪邪的笑着,眼神中的渴望几乎要透过防盗门溢散出去。 “我想选嘴。”有个看似正派,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不经意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你踏马在想桃子!”烂裤裆左手托着笔记本电脑,踹了他一脚,旋即低声吩咐道。 “等他们打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咱们直接冲出去齐射一轮。” “伟哥说胡喜明敢选择回来,一定做好了万全准备,说不定另外几个人里,就存在狗哥那样的武者。” 光膀汉子手一直压着门把,正等着烂裤裆发号,听到这话,忍不住嘟囔道:“把那个女人打死了咋办?” 烂裤裆淫邪的看了他一眼,“打死了趁热。” 话音刚落,他瞳孔微缩,看着监控中微微打开的一条门缝。 在胡喜明观察了片刻后,将手中笔记本电脑随手一扔,手枪上膛的响动伴随他的声音传出:“动手。” 砂锅猛地下压门把手,扯开防盗门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 烂裤裆和另外四人紧随其后,确认不会误伤的瞬间,朝着1802室门口几人的后背同时开枪。 消音器使得子弹迸射而出的轰鸣被压了下去,转而是沉闷的“噗噗”声。 …… 胡喜明透过门缝观察了一会儿,笃定的说道:“屋内没人,地板上的灰尘做不了假。” 他拉开房门,当先走了进去,试图证明自己的说法。 吴小童已经打算进屋,不过大脑的延迟,导致阿成反而先他一步走进屋内。 担忧和迟疑的人唯有燕玉情一个,她下意识觉得那两个监控头不太对劲。 不过屋内无人埋伏是事实,何况宗师在侧,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燕玉情左手握着纸伞伞身,伞头朝身前,伞柄向着屋外。 她在进屋前还打量了一圈四周,重点观察了一下安全通道的楼梯口,发现的确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安心。 下一秒,耳中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不过相较于此前的极端平静,多了几分微弱的寒意。 “燕玉情,借伞一用。” 她下意识回头,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表明的意思,赫然发现手心传来一股强烈的摩擦力,几乎要把柔嫩的掌心磨破,于是下意识松开左手。 问情伞的伞柄被江燃反手抓住,在燕玉情回眸的刹那,倏然展开。 伞面如缎,以略微倾斜于天花板的角度挡在身前。 紧接着耳中便传来“噗噗”的响声,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自然听出来这是什么物件发出的声响,下意识惊呼道:“江宗师,问情伞是纸伞!” 再怎么巧夺天工,都无法改变伞面的材料是油纸,伞骨是竹。 寻常使用,几十年都不会损毁,但撑开伞用来挡子弹,还是有些异想天开。 燕玉情心头几乎在流血,她明白自己不能去怪江燃,毕竟对方身为宗师,想躲开子弹很简单,之所以拿伞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 可那是自己的问情伞啊,自从江燃做了开伞人后,她就患得患失,形影不离的带在身边。 谁能料到,取名之人是江燃,毁伞之人也是江燃。 她大概能猜测到对方的手段,利用纸伞缓冲一瞬,将子弹的轨迹偏移。 江燃身后的人包括自己肯定没事,唯一受到伤害的,也就只有可怜无助的问情伞罢了。 六把枪,连响十二声,共有十二颗子弹射向1802室的方向,大部分都分布在胸口,腰腹的高度,横向范围也没有超出门框。 最主要的是射击距离还不到五米,若非1806室和1802室之间隔着一个微型消防箱,这个距离只会更近。 砂锅和烂裤裆只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在子弹脱膛的那一刻,他们知道伟哥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 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世界顶尖的兵王,也没有任何反应的时机。 烂裤裆在冲出房门的那一刻,只看到走在最后的青年伸手夺走了那个红裙女子的伞。 他们开枪之时,青年已经转身把伞撑开。 烂裤裆知道对方或许一直在防备偷袭,因此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但这一幕何其滑稽,那把伞他承认看上去价值不菲,但想用来挡子弹……还不如让那个女人把面纱摘下来,用脸接他们的“子弹”好一些。 烂裤裆眼中的炽热,在燕玉情风情万种的回眸看向身后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第229章 有点偏 武侠小说中有一种暗器叫做“暴雨梨花针”,暗器似针,如漫天花雨爆射而出,铺天盖地。 一旦用出避无可避,非得是绝顶高手才有一线生机。 枪械子弹离膛的速度比之这种暗器,不知恐怖了多少倍,在武侠世界,或许就会是传闻中的无影镖,无形剑。 极高的速度势必会产生极大的动能,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正是这个道理。 正常战斗力背景下的武林高手,在面对子弹时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应对方式? 在不知道手枪威能的情况下,大部分的武林高手都会中招,这点毫无疑问。 射雕中的郭靖纵横天下,降龙十八掌威名赫赫,稳稳当当称得上一声绝顶高手,却照样守不住襄阳城。 换做枪械呢?只需要一挺子弹无限的加特林机枪,千米范围内不可能见到一个活人。 倘若根据合金弹头的思路,找一匹骆驼或者马带着机枪跑,凭借加特林一息三千六百转的射速,一个人打穿金辽,收复燕云十六州不是梦想。 甚至能从襄阳杀到赤道,顺着赤道绕地球杀一圈再返回襄阳,这就是枪械的威能。 亚音速手枪在郭靖这种绝顶高手眼中或许意义不明,可若是告诉他,有人用1秒钟300米的速度,在五米之内出剑呢? 快剑?不不不。这是天下无敌之剑。 那么江燃是如何应对十二柄同时刺向自己的无敌之剑的?他仅仅是伸手拿过纸伞撑开,九劫气劲萦于问情伞伞身,轻转伞柄。 绸缎般的红色伞面随之转动,在江燃身前形成了快速旋转后形成的运动模糊态的红圈。 十二颗子弹,十二柄无敌之剑。 直接没入这模模糊糊的一片红色伞影之中,恰似石子落入池水,偏偏不起半分涟漪。 他体内的气劲甚至没有狂暴态,只比修炼时的平静多了几分活跃。 仅仅如此而已,消音器消音后形成的“噗噗”响动传出的瞬间,子弹已尽数被纸伞吞没。 打穿纸伞再将伞后人全部射杀的场景压根未曾出现,甚至于在这一幕发生的时候,阿成和胡喜明才堪堪转过头来。 他们转头的瞬间,就看见了六个黑洞洞的枪口,持枪之人脸上的狞笑和得意还没有散去。 阿成和胡喜明脸上神情化为慌乱的时候,对面的烂裤裆等人也恰好变了神色,一种难以置信的崩溃开始逐渐蔓延。 烂裤裆人都傻了,要不是开枪的后坐力很正常,几乎以为自己等人拿的是玩具枪。 他甚至有种做梦再拍电视剧的恍惚感,问题是电视剧还需要讲究一定的逻辑,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逻辑。 一把伞,一个人。 击碎了烂裤裆和他身边几人的世界观,他们不是没见过阿狗穿着防弹衣展示躲避一颗子弹的场面。 问题那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后的演示,与其说是躲子弹,倒不如说是观察枪手扣动扳机的动作,躲得是枪口朝向,不是射出去的子弹。 烂裤裆百分百肯定,狗哥要是在五米之内背对着自己被开了一枪,绝对会翻车,更遑论是十二枪。 他骇然之下甚至忘记了下一步的命令,好在身旁的砂锅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开枪,开枪!” 手枪内共有8发子弹,每个人第一时间只打出去了2发,还剩下6发没有射出去。 烂裤裆被一声大吼拉回了心神,其余四个人也是一样,他们迅速调整状态,准备再度扣动扳机。 江燃澈然且深邃的瞳孔倒映着烂裤裆等人脸上神情,在砂锅扯着嗓子试图说话时,已经轻扬着嘴角,低声轻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句话是人本主义哲学的角度,旁人的想法不太清楚,不过江燃自己觉得很适合现在的情形。 喜欢用子弹打人是吧,那就让你们尝尝同样的滋味。 于是在话音落罢的一刹那,他手中的问情伞赫然从高速转动的模糊态停滞了一瞬。 燕玉情在回眸间早就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也只是隐约看见伞面上似乎粘连着一颗子弹。 她的视线只来得及看见一颗,因为问情伞在江燃手中静止的时间太短,紧接着便开始逆向旋转。 极致的静到极致的动之间的转换,连令她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红伞再次舞动。 十二颗子弹根本弹开了一样慢悠悠被转动的伞面甩开,缓慢的运动轨迹很容易就能看清。 也正是在子弹脱离问情伞的时间点,砂锅刚从骇然中回神,嘴巴张开,口型变成了吐出第一个“开”字的模样。 烂裤裆回神之后,迅速调整状态,明白这种情况下,如果对面那个青年不死,别说玩女人,他们六个百分百会去见阎王。 在他扣动扳机之时,下意识凝神看了眼半空中被伞面弹走的子弹,紧接着放松了警惕。 那么慢的速度,最多被弹飞数米,就会掉落在地。 “噗噗噗”烂裤裆不再犹豫,猛地连续开了三枪,而后瞳孔倏然放大。 眼中那些被纸伞弹飞的子弹,在慢悠悠的倒飞了半米左右,就跟安装了火箭助推器一样,后半段恐怖的加速度简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蓦然消失在视线里。 烂裤裆这才后知后觉,砂锅在喊完那句话之后,所有人应该都会毫无保留的清空子弹,可自己只听见了手中枪械的声音。 压抑着心头惊恐去看身侧,砂锅在喊完那句话的同时,脑袋和气管全都被子弹命中,后脑勺都炸没了少半,脖子也是一片血肉模糊,这种伤势代表着中弹瞬间就已经身死。 另外四人也多是如此,最惨的那人半边脸都被炸没,就跟手枪抵着脑袋开了一枪一样。 淋漓鲜血和炸开的碎肉丝毫没有让烂裤裆感受到恐惧,他们这些贩子压根不知道人命为何物,人被开膛破肚和猪被宰掉流的血和破碎的脏腑没什么两样。 令他感到恐惧的,是那双古井无波,反杀之后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庆幸,唯有淡漠的眸子。 这是一种很令人绝望的眼神,烂裤裆三十年来见过很多杀人不眨眼的大佬,但再怎样冷血、暴虐,终归是属于情感的范畴。 青年的眼神却连冰冷无情都没有,只有看向草木顽石的,万物平等。 “有点偏。” 他的话语声,也令人不寒而栗。 第230章 如何自处 江燃须臾之间逆转问情伞将十二颗子弹还施彼身后,便将伞身瞬间合拢。 身前闪转的一片红芒,霎时间收敛,重新还原成一柄玲珑小巧的纸伞。 伞头朝下,伞柄朝上,他的左手握在伞身正中,大概正在胸口高度。 江燃在说出有点偏三个字的同时,竖拿着问情伞左右连晃三下,很快便听到失去动能的子弹掉落在地细微的响动。 烂裤裆不太清楚对方那句有点偏是说回馈的子弹没能杀掉他,还是自己侥幸存活,扣动扳机射出去的三颗子弹有点偏。 他视线中压根没看清那柄纸伞到底是在什么时间点合拢的,仅能清晰观察到青年握着伞左支右挡,在迈步的同时,用伞身尽数挡住了子弹。 烂裤裆不由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人不修边幅,看着跟神经病一样的老头叫做火云邪神,近距离开了一枪伸手抓住了子弹。 影片的功夫和现实中的功夫压根就是两码事,琴音化形,狮吼功都能形成音波,已经超脱了功夫两个字的范畴。 即便如此,那么强的人在火云邪神手中还是落败,可想而知徒手接子弹这种事,能做到的武者绝对寥寥无几。 对面那个青年在他看来,比电影中的火云邪神也不遑多让,问题是他可不会那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若非走到这条道上,知晓在这种情形下投降也难免一死,烂裤裆绝对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磕头说爷爷我错了。 他尝试着最后的挣扎,用有些颤抖的双手托住手枪,试图打出里面的最后两发子弹垂死挣扎。 刚举起枪,一只滑腻到不像话的修长手掌,就后发先至一把夺走了手枪。 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体验烂裤裆此时的茫然,他才看见青年走了一步,怎么就直接出现在了眼前? 他握着手枪的力气可不小,开枪之时的后坐力很大,不用力抓牢纯粹是嫌命长。 面前的青年一伸手就跟在树上摘熟透的苹果一样,都没用劲,枪就直接掉进了对方手里。 江燃端详了一下这把手枪,看不太明白,也不知道和楚天齐那把枪比起来到底哪一把威力更大些。 烂裤裆咽了口唾沫,近在咫尺忽然发现,这个压迫感满溢的青年,实则年轻到过分,看上去跟刚刚成年一样。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武侠小说中的词汇,返老还童。 否则没办法解释对方怎么具备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毕竟这是现代社会,就算真有武者,有内力,天资再怎么聪颖,至少也得修炼个数十年,才能达到这种地步吧? 张三丰刚成年的时候,估计也没有这样的水准,这又不是凡人能够修仙的世界。 青年观察了一眼手枪并未动手,烂裤裆明知必死,倒也没有放狠话。 他作为贩子,见过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挑衅这个看上去就不简单的青年,谁知道对方一怒之下,会不会将自己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能用恶毒手段折磨别人,不代表自己就能承受住这样的对待,他只是一个贩子……又不是具备铁血意志的特工。 江燃对待这种落败后安安稳稳,心里很有逼数的人感官不错。 “刘军手底下的?” 烂裤裆眼神闪烁了两下,刚想说话,就见对方淡漠的眼神突然闪过一抹凛然。 他总感觉这青年对自己的态度,有种杀了也行,放了也行的感觉,因此一时之间还真就犹豫起来。 说实话,如果今天是黑吃黑和另一伙人干仗,输了没死,他肯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来一枪。 不管对方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不会用残忍的手段对付他,烂裤裆也绝不会相信。 面前这个杀掉自己五个同伙的青年如果说要放人,他也不会太过惊讶。 这样的人太过于自信,压根不在乎报复,笃信自身的实力可以应对一切危险。 “准确来说是刘军的心腹狗哥的人。”烂裤裆考虑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微微一顿就做出了回应。 “你喊刘军?阿狗想背叛?” 江燃只从一个称呼,就断定阿狗和刘军之间有猫腻。 否则按照他们这一行的规矩,这人大概率会喊军哥,不会呼名道姓。 烂裤裆心下更怀疑这青年只是看着年轻,洞察力着实有些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狗哥不算背叛,只能说一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罢了。” 江燃略一沉吟,“你知不知道王盛源?” 烂裤裆怎么不知道王盛源,这厮诈骗犯一个,这几天在刘军面前可谓是风生水起。 其一是刘军这厮一贯爱用这些手段,偶尔就会抛出几个人去吸引火力,自己跟在后面用怀柔的方式收拢人心,最后再过河拆桥。 其二是王盛源干这种做局诈骗的买卖,还能混了这么多年没出事,确实有几分人脉。 江燃只看他表情变化,心下立刻有了判断。 王盛源初步取得了刘军的信任,这份信任的来源,大概是他此前在电话中说到的事。 “阿狗和周元伟什么关系?”他其实已经有所猜测,王盛源要他帮忙把周元伟捞出来,大概率是刘军的要求。 对方在电话中提到过姓刘的和周元伟不对付,那么阿狗可能正好相反。 烂裤裆简直头皮都麻了,他连怎么回答都没想清楚,这个青年就好像莫名其妙把所有人和事都联系起来了一样。 周元伟才踏马被放出来不久,和狗哥结盟也是很短时间内的事,这家伙到底从哪知道的。 没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不过江燃的疑问却有另一个人帮着给出了解释。 胡喜明在听到枪响的时候,下意识把吴小童挡在了身后。 在对面那些熟面孔死了五个之后,直接将吴小童推进了屋内,怕他看见这血腥的一幕。 听到江燃和烂裤裆的问答后,赶紧用最简短的言语讲述了一遍。 “江先生,我没猜错的话,阿狗应该是想取代刘军的地位。” “周元伟长相斯文,但一肚子坏水,头脑灵光,也知道姓刘的想除掉自己,他们俩达成合作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言及此处,胡喜明眼神略微变得有些奇怪,毕竟时间太久,很多东西他也看不太明白。 “只有一点我想不太明白,周元伟帮了阿狗,到时候刘军一倒,他又该如何自处?” 第231章 到手 江燃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烂裤裆,似乎在回应胡喜明的疑问:“想不明白?那就不必想。” 烂裤裆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好在对方的下一句话,又让他重拾起生的希望。 “怎么称呼?”江燃平淡开口,也没等他回话,又自问自答般摇了摇头,“算了,你叫什么都无关紧要。” “刘军说十月五号晚上,周元伟要去见一个人,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烂裤裆眼睛眨动的速度蓦然放缓,在短短的刹那间闪过诸多念头,最后佯装出眼神闪躲的模样,用一种旁人一听就知道在说谎的语气道。 “周元伟刚被曹志峰放掉,这个关口还顶着风险抛头露面,我怎么知道他要去见谁?” 烂裤裆脸上是一种十分明显的“快接着问”的表情,只差明摆着说我知道,但不能你一开口就说,不然这个答案显得太廉价。 江燃在他话音落罢的一瞬,抬起手上的枪。 “既然不知道,那我亲自去问刘军好了。” 烂裤裆微微一愣,这剧本不对啊,不应该是一通威胁加利诱,让自己不得已倒戈相向,把周元伟卖个干净才对! 一言不合,就拔枪对准自己,又算怎么一回事? 噗噗—— 他脸上的神情尚在茫然之中,还没来得及改口就瞬间定格。 江燃抖了抖手中的枪,发现其中子弹已经被清空,随手将其扔在脑袋和胸口出现两个偌大枪眼的烂裤裆身上。 胡喜明见他扔掉手枪,眼神漠然的扫过自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以烂裤裆为首的六人组死了个干干净净。 幸好江燃的视线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转而掠向了燕玉情,否则胡喜明真害怕对方杀的畅快,顺手让自己也死一死助个兴。 问情伞竖直从半空滑过,不轻不重的撞进了燕玉情怀里。 她下意识抓紧纸伞,自上而下盘着手抚摸了一圈,发觉伞身根本没有半点损伤,盯着面朝自己往屋内走的青年,眼中桃花灼灼。 江燃治好燕传的手段她没有见识到,或者说不存在对比,无法体现对方的实力有多强。 真气也好,化劲也罢,更像是一个没有具体数值的形容词。 经此一役,她终于明白何为化劲,为何会被称为宗师。 横向对比霍英暗劲巅峰的实力,她不否认对方也能在这种偷袭中反应过来,并暴起杀掉六人。 但转身准备进屋的几人,包括自己在内,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 这就是最为直观地差距。 …… 屋内。 江燃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一盆多肉,凡心不免多了几分动容。 花盆中的多肉长势喜人,偌大一个花盆几乎都快被占满。 阿成毫不费力的把花盆端起来,倒扣在客厅的地面上,用力拍了拍,感受到泥土的松动后将其挪开。 江燃负手站在土堆旁边,伸出右手凌虚一握,泥土中裸露出一角的东西便被摄入手中。 感受着其中澎湃的药力,眼中微有喜意。 燕玉情余光察觉到他略显激动的心情,轻扬眉眼,樱唇微动好奇道:“江宗师,这便是起阳枝?” 她实在难以把眼前的和黑色块茎状的植物和天材地宝联系在一起,实话实说,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歪七扭八,还黑漆漆的红薯。 “怪不得阿狗来过这里好几次,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也找不到起阳枝到底藏在哪。” 胡喜明看向默不作声,有些闷闷不乐的吴小童,也是忍不住感慨道。 除非找个极有价值的盒子把这东西包装起来,否则没人能够意识到它的价值。 更何况还被吴小童埋在花盆里面,就算阿狗把阳台上的花盆全砸了,也不会想着去土里翻垃圾。 “别看它其貌不扬,搁在现在的环境中,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了。” 江燃前前后后为此物奔波许久,如今终于到手,心情愉悦之下不由多说了两句。 得到起阳枝的过程说来容易,实际上也有几分机缘巧合。 抛开违背本心,在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就来燕山硬抢的情况不论。 假使他抱着一路莽到底的想法,先找林牡丹问出起阳枝被吴小童偷走,准备卖给军哥的线索,直接去找刘军,大概率就会和起阳枝失之交臂。 杀了刘军,对方也变不出起阳枝来。 “天材地宝?”燕玉情樱唇微张,眼中若有所思,“莫非和千年参相比,也不遑多让?” 江燃闻言,沉默少顷摇了摇头:“千年参已经能称得上不可多得的灵物,起阳枝药效再强,也不能和它相比。” 千年参,这女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一株参想完好的承受千年雨打风吹,在修真界都不太多见,人劫这关是很多灵物最大的劫难。 先天寿两百,有缺道基寿三百,无缺道基寿五百,结丹境丹分三等,青丹寿千年,紫丹寿一千五百,金丹寿一千九百九十九年。 千年参,说不准能把一位结丹境熬死,遇上没有经过洞天催熟的三百年天生地长的灵药,结丹真人都很难克制内心的贪欲。 更遑论在蔚蓝星上,一千年,早就不知江山易主了几次,改朝换代了几番。 燕玉情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江燃的答复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她眼中很快就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落落大方的开口问道。 “江宗师,起阳枝对我这样的明劲武者可有用处?”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心中所思,就会化为口中所言,并不会生出难为情、羞于启齿等等情绪。 江燃眉眼轻扬,倒也不觉得这样的询问过于唐突。 在他看来,想得到某样东西,你至少得尝试开口。 至于等着他掰开嘴强行喂饭,纯粹是痴心妄想。 “起阳枝对你这样的明劲武者没太大用处,尤其你是女子,倘若食用,反倒会落个体内气机阳盛阴衰的局面。” 江燃的语气中有些玩味,燕玉情眉眼间飞扬的风情却在这句话中变淡了不少。 “不过等我将起阳枝炼成淬体丹,对明劲武者倒是能有一定用处。” 燕玉情闻听此言,眼下痣微微轻颤,眼中竟有了几分嗔怒,桃花眼看上去竟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含着自洽的风情。 第232章 想要么 “想要么?” 江燃倒不是被她的潋滟风情迷了心智,这么问并不代表就一定会给她。 蔚蓝星天地灵气匮乏,炼丹效果如何,成丹多少他也无法保证。 倘若成丹率太低,那他肯定全都留着自用。 假使成丹率超出了他的预期,那么分几颗给燕玉情、陆谦,甚至是燕卫国等人,倒也无伤大雅。 燕玉情实则没太明白他口中的炼丹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应该就是炮制成丸药一类。 江燃这种人能说淬体丹对明劲武者有一定用处,也就表明这东西的效果很强。 故而在见识了宗师手段,对武道前路心向往之的燕玉情,居然做出皱了皱琼鼻的娇态。 幸好有着面纱的遮挡旁人未曾看清,否则阿成怕是会直接惊掉下巴。 即便如此,燕玉情的声音也有几分和平常决然不同的妩媚,她总觉得江燃这句反问,有些故意拿捏自己的意思。 谁让对方是化劲宗师呢?怀揣着这样的心理,她在自己声音响起的瞬间,面纱下桃夭柳媚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羞恼。 “我想要。” 想要就是想要,也没什么大不了。 燕玉情很快调整好情绪,那一丝羞恼也迅速散去。 “想要就等着。” 江燃眼中的愉悦仍在,察觉燕玉情眸子里的希冀时,又补充了一句:“至于有没有你的份,得看最后的成丹率。” 燕玉情感觉闷了一口气在心中,不吐不快。 她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父亲也好,爷爷也罢,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最先想到自己。 “还有成功率一说?” 江燃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总感觉这女人脑袋空空,“炼丹并非儿戏,丹火、丹炉、药材和各种原因,都会影响成丹的几率。” 寻常炼丹师的成功几率和江燃口中的成丹几率不太一样,前者炼丹失败,一炉丹药直接报废。 成功几率和失败几率即便各占百分之五十,也代表着会有一半次数的开炉炼丹宣告失败,一旦出现这些炼丹失败的情况,成丹率必然为零。 江燃掌握了绝巅炼丹法,即便发生炼丹失败的情形,也可以保全大部分药材,调整之后继续炼丹。 失败的次数只会影响成丹率,除非真倒霉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否则多少都会有所收获。 炼丹失败的原因很多,神魂掌控力不够,丹火过猛过弱,炼丹手法的衔接不够顺畅,都有可能功败垂成。 在这些修士自身可以通过修为的提升,积累炼丹经验就能改善的情况外,还有一种连高阶修士都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 那就是天地灵机,这四个字说来很玄妙,实则在炼丹中产生的反应更加玄妙。 譬如江燃有一座叫做白玉宫的仙府,他在辰时开炉炼丹,引动元婴真火,使用绝巅炼丹法,一切都万无一失。 在炼丹途中天地灵机突然抽风,他就会冥冥中产生一种,或是辰时开炉炼丹不行,或是白玉宫不适合炼丹,元婴真火没有离火好的感应。 炼丹或是炼器,会由于天地灵机的莫名抽风和紊乱,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不过这种变化,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偏负面的,很难遇上天地灵机的正面馈赠。 “江宗师讲话真有意思,就像是仙侠剧中的门派长老,准备开炉炼丹一般。” 燕玉情哑然失笑,丹炉丹火,越说越玄乎,给人一种江湖骗子的既视感。 她这会儿也算调整好了心态,在江燃回话的瞬间,就明白面前的人不是父亲和爷爷,没道理要无条件对自己好。 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亲疏远近自有分别。 江燃身为宗师,自己容貌的加持在对方这里失去了用处,那么听到这种啼笑皆非的推辞借口,倒也并非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燕玉情绝非仰仗一个美貌或者家世,就自绝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性情。 她拎清自己在江燃心目中的地位后,也很快摆正了自身态度,闷在心中的那一口气,也在这哑然一笑中消失不见。 “江宗师,能不能烦请你跟着我再去御景花园一趟?” 燕玉情眼中的场景是江燃正拿下背上的背包,把黑色块茎状的起阳枝塞进了里面。 她下意识垫脚看了一眼,主要是的确好奇江燃一个堂堂宗师,怎么去拿都背着一个包。 很快又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太妥当,连忙收回了目光。 “想看?”江燃察觉到对方垫脚的动作,毕竟和旁边如同木头人一样的阿成和谨小慎微的胡喜明相比,她的举动多少有些跳脱。 燕玉情神色间没有太多羞恼,反倒有些许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她的确没看清背包中有什么,好奇心也没重到非得一探究竟,于是轻轻摇了摇臻首。 “去御景花园做什么?” 江燃重新背好包,并没有直接拒绝,边往外走边问道。 燕玉情斟酌了一下言语,方才开口:“我希望咱两一起送小童回去,毕竟是你把他从卜家村带回燕北区的。” “再者林先生要是看不到起阳枝,或许不会收燕家给的六千万。” 她很清楚以林牡丹的为人,交易得到的钱会接受,但换做赠予肯定不会接受。 “也罢,看在燕二小姐的面上,便再去御景花园走一遭。” 人逢喜事精神爽,燕传帮忙查到吴小童的落脚点,燕玉情也跟随自己奔走了一路,还准备帮忙付六千万,这点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他倒也不介意满足。 燕玉情被他调侃了一句,倒是颇觉惊异。 旁人喊她燕二小姐是敬称,从将来口中冒出这个称呼,多少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江燃同意跟着自己去御景花园就好,否则她口说无凭,很难跟林牡丹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江宗师唤我全名或是玉情都行,燕二小姐听着难免生分。” 燕玉情心里不可能把江燃视作路人,治好燕传这一件事,甚至抵过他身为宗师的分量。 何况燕传的心思太过明显,她对江燃的感官总比其他人好过太多,倒也不介意潜移默化去改变江大宗师这种比她还清冷的性子。 “玉情姐,我不回去。”吴小童脸上的焦急这才浮现,慢吞吞的说完一句话,又开始等待大脑把新的言语指令传递到嘴巴。 “成哥,扛着他,我们走。”燕玉情嘴角轻扬,用一种这可由不得你的语气道。 阿成一把将站在原地呆呆的吴小童扛起来,想了想问道:“二小姐,外面那些人……要不要通知二爷一声?” 他是想让燕传把这件事遮掩下去,以免给江燃造成麻烦。 燕玉情还在沉吟,已经走到门口的江燃声音便飘进耳中。 “不必了,不出所料的话,这件事会有人处理的。” 第233章 无法无天 江燃杀掉烂裤裆等人,再进屋拿走起阳枝,满打满算也就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盛世华庭大门口,一辆执法车和一辆黑色商务车相错而过。 曹志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压抑着心底的火急火燎,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在看到对向来车的时候,下意识侧目避开了车灯光芒,但下一瞬身上汗毛耸立,敏锐的第六感似乎察觉了什么。 连忙摇下车窗回头猛望,却只能看见商务车的尾灯轮廓。 “曹队,要不要掉头追上去?” 开车的执法官余光察觉到他异常的举动,神色凝重的问了一句。 曹志峰眼神微眯,下意识摇了摇头。 大概十来分钟后,他和另外两名执法官乘电梯上了18层。 电梯门打开一条缝的霎时间,三人脸上神情全部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曹志峰几乎是顷刻冲了出去,站定在1806室门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方才开车的那人脸色有些发白,明显不太适应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眼前这七零八落的一地尸体。 曹志峰双手紧攥,骨节都捏的有些发白,目光依次从烂裤裆、砂锅和另外几人的尸身上掠过,忍不住一拳砸在了墙上。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内心深处不仅有着怒火,还有种意兴阑珊的无力感。 从边境那一次的行动失误,导致小严被贩子抓走折磨至死,还拍了视频警告他们的那一刻起,曹志峰就一直被这种无力感所包围。 今天看见这一地的尸体后,更是让他的信念都有些动摇。 在小严身死后,出于保护,或者也是因为能力不足的缘故,他从边境被调到宁州。 又在宁州公开出言顶撞上司的上司,自愿选择被调来女儿所在的燕山市,一待就是好几年。 这些年禁毒工作倒是好做,瘾君子一抓一个准,可偏偏碰上周元伟这种明明有着很大问题的毒贩,就拿不住任何证据。 做了那么大的牺牲,还是先关再放。 这其中甚至有很多双手从暗处伸了出来,试图摁着他的脑袋低头妥协。 原本以为针对周元伟的行动宣告失败,没想到事情又出现了新的转机。 邓勇被自己找借口下放到离市区最远的临华县,没想到竟然偶遇了之前出现在盘山公路的江燃。 更是从无意间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王盛源口中那个姓胡的人,就是在卜家村见到的那个青皮头。 曹志峰从一通电话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其中最有用的一条,就是阿成从卜家村扛走了一个少年。 他迅速联系信息处的人进行调档比对,结果在查出那个少年身份背景和住址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这也是曹志峰赶来盛世华庭的时间,会这么晚的缘故。 吴小童的住址之所以迟迟没有查出来,是因为其中有着……燕家二爷的影子。 黑暗,暗无天日,他这一丝微弱烛火,照不亮这漫天的阴霾。 燕家二爷……为什么会牵扯进吴小童和胡喜明的事情里?阿成……你能不能告诉我? 或者说……连你,也被黑暗同化了么。 曹志峰莫名就有些心灰意冷。 “曹队!”这时,脸色惨白的那名年轻执法官突然大喊了一声替自己壮胆,“编号wd9077,申请勘察现场!” 曹志峰心神被这青春昂扬的声音一震,眼神中的阴霾如潮水般褪去。 他回过神来,看见站在血泊中,全身上下都绷紧,无一不在透露惶恐的年轻后辈,不服输的咬着牙,眼中的倔强如火。 曹志峰突然就笑了,“批准你的申请,注意不要破坏现场。” “小何,这是你第一次在现场看到这么多的尸体吧?” 另一位执法官身高年纪和曹志峰相仿,调侃的朝着戴好手套,紧张无比的小何说道。 他在说话的同时,伸手指了指1802室上方的监控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行了老许,你就别笑话他了。” 曹志峰冲着老许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再度开口:“小何,你先试着找找线索,判断一下他们的致死伤害位于哪里,我和老许去屋内看看。” 小何紧张兮兮的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一具具尸体,根本没有闲暇回话,听到他的吩咐后连连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1802室的房门紧闭,老许向着曹志峰挑了挑眉,正要施展自己的独门撬锁技术,就被一把拽到了1806室门口。 曹志峰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伸手将半掩的房门拉开,大跨步跳了进去。 “怪不得盛世华庭的房子不好卖,这布局就有问题啊。” 老许一进门,背着手观察起来,视线刚落到客厅,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起来,几步窜到满是外卖垃圾的沙发旁,径直欣赏起大屏幕上暂停的画面。 电视中的画面是烂裤裆投屏的岛国电影,这会儿暂停的角度只能看到大腿根部。 “这个肤色,这个角度……是si760还pz608?”老许瞪着眼仔细观察起来,片刻后终于一拍大腿,“有颗痣,那只能是760了。” 曹志峰听得一头雾水,狐疑的看了他两眼,“什么760和608的?” 老许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怜悯:“老曹啊,我劝你一天混混日子得了,一天天绷着脸,连神秘代码都不知道,怎么跟我和局长有共同语言?” “局长也喜欢安……”曹志峰瞪着眼睛,一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妥,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差点没给自己呛死。 老许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你个正儿八经的曹志峰,貌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还不待他出言调侃,曹志峰环顾四周,突然像是看到什么,从客厅又跑回了房门口,从门后捡起一台笔记本电脑。 “曹队,我在现场发现了六把同款式的手枪,还有一些子弹……” 在外面勘察现场自行学习的小何在克服内心的不适后,也很快有了发现,他拾起唯一一把掉落在地,没有沾染太多血迹的手枪走了进来。 “除了这把枪的子弹全部打空以外,另外五把手枪都还有弹药。” 曹志峰赞赏的看向他点了点头,旋即低头看向显示出开机画面的笔记本电脑。 “这么经摔?”老许适时凑到他身后,望着屏幕上细密的裂纹嘟囔道,看表情像是再说又得加班了。 曹志峰没有理会他,打开电脑屏幕发现没有设置密码,桌面上除了常见的应用软件外,多出了一个名为康海威视的图标。 他迅速将其点开。 第234章 诗勇 曹志峰在盛世华庭试图查看1802室的监控时,提供这些消息的邓勇正呆滞的坐在一片黑暗中,压根没有半分睡意。 房门被拍的砰砰作响,他却恍若未闻。 临华县离燕北区再远,在有心人看来也不过数个小时的车程,何况这个有心人还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 “勇哥,我知道你在屋里。”英气爽朗的声音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曹锦诗那张青春靓丽的面孔,她语气中的委屈唯有很亲近的人才能察觉。 “我爸在家接电话喜欢外放你应该知道,我家那小破屋又不隔音,他把你下放到临华县的事还准备瞒着我多久?” 曹锦诗穿着牛仔短裤站在门口,上半身倒披着件和内里衣服不太搭的外套,明显是匆匆忙忙就出了门。 临华县在燕山最北边,初秋的寒意在夜里更是格外明显,比燕北区的温度要低很多。 曹锦诗即便没用手去摸自己的大腿,也能感觉到其上一片冰凉。 “你来临华县,除了来许叔叔的老家住着,还能去哪?”她往侧边挪动了一下脚步,避开楼道通风口袭来的夜风。 “勇哥,邓勇!” 她哆哆嗦嗦的在原地打着转,再度用力拍着冷冰冰的门板,半晌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气急败坏的用力踹了几脚房门。 “你从小到大,只知道关心和照顾我,自己遇到事只会挑些好的,无关紧要的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总爱瞒着我……” 曹锦诗说着说着,眼中晶莹似乎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 “你千里迢迢从清川去宁州,就为了在北缅河祭奠战友……父亲自愿从宁州调回来,说是为了方便照顾我……” “谁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父亲瞒着我,你也瞒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藏着掖着,这真的是在为我着想?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曹锦诗好看的眼睛里,点点晶莹化作星光散落而下,坠在无光的地面上,一种难言的凄凉开始蔓延。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双手接触的肌肤表面已经是一片渗然的冰凉。 “勇哥,我们离开燕山去国外好不好?” “我都想好了,你辞掉支队的工作,我辞掉广播电视台的工作,我俩去奥达利亚,去北欧找个小镇生活,告别这里,告别一切的纷争好不好?” 曹锦诗不明白为什么刚入秋,临华县的夜就冷成这样,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一直都在打着颤,害得她声音都带着哭腔。 明明自己不会哭的,都怪这鬼天气。 邓勇安静的站在门内,一门之隔近到几乎能听清曹锦诗的呼吸声。 脸上的表情有种诡异的平静,眼神也带着些许让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他用手握住门把,明明只需要下压就能见到魂牵梦萦的锦诗,只差一次求婚就会成为新娘的,他的曹锦诗。 犹豫了许久,邓勇眼神中的些许决绝迅速蔓延,握住门把的手也缓缓松开,无力的悬在半空。 “锦诗,也许我曾经的举动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误会,但今天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耳中听着曹锦诗一声一声的勇哥,还有那难以抑制的啜泣,邓勇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和勇气,才勉强维持着声音中的镇定。 “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妹妹看待,这次来临华县,一是出于安全考虑,二是想用时间和距离,淡化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你要清楚,你对我的感情充其量只能算是长年累月的喜欢和对兄长的依恋,但这些都不是爱,你风华正茂,还有大好的未来,没必要把青春浪费在我这个烂人身上。” 邓勇面无表情,铿锵有力的说出这番话,心中那千回百转的纠结和于心不忍,通通化为了深入骨髓的痛。 痛在何处?痛在邓勇无声泪落处。 “勇哥……我冷……”曹锦诗半蹲在地上,也不知听清了邓勇的话没有,只在无意识的呢喃低语着。 屋内邓勇悬在半空的手,在听到她明显不太正常的语气后,心底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决绝彻底溃散。 他跟一个莽撞的醉酒汉子一样跌跌撞撞推开房门,就看见在昏暗楼道中缩在墙角,身体抖成筛子的曹锦诗。 邓勇扑过去的动作太快,导致脚下一个踉跄绊在地上。 他顾不上腿上传来的痛感,伸着手去碰曹锦诗的身体,发现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和大腿一片冰凉,白皙的脖子上却渗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眼神也有些涣散。 “锦诗?” 邓勇探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和脖颈,心下咯噔一声,小幅度的摇晃着对方肩膀。 曹锦诗一直重复着“勇哥,我冷”这样的话,明显由于过度的悲戚和高烧,导致思维变得有些混乱。 他没有在这儿进行无谓的呼喊,迅速冲进屋内,拿过一条毛毯,将曹锦诗的腿包裹的严严实实,直接将其拦腰抱起冲向楼下。 …… 盛世华庭1806室门口,曹志峰三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监控画面。 超高清摄像头清晰到完全看得见电梯附近的屏显数字,他节选从自己上楼的时间点,倒推一个小时的监控画面,快速地拖动进度条。 直到一只没有动过的电梯屏显数字发生了变化,他才收回了拖动进度条的手,让其自行回放监控画面。 电梯门打开,其内五人的面孔一览无余。 曹志峰最先注意到江燃,其次是阿成和他肩膀上的吴小童,然后才是燕玉情。 至于脸上有着血槽的青皮头,大概率就是邓勇口中说的那个人。 监控中的画面一直很正常,包括燕玉情抬头看向摄像头的眼神,也被拍摄的极其清楚。 “这女娃娃,长了双苏妲己的眼睛啊,不得了不得了。” 老许语带惊叹,啧啧称奇,“哪个男人被她情意绵绵的看一眼,估计这辈子就陷进去出不来了。” 拿着被江燃打孔子弹那把枪的小何,早就看呆了。 由于摄像头朝外,因此几人依次进屋的场景是摄录不到的,不过很快1806室门口冲出来的六个人,就出现在了画面中。 曹志峰在看到这些人面孔的一瞬间,眼神下意识变得凛然,方才大部分都被打的半边脑袋炸裂,全都浸在了血泊中,他压根没有细看。 “周元伟的人,怎么会在这?”有几个人的面孔他不太熟悉,不过其中有两个人,他在监视周元伟的时候见到过。 容不得曹志峰细想,六把枪在射击过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凝神屏息,但监控画面中只出现了半边红色的伞,随后便倏然一黑。 曹志峰屏息凝神的状态一滞,忍不住一肘捣在房门上:“草!” 第235章 成算在心 御景花园楼下,燕玉情默不作声的上了车,眼中明显噙着一抹愤怒。 “江宗师,林先生门口的鞋架和客厅晾晒的干花全都翻在地上,应该是出事了。” 她语气中明显有些难以理解的困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对林牡丹这种人动手。 吴小童脸上的焦急还未浮现,胡喜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江先生,刘军知道吴小童母亲是林牡丹的事。” 他在经过楼道发生的事情后,对江燃的态度就直接上升到了敬畏的程度。 在清川混了这么多年,他是头一回遇上这种完全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阿狗那种所谓的高手现在看来,简直像个笑话。 不管今天发生的一切多么不符合认知,却不影响胡喜明对于强者的尊敬,再加上燕家的背景,在他心目中,江燃在燕山地界,那就是属螃蟹的。 “有话就说完,别吞吞吐吐的。”燕玉情黛眉微蹙,瞪了胡喜明一眼,美则美矣,后者心中却没有任何绮念。 商务车里除了自己还剩下四个人,除了人畜无害的吴小童外,另外三人谁都能轻易结果了他的小命。 “刘军的老家在一个叫大窑村的地方,那儿山连着山,十几个山村加起来,连一所学校都没有……想去上学,至少得走几十里山路去县城。” “他曾经想过盖学校,不过钱来的不太干净,加上不敢让旁人得知他对家乡的重视,因此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胡喜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燕玉情的眼色,他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江燃纯粹就是那种莫挨老子的性子,只要态度端正,对方压根懒得理会旁人。 相反燕玉情则不同,看上去清清冷冷,实则心底还窝着一股路见不平的火,倒是颇有几分旧时燕山义士的气概。 “林牡丹在大窑村所在的镇上支援了一所小学,一所中学,刘军在谈及林牡丹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敬意的。” 一个人坏到流脓无可救药的地步,路边见到一条狗都要撵着去踹几脚,也不代表一辈子不会有半点恻隐之心或偶发的善意。 刘军做的生意害人不浅,从胡喜明的只言片语中也可以推断出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或许对于家乡的情感,也是在阴暗中蠕动生存的他唯一的慰藉。 “你这话的意思,这件事可能和刘军有关系,但又不太可能是他动的手?” 燕玉情柳眉轻皱,“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巧了些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我们才刚刚找到小童,他母亲就不见了?” 胡喜明被她看的眼神闪躲,“刘军大概率不知道起阳枝的事,否则按照他的秉性,必然会拿出强买强卖的手段。” 江燃听到此处,在燕玉情表情陷入思索之境淡然开口:“盛世华庭那六个人应该是周元伟的手笔,他刚被放出来林牡丹就出事……” “也就代表着吴小童手里有起阳枝的事,阿狗大概率告诉了他。” 燕玉情不太清楚周元伟是谁,不过江燃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是恍然大悟。 “你是说周元伟让人抓了林先生,想逼着小童现身?” 江燃还未说话,吴小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江先生,玉情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妈……起阳枝的钱,我们不要了。” 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却不是笨蛋,林家没倒之前,林牡丹的姓名中带着一个林字,即便是旁支,外人也得掂量一下燕山林家的分量。 可现在林家出了事,林家上上下下被抓了个干净,庄园到现在还贴着封条有人把守,几千万上亿,乃至对某些富豪有特殊价值的起阳枝,林牡丹决然保不住。 她满身的光环和积累的福德,抵不上财帛动人心的诱惑。 吴小童这些年真见过不少值钱的东西,问题是全都被她母亲一笔笔,一分分捐了出去,说实话也造就了他这种对金钱没太多欲望追求的性子。 林牡丹对他的影响很大很大。 实际上直到今天一连串发生了这么多事,吴小童也大概明白母亲这些年为什么会散尽家财去做慈善。 很简单三个字……守不住。 林家那些人如果还在,那些珍品古玩,名人字画,迟早都会被一件件拿走。 哪怕是换成钱进行投资,或者购置房产商铺,也照样会被夺走。 只有真金白银撒出去,林家才会把视线收回去,爷爷留下的遗产,化作华夏土地上一所所希望的学校,倒也不算太差。 起阳枝在手中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保不住不说,遇上周元伟这种恶人,还会给家里人带来危险。 吴小童完全没了最开始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只期盼母亲能够平安无事。 “江宗师,这件事你管不管?” 燕玉情看着江燃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声音中的妩媚都带着一股阴阳怪气。 “你要是不打算插手,我就让父亲调查周元伟的动向,反正刘军、周元伟那些人都是违禁品贩子,干脆直接来个演习失误,一锅端掉他们好了。” 胡喜明下意识咕咚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打量着江燃的表情。 说实话,燕家二小姐说出这句话,他压根不存在任何怀疑的念头。 别看曹志峰和周元伟博弈那么久,抓不到对方实质性的证据根本就无法定罪。 要是燕玉情真求到燕卫国头上,根本不需要证据,管你是真的毒贩还是假的毒贩,击毙之后统称为犯罪分子。 燕家会不会管这种事不在于燕山有没有周元伟和刘军这样的贩子,只在于有没有惹到燕家头上。 “之前放周元伟出来的时候,我就提醒过燕传。” 江燃抬眼看向眼神楚楚,眉目间潋滟万顷烟波的燕玉情,嘴角微微上扬,颇有种你尽可以去这样做的意味。 “王盛源和有关周元伟的事,他不许插手。” “你!”燕玉情觉得这人纯粹脑子有大病,明明冲上去噼里啪啦一通乱杀就能解决的事,非得按部就班跟着对方的节奏来。 “放心,林牡丹不会有危险。” 江燃心情不错,看着她紧蹙的黛眉,倒也觉得别有风韵,“相反你让燕传插手,明知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周元伟大概率不会放了她。” 解释给燕玉情听的同时,他心中也在暗暗回想。 前世沈青筠之所以最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大概率也是暴露了自己背景惊人的事实。 两个犯罪分子知道自己肯定是无了,因此选择拖着这个天之骄女一起去死。 燕玉情闻听此言,这才醒悟自己过于莽撞的事实,面纱下的脸色略显尴尬,见江燃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不由岔开了话题。 “江宗师这般成算在心,想必已有安然无恙救出林先生的法子?” 她揣着些许小心机,用言语激将了江燃一下。 第236章 很难 邓勇心急如焚的看着副驾驶座上的曹锦诗,几次用手碰触对方的身体,都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灼热感。 汽车在夜晚的临华县城街道上飞驰,这个点已经没太多往来车辆,一路上连续两个红灯,全都一脚油门闯了过去。 汽车刚刚开出去不到两公里,邓勇的心猛地一揪,车身在急踩刹车之下剧烈抖动了几下。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眼底出现了一抹不知所措的茫然。 车辆的右转向灯突然闪了起来,逐渐放缓速度靠向路边。 汽车刚刚停稳,邓勇就慌慌张张的推开车门,捂着心口,一只手撑着车窗的玻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的样子,他的手脚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低着嗓子压抑着想要脱口而出的呻吟。 邓勇忍着手脚发抖的反应,下意识在身上摸索了两圈,掏出一包玉溪,颤颤巍巍的摁了几遍打火机才勉强点燃。 汽车引擎的声响伴随着略有些昏黄的路灯,在夜里长街影影绰绰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香烟上的那一点火光闪烁,更是被映衬的分外孤独。 更孤独的还是手拿香烟,哆哆嗦嗦凑到嘴边的邓勇。 过往用来缓解压力的烟草味道冲进肺部,化作烟雾从口中吐出,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半分好转。 点燃的玉溪烟被他直接丢在地上,连带着手里的一整包也被用力摔了出去。 “啊!”邓勇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干涩沙哑的声音在夜里传出老远。 吼完这一声之后,他跟失心疯一样在原地团团乱转,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来。 少顷之后,邓勇终于转过身去,直接把汽车扔在了路边,身体一抽一抽的往回跑。 他跑着跑着,步伐越来越快,心底的那种渴望压过了一切。 …… 禁毒支队。 曹志峰和老许,还有一脸精神抖擞毫无困意的小何坐在一起,捧着六份档案查看起来。 “耿琦,三十二岁,初中辍学,经常出入周元伟手底下的娱乐场所……绰号烂裤裆。” 老许站在画板前,指着档案照片看上去差别很明显的烂裤裆说道,同时用马克笔画出箭头指向另外几人,重点用笔头敲了敲一个人的照片。 “周元伟,老曹你跟他的时间不短,其余的话也不用多说,我只提醒一点……” “这家伙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五岁。”老许提醒周元伟年龄,是告诉曹志峰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除过烂裤裆耿琦,还有真名叫鲁大根,外号砂锅的这个家伙,另外的几个死者都和周元伟没有产生过交集,不排除也是毒贩的可能性。” 老许话音落罢,恢复了混吃等退休的那副闲散模样,拍了拍曹志峰的肩膀:“人生短短,工作漫漫,知道你心切,别把自己熬垮了。” 他讲完这些话,又朝着一旁精神亢奋的小何说道:“等会儿看看曹队饿不饿,去楼下帮着买点夜宵。” 小何兴奋的点了点头,明显处于初次接触大案,心情异常激动的状态。 老许背着手,悠哉哉走到门口,“老曹,记住你还有家人……有些时候……你明白的。” 曹志峰蓦然抬头,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被关上,还是被这一句话弄得有些心神失守。 小何倒是没太关注老许说了些什么,只是突然把周元伟的照片往前推了一下,“曹队,这个周元伟,还有他那些手下,都没人碰过毒品么?” “我们能不能把目标锁定在戒毒人群中,调查有没有曾经是贩子,后来变成瘾君子的家伙?” 曹志峰在他的询问声中收回了目光,眼神突然变得极其严肃。 “别以为贩子不知道这东西的危害,真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所以根本不会抱着好奇或寻求刺激的想法去碰这玩意。” “真能接触到核心圈子,或者手里有实质性证据的贩子要是不小心染上了毒瘾,绝对会被干掉。” 他说到这里,语重心长的看着小何。 “你记着,无论是出任务,还是去一些娱乐场所,离开视线的水和食物,来历不明的香烟,都不要碰。” “一旦不幸沾上这东西,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戒毒没有戒除一说,只有戒断,碰一次,下半生就会永远在戒断,复吸,再戒断的无限循环中度过。” 曹志峰这些年见识过多少成瘾者,只知道一种彻底戒除的方法……死亡。 “不是说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可以硬生生扛住戒断反应么?”小何没有接触过太多成瘾者,很多东西都是从侧面了解到的。 曹志峰摇了摇头,“戒毒所是把成瘾者控制在一个碰不到,接触不到毒品的地方,才能管控住他们的行为。” “在外界有机会能够接触到的成瘾者,尤其是在发作初期,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再强大的意志力,也很难抵抗住那种诱惑。” “也就是说,还是有部分人能够通过自身意志力熬过去?”小何随口问了一句,不过心底也明白,曹志峰说很难,那就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有。”曹志峰点了点头,再绝望地深渊,也总有一线生机,“复吸的成瘾机制大部分在于心瘾。” “一个成瘾者不能从失败的人生中得到任何正面反馈的时候,就会越发沉溺在这种虚幻的快感中。” “但是当他遇到了某些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弃的人和事,也许能够靠着自身的意志力,从强烈的渴望快感中脱离出来。” “不过那很难很难,毒品的危害力大到让有些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不能靠自身的毅力克服,大多数人,在发作的时候必须得接触这东西才能缓解。” 曹志峰说到这里,瞪了小何一眼,“总而言之,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 “曹队放心,我从来不去夜店酒吧这种娱乐场所,就算真有人想害我,也找不到机会。”小何嘿嘿一笑,也不再纠结先前的话题。 …… 曹锦诗的脸泛着一种病态的潮红,只感觉车内的空气无比憋闷,温度也越升越高,但身上的冷意却愈发明显,导致她不断打着寒颤。 她嘴里无意识呢喃着邓勇,勇哥这两种称呼,不过脑子一团浆糊,心底那口郁结的气一直散不掉。 以至于身体自发的免疫行为,好似都由于心灰意冷的缘故,变得有些凝滞。 得知邓勇消息的大喜,被一番话刺激到的大悲,外加这些天一直熬夜的身体又遭受了寒邪入体,本就处于高烧状态。 又被关在了密闭的车厢里,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昏暗的街道,尽管有着路灯的微弱光芒,却衬的黑暗愈发明显。 在这黑暗之中,有一个身影扯着嗓子大吼着,从漆黑如墨的阴影夜色中跑了回来。 他身上和脸上流淌着大片大片的冷汗,嘴唇都被咬的鲜血淋漓,跑一段距离就会浑身抽搐两下,但却依然义无反顾的拉开车门一头撞了进去。 第237章 得气知春 是夜,湖畔庄园。 胡喜明和吴小童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客房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小童,你真没啥不舒服的地方?” 好半晌后,胡喜明才出言打破了沉默。 他从跟着江燃进了燕家的庄园,就觉得入目都是金钱和权势的味道。 迫使他不得不离开燕北的刘军,在燕家眼中,或许还不如一只看门狗来的有用。 “没有,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生锈了一样。” 吴小童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来太多变化,可这句回答却隔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江先生的手段简直惊世骇俗,连毒瘾发作的状态都能强行抑制。” 胡喜明直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转念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生锈就生锈吧,看上去傻兮兮的,但至少能活的像个人。” “胡哥,我俩睡哪?” 吴小童刚才去卧室看了一眼,说实话都有点不敢进去。 屋内的摆设和床上的四件套看不出来路,只是单从外观就给人一种很值钱的错觉。 胡喜明愣了一下,旋即眉头一挑:“就睡这儿。” 他不太清楚江燃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处理方式是什么,不过燕二小姐那关很明显就过不去。 现在多享受一天是一天,吴小童只要不再去碰毒品,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 云水庭。 屋内早就收拾的焕然一新,江燃坐在偏厅之内,双眸紧闭,感受着天地灵气如丝如缕流淌而过的脉络。 身前的桌面上摆放着枯枝上叶子青翠欲滴的还芝草,以及刚刚到手不久的块茎状起阳枝。 除了这两味主药外,还有各类常见的药材作为辅药。 辅药在炼丹中的药效微乎其微,起到的最大作用,实际上是在熔炼主药时的过渡。 神魂波动造成丹火过猛,亦可以用辅药作为缓冲,迅速调整丹火的波动。 衔接每一步工序时,丹诀的熟练度不够,也可以趁着辅药被炼化的时机,让丹诀能够达到更高的完成度。 江燃虽然掌握了绝巅炼丹法,但在修真界中,其实算不得很厉害的炼丹师。 不过仰仗着神魂强大,在蔚蓝星上即便初次炼丹,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之所以让燕传准备辅药,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防备天地灵机可能产生的变化。 起阳枝和还芝草只有一份,要真倒霉遇上天地灵机捣乱,有可能造成毁丹的局面,还能用辅药撑一下,好歹有抢救的机会。 除过药材以外,还有一个有些年代感的铜制丹炉,并不是那种立在地面上的庞然大物。 这个铜制丹炉大概只有四十公分的高度,放在桌面上也不显得臃肿。 凡俗的丹炉充其量就是个摆设,江燃随便让燕传找了个古董丹炉,也能将就着用。 修真界的丹炉则不同,小型丹和低级丹药也就罢了,炼丹师随意开炉炼制问题不大。 对于宗门来说,丹炉必须要连接地火或是天地灵火,一次炼丹耗费药材无以计数,都是批量成丹,供应门内弟子消耗。 真要一次练个几十颗,那类似回气丹,辟谷丹和聚气丹这种低级丹药,要想供应宗门消耗,把炼丹师累死都炼制不出这么大的数量。 高等级丹炉甚至存在须弥纳芥子的效果,能够做到千百份药材同时投入,同时出丹,并且有极大可能性隔绝天地灵机的负面影响。 江燃准备炼制的丹药名为淬体丹,实际上是炼体修士的常备丹药之一,和每个底层修士服用的聚气丹一样是大路货色。 淬体丹的丹方没有固定的一种,基本上药效达标,能够对修士的肉身体魄产生正面的强化机制,都能被称为淬体丹。 江燃双眼紧闭,灵犀术勾连天地,微弱的天地灵气便是触角。 怀中映月石微光闪转,一直维系着低阶法术“得气知春”的运转。 得气是指感知天地间灵气极其细微的变化,这个法术使用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得气,怎样能够确保观察的结果正确。 知春是个形容词,风过境知春来,便是通过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和观察,从中辨别出一些对修士有用的东西。 譬如种植灵谷的修士,如果感知到天地灵气中的庚金过重,就该意识到灵谷和灵植中产生了虫害,这是一种极其实用的法术。 得气知春使用和上手都非常简单,可绝对算得上易学难精的代表性法术。 江燃身为渡劫境修士,都不敢说彻底掌握了这门法术,能够尽数窥见天地运转的玄妙。 天地浩瀚,人如微尘。 修行就是不断壮大这微尘的过程。 一粒微尘观沧海,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燃运转得气知春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在这半小时之内,一直梳理着天地灵气流转的痕迹和脉络,以此来确定天地灵机会不会致使自身炼丹失败。 如此小心谨慎的缘故有两点,其一是药材难觅,其二是在蔚蓝星上炼制丹药,他应该是百年以降第一人。 刨除凡俗正常的炼丹手段不算,历朝历代盛行的铅汞之术,也不能被称作炼丹。 他身为此间唯一的修真者,一旦进行炼丹、炼器这类事项,必然会引来天地灵机的关注。 道理其实很简单。 修真界的天地灵机无时无刻都在被修士引动,无以计数的修士都在炼丹、炼器,反而不会引起注意。 他只要在蔚蓝星上一开炉,引天地五行聚丹火,落在天地灵机眼中,那就是黑暗中的灯塔,耀眼到根本无法忽视。 天地灵机只会觉得,卧槽,这新鲜玩意儿,没见过,赶紧凑个热闹。 熊孩子凑热闹会产生什么后果,天地灵机凑热闹也不遑多让。 人和人之间还得讲究个客套和礼貌,这东西可不会跟你讲文明,随便搞点小动作,都是药性下降,成丹数量大幅度减少,甚至五行暴动炸炉的后果。 修真界很多珍贵的丹药之所以珍贵,也和这种情况脱不开关系。 越是高阶丹药,越容易引发天地注目,致使最后的成丹数量往往只有一两枚。 江燃无法控制天地灵机来不来捣乱,但可以挑选天地灵气波动最为缓和的时机。 一直到凌晨三点二十七分,他瞬息睁开双目。 天地灵气的流转速度已经变缓到了极限,得气知春观察出再度活跃的时间节点,大概在一个半时辰后。 这正是他要等的炼丹时机。 第238章 赤丁火 江燃手掌轻拍桌面,铜制丹炉被震到半空,开始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赤丁火。”他低声轻吟出三个字来,映月石中月华之力涌入体内,在身体中和天地灵气结合后,化作澎湃的热浪。 火分为丙丁火,低阶法术中的赤丁火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借助映月石用来炼丹的法术。 比赤丁火威力更大的炽丙火用来炼制低级丹药的效果也不错,不过却超出了月华之力的储备数量,无法长时间维持。 映月石和暖阳石合二为一,日月光华相辅相成,倒是能够大幅度降低使用法术的消耗。 现在只得其一,就勉强用赤丁火先凑合一番。 江燃五指张开,一团光芒并不夺目的赤红色焰火成团悬浮在他手掌上方跃动。 无形的九劫气劲犹如一只手,将铜制丹炉托举在半空。 滴溜溜高速转动的丹炉在江燃的控制下转速放缓,如同展品般慢悠悠的旋转着。 “焰入炉中,火起。” 江燃浅浅低吟出声的同时,掌心的赤丁火直接撞进丹炉,丹炉壁被映衬的一片橘黄色,温度迅速上升。 他好似察觉不到丹炉的滚烫一样,侧掌拍在炉壁,灼热的铜制丹炉刹时间由静变动,过高的转速导致变得模糊起来。 江燃恍若未觉,手掌中如丝如缕的赤红烟气一直未曾停息的朝丹炉涌去,好似和他的手掌衔接在了一起。 空气中的温度迅速变高,滚滚热浪随着丹炉的转动扑面而来。 半空中旋转的模糊橘黄色,也一点点转化为高温导致的赤红。 先前还略显昏暗的房间顿时被映衬的一片光明,江燃的眼神一直盯着丹炉的变化。 直到炉身彻底化为一色,九劫劲直接掀开了丹炉盖。 “野参,甘草,朱砂入炉,试火。” 地上一大堆准备好的凡俗药材在真气的牵引下,从丹炉口一一落了进去。 江燃空有强大的神魂控制力,却碍于修为的限制,无法凝聚灵识。 他自然不可能看到丹炉内部发生的情况。 不过神魂配合九劫真气的感触,还是让他大致还原了炉中景象。 用来试火的几味药材在进入丹炉中,只坚持了数秒就被烤成了焦炭。 这当然不是江燃的操控力不够,而是他大致需要得到一个赤丁火炼化凡俗药材的数值来做对比。 在这些药材化为灰烬后,他也大概估计出了赤丁火在目前这种程度下所能达到的炼化速度。 毫无疑问现在的温度有些偏高,得知这一点事,江燃掌心的赤红色烟气变少了四成左右。 等赤丁火的温度下降到一定地步后,江燃依旧用凡俗药材作为垫底先投进了丹炉。 他觉察到映月石中的月华之力消耗能够接受,在思索片刻后,勾动灵犀术用出了另一道法术。 “灵犀视境。” 眼中视角迅速发生变化,不过这次的变化只集中在丹炉上,灵犀术将视线聚焦在一个小范围内,并非此前那种一览无余的大视角。 这种小范围的灵犀视境,最大的好处就是极其节省灵力,搁在江燃身上,便是合理控制映月石中的月华之力消耗。 丹炉之内的诸多辅药在赤丁火的炼化下,从最外围的枝叶开始产生变化,倒是没有重蹈先前那种瞬间碳化的覆辙。 江燃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不过在蔚蓝星上的第一次炼丹,还是让他的心情变得颇为愉悦。 在这份轻松惬意之后,还藏着一丝隐隐的担忧,蔚蓝星上的天地灵机……会不会根本不给他用辅助药材保主药的机会,直接致使自己炸炉呢? 这一切唯有在真正的炼丹过程中才能知晓,在这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江燃见赤丁火的温度和炼化药材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标准,眼神迅速变得平静起来,不再去考虑这些东西。 九劫气劲将还芝草包裹住,悬在丹炉口,他双手扣在一起,屏息凝气。 在还芝草投入丹炉的刹那,手指印诀纷飞,近乎出现了残影。 “丹心诀——草木皆春,抽丝剥茧落炉中。” 绝巅炼体修行法江燃在修真界中,只知晓一门九劫玄功。 炼丹和炼器相关的绝巅术法,却掌握了不止一种。 除却一些修行宗门独有的修行法才能掌握的绝巅术,亦或隐秘血脉传承,具备不可复制性质的绝巅辅助秘法,他几乎熟知修真界明面上所有的绝巅炼器术和绝巅炼丹法。 丹心诀是最初级的炼丹师就能掌握的绝巅法,比不上道基境的绝巅丹法种玉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目前最适合江燃的炼丹法门。 丹心之意,便是将丹药视作有情众生的一种,而非襄助修士修行的消耗品。 这种炼丹手法,对于修士的神魂掌控力有着极高要求。 寻常修士在用己心体悟玄之又玄的“丹心”时,很容易由于一心二用的缘故,导致瞬间功败垂成。 丹心诀最大的益处就在于类似同频共振一般的原理,感受到丹药被炼化过程中的微妙变化。 理论上来说,丹心诀在达到最完美的共振状态时,利用强大的神魂控制力纠偏炼丹中的细微不和谐之处,也许能够炼制出“道韵级”丹药。 普通级丹药,就是修真界流通范围最广,使用数量也最多的,随处可见的各类丹药。 再往上是极品丹药,百可得一。 从极品丹药中偶尔衍生出的孤品,被称作无漏丹,任意服用也无需担心影响根基。 丹药堆出来的假境修士,指的是服用大量普通级丹药来增加修为而后强行破境。 不仅会导致修为虚浮,一直服用丹药来提升,即便是无缺道基,毫无节制之下,也会被丹毒蛀的千疮百孔。 无漏丹当饭吃,都不会存在这种问题。 丹本浑圆无漏,自不会有丹毒入体一说。 换一种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普通级筑基丹可以提高二成筑基成功率,极品丹药可以提高五成筑基率。 服用无漏筑基丹,百分百可以铸就道基,且必然是无缺道基。 在辅助增加结丹境凝聚金丹几率的丹药时也是如此,只要是无漏级丹药,就绝不会结青丹或紫丹,必定会凝结金丹。 丹心诀勾动月华之力,在赤丁火的炼化下,包裹在灵气内的还芝草中,一丝一缕的草木精气被提炼。 最终还芝草缓缓被炼化成一滴苍翠欲滴的灵液,其上的盎然绿意,竟透过铜制丹炉发散着青绿色的微光。 第239章 妙啊妙啊 江燃在这一滴还芝草液形成的瞬间,眼中泛起一抹喜意。 第一味主药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什么原因,竟在丹心诀的作用下,几乎没有损耗的炼化成功。 他方才本来都做好了用辅药缓冲的打算,没料到丹火和天地灵气缓和的如同在炒菜做饭,轻而易举就完成了第一步的提炼。 针对于药材的提炼,大部分药材最好的解决方式是熔炼为灵液,能够最大限度的保留药效。 少数丹药的炼制会用到灵矿或者不属于灵植范畴的灵物作为主药,这时炼丹师就会利用庚辛二气采取磨粉的方式,再辅以壬水成药。 也即是说炼丹在大部分情形下都是使用火炼法,不过也有一些炼丹师,会掌握水炼法,甚至于土炼法,所谓五行相生相克,炼丹亦是如此。 还芝草灵液既成,这味淬体丹也就完成了四分之一的工序,下一步还能如此顺利的话,赶在天地灵气重新恢复活跃前,丹药就能炼制成功。 出于谨慎,江燃还是用九劫气牵引了少许辅药,将其投入炉中,日常进行第一道工序完成后的调整。 辅药也在赤丁火的烧灼下化为颜色各异的药液,被还芝草液吸引着融入其中,并未改变那一抹绿色,反而更添几分生机盎然。 “妙啊妙啊。” 江燃喜不自胜,神魂操控力在这样的顺畅的炼丹过程中,毫无用武之地。 前世数百年修行间,他也炼过不少灵丹妙药,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轻松。 这和丹药的级别无关,纯粹是炼丹时的那种难以言说的韵律实在太完美,压根不需要他过多纠偏和矫正。 如若把炼丹师的熟练程度具体化形容,前世江燃顶了天算是个登堂入室。 此时此刻,他的炼丹手法却达到了炉火纯青,甚至于出神入化的地步。 “丹心诀——火木氤氲,起阳枝头恰逢春。” 江燃一手赤红烟气,一手浅绿烟气,包裹住起阳枝送入丹炉。 别看起阳枝乌漆嘛黑毫不起眼,却是实打实的木水共属药材。 还芝草外显的枯枝绿叶便是木精外露的体现,因此盛放时必须要用木盒封存,以免药效流失。 起阳枝埋土里,随意扔在地上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便是木水精气完全内敛的缘故。 这株药材刚刚进入丹炉之内,赤丁火的活跃程度瞬息便被抑制住,火焰中的热量都降低了不少。 起阳枝通体漆黑,是水精锁木精的体现,赤丁火炼化这株药材时,最先接触的便是水行精气。 水火相克,赤丁火展露的疲态也在江燃的意料之中。 换做寻常炼丹师,可能就会选择以丁火壮丁火,直接加大灵气的输送速度,一鼓作气直接炼化掉起阳枝外层的水属精气。 江燃处于丹心诀的神魂共振态,肯定不会选择如此粗暴的方式,反而是顺应着五行规律来炼化。 水能生木,木能生火,这是五行中的相生。 赤红烟气不增不减维持着赤丁火的运转,却将一缕木属性灵气直接引入起阳枝内。 这类药材虽算不得灵物,但接触到纯粹的木属精气,还是不能抵抗诱惑,立时就大开房门迎客。 五行相生的规律很难违背,修士尚能及时反应过不对劲想出对策。 起阳枝只是一株药材,自然不晓得趋利避害的道理,于是外层的水属精气,逐渐化为资粮,壮大江燃输送过去的木行灵气。 水生木能够成立的前提是木弱水强,亦或平分秋色,水才能作为木的助力,当木多水少的时候,水势就会减弱。 于是在灵犀视境的视角中,起阳枝表层的水属精气迅速被木行灵气无休止的汲取,最终变得干涸。 任何帮助过犹不及,太过反累其身正是这个道理,五行相生亦是如此。 起阳枝在外层的水属精气被汲取后,展露出内里表象来,竟犹如一块通体无瑕疵的碧玉,不过并不坚硬,反倒类似qq弹弹的果冻。 水精化为木属灵气,木生火势,赤丁火压根用不着江燃费心提供大量的天地灵气,直接就被起阳枝自发贡献的精华催生的火势猛涨。 眼见着赤丁火活跃程度太高,江燃甚至不得不减缓了火属灵气的供应速度。 “善!”他“看着”果冻状的起阳枝,颇有种身心爽籁的感觉。 有一句话可以形容起阳枝方才的举动,正是传说中的“我杀我自己”。 江燃临时动念,采取了以木制水,以木生火的做法,可这一切都是理论上的可能性,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不一定会按预先设想的线路走。 谁能懂那种一切尽在掌握,每一步都踩在意料之中的快感? 哪怕只是在炼制最初级的淬体丹,但那种浑然天成的流畅度,如上好的绫罗绸缎滑过指尖,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 毫不客气的说一句,今天在蔚蓝星上的这一次炼丹,绝对是江燃六百年来最畅快的一次。 起阳枝也很快在丹心诀和赤丁火的作用下融为药液,单论颜色,堪称最上乘的青绿。 王希孟所绘的千里江山图历经岁月洗礼依旧光彩夺目,最根本的原因便在于颜料的选材上。 起阳枝凝聚的这一滴药液所散发的色泽,就具备着同样千年不褪的特质,更令人瞩目的则是其中的勃勃生机。 水精助木精,天时地利襄助,造就了这一滴水木相生的灵液。 不错,在天地灵气的辅助炼化下,勉强已能称为灵液。 到了这一步,淬体丹的炼制已经完成了大半,还剩下两个步骤,便是汲天地灵气分散药力,将还芝草液和起阳灵液化整为零。 并非直接将这两滴灵液相融,只炼一颗丹药,就能得到效果很强大的灵丹。 这其中还存在低级丹药灵气逸散的问题,不分化灵液,只凝一颗丹,九成九的灵气都会逸散。 在此之后,还需将分化的灵液相合,进行凝丹,只要凝丹成功,便只剩下最后一步的收丹。 江燃掌中的木属灵气早已散却,只用如丝如缕的月华灵气维持着赤丁火的燃烧。 “丹心诀——化液入灵。” 他一手掐诀,心中默念,神魂和丹心共振之下,迅速明悟最合适的化液数量。 伴随着凌空一指虚点向赤红的铜制丹炉,其内交相辉映的两滴药液,迅速开始分裂,又在丹诀的控制下汲取着灵气壮大。 很快丹炉中便被密密麻麻的药液尽数占据,每一滴药液的颜色都变得很浅,但数量却变得极为可观,全都浮空在炉底平缓跃动的赤丁火上方。 第240章 遇灵机 由于多重分裂,此时丹炉中琳琅满目的药液已经从璀璨的青绿转为哑光般的浅绿。 江燃手中丹诀一直未曾停歇,每一道丹诀掐动过后,丹炉中的药液都会发生一些奇特的变化。 或是全数一震,或是出现一瞬间的大放光明。 淬体丹的丹诀原本他打算选择比较中正平和的手法,可现在炼丹的过程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以至于江燃临时改了主意。 他直接选择用丹心诀中最难的手法来凝丹,这样凝炼出的丹药药效最强,且损耗最小,最终成丹的数量也会大增。 并非过于狂妄自大,实在是冥冥中过于顺利的一切,让他必须顺应本心,选择难度更高的炼制手法。 丹诀手印将近百余道,其中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即便以江燃的神魂控制力,纠偏的时间也仅在须臾。 “种火印。” 第三十九道印诀乃种火印,作用是将赤丁火中的灵性融入丹液中。 江燃本身只有九劫气劲,灵气也是借用月华之力催动,故而单手掐诀成功的瞬间,一道月白色的虚幻手印拓印他的掐诀手势,浮上半空迅速扩大。 虚幻手印在撞上丹炉的瞬间消散,炉中赤丁火跃动时明显更多了几分灵动,有意识的开始自发汲取天地之间的火属灵气。 施展过种火印后,江燃一只手上的赤红烟气终于敛去,在这道印诀过后,已经不用再向赤丁火主动供应养分。 九劫气牵引几株辅药,将赤丁火的炼化速度隔绝一瞬。 江燃霎时间调整好自身状态,紧闭双眸,左右手分心二用同时掐出不同丹诀。 “合气印。” 第七十九道合气印,效果是将药液中的五行气息梳理顺畅,让分裂出的每一滴药液气与气完成同频共振和统一。 即便五行属性相同的药材,在细微处也总有相异的地方。 不合丹气,炼出来的丹药便是次品,连普通级丹药都比不上。 唯有成功合气,丹气由百千不同浑圆为一,才能最大限度的留存住药力。 江燃手中的印诀化作月华光芒手印,凌虚放大后撞进丹炉。 在灵犀视境的观察中,可以发现丹炉中杂乱无章的药气,在丹诀的影响下,逐渐互相融汇,直至从杂乱无章变为有序。 江燃陆续打出第八十道剔除部分过剩的五行灵气的净灵印,以及第八十一道二次炼化药液杂质的复炼印。 九为数之极,八十一则是九之极。 在修士眼中,这个数字和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江燃在打出复炼印后,灵犀视境中明显能够察觉密布于丹炉内部的药液,在杂质被炼化后,总量减少了三成左右。 按理说这一道印诀之后,他应该继续手掐丹诀,一鼓作气直接凝丹才对。 只是在复炼印过后,江燃不得不放缓了炼丹的速度,月华之力的消耗突然增加,他必须得预留出足够的时间,让消耗速率达到一个平衡。 按理说以他的神魂控制力,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意外。 冥冥之中的那一丝心头悸动,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最担心的情况还是未能避免。 天地灵机在经过很长时间的蛰伏和散漫后,终于觉察到了天地间的异常波动。 那是丹诀无休止引动五行灵气变化造成的吸引力,在蔚蓝星上,简直醒目到无以复加。 饶是以江燃的定性,眼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波动。 天地灵机的到来,预示着他此前无比顺利,简直如梦似幻的炼丹过程,将会受到不可捉摸的影响。 尽管察觉到了天地灵机的聚焦,江燃情绪的波动也很快平息,炼丹仍要继续,不能在这种时刻犹豫太久。 丹诀若受到情绪影响而中断,就会直接宣布本次炼丹的失败。 届时他唯一能做的事,也仅仅只有利用绝巅炼丹法的玄妙,避免灵液尽数销毁的情形发生。 江燃心念只在电闪之间,随后掐出第八十二道印诀,让赤丁火继续有条不紊的跃动燃烧着。 浅绿色的灵液在丹诀的影响下,逐渐变得晶莹剔透。 还芝草形成的灵液和起阳枝提炼的灵液开始试探性的接触,恰似晶莹的露水相汇,却泾渭分明,迟迟不肯融为一体。 天地灵机随着他继续掐动丹诀,愈发显得灵动雀跃,从很难被感知到的玄妙态,转化为吃瓜群众般的凝聚态。 灵犀视境是无法窥见天地灵机的,这东西无形无质,非要类比形容,大概和人的思想差不多。 或者用一个更准确的说法来形容,有点类似天地间自然而然的灵性,是往复循环,生生不息一直被动存在着的。 丹心诀手印施展到第九十二印的时候,江燃的面色不禁有些发苦。 天地灵机的聚焦力度实在是太大了,他渡劫时都没感受过这种程度的灵机窥视。 在蔚蓝星上开炉炼丹,就跟千百年没出现过男人的女儿国,突然闯进了一个汉子般引人注目。 若按华夏省市的分布,把每个市的天地灵机分为一百份,那么春夏秋冬,寒潮雨雪这些天地自发的运转,占据这百份中的一半。 其余生老病死,人间万事,占据剩下五成中的一半。 极其罕见,很少发生的事件或千百年难得一降的人才,会偶尔引动剩下二成半中的半成。 最后两成就跟沉睡状态差不多,唯有修士和天地交感,炼丹炼器挪用五行时,才会唤醒剩余的天地灵机。 这是一个地区所有修士,共分的两成天地灵机。 江燃现在面临的状况是,不但燕山市沉睡的天地灵机被唤醒,除了融入天地运转的灵机外,其余的灵机全都聚在一起“参观”炼丹。 甚至于还呼朋唤友招来燕山市以外的天地灵机,告诉它们燕山市发生了特别稀奇的事。 莫说人好奇,天地灵机好奇起来,比最八卦的团体也不遑多让。 绝巅炼丹法在炼丹失败后的确能够保存药材,可那并不代表能够无视如此巨量的天地灵机添乱。 真要一拥而上凑热闹,江燃觉得这炉丹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拯救的必要。 “灵机老兄,虽然换了天地,但咱们也是老交情了,初次在蔚蓝星上开炉炼丹,您看个热闹就行,千万别搞我啊……” 江燃遇上修真界的老朋友,即便明知天地灵气并无意识,还是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下一瞬的变化,却让他从端坐的姿势,腾一下站起身来,脸色倏然大变。 第241章 小老弟,你不行 江燃蓦然站起身来,必然是察觉到了令他无比震惊的情况发生。 灵犀视境中察觉到的景象,在修真界说给任何修士听,都不会有人相信。 他手中还剩下十几道手印未曾掐诀施展,可是丹炉中的两种灵液,居然被夸张到突然增强无数倍的天地灵气,硬生生逼得融为一体。 由于是在浓郁的天地灵气中相融,以至于融合后的丹液每一滴都灵性十足,甚至都不必江燃再行催动赤丁火去提炼,就已经达到了完美的状态。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此前说过天地灵气冲刷身体,可以洗练肉身污秽杂质,针对于药液相融也是如此。 赤丁火的炼化毕竟是外力,丁火本就不全五行,肯定无法和天地灵气迫使发生的融合相提并论。 瓜熟蒂落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区别只在于江燃自身,在灵气匮乏的蔚蓝星上,无法摄取到如此巨量的天地灵气。 这东西是有定数的,浓郁程度是天地皆同,除非有聚灵阵法的增幅,或是能够封锁灵气的福地洞天,否则在灵气枯竭之地,无法打破一个区域内的灵气总量上限。 整个区域的灵气总量上限如果是1,即便抽干这个区域的灵气,也仍然只能是1。 修士是没办法把一个区域的1拿走,填进另一个区域中来变成2的。 天地运转的规则就是日升月落往复循环,天地灵气均衡分布。 抽空一个区域的灵气总量,会使其他区域的灵气迅速补充进来,总量恒定的情况下,就会导致浓郁程度略微下降,随着时间推移在慢慢恢复。 天地灵气就是一桶水的水平面,水多一起上升,水少一起下降,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 可现在发生在江燃身前的一切,却是天地灵机自发性的把丹炉周围的灵气汇聚在一起,然后强行把它们撵进了丹炉。 修士去说一加一等于二没有用,天地灵机自己做加法,别说一加一等于二,哪怕是从一加到一百,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江燃呆呆的掐动了下一道丹诀手印,天地灵机见状,犹如察觉到了好玩的事情,直接将印诀中的灵韵增幅到了极致。 一道印诀打出,天地灵机如同看客在喝彩,原本只是浅浅轮廓的手印,在丹炉外凝如实质,灵韵太强导致出现了一种虚室生白的效应。 江燃不明白天地灵机到底是在做什么,却懂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 接下来的手印不再克制,尽数一一掐诀打出。 丹诀一共一百零六道,在倒数第二道手印掐诀后,他有些下意识的想放缓速度,因为月华之力几乎已消耗殆尽。 没有月华之力作为媒介,他神魂再强大,也不能凭空施展法术。 手上掐诀的速度刚一顿,江燃就感觉四肢百骸中涌入一种精纯到极致的灵力,完全不用刻意控制,便自发运转起来。 他手中印诀已经不用去控制,天地灵机瞬息间便引导着用出了第一百零六道丹诀,也是凝丹的最后一式印诀。 江燃没有预料的事情又发生了,在一百零六道凝丹印诀尽数用完后,凝如实质的天地灵机好像陷入了沉思。 这导致他周围本就粘稠的灵气跟陷入了停顿一样,若非神魂太过强大,甚至都无法察觉到这种异常。 前世在修真界从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便是渡劫的时候,面临的也是天地规则运转下的威压,完全没见过这种灵机无休止汇聚的情形。 江燃在修真界的古籍中看见过类似的记载,最初的那一批修行者师法天地自然,逐渐摸索出了修炼之道。 这些修行者中有灵慧之人为了最大限度的开发利用灵药,慢慢衍生出了炼丹的体系。 上古时代的修真界,有修士开炉炼丹时,天地灵机就会受到牵引,出于对新法和新路的好奇,就会引动灵韵襄助。 这也是为何上古时代,极品灵丹和无漏级灵丹多不胜数的缘故。 经过漫长的时间跨度,炼丹师的数量急剧上升,导致天地灵机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从最开始的“哟,新奇玩意,看大爷助你一臂之力”,变成了“卧槽,炼个鬼丹烦的要死,看大爷给你放个烟花”。 炸炉这个词汇被创造的那一刻,也就代表着天地灵机态度变化的起点。 那么如果倒推,蔚蓝星上的天地灵机,实际上也处于初次接触炼丹的懵懂态。 如果把每一份天地灵机看做一个单独的运算个体,它们在同时瞩目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时候,运算能力是可以无限制叠加的。 算力达到一定程度,辅以天地规则自发的运转,致使灵机衍生出ai,也并非不可能。 或者可以用一个蔚蓝星的词汇来形容更为准确,那即是盖亚意识。 盖亚意识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天地灵机的叠加态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导致这种共生意识的出现。 江燃在反应过来这一点的瞬间,就打消了继续自己炼丹的念头,停止了接下来的一切行为。 九劫气劲不再运转,奇怪的是丹炉却被粘稠的灵气托举在半空并未掉落。 手中的赤红烟气尽数消散,然而赤丁火并未消散,天地灵气中的丙丁火灵无休止的供应着它的燃烧。 他放空心灵进入最深层次的定境,灵犀术牵动神魂交感天地。 霎时间感应到天地灵机的活跃和欣喜,那是稚童见识到新奇玩具的惊喜。 天地灵机是规则运转的产物,即便从未见识过修士所谓的炼丹手法,只要一切都在“天道”运转之中,灵机就能洞明一切。 丹心诀是绝巅炼丹法不错,可那是针对于修士来说,在天地灵机看来,必然破绽百出。 江燃在神魂交感天地的瞬间,已经明白了天地灵机在做什么。 它归纳了自己先前所使用的一百零六道丹诀,而后在修真界最极致的炼丹手法上,硬生生又推演出两道。 第一百零七印,无暇印,第一百零八印,周天印。 神魂冥冥中映照出这两道印诀的称谓,下一瞬灵气在天地灵机的牵引下,凭空凝聚出如同复刻江燃两只手的硕大灵气手掌。 灵气手掌在霎时间掐完此前的一百零六道丹诀手印,并未停止,继续打出天地规则推演出的两式手印。 一百零六道印诀皆有细微之处的调整,在所有手印全部掐动完毕后,屋内一百零八道手印形成虚影漂浮在半空,呈现五行之色。 “这是……”江燃的神魂感知这一切,立时便有些瞠目结舌。 天地灵机仿佛在说,小老弟,你不行,看大爷给你露一手。 第242章 雪落寒枝 浮在半空中的虚幻手印,以一种肉眼无法分辨顺序的速度,依次撞进丹炉之中。 每一次的撞击,在江燃神魂中都犹如洪钟大吕一般。 直到一百零八道手印尽数打完,铜制丹炉在半空中轻颤了两下,寸寸龟裂开来,随后直接化为了齑粉。 “不好!”江燃心神一紧,天地灵机在这一瞬间引动的灵气变化太过剧烈,居然把丹炉给毁了。 这种情况算不算炸炉不太好说,可是丹炉一毁,赤丁火直接成了无凭之火不说,丹液中的药性也失去了封锁,可能会迅速逸散。 还不待他有所应对,三十六滴药液先后闪烁出耀眼的白光,苍翠的绿光,幽深的黑光,瑰丽的赤光,厚重的黄光。 “五行之光?”江燃有些惊异,他就炼个淬体丹,原本只有木属精气,咋在天地灵机的影响下,连五行之光都冒了出来。 三十六滴药液在丹炉破碎,闪烁过五行光芒后,便如同有了灵性一样向着四面八方飞散。 “丹药遁逃?” 江燃人都麻了,这种传闻中记载的事,现在就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面前。 可惜三十六滴药液左支右突,都被浓郁到极致的天地灵气给压迫的动弹不得。 人陷入沼泽中是什么情况,这些药液现在就是什么情况。 还不待江燃从诧异中回过神,天地灵机便开始将灵气不断压缩进每一滴药液之中。 凝液成丹的手法中,最难得也正是这一种,液态补全法。 一个密封容器中堆满石头并不算装满,因为石头中间可以填砂砾,砂砾之中可以填微尘,即便看上去毫无缝隙,也还能向其中灌水。 药材被融为灵液,成丹时可以采取附着法或是凝固法,最极致的手法即为补全法,当天地灵气填满灵液时,自然而然便从丹液化为了固态灵丹。 即便还是渡劫境,收丹之时江燃也不会去选择补全法。 先天有缺这东西无可避免,修士也不可能违背天地至理。 然而天地灵机本身就是有意识的天地至理,它想补全丹液,完全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于是陷入灵气沼泽中的三十六滴药液,疯狂汲取着天地间存在的一切灵气。 “这种摄取速度……” 三十六滴药液逐渐有了丹药的雏形,五行之光流转的现象也消失不见,一点一点变得不再灵动,并非丧失灵性,而是全被封锁在了丹药之中。 江燃的神魂已经察觉到,丹炉附近粘稠的天地灵气瞬息一空,远处的灵气更是在不断向这里流淌汇聚。 天地灵气的汇聚速度其实很快,可是灵气浓郁度本身就低,完全跟不上丹药的摄取速度。 尽管天地灵机在无休止的调动天地间的灵气有意识的往这里集中,可那终归需要一个过程。 “而今之计,要么降低丹药品级,或者不去奢求五行俱全的灵性……” 江燃神魂感知到这一切,也没有任何办法,天地灵机在复刻他的炼丹手法,推演出一百零八道印诀后,事态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问题在于这是他出于修士的角度在考虑,天地灵机可不会有权衡利弊这种念头。 在发现灵气不足后,天地灵机的灵性都被激的更为活跃,颇有种“今天我非得治治你”不可的态度。 由于神魂还处于交感天地的状态,江燃几乎是在瞬间就感知到了周围一切的变化。 首先最为明显的是神魂感知范围中的草木灵性开始减弱,而后是空气温度的快速下降。 如果说初秋是凉意,那么很快温度就下降到了足以被称为寒冷的程度。 “它在摄取很大范围内的草木精气,还有维持四季轮转的火之精气,水之精气。” 江燃的神魂由于修为和肉身限制,感知距离有限,只能判断出天地灵机在做什么,但具体发生这些变化的区域有多大,他并不能清晰察觉到。 “温度还在下降,玩这么大,四时节气都不顾了?” 也就是天地灵机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格意识,否则多少会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说一句小老弟,格局小了。 四时节气算什么,那不天天都在轮转么,可炼丹这新鲜玩意咱还是头一次鼓捣,可不得来个盛大登场,精彩开幕。 …… 燕玉情住的地方叫做寒枝园,离江燃所在的云水庭至少隔着六七处庭院。 夜沉如水,屋内一灯长明。 她着红绸亵衣,倚窗而坐,桌上是一本翻开的笔记,纸张精美,其上字迹娟玲毓秀。 手中纤细的毛笔在纸上起落,灵动且赏心悦目。 纸上已写就数行小楷,大致看去,是对日常的随笔记录。 “十月一日,未曾取好名字的伞被一个名为江燃的人补全了伞名,叫做问情伞。” “伞语我不太喜欢,记忆是人很珍贵的东西,怎能说出不如不忆这种话来?” “十月四日,卜家村死了一个村民,应该和江燃脱不开关系,不过那样的人死掉,也只会让人拍手称快。” “在盛景华庭,江燃利用问情伞挡住了很多子弹,又杀掉了六个疑似毒贩的人……” 燕玉情笔下字迹温柔如水,涓涓流淌,蔓延至此突然顿笔。 她下意识觉得有些寒冷,单薄的亵衣完全无法抵御这种凛冽森然之意。 若说冷的瑟瑟发抖倒也不至于,毕竟她好歹也是明劲大成,对于寒冷有一定抵抗力。 问题是这股寒潮来的实在突然,就跟把人从大太阳底下,直接丢进了冰窖里一样。 环境温度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改变,和太阳慢慢落山,初秋凉意逐渐弥漫的感觉完全不同。 燕玉情取过外衫罩在身上,换了双鞋推门走了出去。 寒枝园大概只有云水庭的一半大小,高于地面的青石每隔二十公分铺就一块,从房门口延伸到园外。 青石路旁种着一株株梅树,还不到开花的时节。 燕玉情刚推开房门,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吹得满园梅树都有种蔫蔫的错觉。 她莫名觉得心房有些发慌,身体都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仿佛这天地莫名晦暗了一般。 紧接着便是漫天鹅毛毫无征兆的洒落,很快就在地面上覆上一层银白。 纷纷扬扬的雪一直在下,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停歇的迹象。 很快,梅树梢头一片白。 燕玉情眉眼间都有些娇憨之意,呆呆的探出手去,掌心中的触感很清晰的提醒着她这就是雪。她还不来不及惊诧十月初的燕山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便下意识偏过头,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夜色中。 那个方向,正是江燃所在的云水庭。 恍惚之间,燕玉情似乎看见了璀璨如星河的流光闪耀,一瞬即逝。 第243章 道韵级 燕山十月雪的情形,燕玉情二十余年第一次见。 她不敢确定刚才在云水庭方向看到的光芒到底是不是错觉,第六感却在冥冥中告诉她这件事和江燃有关。 那是一种怎样的璀璨流光,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燕玉情从未感觉自己掌握的词汇竟会如此匮乏,以至于她只能下意识想到李白的一句诗。 疑是银河落九天。 李白看见的是恢弘瀑布自高空泄落的景象,她方才几乎觉得自己是真的看到了银河星辰自天上砸落。 燕玉情无声地注视着在园中景观灯照耀下依稀可见的鹅毛大雪,回身走进屋内。 她重新拿起毛笔,纸上字迹款款浮现。 “十月五日凌晨,燕北区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我仿佛看见天上的星辰坠入了云水庭中,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幻觉……久违的好奇心促使着我去探询真相。” “我决定去问一问江燃。” 至此搁笔。 燕玉情取过问情伞,就用外衫罩着红绸亵衣,款步走入雪中。 红色的纸伞很快被染成白色,然而伞下人玉手轻轻一颤,伞面上的鹅毛便随之抖落,变得再度纤尘不染。 伞面被白雪覆满六次,燕玉情终于走进了云水庭院中,青石已成一座雪雕,院中万物一色。 不知为何,在走进云水庭后,她总觉得体内劲气变得异常活跃,有种距离暗劲就差临门一脚的感觉。 压下心头疑惑,燕玉情执伞站在檐下,用手轻叩门扉。 一轻两沉,共敲了六下。 屋内并无回应,她眉眼间风情脉脉,并不觉得失落。 有些答案,知道与否并不重要。 她好奇心起,便乘兴来寻江燃。 一路上问情伞抖落六次白雪,这份好奇也随之淡去。 兴已将尽,江燃没有回应,见不到人正好踏雪而归,根本谈不上失望。 在她扬起樱唇浅笑之际,屋内却突然传出一个,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声音。 “燕玉情?”江燃的言辞虽在询问,但语气中的笃定却肯定着来人的身份。 “你大半夜不睡来找我,所为何事?” 燕玉情察觉到了他语气中压抑着的一些无法言说的畅快,下意识回想起那一道很像是错觉的璀璨流光。 她缓缓合上纸伞,眼中风情更甚,见不到人可踏雪归,见到人便可解心中惑,各有其美。 “江宗师,梨花覆地盈尺,不知玉情是否有幸,邀您看雪?” 实际上在燕玉情走入云水庭的前一刻,江燃才刚刚掌握身体的控制权。 她撑着伞站在屋檐下面叩门时,他还处于平复气机的状况,故而才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燕玉情要走的那一瞬,江燃身躯上覆盖的厚厚一层霜雪,才在九劫真气的运转下被蒸发。 他在询问出声时,眼角眉梢还泛着犹如盐粒般的白霜。 事先备好的玉瓶悬在眼前一尺的距离,除了玉瓶本身的色泽外,再看不到丝毫奇特之处。 高透的玉质可以让人借光看清瓶内装满东西的阴影,一切都显得内敛到了极限,是一种看一眼就会忽视的极致平凡。 江燃感受着如同潮水般褪去的天地灵机,那种无限叠加态直接溃散,再也没有先前那种玄妙的感官。 天地规则自发运转,云水庭附近被抽空的灵气缓慢回升,五行精气也从匮乏之极,变得逐渐有了喘息之力。 云水庭外这一场雪,就是火之精气被天地灵机汲取太猛的缘故。 火精一弱,四时轮转的平衡被打破,故而燕玉情才看见了十月的燕山雪。 江燃压根没想到蔚蓝星上的天地灵机,居然会好相处到这种地步。 比之修真界的那些无意识乱窜的土匪,简直像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不但把丹心诀的炼丹手法推演补全成周天之数,还不依不饶的硬把所有能塞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了他要炼制的丹药中。 五行之光和丹药遁逃只是开胃小菜,直到最后抽取很大范围内的五行精气,尤其是火之精气,几乎都被抽成了火精干。 硬生生把赤丁火给烧成了庚金乙木赤丁三灵火,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被冻成冰雕的缘故。 他身周三尺之地,一丁点火之精气都没有,若非体魄早被灵气冲刷了无数遍,九劫真气也无需耗费灵气,可能真得等天地灵机消散,五行恢复正常运转才能脱困。 究其原因,全赖天地灵机毕其功于一役给他馈赠了一份,饶是以江燃的心性修为,都忍不住手脚发颤的大礼。 是真正意义上的手脚发颤,他在能够控制身体后,就第一时间伸手去拿悬在半空的玉瓶。 那只修长且晶莹玉润,即便是杀掉数十人都稳如泰山的手,在伸直胳膊的过程中,抖动的幅度根本就难以克制。 直到听见燕玉情合上纸伞的声音,江燃神情方才一凛,倏然抓住了这只连花纹雕饰也没有的普通玉瓶。 如果这是在修真界,江燃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杀了燕玉情后立刻远遁千里,不,远遁几十万里都不够稳妥。 他终于意识到修真界上古的那些炼丹传说,并没有丝毫夸张的地方。 从未曾见过炼丹之道的天地灵机,真就恨不得把自己给炼进丹里,仔细琢磨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些话提起来似乎有些过于夸张,不过倘若真有人质疑,江燃发誓自己绝对会摁着对方的脑袋大吼。 你踏马知不知道玉瓶里是什么就在这里瞎逼逼?那是“道韵级”灵丹! 整整三十六粒“道韵级”灵丹! 江燃几乎都有种做梦般的错觉,修真界里那么多年,拼死拼活见到的最顶级的丹药,也不过是一枚“无漏级”的炼神丹罢了。 这枚丹药的用处是不损伤神魂和神识,无损晋阶化神期的同时,还会将神识凝练程度提升三分之一。 顶尖修士的战力和神识高一分都代表胜负的天平有很大程度的倾斜,更何况是神识凝练程度高了三成,同境界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即便如此,这枚炼神丹也仅仅是“无漏级”,有且仅有一枚。 江燃手中,此刻却有着三十六枚“道韵级”的灵丹。 他紧握住手中的玉瓶,眼底是三分惊喜三分茫然三分难以置信还有一分的惋惜。 难以置信这种惊喜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茫然是并不清楚“道韵级”灵丹会产生什么效果。 不错,虽然灵韵星光垂落瓶中的景象不会有假,丹药也是叠加到凝如实质的天地灵机“亲手”炼制,但江燃真不了解“道韵级”灵丹具备什么特殊效果。 至于眼中那一丝惋惜,则是因为这一瓶丹药全都是淬体丹,如若换成更高等级的玄黄丹…… 江燃念及此处,瞬间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一缕贪欲横生的念头。 淬体丹又如何,道韵级,已是侥幸得天襄助,怎能奢求更多。 他将玉瓶揣入怀中,眉间的白霜早已消散,眼底的情绪仍在起伏,在门外燕玉情那句话传入耳中的十二秒后做出了回应。 “三更看雪,善也。” 第244章 很想知道 燕山市今年的雪,来的太早了些。 霍英是被空气中急剧下降的温度变化给惊醒的,若不是还能运转体内劲气,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在做梦。 站在窗边看了好半晌的大雪,他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打算去问问燕卫国那老东西知不知道什么细情。 天气预报连提醒和预示都没有,不管是出于寒潮或是其他因素的影响,预测到气温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一定会事先通知民众注意防寒。 什么消息都没有就是最大的消息,霍英甚至有种官方在试验新型武器的感觉。 这事儿只是猜测,要说燕山市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也就只有燕卫国了。 霍英琢磨了少顷,便决定去找对方问个清楚,刚走到半掩的院门前,便瞧见一盏摇晃的微光在茫茫风雪中起伏。 却是有人手拿着一盏灯笼。 他没觉得是庄园内的工作人员,深夜时分,除了燕卫国身边的小竹,其余人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霍英下意识看向灯笼后方,隔着大雪隐约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的那人手提灯笼,矮一些的身影撑着一把伞。 他们行来的方向正是江燃所在的云水庭,那么两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 霍英不禁有些瞠目结舌的揉了揉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一幕。 三更半夜,并肩撑伞而行,怎么看关系都有些微妙。 相比于燕山十月落雪,他对燕玉情和少年宗师的情感进度更感兴趣。 十月飘雪再怎么稀奇古怪也都是一种气象,自然界无奇不有,世界的某些地方发生的奇异景象,比这更不可思议的都有。 这些年从未曾对人动过心的燕玉情,和二十岁化劲宗师偷摸约会的瓜现在不吃,说不准这辈子就再没机会了。 霍英眼中好奇火焰熊熊燃烧,迅速打消了去找燕卫国夜谈的念头,轻手轻脚爬上了院墙,蹲在阴影中观察着动静。 …… “江宗师在看什么?” 燕玉情行了一路,旁敲侧击问过几句,不过江燃始终未曾正面回应。 她能感觉到对方陷入了一种难以完全抑制的狂喜中,不管是从讲话的语气或是轻快的步伐,以及压迫力的减弱,都能很清晰的察觉到这一点。 直到彻底离开云水庭的范围,她突然发觉江燃的目光不知觉投向了远处的夜色里。 除了灯笼和小径旁灯带微弱光芒映照出的飘雪,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她才下意识问道。 本以为江燃会继续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敷衍过去,却没料到对方很直接的回应了自己。 “那里有人一直盯着我们。” 燕玉情顺着他目光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能看清模糊的院子轮廓,下意识摇了摇头,“那儿应该是霍爷爷的院子,这个时间点不会出现外人。” 言及此处,她桃花眼中神情转为诧异,亦是反应过来,“你是说,霍爷爷躲在暗处窥视我们?” “要不我们绕道走?”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只用外衫罩住内里亵衣的燕玉情,有种和白日里妖艳清绝不同的韵致。 这一种居家的妩媚风情,让她从高不可攀的仙姿绝世,多出了几分人间尤物的气质。 太过高贵和超凡脱俗,只会给人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那么此刻的燕玉情眨眼之间的风韵,便让人只想着亵玩。 可惜江燃不是凡尘客,燕玉情神艳也好,妖媚也罢,真不及“道韵级”灵丹更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于是在燕玉情复述着询问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外加着给出新的提议后,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脚步未停,手中灯笼依旧在风雪中晃动。 “为什么要绕道?你我之间,有何事不能见人?” “况且他人疑目,与我何干?” 很寻常的一句话而已,却让燕玉情不禁为之侧目。 她下意识想要避开霍英绕路,便是觉得在这个时间点,以及自己不算得体的穿着,很容易引起旁人的猜度和误会。 即便窥视的人是霍爷爷,可若不是心中有异,又怎么会躲在暗处。 或许这正是江燃武学修为远胜于己的缘故,她如是想着。 一个只顾行路追求更远处风景的人,是不会被任何事所困囿的。 她在这漫天风雪中,看着手提着灯笼的江燃,更能体会那“与我何干”四个字的分量。 在对方心目中,不管是霍爷爷也好,父亲也罢,甚至就连自己,也只是道路两旁的顽石碧草。 “江宗师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燕玉情在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也说不出内心深处的念头到底是什么。 一个常被赞誉包围,外出时甚至要以轻纱遮面的,单凭容貌就会引来围观瞩目的女人,看似不在意,实则仍会在意这些东西。 哪怕惯是锦衣玉食,可她终归还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性。 实则对于江燃,她愿意折身的原因也很简单,父亲的希冀是引子,感激则是愿意接触的前提。 唯有江燃本身的不俗,才是促使她真正去这样做的原因。 究其根本,也无非“不讨厌”三个字罢了。 燕卫国此前替她介绍过几个小辈,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不管是哪家的晚辈,表面上皆是气度不凡平易近人,谦谦君子有之,义薄云天亦有之。 燕玉情一眼就能看进他们骨子里,全都是些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且欲望横生之辈。 他们的飞扬跋扈和目中无人,纯粹就是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原本的阶级,自然对普通人看不入眼。 欲望横生的贪婪也根本掩藏不住,任何美的、好的,总要想法设法得到或者破坏掉。 都是些让人厌恶的家伙。 这样一比较,江燃就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燕玉情能看出来,他也很目中无人。 问题是这种目中无人不是针对于阶层低于自己的人,是毫无掩饰的针对所有人。 这种不为金钱,不为权势,甚至不为美色所动的一视同仁,说句实话,她父亲也做不到。 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江燃身为宗师的底气。 可宗师又不是天下无敌,这世上明里暗里的宗师真就能具备江燃这种心性? 燕玉情可以很果决的说一句没有。 人心之浮动和不可捉摸,注定了江燃这种心境的无法复制。 所以…… 江宗师,你短短二十年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 我,很想知道。 第245章 但是 待得靠近一些,躲在暗中的霍英才看了个真切,直接被眼中的场景惊了一跳。 江燃手提灯笼不算稀奇,提灯照雪也是雅事。 真正令人诧异的是燕玉情的衣着和态度,说两人是恰好相遇未免有些太过勉强。 霍英觉得两人大概率是一同出的门,那么玉情穿成这样,莫非是受人胁迫? 他未曾见到那一瞬垂落的星光,也不太了解燕玉情当时的心境,有这种猜测实属正常。 霍英压抑着自身情绪,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幕。 尤其是燕玉情时不时看向江燃的那种眼神,其中蕴含的心思十分复杂。 这样的眼神,他这么多年从未曾见到过。 怀揣着异样的情绪看着两人背影远去,霍英从墙头落下,一时之间不免犹豫起来。 “我就说这世上哪能轻易遇见可以抵御住玉情魅力的男人,即便江燃身为宗师,还是不能免俗。”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得知会燕卫国一声。 “虽然燕传和老燕本就有着乐见其成的打算,但这件事前提得是玉情自愿才行,若真是江燃挟恩图报或以力压人,燕家可不会答应!” 霍英低声嘀咕到最后,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凛然之意。 江燃身为宗师不假,救了燕传也是事实,可一码归一码,玉情要是不愿意委身,他亦不会同意。 …… 燕玉情倘若知晓情急之下没换衣服,会在霍英心目中引起这么大的误会,估计也会啼笑皆非。 她平日里的确极其注重穿着打扮,方才不过是被大雪和星光摇晃了心神,才会做如此打扮去见江燃。 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她很清晰的察觉到,即便自身不着寸缕,估计在对方眼中也和寻常人别无两样。 “江宗师,我能不能冒昧问一个问题?” 途中“遇见”霍英是个小插曲,实则在江燃那一番话过后,两人谁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走进秋景园中,看着白雪覆盖金桂的景象,燕玉情方才斟酌着开口。 “冒昧就别问。”江燃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顿时让她气息一滞,差点有种合伞而去的冲动。 “想问就不用说冒昧。” 好在下一句话,多少带给她了一些心理慰藉。 每次听江燃说话,她总觉得郁闷之余,又有几分人间清醒的意味在里面。 早些年燕传会和她提到“情商”的问题,实际上她压根不是情商低,而是觉得对无关紧要的人,不需要表露自身的通情达理。 在和江燃接触的这短短时日里,她总算明白早些年旁人和自己沟通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 偏生江燃给人的分寸感和淡漠,既比她来的更彻底,也比她更发自内心的明白自身到底在做什么。 “刚才雪落之时,我尚未入睡,恍惚之间看到了有星光垂落在云水庭的方向,江宗师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燕玉情的第六感很清晰地察觉到,在问出这句话时,江燃的情绪明显有了细微的变化,心底大概有了几分猜测。 在江燃步伐放缓后,她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图。 星光垂落,十月大雪,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来看,实在是过于巧合。 倘若真的和江燃有关,那么一定是对方难以示人的秘密。 她下意识觉得对方不会实言相告,也做好了被敷衍的准备。 实际上即使江燃不说,她也不会气恼嗔怒,探询别人的秘密,本就是一件不太得体的事。 于是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燕玉情撑着伞和江燃漫步在秋景园中,除了二人轻微的脚步和呼吸,便只有风雪拂过树梢的声响。 直到走进冬景园内,雪未住,风渐息。 江燃顿足站在入口处,看着来时走过的清冷且毫无装饰的院子,已是茫茫一色,略高于水面的石板路也被白雪遮盖。 他转头看向燕玉情,见她眼中夹杂着一抹喜意,欣赏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冬景,不由将灯笼提高了少许。 灯笼的光打在脸上,燕玉情有些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隔着光瞧见江燃那一双清逸的眸子,不由调笑道。 “江宗师这风度,被灯笼一照,当真是灯下看美人,风月自多情。” 她看见冬景园中平日里为人诟病的布置,在一场雪中变得不同,心情也畅快许多。 明知道江燃是在用灯光提醒自己回神,却还俏皮的赞叹着他的气度。 殊不知,在江燃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灯下回眸的燕玉情,恰是一轮明月,天下没有第二轮。 他没有因为这样的美而失神,听到对方的调笑,也并未做出回应。 “燕玉情,你刚才所问,我想我可以回答你。” 话一出口,他没有管美人眼中的惊异,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道。 “方才你的确看见了星光垂落在云水庭中,那是由于丹药炼制成功而引动的天地异象。” 燕玉情有些懵,说实话她想过很多可能,譬如江燃手中有某个可以牵动星光的宝物,或是修炼了传闻中的绝世武学。 普通武者锤炼身体得靠气血,他直接就能引来星光炼体。 这种情况看似不可思议,不过也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可是江燃在她已经放弃探究答案的时候选择了回答,一开口就说这是炼丹引动的天地异象。 说实话,她宁愿相信对方是练了神功。 “我所炼制的丹药名为淬体丹。”江燃从怀中取出玉瓶,借着微弱的灯笼光芒让燕玉情观察。 “这是……”燕玉情美目紧盯着玉瓶中的阴影,樱唇微动,冥冥中第六感告诉她里面的东西很珍贵,极其珍贵。 “这便是淬体丹。”江燃眼角轻扬,语气中带着一种畅快,话音落罢重新收好玉瓶。 “我先前答应过你,如果成丹数量足够,可以分给你一份。”这也是他为何会选择回答燕玉情的原因。 燕玉情楚楚的眸子里掠过几分茫然,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一些。 她不太清楚这个淬体丹对武者能够产生多大的作用,只用看江燃的心情变化就能体会出来。 能让化劲宗师为之动容的东西,对于寻常武者来说,价值更加难以估量。 她甚至有种感觉,依靠这一粒淬体丹就能直接步入暗劲。 只是听江燃的语气,似乎还有言外之意。 第246章 江先生 燕玉情对江燃的态度变化,实则也就在这短短时日的接触之间罢了。 感情或许要时间上的积累,好感这东西却不需要。 现实中有些人初次见面,便觉得相互之间很合眼缘,志趣相投,顿时好感倍增,想和对方结交也正是这个道理。 江燃这类人,若说曲高和寡也不至于,可普通人跟他接触,只会产生两种结果。 要么同他的态度一样不咸不淡,这世界这么多人,谁会上赶着去和一个面瘫脸攀交情? 另一种可能性便是如夏婉婉、孔有元这种,见识过他真实一面的人,会产生极大的敬畏。 真正能无视江燃情绪和态度变化的,实际上也唯有白菲菲一人而已。 或许是出于对秦韵女儿这一身份的包容,也或许是一个老怪游历人间,见到这样顽皮和嬉皮笑脸的小辈,并不会有太多反感的缘故。 总而言之,由于这种心境和不屑于过多同无关紧要之人交流的态度,致使很多普通人的第一观感绝不会好。 沈青筠和燕玉情两人之所以会被牵动情绪,完全是因为两人有一个共性。 都是天之骄女,都是姿容上乘,二十余年人生中所见所遇皆是繁花似锦,谄媚包容。 不同点在于,沈青筠是因为偶然在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初次见面就对她当头一棒数落一通,言语之间仿佛极为了解她,又不是为了故意接近她而故作姿态。 任谁遇到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都会产生好奇心和不服输的心态。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搞得你很了解我一样。 出于这样的心理,沈青筠才会从不忿转为了好奇和探究。 江燃自身和天地灵气构建了循环,一举一动在有心人眼中那都是仪态万千。 偏生沈青筠又了解过他的出身和来历,一个经历和眼界都困囿于小小青阳市的青年,凭什么有这样的气度? 越接触越好奇,越好奇越想了解。 江燃一直未曾改变过的态度也是催化剂,让沈青筠意识到对方真不是为了变着花样想法接触自己,故而才会想探究江燃的过往。 此心一起,后续如何,便不是沈青筠所能左右的。 燕玉情则不然,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江燃是化劲宗师,同为武者,在对方面前天然便要矮一头。 再者燕传想要促成两人好事的念头并非临时起意,此前去南都见过陆神医回来后,就提到过这件事。 她和江燃虽是初见,但此前是有个模糊印象的。 在关于问情伞一事上,对方又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去卜家村找到吴小童后发生的一切,也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宗师之威。 她言辞之间称呼江宗师,其实是一种不服输的体现。 觉得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切,无非是仰仗化劲修为罢了。 直到今夜一场离奇的大雪,衣衫不整的自己出现在他眼中,也不曾见其动容时。 燕玉情终于摈弃了自身的一切光环,神仙妃也好,燕山第一美也好,并不能使她在江燃面前得到几分优待。 江宗师三个字,也从不服输的体现变得心悦诚服。 今夜一路走来,江燃言语并不算多,然而每一句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也想做这等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般的人物。 其实到这般心境变化的时候,燕玉情已经从最初碍于和燕传的承诺来接触江燃,变成了自己想要去深入了解。 动心起念来探询那如真似幻的星光垂落一事,在问出那一句话后,答案已经变得不重要。 令燕玉情未曾料到的是,在走进冬景园时,江燃似乎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选择了作答。 她知道他原本是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可是当江燃真正拿出装着所谓“淬体丹”的玉瓶时,她方才发觉,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淡然。 武学修为从明劲提升到暗劲,那是延缓脏腑衰老的前提。 脏腑和体魄的衰弱必然会影响到外在的容貌和体态,燕玉情不觉得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她亦不能。 “按理来说,此次成丹三十六粒,已经远远超出我成丹二十粒的心理底线。” 江燃收回玉瓶,迟疑少顷,还是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其实他不太愿意违背先前的承诺,即便完全可以搪塞说三十六粒丹药没有达到了心理预期,却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燕玉情美目烟波流转,暗道一声果不其然,当真还有未尽之言。 “但是……炼丹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小意外。”江燃本来准备告诉她这是道韵级灵丹,转念一想换了另外一个说法。 “这三十六粒丹药的质量太高太高,假如把它比作三十六朵花,每一朵都需要你穷尽此生,踏遍蔚蓝星采摘千万朵花,再具备莫大的机缘和气运,才能有幸撞见其中一朵。” 江燃很认真的盯着燕玉情那对瑰丽的眸子,一字一顿道:“这样的瑰宝,不是我不愿意给,而是我赠予你后,会导致心头滴血,每一次想起来都悔恨难当的程度。” “你明白么?” 燕玉情也不避让他的目光,就那样对视了数秒,清晰察觉到这一番话中不容动摇的果决和真心。 他是真的很重视这三十六粒“淬体丹”,重视到哪怕自己已经表露出极为明显愿意与之相处的心思,也不及三十六分之一。 哪怕明知用一句谎言就能遮掩过去,也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 不怕给人以背诺的感官,不怕这番话会引起自己的厌恶。 不贪于色,不滞于物,不困于情。 这就是他在这一句话中所展露出的品格,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知了一切。 没有遮掩,没有润色,就是告诉你这东西太珍贵了,我舍不得给。 这就是二十岁的江宗师啊!燕玉情美目中流光溢彩。 扪心自问,她对“淬体丹”动念的确是真,可在几秒钟的对视中读懂江燃眼神里对于武道的坚持和毫不动摇后,她的那点念头忽然就变得无影无踪。 她做不到这样不偏不倚,至始如一的坚持。 以至于她对于江燃的好感并没有因此而变淡,甚至在对方毫不遮掩内心深处最深的念头时,变得愈发浓郁。 燕玉情看着江燃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伸手掸落他肩头的雪。 “江先生。” “我见你一路行来,片雪不沾身,怎么在思索给不给我淬体丹的时候,还让这雪落在肩头了呢?” 她在江燃眼生诧异时便已经收回了手,浅浅冲着他一笑。 眉目中没有媚态横生,也看不见万种风情,仅仅是一个女子很美的笑。 武道之路漫漫而修远兮,只一心上下而求索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太过孤单呢? 江先生。 第247章 洞神灵 江燃看着燕玉情,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修真界的时候。 他所拜入的第一个宗门里,负责传授入门弟子基础功法的大师兄,也曾这样替他们掸拭肩上和头顶的风雪。 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此时此刻,竟又遇上了一个替他掸落肩头风雪的人。 即便性别不同,修为不同,这一刹那仍然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明明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事先提过的“淬体丹”并没有燕玉情的份,她的态度不但没有急转直下,反而变得微妙起来。 “江先生,这三十六粒淬体丹既然是你的宝贝,那你可得好好收着。” 燕玉情冲他一笑后,婉转莺啼道。 “再被我看见,免不得要抱住你大腿求宗师赠丹了。” 江燃感受着她语气中的那种洒脱和不以为然,不由沉默下来。 他方才已经很清晰的察觉到她对“淬体丹”的动心起念,在这短短时间内,又对其视如敝履,着实让人费解。 在自觉理亏的情况下,燕玉情哪怕表现出一些情绪,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会另想法子补偿对方。 唯独这种前一秒还心旌摇曳,下一秒就恢复如常的态度最不可能出现。 若非在蔚蓝星上,江燃肯定会觉得她心怀不轨,表面克制着贪欲,实则在内心深处谋划着杀人夺宝的事。 “燕玉情,你当真不怪我出尔反尔?”他在沉默了少顷后方才开口,语气明显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淬体丹能不能炼成,能炼出来多少丹药都是你的本事。” 燕玉情方才得到了江燃很认真的答复,因此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能沾宗师的光分到丹药的确很幸运,可这东西按你的形容,明显珍贵到我根本付不起代价的地步。” “这件事实际上也算不得出尔反尔,本来在炼丹之前,你也没答应一定要分给我。” 燕玉情本身就很容易想通一件事,更遑论对江燃的感观和寻常人不一样,故而真的在设身处地换位思考。 她一来和江燃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二来对方还治好了父亲的伤势,怎么看都是燕家欠的人情更多。 “行了行了,你堂堂化劲宗师,何必斤斤计较这种小事。” 燕玉情不是修士,即便江燃很夸张的形容了一番“淬体丹”的珍贵,她还是无法清晰认知“道韵级”灵丹到底代表什么。 于是这样的洒脱心境,又反向触动了江燃。 他还是用着修真界的思维在看待这件事,压根想象不到这世上到底有谁会在面对“道韵级”丹药时表现出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 “淬体丹不能给你。” 江燃被她一句话点通,不再纠结于丹药的事,缓步抬脚向着铺在水面的石板走去。 燕玉情微微一愣,不明白江燃怎么会调转方向往池塘中间走,他嘴上说的话反倒没太在意。 冬景园的布置出自她的手,春夏秋季的时候看着苍凉且单薄,父亲和爷爷都不愿意待在这儿。 燕山这两年的冬天,雪也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大,以至于池中有水的情况下,雪落进去很快就会消融,周围景象看上去就更显不伦不类。 今夜这一场雪大如鹅毛,池塘和院子早就被覆盖的茫茫一片,从微弱的灯光来看,其实已经达到了她心中所想象的场景。 可惜天色未明,不能一窥全貌。 江燃缓步走上被白雪遮盖住的石板路,着实让燕玉情惊诧之余,又泛起了几分异样的心思。 她款步跟在对方身后提醒道:“江先生,路隐雪中,当心失足落水。” 这纯粹就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尽管她明白化劲宗师一脚踏空也不会如常人般跌落。 说是池塘,可由于燕玉情的设计,除了通往其他院子的必要道路外,冬景园中只剩下这么一个犹如小湖泊般的塘子。 直到脚步踩在池中孤零零的小亭时,江燃方才将灯笼架在一旁。 等燕玉情合上纸伞,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不过碍于我有言在先,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燕玉情刚把问情伞抱在怀中,闻听此言心头一跳,联系上一句话,她顿时有所猜测。 未免心头希冀落空,还是出言试探道。 “还请江先生直言,所谓的一臂之力是什么?” 江燃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背对于我。” 燕玉情心头一紧,对上那一双不容置疑的眸子,还是乖乖转身,背朝江燃。 刚刚做完这些举动,便听见身后之人脚步微动,更加靠近自己。 借着灯笼的微光,江燃眼中所见,便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美背婀娜,不能增减一分的体态。 她鹅颈胜雪,身上外衫影影绰绰能窥见其内红绸亵衣,端是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燕玉情只觉身后有人的目光从上到下一一掠过自己全身,令她体颤身酥。 江燃的眼神不似她往常所感知到的那些贪婪和欲念,反而有种抽丝剥茧,把她身体每一寸都看穿的凛然。 她此时若转头看向身后,必定可以发现江燃眼底那一抹流转的光彩。 “灵犀术,神魂照见。” “洞神灵。” 江燃眸中流转的异彩,是借助神魂和灵犀术去映照燕玉情身体状况的神魂法术,洞神灵导致的变化。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 洞神灵便是查探人最根本的身体状况和三魂七魄的法术,非得是化神境以上的修士才能使用。 否则极大可能性会被旁人的灵魂所污染,并且很难驱逐这种影响。 江燃目前的修为程度,使用灵犀术撬动神魂以洞神灵之法去探究修士肯定做不到,但找到燕玉情身体上的弊端却很容易。 一眼掠过大概只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不少。 燕玉情更是不堪,那种触及三魂七魄的洞察,让她浑身都陷入了无法抑制的颤动中, 直到江燃散去洞神灵这门法术,缓缓开口时,她才从这种战栗中回过神。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江燃开口道出第一句话时,她还有些茫然,很快神情就变得又惊又喜,那是一种被人认同的欣喜。 “……独往湖心亭看雪。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江燃话音落罢,一个响指在深夜中弹出声来。 “瞬光诀。” 刹时间天地绽放一瞬光明,照的冬景园中一切清晰可见。 虽不见山,但能看见漫天白雪和池中积雪。 自远处而观,也算天地一白。 池中唯亭台一座,亭中人两粒而已。 第248章 小心思 冬景园中的布置,正是由于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带给燕玉情的巧思。 她十六岁在西子湖畔看过雪景,那种山水一色,雾凇沆砀的景象的确很惊艳。 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现今的西子湖畔,无论春夏秋冬,行人游客皆是络绎不绝。 想重现张岱记载中的场景,注定是一件很难的事。 索幸燕家的庄园够大,在她十六岁那年,趁着修葺观景园,便想着把湖心亭看雪中的场景搬到园中。 园中池塘之于一人来说,绝对堪称湖泊。 可惜文章中提到的上下一白之景象,这么多年却未曾完美的重现过。 对于燕家来说,一个观景园而已,荒废与否并不重要。 不管是燕传,亦或是燕卫国,甚至于她应该叫大伯的那位,都没有对此提出过任何意见。 燕玉情原本前些年已有了改建园子的想法,却因为问情伞的制作而搁置。 时至今日,十年已逝,院中除过燕传吩咐人种下的几株梅花外,便再没添置过任何装饰。 就在遇上江燃的这个十月,在今天夜晚的一场雪中,她依稀感觉到自己十六岁那年想象中的冬景园或许成为了现实。 碍于夜色深邃,看不清远处景象,燕玉情未曾言说有关冬景园的一切。 结果就在她转身之际,被江燃用洞神灵观照的灵魂颤动的时刻,一瞬光芒乍现。 她的的确确是看清了园中一切,远处看不真切的院墙和台阶是长堤一痕,亭外一片茫茫白雪。 天地辽阔,上下一白,唯湖心亭二人看雪。 十六岁时灵机一动的巧思在二十六岁这年成为了现实,最最重要的是,居然有人在初次走进冬景园时,就读懂了她十年前的小心思。 这是燕传和燕卫国永不会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也是阿成和庄园内的工作人员,无暇去顾及的事。 那么在洞神灵引起的身心悸动还未消散之时,辅以方才一路行来,短短几句话对江燃倍增的好感,导致燕玉情下意识觉得灵魂深处的悸动,是被人读懂的颤栗。 她甚至在过于惊喜之下,忘记了江燃的吩咐,下意识回转过身。 她发丝和衣袂皆在转身之时扬起,伴着心底藏了十年的小心思,桃花眼里是潋滟的风情和无限的烟波。 “江先生,你懂我?”她话音未落,便瞧见江燃那惨白的脸色和略有些愕然的眼神。 心境和感官的不同,造就了她担心程度的不同。 “你怎么了?”眉眼中的潋滟刚转为担忧,话音都未从檀口中尽数飘出,燕玉情就直接怔在了原地。 江燃的一只手,在她转身的时候已经有气劲流转的迹象,这只手萦绕着化劲真气,直直拍向自己。 看其高度,如果自己不转身,应该会直接落在后心窝上。 这也代表着转身之后,江燃那一只手,不偏不倚拍在了她玉峰正中,恰巧左右都被触及。 燕玉情还未曾从怔然中回神,顿觉双峰各有半边再被往下压,由于力度太过都显得隐有痛感。 “屏息凝神,感受这股气劲的行功路线和对脏腑的刺激。” 江燃见她有些分神,不由眉头微微一皱,突然转身不说,察觉到气劲入体还不赶紧体悟,反倒是愣神发呆,简直蠢笨至极。 他浑然没在意手上的触感和位置对不对劲,洞神灵本就是撬动神魂之法,使用一次对他的负担很大。 何况燕玉情不知为何会被湖心亭看雪中的句子弄得心旌摇曳,可江燃能感受到她情绪上的满足,这一瞬即逝的时机很难得。 方才即便在燕玉情转身之际能够收手,他也没有收手的意图。 江燃其实从沈青筠和燕玉情的身上,都感受到了一种对于天地灵气的亲和力。 燕玉情比沈青筠带来的感官更加强烈,代表着如果能修行,她的潜力绝对不差。 她们不但容貌家世都被天地所钟,连对灵气的亲和力也远超常人。 利用洞神灵去查探燕玉情的身体和三魂七魄,也是想乘这个机会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她有没有灵根。 江燃方才引动了五行灵气灌入燕玉情体内,在洞神灵的感知下,可以察觉到她身体乃至灵魂深处的最细微变化。 灵根这东西不是一个具体性质的东西,但是燕玉情身上只要存在任何可以留存和吸纳灵气的可能性,就可以视为拥有灵根。 最后的结果既显得可惜,也在意料之中。 修真界的凡俗之人想具备灵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蔚蓝星上更是奢望。 连燕玉情都不存在灵根,沈青筠和其他人更不可能拥有。 他自身倒是能够借助神魂采取炼体这种取巧的方法,却不能把这种方法教给旁人。 引动天地灵气锤炼肉身,控制九劫气劲的爆裂刚猛,都需要仰仗神魂之力。 燕玉情修行九劫玄功,终其一生都无法入门,就算在他帮助之下侥幸入门也会被九劫劲反噬。 江燃原本意图是她如果存在灵根,就教导对方一种进境慢,但对天地灵气需求不大的练气功法。 譬如低阶女性修士最爱的养颜诀,或是延长寿命的长青功,都是不错的法门。 蔚蓝星上这种修行环境,哪怕教给燕玉情功法,她一辈子都无法筑基。 不过这些功法炼化的是天地灵气,一旦有了成效,也能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凝练出了“化劲真气”。 如此一来也算变相补偿对方,了结炼丹之前那句不算承诺的承诺。 可惜燕玉情纵然风华绝代,美绝尘寰,没有灵根,也终归只是凡人。 故而江燃只能让她提前体会“暗劲”刺激脏腑的感受,同时将九劫气劲按照前世知晓的武学“飞花诀”的行功路线运转起来。 飞花诀是他在修真界修行之前,掌握的一门内功心法。 在蔚蓝星上无法横向对比,但可以确定比燕玉情现在修行的武学要好上不止一筹。 “江先生……” 燕玉情在听到他让自己屏息凝神的提醒后,刚喊出声,便感受着一道气劲如同灵巧的白蛇从胸口窜进体内,按特殊的路线游走起来。 她明劲大成所产生的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在如此粗大刚猛的气劲面前,简直和气泡没有任何区别,一戳就破。 那股气劲运转的速度实在太快,在她的四肢百骸和经脉中横冲直撞,很短的时间便完成了一个循环。 “记下了没有?”江燃的声音适时响起。 燕玉情有些尴尬,她平日里习练飞燕诀的行功速度如果是1,江燃方才运转的速度就是1000,饶是她天资聪颖,也只记住了不到五分之一。 “……闭目定心,先感受脏腑受到的刺激,等下我再行功一遍。” 燕玉情听到江燃这明显有些无奈和哑口无言的语气,心头又羞又气,总觉得对方只差点名道姓说她蠢笨了。 这股难为情的念头还没散去,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脾胃、肝肾都如同过电一样,酥麻到差点轻吟的程度。 “劲入脏腑的感觉……居然是这样么?怪不得江宗师会如此沉迷于武学之道。”燕玉情紧咬着贝齿,脚下发软。 第249章 蠢笨至极 江燃并不能直观感受到九劫气劲对于燕玉情脏腑的刺激有多强烈,这一丝气劲在他看来极其微弱。 燕玉情仅仅是明劲大成,脏腑对气劲的承受力达不到暗劲武者的程度,故而他根本不敢动用太大的力道,以免伤到对方。 在九劫气劲一一流转过燕玉情的五脏六腑后,江燃方才暂缓这种程度的刺激。 燕玉情此时已是骨软身酥,站立不稳,红绸亵衣下的雪肤上已是密布着层层细腻的香汗,鬓角发丝也和泛着红潮的玉容黏在了一起。 “我今日传授你的这门武学,名为飞花诀。” 江燃压根无视了眼前这足以令人绮念横生的一幕,等燕玉情从脏腑的奇妙感触中缓过神,方才再度开口。 “燕卫国说燕家的传承武学叫做飞燕诀,倒是和这门武学仅有一字之差。” 他看着眼波流转,不经意间竟有几分动人春意的燕玉情,语气变得低沉了几分。 “认真听我讲话。” 燕玉情下意识的身心一紧,扬起臻首既羞且嗔,亦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江燃这略带叱责的语气,眉梢眼角便挂上了少许不忿。 “虽只有一字之差,但若把天下武学分为一流到不入流,飞燕诀充其量只能算个不入流。” 燕玉情此刻已经逐渐适应了五脏六腑中那如同弱电一样的残余气劲,对于这番话却并没有太大反应。 天才也不能把白云剑法练成独孤九剑,九阳神功就是比巨鲸帮吐纳术要强,否则话本和电视剧中,也不会有那么多因为抢夺绝世武学引发的故事。 “我方才在你体内经脉中运转过的飞花诀,便称得上一声绝顶武学,习练至一定境界,成就宗师也并非难事。” 江燃并没有将这门武学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真能把飞花诀练到高深地步,蔚蓝星上所谓的化劲宗师根本不配称作对手。 燕玉情刚刚体验过脏腑被气劲刺激的微妙感觉,这句话又让她心生遐想。 可惜江燃从来不知道何为留情面,再度开口说出的言辞差点令她破防。 “想来你在燕家应该也是自幼习武,这飞花诀不过凡俗武学,运行经脉路线照理来说一遍也该记个七七八八,看你这模样,怕是连一二分都未曾记下。” 江燃语气中倒没有太多的鄙夷或不满,反而是用一种很淡漠的口吻在叙述一个事实。 也正是这种平淡至极的口吻,让燕玉情颇有些小情绪,也不说自己记下了两成,倒是吹捧起他来:“不错,我就是没学会。” “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二十岁便步入化劲么?我不过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区区明劲大成,安能和江宗师相提并论。” 她十六岁的小心思被眼前人猜透,又被洞神灵探视身体和魂魄,在心目中已经把江燃引为知己,言语之间难免多出几分散漫。 江燃狐疑的看她一眼,沉声道:“不要嬉皮笑脸。” 燕玉情桃花眼扑闪数下,一脸无辜。 “来了。”江燃懒得管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想着赶紧教会飞花诀,“仔细感受。” 他再度探出右手。 不是吧,又来,合着你还摸上瘾了?燕玉情心头突突直跳,死死盯着江燃的表情变化,试图找出他隐藏的图谋不轨。 可惜在不用洞神灵配合灵犀术查探她身体的情况下,江燃并未再度触碰她的身体。 修长如玉的手并指成剑,悬停在燕玉情眉心三寸之前。 九劫气劲自指间迸出,瞬息从她印堂穴中灌入。 燕玉情灵动的眼神一呆,只觉心神被这一缕刚猛的真气牵动,下意识紧闭双眼仔细感受着行功路线。 她能觉察到江燃指尖那一缕真气进入身体之后,运转的速度要比先前缓和了大半。 “看不出来这人原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燕玉情心头受用,勉强接受了江燃侧面表露的好意。 殊不知江燃此刻眉头微皱,灵犀术撬动神魂施展洞神灵对心神的影响太大。 他必须得耗费更多心神用来控制九劫劲外泄的狂暴气息,否则助人就得变成救人了。 进入燕玉情体内放缓速度是妥协之举,并非她心中所想的那样出于好意。 武学这东西在常人看来,和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等等脱不开关系。 所谓打通任督二脉,气贯周天这种说法其实不无道理。 实则在江燃眼中,武学本质上就是一个依靠能量强化肉身,挖掘自身潜力的过程罢了。 这种方式在修士看来既简陋又有着很大的局限性,故而江燃并未强行用九劫气劲帮燕玉情打通经脉。 旁人襄助冲破经脉淤塞终归是外力,这和修行也是一个道理,金丹期大修就能强行缩短一个练气修士的修炼时间,但任何宗门都不会做出这等揠苗助长之事。 他方才第一次用九劫气劲在燕玉情体内作业的时候,已经探明她淤堵和通畅的经脉。 江燃一眼洞悉全局,不用学着武者自身摸石头过河,直接便将飞花诀调整为最适合她的行功路线。 这条行功路线并不复杂,避开了所有淤堵的经脉,同时又直接完成了一个闭环,也即是真气周天。 再简单的周天闭环,也不是燕玉情掌握的飞燕决那种残次品可比。 周天循环代表着生生不息,她只用不断扩大这个循环,等练到百脉具通,真气如海的地步,莫说气劲离体十丈,便是用真气截断河流也不算异想天开。 燕玉情沉浸在这种行功之时毫无滞涩的顺畅中,只觉练功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不过很快她就感觉到进入身体的气劲尽数被收回,顿时忍不住睁开眼睛,“江先生,这就完啦?” 江燃不置可否的瞟了她一眼,“尽数记下了没有?” 倘若这么慢的行功速度燕玉情仍然记不住,他也不想再来一次。 “勉强算记住了。”燕玉情此刻的感受有点奇妙。 明明江燃的气劲已经离体,却像是存在视觉残留般的轨迹一样,她感觉能够据此复制先前的行功路线,才敢如此自信。 她语气中的游移不太明显,江燃仍然感受的分明,哪里不知道这蠢货还是没能完全记住,顿时屈指在她的头顶一敲,转身没入风雪。 “蠢笨至极。” “我用真气在你体内留下引痕,在你三次行功后便会消散,届时若在学不会,便继续练燕家的飞燕决吧。” 燕玉情抬脚想跟上去,听到对方骂自己蠢笨至极,直接站在原地给气笑了。 “宗师了不起啊!” “猜中我心思了不起啊!” “什么蠢笨至极,明明就是你的教导方式有问题。” 第250章 老燕小心 江燃来去皆是动念之间的事,方才应下燕玉情三更看雪之邀,也是碍于心中不平静的波澜。 他深知在得到“道韵级”灵丹时心境已经略有失衡,并非是修行和服丹的良机。 三更看雪,其一是猜到燕玉情深夜来访必有原因,其二则是趁此平复内心的波动。 渡劫境神魂相较于凡身何其浩渺,任何心神的轻微动荡不及时调整,最后都会掀起滔天巨浪。 燕玉情不算是一个同道之人,不过一路行来,江燃也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闪光点。 身为一个凡人,面对“道韵级”灵丹不起贪嗔念,说放下就放下的心态,也值得很多修士学习。 于是江燃才会投桃报李,看在她这一份洒脱心境上,生出窥探灵根的心思。 甚至于在退而求其次选择传授对方飞花诀时,即便两度行功她都未曾彻底领会,也还是留存了一缕真气让她参悟。 一句蠢笨至极也并非江燃故意嘲讽,只是单纯觉得燕玉情菜而已。 江燃在转身离去之际,虽然撬动神魂之力施展洞神灵带来的影响仍然存在,可他因“道韵级”灵丹而颤动的心湖,已经彻底恢复了宁静。 三更看雪。雪未停,心已定,自然归去。 …… 燕玉情孤零零的站在亭中许久,并没有急不可耐去尝试飞花诀的行功路线。 她眼神落在江燃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方才提起架在一旁的灯笼。 “有化劲真气在,倒是并不用旁人撑伞呢。”她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将这句话中的落寞冲散。 “不过长路漫漫,长夜深深,总得需要一盏灯吧。” 她撑开问情伞,左手提着灯笼,顺着来时路折返而去。 “这盏灯今夜落在亭中,竟像是映照出十年前的我。” “江先生,谢谢你治好了父亲的病,也谢谢你……懂我。”燕玉情心头柔柔的低语声好似跨越时间,和十年前的自己同频共振。 池中亭复归寂寥。 唯有一盏灯,一把伞,一个渐渐走远的人。 在她离去许久之后,两个身影才从远处走来,一前一后走进了亭中。 燕卫国无声地注视着已经看不真切的一点微光,深邃的眼底神色莫名。 霍英把玩着手中的夜视望远镜,显得有些气愤难当,脸色更是由于怒意变得有些泛红。 “老皮燕子,你看到没,这江燃看似不近美色不贪恋钱财,实则暗地里也是个小人。” 他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江燃和燕玉情两人所站的位置,气的哆哆嗦嗦,话都讲不利索。 “他大晚上把玉情约出来分明就是心怀不轨,我用手里的家伙看的很清楚,他让玉情转过身去,明显就是想从身后猥亵。” “玉情吓到全身都在发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转过身想呵斥他,结果呢,结果就被……” 霍英的眼角都在疯狂跳动,“就被一只贼手摁在那儿摸来摸去,情儿人都吓傻了。” 燕卫国轻咳两声,正欲说话,又被愤慨难当的霍英直接打断。 “最后更是并指成剑想用武力迫使玉情屈服,好在他还顾忌着这里是燕家的地盘,否则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静谧的夜色中霍英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奇怪的是燕卫国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一个气的脸红脖子粗,一个却满脸的沉着冷静。 “姓燕的,你这幅死人脸什么意思?”霍英的暴脾气一下被点着,冷着脸看向自己的老友。 “你是不是觉着情儿身体里流的终归不是你燕家的血,拿她去换一个化劲宗师很划算对不对?” 燕卫国再怎么淡定,被人说成这种德行也忍不住暴躁起来,“放你妈的狗屁,塞了一肚子臭狗屎就知道满嘴喷粪!” 霍英怒极反笑,看着穿的整整齐齐,气派非凡的燕卫国,迷踪拳劲迅速贯穿四肢,兔起鹘落便一拳砸了过去。 “你踏马疯了?” 燕卫国纯粹理解不能,瞠目结舌之下用飞燕诀的轻身技巧往后撤了半步,再用巧劲推开了霍英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早就看你这厮不顺眼了,明明前两年你推一把,燕承就能更进一步,你偏偏要做缩头乌龟,吾简直引以为耻。” 霍英见他避而不战,一边冷笑,一边吐沫星子乱飞道。 燕卫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才没被这个蠢货气死,见他券拳劲刚猛,怕被逮着一顿胖揍,急忙绕到亭柱后方。 “你到底姓燕还是姓鸡,只晓得仓皇乱窜!” 霍英哈哈大笑两声,劲道由双臂窜向双拳,一套乱披风拳法疾风骤雨般捶在了亭柱之上。 嘭嘭—— 咔嚓—— 前者是拳头打在实木上的沉闷响声,常人的拳头打出这么大力道,早就鲜血淋漓不止。 可是暗劲巅峰的武者脏腑和体魄已经锤炼到了动劲犹如精钢的地步,故而直接将木柱砸的从中裂开,发出了随后的声响。 正在哈哈大笑的霍英顿时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环顾四周,笑声直接被憋回了肚子里。 完了完了!这下有的跟情儿解释了。 燕卫国好悬松了一口气,还没站稳就发觉由于身前的木柱被砸断,上下的相互作用力导致亭子开始朝这边倾倒。 他下意识便施展飞燕诀往旁边跃去,免得被砸个正着。 “老燕小心。” 霍英见亭柱被劲道破坏,同时由于自己的剧烈捶打,导致重心发生了变化,立刻开始倾倒,顿时又担心起燕卫国来。 燕卫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纵身用手来抓自己,无语之下有种想要发出“你不要过来呀”的大喊。 原本他发力一跃直接就跳上了石板,这下被霍英伸手的力道影响了平衡,直接失去重心掉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积雪下面不是地面,于是燕卫国只能无助的坠进了池水中。 “卧槽,老燕你咋脚下打滑。”霍英也跟着跳了下去,一把拽住眼神无光的燕卫国肩头,几个起落两人便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了岸上。 还没等来燕卫国回话,霍英便眼睁睁看着池中亭盖倾斜了大半,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偏生并未完全倒塌。 这还不如直接坍塌了好。 霍英有些欲哭无泪。 “霍英,你踏马真是条疯狗。”燕卫国粗犷的吐了一口唾沫,完全维持不了自身的涵养。 “别瞎嚷嚷,玉情的事儿到底怎么解决?”霍英摆摆手,眼含不善,“我先表个态,这事儿必须得看情儿自己的态度。” “江燃若是威逼,或是挟恩图报,我绝不答应!”他眼神凝重的盯着燕卫国,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第251章 实话说 “老霍,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玉情跟着承儿一家去西子湖畔赏景的事?” 燕卫国和霍英刎颈之交,根本不会介意对方刚才气到动手的事。 他也没有避开对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在对视着沉默良久之后,方才缓声问道。 霍英脸色一下变得阴森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寒意:“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提这件事么,你这一提,老子恨不得直接提刀宰人。” 燕卫国用手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倒也不觉寒冷,“吕家老爷子和我关系不错,他的孙子也算良配,可谁能料到承儿好意想促成的一桩婚事,直接葬送了燕吕两家的交情。” 霍英闻听此言,丝毫不觉得愧疚,反而有些嗤之以鼻:“这事儿怨不着我。” “我从小看着玉情长大,十年前若非燕承跪地相求,吕修云那个兔崽子当场就得去见阎王。” 燕卫国苦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你打伤了吕行舟的宝贝孙子,两家也不至于闹到割袍断义的程度。” “怎么着还怪起我了?”霍英冷哼一声,“你要是心有不甘,当时干脆直接抓了我去跟吕家赔罪更好。” 燕卫国一时无言,半晌后颇为认真的看着他道:“吕家固然重要,也不及你我刎颈之交啊!” 霍英哈哈大笑,拍的他后背通通作响:“别慌,等哪天霍爷爷觉得活腻歪了,临死之前肯定去吕家杀个血流成河,帮你了了心头夙愿。” 天空中风雪渐停,渗人的寒意也慢慢消散。 燕卫国看着坍塌一半的亭子,有些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碍于承儿和传儿之意,玉情也不会过于抗拒。十年前吕行舟的孙子如果再多一些耐心,怕是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抱踏妈个瘪犊子。”霍英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你叽叽歪歪到底想说什么就赶快说,你不嫌冷我还嫌冷。” “几十年都没改掉你这个火爆性子。”燕卫国见他又要胡言乱语,忙抬手拦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我和传儿的想法很简单。” “江燃并非出生世家,牵扯不到那么多利益纠葛,且又是化劲宗师。” “不管是从玉情不愿争名夺利的角度出发,还是燕家有朝一日在烈火烹油的盛景中衰败,一位宗师也足以护持住她。” 燕卫国言简意赅的一番话,总算是让有些不着调的霍英陷入了沉思。 “诚如你先前说的话一样,我不是不愿意去推承儿一把,只是在这种局面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也不管霍英眉头紧锁的模样,言语之间一直在分析利弊。 “这一把若推的时机不恰当,就会像你刚才原本打算伸手救我,反而害我入水的情形一样,好心办坏事。” 霍英琢磨了半天,恍然大悟想明白关键点。 “你说了半天,不就是想乐见其成,打算对今晚江燃在这冬景园中欺辱玉情的事不管不顾,对也不对?” 燕卫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不过经由对方的口说出来,总觉得听着不是个滋味。 “倘若错过江燃,怕是此后再也遇不见一位二十岁的化劲宗师了。”他斟酌着言语道。 “玉情和他结缘,无论是对自己,亦或是对燕家,都算得上一件幸事。” 霍英久久无言,看着湖中将倾未倾的亭子好半晌,方才顺遂本心做了决定。 他蓦地转身往寒枝园所在的方向行去,埋着头一言不发。 燕卫国苍劲的老脸上神色复杂,到底未曾阻拦。 直到快走出冬景园时,霍英脚步微顿,并未回头。 “老燕,你做什么决定我管不着。”他语气低沉,尽是果决。 “江燃如此折辱玉情,我这口气顺不下来。”霍英完全是把燕玉情当成亲孙女在对待,也不想权衡那么多利弊。 离了化劲宗师又如何,这些年玉情深居简出,早就绝迹于清川金海的世家圈子,谁会不长眼为了个女人跑来触燕家的霉头? 燕卫国担忧的那些事,在霍英看来完全便是子虚乌有。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当爷爷的,要给燕玉情撑腰。 “玉情但凡有半点不愿意,今夜霍某便要问道宗师!”霍英此前在云水庭中已见识过宗师手段,知道自己绝非对手。 燕卫国遥遥看着他的背影,终究忍不住开口:“少年宗师,杀伐心何等之重……你会死的。” “无非一死而已。”霍英嗤笑一声,“你不敢得罪宗师,我敢!”、 “十年前你勃然大怒打伤吕修云,害的燕家和吕家反目成仇。”燕卫国快步向他走去,边走边说。 “你明知自己若死在江燃手中,便是在逼我与他决裂,还要……” 刚迈出几步,便发现霍英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早就没了踪迹。 燕卫国站在原地,揪心无比的叹息了一声,“老霍啊老霍!” 他心知自己能够接受江燃对玉情的心怀不轨,毕竟两人结缘利大于弊,这其间过程并不用细究。 却无法接受老霍死在江燃手中,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他也绝不会再想着如何去拉拢一位化劲宗师,只会想着如何报仇。 霍英用命去赌。 替玉情赌一个称心如意。 …… 燕玉情提着灯笼回到寒枝园时,风雪已停。 她将问情伞直接搁在书桌上,用笔再添新墨,款款而书。 “江燃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看上去很成熟,却能和十六岁的我形成共鸣,只能说一句十分幼稚。” “能读懂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心思,说明他骨子里仍是个惨绿少年,等我再观察观察,看看他是不是故作成熟,端着宗师态度。” “湖心亭看雪,这篇文章已多年未读,今夜再闻,依然历历在心。” 她思绪纷飞,想到哪笔锋便落在哪。 半掩的窗外忽然出现了一张阴森的人脸,燕玉情不经意的抬头倒是被惊了一跳。 发觉窗外的人是霍英后方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娇嗔道:“霍爷爷,您大半夜不睡觉,又在乱逛,吓得我魂都快没了。” 她话音落罢,方才觉得气氛有些沉闷,霍英竟一言不发的用很难以言说的深沉目光盯着自己。 “玉情,你实话跟爷爷说,江宗师……江燃那厮,是不是欺辱你了?” 正在疑惑之时,霍英突兀的一句话,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亭中一幕。 顿时玉容潋滟,朝霞淡淡,眉眼中七分羞恼,三分窘迫。 第252章 化灵为神 云水庭中,青石顶上。 江燃负手而立,看向深邃夜色的是更深邃的目光。 “火木之精气在不断回升,再有少顷,这雪便停了。” 旁人对温度的细微变化并不敏感,他却敏锐觉察到被天地灵机抽空的火之精气,已经在其他区域的灵气回涌下逐渐复原。 这便是天道轮转,四时更替,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江燃站在青石顶端,静静地等待着风停雪止。 仅仅从从体表逸散出去的九劫真气,便使得他身周形成了三尺真空地带。 神魂早已归于沉静,不生半点涟漪。 他逐渐与天地间的一切和光同尘,竟似与足下青石融为一体。 在风雪将定的那一刻,江燃眼中泛起一丝精芒,蓦然紧闭双眼,九劫气劲牵动怀中玉瓶悬浮在身前。 无休止运转“得气知春”灵法让神魂捕捉到了一瞬契机,正是他服用“道韵级”淬体丹的良时。 玉瓶中一粒丹药跃出瓶口,在丹中灵性即将解开枷锁绽放初万丈灵光之际,直接被九劫气劲推进了江燃口中。 江燃未曾睁眼,只觉天地复明。 导致发生这一切的原因,正是由于这一粒“淬体丹”的入体。 他此刻几乎能清晰察觉到天地间的一粒微尘是何种特质,是圆润亦或有棱角。 脚下的青石在酣眠,积雪的生命在流逝,甚至连一缕风也有模样。 定境,常定,入微,觉尘,见山海,窥真,定风波,此为心神七境。 心神七境和神魂有一定关联,可是关联并不算太大。 神魂是神识和魂魄的统称,神识这东西前身叫做灵识,也即从筑基境开始掌握,结丹境能够常规化使用的,六识以外的力量。 灵,便是灵光,冥冥中觉察的意思,识,即是将这种冥冥中的灵光修炼为可以任由修士利用的感知能力。 修士凝练元婴后,便可以将元婴作为灵的载体,这个时候的灵识对于元婴来说,就类似于人本身的五感六识,变成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元婴修士为何面对低层次修士会形成完全辗轧的局面,究其原因便在于元婴期的灵识几乎等同于永固在修士身上。 除非连元婴中的最后一点法力都耗尽,否则灵识一直都在运转,不存在延时动用的可能性。 针对于元婴修士的敌意和偷袭,在进入对方灵识感知范围的那一刹那就会直接暴露在阳光下。 可惜灵识依然有局限性,会受到天地灵气的制约,亦或是天地灵机的影响。 天地灵气不够充盈或过于充盈,都会导致灵识在某种程度上获取信息的失误。 若有人利用阵法和秘术扰动天地灵机,更是能做到直接遮蔽灵识感知的程度。 元婴修士在遇上这样极端的情形时,也唯有用眼睛去看,耳朵去听,增强五感六识来获取信息。 神识则不一样。 元婴之上的境界名为化神,准确来说,便是化灵为神。 化神之法玄而又玄,不存在任何一种固定的化神方法。 元婴中承载的灵性,是假借天地之灵性襄助己身。 化神则不然,所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 此神便谓人之内在和最初的本质,往大了说便是自身。 化神,便是感悟天地之灵中的那个“一”。 借假修真正是如此,借假是暂借天地之灵这个“假”来襄助自己找到自身最根本的灵。 天地之灵终归是属于天地的,唯有自己的“一”才是属于自身的灵。 化灵为神,修成化神,才算初步踏出修行到“真实”的第一步。 这也是为何修士总会把修为高于自身的前辈,称为真人的缘故。 不管是金丹真人,元婴真人,甚至化神期都可以称为真人,对方只会觉得欣喜,不会有半分愠怒。 至于老祖、天君这种称呼,只是一些家族势力小辈吹捧的称谓,反不及真人二字的分量。 开玩笑,化灵为神才得一点“真”,旁人高呼一声真人,跟直接跪着磕头喊吾皇万岁有什么区别? 搁在江燃这种渡劫境大修眼中,化神境界之下和蝼蚁也并无两样。 化灵为神,便有了重修第二世的可能性,那是完完本本带着“真灵”转世重修的可能性。 即便能够真正在第二世中觉醒真灵,寻回前尘记忆的化神修士万中无一,也不是所谓兵解和夺舍能够相提并论的。 因为真灵转世重修,并非仅有一世机会。 真灵有着一个真字,也是修行为真实的第一步,这个真便代表着百世轮回,此真不灭。 只要有一世轮回寻回本真,那就能重活一世,再踏仙途。 神识和灵识都是修士超脱五感六识之外的探知手段,区别仅仅只有一点,那就是神识不会受到天地灵机的影响。 灵识是假借天地灵,神识是修士自身得“一”化灵为神,自然不受天地灵机桎梏。 三魂七魄随着修炼会逐渐增强,神识也会小幅度的得到提升。 心神境界却全然和这些东西无关,神识和修为都是需要修行的东西,心神境界只用一个悟字。 心神七境中每一个阶段的称谓并非随意取名,定境和常定无需赘述,此后的入微,用一句话概括便是既能天宽海阔,也能感知到天地间的每一粒微尘。 可哪怕能感知到天地间最渺小的微尘,从心神感官上来说,也是千篇一律别无二致的。 当心神达到觉尘境界时,就能察觉天地间哪怕一粒微尘的不同之处。 达到这个心神境界的时候,修行功法再不会有阻碍,甚至能在一些细微处对功法做出适应自身的改良。 江燃的心神境界便在觉尘之境,这个心神境界对于化神期,甚至于返虚期勉强也说得过去,搁在渡劫期修士身上便显得有些不够看。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前世在修真界中,前中期的修行可谓是稳扎稳打,之所以能在短短六百年之内踏入渡劫期,究其原因应该和两世为人脱不开关系。 常用的化神之法是体验人生百态,于红尘万千中寻“真”,亦或勘破生死。 简而言之就是化凡和闭关假死。 化凡就是游历红尘,忘掉自己元婴期修士的身份,这是一个时间跨度极长,甚至需要三番五次尝试的方法。 闭死关最危险的地方在于,很容易把假死变成真死。 把一身修为尽数锁进元婴,体验肉身迅速的苍老和衰败,找寻死亡中的一线生机。 这种方式一个操作不慎,肉身直接废掉,那就只能兵解或是夺舍了,不过也就再苟延残喘一些岁月,寻不到真,终归会烟消云散。 故而大部分元婴修士都是首选化凡,在寿命将近的时候还未能成功,才会尝试去勘破生死。 江燃短短六百年就修炼到渡劫期的原因,便在于化神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也许是两世为人的缘故,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压根没去化凡,也没有去闭死关,按部就班修炼到元婴巅峰,莫名其妙就晋级了化神期。 正因如此,他的心神境界,才比正常达到渡劫期的修士,要低了一个大境界。 第253章 心不甘情不愿 江燃其实也反思过,是否由于晋阶化神期过为顺利的缘故,才会导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沉淀心神力量。 神魂强度哪怕在绝巅法的影响下比寻常渡劫修士更高,修为法力也是如假包换的渡劫修士。 在涉及心灵根本这种无法取巧的力量时,他也唯有顺其自然,找不到任何能够速成的法子。 修真界里的渡劫期修士,绝大多数心神境界都停留在见山海的第一重,知山是山,知海是海。 极少数人步入了第二重的山非山,海非海之境,至于达到第三重山复山,海复海心神境界的渡劫期修士,修真界中根本见不到。 达到见山海的第三重心境,渡劫成功的几率足有九成八。 除过江燃之外,几乎所有的渡劫期修士,皆是不管是与非,一心游历天下红尘,参悟本心的存在。 有幸悟透的渡劫期修士,就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选择渡劫。 江燃在步入渡劫期时,也有着重新体悟化神之路,用很长的时间把心神磨到山复山的境界后,再去渡劫的打算。 不料最终却落得个自爆“剑符”,身陨道消的下场。 他倒也无惧于重走一次修行路,哪怕这一次并不一定会像前世那样畅通无阻的修炼到渡劫期。 直到这一粒“道韵级”灵丹吞服入体,且不提被天地灵气凝练过的药力,仅仅是十个呼吸间的收获,便让他明白何谓“道韵”。 那是能够直接跨越肉体,突破进神魂海最底层,映照出人类最根本最极致心灵之光的力量。 道生一。 “一”即是最本质的心灵,是化神期必须要领悟的东西。 道韵级灵丹,竟是具备直接强化这个“一”的能力。 这一丝道韵,将他的心神拔升到超越见山海第三重境界的程度,达到了修真界传说中的心神第六境——窥真。 窥真,是窥见真实的意思。 修士穷极一生,无非追求一个修成真实。 那么真实是什么,化神期可得一点“真”灵,返虚期能够凭借这一点“真”堪破虚假,渡劫成功便可霞举飞升。 这些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真”。 故而真人这个称谓,只是万千修行者对不可捉摸前路的一种希冀。 没有修行者可以解释何为“真”,哪怕是渡劫期大修,也只是修“真”路上走更远的先行者。 心灵之光在道韵的影响下,使得江燃在十个呼吸之间,窥见了身周尺寸之地的真实。 他无法准确描绘出这种心与道合的感受,大抵只能用无所不知来形容。 有句话叫做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究其根本原因,便是在于“真”的存在。 外形内在,甚至于三观都有完全一致的可能性,唯独万物之“真”,才是区分相同与不同的唯一锚点。 江燃在这十个呼吸之间,就洞悉了身周万物的“真”,如果有足够的法力,他就能完全复刻出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乃至一株草,一棵树。 他窥见了真实。 十个呼吸之后,江燃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悠远深邃,化作了极度的茫然。 “灵犀证吾。” 在眼中茫然即将侵蚀仅剩的清明时,江燃轻咬指尖,在渗血之际,一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霎时间沉寂的神魂海开始翻涌起惊涛骇浪,他眼中神色在茫然和清明之间反复不定。 直到灵犀术勾连天地,映月石中流光一闪而过,这变换不定的神情才终于变得正常。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居然浮起了一丝后怕之色。 “借丹中道韵,以身合小天道,竟差点迷失本心。” 四时轮转,日升月落,这些往复循环的至理,即为“小天道”。 至于传闻中的“天道”,只会在一种可能性中现身。 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机无限叠加,全数叠加完毕后形成的唯一灵机,便可以视作“天道”。 可即便只是借助道韵融入小天道中一瞬,江燃也差点被那浩瀚到如同恒河沙数的信息所淹没。 假设筑基修士的修为,功法一类的信息含量是一,化神期修士是一千,那么这一瞬他感受的数据总量,近乎千万级别! 若非他神魂已得一点“真”,以此为锚点借灵犀术交感天地之机将他拉回现实的话,等心神彻底被小天道同化,便等同于生死道消。 “一瞬窥真,几乎将我的心神境界推升了一大截,让其彻底维稳在了觉尘之境,不再有退转的可能性。” 江燃到底在修真界经历过无数生死一线的危机,很快便将先前的凶险抛之脑后,转而体会起方才的收获。 “我重生在六百年前的蔚蓝星上,之前总觉得身躯和凡心属于这方天地,神魂和心神本质却有种无法相容的不和谐感。” 他在修行九劫玄功之后,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种不协调之处。 像是一张拥有一千个小模块的拼图,其中九百九十九个都是严丝合缝,仅有最后的一块批次不同,导致了肉眼难以察觉的误差。 “这一丝道韵,竟将天地规则的排斥变弱了几分,再服用几次,我的身与神魂,心灵本质就会彻底融入此方世界,成为真正意义上那个六百年前的我。” 利用绝巅法也可以做到瞒天过海,让天地规则忽视这种不和谐,可终归是一戳就破的假象。 道韵则能彻彻底底冲刷掉心灵本质中的岁月痕迹,哪怕是天上仙人,也掐算不出他有修真界一世经历的跟脚。 …… 寒枝园中,玉情窗前。 霍英瞧见她那既嗔且恼的情绪,哪里不知方才在夜视望远镜中所见并没有看错,顿时一双老眼中满是怜惜。 “玉情,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燕传和老燕想要结交化劲宗师的愿景,即便再怎么抗拒,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流露半分。” 燕玉情手中的笔直接顿住,愕然抬头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他,不明白对方怎会突然语气沉重的讲出这番话来。 霍英见她语滞,不由更是心痛万分,一字一顿道:“老燕有他自己的想法,那小子又是燕传的救命恩人,他们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江燃欺辱无动于衷,我却做不到!” 也不待燕玉情回话,他眼含决然,心存死志:“试图挟恩图报,以势压人来逼迫我家玉情,即便他身为化劲宗师又如何?” “玉情,既然你心不甘情不愿,爷爷拼着这条老命,也要让江燃滚出燕家!休想染指于你!” 他话音落罢,转身欲走。 燕玉情冰雪聪明,哪里不知这其间必定有着误会,却也怕霍英愤而出手,届时最好的结果也得被江燃打成重伤。 此时出门去拦时间上也来不及,回想着亭中一幕,江燃离去时返身折入风雪中的孤独,也不知是情急,亦或盘桓在心头许久。 总归她玉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臻首探向窗外,声音宛转悠扬。 “倘若我心甘情愿呢?” 第254章 等燕山事毕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燕山这一场雪,来得比往年要早三四个月。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这雪落下的范围,从卫星图或者高空看去,便形成了一个很规则的圆形。 积雪和气温降低最多的地方,便是这个圆圈的中心燕北区。 “本台消息报道,十月五日凌晨,燕北区及其接壤的尚兴区,罗亭县等地,由于气温变化导致异常降雪,据专家分析,不排除是因为大洋彼岸冷空气对流引发的缘故,叽里呱啦……” 燕北区某家属楼中,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李彤妮一脚踹开地上的外卖盒,嗤之以鼻的讽刺道:“这些砖家叫兽又出来吸引仇恨了,还踏马大洋彼岸的冷空气,咋不说有人修仙呢?” 她长相属于中上水准,是很标准的网红脸,鼻梁和眼角在老手看来,可以发现很明显的医美痕迹。 从穿着打扮和房间的陈设来看,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她的工作性质,是网络平台上的女主播。 李彤妮将桌上没有吃完的隔夜外卖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伸手搓了搓脚丫子放在鼻子上嗅闻了一口,露出一脸上头的表情。 她看了眼投影电视上的时间,顿时着急慌忙的洗漱一番,再想办法遮掩了一下浓重的黑眼圈,赶紧登录平台开启了直播。 黑屏时的后台人数显示为四十多人,在直播间的画面呈现后,人数开始不断往上跳动,最后停留在六百多人上下。 “咳咳,小彤昨晚加播了一个半小时,熬夜太晚来的有点迟,抱歉抱歉。” 美颜一开,中上水准立马变成了手机画面中的网红美女,配上她炉火纯青的夹子音,立时引得弹幕疯狂刷屏。 “彤妮彤妮,我在这看了半小时黑屏了,生怕少看你一秒。”网络舔狗并不知道女神前一秒还在抠脚丫子,只是嗷嗷乱叫表达着自己的忠心。 “兄弟们,才看了彤妮三秒钟,我就完事了,是不是没救了。” 李彤妮恰巧看到了这条弹幕,内心鄙夷且嫌弃,不过表面上还是一脸人畜无害,柔柔弱弱的可怜样。 “彤妮,燕山市下雪了你知道不?” 一些无意义的弹幕中,突然有一条加粗的金色弹幕悬停在屏幕上方,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几百个成天看着她直播意淫的下头男,也比不上发出这条弹幕的款爷。 “亮哥消息这么灵通呀,我也是早上迷迷糊糊起床拉开窗帘,才看见外面下雪了呢……”她娇滴滴的回应着土豪金主的询问。 “哪位雕大的能告诉我燕山市在哪?” “我雕大我知道,燕山市隶属清川省,按地理位置来说,最少也得阳历一月才会下雪。” 说省份很多人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在哪,单纯拎出来一个市,也的确不太清楚。 “彤妮,今天别窝在屋里唱歌打游戏了,带兄弟们去参观参观啊!”有弹幕提起了建议,瞬间引起很多人的附和。 李彤妮尚在犹豫,昵称【亮】的土豪也发表了意见:“彤妮今天就来一场户外直播吧。” 跟着弹幕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条全频道的礼物公告。 她看着价值一万元华夏币的礼物特效,以及突然涌入直播间开宝箱的路人。 压下心头喜悦,媚眼如丝道:“谢谢亮哥的礼物,您和大家想看户外直播人家肯定会满足得啦,用不着这么破费。” “兄弟们不行了,彤妮这小眼神,我又出来了……” “彤妮说话就是中听,不像某些女主播,鼻孔都翻到天上去了,成天就知道讨要礼物完成任务,跟踏马妖艳贱货一样。” “你都出来了我得跟一发,另外兄弟说得对,彤妮绝对是茄子直播的一股清流。” 李彤妮看着弹幕对自己的夸赞,心中很是受用,可受过严格绿茶训练的她仍是一副受宠若惊且惶恐的表情,仿佛真觉得这些礼物受之有愧一般。 “既然大家都想去看雪,那咱们就立刻出发。” 她将手机固定在支架上,将摄像头凑近一些比了个耶。 正思索着要去哪里直播的时候,突然看见在燕山市下雪事件解读完毕后,电视画面中出现了一张卫星图,名称是“燕山市降雪范围示意图”。 图片一闪而过,不过李彤妮看得清清楚楚,降雪范围就是一个圆形,中心是燕北区。 她心下顿时有了决定,直接去中心地区,再搞点噱头。 想了想直接把直播间的名称改为“百年一遇,彤妮带你探寻燕山十月下雪的真相”。 …… 燕家,云水庭中。 江燃感受着体内汹涌的九劫劲,眉眼中比刚来燕山时畅快了不知多少。 凌晨仅服丹一粒,不但令心神境界彻底稳固,也因为身合小天道的缘故,导致能够撬动的神魂之力变得更为充沛。 这种撬动是他自身能够动用神魂之力的上限,原本在他的修为提升之前,这个上限很难提升。 不过在道韵级灵丹的效果下,也变成了轻而易举之事。 九劫玄功的修炼进度也被推升了一截,按他的估算,再服用两粒“淬体丹”,赤金体就会直接大成,届时他便可以着手进行青罡体的凝练。 江燃无需在赤金体大成阶段停留,去掌控提升过快的力量。 他哪怕修为尽失,也曾是掌握过移山倒海神通的大修,赤金体大成那点微薄之力再强大十倍,也不存在失控的可能性。 “修为的提升反倒是次要的事,余下三十五粒道韵级灵丹尽数吞服后,也许能让我以凡人之身,跨入见山海的心神境界。” “另外道韵牵引的并非普通的天地灵气,而是小天道往复循环,亿万年周而复始的灵气,或许我可以借机尝试练气法的修行。” 江燃算不算修行天才不太好说,好歹身为渡劫期修士的眼界做不得假。 吞服道韵级灵丹这种情况虽然从未曾经历过,但他已经在为下一次的服丹做准备。 不能修行练气法的根本原因在于灵根问题,可是假借道韵之力,让练气法入门也许有一定的成功率。 在后返先天之前让练气法先行入门,在配合灵犀术和映月石,他施展法术的局限性就会更小。 想到映月石,江燃不仅回忆起余诗雅口中的另一半玉珏,也即暖阳石。 “得问问燕传让他在北缅找的人找到没有,燕山事毕,天地灵机送来的这份大礼足够支撑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修行耗用,找寻暖阳石下落一事,也应提上日程了。” 第255章 后遗症 江燃倒也没急着去找燕传,对方要是有办法把人直接救出来,那等余诗雅的弟弟回国,暖阳石自然也就到手。 要是人被困在北缅,燕传的手也伸不过去,那他也不可能现在就飞过去找人。 多少得调查到余诗雅弟弟的大概信息才行,否则就这么一头扎进北缅,跟无头苍蝇也没两样。 再者燕山一行,起阳枝已经到手,不过由王盛源牵连出来的一系列事还没彻底解决,他暂时也没打算离开。 王盛源清早已经发消息说今天会去清雅园见刘军,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必然能够抓到一条大鱼。 他服丹融道只经历了十个呼吸,平复心境和消除道韵的影响却足足用了将近两个时辰,现在根本没有继续修炼的念头。 修行的确一日不可懈怠,却也有个过犹不及的道理。 很多炼气期的低阶修士,就是太执着于每一日的法力增长和变强,以至于落入修炼陷阱之中,迟迟无法铸就道基。 法力和修为的增长固然重要,不过一味执着追求这些外在的东西,只会堆出一个空有法力修为的空壳。 炼气期的法力再怎么浑厚,也绝对比不过铸就道基的修士,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至理。 哪怕修行绝巅法,也不可能打破阶级的压制。 性命同修,才具备成就化神的基础。 阴阳、动静、水火,修行中方方面面的事都有两面性,劳逸结合,事半功倍的道理正是如此。 江燃眼中的疲惫他自身可能察觉不到,不过旁人细看之下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触及心灵本质的“窥见真实”,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臆想的景象。 道韵既对心灵根本具有强化效果,也会相应的造成损伤。 正如凡人饭吃太饱,就会腹胀的道理一样。 江燃已经决定,在心神本质彻底恢复正常以前,不会再服用第二枚淬体丹。 心灵根本比之神魂都更为重要,他必须得克制身合天道,一瞬窥真的诱惑,否则“道韵”灵丹,很可能会成为一碗噎死人的饭。 他将清晨送来的景阳泉水取了少许煮开,打开一罐用红纸贴着盖子,上书“美人香”的红茶,拿着镊子一根根挑出顺眼的茶叶。 等一杯茶泡好,已经快过去了三十分钟。 江燃端着茶盏,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书架上的藏书很是丰富,诗词散文最多,其次是史书,还有一些较为经典的名家着作。 “上次的三国演义看到哪一段了?”他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江燃便下意识一怔。 自化灵为神后,他日日夜夜所见所闻和经历,根本不存在记忆模糊的可能性。 任何时候只要想调阅,都会瞬间回忆起记忆中发生的一切。 他悠闲且极具耐心的泡好一杯茶,本打算在书房中找本书读一读。 不料书架上的三国演义唤醒了他先前在南都的记忆,可让他心神失守的原因在于,本该在回想到当时场景,一切都会清晰明朗的记忆画面竟产生了局部的朦胧态。 他一个拥有渡劫期神魂,觉尘心境的非炼气期修士,居然发生记忆衰退的现象。 江燃并没有惶恐或显得无措,微皱着眉头坐下,将手中茶盏放在书桌上。 尽管他从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甚至在修真界数百年中也没有听闻过,哪个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会遗忘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三国演义看到哪一段不重要,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来才重要。 江燃在落座时,已经通过朦胧态之外的清晰印象,补全了这细微的模糊之处,知道自己在南都看到了第七十回目,猛张飞智取瓦口隘,老黄忠计夺天荡山。 问题在于这不是他的本能反应,是在察觉记忆模糊后采取的应对措施。 那么…… 江燃嘴角轻扬,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浅到难以察觉的笑, 他似乎觉得这个现象很有意思。 深夜服用道韵级灵丹时,施展过的妙术再度重现,他一指点在眉心。 “灵犀证吾。” 他在低吟出这四个字时微阖双眸,一个呼吸后又再度睁开,眼里的疑惑更深。 “灵犀术勾连天地,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心神本质也对我的呼唤产生了回应……” 心灵之光映照着每个人最底层,最根本的真实,用灵犀术问心,便是一个自证真实的过程。 化神期在心神本质中修炼出的这一点“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迷惑与影响。 “我并没有陷入幻境,也没有受到天地灵机的影响。”江燃深邃的眸子紧盯着杯中茶水,觉得有些棘手。 “莫非是身合小天道带来的后遗症?”他眼神闪烁,不太确定这个猜测到底对不对。 “道韵级,即便在修真界,往前细数一千年,也没见过这种灵丹的记载,根本没有任何信息可供参考。” 这就是难题所在,他服用了无人亲眼所见的道韵级灵丹,也遇到了化神期后,绝不会遗忘记忆的离奇局面。 两者都具有唯一性,也即是说想要找出原因,亦或解决问题,都只能依靠他自己。 也许还有另一种办法……红茶汤色鲜亮,几乎能倒映出江燃眼中那一抹冷光。 让凡人服用一枚道韵级灵丹,观察道韵对于心灵本质的影响。 不过在几个呼吸之后,服下道韵灵丹的凡人,就会彻底迷失心智,感情、性格,乃至最根本的心灵之光,都会被小天道同化为天地轮转的印记,最后陷入恢弘的信息流被冲刷到渣都不剩。 “不妥不妥。”江燃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道韵级灵丹何其珍贵,他连燕玉情都不愿给,何况是用凡人来做实验。 起身抽出书架中的三国演义,正欲打开之际,余光突然瞥见书架旁边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或大或小的木料。 他眼神微亮,立刻明白这些木料的用处。 在修真界初入宗门时,磨炼心境也会用这种耗时且极费心力的法子——木雕。 抽出半截的书册被他推了回去,俯身在木料中挑选了一块巴掌大,三指宽的木料,看纹路应该是银杏木。 其中还有楠木、红木和紫檀等较为名贵的木料,却不太合他眼缘。 “粗略算来,也有四百多年光景没碰过木雕了,也不知手艺生疏没有。” 江燃看着工具箱中各式各样的精致刻刀,选择了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柄平刀。 于他来说,万缕千丝,一刀足矣。 第256章 好喝 江燃手中的这块木料是一个略有些不规则的圆柱体,在细细的端详片刻后,他直接开始动刀。 底稿和辅助线一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纯粹是多此一举的东西。 雕木雕石,雕金雕玉,炼气期至筑基巅峰,整整八十六年研习雕工,只为对心境的磨砺,每一种雕刻材质都已烂熟于心。 木雕的刻刀并不止平刀一种,通常还要配合一些其他刀具的使用。 只是在江燃手中,一把平刀却被玩出了花来,每一次落刀都恰到好处,引得木屑纷纷扬扬洒落在桌面上。 他的手比最精巧的仪器更稳,力度更是轻重自如,以至于在旁人手中颇为费事的雕刻,变得既轻松又写意。 只用了数分钟而已,手中木料已有雏形,看身形是一位女性。 “萧师姐,此时的你,也应该刚刚拜入清风门不久吧?” 他手中木雕的形状,伴随着心中低语愈发清晰。 飞扬的裙角,窈窕的身段一一在刀下成型。 他之所以雕刻萧师姐的模样,并不是对其有爱慕之心。 这位师姐,在他炼气期的时候,教会了他用木雕来调整心态。 石雕玉雕等等,便是多年后他触类旁通,自行领悟的窍门。 萧师姐在修炼至筑基巅峰,晋升结丹的前一刻,领取了一个宗门任务,只为凑够贡献换取增加紫丹成功率的机会。 她不曾奢望凝结金丹,那是惊艳绝伦的修行天才,亦或有着深厚背景的修士,才能够展望的境界。 可仅仅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心愿,也并未达成。 她在任务途中,遇到了魔道修士,不但遭受百般折辱,死后还被炼成了铜尸不得安宁。 至后来清风门被灭,江燃依然忘不了,逃离时在清风山脉中,那具如同木偶的尸体。 在他凝练元婴,灵识常驻后,沿着当年最后看见萧师姐的清风山脚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搜寻了十六万里,也没有感应到任何气息。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拿起过刻刀,毕竟这世上调整心态的法子,也不是仅仅只有雕刻一种。 时至今日,江燃见猎心喜,再度拿起了木料进行雕刻。 他以为的技艺生疏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发生,每一刀的轨迹都烂熟于心,每一刀落下都胸有成竹。 八十六年,凡人也能把一门技艺练得炉火纯青,更遑论修士。 木雕的手脚和身体细节很快随着平刀的上下翻飞被雕刻出来,全都显得栩栩如生,看上去比最为精致的手办都生动。 江燃眼神落在木雕之上,平刀缓缓上移,刻画好脖颈的细节后,便准备雕刻人脸。 令他预料不到的情况再度发生了,往常很多年一旦回想便历历在目,记忆里那如同泥塑的萧师姐眼角的痣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而正当他要落刀雕刻萧师姐的脸时,赫然发现自己竟不能瞬间想起来她的模样。 和先前回想三国演义多少回目的事一样,这种绝大多数清晰中偶现的模糊态,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可刚刚明明用灵犀术证实了心灵本质没有发生改变,那这一切为何会发生? 他感受着神魂那如渊似海却不能动用的威力,也没有察觉到修为或心神境界的退转,好似偶尔出现的遗忘成了本能。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江燃又用反推法想起了萧师姐的长相,挪动平刀准备从眼睛开始雕刻。 木雕本是一种调和心态的方式,他此刻心中愈是凌乱,就愈是不能仓皇失措。 于是江燃选择了继续。 刻刀即将落下之时,半掩的书房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声。 “雪后有心一杯茶,闲来无事乱翻书。”燕玉情唇齿微动,浅浅低吟的同时推门而入。 她身上红裙又换了款式,类似于秋冬季的改良款国风长裙,脚下的高跟鞋也换成了白底红面的绣鞋,长发顺肩而下,一派国色天香。 “江先生三更看雪,巳时观书,当真是风雅和洒脱兼具……”她话音未落,和抬眼看向自己的江燃对视,眨了眨眼,有些呆呆傻傻的样子。 她是真没料到江燃会把角落里的木料翻出来,看桌上的木屑,应该已经雕刻了一段时间。 “你还会木雕?”她又忍不住心底的惊疑,江燃当真只有二十岁? 书法、武道、心性,她全都被碾压,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木雕,对方确定是来给父亲治病,而不是为了打击自己才出现在燕山么? “略懂。”江燃只打量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低头一看不免有些恍惚。 他手中平刀随心而动,在燕玉情推门而入的时候,已刻好了一只眼睛,细细望去,竟和燕玉情的桃花眼别无二致。 也即是说,听到燕玉情声音的时候,他下意识按对方的容貌落了刀。 “想不到江先生身为武道宗师,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燕玉情莲步轻移,走到江燃身后,语气中略有几分揶揄。 她进门之时和进门之后两句话,不但让江燃雕错了一只眼睛,也让雕刻进程彻底中断。 “雕刻,能磨砺浮躁的心性,于修行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一件事。” 搁在凡俗中,一位雕刻大家即将一气呵成,雕出巧夺天工的木雕时却被人打断,那种酣畅淋漓的状态也被中止,再怎么涵养深厚,估计也会暴跳如雷。 江燃却随手将这件半成品倒扣在书桌上,毫无波澜的回应着对方的话。 燕玉情没去管桌上的木雕,在听到这番话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晌。 桌上的茶汤已没了热气,色泽依然莹润。 江燃见她突然没了响动,便伸手端起茶盏,搁在嘴边轻抿了一口。 燕玉情突然将目光挪到了他手中茶盏上,语气有些古怪:“江先生……” “厅中还有,想喝自己去倒。”江燃浅浅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全数倒入口中。 “(⊙o⊙)…”燕玉情呆了一瞬,忍不住花枝轻颤,“江先生,你知道这茶为什么叫美人香么?” 也没等江燃回答,如数家珍的解释道:“女子以檀口采摘极品红茶,含入口中三十息吐出,便是原料,再经过足揉,才会进行下一步的工序……” “噗——”江燃一口茶咽下大半,还没听完她的话,剩下的小半直接喷了出来。 他僵硬的偏过头去看燕玉情的神色,试图从中察觉调侃的痕迹。 “江先生放心,这采茶的女子,必须得是十八岁至二十三岁,容貌上乘的处子,你大可放心。”燕玉情黛眉轻挑,笑意未敛。 “好喝!”江燃一拍书桌站起身来。 “江先生且慢,我还有事要和你说!”燕玉情都来不及反应,便见他走出了书房,赶紧收敛笑意跟了上去。 第257章 些许变化 江燃连喝了数杯景阳泉水,才面色不善的抬眼看向身前顾盼生辉的燕玉情。 “很好笑么?”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燕玉情桃花眼角轻颤,“你可别信口雌黄,我哪有在笑。” 话音刚落,黛眉舒展开来,声音变得风风韵韵。 “不过江先生今日,倒是比平常开怀不少,连带着话都变多了呢。” 方才走进书房中,听到江燃的回应后,她便有些诧异于对方的转变,此刻闻听这样问,更觉其变化之大。 江燃心中如同敲响了暮鼓晨钟,被震得当场失神,呆了足有数个呼吸的时间才恢复如常。 “别扯东扯西,直接说来意,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别杵在这里碍眼。” 他压抑住心底的惊疑不定,选择了岔开话题,对燕玉情的话视若未闻。 燕玉情从走进书房,一直都在观察他的神态和表情变化,即便觉得此刻仍然不是最好的开口时机,可还是道明了来意。 她短短时日的接触已经很清楚江燃的行事作风,听得出来“杵在这里碍眼”并非一句玩笑话,要是再不开口,怕是真的会被赶走。 “江先生,林牡丹的儿子吴小童,你还记得么?” 她抛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在心头组织着言语,想着用怎样的方式去说这件事,才不会引发对方的反感。 殊不知江燃先前才出现过两次记忆模糊态的经历,听她问记不记得这种话,总觉得这小老弟着实不大礼貌。 燕玉情虽然察觉到了江燃眼神中的怪异和不耐,但话到嘴边,只能一口气说了个干净。 “吴小童的毒瘾,又开始发作了,他凌晨五点多离开的燕家,还是胡喜明通知的阿成。” 江燃有些莫名其妙的挑了挑眉头,“丢了人就去找,他躲在卜家村燕家都能查到,在燕北区调查他的行踪,不是更轻而易举么?” 燕玉情星眸微动,已不知第几次为他的转变感到惊奇。 无论是陡然变多的话,还是这依然平淡,却分明能察觉到微妙不同的语气,都在提醒着她,江燃身上绝对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并不知晓引起这种变化的原因,只在心中猜测,或许和昨夜提到过的“淬体丹”有关。 “我得知这件事以后,就已经派人去找了……” 燕玉情暂时压下心中异样,乘着江燃心情不错之机,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找人是其次,我想请你出手帮帮小童,帮他彻底戒掉毒瘾。” 江燃总觉得自己可能有某种招惹麻烦的体质,总会遇见想让他帮忙的人。 搁在今天以前,他或许会把图书馆回应马逸伦等人的那番话再说一遍,顶多不说出“送你一程”这种话来。 或许是炼丹的收获远远超过预期,亦或是道韵级灵丹的药效实在太强,总之他的心态相较于之前的确发生了转变。 “飞花诀练得如何了?”江燃沉默片刻,突然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燕玉情眸中盈盈秋水横生,语气颇为自得:“你用化劲真气在我体内留下的引子已经消散,飞花诀的行功路线,我再运转完第二遍时,已经熟记于心。” 她还是有些显摆心理存在的,江燃留下的引子可供参考三次,她第二次就彻底记下,表明还是超过对方心理预期的。 “总算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过很可惜,她那一丝浅浅的自得都没有完全展露在脸上,就被江燃一句话打压的无影无踪。 亏得她先前还觉得江燃今天的态度不复先前的冷淡,有那么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 可是临到开口,还是改不掉噎死人不偿命的秉性。 “嚯,那还不是得多谢江先生不厌其烦的教导。”燕玉情琼鼻中发出微不可查的轻哼,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合该如此。”江燃深以为然的颔首,旋即又道,“燕传在起阳枝一事上助我良多,你也无需客气。” 飞花诀虽然是修真界中不入眼的凡俗武学,他也不会逢人便教。 燕玉情的天资在武者中应该也算中上之资,也得他用真气手把手的引导行功数遍才能掌握。 换成资质稍差的普通人,怕是得用真气襄助其行功数十次,他是吃饱了撑的才回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传授燕玉情是因自己食言而肥的补偿之意,悉心教导则是看在燕传的情面上。 否则以他的性子,很大可能性直接丢一本武学过去,能不能练会就全凭燕玉情的悟性。 故而江燃真没觉得她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心安理得选择了接受。 燕玉情属实有些无语,也不敢用过分的话去嘲讽一位宗师,玉容上明显有些失态。 “你觉得吴小童应该在哪?” 江燃想不想管这件事不取决于任何人的态度,只取决于他自身想不想管。 先前没有第一时间用话回绝,便代表着态度上的模棱两可。 也许是服用道韵级灵丹带来的“后遗症”,总归他表明了可以略施援手的态度。 “今日本不打算修行,木雕也没雕成,茶也略显寡淡……和你走一遭倒也无妨。” 他此时的心绪燕玉情大抵猜测不到,只知道看似冷漠无情的江燃,再一次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江先生,实不相瞒,燕家的安防组对于入内人员的排查很严谨,离开的客人则不会过多问询,否则吴小童应该没那么容易走掉。” 燕玉情寻找吴小童的办法就是排查监控,可是对方如果聪明的话,应该会下意识的躲藏行踪,短时间内也很难查到其落脚点。 “不过我可以保证,两个小时之内,一定能查到确切的地点。” 她说到这里顿觉自身冒失,应该等查到行踪再来的,否则江燃难免会心生不耐以至于改变主意。 转念一想真等找到吴小童再来跟江燃求情,却也不一定会赶上对方心情畅快的时机,届时能否得到允诺,也还是个未知数。 燕玉情觉得既然他答应了出手相助,应该不至于反悔,不过眼神仍有些小心翼翼。 “既然如此,不如跟我去个地方好了。”江燃略一沉吟,目光低垂,灼灼她的芳容之上。 “江先生想去哪里?”燕玉情语带犹疑,倒是未曾避让这眼神。 “先用过午饭再说吧。”江燃朝她摆了摆手,“厨房里做的龙虾面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我口淡,向来不爱吃这些东西。”燕玉情浅笑着拒绝,旋即偏头看向书房,突然想起来桌上倒扣的木雕,“江先生,你没雕完的木雕,能不能允我一观?” 第258章 善书者不择笔 燕玉情踩着白底红面的绣鞋走入书房,站定在书桌旁,眼波流转于桌面之上。 一柄平刀,少许木屑,一支倒扣的人形木雕,仅此而已。 她未曾看见铅笔图纸等用来打底的物品,甚至连工具也只有平刀一把。 燕玉情下意识拿起这把刻刀,摩挲两下,不免觉得有些心悦诚服。 这把刀是她初学时的工具,而今连刀头都钝化不少,她很难想象,到底得多深的技艺,才能用这样一把平刀,雕出这般巧夺天工的人偶。 木雕即便是倒扣在桌面上,从发丝,发饰和紧贴衣裙的双腿,已经能把人拉入风扬衣袂的那个场景。 “善书者不择笔这句话,在他身上倒真体现的淋漓尽致。” 燕玉情这二十余年很少佩服一个人,哪怕是大伯燕承这种人物,她也仅仅是出于晚辈的尊敬,内心深处压根谈不上佩服。 她本就不善于心机城府,权谋手段这些东西,燕承哪怕得到的赞誉和名声再多,也不能让她有一个直观地领悟和对比,明白这一切到底有多难。 武道、书法、木雕,这些都是她有所接触,并有着深切了解的,江燃在这些熟悉的领域,终究让她明白了到底什么才叫做天才。 “过往总觉得自己也算天赋异禀,没想到遇上真正的天才,才明白什么叫做天资卓越。” 燕玉情幽幽叹了口气,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好好习练江燃传授给自己的飞花诀,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小觑自己。 她正欲伸手去取木雕,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二小姐,吴小童的行踪查到了。”阿成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 “你先去停车场,我和江先生马上到。”她没问太多无关紧要的话,找到人便好,至于在哪找到的,是谁找到的,并不重要。 燕玉情看着近在手边的木雕,红唇轻扬,竟是将收回了探出去的手。 “莫非这个电话是在提醒我,心有旁骛的时候不能领略江先生的雕工之美?” 她念头闪转,果真便压下了心底好奇,再不看木雕一眼。 “等吴小童的事处理完后,再来欣赏他的大作!” 燕玉情知道江燃或许还等着吃龙虾面,走出书房时,便提高音调道:“江先生,吴小童的落脚点已经查到了,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江燃再一次使得她的预判落空。 …… 李彤妮裹着围巾,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拿着手机支架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前。 她其他科目学的都不大好,不过地理和方位感很好。 方才在家中看到的那一张降雪范围示意图,她很快就通过在地图上的对比,大致判断出中心点所在的位置。 令她未曾想到的是,地图上竟查不到那一片区域的信息,跟处于待开发的状态一样,什么建筑物的标识都没有。 李彤妮只能把导航定位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到达之后开始步行去往目的地。 等沿着被清理掉积雪的道路走了一段路程后,她赫然发现道路尽头成了一个t字型的路口,正前方是被栅栏隔开的绿化植物。 “什么垃圾主播,想火也不用乱蹭热度吧,还带人发觉真相,一上午尽看见你在这乱逛了。” 有弹幕觉得她纯粹就是在街上闲逛。 李彤妮压根没在意这些喷子,她拿着手机将摄像头绕着身周转了一圈。 “大家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彤妮在现场,的确能感觉到这里的温度,要比我住的地方更低。” 摄像头拍摄的画面里,身后是她留在雪地上一片脚印,正前方是积雪覆盖的道路,环顾左右竟然看不到行人和车辆。 “彤妮,你确定你在燕北区?”有弹幕忍不住问询起来,“环卫也太偷懒了吧,路都被雪封了还不尽快清理。” 李彤妮也有些纳闷,燕北区作为燕山市的中心区域,能开发的地方早就被开发的一干二净,怎么还存在如此清净的地方? “兄弟们,降雪中心范围就在这一片……准确来说应该在栅栏的绿化带后面,大家说我要不要翻进去看看?” 她用摄像头对准道路尽头的栅栏,大量密集的植物遮蔽住视线,弹幕犹如潮水一样疯狂刷动。 “不用看了,一眼假,一看就不是在市区,指不定在哪个角落旮沓自导自演呢。” 部分懂哥自觉人间清醒,对这种为了直播效果而演习的行为嗤之以鼻。 “进去进去,一探究竟。” “彤妮你行不行啊,小心翻过去的时候一个不注意,直接人变成八了。”有人既在调侃,也变相的提醒着危险。 “来都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快给大家表演个撅屁股爬栅栏。” 跑来找降雪中心点这个行为,好奇只占据了一部分,恰饭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李彤妮在更换标题,举着摄像头拍了好一段时间的雪景后,直播人数早就冲破了三千真实在线这个关口。 这会儿弹幕要是反应平平,她还真懒得去翻栅栏。 就后面那一堆灌木丛和密密麻麻的树木枝丫,无非是被雪染成了白色,有个屁的看头。 可是弹幕明摆着想看她出丑的人居多,李彤妮只思考了小片刻,就在琳琅满目的礼物中迷失了自我。 “大家注意着点啊,要是人家不小心摔下来,记得帮我叫救护车。” 李彤妮可怜兮兮的看着镜头,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表情中透露出,之所以要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大家。 浑然没管一些网络舔狗的心疼和安慰,她余光瞥见不少大额礼物的提示,心底哪有害怕,完全就觉得这波买卖很值。 她也没蠢到直接就爬,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后计上心来。 “我觉得我想到了一个确保不会受伤的主意。” 李彤妮不太清楚脚下的积雪多深,不过利用这些积雪,堆砌一个能够借力的台阶倒是不难。 她将手机支架搁在一旁,把摄像头旋转好角度,就开始撅着屁股忙碌起来。 当了这么久主播,她很明白大部分来看直播的男性想看什么。 直接了当的暴露,哪有若有若无的勾引来的摄人心魄。 砌台阶和堆雪人没什么两样,前者甚至更简单一些,区别只在于她要站上去跳一跳夯实一下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数十公分高的台阶逐渐成型。 李彤妮站上去试了一下,积雪虽然还是很软,不过这个高度已经能让她轻易的踩到栅栏的横梁。 第259章 采访 栅栏后是密集丛生的各种植被,以及被积雪覆盖的树冠树梢。 李彤妮手脚并用,费了很大力气才从一面翻到另一面,脚踩在高于地面最少两米的横梁上时,赫然发现再往下没有了落脚点。 她低头看了眼很深的积雪,偏过头朝摄像头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兄弟们看我表演个踏雪无痕。” 说实话两米多也不算高,地面都是蓬松积雪的情况下,她也不觉害怕,直接松手跳了下去。 积雪中传出一些响动,仅被留下两个脚印,李彤妮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地。 她故意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呼,伸手摸到事先扔下来的手机支架,对准半趴在地,屁股高高撅起的自己。 “技术不到家,一不小心就成平沙落雁了。” 真实在线人数早就冲破五千大关,她余光扫过流水般的弹幕,心中不免火热和幻想,暗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转型做个户外主播。 弹幕上完全是调侃她姿势的熟练度,以及口花花的人居多,少部分人则让她多拍拍雪景,已经忘了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李彤妮保持吃痛的表情许久,等看见不少礼物后,才从半跪的姿势直起身。 “这么大片地方用来搞绿化,总觉得规划有些问题啊。” 她深知戏不能太过的道理,起身之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分析起来。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把身后的t型路口打通,直接就可以到金燕街,不提其他的基础建设,单纯多条路用来分流也挺好啊。” 她其实不大关心这些东西,再者这个位置其实离金燕街还有一段距离。 要是修路带来的好处大过坏处,肯定会有官方的人着手规划,也用不着旁人操心。 李彤妮讲一些有的没的,纯粹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花瓶草包。 除非单看外表就知道是个官窑瓷器,那种姿色的花瓶才有可能混的长久。 她抬眼望去,两米多高的灌木丛和植被遮蔽了视线,不过由于有树木的缘故,供人通过的缝隙还是蛮多。 “兄弟们,我敢打赌这地儿绝对没人进去过。” 李彤妮边说着话边往前走,户外直播也不能闷头干事,肯定得时不时和观众互动。 “打个屁赌,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看就是偏远地带,官方都懒得管,拿栅栏一围就了事。” “大屁彤舍得翻栅栏跳进来,还摔了一跤带你沉浸式探险就不错了,搁其他主播,连演都懒得跟你演一下,何况干这种事。” “虽然彤妮很强,但这是网络,我只能说还得练练。” 李彤妮看了半晌,发现弹幕都是在瞎扯淡,没什么实质性的礼物。 不过她也没有开口讨要,吃香不能那么难看,要的次数多了,别人也受不了。 她踩着松软的积雪,从树木和树木之间的缝隙中往前。 植被和双腿触碰的时候,其上的积雪就被扫落,少部分粘在了衣服上。 越往里走,空气温度的降低就愈发明显,一股冷飕飕的寒意铺面而来。 今天没出太阳,等四周全都只剩植被和树木的时候,光线都变弱了不少。 说实话要是傍晚,李彤妮可能真就打退堂鼓了。 不过这会儿屏幕上不断有人发着弹幕,让她明白有很多人陪着自己,倒也没觉得渗人。 “感觉真有点被兄弟们说中了,这场雪还真没什么稀奇的。” 李彤妮地理位置的感官再怎么敏锐,能大致锁定一个范围已经很不错了。 在她的判断中,被栅栏围起来的这一圈植被,就处在降雪的中心点。 “没什么天材地宝出世,也没人修仙,更不是什么超能力者大战,这场雪的真相,就是简单的气象紊乱而已。” 她说完这句话给本次事件下了定论后,象征性的又往前走了几步,准备折返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 “等等……” 李彤妮站在这个角度,透过灌木中间的缝隙,发现远处有很多人站在一起,大部分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很是显眼。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用很快的速度挤出了这片灌木丛,用摄像头将视线中的场景尽数纳入其中。 “兄弟们,这好像是什么秘密基地的入口啊……” 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不算太清晰,李彤妮还是看到了纵横交错的道路,以及很多把守在路边的安防力量,更甚者还看到了不少背着枪的战士。 从她的角度是看不到湖畔庄园的,只能看到被层层把控的入内道路。 “彤妮,赶紧走,别拍了,被发现你就没了!” 李彤妮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大佬“亮”发出的金色弹幕,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她耳边就直接传来了破风的声音,她下意识矮身蹲了下来。 “啊!亮哥,怎么办?怎么办!” 她手足无措的尖叫了两声,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询问道。 可惜屏幕上的画面直接卡住不动,手机信号也全数消失。 …… “韩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湖畔山庄出入口的道路上站着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他眼神凌厉的看向距此有一段距离的左侧灌木丛中,突然窜出的人影。 “没什么,一个明明有大路不走,偏偏躲在暗中窥视的宵小之辈罢了。” 他拿出而手中的对讲机:“西南方向有可疑人物,屏蔽所有网路信号,开枪警告,胆敢还击立刻击毙,不反抗的话当场活捉,带回去审一审。” “曹记者,可以继续采访了。”他抬眼扫了下跟在英气女子身后的摄影师,“该播的不该播的,你都清楚吧?” 扛着摄影机的汉子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这一眼吓得连连点头,根本不敢吭声。 “韩管家放心,这次新闻报道是以图文的播报形式,并不会录制过多的采访片段。” 曹锦诗有些奇怪的顺着他的视线打量了一下远处的灌木丛,不太明白对方想拍摄燕家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从通往庄园的主路走,反而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 即便燕家大概率会拒绝摄制的请求,也只会规劝,不会用开枪警告这么极端的法子。 她哪怕有着正规记者的身份,可若非燕承同意电视台派人来这里新闻采访离奇降雪的事情,她也见不到这位韩管家。 这次采访的原因很简单,卫星降雪示意图是个圆形,有心人很容易推测出圆的中心点在什么位置。 与其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谣言,倒不如来一次正式的采访和调查报告,安抚一下群众的情绪。 第260章 怎么回事 “韩主管,查清楚了。” 曹锦诗只简单采访了两个问题,便听到一阵极富节奏感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左胸铭牌上写着“安防组”三个字的青年小跑了过来。 “说。” 还不等她决定是否要暂行避让,就被韩管家略显凌厉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是一款名为茄子的直播软件旗下女主播,真名叫做李彤妮,二十六岁,燕山传媒大学播音系毕业。”制服青年迅速把调查到的信息说了出来。 “带回去审一审,查一查她家里的情况,没有问题的话再跟我汇报。” 韩管家沉思片刻,才出言吩咐道。 “等等……” 曹锦诗在听到名字的时候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等发现对方也是燕山传媒大学毕业的以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并未听错。 “韩管家,这个李彤妮是我的同班同学,家里父母就是普普通通的工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眼含诚恳的看着韩管家,替昔日同窗求情,“她在茄子平台做主播也是无奈之举,今天这件事大概率是个意外,请您高抬贵手。” 曹锦诗敢和父亲争吵,那是仗着父女之间的亲情,面对燕家这种庞然大物,也懂得分寸。 “把人带过来。” 韩管家沉吟少顷,觉得这件事或许还真是凑巧。 湖畔庄园就立在那儿,虽说三个方向都被建筑或是植物遮挡,稍稍有种掩人耳目的感觉,但燕山市大部分人都知道这儿是谁的地盘。 普通人大概只会觉得这地方很神秘,也不会有一探究竟的念头,不过这事儿放在主播身上还真有可能。 李彤妮的手机和随身物品全都被搜出来没收掉,她站在一堆身材高大,脸色冷淡的制服青年中,只觉得大腿侧面的温热感逐渐变得冰凉,让她止不住的哆嗦。 搁在平常看见这么多身长腿瘦的大帅哥,她肯定会冒星星眼,这会儿当真是被吓得尿了裤裆。 幸好衣服裤子的颜色都比较深,加上没什么味道,否则她真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待会儿问你什么说什么,不能隐瞒,不能撒谎。” 李彤妮看见先前在岔路口离开的那名青年折返回来,人还没有站定,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懂我懂。” 她屁颠屁颠的点着头,表现出一副很懂事的乖巧模样。 等被对方带到要见的人身边时,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一个长相英气,颇显熟悉的面孔上。 “曹锦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环顾四周一眼,没料到会碰上班里的大记者,“你怎么在这?” …… 江燃坐在车内一言不发,实际上在用灵犀术交感天地,试图寻找自身变化的原因。 如若单从体魄和心神境界来说,服用道韵级灵丹的收益很大,可是记忆的模糊态,又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按理说连道基都没有筑就,不存在心灵受到外邪侵蚀的可能性,再者他神魂之力虽然不能完全动用,也绝对不是区区外道邪魔所能影响的。 解决问题的方式江燃有很多,可找到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才是根本。 “二小姐,前面是安防组的人和韩管家。” 阿成刚拐了一个弯,挡风玻璃中就出现了一大群人的身影。 “还有一男二女不是庄园里的人,看不出来路。” 燕玉情原本正在观察脸色看似平静,实则眉头并未完全舒展的江燃,听到阿成这句话,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下意识回了句:“去问问韩管家是怎么回事。” 胡喜明坐在商务车最后一排座位,将燕玉情紧盯着江燃侧脸的场景尽数纳入眼帘,倒没有太多妒忌和艳羡。 说实话到了江燃这种地步,旁人也艳羡不来。 要是艳福搁在他身上,早就流着哈喇子去舔妖冶仙子的香脚了,哪里会是这般不屑一顾的态度。 车上一共四个人,胡喜明的意见可以直接无视,在燕玉情出言江燃缄口的情况下,阿成肯定会照着二小姐的吩咐去做。 燕玉情往常从来不关注这些许小事,阿成对她今日的举动倒也不觉奇怪,毕竟湖畔庄园是燕家的地盘,身为二小姐,她掌握着很大一部分事务的决定权。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极度平稳的停在路边,周围的安防组成员神情都变得肃穆起来。 曹锦诗发现,正皱着眉头听李彤妮东拉西扯讲述出现在这里原因的韩管家,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满脸堆笑的小跑向来车。 “锦诗,这地儿到底是干啥的?” 李彤妮站在曹锦诗旁边,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湖畔庄园里的一些建筑物。 看建筑风格也不像什么秘密基地,反倒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正因如此她才愈发好奇。 “别乱问,也别乱拍,离开之后嘴巴严实一点,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曹锦诗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李彤妮哀嚎一声,这才想起来手机被收走了:“还乱拍什么啊,手机都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给收走了,看样子也没机会再要回来了。” “锦诗,你能不能帮忙问问那个大爷,看看能不能把手机还给我?里面还有我好多写真集和cos照呢,还等着每隔一段时间当福利往外发呢。” “你真拿我当什么大人物?”曹锦诗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片刻,语气揶揄,“哟,才这么两年没见,就混成让各路宅男为之倾倒的福利姬了?” 李彤妮看到有熟人在这儿,惧怕的心理也少了很多,这会儿忍不住伸手捶她一拳,“瞎说什么,我可是正经主播,什么福利姬不姬的。” 话音刚落,便发觉曹锦诗冲自己使了个眼色。 偏头一看,却见站在商务车旁边的韩管家,正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不过对方的手势明摆着是让她过去,李彤妮迟疑片刻,赶在旁边的制服青年拖拽自己之前,乖乖走上前去。 曹锦诗目光略显凝重,她视线中只能窥见车身侧面,车窗玻璃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坐了几个人。 能让韩管家态度发生这么大转变,来人身份显然不低,放不放李彤妮,可能还得看对方的意思。 她正在思虑之间,却见韩管家又扬起手冲自己招了招。 心下疑惑之余倒也没有怯场,英姿飒爽的抬腿往车边走,她倒要看看来人有什么说辞,难不成还能牵连到她头上不成? 第261章 识趣 曹锦诗在车窗摇下来以前的二十多年岁月里,一直觉得天姿国色这个成语,仅仅是对美貌的形容词。 当她看见在玻璃落下后,微微偏头往外看了一眼的那张脸时,顿时发现这其实也可以是一个名词,直接冠在对方头上也毫不违和。 “她来这里采访是大伯的意思?”燕玉情看了眼皆是瞳孔怔然望着自己的两名外来女子,柔声问询道。 “这位是燕山广播电视台的记者,大爷的意思是,害怕部分群众在看过降雪示意图后,处于好奇心的缘故,在湖畔庄园附近出没,做个报道简单解释一下原因。” 韩管家其实也很少见到燕玉情,并不妨碍他表现出的尊重。 燕传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深得老爷疼爱,和其他姓燕的后辈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样。 “这位姑娘……又是什么情况?”她眼波在李彤妮脸上流转而过。 李彤妮被看了一眼,心头发紧,口干舌燥,总算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魅惑人心。 这轻描淡写地一眼媚骨天成,让她都有种恨不能一亲芳泽的舔狗思维。 “湖畔山庄虽不对外开放,但偶尔从主路走到这儿的人,安防组也只会劝返。” 韩管家指着车头即将拐入的道路,那儿有安防组和巡逻组的人时刻盯着,不会轻易放人通行。 “这个人叫做李彤妮,是一位主播,父母都是工人。她从东侧的t型断头路那边翻栅栏突然冒了出来,还进行了部分画面的摄录。” 他言简意赅的跟燕玉情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临末补充了一句话,“她和曹锦诗是同班同学。” 燕玉情微微颔首,虽然不太想插手他的分内之事,但还是表达了一下态度,“您看着处理便是,确认不是有意为之的情况下也不要为难她。” 曹锦诗松了口气,心知有这句话在,这些人对李彤妮的审问应该不会太过分。 她正要道谢,余光却看到车内女子另一侧,那张即便只见了一面,也很难忘掉的脸,下意识惊呼出声:“江燃,你知不知道邓勇去哪了?” 阿成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倒不是生气,而是怕江燃会因为曹锦诗的无礼而不满。 他和曹志峰的关系的确有些僵硬,却也牵扯不到对方女儿头上。 “不太清楚。” 江燃在燕玉情面色微变,朱唇微启之时,便先一步摇了摇头,淡然的回答了曹锦诗的问题。 他不觉得这句回应有什么问题,不过燕玉情心中却忍不住暗道:“江先生的变化,果真是大呢。” 曹锦诗只是随口一问,也知道江燃虽然在卜家村见过邓勇,但了解对方动向的可能性并不大。 她主要是太过于担心邓勇的安危,才会在看到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时,忍不住出言打探消息。 “江燃,你在卜家村见过勇哥之后,我也去了临华县找他” “不过我在医院睡醒之后,再也联系不上他人,如果你要是有他的消息,拜托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一声。” 曹锦诗说完这番话,微微低头表示感谢。 李彤妮由于心神不定的缘故,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这时才发觉对方的手有些发颤。 她刚想出言安慰,就看见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一个神情严厉,留着寸头的青年,语气低沉却隐含关切的看了过来。 “曹女士,江先生和二小姐还有要事,邓勇的情况,等我有了闲暇再帮你问一问。” 他表露出和曹锦诗不是很熟的态度,实则是在变相提醒她适可而止。 “阿成哥?” 曹锦诗英姿飒爽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呆萌的表情,着实刚注意到主驾驶里的人居然是邓勇的好友。 转向一想,阿成据父亲说是跟着燕家二爷混饭吃,刚才口称二小姐,那车内美到不像话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燕二爷的女儿。 一声略显惊疑的称呼刚刚出口,便听到车内女人婉转的吩咐声和逐渐合上的车窗,以及缓慢驶离的商务车。 她下意识抬腿去追,还没迈出脚步,就反应过来追车的举动有点愚蠢。 “韩管家,不知采访的事能不能另约时间?” 精神抖擞的老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曹小姐要是想改日再来,那得和大爷提前说好才是。” 曹锦诗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多谢韩管家,锦诗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 她不太清楚阿成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现在死活找不到邓勇,她的确有些担忧。 这一次邓勇消失的可谓是不声不响,连父亲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曹锦诗可还记着当时遇见江燃的地儿是在哪,针对周元伟的行动没有取得成效,可邓勇也上了对方的黑名单。 说实话周元伟真熊心豹子胆对邓勇出手的可能性很小,但架不住万一啊……万一对方真活得不耐烦,也保不准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曹姐,我咋办?”李彤妮见她要走,顿时有些傻眼。 “你放心,有燕家二小姐的话,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曹锦诗话刚说完,就看见有人小跑着凑到韩管家耳旁说了些什么。 “李小姐,茄子官方提供的信息,已经证实了你的身份,另外通过反馈的直播画面来看,你的此次行为属于无心之举。” “直播平台看到这些信息的观众,还是需要你亲自和他们解释一下。” 韩管家最开始的一段话还让李彤妮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后半段话却让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这怎么解释,几千个人都在看直播,甚至连枪响都听到了……” “很简单,茄子官方已经发布了声明,打击部分借助实事故作玄机剧本式的主播,你的名字也在其中。”韩管家脸上的微笑有种疏离感。 “你再发布一份道歉声明,这件事的影响就会降到最低。” 李彤妮心惊肉跳,好歹也是正经大学出身,她可不是个蠢蛋。 “我知道了。”她压下心头的骇然,低垂着头应声道。 茄子身为国内三大直播平台,能让对方在这么短时间下场发公告,这能量简直大到没边了。 她可不会跟个傻逼一样,叫嚣着你们这是蔑视人权的行为,要揭露真相之类的话。 真敢不知好歹,估计她也会成为被掩埋的无数真相之一。 “曹姐,我没开车,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第262章 遍体生寒 “曹姐,我刚才听你喊那个司机阿成哥,你认识他们?” 李彤妮坐在副驾驶上,一离开压迫力极强的韩管家等人,性格迅速变得跳脱起来。 “他和我爸的徒弟交情匪浅。”曹锦诗脸色有些发白,显然身体还没有彻底好转。 采访和湖畔庄园有关的事情本来就很棘手,导致台里没人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买卖。 事实上若非想用工作麻痹心底那种牵肠挂肚的担忧,她大概率不会把采访的事揽下来。 不过能拍到几张相关图片已经足够,她写篇稿子润色一番也能交差。 天底下的稀奇事多了去,异常降雪影响不到资本权势的半点利益,这篇报道不过是安抚人心罢了,只要能自圆其说,谁管原因是什么。 “曹姐,你把他介绍给我成不?” 李彤妮本身是个网络社牛,对小鲜肉的感观一般般,偏偏就吃阿成这种硬汉派。 况且看对方这么冷的天气还穿一件薄t恤,显然体格不错,方向盘上的胳膊也是线条硬朗,估计都不用太多技巧,单凭蛮劲都能干的她飞起来。 她可不嫌弃对方的身份,即便是个司机,那也得看是给谁开车的。 曹锦诗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强笑道:“行啊,等我找找他的联系方式就推给你。” “什么味道?”她抽了抽鼻子,下意识嘀咕出声。 李彤妮脸色一僵,不动声色的把车窗开了点缝,“可能是没通风的缘故,现在好多了。” 曹锦诗感冒还没好利索,嗅觉不大灵敏,一通风发觉那股味道淡去,倒也没有起疑心。 经此一役,李彤妮倒也没了追问阿成情况的心思,这才察觉到曹锦诗的状态有些不太好。 “曹姐,再直行两个红绿灯,右转拐过去再开几百米,就到我住的地方了。” 她有些关切的看着对方发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曹锦诗无声地笑笑,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前方车况。 尽管车辆行使的很平稳,李彤妮在副驾驶上仍有些坐立不安,分明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片刻后汽车总算停在了她租住的公寓楼下,本想道谢后下车,可看着曹锦诗的情况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曹姐,先去楼上喝杯热水吧,家里应该还有退烧药,我看你的状态好像有点发烧……” 她的好意使得曹锦诗有些犹豫。 曹锦诗知道即便自己不顾身体,也不能在脑袋昏昏沉沉的状态下继续开车上路,毕竟还得对其他人的安危负责。 可是牵挂邓勇之事,她又想尽快去曹志峰所在的支队一趟。 这也是在见到江燃后的临时起意,她回想起当时的一男一女,不难猜测出她们可能和周元伟有一定关系。 那个男的虽然被放走,女的还在接受调查和审讯,说不定能从对方口中问到更多关于邓勇的事。 她还在犹豫之间,李彤妮神色一动,直接按下开关熄了火。 “行了曹姐,在要紧的事也不如身体重要,你上去量个体温,喝点热水吃了药再走也不迟。” 说着话之间已经下车拉开了驾驶室的门,把曹锦诗拉了下来,推搡着往自己住的公寓楼走。 …… 曹志峰怎么也未曾料到,自己在短时间内再度见到了当时出现在盘山公路的那个南都大学生,由于盘山公路和盛世华庭18层监控两件事的缘故,他很清晰地记住了对方的名字……江燃。 今天不仅阿成也在,还有一个更出乎意料的人。 连他也只是闻名,却从未见过面,燕家二爷的女儿,燕玉情。 “江同学,又见面了。” 曹志峰亲自端了几杯水搁在桌上,看向一进门便落在的青年道。 他语气有些生硬,毕竟王盛源能轻而易举的离开这儿,也是对方的手笔。 要是没有猜错,周元伟被捞出去,和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一脸淡然的青年亦脱不开干系。 以至于曹志峰有种古怪的念头自心底浮现,莫非这个从南都市远道而来的大学生……竟是周元伟等人的保护伞,真正的幕后黑手? “燕小姐,久仰大名。” 江燃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轻微颔首的举动让曹志峰脸色微僵。 他到底不是个钻研权势的人,很快就忽略了这种傲慢夹杂着轻视的态度,转而向着坐在江燃身侧,一张单独凳子上,面覆轻纱的红裙女子表达善意。 “曹队长才是声名远播。”燕玉情眉眼间露出一抹适度的浅笑,既客气又疏离。 曹志峰眼神微眯,转瞬有舒展开来,目光依次掠过江燃侧脸,燕玉情眉眼,目不转睛的阿成,以及站在他身侧那个行迹有些可疑的人。 他心下已有猜测。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单看江燃这种姿态,以及燕玉情不咸不淡的客套话,他可不认为对方大张旗鼓来这儿,就只是为了简单的拜访自己。 “燕小姐,曹某公务在身,多有怠慢。” 念及此处,曹志峰也不愿装作一副语焉不详兜圈子的模样,先是略微拱手以示歉意,旋即又道。 “你和江同学来找我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他话语声越说越缓,说完后紧盯着一脸毫无波澜的江燃反应。 燕玉情和他不存在任何交集,阿成更不会想见自己,让他唯一拿捏不准的,便是这位南都来的大学生。 “实不相瞒,我听说曹队长手底下的人,上午抓了两个瘾君子……” 燕玉情余光扫过江燃的侧脸,见他毫无反应,心下感觉自己莫名有成为打工仔的趋势。 她声音曼妙,落在曹志峰耳中却不觉得悦耳,相反有些渗然。 他不明白,向来不会对任何事发表意见的燕家,为何会突然如此关注自己一个小小的队长。 有些事一旦深想,便细思极恐。 吸毒的人和毒贩带来的危害不能相提并论,两个瘾君子被抓,无非就是审出同伙,抓一批人送进戒毒所罢了。 想要顺藤摸瓜查清背后牵连到的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自己这边刚抓到人,审都没来得及审,江燃就带着燕家的人登门拜访,这其中隐含的讯息,难免会让人胡思乱想。 再联系上被阿成带走的王盛源,外加极有可能被江燃捞出去的周元伟……燕家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略一琢磨简直令人遍体生寒。 第263章 单纯看不惯 “曹队长不必多想。”燕玉情冰雪聪明,看见曹志峰细微的神情变化,哪里不知他心有疑虑,当下轻声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 她挑选较为关键的几个节点,把吴小童不幸染上毒瘾的事说了一遍。 “根据我们调取到的一些临街监控来看,吴小童大概率去了茶铺街。” 燕玉情看着曹志峰凝重的脸色,道明了她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吴小童从燕家离开,必然是由于毒瘾发作,去茶铺街的目的不言而喻。” “还请曹队长让他见江先生一面。”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或者说要求。 她并没有说让吴小童见江燃的理由,有些事不用搞得人尽皆知。 “茶铺街……”胡喜明站在阿成身侧,眼神闪烁了几下,他早该想到这个地方的。 这些瘾君子时常聚集的地方,还是他无意之中跟小童提起过。 毒瘾发作之后,吴小童肯定不愿意再让江燃用那种神奇的手段抑制,那很可能就会去这些地方。 曹志峰呆坐了半晌,燕玉情顺着他目光低头望去,才发觉对方是在看手机屏幕。 “江同学,燕小姐。” 曹志峰轻咳两声,直接把抓住的两个人照片展示了出来,“我想你们得到的消息有误,这两人一个姓刘,一个姓李,家里没有姓林的亲戚,也和吴小童不存在任何关系。” 燕玉情尚未看清他翻转朝向后推过来的手机照片,便发觉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江燃已经站起身来。 她视线中的青年神色淡漠,分明在起身后迟疑了少顷。 江燃都不用去看手机中的照片,单从曹志峰的语气,就能分辨出对方没说假话。 他本来打算转身便走,可在站起来思虑片刻后,神色略有些玩味:“曹志峰,你知道周元伟是个穷凶极恶的贩子,那你知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曹志峰闻听此言,心头剧震,手脚已经忍不住绷紧,几乎有些按捺不住。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在当面挑衅我?他一言不发,眼角止不住的抽动。 江燃,江燃……你是想告诉我,你就是周元伟背后的人? 他眼中没有杀意,也没有丝毫被激怒的意味。 这些情绪在看到那双深邃且平静的眸子时,变得有些乏味而空洞。 曹志峰明白,倘若自己的猜测属实,那么江燃想要表达的含义也很明显……即便摊牌,你姓曹的也只会是输家。 “江……先生,曹某想将周元伟等一干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的决心,你也应该看的出来。” 曹志峰暗中握紧双手,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果你能提供他们的犯罪证据,我一定奏报上级,大力嘉奖你。” 他嘴上说着这些意味不明的话,内心深处是何等悲凉跟绝望。 抓不住周元伟的把柄不要紧,他可以等着对方犯错,只要一次就能让其万劫不复。 可今天在听到江燃这番话的时候,那种比先前更浓郁,更阴霾的黑暗,几乎令他窒息。 燕,轻飘飘一个字,足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曹志峰真的不知道,如果周元伟幕后的幕后,真的是面前这个红裙女子的那个燕家,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扳倒这样的庞然大物。 他偷偷的摁下了随身携带的录音笔,等待着江燃的答复。 假设对方真猖狂到当面自曝的程度,这份证据即使不致命,也多少能让对方自乱阵脚一番。 江燃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无视了对方的小动作。 “曹志峰,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周元伟背后的人叫做刘军,不对,真名应该叫做刘俊。” 他这番话出口,倒把手脚紧绷的曹志峰弄得有些懵逼。 若非这是在支队,官方的地盘,他几乎认为对方是想灭口。 不过很快他就屏住呼吸,即使录音笔还在工作,也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你针对周元伟的行动,实际上他们两人都一清二楚。” 江燃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揶揄之色,他完全搞不明白,就曹志峰这种水准,到底怎么安稳待在这个位置上的。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曹志峰松开了紧握成拳的双手,眼神复杂的盯着他。 说实话他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但这么多年也练就了几分眼力劲,可面前这个年轻的大学生,却给他一种完全笼罩在迷雾中的感觉。 实际上不单单是他,连燕玉情也被江燃这番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她倒不是觉得江燃把这些事告诉曹志峰有什么不妥,完全是因为这种主动至极的态度,着实令她有些想不通。 江燃做事从不会同旁人解释,哪怕燕玉情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也不能成为特例。 “很简单。” 他嘴角微扬,勉强有了弧度。 “我单纯看不惯毒贩。” 燕玉情本来下意识放缓呼吸听他的解释,不料竟是这种玩笑般的话,面纱下的脸古怪之余,也有些忍俊不禁。 她是头一次看见江燃露出如此姿态。 不得不说,这种清绝的骨相笑起来,很好看。 曹志峰不是心理专家,不过基础的判断还是有。 人在下意识中流露出的表情神态很难掩饰。 他从燕玉情和阿成,以及那个进门就瑟瑟缩缩的男人身上,察觉不出江燃是在戏弄自身的反应。 “江先生,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曹志峰迟疑片刻,认真的看向即便站在简陋的办公室中,亦显龙章凤姿的青年。 “问吧。”江燃眉头一挑,“不过回答与否,还得看我心情如何。” “盛世华庭十八楼,1802室门口的六具尸体和你有没有关系!” 曹志峰一开始的声音还很平稳,越到最后声调变得越高,语气也变得愈发肃然。 江燃很奇怪自身的反应,按常理来说,冲着他嘶吼的人,就算很难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可渡劫期修士久居上位的心理,亦会下意识觉得不耐。 他此刻全然没有这种念头,有的仅仅是对人之百态,态态不同的感受。 曹志峰这样的人在修真界中,大概会因为多管闲事死无葬生之地,在古代或许会成为旁人口中的义士。 在现今的蔚蓝星社会中,却只能当一个有心而无力的……曹队长。 “六具尸体?”江燃微微皱眉,旋即摇了摇头,“应该不止这么点,和我有关的尸体,至少得有几十具了。” 他语气极为认真。 曹志峰差点被气笑,凝眸看了他半晌,终究徒然的收回目光。 “江先生,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是否掌握了那个不管是叫刘军还是刘俊的人……他的犯罪证据?或者说,我怎么样才能抓到他?” 他不认为江燃提供的这个名字有问题,问题在于单纯一个名字带来的价值十分有限。 他也不认为这句话能问出些什么有用的讯息,仅仅是想趁此机会,多套点话罢了。 没成想这无心的随口一问,竟得到了一个令曹志峰呆愣当场,久久不能回神的答案。 第264章 胡喜明就是证据 江燃的回答是,今天下午刘军会在清雅园中听戏,与此同时王盛源会去见他。 曹志峰何止是惊疑不定,简直觉得今天这事儿简直有点太魔幻了点。 他不太明白江燃把这些东西讲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尤其还牵扯到王盛源头上。 费了这么大的劲难道就为了让他带队出马,去把刘军和姓王的一锅端了?那他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让自己放掉王盛源。 这么长时间的审讯,加上巨额诈骗罪坐实的处罚,足够王盛源把知道的一切吐得清清楚楚。 曹志峰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也懒得再去琢磨。 “江先生,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他倒不是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燕玉情这种基本不在人前露面的人都能出现在这里,对方也犯不上大费周章就为了和自己开个小玩笑。 “王盛源想做什么你应该猜得到,刘军准备利用他对付周元伟,事成之后再上演一副翻脸无情的戏码。”江燃的确很认真的在替他解惑。 “周元伟?”曹志峰瞳孔微缩,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他有些牙痒痒,不过反倒越听越糊涂。 周元伟背后的人是刘军,这两人为利益反目成仇不是没有可能。 王盛源恰逢其会想投入刘军麾下,被对方当做牵制周元伟的筹码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刘军难不成脑袋秀逗了?明知姓王的被抓进了支队,而且还和周元伟一前一后被放了出去,他就不怕这两人之间有猫腻? 世上傻子的确很多,可是能混到刘军这种程度,还把自己掩藏这么深的人,绝对是一顶一的聪明人。 曹志峰不懂,他只觉得要真如江燃所说,这三个人看起来简直蠢到家。 他并不知道,这其实也能算作某种意义上的信息差。 刘军觉得看透了王盛源的底,周元伟觉得自己被放出来是由于身后的人出了力。 王盛源则更简单,觉得自己有把握能在周刘两人之间左右逢源。 燕家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是刘军和周元伟二人想不到,也不会去联想的。 高度不同,视角囊括的东西自然也就有了限度。 “江先生,曹某是个笨人。” 曹志峰自嘲的笑了笑,紧接着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你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只要能抓住周元伟等人的犯罪证据,我在所不惜。” “来都来了,我送你个礼物吧。” 江燃毫无所动,仅仅是冲着身后某人淡然道:“胡喜明,周元伟和刘军的事你应该更清楚,就留在这里曹队长仔细说说吧。” 站在阿成身后的胡喜明低垂着头,努力扮演一个小透明的人设,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整的他人都傻了。 “江先生……”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越过阿成语带焦急道,“我还得带着您和燕小姐去找小童啊!” 殊不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时间,曹志峰已经把他和王盛宴口中没说完的那个“胡”字关联在了一起。 从江燃的言语中不难推断,胡喜明三个字,就是王盛源当时没能全部说出口的名字。 “也是。”江燃沉吟了一下,“那你说吧,吴小童既然不在茶铺街,他应该在哪?” 胡喜明呼吸一滞,有些僵硬的抬起头,从青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件事,他可能真被对方当成“礼物”送给曹志峰了。 说实话他有些发憷,就算被刘军逼的退出这个圈子很久,可他们这种歪门邪道,肯定不大愿意和官方的人打交道。 他根本不敢无视江燃的问题,不管是出于燕家的缘故,还是轻描淡写倒在血泊中的六个人,都在提醒着他不要自误,落在曹志峰手里,顶多是个牢狱之灾。 “吴小童应该去了雅居茶馆。”胡喜明只和江燃对视了不到两秒,直接败下阵来。 “雅居茶馆?”江燃盯着他看了少顷,方才轻轻颔首,“我知道了,你就安心留在这儿和曹队长谈谈心。”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去看曹志峰那犹如便秘一个月的表情,抬腿便往外走。 燕玉情款款起身,“曹队长,今天的事多有叨扰,来日若有闲暇,可去湖畔山庄小坐。” 曹志峰眼神本来跟随着江燃的背影,见他真有离去之意,心中的不解尽数化为惊喜。 甭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把胡喜明带来支队,从这个人嘴中可以收获很多有用的消息这一点毋庸置疑。 陡然听到燕玉情客套的话语声,连连摆着手道:“燕小姐言重了,我不但什么忙也没帮上,还得感谢江先生带来的这份大礼。” 燕玉情眉眼微弯,疏离的笑意并不明显。 江燃来时四人,去时三人。 唯独傻了眼的胡喜明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有心想追,却又难以忽视身旁那道灼热的目光。 这算什么?自投罗网么?他欲哭无泪。 “胡喜明,你好。”有心而无力的曹队长实际上一直防着他夺路而逃,他甚至没有出门去送江燃一行人。 “我是曹志峰。”他眼神凌厉肃然,几乎要把面前的青皮头看个通透。 胡喜明从傻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四目相对一瞬,板着脸道:“你想问什么我大概知道,不过在吴小童的事没有结果之前,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吴小童,雅居茶馆……曹志峰从他眼神中察觉到了难以动摇的坚决,眼睛微眯,思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去。 …… 商务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在道路中央,江燃和燕玉情分别坐在靠近两侧车窗的座位上。 从禁毒支队离开后刚开车过了一个红绿灯,燕玉情桃花眼便含着好奇落在他脸上。 “江先生,我有个疑问,不知道能否请你解答?” 江燃睁开双眸,侧目看了她一眼,“你是想问解决吴小童的事,怎么先把胡喜明给解决了吧?” 燕玉情迟疑着点了点头,复又露出一抹浅笑,“也不全然是。” “你和周元伟,或者说刘军等人有仇?” 她从吴小童沾染毒瘾的事,就能判断出胡喜明和一干毒贩牵连不浅。 曹志峰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对方口中榨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问题这么做对于江燃本身来说,没有任何的既得利益,故而这种行为必然有其原因。 “无仇无怨。” 江燃颇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仇怨仇怨,凡人的思想总是这般狭隘。 “我把胡喜明交给曹志峰的原因很简单。” “他不是凡事都讲究证据齐全么?那简单……”江燃表情平淡,眸色如水,“我把刘军等人一锅端了,只剩胡喜明一个人证,那他的话就是证据。” 第265章 雅居茶馆 江燃一只手扶着门框,穿着运动鞋的右脚最先落在地面上,转而是整个人从半坐的姿势彻底站直。 燕玉情轻纱覆面,踩着一双绣鞋站在他身侧,怀抱纸伞,宛如画中神女。 她的目光没有去看街道旁四层楼高的雅居茶馆,反倒是紧盯着更远处风格和周围迥然不同的建筑。 “阿成,那个地方,你有印象么?” 她扬起玉手,不太确定的指着道路对侧,距离大概数百米,古色古香的数幢房子。 “二小姐,那儿是清雅园。” 阿成极目看去,压根就没有多看,直接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清雅园是有名的老字号戏园,近几年曲艺相声各路开花,经常都是宾朋满座。 他以前跟着燕传来过这个地方,印象也算深刻,故而一看见那建筑风貌,就回忆了起来。 “清雅园。” 江燃低吟了一声,倘若没有记错,燕传那个相好的旦角花小蕊,应该就是清雅园的头牌花旦。 他不过是随口轻吟,却把燕玉情搞得有些尴尬。 倒不是说男女这点事令人尴尬,主要是燕传前脚才被江燃治好,转眼就跟几十年没开过荤一样,立时大鱼大肉胡吃海塞,让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有些羞愤难当。 “清雅,雅居。” 江燃对她心中的念头一无所知,更对搞东搞西的燕传懒得关注。 他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地方的名字,抬起头望向茶馆的招牌,若有所觉的问道:“阿成,这个雅居茶馆和清雅园是不是有关系?” 阿成直接摇了摇头,“我和二爷很少来这边,不太清楚它们之间有没有联系。” 燕玉情发现江燃并未提起燕传的事,那些许的尴尬也逐渐淡去,闻听此言,眉眼适时一动,“江先生要是好奇,我打个电话一问便知。” 查两个商户的背景而已,都无需燕传出面,她就能很快知道相关的信息。 “用不着,我也是随口一问。” 江燃收回目光,轻轻摇头,“走吧,去这雅居茶馆问一问,有没有人见过吴小童。” 他走上茶馆门前的台阶,缓步走进敞开的大门。 …… 李彤妮回家安顿好曹锦诗之后,很快就重新打开了直播平台。 频道中涌入大量不明真相的普通群众,人数直接跳到了一万上下,不过很难突破这个数据。 她知道这不是流量到顶,而是官方特意进行的限流。 怀揣着对强权的不满,李彤妮先是从断线的时间点说起,把话题引到了官方封禁这个角度上。 随后便开始声泪俱下的承认错误,读着一片从网络上下载的道歉声明,承认自己存在误导观众,演绎剧本的行为。 当着众多观众发表道歉声明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彤妮很快发现一万的在线人数,断崖式下跌再下跌,直接掉了三百不到。 身为一个被官方公告实锤警告的主播,她当然明白,这会儿能留下的都是一路跟来的老粉。 不过碍于韩管家不咸不淡的警告和那一声枪响,她压根就不敢吐露真相。 最终还会土豪“亮”一锤定音,把这件事定性为了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眼见着弹幕逐渐从疑惑,半信半疑的询问,转为了对自己的关怀和安慰,李彤妮终于松了口气,那个可怕老头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她又和水友闲聊了一会儿,混够时长之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下了播。 “老娘总算是明白,那条路为什么是t形断头路了,明摆着就是豪门世家遮掩日常生活,避免普通人目睹后心生怨愤的布置而已。” 她倒了杯水吨吨灌了几口,“我真傻,真的。” 那么多人都关注到了降雪示意图,就她跑的最欢实,还不走正门预留的大路,偏偏选择了翻栅栏窜进去,这不是傻是什么。 嘀咕了半晌,听到床上传来动静,李彤妮方才倒了点温水走了过去。 曹锦诗已经半坐着靠在了床头,脸上的苍白也有了很大的好转。 她用手背贴着额头,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便看见李彤妮端着一杯水坐到床边。 “醒了?”李彤妮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脖颈,“喝点水吧,应该是退烧了。” “彤妮……”曹锦诗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两口,声音有些干涩,“谢谢你。” 李彤妮摆摆手,一副苦瓜脸,“谢什么谢,要不是你刚好在那做采访替我求情,那个老头还不知道怎么收拾我呢。” 曹锦诗哑然失笑,“也是凑巧,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从那儿钻出来?” “甭提了,还不是这场雪闹得……”李彤妮巴巴控诉着户内直播怎么突然变成了户外直播,又吐槽起自己好不容易聚来的人气,经此一役直接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好啦好啦。”曹锦诗安慰她两句,喝完手里的半杯水后,看了眼窗边天色问道。 “我睡了多久?” “不到两个小时。”李彤妮没记时间,不过下播的时候,她本次时长是一小时三十二分钟。 曹锦诗闻言,立刻从身上摸索出手机来,打开几个通讯软件都没有看到邓勇的恢复,神情顿时变得焦急起来。 “彤妮,我得走了。” 邓勇这么长时间,不但没有回复她任何消息,甚至连她断绝关系的威胁都无视掉,着实让曹锦诗不得不多想。 “你人都没好利索。”李彤妮一瞪眼,摇着头,“就你这个状态去开车,万一出点事怎么办?不成不成。” 曹锦诗连说了几次没有事,发现对方态度坚决也不再开口,一言不发的掀开被子,把腿落在床边开始穿鞋。 “彤妮,我真的没有大碍,主要是勇哥……邓勇可能遇到麻烦了,我得赶紧去支队找我爸,让他发动人员帮忙找人才行。” 她知道这种莫名其妙动用人力物力的事,一个电话很难让曹志峰同意,非得要靠自己亲自去磨才行。 李彤妮知道邓勇,毕竟对方和曹锦诗算是青梅竹马,她早几年就见过对方的面。 在她看来那个邓勇长得只能算普普通通,皮肤颜色还黑黄黑黄的,看上去倒是有股子蛮劲,除此之外身高外貌和性格都不入眼。 她倒也不会在朋友面前谈论对方选择的男朋友不好这种话,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句话不提,两人青梅竹马之交,也不容旁人置喙。 “曹姐,我这直播事业深受打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你一起去支队找曹叔叔怎么样?” 李彤妮说话之时,曹锦诗已经穿好了鞋子,闻言不由一愣。 “再者你刚刚退烧,我不太放心,跟着去也有个照应。” 第266章 有客到 清雅茶馆的装修风格有种人为做旧的感观,从门口拾级而上走进去后,便把人拉回了那个慢节奏的年代。 一壶茶可以让时间慢下来,也能听着娓娓道来的评书故事消磨时光。 “说起这燕奇人,就不得不提早些年间,雄踞燕山的麻匪头子金眼彪……” 江燃三人刚刚一前一后入内,说书先生那略显低沉,却又极富穿透力的声音立时传入耳中。 轻纱遮面的燕玉情不禁失笑,“燕奇人匹马过燕山,金眼彪虎踞成空谈,上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也将近十五年了。” “这些陈年旧事,本地人怕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吧。” 江燃无意间偏头看了她一眼,“说明燕奇人枭首金眼彪确有其事,唯有真实发生在燕山这片土地上的故事,才会使这里的人不厌其烦的津津乐道。” 燕玉情还未来得及回应,便有个穿长衫的老倌儿迎上前来,目不斜视直走到江燃身前弯身一礼。 “红茶绿茶,普洱乌龙,上好的毛尖,极品的红袍……诸位喝点什么?” 老倌儿欠身一礼后迅速直起腰板,语速虽快,但声音却带着股抑扬顿挫的腔调,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燃眼神从他肩头掠过,透过立式屏风镂空的缝隙,大抵看清了内里场景。 一些个不缺财货的闲散茶客零星落座,穿着舒适宽松,外貌神态也很有几分怡然自得的景象。 听不见嘈杂的喧闹声和议论,品茗听故事和对坐手谈的人都不或缺,也不乏一些躲清闲的年轻人戴着耳机,自顾自玩着手机。 “这地儿不错。”江燃粗略看了几眼,随口评价道。 老倌儿身板直挺,一股精神抖擞劲儿扑面而来,“地儿不错,茶更不错。” 他这么年纪在茶馆干逢迎送客的事儿,眼光何等毒辣。 身前一女两男,抛开神色刚毅的寸头男不谈,为首的青年顶着张发黄的脸,肤黄肉嫩,唇色如釉,漆黑如墨的头发留得比普通男性要长一截,根根晶莹玉透,那是上等水彩也染不出的精气神。 一对招子更是似明非明,目光擦着自己肩头掠过之时,便有股迫人的凉意从脖颈倒卷全身。 他都不消去看青年身侧轻纱覆面,怀中抱伞,穿的跟拍戏似的红裙女子,就给对方贴上了“贵不堪言”的标签。 “不喝茶。”江燃那如胭脂浸染的嘴唇开合间,几颗排列整齐,透着珠玉般象牙白的牙齿便落在老倌眼中。 发色浓,唇色鲜,眼神灵动,代表着其家境优渥,衣食住行乃至教育,眼界都远非常人能比。 这一嘴好牙,更是不知怎样的世家嫡贵,才能养的出来,老倌儿甚至下意识在心中道了一个“燕”字。 喝茶这事儿很容易让江燃联想到此前的“美人香”,故而不待考虑的直接拒绝,“喝水。” 老倌儿在察觉到来人的身份不简单后,原本维持着一副谨言慎行的样子,闻听这话眼神微动,目光游移不定的开口问道:“客人要喝什么水?” 江燃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变化,唇角微弯,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阿成:“喝什么水?” 阿成急忙开口:“不喝井水不喝泉,要喝只喝无根水。” “哪里的无根水?” “没来由的无根水。” 老倌儿瞳孔明显波动了一下,不动声色抬起手臂引路,“三位请上楼。” “有——客——到!” 江燃负手跟在老倌身后,自屏风往左拐,踩着木制楼梯上了三楼。 引路的老倌甫一站上楼梯口,便扯着嗓子拖长音调喊出声来。 这一呼高亢且清亮,几乎传遍整层楼。 “江先生可知他这一嗓子也有门道?”燕玉情跟在江燃身侧,见他目光频频转动落在四处,不由柔声问道。 “怎么说?” 江燃立时有了回应。 三楼的厅堂不大,靠窗的位置有个穿着丝绒旗袍的女子轻拢慢捻的素手弹着古筝,未成曲调,大抵是一些清新悦耳的调子,听着倒也功底不俗。 厅内其实并无旁人,她仍然在很认真的工作。 老倌领着三人顺着墙边过道往内里的包厢走,弹古筝的女子诧异抬眼,直接就被那一袭红裙惊艳到顿下了筝音。 “这种技巧唤作鸣堂,过往市井里面,无论茶楼饭馆,都有着不少这样的堂倌。” 燕玉情见他敷衍着随口一问又去看紧闭房门的包厢,倒也不以为意,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两句。 “不过现在网上预约,扫码点单的功能实在太丰富,这种堂倌已经很少见到了。” 前方的老倌面上略有自得之色,堂倌这门活计看起来简单,可以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 且不说那中气十足的一声鸣堂,单纯看人下菜碟的眼力,就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嚎的不错。”江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一句话就让老倌的脸色变得僵硬起来。 燕玉情不由莞尔。 不多时几人停在了一处包厢外,门头上铁画银钩写着包厢的名称。 老倌儿推开房门,待得江燃一行人入内,方才站在门外呼道:“秋雨梨花,贵客三位!” “您三位先稍作歇息,这没来由的无根水……容我催上一催。” 他欠身带上房门,拉紧之后挺直了腰板,快步便往更深处而去。 屋内。 燕玉情用手指在木桌上轻触了一下,“这雅居茶馆一楼的清闲客倒是多,二楼看样子还能用饭,这三楼看着冷清,不过桌椅倒是干净。” 江燃早在她伸出手指的时候就已经落座,闻言嘴角出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开门做生意的,表面上当然得干干净净。”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话音微重,以至燕玉情坐下之后眼神变得有些狐疑:“江先生,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中有话呢?” 江燃似笑非笑,却是并未答话。 阿成见状,斟酌了一下言语冲着正欲追问的燕玉情道:“不知二小姐有没有觉察到,刚才楼下老倌问话,在江先生回答不喝茶喝水之后,他的情绪变化?” 燕玉情被他一提醒,的确感觉到一些反常之处。 “江先生回答喝水那句话是巧合,好在我曾经听邓勇提起过这些隐含深意的话语。” 阿成见她反应过来,接着说了下去。 “无根水一般指的是雨水,这没来由的无根水……” 燕玉情桃花眼中闪过恍然之色,“你是说那老倌口中的无根水,其实就是……” 第267章 秋雨梨花 燕玉情话音尚在檀口中盘旋,便听得两轻一重叩门声传来。 “进。”江燃伸出食指在桌面上敲动两下,待得下一轮叩门声响尽,方才淡漠着从唇齿间挤出一个字。 房门被缓缓推开,当先走进来个眼镜,长相斯文穿着件亚麻色风衣的消瘦青年。 他个头不高,只压了身后老倌略微一线。 青年刚进屋内,眼光依次从站立的阿成,面朝门口的江燃,侧身而坐的燕玉情身上一一掠过。 他在看到江燃时瞳孔微缩,等看清红裙女的身段时,眼神便怔了有数秒时间。 到底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人,青年很快收敛心神,抬腿往前的同时堆起一脸笑容。 他径直走向了江燃,两只手错开寸许伸了出去,“贵客临门,蓬荜生辉,鄙姓周,不知尊驾怎么称呼?” 江燃抬眼,眸中无光,便给人一种轻慢的感觉,也没有去握对方伸出来的两只手。 “周元伟?”他声音中尽是笃定。 周元伟见坐在凳子上的青年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眼中适时流露出些许惊异:“想不到周某这种小人物,也配尊驾劳心记挂。” 江燃嘴角轻扬,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不认识我?” 他的确没见过周元伟,不过吴小童毒瘾发作会跑到这种地方,对方又姓周,身份显而易见。 “王盛源你总该认识吧?”他也不管周元伟的细微脸色变化,直戳戳一副要把话说开的意思。 周元伟到底没压抑住内心情绪,或者说事已至此也不太想继续克制,眼神如钩般死死咬住眼前人。 “阁下今天来雅居茶馆,是想跟周某划下道来?” 王盛源这厮墙头草一个,一有风吹草动溜得比兔子都快,怪不得做诈骗一行混的风生水起。 周元伟其实没兴趣去管对方的野心,能带来足够利益,有些野心也无妨。 可对方打算借着他为跳板去接触刘军,那就触碰到了他的敏感点。 从曹志峰那儿出来以后,周元伟原本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做了王盛源,结果那个兔崽子跟人间真发了一样,根本就没露过面。 谁能料到今天在雅居茶馆,碰见了这个在禁毒支队中窥见过一眼的古怪青年,开口识破他的身份不说,还扯到了王盛源身上。 他焉能不明白,对方来者不善。 门口的老倌察言观色的功夫实在到家,眼见着老板问完话后,迟迟没有回应导致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赶紧提着手中水壶走了过去。 “这位小先生看着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他刚刚开口,便察觉到周元伟的气势一弱,顿时清楚自家老板压根就没有和对方闹翻的打算。 边堆着笑询问称呼,边提着装满矿泉水的水壶,拿过桌上茶杯准备倒水。 “我姓江。” 江燃二指和他同时握住茶杯,略微用力将其倒扣在桌面上,并用手掌盖住杯底。 “不喝茶,不喝泉,只喝没来由的无根水。” 老倌听见这话,顿时垂眉低眼,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周元伟眼神一凝,半晌之后失笑道:“江先生,不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句浑话。” “不过周某得提醒你一句话,这茶馆里的吃食月月不同,换言之……你这浑话,过时了。” 暗语经年累月不带换一下那得是多愚蠢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再者这些暗语,都是早几年的事,现今的雅居茶馆,早已不耍这种落伍的招数。 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和对方交谈,纯粹是出于某种直观的感受罢了。 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出对方压根就和曹志峰不是一个路数的人,不但如此,坐在其身侧的红裙女人,无意识间的坐姿和仪态,也在散发一种逼人的贵气。 “过时了?”江燃抬眼看向阿成,后者不禁挠了挠头,神情略显尴尬。 “行了,江先生有话不妨直言。”周元伟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神色一正朗声道,“我也相信你不是官方的卧底,兜圈绕弯的话毫无意义。” 他压根就没对几人的身份有所怀疑,毕竟不管是江燃的气度和外貌,亦或这红裙女的仪态和风姿,做卧底着实过于醒目了些。 江燃左手五根指头捏住倒扣的茶杯,目光无神,直到先前老倌倾斜的壶嘴不小心倒在桌面上,鸭蛋大小的一滩水从桌面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跟你要个人。”他看着在指尖盘桓的杯子,语气古井无波,说的是要,而不是打听。 周元伟心头一突,嗓子里犹如卡了痰,干咳了老大几声。 “咳咳……江先生何等人物,莫说一个人,十个百个周某也一一照办。” 江燃柳叶般的眉头舒展开来,似乎在笑,“用不着这么多。” “你且听好,我要的人母亲姓林,家住盛世华庭2栋1单元18层,尚未成年,是个半大孩子,身上书卷气浓,姓吴。” “叫吴小童。” 他每提到一个关键的信息词,周元伟的脸色便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阴沉。 等江燃话音落罢,他阴沉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半晌没有说话。 江燃也不催促,任由对方心中思绪翻飞。 约莫二十秒后,江燃转动茶杯的手微微一滞,旋即一脸漠然的问出声:“看样子,人不在你手中?” 周元伟心中掐着时间,突然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眼中笑意明显:“吴小童是吧?在不在我手中,又有什么意义?” “伟哥!”门外噔噔噔的脚步声连成一片,伴着一声粗犷的吼声,乌压压十余人涌入了屋内。 “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老子和你的地盘上闹事?活得不耐烦了么!” 一群人堵在包厢门口,便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力,即便屋内亮着灯,还是显得莫名阴沉。 开口说话的男人浓眉黝黑,朝天鼻,厚唇短下巴,腱子肉在紧绷的短打背心下异常明显。 他嘴中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打量清楚屋内场景,忽视了阿成和江燃两人,直勾勾看着侧身而坐,纸伞横放在大腿上的燕玉情。 “哪里来的骚货,穿这么艳的裙子,老子正好还没玩过穿汉服的仙女,今天正好开个荤。” “阿狗,别老想着玩,记住首尾收拾的干净点。”周元伟抬起手臂看了眼表,退到阿狗身边。 “放一百个心,烧成渣往混凝土里一灌,谁也查不出来。”阿狗用手在裤裆里掏了掏凑到鼻子上,看着红裙女子色眯眯的闻了闻。 燕玉情的眉梢眼角挂上寒霜,颤抖的香肩表明她的心情不是那么平稳。 江燃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也没细数来人数量,突然对上周元伟的目光,感怀道。 “这间包厢的名字起的不错,很是应景。” “秋雨梨花。” “愁煞人啊。” 第268章 曹队长不爱听 江燃话音方落,一声脆响盖住了屋内的喧嚣。 掌中茶杯在他屈指一弹之下被抛秧到了半空,杯身寸寸龟裂,碎成了诸多大小不一的瓷片。 这些瓷片静静漂浮在半空,如同失去了重力一般。 他手心向内,食指微抬,反手拂过空气,略微停顿后毫无烟火气的一甩手指。 悬浮在半空的瓷片,恰似风雷激荡,似慢实快,携无可抵御之势迸射向正朝桌边聚拢的十余人。 阿狗冲的最快,从他的视角看去,分明能看清瓷片飞射而来的轨迹。 他一身劲力凝于双手,身如巨猿却灵动如顽猴,左伸右探。 燕玉情眉眼从听到阿狗侮辱性话语的森然,到江燃雷霆动怒出手时的恍惚,此刻终于舒展开来,唇齿开合间道出对方来路:“形意猴拳,阴阳翻步,燕西何家。” 阿狗壮硕的身躯半蹲,左右手各自抓着两枚瓷片,闻听红裙女一眼看穿自家来历,正欲出言嘲讽,便彻底没了意识。 冲的最快,死在最前。 十四个人除周元伟外,眉心正中齐齐插着一枚茶杯碎片,在边缘处绽开一朵血花,滴血未溅。 身体贴着墙角一动不动的老倌呼吸凝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言不合便开杀,这哪里是世家嫡贵,简直是优雅的血手人屠。 有个和游戏或者说竞技类相关的词汇叫做翻盘,周元伟这些年也经历过很多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凭借谋划和少许的运气都侥幸翻盘。 方才进门时,他就看出江燃身手不凡,否则也不会猖狂到眼高于顶的地步。 阿狗和手下十三个人,至少一半人带着枪,给了他和江燃翻脸的底气。 周元伟怎么也没有想到,只用了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底气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他再一次被逼到了死路上,能否绝地逢生,只在于仍坐在桌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青年一念之间。 周元伟没有转身逃跑,在阿狗眼神涣散的瞬间,比十四具尸体失去支撑倒地的动作更快。 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毫无所觉。 “江爷在上,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江爷万死莫辞……” 镜片下的眼神没有忍辱负重的屈辱,也没有心服口不服的怨怼,有的尽是诚惶诚恐。 “吴小童被关在雅居茶馆附近,十分钟内就带到您面前。” 周元伟点头哈腰的卑微模样,令躲在墙角的老倌既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从来没见过自家老板卑躬屈膝到这个份上,根本无法克制内心的惊诧。 江燃沉默片刻,屋内短短时间的安静,令周元伟的紧张达到了极限,手指都在发抖。 “可。”青年嘴唇微动,漫不经心的一个字,让他紧绷的心弦终于得到了放松。 “江先生何以动怒至此?”燕玉情握紧伞身的手这时才松开,她压根没有宣泄怒火的机会。 江燃话音落罢到暴起杀人,只在弹指之间。 燕玉情有此一问,在于他动手杀人前一直都维持着云淡风轻之态,也不知是阿狗侮辱自己的话令他怒而出手,亦或是周元伟的话触了霉头。 她心底更倾向于是阿狗的口不择言,致使江燃乍起杀心。 …… “曹姐,他们在前面拐弯了。” 李彤妮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挡风玻璃,声音略有些兴奋。 曹锦诗英姿飒飒的俏脸上一片肃然,拨动方向盘的手法依旧熟稔。 刚转过弯,便看见一直紧跟的那辆车打着右转向灯靠在了路边。 “是不是被发现了?”李彤妮也注意到这一幕,顿时有些紧张。 “下车。”曹锦诗声线沙哑,能明显感觉到咽喉发炎的症状。 李彤妮干脆照办,下车后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行迹莫名让人觉得鬼鬼祟祟。 “雅居茶馆。”她仰着头往街道对侧的招牌看,笔锋犀利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刚才我就听见那个青皮混混说什么茶馆,还以为听错了,搞了半天还真是个茶馆。” 李彤妮嘀嘀咕咕的声音并没能引起曹锦诗的关注,她的目光一直锁在下车之后,径直走向雅居茶馆的那个背影。 曹志峰早已觉察到后背上那道紧跟自己的灼灼目光,哪里不明白是被人盯上了,他也明白这人是谁。 刚开着车上路不一会儿就发现了有人开车缀在后面,轻而易举就看到了自家女儿随着车流东躲西藏,却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 曹锦诗是个什么脾性他比谁都清楚,犟起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要么打道回府,要么无视她的这些小动作……曹志峰只能选后者。 “胡喜明,你记着一句话,任何时候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孤身一人一把枪,除了胡喜明外,没把消息告诉队里任何人。 “只要你提供的消息价值足够,能让周元伟等人绳之以法,我会向上级反应你立下的功劳。” “届时以功抵罪,减刑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曹志峰站上台阶,在茶馆门口停步,冲着身边一言不发的胡喜明继续灌输戴罪立功的理念。 “曹队长,说句实话。” 胡喜明见他言辞恳切,想了想开口道。 “你是什么人,我和周元伟,乃至于刘军,比谁都清楚。” “你手底下的兵周元伟和刘军压根没想着去动,实际上原因也简单……”他看着曹志峰紧锁的眉头,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君子可欺之以方。” “你这人做什么都太光明磊落了点,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让你得罪了个遍。” “立的功劳不少,可混了几十年还是个支队长,你动脑筋想想也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胡喜明发现曹大队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不由摇着头道,“周元伟那厮说过一句话,只要你曹队长还在禁毒支队一天……他的生意就黄不了。” “你说说你,干着劳心费力的事,倒让他们越活越滋润。” “放你妈的狗屁!”曹志峰瞪着眼吼了一声,倒把形迹可疑的曹锦诗和李彤妮吓了一跳。 胡喜明摊摊手,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曹队长既然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减刑的事我也相信你会跟上级反应,不过还是那句话,见到吴小童之前,我一句话也不会说。” 曹志峰余怒未消的盯着他。 胡喜明叹了口气,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觉得冒昧,“曹队长,我其实想提醒你一句。” “证据齐全这四个字,并不适合周元伟和刘军这些人干的买卖。” “在他们眼里,凡事都讲证据,也就等于没证据。” 第269章 果真应景 江燃没说起身的话,周元伟只能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心理上的不适应和膝盖的痛感倒是其次,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变大的压力,让他在这样的气温下,也难以抑制额头上渗出的豆大汗珠。 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红裙女子倒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不过周元伟压根没心思去管她说了什么。 生死一线带来的压迫下,旁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七分钟,周元伟察觉到身后光线一暗,顿时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蓦然回头。 “伟哥,这……” 来人个头不高,眼神机灵,走到门口刚唤出声,便看清了屋内的景象,下面的话尽数憋回了肚子里。 周元伟低垂着头跪在地上,旁边躺着十四个毫无声息的人,力大如牛的阿狗也赫然在列。 “人呢!”周元伟见他傻愣愣站在原地,眼底隐含杀意,沉着声音气急败坏道。 刚进门的小弟轻咳了一声,门外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神情既亢奋又疲惫的身影,赫然是吴小童。 周元伟心下一沉,压低声音:“刚吸过?” “没法子,不给这小子整点,怕坏了您的事。”小弟缩着脑袋,察觉到气氛不对,连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干净。 吴小童的精神还处于余韵未消的亢奋之中,门口十来具尸体和周元伟阴沉的脸色都没能让他感到害怕。 可当他注意到屋内的江燃和眼含关切的燕玉情时,心头一个激灵,竟做出转身想跑的举动。 刚有动作就被站在门口的小弟一把捏住胳膊,根本挣扎不得。 周元伟这会儿也无心考虑江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看到吴小童要跑,急急忙忙起身想去阻拦,可惜被手下人抢了先。 他顺势起身之后也不可能在跪回去,小心翼翼看了江燃一眼,感觉不出动怒的迹象,方才使眼色让小弟拽着吴小童跟在自己身后。 “江先生,他就是你要的人。” 江燃抬眼看去,少年的精气神明显变得萎靡不少,看上去给人的感观,像是一个沉迷于用手艺奖励自己的宅男。 燕玉情已经起身,伸出手冲着吴小童招了招:“小童过来。” 周元伟这会儿只想先打发了这个瘟神,哪里敢去阻拦,赶紧踹了小弟一脚用来提醒。 “玉情姐,我……”吴小童打量着一身红艳的燕玉情,瑟缩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总觉得自己跟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 “没事的,有江先生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燕玉情伸手摸了摸他略显油腻的脑袋,眉眼间是语重心长,“你不能再自暴自弃了,得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姐姐。” 吴小童既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听到她的话,又觉得应该振作起来,一时间眼底神色复杂到了极限,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少年的眼睛。 江燃站起身来,不咸不淡的看了燕玉情一眼:“你倒是对我有信心,不过这事儿我可没应。” “江先生身为堂堂宗师,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怎么忍心拒绝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燕玉情俏皮的眨了眨眼。 “再说你也不忍心看着林先生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毁在毒品手中吧?” 宗师二字一出口,周元伟倒是没太大反应,躲在墙角当了半天透明人的老倌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江燃不置可否,垂眸看向低眉顺目的周元伟,“既然吴小童在你手中,那我不妨再跟你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在燕山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被曹志峰抓住马脚的周元伟,看着身前那年轻到过分的脸庞,一瞬竟恍惚觉得是在梦中。 “江先生请说。” “你抓吴小童的缘由我一清二楚。”江燃对他的念头毫不感兴趣,语气和方才并无区别,“那么顺手抓了林牡丹,倒也想得通。” “用儿子胁迫母亲,亦或是用母亲胁迫儿子,这样一来,无论起阳枝在谁手中,你都有很大机会弄弄到手,对也不对。” 事已至此,周元伟只能压下心头一切情绪,苦笑着点头:“江先生慧眼如炬,周某的心思一猜便知,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燕玉情闻言,眼神一亮,在御景花园得知林牡丹失踪,江燃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原本显得很不讨喜 此刻得知真相时,她才明白一切都在江大宗师的预料之中。 这份洞若观火,一眼即明的观察力,她真是拍马也莫及。 燕玉情啊燕玉情,人家二十岁踏入宗师,心性眼界定力哪一项不是远超常人,他的行为举动自有深意,怎容得你胡乱猜疑。 她心中暗暗警醒自己。 江燃看着十分上道的周元伟,身上那股极具压迫力的气息也变淡不少。 “既然如此,你把林牡丹也放了吧。”他没说放人之后会怎样,也没说不放人会有什么后果。 周元伟耳中是他犹如过家家般的言语,心头却哇凉哇凉毫无暖意。 “嗯?”江燃的耐心是有,可对方无视他话语的态度显然不怎么上道。 “江先生,实不相瞒。”周元伟知道再不说话自己可能直接暴毙,苦笑着道,“林牡丹的确是我派人从御景花园中掳出来的。” “可没料到刘军那厮一直盯着我的动向,人刚到手就被他派人抢走,吴小童若非自投罗网,怕是也不会落在我手里。” 他的表情十分诚恳,好似感觉不到吴小童那择人欲噬般的目光。 “这样啊……”江燃微微颔首,径直往房门处走,看模样对他的回答尚算满意。 “恰好我正准备去见刘军,既然林牡丹不在你手中,去找他也是一样。” 他和燕玉情,阿成以及吴小童很快便越过一堆尸体,走到了包厢门口。 周元伟紧盯着那单手负于身后而行的青年背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见对方一步跨出门槛,眼底神色终于变得阴冷下来。 “老板,你知道刚才那个女人口中的宗师……”跟个透明人似的老倌待得人一走,急匆匆就凑到周元伟身边,语带惊慌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手掌紧握的周元伟眉心缀着一枚瓷片,双目圆睁,神情压根不见半分惊恐。 与此同时,送人而来的小弟直接仰头倒在地上。 这位年轻宗师,好重的煞气和杀心……老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莫名觉得手脚发软。 屋内一十七人,除他以外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竟连一滴血也未溅落在地上。 秋雨季,梨花天,杀人助兴,果真应景。 第270章 一定会 “锦诗,带着你朋友赶紧回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曹志峰被数落了一通,内心极度不爽,冲着躲躲藏藏的曹锦诗两人喊道。 胡喜明的话曹大队长不爱听,偏生又觉得对方句句在理,这就令他心情十分操蛋。 李彤妮下意识一缩头,发现身旁的人径直走了过去,眼珠转动几下,偷摸打开了直播软件,把手机夹在了胸口,用外套作为遮掩。 “我和彤妮听说这儿的茶味道正宗,过来听听评书喝喝茶,消磨一下时间不成么?” 曹锦诗眼中满是倔强,讲话的语气也有些生硬,大有一种不用你管的态度。 “你!”曹志峰恨铁不成钢的盯了半晌,“你也不动动你的脑袋想一想,邓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曹锦诗沉默少顷,“我不管,反正你不告诉我勇哥去了哪,那我就一直跟着你。” “邓勇邓勇,他有什么好!值得你牵肠挂肚茶饭不思?”曹志峰声音变大了不少,显然动了真火。 英姿飒爽的女记者一时间哑口无言,竟说不出心上人哪里好。 李彤妮紧张兮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生怕眼神毒辣的曹队长发现自己开着直播。 “他哪里都好!”曹锦诗顶着父亲的怒气,眼中唯有坚定不移,“勇哥虽然是你的徒弟,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既然他这么好,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曹志峰神情不屑,分明对她的言语嗤之以鼻。 “勇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不想连累我。”曹锦诗哪会被一两句话动摇心底的坚持,刚斩钉截铁的说完这句话,突然像是反应过来。 她乌梅般的眼珠怔怔定住,直勾勾看着父亲,“爸,你刚才说他丢下我一个人……也就是说,你知道勇哥在哪对不对?” 曹志峰心头一紧,脸上不动声色,“我把他下放到临华县,这小子一直有怨言,好些天没和我联系了。” “再说了,他知道你的脾性,真要把行踪告诉我,不就等于也告诉了你?” 曹锦诗半信半疑,正欲再问,却被李彤妮开口打断。 “曹姐,其实我觉着吧,曹叔叔这话说得也对。”李彤妮见俩父女站在茶馆门口争吵不休的架势,斟酌着话语劝说道。 “现在哪还有什么生同衾死同穴的感情,花花世界诱惑这么多,你能保证他对你的承诺就一定能做到?” 曹锦诗被这么一打岔,收回了紧盯着父亲的目光,情绪如常,摇了摇头认真道:“勇哥不一样。” “我说句实话……”李彤妮总觉得这姐们有点执迷不悟,想了想决定告诉她残酷的现实,“一般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一直躲着你,只有两种可能。” 曹锦诗偏过头去,明显有些好奇。 “要么得了绝症。”李彤妮眼中流露出智慧的光,语气极为笃定。 “勇哥为了维持体态,一直有在锻炼,更是年年体检,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曹锦诗凤眼圆瞪,哪怕知道她随口一说,还是有些气愤。 “那就是另有新欢了。”李彤妮被她看的有点心虚,嘀嘀咕咕道。 “李彤妮!!”曹锦诗眼神凌厉,很认真的道,“你再这么说勇哥,我俩朋友都没得……” 她话音未落,便看到李彤妮眼神聚焦在茶馆门内,一动不动跟傻了一样。 曹锦诗下意识回头,首先看到父亲快步上前的背影,再是眉眼鼻唇巧夺天工,长身玉立,行走间一派月朗风清的江燃。 盘山公路初见到江燃时,她只觉得对方骨相清绝,不想今日在茶馆门前,一内一外,竟觉对方仪态万千,一举一动都带着不俗的韵味。 “曹姐,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李彤妮在看到曹志峰的背影闯入眼帘中时,才倏然回神,言语间气息紊乱。 她压根没看见,仅有六十多人的直播间内,原本弹幕都在有一搭没一搭讨论着先前没吃完的曹邓狗血大瓜,摄像头转动方向后,弹幕如同流水般一直刷屏。 “彤妮,往上抬高一点,看不到脸啊!” “卧槽卧槽,这个脚踝,这个小腿,这个腰臀比,这个气质,要死了要死了。” “我宣布这个穿红裙的无头小姐姐,就是我以后的飞机对准目标,已经截屏,晚上立马开舔。” 李彤妮这会儿被江燃和燕玉情二人组惊的都已经忘了直播间的事,她敢说自己这辈子,没见过比这个青年更有气质的男性。 哪怕对方穿着运动鞋休闲裤,可一旦生出仔细观察的心思,便会发觉这份随意中,藏匿着怎样的风华。 曹志峰快步冲到门前,一眼就看到了最后面紧跟着阿成的吴小童,当下瞳孔一缩。 他都不用过多观察,就从少年的面色和状态中判断出来,五个小时内绝对碰过违禁品。 胡喜明原本好整以暇站在门口,看到吴小童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也窜上前去。 曹志峰能看出来的情况,他一样能察觉。 看上去混不吝的青皮头眼神倏然蒙上了一层阴霾,目光落在江燃身上,疑惑和希冀皆有。 “曹队长也来喝茶?”江燃刚踏出茶馆大门,便发觉曹志峰有意无意堵在身前,似笑非笑的看向他,脚步未停。 曹志峰深吸一口气,和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中沟壑万千的青年。 “江先生,你身后那个人应该就是吴小童吧?” “你不惜辗转卜家村,御景花园,盛世华庭和支队,还有这个地方,也要找到他……说明他掌握着很关键的信息对不对?” 曹志峰拿捏不准江燃到底想做什么,根据有限的讯息说出自己的推测。 “譬如周元伟的犯罪证据,亦或者隐藏更深的刘军把柄?” 燕玉情眉眼微弯,显得有些乐不可支。 江燃和曹志峰擦肩而过时听到他这番言语,不由顿住脚步,用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他。 曹大队长见状,恨不得一挥拳头,暗道一声果不其然, 可他自作聪明的猜测,并没有在江燃这里得到确切答案。 江燃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曹队长啊曹队长,不得不说,你当真很有意思。” “抓又不敢抓,杀又不敢杀……”他笑容倏然敛去,眉眼平静如水,语气古井无波。 “周元伟的证据把柄?他也配。” 眼见江燃便要离去,曹志峰到底未曾阻拦,他仅仅冲着那看起来傲慢且孤绝的背影喊道:“我一定会拿到周元伟的犯罪证据,将他绳之于法。” “一定会。”他看着渐暗的天色,知道下一次朝阳升起时,天又会亮。 第271章 不留行 曹锦诗老有种江燃知道邓勇动向的错觉,以至于她看着几人背影渐行渐远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追过去再问问。 还不待做出决定,便感觉身旁的李彤妮扯了扯自己的胳膊,方才打消这个念头。 “曹姐,叔叔他们进去了。” “彤妮,你要不还是回家吧。”曹锦诗当即跟了上去,边往里走边提醒道,“这个地方很危险。” 李彤妮不以为然,嬉皮笑脸道:“不就是家茶馆嘛,难不成还有恐怖分子在里面接头?或者在里面埋个炸弹之类的。” 众人前后脚刚一进门,便有个气质温婉的女子迎了上来。 还不待她说话,曹志峰便从怀里掏出了证件:“燕山市禁毒支队,接到举报,雅居茶馆可能存在聚众吸食毒品的行为。” “长官,您别开玩笑。”温婉女子应该是茶馆的管理人员,闻言脸上神情僵硬,难以置信。 “我在这儿上了几年班了,最多就是遇到某些客人会玩牌赌博,聚众吸毒绝对不可能。” 曹志峰抬手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目光凌厉,“刚才出去的三男一女,都去了茶馆哪些地方?” 温婉女子眼神一动,明显回忆起来,“他们来的时候老堂倌还在,也不像用饭的样子,应该是被应引到三楼包厢去了。” “带路。”曹志峰沉声道。 “能上三楼的一般都是贵客,这些客人一般都是老堂倌亲自接待的,我分管的地方是一楼和二楼,不敢擅自上去。” 温婉女子怕他不信,解释了两句,“这些都是老板亲自交代的,我要是乱跑,少说得被罚三个月工资,说不准连工作都保不住。” 曹志峰迟疑少顷,倒没有逼迫她,径直就往里走。 温婉女子本想伸手去拦,却被胡喜明不咸不淡一句话止住了动作:“你可想好,要真涉及违禁品,到时可没人替你求情。” 老堂倌不在,她立时也没了注意,官方的权威到底还是占据了上风,惴惴不安的看着曹志峰的背影。 “一起的一起的。” 李彤妮见她狐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连忙拽着曹锦诗快步跟上去,同时嘴中应付道。 曹志峰顺着贴在墙边的楼梯拾级而上,到二楼时嗅闻到一些饭菜香味,大致打量了一下楼层中的景象,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方才再度往上。 脑袋从楼梯口冒出来后,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床边弹着古筝的女子,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古筝声也十分清耳悦心。 除了大厅看不到任何客人外,并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曹志峰大致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往内的走廊通道上。 弹古筝的女子明显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一类人,对分外之事毫不感兴趣。 他们四人堂而皇之走过对方面前,古筝音节依旧如常,像是懒得关注几人一样。 曹志峰看着一排排的包厢,眼神微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压下心头不安,他观察少顷,朝着门扉没有完全合拢的包厢走去。 李彤妮好奇的打量着这些颇具古韵的建筑,以及包厢门头上雅致的名称。 诸如春和景明,明月潮生等等,这些门牌字体不同,笔锋也不太一样。 她有心想开口问问曹锦诗看不看得出出自谁的手笔,在曹志峰的气场压迫下没敢开口。 这时李彤妮方才想起自己还在直播的事,平时遇上一些不大懂的问题,大可以开口去问水友,里面见多识广的人绝对不少。 她悄然取出手机,拿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掉的有点深,幸好被奶兜子给卡住了。 一拿出来,发现在线人数居然只有二十几个人,不免有些往昔热度不可追的感伤。 “彤妮,你是想用柰子捂死大家么?” “喘气,呼……哈……” 李彤妮一心沉浸在人气下降的伤怀中,也没心思再去关注包厢招牌是谁写的。 “彤妮,你是在逮捕犯罪分子的第一现场么?” “我作证,彤妮在国外当雇佣兵。” 李彤妮见弹幕也只对这件事感兴趣,眼睛转了转,用摄像头拍摄着周围的景象。 “大家安静,今天我要干的事,保准你这辈子很难见到第二次。” 她压根不清楚曹志峰到底能不能查清楚违禁品的事,可这并不妨碍她夸大其词。 曹志峰脚步在略微有一线缝隙的包厢前顿住,缓缓伸手摸向配枪。 李彤妮原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突然一愣,莫名有些手抖,整个人也被传染,变得有些紧张兮兮起来。 “肯定没什么危险,不然我爸绝对不会让我们跟上来的。” 曹锦诗察觉到了她紧张的心情,不由出声安慰道,刚转头余光就看到了李彤妮的手机画面,“你在拍什么?” 李彤妮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声吓了一跳,都没来得及找理由回应,就听见砰的一声,包厢门直接被大力踹开。 屋内景象顷刻间尽收眼底,她手上的手机刚拍摄清楚一地尸体,就被心头发麻,手脚冰凉的李彤妮直接失手掉在了地上。 曹锦诗眼神在父亲和地上的手机来回打量几遍,迅速做出决定,高声尖叫:“啊!” 惊恐的吼声吓了屋内瘫软在墙边的老倌一跳,也让曹志峰一个激灵,枪都差点走火。 “彤妮,怎么样,学的像不像,肯定没人听得出来……” 李彤妮尚在发呆,听到曹锦诗刻意压低声音的话,不由更加茫然。 曹志峰顺着女儿的眼神看见了地上的手机,这才反应过来,直接一脚将其踢到走廊深处,方才抬脚跨过门槛。 待得看清最内里的一具尸体的脸,让他整个人彻底傻在了原地。 胡喜明也是如此,他一一俯身查看地上尸体的相貌,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胡喜明,这是不是周元伟?”曹志峰一把拽住胡喜明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苦涩。 “曹队长,和你斗了这么久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他长什么样子。”胡喜明当然明白他的情绪为何会突然产生这么大的波动。 “你没有看错,这就是周元伟。”他感受着曹志峰逐渐减小的力量,看到对方那颓然无助的眼神,想了想补充道。 “不仅如此,地上还有阿狗,瘪四等人的尸体,都是周元伟的手下。” 胡喜明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 “这些人经手的违禁品加在一起,足够判十次死刑都不止。” 曹志峰颓然松开双手,走向屋内唯一的幸存者。 “这些人,都是刚才被你带上楼的那个青年杀得对不对?” 老倌连考虑都没有,疯狂摇着头。 “长官,我什么也不知道,一进门就被吓得连滚带爬腿都软了,再说刚才我带上来的那几个人,也没在秋雨梨花这个包厢。” “那他们去了哪个包厢?”曹志峰咬牙切齿。 “王不留行。” 第272章 清雅园中 清雅园和雅居茶馆就在一条街上,江燃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戏园。 园子门口披红挂绿,屋檐画角雕龙绘凤,甫一入园是个大院子,正中搭着戏台,围着一圈桌椅板凳,这个时间点客人竟也不少。 入门的院子听曲是免费的,点上一壶茶一碟花生米尽可在这坐上一整天,清雅园也不会干出嫌贫撵客的事儿。 院子里的戏台上站着两个穿长衫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相声,不时把底下看客逗得哈哈大笑。 江燃入内之后仅有个门迎姑娘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戏园的情况,再没有其他引导来客的行为。 倘若只为了蹭一段相声或者小曲听,大可直接在门口的院子里随意落座。 假设对表演的质量要求很高,也能顺着两侧走廊继续往内,去里间的场馆看戏听曲。 倒也不售门票,仅有着一个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最低消费标准。 “清雅园这种经营模式,倒真应了清雅二字。” 燕玉情也是第一次来清雅园,没有服务人员低眉顺目亦步亦趋跟着这点,让她颇为赞同。 “外面那么多人都在蹭表演,这地方真能赚钱么?”吴小童左顾右盼,那股子好奇新鲜劲倒有几分少年感扑面而来。 “你进门看到的这些看客,就是清雅园长盛不衰的秘密。” 燕玉情嘴中说着话,目光却落在江燃侧脸上,眉宇间几分欲言又止。 “来往的客人就是店家的财气,客人越多,这财气也就越聚越多,真要定个入场费或门票,大抵也看不到院里这般热火朝天的景象。” 她正说着话,内园的服务人员便迎上前来,声音和缓,也不太谄媚。 “请问有预定吗?” “没有预定,四个人。”燕玉情察觉江燃并无回话之意,主动接过话茬,无视了服务员偷偷摸摸打量的惊艳目光。 “那几位客人今天可有眼福了,清雅园内的两位当家旦角,破天荒要同台演出呢。” 服务员说着当家旦的时候,下意识将两人和面前看不清长相的红裙女子做对比,竟觉得身段和气质都不及对方。 “什么曲目?”燕玉情随口问道。 “水漫金山。” “一楼是散座,前三排位置都有客了,二楼倒还有几个视角绝佳的雅座,不过……” 服务员回答完她的问题之后,斟酌着言语道。 “带路。”燕玉情表情毫无变化,大抵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惜字如金的开口。 “好嘞!”眼见着提成到手,服务员小哥干脆的应了一声,没有掩藏自己的喜意,转身引路的动作也热情不少,到底是财帛动人心。 吴小童和阿成走在最后,少冲着身前缓步而行的青年怯声问道:“江燃哥,我妈真的在军……那个王八蛋手里么?” 他讲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分明是一种担忧惊惧,却又小心翼翼克制的状态。 江燃听到少年对自己的称呼,不由下意识想起某个有事燃哥无事江燃的话痨女。 念及此处,在跟着服务员入内之时,便从兜里取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白菲菲发了几条信息。 【小燃子我和青筠在划船喔,没来后悔了吧。图片.jpg】 这条信息发送的时间点是她离开后的第二天,同时附着一张前置镜头拍摄的照片。 白菲菲只露了半脸,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慌张,沈青筠亭亭玉立的站在她身侧,眉眼间笑意盈盈,却在下意识的抬手。 不难看出在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小白女士那儿又发生了一点意外。 【爬山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幸亏你没来,不然估计得累瘫下,还得我拖着你走。】 上午划船,下午爬山,倒是一刻没有停息。 两条信息江燃都未曾回复,白菲菲一连几天也没有再发,直到今早又多了一条。 【我看短视频,好多人都在拍燕山市的雪景,好想去看啊!】 江燃想了想回复到:【等你来燕山,雪已经化了。】 燕玉情看着他用手机回复消息的模样,芳心深处不由诧异之极,很想知道这个让江大宗师挂怀的人是谁。 【安啦安啦,我就是随口一说,江大忙人怎么有空回我消息了?你和别人击剑击完了没?】 白菲菲显然不是江燃这种十天半个月都可以不看一眼手机的人,还不到半分钟就有了回应。 【突然想到你罢了,另外,是学剑术,不是击剑。】 江燃不难猜到秦韵在传递消息的时候,语焉不详导致信息出现了错误。 他发送完这条信息,一头黑线的将手机重新揣进怀中。 …… “菲菲,你要和我一起么?” 沈青筠踩着双白底青花绣鞋站在庄严的大殿外,看着络绎不绝的游客,还有四散游玩的同学,星眸中弥漫着几分岁月静好。 白菲菲扎着高马尾,白t恤牛仔裤,站在她身旁虽然稍逊风华,但这份青春洋溢,也是曼妙的风景。 “青筠,你猜怎么着。”她方才看到手机屏幕上江燃回复的信息,愣神了片刻才被沈青筠的轻唤惊醒,立刻挑着眉头显摆自己的魅力。 “江燃那个面瘫脸,口口声声说着有事不和我们来旅游,结果这会儿居然发消息说想我!” 白菲菲忽略了想和想到的区别,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得意洋洋,好似让江燃说出这种话,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一般。 “啊?” 风乍起,素面已是人间绝色的沈青筠如瀑青丝被扬起数缕,她美目中的诧异毫无掩饰。 没来由的,她便想起划船拍照之时,白菲菲差点摔倒的场面。 那一张照片是随手拍,发出去后白菲菲并未撤回,说是旅途中的一点小插曲。 她总惦记着白菲菲半边脸在屏幕之外的事儿,便等着船靠岸时又拍了一张,也发给了江燃,同时附了一段话。 【菲菲刚才差点摔倒,我重拍了一张。对了,这儿是青波湖。】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每次见江燃,总是在被数落。 沈青筠心中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仅仅想到江燃的区别对待,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和失落。 “走啊走啊,我俩一起去拜菩萨,求她保佑我发大财!” 白菲菲见她恍神,大大咧咧也没多想,一拍仙女肩头,挤眉弄眼道。 第273章 只会害了你 白菲菲挽着沈青筠的手走进大殿,看着左手持莲,右手结印的白衣观音像,嬉笑玩闹的表情急忙收敛起来。 她不大信神,可不信归不信,入了宝殿倒也秉持着应有的敬意。 殿内蒲团众多,她和沈青筠随意选了相邻的两个跪下,双手合十对着宝相庄严的菩萨闭上了双眼,在心中许愿。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愿您保佑齐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愿您保佑青筠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愿您……” 沈青筠心音回荡,无声地默念,罢了双手贴地,重重顿首。 白菲菲闭上双眼后也没多想,先是咚咚磕了几个头,旋即才在心中默念。 “菩萨您老人家安好,我叫白菲菲,家住清川省南都市山海城别墅区。” 她觉着许愿这事儿也得先把自身情况介绍清楚,世上叫白菲菲的人多了去了,观音菩萨可不知道她是哪一个。 “希望您老人家保佑我,呃……还是保佑我爸发大财吧,也愿他和我妈无病无灾,再有就是江燃那个混球早点变成个自闭儿童。” “算了算了,小燃子看着面冷,实际心热,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这些年应该也挺累的,还是保佑他早日从过往的伤痛中走出来,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说多了您老人家估计也觉得贪心,我就不求了,混吃等死好像也不错。” 白菲菲也不太明白磕头的规矩,一股气在心中把话念叨完,再度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沈青筠睁开眼时,发现白菲菲已经从蒲团上起身。 “菲菲许了什么愿?”她上前两步,将白菲菲的t恤后摆拉展,美目流转浅笑着打探情况。 “我就是许愿让……” 白菲菲刚要叽叽喳喳开口,便发觉沈青筠伸出玉手,指腹贴在自己唇边。 “不能说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青筠眼角笑意更浓,正要收回手,便察觉到白菲菲嘟着嘴在她的手心亲了一下。 “吸溜吸溜,仙女的玉手就是香。” 白菲菲亲完之后发出了略显搞怪的声音,搞得沈青筠哭笑不得,佯装嗔怒瞪了她一眼:“什么都玉只会害了你。” …… 清雅园二楼。 江燃和燕玉情等人被带到了一处厢房之中,从另一侧推开门,便可以看到延伸到半空的看台。 延伸出来的看台之间都相隔着一定距离,同时左右两侧都有隔板挡着,无法看到其他客人的动向。 “您几位稍后片刻,先听听小曲打磨会儿时间,水漫金山很快上演,有任何事儿都可以随时按铃叫我。”服务员小哥缓缓合上房门退了出去。 这间包厢专属的看台倒也宽敞,预留的座位虽然仅有三个,加两把椅子倒也不觉紧凑。 江燃好整以暇的坐下,拿起一枚枣花酥,听着下面咿咿呀呀传来的温婉唱腔。 “江大哥!” 吴小童站在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看着江燃和燕玉情二人端坐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喊完这一声后,他并没有听到江燃的回应,只看见燕玉情偏头望向对方。 阿成当了一路的哑巴,这会儿审时度势的拽了他一把。 “行了,你刚才在雅居茶馆吸嗨了什么也不知道。” “你也不想想周元伟和他手下那么多人都被江先生杀了,他头上那个刘军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吴小童回想起先前自己干的事,负罪感倒让心里的急切变淡不少。 “只要周元伟没说假话,江先生一定会妥善解决这些事。” 阿成压根不会觉得江燃杀心太重,每每想起自己看到的录像,他就恨不得这些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下十八层地狱。 等吴小童的情绪恢复如常,他也走到了看台之上,站在江燃身侧观看起台上的表演。 可惜艺术水平不够,这些婉转温柔的唱腔在他听来,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江先生方才出手时可谓雷霆万钧,现在这么悠闲,想来对刘军的情况也是胸有成竹?” 燕玉情的声音好似终于让江燃回过神来,他咽下口中的枣花酥方才开口。 “刘军确实在清雅园中,准确来说也在二楼。” “你怎么知道?” 燕玉情这下倒真有些诧异,她一路上跟着江燃寸步不离,对方怎么对刘军的动向如此笃定?莫非也是靠推断不成? “王盛源发消息告诉我的。”江燃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某人不经意间用手撩拨了一下发丝,佯装无事发生,少顷之后还想再问问林牡丹的事,却听到看台隔板右侧的包厢中传来怒不可遏的吼声。 “你们踏马耍老子是吧?”声音中的愤怒清晰就能听出来,太过高亢以至于燕玉情这种武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老板呢?卢强去哪了?” “刘爷,您千万消消气,我们做生意的,哪敢随意戏弄客人,这件事确实不能赖我家老板。” 紧接着一个诚惶诚恐的女子声音响起,顺毛驴般安抚着对方。 “少踏马跟我扯犊子,临近登场才说身体抱恙,怎么两个人还约着生病?” “刘爷,我真没骗您啊,今天熟客和慕名而来的观众这么多,退钱倒是其次,园子的声誉受损,可是多少钱都弥补不回来的啊!” 女子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并没能让打消男人的怒火,他冲着屋内一群人吩咐道。 “王盛源你和其他人在这儿等着,彪子跟我去找卢强那厮,问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等着今天给老子上眼药。” “刘爷!刘爷!”女子赶忙去追,眼见着对方将要走出包厢,一跺脚道出真相,“真不能去啊!哎……我还是实话跟您说吧。” “说!姓卢的到底什么意思?” “花小蕊和柏盈这会儿都在后面的客房里呢!”她话音刚落,原本还怒火上头的男人微微一愣。 “在后面的客房里?什么意思?两人有矛盾不想同时登台?那让花小蕊上场也一样!” “刘爷,你真是该聪明的时候装糊涂啊……”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直接把话说开,“她俩刚化好青蛇白蛇的妆,就被人喊走了。” “好个卢强,老子要见花小蕊左推右挡,旁人就能让他乖乖把两个头牌都交出去是不是?” 男人语气中的嫉妒简直要溢了出来,一想到花小蕊的装扮,就忍不住心头火热,可偏偏家伙事没有半点反应,不由气的发癫。 “谁?你告诉老子,那个人踏马的是谁?老子现在就去废了他!” “燕家二爷。”女子眼睛一闭,心知这消息透露出去,估计自己也没救了,不过总比让这疯子去找麻烦要好。 “谁?”男人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都哇凉哇凉的,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我说燕二爷。” 屋内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274章 刘某眼拙 燕玉情从头到脚听了个真切,得知最后这个消息属实没有绷住。 转过头对上江燃探究的眼神,不由尴尬的挪开目光,对自己父亲感到无语。 江燃眼中诧异的来源倒不是燕传有如此雅兴,而是他此前还寻思着跟对方打听余诗雅弟弟的消息,没想到会在清雅园听到对方的消息。 这事儿倒也符合一个憋了大半辈子的老男人的心态,尤其是对方还拥有着让旁人难以想象的权势和财富时尤是如此。 君不见刘军这种贩子头目,手里钱人都不缺的货,也因为自己家伙事没有用武之地,故而一涉及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会跟一只暴走的哈士奇一样。 “这倒巧了。”江燃来这儿找刘军不错,可也不会挨着一间房一间房去找。 他原本打算等着王盛源的通风报信,不曾想水漫金山这场戏没听成,倒是听了一出“刘爷怒不可遏,二爷名头恐吓”的戏码。 刘军在清雅园内,又恰巧在相邻的包厢,江燃倒也没真个好整以暇等着燕传办完事,再看完花小蕊的演出的打算。 他眉头微挑,神色莫名之间已是动身从看台座位上站起身来。 “既如此,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个刘军。” …… 清雅园的老板卢强是个商人,仰仗的关系和人脉刘军大抵也能猜到一二。 他本身是不屑于将对方放在眼里的,若非园子里的头牌花小蕊长相身段全撩拨在了他心尖尖上,刘军还真懒得因为一个旦角大动肝火。 若非家伙事儿不顶用,他早就想方设法胁迫威逼,把花小蕊吃干抹净,哪里会发生今天这一幕。 单是花小蕊就算了,还有那个烟视媚行的骚蹄子柏盈,单是想一想刘军就觉得自己要炸了。 看着由于屋内气氛陡然凝滞而胆战心惊推出门外的女子,刘军眼底是深深地无能为力和怨怼。 “军哥,现在怎么办?” 王盛源眼睛一动,发现身旁众人皆是不敢言语,想了想询问出声。 实际上他觉得刘军这厮有点心里病态,跟被嘎了蛋的大内总管一样。 男人不就求个名利和女人,偏生名这个东西刘军不大需要,钱财这玩意儿绝对不缺。 可惜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女人身上过个眼瘾,顶多上下其手,不能真枪硬棒的试个深浅。 替对方觉得可怜倒不至于,他甚至觉得刘军方才那一通火发的有点莫名其妙,完全有些给人一种失去理智的感觉。 好在周元伟被捞了出来,今晚的事儿一成,他基本上就初步取信了对方。 借着江燃的人脉,加上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办法套出对方身后的人,或是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怎么办?”刘军阴沉着脸,身体没动,偏转过脖子,声音虽冷,倒是从愤怒中冷静下来。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新厌旧。 王盛源这几天一直在他身边刷存在感,还出谋划策弥补了一些过往交易中存在的漏洞,导致他对其印象还算不错。 “还能怎么办,老子今天敢出现在燕二爷面前碍事,晚上就得被扔进燕水河去喂鱼。” 刘军徒然的摆了摆手,先不提他干的买卖是什么,哪怕是正经生意,也不敢在燕家人面前炸毛。 王盛源这么一打岔,他也是将花小蕊抛到了脑后,再怎样也只是个娘们。 何况从周元伟手底下人那得来的消息若是不假,说不定他的家伙事还有救,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十个花小蕊也不及他一个家伙事儿,毕竟没了女人还能再找,下面那玩意用不了,就是掉进盘丝洞,他也是个早产的鸡卵——软蛋。 “先不说这些破事了,周元伟那厮还在雅居茶馆待着吧?” 刘军到底没忘了正事儿,偏头看向旁边的心腹打手。 旁人只道阿狗是他的心腹仰仗,压根就想不到自己最看重的人其实是看上去长相憨厚,皮肤黝黑的彪子。 “小瘪还在盯着,一直没给其他消息。”彪子瓮声瓮气的开口,把人耳膜震的嗡嗡作响。 “你他娘的讲话声音小点,老子说多少遍了。”刘军反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那就是没啥变动,这厮今晚上要去见南都来的人,老子焉能让他成事。” “你跟小瘪说让他聪明点,有没有其他消息不重要,反正我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主要是盯紧周元伟那犊子,别让他溜了。” 刘军深知周元伟那家伙看上去戴着副眼睛斯文儒雅,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偏生脑子又精的跟鬼一样。 他不过是刚有了让对方和胡喜明一样,安安稳稳的金盆洗手退出去的念头,都还没来得及实施,人家就已经联系上了其他门路。 介于这个原因,他才没想着故技重施,对付胡喜明的办法用在狼子野心的周元伟身上不合适。 这种人唯有一棒子敲死,才最稳妥。 “对了,还有件事,周云伟还抓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彪子你让小瘪打听一下被关在哪?” 搞掉周元伟事关屁股底下的位置稳不稳当,对方抓住的小屁孩手里可是有着能让自己重振雄风的宝贝,也是头等大事。 他话音方落,却不见彪子回答,其余心腹也都下意识转头,不由跟着众人目光看向门口。 “不必打听了,你要找的人在我手里。” 人未至,声先来。 紧闭的房门似被劲风吹开,当先一位青年面色淡然,身侧跟着轻纱覆面的女子,其后是寸头青年外带个十来岁的少年。 王盛源在听到话语声的一瞬间就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在看到江燃孤身带着一男一女一少年就敢来见刘军,心底暗暗叫糟。 他的确见识过江燃神出鬼没的功夫,可惜刘军和在场的七个人跟他和于香香的组合压根不同,都是些刀口舔血拼出来的狠人。 屋内一共九人,除过王盛源的目光落在为首的江燃身上以外,其他人都第一时间望着风姿绰约的燕玉情,目露痴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燕玉情这个女人的确有她的独到之处,那就是点满的吸睛力。 刘军胯下物和常人不同,克制力自然也和手底下一群精力旺盛的汉子不大一样。 他尽管惊异于这红裙女的气质绝伦,可仍然很快恢复如常。 “恕刘某眼拙,小兄弟看着面生,不知打哪儿来的贵客?” 第275章 很凑巧么 刘军只是丧失了男性功能,脑子倒还没坏。 他深刻明白自己这么多年还能安安稳稳在燕山地界混迹,绝不是因为他生意做的够大,也并非完全仰仗人脉背景。 说句不大客气的实话,他身后的确有人,可那仅能给他提供有限的消息和帮助。 有消息来源已经足够,不被抓住把柄他就能一直混的风生水起。 前提是不碰上真的硬茬子,譬如燕家二爷这一类人。 他比普通人更清楚这些权贵手里掌握着什么力量,想收拾他就如同收拾一只蚂蚁。 为首的青年也罢,着实看不清深浅,不过从对方身旁的红裙女身上,他的确感受到了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那是从小到大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东西,寻常人模仿也只会落个四不像的结果。 故而刘军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打算先探探对方来路。 江燃走进屋内,抬眼看着略显警惕的夹克男,从旁人的态度中判断出对方身份。 “自南都来,跟你打听点事,再要一个人。” 他看着屋内圆桌上茶水未动,缓步走上前去,低头拎起茶壶倒水。 彪子和其余六人在他径直走向刘军的时候,就有意无意的往前靠了少许,却被后者用眼神加上小动作制止。 看着青年在这么多凶神恶煞的目光注视下,跟个没事人一样倒茶喝水,刘军心底更是泛着嘀咕。 换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场合,不说吓得腿软,至少不会胆大到这种程度。 更让他觉得有些巧合的是,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来看,周元伟今天要见的人也来自南都。 听到这个青年也是从南都而来,不得不让刘军胡思乱想。 他选择了和周元伟一样的做法,先沟通,等事态发展有变化的时候在做决断。 “南都是个好地方,纸醉金迷倚红偎翠,远不是燕山这种穷乡僻壤所能及的。” 刘军一边点着头用言语夸赞着南都市,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青年的表情。 “几位到底是南都来的贵客,男的临风玉树,女的贵气怡人,不像刘某这种山野匹夫,浑身上下一股子铜臭气。” 他观察了片刻,青年除了把拎在手中的茶壶放下,再没了其他举动。 尤其是黄玉般盈透的脸上更是古井无波,自打进屋以后就没有分毫变化。 所幸刘军这番试探性的话语倒也不是全然无用,他从红裙女露在外边的眉眼中,觉察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微皱的黛眉明摆着方才的言语不大合对方心意。 这娘们不是南都人……他迅速得出这个结论,内心深处更觉纳闷。 若非这两人看着和官方扯不上关系,上面也没消息传下来,他甚至觉得官方是不是准备对自己动手。 “刘某是个生意人,在燕山老老实实做点买卖,也不知小兄弟怎么认识的我,至于要人这种事儿说不准,但我如果认识,一定代为引荐。” 刘军可不敢胡乱打包票说你要谁我都能给弄来,这小子万一在燕山和某个权贵子弟起了冲突,让他去掳人报复,这种事肯定就不能答应。 “当然认识。”江燃似笑非笑斜眸看过去,仿佛再说你心底的算盘太响,足够听得一清二楚。 “我要的人,就是雅居茶馆的老板,姓周,叫做周元伟。” 踏马的,这小比崽子来者不善啊。 刘军听到这个名字,瞳孔不由紧缩,莫名觉得有些口干,想去喝水又看着站在桌边青年那玩味的目光,到底是没挪脚步, 他和周元伟不同,兵行险着这种事根本不会去干。 哪怕明知道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弄死面前这个兔崽子,可对方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还真就迫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小兄弟说笑了,这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刘军略微沉思少顷,还是觉得不能轻易翻脸,好歹得回去打听打听这小子是哪条过江龙的崽。 “刘某和雅居茶馆的周老板有生意上的冲突,和他关系很僵,怕是没法子代为引荐了。” 江燃不置可否的轻轻颔首,“倒也理解,那再跟你打听个事吧。” “小兄弟请说。” 刘军是真被弄得一惊一乍不明所以,看这面瘫小子的模样,又不太像是来找麻烦的。 “御景花园有个叫林牡丹的,是不是在你手里?” 江燃说完话后,略微停顿了一下,也不算威胁,仅是平静如水的看着他:“想清楚再说,回答的机会只有一次。” 真踏马猖狂!刘军下意识和心腹彪子对视一眼,心里疯狂咆哮。 听到江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回想起对方还没进门时的那句话。 在看清离门口很近的那个少年和林牡丹身上如出一辙的气质时,他就已经后知后觉,想清楚了一些问题。 能从周元伟手里把人弄出来,又堂而皇之来清雅园找他,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才是令人不得不在意的东西。 他和周元伟的情况不大一样,姓周的找起阳枝可能是为了讨好上头的人物用来破局。 他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性福。 根据林牡丹透露的消息来看,起阳枝先是被吴小童偷走,再落入别人手中这件事也大概率不会有假。 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独子不受伤害,必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谎话。 难不成这小子也为了起阳枝而来?从南都来,短短时间就把和起阳枝有关的任何事翻了个彻彻底底,这种能量想一想就令人绝望。 “诚如小兄弟所言,林牡丹的确在刘某手里。” 刘军脑海里闪转过诸多念头,心知除非在包厢里把四个人尽数除掉,否则就是天大的麻烦。 他和周元伟的经历不同,思维方式自然也不同,在权衡利弊之后,刘军放弃了争夺起阳枝的打算,还是让这个兔崽子去和别人争吧。 “你把我妈抓到哪去了?”吴小童双拳紧握,眼中似在喷火。 “小童,你看这事儿闹得。” 若非今天这一出,刘军早就把这个被阿狗下套沾了违禁品的少年抛到了脑后。 “老哥我深知周元伟那厮明面上开茶馆做生意,暗地里做的尽是些男盗女娼的买卖,这不是恰巧从他手里救了林女士么?” “得知你跟着胡喜明那厮差点出事,老哥我还替你很是担心了一阵……没想到你居然是林女士的儿子,可真是有够巧的。” “很凑巧么?”江燃的声音让少年未开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他目光如炬,淡漠却森然的看着一脸讪笑的刘军。 “你告诉我林牡丹在哪,我告诉你一件更凑巧的事。” 第276章 这般凑巧 “更凑巧的事?”刘军发誓,他过往几十年风风雨雨,绝对没有一刻像今天这样懵逼。 林牡丹的消息说实话就是个鸡肋,起阳枝大概率不再这对母子手中,留着这个人毫无意义。 思量少顷后,刘军缓缓露出一丝笑意,“刘某也很想知道,小兄弟口中更凑巧的事到底是什么。” 江燃目光深邃,一言不发。 “林女士就在刘某家中做客。”刘军和周元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审时度势,当觉得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之时,就会毫不犹豫的弃子。 江燃微微颔首,表情中流露出些许可惜之色。 这小比崽子在可惜什么?刘军眼角直跳,心头突突个不停。 他可不会认为对方这个表情毫无深意,反倒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种油然而生的惋惜神色,无一不在透露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决定出乎了对方的预料。 刘军甚至有着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想,那就是这个面瘫脸一直等着他反抗,或者说一些拒绝配合的话。 即便还没有时间去调查对方的背景和真正的来头,可在心头有理有据的分析一番后,他还是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看在你挺配合的份上……我就勉强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江燃略觉遗憾的摇了摇头,他本打算让对方做个糊涂鬼的,谁料到这厮跟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什么招都不接。 搁在修真界里,这种人的生存几率其实很高。 面对来路不明的人首先想的是忍让,而不是觉得被驳了颜面,这种行事方式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比自己厉害的人自不用说,低眉顺目俯首称臣,遇到背景惊人的小辈修士,也很难和对方结仇,虽说丢了一时颜面,但却换了长久太平。 一个字,稳。 刘军抿了抿嘴唇,无知觉的咽了口唾沫,总觉得江燃话里有话。 “咳咳……刘某年纪大了,其实也没那么大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猫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何况他觉得从这小子嘴中说出的话,八成有着问题。 “择日不如撞日,小兄弟既然为林女士的事找到刘某头上,不如今天就由我做东,一醉方休如何?” 刘军打的主意很简单,先把这小比崽子稳住,酒酣胸胆之时,说不定能套出点消息。 “世间凡酒,全然无味。” 江燃摇了摇头。 这话听着一股子傲慢,却是婉拒了。 刘军心知对方大概看不上自己这种泥腿子,却还是顺着话茬道。 “小兄弟是南都来的贵客,南港新街更是出了名的豪奢,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倒是刘某孟浪了。” “孟浪倒也未必。” 江燃眼中突然泛起一抹笑意。 “刘某愚钝,还请小兄弟明示。” 若非前前后后交谈一番,还是探不出这小子的底,刘军早就一个大耳光子扇过去破口大骂了。 他是真的烦这种打哑谜似的交流。 “这更凑巧的事,倒值得你浮一大白。” 江燃拎起茶壶,拿起倒扣在盘中的茶杯,往杯中倒了一杯水。 旋即放下手中茶壶,用指头攥住茶杯,走到矮他不止一头的刘军身前,居高临下的垂眸而视。 “此地无酒,以水代之。” 他将手中装满白水的茶杯往前一递,眉宇间竟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踏马!”早就围拢在刘军身后的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怒喝道, 他再怎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看出来这黄脸犊子来者不善,哪有人拒绝别人相请的善意后,又逼人喝水的? 刘军沉默着抬眼相对,想从江燃眼中看出些微的情绪波动,然而唯有澈然。 “老子弄死你个小比崽子!” 彪子不是个笨人,察觉到先前一直在做小动作的刘军忽然缄口不言,大抵猜测出自家老大的想法。 试探这东西很正常,刘军其实并没打算翻脸。 他想的很简单,彪子这种粗人动怒很正常,等对面的青年维持不住这份云淡风轻后,再轻飘飘的开口呵斥手下几句,把剑拔弩张的场面消弭于无形。 如此一来,自然占了上风。 真要说把对方得罪狠了倒也不至于,毕竟从进屋那一刻起到现在为止,他已经给足了颜面。 手底下一个不懂规矩的粗人犯了错,你一个贵家公子能拉下脸面斤斤计较,那也算是本事。 彪子原本是站在江燃身侧的位置,怒着嗓子吼了一声吼,不知从哪掏出一把三棱刺,冲着他后腰捅了过去。 他莽撞惯了,哪怕猜到刘军只为试探,并非想撕破脸皮的心思,也还是没忍住那股子扎根体内的杀心。 “江先生!” 燕玉情下意识惊呼出声,哪怕已经见识过江燃的手段,可心目中依旧觉得对方是肉体凡胎。 化劲真气倘若来不及御敌,说不定真有被偷袭得手的可能性。 紧接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彻底震碎了她的三观,更加深刻的令她体会到宗师的威能。 江燃食指指尖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递给刘军的那杯白水水面轻轻一点。 一滴微不可察的晶莹水露便挂在了他的指尖,在黝黑脸皮都被暴虐之意弄得通红的彪子刚刚抽出三棱刺时,屈指弹了出去。 在场众人唯有身具明劲修为的燕玉情看清了那一滴水的轨迹,几乎是在江燃弹指刹那,便从彪子眉心贯入,自脑后穿出。 晶莹透明的水滴在穿出脑后时,带上了一抹殷红之色,而后犹如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力,赫然在燕玉情眼中散成漫天雾气,恰似光照微尘,纷扬似沫,一瞬即逝。 体型如同黑熊的彪子眼中残暴嗜血的光芒也和纷扬水沫一同消散,那把三棱刺也从失去抓握力的手掌中脱落,在后知后觉的刘军眼中悄然坠地。 钢铁和地面的碰撞声传入耳中,使得他前一秒还好整以暇,等着看戏的眼神也跟着在地面上弹动的三棱刺一样不停跳动。 去踏马哪条过江龙的崽,搞了半天,这看起来轻慢过头的黄脸青年,就是一条翻江龙。 刘军嘴唇开合两下,一直没能组织好言语,反而觉得腿肚子都在直打哆嗦。 他身后剩余的几人,跟被大锤敲了脑袋一样,呆呆愣愣一副没搞清状况的表情。 三棱刺很快不再弹动,静静躺在地上没了声响。 江燃再度将手中茶杯递到刘军面前,声音一如先前的淡漠。 “我在见你之前,凑巧路过雅居茶馆,更凑巧杀了一个叫周元伟的人。” “这般凑巧,你当满饮此杯。” 第277章 第二个问题 刘军听到江燃言语的刹那,眼底深处终于浮现了一抹惊惧。 在他看来周元伟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凡事都讲究一个谋定而后动。 难不成今天谋错了对象,直接性命不保? 从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头来说他是不信的,可以想到被周元伟关起来的吴小童都落在了对方手中,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那即是曾经作为臂膀,而今对自己地位虎视眈眈的周元伟真的死了。 既不英勇,也不壮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一个自己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来路的青年手中。 刘军咕咚咽了口唾沫,神情犹豫的看向江燃手中的茶盏。 一杯白水,毫无变化。 若说有,也仅仅是江燃用指尖轻蘸了微不可察的一滴而已。 刘军的心态在这一个弹指前后,发生了极为巨大的转变。 他先前其实猜测到江燃和红裙女,甚至于那个寸头男都是练家子。 彪子那一刀看似很莽,实际上对方只需要往后退一步,最多也就受点伤,不至于被一刀捅死。 猜是猜对了,问题是战斗力踏马的猜错了。 他以为彪子是十,黄脸青年最多也就是个三到五。 不管是从体型和经历过的战斗次数来说,两者都没有丝毫可比性。 现在他完全认为对方具备成百上千的战斗力,毕竟先前的一幕,简直违背了人的三观。 一滴水而已,在对方手中却有着枪械一般的杀伤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枪械还要更加防不胜防。 何况枪械毕竟是外力,这黄脸青年仰仗的可都是自身武力,看对方那羚羊挂角不着痕迹的一击,显然这种程度的手段,不过随手施为罢了。 刘军不是武者,但是他以前的手下阿狗,使得乃是形意猴拳,曾经也多少展示过一些武者的特异之处。 譬如听音辨位,躲避手枪子弹之类,然而这些往常让人惊叹的手段和今天亲眼所见的这一幕相比,简直跟小孩过家家一样。 刘军霎时间怂了,本身他就没周元伟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此刻更是生不出反抗之心。 “小兄……”他原本想继续称呼江燃为小兄弟,可抬眼触及对方那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眼神时,这个称呼却不大敢继续叫出口来。 “既然江先生看得起刘某,赐水一杯,自当满饮。” 刘军这种怂比一样的行为,按理说搁在往常,手底下人早已忍不住起哄。 可是在彪子那依旧站在原地,魁梧却毫无生机的尸体震慑下,没有一个人敢蹦出个屁来。 “喝完这杯水,我便饶你一命。” 江燃着实有些佩服这只老乌龟的龟缩本事,眼神玩味的看着对方。 包厢内的温度分明不热,刘军的额头和脖颈却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 说是庆幸也好,说是松了口气也罢,总之江燃的这句话的确让他紧绷的心情略微舒缓了些。 刘军深吸了两口气,郑重其事的伸出双手去接江燃手中的茶杯。 他压根不认为对方在水里下了毒,就凭那滴水杀人的功夫,怀里的枪可能都没有掏出来的机会,犯不着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江先生如此年纪,武艺高强到简直骇人听闻,刘某这些年当真是……” 刘军一边伸手,一边讪笑恭维着。 话说到一般,他脸色倏然一变,在江燃松手后,那茶杯简直变得重若千钧,一个没注意直接将他带的由臂及腿跪扑在地。 怎么这么重……少说也有五六十斤。 刘军心底疯狂哀嚎着,他力气虽然不小,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重量根本掌控不住,没让茶杯脱手而出都算他握力惊人。 “把茶杯举起来。” 江燃不经意间已经落座,端详着颤颤巍巍直起身的刘军。 他紧咬着牙关,脸色憋得通红,缓缓托着茶杯举到眉心高度,两只手上下起伏,分明是承受不住这一杯水的重量。 “水洒出来,死。” 江燃拎起茶壶另外倒了一杯水,轻抿了一口,垂眸看着他手中茶杯荡漾的水面,露出一种很期待的表情。 刘军倒吸了一口凉气,莫名其妙身体和手臂的颤抖幅度就变得微不可察,晃荡不停的水面也逐渐没了涟漪。 “茶杯低过眉头,死。” 原本高度略有下降的茶杯,在江燃话音落罢后,被脸色涨红的刘军托举过了头顶,也不知从哪里窜出这股莫名其妙的力气。 “接下来,我问,你答,有一句假话,死。” 神色平静的观察了半晌,发现刘军始终小心翼翼的托举着手中茶盏,江燃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抛出一句话来。 语气中听不出太多威胁之意,可谁都能从最后那个冷酷而单调的字眼中,察觉到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无法产生任何怀疑。 王盛源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反反复复,直到平日里笑面虎般的刘军如同一条老狗跪在地上,他心头终于泛起一抹凛然之意。 刘军在燕山扎根这么多年,说是心性狡诈也好,谨小慎微也好,总之能屹立不倒,必定有着对方的过人之处。 哪怕他自诩比刘军的才智更高,能用更快的时间爬到对方的高度,可一旦遇上江燃这样的人,怕是下场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一时之间,满心做大做强的王盛源,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刘军可不知道身旁反骨仔的心思,朝着看似毫无杀意流露的江燃,泛起一丝苦涩中带着谄媚的笑容。 “江先生但有所问,小刘知无不言,更不敢生出半点欺瞒的心思。” 说话之时一松气,茶杯差点就低过眉头,吓得刘军一个激灵,再不敢有丝毫分神。 他可不想去赌一赌江燃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再重要的东西,也不至于拿命去赌。 “林牡丹在哪?”江燃一只手攥着茶杯,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军,泰然自若的姿态和对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军有些傻眼,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原来顺口说林牡丹在自己家中的时候,江燃早就看穿了这极其拙劣的谎言。 他嗫嚅着嘴唇,到底没敢再习惯性的鬼扯:“林牡丹就在清雅园二楼,左边第九个包厢。” “小童?”燕玉情正观察着场中动静,余光便看见吴小童直接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第二个问题,你背后的人是谁?”江燃眼神就如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刘军生不出丝毫敷衍的心思。 第278章 吓死个人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刘军哪里还管得着泄露这些消息的后果,只知道但凡有一句话说的不对,立刻马上就得跟着彪子一起去见阎王。 几乎是江燃话音落罢的瞬间,他就考虑明白得失。 做个叛徒苟延残喘还是装个好汉立马上路,想也不用想就选了前者。 本来这种买卖能活一天是一天,真要被官方给大张旗鼓的收拾掉也是早有预料的事。 可惜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燕山市上下也并非铁桶一块,真捧着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也不乏铤而走险之辈。 加上负责禁毒的主力军曹志峰又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因此刘军这些年还真就活的挺滋润。 他有消息来源和渠道,基本上禁毒支队的动静和打算,都能及时得知。 这本身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任曹志峰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在他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抓住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现在的情形和面对曹志峰时显然不同,那厮抓不住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元伟等人逍遥法外。 面前这个脸色泛黄的面瘫青年决然和曹志峰不是一个路数的人,刘军敢打包票,但凡从自己嘴里蹦出半个不字,当场就得步了彪子的后尘。 苟活总比死了强,至于自己的后台怎么想,那都是后话。 “清川省三号的儿子,李浩成。”刘军心中的念头不过在闪转之间,在作出决定后很畅快的吐出一个名字来。 江燃眼神微凛,沉默片刻后方才出声:“你是怎么和他搭上关系的?” 他是真被想到,对付一个刘军居然又扯到了官方头上,还是来头这么大的人物。 清川省三号,差不多已经通了天的人物,没道理会自污去碰这种东西。 哪怕是对方的儿子,也有无数种敛财的法子,何必走这么一条邪路。 “我以前的老大对李浩成有救命之恩。” 刘军从江燃的眼神中仍是看不出太多讯息,也不知是故作镇定,还是不将李浩成放在眼中。 燕玉情几乎是在他吐出这个名字的瞬间,眉眼中就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压根没料到,原本江大宗师心血来潮对付一帮毒贩而已,竟然会牵扯如此之深。 “接着说。”江燃虽然明白这厮和李浩成的关系因何而来,但还是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眼,语气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李浩成早些年在燕山得罪了人,等对方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冲突和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差点就被沉了江。” 刘军抛出这个名字后,心理毫无负担,越说越流畅。 “我老大当时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也有心博个富贵,趁着对方人马分散,兵行险着救了李浩成。” “自那之后,燕山市见不得光的人和生意,基本都落入了我老大的手里。” 刘军言及此处,觉得有些手酸,不过打量着江燃那冷冰冰的脸色,还是强撑着举起茶杯。 “李浩成原本对违禁品这块的生意看不上眼,可惜有次去国外投资失败,跟别人玩牌的时候又被下了套。” “兜里的流动资金见底,又不敢让他父亲知道,就半推半就的拿了一笔钱去填补亏空。” “这笔钱就有违禁品生意的份儿,拿了钱就等于上了贼船,加上救命之恩,他就逐渐默认了这些事情。” 刘军话音方落,燕玉情就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好个李家,明面上冠冕堂皇,暗地里竟成了包庇你们这些渣滓的保护伞。” 阿成亦是有些默然,或许也被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震惊到不能言语。 刘军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暗道一声若非爷爷我贪生怕死,就凭你们这些榆木脑袋,这辈子都猜不到清川省三号的儿子还和老子区区一个毒贩有牵连。 何况把实情吐露出去又怎样?曹志峰连抓一个贩子都要讲证据,更遑论是一省大员的儿子。 饶你武艺高强,滴水杀人,难不成还能冲到清都去把李浩成给扬了? 他可不觉得这个一言一行都表现得极为老谋深算的江燃,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杀掉周元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做了件好事,只要行动隐蔽手脚干净,说不准还真就不了了之。 要是去清都弄死李浩成,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站到了一省大员的对立面,为了区区扶持几个毒贩这点破事,犯不着如此上纲上线。 刘军心底的这些想法若被燕玉情知晓,怕是会被气的酥胸乱颤,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在对方看来居然是一点破事? “李浩成可曾参与过违禁品的贩卖?” 江燃把他的话理顺之后,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更不似燕玉情那样愤慨难当。 刘军闻听这话,下意识便想发笑,终究还是克制住这种找死的行为。 他觉得江燃这么问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听到李浩成的来头有些心虚,通过言语在给自己找下坡路。 难不成对方参与过贩卖,你还真的要登门去跟清川省三号要人不成?这无非就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以免面上过于难堪。 想明白这茬之后,刘军眼底的慌乱终于变淡不少。 “李公子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自甘堕落,去碰这种下作的买卖。” 他推断出江燃硬不过李浩成后,一开始卖主求荣的心情也发生了转变,至少从称呼上就能听得出来。 江燃两根指头落在桌面上轻轻扣动,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落在刘军眼里,这就是底气不足的心虚表现,利用小动作来掩饰自身的尴尬。 实际上李浩成对他的生意仅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压根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和便利。 能吃下整个燕山市的盘子,狐假虎威的手段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少作用。 毕竟在外人看来,不反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默认。 江燃的思索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刘军脸上,只把后者看的头皮发麻,方才轻轻颔首,旋即站起身来。 “尚算不错。”他嘴中淡漠的四个字,听在刘军耳中仿如天籁。 “江先生!” 燕玉情这下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江燃为何对刘军和周元伟的态度截然不同,在发觉对方已然负手往门外走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王盛源这下真有些拿捏不定主意,方才心底警醒的那些念头,在江燃转身背对着跪在地上,佯装诚惶诚恐之色的刘军往外走时,赫然有消散的趋势。 妈的这小比崽子,吓死个人! 看着神色晦暗的寸头青年,傻眼的红裙女,还有走到门口的江燃,刘军下意识松了口气,莫名觉得手中茶杯越来越重。 江燃一只脚跨出门框之际,他脸上终于浮现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手中的茶杯杯底,也恰在这时,低过眉头一线。 第279章 我只是在想 “刘军,你大概忘了一句话。” 江燃一只脚本已踏出门槛,突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 声音澈然,轻而易举便响彻整间屋子。 “什么?”刘军下意识抬头,顿时看见自己手中的茶杯,已经不知觉下降到了胸口高度。 作为经常用各种方式戏弄和自己作对,又不幸落到自己手中的倒霉蛋,他深知什么叫做给对方希望又让对方绝望。 平日里这种恶趣味绝对是乏味生活中的调味剂,尤其是是在他牛子失效的情况下,更是刘军取乐的一种方式。 看着别人苦苦哀求,死死挣扎,想方设法讨自己欢心,以求能被饶恕,毫无疑问能够很大程度上满足他有些变态的心理。 于是乎在听到江燃这句话的霎时间,刘军下意识就明白了什么。 他几乎是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扑倒在地,是真正意义的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额头和地面碰撞发出的剧烈动静,毫无疑问让人能体会到他极度诚恳的认错态度。 “江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自揣摩您的心思,更不该试图抬出李浩成来给您施压。” 刘军尾椎骨上一阵阵的寒意不断往外渗,他比谁都清楚,门口那个青年到底存着怎样的杀心。 他到现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方询问自己的背景,照实说就可以,根本没必要在话里话外透露出一种自以为是的语气。 抬出李浩成这件事本身不存在任何问题,清川省三号这个名头不敢说放眼全国,至少在清川省内,绝对是横着走的那一类。 他老大金盆洗手之后去了清都投奔李浩成,把这份家业留给他,能混的如此风生水起,何尝不是来源于李家公子这个名头的隐形照拂? 甚至于把对面的青年换作燕承,从某种程度上也得卖李家三分薄面。 可这些都得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来人善不善于权衡利弊,对于利益两个字看的有多重。 “你比周元伟聪明,也比他更能忍。” 江燃想了想,看在刘军头都磕破的份上,还是对他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赞扬。 “可惜……” “江先生,江先生!”刘军从轻飘飘的可惜二字中,感受到了一股慑人的冷意,急急忙忙扯着嗓子高喊,“我愿弃暗投明,从今以后唯您马首是瞻,绝不敢在您面前生出异心。” 他怕自己再不喊,真就没有机会。 刘军怀里有枪,可他是真的不敢伸手去拿。 恳求和认错,尚有一线生机,拿枪必死无疑。 他压根没有殊死一搏,求个念头痛快的念头,到了他这个地位和年纪,苟活两字比什么都重要。 “我密室里藏着大量黄金珠宝,几处房产里还有上亿现金,都是我这些年谨小慎微,一点一滴积攒的家当,现在愿意全部献给先生,只求能给我一个在您身边当牛做马的机会。” 刘军情急之下把自己的财产摆出来当做筹码,却让除过王盛源外的六个小弟眼神复杂。 说句实话,把他们和刘军调个位置,肯定早就已经翻脸,说不准还有乱枪打死这江姓青年的可能性。 可是等彪子一死,自家老大直接成了个怂球,莫说下令开枪,甚至连丁点儿的反抗心思都不敢有。 恰如我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把刘军比作皇帝当然抬举了他,可意思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老大不敢下令,这种局面他们也不敢肆意交流,肯定不会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 几个人只能眼睁睁看了一场缩头乌龟的好戏,却不知到底会怎样收场。 六个人里有个窜脸胡,三十上下的青年更是眼神闪烁,目光在刘军和门口的江燃身上来回打量,不知在合计些什么。 三十六粒道韵级灵丹在手,江燃确实在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修炼的耗用,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得完全摒弃金钱。 蔚蓝星上的修行,注定是时间跨度很长的一件事,万一在这其中遇到类似起阳枝一类的药材,肯定还需要一定的钞能力。 真打算硬抢也不是不行,可是一直依靠武力毫无理由的巧夺,会让修行牵连一定程度的因果。 因果也不打紧,他本就有着诸多消磨因果的法子,可分明能用黄白之物解决的事,何必要自找麻烦? 燕山一行,原本和毒贩毫无牵连,可惜遇上王盛源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的确让江燃生出肃清燕山的毒贩的心思。 他本就对蛊毒一类的东西深恶痛绝,肃清这些渣滓所能得到的收获倒是其次,不过顺手而为收敛一些财物,却也顺理成章。 刘军话里话外暴露出来的身家,当真是让江燃啧啧惊叹。 燕山之于华夏不过一隅之地,区区一个贩子头目,居然能积攒出这么大的家当,真可谓钱越多,罪越重。 “江先生,这其中有部分财产的来路的确不太正当,可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我这些年在明面上经营的买卖。” “这些钱虽然也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说一句来路干净绝对没有问题。” 刘军看不出江燃对自己这种贩子的态度,只是见其半天没有回应,猜测对方应该不太想碰这些脏钱,故而赶紧解释道。 江燃这才明白过来,有李浩成扯虎皮做大旗,刘军肯定不会守着违禁品这一亩三分地。 一些威逼利诱拉拢的手段使出来,很容易就能在其他生意上混的风生水起。 上亿现金,黄金珠宝……江燃不禁沉吟起来。 “江先生,不过些许财物,您要多少我燕家都能拿得出来。”燕玉情见他迟迟不开口,桃花眼中颇有些义愤填膺。 “这刘军万不能而轻饶,至于李家的事,我也会一五一十告诉爷爷,这清川省并不是李家的一言堂。” 这娘们是燕家人!刘军浑身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这红裙女是谁。 燕家有女神仙妃。 这样的风华和那一身贵气,他早就该想到的。 “江先生!刘军这厮藏匿财货的地方我一清二楚,您压根没必要这么为难,留着他除了碍眼毫无用处。” 留着蹿脸胡的青年这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突然高呼出声,一开口就让刘军怒目而视。 “不。”江燃转过身来,目光依次从眼波流转的燕玉情,无能狂怒的刘军和屋内其余人身上一一掠过, 神情淡漠的轻轻摇头。 “我只是在想。” “是留一个,还是一个不留。” 第280章 这算什么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刘军牙关紧咬,恨不得直接一茶杯扔到那个小黄脸的身上,怒吼着大骂出你算个什么东西之类的话。 他在听到江燃这毫无杀意实则已宣告自己死期的话语下,终于有所反应。 手里重若千钧的茶杯直接掉落在地,居然没发出想象中沉闷巨大的声响,反倒啪一声碎的稀烂,杯中白水也淌了一地。 紧接着他迅速将手伸进怀中,试图拿出唯一能够用来抵抗的武器。 枪械的用处在滴水杀人的青年身上能起到的作用必定微乎其微,可李军依旧抱有一线希望,毕竟他离江燃的距离其实很近。 何况他心底一直盘桓着一句话,那即是反派死于话多。 握住怀中手枪之时,刘军又突然改了主意,枪口竟是直接对准了燕玉情的心口。 殊死一搏也要拉个垫背的心理影响下,刘军从掏枪到射击的只在刹那之间。 子弹脱膛的速度何其之快,几乎是在江燃话音刚落的一瞬,阿成就听到了经由消音器发出的“噗”声。 倘若这一枪冲着江燃而去,阿成绝不会去担心一位武道宗师的安危。 可看到枪口对准的方向时,他眼中的惊慌完全满溢出来。 “二小姐!!” 挡枪这种事发生的前提是有所准备,或者有足够的反应距离。 阿成所在的位置导致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枪口轻烟,痛心疾首的惊呼出声。 化劲宗师掌握的手段和力量匪夷所思,见识数次之后,他和江燃在一起居然失去了居安思危的警惕性。 燕玉情眼中的愤慨尚未消散,明劲武者的灵敏反应,使她察觉到刘军殊死一搏的打算, 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如此之近的距离,明劲大成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她一双桃花目流光闪转,竟毫无恐惧,反而下意识看向江燃所在的方向。 还不待她转动目光,便发觉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掌。 准确来说是食指和中指笔直朝上的手,这两根手指之间,稳稳当当夹着一枚失去所有动能的子弹。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燕玉情面纱下的小嘴微张,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台词,下意识脱口而出。 江燃目光静谧如月华照水,就那么落在刘军身上。 在燕山地界苟了这么多年的刘军,喉头禁不住耸动一下,饶是枪中还有子弹,却再也没有开枪的力气。 他的身体和他的牛子,在这一刻终于共振,都瘫软的毫无反应。 滴水杀人和两指擒住脱膛的子弹,说不清谁更厉害一些。 问题是刚才江燃站在门口犹如瞬移一样的场景,着实让他觉得跟见鬼一样。 开枪的时候本以为那个红裙女不死也得重伤,如此一来自己也不算死的无声无息。 燕家女死在这个包厢内,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开干系,包括这个黄脸青年也一样。 千算万算没料到对方还是个火云邪神,可他却不会如来神掌。 刘军徒然的闭上了双眼。 “我原打算留一个的。” 江燃看了他少顷,同情的摇头叹道,“毕竟留着你尚有用处。” 刚把眼睛闭上的刘军刹那又见光明,望着青年那满怀同情摇头的叹息的模样,他嘴唇干涩,嗫嚅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后悔,是真踏马后悔。 都忍到对方出门了,怎么就突然得意忘形呢? 刘军恨不得呼自己一个大逼兜子。 “一杯白水不愿饮,黄泉路上步莫停。”燕玉情偏着眼从他身上掠过,仿佛多停顿一会儿就污了自己的眼睛。 她檀口开合,讽刺的口占一句。 江燃眸光转过屋内众人神色各异的脸,除了蹿脸胡男人外,都有种既想要拼命,却又瑟缩不前的感觉。 他顿觉索然无味,拂袖一挥,指尖子弹脱手而出,径直朝眼神复杂,似乎仍想组织言语的刘军射去。 根本看不清痕迹的子弹眨眼便从他脑后穿出,却并未失去动力,带着弹身上的血迹迸向更远的地方。 “王盛源,带着那个胡茬男一起走。” 子弹离手之际,江燃已直接转身越过房门,不咸不淡的留下一句话。 王盛源回过神来,看着眉心小洞透光,却如同泥塑般滴血未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军,不由打了个激灵。 “快走快走。” 转头一看红裙女和寸头男已相继离开,他急急忙忙拉了一下蹿脸胡低声催促道。 这会儿刘军和彪子虽然已死,但是屋里面还有着对方的几个小弟。 别看这些人方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模样,完全是因为江燃带来的威慑力太过恐怖。 江燃这一走,屋里的人就又变成了穷凶极恶的贩子,说不准就会拿自己泄愤。 伸手拽了蹿脸胡两下没有动静,王盛源心头愈发急切,忍不住道:“你要觉得江先生不会秋后算账,那我就先走……” 话音未完,王盛源就跟蹿脸胡成了一对呆若木鸡的兄弟。 两人呆滞的原因有所不同,王盛源是看到除了自己二人以外的其余人,脑门上都呈现和刘军如出一辙的孔洞,全都和彪子一模一样定定立在原地,仿若成了人俑,毫无生机。 蹿脸胡则是被拽了几下胳膊后,抬起右手伸出手指,从刘军开始挪向其余几人,指尖在半空划出一道不规则的痕迹。 “子……子弹……” “子弹什么子弹,还不快走,万一惹了那个杀星不快,你想下去陪着刘军不成?” 王盛源眼底浮现无奈之色,滴水杀人都干的出来,用子弹杀人岂非更加轻而易举,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方念及此处,他便突然一愣,倘若记忆没有发生紊乱和错误的话,从江燃进门到刘军终于忍不住反抗,仅仅只听到了一声消音的枪响罢了。 江燃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已经看到贯穿刘军脑袋的子弹飞向了看台一侧的房门,那屋里其他人究竟是怎么中弹的? “子弹会拐弯。”蹿脸胡结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绘声绘的给王盛源描述着方才的情景。 王盛源听他手口并用的讲完,这才反应过来,一颗子弹并非只能杀一个人。 子弹离开枪口不能拐弯,可从江先生指尖射出的子弹,却能表演个九曲十八弯。 这应该算作什么?枪斗术? 第281章 没干透 王盛源匆匆忙忙出了包厢门,待得蹿脸胡跟出来后,思索片刻将房门紧闭,挂上勿扰的牌子。 “王哥,跟小弟说说这个江先生的事情呗?” 蹿脸胡站在他身侧,见忙完这些事的王盛源抬腿便走,跟上去的同时好奇问询起来。 他的声音和长相完全是两个极端,长得胡茬满目,声线却显得很是稚嫩,看着三十多,听着二十上下,颇有些违和感。 “江先生?”王盛源辨认了一下方向,往刘军方才吐露的第九个包厢走去,听到蹿脸胡的问题,忍不住沉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下意识回想起在盘山公路初见时,江燃那神出鬼没的一身功夫,离奇出现在车内,遇上曹志峰又消失无影无踪的情形。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江先生既然看在你方才弃暗投明的份上饶你一命,接下来他让你做什么只管照办就是。” 王盛源眼神很快恢复清明,警告性质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打算长篇大论去聊有关江燃的事。 “好处有没有我不大清楚,可你但凡有丁点儿不该有的心思,那就会和屋内那些人一样,直接变成泥塑娃娃。” 他不过是初步和刘军有所接触,和蹿脸胡的交情更是几乎没有,不过看在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的份上,还是出于好意提醒了一句。 王盛源偏着头讲完这些话,见蹿脸胡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方才重新转头看向前方的路,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人,倒是让人禁不住一愣。 “曹志峰?”蹿脸胡先他一步低呼出声,左右看了两眼发现在这条走廊中避无可避,有些讪然的低下头来,生怕对方注意到自己。 他和曹志峰其实没打过交道,对方的目光本身也主要盯着周元伟,故而绝对也不晓得他的身份。 问题是民见官先怕三分,何况他这种连良民都算不上的人。 曹志峰身侧亦步亦趋跟着脸上伤没好利索的胡喜明,再往后的位置则是曹锦诗和李彤妮远远缀着。 王盛源注意到他之前,曹志峰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在盘山公路被自己抓住的家伙。 支队审讯室里对方原本快要吐露的消息,在江燃插手之后就再也问不出半个字来。 谁想到峰回路转,那个南都来的青年居然莫名其妙的把王盛源没说出口的那个人带到了自己面前。 算不算大礼曹志峰不太清楚,可这会儿在清雅园中的相遇绝对出乎他的意料。 “王盛源?!” 胡喜明倒是没有注意到身边曹队长的眼神变化,他在看到王盛源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忍不住惊呼出来。 “你踏马!” 胡喜明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本来准备直接冲上去打人,可看到王盛源歉意的神情,还是按捺住自身的冲动。 “你个狗日的怎么会在清雅园?” 胡喜明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不过曹志峰在侧,他可不敢肆意妄言。 毕竟刘军某种意义上待他不薄,也没有做出赶尽杀绝的事,可要是他在曹队长跟前泄了底,怕是明年的今天就是忌日。 曹志峰这人交朋友绝对没的说,不坑人不下套,问题是指望着他去对付刘军,还不如自己单枪匹马去见对方,说不定还能一枪毙了姓刘的。 “我老板在清雅园听戏,跟他一起来的。” 王盛源眼神闪烁几下,躲开曹志峰那钩子一样的眼神,选择了先去回答胡喜明的疑问。 “你老板?”胡喜明嘴唇动了动,目光狐疑的看过去,却是没再多说什么。 要不是顾忌着刘军,他是真想给这个诈骗犯揍个半死。 若非听信王盛源那一番振振有词的分析和许诺,什么不出三年五载,彼可取而代之,刘军小儿不足与谋之类的话,他焉能沦落到躲在卜家村去。 “王盛源,又见面了。” 曹志峰眼神微眯,打量着已经和自己不足一丈距离的王盛源,沉着声音说道。 王盛源略显饿尴尬的点了点头,本来打算不理对方直接去找江燃,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曹队长,于香香还在支队关着么?” 曹志峰死盯着他,沉默半晌方才开口:“于香香已经对她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等流程走完,我们会将她移交给相关部门。” 王盛源试图从他的言语中找出破绽和漏洞,可曹志峰好歹当了这么多年队长,刑侦和微表情尚算了解,怎么可能被他瞧出端倪。 看了半晌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王盛源压下眼底的忧心忡忡收回目光,朝着曹队长歉意的笑了笑:“曹队长说笑了,于香香哪有什么犯罪事实。” 说着这句话的同时,他也恰恰和曹志峰擦肩而过。 脸色阴沉的曹志峰突然顿住脚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冷声道:“王盛源你想清楚了,现在认罪自首,尚有减刑的可能性。” “再执迷不悟下去,就是知法犯法,别以为那个姓江的能一直包庇你。” “看到我身边的胡喜明没有,他就是姓江的当面送给我的大礼。” 胡喜明被点到名字顿时一愣,阴恻恻盯着王盛源看的表情不由一滞,变得往事不堪回首起来。 “曹队长,您要是有公务就请便,我还有事,没太多时间和您叙旧。” 王盛源被这么一番警告,讪笑的表情也恢复平静,伸手拨开曹志峰手的同时,不咸不淡说道。 “您和胡喜明之间到底有什么牵连我管不着,但凭空污蔑我是犯罪分子,是不是太过了点?” 他话音落罢,看着曹志峰铁青的脸色,心下不由略感舒爽,脚步都轻快几分。 蹿脸胡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跟在王盛源身后,从头到尾都把自己当做一个透明人。 曹志峰到底没在阻拦,只是目光凝重的落在王盛源的背影上,总觉得心头沉闷,却无人能够倾诉。 王盛源和蹿脸胡两人路过曹锦诗身边的时候,恰巧听到这个英气的女孩在出言叱责同伴。 “都让你别跟着,跟着就跟着,你还开直播,若非我反应及时,就今天这些事儿要真被从头到尾拍个清楚,我爸肯定得受处分。” “锦诗,好锦诗,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错了,不过好在你刚才灵机一动说的那些话,让直播间里那些人以为我又在搞剧本。” “何况我又发了道歉声明,作为一个短时间内连续两次亲口承认剧本造假的女主播,这下我的直播事业是真的要凉透了。” 曹锦诗黛眉微蹙,被李彤妮可怜兮兮的模样搞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王盛源和那个低着头的蹿脸胡,突然轻声道:“喂!” 听到声音的两人皆是下意识的用眼神看了过来,曹锦诗注意到蹿脸胡的眼神心头一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盛源你别得意,我爸肯定有办法将你绳之以法。” 蹿脸胡闻听此言迅速收回目光不再关注,王盛源也是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轻声笑道。 “多谢曹小姐的忠告,可绳之以法四个字用在我这种奉公守法的人身上,的确不太合适。” 曹锦诗抿着嘴一言不发,直到两人走远,方才快步跑到曹志峰身前。 “爸,刚才低着头的那个人,鬓角附近有血,没干透的那种。” 第282章 略施薄惩 曹志峰闻听女儿此言,原本盯着走廊尽头拐弯处的目光倏然凝滞,而后迅速问道。 “你确定看清了?” “绝对不会出错,我看的很清楚。”曹锦诗点着头,十分确信。 曹大队长立刻有了行动,直接就从她身边窜了出去,飞奔着去追刚刚消失在视线中的王盛源二人。 胡喜明在原地稍微愣了几秒,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趁势溜掉。 他心中刚刚泛起这个念头还来不及细想,就察觉到身旁女生冷冰冰盯着自己的目光。 趁机逃跑显然是个伪命题,胡喜明很快收敛心神,也来不及细想,调转身形也跟着往回跑。 他不太清楚王盛源身旁那个蹿脸胡是谁,不过既然见了血,显然有两伙人发生了冲突。 周元伟的尸体他方才已经在雅居茶馆见到,清雅园中能和王盛源产生矛盾的人,大概率就是刘军。 曹志峰是为了探询真相找证据,将这群人绳之以法,他只是想知道刘军的情况,还有吴小童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 所幸王盛源二人并不知道曹志峰发现了破绽追了上来,转过弯后的步伐虽快,但也不至于瞬间就没了踪影。 曹志峰从走廊的拐角处跑出来后,看到他们的背影正欲大喊,却突然发现两人在一处包厢门前顿住了脚步。 他眼中狐疑之色一闪而逝,将脱口而出的喊声压了回去。 王盛源心中有事,倒是未曾注意身后的情形。 他顺着入口处的包厢往这边数着,反复确认之后方才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 蹿脸胡也被他谨小慎微的态度弄得心头紧张,在房门被推开一线时,也不禁放缓了呼吸。 房门微开,尚未看清屋内情形,王盛源却感到肩膀一沉,被一只手牢牢捏住。 他下意识转头,正对上曹志峰那张噙着几分冷意,却有些欣喜若狂的脸。 “抓住你们了!” 曹志峰顺手抽出配枪,用力一脚踹在处于闷逼状态的蹿脸胡小腿上,后者一个趔趄伸手前扑,顺势将房门推的大开。 曹大队长一步越过王盛源跨入门内,脸上的神情迅速变得愕然,抓举着配枪的手也下意识垂落下来。 屋内情景一览无余。 江燃安安静静的端坐在桌旁,燕玉情则是神情期待的看着他。 在他身前,还有个穿着朴素,盘着发髻的中年女人正咚咚磕着头,眼镜都掉在了地上。 “江先生,玉情这孩子的秉性我清楚,她说您能救小童,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求您了!”林牡丹精致的发髻由于恳求的动作幅度太大,簪子滑落后尽数散落开来。 头发斑白,也掩饰不住她身上那股独有的气质。 生活或许是简朴的,但精神上的富足,导致她的精气神依旧饱满。 这样一个活的简单但很精致的女人,此刻却抛却了尊严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变得不再精美,反倒有些狼狈不堪。 导致这令人唏嘘一幕的人并非是江燃,而是被燕玉情打晕后,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吴小童。 江燃和燕玉情等人找到林牡丹时,对方正压抑着心底的焦躁不安在看书。 刘军原本的打算是晓之以情,通过灌输只有他能救吴小童的一些话,让林牡丹心甘情愿吐露出起阳枝的下落。 母子相见,一番相拥而泣不可避免。 周元伟和刘军已死,之后也不大可能会有人去对林牡丹下手。 燕玉情希望他出手救出林牡丹的请求已经完成,江燃没打算多留,可离开之时又出了问题。 不知什么时间点吸食过违禁品的吴小童又犯了瘾,比在卜家村那一次来的更加猛烈。 儿子红着眼眶发了疯一般的状态,顿时把林牡丹吓得不清。 眼见着吴小童已经有自残的趋势,燕玉情无奈之下只能动手打晕了对方。 一番追问之后,见着吴小童毒瘾复发的燕玉情知道瞒不下去,只能无奈吐露了真相。 林牡丹霎时间变得失魂落魄,直接就瘫软在了地上,颤抖着手不停地去抚摸儿子的脸,眼中的光都差点完全黯淡。 燕玉情有心相助,奈何知道自己力有未逮,只能把主意再度打在江燃头上。 这才有了曹大队长闪亮登场所见的一幕。 曹志峰从门外跳进来的瞬间江燃就已经发现了他,不过察觉到对方手中枪械连保险都没关之后,也就懒得理会。 他这会儿看着跪在脚边,涕泪横流的林牡丹,心中却有一丝细微的悸动。 这种悸动直接规避了高高在上的神魂,泛着一种名为共情的意味。 哪怕渡劫境神魂很快压下了这种修士不该存在的情绪,他仍是陷于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江先生!求求您!” 林牡丹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完全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根本顾不上去分辨它是否真的能拯救自己。 她皱纹渐生的额头已磕出了红印,可这个头发斑白的女人却恍若未觉,死板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曹志峰仅是旁观,也能感受到对方那种虔诚的恳求态度。 他压下心头烦闷,收好配枪缓步走了过去。 阿成原本看着苦苦哀求的林牡丹,下意识开合着嘴唇,可一想到江燃的性格,又害怕出言相劝会弄巧成拙,只能干看着一言不发。 这时余光察觉到曹志峰板着一张脸凑到近前,当即伸出胳膊挡住了他。 “曹队长,这是江先生和林女士的私事,应该和你无关吧?” 他眼神中毫无情感,仅有种夹杂在平静中的疏离感。 曹志峰恰好相反,神色极度复杂的扫了阿成一眼,嘴唇张了张没有说话,倒也没有继续往前挪动步伐。 他平复了一下心境,看着一脸淡漠的江燃正要开口劝说,却被身后传来的一个女声打断了还没出口的话。 “江先生,虽然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一脸英气的曹锦诗边往江燃所在的方向走,边言辞恳切的劝道。 “但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我相信你的素质和良知一定很高,如果这个阿姨真的得罪了你,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能不能略施薄惩便好?” 跟在她身后一头雾水的李彤妮左顾右盼,看到板着脸的阿成,悄咪咪打量着对方匀称的身材,从腰腹到胸口,再到一本正经的那张脸。 第283章 倒是不必操心 阿成对于旁人的注目当然也有所感应,下意识转动视线,恰巧和一双快要拉丝的眸子四目相对。 李彤妮身为堂堂女主播,段子开车样样精通,虽然偷看被抓了个正着,但却丝毫不慌,俏皮的冲阿成抛了个挑逗意味颇浓的眼神。 这个眼神的含义太过高深莫测,也着实有些火热,致使阿成招架不住,迅速偏开视线,看到曹志峰那张可恶的脸,立刻又恢复了一本正经板着脸的表情。 这家伙可真呆,不会还是个初哥吧?李彤妮嘿嘿偷笑,下意识在心中暗道。 她逗弄了阿成一下,发觉对方并不理会自己,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曹锦诗关注的事上。 林牡丹的年纪和那种岁月不败美人的气质一眼便让她心生好感,看到对方不顾颜面,一刻不停的磕头恳求,恬然自得的精致也被破坏,不免觉得怜惜。 “江……江先生是吧?” 李彤妮回忆了一下曹锦诗的称呼,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不对劲,倒也没敢出言不逊。 “你看你长得又帅,气质又好,肯定也是面冷心热的性子,就别跟这个阿姨计较了成不?” 她和曹锦诗都下意识觉得地上的中年女人之所以哀求,肯定是哪里开罪了这个看上去权势惊人的世家子,否则也不会如此下作。 江燃从思索中回神,莫名其妙的看了并肩而立的两女一眼。 “锦诗,还有小李,你俩别乱说话。”曹志峰察觉到江燃的表情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女儿,心下不由一急,赶紧出声叱责。 他对江燃救走王盛源,以及胡乱出手杀人的行为很有意见。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明白对方自身的武力值和背景有多恐怖,倘若曹锦诗无意得罪,怕是极有可能落得和周元伟一样的下场。 还是完全没有证据杀人凶手是谁的那种。 这点在周元伟的死亡现场就得到了印证,哪怕他的刑侦经验也算丰富,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雅居茶馆那一群贩子的死因是眉心瓷片,问题是上面压根就没有指纹,反倒像是爆破造成的巨大冲击力,令这些碎片嵌入了他们的脑袋。 问题在于,哪怕换成一头猪,都能明白爆炸或其他自然因素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也许有,可绝对不会位置,深度全都分毫不差。 更何况江燃这厮背靠燕家,曹志峰不介意把他的危险程度提升到最高。 “我这不是在夸他嘛……”李彤妮嘀咕两声,从曹队长的表情中看出了慎重和心悸,也没敢继续闹腾。 她目光四处扫了一圈,突然眼神一亮,小碎步挪到了曹志峰身旁。 这个举动不是为了和曹志峰说话,而是为了接近一旁表情有些迟疑的阿成。 “帅哥哥怎么称呼?”李彤妮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江燃身上,揣着小心思凑到阿成身旁压低声音道。 阿成被这个奇怪的称谓搞得有些难绷,眼角抽了抽之后,沉着声音道:“阿成。” “那我叫你成哥好了。”李彤妮点点头,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 “成哥,你快劝劝那个姓江的啊,我看这位阿姨额头上都快磕出血了,他未免也太无情了点吧。” 李彤妮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做事没什么章法,可本性不坏,遇上这种情况很容易感性用事。 阿成听到她似夹非夹的声音喊自己成哥,不由略觉怪异,还来不及有太多反应,就被她下面的话搞得心惊肉跳。 “不许对江先生无礼!”他冷着脸呵斥出声,倒让李彤妮表情一滞。 “你这也太……夸张了点吧。”李彤妮撇撇嘴,本打算说太狗腿子,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委婉点的词汇。 “算了,不劝就不劝,那这个阿姨到底在求他干什么总能告诉我吧?” 阿成迟疑片刻,示意她去看躺在燕玉情身后地面上的那个少年。 “林女士在求江先生救她的儿子。” “卧槽!”李彤妮细看之下直接惊呼出声,当即便要伸手去拿手机,“这是休克了还是啥?不赶紧打急救电话要出人命的。” 燕玉情眼波流转,掠向惊呼声的来源,风情万种的话语声甫一响起,便盖过了屋中一切动静。 “此事说来话长,但小童并无生命危险,姑娘顾好自己便可,倒是不必操心。” 她语气中的清冷显露的分明,给人的感觉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倘若平常有人端腔拿调和自己这么说话,李彤妮早已忍不住垮着脸出言嘲讽,可这话从不远处的红裙女口中说出,却让她感觉到一种浑然天成的美。 相隔不远,李彤妮几乎能看清红裙女眉梢眼角的每一个细节,仅那一双眉眼中孕育的风情,便能把开了美颜的她按在地上摩擦。 雅居茶馆照面和此时再见,带给她的感官依旧唯有两个字——惊艳! 林牡丹其实是一个很在乎形象和气质的人,这是她抛却慈善两个字带来的光坏外,为数不多的体面。 自从丈夫离世之后,不管再怎么辛苦,她始终都维持着这一份体面,不管是从穿着打扮,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描绘精致的眉眼,都能体现她的娴雅端庄。 她方才的狼狈仅仅被江燃和燕玉情,外加一个闷不做声的阿成看见,都已经觉得心内羞愧难当。 此时屋内的人数变多,也就代表着她的尊严和体面,在这不停磕头的举动中,变得毫无价值,被碾进了尘泥。 若为其他事,林牡丹自问绝对做不到这种地步,哪怕真的得罪了什么权贵,她也不会把自己仅有的体面毁的一干二净。 可今天这一跪,是为了丈夫和自己的骨血,是为了女儿去支教的这些年,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宝贝儿子。 她根本无法想象,平日里乖巧的小童在沾染上违禁品后,竟会变得如此陌生。 更不敢去想小童被关进戒毒所的场面,更甚者被摧残到破烂不堪的身体。 她相信燕玉情,更要找一个不让自己奔溃的理由。 故而江燃一直没有应声,林牡丹便一直重复着自己的举动,哪怕仅有一线希望。 “江先生,求您救救小童!” 她顿首。 “我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求求您!” 她再顿首。 “江先生!我求求您!求求您了啊!”她声音嘶哑,字字如悲鸣。 第284章 你不回么 “阿成,你送吴小童回燕家。”江燃并未对林牡丹做出回应,仅是淡然起身,随口吩咐了一句。 阿成眼中的不忍之色微微一滞,旋即恍然,连声应是。 “江先生!江先生!” 林牡丹压根不明白江燃转身便走意味着什么,下意识觉得对方毫不容情的拒绝了自己,用膝盖摩擦着地面挪动着身形悲戚喊道。 燕玉情莲步轻移,俯身搀住她的手臂,柔声宽慰道:“林阿姨,江先生已经答应要救小童了,否则怎么会让阿成带他回燕家?” 她的声音轻柔且缓,恰如一缕清泉流淌,让林牡丹惶恐无措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玉情,谢谢你。”林牡丹望着在门口顿住脚步的江燃背影,却是反握住燕玉情的手,情真意切的道谢。 “您言重了。”燕玉情摇了摇头,本想说相比对方这些年的付出,这些并不算什么。 转念一想出手救人的是江燃,她便没办法开这个口,只能岔开了话题:“林阿姨不如先和阿成一起去燕家?等江先生忙完手头的事,便会解决小童的问题。” “这合适吗?”林牡丹牵肠挂肚的看了眼被阿成抗在肩上的儿子,表情略显犹豫。 “没什么不合适的。”燕玉情美目盈盈,手上稍稍用劲,“阿成,你回去之后,记得让管家安排人照顾好林阿姨。” 林牡丹顺势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双腿有些发颤,“玉情,江先生那里……” “您放心,江先生应下的事,绝对说到做到。”燕玉情一颗心七巧玲楼,立时便猜到她言下之意,用一种十分确切的语气宽慰道。 林牡丹忧心忡忡的事,其实根本没被江燃放在心上。 他在门口顿足,也只是为了跟王盛源确认一些事情。 “元富养猪场?你确定是这个地儿?”江燃眼神微凝,看向王盛源的目光有些狐疑。 蹿脸胡察觉到王盛源一脸紧张的模样,想了想解释道:“这个消息是瘪四从周元伟那儿探听到的,六罗县的元富养猪场,绝对没错。” 违禁品和养猪有什么关系江燃的确不清楚,可他知道门口的两个人肯定不敢拿话诓骗自己。 “瘪四有没有说周元伟和对方约的几点?” 江燃之所以会随意出手杀了周元伟和刘军,不外乎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刘军临死之际吐露出来的李浩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他的上线,只是他背后影影绰绰的一张大旗。 “平旦。”王盛源脱口而出,“刚才姓刘的还在念叨要等那么久。” 江燃尚未开口,一袭红裙的燕玉情便柔声说道:“平旦之时,指的是凌晨3点到5点。” 蹿脸胡眼含敬畏的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只觉得神女身上又多了一分智慧的光彩。 “江先生,为了避免吴小童醒转之后毒瘾再度发作,你能不能想个办法……” 燕玉情眸中波光流转,语气轻柔。 江燃倒也没有戳破她这份小心翼翼,待得阿成扛着吴小童走到门口时,伸出手指在其额头轻轻一点。 “可以了,六个时辰之内,他绝对醒不过来。” 燕玉情拽住还想问些什么话的林牡丹,缓缓冲对方摇了摇头。 “林阿姨,你安心跟着阿成先回燕家,我向你保证,小童的事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她不是随意打包票,而是对江燃的信任。 “江先生,您和二小姐万事小心。”阿成走了两步,还是回过头叮嘱了一番。 江燃不置可否的轻轻颔首。 眼见着阿成拎小鸡仔般扛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少年,李彤妮眼睛闪烁不定, 只思虑片刻,就一溜烟追了出去。 “曹姐,我先走啦,改天再联系你!” 她脚步匆匆,待得声音传入眼神微微发怔的曹锦诗耳中,身形已是转入拐角消失在旁人眼中。 曹锦诗呆呆望着空气,心中却满是苦涩。 林牡丹和吴小童母子俩被周元伟等人掳走,却能再次相见,不得不说很是幸运。 可这份幸运跟自己却没有丝毫关系,她心心念念的邓勇,仍旧杳无踪迹。 江燃垂眸打量着燕玉情的舒了口气的眉眼,淡然开口:“你不回燕家么?” 在他看来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找人,现在吴小童母子俩都去了燕家,按理说燕玉情已经没有逗留的理由。 燕玉情抬起那双媚意横生的眸子浅浅笑着:“江先生原来是客,父亲不能作陪,玉情当然要陪着你看看燕山风貌才对。” 江燃不置可否的轻轻摇了摇头,“倒也是没有那个必要。” 红裙女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做到一句话把天聊死的程度,心头那股郁气正要涌上来,对方下一句话又弄得她不上不下起来。 “算了,爱跟着就跟着吧。”江燃不咸不淡的抛出一句话,言语中满是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都无关紧要的意味。 “我是不是还得谢过江先生的好意?”燕玉情轻飘飘翻了个白眼,可在旁人看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江燃直接无视了她的话,冲着半晌缄口不言的王盛源二人问道:“你们俩谁开着车?” 蹿脸胡和王盛源对视一眼,皆是立刻摇了摇头。 “要不江先生稍候片刻,我安排人开车过来。”燕玉情提议道。 江燃尚未开口说话,曹锦诗颇有辨识度的英气嗓音便响了起来:“江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的车在楼下,借给你用用也没关系。” 曹志峰在观察过吴小童的情况之后,虽然很清楚对方碰了违禁品,但却并没有阻拦阿成扛着他离开,原因有二。 其一是吴小童年纪尚幼,林牡丹捐助贫困地区的名声他也略有耳闻,也不太愿意见到她的儿子被毒品毁掉。 毕竟从江燃表现出来的武力值来看,或许对方真有另一种方式帮助吴小童戒除毒瘾。 其二便是带走吴小童的人是阿成,吩咐这件事的人是燕家二小姐。 阿成满怀希望的想去拯救一个被毒品残害的孩子,他实在不忍心也没脸去阻拦。 燕家二小姐,也是他无力抗衡的人。 他不能也不想阻止林牡丹母子俩的离开,可自家女儿要借车给江燃的行为,顿时令曹志峰心头一紧,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第285章 我答应了 曹志峰从两次案发现场的尸体来推断,完全能确定一件事,江燃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杀星。 不管是盛世华庭那一群人,亦或是周元伟等人,只要是胆敢对他心怀恶意的敌对目标,全都被杀的干干净净。 江燃压根就不懂什么叫留手,什么叫罪不至死。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希望女儿从来没见过对方,怎么会让曹锦诗主动去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于是在女儿刚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直接出言否决:“锦诗,李彤妮都走了,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何况江先生怎么会借用你的车?” 他说完这句话时,已经站在了江燃身前,不着痕迹的挡住对方看向曹锦诗的视线。 曹志峰压根不担心江燃会对女儿有什么别样的心思,那双澈然淡漠的眸子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根本察觉不出任何令人反感的恶意。 这不代表江燃就是一个很安全的人,反而越是这样平静对待一切的心态,才是最最危险的分子。 “曹锦诗,你想借车给我的请求,我答应了。” 江燃没有挪动步伐,尽管他的视线被曹志峰遮挡,却仿佛能看清他身后那个英姿飒飒的女孩。 燕玉情闻听此言,手中的问情伞都轻微颤抖了两下,分明觉得这些话实在引人发笑。 曹志峰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能装的人,跟人借车这种事在江燃口中说出来,就跟给了对方极大的颜面一样。 我用你的车,那是你的荣幸,他从江燃的话语中察觉到这样的含义。 很快曹志峰就把这听上去让人目瞪口呆的话抛诸脑后,组织着言辞想婉拒对方。 毕竟江燃这话有些装模作样的成分,可也算是变相答应了女儿的提议,他肯定不能同意。 “江先生,我和你们一起下去吧,刚才上来的匆忙,车钥匙掉在了前台了。” 曹锦诗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压根没给曹志峰再度阻拦的机会,直接越过拦在面前的身影,走到了燕玉情身侧站定。 “我们走。” 江燃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并未戳破对方的那点小心思。 话音落罢拂袖便走,压根懒得去理会曹志峰这种牛皮糖,反正对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收拾首尾和清理尸体的工具人罢了。 至于曹志峰乐不乐意干这种活计,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只要对周元伟身后的人和事不死心,想抓住江燃杀人的把柄,那就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曹志峰看着女儿转头望来的歉意眼神,想了想伸手去摸配枪。 在他刚有动作之时,尚未跟上江燃的燕玉情便已经明锐察觉到某人身上的凛然气息。 她轻扬纸伞,伞尖触碰在曹志峰腰间的枪套上,略微用力抵住,导致对方一把摸在了问情伞上。 看着下意识一呆的曹大队长茫然抬头,燕玉情黛眉微弯,眼神凌厉。 “曹队长,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职责和身份,难道你手里的这把枪,可以随意指向任何人么?” 她这番话讲得简单,也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落在君子欺之以方的曹志峰耳中,就恍若黄钟大吕,让他迅速警醒,将手从配枪处收了回去。 感受到江燃那几乎要肆虐而出的威压迅速消弭于无形,燕玉情耳后泛起一层细汗。 她的动作再迟两秒钟,曹志峰敢掏枪指着江燃,哪怕没有射击的意图,怕是最少也要落个重伤昏迷的下场。 曹志峰并不知晓燕玉情的举动无意中救了自己一命,他这会儿满心懊恼方才一时的冲动。 即便他百分百怀疑江燃就是杀掉诸多毒贩的凶手,可怀疑就是怀疑,在没有证实之前,他就不能做出掏枪指向群众的举动。 “抱歉。”他满怀歉意的朝燕玉情的道。 燕玉情没有去回应他的话,只是将抵在他腰间的问情伞重新收回,绣鞋踩着地面款款转身。 曹志峰神色游移不定的看着江燃和女儿的背影,少顷之后突然想到自己追来的目的,眼神顿时一亮,飞奔着追上一行人,一把捏住蹿脸胡的肩膀。 蹿脸胡和王盛源并肩而行,在青年那无孔不入的压迫感中本就谨小慎微,被人抓住肩膀立刻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一双凌厉森然的眼睛。 江燃察觉到身后动静,驻足在原地,并未回头,可声音明显比方才多了些淡淡的寒意。 “曹志峰,你虽然做不出实事,但尚算一个好的执法人员,再者盘山公路初见,你即便有所怀疑,却也以礼相待并未产生刁难我的意图。” “基于这两个原因,我不介意宽待你几分……可先是意图拔枪,又三番五次阻挠,究竟意欲何为?” “或者说,你是在挑衅我么?” 江燃其实对善恶没有界定,他仅仅只是给每个人划定了一条线,越线即死。 类似于周元伟等人的那条线直接就在他们身后,只要被撞见唯有死路一条,区别只在于早死或者晚死。 曹志峰方才倘若拔枪,那就断手,倘若打算开枪,江燃也压根不会留半分情面。 连杀周元伟和刘军等人,倒也不介意多一个曹队长。 燕玉情这一次并没有再去帮忙解围的意思,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曹志峰一意孤行就是要找死,她也不会同情心泛滥。 “江先生,你和其他人都可以走,但是他不行,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曹志峰感觉到那股顺着尾椎骨冒上来的寒意,倒也无意和江燃起冲突,在否认挑衅这种莫须有的事后,他方才解释起来。 蹿脸胡被曹大队长捏的肩膀生疼,偏生有不敢反抗,只能眼巴巴去看王盛源,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燃的背影上。 与此同时,背对众人的青年也适时开口,“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他声音中的寒意已经消弭的无影无踪,可凝如实质的压迫力,让曹锦诗有种寒毛倒悚的感觉。 她下意识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稍稍用力拽了拽:“爸,算了,你又没证据,怎么能随便抓人?” 曹志峰表情明显有些犹豫,可是蹿脸胡躲闪的神色提醒着他这其中必有蹊跷。 正在犹豫之间,手机铃声响起。 “曹队长,我在第十七号包厢,你想知道的事,或许我知道部分答案。” 胡喜明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注意力集中在讲话内容上的曹志峰并没有在意。 他听完话筒中的声音后,审视的目光立刻化为了欣喜。 蹿脸胡只觉得肩膀上的手一松,便听到曹志峰刚硬的声音:“锦诗,把钥匙给江先生之后,就在楼下等着,哪都别去。” “曹志峰,下一个礼物,希望你会满意。” 江燃听到他略显迫切的叮嘱,嘴角轻扬,表情似笑非笑。 曹志峰诧异的看他一眼,瞳孔微缩,回过神来,发现江燃一行人早就走远,只好按捺下心头惊疑,调转身形去往十七号包厢。 第286章 明面上 十七号包厢。 曹志峰推门而入之前便已经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和他之前在雅居茶馆的那种感受一模一样。 于是曹大队长在房门口居然顿足了半晌,方才缓缓伸手推开房门。 屋内灯光略显晃眼,他下意识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在视线重新聚焦之后,整个人几乎瞬间变得寒毛倒悚,哆嗦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来。 干坐在屋内凳子上,背对着房门口的胡喜明听到动静,方才悠悠转身。 “曹队长,你来了。”他的声线低沉而沙哑,有种往事随风而逝的感觉。 曹志峰被讲话声惊醒,下意识一步窜进门内,并未理会坐在凳子上的胡喜明,反而是脚步飞快的绕着眉心有洞的尸体转了一圈。 “这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无法想象,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现场莫说连凶器,甚至连丁点儿的血腥味都闻不到。 换个胆子小的人站在屋内,怕是会被直接吓得惊叫出声。 这个包厢里的尸体就跟蜡像馆的蜡像一样,看似逼真鲜活,却感受不到丝毫生气。 “曹队长应该知道答案。”胡喜明耸耸肩,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望向曹志峰的目光有些怜悯。 曹志峰牙龈紧咬,也不知是气愤亦或其他原因,总而言之根本难以克制颤抖的身体和双手。 “江燃!江燃!” 他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喝,连续重复了几遍江燃的名字。 这些人的死状和雅居茶馆那些人别无二致,想都不用想就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那个南都来的大学生外,绝对没有其他人。 如果说江燃杀掉周元伟等人,曹志峰内心深处是怒意和欣喜两种情绪交杂的话,包厢内的这些尸体,只会让他觉得自责和难受。 毕竟姓周的那伙人在胡喜明的辨认下,都大概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基本上都和毒品有关系,杀掉这些渣滓也算为民除害。 但屋中这些人算什么?江燃口中的第二个礼物,就是要告诉自己,他不管杀了任何人,也能很潇洒的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继续逍遥法外么? 曹志峰眼神森寒,但心底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却让他根本想不出任何对付江燃的法子。 就在曹大队长对自己的无能感觉到深刻认知的时候,胡喜明的言语声再度响起。 “曹队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周元伟背后的人是谁么?” 胡喜明方才也追着曹志峰去了九号包厢,不过远远看见江燃也在其中,就没有进去趟这趟浑水。 要知道他可是被江燃亲手交给曹志峰的,鬼知道那个背景惊人,能力通天的青年,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出于这种心理,胡喜明直接就在走廊中观察了起来。 本身他就不相信江燃来这里会是个巧合,刘军这厮每个月五号准时来去清雅园听戏的习惯,可不止一个人知道。 顺着走廊转悠了一圈,还真被他给摸到了十七号包厢来,说实话刚才推开门之后,胡喜明受到的震撼绝对不比曹志峰更少。 刘军的死对他来说,比看到周元伟的尸体还要震撼。 可在惊骇过后,他心底对江燃的态度就变得愈发敬畏。 对方压根就不顾旁人看法,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说杀就杀,杀完之后还能让任何人都抓不住把柄。 再加上背靠燕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要找对方的麻烦,跟自寻死路毫无区别。 “说!” 曹志峰闻听胡喜明愿意吐露一些消息,立刻压下心头对于满地尸体的痛惜,眼神一沉说道。 他没想明白胡喜明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过对方的消息显然极其重要。 毕竟周元伟那一伙人死掉之后,很多线索都直接断掉,再想深挖至少得先找准一个方向才行。 “你其实没必要对这些人感到惋惜。”胡喜明环顾了屋中的尸体一眼,在曹志峰眼神中流露出不解之色时,方才指着跪在地上的刘军继续道。 “这个跪下地上的家伙,你或许见过,但绝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曹志峰神情迅速从疑惑化为惊诧,他快步走到刘军的尸体旁蹲下身来,观察着对方样貌。 “他真名叫做刘俊,道上的人都喊他军哥,明面上是燕山市的企业家,一年到头对慈善事业的贡献也不小。” “去岁南都洪涝,这厮还捐助了二百万的物资。”胡喜明讲述着这些话的同时,表情也是极为唏嘘。 谁能想得到低调无比,经常匿名捐款的刘军,居然是周元伟那等穷凶极恶分子的上线。 杀人放火金腰带,再用这些钱去做善事,不正应了那句修桥补路无尸骸?不过无尸骸的人,也只是被坑害的普罗大众罢了。 “明面上?那暗地里呢?”曹志峰观察了半晌,倒是没看出什么端倪,不由站起身来追问道。 “曹队长不妨先看看这个。”胡喜明伸手拿出一物。 曹志峰定睛一看,骇的心头一突,立马便去摸枪。 “别紧张。”胡喜明直接将手中的枪械抛了过去,“这把枪是刚才我从刘军脚下捡到的。” 曹志峰倒也舒了口气,他虽然没从胡喜明的身上感受到什么孤注一掷的凶恶气息,但也不敢说就摸准了对方的念头。 “开了一枪。”他俯身从地上捡起手枪,合上保险,方才神色凝重的开口道。 “曹队长应该也明白,这刘军大概率是和江先生起了冲突,试图开枪反抗,才被尽数反杀。” 胡喜明无声地笑了笑,“实际上不用我说,到这个地步你也应该猜得到,这刘军就是周元伟的上线,也是把控燕山地界违禁品的幕后黑手。” 曹志峰收捡好手枪,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目光一一从屋内的“雕塑”上掠过,“这些人是刘军的手下?” “基本都算刘军的心腹,这个长得最壮实的家伙叫彪子,那个叫猕猴……”胡喜明点了点头,依次跟介绍起来。 “总而言之用曹队长的标准来说,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死不足惜的家伙。” 话说到这份上,曹志峰哪里还不明白,这满屋子人多多少少都碰了违禁品的买卖。 一时之间心底百味杂陈,既对江燃这种藐视官方的行为感到愤恨,又想对他杀掉这些毒贩的举动的柏手称快。 第287章 什么 曹志峰不由想起胡喜明此前说过的一番话,对付这些人,纯粹讲究证据,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江燃讲证据没有?压根没有。 他只要证实这些人是毒贩,直接就让对方少走几十年弯路,一步超生。 至于杀错了怎么办?杀错了就杀错了,难不成还有人能当着他的面定罪不成。 “小何,派人来清雅园二楼十七号包厢,记得便衣打扮,不要大张旗鼓。” 按捺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后,曹志峰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吩咐好一切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又将目光落在了胡喜明身上。 “胡喜明,你说说江燃这么干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在知晓周元伟的死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江燃背靠燕家,可以说已经得了泼天的富贵,肯定不会存着对刘军等人取而代之的心思,那他撵着毒贩杀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为了杀人取乐,就更没必要浪费这么大的工夫。 还能为了什么?黑吃黑呗。 胡喜明压下想翻白眼的念头,倒是没说出这么直白的猜测,总不能江燃就是看毒贩不顺眼杀着玩吧。 “大概率是江先生有朋友或身边人被毒贩迫害过,他才会如此厌恶这些人。” 曹志峰不置可否的苦笑了一笑,突然想起来自家女儿来。 “糟了!”他忍不住惊呼一声,急匆匆就往楼下跑。 …… 通往六罗县的道路上,一辆白色轿车正在飞速行驶。 蹿脸胡手扶着方向盘一言不发的认真开着车,王盛源坐在副驾驶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导航。 后座上却并非江燃和燕玉情二人,反而是多了在楼上口称要借车的曹锦诗。 她坐在主驾驶后方,身旁紧贴着燕玉情,另一侧才是双眸紧闭的江燃。 曹锦诗几乎能感受到燕玉情身上那种余韵悠长的香气,萦绕在鼻中久久不散。 不过这个英姿飒爽的女记者从上了车之后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概又开了盏茶工夫,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开口。 “燕小姐,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她没敢直接去问江燃,和燕玉情讲得这句话也是在心头盘桓了许久。 燕玉情眼波流转,略显诧异,倒没有一口应下,“曹姑娘不妨先说说是什么事,力所能及的话,我并不介意略施援手。” 江燃虽然时刻不歇的用灵犀术交感天地,但却依然能感知到外界的动静。 听到燕玉情这番回应,倒是不禁想起沈青筠那个白痴要是在车上,说不定就会一口应下。 你可以怀疑燕玉情的聪颖,绝对不用去怀疑沈青筠愚蠢的善良。 “抱歉。”曹锦诗发觉燕玉情拒绝的态度并不明显,心头倒是泛起几分希望,“我想请燕小姐帮忙找一个人。” “他叫邓勇,二十九岁,是我爸手底下的人,前几天被调到卜家村所在的临华县,之后就不知所踪,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曹锦诗简单介绍了一下邓勇的情况,她也明白对于燕玉情来说,想要调查一个人的效率,绝对比她自己瞎忙活要高出百倍不止。 吴小童和胡喜明两个人藏在卜家村都能被翻出来,邓勇的行踪应该也有很大几率被查到。 燕玉情黛眉微蹙,她的表情揪动着曹锦诗的心情。 “江先生觉得呢?” 婉转曼妙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曹锦诗立刻把视线聚焦在了江燃的侧脸上。 这个初见时被她评价为骨相清绝的青年,在短短时间内,身份已经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南都大学生,变成了燕家的贵客,任谁都不敢轻易忽视。 “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不必来征求我的意见。”江燃并未睁眼,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话来。 这个答复倒是让曹锦诗心头一喜,她也怕对方由于父亲先前的举动有意见,导致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恳求的事就此落空。 燕玉情的想法其实和她差不多,帮忙找人是小事一桩,就怕因此惹了江燃不快,反倒就变得得不偿失了。 “江先生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我当然得事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她眉眼微弯,不动声色的表达了一下对江燃的赞扬。 “这种话倒也没必要挂在嘴上,心底知道便好。” 江燃迟疑了一下,似乎对她的想法感到欣慰,语气都变得鲜活不少。 我……燕玉情心头莫名堵得慌,她是真想提起自己的拳头邦邦给这人两拳,再扯着他的衣领问问这说的是什么话。 “曹姑娘说的事我应下了。” 半晌之后方才平复好心情的燕玉情看着目露期待已久的曹锦诗,臻首轻点,“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倘若他有心躲藏,短时间内真不好找。” 曹锦诗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管怎样,都要谢谢您愿意帮我。” “有燕家帮忙,总比我一个人无头苍蝇般乱转要好太多。” 她说完这番话之后,无意识的摩挲着腕上的手链,心头却在暗道:“勇哥,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态度,我都希望能找你当面问清楚。”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的答案是不,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 …… 六罗县,某处民宅院中。 邓勇坐在一个老式的矮凳之上,右手用一根长棍翻着正在燃烧的柴火。 跳跃的火苗将他的脸上的阴晴不定映衬的分明,直到愣神很久之后,方才从怀中取出手机,目光呆滞的看着锁屏界面。 上面是站在白色轿车旁,穿着他送的白色碎花裙,挥着手一脸笑意的曹锦诗。 邓勇伸出手指解锁,翻看着手机相册中一幕幕充满温馨画面的照片,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泛起笑容。 一直翻了很久都没有看完,他无声地沉默了良久,终于狠下心来,将相册中有关曹锦诗的一切记忆全都删的干干净净。 “锦诗,对不起,你值得更好更光明的未来,没必要被我一个烂人拖着陷入泥塘。” 邓勇眼角两行清泪无言滑落,谁说男儿无泪,都是不愿落在人前罢了。 许久之后,他打开通讯软件,目光聚焦在曹锦诗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上。 【勇哥,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想让我知道,也不愿意见我,但总得给我一个答案吧。】 【这个问题,我想当面问你。】 邓勇手指按在键盘上,轻飘飘敲出一行字。 用不着当面问,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刚打完一个不字,手机直接跳到了来电界面。 他犹豫着接通电话,曹志峰声音传进耳中的一瞬间便神色大变。 “什么?!” 第288章 罗梦酒吧 “江先生,到六罗县地界了。”王盛源谨小慎微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江燃缓缓睁开双眸,隔窗看了眼天色,淡然问了句时辰。 “还有十三分钟凌晨1点。”曹锦诗戴着腕表,抬了下左手瞟了一眼直接回答道。 她这会儿巴不得江燃的事儿赶紧办完,好让燕玉情发动力量帮自己找人。 “江先生,就是这个元富养猪场的地址我在导航上没查到。”王盛源想了想,还是没敢隐瞒,把手机导航的搜索记录翻了出来。 “没用浏览器查一下么?”燕玉情眸光流转,“有没有可能是改名了。” “我查过了,六罗县压根就没有这个地方。”王盛源声音略显苦涩,生怕被江燃认为是谎报军情直接给扬了。 “倒也无妨。”江燃沉吟片刻,“先找六罗县的居民打听一下,说不准由于口音或其他原因,导致地名听错也有可能。” 王盛源脖颈上的冷汗稍稍减缓了渗出的速度,听到江燃语气中并没有愠怒的情绪,总算是心头微定,知道对方并没有责怪自己。 殊不知江燃压根就不觉得他有欺骗自己的胆量,再者刘军被杀,他的上线肯定会想法子控制局面。 就算暂时找不到人也无关紧要,抽个空闲再杀一遍也不算难事。 “江先生,现在是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去哪找人问话?”曹锦诗斟酌了一下语气,提醒江燃现在的时间点不是白天。 一点多的没休息的夜猫子肯定有,问题是地图和浏览器都没搜索到结果,想来大部分人压根就不清楚六罗县有没有一个叫元富养猪场的地方。 “六罗县有没有酒吧或者夜场之类的地方?” 江燃眉头微皱,沉思少顷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王盛源迅速在手机上搜索了一番,立刻双眼一亮,“江先生,有个叫罗梦酒吧的地方,二十四小时营业。” “离这儿大概17公里。” 江燃轻轻颔首,“就去这儿。” 曹锦诗茫然四顾,不明白江燃这个点去酒吧做什么,去那儿找人问话,估计压根就没人理会。 至于大晚上带着一群人去嗨皮那就更扯淡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江燃的作风。 不管她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手表上的时间跳动到一点零四分的时候,蹿脸胡已经把车停在了酒吧附近的沿街停车位上。 罗梦酒吧是这条街道上唯一灯火通明的地儿,招牌上的霓虹灯色,倒是让沉闷的夜色多了几分喧嚣。 酒吧的隔音效果尚算可以,直到快接近的门口的地方,也没听到太大的动静。 江燃缓步踏入酒吧正门,灵敏的听觉顿时感受到一墙之隔的巨大音乐声。 之所以说是一墙之隔,是由于这里的布局,一进门是接待用的大厅,吧台处于正对门口贴着墙壁的位置。 吧台旁边有一扇和墙壁颜色差不多的门,里面才是喧嚣的酒吧夜场。 大厅内的灯只开了不多几盏,略显昏暗,吧台后面有个青年双脚搭在桌面上,靠墙捧着手机聚精会神的操作,不时还骂骂咧咧出声。 江燃等人走进屋内导致外边路灯带来的光线变得一弱,打着游戏的青年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操作,转瞬间像是意识到什么,又猛地抬起头来。 “你们几位?”他这才反应过来有客人,不过仍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手机上的游戏中,敷衍性质的随口问道。 罗梦酒吧就是个夜生活聚集地,蹦蹦迪喝喝酒,又不提供特殊服务,至于喝醉酒的男女互相看对眼,那也和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因此青年压根就没多想,只当江燃等人也是普通客人。 “五个人。”王盛源察觉到江燃和燕玉情都没有回话的意图,往前走了数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从旁边的门进去,要喝什么自己去里边的吧台点。” 青年指了指旁边紧闭的房门,“搭讪别人要是不同意的话不能强迫,要是惹到罗哥头上,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知道知道。”王盛源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旋即转头去看江燃的举动。 江燃原本有话要问,不过看这厮一副网瘾少年的模样,估计也不问出什么东西,索性冲着王盛源点了点头,打算直接去找所谓的罗哥。 王盛源得到首肯,快步上前推开房门站在一侧用手抵着,几人相继入内。 玩着手机的青年突兀嗅到了一股和香水味完全不同的香气,下意识的往旁边扫了一眼,只看到了缓缓合上的房门。 “来酒吧玩还带着面纱,搞什么情趣y……”他小声嘟囔了两句,旋即双眼瞪圆,破口大骂,“玩你吗的亚索,什么孤儿玩意!” 甫一入内,震耳欲聋的动次打次让燕玉情下意识的皱起黛眉,“江先生,这些人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怕是很难问出什么。” 她说话声音还是正常音调,被巨大的音乐声一冲,对于旁人来说,很难听得真切,至少除了江燃以外,其余人压根没有听清楚。 江燃并未做出回应,目光在舞池,音乐台和卡座等地方一一掠过。 即便随着音乐节奏乱闪的灯光极为晃眼,可他仍然将厅中一切尽收眼底。 入目处的人年纪大多都在二十岁上下,只有卡座上一个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青年,以及音乐台上打碟的女人看上去年龄稍大。 他立时有了决定,径直朝着卡座上的青年走去。 “帆哥,人家敬你一杯。” 卡座上的青年左拥右抱,身旁的女人姿色中流水准,不过穿着和打扮加分之下,也能算是普通人眼中的美女。 他对面的位置站着一个神色拘谨的少年,有些紧张的看着青年和怀中的女人打情骂俏。 “帆……帆哥……”等其中一个女人嘴对嘴喂了青年一口酒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闭嘴,帆哥也是你叫的?”另一侧用手摩挲着青年胸膛的女人听到这话,立刻冷着一张脸,恶狠狠的狐假虎威,“要叫帆爷。” 少年被吓了一跳,脸都唰一下变白不少,哆哆嗦嗦的改了口:“帆,帆爷,我……” “看你还是个孩子,今天擅自登门在这儿叽叽歪歪的事,我不跟你计较。”帆哥活动了一下肩膀,嘴角噙着一抹高高在上的笑。 第289章 你知不知道 “不过你爸借的钱,让你爸自己滚过来和我谈,或者让你刚上大学的那个姐姐来跟我求情下话,也不是不可以。”言及此处,青年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他说完这番话,少年的拳头已经死死捏在了一起,露出一种愤恨的目光。 “怎么着,还留在这儿是看上哪个姑娘了?要不要帆爷我做主,找人给你个雏儿长长见识?” 青年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少年,说着一些调侃意味颇浓的话。 穿着朴素相貌清秀的少年脸色涨红,既不敢放狠话,又不敢去接这种话茬,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 “还不滚蛋赖在这儿等着吃屎么!”青年被他傻乎乎的模样弄得心烦,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怒声呵斥道。 默不作声的少年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过后便慌不择神的准备离开,一抬头却看见了让他呼吸急促的一幕。 “长见识的事儿我也很好奇。” 江燃伸手摁在刚拍完桌子还处在气头的青年肩膀上,淡然的抛出两句话来。 “我对这六罗县的事儿知之甚少,的确需要一个人让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你俩的事儿能不能先放一放?” “你踏马谁啊!敢在罗家的地盘闹事?”青年突然被人伸手摁住,直接就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立刻骂骂咧咧起来。 “罗帆是吧?”江燃微微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点事。” 罗帆听到一个年轻到过分的声音直呼自己姓名,眼底泛起一抹寒意,歪着脖子转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人看上去像个大学生,脸上的少年感还未褪去。 对方身后还站着两男两女,其中穿着红裙戴面纱的女人给了他极大的印象。 罗帆晦暗的眼神不由亮起了一丝微光,那是能够从黑暗中贯穿人心的美。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双手往外一推,将两名妆容精致的女生推离了怀抱。 “帆哥,这人谁呀?也太没礼貌了吧。”耳垂上缀着一对银制耳环的女生漫不经心打量了一眼,旋即娇滴滴的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滚一边去。”罗帆随手将她拨到一旁,站起身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接从江燃身侧把手伸了出去。 “几位看着眼生,不是六罗县的人吧?”他的手悬在燕玉情面前,露出一抹略显含蓄的笑容。 燕玉情神色冷冽,漠然扫了他一眼,犹如看着一堆垃圾。 见此情形,卡座上的两名女生不禁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同情的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准备看好戏。 “看样子在六罗县以外的地界,我罗帆的名头有些不大好使。” 罗帆跟只饿狗一样垂涎的盯着燕玉情露在外边的眉眼,尽管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厌恶,可仍能察觉出那股混若天成的媚态。 他的语气颇为自嘲,但其实真正的含义指的是,哪怕出了六罗县我罗帆算不得什么,可在这片地界,还是有几分薄面。 江燃嘴角轻扬,脚尖踹在罗帆小腿上,让这个一脸迷之自信的家伙直接失去平衡,啪一声摔倒在地,胳膊直接发出了一声脆响。 他顺势坐下,将两名没搞清楚状况的女生挤的往里挪动了不少位置。 罗帆饿顷刻间便觉得左胳膊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开始哀嚎。 由于他所在的位置较为偏僻,加上音乐的声响太大,根本就传不出太远。 “帆哥!”两名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手足无措,惊呼出声,目光担忧的看着地上痛呼的罗帆。 并非她们和对方的感情有多深厚,主要是罗帆这人睚眦必报,一点不顺他心意就要想法设法搞得别人家破人亡,虽说闹不出人命,但绝对能整的人悔不当初。 江燃双手五指交叉,上半身前倾,抬起右脚踩在罗帆的后脑勺上,迫使其不得不偏转头颅以脸贴地,免得鼻梁骨都得被压断。 “别慌,我就顺路打探个消息。”他声音淡漠,在音乐声中缺显得异常清晰,被众人听了个真切。 罗帆痛呼了几声过后,手臂上的痛感也变得有些麻木,倒是咬牙切齿的强忍了下来。 他的眼神落在燕玉情的绣鞋之上,一抹阴毒的怨恨根本压抑不住。 “你想知道些什么?”罗帆挣扎着用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尝试站起来,只要一使劲后脑上就会传来更大的压力。 他迟疑片刻,决定先顺着对方的态度。 与此同时,音乐台上打碟的女人左顾右盼了两眼,由于站的位置略高,很容易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手下动作稍稍慢了点,定睛观察了少顷,直接就停下了动作,朝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 舞池中肆意蹦跳的男男女女先是发觉音乐的节奏有了变化,过了会儿竟直接停了,闪烁的灯光也戛然而止,顿时惊疑不定的停止了动作。 少数人嘀嘀咕咕的发起了牢骚,还没等这些人的情绪聚集,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开始解释起来,迅速疏散着人群。 随着场内的男男女女和正常的工作人员离开,便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身上都有股子混不吝的气质,大概率是镇场子的人。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元富养猪场的地方?” 江燃见趴在地上的罗帆尚算配合,脚下倒也没再用力。 地上的青年听到这个地名,眼神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迷惘,旋即变得游移不定,寻思着要不要撒谎把这群人诓去别的地方。 “回答的机会只有一次,想好了再说。” 江燃似也察觉到这份犹豫,不疾不徐的提醒道。 他语气越是轻描淡写,在这种时候展现出来的压迫力就愈发强烈。 至少在罗帆怀里还游刃有余的两名女子,自从惊呼了一声帆哥之后,感受到莫名的一股凝重时,便紧张兮兮的贴在了一起,没敢再做出些不理智的行为。 另一侧站在原地,被罗帆戏耍性的一吼,吓得正准备跑路的少年,这会儿双目发亮的看着端坐的江燃,呼吸都变得粗重不少。 哪怕是燕玉情都没有被他放在眼中,少年的注意力从江燃伸手摁住罗帆肩膀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聚焦在了那只手的主人身上。 他在六罗县生活了这么多年,真没遇到过这么莽撞的人,可是这种睥睨一切的霸气,又让他心向往之。 第290章 养猪场 罗帆听到这种诸如机会只有一次的话,下意识在心底暗道了一声不装逼会死。 奈何形势比人强,一时之勇倒霉的是自己。 不过他心中却在盘算着,就算不说真话,这小兔崽子也判断不了真假,诓骗对方还能出一口恶气,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心中盘桓的念头还未落定,从穿着绣鞋的那女人身后,便若无其事飘出来一个中性嗓的女声。 “不曾想这么晚还有贵客临门,倒是差点怠慢了几位。”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罗帆差一点掉下泪来,痛呼着喊道:“姐!” 他在喊出这声的同时,江燃也看清了来人相貌,正是方才的打碟女。 这女人涂着大片眼影,眼角贴着亮片,穿个透光度很高的衬衫,下摆扎在破洞牛仔裤里。 “一点小事,别哭天喊地的。”打碟女佯装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脸贴在地上的罗帆,语气略显敷衍。 “这位先生,小女子姓罗,单名一个梦字。” 罗梦贴着燕玉情身侧空隙挤了进来,朝着江燃略微欠身,伸出了一双保养的很精致的双手,不过细微之处还是有着老茧。 “我这弟弟打小就不成器,也没什么眼力劲儿,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您,还望高抬贵手轻饶他这一回。”罗梦的姿态摆得很低。 江燃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番话。 罗梦眼神闪转不定,迅速打量了五个人一眼,只得出一个结果,压根看不准。 两个年龄最大的男人看上去都有点地位,可偏偏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谨小慎微。 眼神清亮,英气十足的女生看上去也不像个简单人物,至少也是见过世面的那种,可每次打量踩着帆儿的青年时,都会下意识挪开目光。 唯一能猜到身份不简单的就是那个红裙女,可再往深了去想,就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这样的豪门贵女和奇奇怪怪的几个人一同到六罗县,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燃半晌没有说话,罗梦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斟酌着正要开口,便听到身侧那个一脸英气的女生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江先生问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罗帆,江先生问你的事儿照实了说,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也别想着糊弄人。” 罗梦没有听清楚江燃的问题是什么,不过她可不会有罗帆那种诓人的念头,吃饱了撑的去得罪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至于自家弟弟今晚上遭的这些罪能不能讨回来,那就得看这几个人的来头到底够不够硬。 得到了罗梦的提点,罗帆也没想着再耍小聪明,想摇头发现压根动不了,只能含混不清的道。 “你说的那地儿我听都没听过,六罗县拆迁规划定下来之后,压根就不可能有人圈地搞养猪场。” 养猪场?罗梦神情略显惊疑不定,她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寻思了一遍,也没想到和养猪场有关的地方。 不是哥们你闹呢?这么一大帮人半夜三更把我弟弟毒打一通,就是为了找一个养猪场? 难不成是市面上的死猪肉烂猪肉太多,打算直接找个养猪场现宰现杀不成。 罗梦无可奈何的翻了翻白眼,总觉得那个姓江的青年指定有点毛病。 “不知道?”江燃略显可惜的摇了摇头,目光转瞬落在了王盛源脸上。 “江先生,我真没骗您。”王盛源被这个云淡风轻的眼神看的尾椎骨发凉,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蹿脸胡也有些瑟瑟发抖,即便看的不是他,仍然有种被死神点名的感觉。 “江先生,王哥说的千真万确,再说我们哪有胆量骗您啊!” 江燃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有些为难的看着地上的罗帆:“既然不知道的话,看样子也没什么留你性命的必要。”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细心的罗梦却分明发觉蹿脸胡和另一个男人同时颤了一下,忍不住劫后余生的对视了一眼。 别不是遇上杀人狂了吧?罗梦心头迅速浮现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 实话实说,她手底下这么一大帮人,想要制服这几个家伙轻而易举,问题是弟弟还在对方手中,导致她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江先生!”罗梦到底不是个蠢货,她察觉到罗帆似乎有开口讲话的念头,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当的言辞搞得对方暴起杀心。 这世道不能不信邪,早几年六罗县打架斗殴不小心捅死人的事也发生过,年轻人的火气涌上来之后,冲动之下做出任何举动都不足为奇。 “罗帆就是个惯会惹麻烦的主儿,可他本性不坏,就是这么些年被我宠过头了,要真是言行不当招惹到您,我替他道歉。” 罗梦这会儿没考虑怎么对付江燃的事儿,她场子里是有几个打手不假,问题是自己和弟弟都在这儿,真要起冲突,谁晓得会是个什么结果。 “道歉?”江燃五指相扣,沉默了少顷,用鞋底拍了拍罗帆的脑袋。 “我向来宽宏大量,他是初犯,既往不咎倒也可以,不过你得调查清楚和元富养猪场有关的事情,用消息来换你弟弟的命,很划算吧?” 罗梦脸色微僵,她在六罗县还真没被人如此对待过。 还不等她的脸色变化太久,罗帆的哀嚎就已经响了起来:“疼疼,脑袋要爆了!姐,你先答应他,先答应他啊!” 罗梦眼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既觉得心疼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可地上的人终归是亲弟弟,她只得先行应下此事。 “凌晨3点之前,我要得到准确的消息。”江燃见她同意,脚下微松,却并未从罗帆的脑袋上挪开,不疾不徐的说出一个时限。 “我现在就让人去查。”罗梦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冲着燕玉情四人身后的人群喊道:“元富养猪场,听没听清楚?赶紧去查!” 等着一群镇场子的打手齐声应是,相继离开之后,她才再度看向江燃,斟酌着语气道。 “江先生放心,只要六罗县确实有这么个地方,掘地三尺我也能给您翻出来。” “您看能不能先把我弟弟放了?”她貌似恭谨,余光却在试探着江燃的底气和决心。 江燃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查到消息,他活,查不到消息的话,我可以大发慈悲,准许你领走他的尸体。” 罗梦被这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尤其是对方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从每一个字眼中往外渗着。 第291章 也算有幸 “姐,我手臂好像骨裂了。”罗帆的痛呼将心底发寒的罗梦惊醒。 这个足够聪慧的女人瞪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弟弟,沉着声音道:“忍着!” 罗帆被吼了一句后,竟然真的不再哼哼唧唧,好似从姐姐的态度中,察觉到了某些东西。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今日能认识江先生这等英雄人物也算有幸。” 罗梦发觉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除过江燃之外的四人,从头到尾都维持着一种很淡定的态度,哪怕刚才隐隐有被包围的架势也是如此。 江燃一个人如此或许还能把对方当做一个疯子,可其余人也这样,就让她不得不深思熟虑,去思索这种现象背后的意义。 除了自持背景或全员疯子外,不会有第三个答案。 全员疯子的可能性完全能够排除,毕竟另外几人的言辞和行为都十分正常,那就唯有背景惊人可以解释。 问题是背景再怎么惊人,也不至于堂而皇之把取人性命这种话挂在嘴上吧。 “浅水养不出蛟龙,不知江先生是哪里人士?”罗梦思索了半晌,也没得出什么结果,旁人又都一言不发,只能继续用言语试探着。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微眯,心下已经有所猜测。 金海、南都、清都,无非就是这么几个地方,毕竟燕山地界姓江的不少,可能狂到这种地步的豪门倒是没有。 至于云京大部分人讲话都带着一股腔调,哪怕是纯正的华夏语,还是能清晰分辨,除非有意抛却这股腔调,故而她暂时将这个地方排除在外。 “我吗?” 江燃倒也不介意替她解惑,“我是青阳人士。” 青阳?燕玉情原本沉思着飞花诀的某些关窍,听到江燃的话,下意识便在心中复述了一遍。 她桃花眼中流光溢彩,心道:“这便是孕育出二十岁化劲宗师的地界,青阳市。” 听到一个词汇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哪个地方的人,只有燕玉情一个。 其他人都对青阳市知之甚少,罗梦也是细想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江燃口中的地点,就在清川省内。 清川省内,就算把清都排除在外,能够有这种底气的人,大概率也会是清云和南都的豪门,而不会是青阳这种穷乡僻壤。 “江先生从青阳到燕山,也算得上千里迢迢了。” 罗梦心底不大愿意相信,可也没有表露真实的想法,反而顺着江燃的话说了下去。 “倒也算不上千里迢迢。”江燃摇了摇头,颇有些怀疑她的智商,“我虽然是青阳人,但此番却是从南都顺江而下来的燕山。” 南都。罗梦心下一动,暗道一声果真没有猜错。 南都的豪门可不少,新港那一片既是聚宝盆,也是销金窟,想在南都站住脚跟,可比在燕山更难。 “行了,你最好抓紧点时间去查养猪场的消息,而不是在这儿打探虚实。” 江燃察觉到她似乎仍想要喋喋不休,一个眼神扫了过去,直接让罗梦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你再耽误下去,得不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便等着给这个叫罗帆的家伙收尸吧。” 罗梦心头一凛,念及弟弟还在对方手中,加上又摸不准这家伙的虚实,只能忍气吞声,低眉顺目的道。 “江先生说的是,我马上安排更多的人去调查关于元富养猪场的一切。” 她正欲转身离开,突兀瞧见江燃身后还瑟瑟发抖的躲着两个女人,顿时眼神一亮。 “江先生,要不要我替您安排一些娱乐项目?” 江燃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再多放一个屁,就躺在地上跟你弟弟作伴吧。” “疼疼疼,江哥,轻点轻点……”罗帆心头欲哭无泪,早知道这年轻人如此生猛,他绝对不会出言不逊,保证问什么说什么。 现在落在对方手里,只能忍着不去触怒对方,等过了这一茬再提后话。 “你俩还待在这儿做什么?等着老娘送你们回家么?” 罗梦被江燃杀鸡儆猴的行为搞得心头窝火,忍不住冲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两女吼道。 “梦姐别生气,我们马上走……”其中一个女生胆子稍稍大点,不过讲话声依然有些发颤。 她拽了拽同伴的裙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江燃的侧脸,见其毫无动静,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可江燃堵着入口,她也不敢硬挤出去,寻思一阵后眼神一亮,直接狼狈的从桌面上爬了出去,点头哈腰的往外走。 另一侧呆立许久的少年,看着方才趾高气昂,妆容精致的两个女人,先后从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爬了出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并非是垂涎她们跪趴在面前展露的诱人曲线,而是羡慕五指交叉,用脚踩着不可一世的罗帆的青年,只觉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倘若自己也有这般本事,罗帆怎么敢肆无忌惮的乱放高利贷,还用文字游戏把父亲欠的钱翻了不知多少番。 听到对方侮辱姐姐的时候,也能一脚将其踢翻在地,用鞋底摩擦着他的脸,一脸冷漠的看着罗梦在自己面前求情。 罗梦见江燃并未阻止方才陪着罗帆的两女离去,也明白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可能真不是闹事而是问话。 大概率是被弟弟的某些行为激怒,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她心下正琢磨着这些念头,却突然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身上,似乎要把人看个通透。 这种炽热的视线往常也有很多,大部分都带着一种肮脏的情欲,可现在她只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下意识顺着目光来源看去,便见一个估摸着尚未成年的半大小子死盯着自己,眼神憧憬,不知在幻想些什么东西。 罗梦心中恶寒,眉头紧皱,厌恶的说道:“你是谁家孩子?谁放你进来的?” 她打定主意等办完江燃的事,就给这小子家里人一点教训。 少年正沉浸在幻想之中,突然被这冷冰冰的声音惊醒,顿时吓了一跳,恢复成怯懦的模样:“我,我来找帆,帆爷商量点事。” 幻想之火被带着寒意的一句话当头浇灭,他这才醒悟,端坐在罗梦面前,坦然自若的青年并不能改变他面对罗家人卑躬屈膝的局面。 雄狮一旦离开,他还是大灰狼爪下弱小无助的肉兔。 第292章 怎么判断 被江燃用脚踩在地上的罗帆听到少年的话,顿时内心深处忍不住自嘲起来,别介,我算什么帆爷,面前这家伙才是真的大爷。 他能感受到那种似有似无的杀意,或许不大明显,可就跟遇到雄狮猛兽的感觉一样,只要进入攻击范围,那就大概率会变成盘中餐。 罗梦的提醒和态度其实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这种时有时无的真实杀意,才是让罗帆这种混不吝性子的人选择暂时忍让的原因。 他的想法旁人却无从得知,本就被江燃的态度搞得心头窝火的打碟女更是扬起鼻子冷哼一声:“赶紧滚!” 这句话虽对着少年在说,不过语调抬得很高,让众人都能清楚听见,也不知有没有暗戳戳发泄自己怒火的意图。 少年哆哆嗦嗦的低着头便往外跑,窜出几步后又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直到无意间对上江燃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方才快步离去。 罗梦见场中众人走了个干净,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大哥的念头。 江燃看似是来这儿问养猪场的事,但也不排除有冲着罗家来的可能性。 她面对这种情况的底气还是稍逊了一筹,哪怕罗帆没被对方拿捏在手中,在不清楚对方根底的情形下,也不会选择闹翻。 思索了半晌,罗梦终于暗暗做出决定。 养猪场的消息到底能不能查到谁也不敢保证,如果这江燃真是个疯子,说不准罗帆会有危险。 她打量了江燃几眼,发觉对方压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图,松了口气的同时冲着弟弟嘱咐道:“帆儿,我去联系大哥,让他帮忙调查养猪场的事,你别和江先生再起争执。” 罗帆心下苦笑,还再起争执,他这会儿连点头的动作都做不成,哪敢随意炸毛。 不过罗梦口中的言语还是让他心头大定,这事儿捅到大哥那里,虽然免不得要被教育,但这江燃也绝对讨不了好。 “姐,你放心吧。”他压抑着喜悦,故作镇定的回答。 见弟弟听明白了自己的潜台词,罗梦狭长的眼角舒展开来,悄无声息的走进了最里边的角落。 站在背光处之后打量了一下江燃等人,发现并无人在意后,方才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大概十秒钟后,手机中传来接通的提示音,紧接着是一个醇厚的男人声音,带着几分愠意。 “什么事?” “哥,酒吧来了条过江龙,罗帆在他手中。”罗梦听到这个声音后,整个人的站姿都变得端正不少,打碟女一下成了乖乖宝。 “过江龙?”男人的声音上扬了一些,“打哪儿来的过江龙?” “按他的说法是从南都走水路来的燕山。”罗梦深知自家大哥的脾气,完全没有扯东扯西的念头,言简意赅的给出了答案。 “南都?姓楚还是谢?” 如果罗梦能看到手机另一边画面的话,就能发觉半躺着的男人迅速坐直了身体。 殊不知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罗洪自身也有些诧异。 若说南都能被称为过江龙的人,在他心中唯有两家,南都执政谢恒,景川掌舵人楚济川。 谢恒的父亲虽已作古,可早些年相熟的老友可都还活跃着,近在咫尺的燕北区就有一个。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的时候,就迅速被他抛到了脑后,谢家和楚家人吃饱了撑的才会到六罗县来找罗帆的麻烦。 六罗县早几年由于拆迁规划的缘故,也有不少人凭借这个翻了身,罗帆在其中搞得猫腻他也清楚,可谢家和楚家绝对不会自降身份惦记这点三瓜俩枣。 “都不是,他姓江。”罗梦下意识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看着很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很年轻。姓江。 罗宏的脸庞在手机微弱光芒映衬下明灭不定,他很快在脑海中过粗略过了一遍,压根没想起来南都有姓江的豪门。 “怎么判断他不是个银样镴枪头?” 罗宏压根看不起怂包弟弟,不过对于罗梦的判断力倒还有着一定的信任度,可他还是谨慎的询问了一番。 这年头伪造几张证件,找几个捧哏,连司令都敢伪装的高级骗子也不少。 要是不打探清楚,和和气气的去谈事,结果发现是个西北货,那他霸拳罗宏的脸面怕是会丢到姥姥家去。 罗宏深研八卦、形意,尤以八卦拳法见长,在清川武道界有着霸拳的名头。 这称号不是旁人随口一起,是在上一届的清川武会上,硬生生打出来的赫赫威名。 他之所以和罗梦还有罗帆的关系很疏远,也有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的武者身份。 即便有着武道禁令存在,可亲人在一定程度上仍是掣肘。 起初他对罗帆的感情是恨其不成才,对于罗梦也有着身为兄长的宠溺和关心。 在踏入明劲之后,就故意疏远了和家人的关系,直到此后武道境界连番突破,这份疏离便显得假戏真做起来。 罗宏眼底的弟弟完全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除了惹事还是惹事的废物,妹妹也被这个混账牵着鼻子走,简直愚蠢到家。 他的亲情观念早就变得无比薄弱,可既然罗梦打了这个电话,今天的事他就得管。 无论如何,这两人终归是他名义上的弟弟和妹妹。 “他来酒吧之后,挟持着罗帆威胁我帮他调查一个养猪场的信息,说是用消息来换帆儿的命。” 罗梦粗略说了一下情况,也明白这番话本身没有说服力,立刻转到正题上。 “他用帆儿的性命威胁我的时候,就和……”她言及此处,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罗宏并未催促,直到顿了少顷的声音再度响起。 “就和大哥你三年前杀人前的语气一模一样,无比的淡漠和平静。” 俗话说越是不敢去做的事才会愈发色厉内荏,那种疯狂咆哮着杀了你的人,反而极大概率不敢动人,或者由于情绪波动太过剧烈,引发失手杀人的意外。 江燃刚才的那种态度和语气,她曾经在自家大哥身上见过,正因为有着参照物,才更不敢去拿罗帆的性命做赌注。 第293章 着实可恶 闻听此言,罗宏直接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嘴角咧开,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同道中人么?倒是有趣。”他呢喃着低语一声。 “你让罗帆那蠢货安分点,先稳住对方,我现在就往酒吧赶。”罗宏弯腰穿着鞋子,醇厚的声线夹杂着一抹冷意。 “大哥,他只给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凌晨3点之前就要结果。” 罗梦敏锐的察觉到他语气中潜藏的兴奋,急忙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 伴随着大哥毫无感情的回答过后的忙音,罗梦有些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 她是个聪明人,所以才会在深思熟虑过后去拨通大哥的电话,而不是像罗帆一样,一旦惹了事,总想着找大哥出头。 她这些年已经逐渐感觉到了罗宏对待她们的态度变化,与其说是亲情,倒不如说是血缘的禁锢。 罗宏对她们的情感如果日复一日的变淡,或许终有一日,会对一些事视若无睹袖手旁观。 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一个很了解大哥的妹妹,从细微之处察觉到的改变。 打完这个电话之后,罗梦怀揣着复杂的心思走回了卡座附近。 燕玉情和曹锦诗此刻已经坐在了江燃对侧的位置上,唯有王盛源和络腮胡两人惴惴不安的站在原地,度日如年的等待着。 “姐,怎么样了?” 罗帆这会儿也发现了,只要自己没有想要挣扎的念头,头上那只脚就如同不存在一样,索性就不再动弹,听到脚步声后忍不住希冀问道。 罗梦听到这话,就明白他又把大哥当成了救命稻草,心下有些发堵,想不出有朝一日,大哥不再替他撑腰的场面。 “大哥已经答应加派人手帮忙打听消息了。” 心中明知道这个蠢弟弟烂泥扶不上墙,可看到他的惨样,罗梦还是忍不住心疼,赶忙说出一个好消息,也算聊以安慰。 罗帆就算是个蠢蛋,也听明白姐姐话语中的隐含之意,顿时忍不住咧着嘴笑出声来,竟觉手臂上的伤势都变轻不少。 似在闭目小憩的江燃忽的睁开双眼,略有些玩味的看着打碟女那张妆感浓艳的脸,只把罗梦看的有些心底发毛,适才徐徐开口。 “加派人手?你确定不是他亲自过来帮着调查?” 嘶—— 罗梦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受着他眸光里那种洞穿一切的意味,赶紧压下惊诧,尴尬的笑了两声。 “江先生说笑了,我大哥一个人能调查些什么。” “也可以不是调查。”江燃轻轻颔首,旋即眉头一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句话叫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你们该不是打着这个主意,要解决我这个制造问题的人吧?” 不知为何,明明是很奇怪的一番话,却让罗梦后背的冷汗都渗了出来,让衬衫都变得通透许多。 还不待她组织好言语回话,便听到那个带着面纱,身段曼妙到极点的女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看来江先生的心情果然很好,竟会变着法讲冷笑话了。” 燕玉情美目中流光溢彩,从江燃练出所谓的淬体丹后,她就察觉对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至少这种有点冷笑话意味的言语,此前不大可能从对方口中讲出来。 她和江燃接触的时间虽短,可那股与世人格格不入的清高却决然不会感觉错。 她的观察力实在过于细致,至少江燃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细微的差别。 燕玉情在浅笑着调侃江燃,倒是让罗梦心头气恼不已,暗道很好笑么?你个妖艳贱货。 这女人哪能听不出来这番话的潜台词,还一副婊里婊气的模样,着实可恶。 罗梦在心里骂了一通之后,才赶紧斟酌着言语回答江燃这看似古怪,实则试探性质颇深的一番话。 “江先生,你可别开这样的玩笑,罗家就是本本分分做点生意,我弟弟招惹到你头上,吃了今天的苦头也算是个教训。” 她冠冕堂皇的说了一通之后,半真半假的继续说着话,以期让这些话更有可信度。 “我这个当姐姐的心疼归心疼,对你也有几分怨气,但想开了之后,倒也觉得让罗帆遭点罪挺好,至少能收敛一下这种惹是生非的姿态。” 她说着说着,才发现江燃好像就是随口一问,压根没有听自己解释的想法。 一脸淡漠的青年这会儿正漫不经心的和那个红裙女对视着,眼里哪有旁人的痕迹。 麻蛋,一对狗男女,还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起来了……罗梦不经意的撇撇嘴,心头不屑。 再怎么云淡风轻,终归是个火气正旺的男人,看起来一脸淡然冷冰冰,指不准玩的多花。 她也不得不打心底羡慕这个面纱女得天独厚的条件,就算看不清真容,只凭着媚骨天成的身姿,都能把人勾的馋虫乱冒。 她就算再怎么浓妆艳抹,也不及对方半成的韵味。 对于这种女人,罗梦心底只能把一个称谓安在她头上,那就是骚蹄子。 殊不知她以为的眉来眼去,仅是江燃单方面的审视。 他总觉得燕玉情话中有话,可惜看了半晌,也没从这个眼里风情万千的女人身上瞧出什么端倪。 “江先生,我习练你传授的飞花诀时,总觉得其中有些关窍不甚明了,不知是否能请你解惑?” 燕玉情熟悉了江燃的脾性后,明白他紧盯自己的眼神并无恼意,故而眨了眨眼,趁此机会询问起武学上的事来。 飞花诀?罗梦听到这几个字眼,顿时心头一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早些年缠着大哥问过武学上的事,得知罗宏主要练得是八卦拳,也讲述过一些诸如谭腿、形意和铁砂掌之类的武学。 飞花诀这种称呼,听上去倒显得唯美许多,也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这女人问出这样的话,明摆着两人都是和大哥一样的武者,也不知来六罗县找养猪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儿。 难不成那什么富贵养猪场里有宝贝?罗梦眼神闪烁,心底的念头下意识飘忽起来。 江燃沉默少顷,不咸不淡吐出四个字:“愚蠢之至。” 浑然不顾燕玉情抽搐的美人眼角,想了想还是决定指点她一二:“说吧,哪些地方不大懂?” 第294章 我也没学过 燕玉情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被江燃的态度牵着鼻子走,等着心情平复后,方才事无巨细的讲述起来自己遇到的一些问题。 江燃听了半晌,顿觉有些尴尬,这事儿倒是怪他疏忽,只传授了行功路线,没把相应的武学精要教给对方。 “你说的这些问题,在飞花诀纲要百解中都有记载。”他不动声色的淡然道。 燕玉情把纸伞横放在腿上,一副小熊摊手模样:“我也没学过啊。” “我念给你听。”江燃轻咳一声,直接岔开话题,开始讲述起飞花百解来。 随着他嘴唇上下开合,燕玉情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是戴着降噪耳机一样。 她察觉到曹锦诗等人眼中的惊讶,眼神不由变得亮晶晶的,暗道一声这便是传闻中的“传音入密”,又是宗师才能掌握的手段。 罗梦虽不通武学,原本还打算着听听江燃会说些什么,准备偷偷记下来告诉大哥。 结果少顷后便看见江燃的嘴一直在动,燕玉情也时不时点头,一副恍然之色,可偏偏自己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顿时有些傻眼,总觉得两人在演什么默剧。 一缕九劫真气包裹着话音,江燃想让谁能听见谁就能听见。 虽说飞花诀也不是太过高深的东西,可他也没有随意见个人就泄露的意图。 能否得到他的青睐或是赏赐,取决于对方的作用有多少,能够入眼的人才配得到这样的优待。 在场的王盛源也好,曹锦诗也罢,亦或是刚认识的罗梦,都是些不堪一提的土鸡瓦狗,连听他教导武学的资格都没有。 飞花诀纲要百解,就是武学总纲外加习练中能遇到问题的答案。 这是历届飞花诀的传承者,一代一代整理和归纳宝典,把这些东西教给燕玉情,不亚于给她了一份使用说明书。 也即是说,从今往后的武道修行之路,对于燕玉情来说已是一片坦途,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从纲要百解中找寻到解决的方式。 江燃在讲述的过程中,下意识动用了灵犀术,以便任何字眼从嘴中吐露出去后,燕玉情都能尽数记下。 随着他叙述的速度越来越快,燕玉情的眼神从明亮转为茫然,又逐渐从茫然变得似懂非懂。 王盛源看笑话一般打量着抓耳挠腮的络腮胡,以及一脸好奇之色的罗梦,心下暗暗摇头。 也不看看你俩什么货色,也妄图知道江先生讲述的武学精要。 在场所有人中,就属他和地上的罗帆最有逼数。 王盛源是对自己的身份地位有着清晰的认知,江燃教导武学的事想都不用想,只有没门两个字。 罗帆则更简单,在他看来练武太苦,再说没有天赋再练也就那样,不是每个人都具备大哥那样的天资。 纲要百解中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江燃借助灵犀术用十倍的信息传递速度,都耗费将近半个时辰。 “……意似雨绵绵,神为烟波渺。练武万功,未如一悟,诚思此言,行行复复。” 江燃的语速在总纲最后一句话时变得正常起来,九劫劲气散去后,旁人也模模糊糊听清了这段话。 他看着有些晕乎乎的燕玉情,想了想又道:“这最后一句话,乃是飞花诀创立者所留,传承多年,仍是纲要百解的结束语。” “这其中真意,唯有你自行领悟,才能勘破纲要百解的限制,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 武道也是道。 这是江燃前世在镜花真人身前听其分享修行感悟时,某位灵根不足,武入先天,硬筑道基的修行者提出武道究竟算不算修行的问题之后,镜花真人的回答。 因此凡俗武学这种东西虽然浅显,可江燃也没有用渡劫境修士的眼界,去帮燕玉情分析这段话的意思。 那样只会把燕玉情框在他的领悟之中,或许也能练到很高深的境界,可终归做不到随心所欲之境。 练武万功,不如一悟这句话放在修行中也是一样,习法千遍,不如一朝顿悟。 江燃话音落罢,燕玉情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眼中的浑浑噩噩已然恢复清明,整个人如同璀璨的钻石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江先生,我悟了!” 燕玉情眉眼舒展开来,一如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 江燃话音方落,便见她上半身微倾,突然高亢的声音带出大量气息,让面纱都为之轻扬起来。 他眼底泛起一抹极其淡薄的诧异,很快便敛去。 燕玉情大抵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毕竟一戳便破,正因如此,江燃才有些诧异她的悟性。 悟性,是一个很玄妙的词汇。 他的悟性不说横压修真界,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否则又怎么能在短短六百年修炼到渡劫境。 飞花诀虽然是凡俗武学,可燕玉情也仅仅是一个明劲武者罢了,搁在修真界里,连接触这种等级武学的机会都没有。 换而言之,若她身具灵根,接触到修行之事,这份悟性就会在修炼中提供极大的帮助。 问题在于,即便江燃身具千般妙法,也造不出一个灵根来。 灵根桎梏,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罗梦跟个呆逼一样靠在一旁,来回在燕玉情脸上打量了好几遍。 她原本一直没听到江燃的说话声还在发呆,等听到最后那段话时刚刚回神,就被这一嗓子给惊的彻底清醒。 不是你个妖艳贱货到底在装什么?你懂什么了又?就那一句话说的云山雾绕,谁踏马听得懂在说什么?罗梦忍不住内心暗戳戳道。 她方才发了消息问大哥情况也没有得到答复,还得看这俩人打哑谜装模作样,这会儿简直感觉有些度秒如年。 “你悟到了些什么?” 闲来无事,江燃倒也不介意听听燕玉情的感悟,纯粹是想看她到底是在夸大其词,还是真有东西。 毕竟在这些凡俗武学上,哪怕悟出一朵花来,也很难对他起到任何帮助。 燕玉情这会儿也从余光中察觉到了其余人的诧异,不免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组织着言语想把自己的体悟讲出来。 可欲言又止了数次,也很难形容出方才听到纲要结语时灵光一闪的感觉。 “无需赘述,一字一句也可。”江燃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为难,漫不经心的提醒了一句。 燕玉情美目中的流光在他脸上停顿一瞬,忽然变得潋滟起来。 “我想到怎么去形容了。”她眉眼弯弯,吐气如兰。 “其中神与意,尽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中。” 江燃眼中的散漫戛然而止,燕玉情借用的这句诗,或许比先前的那段话,更适合用来作为纲要百解的结束语。 诗有尽,意无穷,飞花如梦不解愁。 第295章 我给的 时间缓缓来到了凌晨2点40分左右,曹锦诗已经在江燃身后的另一张椅子上靠着睡了过去,王盛源和蹿脸胡两人也有些蔫蔫的样子。 罗梦总觉得自己是在瞎鸡儿操心,躺在地上的罗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出了低低的鼾声。 搞了半天我在这儿提心吊胆,你这罪魁祸首倒睡得够香。 若非惦记着江燃还在,罗梦是真想拧着罗帆的耳朵,大声质问对方想不想话。 她心头尚在用这些念头和想法打发时间,突然听到手机传来震动,下意识一个激灵,偷偷摸摸打量了一眼江燃,见其双眼放空,这才伸手拿了出来。 “我马上到。” 简简单单四个字映入眼帘,罗梦顿时有种被抽空全身力气的感觉。 她内心各种吐槽和诽谤不断,又何尝不是由于江燃带来的压迫力实在太强,让自己不得已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转移注意力。 罗宏人不在六罗县的事她完全清楚,哪怕明知道大哥的保证从不会落空,可仍然有些担心他不能及时赶到。 所幸在限定的时间之内,她和罗帆的共同主心骨——来了。 罗梦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凌晨2点45分,她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免有些期待等会儿这个面瘫男和妖艳贱货的表情。 她的想法尚未持续多久,便听到那穿着一身红裙的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先生,我……” 燕玉情面纱下的小嘴明显很难合拢,她感受着那股虽然比江燃带来的刺激微弱无数倍,但切切实实从体内产生的劲道,早已是惊喜交加。 惊讶于江燃随手传授的武学,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踏入了暗劲门槛。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至少还得再熬一两年,却未曾料到,在和江燃办事的闲暇时光里,就莫名其妙完成了突破。 正因如此,这份喜悦才会被放大到这样的程度。 江燃对于她的心情能够理解,但却不会认同,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小儿科。 摸到暗劲门槛和明劲大成在他这里,除了称呼外没有任何不同。 先前他能打一万个燕玉情,现在依旧能打一万个。 “悟性尚可。”江燃想了想,还是微微颔首,对她表示了一定意义上的肯定。 他的态度就是如此,觉得蠢笨就是蠢笨,燕玉情悟性不差也是事实,也不会违心去贬低。 殊不知听到这番夸赞的燕玉情差点喜极而泣,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不过用来形容她的心情也不算为过。 毕竟从江燃的口中听惯了不咸不淡的嘲讽,此刻的赞扬着实来之不易。 燕玉情嘴角下意识轻扬,显然心情不错:“原来江先生也会夸人,我还以为你只会打击别人的信心呢。” 江燃不置可否的和她对视一眼,不作回应就是最大的回应。 等看的莫名其妙突破境界,导致心潮澎湃的燕玉情眼神退避,他才突然起身,一脚将罗帆踹成了个滚地葫芦。 罗帆原本呼呼大睡的正香,突然就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转动起来,滚出去没多远就撞上了另一侧的墙壁。 骨裂的左手臂受到刺激,麻木的疼痛感突然变强,让他倏然惊醒。 “啊啊!疼,疼死我了……”罗帆根本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本能的便扯着嗓子哀嚎起来。 江燃调转身形,淡漠的开口道:“再鬼叫一声,就去地府和阎君哭吧。” 他语气中的森寒直接将罗帆的哭喊声冻住,竟真的戛然而止,变成压抑如小鼠般的呻吟。 罗梦心疼的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半蹲在罗帆身前。 “帆儿,没事的,没事的。”她用手捧着罗帆的脸蛋,用手指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再扯出扎在裤子里的衣角,将其脸上的唾液和口水擦个干净。 “姐,我,我……”罗帆被踹了一脚后真的有些吓住了,他欺男霸女的事也干了不少,吓唬人和真准备动手的态度,勉强也能分辨几分。 江燃方才的举动,就透露着一股子不耐烦的意味,这也就代表着对方最开始的那一番话,或许并非警告和示威。 “姐,那个养猪场,找,找到没?”罗帆念及此处,连快要散架的身体都顾不上,哆哆嗦嗦询问着先前压根没有丝毫兴趣的事来。 罗梦迟疑少顷,还是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还有一些人还没把消息汇总传回来。” 罗帆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极为修长匀称的腿,这让他条件反射似的发抖起来,生怕再挨一脚。 “罗梦,我要的消息,调查的怎么样了?” 江燃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让身后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聚焦到了罗家姐弟身上。 “江先生,六罗县到底有没有元富养猪场这个地方,我还不能确定,毕竟您给的时间……” 罗梦察觉到弟弟心中的惊恐,安抚式的摩挲着他的手背,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这么短的时间,加上又是深更半夜,联系人去问一个地图上都查不到痕迹的地方,的确也有些不太现实。 她没弄明白对方如此着急的原因是什么,就算那养猪场真有什么宝贝,又不会长腿跑掉,为何非得苦苦相逼。 “我给的时间?”江燃玩味的看了她一眼,“与其抱怨一个时辰太短,倒不如想想为什么不尽心尽力去调查,反而时时刻刻准备糊弄过关。” “你当真以为消息换命这句话是我在开玩笑?”他眼神倏然转冷。 从方才出言不逊的那一刻起,罗帆这条命就已经成为了交易用的商品。 “我没有认为这是个玩笑。”罗梦摇了摇头,眸子里的神情也变得镇定下来。 江燃轻轻颔首,轻描淡写的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敢将我的话视作耳旁风?” 罗梦被这眼神瞧的心底发凉,暗道一声大哥的马上到还有多久,心中却在不断的组织着言语,试图想办法拖延时间。 她尚在沉思之中,却有一个声音跨过舞池,伴随着沉闷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我给的。” 第296章 为什么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江燃的视线跨越了舞池,直接和来人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一者霸道,一者平淡。 江燃的眼中没有太多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有人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他和对方的视线一触即收,根本没有用眼神交流对话的意图。 这样的态度落在罗宏眼中,便只能感觉到对方的轻狂傲慢,比自己年轻时还要更甚三分。 他方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仿佛江燃仅仅是一个仰仗家世狂妄无知的少年。 江燃只瞟了一眼就将来人打量了个真切,对方身高不到一米八,发型类似于狼尾但稍短一些,穿着件黑色棉质短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野性的力量之美。 “还有三分钟二十八秒,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 江燃淡漠的望向罗梦,完全将缓步走进舞池中央的罗宏视作了路边野草。 “霸拳罗宏,够不够你要的答案!” 罗宏站定在舞池中间,上方早就停止闪烁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这才被曹锦诗等一众普通人看清了长相,像极了大漠里的风沙,粗犷且凌厉。 霸拳二字声音高亢直入云霄,在宽敞的舞厅内不断回旋,荡成了一圈圈的涟漪。 舞池略低于江燃所站立的地方,于是他便遥遥垂眸看向这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轻微而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够。” 若说罗宏的声音是炸药开山裂石的轰鸣,那么江燃的语调便似一阵清风,不疾不徐便萦绕在每个人耳中。 罗宏狷狂的眼神转为凝重,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唯有切身实地处于暗劲巅峰这样的境界,才更能体会到江燃这种扩音劲道的巧妙。 他以暗劲震动肺腑,声带和喉头,裹着一口气息发声,才让声音扩散出那么远且盘旋不断,江燃不声不响的一句话犹如附耳,这份劲道的运用,绝对不能小觑。 霸拳是实力的证明,真名是想和对方洽谈的诚意。 可惜他表现出这样的诚意,那个比罗帆还要年轻很多的青年,竟毫不犹豫的表示拒绝接受,着实有些出乎罗宏的意料。 是没听懂,还是对方并非清川省武道界的人?亦或者是……故意登门挑衅,试图踩着自己的名声上位?罗宏粗犷的脸上神情微妙。 目光依次从江燃等人身上掠过,若说单纯的世家子,他是不怕的,毕竟能在四十五岁前步入暗劲巅峰,他也有着自己的仰仗。 可当他突然看到江燃身侧的燕玉情时,眼神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喜红裙,轻纱覆面,莫不是……燕家女?罗宏并未见过燕玉情,可他依然将眼前的女人和燕家联系在了一起。 “可是燕二小姐当面?” 罗宏伸出比常人宽大很多的手掌,冲着燕玉情遥遥抱拳,语气中的敬畏倒是不太明显。 江燃余光落在燕玉情身上,不免对罗宏的来历有了几分兴趣,这家伙是目前为止,第一个照面就道破燕玉情身份的人。 一袭红裙摇曳,佳人莲步轻移,和江燃并肩而立,神情清冷且疏离的向着罗宏微微颔首。 “燕二小姐,既然你今天也在,那我理当给燕家几分面子。” 罗宏得到回应,又看清她那对世间仅有的桃花眼中的曼妙风情,已是真真切切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他沉思少顷,用手指着江燃身侧的罗帆和罗梦两人,“来之前我也听小妹说了前因后果。” “罗帆这混账东西说话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今天正好借由燕小姐同伴出手惩治,也算是让他长个教训。” “元富养猪场这个地方,我罗宏肯定会查的清清楚楚,哪怕六罗县没有,修也要修一个出来。” “江兄弟小小年纪,功力如此深厚,想来也是天纵之才,自有一番气概,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可好?” 罗宏的语速并不快,说的话也极有条理,给足了江燃面子。 他讲这番话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罗帆这厮仗着有人撑腰,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的事儿那是家常便饭,他擦屁股早就擦的不耐烦了,为这种事和一个疑似暗劲巅峰的天才武者起冲突压根没必要。 其次燕家二小姐也牵扯在这里面,他不给一个晚辈颜面其实也不存在太大问题,不过看在燕家,或者说燕卫国的面子上,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罗宏的考量和身为暗劲巅峰武者的底气罗帆和罗梦可不清楚,两人早在大哥问出的那句话得到证实后,脸都唰一下惨白到毫无颜色的程度。 燕家二小姐,燕山地界能有几个燕家,配称的上一声燕小姐的人不作他想,只可能是燕家二爷的女儿。 六罗县的罗,的确和他们的祖辈也有几分关系,在大哥的照拂下,在六罗县地界,罗帆和罗梦两人说一句横着走绝对不是夸大其词的话。 触怒了燕家二小姐,燕二爷绝对能够做到把六罗县翻来覆去的犁一遍,扯上关系的人一个都跑不脱。 罗帆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哥如此客客气气的和惹事的人谈话,等知道那红裙女的身份后,顿时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这会儿甚至有些欲哭无泪。 早知道这群人的来头如此生猛,他一开始就不该嘴上没个把门的胡乱讲话,看样子这回不但找不回场子,恐怕事毕之后,还得被大哥胖揍一顿。 罗梦显然能察觉到弟弟的惊慌无助,她虽然也很慌,可还是握紧了罗帆的手,用眼神示意着舞池的方向,表示有大哥在这里,不用太过担心。 罗宏不紧不慢的说完话后,便扬起粗犷的脸庞,遥遥盯着燕玉情的眼睛,等待着她的答复。 令他未曾预料到的是,燕玉情居然侧过脸去看身旁那神情漠然的青年,将回复的权利交给了对方。 这个发现,让罗宏都忍不住为之一惊,旋即压下了心头纷乱的思绪,眼神凝重在江燃等人的身上来回打量,表情逐渐变得森然,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江燃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神态变化一样,也没有去回应罗宏的话,声音一如此前的澄澈:“罗梦,你派出去的人,可以不用继续打听养猪场的消息了。” 罗梦下意识的抬头,原本以为江燃是接受了罗宏的建议打算了结此事,可看到江燃毫无情绪波动的目光落在罗帆身上,心中已经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她迟疑着问道。 第297章 试一试 江燃波澜不惊的吐出几个字来:“因为……时间到了。” “换而言之,我们之间的交易没有达成。” 他话音落罢,抬起脚步往前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罗帆的肺腑上,让他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大哥!”罗梦轻咳从半蹲的姿态直立起身,挡在半靠在桌边的罗帆身前,扯着嗓子惊呼了一声,“他要杀帆儿!” 她是个聪明人,立时就从两句话中察觉到了江燃的真实意图。 江燃敢不敢杀罗帆她不清楚,可她直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罗帆手里都沾过人命,她不认为这些豪门贵胄,会被普通的规矩束缚。 对方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可不是闲着无聊陪他们玩游戏,没查到想要的消息,做出愤而杀人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罗宏尚在考虑江燃的话到底是何意,就听到妹妹高喊一声,眼中倒是没有太多惊慌,反而有种不易察觉的厌恶流露。 他身为暗劲巅峰武者,又在清川武会中帮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拿到了某些生意的份额,走到清川省各处,都能成为他人的座上宾。 却每每要帮着罗帆这厮出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罗宏其实能看出江燃是真准备杀人,他其实只用迟疑少顷,说不准罗帆这个祸害已经被解决掉,问题是他还真不敢袖手旁观。 “姓江的!祸不及家人!方才你说我霸拳罗宏的名头不够让你罢手……” 罗宏声如大吕,在众人耳边震的嗡嗡作响,他见江燃在这一嗓子下若有所思的转过身来,语气微微一顿,带着几分恭谨和自傲。 “那孤雁刀的分量,够不够!!” 他在喊出孤雁刀三个字的时候,不但放慢了语速,连语气都变得斩钉截铁起来。 江燃之所以被他喊得停步转身,是由于“祸不及家人”这句话的缘故。 秦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家人,至少江燃也不希望有人会通过他迁怒到秦韵身上。 可是当他略作考虑之后,方才察觉自己差点被绕了进去。 来找罗帆打听点事,对方客客气气的笑脸相迎帮着查探倒也罢了,一开口便出言不逊且能轻饶。 他要杀的罗帆才是正主,又不是和罗宏起了冲突,压根不存在祸不及家人这个说法。 孤雁刀,孤雁刀,等等……孤雁刀?!燕玉情方才就在想着这个名头出自哪里,刚在嘴中念叨了两遍,突然便眼睛一亮,准备把她知道的情况讲出来。 她尚未来得及提醒,便听见江燃仍然用那寡淡的声音徐徐吐出两个字:“不够。” 罗宏听到回响在耳旁的声音,直接气极反笑:“好好好!看样子阁下今日有备而来,找养猪场是假,找我罗宏的麻烦才是真。” 他的名头江燃没有听过还能理解,毕竟暗劲武者放在整个清川省,明里暗里的数量绝对不少。 可当他搬出孤雁刀三个字的时候,江燃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这其中隐含的深意便能明了,对方大概率是冲他来的,罗帆和养猪场不过是个幌子。 “江先生,孤雁刀是清川省武道龙头,化劲宗师李素同的名号。” 燕玉情言简意赅的讲述了一下,而后眼中带着几分犹豫劝说道,“李素同宗师擅使刀法,早在数十年前,就有明劲大成斩杀暗劲武者的战绩。” “数十年间除了在大宗师面前甘拜下风外,便没有一场败绩,最差也是平手。” “依我看还是要给这等成名已久的宗师一定尊重,要不今天这件事……” 燕玉情的想法实际上是出于一个正常人的心理,即便知道江燃也是化劲宗师,可还是觉得他对上声名赫赫的李素同毫无胜算。 她本想说再考虑考虑,却被江燃三分漫不经心,七分淡漠依旧的话语声直接打断。 “孤雁刀李素同?哪来的土狗成精?没听说过。” 罗宏武道修为在身,虽然燕玉情的讲话声很低,可还是被他听了个真切。 他报出师父的名头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江燃对罗帆下杀手,不过身为宗师弟子,报出孤雁刀的名号之后,也不可能接着肆意卖弄吹嘘。 不管江燃是真不清楚还是佯装不知,他都不可能扯着对方的衣领去解释,说孤雁刀就是李素同,李素同是化劲宗师这种话。 幸好燕玉情主动站了出来,帮这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小子科普了一番。 老子背后不但是化劲宗师,还是清川省武道龙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和燕家平等对话的存在,小兔崽子,怕了没?罗宏心头冷笑。 他在江燃顿足之后,已经重新迈开脚步往众人所在之处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对方那傲慢的话语彻底点燃了心头火焰。 罗宏身上的黑色短袖直接被突然鼓胀的肌肉撑开,他的身形也莫名变得更加魁梧,整个人如同被等比例放大了一圈。 声带在肺腑劲道刺激产生的气息下震颤,从他嘴中发出了爆炸般的轰鸣声响:“阁下未免太过猖狂,身为武者,连化劲宗师都敢辱没。” “可敢报上姓名!” 普通武者听到这种折辱宗师的话或许还没有多大反应,可罗宏是真的差点炸掉。 李素同是引领他踏上武道之路的人,也是他的授业恩师,岂容他人折辱。 他这些年之所以压着心中的厌恶替罗帆收拾烂摊子,大部分原因也是由于李素同的缘故。 李素同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时常就会过问一些弟子的家事,譬如父母的身体,兄弟姊妹的近况等等。 他要是对弟弟和妹妹不管不顾,岂非恶了授业恩师? 罗宏的野心可不仅止于暗劲巅峰,他始终惦记着李素同手中的那一柄孤雁刀,以及相对应的刀法。 只要一日没有把这门压箱底的刀法学到手,他就能一直装下去,装成一副重情重义,善待亲人,尊崇师父的模样。 江燃看着暴怒之下动用暗劲刺激脏腑,以至于身形都发生变化的罗宏,想了想提点了燕玉情一句。 “暗劲对于脏腑的刺激要顺其自然,否则便会如他这般潜力受损,大概率此后难有寸进。” “小儿猖狂,顷刻便让你跪地求饶!”罗宏嗤之以鼻的发出一声冷哼,他的天赋连李素同都赞扬过一句了不得,怎会被江燃一句话动摇心态。 江燃眼神微冷,抬腿便往舞池中走,准备一巴掌拍死这个叽叽歪歪,头发跟狗啃了一样的家伙。 “等你能见到今晨升起的太阳,才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姓。” 他话音刚落,便诧异的看着先一步走下台阶站在舞池中的燕玉情。 她站定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认真且跃跃欲试的看着江燃,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恳切。 “江先生,我想试一试自己的深浅。” 第298章 劝你好自为之 燕玉情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江燃的反应倒是平平,不过罗宏却是直接有种被气笑的感觉。 他好歹是暗劲巅峰的武者,燕家二小姐的身份地位的确算得上高贵,可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也非什么天赋异禀之辈,岂能和他相提并论。 所谓试一试深浅这种话更是令人气不打一处来,两人境界相同或是只差一线倒也罢了,可燕家女声名不显,估摸着也就是个明劲大成,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江燃的实力他看不清楚也猜不透彻,不过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最多不过在暗劲和暗劲巅峰之间,这还是看在对方先前讲话时动用劲气那份毫无烟火气的功底上。 “燕小姐,拳脚无言,你以武者身份挑衅我,即便今日硬生生将你打死当场,燕家老爷子也没那个颜面来寻我的麻烦。” 罗宏死盯着江燃,害怕这些话是两人商量好的计策,未免怕对方偷袭,故而心神高度集中。 他告诫燕玉情的目的并非是怕了燕家,诚如这番话一样,武者比斗意外身死,燕家拿不住他的把柄,毕竟李素同也并非摆设。 “罗某劝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燕玉情便衣袂飞扬,轻盈且不着痕迹的落在他身前一丈之处。 罗宏见到这一幕,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想不到在清川武道界声名不显的燕家二小姐,竟也是天资不菲,年纪轻轻便已是暗劲修为。” 燕玉情站到这个距离之时,方才体会到罗宏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压迫力,简直像是一头人形凶兽般直立在原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给她莫大的压力。 她瞬间明白,真正的暗劲巅峰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简单,罗宏也不是霍英,不会压制实力陪自己过招。 “燕无影。” 她刚刚突破到暗劲的那点自得瞬息消失的无影无踪,余光瞥见江燃站在一旁的淡漠身影,心下安定几分,无声低吟道、 樱唇开合之间,燕玉情脏腑犹如过电一般,从四肢百骸间产生出更深层的力量,已是以伞代剑,右手握伞,斜指身后地面,顷刻便出现在了罗宏右侧, 罗宏大部分精力仍放在边缘的江燃身上,只用了部分注意力来应对燕玉情不自量力的进攻。 “飞燕诀?”他眼角微微一跳,狞笑着倒肘向侧方撞去,莫名显得势大力沉,不可阻挡。 燕玉情手中的问情伞伞身根本就没有碰触到罗宏的机会,在对方这一肘撞出来之后,她眼中倏然出现了一抹狡黠之色,既灵动又俏皮。 “你猜。”她握伞似剑,从诡异角度刺出的一剑霎时间改变了方向,避开罗宏一肘的同时,瞬时速度变得更快,一剑刺在对方侧腰之上。 燕玉情为了完成这样的一剑,整个人已是仰着臻首往侧后方倾倒,垫着脚转动小半个身位,裙摆也因这一系列的动作轻舞飞扬。 她也明白,这个罗宏既然能道破自己的身份,显然大概率也听其他武者,或者是李素同提起过家传的飞燕诀。 故而将计就计,以飞燕诀中轻身技起势,佯做出进攻的假象,在罗宏轻敌利用肘击来应对后,刹那间完成了变招。 这一招在飞花诀百解纲要中略略提过,叫做虚花剑。 怎样出招没有限制,讲究的便是虚实转换之意,每一剑都是假的,但也可以每一剑都是真的,要根据敌人的临场反应来做出判断。 罗宏的狞笑在发觉一肘撞断对方武器的想法落空后迅速敛去,下意识从江燃身上收回心神,只用余光大致注意着。 不过燕玉情变招的速度太快,他仍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伞尖戳中了右侧腰身。 明劲武者练体魄,暗劲武者练脏腑。 罗宏的身体强度自不用说,再加上他本就生的健硕魁梧,这种轻飘飘的攻击按理来说就跟挠痒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而武者交手并非简单的换算公式,暗劲巅峰强过普通暗劲武者的地方,在于可以完全控制脏腑和身体每一寸的劲。 他方才压根不觉得燕玉情这种刚刚踏入暗劲,且根本没在武道圈子里打出名头的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故而没有主动用劲气在一些关键部位设防,以至于燕玉情这一伞,还真就把罗宏的右腰戳的一阵剧痛。 “找死!找死!” 罗宏原本的打算是捣毁武器,看在燕家的面子上放这女人一码,根本没想到区区一个初入暗劲的武者,竟会伤到自己。 他师从李素同,心底傲气何其之重,被一个武道界名不见经传的女人伤到,简直是奇耻大辱。 虽说有十分精力只用了三分的缘故,可右腰刺痛却是不争的事实,这要让李素同目睹,怕是早就在暗暗摇头了。 李素同弟子众多并非只有他一人,罗宏心心念念着孤雁刀的传承,肯定不会让这么丢份的事儿变成事实。 那就唯有用强有力的还击,干净利索的打废对手,才是最好的弥补方式。 他连连两声怒吼都下意识用肺腑鼓荡着气息,让站在舞池边缘观战的曹锦诗下意识掩耳。 众人距江燃所站的位置有一段距离,离场中交手的两人更远,可想而知罗宏愤怒的咆哮声是多么震耳欲聋。 燕玉情面纱下的玉容也是暗暗失色,在问情伞击中罗宏侧腰之后,她明显发觉对方的气息变得暴虐起来,有种红了眼疯狗的错觉。 她虽然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心头也稍稍有些恐慌,不过仍然对战局做出了清晰的判断。 硬碰硬她显然不是对手,可劲气毕竟有限,也不能无限制的去刺激脏腑,只要能把对方拖到劲气衰竭,只能用身体对敌之时,便有了取胜的机会。 燕玉情立刻调整好心态,右手后撤,将纸伞倒抽而回,身形也在眨眼间往后爆退,绣鞋半空一晃而过,随着飘扬的红裙一同落地。 她见着罗宏如同一只狂怒的狗熊站在原地,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这便是暗劲巅峰武者的压迫力么,仅仅是气机锁定,就让我有种寒毛倒悚,不敢再度进攻的感觉。 仅仅暗劲便是如此,倘若换做是江先生这样的化劲宗师,全力出手之下,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第299章 要挨揍了 燕玉情刚刚念及此处,便赫然发觉视线中的罗宏跟一辆失控的泥头车一样,裹挟着惊人的气势冲向自己,脚下的地板都被踩得龟裂开来。 她打定了主意要游斗,肯定不会给罗宏近身的机会。 回想着纲要百解中关于轻身技巧的描述,在罗宏气势雄浑的一记直拳轰来之时,便在侧身避让的同时,借助伞尖触地施加的反作用力高高跃起。 修长的双腿随着空翻的动作掠过半空,还没等裙摆褪到膝盖高度,已是站定在了罗宏身后。 手中纸伞扬起,握住伞身半中最粗的部位,以掌击伞柄,身体犹如牵线木偶被问情伞“拽”着滑行向罗宏的背影。 她和罗宏的交手仅在眨眼之间,却让曹锦诗和王盛源等人看的目不暇接,至于络腮胡更是一脸可惜的盯着燕玉情方才做出空翻动作的地方,也不知在失落些什么。 “这就是武功么?”曹锦诗心情激动之下,脸上的苍白和疲惫都变淡了不少,满脸振奋和艳羡。 王盛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二人:“这才是我心目中武者的样子,类似江先生那样的,压根就不能算武者。” 不说刀光剑影,起码得打的有来有回,出招破招吧?搁在江燃身上就跟拍电视剧一样,滴水杀人,子弹拐弯这种离奇的事都能发生。 若非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事,除了江燃之外也没有遇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否则王盛源真觉得是不是要“灵气复苏”了。 “那个姓罗的家伙叫嚣的倒是挺厉害,又是所谓的霸拳,又是什么孤雁刀的,没想到却被燕小姐说的团团转。”蹿脸胡眼神憧憬,一脸的痴汉相。 “也不知道此间事了,能不能拜燕小姐为师,我要是也能这么潇洒就好了。”曹锦诗看着执伞如剑,身体前倾,既清冷又飒然的燕玉情,不免在心中胡思乱想起来。 “要是我学会了燕小姐这样的本事,说不定就能帮到勇哥的忙。”她直到这个时候,仍然惦记着那个把自己送到医院后,就莫名不见了踪影的男人。 罗梦搀着罗帆靠在边缘的一根柱子上,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场中情形,嘴中还道:“大哥怎么如此不小心,这女人练得武功一看就是歪门邪道,尽会钻空子。” 罗帆龇牙咧嘴的深吸了两口气,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大哥小心!那娘们跑你身后去了,你没注意到么,快转身干死她!” 他扯着嗓子喊完这句提醒的言语后,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去看左前方背对众人的江燃身影。 发觉对方毫无反应后,方才有些阴恻恻的打量了半晌,内心深处也不晓得在盘算些什么。 场中燕玉情在伞尖即将刺中罗宏后心之时,眉眼中不由浮现一抹喜意。 对方果真和她预想的一样,练得武学大开大合,相反在灵活性上就稍逊一筹。 江先生所传授的飞花诀她虽然仅学了皮毛,可纲要百解中的一些思路也可以用在原本的飞燕诀上,至少令她的轻身技巧得到了质变的提升。 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她试图消耗掉罗宏劲气的做法具备极高的成功率。 这厮年少成名,又是李素同宗师的弟子,从一开始就抱有轻敌的心理,这才是我能与其周旋的最根本原因。 燕玉情在心中暗自盘算着。 这一招若中,罗宏肯定会愤而转身,以八卦拳掌直取中路,大概率会攻自身上中两路,届时只需下腰以拂花剑应对,便可再耗其一分心力。 百解纲要中有一句话说的是招不可限定,劲不可使尽。 也即是说不能按部就班的用师父传授的武学套路,否则很容易受人所制,唯有具备随即应变的思维能力,才是一个合格的武者。 劲不可用完的道则更加简单,燕玉情出招之时都留有三分余力,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及时收招或变招,避免进攻失误,陷入两难境地。 眼看着问情伞已经要触碰到罗宏后心窝,舞池边缘鬼哭狼嚎的一嗓子提醒,却让她心头一跳。 对啊,罗宏没注意到么?自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动的手,对方身为暗劲武者,方才讲话之时也思路清晰有条有理,没道理跟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儿等自己出招。 不好!燕玉情刹那就反应过来,这厮的举动压根就是在下套,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自己。 这时她便庆幸自己留了三分余力,在想明白这个关键点的同一时间,就做出了身体侧倾的动作,想避开罗宏预谋已久的反击。 “燕家二小姐?”罗宏眼底冒着愤怒和嗜血之色,也没见他有太多动作,就跟翻转镜头一样,刹时间从背对燕玉情的姿势变成了正对。 “老子打的就是燕家二小姐!” 他面孔泛红,鼻中喷出灼热的气息。 罗宏是真的很愤怒,猝不及防被捅了一下腰子是其一,这逼娘们还跃上半空跟他玩身法,还花里胡哨的窜到背后去进攻,就如同把他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一样。 你这么大个人这么鲜艳的裙子从我身边翻到后面去,难不成我还得装出一副丢失目标的样子四下找人?老子踏马看着很像傻逼么? “花合蕊。” 飞花绽是攻,合蕊是收招式。 燕玉情在察觉到罗宏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掉转身形后,心知用那三分余力,已经很难做到在瞬间转变招式,于是顷刻动用收招式,想强行止住攻势,再想办法和对方拉开距离。 在近距离的触碰之下,她绝非一个暗劲巅峰武者的十合之敌。 明劲大成的武者,很难体会到劲入脏腑,刺激肺腑协同发力后对体魄带来的增幅。 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而是次方级的增强,能控制住每一分劲道的完美叠加,才能配称为暗劲巅峰。 “纵使你习练的武学比飞燕诀更强又能怎样?”罗宏粗犷但生冷的笑着,右脚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发出一阵爆响。 “想退?晚了!”他飞窜半步,脚步还未落地,已经用手握住了即将被燕玉情收回的问情伞,拽着伞身将她扯向自己。 燕玉情裸露在外的眉眼明显能看出慌神之色,虽有不舍但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松开手决定弃伞脱身。 可她撒手的动作尚未完成,便被罗宏直接欺身到了近前。 第300章 临时决定 原来对方压根不是为了夺伞,只是为了限制她一瞬而已。 燕玉情下意识的侧目看去,眸中掠过一抹惊骇,她赫然发现方才还站在原地的江燃,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在回神时,已经发觉一个硕大的拳头映入眼帘。 罗宏根本毫无怜花惜玉的心思,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打的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燕家二小姐,至少半年下不了床。 燕玉情脑海中繁杂而记忆清晰的纲要百解不断浮现,可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 暗劲巅峰对付她,竟只需要一个力字而已。 砰! 罗宏一拳砸在燕玉情右肩处,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燕玉情眉眼中的风情和妩媚尽数在这一拳之下敛去,化为肩头疼痛影响下的吃痛表情,这一拳的力道着实不轻。 “区区暗劲,也敢猖狂?”罗宏一击即中,便得势不饶人,身形暴起,右拳再度挥出。 燕玉情吃痛下第一反应是抽身后撤,可她的身法再怎样精妙,也不能忽视刚刚初入暗劲的事实。 至少在小幅度的转动和追击之间,罗宏是呈现一种辗轧态势的。 脏腑在日积月累的劲气刺激下产生的潜能,远远超过明劲武者,更是达到一种在普通人看来骇人听闻的程度。 右肩只中了一拳而已,可燕玉情整个人已是直接乱了气息,半边身子都被这一拳上携带的劲气弄得有些麻痹。 明劲武者锻炼体魄,明劲大成的武者更是将身体锤炼到了一种极其坚韧的地步。 虽说她和罗宏的身形有差距,如同拳击台上的轻量级和重量级,可体魄强度也不至于呈现这样指数级的差距。 唯一的变数就在于脏腑中涌生的新劲,这是一种她刚刚接触,还不甚明了的特殊力量,是在武者达到明劲大成以后,进一步提升实力的最有效方式。 燕玉情脑海中千思万绪,也不过眨眼间的工夫。 她右脚足跟刚刚抬起,都来不及做出后撤的动作,便发觉罗宏那硬如磐石的黝黑拳头,再度在自己的眼中放大。 燕玉情再怎样冰雪聪明,天资不菲,也仅仅是个二十来岁,从未曾和其余武者实打实过招的女子。 右肩上犹如骨裂般的疼痛不断袭来,以至于她下意识对这一拳泛起了恐惧的心思。 普通人被罗宏这一拳打中,立时就得进重症监护室,还得是不命中要害的情况下,才略微有那么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倒是能多挨几拳,可绝对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写意。 明劲对明劲,对方力气即便再大,那也是皮膜筋骨受损,暗劲打明劲,说不准就会造成体内器官的创伤。 外伤好愈,内伤难医,说不准还会造成其他更恶劣的影响。 “躲?”罗宏狞笑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声如雷霆:“躲得了吗?!” “震三,八卦惊雷。” 他看到燕玉情美目中流露出来的震惊和恐惧,一种伟力归于自身,肆意拿捏他人性命的快感涌上心头,拳上力道竟是再沉三分,隐有破风之声。 嘭! 势大力沉的一拳自右下往左上,直接捶打在了燕玉情带着面纱的下巴上,倒是并没有骨裂声传出。 毕竟燕玉情暗劲武者的修为做不了假,的确是将自身皮膜筋骨锤炼到了极限。 可惜她本就半边身体酥麻,再中这一拳只觉耳中嗡嗡乱响,眼里也是金星乱冒,换而言之,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被打蒙的状态。 罗宏哈哈大笑一声,声震全场:“燕家女又如何?武道界有武道界的规矩!” 他看着被自己一拳打中下巴,连面纱都好像被一拳镶嵌进脸蛋中一样紧贴着皮肤的燕玉情,眼中暴虐气息浓郁,心下盘算着事已至此,要不要当真出手做掉这个女人。 这倒不是他拎不清分量或是失了智诚心惹事,完全是明白燕家的地位和实力,才会冒出这种念头。 他放掉燕玉情固然不会和燕家结成死仇,可绝对也恢复不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唯有杀掉燕玉情把事情彻底闹大,燕家试图上纲上线的话,自然有李素同出面应对。 燕家再怎么强势,也得考虑和武道龙头彻底撕破脸的后果,更何况武道界的规矩既是一种掣肘,也是对世家的一种保护。 至少绝大多数人不用担心武者暗杀这样的威胁,故而燕玉情死下比斗之中,那只能自认倒霉。 有李素同背书,这件事大概率会不了了之,燕家、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付他。 罗宏念及此处,察觉到燕玉情后撤的步伐有些踉跄,动时起了杀心。 他左右开弓,连续数拳打中燕玉情的左肩和已经受过伤的右肩,最终用一记勾拳重重捶打在她腹部。 燕玉情裙摆下的双脚直接被打的离开地面,身体如同一只虾米般弯曲,以一种近乎贴在地面的悬浮高度倒飞出去。 一袭红裙衣袂飘飞,最终在滑飞出两丈距离左右,方才重重摔倒在地。 “噗——” 燕玉情数秒之内连中三拳,终是按捺不住喉头的腥味,一口鲜血从檀口中喷涌而出,将被重拳打的紧贴在皮肤上的面纱直接冲开,带着更加浓郁的红色飘扬落地。 她压下喉头的恶心感,克制住身体上的疼痛,挣扎着用手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面上。 左右脸颊略微浮肿,鲜血顺着弧度完美到极致的唇角滴落,被束带固定住的长发也散乱的垂落下来,掩饰着她因为疼痛而剧烈抽搐的双肩。 燕玉情半抬起头,眸中尽是一片沉静。 罗宏本欲乘势追击,可当她面纱飘落之时,明显周身的气势都略微一阵。 从他的视线看去,便是一袭红裙的世间至美用手撑着地面,脸上的浮肿和嘴中的鲜血只会增添一种另类的美感,根本无法削弱她分毫姝丽。 世间当真有这样的美人?罗宏分明是怔在的原地,脑海中不由想到了妲己,想到了褒姒。 “燕家有女神仙妃,果真名不虚传。” 他的呆滞也只持续了一瞬,旋即便是更坚定的杀心。 这样的姿容,怕是那位大宗师也会动心,虽不至于强求,可若是这女人主动送上门去,吹吹耳旁风的话,他能否保住这条性命都未尝可知。 身为暗劲巅峰,罗宏自由一番克制力。 美色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为了不被杀,那就只能先杀了对方。 “燕小姐,希望你来世生的平凡一些,美貌和家世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让你误认为自身仰仗那不知来路的武学,就能够格和我过招。” 第301章 怎样一个求饶法 罗宏步伐缓慢,目光紧盯着燕玉情的脸,分明在欣赏她的容颜,可眼中唯有凛然的杀机。 二人在舞池中交手的动作实在过于迅速,用目不暇接来形容都显得稍有些不足。 曹锦诗前一瞬还怀揣着对燕玉情身手的艳羡,想要成为她这样潇洒快意的武林高手。 下一秒就看见罗宏夺伞留人,就跟打木桩一样,一拳打的燕玉情神色大变痛呼出声,紧接着更是快如残影的数拳,将其捶的吐血,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若非方才注意力足够集中,连眨眼的次数都没几下,否则曹锦诗还以为双方已经斗了数百招,否则燕玉情落败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江先生!”她看着燕玉情似断线风筝倒飞出去之时,已是揪心无比的环顾四周一眼,发现没有江燃的踪迹后,立刻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王盛源,江先生呢?”她喊了两声发现没有得到回应,急急忙忙用手拍了拍王盛源的肩头,苍白的脸上急的冷汗涔涔。 且不提燕玉情答应了她要帮忙找邓勇的行踪,只说看着呆愣在地的罗宏,职业的敏感性瞬间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王盛源眼都看直了,他有想过那面纱下的绝代风华,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此刻该用何等言语去形容场中那充斥着破碎美的红裙女。 直到被曹锦诗用手拍肩,又听到那个今生今世绝对忘不掉的称呼,瞬间一个激灵,眼中所有的绮念和垂涎尽数消失不见。 “没看到啊!”王盛源顷刻回神,紧接着连连摇头,眼里透露着几分迷茫,“我记得刚才还站在那儿的。” 江燃本就站在众人前面,按道理说一个大活人消失在眼前,早就该意识到了,可若不是曹锦诗询问,他还真就没有注意到。 曹锦诗看着离半跪在地,一脸伤势惨重的燕玉情尚有七八米距离的罗宏,顿时忍不住急的乱窜。 “王盛源,快想办法通知江先生!”她脑子一转,终于记起来还有手机这个东西。 王盛源尚在手忙脚乱的掏手机,一旁由于罗宏轻易取胜,导致疼痛都变轻不少,已经不用搀扶的罗帆就先一步阴恻恻的冷笑了几声。 “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罗帆刚才看到燕玉情相貌的时候,满脑子里的东西全都是黄色废料,不过对于江燃的仇恨,还是令他不自禁的出言嘲讽。 “那个小黄脸仗着有点庄稼把式,只敢在我们这些普通人面前耀武扬威,等碰到真正的硬茬子,他怂的比谁都快。” 罗帆指着半跪在地上的燕玉情,喉头耸动了一下,“这么漂亮的娘们他都能抛弃,利用她拖住我大哥好自己逃跑,你觉得他还顾得上管你们几个的死活?” 别说王盛源和曹锦诗没有动摇,就连蹿脸胡都是一脸的不屑表情。 在他看来,这个叫罗宏的家伙粗壮的跟狗熊一样,结果还连续用了数拳才让燕玉情失去战斗力,简直跟个弱鸡一样。 就算不太清楚武者的力量体系,可简单的对比法谁都会用。 滴水杀人和数拳打伤孰强孰弱,是个傻子都能分辨出来,故而罗帆的一番话压根没起到攻心的作用,相反还因此收到三道鄙夷的目光。 “看尼玛呢!”罗帆气急败坏的骂了两句,转念间有些阴戳戳的盯着三人,“爱斜着眼看人是吧?等会儿有你们三个屁滚尿流,抱着老子大腿求饶的时候。” “哦?怎样一个求饶法?”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渐近。 罗帆不耐烦的偏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霎时间倒退了两步,莫名便觉得身上的伤势开始加重,导致有些腿软。 罗梦赶紧朝他靠近,用手扶住弟弟的同时,颇为警惕的目光一直盯着“去而复返”的江燃,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 江燃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罗帆,眼底毫无情感,直吓得后者嘴唇泛白,哆哆嗦嗦的打着颤。 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和极度真实的杀机,从江燃出现的那一刻起,又开始不断在罗帆心头盘旋,连场中的罗宏都不能带来太多的安全感。 “江先生,你总算来了。”曹锦诗看见面色古井无波的青年之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余光瞥见场中罗宏似乎已经回神,急忙提醒道。 “那个姓罗的好像要下死手,江先生快想法子帮帮燕小姐。” 她话音方落,便察觉罗宏已经抬腿在向着燕玉情走去,可江燃根本没有丝毫动作的意图,顿时咬了咬牙,快步朝着舞池内跑了几步。 江燃往场内扫了一眼,即便看到燕玉情红裙溅血,眉眼忍痛的一幕也并未动容,反而是将身边的少年带到了王盛源面前。 “他刚才不时推开房门盯着我看。” 江燃这句话倒是解释了他方才为什么离开的原因,不过王盛源心知他还有下文,并没有急着开口。 “他也许知道我们口中的养猪场在哪,你再详细问问。” 话音落罢,犹如闲庭散步一般往舞池中走去。 王盛源神情一动,刚才这少年被赶出去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刚才不说,现在才说,又有些令人费解。 倘若江燃未曾留意门口,怕是他也不大敢擅自跑进来,倒还不如在被赶出去之前,把了解到的信息全部吐露出来。 “你方才为何不说?”王盛源眼睛微眯,盯着少年有些瑟缩的脸庞。 “我专门回家问了父亲,确定之后才敢再回这里。”少年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解释的时候连连摆手。 “行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有江先生在,没人能拿你怎么样。”王盛源这才点头,按照江燃的吩咐问道。 少年尚未回话,罗帆和罗梦对视一眼,皆是显得有些懵逼。 他们倒不是惊讶养猪场这个地方,而是诧异六罗县居然还有罗家不知道的地界。 要真有养猪场,难不成是他们误会江燃了?对方的真实目的并非是冲着罗家而来。 “别指望你们的江先生了,他恐怕很快就自身难保了!” 事已至此,罗帆肯定不会服软,阴阳怪气的看着江燃的背影,只等他被大哥打的出气多进气少,到时候在蹬鼻子上脸报此前的折辱之仇。 与此同时,场中罗宏已走到了燕玉情身前两米之处。 “燕小姐,抱歉了,罗某和你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罗宏粗犷的声线带着几分不舍,更多的还是狠辣和决绝。 “黄泉路上慢行,恕罗某不能远送。” 第302章 原因是 燕玉情看着近在咫尺的罗宏,感受着对方身上那凝如实质的杀意,不用多想也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起了杀心。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事情不闹大,对罗宏半点好处都没有,相反还会被燕家记上黑名单,唯有不顾意一切杀了她,这件事才会到此为止。 燕玉情心中倒是没有半分害怕,相反看着对方那冷冰冰的目光,显得平静至极,也不知到底是足够能沉得住气,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不得不说,燕小姐年纪轻轻,能忍受练武之苦步入暗劲,完全能称得上一句天纵之才。” 罗宏悠悠然叹息了一句,也明白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终是压下心头那一丝惋惜,高高扬起右腿,呈一百八十度直指天空。 他一条绷得笔直,像极了紧绷的弹簧,只差一松手就会瞬间爆发出极其恐怖的巨力。 大概维持这样的动作约莫两秒左右,罗宏体内劲道已凝如实质,完全聚于右腿之上,此刻即便身前的燕玉情浑身都是实心钢板,也会被一腿硬生生砸成肉沫。 粗壮的右腿带着破风之声和不能抵御的恐怖威压,从极有压迫力的高处直直落下,正冲着燕玉情的头颅,像是要一腿斩爆她的脑袋。 燕玉情终是轻颤着睫毛微微闭上双眼,呼吸声也有了几分凌乱,生死之际,她到底有了几分恐惧。 这是人之常情,即便是武者或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战士,能做到的也是克制恐惧,不能够完全摒弃这种情感。 “燕小姐!”就在罗宏高高扬起右腿的时候,曹锦诗站在距离两人约有七八米的地方扯着嗓子惊呼出声,有些不忍见到接下来的一幕。 她的惊慌失措和罗帆眼中的变态喜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帆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因为全身细胞的跃动而变轻不少,他虽然不敢发出声响,怕刚走数步的江燃回身拿自己泄愤,可目光中却满是讥讽。 在他看来就江燃这副闲庭信步慢吞吞的行为,多半就是在装模作样,真要想救人,哪会是这样的心态。 燕玉情闭上双眼之后,脑海中的恐惧逐渐消弭,竟突然想起了江燃的模样。 她此刻的心理极度复杂,不明白江燃是太过于相信自己还是其他的原因,为何会在这种关键的节点突然离开。 虽说突破到暗劲之后,碰上罗家这等骑在普通人头上作威作福的人渣,的确有几分想和罗宏交手的冲动,可真正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也是…… 燕玉情念及此处,满是鲜血的唇角泛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迅速压下了这种怨怼之心。 未曾想死到临头,我竟也成了一个俗人,会生出这样的心念。 她迅速将脑海中须臾间浮现的念头尽数抛却,不再深想,唯一剩下的念头倒有些奇怪。 我还未曾细看江先生留在云水庭中的木雕呢,也不知他技艺究竟如何。 燕玉情耳中已听到罗宏右腿撕裂空气的破风声,甚至能感受到鬓角的长发在随之飞扬。 令她感到诧异的事情却在转瞬后发生,那石破天惊的一腿在传出破空声后竟迟迟未曾落下。 大概等待了三秒钟左右,燕玉情方才睁开仍有些睫毛轻颤的双眼,美目将眼前画面尽数收敛,惊得她檀口微张,染成血色的皓齿也清晰可见。 …… 江燃将不知名姓的少年交给王盛源后,便如罗帆所看到的一样,闲庭信步往场中走去。 其实燕玉情救和不救都无伤大雅。 至少江燃有这个自信,就算燕家的人知道她死在自己面前,也绝不会轻易翻脸。 不过这样的行为不符合江燃一贯做事的理念。 燕玉情好也罢坏也罢,都属于他这一方的人,那就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证对方的安全。 不止是她,即便罗宏要杀曹锦诗和王盛源等人,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神魂漠视众生,并不代表眼睁睁看着旁人动自己阵营的人还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 然而燕玉情方才的举动也导致江燃对她的评价降低了几分,至少在对局势的判断上,这个天资聪颖的女人还没有燕传拎得清。 你方才初入暗劲,即便有着和家中长辈交手的经验,又怎么敢在信息不明朗的情况下,断定自己够格去碰瓷一位真正暗劲的? 若非起阳枝带来的回报超乎想象,燕传和她在这其中都起了几分作用,江燃真想再迟一步,等罗宏将她打成重伤再出手。 可罗宏压根没有配合的意图,几招强攻废掉燕玉情的战斗力后就直接准备下死手,他也只能将在门外跟那少年打听消息的事情暂时搁置。 江燃往前踱步慢行,发觉燕玉情早就默默闭上了眼睛,不由更是暗暗摇头。 这种情形换作她,至少也会想法子自爆金丹之类……她好像没金丹?江燃皱了皱眉,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紧接着便听到身前的曹锦诗扯着嗓子惊呼了一声,江燃看着背对自己的罗宏终于落脚,眸中到底是噙上了几分冷意。 你踏马还真敢当着本尊的面杀本尊的人,哪个邪门歪道给你的底气? 江燃体内那由于服用淬体丹和小天道勾搭过的九劫真气,灵活如白蛇在四肢百骸中乱窜,也不见如何用力,脚下的地面已经往下凹陷了数寸。 他的身形仿若漆黑如墨将要暴雨的天空一道电闪,仅有一瞬光滑,却能在人眼中形成清晰的视觉短暂停留。 曹锦诗口中的惊呼字眼尚未将气息完全吐完,立时感觉到身侧尺寸之地像是有狂风过境,掀的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步伐往前踉跄。 还未曾站定身形,她赫然发现视线中忽然多出一个修长的身影,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巍峨山峰,伫立在瘫坐在地的燕玉情身前。 那一双眼睛依旧平淡而漠然,可曹锦诗看到那张骨相清绝的脸庞,分明多出了一种感觉叫做心安。 在这个人面前发生的任何事,仿佛都有着轻而易举解决的办法。 她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情感油然而生,倒不是爱慕,反而像是遇到了一条极为粗壮的大腿,有种想扑上去抱住的错觉。 …… 江燃如一柄长枪,气凌云。 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手臂半弯着悬于胸前,食指伸出,横栏在罗宏那满是杀机,劲道惊人,几能砸断钢板的右腿脚腕处。 一根指,一条腿。 手指悬于半空,恰似铁索拦江,不能撼动。 第303章 谁给你的胆 江燃的右手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舒适的曲度,根本没有用尽全力,手臂肌肉完全紧绷的感觉。 与他相反的则是罗宏,这个表面粗犷如漠北风沙汉,实则内心谋划极多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从一开始落脚时的暴虐和凛然,到突然眼睛一花发觉身前多了一个人影的茫然,最终转为被一根手指接住右腿的面色涨红。 罗宏肺腑用力,极限压榨着脏腑劲气,不断往右腿之上施加力量,试图打破这做梦一样的场景。 若非常年习武,守心定意,从未曾做梦,他真的有种想掐自己大腿看看疼不疼的冲动。 可任凭罗宏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修长而单薄的一根手指都未曾挪动分毫,连一丝一毫的轨迹变化都没有。 身为暗劲巅峰武者,又在清川武会上和各种武者交手,更是能偶尔得到李素同的点拨,他的眼界和实力绝不是一般武者所能相提并论的。 故而将五脏六腑的共振力量发挥到极致,仍然不能撼动面前青年的一根手指后,罗宏终于明白,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可能有误。 这黄脸小子压根就不是深藏不露,而是一个深渊,洞口乌漆嘛黑看不到半点光,深不见底的那一种。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脑海中的言语组织了无数遍,试图破开这个死局,可仍是没有头绪。 实际上他杀燕玉情的举动,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提醒这个疑似暗劲或暗劲巅峰的青年武者,老子不怕所谓的世家,真惹毛了连你一块弄死。 理论上来说这个想法没太大问题,比斗中杀燕玉情立威,再放了这小子,既不用和他背后势力撕破脸,也能作为这一场武斗的见证人。 可能够用放掉对方这种事作为表面和解的筹码,首先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燕玉情被杀,再把这小子慑服或打服。 计划谋算的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关键的一点他给算差了。 这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实力,他完全没料到江燃的武学修为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有针对发生这种意外情况的应对措施。 简而言之,他有点懵。 罗宏愣了约有数秒,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有点不太妥当,更会给江燃一种自己仍心有不服的感觉。 不过对方半晌没有还击,他大概率也猜到是碍于李素同的缘故。 可罗宏没有猖狂叫嚣,反而很快有了动作,准备将腿放下之后,再付出一些利益,来和这个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武者赔罪。 他尝试着挪开右腿之时,却赫然发现整条腿跟粘黏在了江燃的食指上已经,不管是往侧面挪动还是向上抬,都不能动弹分毫。 缠劲,罗宏双眼一震,终于有些震惊的抬起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张年轻到过分的脸庞。 这是何等高深的一种劲力技巧,能做到这样的举重若轻的地步,也就说明…… 他心头尚处在震惊之中,便听到略有些气息虚弱,但依然婉转曼妙的女声响起,而这句话也从侧面证实了那惊骇至极的猜测。 “江宗师, 您老要是再慢一步,玉情可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燕玉情睁眼后,便发觉一道渊渟岳峙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等到用几秒钟时间弄明白状况之后,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得轻松许多,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 她口中说出的话倒也不显得阴阳怪气,可落在旁人耳中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宗师?!宗师!! 罗宏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上一秒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还是被燕玉情的称呼震的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这踏马老子出门踩一千坨狗屎了么,竟然在六罗县这种犄角旮旯遇到了一位宗师? 还年轻到以他的年纪,足以说一句稚嫩的程度。 暗劲和暗劲巅峰倒也罢了,罗宏深知世界上真有一些不讲道理的天才,能够一年走完别人好几年乃至十数年的路。 等到暗劲巅峰突破到化劲之时,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天才就能穷而一举跨过去天堑。 用门槛来形容化劲显得太过低价,罗宏觉得天堑二字再适合不过。 他不惑之年就达到暗劲巅峰,还能不时接受李素同的指点,可依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越过那条天堑,站上属于宗师的那一岸。 化劲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苦修能够达到的境界,否则随随便便一个武者都能靠着时间的积累步入化劲,又怎么能称得上一句宗师? 实不相瞒,罗宏有点想跪。 他是见过李素同出手的,故而在事实摆在面前的那一刻,没有丝毫想要反抗的心思。 化劲真气离体,杀暗劲如同杀鸡仔。 如果不想被做成鸡杂面,那唯有认怂一条路可走。 罗宏方才组织了半晌都没梨理顺畅的言语,此刻突然变得流利无比。 “江宗师!”他就保持着抬腿的姿势,用平生最为诚恳的认罪态度,老老实实数落着自己的有眼不识泰山。 “罗帆任由宗师处置,要杀要埋罗某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并愿千金以赠,外带房产十处,只求您心气舒畅,饶恕我不敬之罪。” 罗宏头埋得很低,言语中更是诚意满满。 他没说千金以赠的数额到底是多少,也即代表着让江燃随意开口,哪怕一口吞了他全部资产都可以。 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死了可就一了百了,孰轻孰重他分的很清楚。 罗宏的声线粗犷,加上由于江燃呈现的实力太过惊人,以至于场中半晌都是鸦雀无声的状态,这番话当然也被罗帆兄妹听了个真切。 罗梦在听闻大哥毫不容情的言辞之时,忍不住双肩一颤,明知事情已经超出了罗宏的能力范畴,她仍是觉得这番话有些过于无情。 转头看去,却发觉原本双眸圆瞪,一脸惊骇的弟弟在接收到大哥这些冷冰冰的话语后,一时陷入了沉默,不由有些担忧:“帆儿。” 罗帆看她一眼,忽然仰起头龇牙咧嘴的笑了笑:“没事的姐,我能理解大哥,我不怪他。” 这笑容显得很真诚,让习惯了他不着调一面的罗梦一时无言。 场中江燃对上罗宏那垂着头认罪的模样,眼中神情略有些玩味,在察觉到对方的气息逐渐开始变得紧张后,方才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 “饶你性命本也无妨。”江燃话一出口,罗宏心就凉了半截,心知必有但是。 “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的人下死手?!” 第304章 真没唱反调 江燃最后一个字刚刚落地,罗宏便倏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孤傲淡然的一对眼睛。 还未等他开口,江燃食指微弯,屈指朝着他右腿轻轻一弹,一股无可匹敌巨力在尺寸之间爆发。 罗宏只觉脚腕钻心疼痛传来,随即至少两百斤的身体便被抛飞而起,形成一道迅猛的抛物线,飞跃将近七八丈距离,方才轰然跌落在地。 坠地之处迅速龟裂开道道裂痕,随着罗宏身体的不断滑行,推动着地板破裂后形成的大片碎渣往后拖行数米,方才止住去势。 罗宏几乎是在身形刚刚挺稳的瞬间,整个人肺腑中的巨大压力便涌上口中,一大片血雾直接喷洒而出,将身前映的一片蒙蒙。 他此刻是背部贴于地板,仰面朝上的姿势,整个人的精气神随着这一口鲜血喷出,竟一下变得衰竭无比,看上去有种行将就木的枯朽感。 罗宏挣扎用右手摁住地面,还未曾用力,便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臂上蔓延开来,紧接着腰腹和背部都传来了程度不等的痛楚。 他顷刻停止了自身的一切动作,常年斗武形成的能力反馈的信息是手臂、肋骨和胸椎腰椎等处,都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损伤。 现在最稳妥的方式就是立刻去医院,接受现代医学的处理和治疗。 哪怕断裂的肋骨已经对脏腑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可他的脏腑强度远超常人,只要得到及时处理,仍然能够依靠自身的体魄和暗劲的蕴养恢复如常。 可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并不是身上的伤势,而是那个站在舞池另一侧,一脸淡漠看向自己的青年。 即便相隔二十余米的距离,罗宏依旧能察觉到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方才那一弹指,绝对是他习武四十来年,遇到的最无可抵挡,也最为轻描淡写的一招。 他几乎觉得自己被一辆泥头车硬生生的正面撞上了一样,还是车速达到了一百六十码的那种。 “大哥!” 罗宏躺在一地的地板碎茬中,浑身衣衫都被血迹染红,被江燃手指弹中的那条腿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力,整个人便像涸辙中将死的鱼。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略微回神,本就虚弱至极的面庞上浮现一抹极深的怒意和恨意。 若说此前罗宏对于罗帆的心态算是嫌弃,那此刻真就有种视若仇敌的态势。 他之所以帮着罗帆解决这么多麻烦事,无非就是为了谋划李素同手中的孤雁刀传承。 可再怎么重要的传承武学,都不及自身的性命和实力重要。 罗宏真是悔到肠子都青了。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趟这趟浑水,为了一头吃喝玩乐都混不明白的蠢猪葬送了自己的大好未来,甚至于生命。 故而在听到罗帆颇有几分情真意切的呼唤时,罗宏沉着脸一言不发。 罗梦整个人早已被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惊的呆在了原地,等到罗帆颤抖着身体走向大哥之际方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罗宏,血浓于水的亲情仍是令她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 罗梦先一步半蹲在地,想要伸手去扶他起身,刚一触碰到罗宏胸侧,就看见身形壮硕的大哥忍不住颤抖起来。 “别碰我。”罗宏看着触电般收回手的罗梦,有气无力的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我浑身上下的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能擅动。” 罗梦眼中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坠落,这个花里胡哨的打碟女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如同一个犯了大错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医院,对……我马上联系医院。” 少顷之后,突然反应过来的罗梦抹了把泪水,有些言语紊乱的低声自语道。 罗帆挪动着步伐姗姗来迟,等看清罗宏的惨状时,眼中既有难以置信,也有着挥之难去的悲痛。 他见大哥一直未曾理会自己,迟疑着开口道:“大哥,你没事吧?” 言语中的关切发自真心,可落在罗宏耳中,令他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愈发狂躁,看着身侧畏畏缩缩的罗帆,忍不住用鲜血淋漓的嘴巴扯出一个渗人的笑。 “好,当然好,好得很。”罗宏感受着嘴中的铁锈味,眼睛死死的盯着罗帆,恨不得将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亲弟弟扒皮拆骨。 “只差等着让你给我收尸了。” 罗帆从未曾在大哥眼中看到过这样憎恨到极致的情绪,往常都是不耐烦和厌恶,可这样视如仇敌的目光,他还是第一次见,下意识便往后撤了一步。 罗宏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一口血沫啐在地上。 “大哥……我……”罗帆看着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大哥,以及眼神复杂的姐姐,整个人不由得怔在原地,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别叫我大哥。”罗宏的声音中没有夹杂任何情感,有的仅是陌生和寒冷,“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够格做我的弟弟。” “若非血缘羁绊,各种掣肘,你这样的废物在我眼中,比之粪坑里的蛆虫还不如。” 罗宏的话语声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可就是这种陈述版平铺直叙的口吻才最能击穿人心。 罗帆浑身剧震,眼睛瞪大到了极限,不可置信的盯着大哥那张粗犷的脸,一瞬间跟老了十岁一样,只剩下颓然。 罗梦眼神莫名的在弟弟和身受重伤的大哥身上来回打量,到底是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大哥,帆儿没学好,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错。” 罗宏压根懒得开口,恨屋及乌之下,连带着对罗梦的感官也差到极点,若非动弹不能,真的想转头就跑,再也不管两人的死活。 他不断尝试刺激脏腑,发觉好似潜力用光了一样,感受不到任何劲气。 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了一个不紧不慢,节奏完全相同的脚步声。 罗宏心下一沉,抬眼一看,便见到方才还在远处的青年,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 他身形笔挺,气息平稳,仿佛先前用食指拦住自己全力一腿的另有其人。 江燃眼神依次掠过三人,最终停留在罗梦脸上:“查一个养猪场而已,非要自作聪明唱反调,也不知是小觑了我,还是高看了自己。” 罗梦看着穿着一套运动服,干净清爽的青年,下意识的便有些慌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方才苦笑着摇头:“江先生,我真没有和您唱反调。” “我手底下的人的确去跟很多人调查元富养猪场的消息,可真的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第305章 不吃这一套 罗梦说着说着,发现江燃的眉头微皱,顿时抬起手急道:“我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否则就让我变成公共厕所。” 她情急之下,连这种乱七八糟的恶毒誓言都说了出来。 罗宏原本紧绷着一根弦等待着江燃对自己的审判,却没料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对着罗梦讲的。 结果对方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差点让他一口气没回过来,心头郁的眼前一黑,只差直接晕倒过去。 若说最开始他还觉得江燃可能是随意想了个由头来找茬,可在得知对方是宗师的那一刻,这种想法就被摒弃到了脑后。 堂堂化劲,得是有多闲得慌才会跟他们浪费这么多时间。 换言之若非那个养猪场的缘故,对方很大可能性都不会来六罗县这样的穷乡僻壤。 罗梦要真是蠢到阳奉阴违,觉得吃定对方,压根没去调查养猪场的话,那之后的一系列事只能算咎由自取。 甚至于连他都被这俩煞笔给坑到了阴沟里去。 幸好罗梦的回答说明了她确实有派人调查,并没有去敷衍一位宗师交代下来的事。 找不到归找不到,不去办那就纯属自找麻烦,赖不得旁人。 “江宗师,这元富养猪场可是藏着您需要的东西?”罗宏突然灵机一动,找到了一线生机,“倘若您要找一些奇珍,罗某从此以后便为您代劳去搜寻。” 宗师跑到六罗县这个犄角旮旯,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利益相关,大概率就是有什么价值不菲的宝物,或者是对修为有益的天材地宝。 他说出这番话也是表明臣服之意,代表着江燃只要答应,从今往后他就马首是瞻。 至于被李素同知道有人挖墙脚的事会怎样,那就是两个宗师之间的事了。 很明显罗宏的小心思江燃一听就能明白,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已经有人将养猪场的消息带来了。” 他沉吟之时的表情很认真,以至于罗宏能够清晰觉察到身前的宗师在认真思考,提心吊胆了半晌,还是得到了一个坏的答案。 “你也不用琢磨着怎样死中求活了。” 江燃垂眸看着神情变化不定的罗宏,想了想一句话打碎了他所有的念想,“敢随意对我的人下死手,已经代表着你走上了一条死路。” “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唯有一个死字。” “仁慈如我,允许你挑个死法。” 江燃语气古井无波,淡漠的宣布了罗宏的下场。 “江宗师……”罗宏瞳孔微缩,死盯着江燃自始至终没有波澜的平静眸子,半晌之后,方才压下喉头涌动的血腥味,低沉着声音道。 “我师从孤雁刀李素同的事情您应该看得出来,并不是扯虎皮拉大旗的谎话。” 江燃颇以为然的点点头,“所以?” “您身为宗师,应该也清楚官方针对武者发布的禁令。”罗宏看着他不咸不淡的态度,小心翼翼的斟酌言语。 “倘若我做出了实质意义上挑衅侮辱宗师的事情,您杀掉我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可罗某在知晓您身份之后,从头到尾只有敬服之心,您若取我性命,便是师出无名,届时我师父和官方都会被惊动……” 罗宏说到这里,适当的流露出几分惊慌:“当然,我说这种话并不是威胁,只是将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告知与您。” “李素同?”江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觉得他有几分和我撕破脸皮动手的可能性?” 罗宏仿佛被这一眼直接看穿灵魂,内心深处的想法完全透明,沉默少顷后,他终于是徒然的摇了摇头。 他又不是李素同的儿子,化劲宗师凭什么为他一个死人大动干戈?暗劲武者本身对化劲宗师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死一个弟子,还能收十个弟子。 “或者我直接告诉李素同你辱没宗师,杀了你他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吧?”江燃察觉到罗宏没有死鸭子嘴硬的意图,漫不经心的说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罗宏这会儿的反应倒是变快许多,瞬间便连连摇头,语气极为确切:“不可能!您身为宗师,不会违心去说这样的谎话。” 能够成为宗师的人是何等天赋和心性,做不出这样贻笑大方的事来。 江燃倒也没告诉他自己和所谓的宗师可不同,微微颔首权当默认,旋即又问道。 “至于官方,有没有可能我毁尸灭迹之后谁也查不出半点端倪?再者你是不是忘了燕山执政官姓甚名谁?” 罗宏嘴唇颤动了几下,嘴角又是渗出腥咸的鲜血,他从江燃的言语中才赫然发现,对方在还没杀他之前,就已经将可能发生的一切都考虑的清清楚楚。 感受着青年身上凝如实质的杀机,罗宏心知下一瞬就是自己的死期,可仍是不甘认命,脑海中思绪翻飞,转动不停。 “江先生!”曹锦诗将问情伞夹在怀中,搀着右手捂住心口,长发凌乱,嘴角殷红的燕玉情走到近前。 随着江燃的余光看向自己,她的声音也迅速低了下去,“你是想杀了他么?” 她神情紧张,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江燃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也许是。” 这个回答倒把曹锦诗弄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呆了呆。 愣了半晌的罗帆这时才终于回神,他用通红的双眼聚焦在大哥身上看了半晌,在江燃回答曹锦诗疑问之后,颤抖着身体走了过去。 “帆儿……”罗梦看到自家弟弟直挺挺的站在江燃面前,分明怕的小腿肚子都在发颤,可还是坚定无比的挡在罗宏身前,不自禁的出声唤道。 “哥,以前都是你保护我,这一次……轮到我保护你了。”罗帆咬着牙,硬撑着去和身前那明明面无表情,却深邃如渊,往一眼就心惊肉跳的青年对视。 “想要杀我哥,就先杀了我!”他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来,语气终究是不再颤抖。 罗宏瞳孔猛地收缩,无比震惊的看着那个令人生厌的背影,眼中的情绪终于有所变化。 江燃看了看一脸倔强的罗帆,突然没忍住浅笑出声:“玩上煽情这一套了?” 也没等他回话,眼神倏然转冷,“可惜本尊不吃这一套!” 话音落罢,一只手已经从罗帆的胸口探了进去,握住炙热而滚烫的心脏,在其胸腔之内略微用力,带着心脏直接从后背穿出。 一只手悬在半空,握着还在跳动的心脏映入罗宏的眼帘,还未等他目眦欲裂,便看见那只从弟弟背后窜出的手五指相握,掌中之物瞬间炸裂。 漫天血雨夹杂着肉沫纷纷扬扬落下,将罗宏浇了个通透。 第306章 颇为投缘 一颗心脏在江燃手中炸裂成了完完全全的碎末,他张开手之后,并未剩下任何残渣,整只手一如既往的晶莹如玉,仿若先前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都是幻想。 漫天的肉沫和鲜血也如同被一扇透明的气墙挡住一般,未能蔓延到江燃身旁。 罗宏的眼睛已经瞪大到了极限,有种眼珠都要夺眶而出的错觉。 他感受着肌肤上迅速转冷的微热感,明白眼前的一切并非假象,那个令自己厌恶至极的废物弟弟,已经切切实实丢掉了性命。 罗宏原以为自己看到弟弟的死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甚至会阴暗无比的品味到快感。 可是当身材并不出众,长相也泯然众人的罗帆压下心头所有的恐惧,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罗宏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这个废物疯了!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让罗帆滚蛋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目睹了弟弟死亡的情景。 头皮发麻,口干舌燥和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悲戚疯狂涌了上来,罗宏眼底彻底失去了神采,唯有极深的怨毒。 场中一时无言。 人在极度惊惧的情形下是很难立刻控制好自身情绪的,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么多面对高压而情绪失控的场面。 王盛源和络腮胡倒也罢了,毕竟见识过江燃连杀那么多人的行为,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血腥过头,但也仅仅是心头发紧,还不至于崩溃。 曹锦诗则不然,她是搀着燕玉情走到江燃身旁的,因此也近距离目睹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 贯穿胸腔的手,跳动着崩断心血管的心脏,以及那如同泄洪般喷涌向罗宏的散发着热气的血液,甚至心脏再被捏爆前的模样都历历在目。 她这些年见到最令人心惊胆战的场景,也不过是某次父亲带队执行任务的时候,手底下人被犯罪分子连续砍了数刀的录像。 影像中的画面和惊慌无措的哀嚎声就已经能给人莫大的恐惧,可无论如何也不上此时此刻亲身经历所带来的的惊悚。 曹锦诗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直接就变得跟白纸一样,连丁点儿血色都难以看见。 她试图张开嗓子惊呼,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语,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跌跌撞撞的瘫倒在地。 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浓郁的腥味冲的脑袋一晕,根本无法克制的呕吐起来。 口中秽物难闻的气味和血腥混杂在一起,导致她越吐越凶,连苦胆都有种要吐出去的冲动。 燕玉情凝眸注视着江燃的侧脸,却不能窥见任何多余的情绪,心知自身对于他的了解还是过于浅显。 她也并非一个心慈手软之辈,罗宏方才的举动就是奔着取她性命而来,再去同情对方简直是脑子不清才会干出的蠢事。 她本以为江燃会稍有犹豫,或者考虑接受罗宏的投诚……也想过他会动手杀人,但决然没料到会是如此毫不拖泥带水的手段。 燕玉情心性和眼界都不是常人可比,虽然觉得江燃的手法有些太过残虐,但也没有产生不适或恐惧这种情绪。 她甚至有闲暇观察场中其余人的表情,在罗帆的心脏被捏爆之时,除了自己和江燃之外,竟属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最为镇定。 对方那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眼睛,目睹罗帆身死的场景时,竟有种压抑已久的狂喜和雀跃。 基于这一点,罗家人到底是些什么成份她也算猜的七七八八,更对这三人毫无怜悯之心。 恶人自有恶人磨,落在江燃手中也算这些人咎由自取……燕玉情眨巴了眼睛,突然觉得用这句俗语来形容江燃有些不太妥当。 杀人,并不代表就是恶人。 至少在她心目中,江燃并不算是恶人,顶多是个手腕和心性都极度雷厉风行,眼中容不下半点沙子的独行宗师。 她在被罗宏数拳打伤之后,便已经掂量清了自己的斤两,至少在武道一途上,暂且还无人够格与江燃同行。 念及被打伤之事,燕玉情莫名觉得脸颊和肩头的疼痛又开始变重了一些。 她扯着嘴角嘶了一口气,余光发觉方才搀扶着自己起身的曹锦诗正瘫坐在侧后方,整个人吐得稀里哗啦,好似没了半条命。 燕玉情拖着身子小幅度往过去挪了两步,本想半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却发觉低腰时扯得浑身剧痛,只好暂时抛却了这个念头,就那么站着询问出声。 “曹姑娘,你还好吗?”她不是一个很会关怀别人的人。 曹锦诗胃里的酸水都被吐了个干净,已经化为了干呕,实在没有太多力气去回应。 燕玉情下意识便觉得是由于自己受伤,讲话声太过轻微的缘故,想了想不由换了另一个角度去缓和对方的心情。 “你可得打起点精神,等我回了燕家,还得派人去帮你调查邓勇的行踪呢。” 她身为一个女人,完全能够感觉到曹锦诗对那个邓勇的关切和担忧,若说不是真的情深难以,无论男女,又有谁会执着到如此地步。 曹锦诗强撑着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凄惨许多的燕玉情,不由露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容,无力的摆了摆手后,好半晌方才缓过劲。 “让燕小姐担心了,我没有大碍,只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感觉有些……” 她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出最后两个字:“残忍。” 燕玉情不置可否的浅浅一笑,那张极致破碎美的浮肿脸蛋上情绪有些莫名:“曹姑娘是觉得杀掉罗帆残忍,还是江先生的手段太过残忍?” 这看似是一个问题,实则是两个问题。 曹锦诗倒也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罗帆仗着有罗宏撑腰,嚣张跋扈的事肯定也做过不少,江先生杀掉他也算为民除害。” 她有着一个身怀正义的父亲,却不是一个迂腐教条的人。 曹志峰或许会觉得这些人间败类再怎么作恶多端,也有律法制裁他们,决然不会抱着这种死有余辜,所以该杀的想法。 曹锦诗第一段话说完,并没有发现燕玉情脸上的疏离淡了几分,有些后怕的继续说道。 “何况罗宏刚才差点杀了你,由此可见他们兄妹三人何其猖狂,江先生的手段或许残忍,但我并不觉他们可怜。” 燕玉情的浅笑终是变得轻快不少,牵动伤势又不免抽搐了一下眼角,倒更显得像是由于身受重伤而坠落凡尘的仙子。 “曹姑娘,我觉得和你颇为投缘,若不嫌弃,就不必称呼我燕小姐了,唤我一声玉情便可。” 第307章 饶了你 即便曹锦诗呕吐了一场浑身无力,可听到这句话仍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身前风华绝代的红裙女。 她几乎有种天上掉馅饼砸中自己的错觉,燕家二小姐竟会对自己释放善意? 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哪怕燕玉情只是口头上的客套,但只要这个消息流传出去,她的工作和前途都会变得一片坦途。 “玉……”曹锦诗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不过面对塞到嘴边的饭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刚刚开口顿觉不妥,且不提年龄,单说身份地位的不对等,她只要有点情商都不会大咧咧的直呼对方的名字。 “我还是叫您燕姐姐吧!”稍微思虑片刻,曹锦诗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单喊姓显示尊敬,姐姐又拉近了两人的关系,比直呼玉情要好很多。 “既然如此,我以后就唤你锦诗了。” 燕玉情虽没有江燃那等洞若观火的观察力,可她看人的眼光也绝不算差,能够从曹锦诗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很难得情义感。 方才她半跪在地的时候,曹锦诗是唯一一个冲上前来,痛呼出声的人。 她完全能从那一声呼喊中听出悲痛的意味,固然有部分原因是对方还盼着自己帮忙找邓勇,可剩下的关切也做不得假。 这个举动只是她愿意释放善意的前提,倘若曹锦诗方才的回答是杀掉罗帆过于残忍,那她决然不会有如此行为。 一个拎不清事态,同情心泛滥的人,不值得她将心中的好感继续放大。 燕玉情和曹锦诗两人的交流并不能影响场中其余人的心情,尤其是仅剩的罗家兄妹。 罗宏不知用多大的毅力才抬起伤势稍弱那条手臂,轻微抹了一把脸,感受着掌间粘稠的触感,眼中的傲慢和狂妄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身材健壮如熊罴,浑身肌肉线条极致明朗的汉子,竟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罗梦早就在弟弟躯体失去支撑倒地的那一瞬间冲了过去,不顾他胸口那令人悚然,血肉模糊的大洞,温柔的将罗帆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 “帆儿真乖,真勇敢……”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双手在罗帆的脸上抚摸着,替他合上了双目,衣衫早被亲弟弟的血肉浸满,难以辨认本来颜色。 罗梦来来回回的不断重复这两句话,声音从一开始的温柔逐渐变得低沉沙哑,嗓子里也像卡了痰一样发出嗬嗬的声音。 “为什么?”她重复的说话声在少顷之后有了变化,语气也变得凌厉不少。 “帆儿明明这么乖,这么好!就是贪玩了一点,不小心弄死了几个嫌钱少不愿意卖房的刺头。”罗梦有些语无伦次,讲话的气息极其紊乱。 “可我们都是赔了钱的啊!”她忽然跟疯了一样一把将罗帆的尸体掀翻在地,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 罗梦化着精致妆容的一张脸扭曲如恶鬼,再加上浑身粘稠的血液和脏腑碎渣,这个时间点走在外面绝对能把人吓个半死。 她双手举到半空,装若癫狂的朝着江燃扑了过去:“你把帆儿还给我!” “你把帆儿还!……” 几乎要把嗓子撕裂的呐喊声戛然而止,一只白皙无比,肤色微黄的手臂直接拽住了她的喉咙。 江燃面无表情,仅是眉头微皱,五指微微用力,便听到嘎嘣嘎嘣练成片的脆响。 罗梦原本还试图挣扎着去扒江燃的手臂,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觉完全无法舒展的声带和气管被巨力挤压在了一起。 她的脖子直接被江燃用手捏的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粗度,随着神经在脖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大脑迅速失去活力,眼中的癫狂彻底黯淡,再无光芒。 江燃这才微一用力,直接拎着脖子将罗梦扔在了罗帆的尸体之上。 罗梦大张的嘴正对着弟弟胸口的大洞,脖子中被挤压成一团的浆糊方才从口中涌出,填满了那个黑洞洞的伤口。 “聒噪。” 他毫无杀掉姐弟情深两人的负罪感,反而像是接触了垃圾般不耐烦的一甩手,森然而又无情的吐出一个冷冰冰的词汇。 这道由天地灵气引起的劲风掠过罗宏身体,倒将这个沉浸在悲伤和哀恸中的汉子给惊醒了过来。 由于恨之深责之切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因素,和罗帆临死前一改寻常有事只会躲的作风,明知必死仍义无反顾,才触动了罗宏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故而在看到妹妹被一把捏死之后,或许是冲击力没有先前强烈的缘故,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 罗帆和罗梦二人的死让他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一直出头,也许并不全是为了在李素同面前做出兄友弟恭的姿态。 直到此刻,罗宏终于明白了血浓于水四个字的含义。 念及此处,他眼中的枯朽之意变淡许多,突然又生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在脑海中翻阅着几十年来所有的记忆,试图找出能够打动一位宗师的东西。 等江燃缓步走到自己脑袋旁边站定,不疾不徐的抬起右脚之时,罗宏双眼亮光一闪,用最快的速度高呼出声。 “江宗师饶命!罗某知晓一种天材地宝,可以制作能够承载化劲真气的兵器!” 兵器?江燃神情微动,悬在他面庞之上的右脚定住不动。 罗宏心跳慢了半拍,发觉没有半点尘土的鞋底不再下落,终是劫后余生般长舒了一口气。 “说来听听。”江燃略有一丝兴趣,但也没抱太大希望。 “李素同的孤雁刀就是这种天材地宝制作而成,凭借这把能够承载化劲真气的刀,他才能够从众多暗劲中脱颖而出,和大宗师并称龙头。” “东西在哪?” 江燃这会儿想的是,这东西能够承载真气,那能不能承载灵气的爆发? 罗宏不敢拖延,先是从侧面吹捧这东西的厉害之处,而后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求江宗师饶我这条贱命,宝物细情自当如实相告。” 他说完之后,安静的闭上眼等着命运的宣判,死活都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江燃沉默少顷,方才微不可察的一笑,“可以,你如实交代这件宝物的下落,我便饶你性命。” 话音落罢,背对着他的燕玉情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去,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罗宏压抑住心头狂喜,猛然睁开双眼,宗师一诺千金,他并不觉得江燃会反悔。 “这件宝物在宁州,毒瘴谷。” 江燃微微颔首,缓缓挪开右脚。 视野重新恢复的罗宏压抑着心头狂喜,也压抑着那一丝隐藏极深的怨怼。 “江宗师可以饶你,玄剑尊者却不愿饶你。” 江燃若无其事的话音落罢,再度抬起右脚,这一次没给罗宏开口的机会。 啪—— 略一用力,脚下头颅炸成了个熟透的西瓜。 水淋淋,红艳艳。 第308章 你叫什么 江燃挪开右脚又迅速回踩的动作是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的,以至于当罗宏的脑袋直接炸开时,燕玉情面上难以置信的神情都未曾消弭。 在察觉到江燃方才那句话仅仅是随口敷衍罗宏,并非真正打算放过对方之后,她眼中的震惊方才恢逐渐散去。 暗道一声即便罗宏方才没有对自己动杀心,依照江燃的脾性,也断然不可能饶过对方。 燕玉情自行脑补的一些念头江燃并不知情,他在踩碎罗宏的脑袋后,便神情淡漠的转头看向王盛源等人。 “养猪场的事儿,有着落了没?” 他声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仿若罗家兄妹三人的死不过是碾死了几只蚂蚁般无足轻重。 吐的浑身发软的曹锦诗强撑着直起身来,看向江燃的侧脸,没来由便心底发寒。 虽然早在雅居茶馆的时候,她父亲就笃定周元伟等人全是被江燃所杀,可当时地面上连一滴鲜血都未曾见到,哪里及得上此情此景带来的震撼。 王盛源早就从少年口中打听清楚了细情,听到江燃的询问,身体下意识变得紧绷起来,连连点着头回应:“江先生,要是按这小子所说,那我们可能找错地方了。” 江燃眼中略显诧异,旋即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刘军得到的消息有误?” 王盛源赶忙摆着手解释道:“周元伟要见的人的确在六罗县,不过约的地方并不是养猪场。” “不是养猪场?”江燃目光中噙着几分不耐烦,从他和络腮胡脸上依次掠过,只把两人看的头皮发麻,“先直接去目的地,路上再说。” “江先生,罗家兄妹的尸体……怎么处理?” 江燃转身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王盛源小跑的动静,还有语气忐忑的询问声。 他顿住步伐考虑少顷,决定还是用老法子,可放火的话还未说出口,便有人先一步出言解决了这个麻烦。 “些许琐事,用不着劳烦江先生费心。”燕玉情虽然猜不透江燃的想法,但也清楚大概率是毁尸灭迹那一套,故而直接揽到自己头上。 在雅居茶馆和清雅园有曹志峰跟着在现场洗地,何况死的人都是些穷凶极恶的贩子,和杀掉罗家兄妹的情况不大一样。 “有燕小姐处理首尾,真是最好不过。” 王盛源没敢多看燕玉情的脸,不过仍是下意识的吹捧了一句。 江燃看着一前一后站在面前的燕玉情和曹锦诗,嗅到一种血腥味夹杂着呕吐物气味的难闻味道,不由面色微滞。 燕玉情见自己一句话说完,江燃便目光灼灼的紧盯着自己,心下不由略觉疑惑,转瞬间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情不自禁变得有些微微泛红。 肯定是被罗宏把脸给打肿了……她心底不免暗道糟糕,可惜却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好在血迹掩盖住她泛红的脸色,倒也给人一种面色如常的镇定,显得并非那么尴尬。 江燃沉思少顷,略微靠近了两人一些。 燕玉情美目流转,若有所思。 曹锦诗却被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又瘫软下去。 好在江燃并没有做出什么心情不爽,杀个人解闷的事来。 他左右手微扬,怀中映月石灵光一闪,心中默念一声:“净尘术。” 一阵清风过境,呈圆形扩散向外,荡漾过曹锦诗和燕玉情全身,将她们身上的污秽和血迹都一一涤荡的干干净净。 曹锦诗见着江燃抬手,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古怪念头就是对方打算消灭目击证人。 可这种略有些古怪的念头显然不会成为现实,她只觉得有一缕风从自己身边拂过,而后身上沾染的呕吐物仿佛全都被吹散了一般,整个人再度恢复了干净整洁的状态。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燕玉情,发现对方亦是眼含惊奇的用手背轻触自己的脸颊和嘴角,其上的血渍也已了无踪影。 这真是练武能拥有的力量么?曹锦诗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憧憬的光芒。 她方才一直听罗宏口称宗师,只道是一种对于实力远超自身之人的敬称,这会儿才发现,所谓的宗师二字,或许并不是夸大其词。 不仅仅只体现在江燃轻而易举将辗轧燕玉情的罗宏击败这一点上,而是反映在方方面面,远超普通人想象的行为举止之间。 在曹锦诗心中盘桓着这些念头之时,燕玉情早已回过神来,看着江燃潇洒离去的背影,忙缓步跟了上去。 “锦诗,走了。” 轻飘飘一句话落入耳中,曹锦诗看着面前空无一人,只有三具尸体的场地,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赶紧转身快步追上去搀着行动仍有些不便的燕玉情。 罗宏仰仗自身体型优势,接连几拳打在燕玉情身上造成的伤害,实际上都是外伤,除了挥之不去的疼痛外,还不至于令人失去行动能力,否则她未必能强撑着站起身来自由走动。 “江先生,这孩子……”等到方才停车的地方,王盛源方才有些略显不知所措的看着紧跟在身旁,一直在偷偷打量江燃的少年。 “我说的那地儿很好找。”少年看了眼明显坐不下六个人的小轿车,不由摆了摆手,示意没必要带着自己。 江燃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淡然的抛出一个问题:“你出于好奇回去跟你父亲打听这些事情倒也正常,为什么有胆量回酒吧?” “你带来这个消息,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少年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慌慌张张的摆手:“我原本想求您让罗帆放过我爸,可是现在……”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不过罗家兄妹三人都去了阴曹地府,自然是刁难不成旁人了。 江燃嘴角轻扬,“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愣,在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听错后赶忙回答道:“魏青云,我叫魏青云。” 他本以为这个看上去像个邻家大哥,实则杀人不眨眼的青年还要说些什么,却不曾想对方询问过自己的名字后,便再度恢复了沉默。 燕玉情其实也觉得没必要带着这个少年,在察觉江燃没有其他话要说之后,方才冲着魏青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回家路上小心一点。” 第309章 很远的远方 魏青云压根不敢直视她,只觉这个笑容令自己血液都凝结一样,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愣了足足好半晌,方才呆头呆脑的点头道:“谢,谢谢。” 蹿脸胡不屑地撇撇嘴,暗道一声小小少年就是容易被美人迷得晕头转向,非得遭受社会的锤炼打磨,才能练就老子这种自知斤两的心态。 思索之间发现王盛源已经拉开了右侧车门,不由赶紧收敛心神,自觉坐到了驾驶座上。 轿车扬尘而去,魏青云下意识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方才高举起手臂冲着车辆尾灯挥着手,“谢谢。” …… 邓勇整个人脸色僵硬的坐在火势已经小了很多的火堆旁,早在接到曹志峰电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表情。 电话中说的事情也极其简单,那就是曹锦诗跟着那个极度危险的江燃一起走了,大概率是去调查有关周元伟等毒贩幕后牵连到的人。 旁人或许还不太清楚周元伟的谋划,可他卧底那么长的时间,多少知道一点东西。 之所以没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曹志峰,而是自己偷偷来六罗县,也是因为他很了解曹志峰的秉性和手段,等做好万全准备,说不定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邓勇是想为盘山公路那一次的任务失败赎罪。 他一直在为自己的背叛感到可耻,甚至于从曹志峰一些细微的举动中,他几乎有种早就被看穿的感觉。 至于曹志峰为什么不拆穿他,也许是想到了兵哥的死,又或许是想让自己体面的“因伤退休”。 这一切并不重要,邓勇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是禁毒工作者,比普通人更能深刻体会到毒品的恐怖之处,一旦沾染上彻底戒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被周元伟下套沾上这东西之后,他便没能抵抗住发作时的痛苦,一步步越陷越深。 上一次曹锦诗去临华县找他的时候,更是由于瘾上心头,导致差点把高烧的对方一个人丢在密闭的车厢内。 虽然最后关头凭借着莫大的意志力将曹锦诗送到了医院,但是邓勇不敢保证,再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时,他会不会做出另外的选择。 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哪怕是他自己,也不敢说每一次都硬生生靠着意志力撑过去。 因此他的选择就是趁着自己还没有彻底迷失,偷偷来六罗县想办法抓住周元伟等人的把柄。 邓勇很清楚孤身一人遇上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会是怎样的后果,可他一开始的打算并非靠着自己一人之力将这些家伙人赃并获。 他的想法就是彻底激怒贩子群体,最好被对方开枪射杀,这样一来曹志峰就不用费尽心力去搜寻所谓的证据。 杀掉执法人员的性质恶劣到完全能够将参与进来的罪犯一网打尽,谁也逃不脱制裁。 邓勇觉得自己除了这条性命,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舍弃的东西了。 至于锦诗……他眼中略带着几分缅怀,又掏出手机来,看着唯一没有删掉的那张屏幕壁纸,眼神中的凄苦和悲凉简直要满溢出来。 对不起,锦诗,我违背对你的承诺了。 不论风兼雨,我都会赴约去见你的承诺,就当成是随口一说的谎言吧……邓勇眼角和嘴唇都在不由自主的抽搐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证件,上面有着他的免冠照片,还有着禁毒支队加盖的公章以及曹志峰的签字。 其上四个大字在火光的映衬下明晃晃的耀眼,乃至于邓勇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因公染毒。 不管多少次看到这个词汇,他依然没办法将其当做是一种荣誉。 因公负伤,甚至因公致残,都比这样一个头衔要强上百倍千倍。 他可以将伤疤当做荣誉,但绝对不会把染上毒瘾视为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哪怕是因公沾染,也并不是荣耀,反而羞于启齿,难以示人。 曹志峰将这个证明给他的原因也不难猜测,那就是在为他的提前退休做准备。 邓勇也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一个沾染上毒瘾的人,还适不适合做一个禁毒执法者,显然是一件无需赘述的事情。 他也考虑过自此远走高飞,离开燕山,离开曹锦诗所在的地方。 可最终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很清楚以曹锦诗的性子,不亲眼见到自己,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和结果之前,根本不可能轻言放弃。 再者他也不想终日活在阴影之中,在送曹锦诗去医院的那天晚上,才终于做出了孤身犯险的决定。 邓勇打量了因公染毒的证明许久,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而后随手将其扔进了火堆之中。 眼睁睁看着证明被火焰吞噬,他方才拨通了曹志峰的电话。 “喂,师父。”邓勇面无表情,声音也早已恢复了平静,在喊了一声之后略微停顿了少顷。 “怎么样,联系上锦诗没有?”曹志峰的言语声中带着一种稍显克制的急切,可熟悉的人瞬间就能听出来他内心到底有多么焦灼。 “我还没给锦诗打电话。”邓勇迟疑了一下方才回应道。 他本以为曹志峰会像往常一样数落自己,却只听到了一声叹息:“算了,我也知道你既想见锦诗,又怕见锦诗。” “她半个小时前给我回复过消息,说是自己很安全,让我不用担心,更何况燕家二小姐也跟着,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曹志峰之后的这些话显然是在安慰自己。 “师父,我有办法让锦诗回支队找您。”邓勇既然打这个电话,就是已经想好了法子。 “如果待会儿锦诗给您打电话问我的行踪,您就告诉她不管什么事,都等她回家再说。” 曹志峰沉默片刻,方才问道:“你在哪?” 邓勇斟酌片刻,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毕竟曹志峰并不知晓他来六罗县的目的,“我在六罗县。” 曹志峰果然没有追问,紧紧是追问了一句:“那她真要刨根问底的话,我该说你去哪了?” “锦诗还有大好的年华,不该被我拖累。她要是闹的太凶,您就说我已经离开燕山了,目的地是……很远的远方。”邓勇无声的笑了笑,语气平静。 断掉和曹志峰的通话后,他用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连同那张“因公染毒”的证明一起给曹锦诗发了过去。 第310章 真冤呐 车内。 燕玉情按照飞花诀的行功路线梳理了一下体内紊乱的气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比方才要好转了不止一筹。 暗劲只要没有彻底消散,就能随时随地滋润脏腑,以此来换取更加强大的自愈力和恢复力。 何况她所受的伤势大部分都是外伤,本来也没有和罗宏对拼体内劲气到衰竭的程度,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的状况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罗宏那种四肢和躯体都被江燃狂暴的气劲搞得濒临破败的情况,若不能及时去医院得到救治,说不准就会导致骨断筋折的后果。 即便骨头的创伤会愈合,也必定会恢复成畸形状态,除非二次造成断裂伤残在矫正,否则罗宏很难凭借自身的能力痊愈。 这便是宗师随手一击的恐怖之处。 不存杀心,也改变不了举手投足之间形成的恐怖破坏力。 感受着身体上的表层伤势已无大碍后,燕玉情方才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便看向了身侧的青年。 江燃此时正若有所思的听着王盛源重新简练语言后,复述着从少年魏青云那里得到的一些消息。 “按照魏青云的说法,六罗县靠清水河方向的刘家坝村有个叫刘元富的住户。” 王盛源叙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莫名,也不知是不是在为罗家兄妹默哀。 “这个刘元富在清水河承租了一片水域搞淡水珍珠养殖基地,说是要搞珍珠饰品和珍珠粉等产品的加工制造,一年到头珍珠没看见几颗,相关的水产养殖补助倒是没少领。” 他语气中倒没什么愤世嫉俗的情绪,对这种搞养殖骗补助的行为也没什么谴责的意思,反而觉得再是正常不过。 “除了刘家坝人会把淡水珍珠养殖基地叫成养珠场以外,六罗县其余地方的人,压根就对这个事情不大清楚,说一声养珠场,大部分人都会误听成养猪场。” 江燃听到这里,总算是弄明白由于信息误差的缘故,从一开始他提供给罗梦的讯息好像就有那么一点点的有失偏颇。 倘若罗梦泉下有知,定然能气的在忘川河里游个来回,大声质问你干的这叫人事么?什么叫做一丁点的失误,这完全就是画个萝卜让人去找西瓜好不好? “淡水珍珠养殖基地的主人叫刘元富,因此被人简称为元富养珠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江燃若无其事的轻轻颔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没有为罗家兄妹的死感到痛心。 王盛源努力的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杀错人的愧疚,观察了半晌发现这人压根就没觉得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不由得在心中咂舌,暗道我成不了大佬的原因,原来是手不够毒,心不够黑。 他浑然不懂在江燃心目中,完全不可能存在错杀后愧疚这种心理。 且不论罗家兄妹是不是恶贯满盈咎由自取,江燃起心动念想要杀人,那便会毫不留情的出手,仅此而已。 “江先生,我们现在赶去元富养珠场会不会扑个空?” 燕玉情倒没觉得江燃的反应有什么问题,换成罗宏拥有着辗轧她们的实力,那今天被埋葬在酒吧里的对象,就会颠倒过来。 “扑空的可能性很低。”江燃摇了摇头,“周元伟和刘军的死目前知情的人很少,要是养珠场里真有姓周的想见的人,这个时间点一定还在六罗县。” 这其实和一种心理状态有关系,某些犯罪分子在实施犯罪后反而会返回现场,欣赏自己“作品”的同时品尝愚弄旁人的快感。 能有胆量想着在燕山扶持周元伟这样一条好狗,同时还得应付刘军和曹志峰等人的虎视眈眈,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 若不是仰仗自身实力,那便是背景手腕惊人。 结合刘军口中透露出的李浩成这种等级的人物来看,今晚上在养珠场出现的人,大概率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燕玉情闻言倒也不再多问,却是将一双桃花眼撑的很开,直勾勾盯着江燃的侧脸去看,竟颇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感觉。 她总能从江燃身上感受到一种远超过年龄的镇定和稳重,若单纯说是化劲修为带来的这种底气,或许也有几分不太妥当之处。 毕竟除了武力以外,这种面对任何事仿佛都能够一眼看穿本质的眼界,也是一种极难练就的本领。 或者说江燃有着愿意为自己做出的一切选择负责的心性,自始至终都很清楚在做些什么。 正如在罗宏扬起那一腿砸下来的时刻,他依旧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这致命的杀招。 也即是说从她不自量力的做出挑战罗宏的举动时,江燃早就对这一幕有所预料。 燕玉情其实在闭眼等死的那一刹那没有看到江燃的身影时,内心的情绪简直复杂到了极致。 从刚刚泛起的一丝责备到迅速被掐灭后的释然,再到最后的念头居然是“倘若江先生看见我死在他面前,是否会为之动容呢?” 可惜她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在江燃碾压式的武力下,根本不存在转变为现实的可能性。 “江先生,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燕玉情盯着江燃侧脸看了许久,总算是回过神来。 她并没有听到身旁青年的回应,但却能明白对方有时候不回应既为默认的态度,于是便继续问道:“你方才和罗宏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令她最为不解,也最为触动的地方。 对任何人都不假以颜色的江燃,竟然会在自己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一反常态的说出“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这种话,简直有些离离原上谱。 不可否认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可燕玉情并不是一个擅长自我攻略的人。 她很清楚江燃在说这句话时的语境,绝对和她当时心中悸动所联想到的意思不一样,故而有此一问。 原本是随口一问,可莫名回想起先前从绝望闭眼到局势瞬间转变的那一幕,燕玉情没来由就多了几分期待。 她知道燕传和燕卫国想要撮合两人的想法,她并不厌恶表里如一般孤傲的江燃,于是便念想着万一对方也对自己怀揣好感呢? 江燃终是有了反应,他其实没太搞明白燕玉情到底想表达些什么意思,倘若是示好的话,可这力度未免也太轻了几分,想了想不咸不淡回应道:“字面意思。” 第311章 支招 鬼才知道你口中的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燕玉情黛眉一僵,琼鼻微微耸动了两下,自顾自用手摸索着问情伞,嘴里小声嘀咕道:“好的坏的都分不清,我看还是得好好检查一番才是。” 她嘴中嘀咕的言语听上去有些古怪,分明是在说弄不清楚纸伞坏没坏,可其中潜藏的意思,旁人多少也能分辨出来。 络腮胡目不转睛的看着挡风玻璃紧张开车,王盛源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时提醒一句路况,压根像是没听懂燕家二小姐的牢骚一般。 曹锦诗本来还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夜色,听到燕玉情和江燃这简短而又莫名其妙的对话,不由抬起手捂住嘴巴,生怕笑出声来。 可看她眉眼弯弯的程度,分明是吃到瓜的一只猹,明显比方才欢快了许多。 或许是由于她心态和王盛源等人完全不同的缘故,短短时间的相处中,对原本看上去高不可攀的燕玉情也多了几分亲近。 无论是从外貌和心性上来说,燕玉情在她心目中都堪称完美,可唯有面对江燃之时流露出的这些姿态,才更显真实。 她其实能看出来,燕玉情看似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中,隐藏着对于身边人的包容和关切。 也能从这个天之骄女对待江燃的态度中,察觉到很淡的仰慕和敬佩之情,再陷的深一些,或许就真的难以抽身自拔。 “燕姐姐。” 曹锦诗寻思片刻,用手拍了拍坐在中间,由于受伤和江燃态度问题,明显有些浮躁的燕玉情,轻声唤道。 燕玉情脸上倒真有些纳闷,完全没料到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曹锦诗会突然出声喊自己。 她压根就没有因为车上有其他人存在而觉得先前那一番话有些尴尬,这本来就是一个随心起念的问题,虽然没有得到江燃的确切回应,但也不至于思虑太多。 等她侧目去打量曹锦诗的时候,才发觉这个英姿飒飒的女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示意自己附耳过去。 燕玉情心头略觉诧异,也没想太多,稍稍挪了下臀部凑近了一些,偏过头去想听听这丫头到底想说些什么。 曹锦诗立时便看到珠圆玉润的耳朵映入自己眼帘,毫无瑕疵的耳廓和耳垂,简直堪称造物主的杰作,她呆了数秒才抑制住将那白皙耳垂含入口中的冲动,压低声音说道。 “燕姐姐,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直白的问江先生,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燕玉情眼中透露着一种名为清澈愚蠢的茫然,“承认什么?” 曹锦诗嘴角微扬,心道你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想了想也没拆穿,直接岔开了话题:“你这么直白是行不通的,想要得到江先生的好感,必须得采用迂回战术。” 燕玉情用余光看了眼江燃,察觉到他并没有动静之后,本想义正言辞的说谁要得到他好感之类的话,迟疑了一下还会悄声道:“什么迂回战术?” 她在询问这句话的同时,还在心中暗道这只是出于好奇想要了解一些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的东西,并不是想从曹锦诗这儿取经。 “咳咳,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曹锦诗似乎对撮合别人这件事十分上心,讲话时的正经姿态配合上那英气的面庞,简直给人一种爱情“曹教授”的错觉。 “这是一句俗语吧?”燕玉情黛眉微动,不太确定道。 “俗语归俗语,能流传下来就说明它有用啊!”曹锦诗明显有些替她这种心态着急,连忙支招道,“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不能抱着相互试探的念头。” “一要攻势猛,二要茶味浓,三要脸皮厚。” “总而言之一句话,一旦你决定发动进攻的时候,就要一鼓作气不能给江先生喘息的机会。”曹锦诗扬起小拳头,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 燕玉情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些话你都从哪里学来的?” 她敢保证自己绝没有打算尝试曹锦诗建议的念头,且不说江燃这种人压根就不能用常理对待,再者这些话听上去也不怎么靠谱。 攻势猛和脸皮胡这两点倒还有可取之处,问题是茶味浓这种建议,是怎么敢堂而皇之说出来的? 燕玉情不是不明白茶的意思,正因为清楚绿茶代表的含义,她才更觉不妥……怎么可能有男生会喜欢一个绿茶的进攻嘛!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不对不对……她猛然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差点被饶进了沟里。 “(⊙o⊙)…”曹锦诗见她突然摇头,还以为灌输的信息太多导致对方一时接受不能,维持惊呆的表情少顷后,方才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这些话都是我从一本叫爱情宝典之斩男秘籍的书中看到的,不过我也对其进行了部分润色。” 王盛源端坐在副驾驶上,用尽全力回想着这辈子遇到过所有难过的往事,好悬才没有笑出声来。 不过看他抽搐不停的肩膀,显然忍的十分难受。 “燕姐姐,相信我,就凭你的姿色,再配合上我的计策,拿下江先生绝对万无一失。” 曹锦诗说完这句话,看着燕玉情眉眼中有些凌乱的表情,笃定的神色不由为之一滞,“其实……再合计合计也成,毕竟江先生也并非常人能够相提并论的,的的……” 说到最后她直接结结巴巴起来,因为被连续点到的某人正偏过头用平和的目光看着她,甚至还微微冲她点了点头:“想法不错,所以邓勇也是被你用这种方法追到手的么?” “江先生。” 被抓了包的燕玉情也不觉尴尬,她对江燃的确有那么些许的好感,何况这提议主要是曹锦诗在说,和她关系不大。 只是听到江燃这句话提到邓勇,刚见到曹锦诗心情有所恢复的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轻声喊道。 曹锦诗原本还略显尴尬和慌乱的表情,在听到江燃若无其事的一句话后,眼眶唰一下变得通红,嘴硬道:“是又怎么样?” 江燃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语气并不咄咄逼人,还是一如先前的平淡,“我只是觉得,你对爱情宝典的润色润的不错。” 啊?燕玉情檀口微张,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曹锦诗原以为他是在故意揭自己伤疤,可看对方的态度压根不是,顿时眼中的情绪变得不上不下起来。 恰在车厢内处于安静之时,她手机传出了一声特殊的消息提示音。 这是她单独给邓勇设置的音效。 第312章 那就不必说了 几乎是在听到手机消息提示音的一瞬间,曹锦诗整个人明显一呆,旋即是根本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这会儿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确定邓勇还是安全的,至于两人之间的矛盾或是另外的问题,都可以往后放一放再说。 曹锦诗满怀着期待,用纤细的手指点开消息,英气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几分自然浮现的笑意。 可在看到内容的一瞬间,她眼底那尚未完全弥漫出来的笑意便倏然消散,直接化为了愣神,紧接着是一种难以言语的震惊。 她本来和燕玉情讲话的时候已经有所好转的脸色,也在瞬息间变得再次惨白,甚至于比先前更多了几分面如死灰的衰败之色。 若说最开始不太好的脸色是由于病气上浮的缘故,那么此刻的表情更像是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噩耗,并且还是自身根本无法接受的那一种。 以至于曹锦诗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而后蔓延到整个身体,跟中邪了一样死盯着消息框中的那一张照片,其上清晰的四个大字,让手机都变得沉甸甸起来。 燕玉情坐在她身侧,很容易就觉察到了曹锦诗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不禁黛眉微蹙,倒也没有直接偏过眼神去窥屏,反而伸手一把握住了她无力垂落的一只手。 “锦诗,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口吻温柔且认真,倒像一位知心大姐姐,“不管发生了什么,总有个解决的办法,我和江先生都在这里,你也没必要太过担心。” 她这话的意思也不是在擅自替江燃做主,而是用这种方式提醒曹锦诗,真遇上难题也没关系,或许在她这里并不算难事。 燕玉情有这个底气做出这样的许诺,燕山市内无难事,曹锦诗和他父亲的阶层,也惹不出什么捅破天的麻烦来。 曹锦诗哆嗦了半晌,感受着燕玉情手上传来的微凉触觉,总算是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惊慌无措,将消息内容给对方看了一眼。 【锦诗,我俩就到此为止吧。】 【和你的约定,也许我……做不到了。】 就这么简单两句话,没有说原因,或者说原因就是紧跟着发来的一张图片。 燕玉情看着那盖着红戳的证明,如水的桃花眼中也泛起一丝感伤。 她这样聪颖的心性,很容易就能明白邓勇在拿到这张证明的背后,到底承受了多少东西。 最令人伤怀的还是他本来想瞒着这样不光彩的一面,可偏偏遇上了一个犟牛般的女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讨个说法,最终只能无奈的把伤疤揭开给对方看,以此来劝她放手。 莫说曹锦诗这会儿心旌摇曳,按照邓勇的所做所为来看,说他心底真就放得下,怕也有些不大可能。 放不下还要硬放,这是何其无奈的举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邓勇和曹锦诗两人都各有各的痛苦。 燕玉情看着证明上的几个字,思绪突然就转到了吴小童身上,这孩子若不是遇到江宗师,这辈子基本也就毁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这事儿自己或许解决不了,可江燃既然让阿成把吴小童带回燕家,说明他是有手段彻底戒除毒瘾的。 原本正想开口,却听见曹锦诗先一步问了出来:“江先生,之前在清雅园的时候,您让人带走的那个少年,应该也是不慎染上了毒瘾吧?” 曹锦诗到底也在曹志峰受到过一些洗礼,故而心里素质比一般女生要强大很多,给邓勇拨了个电话发现关机之后,迅速镇定下来。 她此前在清雅园中看到林牡丹朝着江燃磕头的场面,再联系父亲口中那个名为周元伟的毒贩,回想当时的景象,大概就判断出了某些东西。 前一刻在罗梦酒吧中亲眼见到的那一幕,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既然人力能习练武学到这种地步,对于普通人无解的毒瘾,也许在一位宗师看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而已。 曹锦诗对待大部分事情的时候极有原则,也明白江燃和自己无亲无故,父亲还一直防备对方,提出这些要求实在是有些无礼。 可她也很清楚,倘若错过了面对着江燃恳求的这个机会,或许这辈子都很难在遇见这样的奇人。 曹锦诗可没觉得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武林高手,否则自己也不可能二十多年都没见过。 江燃,就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邓勇之所以会有这些变化,全然是因为染上了毒品的缘故,只要让他戒除毒瘾,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曹锦诗怀揣着这样心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忐忑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江燃压根就没管她和燕玉情之间的小动作,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倒也没生出太多不耐烦的情绪,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吴小童被下套染上了毒瘾,由于某些原因,我应下了他母亲的请求。” 其实能够答应林牡丹的哀求,帮她儿子戒除毒瘾,并不是看在对方楚楚可怜叩头的份上,更和一旁于心不忍的燕玉情无关。 他是在考虑得到起阳枝的过程中,吴小童把东西埋在花盆里的举动,是帮忙节省了不少时间的,出于这个原因,才想着帮对方一把。 这回应落在曹锦诗耳中无异于天籁,她都不用去深想,就懂那个磕头的女人到底提了些什么要求。 在得到江燃亲口承认有能力解决毒瘾的问题后,她迅速端正坐姿,目光认真且坚定,用极度虔诚的口吻恳求道:“江先生,锦诗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燕玉情能够从她言辞的轻微颤抖和紧绷的手腕察觉到,这个看似英气十足,其实内心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女孩心头那种慌乱。 父亲虽然是患有心疾,和染上毒瘾的情况有所不同,可燕玉情仍有几分感同身受,故而轻柔的用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以示安慰。 她没在这种时候去开口插话,在清雅园中之所以出言宽慰林牡丹,是因为江燃让阿成带吴小童回燕家的行为,本就代表着对方的决定。 江燃余光扫过燕玉情柔荑轻拍曹锦诗的场景,旋即将大部分目光落在了全身紧绷的女孩身上,神情亦是古井无波。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说了。” 第313章 绝对不会 虽有些不合情理,但也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因为那平静到极点的语气,让曹锦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几乎消退了大半。 燕玉情眼波流转,佯装不经意的撩了一下发梢,实则在心中想着措辞。 “江先生,曹姑娘一时情急,倒是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了。” 她很了解江燃的性格,也明白能成就宗师的人,心性是何等的难以动摇,故而根本没有从正面去劝说。 甚至于连这句话中的称呼,她也改成了曹姑娘而不是锦诗……倒不是燕玉情突然间又反悔,不想和曹锦诗走的太近,纯粹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毕竟她既不能直呼江燃的名姓,也不可能叫燃燃这样的称呼,若喊一声锦诗,倒显得江先生这称谓太过疏离了些。 哪怕江燃并不在意这些,可打心底来说,燕玉情觉得他比曹锦诗在心中的地位要高出不止一筹。 江燃没有再去关注明显变得有些无措的曹锦诗,转而去看干净又凌乱的燕玉情,眼底竟噙上了几分浅笑:“你还是先想法子让脸上的浮肿消退再说吧,看上去胖了不止一圈。” 燕玉情被这一句话搞得直接怔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顿时脸上血色上涌,恰如眼中的桃花绽开晕染了玉容。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江燃这家伙的到底有没有点情商?我不过是脸颊稍稍有点淤青,就被他说的像是只猪头一样,简直岂有此理! 她二十六年来哪听到过有人说自己胖这种话?还不是那种模棱两可的好像有点胖之类的话,而是找到了具体位置,同时还一脸认真煞有其事的模样。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她能够迅速定位到自己的脸庞上,然后下意识去幻想脸肿胀了一大圈的样子,简直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燕玉情很清楚江燃这句话最根本的目的是让自己闭嘴,否则早不提晚不提,在她想着用迂回战术替曹锦诗缓和气氛的时候才说。 饶是能猜到这一点,可她依然被这句话搞得有点轻微破防,真就不敢再有掺和的念头,生怕得到更严重的警告。 见她好似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江燃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看向欲言又止的曹锦诗,眉眼便压低了三分。 “或许燕玉情说的话没错,你情急之下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 “可惜我并没有义务拽着你或是那个邓勇上岸,你知晓一位化劲宗师想要解决毒瘾的问题,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么?” 曹锦诗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眶中泛起了一丝晶莹。 她到底没说诸如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能承受这种话来,毕竟以江燃所展现的实力来看,他口中的代价两个字,根本就不是寻常人所能承受的。 她背后没有燕家,也没有燕玉情那样绝代风华,什么都付出不了。 “诸多苦难,如去如来,何必执着于一个情字?”江燃微微摇头,也没说类似送你们两人上路之类的话,反倒是语重心长的权威了一句。 他从盘山公路初见曹锦诗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出了对方和邓勇的关系。 加上前前后后这女人的举动,明摆着就是深陷情关不能自拔,说实话江燃很不能理解。 “邓勇已经下定了离开你的决心,再怎么强求都没有任何意义,你们注定会分离。” 江燃见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不以为然的抛出了最后一句话,“邓勇的事我不想管,也没有理由去管,你的事也一样。” “江先生,到地方了。” 蹿脸胡听着王盛源的安排的将车停到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等江燃说完这些话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下车。”江燃点了点头,立即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和勇哥绝对不会分离!绝对不会!!!” 在江燃脚步站定之后,曹锦诗看向那个修长的身影,用力握紧双拳,英气十足的脸上唯有坚毅,嗓子眼中发出的声音十分喑哑,用言语宣示着对他口中那句话的不满。 “与我无关。”江燃头也不回,孤傲如隐藏在厚重云层中的清辉冷月。 他压根没有将曹锦诗的念头和想法当做一回事,只要没有招惹到自己头上,对方不管抱有怎样的幻想,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王盛源和络腮胡对视一眼,急急忙忙的跳车跟了上去,一时间车内只剩下两个人。 燕玉情迟疑了少顷,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劝慰的话来,握了握曹锦诗的手,柔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曹锦诗没有将内心既悲愤又无奈的情绪转移到旁人身上,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方才做出决定:“我打算先回燕北区,当面找我爸问个清楚,他肯定知道勇哥的下落。” 她又不是个蠢蛋,从那张证明上的公章和曹志峰的签字来看,说明自己父亲一直都把邓勇沾染上毒品的事瞒着,那肯定也替邓勇安排好了后路,必然清楚他的去向。 “燕姐姐,这车……”曹锦诗打定了主意要回去找曹志峰问个清楚,便有些犹豫的指了指方向盘。 燕玉情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开车回去吧,我刚才吩咐过阿成了,等安顿好吴小童之后,就到六罗县来找我们汇合。” “虽然邓勇的消息用不着我替你去查了,但之后要是遇上什么难题,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曹锦诗满眼感激之情的望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谢谢燕姐姐,我要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一定马上找你这条大腿帮忙。” “就是……”她嗫嚅了几下嘴唇,还是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燕玉情很容易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一句,“江先生那边我再想想办法,你不要太过着急,邓勇的事情总有个解决的法子。” “再不济还能让他强行戒毒,以他的意志力,强行戒除毒瘾之后复发的可能性也比普通人要低很多。” 后面这些话纯粹是安慰性质颇多,可曹锦诗仍然不停地点着头,“你说的对,江先生今天没答应,说不准下一次就会答应呢!” “燕姐姐,谢谢你。” 燕玉情站在夜色中仿若夜里的玫瑰,依旧鲜艳夺目。 她一只手抱着问情伞,另一只手轻轻晃动了几下,等曹锦诗调转车头之后,方才快步去追前方影影绰绰的几道的身影。 第314章 重要的消息 “成哥,成哥。” 李彤妮冒着星星眼赖在副驾驶座位上不愿意下来,语气软萌的撒着娇。 阿成板着一张脸用手去拽她胳膊,却被李彤妮打蛇随棍上用双手抱住了手臂,甚至于把双峰都贴在了上面轻轻摇晃着。 “好哥哥您就带着人家去长长见识嘛,我还没见过现实中的武林高手呢!” 她双峰颤颤巍巍在肌肉明朗的胳膊上乱荡,倒把一本正经的阿成弄得身体有些僵硬。 “说好了把吴小童送到燕家你就走,怎么又食言而肥?” 阿成知道自己还要去找二小姐的事儿,所以就没把车往庄园内开,而是在路口停车之后将吴小童母子俩交到了管家手中,自己则是准备开车前往六罗县。 没想到李彤妮就跟屁股上长了钉子一样,死活都撵不下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只要有强行把对方弄下车的想法,就会被上下其手外带各种攻势弄得有些技穷。 “您摸摸看我除了胸前这二两肉,哪儿不是骨瘦嶙峋的,可不得多食言几次,好弥补一下嘛。” 李彤妮原本就是个主播,一些浑话张口就来,摩挲着阿成手臂上的肌肉,说话的声音都不用故意去调整,就已经夹的惟妙惟肖。 “行了行了,你别在这儿跟我鬼扯。” 阿成被她冰冰凉的手摸得有些酥酥麻麻的,顿时忍不住用力抽了出来,看着那张自来熟的脸,沉着声音正色道:“耽误了正事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要是人家耽误了成哥的正事,就任凭您发落,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李彤妮矫揉造作的开口,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都有种快要拉丝的感觉。 阿成被看的不寒而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试图用对待夏婉婉的姿态让对方变得正常一点,“别发骚!老子没和你在开玩笑!” 他曾经在云上仙宫一瞪眼,夏婉婉都会被吓一跳,便觉得这法子对旁人也能生效。 却不料李彤妮压根不按套路出牌,被吼了一声之后,竟是直接神色黯然,低垂着头开始抽泣起来,不过仍维持一副娇滴滴的语气,明显是戏精附体。 “我本来还想在路上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呢,没想到我在你眼里,居然是这种人……” 阿成呼吸一滞,倒被哭的稀里哗啦的李彤妮弄得有些尴尬,心中暗道方才那个词汇是不是有些过分,不过听到对方的话,却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什么重要的消息?”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有些不对,这女人大概率又要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可未曾想到,竟还真的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成哥你还记得之前在清清雅园里面,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嘛?”李彤妮歪着头先是询问了一句,怕阿成没有印象,还用言语描述了一番。 “你说曹锦诗?”阿成原本就认识曹志峰,不过李彤妮并不清楚这一点。 “没错,就是曹队长的女儿。”见他还有印象,李彤妮方才接着说了下去,“她之前有个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叫邓勇……” 阿成听到邓勇的名字,眼神一下变得凌厉起来,“邓勇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和曹志峰打太多交道,不过对于邓勇的情况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中勉强也能猜到几分。 被调到临华县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么就是出于保护,要么就是被排挤到了边缘,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邓勇所在的单位是禁毒支队,和毒贩有关的工作性质本就危险,被调走暂避一段时间不足为奇。 令阿成感到奇怪的地方是李彤妮怎么会突然提到邓勇,按理来说就算有消息,也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曹锦诗才对。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还是你自己看吧。”李彤妮本想道一句说来话长,然后东拉西扯好好调侃一下阿成,可看到对方眼中的认真,想了想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阿成并未犹豫,接过手机大致翻了翻聊天记录,顿时搞明白了一切。 大致的情况是李彤妮在跟着曹锦诗一起去找曹志峰的时候,出于某种心理偷摸打开了直播,把雅居茶馆发生的一些事直播了出去。 虽然并没有人露脸,也被曹家父女俩打配合遮掩了过去,但还是有部分疑心过重的观众起了好奇心,私聊李彤妮询问具体的事项。 她倒也没蠢到一定的地步,把这件事堂而皇之的宣扬出去,反而是用设计剧本,虚假直播等话糊弄了过去。 可现场的观众里面有人就是燕山本地的,而且从李彤妮最开始的直播画面中,听到了曹家父女争论邓勇的事。 最巧合的是,这个观众说自己的老父亲收留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也叫做邓勇。 对方把这一连串的事情串联到一起,顿时有些疑神疑鬼起来,生怕会惹上什么麻烦,于是就希望李彤妮把这件事转告给那个姓曹的执法人员,帮忙辨认一下家里来的那个人是不是某个犯罪分子。 “她说把照片发给你,照片呢?”阿成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两人在直播平台的私聊记录,没翻到照片,不由追问道。 “照片给你看也没问题,不过你得答应带着我一起去。”李彤妮眨巴了两下眼睛,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对方今天看你直播听到曹家父女谈论邓勇的事,怎么可能巧合到这种地步?”阿成挑了挑眉头,“先看过照片再说。” 李彤妮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手机,从相册里找到照片并放大。 阿成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照片中拍摄的人影顿时映入眼帘。 背景是堂屋大门的门框,旁边站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青年。 照片明显是从远处拉远放大拍摄的,细节有些模糊,不过阿成仍是一眼认出这人就是邓勇。 “这世上巧合的事多了去了!”李彤妮从他神情变化中得出了结论,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哼哼唧唧说道。 “他在哪?”阿成也没理会她的小脾气,紧皱着眉头问道。 “你带人家一起去,人家就告诉你。”李彤妮狡黠一笑,“或者你答应做我男朋友,我勉为其难也可以告诉你!” 阿成沉默了片刻,没敢自己拿主意,抬手冲她示意了一下,“你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再说。” 他直接拨通了燕玉情的号码。 第315章 她还懂这个 六罗县,淡水珍珠养殖基地。 江燃一行人站在一处缓坡上,遥遥看着远处仅有一盏微弱灯光的养殖区域。 “江先生,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去,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燕玉情大致观察了一下养殖基地的规模,发现压根就是个摆设大于实际的工程。 除了远处那看着像值班室的地方亮着灯,其余地方都没亮灯,也就说明要是真的有人,大概率都集中在一起。 能和周元伟这类人打交道,代表着来人也是机警之辈,说不准入口的地方就有人守着,他们几个直挺挺的过去,不被发现的概率极低。 “无妨,且先看看情况。”江燃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也没去纠正燕玉情的说法,毕竟两个眼界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有所差异也很正常。 燕玉情见他做了决定,也没有再劝,至少以江燃表现出的实力来看,只要不是重火力无差别的覆盖式攻击,就不存在无暇顾及她们几人安危的局面。 “江先生,稍后片刻,阿成联系我了。”燕玉情掏出手机,打开免提接通了电话。 “二小姐,有件事想要征询您和江先生的意见。”阿成硬朗的声音响起。 “说。”燕玉情见江燃负手远眺,事不关己的模样,言简意赅的回复道。 “是这样的,曹锦诗有个朋友……”阿成得到回应,赶紧将方才得到的消息全都讲了一遍,同时将李彤妮想要跟他一起去六罗县的请求也说了出来。 实际上这本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燕玉情却没有擅作主张,柔声向着身边青年询问道:“江先生的意思是?” 江燃的声音隔了少顷方才响起:“可以带着她,你问问她邓勇现在在哪?” “江先生,邓勇在六罗县刘家坝村六组,一户姓魏的人家收留了他。”阿成尚未开口,电话中便传出一个有些激动的女声。 刘家坝村?江燃眼神微动,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刘家坝村的地界,那么邓勇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或者换个说法,邓勇既然在这里,曹志峰有没有可能也在这里? 他念及此处,眼底神色不由变得古怪了几分,若是这样的话,那不是又有个免费的洗地劳动力可以使唤。 先前在卜家村遇上邓勇是个巧合,可对方循着味儿摸到刘家坝村,显然就是在周元伟那儿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偶然来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些东西终归是细枝末节,江燃心中的诸多念头一闪而逝,紧接着便顺着缓坡而下,朝着唯一亮着灯光的地方走去。 王盛源下意识的去看了蹿脸胡一眼,发现对方有些紧张,不由也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境。 他周旋在胡喜明和周元伟等人之间,利用强大的洞察力和演技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刘军背后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江燃却信步闲庭的先杀周元伟,再斩刘军,更是马上就要揭露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可谓是轻而易举就完成了他很久才能做到的事。 究其一切,不外乎实力二字。 拥有着随时随地掀桌子的能力,就代表着江燃行事能够无所顾忌,再稍微有点头脑,不管办任何事都会无往不利。 他现在取刘军而代之的念头已经变淡了很多,毕竟按已知的情况来判断,江燃对待毒贩敌视程度非常高,王盛源是真怕前脚刚上位,后脚就被扬了。 珍珠水产养殖基地,值班室。 屋内显得颇为宽敞,桌椅和茶具和一些陈设都很有档次,看上去更像是一处接待室。 深更半夜的养珠场里仅剩下的五个人全在此处,四男一女,其中两个男性都留着寸许长的短发,穿着普通,可怀中都抱着一杆半自动式步枪。 冰冷的金属色泽和枪口,无一不宣示着他们怀中的东西是怎样威力惊人的大杀器。 事实也的确如此,手枪和这玩意儿根本没有可比性。 抱着步枪的两名男子虽然坐在凳子上,可他们的表情分明没有彻底松懈,而是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看上去并不像普通的犯罪分子。 另有一男一女毫无顾忌的腻歪在一起,男的更是将手从女子吊带裙的领口探进去上下揉捏,仿佛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女的化着很精美的妆容,再加上穿着打扮加分,倒也显得颇有姿色,早就勾的她身旁的男性一股邪火乱冒,镜片下的眼睛闪烁着名为欲望的光芒。 “咳咳,朱秘书。”刘元富打量着沙发上外表文质彬彬,却明显有些按捺不住的男子,小眼睛里泛起一丝谄媚,“旁边有房间还空着,我看您有些劳累,不如让小莉替您按一按,疏通一下筋骨。” “她还懂这个?”朱秘书用手推了一下眼镜框,摸着怀中女人凹凸有致的身躯,吞咽了一口唾沫,心底的想法任谁都看的出来。 “人家手段可多呢,也不知道您这样的大人物瞧不瞧得上眼。”小莉凑到朱秘书有些细微汗水的脸前,用手贴住他胸口,吹了一口气撩拨道。 “看得上看得上。”朱秘书看着她吐气如兰的模样,心下一个激灵,手上用力捏了一把,伴着一声娇吟继续道,“老刘,我这的确也有些累了,那就……” 他抬眼冲着面前像个普通老农的刘元富使了个眼色,示意你这厮的提议很上道。 “没事没事,朱秘书尽管先去休息,有这两位兄弟在,那只老猴子不敢耍什么花招。”刘元富既有眼力见的堆起一脸笑容,“等他们和姓周的到场,我立马通知您。” 朱秘书满意的点了点头,用手托着小莉的腰身站了起来,便准备去旁边的房间办正事。 可他刚刚起身,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两名持枪男子突然有些举动,皆是瞬间从凳子上起身,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头也不回的盯着监控屏幕提醒道:“朱秘书,有人来了,一共四个。” 朱秘书心头邪火乱冒,可正经事上又不敢耽搁,只能悻悻的拍了小莉的屁股一掌,迅速凑到了监控屏幕前。 大门口的红外摄像头将一切看的很清楚,有四个人正缓步朝着这边走来,由于距离原因,只能大概看到几人的身形,其他细节很难辨认。 “刘元富,老侯说没说他要带几个人?”朱秘书直觉有些不对,脸上的表情迅速恢复沉静,朝着身后的刘元富问道。 第316章 快 老侯,就是刘元富口中的猴子,也是朱秘书这次来燕山要达成合作的人物。 按理说对方要是做好了准备的话,那么来水产养殖基地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监控中出现了四个身影,勉强在朱秘书的心理底线之上。 他倒不是怕来的人多会被对方黑吃黑,就那群贩子的水准碰上跟着他的这两人,估计一个照面就要被干翻七七八八。 不管是从战斗素养还是枪械的压制来看,朱秘书都不觉得会遇到超出掌控之外的事。 更何况他背后的人虽然根子在南都,但只要这群人不蠢,就不至于为了一批货翻脸。 刘元富听到朱秘书的询问,刚想摇头说老侯没通知具体要来的人数,目光刚落在监控屏幕上,脸色就下意识一变,顷刻间出声提醒道:“情况不对,这几个人里面没老侯。” 他的确看不太清江燃等人的相貌,可对老侯的身形体态有印象,压根和来人对不上。 朱秘书心底那一丝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郁,抬起右手一挥:“刘元富,你问问他们是做什么的,能赶走直接赶走。” “零九,十三,你俩盯紧他们,视情况自行判断要不要开枪。” 镜片下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精芒,颇有几分果决的气派。 他能说出自行判断四个字,也就等于明摆着告诉拿着枪的两人,一有不对立刻击毙,不用考虑后果。 刘元富看着他剑拔弩张的架势,不由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操着步枪还怕几个手无寸铁的人,胆魄未免太过不足。 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地位,也能理解这份小心谨慎,毕竟这种大人物根本不会做出让自己身陷险境的事情,能让他去盘问几句,都算对方在燕山地界作风收敛。 刘元富拱了拱手后直接走出了门卫室,站在紧闭的厂区自动伸缩门口,也没用遥控器开门,直接用流明度很高的手电照向远处。 厂房门口的水泥路面上四个身影仍在不紧不慢的靠近,到大门口大概还有数丈的距离。 “这儿是水产养殖……”刘元富抬起手电筒的时候吸了口气,将声音抬高了一些,打着直接让对方离开的主意。 他刚张开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完,就赫然发现手电筒照向前方的光路倏然散去。 燕玉情亦步亦趋的跟在江燃身后,在愈发接近厂区大门的时候,敏锐的直觉便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江先生,可能有埋伏。”她压低声音,柔声细气的提醒道。 “要真有人打算在幕后扶持周元伟,肯定比普通毒贩的底气更足……”她并非质疑江燃的实力,仅是提醒他不要莫名其妙闯进了包围圈里。 后半段话尚未出口,眼中就映入一道极为刺目的光线,她下意识抬起手背遮掩住视线,旋即就发现那一道流明度极高的光线直接从来源处被掐断。 江燃早在厂区大门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时就已经鼓荡着九劫气劲,看到对方在用强光手电筒照人,虽然对他的影响极小,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了几分寒意。 旋即身形一动,瞬息带着一股劲风出现在了伸缩门外,隔空一掌将合拢的电动门震开,余波也将身前矮胖男子握着强光手电筒那只手的半条手臂瞬间吞没,只剩下狂飙的鲜血和骨茬。 刘元富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双眼瞬间一黑差点昏过去,又被疼痛刺激着清醒。 “啊……呃……”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发出了最原始的惨叫,可刚蹦出半个音节就戛然而止,随即头颅直接爆开。 江燃周身气劲一震,鲜血和肉渣全都被排斥开来,他的手却依然背负在身后,仿佛一拳打爆刘元富脑袋的另有其人。 屋外发生的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可一直谨慎无比的朱秘书还是透过半掩的值班室房门,听到了刘元富那没能彻底喊出口的惨叫。 “快!”朱秘书为了节省时间,甚至将开枪两个字融在了一起。 他方才那句自行判断开火的话,让战斗素养极高的两名持枪战士不用等待命令,于是屋内的枪声早就先一步响起。 哒哒哒哒哒! 半自动步枪疯狂的倾泻着子弹洪流,弹药的轰鸣声在朱秘书耳中连成一片,有种将头盖骨都要掀翻的错觉。 刘元富找来作陪的小莉早就屁滚尿流的躲到了沙发后方,跟一只鹌鹑闭上双眼,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张的嘴巴早就在极度的恐慌下失语,根本喊不出任何声音。 江燃刚出现在值班室门口,灵觉就感应到了极其浓郁的杀机,他眼底淡漠的神情收敛几分,气劲涌动下房门直接被冲击成漫天木屑。 “归去来。” 他脑海中轻声默念,怀中映月石流光闪转,灵犀术瞬息勾连天地。 江燃眼中的世界一下变缓的速度,身形契合着天地脉络切入最短的行进路线,一瞬间从出膛的第一颗子弹处出现在了持枪射击的两名战士身前。 朱秘书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壁而站,生怕不小心被流弹波及。 紧接着屋内的场景顿时令他睁大了双眼,喉咙有种发紧的错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先是厚重的实木房门爆开,连出现在门口即将被子弹贯死的人是男是女都还没有看清,便看到眼前出现了几十个相同的人影。 若非深知这不是在梦境中,朱秘书甚至有种来人在施展多重影分身之术的感觉。 他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发现屋内那几乎连成一片的身影全数消散,跟三魂七魄归体一样全部倒流回房门口的那个青年体内。 他刚刚看清来人的身形相貌,就听到耳边传来很多频率不同的声响,下意识回头一看,零九和十三两人手中的枪械裂成碎片接连不断掉落,砸在地上传出叮铃咣当的动静。 紧接着两名身经百战的战士也失去了支撑,后背贴着墙滑落在地,瞳孔中甚至连任何震惊和恐惧的情绪都来不及浮现,早已没了声息。 朱秘书深深吸气和吞咽口水的动作合在一起,顿时让他被呛的咳嗽了几声,在轰鸣的子弹声戛然而止后,便显得分外清晰。 他立刻用手捂住嘴唇,目露惊恐的看着门口那个微皱眉头的青年。 第317章 忍了 江燃缓缓扬起右臂,握拳悬在半空,而后反手向下松开,方才被步枪倾泻出枪口的子弹,从半空中接二连三坠落在地。 铛铛、铛铛铛—— 清脆的金属落地声朱秘书纵然由于枪械造成的耳鸣声听不真切,可看到青年手中不断落地的子弹砸在地上,每一颗都令他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不停。 这家伙……真的是人么?朱秘书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却有种三观崩塌的错觉。 江燃感应着屋内仅剩的两道微弱气息,不由轻皱眉头,“是你约见的周元伟?” 他压根没有正视朱秘书,只觉得对方身上那股气质和刘军等人截然不同,有股子发了霉的冠冕堂皇味。 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性,便是这人明面上的身份很伟光正,暗地里却没少做一些腌臜龌龊的恶心事。 周元伟,周元伟?朱秘书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老侯口中所说的那个小周。 他对这种小人物没太大兴趣,不过对方之前那份沉甸甸的礼物还是令他印象颇深。 只要能搞钱,扶持谁都一样,找一个识相又上道的家伙自然更好,故而他先前也没否决老侯的提议,打算见一见周元伟,掂量掂量斤两再做决定。 谁能想到没等来老侯,反倒等来了一个怪物,而且听对方的言辞,貌似有些来者不善。 朱秘书尚在思索之间,发觉门口的青年已经缓步走到了沙发旁坐下,眼中微微闪过一阵亮光,轻咳一声道:“小莉,别愣着,赶紧给贵客沏茶。” 大概过了数秒,小莉才从沙发后面站起身来,强撑着直打哆嗦的双腿走到近前,将朱秘书方才泡好的茶倒了一杯,颤抖着放在江燃面前。 朱秘书见状迅速小跑着凑了过去,将小莉推搡到了一旁,一脸狗腿子模样,“这是我从南都带的名茶春庭雪,离了南都,其他地方很难喝到,您尝尝看。” 他不大清楚来人到底要做什么,可在自身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只能放低姿态静观其变,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朱秘书未曾回答先前那个问题,反而压抑着心头惧意上前凑近乎,就是为了旁敲侧击出江燃的来意,以此判断对方和周元伟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要是和周元伟关系尚可,那勉强也能算作友方,方才开枪的事儿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反之周元伟如果不小心惹到了这种强人头上,他就得赶紧想办法撇清两人的干系,顺便将先前的事情解释为一场误会,想方设法用一份厚礼赔罪。 虽然回去之后肯定少不了数落,但好歹能保住性命。 他脑中念头还在闪动,便察觉那一直面无表情的青年眼中变得有了几分兴致。 “清苑茶楼的春庭雪?”青年唇齿微动,金声玉振般抛出一个问题。 朱秘书心头狂震。 即便对方知道南都市一些着名的景点或是认识某些官方的人,他都不至于如此震惊。 能知道春庭雪是出自清苑茶楼,表明对方也是常客,更大可能性就是南都本地人,因为春庭雪不在茶楼的菜单上,除非原本就知道茶楼中有这种茶。 “贵客也是南都人?您讲话倒是听不出一点南都口音。”朱秘书不露声色的打探着消息。 江燃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也没有出言解释,伸手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毫无防备的抿了一口。 别说朱秘书没有毒药,就算有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下在茶里,经历过刚才一幕,他并不觉得能用毒放倒这个非人般的家伙。 他在意的是青年将这盏茶喝进了口中,也就代表着事情还有商榷的余地,否则对方大概率不会碰这一杯茶。 朱秘书略松一口气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该用怎样的方式缓和气氛,或者说如何才能弄清楚对方的来意,以便对症下药。 尚在筹思之间,门口便响起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子声音。 下意识一侧目,整个人跟傻了一样愣在原地,压根不是因为跑进屋内之人的风华被惊艳,而是看清对方长相后导致的惊骇。 燕家二爷的女儿……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朱秘书完全被短时间内发生的这一切弄得有些懵逼。 他本打算开口招呼,想了想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虽然有幸见过燕玉情,但对方这种天之骄女般的人物,压根不可能记得他是哪根葱。 与其上赶着套近乎,倒不如再观察观察,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江先生!” 燕玉情几乎是不顾伤势一路狂奔了过来,她方才听到枪响的一瞬间就被吓得不清。 步枪的射击声和手枪有着很大的区别,杀伤力也堪称质变。 在枪声很快停止之后,她是真的担心江燃不慎之下受伤,也没心思考虑自己会不会被误伤,就一脸惊慌的冲进了屋内。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如此关心江燃的安危,大概率是因为对方不但治好了父亲,还传授了自己飞花诀的原因。 动作幅度过大牵动伤势的燕玉情撞进屋内,还没站稳脚步,看清视线中的一切后,脸上焦急的神情倏然转为尴尬,同时又有几分轻微的诧异。 她给予步枪一定的尊重并没有大错,没想到依然低估了江燃的武力值。 转念一想自己或许是关心则乱,于是连心底的惊讶都没有太多。 经此一役,虽然明知是错觉,但她仍然觉得好像已经没有任何能威胁到江燃的武器了一般。 她看着背靠沙发而坐,端着茶盏细细品味的江燃,莫名觉得在场众人和对方压根不是一个画风。 王盛源和蹿脸胡气喘吁吁的姗姗来迟,一进门便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他们完全就没怀疑过江燃的能力,也不知看似聪颖的燕家二小姐,怎么会接二连三表现出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仿佛生怕有人能伤到江先生似的。 “燕玉情,过来。”江燃看着动用劲气导致伤势加剧的燕玉情,在触及对方那有些泛白的微肿脸庞时,皱着眉头说道。 喊我?燕玉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愣了少顷,才莲步轻移走到近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燃淡漠的轻声训斥了一句,紧接着一手扣住她皓腕,一缕九劫劲气便窜入其体内开始游走。 念在你替我查探伤势的份上,本小姐忍了。 燕玉情桃花眼内一抹微嗔乍现,紧接着便莫名浮现了几分不知因何而生的吟吟笑意。 第318章 哪个朱 燕玉情只觉江燃的真气从手腕处灌入体内,运转一圈过后,原本加剧的伤势迅速被疏通,再也没有难受的滞涩之感。 伤势倒在其次,四肢百骸尽皆通畅,也就代表着只剩下了表层的外伤,已经不能影响她的正常行动。 江燃动用真气替她疏通经脉仅用了顷刻,以至于在松开燕玉情的手腕时,她眼中刚刚浮现的笑意都未曾尽数舒展开来。 “多谢江大宗师。”燕玉情感受着通体舒畅的感觉,看到江燃云淡风轻的模样,眸子不由灵动的闪转几下,语调有些搞怪之意。 江燃扬起右手摆了摆,好似在说只要你别添乱,就是最好的答谢方式。 燕玉情耸动了一下琼鼻,倒是不再多言。 恭谨站在一旁的朱秘书心下更是惊骇难已,他知道燕玉情是燕传独女,也明白燕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故而更对眼前的一幕无法接受。 江燃武力值的确很高,能轻而易举的杀掉两个战斗素养极高的专业战士,可燕玉情这等天之骄女,也没必要上赶着去巴结对方吧? 也许这个手段非人的青年,还有不逊于燕家的背景?这是朱秘书下意识的念头。 他在工作岗位上待了这么多年,压根就没接触过江燃这类武者,故而无法判断出燕家对待一位化劲宗师的态度。 在朱秘书看来,再强悍的个人武力,对上官方都是死路一条。 能杀掉两个拿着步枪的战士,能杀得掉一百个么?能把子弹抓在手中,能抓得住导弹么?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不可能。 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乱想,毕竟对方不管有没有背景,他都得先过了保全性命这一关。 江燃将杯中的春庭雪一饮而尽,旋即看向了旁敲侧击打听自己来意的朱秘书。 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堆着一脸笑容,可骨子里依旧带着一种不愿折腰的高傲。 结合方才那两个反应速度极快的持枪青年,他心底已有了几分判断。 “我的确从南都来。”江燃并未否认朱秘书的猜测,也不管自己这句话让其脑中思绪翻腾,若无其事的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 朱秘书挥散脑中对于青年来历的想法,噙着笑脸点着头:“在下姓朱,单名一个同字。” “哪个朱?”江燃脸上古井无波,根本令人看不出表情。 你说哪个朱?难不成还能是猪八戒的猪?朱同这些年顺风顺水,真被这句有些阴阳怪气的话搞得差点破防。 若非知道生死系于对方一念之间,早已忍不住出言嘲讽。 “朱熹的朱。” 朱同在回答这个有些令人发恼的问题时,悄悄观察着江燃的脸色。 倘若对方是南都本地人,说不定二次确认姓名就代表着对方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朱同。”江燃点点头,目光从靠墙的两具尸体上一扫而过,“这两人应该不是寻常毒贩吧?” 寻常毒贩压根做不到那么快的反应速度,很可能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阁下说笑了,我有着大好的前程,怎么可能做贩毒的买卖?” 朱同轻咳一声,眼神闪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摆明自己的立场。 他其实仍然摸不准江燃的来意,可有着燕玉情作陪,想来也不会和周元伟是一路人。 “既然不沾这门生意,那便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江燃下一句话直接将朱同雷了个外焦里嫩,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青年那倏然转冷的眼神,还有莫名其妙倒耸的汗毛,顿时惊惧交加。 这小子玩真的?但这怎么可能?! 朱同不是不明白毒品的利益,问题是燕玉情方才的态度已能说明一切,对方和燕家关系不匪。 有这样一个前提在,去碰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完全没有必要。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很多,看到江燃抬起抓过子弹的那只手时,朱同瞬间怂了。 “江先生且慢。”他额头冷汗涔涔,直接改口道,“我方才是摸不准您的来路,才随口那么一说。” “实际上我这次来燕山,就是为了这门生意而来。” 话音落罢,他赫然察觉那种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力瞬间一空,青年那只将要抬起的手仿佛并未动过一般。 朱同的注意力全都在江燃身上,故而没有捕捉到燕玉情眼底那一丝促狭的笑意。 “你背后的人,用不着冒着如此风险干这种买卖吧?” 江燃情绪平静,对朱同的回答似乎早有所料。 “江先生家大业大,对这点小钱自然看不上眼。”朱同抹了一把冷汗,笑着恭维了一句。 他心中却在暗道,这门生意的利润有多大想必你比谁都清楚,何必在这里插葱装象。 至于江燃猜出他背后有人指使也并不意外,若是真把他当做正主,那只能说眼界太过不堪。 “说吧,你来燕山见周元伟的目的是什么?要真想做这门生意,去找刘军不是更好?” 江燃直接无视了他附和的话,若无其事的道。 这两个名字落在朱同耳中,总算是让他的情绪波动变得真实了少许。 “不瞒您说,我来燕山市就是为了扶持周元伟上位,想法子搞掉刘军。” “你带上一队人打探好刘军的动向,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一锅端了他?” 江燃眉头微皱,假如说为了利益,跟刘军合作显然更节省时间。 就算是碍于刘军根深蒂固不好掌控的原因,才选择扶持一个聪明人取而代之,以面前这厮的身份背景,随便安个罪名就能搞死刘军。 那群贩子手中虽然也有枪械,可真要面对方才那两人一个等级的精锐,只能说照面就能被杀穿。 “江先生,事已至此,我就跟您交个底吧。” “我来燕山见周元伟,并不全是为了涉足这门生意肆意敛财。” 朱同话匣子打开之后,反而不再遮遮掩掩试探不停,打算将能说的东西一股脑讲出来。 “刘军这厮很轻松就能碾死,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弄死他,而是让他做不成这门生意。” “提供大批量毒品给周元伟,就是打着逐步蚕食刘军的主意……之所以弄得这么麻烦,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 朱同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江燃的脸色,见其无动于衷,方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更深层的事情我就不能再多说了,而且以您的实力和身份,知道这些事也毫无意义。” 第319章 你老板是谁 “您做这门生意如果只是为了一个钱字,大可以回南都做点别的事,有我老板帮衬,在新港那片儿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说到这里,朱同略微停顿了一下:“您要是就爱干这种买卖,也没问题……只希望您不要随意对刘军出手。” 江燃等了片刻,见他不再言语,不紧不慢的挑了挑眉头,“你老板是谁?” 朱同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您这养气功夫可真到家,怕是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吧?” “姓谢的那个下来,就是我老板。” 原本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江燃钓鱼的燕玉情,突然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之后脱口而出:“蒋守业?” 燕玉情知道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是燕传的女儿,多少对清川省内某些人的名字有所耳闻。 朱同见她主动提起这个名字,露出一抹笑容:“燕小姐记性真好,蒋总上次见您,应该是六年前的事了。” 燕玉情压根没有还以颜色,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有种即将爆发的错觉。 六年前燕卫国过寿的事儿她没忘,不过对蒋守业和其狗腿子根本没有半点印象。 可长相虽然记不得,但蒋守业这名字她并不陌生,到南都市二号的位置上,已经是普通人眼中了不得的大人物。 然而这些大人物在搞什么?不为百姓谋福祉也就罢了,甚至于尸位素餐一些也没关系。 问题是蒋守业居然堂而皇之的派人跑来燕山,打算勾结扶持毒贩,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自幼受燕卫国耳濡目染,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这会儿恨不得直接揭露蒋守业的真面目,让其受到应有的惩罚。 江燃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在燕玉情即将爆发的前一刹开了口。 “即便你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到蒋守业派你来扶持周元伟的目的。” 朱同明显有些忍俊不禁,赶紧用言语附和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江先生神机妙算,要真能猜中我家老板的想法,他肯定会将您引为知己。” 神机妙算这话说的就有些水平,只差明里来一句你丫别瞎几把乱猜了。 今天注定不是朱同的幸运日,倒有些像他的受惊日。 江燃分明只微微张嘴,淡漠的吐出了一个名字,直接就让他惊骇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李浩成。” 朱同满面震惊的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庞,心中暗道卧槽,这厮怎么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事。 李浩成,清川三号的儿子。 他很确信江燃口中道出的那个名字就是他心中想的这个人。 蒋守业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燕山市最大的毒贩头子刘军和李浩成有瓜葛。 要真是那种白手套敛财的事儿,他们也不会惦记着扳倒刘军取而代之了。 刘军虽然连年给李浩成上贡,可充其量就是混个脸熟的程度。 即便如此,能知晓这一层关系的人,也没谁敢对刘军动手。 李浩成不在意一条狗到底有多大用处,可有谁胆敢乱伸手,就代表着颜面问题。 在他们那个圈子里,面子这两个字,有时候完全凌驾于利益之上。 故而蒋守业也没想着用明面上的势力去搞刘军,而是通过一些渠道,暗中扶持另一个人扳倒这厮。 经过一些试探和接触后,他们选定了周元伟这个人。 刘军一倒,拿下燕山市的大部分利润后,再让周元伟投向李浩成当一条新狗,这就是蒋守业的目的。 他打算尝试用这个方式,暗中接触李浩成。 蒋守业并非为了在对方面前表忠心,仅是想借助李浩成和清川三号之间搭上一条线。 要是能够让三号在某些关键性的事情上表态,说不准他就有一定可能性和谢恒重新掰掰手腕。 最差的结果也能狠狠扯住谢恒的腿,把对方摁在南都继续跟他过家家。 蒋守业最初是没打算走这步棋的,可楚济川的失踪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得不做这手准备。 搞掉刘军之后事态会不会按他的想法发展,接触李浩成会不会顺利,都是未尝可知的事。 可凡事总得尝试。 这也是蒋守业派朱同来燕山的原因。 远在南都的蒋守业并不知道,他所设想的事情,尚未开始进行,便已经胎死腹中了。 朱同在震惊之下倒退了一步后,意识到有些不妥,赶紧出言掩饰自己心情的剧烈起伏。 “江先生莫非也认识李少?” 他巧妙的用了一个也字,实际上李浩成根本就不知道姓朱的是哪根葱。 江燃摇了摇头,眼中依旧只有平淡,“不认识。” 朱同惊疑不定的动了动眼珠子,迟疑道:“那您怎么会突然提到李少?” “你们不找刘军,反而去找底子更薄的周元伟,所图除了李浩成外,还能有什么?” 江燃忍不住轻笑出声,只差没说要真打算贩毒,蒋守业在大本营南都不是更容易,哪用得着派人跑来燕山谋划。 “想来我没猜错的话,李少的事儿,您应该是从刘军那儿得知的吧?” 朱同倒也没有否认,干笑着问道。 他这会儿心知自身的危险基本已经解除,能看清其中门道的人,不会闲着没事给蒋守业添乱。 破坏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得罪蒋总,虽然这小子武力惊人,但看着却不像个无脑的人,大抵上会做出比较聪明的抉择。 “刘军死之前亲口告诉我的。”江燃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番交谈让震怒边缘的燕玉情终于克制住情绪,冷眼旁观着朱同的反应。 “这姓刘的果然没安好心。”朱同早有预料,一副恨的牙痒痒的表情,“他把这事儿告诉您,多半就是为了让您……” 话刚说到一半,他迅速反应过来不对劲,震惊之下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 “你说什么?!” “刘军死了,我杀的。”江燃淡漠的看着表情极度惊恐的朱同,重复了一遍。 “那周元伟呢?”朱同被看的心头发紧,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也死了,我杀的。” “老侯呢?”朱同心下咯噔一声,顿时有种“危险不仅没有解除反而更加剧”的错觉。 “我也在找他。”江燃的表情略有些遗憾。 第320章 三哥 燕山市禁毒支队。 曹志峰有条不紊的指挥联络着手底下的人马,同时冲着对讲机大吼道:“相关定位信息查到没有?” “曹队,根据定位结果显示,勇哥现在的位置在六罗县。” “我提莫知道是六罗县,具体位置在哪?”曹志峰啐了一口,有种想抽对面这小子一巴掌的冲动。 “刘家坝村。”对讲机中的声音由弱转强,再度重复了一遍,变得极为笃定,“六罗县刘家坝村。” 曹志峰眼底凝重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拿起对讲机吩咐道:“一组和三组,你们立刻赶往刘家坝村,注意保持行动隐蔽。” “二组的人配合交通管理部门封锁刘家坝村附近路口,最重要的是给我把国道入口看好了,嫌疑人等一概不许放过。” 听到对讲机中的回应后,曹志峰方才摸了摸配枪,大步跑向停车位。 轿车引擎声轰鸣过后,便直接驶出支队大门,转瞬便没了踪影。 曹志峰眼中泛着强行压抑住的焦急,脑海中更是思绪翻腾。 邓勇打完那个电话过了没多久,他便收到了一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是感谢他这些年的照顾和关心,同时今晚还有一份大礼相送。 至于这份大礼是什么,邓勇并没有说。 联系对方让他转告曹锦诗那句去了很远的远方的话,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邓勇必定是准备做一件以身犯险的事。 有在周元伟那儿卧底的前提条件,曹志峰大概能推断出邓勇必然得知了某些比较重要的消息,否则不会用“大礼”这样的词汇。 能和毒贩扯上关系的还能有什么事儿?他都不用深想,就立刻意识到邓勇处于怎样的险境之中。 “傻逼东西!”曹志峰越想越是担心,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可微红的眼眶却表明这绝不是生气时的情绪。 他其实也明白邓勇为何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可明白并不代表会支持。 沾染毒品的确是件很不光彩的事,对于禁毒工作者更是堪称噩梦,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该是舍弃生命的理由。 上了国道以后,曹志峰的车速直接从60提到了100左右,幸好这个时间段车辆不多,所以他才能打着远光灯肆无忌惮的行驶。 正在专注开车的曹志峰突然听到车内音响传出的铃声,也没顾得上去看中控屏的来电号码,顺手选择了接通。 “爸,邓勇去哪了?” 曹锦诗的语气凌乱且急促,同时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曹志峰沉默了片刻,忍住训斥的心思,沉声回应:“不清楚,不知道。” “爸,你就别再瞒着我了,勇哥他已经把一切坦白的清清楚楚,包括染上毒瘾的事。”曹锦诗的声音分明带上了几分哭腔,“您就告诉我他在哪好不好,算女儿求您了。” 曹志峰听到这段话,方才反应过来,邓勇所谓的有办法让曹锦诗回家,到底是什么办法。 他心下叹气之余,也为曹锦诗的恋爱脑感到不争气,不过在迟疑少顷后,还是维持平静说道:“你先回家,等到家再说。” “我现在就在国道上,马上就到燕北区,很快就回家去见您。” 曹志峰听到女儿语速极快的回应,怕她又不依不饶的纠缠,也没再继续多言,立刻挂断了电话。 前方恰好一道远光灯射来,正巧打在挡风玻璃上,晃得曹志峰眼神一白。 察觉到乱开远光灯的车辆嗖一声和自己相错而过,他顿时愤怒的吼了两声:“狗日的会车还用远光,开这么快找死啊!” 他虽然是个火爆脾气,但也不至于被一道远光灯弄得破防,之所以情绪波动如此剧烈,是多重因素导致的结果。 骂骂咧咧过后,曹志峰赫然发现后视镜中连方才那辆车的尾灯都已看不清,亏他还打算记下车牌举报对方超速呢。 “算你走运。”他不屑的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没来由的心情便舒畅了不少。 曹锦诗见自己刚说完一句话后,曹志峰立刻挂了电话,一脚油门踩下去,仪表盘渐渐攀升向130这个数字。 很快便看到对向车道出现了一辆同样打着远光灯的汽车,她下意识的用脚轻点了一下刹车,可还是迅速同对方相错而过。 会车还开远光灯,脑子多少有点不大正常。 曹锦诗没有太多的劲头去吐槽对方,仅仅是在心中暗道一声,便将方才那晃眼的灯光抛在了脑后。 父女俩情急心切之下,竟不约而同的忽视了自个儿没关远关灯的事实。 …… “三哥,周元伟八成是栽了。” 六罗县,刘家坝村的一处自建房中,传出一个压低音调的话语声。 堂屋里沙发和凳子上坐着的人初略一看,将近有二十来个。 方才说话的男人三十来岁,一边眼角缀着息肉,面相看上去有些阴狠。 他讲话时目光落在靠着沙发而坐,双腿翘在茶几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对方一边耳朵戴着个蓝牙耳机,用一只手打着拍子。 几乎是话音刚落,被称作三哥的男人打节拍的动作立刻一停,而后睁开半闭的双眼,伸手拿掉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屋中二十多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靠在沙发上的男人,交谈声也全都戛然而止,刷着短视频的部分人更是赶忙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约有十秒钟左右,中年男人才出言打破了寂静:“秤砣,这事儿可不兴乱讲。” 他语气中倒是没有太多责怪之意,反而像是在劝开口的那人不要胡乱说话。 秤砣眼皮跳了跳,赶紧把手机递了过去,同时解释起来:“三哥,周元伟这厮等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等到朱秘书现身,他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躲着不现身。” “要说他为了防备刘军也不太可能,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至于放朱秘书的鸽子,毕竟周元伟也明白,错过这个良机,他便很难翻盘了。” 看着三哥低着头专心查看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秤砣这才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周元伟不抱紧朱秘书这根大腿,迟早会被刘军搞死,他除非打算跑路,否则肯定会想办法通知我们一声。” 第321章 面面俱到 “我给一些能接触到周元伟班底的人都发了消息打探情况,边缘一点的人物都不太清楚他的动向,心腹更是丁点儿音讯都没。” “姓周的大概率是出事了,否则再怎么拖延,这个点也该到刘家坝了。” 秤砣神色有些凝重。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今晚和朱秘书碰头的事儿最好到此为止,等弄清楚周元伟的情况再说其他。 三哥翻动聊天记录的速度很慢,可还是很快就完全看了一遍,连三分钟时间都不到。 看完之后他沉默了半晌,方才环顾了四周一圈问道:“谁和刘军手底下的人有交情?” 屋内立时有八个人扬起了手。 “我指的是比较有分量的人,一些臭鱼烂虾就没必要当回事。”三哥眉头微微皱了皱,明显没料到有这么多人跳出来。 当他抛出这个条件过后,举手的人瞬间只剩下两个。 三哥眼神一亮,直接冲着两人招了招手,等他们走到近前,方才仔细询问道:“你俩和刘军手底下哪个家伙有交情?” 他没刘军那么重的疑心病,知道干这行的多多少少都有点交情,也不乏一些脾气对味的人互相交换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要不涉及出卖和背叛,他对这些事儿管的很松,所以堂而皇之问出这句话时,才有这么多人给出回应。 搁在刘军身上,估计绝大部分手底下的人都会装聋作哑。 “三哥,我和刘军的心腹彪子认识,交情算不上多深,就是把阿狗打算给他下套的事儿捅了出去,他得承我一个人情。” 先开口的青年身形健硕,和彪子有点类似,也怪不得当初会帮对方一把。 三哥直接没等另一个干瘦点的青年开口,听到彪子这个名字,眼神便是一亮,“快,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做什么。” “三哥,不是问周元伟的情况么?”健硕青年有些不解。 “不要直接问,等他接了电话,你就说我侯三跟军爷问好。”侯三摆摆手,略微思索片刻吩咐道。 健硕青年虽然没搞懂三哥的意图,但仍是依言照做,直接拨通电话摁下免提。 屋内所有人在接收到侯三噤声的手势后,尽皆把呼吸的频率都放缓了许多。 手机铃声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 “再拨。”侯三眼神闪烁。 片刻后,健硕青年有些惴惴不安的握着手机,一脸的紧张:“三哥,还要继续打么?” 侯三摇了摇头。 “刘军这厮知道周元伟今晚上要见个大人物,可没那么容易睡得着,彪子是他的心腹,肯定寸步不离的守着。” “不接电话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刘军要求行动中把手机静音,要么就是彪子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接电话的事。” 侯三这番话说完,在场众人唯有眼角有着息肉的男人若有所思,其余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 他也没解释的心思,转而看向了一旁身形略显干瘦些的青年,“你也打个电话,不管怎样,得想个办法搞清楚刘军的动向。” 干瘦青年似乎察觉到老大凝重的心情,也是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拿起手机之后,捣鼓了半天方才找到号码拨通。 “对了,你给谁拨的电话?”侯三在铃声响起之前随口问道。 “老胡。”干瘦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传言说他和刘军闹掰了,但我估计实际情况没这么严重。” 侯三有些愣神,想起了当年那个干架不要命的家伙。 …… 燕山市禁毒支队,休息室。 由于曹志峰意识到不对劲的缘故,直接深夜动员了大部分的工作人员,更是出于谨慎的心理,让人把胡喜明弄到了休息室内派人盯着。 他担心胡喜明和刘家坝村的那批毒贩有牵连,避免对方通风报信倒在其次,还抱着能不能抓住点蛛丝马迹的念头。 江燃杀掉周元伟和刘军的行为,让曹志峰不由自主的更加重视起这份“礼物”。 胡喜明整个人完全是一脸懵逼,虽然禁毒支队宿舍的床有点硬,可他还是睡得很香,比在卜家村时睡得要沉稳许多。 睡得正酣之时,就被人直接从床上拽了起来,直接被丢进了休息室。 两个年轻的执法人员精神抖擞的盯着他看,只把胡喜明瞧的心底发麻。 “你们曹队长呢?我要见他。”好半晌之后,稍微清醒一些的胡喜明用手揉了揉眼睛,决定好好跟曹志峰谈一谈。 “曹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某个执法人员明显比较耿直,眼里有些融不进沙子,听到胡喜明开口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劝你这种穷途末路的家伙不要做什么春秋大梦,争取把你知道的东西都交代个清楚,才是你唯一的机会。” 胡喜明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穷途末路也好,春秋鼎盛也罢,其实都没太大的意义。” “行吧,见不着曹队也成,你们总得告诉我,大晚上把我喊起来做什么吧?” 先前讲话的暴躁小哥正要开口,就被一旁带着眼镜的同伴用手拉了一把,“等会,先别讲话。” 暴躁小哥收敛了一下情绪,忍不住偏头去看对方电脑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各种信息和线条。 他刚看了一眼,就被一连串的手机震动和铃声惊到,回过神后迅速将目光落在了桌面的手机上。 胡喜明整个人也一下没了睡意,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完全搞不清状况。 他的手机自从被没收以后,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会有人打来一通电话。 “接,开免提。” 戴着眼镜的执法人员将手机往前推了推,沉着冷静的说道,“别想着耍花招,曹队让我们盯着你,代表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胡喜明拿起手机,见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心下更觉奇怪。 他压根不觉得曹志峰能预料到有人会打这个电话,大概率是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布置了一遍,力求不会出差错。 看着面前两人脸色阴沉的模样,胡喜明一瞬间想了很多,终究还是迟疑着接通了电话。 第322章 你现在在哪 “胡哥,这么晚还没睡呢?”电话那头是个有些低沉的声音。 “你是?”胡喜明语气中的疑惑并非假装,他的确对这个声音没太大印象。 “胡哥,我带鱼啊!” “嗨,我还琢磨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你大晚上打电话搞啥子?”胡喜明顿时想了起来,声音中的紧张也变淡了不少。 “胡哥,三哥让我向您问好。”带鱼的语气有点细微的变化,胡喜明却没有太过在意。 “也代我跟侯老哥问好。”胡喜明还要说些什么,发现对面的电话直接被挂断。 他眼神瞬间变得明灭不定,似是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对面带着眼镜的青年压根没顾得上其他,从接通电话开始,就一直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直到电话被挂断之后,方才猛地一拍手掌。 “搞定!” …… 曹志峰驾驶着车辆进入六罗县地界时,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次是在支队中留守的工作人员打来的,并且还提供了别的消息。 他们在执行看管胡喜明的任务时,接到了一个外号带鱼的男性打来的电话。 这通电话中还提到了一个名为三哥的人物,根据分析,大概率是想从胡喜明这儿打探某些消息。 通过捕捉信号,对来电人的位置进行了精确定位,将地址锁定在了刘家坝村二队。 曹志峰原本一直联系不上邓勇,已经更加确信最开始的推断。 再结合接到的这个电话,立刻就反应过来,今晚聚集在刘家坝村的这群人,一定是有预谋的犯罪分子。 他这会儿的情绪明显变得压抑了不少,有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 “到达目的地后保持静默行动,赶往刘家坝村二组进行会合,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曹志峰减缓车速的同时,拿过对讲机低声吩咐了一句。 …… “三哥?” 正和胡喜明攀交情的干瘦青年看到侯三挂断电话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的喊了一声。 半卧在沙发上的侯三此刻已经坐直了身体,表情森然的盯着桌面上还未息屏的手机。 略微沉思少顷之后,他才有些迟疑着点按出了一个号码,随着呼叫铃声传入耳中,侯三表情明显凝重了不少。 这个电话他本来是不想打的,可周元伟明显联系不上,刘军那儿也出了问题,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他都得跟对方知会一声。 “什么事?” 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带着股自视甚高的意味。 侯三却不觉得受到了轻视,反而在听到这句话后,紧绷的心情都变得舒缓不少。 “朱秘书,我是老侯。” 侯三赶忙堆出一脸笑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 “我有点事想跟您汇报,方便说么?” 手机中出现了数秒沉默,他才再度听到朱秘书的声音;“什么事儿,说吧。” 侯三还是第一次越过刘元富和朱秘书直接沟通,故而整个人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以至于没能察觉到对方语气的些微变化。 “您打算见得那个周元伟可能遇到了点麻烦,今晚大概率来不了刘家坝村了。” 电话那头的朱秘书冷汗涔涔,暗道这提莫能叫一点麻烦么,是直接被人送了份地府观光的大礼。 这种心里吐槽的话他可不敢当成牢骚随便乱讲,毕竟现在他遇到的麻烦也不小。 “他说不来就不来?!”朱秘书的声音沉了几分,“他以为自己在燕山混的风生水起,就能算个人物了?” “你转告他,不来刘家坝村见我可以,但得乖乖把之前答应的事儿办好。” “要是敢临阵变卦,那就赌一赌我朱同的面子在燕山够不够用。” 朱秘书隐含威胁的话落在侯三耳中,让他不由自主的对周元伟产生了几分同情。 被这种人物惦记上,周元伟就算能侥幸逃过一劫,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侯三眼神闪烁了几下,不由打起了哈哈:“朱秘书消消气儿,这姓周的不识好歹,要真和刘军狗咬狗弄得两败俱伤,也算他自个儿倒霉。” “我管不着这些,不过这批货,却不能砸在手里。” 朱秘书鼻子里传出一声冷哼,由于江燃摊牌杀人的事儿在先,所以对侯三这番旁敲侧击的话,根本没表现出过多的关注。 侯三瞳孔顿时一缩,呼吸都不由得粗重了几分,“朱秘书您放心,这批货我肯定安排的妥妥当当,届时该您的那份,半个子儿都不会少。” 朱秘书轻嗯了一声,旋即不经意问道:“你现在在哪?” “我在……”侯三刚想回答,却发觉眼角长着息肉的男人冲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与生俱来的警惕心令他话到嘴边顿时转了弯:“我和弟兄们都在水井村呢,之前和周元伟约了在这儿见面。” “您应该还在老刘的场子的里吧?” 朱秘书那边又是过了两秒才有了回应,“我和刘元富还在这儿。” “那行,朱秘书您稍候片刻,我马上去养珠场找您商量那批货的事儿。”侯三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说完后也不等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三哥,出大事了。”眼角有息肉的男人凑到近前,一脸的凝重,“我看不单单是周元伟,刘军估计也栽了。” “甚至于朱秘书都有点不大对劲。”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确信的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上面出手,打算来个大清洗?” 侯三并不蠢,早在先前临时改口之后就已经想清楚了很多问题。 譬如朱秘书那股子颐指气使的态度有些古怪,好似为了彰显人设一般。 要知道他和刘元富选择投诚蒋总,从某种程度上和朱秘书就是同僚,对方就算看不起他们,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明显。 朱秘书回话时的停顿也是疑点之一,最后那个问他在哪的问题更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对方即便打算见他,也只轻飘飘的说一个地点等着他拜访,绝没有主动登门的可能性。 把这些疑点全部联系在一起,加上胡喜明言语中流露出的破绽,很容易就能推导出一个很可怕的结果。 侯三听到息肉男的推测,也是不自禁的吞咽了口唾沫,有些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 略带一丝疑惑地自言自语响起,很快侯三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推测:“大清洗不至于,清云和南都那边都没动静,燕山怎么可能打头阵。” “更何况刘军前段时间还跳的挺欢,要是上面真有行动,他早就深居简出遛狗逗鸟了。” 第323章 你俩关系咋样 侯三并没有朱秘书那样的消息渠道,也不清楚刘军和李浩成之间有关系。 可他审时度势的本领一点不差,刘军这些年稳稳当当一点差错没出,要说背后没人通风报信,他是半个字都不信。 刘军要是表现得风声鹤唳,那就说明近期的局势肯定不好,他就是侯三用来判断上层态度的一个锚点。 “那我们还去不去养珠场找朱秘书?”息肉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了想低声问道。 侯三眉头紧锁,抬起右手示意安静,“别着急,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他想见朱秘书的原因很简单,周元伟要真遇上了事儿,那批货大概率就会落到自己手里,完全能够预见能赚取多少利益。 不想去则是怕真如手下人所说,上面准备来个无声无息的大清洗,保不准朱秘书已经被控制,正准备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可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侯三也的确有些不甘心,更重要的是不告而别,那就直接把朱秘书给得罪死了,莫说后续合作,能不找麻烦都算对方心善。 …… 元富水产养殖基地。 朱秘书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完全没料到讲话客客气气的侯三居然敢直接挂了电话。 搁在平时他早就气的破口大骂,然后寻思给对方点教训的事,这会儿却强行压下了心头郁气,堆着笑看向沙发上端坐的青年。 “江先生,我可是按您的吩咐去问了他的动向,谁能想到这厮警觉性还挺高。” 他这句话可不是吹捧侯三,而是真有这种感觉,若非警惕心足够,怕是面前这杀星早就顺着地址摸过去大开杀戒了。 江燃嘴角扬起个细微的弧度,“你们这些人,大概都是属耗子的,一遇到风吹草动,窜的比谁都快。” 他方才吩咐朱秘书接电话时要保持正常姿态,没想到对方刻意为之反而落了下乘,每每遇到一些问题又会转头看自己的意见,多半问题就出在这两者之间。 侯三没透露自己藏身之处虽然有些可惜,但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能混到现在还全头全脸的贩子,都不会是蠢蛋。 包括周元伟和刘军也是如此,只能怪两人命数不好遇上了自己,否则怕是还能潇洒快活好些年。 江燃并没有去叱责朱秘书坏事,只是眸光清冷的看了他半晌。 “朱同,这个侯三心思沉稳,考虑颇深,面对诱惑还能静下心分析,属实难得。” 他说着赞扬侯三的话,可眼中神情分明连丝毫波动也没有。 “如今周元伟和刘军皆已伏诛,留下这个侯三的话,估计过不了几年,燕山市就会重新被他打造的铁桶一片。” “我不太想见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必须得见见这个侯三,晓之以理劝说他一番。” 江燃话音落罢,收回了清冷的目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所以,你应该能弄清楚侯三的动向吧?” 他的眼神并不咄咄逼人,朱同每每瞧见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直到江燃挪开视线,他后颈的冷汗又变得细密许多,心下更是暗道“你这晓之以理,晓的是命,理的是头吧”。 心中吐槽归吐槽,江燃的问题他可没敢忽视。 “江先生,侯三手底下养着几十号人吃饭,他除非真的打算金盆洗手,否则近期肯定会再联系我一次。” “届时等他和我见面的时候,您再想和他交流,可就简单多了。” 朱同在燕山的能量太小,暂时只能想到这个笨拙的办法,那就是守株待兔。 他这么回答可谓一石二鸟之计,既解释了江燃的问题,又让自己的性命更安全了些。 江燃打算见侯三是杀是埋他都管不着,可有了这个借口,对方必然会放自己一马,等着侯三登门拜访。 “近期?”江燃玩味的看着他一笑,顿时令胸有成竹的朱同不自信了起来。 “我时间有限,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等……天光亮时找不到侯三,那你便准备去见你一开始打算见的人吧。” 卧槽!朱同堆笑的表情一下变得僵硬,他努力想从青年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但很显然没有。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一开始打算见的人是谁还用说,江燃这番话明摆着天亮之前要是找不到侯三的话,那就弄死你。 朱同强行克制住跳脚的冲动,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咬牙应道:“既然江先生有吩咐,那我自当尽力。” 他压根没提要是找不到人,你难道还真敢杀了我不成这种蠢话,门外和屋内的三具尸体,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注意言辞。 朱同很快拿出一个手机编辑起信息来,边写字边解释道。 “刘元富有个远房侄子早些年犯了强奸罪,失手弄死了受害者,我替他活动之后,把审问和判决的地点移交到了南都,最后只关了三个月。” “后来这厮就跟着侯三在混,现在也算是姓侯的班底之一,我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打探点消息出来。” 他正在认真的编辑信息,江燃却猛地抬眼看向了门口。 大概数秒钟之后,门外赫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者留着寸头,一者穿着时尚。 寸头青年看清屋内景象之后,刚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喜色,不由自主的喊道:“江先生,二小姐,吴小童母女俩我已经安置好了。” 他压根没在意贴着墙边的两具尸体。 穿着时尚的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好奇心颇重的李彤妮,她脸上的表情比阿成可丰富了太多。 从看到破破烂烂的伸缩门,还有门内的两具尸体后,面上的紧张几乎都要满溢出来,方才面对阿成时的游刃有余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阿成,你来的正好。” 江燃看到阿成的瞬间,突然想到了对方在电话中提到的事。 “你和邓勇的关系如何?” 阿成听到江燃跟自己问话,赶忙小跑着上前,站定之时略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身旁之人,眼底瞬间浮现一抹愕然。 他和燕传在南都的时候,见过这人一面。 不过江燃的询问显然更加重要,阿成直接将朱同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斟酌着语气回应。 “我和邓勇相交莫逆,虽然近些年来往不太频繁,但我俩的关系一直没变。” 第324章 但燕家可以 初秋天色微凉,远方天际晦暗不明,唯道旁几盏路灯亮着熹微的光。 刘家坝村二组某处只修建了主体的民宅院子内,邓勇将灰色的夹克外套裹紧,看着地上已燃烧殆尽的木柴余温渐冷,直至眼底最后的一抹火光黯去。 他耳中挂着一枚入耳式的耳机,其中并不明显的传出交谈的人声,虽然不能完全清晰辨别每一句话,但也勉强能听见一些关键性的字眼。 随着某个关键词被全神贯注的邓勇捕捉到,这个眼中悲痛难掩的男人咳嗽了两声,迅速从独凳上身,摸了一下怀中配枪,推门走进了未知的黑暗中。 …… 侯三左手手肘撑住桌面,用虎口托住下巴,右手不紧不慢的轻轻敲击着桌面,维持这个动作约有数分钟后,他蓦地抬头看向息肉男,和对方略显凝重的目光对上。 “朱秘书手中的货,我们不要了。”侯三一字一顿的抛出这句话来,从他缓慢的语速不难判断出,做出这个决定,到底用了怎样的决心。 这句话甫一出口,息肉男紧绷的身躯顿时松懈不少,明显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侯三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这块肉,或者说不敢得罪朱秘书,从而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见对方。 “得罪朱秘书是既定的事实,可这件事儿要说多严重还真不一定。” 侯三目光在屋内二十多人神色各不相同的脸庞上扫过,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说到底他不过是蒋总手底下的一条好狗,更何况这条狗现在大概率出了点问题。” “今晚上不去见他,可能你们这群兔崽子心底还觉得老子怂过头了……但干我们这行的,胆魄只在其次,审时度势才是长久生存之道。” 息肉男适时的点头表示赞同,发觉侯三目光看向自己之后,便接过了话茬;“三哥说的没错,朱秘书表现出异常之后,再去见对方无异于赌博。” “赌赢了也不过多搞一批货,多赚一笔钱,赌输了……丢的可是命。”他眼中微寒,将众人或凛然或不以为意的表情尽收眼底。 “说到底姓朱的不过仗势,实则就是个绣花枕头,要是过后证实了三哥的判断有误,左右也不过是备份厚礼认个错,总比栽的不明不白要好。” 侯三听他有理有据的说完这番话后,顿时拍着手鼓了两下掌,既是赞同也是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你们想不明白不要紧,回去之后慢慢想。”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给老子垮起个批脸,今晚上正事虽然没办成,但老子许诺的奖励一一分不少,都提莫支棱起来。” 这句话说完,屋内的气氛明显有了很大不同,大部分人脸上明显流露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惊喜。 等手底下人杂乱无章的喊了几声谢过三哥之后,侯三才抬起右手将声音压了下去,“都准备一下,我们趁着夜色直接离开。” 息肉男赶忙开口道:“三哥且慢。” 等侯三略显疑惑得空看向自己时,方才轻咳一声,冲着其余人道:“小六和带鱼,你俩摸出去观察一下村道和国道路口,看看有没有条子守着。” “山猪,羊蛋,你们去养珠场盯着,什么都不用做,有任何情况直接发消息通知我。” 他吩咐完后几人并没有直接行动,转而看向侯三。 “去吧,稳妥点没错,稍微注意点行踪。”侯三倒没有因为息肉插话而恼怒,反而心里后知后觉的一惊,暗道自己还是有点飘了。 等四个人离开之后,他才看向息肉男低声道:“总觉得今晚的事儿有点邪门。” “主要还是得知道朱秘书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息肉男脸上神色明显也不太好看,“三哥,要是姓朱是落了网,我们想撇开干系怕是不大容易。” 侯三眼中凶光闪烁了一下,“姓朱的手里也没有直接证据,顶多给我们定性为嫌疑人,列入重点观察名单,轻易定不了罪。” “走的时候要不要先把家伙事找地方藏好?”息肉男并没有反驳这番话,迟疑了少顷之后,还是忍不住提议道,“要是被条子查出来私藏枪械,这罪名也不小。” “你刚才说什么?”侯三怔了怔神,旋即目光一下转冷,死盯着他的眼睛。 “我失言了。”息肉男赶紧低着头,认错之后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侯三沉默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这个节骨眼上不带着家伙事,要是没遇上条子,反倒撞上了姓刘的人马呢?” 他其实不是怀疑息肉男有问题,而是这提议看似很有道理,可真要实施纯粹就是扯犊子。 不去见朱秘书还能说是明哲保守,明知事态有问题的情况下把武器丢了,虽然能避免被条子盘查,但遇上危险,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侯三再怎么谨慎,也不能答应这种作茧自缚的提议。 …… “成哥?”邓勇蹲在道路旁的农田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一幢亮着灯光的民宅。 觉察到手机的震动后,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犹豫了少顷还是选择了接通。 “勇子,你是不是在刘家坝村?”阿成厚重的声音传入耳中,邓勇明显有些惊讶。 愣神了数秒之后,方才灵光一闪的问道:“成哥,是不是锦诗托你让燕家调查我的踪迹了?”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带着手机,也没刻意隐藏行踪,燕家只要想查,很轻松就能把人找到。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阿成的语气没太大波动,言简意赅的说道,“你具体位置在哪?有些事儿单凭一腔孤勇是干不成的。” 邓勇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你都知道了?” “把定位发给我,这些人背后还牵扯到了一个大人物,你随意行动很容易打草惊蛇。” “我……”邓勇有些犹豫。 “不管你准备做什么,都得想想被毒品残害的这些人,想想这群杂碎背后的保护伞为什么会安然无恙。” 阿成提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你办不成,我也无能为力,但燕家可以。” 第325章 差点忘了 但燕家可以。 邓勇犹豫的眼神被这一句话点醒,变得明朗许多:“我在刘家坝村二组,进了村口直走,附近有个大塘子,我把定位发给你。” 他怕村内定位不太准确,还大致描述了一下自身所在的位置。 “我们马上到。”阿成的声音明显振奋不少,抛出这句话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收到邓勇发来的定位之后,他直接将手机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江先生,邓勇的确在刘家坝村,这是他发来的定位。” 坐在江燃身侧的闻言略觉得有些好奇,不禁偏着头凑过去看了一眼。 “两点五公里。”她看了眼导航规划的路线,眼中星芒点点,“这个珍珠养殖基地看样子在刘家坝村边缘,不过离邓勇的位置倒也不远。” 朱秘书有些惴惴不安的望着沙发上端坐的青年,也大致明白他们口中所说的邓勇,大概率清楚侯三的行踪。 这样一来也算是在天亮之前找到了侯三,可江燃心中到底作何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朱同自问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差,没想到一遇上面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妖怪,就跟失去了判断力一样,对方的念头实在太难揣摩。 “走吧,去看看邓勇在做什么。” 江燃用手背拨开燕玉情凑过来看手机地图的脑袋,浑然不顾她眼中羞嗔的表情,随意将手机抛还给了阿成。 他背着手踱步往门外走,语气平淡到像是准备去邓勇家串门一样。 燕玉情早习惯了他这种散漫的行事风格,几乎是第一时间起身跟了上去。 阿成和王盛源等人都没有落座,却也自觉地落后了红裙女子半步。 于是乎便形成了江燃一人在前,燕玉情亦步亦趋随后,其余人落下半个身位的场面。 除了满心好奇的李彤妮,不时回头打量一眼外,所有人都没去理会屋内的朱同。 “江先生,您看我……” 朱同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江燃的身影,直到对方跨步走出值班室房门的那一刻,终是露出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表情。 他这会儿唯一的念头便是赶紧返回南都,把周元伟和刘军被杀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蒋守业,再把燕家二小姐牵扯进来的事情也报上去。 至于蒋守业会是个什么反应,他现在也无从揣度。 回南都虽然会被蒋守业叼一顿,但至少到了自家地盘,底气都能充足几分。 总而言之,燕山是不能待了,他准备等江燃走远,直接趁夜色离开这儿。 令朱同没有料到的是,他出于谨慎且带着小心翼翼,给足江燃颜面的一句话,并没有换回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想法是江燃轻飘飘的警告几句,同时自己假意承认落个人情之后,今晚的事便到此为止。 毕竟不管从任何角度出发,对方都没有道理和南都市的二号人物结成死仇。 朱同不清楚自己在蒋守业心目中是个什么地位,可他代表着对方的脸面,要真出了事,那就等同于彻底撕破脸皮。 燕家再怎么势大,多少也得给个交代。 从这一点来看,江燃杀了他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做这种毫无利益和回报的蠢事。 “你要是不提,我还差点忘了。” 江燃转过头流露出一抹恍然之色,目露赞扬,仿佛在感谢朱同的提醒。 朱同脸上又是绽放着菊花,拱了拱手走流程表达谢意。 “朱某差点被刘元富坑死,保护我的人也不幸牺牲,幸好江先生及时赶到施以援手,今日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谨记在心,铭感五内。” 一番走过场的话被他说的滴水不漏,把所有事全都推在了死掉的刘元富身上,把江燃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朱同的示好和善意,毕竟他也明白,江燃敢出手杀人,那就一定有着自身的仰仗。 他话音落罢后,除过李彤妮脸上有种瞠目结舌的震惊外,其余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平静模样,包括燕玉情也是如此。 朱同的表现对于他们来说,虽然算不上司空见惯,但也并不难理解。 李彤妮唇齿生津,内心的确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看到死人的时候只感觉到了震惊和刺激,并没有太多的恐慌。 可现在看到本该恨江燃恨得要死的朱同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是有种小刀拉屁股——开了眼的感觉。 掌握了力量的人就掌握了真理,她莫名想到了这样一句话,却是悄然打量起江燃,既感到敬畏,又忍不住艳羡。 江燃转身时脸上挂着些许玩味的表情,隔空看着一脸笑容的朱同,竟是沉默了片刻。 大哥,我就走个过场,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朱同被他的表情骇的有些慌张,脖颈的冷汗涔涔而落。 心底反倒在责怪自己,早知道对方是这种反应,一言不发不是更好。 大哥,您赶紧走吧,我就是个跑腿的,真没胆量记恨啊! 朱同下意识猜测江燃之所以站定不动,是不是因为方才那些话有些过激,让对方认为自己心口不一,准备暗中报复回来。 他是真没这个想法,要不要想办法报复回去,那是蒋守业需要考虑的事,至少他够不着和燕家二小姐平等对待的人物过招,何况对方还是个武林高手。 “朱同,贩过毒么?” 江燃的声音突然响起,传入内心极度不安的朱同耳中。 他千算万算没料到江燃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之间脑子疯狂转动起来。 别急别急,不能乱回答,先捋一捋。 朱同回想着江燃说过的那些话,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便是杀掉了周元伟和刘军,同时还想去找侯三。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冲着燕山市的毒贩团体来的,目的就是将这些团伙一网打尽。 嘶—— 朱同想到这个猜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若真是如此,那这个姓江的青年,前前后后得杀了多少人? 他莫名感觉那平静的眼光多了几分让人惊悚的寒意,考虑清楚之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没有!我没贩卖过毒品。” 他下意识想着藏在水底的那批货,寻思打算给周元伟提供货源,算不上自身参与贩卖吧? 想归想,但朱同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坚定,让人感到信服。 江燃深深看了他一眼,轻扬着嘴角点了点头,一步跨出门外。 呼哧呼哧—— 朱同只觉得浑身汗如泉涌,衣服都被浸湿。 他刚刚喘着粗气,抬起袖子准备擦汗,就看见一旁的小莉惊恐的看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着自己的眉心。 他下意识伸手一摸,只觉得眉心像是有个指头大小的空洞,下一秒,便失去了听觉外的所有感官。 恰在此时,从门外飘进云淡风轻的三个字来。 “我不信。” 第326章 赶到 邓勇收回电话,蹲在田里的动作依旧,可神情却变得坚毅了不少。 他抱着必死之心没错,可要真能扳倒这些贩子背后的保护伞,那他的死也会更有意义。 这也是他为何会把地址告诉阿成的缘故,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只要燕家肯出手,事情必然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式。 窃听器中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仍在继续,也让邓勇很快收敛心情,专心致志的盯着不远处的民宅。 片刻之后,他视线中一成不变的景象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 四个身影从大门口走了出来,很快就离开了房屋灯光映照的范围,没入了阴影之中。 邓勇屏住呼吸,观察了半晌,并没有看到几人走上主干道,想了想猫着腰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摸了过去。 道路两旁的路灯光芒本就昏暗,他又矮着身形从田里抄近路,这一连串的举动除非站在眼前,否则单凭肉眼很难察觉。 邓勇早就摸清了这附近的路况,结合刚才窃听器中了解到的讯息,大概猜出这几个人跑出来是准备做什么,想了想决定跟上去探听一下情况。 在和阿成交流一通之后,他已经放弃了冲进屋内以命相搏的打算。 由于直线距离很短的缘故,他很快从方才的农田转移到了另一侧有条小路的农田之内。 匍匐着身体等了将近一分半钟,才看到刚才从大门口走出来的四人从水泥路的拐角处姗姗来迟。 其中一人推着辆小型电动车,和另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 邓勇摘下听不清人声的窃听耳机,专心致志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 他藏身的地方是在农田田埂边缘,前面有条四十公分左右的排水渠,水泥路面高于农田地面将近一米。 这种情况下除非有人跨过排水渠站到身前,再仔细查探一番,不然很难察觉到田里还趴着一个人。 “老子真是服了,屁大点事怕前怕后,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来刘家坝村做什么,条子能晓得个鬼?”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最大,也是邓勇最先听清的一句话。 “本来就是,不去养珠场见那个姓朱的直接走不就成了,还非得指使我和带鱼去国道口逛一圈,纯属没事找事。” 几个人明显都有点情绪,不过也只是在背后嚼嚼舌根,不敢吧侯三的话当做耳旁风。 国道口?难不成师父也来了?邓勇心下一动,不免联想到了曹志峰的动向。 他不难猜测到大概率是自己那条消息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不过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按照最开始的谋划,等曹志峰赶到封锁路口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牺牲了。 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倒不如想法子配合阿成和师父的行动,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他暗暗记下姓朱的和养猪场两个关键词,准备等见到阿成以后,把这些东西也一一相告。 “行了,三哥还在屋里等大家消息,咱们速去速回。” 推着电动车的那人声音最粗犷,走到邓勇附近的时候,直接骑在了座椅上。 “养珠场离这儿还有几公里,我跟羊蛋先出发了,带鱼还有六子,你俩也小心点。”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便有一人坐在了后座上,随着车把一扭,电动车很快就窜出去很远。 带鱼看着电动车的尾灯,冲着讲话不多的六子提议道:“六子,我们也抓紧时间,国道口要是没问题的话,直接就打电话让三哥走。” 两人脚下步伐明显变快了不少。 这些家伙警觉性还挺高,邓勇不免有些咂舌。 他在窃听器中只听见了一些诸如离开,现在就走的字眼,属实没想到这些贩子还能想着先去探路。 邓勇目测了一下自己和两人的距离,模拟了一下进攻,觉得有很大把握能够制服两人。 犹豫了片刻后,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行动,反而是在田里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 “队长,七分钟后我组成员将封锁刘家坝村东侧,西南侧两条通往国道的路口。” 曹志峰低头瞥了眼导航,看着还有五分钟不到的路程,想了想通过对讲机吩咐道:“布置路障,防止冲卡。” “我这边得到消息,邓勇目前正潜伏在刘家坝村,你们发现他的行踪之后,可以要求他提供协助。” “收到。” 曹志峰目光如炬,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道路指示牌,心情极为凝重。 周元伟和刘军的势力团伙一前一后死在了雅居茶馆和清雅园,按理来说这些毒贩一死,对于禁毒工作来说是一份很大的功劳。 可他直到现在,除了查出零零散散的吸毒人员和少量毒品外,压根不清楚周元伟和刘军等人到底把大批毒品藏在何处。 毒贩头子和帮凶死了一大堆,却没得到应有的反馈,反而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曹志峰有种预感,邓勇在刘家坝村蹲守到的这一批人,应该就是支持他破局的最后一群贩子。 这条线要是再断掉,那他就可以准备和上级请功了,是一网打掉燕山毒贩团伙的功劳。 可惜等人一追问,查缴了多少毒品和赃款,他只能说几乎没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单是打上级的脸,也是打他自己的脸。 倘若今晚的行动再失败,曹志峰觉得自己在禁毒支队,也没脸在待下去了。 故而他不单单是动员了支队里大部分人,还联系了交警部门的同僚,目的就是为了把刘家坝村的这伙人堵在村里,来个瓮中捉鳖。 曹志峰赶到刘家坝村附近,想了想并没有大张旗鼓把车开进村子里。 他将车辆沿着路边停好,冲着对讲机询问了一番手底下人的布置情况,得到准备妥当的回复后,便直接推开车门顺着道路往前走。 沿着路边零星停着不少车辆,但通往刘家坝村的路口却看不到几个执法人员的身影。 曹志峰贴着路边车辆走过的时候,不经意朝着车内微微点头。 等走到路口之时,便站在路灯光芒下,转过去冲着身后指了指手腕,同时左手比三,右手握拳,停顿了数秒。 差不多觉得其他人都看清楚自己的动作后,方才若无其事的往村内走去。 他这几个小动作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诉其他人我先进村看看情况,要是半小时后还没指示,就代表着确实遇上了麻烦。 第327章 也就够了 曹志峰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是邓勇在村里,至于刘家坝村有多少贩子,存不存在大鱼,都是未尝可知的事。 他现在肯定不能让禁毒支队的人全部冲进去抓人,猜测失误被当做笑柄倒在其次,要是打草惊蛇害的邓勇落入陷境,那就真能称得上一句酿成大错。 刘家坝村再怎么说也有二十多个生产队,他一个人趁着夜色进村,暴露的可能性等同于无。 除非村内的贩子已经得知自身暴露,禁毒支队开展行动的事实,否则曹志峰真不觉得事态会脱离掌控。 把控好通往国道的出入口,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这些贩子只能选择用两条腿抄小路逃跑,倘若他真能拿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逃掉个把人轻轻松松就能抓住。 这其中关窍早在来的路上,曹志峰就想了个清楚,此刻孤身入村的第一想法,就是找到邓勇的行踪,阻止这孩子继续犯傻。 曹志峰沿着村里的水泥路走了半晌,连一个人都没看到,两旁民宅的窗户也没透出半点亮光。 他脚步很轻,鞋底又软,走在路上也显得悄无声息,一路上甚至只能听到各种虫豸连绵不绝的声响。 “一、二……六……” 曹志峰又走了一段距离后,站在一处略高的田埂上,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了六处亮着灯光的住宅。 他不太清楚是有人在熬夜还是什么情况,略微琢磨了一下,便决定去逐一查探一番。 “要是真有贩子团伙躲在刘家坝村,这个点儿肯定不会呼呼大睡,更不可能摸黑谈事,说不准这几间屋子里就有对方的聚集地。” 曹志峰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停下了四处乱逛的打算,将目的地直接定在了有光的地方。 …… “江先生,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杀掉朱同的后果?” 燕玉情舒舒服服坐在宽敞的商务车后座,舒展了一下身体,看着临走前仍然选择杀掉朱同的江燃,神色略有些揶揄。 “蒋守业的确不干人事,可他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据说和清云楚家也有关系,他的秘书被杀,肯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查个底朝天的。” 她饶是清楚江燃不会因为自己这一番话而动容,可撞上青年那深邃如水的眸子,还是莫名有种无力感。 他怎么就一点也不惊讶呢?正常人像他这种年纪,难道不该好奇心爆表才对么? 江燃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中淡漠依旧,却也能听出几分无语:“朱同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蒋守业要是心有不忿,我也不介意帮他顺顺心气。” “你若觉得担惊受怕,大可事先知会蒋守业和楚家一声,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便可。” 他不明白燕玉情说这种话的意义何在,倘若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暗劲武者,甚至毫无根底的普通化劲,说不准还会心生忐忑。 殊不知燕玉情压根就没存着怀疑和考虑后果的心思,这些话也仅仅是想打趣几声,同时再打包票解决这件事提升一下好感罢了,却没料到竟会得到这样冷漠的回应。 “在江先生心中,我便是这种欺软怕硬之辈么?”她黛眉微蹙,心中没来由的一股酸涩上涌,仰着头不甘心的反问道。 江燃一时无言,气氛莫名有些古怪。 车内的王盛源和络腮胡一副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两人的交谈一般。 阿成明显感觉到二小姐的情绪有些不对,原本想说些打圆场的话,可嗫嚅了几下嘴唇,还是没有不合时宜的插口。 燕玉情反问出声的时候,是些许被江燃言语所伤的酸涩,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那份委屈便愈发浓郁许多。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 我即便摧眉折腰,可真能走进江燃的内心么? 她不相信江燃感受不到自己对待他和对待旁人的不同,可看着青年那始终未曾波动过的面容,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在做无用功。 江燃被她略带几分凄楚的目光看着,不自禁皱了皱眉,语气依旧淡漠:“你这么想的话……” 他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如何过分,燕玉情要真这么想,那他也不会过多解释。 不料后半句“那也可以这样认为”还未曾说出口,就被一个娇柔的女声打断。 李彤妮有些颜控,是那种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的性格。 看到燕玉情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桃花眼中满是委屈,顿时便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情绪,导致她直接打断了江燃的话。 “你这么想的话。江先生可是会很伤心的。” 李彤妮抬高音量,主动凑到了燕玉情身边,露出一脸痴笑:“燕小姐你想太多了,你这样的可人儿江先生心疼还来不及,你在他心目中怎么可能是那种形象。” “江先生,您说对不对?!”她目光转向江燃,挤眉弄眼起来。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阿成本来还觉得这个李彤妮只会叽叽喳喳,现在感受到车厢内压抑的气氛陡然一松,顿时忍不住在心中暗道。 江燃淡漠的瞟了一眼李彤妮,却也没有太多恼怒的情绪,诚如先前不愿解释一样,此刻他依旧秉持着同样的心理。 李彤妮可还没忘记方才的几具尸体,饶是她天性是个爱找刺激的人,也被江燃这若无其事的一眼看的头皮发麻,有些后悔头脑一热跳出来打圆场的举动。 幸好江燃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便直接收回了眼光,否则李彤妮都有种顶不住压力打算认错的冲动。 江燃收回目光后,也并不言语,直接闭目小憩起来。 燕玉情被这么一打岔,又看到江燃没有出言否决的一幕,心底那种酸涩感没来由就淡了不少。 明明江燃方才的言语让她很是难受,可仅仅是对李彤妮那句话的沉默以对,就让燕玉情委屈的心情很快就完全好转。 江先生年纪轻轻入了宗师境界,性格有缺陷也很正常,他传授我飞花诀,方才还耗费真气替我疗伤,在他心目中,我大抵和旁人也是不同的。 燕玉情念及此处,便觉得一下想通了关键。 既我与旁人不同,也就够了。 第328章 两位怎么称呼 \\u003c?xml version\\u003d\\\"1.0\\\" encoding\\u003d\\\"utf-8\\\" standalone\\u003d\\\"no\\\"?\\u003e \\u003c!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 idx\\u003d\\\"\\\"\\u003e\\u003ch1 ss\\u003d\\\"chaptertitle1\\\" id\\u003d\\\"heading_id_2\\\" idx\\u003d\\\"\\\"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0\\\"\\u003e第328章 两位怎么称呼\\u003c\/blk\\u003e\\u003c\/h1\\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曹志峰刚走到第二家亮着灯光的房屋门口,心中那股紧张感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发现而减轻多少。\\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第一家亮着灯的住宅准确来说,是一楼的某间书房亮着灯光,窗帘虽然关着,可从侧边也能看清里面的情形。\\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他只看到了个年龄不大的少年戴着耳机,专心致志的坐在窗边打着游戏。\\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这也和他一开始的猜测相符,这些未曾熄灯的房子,大概率只是熬夜的普通村民,真被他碰上正主的可能性很小。\\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曹志峰紧贴着墙根站着,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这家住户紧闭的大门口,屏住呼吸听了片刻,倒是听见了交谈声,可并没察觉到不大对劲的地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这户人家靠着路口的几扇窗户都没亮灯,光芒是从客厅或是其他地方透出来打在窗口形成了熹微的轮廓。\\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看样子都在里面,想不搞出动静弄清楚这家人的身份有点棘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曹志峰虽然明白自己可以选择敲门,掏出证件让这家人配合也在情理之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可先行到刘家坝村勘探现场的两个人到现在还没碰上邓勇,这代表着事态的发展并不顺利。\\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他方才在路上也联系了邓勇数次,打过电话也发了消息,却都没有得到回应。\\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曹志峰清楚对方大概率是不想理会自己,但也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半小时的界限既是他和另一侧路口进村的队员找寻邓勇的时间,也是曹志峰准备直接行动的节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他刚寻思着邓勇目前的现状,兜里的手机就传出了一阵振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由于身体紧贴着这户人家大门透过门缝观察的缘故,手机的振动传导进铁制的大门中时,便共振出很清晰地声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在只有虫鸣的夜色里,这样的声音明显有些刺耳,饶是曹志峰迅速往后撤了一步,却不能改变震动声扩散的事实。\\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他顷刻间大跨步窜过拐角,猫着腰躲到了房屋侧面,缓缓将配枪拿到手中,屏住呼吸听着动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大门打开时发出的摩擦声就传入曹志峰耳中,紧跟着便是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响起。\\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前者轻快,后者急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谁大晚上不睡觉乱敲门!”明显有些气愤的说话声在夜幕中清晰可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曹志峰却微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静听着其他动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都说了让你不要人来疯乱跑,你管谁敲门呢?说不定是猫猫狗狗乱抓呢?”\\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急促的脚步声停顿后,便跟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女子声音。\\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昨天傍晚来借宿的那个家伙藏头露尾,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大包大揽把人引到屋里说什么要助人家一臂之力,对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女子一巴掌拍的很响,也不像是耳光之类,曹志峰判断大概率是拍在了脑袋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姐,邓大哥真是官方的人,他给我看证件了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再说他到咱们村执行任务,还不是为了保护我们,你不觉得我帮助他的行为很正义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闭嘴!进屋,不许乱跑,什么罗家兄妹死得其所之类的话也不准再说,要是传进罗帆耳朵里,说不定我们就得背井离乡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两人的交谈声并不大,充其量也就是站到身边才能听得清在说些什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曹志峰躲在房子侧面,基本也听了个真切,在听到官方和邓大哥两个字眼的时候,脑海中立马浮现了邓勇的身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巧刚好出现在刘家坝村,又刚好姓邓。\\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听着脚步声再度响起,伴随着大门关闭的声响,曹志峰默默在心头倒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三、二、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关门声即将消失的前一刹,曹志峰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从拐角处窜了出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在大门合拢的一瞬间冲进院中,一脚踢合大门,在面前一男一女脸色刚有变化之前,直接掏出证件,语速极快的说道。\\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我是曹志峰,燕山某执法部门队长。”\\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他刚把这句话说完,带着眼镜面露惊恐的女子立刻捂住了嘴,克制住了惊呼的冲动:“曹队长?”\\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7\\\"\\u003e眼镜女身旁的少年也是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和曹志峰同时问道。\\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8\\\"\\u003e“你认识他?”\\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9\\\"\\u003e“你认识我?”\\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0\\\"\\u003e眼镜女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到曹志峰眼中疑惑变深,急忙开口解释:“我是下午看直播的时候,在“彤妮不同意”的直播间里听她们提起过你。”\\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1\\\"\\u003e“当时看不清画面,只能听到交谈声,邓勇这个名字也是那时候听到的,所以我才给主播发私信,寄希她真认识你的话,就把邓勇来刘家坝村的事情提一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2\\\"\\u003e她说到这里,为了避免曹志峰没有听懂,又补充了几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3\\\"\\u003e“我弟弟说邓勇是官方的人,但我摸不准真假,加上他给人一种藏头露尾的感觉,就怀疑是不是在冒充执法人员。”\\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4\\\"\\u003e曹志峰要不是在雅居茶馆撞破了李彤妮开着直播的行为,眼镜女的这些话倒显得有些云里雾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5\\\"\\u003e这会儿倒是听明白了七七八八,不禁冲着她点了点头,语气略带赞扬。\\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6\\\"\\u003e“保持这种警惕心没有问题,但遇上这种情况,你更应该第一时间打相关部门的电话进行求证。”\\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7\\\"\\u003e“邓勇说刘家坝村有犯罪分子藏匿,他要躲起来调查对方的动向,再三嘱咐我们不能暴露他的行踪,否则让犯罪分子逃掉的话,说不定会迁怒到我们头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8\\\"\\u003e眼镜女的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9\\\"\\u003e能碰巧意识到问题,拜托李彤妮通知曹志峰就已经算得上思路清晰,但终究不敢去赌邓勇的话是真是假。\\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0\\\"\\u003e曹志峰理解性的点了点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1\\\"\\u003e“邓勇的确是官方的执法人员,我赶来刘家坝村也是得到了他的消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2\\\"\\u003e他没有把禁毒支队成员一起出动的事说出来,避免让面前两人提心吊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3\\\"\\u003e曹志峰刚肯定了邓勇的身份,便看到少年握紧拳头猛地一挥,有些骄傲的模样。\\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4\\\"\\u003e“姐你听到没,我就说邓大哥的身份肯定没问题。”\\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5\\\"\\u003e“闭嘴。”眼镜女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作势欲打,却被曹志峰抬手虚拦。\\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6\\\"\\u003e“两位怎么称呼?”\\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7\\\"\\u003e“我叫魏青云。”少年看到姐姐抬手的动作兔子般向后跳了一步,听到曹志峰的询问,连忙回应了一声,“曹队长你们要是真抓到犯罪分子,应该会表彰我的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8\\\"\\u003e魏青云在酒吧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个怯懦少年,没想到待在自己姐姐身边时,就变成了这种跳脱的性子,这其中或许也有罗家兄妹身死的缘故。\\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9\\\"\\u003e压在他们身上那座名为罗帆的大山至此,便真的消失不见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body\\u003e\\u003c\/html\\u003e 第329章 曹队长在行动 “曹队长喊我小婷就好。”魏婷凶狠的目光一直盯着口不择言的魏青云,有种想要清理门户的感觉。 “我弟弟闹着玩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曹志峰笑着摆了摆手,“他说的对,要是我得到的消息无误,还真得给你们记上一功。” 他没找到邓勇之前,对村里的情况的确不太清楚,可这话显然不能当着魏家兄妹的面说。 “曹队长要不要进屋坐会儿?”魏婷最后剜了眼弟弟,偏过头朝着曹志峰笑道。 “不用了。”曹志峰摇了摇头,脸色一正,“小婷姑娘是刘家坝村本地人,知不知道这两天村里来的陌生人多不多?” “还有邓勇既然找你们借宿,那他住在哪儿?” 魏婷沉吟了一下,斟酌着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邓勇住在我奶奶过世之前住着的老屋里,至于村里的事情,这野猴子比我清楚的多。” 魏青云早在一旁表现得心急如焚,听到姐姐提到自己,顿时急匆匆的插嘴:“曹队长,昨晚上村里的确来了些陌生人。” “我昨天晚上想去钓几条鱼吃,回的时候看见好几辆车停在刘元富家。” “刘元富一年到头除了过年会回村里,大部分时间都见不到人,这么一大批人去他家里,是很引人注目的一件事,不过那会儿都快一点了,也没什么人注意。” 曹志峰听到这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大概率就是邓勇蹲守的目标。 “还有么?” 魏青云见一脸若有所思的曹志峰询问自己,抓了几下脑袋,灵光一闪道:“这些人从半夜一点多到今晚上,一直都在屋里没出过门。” 曹志峰瞳孔猛地一缩,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激动。 他已经完全能够肯定,这群人问题很大,说不准那个刘元富也是个突破口。 更甚者,那栋房子里藏着大量违禁品也不是没有可能。 今晚只要行动得当,大概率能来个人赃并获。 “刘元富的老宅,还有你奶奶住的地方在哪?”曹志峰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问出目前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魏青云不分东南西北,想了想转身朝向大门方才开口:“从我面朝的方向出门左转,走到路口再左转,然后一直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右转,走一会儿就到我奶奶家了。” “刘元富的宅子也在那一片,附近有个大塘子,最气派的那栋楼就是。” 曹志峰心头跟着默念了一遍,记下几个关键词后,方才凝重地点了点头。 “曹队长,你对这儿路况不熟,要不还是我带你过去吧?”魏婷趁着弟弟说话的时机思索了片刻,方才出言提议道。 “不必了,你们俩安心待在屋里,不管今晚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好奇心旺盛出去凑热闹。” 曹志峰压根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否决了她的提议。 魏婷听他说的严重,也有些提心吊胆,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被魏青云直接打断。 “曹队长,你从大路上走很容易被看到的。”魏青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我带你抄小道,从田埂上走,这样比较安全。” 曹志峰闻言不由迟疑了一下。 魏青云这番话其实不无道理,这儿离刘元富的家还远倒不用担心,但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保不准就有人在附近盯着。 “你在屋里乖乖待着,我跟曹队长去。” 魏婷柳眉倒竖,冷冰冰的目光透过眼镜落在弟弟身上,让少年一下回想起被姐姐支配的恐惧。 “姐,你就让我跟曹队长去吧,免得要真碰上了邓勇,你得多尴尬啊。”魏青云一想到可以参与进这种行动中,就有些跃跃欲试,忍不住嘀咕道、 啪—— 魏婷纤细的手掌一巴掌呼在弟弟脑袋上,打的少年双手抱头嘶嘶吸气。 “别跟我在这耍贫嘴,你这种毛毛躁躁的性子跟着去,指不定会惹出多大乱子。” “我带曹队长过去,你就在屋里好好待着,敢乱跑小心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魏青云嗫嚅了几下嘴唇。终归没敢顶嘴。 曹志峰也觉得少年多少有些跳脱,想了想也开口道:“带路的事就交给你姐姐吧,等今晚的行动结束,好一起表彰你俩。” 魏青云闻言眼神一亮,咧着嘴喜笑颜开,不停地点着头。 “姐,田埂路不好走,你当心一些。” 等曹志峰和魏婷走出开了一条缝的大门,魏青云警惕的四处打量了一圈,方才低声嘱咐道。 “晓得了。”魏婷深吸一口气,随着胸脯的上下起伏,压住了心头慌乱不让他窥见,背对着弟弟摆了摆手,一副问题不大的态度。 魏青云虽然是热血青年那一派的,但也不代表是个无脑蠢货。 他一个人去罗梦酒吧那是纯粹被逼的没办法了,否则也不可能在明知是不可为的情况下,跑去独自面对罗帆。 魏婷这会儿跟着曹志峰去找邓勇的落脚点,就不适合拖延和推搡。 这种情况下,魏青云倒也没有强行耍性子。 他纯粹是为了大局考虑,压根不是因为姐姐的血脉压制。 魏婷跟着曹志峰从家中离开之后,没有顺着大路往里走,反而是领着他绕到了房屋侧面。 “曹队长,从田埂上往那边走一段距离,能站在田里看到路口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刘元富家的房子了。” 她走到农田附近的时候,顺手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一道白光打在地里的泥土上,勉强找了个落脚点。 “把手电筒熄了。”曹志峰直接跳进田里,想了想提醒道,“四周太暗,有光源往那个方向接近的话,很容易就会被看到。”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有没有人盯着几个方向的动静,可和周元伟那种凡事滴水不漏的人接触多了,也造就了几分未雨绸缪的性格。 魏婷心头一紧,赶紧关掉手机光源,周围迅速暗了下来。 适应了大概十来秒,她才勉强能看清脚下的景象,亦步亦趋的跟在曹志峰身后。 曹志峰压根没有辨别脚下路况,落脚之前略微一感受,只要是实地就直接走,因此两人移动的速度并没有多慢。 “曹队长,亮着灯的那条路是另一个出口。”魏婷指着斜前方那条水泥路上散发着昏暗灯光的路灯,“其实那个方向离刘元富家更近一些。” 曹志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要说话,神情却在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第330章 就一辆车么 曹志峰所在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远处水泥路上的两个身影,且对方正朝着刘家坝村另一侧的路口走去。 没有任何理由,他直觉有些不对。 冲着魏婷招了招手,示意跟上,倒是并没有出声解释。 两人趁着夜色直接在田里狂奔,虽然偶有步伐踉跄的时候,却没并未摔倒。 直到快靠近略高于农田的水泥路时,曹志峰才放缓了步伐。 这时路上两人已经走出很远,借着昏暗的路灯光芒勉强还能看清背影。 曹志峰刚要开口说话,便察觉魏婷用胳膊撞了一下自己,顿时心生警惕,疑惑的看向对方。 却见魏婷伸出右手,指着身前一片黑暗的农田。 将注意力集中起来的曹志峰这才看到,田里面竟也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离他尚有一段距离。 怎么回事?难不成刘家坝村里有两帮人马?曹志峰心头一惊。 他直接掏出配枪握在手中,低声提醒了魏婷一句:“我先搞定这个家伙,你后面跟上,记得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也不等魏婷回答,曹志峰屏住呼吸,并未发出声响的冲向了前方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料他还没跑到能制服对方的距离,就赫然发现面前的人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貌似有转身的动作。 曹志峰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压根没料到这人如此机警。 千钧一发之际他也没有细想,猫着腰的身形倏然直立,又往前连扑了数步,方才压抑着声音吼道:“不许动!” 他双手托着配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前方。 那身影显然察觉到了危险,肩头一颤之后,缓慢的举起了双手。 “保持这个动作转身。”曹志峰见对方还算配合,倒也舒了口气,语气也恢复了正常。 前方身影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直接转过身来,声音中又惊又喜,“师父?” 曹志峰闻听如此熟悉的称呼和声音,配枪枪口立刻偏向了一旁,惊疑不定道:“勇子?” “是我。”邓勇连连点着头。 “你是在跟踪那两个人?”曹志峰脑子微微一转,立刻推导出邓勇待在农田的目的、 “来不及解释了。”邓勇语带焦急,“正好您及时赶到,我俩先控制住侯三派出去探路的人再说。” 他刚才一直在盘算怎么才能在不动枪的情况下,瞬间让两人失去战斗力,还得保证对方传不出任何消息。 一个人行动再怎么说都有出纰漏的可能性,他不敢保证,能在两人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将其完全制服。 “侯三?”曹志峰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同时宽慰道:“你不用担心,两边路口都有我们的人,肯定能发现他俩的不对劲。” “不过你说得对,目前还不能让他们这么快把消息传回去。” 他沉思了少顷,往前几步走到邓勇身边,挥了挥手:“追,他俩还没走远。” 这会儿水泥路上都是一片昏昏暗暗的景象,压根就看不见方才那两道身影,故而两人直接在农田中小跑着往前追去。 魏婷看着夜色中不太明显的身影轮廓稍稍站定片刻,然后就一前一后的跑动起来,当下脸色便有些犹豫不决。 她在考虑要不要先行回家,毕竟曹志峰找到邓勇之后,好像也用不着她带路了。 略微思索片刻,魏婷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她决定跟上去看看曹志峰到底能不能顺利解决这件事,把待在刘元富屋里的那群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倘若事态发展超出预料,曹志峰无功而返,那她就得考虑弟弟收留邓勇,同时举报那群人的事情会不会暴露。 这想法看似是些无稽之谈,可是在魏婷看来,都是些很要命的事。 …… 阿成跟着定位把车开到了邓勇先前蹲守的位置附近,也的确看到了一个大塘子,还有一幢奢华的农村别墅楼。 “江先生,邓勇说的地方就是这儿。” “去那边。”江燃透过车窗随意看了两眼,目光落在最显眼的那幢房屋所在处,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车内王盛源和络腮胡两人不敢吱声,燕玉情好像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唯有李彤妮一脸兴奋的左顾右盼,有些坐立难安。 商务车的引擎声并不大,顺着水泥路开到那栋小楼附近时,竟然并没看到有人出门查看的动静。 车刚停稳,江燃便直接推门而下,轻飘飘抛出一句话来:“我进去坐坐,不必跟着了,把车开去路口,我稍后便来。” 话音还未落罢,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口的台阶之上。 王盛源想了想并没跟着下去,一是江燃语焉不详,万一不让跟着那句话不单单是对阿成所说,那他跟上去岂不是找抽。 其二则是从方才那个朱秘书透露出的话来看,这间屋里待着的人大概率不少,万一真动起手,他又不是燕二小姐,江燃顾不上也很正常,说不准就死翘翘了。 他没有起身,络腮胡也安安静静的待在车内一动不动,压根没有凑热闹的念头。 燕玉情迟疑少顷,既有情绪还没彻底恢复的缘故,也觉得自己跟着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干脆双眸一合,闭目养神起来、 李彤妮双手扒着车窗,百爪挠心一般,但一想到方才水产养殖基地那儿的几具尸体,也没真变成个脑瘫下车去看戏。 阿成更不是不会给她过多考虑的机会,直接一脚油门,听从江燃的吩咐,向着出口驶去。 随着汽车从别墅楼旁边开走,仿佛就是很简单的深夜送人回家一般。 可二楼窗户旁侧立的一个身影,在亲眼看到商务车逐渐远离视线后,方才快步走到了沙发旁,冲着正在摆弄手表的侯三汇报。 “三哥,有辆车在门口停了几秒,这会儿又开走了。” 由于视线死角的问题,他并没有看到江燃从右侧车门下车的场景。 “就一辆车么?”侯三把手表摊开放在桌面上,弯腰从沙发底下摸出了一把银黑色的手枪。 方才站在窗边观察的男人看见他朝枪身哈了口气,用袖子擦拭的动作,顿时微微一愣。 侯三眼也没眨的盯着桌面手机显示的画面,是一楼正门口台阶附近的即时监控视频。 他从监控中看到青年缓步走上台阶,而后站在了紧闭的房门前,却也没按门铃,只露出半边身子,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第331章 回答问题 “带鱼他们离开多久了?”侯三扬了扬手上的枪,看着屋内众人投来的目光,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别紧张,说不准是朱秘书派来兴师问罪的人也有可能。” “一只小虾米,还翻不出什么大浪。” 侯三这番话也让许多试图掏枪的小弟同时停下了动作,他们对于自家老大的判断力一向很认可,既然他觉得没危险,那就是真的没危险。 等着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从窗边走到近前的青年才回答先前的问题:“带鱼他们离开不到九分钟。“ “九分钟啊。”侯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方才看了半天手表,怎么都没注意时间。 “一刻钟吧,就以一刻钟为界限,要是带鱼他们还没传回来消息,那我们就走小路离开刘家坝村,不管怎样,不能让条子抓住。” “姓朱的要真栽了,单凭他手里的那一批货,要是咬到我们头上,所有人枪毙二十次都不过分。” 侯三说的严重,可他语气中却没有太多畏惧,好像并不觉得事态超出了掌控。 他刚说完这句话,余光下意识瞟了眼手机,赫然发现已经看不见监控里的半边身影。 侯三揶揄的笑着调侃了一句:“这深夜登门的不速之客,似乎还有一手开锁的好本事。” 他表示赞扬的同时。身体往后倾倒,翘着腿再度搭在了桌面上,手枪遥遥指着二楼客厅敞开的房门入口。 …… 江燃早在站上台阶时就已经看到了观察门口的监控,却并没有将其暴力摧毁,完全一副没有察觉的模样。 他站在紧闭的房门之外,没有学之前一样,用狂暴的劲气直接将其震碎,反而出于试探性的心理,用手触在门锁上,将细若游丝的一缕气劲延伸进去。 如臂指使的一丝气劲很容易摸清了门锁构造,轻微一动便直接打开了房门,甚至连门锁都没有损坏分毫,用先前的钥匙依旧能开。 江燃将这细微的一丝气劲收回体内,感受着几乎毫无损耗的汇入体内。顿时略觉满意的点了点头、 “服用了一枚道韵级淬体丹,使我在不用撬动太多神魂之力的情况下,便能对真气进行如此细微的操纵,这便是身合小天道一瞬,所带来的好处么?” 他眉眼中明显有种超出预料的欣喜,到了他这种程度,修为上的提升反而在其次。 能依靠更少的神魂之力,对真气进行更极致的操纵,带来的好处反而更多。 可惜江燃能够感觉到最底层的心灵之光短时间不能在通过道韵去接触小天道,否则很容易在映照真实的过程中,将心灵之光彻底湮灭。 到了那种地步,基本上就没了铸就完美的道基的可能性。 “按照心灵之光摆脱道韵影响的时间来推算,大概还需要二十五天,才能尝试服用下一粒淬体丹。”江燃边走向通往二楼的台阶,便在心中盘算着。 “心灵根本对于道韵存不存在适应性还是件未尝可知的事,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等下个月服丹之后才能证实。” 随着道韵对于心灵根本的影响力消退,江燃的确能感受到心灵根本的增强,因此他才会对服用淬体丹的事如此上心。 “我记得斩情宗有一门绝巅法,能够做到断情而性不绝灭这一特性,究其根本便是对心灵根本的一种修复。” “这门绝巅法好像叫做采情窃欲。”江燃动用不了庞大的神魂之力,可翻阅神魂记忆却能做到。 念及此处,他拾阶而上的步伐都不由微微一顿,眼中流露着些许光芒。 “不对不对,斩情宗只掌握了采情,窃欲的法门应该在无欲门手中,但无欲门在我踏足修真界时,就已经断绝传承百来年了……” 江燃眼中的微光又消散开来,眉头微皱。 “这么说来的话,本尊知晓的采情诀,其实是不完整的绝巅法门?” 他神魂中所记录的各种修行法,绝巅法实在是浩瀚如烟海,连采情诀这种极度小众的法门也有记录。 不过这采情诀看似是绝巅法采情窃欲的一半,可任何一门绝巅法拆成两半,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或许称作半步绝巅法都有些勉强。 “也不能全然否定采情诀的功效,否则斩情宗也不会在一百二十年里,连出一十四位攻伐最盛的剑仙,横压五洲两甲子。” “若是下一次服用淬体丹时,心灵之光并不能适应道韵的侵染,或许也能试一试这采情诀,看看能否起到加速修复心灵根本的作用。” 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的短短时间内,江燃却在脑海中思索了很多东西。 若不能解决道韵级灵丹将近一个月只能服用一枚的限制,那么剩下的三十五枚丹药,就要花费三年时间才能服用完毕。 对于修真界的江燃来说三年不过一弹指,可感受了道韵的神奇和玄妙,他自然期待着尽快将这夺天地之造化的灵丹尽数服食。 脑海中念头闪烁至此便悄然散去,江燃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已经看到了侧前方敞开房门的客厅。 他眼中毫无波澜的走向那看起来极为宽敞的客厅,并未掩饰运动鞋落在地板砖上的声响。 少顷之后,江燃便站定在敞开的房门之外,遥遥看向漫不经心用枪指着门外的中年男人。 他分明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了一抹诧异,余光触及的其余人也多是这样的表情。 江燃平静的目光直视前方,像是根本没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一般。 殊不知落在侯三眼中,门外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完全一副被吓傻的表情,浑身肌肉紧绷,站的比立军姿还要笔直。 侯三眼神闪烁了两下,诧异门外少年年龄是真,可未曾掉以轻心也是真。 他并没有放下手中枪械,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微眯着眼睛问道:“小兄弟打哪儿来?” “元富水产养殖基地。”江燃不紧不慢的回应了一句,同时抬腿往前走了一步。 侯三听闻这个回答,瞳孔微缩,暗道一声果不其然。 难不成真是朱同派来的不速之客?他眼中略有些狐疑之色。 还未来得及出言询问,江燃往前走的动作明显引起了他的警觉,侯三立刻眼神凶狠的看了过去,“站着别动!” “是不是朱同派你来的?”他沉着声音问完这句话后,发现少年果真顿住了步伐,却迟迟没有回话,不由抬了抬枪口,语气加重。 “回答我的问题!” 第332章 还怎么鱼死网破 江燃站在门口顿住刚挪动少许距离的脚步,有些玩味的看向紧握手枪的中年男人,语气莫名。 “朱同?” 侯三看着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的青年嘴唇微动,便听到耳边传来略显疑惑地两个字眼。 分明对方还站在门口,可他却有种说话之人在身边的错觉。 不对。 不是错觉! 侯三眼中情绪从凌厉蓦然变成惊骇,他视线中的那个身影,在他听到说话声的同时消失不见。 他稍稍迟疑片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猛地转头看向身侧。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肤色微黄,找不出半点瑕疵的脸庞。 门口的青年竟坐在了他身侧,正用一种平淡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侯三不自禁耸动了一下喉头,有心想要出声,却发觉嗓子眼干涩的紧,好半晌没能挤出一个字来。 屋内其余人原本还在好整以暇的端详着深夜登门的不速之客,不料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自家老大身旁便多了个人。 不少人心中惊骇,却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一时间十来把手枪同时指向沙发上静坐的江燃。 气氛霎时间变得无比凝重。 江燃匪夷所思从门口出现在沙发上的一幕,从某种程度上震慑住了这些穷凶极恶的贩子,令他们手中持枪也不敢轻举妄动。 侯三看着近在咫尺,被那么多人用枪指着的青年脸上一片平静,内心已经生出了几分慌乱。 他敢确信,自己的注意力顶多在听到青年提到“朱同”时有那么一瞬的分散,这个时间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 就这么一晃神,对方就跨越了这么长一段距离,同时还悄无声息的坐在了他身侧。 若非屋内聚集着这么多人,侯三几乎有种撞鬼的感觉。 侯三瞳孔收缩,内心却在考虑对方的来意,同时算计着这么近距离开枪打死对方的可能性有多大。 子弹脱膛的速度数百米每秒,肯定远远超过身前青年的移动速度。 他考虑的事情并非开枪之后打不打的中,而是开枪之后,对方暴起伤人的话,会不会拖着他一起死。 纵然手底下人肯定会乱枪打死对方替自己报仇,可问题是他还不想死。 侯三略一思索,顿时收了开枪的心思。 他一般不爱赌博,否则刚才也不会仅仅是出于怀疑,就做出不去见朱同的事。 江燃深夜登门,也恰恰证实了他方才的决定有多正确。 侯三不太确定朱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可从来人对其的称呼判断,八成遇到了大麻烦。 他断定这个黄脸青年和朱同的关系不太好,甚至于很大可能性是敌对性质。 这种情况下不开枪归不开枪,可必要的威慑却必须有。 侯三剧烈收缩的瞳孔逐渐恢复了正常,一脸和善的看向身侧青年:“阁下和朱秘书认识?” 他口中随意问着,暗地里却将方才对准门口的手枪悄悄调转枪口,打算提醒对方和谐相处最好,否则他也有鱼死网破的手段。 侯三看着青年那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心中大定,既然对方并不打算管他的小动作,那就说明这人深夜登门,不是单纯的找麻烦。 他心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觉青年突然扬起一只手,欣赏着手中那把银灰色的手枪。 难不成是官方的人?侯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眼角余光看到周围众多手下突然面露惊诧,更是心内不爽,暗觉这些兔崽子心性还是差了点,遇到点事老喜欢一惊一乍的。 别看现在屋内的局势一触即发,可不管是他还是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都不敢先行出手。 这种情况下,自然就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局势,后续极大可能性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怎么感觉这小子手里的家伙事有点眼熟? 脑中念头还没持续多久,侯三顿时反应过来,立刻将慢吞吞挪动的右手倏然收回到面前。 目光触及右手,发觉手指还保持着虚握手枪的姿势。 那提莫就是老子的枪!侯三镇定的脸色唰一下大变,在心底疯狂咆哮着。 他计划的好好地,千算万算没料到不知不觉就被对方把手里的家伙夺走了。 这让他还怎么鱼死网破? 底下人手里有枪,和他手里有枪的安全感都不一样。 他可不想指望着别人替自己报仇。 江燃观察了一下这把做工精致的手枪,随手转动几圈,枪口恰好有意无意的指向侯三、 攻守异位。侯三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个词汇。 但他赫然发觉轮到自己被枪口指着的时候,除了寄希望于对方怕被手下人乱枪打死而不敢开枪外,竟然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是怎么从自己手中把枪夺,不,取走的。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时候,侯三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汗毛直立的恐惧。 原来自己口中所谓的不怕死都是假的,往常都是喊喊口号罢了。 等真到直面上膛的枪口之时,他才明白,自己对死亡也充满了恐惧。 “把枪放下。” 侯三顷刻间怂了,冲着屋内的一众小弟喊着,同时向江燃挤出了几分笑意。 “我是让他们把枪放下,您要是对这小玩意儿感兴趣,尽管拿着玩。” “三哥!”离侯三最近的几人眼中既担忧又有隐忍的愤怒,他们不约而同的压抑着声音开口。 “老子说了让你们把枪放下,听不见么?”侯三好像从江燃眼中看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尾椎骨一凉,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沉默了几秒钟后,屋内众人方才互相对视起来。 站在侯三附近的息肉男紧盯着江燃握枪的手看了半晌,连丁点儿抖动都没察觉,终于是率先将枪口挪开,随着右手垂落在身侧。 “听三哥的,先把枪收起来。”他做完这一切后,重复了一遍侯三的命令。 眼见着老大眼睛都快瞪圆的模样,其余人也相继把枪口移开,屋内一触即发的场面也似得到了控制。 江燃依旧用枪指着侯三的脑袋,神情毫无变化,和方才被枪指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侯三压抑的深吸了一口气,堆着一脸笑容:“我这边的人都把枪放下了,您看能不能有事好商量?” 第333章 不想混啦 江燃不置可否的看着他数秒,想了想直接把枪扔了回去。 侯三看着被抛向自己的手枪,下意识伸出的双手将其接住,跟个丢了粪团的屎壳郎一样愣在原地。 我踏马该说你艺高人胆大还是神经不正常?他握紧失而复得的手枪,心中忍不住吐槽。 哪怕心头有一万个卧槽,可侯三还是半个字眼都没蹦出来。 至于故技重施再调转枪口反威胁对方的念头。刚在他脑中闪现就被掐灭了。 在他看来,江燃把枪还给自己是一种变相的示好行为,代表着两人已经初步达成了互不相犯的协议,这种时候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侯三迟疑了片刻,直接把手枪放在了桌面上,转头笑得一脸如沐春风。 “好身手,好气度,我侯三混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知道世上还有阁下这种少年英雄。” 恭维话谁都会说,侯三更是不介意用不值钱的言语吹捧一番。 万一这青年只是表面冷漠,实则内心容易飘飘然的话,那他就直接换种方式,把对方吹的心满意足,说不准还能化敌为友。 “也还算幸运。”江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用平静到陈述般的语气道,“毕竟你今天见到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令人有种十分尴尬的感觉,也不知说话之人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显而易见的是,侯三这种混迹多年的家伙,都被整的有点不会了。 他甚至茫然的看了一眼江燃,想从对方的表情中分辨出些许惭愧的情绪。 但根本没有,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自信。 就如同在说能在有限的生命中遇见对方,是天大的一件幸事般。 你凭什么如此自信啊! “哈哈哈……阁下所言极是。”侯三干笑了两声,压下心头那抹吐槽的情绪,继续出言吹捧。 笑了几声之后,发觉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附和,顿时止住了笑声,正色道。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他其实只是客套一问,没指望这个不着调的家伙认真回答。 “我姓江,单名一个燃字。”江燃不疾不徐的报出名姓,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都唤我一声江先生。” 江先生?我去商场购物还被叫侯先生呢!侯三实在是连撇嘴的心思都懒得有。 无语归无语,他也不至于因为江燃说话过于自信而翻脸。 “那我也称您江先生便是。”侯三并不觉得江燃后面补充的是一句废话,很大概率是在提醒自己搞清楚两人之间的地位。 “就是不知您深夜到我家里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他刚问出这个问题,立刻察觉青年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不由集中起注意力来。 “要紧事儿倒也没有。”江燃的回应明显让侯三有些猝不及防。 没事干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夺了我的枪再还给我? 侯三感觉和江燃交流起来实在有些费劲,只能在心底更加努力吐槽。 “不过你说这儿是你家?”江燃这个问题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劲,但配合他戏谑的眼神,顿时让侯三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间屋的主人,应该姓刘才对。” “我想想,是叫刘元富,对不对?” 江燃不紧不慢的说出一个名字。 侯三虽然心中一惊,但尚在预料之中,也没有过于失态。 能和朱同接触过,知道刘元富也并不是件大不了的事。 问题在于对方在这种旁枝末节的事情上拆穿自己,其目的到底是什么? “对,老刘和我情同手足,我又一直住在这儿,一时说顺嘴了。”侯三也没故意岔开话题,变相解释了两句。 “江先生居然也认识老刘?”他适时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江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眼中神色飘忽不定。 “认识刘元富?他也配?”他的语气没有太大波动,可就是能听出一种极度的不屑。 你丫闲的吃饱饭了没事干是不是?谜语人滚去死吧好不好!侯三真有种抓住江燃衣领疯狂大吼的冲动。 “您和老刘之间有过节?”内心的想法并不能影响侯三表面上的态度。 “倒也没有过节。”江燃微微摇头。 “刘元富已经死了。”他下一句话,毫无疑问跟丢下个深水炸弹一样,将屋内众人脸色炸的精彩纷呈。 侯三心底警铃大作,压抑着有些慌乱的思绪追问道:“老刘怎么死的?” “嘭,一拳。”江燃扫了眼突然紧张起来的侯三,五指微曲握住,形象的解释了一下,“一拳就被我当场打死。” 真还是假?侯三不敢深想。 他的直觉提醒江燃所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但问题在于,他知道朱秘书也和刘元富在一起,还带着俩战士。 这样的阵势面前,刘元富还能被一拳打死,那只能说明……江燃和朱同坑壑一气,或者具备了在两个战士眼皮子底下杀人的武力。 无论那种情况,侯三觉得自己都惹不起。 “江先生说笑了,刘元富和朱同有交情,您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人?” 他有意无意的提到朱同,就是想听听看江燃的回答,这样一来就能大概率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和朱同有交情?”江燃莫名一笑,话语声在侯三听来却有种倏然转冷的错觉,“正是因为他俩有交情,所以朱同也被我杀了。” 吹牛皮别带上我!端着步枪的战士你都能解决,还胆大包天到杀掉南都二号的人,你咋不上天呢! 若说杀掉刘元富还有几分可信度,可他刚才还和朱秘书通过电话。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朱同和保护他的两名战士,那就纯粹有些骇人听闻了,总而言之侯三半个字都不信。 侯三正在寻思该如何去接这句话,便察觉到桌面上的手机一阵震动。 发觉江燃并没有在意后,他毫不犹豫便将手机拿到眼前,看到屏幕上山猪发来的一条信息,顿时跟见鬼一样盯着江燃。 【三哥,养珠的和猪都死了。】 养珠的是指刘元富。猪就是朱同。 合着你真能上天?侯三掌中的手机赫然落在地上。 “江先生,当真是好手段……朱同您都杀得掉。”侯三声音低沉,略显沙哑,语气分明有些古怪。 实际上,他原是想说,朱同你都敢杀?不想混啦?! 第334章 都清楚了 疯子。 这是侯三得知朱同身死之后,对江燃的第一感观。 不声不响杀了刘元富,或许他还觉得对方自身实力和背景惊人。 可干掉官面上的人,要么疯要么傻。 朱同明面的身份是蒋守业的秘书,不声不响死在燕山,官方必然会彻查到底。 面对胆敢挑衅权威的人,不管有怎样的背景,也顶不住自上而下的压力。 除非江燃真能手眼通天,或者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否则消息一定会败露。 侯三此时已经大概猜到了江燃的下场不会太好,甚至有很大可能性牵连到身边的人。 可问题是官方无论怎样惩处江燃,都是后话,至少对方目前正端坐在自己身侧,随时都有暴起杀人的几率。 侯三从一开始见识到江燃那神鬼莫测的动作,以及不声不响夺枪的行为后,便已打定主意一怂到底。 他和朱同本身也没有任何交情,能搭上线纯粹是对方揣着坏心准备搞事罢了。 官方的人和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家伙,顶了天也就是个利益相交,牵涉不会太深。 故而得知江燃杀掉朱同的消息,侯三也仅仅是觉得这厮犯蠢,倒是没有半点愤怒和记恨的情绪。 “据我所知,朱同来刘家坝村,可是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护卫。” 侯三眼神闪烁,接着话头说道:“您能在这种情况下抓住朱同落单的机会,当真是令人佩服。” 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发觉青年眼中略微闪过一丝疑惑。 “全副武装的护卫?”江燃微微皱了皱眉,“我倒是没见过他们。” 侯三闻言不禁微愣,难不成朱同来刘家坝村之后有其他安排交给带来的人?否则怎么会孤身一人去见刘元富。 “不过朱同身边倒是有两个拿着步枪的家伙胆敢朝我射击,顺便送了他俩一程。” 江燃此话一出口,侯三立刻明白自己想岔了。 他原以为对方是偷偷袭杀,没想到竟然是正面强攻。 或者说杀了所有见过自己的人,也是一场完美的暗杀。 他现在的情绪有点半信半疑,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不太相信江燃这番听上去就不太靠谱的话。 然而方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侯三又不得不强行说服自己,相信江燃所言属实。 但孤身一人杀掉朱同带来的两个精锐,简直像是一句玩笑话。 “对了,还有个拿强光手电筒照我的胖子也被我顺手超度了。”江燃仿佛没有看见侯三眼中的惊疑不定,随口又提了一句。 刘元富死掉的事侯三已经从刚才的消息中得知,听到江燃提起这件事,不免有种对方再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在敲打自己的感觉。 刘元富和朱同一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侯三的心情也莫名轻快了几分。 就算这个时候姓朱的带来的那批货被找到,没人攀扯到他身上,条子也拿他们没有太多办法。 只要不被查出私藏枪械,他和手底下的人,基本就能全身而退。 侯三想到这一茬时,反而觉得江燃好像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他眸光闪转,改变了一下思路。 “江先生,您能堂而皇之把杀掉朱同等人的事说出来,想必早已处理好首尾。” “我是干刀口舔血买卖的人,也不会自找麻烦,您今天在这儿说的话,我保证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侯三边说着话示好,边认真的看着江燃的眼睛,透露出自己的善意。 “您深夜来找鄙人,想必也不是单纯为了告知朱同的死讯吧?有什么要我办的事,直接吩咐便是,能办的事,老侯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他深知面对一个也许愚蠢,也许精神状况不太正常,且武力值远超想象的人时,最好把话说开,推来搡去打太极很有可能导致不太好的结果。 “他们几个的死,你都清楚了吧?”江燃将端坐的身体往后一靠,云淡风轻的问。 刚被他突然靠倒在沙发上动作惊了一跳的侯三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这话听着像警告,可江燃语气中并没有过多冷意,若说是调侃,却也说不过去。 “都清楚了,您杀的。” 摸不透江燃想法的侯三迟疑了几秒,还是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最正确的回答。 “那我再问你点事。”江燃微微颔首,神情平淡,“燕山市的大贩子,除了周元伟、刘军和你以外,还有谁?” 侯三只觉一坨冰块不小心掉进了衣领,从脖子一直滑到腰上,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他强压下心底那一丝不太对劲的感觉,寻思着用怎样的借口把自己摘出去。 还没盘算出个结果,便对上了江燃那双漠然无情的眸子。 “想清楚再说。”江燃的语气极度随意,完全让旁人感受不到任何压迫力,除了直面他的侯三。 “周元伟不愿意说,所以他死了。” “刘军不愿意说,所以他也死了。” “朱同和刘元富说自己不知道,于是他们都死了。” 三句话直接令侯三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耸立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本该在今夜有所动作的刘军和周元伟,正如他所猜测的一样,栽的彻彻底底。 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则是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面前这个年轻到过分的青年。 侯三不觉得江燃是在用言语诓骗自己,能同时说出周元伟和刘军,还有朱同等人的名字,这本身便是一种佐证。 念及此处,他那点小心思彻底淡漠下去,不敢再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流露。 “燕山市,准确来说是燕山地界,包括旁边的两个县级市,控制毒品市场最多的人就是刘军。” 侯三很清楚刘军掌握的力量并不弱于自己,且还是条生性谨慎的老狗,这种人都被江燃宰了,他实在没有理由去刺激对方。 故而组织了一下言语后,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周元伟是刘军提拔起来的人,可这厮野心太大,妄图取而代之。” “他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也不想想刘军能占着这么大一片地盘,靠的可不单单是一个苟字。” 第335章 什么事都没干 侯三说到这里,想着朱同反正都死了,也不怕乱说话传到对方耳中,便解释了一句。 “朱同来燕山之前提醒过我们,刘军背后的人很有分量,他赚的每一笔钱都有对方的份子。” “周元伟起心动念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幸好他搭上了蒋总这条船,没想到船还没上去,就咕嘟一声沉进了水里。” 侯三言语中不免有些唏嘘。 在他看来,周元伟绝对算个人物,在朱同的运作下说不定真能成事,没成想竟然死的如此悄无声息。 江燃静静听他说完,等了少顷见其不再言语,方才饶有兴致的道:“那你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比后台比不过刘军,比心性手腕及不上周元伟,也就凭几分义气混口饭吃。” 侯三苦笑了一下,也没想着隐瞒。 “我主要的地盘是旁边的两个县级市,周元伟想拉拢我,所以关系还算不错,刘军这人求稳,也没心思找麻烦,所以勉强算得上相安无事。” 江燃略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除掉刘军和周元伟两个人,燕山市的其余贩子,基本就断了货源?” “短时间内可以这么说。”侯三先是肯定这番说辞,旋即又道,“不过财帛动人心,或许用不了多久,还会出现一个新的刘军。” “无妨。”江燃摆摆手,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任何事都无法一蹴而就,有一个好的开头比什么都重要。” 侯三默然无语。 他虽然觉得江燃这话说的很对,但他的身份好像和周刘两人并无区别,实在是没什么赞同的心思。 江燃压根不管侯三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顾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还不错。” “所以,燕山市内,有没有和周元伟,或者刘军勾结的官方人员?” 这个问题纯属随口一问。 他很清楚燕山市官方肯定有被收买或是被捏住把柄的人员,否则曹志峰怎么可能半点东西都查不出来。 “有。”侯三咬了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江燃心中暗道一声。 “部分人甚至同时收受我们三人的贿赂。”侯三之所以很痛快把这些东西讲出来,完全是断定江燃和官方没有任何干系。 连续杀了这么多人,再怎么硬的关系,也抵不过这么多条人命。 “不用说了,我没兴趣知道他们是谁,何况你说了我也不认识。” 看着犹犹豫豫想把人名讲出来的侯三,江燃非常体贴的打断了他的话。 侯三脸上的为难之色顿时一散,变得有些狐疑起来。 他不太理解江燃为什么前一秒还问的起劲,转头就一副意兴阑珊的态度。 “不过还有一件事。”江燃再度坐直了身体,很感兴趣的看着面露茫然地侯三,“你手里有多少能动用的资产?” 妈的!这小比崽子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搞了半天是来谋夺老子财产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侯三强压住咬牙切齿的冲动,猛地挺起腰杆。 “我地盘小,干的买卖也不大,加上胆子又小,还有这么多兄弟跟着混饭,所以手里的钱并不多。” 他直起腰杆堆着一脸笑容,试图用谄媚的态度打消江燃这令人发指的念头。 “不多是多少?” 江燃眼神微冷,语气稍显不耐烦,“再扯一些有的没的,我就送你去和周元伟团聚。” 谁踏马要和周元伟团聚啊!侯三只想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摔杯为号,让手底下人乱枪将其打成了乱七八糟的马蜂窝。 “两千多万现金,还有一些黄金珠宝,总价值差不多在四千万上下。” 侯三在心头幻想着江燃被乱枪打死的场景,声音却比先前变得还要轻微几分。 他已经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杀意,根本不敢有丝毫隐瞒, 这些年打点形形色色的人,也算得上花钱如流水,现在面对这种脾气性格古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家伙,露财也算给自身添一份保险。 “你把钱都放在哪里?” 江燃眼神微微一亮,觉得专程来找侯三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侯三表面不动声色,心头却是暗讽:就算说了地点,你也得有命去拿才行。 他始终觉得自己之所以被制,是因为两人距离太近,他无法防备江燃的原因。 一旦拉开距离,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脱膛的子弹更快。 侯三心中给自己鼓着气,提醒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江燃松懈之时,便宣判对方的死期。 “钱在……” 他刚要开口,整个人却突然愣住,紧接着屋内其余人立刻条件反射一样,再度抬起枪口指向江燃。 嘭! 嘭嘭、嘭嘭! 即使隔着这么远,侯三也听清了前一后四,只相错不到一秒的枪响。 枪声虽然很小,但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这一点从手底下人的反应中也能够看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几声枪响。 是带鱼和六子,还是山猪他们? 侯三没有从枪声辨别出人的本领,不过他有种直觉,这几声枪响绝对和自己派出去的几个人有关。 …… “站住!” 曹志峰一马当先从低于水泥路面的农田中窜了出去,眼神冷厉的盯着鬼鬼祟祟正在不时打量后方的两名嫌疑分子。 他手中配枪指着略显干瘦的那人,旁边邓勇也遥遥用枪指着另一人。 哪怕天色尚未明朗,但刚从路口查探过情况打算原路返回的带鱼和六子,身体也是瞬间紧绷起来。 他俩对视一眼,皆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长官,我俩就是在周围看看能不能捉几只蛤蟆,其余什么事都没干。” 带鱼眨巴着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曹志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着脸用枪点了点两人:“你俩来刘家坝村做什么?把身份证件拿出来。” 带鱼眼睛微眯,想了想说道:“这位长官既然让我们出示身份证件,是不是也得让我俩看一下你的证件?” 看似很正常的一句话,也符合相应规定,最主要是今晚的行动曹志峰只觉略过了跟上级请示的步骤。 这会儿对方提出一个合理的请求,他也不能视若无睹。 “曹队长,您没必要给他看证件,直接抓了回去审一审最为妥当。” 第336章 穿币 魏婷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此刻也忍不住出言提醒曹志峰不要多费口舌,直接抓人了事。 她看面相就觉得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邪性。 魏青云给邓勇提供帮助,又把这些犯罪分子聚集地交代了出去,她是真怕曹志峰犯傻,以至于让部分犯罪分子逃脱,那这些人肯定会报复回来。 曹志峰刚露出一瞬犹豫之色,就见被枪指着的两人似乎有所动作。 “阿勇!”他顷刻意识到不对,立时开了一枪打中了带鱼缓缓摸向身侧的右手。 带鱼趁着魏婷说话之际,在夜色中偷偷摸摸想去伸手摸枪,却没料到曹志峰如此果决。 子弹直接打穿了小臂侧面,立时令他脸色都疼的开始扭曲,刚抓住枪柄的手指也是猛地一阵痉挛,手枪直接摔了出去。 曹志峰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带鱼的动作,只是有股强烈的危机感,于是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开枪。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先行警告,在确认对方试图反击的时候才能开枪。 可当年在宁州的时候,就因为他惦记着缉拿中也要合理合法的规矩,没能在第一时间开枪,导致队伍里一人重伤,小严更是惨死当场。 前车之鉴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毒贩到底是怎样一种丧心病狂的物种。 正因如此,这会儿他仅仅是察觉到可能存在的危险,便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曹志峰开枪的目的是为了让带鱼失去攻击能力,并非是想将其当场射杀,故而一枪打伤对方的手臂后,便已经达到了目的。 至于另一个人有邓勇准头极高的枪法配合,肯定也能让其瞬间失去威胁,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能控制住局面。 然而令曹志峰意料不到的事却发生了,本该和他同时开枪针对另一人的邓勇,整个人竟如同中邪了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第一声枪响过后,六子刚摸到枪,便听到身旁带鱼极端痛苦的嘶鸣,方才还算正常的表情,顷刻间变得肆意疯狂,连瞄准的动作都没有,直接扬起手枪向着曹志峰的方向连开两枪。 嘭嘭! “师父?!”子弹出镗的轰鸣声让心神恍惚的邓勇蓦地回过神来。 他看到六子连开两枪的动作,愤怒和惊恐上涌,立时压下心底那附骨之蛆般的渴望,嘶哑着声音吼了一声,在六子扣动扳机射出第二枪的同时瞬开两枪。 一枪点中对方持枪那只手的肩膀,一枪正中膝盖。 六子开完两枪便发觉肩膀处钻心的疼痛令他手臂都失去了知觉一般,很难再有开枪还击的行为。 紧接着便是左边膝盖挨了一枪,半月板直接被子弹崩碎,一条腿立时失去了支撑力,歪斜着向左侧倾倒。 “找死!”邓勇垫步冲上前去,一脚踹飞了六子还未脱手的枪支,右手扯住对方头发,一记膝撞顶在肚子上,让其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看向一旁捂着手臂痛呼的带鱼,将手枪作为近战武器,摆拳般砸在对方脸上。 枪身的硬度加上挥动时势大力沉的劲道,直打的带鱼哀嚎声都被呛进了嗓子眼里,踉跄着扑倒在地,干咳着吐出和血沫混在一起的两颗牙齿。 确认两人已经彻底失去活动能力后,邓勇才顶着一头冷汗转过身向曹志峰的方向小跑过去。 “师父,你没事吧?” 他快步冲到曹志峰身旁,语带焦急。 却见曹志峰半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好半晌方才直起身子,脸上也有种久违的后怕。 “我没事。”他出言安抚了一下邓勇,旋即扯开上衣拉链,用手摸索着中弹的部位。 “可惜锦诗送给我的幸运币坏了。”曹志峰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举起,用手电筒观察了一下。 包裹住幸运币的圆形合金匣子直接被子弹从外侧洞穿,将另一侧顶的凸起,一枚子弹就这样彻底镶嵌进其中,只漏出弹体末端。 “好险。”邓勇眼中仍有心悸,看着曹志峰惋惜的表情,不由地宽慰道:“师父,锦诗如果知道她送出的幸运币救了你,也只会觉得庆幸。” “只要人没事,一切都还好。”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浑身有种发冷的感觉,尤其是骨头里的麻痒,已经有难以抑制的趋势。 他舔着嘴唇,眼神有些闪躲,不敢去观察曹志峰的表情,怕对方心生自责。 然而曹志峰压根没有注意邓勇的状况,一边用手掌揉着被凸起的子弹撞击力弄疼的胸口,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婷姑娘,枪响传进村里可能很多人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但潜藏的犯罪分子肯定知道出事了。” “我准备立刻展开行动,对相关可疑人员进行缉捕,能不能麻烦你回去告诉小魏一声,待会儿抓完人后,可能需要他协同着帮忙辨认一下。” 曹志峰没有摘掉项链,也撬不出那颗子弹,干脆就任由被洞穿的幸运币继续挂在脖子上。 他提到魏青云时,不禁回想起少年眼中那锃亮的光,和死掉的小严很像,都是义气凛然的好小伙。 “如果你担心身份暴露的话也没关系,就让小魏帮忙看看照片也行。” 胸口的疼痛感也不知是减轻还是麻木,总之曹志峰在说话之时已觉得变轻松了许多。 可他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话,身后的魏婷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不免令曹志峰有些疑惑的追问了一声:“小婷姑娘?” 语气疑惑地念叨这一声的同时,他也缓缓转过身去,想找个说辞打消魏婷的顾虑。 转身之际,他已经料想到这个戴着眼镜,长相温婉,擅长管教弟弟的女生脸上会是怎样一副为难的表情。 没想到邓勇在他转身的同时,已经莫名其妙的往前窜了数步,更是猛地往前扑了一下。 于是曹志峰转身之际,余光便看到身后的邓勇后发先至冲到了面前,伸手摁住了有些站立不稳的魏婷的肩膀,然后猛然一惊将手缩了回去。 啪—— 被邓勇冲上前来又猛然缩手的力量一带,魏婷直接加速向后仰倒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这声音比之枪声简直堪称微弱,根本就传不出太远的距离。 落在曹志峰耳中,却犹如晨钟暮鼓,一张脸惨白到和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337章 不怪你 分明是夜,可他看的真切。 就在魏婷仰后倒地的那一瞬,曹志峰看见这个因为担心弟弟,选择主动跟他出门的女孩,双眼还保持着睁开,却已然了无生机。 一枪正中眉心。 带走一条生命的同时,也将曹志峰的心打的支离破碎。 他疯了一样狂扑上前,直接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托起魏婷的上半身,如同被箭射中的猛兽,发出苦痛且无助的悲鸣。 “啊!啊!!” 曹志峰一只手紧握成拳,疯狂的在水泥地面上乱砸,哪怕被碎石和砂砾弄得血肉模糊,都感受不到分毫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准?! 他心中疯狂的哀嚎着。 夜幕之下,又是狗急跳墙之下开枪,怎么偏偏就能一枪正中眉心? 他在今夜之前,根本没见过魏婷,也不知道刘家坝村有这样一个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很大可能性,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和这个比自己女儿年龄还小的姑娘有任何交集。 偏偏这群贩子聚集在刘家坝村,他又偏偏碰到了两兄妹。 偏偏魏青云是个热血少年,偏偏魏婷又那样护短,为了弟弟的安危考虑,义无反顾的带着他从农田中绕路。 “就是简简单单带个路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 曹志峰慌了神般疯狂摁压着魏婷的胸口,做着滑稽而又令人心酸的抢救动作,他明明知道子弹穿过眉心,死亡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就只是简简单单带个路而已啊!” 曹志峰甚至不敢去看魏婷圆睁的双眼,脑海中翻涌着在宁州边境的画面。 小严也是因为他的疏忽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的时候也这样无声地看着自己,不肯合拢的双眼,是对生命的万分渴望,对这个世界的千万不舍。 “师父,都是我的错。” 邓勇看着装若癫狂的曹志峰,还有连话都没说过的女生尸体,心底那种附骨之蛆般的渴望似乎都变得微乎其微。 他觉得这件事的过错并不在于曹志峰,反而全赖自己。 邓勇呆立在原地,懊悔自己方才愣神的行为。 他很清楚以曹志峰对于局势的判断,若非极度相信他能处理掉另一个人,也不会毫无征兆的暴起发难。 可他竟沉沦在心瘾的渴望之中,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我愧对了这份信任。 邓勇心头纵有千言万语,却也说不出口,全都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随着叹息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曹志峰快速摁压魏婷胸口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慌乱的惊醒,猛地抬头看向邓勇。 他似乎从魔怔中回神了一般,颤抖着手轻轻合上了魏婷的双眼。 “不怪你。”曹志峰摇了摇头,并没有迁怒邓勇,“我不该心存侥幸,觉得这些毒贩会犹豫不决。” 他也明白,邓勇这种情况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发作时间,何况他原本可以避免这件事发生的。 如果在决定动手之前,让魏婷躲远一些,如果不是等察觉到危险才开枪的话,即便没有邓勇在旁配合,他应该也可以让两人失去反抗的能力。 但凡事没有如果,生命更不可以重来。 曹志峰怔怔的盯着魏婷的脸看了半晌,打着光在地上摸索着将摔落的眼镜捡了起来。 他指腹在支架上触碰到一些细微的纹路,扬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眼,才发现这有些褪色的眼镜支架上用激光打刻了一行小字。 年级第一,高三九班,魏婷。 大概率是班级或学校给颁发的奖品。 曹志峰呆了半晌,指腹轻轻滑过这一行小字。 他能从每一个字眼中,感受到魏青云和魏婷的父母,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和姐姐而骄傲。 可这一切,从今日过后,便都烟消云散。 曹志峰一时竟不敢起身,他瘫坐在地,不知深呼了多少口气,方才用无力到哆嗦不停的手拿着眼镜,认认真真的替魏婷戴好。 “师父……”邓勇声音中的歉疚几乎满溢,憋出一个称呼后,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去。 在这种时候,他无论说些什么,都显得是那样苍白无力。 “我会和她家里人把话说清楚的,不管他们要多少赔偿,我都一一接受。” 曹志峰用手紧攥着胸口被击穿的幸运币,无比希望是自己身中一枪,而不是魏婷。 听到邓勇愧疚的话语声后,他才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脚下如同醉酒一般,连续踉跄了数步方才站定。 哪怕是见到周元伟和刘军等一大群毒贩的尸体,眼中也没有丝毫慌乱的曹队长,在发觉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死在面前时,竟是一脸的萧索和苍白。 他背上就跟突然压了一座大山般,面对江燃和燕玉情都不曾弯下的腰杆,竟变得佝偻了些许。 邓勇看着一瞬间苍老了很多的师父,压下心头悲痛,缓步想去搀扶,却被曹志峰抬起手臂制止。 “小吕他们来了。” 邓勇顺着曹志峰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便看到几辆车的车灯光芒越来越接近。 “你跟小吕对接一下,让人审一审他们,至于魏婷……” 曹志峰言及此处,微微一顿,方才继续开口:“就先放我车上吧。” “等这儿的事情办完,我再亲自登门赔罪。” 邓勇默然半晌,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跟小吕简单沟通一下就行,留两个人在这审讯,让其他人跟我们去刘元富家里,看看这群贩子到底在搞些什么猫腻。” 曹志峰内心深处纵然悲痛万分,可到底还没忘记正事。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不能沉浸在伤感之中,一切影响行动的情绪都应该强行压在心底。 随着车辆停稳后接二连三的车门关闭声响起,顷刻间便有十来个握紧配枪,严阵以待的执法人员聚拢上前。 邓勇知道曹志峰这会儿兴致不高,索性直接迎上了带头的小吕。 看着众人望向自己时惊疑不定的表情,苦笑着调整了一下心情,方才朗声和大家打着招呼。 “勇哥,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小吕个头一米七上下,长得极为精干,瞟了眼邓勇身后不远处呆立的曹志峰,小声问道。 “两枪是蜷缩地上的家伙开的,一枪是曹队开的,还有两枪是我开的。” “曹队旁边躺着的人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小吕目光有些凝重。 邓勇闻言一愣,眼中略显落寞:“这事儿说来话长,你喊个人审一审他们,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其余人带好枪,跟我走。” 第338章 后会有期 五声枪响,直接让侯三和一众手下的面色瞬间大变。 碍于江燃方才那一番说辞的缘故,侯三甚至都不用过多去确认,就敢有极大地把握认为是手底下的人和条子起了冲突。 周元伟不知什么时候被江燃所杀,可朱同的死却是手底下人查探后发现的事实。 有这样的先决条件在,刘家坝村还能私藏枪支的,基本上除了他们,也不会有旁人。 山猪他们才去了养珠场,就算确认了朱同的死讯,也不会匆匆忙忙往回赶,何况时间上也来不及……侯三越思索,脸色便愈发阴沉。 枪声传到这里来的声音很小,若非是在深夜,恐怕都不一定能听得太清楚。 基于这几点判断,侯三立刻就明白应该是带鱼和小六被条子给堵了。 自知跑不掉的情况下选择了杀一个赚一个的想法,或许也有跟自己示警的意图在内。 他也从接连几声枪响后便戛然而止的动静中,猜测到两人大概率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落入了条子手中,至于有没有死,还未尝可知。 有带鱼跟着,六子也不是个毛糙人,去观察路口有没有情况都能被发现……姓曹的估计已经在进出村的路口设下了天罗地网。 侯三知道当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想要离开,就只剩下趁夜色从小路,甚至是没有路的地方想办法。 在哪被抓都可以,就是不能在刘家坝村被抓。 他可清楚这次朱同来燕山为了扶持周元伟,到底弄到了多大一批货源。 侯三虽然不知道这批货藏在哪里,但却很清楚这批货九成九的可能性就在刘家坝村。 在外面被抓,搜不出来物证,顶多就是审来审去,定不了任何罪名。 可要真被条子在刘家坝村搜出来的朱同准备的货,他们就跟黄泥掉裤裆一样,不是屎也是屎。 狡辩根本没有意义。 首先住在刘元富家里,且不是刘家坝村本地居民这两条,就能直接把罪名钉死。 侯三不经意间和息肉男对视一眼,皆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他们清楚在这种时候,继续留在屋内只会坐以待毙。 成规模的官方执法人员的作战能力,是他们这群人很难正面对抗的,哪怕手底下人几乎都带着枪,也没有丝毫胜算。 “江先生,我手底下有人栽了,也不知道这群条子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侯三发觉自己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江燃的警惕,便尝试性的加大了动作幅度。 “您杀了朱同和刘元富,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肯定也讨不了好,说不定跟我们的下场也大差不差。” 他意识到江燃无心理会自己后,便猜测对方或许也在考虑跑路的事,不由添油加醋道。 这番话其实说的有理有据,毕竟朱同的身份不一般,就算那批货源被查出来基本死罪无疑,可江燃也没有擅自杀人的权利。 “说不定他们这会儿正在审问带鱼和六子,一旦知晓我们的落脚点,必然会有大批执法人员赶到,届时就真走不了了。” 眼见江燃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侯三的语气也不由焦急了几分。 他这会儿是真觉得这年轻人虽然身手惊人,但是脑子却不大正常。 这种时候不跑,难不成还准备公然对抗官方?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江先生若是不走,请恕侯某不能奉陪。” 侯三罗里吧嗦这么久并非没有原因,他用言语吸引江燃注意力的同时,也不动声色的挪动到息肉男身旁。 他看着神情淡漠依旧,似乎陷入思索中的江燃,心中不由暗讽对方是个蠢货。 现在这个距离,令他又有了几分安全感。 侯三觉得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在江燃窜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十几把枪足够将其打成个人形筛子。 不过稍加思索后,他却放弃了先下手为强,乱枪打死人的想法。 江燃杀了朱同,他要是在这里杀了江燃的话,那朱同的死根本就没法解释。 留着这厮吸引火力,比杀了他的益处更大。 更何况他断定带鱼和六子这会儿还没出卖自己,这种时候开枪动手,反而会暴露位置。 无视了众多小弟看向江燃凛冽的目光,侯三说完不能奉陪的话后,便盯着青年的目光,只要感知到丝毫不对劲的地方,就会立刻动手。 他是想着安稳离开刘家坝村没错,可江燃要真把他当成朱同那种蠢货,那未免太天真了些。 侯三并不相信江燃杀了人之后,还敢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 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由于怀揣着这种心理,他对江燃虽有着防备,但也觉得对方会默认大家相安无事。 离开刘元富家的大门后,江燃和自己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概率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我们走。” 侯三背对着门口方向往后退,直到半中央的位置,方才朝着屋内的一众小弟沉声道。 “其他的事,等离开刘家坝村再说,今晚上要是落在条子手里,可和你们之前打架斗殴进局子关几天不一样,是真能要命的。” 他对手底下人和刘军不太一样,这些年赚的钱,除过打点关系和必要支出以外,基本上都只预留了两三成,剩下的全都分给了下面。 看似手底下的人分掉七八成,他自己只预留了两三成,但一人独占和所有人共分,收益系数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他的两成其实是非常大的一个数目。 俗话说有奶便是娘,手底下人如此敌视江燃,也是由于侯三让出去的利润足够多,这些人肯替他卖命,会同仇敌忾罢了。 见他言明厉害,屋内众人方才默不作声的接近侯三,跟着他一同往门口走。 “江先生,后会有期。” 侯三拱了拱手,和和气气的笑了两声,将目光从面色毫无波澜的青年脸上挪开,潇洒的转过身去,背后跟着一大帮人,倒也颇有气势。 事后报复那是登不上台面的手段,若非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侯三其实都有种邀请江燃加入自己的团队,两人一起做大做强的想法。 眼看着门框近在咫尺,一脚便能跨出去时,侯三突然顿住了步伐,他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也同时止步,原本微妙的气氛再度变得凝滞。 分别靠在左右墙壁上的两扇门扉,如若被狂风侵袭,瞬间闭合,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响。 第339章 尊上尊 侯三双眼微眯,瞳孔紧缩,先转过半个头斜视江燃一眼,方才转身站定。 “阁下莫非真要和我为敌?” 若非江燃在村内连杀数人,还包括杀掉之后绝无转圜余地的朱同,他甚至以为对方其实就是官方的人。 譬如什么更高级别的特种作战人员一类,目的就是为了清理一些地方上的疑难杂症。 可从江燃的行事作风和态度来看,这种无厘头的想法也没有实际发生的可能性。 侯三方才在江燃身侧之时,心底一直盘算着他会否暴起伤人,这会儿背靠房门,遥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便没了先前那样谨小慎微的念头。 他承认江燃或许真有几分本领,等闲一二十人估计很难制住对方。 但俗话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何况他们人人有枪。 在这儿和江燃纠缠没有意义,被条子堵住唯有死路一条。 故而侯三这一问,也是撕破脸皮前最后一句有商有量的话。 他但凡从江燃口中听见半个不如意的字眼,便准备立刻让人将其打成马蜂窝。 “为敌?” 江燃原本神情淡漠的坐在沙发之上,闻言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他神魂都觉得可笑的言语般,竟是不自禁的上扬着嘴角,轻声重复了一句。 随着在侯三听来略带嘲讽的两个字眼传进耳中,他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眼底泛起一丝久违的杀意。 他从江燃的表情中看见,语气中听出,对方压根就没考虑过后果,只是在凭自己的想法行事。 说的好听一些叫目标明确,但实际这样的人压根分不清利弊,也不懂做事留三分余地的道理。 即便仗着武力和背景能肆意妄为一时,日后也必然会栽个大跟头。 殊不知侯三这般念头在江燃看来,便是既可笑又无知。 只能肆意一时,说明力还不够,若伟力归于自身,强到旁人唯有俯首的地步,自能随心所欲。 故而江燃在吐出两个字的同时,眸光倏然转冷,比侯三眼中的寒意更甚。 “你也配?” 最令人生气的语气并非色厉内荏的嘶吼和辱骂,而是心平气和的说出最能让对方气急败坏的话语。 侯三这种人时刻控制着自身脾气,面对事情时也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说白了就是内里有点端着,觉着自己多少算个人物。 镇定自若的心性,礼贤下士的姿态,这样的品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不是侯三这个阶层或者说圈子能够具备的东西。 江燃这似乎嘲讽却又平静的口吻,直接引爆了侯三的理性。 他泛着寒意的眼底流露出几分盛怒,看着仍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嘴角噙着讥讽笑容的江燃,心底怒不可遏。 笑吧,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侯三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抬起,无名指和小指颤抖个不停,熟悉他的人都明白,此时他究竟愤怒到了何种程度。 待他右手抬过肩头高度的时候,身旁一众小弟同时将枪口对准江燃,至少九成的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狞笑。 他们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若非刚才老大离对方太近,怎么可能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 这会儿老大终于决定动手,憋了一肚子火的众人根本没有犹豫,都等着侯三挥手下令。 唯独站在一侧的息肉男,在抬起枪口指向江燃的同时,表情有些许的担忧。 在他看来,三哥生怕被条子堵住急着想跑,其余兄弟则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都忽视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这两扇门到底怎么合上的。 江燃离门口至少有十来米的距离,还是坐姿,根本就碰不到房门。 再者两扇门都是高档实木,普通人关门的时候都还得稍微费点力气一扇一扇的关,怎么可能砰一声就瞬间合拢? 若说江燃进屋之前在门上做了手脚也不太可能,毕竟谁能想到事态会莫名其妙演变成这种情况? 息肉男其实想劝说侯三舍财求安稳的,但看对方目前这被触到逆鳞般的架势,还是将意欲提醒的话全都装在了肚子里。 他惊疑不定的心态只是一部分,其实也不太相信坐在沙发上的江燃能在这短短瞬间做出反应。 枪械的威力毕竟深入人心,息肉男即便有几分机警,却也做不到立刻摒弃对热武器的信念。 人力毕竟有穷尽,就算是小说中类似东方不败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躲开这么多手枪的一轮齐射。 “侯三。”江燃看着侯三抬起的右手,突然冷不丁喊了一声。 侯三一怔,眼中寒意并未收敛,反而是不自觉的在心头冷笑。 他觉得自己赌对了,沙发上那小子也没料到自己会不顾暴露,也要选择动枪。 这种时刻开口,除了害怕自己下令开枪,准备求饶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给过你机会了。” 侯三表情有些唏嘘,“本来你杀掉了朱同,我不可能选择在刘家坝村干掉你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江燃正面杀掉朱同护卫的那一番话,自动步枪那是什么大杀器?只要找准时机,他们拿着手枪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不管是从射击距离和准度,或者是那两个战士的战斗素养来说,都能将他们碾成渣渣。 “本来你要留要走都碍不着我的事,咱俩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认识谁,你杀掉朱同的事,我也会当做不知道。”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接二连三的挑衅我,在我意图离开的时候还试图阻拦。” 侯三这时候已经不怕暴露了,被江燃这么搞来搞去,估计条子都快摸到门口了。 再者国道路口一封,阻路器一放,他们想开着车闯卡都没办法,只能趁着夜色分散逃跑,能跑几个是几个。 这种情况下杀掉江燃,多少还能泄掉他心头一口火气,就算真落在条子手里,也不至于因没能杀掉这个黄脸的兔崽子而懊悔。 “说的不错。”江燃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我的确给过你机会了。” “本来你要是识趣的话,把藏钱的地方一五一十交代个清楚,还能准你挑个死法。” “可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既然如此,本尊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了。” 侯三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 “本尊?那老子就是尊上尊!” 他眼神瞪大,杀意上涌,高高抬起的右手猛然挥落。 第340章 计划 曹志峰跟着邓勇赶往刘元富家的路途中,便接到审讯人员传来的消息。 被他们抓住的两人外号分别叫带鱼和六子,跟随的老大姓候,道上的人都称呼一声三哥,主要势力范围在燕山市下辖的两个县级市。 今晚来刘家坝村的目的是为了带着周元伟去见一个人,刚才去村口是去打探消息,正巧撞上了曹志峰和邓勇两人。 为了撬开带鱼和六子的口,手底下人用了什么样的方式曹志峰并没有多问。 魏婷的意外之死在他心底成了一个心结,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比小严的死更令他感到痛心疾首。 小严在边境,好歹是死在了和毒贩的对峙中,抛开他决策失误的因素不谈,也算是为了守护身后的千千万万个普通人而死。 可魏婷呢?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 她本该在校园里度过自己的青春年华,然后步入社会,无论平凡或是在某些岗位上发光发热,都有着无限美好的未来。 最残酷的事情是,他之所以执拗,不懂变通,死守着自己的坚持,正是为了保护像魏婷这样的平民百姓。 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最想保护的人,死不瞑目的倒在自己面前,更让人无语凝噎。 “师父。”邓勇完全能感觉到一言不发的曹志峰那沉痛的心情,看着在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反衬的更为黑暗的夜幕,哑着嗓子轻唤。 他刚刚由于遭受了巨大的刺激,暂且将那股心瘾压了下去,可肉体和精神上双重的打击,让他的说话声变得异常喑哑。 跟在两人身后的一众执法人员却并不如此觉得,在他们听来邓勇的声音简直如同天籁。 曹志峰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模样着实不太常见,以至于刚才的气氛简直压抑到了极点,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去触曹大队长的霉头。 邓勇即便只是喊了声师父,也算是打破了这冰点的般的氛围,令人窒息的感觉变轻了不少。 喊了一声师父后,邓勇发现曹志峰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是欲言又止。 过了将近半分钟,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小魏他姐姐的事,我……” 后半句话并未讲出来,不是他没有组织好言语,而是曹志峰突然偏头看了一眼,声音沉闷中带着几分阴郁:“先办正事,这件事就先不要提了。” 邓勇和曹志峰相处了这么多年,完全能够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对方的情绪,故而将剩下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能察觉到曹志峰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复提及魏婷的死,或许也有种怕自身情绪失控的可能性。 众人时刻观察着左右动静,又往前匀速走了一段路程后,邓勇抬起手向身后做了个止步的手势,队伍中人瞬间停下了步伐。 邓勇侧过身拍了拍巴掌,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方才缓缓开口:“那边二楼亮着灯的房子,就是侯三等人的临时聚集地。” “他们的人数在二十至三十之间,从带鱼提供的消息来看,至少有超过二十把手枪。” “至于有没有其他大威力的武器不得而知,我希望大家能够谨慎行动。”邓勇才目睹了魏婷的死,此刻对于这群贩子的警惕性正处于极高的地步。 “一分队实行破窗作战,二三分队强攻,四分队协同掩护作战,五分队提供信息援助。” “同时注意疏散不小心接近的村民,这个时间点,说不准有早起的菜农之类路过。” 邓勇看了眼天色,多嘱咐了一句,而后才正色问道:“都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并没有像正常情况下那样扯着嗓子大喊,皆是重重点头的同时,发出了轻微的回应声。 “为了避免伤亡,还是以劝降为主。”邓勇想了想,还是补充道。 要是能够劝说侯三等人主动投降,那就能避免很多无意义的伤亡,毕竟每一个战友的背后都有着家庭和亲人。 虽说打击毒贩义无反顾,但他们每个人都是血肉之躯,一颗偶然命中要害的子弹,照样能夺走一条性命。 邓勇简单重复了一遍作战计划之后,便等着曹队长正式下达命令。 曹志峰看着被临时编成五个小分队的二十七人,郑重其事的转头看向众人:“执行任务是其次,任何时候一定要首先保证自身安全。” “我希望去的时候是二十九个人,回来的时候一个不少,还是二十九个人。” “接下来就按邓勇的计划行事,正式执行任务中,以小吕的命令为准。” 他这句话说完,其余人倒也不觉惊奇,毕竟在他们看来,邓勇暂时被调任到了其他部门,肯定不能接过指挥权。 唯有邓勇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略显疲倦却依然坚毅的脸上泛起一丝落寞。 曹志峰即便嘴上说着对刚才的事情不介意,可又如何能真的不介意。 把指挥权交给小吕,就是怕他在行动中又犯了瘾,导致不能立刻做出判断,从而错失良机,葬送优势。 邓勇的落寞虽然明显,但他刚才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对劲,因此其他人也并没过多注意。 曹志峰说出先前那些话的时候,已经料到了邓勇的心情会变得异常低落,可他真的不敢再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对方身上。 一旦再出问题,说不定又会白白葬送掉一群人的性命。 “五分队先行利用侦查设备查探一下二楼的情况,有任何发现及时反馈。” 曹志峰也无暇顾及邓勇的状态,看着不远处那栋建筑物从窗户中透出的光芒,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后开始下达命令。 “其余分队调整状态,三分钟后准备行动,” “收到。”众人压低声音齐齐应是。 这轻微的声音落在风中都传不出多远,可落在邓勇耳中,却让他脸上的表情愈发苦涩了些许。 曹志峰似乎感受到了这一切,迟疑少许,方才再度开口:“阿勇,你跟着小吕一起,他顾及不到的地方,你注意查缺补漏。” 在这前后几句话的短短时间内,邓勇的表情变化可谓是精彩纷呈。 嘴角的苦涩还没彻底萦满,便听到曹志峰对自己交代的话语声,下意识便挺直了身体,重重应了一声。 “收到。” 第341章 谁顶上去 邓勇不能从曹志峰的语气中分辨他交代的这些话是出于不忍,亦或是真的让自己配合小吕的行动。 总之他接到对方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后,低落的心情也恢复了许多,转而趁着其余人短暂调整状态的时间,主动找小吕商量接下来行动中的一些细枝末节。 曹志峰见状倒也稍稍松了口气,他也不愿意见到邓勇如此意气消沉,毕竟不管于公于私,对方和他之间都有着不可割舍的情谊。 三分钟的时间稍纵即逝,五分队的人将侦查用的静音无人机升到半空,却发现二楼的窗户全都被窗帘遮掩起来,唯一能看到的地方只有阳台。 由于房门和窗户全都封闭,也不存在让无人机飞进屋内的可能性,因此他们只能将有限的信息汇报给了曹志峰。 “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不对劲,还派手底下人去路口窥看情况,足以说明这一伙罪犯行事作风有些谋而后定的意味。” “方才的几声枪响大概率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开着刘元富家的灯,说不定便是为了迷惑我们,侯三等人已经潜逃的可能性很大。” 曹志峰微眯着双眼,有条不紊的分析着。 他不认为能事先料想到路口可能被封锁的人,在听到枪响之后还留在原地干等。 这群贩子再怎么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也不至于躲在刘元富家中,等着埋伏官方的人。 跑还有一线生机,留下来肯定死路一条,曹志峰不相信侯三队伍里的“聪明人”会干蠢事。 “事不宜迟,准备强攻。” 念及侯三团伙可能故布疑阵,实则已经不在屋内的可能性,曹志峰眼底多出了几分急迫。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侯三心里没鬼,大可以把枪一藏,真被抓住也只能定性为有贩毒嫌疑,没实质性证据还是会不了了之。 假设侯三准备逃跑,那就说明刘家坝村里一定有能定罪的证据。 如果是物证的话……曹志峰眼底闪过一丝精芒,这么大一群人聚集在这里,可想而知会查获多大一批数量的罪证。 想要断定这个猜测对不对也很简单,只用看侯三等人到底在屋内等着他们去“抓人”,还是已经从屋内离开,就能得到答案。 他不怕这些人跑,就怕他们不跑。 国道封锁的情况下车开不出去,单靠两条腿二十多个人能跑到哪里去?只要抓住一部分人,其他人逃的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邓勇和小吕对视一眼,目光依次掠过其余人的脸庞,沉重而又恳切道:“注意安全,各分队按先前部署,展开行动。” “等等。”众人刚要有所动作,队伍里走出个肤色白净的青年,神色有些莫名。 邓勇颇为不解的看着他,想了想抬手让其余人稍后,看向白净青年问道:“小陆还有话要说?” “勇哥,不是我有话要说,是有人打电话找曹队长。” 小陆干笑了两声,将手机扬起来冲着两人晃了晃。 “刚才不是让你们全都把手机关掉么?”小吕面色有些不愉,在他看来小陆分明有点不分轻重。 训斥的话尚未出口,却看到一旁的曹志峰冲小陆招了招手,语气明显有些生硬:“把手机拿过来。” 曹志峰的表情有些奇怪,有种对这件事早有预见的错觉。 小吕见状也没在多言,和邓勇四目相对,发觉对方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由暂且压下心头疑惑,安静的观察起情况来。 曹志峰从小陆手中接过还在震动中的手机,上面仅有个来电号码,并没备注姓名,可他瞳孔分明禁不住收缩了一下。 “喂?” 他眼角微颤,手指有些僵硬的滑动到接听键上,甫一接通便调整好情绪,像个无事人般沉声道,一副根本不清楚来电人是谁的样子。 “我是肖松平。”手机里传出个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从语气中能分辨出这人的精神状态欠佳。 曹志峰接通电话的时候虽然没有避开其余人,但也只有递给他手机的小陆,以及凑上前的邓勇听清楚了这个名字。 肤色白净的小陆脸上没有丝毫诧异之色,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邓勇反而是心头一突,望着脸色陡然阴郁的曹志峰,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除了背靠燕家的燕山执政官燕承外,基本上无人能稳压肖松平一头,对方是常委之一,统管政法工作。 不说对方联系曹志峰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算真的有要紧事,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而且还让小陆代为转达。 这其中隐藏的含义,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您有什么指示?”曹志峰握住手机的那只手骨节都攥的有些发白,不管再怎么克制,语气依然显得生硬无比。 肖松平顿了顿,在曹志峰愈显急促的呼吸中打了个哈欠,方才淡淡道:“你今晚调动这么多人,有没有跟上级报备?” 他压根没有在意曹志峰客套与否,上来便是兴师问罪的口吻。 “事发情急,报告和检讨我之后都会交上去。”曹志峰压低声音,看着刘元富家的方向,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了一些。 “您应该也知道有时候一步慢就是步步慢,何况又是深夜行动,等我报备完毕,说不准就会错失良机。” 他每一句话讲完都带着颤音,却没有表露出愤怒的情绪。 “良机?”肖松平打了个哈欠之后精神好像振奋了一些,音调提高了不少,“什么叫做良机?擅自行动就是擅自行动,哪来这么多借口?” “更何况你还联系交管部门的人协助你封锁道路,我就想问问是谁给你的权利?”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都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时每刻都得为人民群众着想,你连你分内之事都做不好,还敢越权办事?” 肖松平说到最后,明显变得有些言辞凌厉起来。 “总而言之,你要是还把我这个快退休的人放在眼里,就赶紧带着你的人收队,跟你上级报备以后再开展行动。” “交管部门那边我会让他们立刻收队,幸好封路没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否则要是被人把消息散播出去,上面怪罪下来,是你顶上去,还是我顶上去?” 第342章 我心难安 肖松平这话可谓是诛心之言,曹志峰不管怎么回答都显得不太妥当,唯一的选择只有顺着对方的话承认错误,即时停止今晚的擅自行动。 否则不管肖松平出于什么目的打的这个电话,他都得被安个不敢规章办事的名头,届时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待在这个位置上,都是件未尝可知的事。 “趁着还没有造成巨大过失,赶紧带着你的人收队,明天自行交一份检讨上来,这件事的后续影响我会想办法帮你压下去。” 由于曹志峰在他开口之后一直一言不发的态度,肖松平似乎也猜测到了什么,犀利的声音也不由变得柔软了一些。 “小曹,你在这个位置上待得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东西总要想想明白,你说对不对?” 肖松平问完这个问题后,便不再言语,也不去催促曹志峰,一时之间话筒中仅剩下了他从急促逐渐变得平缓的呼吸声。 他最后那些话在旁人听来,犹如真的在替曹志峰考虑一般,帮忙消除后续影响的那个承诺,更透露着一丝掏心窝子的真诚。 曹志峰却很清楚,他只要把那份检讨交上去,今晚发生的一切就会盖棺定论,无论如何过错他都要承担首要责任。 他不怕担责任,但也不想让手底下这么一大帮弟兄难做,于是乎陷入了两难之间。 直到一只手在拿烟的过程的中,无意识摸索到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幸运币,神情中的为难之色终于消散的干干净净。 曹志峰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打开了手机免提:“您刚才说的话我没有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肖松平的呼吸声明显一滞,旋即声音转冷:“曹志峰,不管你有任何理由,立刻马上收队。” “你有没有想过在居民村里和犯罪分子起了冲突,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万一村民出现了伤亡,再大的功劳都不能抵消你的过错。” 肖松平即便没猜到曹志峰打开了免提,可言语间依旧是滴水不漏,和方才一样揪住曹志峰的痛点不放。 他的声音传入几个小分队的人员耳中,导致绝大多数人面色微变,都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队长。 曹志峰脸上笑容更甚,冲着众人吩咐道:“肖常委的话都听到没有?” 无视掉一群人各异的神色,他转而看向队伍中的小吕,声音变得郑重起来:“行动取消,小吕,准备收队。” “师父?!”邓勇情急之下忍不住惊呼出声。 刘家坝村必然有猫腻,这次突击行动肯定会有所收获,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但他真的没想到只差临门一脚之际,曹志峰竟然又被所谓的“规矩”束缚,莫名其妙的打算收队,简直能让人气的跳脚。 一窝端掉侯三等人,查抄大量罪证的情况下,肖松平顶多只能拿不合规矩的话来说事,难不成还真能闹得不可开交么? 脑袋稍微一动就能想清楚的道理,就是曹志峰想不明白,或者说想明白了但就是转不过弯。 “也不是不让你开展工作,但一切都要按章程来。” “你收队之后就跟上级打报告,需要交管部门那边配合的话,我让林局替你开一封协查函,这样一来,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旁人也挑不出差错来。” 肖松平听到曹志峰表态的话语,冷冰冰的声音又自然而然变得温和,让人不得不佩服这分变脸色的功夫。 “肖常委。”曹志峰没有回应肖松平的话,等到对方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以后,方才不经意的喊了一声。 “嗯?”肖松平下意识的轻哼一声,不经意间的一个字眼,也能让人体会到几分高高在上。 “您知道么?魏婷死了。”曹志峰自嘲的笑了笑,语气沉重,好像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魏婷是谁?”肖松平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你队伍里的人?” “是不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差错?既然有人牺牲,你更应该稳妥行事,而不是头脑一热,就觉得胜券在握。” “她不是支队的人。”曹志峰默默的摇了摇头,眼中泛起一丝迷惘之色。 “是啊,您日理万机,管的都是民生大事,怎么可能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 肖松平一只手摸索着打开了台灯,调整了一下姿势变为靠坐,他发白的鬓角和眼角扯在一起微微发皱,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曹志峰,你现在是在拿话点我么?” “我告诉你,单凭你擅自行动途中导致无辜村民伤亡,就是难以转圜的重大过失。” 曹志峰听着手机中传出的咆哮声,不由默默将其拿远了一些。 “肖常委觉得我该怎么做?”他默默的问了一句,仿佛是在变相的求对方支招。 肖松平大概是满意他忽然变软的态度的,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还能怎么办?” “颁发协助执法人员办案,英勇牺牲的勋章,再申请相应赔偿款安抚一下,尽量把家属的情绪照顾好,不要让他们把事情闹大。” “一般赔偿款到位,又是协助办案的情况,家属不太会上纲上线,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曹志峰沉默良久,方才回应道:“一条人命,不应该只值这么多东西。” “你踏马是不是诚心跟老子找茬?非得扒了你这身皮才满意是不是?”肖松平遇到过轴的,但没遇到过这么轴的人,故而破天荒的爆了粗口。 “谁敢找肖常委您的茬?”曹志峰嗤笑一声,眼神分外冷漠,一字一顿道。 “我只是觉得,魏婷死在我面前,如果我做不到将刘家坝村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的话。” “我心难安。” “至于过了今天,这身皮肖常委愿意让谁去穿,那便让谁去穿吧。”曹志峰嘴唇几乎贴在了手机屏幕上,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 “曹志峰!你不仅渎职,还挑衅上峰,信不信……” 肖松平气急败坏的声音刚刚响起,便随着曹志峰手中某样东西形成的抛物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根本听不真切。 小陆呆呆的看着自己刚买的新款星辰牌手机被扔了出去,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可让他质问这会儿明显情绪异常的曹志峰也是没那个胆量。 第343章 又见面了 “师父?”邓勇近距离目睹了这短时间内急转直下的变化,没来由的浑身一震,从曹志峰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激情。 那是在小严死在宁州边境之前,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从那以后,曹志峰整个人就变得又守规矩又讲道理,眼底容不下半点沙子,说好听点叫正气凛然,说难听些就是迂腐。 邓勇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又见到曹志峰硬刚肖常委的场面。 “我现在以支队长的名义,命令你们协同作战。”曹志峰转头看向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众人,身形站的笔挺,眼神异常凌厉。 “本次行动没有报备,没有上级指示,是我曹志峰的个人行为。” “大家有没有问题?”曹志峰看着每个人望向自己眼神,从其中看到了崇拜和尊敬,唯独没有担忧和闪躲,不由提高声音问道。 “没有问题!”以小吕为首的各分队成员皆是重重点了点头,立正站定朗声应道。 “行动!”曹志峰深吸一口气,猛然举起手臂握紧右拳。 小队成员迅速按照先前的部署前后分散开来,朝着刘元富的房屋进发。 “曹队……” 小陆看着远去的队友,还有立刻跟上去的曹志峰,忍不住喊了一声。 曹志峰鹰视狼顾回头睨了他一眼。 “回去告诉肖常委,该认的罪我曹志峰一条都不会否认,但该办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即便夜色未褪,看不清他的眼神,也让小陆下意识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 小吕和邓勇一马当先带着两个分队的人,分左右两侧靠在一楼的房门口。 曹志峰也贴着墙站在一侧,看到两人同时将目光看向自己,不由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摄像头,想了想直接说道。 “摄像头的角度能看到房门入口处,不过从枪声响起到现在过了这么久,侯三一伙人要真打算在刘元富家里埋伏,说不准就有人在二楼观察到了我们。” 他说完这些话,将耳朵贴在房门上,正想听听看屋内有没有动静,却发觉自己稍用了点力,房门竟然被直接推开。 “蹲下!”曹志峰立时大吼一声,一脚踹开房门的同时,身旁众人已经悉数半蹲。 房门被踹开后屋内场景一览无余,所有人剧烈的心跳声微微一滞,想象中的人影一个也没有看到。 曹志峰眼神犀利的扫过屋内容易藏人的角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不由略显尴尬的往上抬了抬手,示意大家起身。 他方才贴着门一靠之下感觉到房门没有锁紧,第一反应就是有埋伏,却没想到居然真的只是房门没有关紧。 难不成侯三等人已经跑了?曹志峰脸色阴沉,若非其余人在后院发现了几辆车,他真觉得对方已经趁机溜了。 毕竟肖松平已经撤走了交管部门的人,单凭他手底下人的数量,没办法做到那么专业的道路封锁。 曹志峰想到这一茬,不由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肖松平既然能莫名其妙的打这个电话,那就说明侯三这群人有后手,说不准就有人在路口接应,等着交管的人一撤走,立刻就逃之夭夭。 “上楼!”曹志峰念及此处,心中不由沉重几分,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侯三说不定已经跑了。” 幸好刘元富家大业大,修的楼梯也够宽敞,十来个人前后上楼也不显拥挤。 “曹队,我们已经准备妥当,需要破窗么?” 耳机中传来其余分队成员的声音,曹志峰看着二楼客厅紧闭的两扇大门,随口吩咐道:“先行待命,情况可能有变。” 他刚刚踏上二楼走廊,便觉得心头没来由的泛起一丝寒意,整个人倏然顿住脚步。 这有些像是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曹志峰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胳膊,感受着那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低声说道:“我去看看情况,小吕和阿勇,你们做好战斗准备。” 邓勇立刻反驳道:“师父,查探情况的事交给我,你还得统筹全局,不能出差错。” 曹志峰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握着配枪缓缓靠近紧闭的实木大门。 门上没有任何缝隙和透光的地方,根本不用想着可以窥看内里的情景。 他故技重施附耳贴在门框上去听动静,立刻清晰察觉到紧挨着门口的地方,传出了几声响动。 曹志峰缓缓偏过头看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众人,悄无声息的点了点头,示意屋内有人。 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其余人,他紧贴房门的脸庞就显得有些惊疑不定,耳中的声音不太清晰,可也依稀能分辨出说了些什么。 “可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这声音即便隔着厚重的房门,也显得异常熟悉,曹志峰眼神闪烁几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本尊?那老子就是尊上尊!” 另一句话则是从靠近房门的地方响起,被他听了个真切。 屋内那个人……怎么有点像是江燃的声音?曹志峰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有些难以置信。 他压根弄不明白,江燃要是真出现在这里,那他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把隐藏极深的一帮贩子调查的清清楚楚的? 刘军这人他之前也是仅仅有所猜测,压根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却被江燃在清雅园连同其心腹全都杀了干净。 现在更是先他一步找到了侯三,简直就跟拿着这群贩子的名单一样,只需要挨个找上门去就行。 不好! 曹志峰刚生出这无力吐槽的念头,就立刻想到阿狗、周元伟和刘军的死,立刻瞪大了双眼,瞳孔剧烈收缩,根本来不及细想,用力推开了一扇房门。 实木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推动的时候也没感受到任何滞涩感。 随着房门彻底打开,屋中一切顿时尽数落入曹志峰眼帘,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到半个字眼也说不出来。 遥遥看去,江燃神情平淡的坐在沙发之上,房门口挨个跪着一大片低垂着头颅的人,但却听不见任何呼吸声,也感受不到半点生机。 恰似一尊尊的蜡像双膝跪地,朝拜沙发上的青年一般。 青年身边仅有个眼角长着息肉的男人,正低眉顺目的弯着腰,恭敬的端着一杯茶递给江燃。 曹志峰如遭雷击的看着这既震撼,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曹队长,别来无恙。”江燃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云淡风轻的说道。 第344章 很合你的心意 看不出材质的高档地板在华丽灯饰散发的光芒映衬下反射着高光,从曹志峰所站立的位置看去,屋中的陈设和装饰都散发着一眼可明的富贵气。 唯独目光尽头淡然而坐的青年,竟硬生生和屋内的一切割裂开来,那云淡风轻的招呼声落入耳中,让人品尝出一种绝美的窒息感。 曹志峰好容易才将目光从江燃身上挪开,依次从低垂着头跪倒在地的众多“蜡像”上掠过,直觉离门口最近的中年男人,便是这群人的头目侯三。 可惜他仍旧来迟一步,只见到了对方的尸体。 “江燃。”曹志峰没来由觉得方才被幸运币卡住的子弹撞击的部位痛意浮现,伸出手捂住胸口,咬牙切齿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沙发上端坐的青年仅是举着茶杯示意了一下,并没有用言语回应。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曹志峰只觉喉咙无比干涩,却是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异常困难。 随着这句话询问出口的同时,他身后迅速聚集起一大堆人。 包括邓勇在内的所有人,见到屋中场景的瞬间,都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连带着呼吸声都不禁短促了许多。 邓勇无视掉后背渗出的冷汗,眼中除了惊惧,还有几分瞠目结舌。 他压根没有料到,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度遇见江燃。 曹志峰问出来的那句话,在旁人听来可能是疑问,可在对他十分了解的邓勇听来,就是在已经知道答案的情形下的求证而已。 邓勇怀揣着和其余人完全不同的心思等待着江燃的回答,就算听到对方亲口承认犯罪事实,他也不会感到丝毫奇怪。 从盘山公路遇见江燃,短暂接触过后,他就看出对方骨子里是何等样的傲慢和癫狂。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慢条斯理喝茶的江燃,余光却在偷偷打量曹志峰的神情。 他不知道曹志峰万一真打算和江燃对上,那么其他人能不能承担相应的后果。 侯三这群人手中全都有枪,可他们却连一声枪响都没听到,不管江燃是不是取巧杀人,都能表明对方的武力值是何等超乎想象的强大。 江燃饮尽杯中茶,随后徐徐起身,一脸淡漠的朝着门外走去。 待得走到曹志峰面前尺寸之地时,方才嘴角轻扬, 缓声说道:“曹队长一大早就来兴师问罪,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要知道除了胡喜明以外,我可是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话音落罢,风轻云淡的和曹志峰四目相对一瞬,再度抬腿往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几分。 眼看曹志峰脚下如同生根一般,邓勇心底没来由涌上了一股寒意。 他有种预感,如果曹志峰选择对抗,想拿下江燃问罪,或许跪在刘元富家中的人,又会多出一大片。 江燃这两句话压根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正因如此,也从侧面证实了对方就是凶手的事实。 曹志峰这人一旦轴起来,说不准真会忽视掉江燃的武力值,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你说的礼物是什么?” 幸好邓勇最为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曹志峰在江燃脚步落定之后,再度抬脚之时长呼了一口气,侧开身体让了一步。 剑拔弩张的局势在这一个举动之后倏然不见,邓勇只觉随着江燃靠近,越来越重的沉闷感也转为了轻松。 “礼物就在刘家坝村,至于是什么,还得曹队长自己去找。” “总之这份礼物肯定很合你的心意。” 江燃脚步未停的从曹志峰身旁路过,在一众神情各异的目光注视中走下楼梯,跟在他身后的息肉男一直低着头亦步亦趋,半点多余的动静都不敢有。 “对了。”江燃忽然顿住身形,转头看了眼从屋内追出来站在楼梯口的曹志峰,不紧不慢的说道,“再给你个提示。” “元富养珠场。” 曹志峰原本正脸色凝重的站在二楼看着江燃的背影,耳中突然响起一个确切的地名后,整个人瞬间打了个激灵,一股灵光乍现,蓦然涌上心头。 “小吕,你赶紧想办法查一查,看看元富养猪场在哪?” 小吕和众人仍处于愣神的状态,直到曹志峰连续喊了两声方才惊醒,慌里慌张的回应。 邓勇看着小吕和其余人又是搜索信息,又是比对地图,倒是没有上前去凑热闹,反而是站在曹志峰身侧,和他一样用手搭在护栏上。 “师父,您这么容易就放掉那个江燃了?”邓勇试探性的搭话。 曹志峰斜了他一眼,声音低沉:“不放他走能怎么着?我前脚还听到屋内有人和江燃对话,后脚推开门就全部死的干干净净。” “别说是杀人,就算是杀鸡都没这么快的速度,那些人枪都握在手里都来不及开,真和江燃对上,我们连半成胜算都没有。” 他看着张了张嘴的邓勇,冷笑了一下,“你别不服气,我就问你不动枪不动刀,让其发不出任何声音,还不见血的杀掉一个人,你能不能做到?” 邓勇苦中作乐般的耸了耸肩膀,“我没不服气,只是想纠正你一下您话里的失误,真要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和江燃发生冲突,我们的胜算只有零。” “我想不出任何能限制他的手段。” 曹志峰哑然,旋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抓紧时间去找江燃说的那个养猪场才是正事。” “我现在有种怀疑,那地方很大可能性藏着一批毒品。” 他拧着眉头说出自己的分析,“从目前来看,江燃一系列的行为其实都有迹可循,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您是说?”邓勇眼神一亮。 “不错。”曹志峰见他反应过来,立刻点头道:“不管是把王盛源捞出来,还是去卜家村找胡喜明,目的都是为了对付毒贩。” “先杀周元伟,后杀刘军,再到侯三,全都针对的是这些藏头露尾的大贩子。” 他刚说到这里,却发现邓勇眼里的光越来越亮,竟有种夺目的错觉。 “师父……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曹志峰皱着眉头。 “江燃在燕山市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就把暗中掌控毒品市场的几个头目和其心腹手下,全都给杀光了。”邓勇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气。 “也就是说,燕山市这些个贩毒集团,直接就分崩离析了,接下来我们只用专心致志的打击零星的犯罪人员,不用再跟周元伟斗智斗勇了。” 第345章 你去见见 曹志峰紧皱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便一下僵住,好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方设法要将周元伟等人绳之以法,为此还让邓勇染上了毒瘾,也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结果江燃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跟随机点名一样,挨个把这些人杀了一遍。 此时回过味来,才蓦然发现正如邓勇所言,他想绳之以法的人全都没了。 一时之间,曹志峰竟有种失语的错觉。 “先不管这些,你们查到养猪场的位置没有?”他沉默少顷,偏过头去冲着一群人大喊,暂且岔开了话题。 小吕等人面面相觑,皆是齐齐摇了摇头。 整齐划一的动作看的曹志峰有些头疼,语气颇为无奈:“查不到就联系其他人打听打听,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江燃口中的养猪场,指的是元富水产养殖基地。” 曹志峰气急败坏把头转回来之后,邓勇方才低声说出了一个地名,“刘家坝村没有养猪场,所以他们不管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曹志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魏青云告诉我的。”邓勇迟疑了一下,举着手机示意了一下,“我想问谁都不如问刘家坝村的居民,就顺手给他发了个消息。” “没想到这小子一直没睡,我刚把消息发过去,立刻就有了回复。” 曹志峰目光呆呆的落在手机屏幕上,压根就没有聚焦,一个字也看不清楚。 他并没有找到答案的喜悦,相反哆嗦着嘴唇问道:“他有没有问他姐姐的事?” 邓勇望着他眼中那令人揪心的凄楚,将手缩了回来,注视着屏幕上魏青云发来的其他消息,其中很明显是在询问魏婷的情况。 曹志峰是没有看见,还是不想看见? 他心下默然,沉吟片刻方才摇了摇头:“他没问。” “没问就好,没问就好。”曹志峰好像一下回魂了般,眼神重新有了焦距。 “小吕,你留两个人保护现场,其他人跟我去水产养殖基地。”他强打精神吩咐道。 众人刚从刘元富家中离开,曹志峰的耳麦中便传出了一个声音。 “曹队,刚才有一辆车停在了路口,我们上前盘问的时候,发现是燕家二小姐的车,她说是在等人,另外还问了我们来刘家坝村的目的。” “现在交管部门的同志已经撤离,等会是否放行燕二小姐的车辆,请曹队指示。” 讲话人的声音曹志峰没能瞬间对上号,不过对方提到的人他脑海中一下就有了印象。 红裙黑发纸伞,根本忘不掉。 燕玉情出现在这个地方看起来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但由于他才见过江燃,因此并不觉得太过惊异。 至少数次和江燃相遇的时候,这个燕二小姐都同时在场,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非同寻常。 曹志峰倒不怀疑燕玉情会和侯三等人有关联,否则江燃也不会痛下杀手。 哪怕明知道燕玉情要等的人是江燃,他也没有要阻拦对方离开的意图。 正想和路口留守的人员说燕二小姐要离开的时候无需阻拦,却又临时改口。 “我让邓勇过去一趟,放不放行的事等他确认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之后再说。” 曹志峰回应完毕之后,方才拽住一脸莫名其妙的邓勇走到旁边,压低声音吩咐起来。 “阿勇,你去见一见燕二小姐。” “要是没猜错的话阿成应该也在,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打听到江燃接下来的动向。” 邓勇听到这句话才明白过来,曹志峰先前的话只是借口,真实的念头是让自己去找阿成,看看能不能问出江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至于原因显而易见,这次对方找上了侯三,那么下一次又会找上谁?会不会是燕山市某个隐藏的更深,更不被人知的大头目? “师父,这事儿八成得不到太靠谱的答案。” 邓勇也没有拒绝曹志峰的吩咐,仅仅是发表了一下自身的看法。 “江燃那种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行踪的,更何况就算我真的打探到什么消息,您难不成还真打算想法子埋伏对方不成?” 曹志峰抿着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搜集他肆意杀人的罪证。” “他杀的可都是毒贩。”邓勇脱口而出,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了不妥,以他的身份不应该当着曹志峰的面讲这些。 “不管杀得是谁,他首先是在犯罪,其次才是在铲除这些毒瘤。” 果不其然,曹志峰看向邓勇的眼神瞬间变得严厉起来,“更何况毒贩的量刑标准自然有律法来判定,怎么可能任由他杀得一干二净?” 邓勇清楚一旦提到关于立场的话题,曹志峰绝对不会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我几次碰上他都没得到实质性的证据,只能想办法在他对付下一个目标之前,提前做好准备,希望能搜集到一些关键性的东西。” “就算我对付不了他,还有局长,还有执政官。” 曹志峰说到这里,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你去你就去,能打探到消息最好,打探不到也没关系。” 邓勇上下唇开合了一下又紧紧闭上,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那您小心一些,我先去路口看看成哥在不在。” 他有一句话憋回了肚子里没有讲出来,就是想问问曹志峰记不记得燕山执政官是谁? 可惜按曹志峰刚正不阿的性子,这种话说出来也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邓勇很清楚,就算短时间内抓不住江燃的把柄,曹志峰也不会轻言放弃。 曹志峰看着邓勇一路小跑着钻进车内,随着汽车远去方才收回目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如何不知道江燃杀掉的人一个也不冤,但问题是这些年心里秉持的那点东西,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动摇的。 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思绪,拉开小吕驾驶的车辆车门坐了进去,靠在座位上捏了捏眉心:“时间有限,让他们跟紧一些。” 刚说完这番话,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曹志峰随手掏出来一看,又是曹锦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锲而不舍发个不停的信息,本想随手息屏,想了想还是点开扫了一眼。 刚看到消息内容,便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又惊又气。 第346章 等于不存在 曹锦诗发来的消息从开始看并没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在询问曹志峰的去向和邓勇的消息。 消息发到一半,她仿佛也反应过来似的,变成质问曹志峰是不是和邓勇合起伙在骗人。 一连串的消息曹志峰基本都是扫了一眼后就不再理会,以至于曹锦诗言语间的情绪愈发变得不稳定起来。 他此刻看到的最后一条消息便是一张图片,曹锦诗握着一把刀压在自己的手腕上,想要逼着他说出真相。 曹志峰比谁都清楚女儿的脾气,知道不让她见邓勇一面问个明白的话,不管说什么都很难打消她的念头。 用割腕来威胁就是她情急之下想到的唯一办法,或许冥冥中曹锦诗也能感觉到,如果这一次见不到邓勇,怕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曹志峰眼中的怒意和痛心夹杂在一起,简直处在爆发的边缘。 他不是怪女儿一根筋认定了邓勇,而是气她居然用自残的方式来逼迫自己。 可他不敢赌曹锦诗的决心有多大,或者说不敢去刺激这种状态下的女儿,迟疑了许久后,终于嘶哑着喉咙发出了一条语音。 “我和邓勇都在六罗县的刘家坝村执行任务,等行动结束,我就带他回家见你。” “听话,不要做傻事。” 想了想,曹志峰又沉着声音说教道:“你用自残的方式,除了能胁迫爱你的人妥协外,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凡事都不要太过冲动,总得想想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语音发出去不到十秒,曹锦诗就已经有了回复,同样是一条语音消息。 “爸爸,对不起。”曹锦诗的声音有些发颤,嗓子也跟卡着异物般干涩,但能听出她的心情很雀跃,“我马上去六罗县找你们,当面跟您赔罪。” 曹志峰刚想问她是不是有点感冒,就听到女儿说要来六罗县,急急忙忙的拨了个电话过去,半晌却无人接听。 “这个臭丫头。”曹志峰握住手机的手僵在了原地,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苦笑着摇头,语气颇为无奈。 另一边尚在燕北区的曹锦诗回复完语音后,忍不住干咳了两声,站起身扯了几张抽纸擤了擤鼻涕,对手机传来的铃声置若未闻。 老曹打电话肯定又要数落我,不听不听……曹锦诗摸了摸有些发红的鼻头,脚步轻快的走出了家门。 勇哥,你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的,我来找你了。 她眼中唯有坚定。 …… 刘家坝村。 邓勇开着车去往国道路口的方向,车辆行驶到半途,却从车灯光芒中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压根不用过多分辨,单看个轮廓就认出是谁。 “江先生,要不我载你一程?”邓勇主动放慢了车速,摇下车窗,朝着缓步而行的江燃喊道。 江燃连转头的动作都没有,在邓勇以为是沉默着拒绝时,却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可以。” 邓勇听到这回答微愣了眨眼的功夫,下意识轻点了一下刹车。 车辆还没有失去前进的动能停住,他就不禁瞪大了双眼,一只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尚在慢慢往前走的江燃,就在他轻点刹车的时候,直接消失在了视线中。 “江先生?!”他犹豫中夹杂几分震惊的喊声响起,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正在莫名其妙之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眼后视镜,立刻浑身肌肉一紧,不自觉坐的端正了一些。 车辆往前的速度被邓勇主动降了下来,他不时窥看着江燃的表情变化,似乎有话要讲。 片刻之后,没等到江燃开口的邓勇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江先生,您为什么要杀周元伟和侯三等人?” “他们是毒贩没错,可您出手的话,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犯罪么?” 江燃云淡风轻的反问:“他们不该死么?” 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杀人的问题,邓勇感觉江燃说话滴水不漏的同时,也被这句话问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算没有不幸染上毒瘾,在任何时候面对这样的问题,也永远只有一个回答,该死。 可他同样不能以一个执法人员的身份去正面回应,说罪不至死过不去自己的良心,说该死又像是在助长江燃的嚣张气焰。 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邓勇沉默了不久的时间,主动岔开了话:“刚才跟着您一起离开的那个人,也是侯三的手下么?” 他大概能肯定眼角长着息肉的那个男人,八成和侯三等人有牵连,这试探性的一问,不过是想看看江燃到底准备搞什么猫腻罢了。 侯三和其余人全都丢了性命,没道理就留着对方的一个小弟不杀,凡是不合理之处,必有蹊跷。 江燃略微皱了皱眉,“他是侯三的心腹。” 邓勇被他这么爽快的回答弄得一愣,没过脑子的追问道:“他人呢?” 刚问出这个问题,他汗毛就没来由的耸立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不太妙的答案。 按照江燃的果决和狠辣来看,留侯三心腹一条性命肯定是有着某种目的,可一旦目的达成,完全就没有地方能用上对方。 江燃方才又是一人赶路,这样看来,那个息肉男八成是没了。 “我该知道么?”江燃神情毫无变化,淡漠的回问。 果不其然,邓勇心中暗道一声,已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江先生莫非和那人有旧?”虽然明知息肉男很大可能已经被江燃所杀,但是邓勇仍然记着曹志峰的嘱托,旁敲侧击的想要打听更多东西。 “不用瞎猜了。”江燃似乎忍受不了邓勇这种低级的谈话方式,直接道明了原因,“那家伙知道侯三部分钱财藏匿的地方。” “您带走他就是为了侯三手里的那笔黑钱?”邓勇呼吸变得短促,“就算对方把藏钱的地方说出来,您擅自取走那些钱也是犯法的。” “犯法?”江燃嘴角轻轻上扬,眼底神色玩味。 “侯三赚了多少钱,每一笔款项你们都清清楚楚么?” “换言之,既然你们找不到,那么侯三的手里压根就不存这笔钱。” 他说完这些话,饶有兴致的看向邓勇,等着对方的反驳。 邓勇倏然间哑口无言,主要是他们真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正如江燃所说的一样,不知情,找不到,就等于这笔黑钱根本不存在。 第347章 有一事相求 “阿成,从江先生下车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燕玉情一只手支在下巴上,脸上的苍白已很难察觉,仅能从眉眼中看出几分倦意。 “二十一分钟。”阿成低头看了眼腕表,不假思索的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时间。 “你记着回去之后,提醒我跟大伯说一下罗家兄妹的事。”燕玉情眉梢眼角疲态明显,可她眼中的愠怒却冲淡了其他的东西。 罗宏是暗劲武者不错,却也不能时刻待在六罗县,更不能指望用武力得到一切。 罗家兄妹在六罗县横行霸道这么久,要说背后无人撑腰,她是不相信的。 武者的事情已经由江燃解决,但扎根在六罗县的这些个毒瘤,还是需要燕承出手去铲除。 燕玉情信奉的观念就是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绝,不存在说解决掉罗家兄妹之后,就觉得这件事到此为止。 不把六罗县的这个蛀虫除掉,还会出现一个又一个新的罗家兄妹。 阿成慎重点着头表示记下之后,正要出言询问燕玉情的伤势,却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车灯光芒。 “二小姐,有辆车过来了。” 他随口提醒了一句,却让燕玉情的精神状态陡然振奋了不少。 “是不是江燃?”她语气中明显有几分好奇和期待。 从刚才江燃自行走进刘元富家中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猜测对方到底会遇见哪些人。 联系这一系列的事情很轻易就能想明白,刘家坝村里的这群毒贩,也不会是没头没脸的小虾米,八成都是些丧心病狂的家伙。 经历过周元伟和刘军的死之后,她并不担心这些毒贩能对江燃产生威胁,却还是免不了人之常情的担心。 燕玉情最怕的事情就是江燃心态变得飘忽,万一自信过头被打个措手不及,说不准还真有翻车的可能性。 但方才和罗宏过招之后,她也深刻意识到自身的不足,清楚这种状态下和江燃待在一起,等于变相在添麻烦,故而刚刚并没有强行留在那里。 二十多分钟没得到江燃的任何消息,询问曹志峰手下的人也是一问三不知,她内心的情绪的确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变得焦灼。 “大概率是曹志峰队伍里的人。” 阿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眯着眼看向后方,看不清任何东西,不过还是结合实际情况回应道。 燕玉情黛眉紧蹙,想了想直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睡眼惺忪的李彤妮揉了揉眼睛,见车辆还停在原地没动,连思索的力气也欠奉,很快便闭着眼再度迷迷糊糊的打起盹。 阿成也并没有理会车内其余人的意思,和燕玉情一前一后站在了汽车旁边,注视着开始减速的后方车辆。 等对方开着车停到近前,关闭了大灯之后,方才快步走上前去。 他刚抬起腿走出一步,便看见燕玉情已经站在了车头侧面。 “成哥!” 阿成诧异的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眼中顿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匆匆迎上前去,硬邦邦一拳砸在对方胸口。 “你小子,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阿成刚一拳捶在邓勇胸口,便发现对方脚步有些紊乱,龇牙咧嘴的揉着被打到的地方。 他迅速从这厮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不对劲,至少这正常力道的一拳,不该会让邓勇露出这样的表情才对。 “你受伤了?”阿成眼中带着关切,不禁又往前凑近了一些。 邓勇在他璀璨的目光注视下有些眼神闪躲,少顷才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我没受伤,你就别担心了。” 他回答完这句话后,下意识的想后撤一步拉开些距离,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眼神凌厉的阿成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染上那东西了?” 阿成将近三十秒的时间没有眨眼,仔仔细细观察着邓勇的精神面貌,虽然灯光黯淡看不真切,但他能够察觉到对方的状态一落千丈。 若说曾经是悬崖松柏,现在便是秋后百花,一股子暮气和衰败感。 除了毒品,阿成想不到任何东西,能在短短时间让邓勇变成这副模样。 不管是沉迷酒精还是色欲,都不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将其腐蚀到如此境地。 “我……成哥,对不起。”邓勇被阿成拽住手腕,只觉对方的五指越抓越紧,几乎像是要握进他肉里一般。 他心头即便有千言万语,可终归还是化作了一声抱歉。 阿成猛地松开他手腕,双手贴在太阳穴上紧紧捂着头,整个人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打着摆子,连连发出了好几声撕心裂肺的干咳。 直到少顷之后,镇定下来的阿成突然冷冰冰的看着邓勇,眼中流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心疾首。 他高高扬起右手掌,悬在半空之中,看样子很想给邓勇一个响亮的耳光。 “为什么要去碰毒品?”阿成脸上的坚毅不复存在,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 “我去调查周元伟的时候,被他的人下了套。” 邓勇对阿成的歉意是因为自己的确接触了毒品,这是既定的事实。 但他也不会任由阿成误会,在对方询问之后,赶紧道明了真相。 阿成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他看着讲完这句话一言不发的邓勇,依然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干这一行一定要首先保护好自己。” “曹志峰从头到尾就不适合做这个支队长,你不韬光养晦,怎样才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靠着曹志峰去和毒贩讲规矩么?” “去周元伟那儿卧底,也是姓曹的出的主意对不对?” 阿成这一巴掌看似很重,实则并没有传出太大的声响。 他说着说着,红红的眼眶就没来由多了些许晶莹。 “成哥,这不怪师父。”邓勇被打了一巴掌眼中毫无怨愤,听到阿成的质问时却是赶紧摇了摇头,替曹志峰辩解了起来。 “去周元伟那儿卧底的人选,是抓阄选出来的,我相信不管换作队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怪队长下达这个命令。” “他也想不和毒贩讲规矩,可身为支队长,他必须得讲这个规矩。” 邓勇说到这里,加快语速打断了想要出言反驳的阿成。 “师父不是江先生,没有背景,也没有随意掀桌子的能力,他能做的,只有抓住每一个可以将毒贩绳之以法的机会,哪怕是陷阱也别无他法。” 阿成原本正处于悲戚之中,陡然从邓勇口中听到个熟悉的字眼,脸色倏然一滞,旋即蓦地抬头看向前方。 燕玉情正站在一旁和刚刚下车的江燃低声讲着话。 阿成的目光紧锁在那个气度斐然的青年身上,嘴中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往前窜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江燃身前。 “江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第348章 虽然但是为什么 燕玉情正在小声询问江燃在刘元富家中遇到了什么情况,还没等来回答,便听到身后蓦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有人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了身前。 她惊异的看了眼额头触地,语气极为虔诚的阿成,完全无法明白这短短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成猛地跪倒在地,语带恳求的喊出那句话后,便有些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江燃的回应。 他所求的事情虽然和自己无关,但却关乎邓勇能否重获新生。 依照他的性子,若非知道这世上,或者说自己能够接触到的圈子中,唯有江燃可以帮助邓勇解决这个麻烦的话,怎么样也不会做出如此突兀的举动。 先不说江燃是燕家贵客,又是燕传的救命恩人,单从两人的关系来看,他本就没有资格要求江燃去办任何事。 可让他眼睁睁看着邓勇陷入泥潭无法自拔,也是于心不忍。 今夜趁此良机遇见江燃,求对方在治好吴小童的同时,顺带着解决邓勇的麻烦,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错过这个机会,一旦江燃治好吴小童,或者离开燕山,阿成完全可以肯定,邓勇唯一能够得到救赎的契机,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 故而他跪倒在地的速度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他不知道江燃会不会因为他的言语和行为生气,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忐忑。 事在人为,即便江燃直言拒绝也无妨,总比他什么都不做要好。 额头抵在地上的阿成并没有看到江燃的动作,却仍然感受到一股极具压迫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江燃和神情惊异的燕玉情完全不同,他甚至没有因为面前突兀的跪下一个人而转变表情,仿佛面前发生任何事,都很难让他的情绪有所波动。 他沉默少顷,方才垂眸看着脚边的阿成:“所求何事?” 平静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丝毫情感,可落在阿成耳中,让他没来由变得有些忐忑和紧张,除此之外还有几分难以压抑的欣喜。 阿成不怕江燃说话,就怕他会一言不发的直接无视掉自己。 如果发生这样的局面,他就会立刻从地上站起身来,不会再有任何胡搅蛮缠的行为。 所幸江燃此时的心情似乎不错,竟真的愿意听他说出自己的请求。 “江先生,邓勇是我兄弟,他不幸被人下套染上了毒瘾。” 阿成压根没有过多思考,在江燃出言询问后,立刻抬起头言简意赅的说道。 “我想求您帮吴小童戒除毒瘾的时候,顺带着帮一帮邓勇。” 江燃安静的听他讲完这番话,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反倒是一旁的燕玉情,美目流转在邓勇和阿成两人之间,眼底泛着一抹同情和寒意。 她是真没接触过燕山市这群毒贩,也不清楚这些人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不但堂而皇之的去绑架林牡丹,还引诱一个少年吸食毒品,这会儿连官方的人都被下了套,简直有些骇人听闻。 燕玉情红唇微动,正想和身旁的江燃说些什么,却听到对方先一步开口。 “帮他?” 江燃的眼神从阿成脸庞挪到邓勇身上,同样能看清对方那情绪无比复杂的眼神。 邓勇眼底的难以置信和希冀,有些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既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又怕这一根稻草不够承载自己的重量。 可终归他紧握的双手和略有些颤抖的肩膀,把他心底的紧张彻底展露在了人前。 江燃看了半晌,方才轻描淡写道:“邓勇染上毒瘾,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成仰着头,眸子里尽是悲戚:“江先生,您能答应林牡丹的请求,说明戒除毒瘾这件事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邓勇踏踏实实工作这么多年,绝对能说一句对得起人民群众,他若是自甘堕落也就算了,但不小心被下套着了道,真不能怪到他头上去。” 阿成说到这里,又事无巨细的把邓勇这些年的经历提了一遍,说着说着已是眼眶通红,有种情难自禁的感觉。 江燃目无所动的听他讲述这些东西,不时还微微颔首,落在燕玉情和阿成眼中,好似颇为触动一般。 等阿城啰里啰嗦讲了一大堆话后,江燃方才垂下眸子,眼中毫无波澜。 “我不否认你说得对,邓勇确实是一个当执法人员的好苗子。” “但问题是,答应治好吴小童并非应林牡丹所请,而是看在他将起阳枝保护很好,节省我大部分时间的份上。” 江燃用毫无感情言语,打碎了阿成心头的幻想。 “林牡丹求我也好,你求我也好,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吴小童在起阳枝一事上起到了相应的用处,才是我施以援手的原因。” 他根本没在意阿成陡然黯淡的脸色。 “邓勇的确很好,但我为什么要帮他?”江燃眼中适当流露出一抹疑惑,在抛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表明自身确实无法理解。 阿成从头到尾讲述的东西,压根就只感动了自己,并没能引起江燃的丝毫共鸣。 江燃不咸不淡的询问过后,直接侧身越过阿成,往前走出一步的同时道:“燕玉情,回去的时候让王盛源开车。” 阿成笔挺的上半身在江燃走到自己身后时,变得松弛无力了一些。 他不仅有种替邓勇感到迷茫的心情,更是对江燃的话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点,这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 江燃没有否决有关于邓勇的一切,甚至还对其的品质给予了肯定,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为什么”三个字的分量。 当抉择权在江燃手中的时候,这一句为什么就足以否定一切。 除非他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可若是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怎么会做出跪地求情这么无力的举动? “成哥。”邓勇原本含着希冀的眼神在江燃从阿成面前离开时,也很快消弭的干干净净。 他大概呆在原地几秒钟的功夫,便很快振作了精神,走上前去半弯着腰将阿成搀了起来。 一席话的时间也不至于跪的腿软,因此阿成顺势站起来后,便拨开了邓勇的手,声音中带着几分歉疚:“阿勇,抱歉……” 他一时无言。 邓勇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人家又不欠我们的人情,当然不会去管这桩闲事。” 第349章 想到理由了 江燃和燕玉情缓步走到商务车旁,透窗看了眼精神状态欠佳的王盛源等人,直接伸出两根手指扣了扣玻璃。 “王盛源,开车回燕北。” 他冷不丁的讲话声透过并未完全关紧的车窗传入车内,立时让王盛源和紧挨着他坐在一起的蹿脸胡吓了一跳,瞬间从昏昏沉沉变得异常清醒。 唯有李彤妮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却是没心没肺的继续和周公相会。 王盛源虽然诧异江燃让自己开车的命令,但身体行动还是快过了思维,脑子还没转过弯,就已经下车拉开了主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启动车辆后调整了一下座椅,等着江燃和燕玉情坐进车内,不经意看了眼后视镜中阿成和邓勇的身影,“江先生,现在就出发么?” 燕玉情赶在江燃开口前说道:“江先生,阿成并非不识好歹,也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主要原因还是关心则乱。” “希望你能原谅他一次。” 江燃刚想摆摆手让王盛源出发,被她这一打岔不由眉头微皱,“我原谅他什么?” “他自己爱跪就跪,想待在这里陪邓勇也好,或者和我们一起回燕北也好都随他,我还不至于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动怒。” 燕玉情眉眼这才舒展开来,不过看她眼底神情并无太大变化,大概率早就清楚江燃的想法,这些话不过是试探性的一问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 她察觉到江燃毫无所动的心情后,不由从窗户口探出头去,想喊阿成一起离开。 结果还没来得及看清后方动静,余光便扫到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侧目一看,便发觉阿成呼吸急促的站在车边。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也不知他到底爆发出何种速度,才会喘成这样。 “江先生,先不要急着走。”阿成快速而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赶紧扯着嗓子喊道,“我想到让您帮他的理由了。” 他说的是理由,而不是办法。 江燃眼中的平淡略微荡漾了几下,他的确也有些好奇阿成短短时间到底想到了一些什么,居然还抓着刚才的事不放。 他身侧的玻璃缓缓降下,很快半边脸庞就映入阿成眼中。 那双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眼睛里,散发着一种比方才更加浓郁和森然的压迫感。 阿成能够清楚觉察到,这一次要是还做出些胡搅蛮缠的事情,江燃即便不会动怒,二小姐也会心生不悦。 “说来听听。”江燃瞟了他一眼,没从目光中看出底气不足或是闪躲的意味,这才饶有兴致的开口。 阿成短促的呼吸声早已恢复了正常,可他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无力,好似拿不准这番话能不能当做先前那一问的答案。 “江先生,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初到燕家之时,许给我的一个承诺。” 江燃神情微动,淡漠感变弱了少许。 他说过的话肯定不会忘记,也清晰记得当时的场景,不过无心一问,没想到阴差阳错让阿成捡了个大便宜。 他可以肯定,不管是从治好燕传的伤,或者单从实力来说,阿成都很清楚这份承诺的价值。 令他所不能理解的是,阿成在这种情况下提起那个承诺的事,竟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江燃很快就将地下室中的夏婉婉和此时的阿成对上了号,两人都得到了自己的许诺,却表现得并不是很在意般,轻而易举的就将其用掉。 倘若他没有猜测的话,阿成现在提到这件事,并不是想为自己求取某些东西,大概率和先前那一跪的目的相同。 “我记得。”江燃心中闪转的念头不过在瞬息之间,他很快就不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忘。 “江先生,我想用这个承诺,换您帮助邓勇戒除毒瘾,重新还给他生命的自由。” 闻听此言,方才还略显狐疑看着阿成的燕玉情,檀口顿时张开的很大,桃花眼中满是震惊的情绪。 若非阿成提起这件事,她压根就不知道江燃居然还欠着对方一个承诺。 她几乎看的眼神都有些无奈。 莫说江燃,连她自己都看不清楚阿成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会说出这种话。 说他讲义气吧,那可是江燃亲口许下的承诺,用在关键时刻,不知能起到多大作用,可现在就为了帮某个人戒除毒瘾,简直亏到姥姥家。 要说他蠢也不太合适,能在想到这件事的一刹那,毫不犹豫的打算放弃这个承诺,拯救一个陷入黑暗中的人。 可以说他轴,可以说他失了智,但绝对不能质疑阿成那颗未被世俗浸染的心。 江燃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阿成,想了想目光玩味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承诺,具备怎样的分量?” “我知道。”阿成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有这份承诺在,我可以帮你武入化劲,或是钱财,或是地位,只要你开口说要,但凡力所能及,我都不会推脱。” “我也知道。”阿成觉察到江燃目光中的冷意逐渐散去,声音没来由变得更加坚定了些。 “但我别无所求,唯独想让邓勇从今往后不用在受毒瘾的折磨,只求江先生帮他戒除毒瘾。” 江燃能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察觉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中透露出的无比真诚,轻轻颔首的同时,玩味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既然如此,希望你此后经年,想起今日之事不会后悔。” 阿成哪里不明白,江燃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等同于变相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不由当场站在车窗外猛地挥拳跳了起来。 生性沉稳的他在得知这个好消息的同时,也是完全无法克制心头的喜悦。 燕玉情看着喜不自胜的阿成做出这种动作,桃花眼中除了惋惜,还有些许的若有所思。 她勉强能够体会阿成此时激动的心情,这和得知燕传被治好时,她的情绪转变有共通之处。 “绝不后悔。”阿成蹦跶了几下,才郑重其事的回应道,“江先生的提醒我亦牢记在心,不管今后有没有儿子,都不会起那个名字。” 他知道江燃也许有些忌讳“昊天”这个称呼,故而用了那个名字代替。 “让邓勇上车,到燕家之后,统一替他和吴小童解决毒瘾的问题。” 江燃见阿成还站在车边,大抵也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沉吟片刻吩咐道。 “是!”阿成顺势并拢双腿,伸手一礼,然后扯着嗓子朝不远处的邓勇喊道,“阿勇,别杵着了,赶紧过来。” 第350章 够不够意思 邓勇方才拉起跪倒在地的阿成时,内心深处虽有失落,但也证明他的确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阿成窜到车辆旁边和江燃交谈的场景,他也从头到尾看的真切。 就算没听清两人的交谈,可阿成欢呼雀跃的模样却做不了假,以至于邓勇心中也重燃起希望。 当听到阿成高声呼唤自己的时候,他身体的动作直接快过了思维。 脑中思绪纷繁的念头还没开始跳动,人就跟失魂落魄一样,不知觉就坐进了车里。 幸好阿成来刘家坝村时开的是十一座位的商务车,否则这么多人乘坐同一辆车,不知会拥挤成什么样。 王盛源坐在驾驶位上直接发动了车辆,顺着水泥路开往不远处的国道。 邓勇很难用准确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既有着激动,也存在几分半信半疑。 他并非对江燃的能力怀疑,也不是不相信阿成,这种情绪仅仅是在绝望中遇见希望的揣测不安。 他不再心神恍惚之后,侧目看了看身旁的阿成,发觉他和车内所有人都不发一言,不由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看到前方国道口相距越来越近,这才想起路口还有支队的人在把守,立刻拨通了曹志峰的电话。 “师父,路口的确是燕二小姐的车,请你下令放行。” 他声音并不大,可在安静的车厢内仍是让众人听了个清楚。 除了江燃之外,其余人刚刚都接受过盘查,故而听到邓勇打电话说放行的事也不觉奇怪。 至于江燃更是对这些细枝末节不甚关注,目光一沉如水,毫无涟漪。 “对了师父,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邓勇发觉根本没有人管他的言行举止,心头一时激动,想把毒瘾戒除有望的事说出来。 他之所以按捺不住情绪,无非是想到某个傻乎乎的女人,迫不及待想等着重获新生去见对方。 曾经有多想逃避曹锦诗,现在的思念就有多浓。 可邓勇细想了一番之后,却觉得在事情没能彻底尘埃落定前,还是不能让曹志峰知道这件事。 否则最后要是没能成功解决毒瘾的事,不就等于又重重一拳打在了对方满怀期待的心上。 “啊?锦诗现在正开着车来六罗县找我?” 邓勇还没想到用什么借口岔开话题,避免曹志峰追问,却没想到对方没有听他闲扯的心思,顺带着把曹锦诗的情况说了一下。 “行,您放心,燕北到六罗县就这么一条国道,我路上大概率要碰见她。” “或者待会儿我给她发个消息说我要回燕北,说不准半路上她就掉头了。” 邓勇能从电话中感受到曹志峰语气的不耐烦,倒像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一样。 他也没有缠着曹志峰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念头,于是在简单的沟通了几句之后,便识趣的挂断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后邓勇又开始百无聊赖的发起呆来,有心想和阿成打探一些消息,可车内这么多人, 有些过于直白的问题还是很难问出口。 由于邓勇事先和曹志峰通过电话,因此车辆驶入国道的时候,只有个二十来岁的执法人员简单询问了几句。 当车速逐渐提高之时,邓勇下意识看了眼表,五点十一分。 这个时间点天色依旧黑暗,路灯光芒不算通透,远方天际泛着一抹朦胧。 “燕玉情。” 众人或许都有些精神不振,自邓勇挂断电话后,便一直无人说话,直到过了半晌,江燃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转头看向美目紧闭的燕玉情。 从微不可觉的呼吸声中,他能觉察到燕玉情并未睡着。 更何况他也不会去管奔波了一天,还遭受了罗宏一顿毒打,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精神疲惫到已经睡着,直接便开口喊了一声。 燕玉情睫毛轻颤,晕开双眸,眼底泛着些微疑惑:“我在。” “燕山市下辖的两个县级市,你了解的多不多。” 江燃见她有了回应,方才说起正事。 “我不太清楚,没怎么关注过这两个地方。”燕玉情没有思考太多,摇着头的同时说道,“不过名义上它们都归燕山市管辖。” 她这句话完全跟明示一样告诉江燃,虽然对这两个地儿不熟悉,但都在燕山地界,要是有事你就直接开口。 “那就行。”江燃自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同时拿起手机打开记事本给燕玉情看了一眼。 “这是我让侯三手底下一个人记录下来的地点,等回了燕家你和燕传说一声,派几个人去这些地方都翻一遍。” 翻一遍?邓勇眼角一跳,敏锐的提取到了关键词。 江燃口中的翻一遍,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做做样子那么简单。 从他语气中的笃定来看,八成是息肉男把侯三藏匿赃款和宝贝的地点全都交代了一遍。 燕玉情眼波流转,很快看完了记事本中存在的一些地名或是关键性的提示。 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她确认自己悉数记下之后,方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些事很容易就能办妥,等清点完毕我直接把总数报给你。” 落入耳中的言语让邓勇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江燃大概率是从息肉男口中得到有关于侯三手里那些黑钱的消息,在这之后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对方。 他有心想弄明白燕玉情到底记下了哪些地点,可两人之间的交谈的确没有透露出分毫有用的消息。 不过这份好奇心也只持续了不太长的时间,邓勇很清楚自己和曹志峰就算得知了消息,估计也是毫无办法。 江燃特意让燕玉情派人收拢这些黑钱,也就代表着要横插一脚的话,就得首先跟燕家对上。 邓勇想明白这个道理反而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基于这个原因,他并没有立刻把这个消息反馈给曹志峰。 “江先生,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么?” 燕玉情见江燃半晌没有再说话,也不知想到些什么,黛眉微蹙问道。 江燃沉吟片刻,想了想说道:“他知道关于刘军的一些秘密,等你们派的人清点完侯三留的礼物,顺便也看看刘军这人够不够意思。” 蹿脸胡突然被点到名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眉顺目的赔笑:“江先生您放心,刘军私藏的家当,肯定点的清清楚楚,一分都不会少。” 第351章 你继续说 邓勇听从曹志峰嘱咐去见燕玉情等人,试图从阿成口中旁敲侧击,以期得知江燃下一步行动目的之时,曹志峰正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水产养殖基地。 电动伸缩大门口的那具尸体通过比对信息,可以得知是水产养殖基地的经营者刘元富。 曹志峰在看到这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时,心中居然没有太多感触。 也或许是今晚死掉的人的数量已经带给他足够的冲击,养殖基地这点小场面,很难引起情绪波动。 “分散排查各处,任何死角都不要放过,有任何异常及时上报。” 曹志峰冷静的收回目光,用手电打着光看了看周围景象,方才沉声吩咐道。 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在走进厂区大门的时候,便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水产养殖基地里面绝对有着猫腻。 或者换一种思路,他虽然对江燃肆意杀人的行为颇有微词,但却很愿意相信对方的提供的消息。 这种信任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就是觉得江燃不屑于用言语去诓骗旁人。 他让众人四处排查的命令刚从口中讲出来,身边一群人立刻分散开来,搜查起周围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很快曹志峰身旁只剩下了小吕和少数几人,他们并未走远,而是就近走入了值班室内。 甫一进门,便有种寒毛倒悚的感觉袭来,以至于曹志峰下意识用手电筒照向前方,瘫倒在地的两具尸体死的安详,没有屋外刘元富那种惨样。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却是旁的东西,准确来说是尸体旁边那散发着凛然杀机的半自动步枪。 曹志峰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开始怀疑起两人的身份。 他根本没去怀疑两人和毒贩有所牵连,毕竟这里是燕山不是宁州边境,再怎么猖狂的毒贩,也不容易搞到这种大杀器。 “曹队,是制式步枪,装备状况良好,不是淘汰下来的旧货。” 小吕借着手电筒光芒蹲在地上简单观察了一下枪械,方才神情凝重的站起身向曹志峰汇报情况。 他这番话说出口之后,曹志峰本就凝重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半晌之后才声音干涩的道:“你能确定么?” “地上这两把枪,基本上属于我都能一眼看出来的程度。” 小吕点了点头,言语中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他都能一眼分辨,可想而知这两把枪的辨识度有多高。 曹志峰沉默良久,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还是没能料到这种结果。 这会儿已经不是考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死于江燃之手的问题,而是跟侯三这群人打交道的人,或者说对方的后台,到底是什么来路。 半自动步枪都能弄到手,说一句手眼通天都不为过。 更何况还不是淘汰下来的武器,这其中牵涉之深,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把灯打开。” 曹志峰指着有微弱荧光标识的开关,朝着身旁的青年低声吩咐了一句。 随着青年往一旁挪动了几步,伸手触碰过后,屋内顿时变得灯火通明。 曹志峰这才彻底看清了屋中场景,包括身前咫尺距离的地面上的一堆子弹。 他目光沿着这些子弹挪动,直到触及两把半自动步枪时方才顿住。 从窗边到门边这么近的距离,以半自动步枪的冲击力,子弹绝对不会在这个位置失去动力掉落在地。 子弹又是乱七八糟坠落在地面上,可以确定并非用枪口斜对着地面射击,那这么多数量的子弹,又是如何堆积在门口的? 曹志峰侥幸脑汁也参不透这个谜题,少顷之后缓缓蹲下身子,用手指捏起一枚子弹观察起来。 子弹的确是从枪口射击过的外观,完全能够排除恶作剧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地上凉透的两具尸体在没死之前,端着半自动步枪朝着门口进行了一轮射击,最终结果是持枪的一方落败。 曹志峰连续捡起好多颗子弹,细细查看了很久,终于脸色苍白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心底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 他缓步退后走到门口,转过身用手电筒照射着破烂的大门,以及门内李元富的尸体,脑海中迅速开始假象着当时的场景。 先是破门,再杀刘元富,冲进值班室的瞬间,撞上了迎面倾泻而来的子弹。 曹志峰想象着一个力大无穷,敏捷度极高的身影,在短短数秒之间,就从养殖场大门外,攻入了值班室内。 他假想到这里,迅速折身走回屋内,重新站在那堆子弹旁边,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 “这人没有动用热武器,同时应该携带着能够抵御子弹,坚韧度极高的兵器。” 曹志峰眼神微亮,多年执法造就的直觉感官,告诉他这些推断属实的可能性很高,就算其中还有疏漏,但应该也无比接近真相。 “不对不对,如果是用兵器挡住子弹,那相互的作用力下,子弹应该会迸飞很远才对,也不可能全都堆在这么小的范围之内。” 曹志峰越想越是心惊,有些难以控制的喃喃自语起来。 他低声念叨的推测话语声被走到身旁的小吕听了个真切,这个年轻一些的执法人员明显思路要更为跳脱一些,忍不住脱口而出。 “曹队,有没有可能是用手?” 小吕说完这句话,立刻顿住了言语声,似乎觉得自己这番话也有些不妥。 不料曹志峰虽然觉得他讲话有些不太靠谱,但在短暂的迟疑过后,还是忍不住微皱着眉头出言问道:“用手?你继续说。” “我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小吕看着他的表情,还以为是在用话挤兑自己,不由得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没事,继续说,我感觉你的猜测……不一定是错的。” 曹志峰并没有在意他的推托之言,反而是往前走了一步,指着地上那一堆子弹,“这么近的距离,半自动步枪脱膛的速度有多高,你应该也清楚。” “真有能让子弹失去动能的办法,也不可能做到不损伤子弹弹体的程度,甚至于会将子弹反弹的到处都是,绝不会是我们所看到的这种场景。” 小吕闻听曹志峰的这番话,顿时附和的点了点头,斟酌了一番言语开始解释。 “我的看法也是如此。” 第352章 新的发现 小吕站在门口的位置,转身面对墙边的两具尸体,伸出一只手悬于半空,在曹志峰目光中随意挥动了几下。 “曹队您看,如果杀掉他们的人,在这个位置接住了所有子弹,是不是就能造成我们所见的景象?”小吕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翻转向下。 从从曹志峰的角度去看的话,小吕翻转掌心之后,恰巧和地上散乱的一堆子弹构成了十分引人遐想的画面。 “对方甚至只用了一只手,否则子弹应该会分散掉落两处。” 小吕眼神灼灼,语气既震惊吗,又有着几分难以置信:“但我仍然想象不到,什么人能够用手接住半自动步枪的子弹,火云邪神么?” “就算他戴着某些高分子材料的手套,也会被恐怖的冲击力直接撞断手骨才对。” 小吕言及此处,和曹志峰对视一眼,不自禁的摇了摇头,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殊不知他们的推断只对了一部分,那就是江燃虽的确只用了一只手接住了所有子弹,但却利用了绝巅身法归去来,从枪口处倒序完成了这一切。 直到握住离枪口最远的那一颗子弹时,便已经完成了杀人,接住最后一颗子弹,以及之前所有射出子弹的动作,旋即才让子弹尽数从掌中落地。 曹志峰沉默了半晌,方才语气凝重道:“是武功。” 武功?小吕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队长,在他看来对方根本不大可能会说出这种有些违背常理的话。 虽然很像真的问一句曹队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但看到曹志峰认真的神情,小吕还是机灵的没有将这个问题从口中说出。 不管曹队再怎么和手底下人打成一片,名义上终归是领导,面对领导的时候,听到某些话明明心底很想吐槽,但也得故作不知。 他可不是邓勇,和曹志峰的关系密切到可以将任何话往外说的地步。 小吕这欲言又止的状态落入曹志峰眼中,就很清楚对方心底在想些什么,却也并没有强行扭转他看法的念头,反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说起来可能有点口不择言,但你或许不知道,国内真有名为武者的群体存在。” 曹志峰端详着屋内其余地方,边说着话的同时边往沙发的位置走去,那儿同样躺着一具后脑朝天的尸体。 “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原本我也不信,可在目睹江燃孤身一人,轻松杀掉那么多毒贩之后,我就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今晚在水产养殖基地见到的这一幕,更是从侧面证实了的确有着我们所不知晓的某些群体存在,他们个体掌握着极为恐怖的武力。” 曹志峰也不去看小吕的表情,他这些话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说给自己在听。 “至少普通人就算手持枪械,都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 小吕亦步亦趋的跟着曹志峰走到沙发旁边,随着对方动作一同蹲了下去,面露不解的问出声:“如果您的分析属实,那武者肆意杀人的消息应该很常见才对。” 正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因此他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武者假如真的掌握了如此强悍的力量,就算脾气暴虐的武者出现的概率再小,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中,数目也绝不会少。 具备随意取人性命的能力之后,很容易就会由于膨胀的心理变得愈加肆无忌惮,按理说武者行凶的事件应该会很多才对,可他却从未曾听闻过。 “武者杀人,属于超乎常人想象力的犯罪,这种情况下官方不会让任何消息在网络上传播,或者说用混淆视听的方式让消息变得半真半假。” 曹志峰刚蹲下身,听到小吕的言语不由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想了想简单解释了几句。 “你仔细想象,难道真没在网络上看到过某些异常的视频或是文字类的消息,但各种插科打诨的评评论一多,谁还会去分辨消息的真假?” 小吕神情一滞,很快就明白过来,真有武者肆意破坏社会和谐,这种消息普通人也无从得知。 哪怕有人在场目睹,在信息茧房和水军的影响下,无论形容的再怎么真实,都没有证明的办法。 众所周知在网络上流传的任何消息,只要无法拿出证据,一律都按哗众取宠处理。 曹志峰见他明白过来,用手扣住地上尸体的肩膀往外用力,同时继续道:“更何况从我遇上江燃以来,他杀人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存在。” “他在杀掉阿狗和烂裤裆等贩子的时候,甚至有意破坏了监控,可想而知武者也并非都是些头脑一根筋的莽夫。” “我到现在为止没能在案发现场搜查到任何有关江燃的指纹或是毛发,死掉的人又都是些人际关系淡薄的毒贩,我想调查都无从查起。” 小吕一边认真听着曹志峰无可奈何的语气,一边伸出手和他朝同一个方向使力,把地上的尸体翻转了过来。 “曹队,难道不能上报,让刑侦方面的专家协助我们调查么?” 曹志峰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这么大一群毒贩被杀,只要能够证实身份,对于整个系统来说都是天大的功劳,我们支队更是当属头功。” “你报上去用什么理由?江燃一个人杀掉这么多人,但我们找不到证据,要不你们派点专家帮忙协助调查?扯犊子也不至于扯到这种份上。” “周元伟和刘军手底下有些死者,已经能够通过一些吸毒者的指认确定他们有贩毒的经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这些人死亡的唯一理由就是缉捕过程中被杀。” 曹志峰说到这里瞪着眼看向小吕,加重语气道:“不管面对谁都只能是这个说辞。” “今晚要是能在刘家坝村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就等着升职加薪和接受表彰吧!” 要是没有后面这句话,小吕可能会苦着一张脸接受训斥,可曹志峰画的这张大饼不但听着好吃,貌似也能闻到香味,因此他反而讪笑了两下。 曹志峰颇为无奈的用手敲了敲他脑袋,这才仔细观察起死者的样貌。 死者年龄大概四十来岁,眉心有个贯通的孔洞,双眼紧紧闭在一起。 曹志峰先是大概扫了几眼,旋即目光一沉,呼吸变得急促,慌忙的掏出手机查找起来,终于在翻到一张照片的时候,猛地瞪大了双眼。 第353章 找到了 朱同。 竟然是朱同! 曹志峰整个人完全如遭雷击,他看着照片中和燕山执政官站在一起,脸上带着热络笑容的蒋守业。 对方侧后方的身影,长相除了更显年轻一些外,便和地上的尸体别无二致。 他的记忆力虽不算差,但也达不到对多年前一张照片中某个人铭记在心的程度。 之所以能够一眼辨别出朱同,是因为蒋守业这个人的缘故。 他在宁州边境犯错之后,被老领导想法子调回了清川省,原本不出意外会任职某市执法部门的实权位置。 当时原定的地方是南都市公共安全执法局,可惜最终被蒋守业给搅了局,对方将另一个人推上了这个位置。 他的老领导托关系询问过后,才得知蒋守业想办法提拔的人,是景川集团董事的儿子。 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楚济川头上。 曹志峰清晰记得,在打探到这个消息之后,老领导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才下定决心说他如果不甘心的话,那就在想想办法。 但以曹志峰的性格,在明知会给老领导带来极大麻烦的情况下,当然不会憋着一股气要求对方去和蒋守业乃至于楚济川掰手腕。 输赢在他看来并不重要,恰好燕山市禁毒支队原队长调走,曹志峰才从宁州来了燕山。 正因为这件事,他在未曾照面的情况下便记住了蒋守业这个人,前几年对方来燕山的时候,方才真正意义上在现实中见了对方一面。 这一幕不但让曹志峰记忆中的那个名字有了相貌,连带着对方身边的人也都牢记于心。 老领导曾提醒过他,蒋守业这个人如果再年轻五岁的话,反而不会这么可怕。 因为年龄问题,对方已经绝了上升的心思,这种人坐在南都二号的位置上,一旦见势不妙,绝对有掀桌子的可能性。 换而言之就是反正老子不打算玩了,大不了大家就都别玩了。 这种情况下,基本上混吃等死的和他起不了冲突,敢起冲突的实干派也拿这种混不吝没任何办法。 因此蒋守业在南都市名义上是二号,实际和执政官谢恒是分庭抗礼的地位。 老领导也说过他既然选择退了一步来燕山,那就把这件事彻底抛到脑后,不要去和蒋守业这样的人起冲突。 曹志峰一直都谨记这一点,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只要能干实事,待在哪个部门哪个岗位都一样。 再者蒋守业远在南都,非必要情况不会跑到燕山,见他一个支队长的可能性就更低,因此曹志峰从上次照面之后,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对方。 他方才将尸体翻转过来观察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也正是由于记忆有些模糊的缘故。 直到确定朱同身份的这一刻,曹志峰手都忍不住轻颤了几下,手机都差点摔落。 他的表情变化自然引起了小吕的注意,立刻忍不住问道:“曹队,发生什么事了?您认识这个人?” 曹志峰半晌没吞咽口水,嗓子都有些火辣辣的错觉,闻言脸色苍白的开口:“死掉的人是朱同。” 小吕眯着眼仔细查看了几遍,挠了挠头一脸疑惑:“朱同是谁?” “蒋守业的秘书。”曹志峰脸上的苍白不是惶恐,而是极度的震惊导致的神情失控。 “是那个朱同!”小吕只觉得一条滑腻的蛇顺着脖子窝钻了进去,浑身上下都变得僵硬起来。 或许对于普通人和侯三那群毒贩来说,朱同的死和其他人的死没有太大差别。 但搁在小吕和曹志峰身上,这就是一个处理不好,大部分人都得担责的大事。 谈不上把支队中的人全都撸掉,但也不遑多让,搞不好周元伟等人被证实毒贩身份后带来的功劳,都抵不过这种过失。 “曹队,怎么办?”小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一眼后,压低声音道:“要不然,咱们给他来个毁尸灭迹?” 曹志峰原本正捏着眉心想着对策,听到这话直接给他一个暴栗,一脸横眉怒目的样子:“你踏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执法人员不是麻匪。” “再说朱同这些年一直和蒋守业混迹在一起,他偷偷摸摸来燕山,肯定是得到了姓蒋的命令。” “毁尸灭迹?你要真敢这么干,那就彻底没有回旋余地了,说不准直接身份转变,体验一下阶下囚的生活都有可能。” 他语气中的训斥意味极浓,分明是为了将小吕这种不靠谱的想法掐灭在萌芽之中。 “我就是随口一说。”小吕赶忙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认错。 “照这样看的话,墙边那两人应该是朱同带来的护卫。”见曹志峰眼神游移不定的陷入了思索,小吕想了想试探性说道。 “不是应该。”曹志峰摇了摇头,“朱同还没那个本事直接搞来半自动步枪。” “这绝对是蒋守业的手笔。” 小吕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茬,可眼底仍流露出几分茫然,“蒋守业图什么?” “他身为南都二号,怎么会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小吕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能让蒋守业不惜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将朱同派来燕山。 一旦暴露,身败名裂都不足以形容。 “图什么不知道,但我知道大概率不是为了钱财。”曹志峰眼中没有迷茫,他比小吕经历的更多,也更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无论任何人,都不敢保证在掌握了权势力量的情况下始终保持初心不改。 美色蚀骨,权势蚀心,蒋守业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心念一起之下,做出任何举动都不足以奇怪。 “他要借助侯三或者说毒贩圈子里的人办一件事,而且他宁肯让朱同来燕山,也不愿意派一个生面孔,说明这件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曹志峰说到这里,便停下了讲话声。 他也只能推断到这种程度,至于蒋守业到底抱着什么目的,完全就是件未尝可知的事。 朱同和侯三等人都死在了刘家坝村,那他到燕山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就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不对……曹志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南都大学学生,他一开始以为人畜无害的青年身影。 江燃杀掉朱同和侯三,说不准已经得知了这个秘密。 曹志峰这会儿有些怀疑,江燃的下一步行动,也许和朱同来燕山的目的有关系。 他尚在思索,屋外便传出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高呼。 “曹队!” “找到了!!” 第354章 奇怪发现 王盛源开着车驶离刘家坝村一段时间后,邓勇便察觉到手机的震动传来,看清来电人的姓名后,迟疑了少顷方才选择了接通。 “勇哥,你是不是和我爸在一起。”曹锦诗的声音带着些许急迫,“我打他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邓勇听她匆匆忙忙说完话后,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师父没事,今晚上的行动基本已经结束了,他现在正在进行收尾工作。” “锦诗,你感冒是不是加重了?”他能觉察到曹锦诗的状态有些不对,立即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曹锦诗明显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听到邓勇的询问,皱了皱琼鼻娇嗔道:“哟,合着你还知道关心我啊?” 邓勇伸手挠了挠头,神情略显尴尬,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对不起。” “等见面再跟我说对不起吧!”曹锦诗心情明显轻快了不少,语气听上去压根没有愤怒。 “你现在还在刘家坝村吗?”她先问了一句,旋即又道,“我这会儿正在往六罗县赶,你可得想好待会儿见了面怎么跟我解释。” 邓勇微微愣神,忍不住哑然失笑,“我已经在回燕北区的路上了,说不定半道就能遇见你。” “啊?那要不然我再往前开一段,找个加油站之类的地方等你成不?”曹锦诗说着话的同时,连连咳嗽了几声。 “行,你赶快找个地方停车休息一会,别硬撑着。” 邓勇不假思索的回应了一声,提醒曹锦诗专心开车后方才挂断了电话。 他缓缓闭上双眼,回想着曹锦诗语气中的惊喜和轻快,嘴角不自禁的上扬了少许。 他完全能够察觉到曹锦诗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得知他沾染毒瘾而发生太多的变化。 倘若曹锦诗是出于同情或是怜悯的心理,一时心软选择留在他身边的话,邓勇反而不会开心。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至于再去辜负对方的一番心意。 即便江燃无法彻底根除毒品的影响,邓勇也有信心扛过戒断期,并抵抗住复吸的诱惑。 少数终身不再复吸的人,大多都有一个共性,要么心如死灰舍弃一切,要么便有着令他极为在意的人或事。 曹锦诗不单是极为重要的人,也是他的救赎。 邓勇在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发生了极大地转变。 坐在他身边的阿成感受的最为清楚,但却没有出言询问,只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以示安慰。 一旁的江燃没有观察到邓勇的表情变化,可他眼角却是莫名颤动了两下。 在灵犀术勾连天地增强的五感下,他对于邓勇身周气场的变化感受的极为深刻。 如果说之前邓勇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暮气的话,那么在挂断和曹锦诗的电话之后,便成了一股朝气,焕发着勃勃生机。 没有人能看见江燃眼底的流光,他在感知到邓勇生命力场转变的同时,也如同拂去心灵上的一层灰尘般,灵犀术和天地的亲和略有提升。 江燃很清楚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也和先前服用的道韵级灵丹脱不开干系。 他能窥见邓勇生命力场的变化,也纯粹是极为巧合的一件事。 首先邓勇的心灵之光转变的程度十分夸张,几乎一瞬间从暮气转化为生机,这种速度和程度的转变,按理来说应该需要很长的一个周期。 其次道韵级灵丹对他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散,否则想直接窥看到旁人生命力场的变化,至少也得达到结丹境界。 丹心照见,才能不滞于物,不困于心,感知到其他人生命最根本的特质。 江燃完全没有料到,今晚再度遇上邓勇,居然还能因为他生命力场的转变,得到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邓勇,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能否解答?” 碍于对方不经意间对他产生了正面影响,江燃询问的时候神情虽然淡漠依旧,但言语中却留有几分余地。 邓勇原本尚处于发呆的状态,听到江燃的声音突兀响起,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阿成用手肘碰了碰他,方才赶紧应道:“江先生请问。” 他回话的时候甚至不自禁坐的端正了一些,这种下意识的举动,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 其实邓勇也很难形容面对江燃时的感觉,从盘山公路初见的平等对待,到亲眼看见燕家二小姐这样的人物低眉顺目,那种震撼言语很难准确描述。 单纯的身份背景非凡也便罢了,问题是种种迹象表明对方的武力简直高到没边,多重原因结合在一起,他放低姿态的行为也很容易理解。 “在阿成求我帮你戒除毒瘾之前,或者说在你刚才接听的那一通电话之前,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江燃轻轻颔首,旋即抛出了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燕玉情虽没有转头,但耳朵明显轻颤了几下,显然不太理解江燃为何有此一问。 邓勇听到这个问题,眉头一眼可明的拧在了一起,想了半天才斟酌着言语道:“说不准,有可能找个穷乡僻壤杳无人烟的地方生活,也有可能会去国外。” 江燃把他说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神色玩味道:“是不是还有寻死的念头?” “不瞒您说,最开始染上毒瘾的那段时间,我的确产生过自杀的想法。”邓勇似乎并不奇怪江燃会有这种猜测,苦笑着解释道。 “但后来想到队长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锦诗那里也没个交代,这样的想法也就淡了。” 他此刻提起这些话题的语气颇为自嘲,倒不显得沉重。 江燃闻言不禁眉头微皱,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邓勇生命力场的确从“暮气”转为了“朝气”,可这种暮气似乎并非由于产生寻死的念头而出现,相应焕发出的勃勃生机,也和对生的渴望无关。 他前世在修真界中没有过多研究过旁人生命力场的事,而今只能依靠自身的眼界去做出推断。 “你打完电话之后在想什么?”江燃眉头皱紧一瞬便散开,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在想不管江先生能不能帮我戒除毒瘾,为了锦诗,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 邓勇也没觉得难为情,神情凝重且坚决的回答道。 江燃稍稍思索片刻,试探着道:“你的毒瘾在旁人看来的确无法彻底戒除,但于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说完这句话,他虽然从邓勇脸上看到了惊喜,但感应对方的生命力场,却未察觉到任何变化。 第355章 当然不 没有变化? 江燃心底先是泛起一阵疑惑,旋即眼神一亮,大概理清了头绪。 生命力场的剧烈变化一般很难出现,除非心灵根本出现了质变,才能引发这种转变。 邓勇之前不管打不打算寻死,他的心灵本质是对这个世界和自己是失望的,以至于体现到外在的生命力场上,就给人以衰败的错觉。 不是他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是这样负面的心灵本质,会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一切,换个更准确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终将沦为行尸走肉。 但令人感到惊奇,甚至于可以堪称为奇迹的事却发生了。 在邓勇对自身和世界全都失望,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之时,他铭刻在记忆深处的曹锦诗,用行动证实了何为不离不弃。 无边黑暗中曹锦诗便是那一缕救赎之光,这一缕光芒一直都在,不过邓勇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下意识躲避着这一缕光。 直到方才那一通电话打完,邓勇终于挣扎着从淤泥中起身,从黑暗中走出,迎向那一抹光。 至此,世界黯淡也无妨,他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光。 江燃在察觉到邓勇的生命力场已经恒定之后,便已经做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推断。 生命力场的变化或许不单纯由自身决定,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对旁人造成影响。 依据这个结论来分析的话,现实中很多看似不合常理的事就完全能够得到解释。 譬如某些因为家长一句训斥的话,就从天台上扑通一声跳下楼的学生。 其心灵根本的转变也许不是由于跳楼前的一句斥责,而是很多人很多事对生命力场的累积影响,在叠加到一定程度时发生了质变。 这样的转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和个人心灵本质的坚韧程度有关。 部分人也许只用生命力场被影响数次,就会导致心灵根本产生转变,也有人可能会十几次,甚至上百次遭受负面影响,才会达到临界点。 邓勇的情况恰好相反,他的生命力场在曹锦诗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一直在受到正面影响,最终导致心灵根本的负面状态彻底消失。 江燃之所以把最终导致邓勇心灵根本发生改变的原因归根于曹锦诗,是因为方才他说出那番话时,对方的生命力场已经恒定在了挂掉电话时的状态。 也即是说曹锦诗在邓勇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达到了完全无可替代的地步。 哪怕他这会儿出尔反尔拒绝帮邓勇戒除毒瘾,估计也很难对其生命力场产生负面影响。 只要曹锦诗在,邓勇的心灵本质就坚韧到了堪称可怖的程度,就算生命力场无时无刻不在受到旁人的负面影响,也绝对牵涉不到他的心灵根本。 “多谢江先生。” 邓勇可不知道机缘巧合之下江燃能够窥见自身的生命力场,他此刻的心情的确十分惊喜。 江燃这句话明摆着告诉他能够把毒瘾彻底根除,也就代表着他面对曹锦诗时的状态会更加从容。 即便先前设想过江燃或许会束手无策的场景,但能够彻底恢复正常,显然是更完美的情况,换成任何人都会喜上心头。 “不必谢我,我答应帮你,纯粹是由于阿成的缘故。” 江燃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 他压根不在意邓勇的感激,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既廉价又毫无用处。 邓勇闻言不禁侧目看了看阿成,眼中满是感激之情,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成哥,有事您说。” 他没有道谢,但用了更沉甸甸的几个字眼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阿成扯着嘴角,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用拳头捶了下邓勇的胸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燃并未去管两人的小动作,他这会儿在沉思另一件事。 “假设任何人的生命力场都有可能受到影响,那我前世是否也受到了很多或正面或负面的影响?” “生命力场被影响的程度太深,就会动摇心灵本质……我前世虽踏入过化神期,修得了一点真灵,但在得真之前,我的心灵本质到底有没有太多转变,便未尝可知了。” “虽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证据,但心灵本质在渡劫中,起到的作用或许和修为不遑多让。” 江燃念及此处,颇有种后知后觉的无力感。 倘若他的心灵本质产生了一些变化,哪怕是极其微小的转变,但放在渡劫期修士身上,也会变成天大的破绽。 “铸就完美道基之时,可以沉入心灵根本中去,届时也许能得知心灵根本是否有缺。” “今生一定不能重蹈前世覆辙,修行每一步都不容取巧,否则即便再度重返渡劫期,待得直面天劫时,还是会被劈的飞灰湮灭。” 江燃不由将这些念头牢牢铭记在心,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能因为曾经是渡劫期大修,便存在一种好高骛远的心理。 他尚在思索,便听到燕玉情风风韵韵,带着几分慵懒倦意的声音响起。 “江先生,反正路上无事,你就简单说一说嘛。” 说一说什么?江燃莫名一愣,神魂微微一动,立时回忆起方才邓勇好奇心驱使下问出的那个问题。 他一直未曾回应对方,以至于燕玉情也出言附和了一句,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根治毒瘾的方式有很多种。”江燃想了想暂且将生命力场的事抛到脑后,简单解释起来。 “寻常的办法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无非就是药物治疗配合强行戒除。” 邓勇边听边点着头,燕玉情则是安安静静的盯着江燃脸庞,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常见一些的便是利用真气,截断这东西反馈感官给大脑的那部分神经,让通过吸食得到的快感下降,自然也能起到变相克制的结果。” 江燃说到这里,看着燕玉情欲言又止的模样,补充了一句,“阻断部分神经导致快感下降,并不会变成吴小童那种凡事慢半拍的模样。”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截断这部分神经后,可能会导致对任何能得到大量快感的事都提不起兴致。” 一直沉默的阿成却突然问道:“江先生,您是准备利用真气阻断邓勇和吴小童两人的神经,来让他们摒弃对违禁品的依赖么?” 邓勇立时抬起头来,看向江燃的同时,也在寻思着这种方式是不是利大于弊。 “当然不。”江燃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种方式弊端太大,我有不存在任何后遗症的解决方式。” 第356章 清点数量 车窗开了一线,车内的温度极为适宜,可邓勇看到江燃这意味深长的笑容时,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下意识抿了下嘴唇,追问出声:“江先生,您说的办法是?” 邓勇是真的感觉浑身有点毛毛的,未知才是最令人害怕的东西,他这会儿压根不确定江燃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话追问出口,他就发现江燃眼中的玩味变成了审视,竟像是看待试验品一般上下打量起自己来。 还不待心底那股渗人的寒意上涌,便听见江燃云淡风轻道:“其实很简单,沉迷违禁品无非是为了获取虚假的快感。” “到后期离不开这种东西,也只是由于身体本能带来的渴望,因为不继续吸食,就会品尝到蚀骨挠心的痛苦。” 江燃看着神情躲闪的邓勇,眼中掠过一丝精芒,语气变得异常笃定:“基于这一点,想要彻底戒除毒瘾的方式很简单。” “只需要让你们在吸食违禁品的时候,感受到千倍万倍于毒瘾发作时的痛苦,这样一来不管是身瘾还是心瘾,保准让你戒的彻彻底底。” 他声音不大,这一番话说的也有些漫不经心,可落在车内众人耳中,却有着不同的效果。 专注于开车的王盛源和蹿脸胡两人倒是没太大反应,阿成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异常精彩,他甚至有些怜悯的瞟了邓勇一眼。 对于阿成来说,江燃口中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既然他说了千倍万倍,那就一定会是超出毒瘾发作时的痛苦。 燕玉情柔荑撩开鬓角发丝,美目中略觉疑惑,暗暗从武者的角度去思考怎样才能做到江燃言语中的手段。 可她不过初入暗劲,连摘叶飞花都做不到,又怎能猜度更高境界的能力,故而微蹙黛眉寻思了半晌,还是想不到具体的实施办法。 她哪怕将化劲真气的威能想的更加强悍,可是再怎样庞大的真气,做到阻断神经的地步已经堪称不可思议,江燃所说的方法,委实让她感觉自己有些孤陋寡闻。 邓勇倒是不太清楚寻常武者压根办不到这种事,还以为江燃言语中说的这些方法不过是基操,故而眼神从一开始的闪躲,变得坚定不少。 他此刻对于江燃的信心更多了几分,毕竟对方要是只打算尝试一番,那也不会说出如此具体的实施方案。 “江先生,只要能彻底戒除毒瘾,无论怎样的痛苦我都能承受。” 邓勇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和江燃四目相对,眼中毫无动摇。 不管怎样的痛苦,都不会比失去曹锦诗更痛苦,这是看着江燃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时,他心底唯一的念头。 江燃淡漠一笑,不置可否的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对邓勇表明决心的一番话发表任何意见,在看到对方眼神那一刻,他就明白任何言语都已经不能让其犹豫不决。 邓勇心中装着曹锦诗的情况下,他的生命力场已经完全恒定,哪怕打断他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也不能磨灭他的决心。 …… 水产养殖基地。 养殖各类水产品的养殖池附近,聚拢了曹志峰和大队人马。 不少人拿着强光手电筒照射着各处水池,水中更是不断有人上浮下潜。 这么多人聚在一处,竟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每个人都似屏着呼吸一般,眼都不眨一下的关注着面前的动静。 曹志峰立在养殖池旁边,站的如同标枪一样笔直,反射着光芒的粼粼水面令他神情冷厉,整整数分钟时间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他脚边堆着大量不透光的防水袋,粗略看上去就跟大批量的养殖饲料一样。 即使防水袋的数量已经超乎想象,可依然有人不时从水中捞出新的袋子,递给池边的人,以至于曹志峰身旁不断有人小跑上前汇报。 每一次汇报都令他脚边多出一个防水袋,也让他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汇报的频率逐渐变低,直到不再有人跳进水中。 赤裸着上身从水中钻出来的队员拿起方才脱掉的上衣,将头发和身上的水渍稍微擦干净了一些,随后接二连三的走到了曹志峰身侧。 “列队。” 曹志峰沉默了半晌,等耳中不再传来脚步声的时候,方才下令道。 声音一出口就让旁边的小吕忍不住眼神关切的侧目,因为他感觉队长说话的语气是那样沙哑沉重,几乎给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诸位,有些话我身为禁毒支队的队长不应该说,但却不得不说。” 曹志峰无视了队列最前方小吕的眼神,伸手指着旁边那数目惊人的一堆防水袋。 “这一次行动,并非是邓勇打前站的功劳,也不是我料事如神知道侯三的动向。” “甚至就连这一堆违禁品,都是由于旁人提醒的缘故,否则等我们调查出水产养殖基地的猫腻,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他讲完这些话之后,除了部分没有跟去刘元富家中的队员,其余人皆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侯三和手底下一群人如同蜡像般的尸体,是在场的大部分人亲眼所见,他们很清楚这一次行动,没有折损任何人,甚至无人受伤的原因。 “我说这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打击大家,而是想告诉你们。不要因为今晚查获了这么大一批违禁品变得沾沾自喜。” 曹志峰之所以会训诫众人,是因为他从很多人眼中看到了欣喜或是兴奋的情绪,这种情绪甚至盖过了目睹这么大一批违禁品的愤恨。 这种情绪在他看来不正常,这一次的行动由于江燃插手的缘故,他们甚至没有和毒贩正面冲突,就莫名其妙的揽到这一份功劳。 说是不劳而获或许过于苛刻,但说一句出工不出力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周元伟和刘军,还有侯三等人都由于在缉捕行动中反抗执法被击毙,但这不代表燕山市的违禁品会就此销声匿迹。” 曹志峰看着一群人脸上的兴奋和沾沾自喜慢慢敛去,不由暗暗点头,半晌之后方才语重心长道。 “禁毒行动,任重而道远。” 说完这句话后,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旋即提起精神,沉声吩咐起来。 “小吕,清点违禁品数量。” 第357章 天要亮了 数分钟后,曹志峰瞪圆双目,死盯着小吕,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脸上的震惊和语气中的骇然配合的相得益彰:“你说多少?!” 小吕做了个吞咽唾沫的动作,发觉自己的口水并没有多少,他感受着耳边有些音量超标的询问声,静下心来又重复了一遍。 “一百零三公斤。” “我们一共查获了各类违禁品十万三千克。” 小吕即便很努力在平复心情,可他言语中的剧烈波动仍然无法尽数克制。 无关其他,纯粹是这一批违禁品的数量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去年景阳市端了个制毒窝点,抓了不少人,也只是查获了九千多克违禁品,这已经算是清川省少见的禁毒大案了。 他们今晚查获的违禁品足足十倍还多,可想而知是怎样耸人听闻的数量。 莫说小吕和曹志峰不能自已,但凡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这一批货如果真的流入市场,又会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曹队,怎么办?” 小吕见曹志峰明明已经逐渐回过神来,可迟迟没有开口,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如实上报。”曹志峰眉头紧蹙,半晌后无奈舒展开来。 小吕也看不出他是在顾左右而言其他还是真的没听懂自己的潜台词,听到这个回答直接伸手指着值班室的方向,心直口快道。 “曹队,您别忘记值班室里还躺着一个人呢。” 曹志峰没有丝毫后知后觉的表情流露,朱同的死他当然还记着,但一时半会儿真没想好应该先把这件事通知给谁。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上报查获违禁品一事的同时,把朱同的死一并告诉分管支队的局长。 但曹志峰很清楚蒋守业推了一把的人也在执法局里,把这件事报上去对方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在不清楚蒋守业搞什么猫腻的情况下,让对方先一步得知朱同的死讯,肯定就会有相应的对策。 故而曹志峰不太想把这件事捅到执法局去,至少不能让和蒋守业关系密切的人第一个知道。 “现在几点?”曹志峰沉思少顷,用询问时间的话语来放松思绪。 “五点三十七分。”小吕低头看了一眼表,语气不免焦灼了几分。 “村口的封锁撤销没有?”曹志峰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好似方才冥思苦想的人不是他一般。 “您带人来养殖基地的时候,村口的兄弟就已经撤走了,不过我让一部分人去刘元富家里守着,避免有村民无意间看到二楼的景象。” “有点长进。”曹志峰诧异的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能想到这一点。 “曹队您就别卖关子了,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总得拿出个章程吧?” 小吕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的状态有点不知所措。 曹志峰看了眼远方天际,神色莫名的叹了口气:“长夜将尽啊。” 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小吕,脸色凝重的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拨了过去,呼叫界面显示的名称是一个肖字。 小吕余光在他抬起手机的前一刻看到了这个姓氏,眼中焦灼之色一滞,转为惊骇莫名。 …… “江先生,六罗县部分官方人员不作为,以至于才会出现罗家兄妹这等猖獗之辈,我准备打个电话把今晚遇到的一些事告诉爷爷一声。” 燕玉情看了一眼时间,当发现已经到燕卫国起床的时间之后,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静。 江燃目光在她一夜奔波,且挨了罗宏数拳,仍难掩姝丽的脸庞上掠过,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些事不必同我商量,你自便即可。” 燕玉情之所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江燃,也是怕自己随意插手影响了他后续的计划,此刻得到回应,眸中清冷寒光一闪而逝。 罗家兄妹是一件事,还有莫名其妙出现在刘家坝村的朱同,以及对方死前说出的那些秘密,她觉得都有必要悉数告知燕卫国。 倘若不是今天跟着江燃辗转各处,她根本不可能知晓燕山地界居然藏着如此之多蝇营狗苟的事。 燕卫国这些年深居简出,想来也不太清楚这些腌臜事,她觉得有必要趁着这个机会,整顿一下燕山市的风气。 邓勇本来一直看着窗外,观察路对面有没有加油站存在,听到燕玉情突然提到要给爷爷打电话,立刻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不少。 倘若不知晓燕玉情的身份,那么一个女生提起自己的爷爷不过是件很寻常的事,但身为燕传的女儿,她口中的爷爷两个字,就有着不同的意义。 等江燃语气平淡的回应过后,邓勇看着拿出手机的燕玉情,脸上神情不由变得犹豫之极。 他突然想到了有关于曹志峰的一些事,想着能不能借机让对方和燕老提及一下,说不准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又实在难以开口。 燕玉情正准备拿起手机拨通电话,便看到邓勇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黛眉微蹙,轻声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讲?” 她察觉到对方或许也有话想让爷爷知晓。 正在犹豫不决的邓勇眼神一震,那犹如天籁的声音落入耳中,便让他立刻做出了决定,眼中的迟疑也消失不见。 总不能这种情况下,他还考虑什么亲疏远近,有没有资格进言一类的东西吧。 “燕小姐,曹队长今晚带队赶往刘家坝村的时候,出于紧急行动的考虑,没有和上级报备,因此被肖常委……” 燕玉情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神色微寒:“肖松平?他什么意思?” “肖常委抓住没有报备这一点不放,让曹队收队回燕北,并写检讨承认过失。” 邓勇听着燕玉情那如同提及土鸡瓦狗的语气,暗暗咂舌之余不由变得眼含希冀。 “可笑。”燕玉情面色清冷,语带不愉,“肖松平这么大年纪,难不成一整晚不睡觉盯着禁毒支队的动向?” “这其中八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清冷的声音也因为愠怒变得低沉少许。 邓勇看见在江燃面前一直恬静的燕玉情生气的时候,竟然散发着如此灼人的气势,不由更加正襟危坐,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肖松平的事情我知道了,等我打完电话,自然有人会问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燕玉情黛眉微挑,沉着一张略显浮肿但不改绝色的脸,伸出玉指拨通了燕卫国的电话。 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时间来到了五点三十四分。 一个苍劲而有力的老者声音从手机中响起,传入一旁神色紧张的邓勇耳中。 一瞬海波平,邓勇脸色倏然便平静下来。 他抬眼看向前挡风玻璃,路上多了不少来往车辆。 远方天地虽沉,但朝日已孕一线光芒。 天,要亮了。 第358章 我是燕卫国 燕北区,湖畔庄园。 燕卫国扣好袖子纽扣,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才伸展着胳膊做了几下扩胸的动作走出衣帽间。 他用手背轻触客厅桌面上放置的恒温水壶,感受到适宜的温度后,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水端在手中。 “燕老,您今天不喝茶么?” 身形窈窕的小竹捧着几罐茶叶走了进来,看着略早了几分钟出现在客厅的燕卫国,不由略显诧异。 燕卫国抿了口微烫的白水,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秋意渐浓,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那我烧水沏茶。”小竹虽然敏锐的察觉到燕卫国的情绪略有波动,但却极有分寸的视若无睹,将手里端着的瓶瓶罐罐搁在桌面上。 “我才去储物间拿了红绣娘,美人香和昆仑雪,原本还在纠结要用哪种茶叶,现在正好听听您的意见。” 她一边摆好茶具,一边将茶叶罐掀开,脸上泛起一抹邻家女孩的清纯笑意。 燕卫国喝了几口水,嗓子似乎的确润泽了几分,声音中的沙哑感淡了不少,“便用昆仑雪吧。” 小竹闻言等了半晌,发觉燕卫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不禁追问道:“单煮昆仑雪?” 她很清楚燕老清晨爱喝浓茶,但昆仑雪香远益清茶味极淡,多数时候是和其余几味茶叶混煮,否则燕卫国基本是不喝的。 她原本的打算是七成红绣娘辅以二成美人香,再添一成昆仑雪,这样茶香清远,茶味浓厚且有回甘。 这也是燕老比较喜欢的一种搭配方式,没想到对方突然换了口味。 小竹眼中流光一闪而过,若无其事的开始烧水。 “你去书房把我放在书桌抽屉里的那个盒子取过来。” 燕卫国喝完杯中白水,有滋有味的啧了下嘴巴,冲着身侧的女孩吩咐道。 小竹轻声应了一句,很快便小跑着从一旁的书房中拿出个普普通通的纸盒子。 燕卫国也没落座,就站在原地用手轻扣了几下桌面,等她将手中捧着的纸盒放在面前后,方才伸出右手将其打开。 纸盒中是一大堆颜色各异的名片,少说也有近百张,看上去都崭新无比,可见平日里压根无人翻动。 “找一下肖松平的名片。” 燕卫国看着一大堆名片微皱着眉头,他手机里压根就没有肖松平的号码,因此才想起对方多年前发给自己的名片。 纸盒里的这些名片,都是类似于肖松平之类,有幸见过他几面,但没有任何关联的人,上赶着递到他手中的。 前些年拜访他的人大多都是在书房中见的面,他接过名片也不至于当场打脸扔掉,于是全都顺手丢进了盒子里,没想到今天才派上了用场。 小竹低垂着头乖巧的在盒子中翻找起来,心中却不免凛然,暗暗猜测这个肖松平怎么会无缘无故惹到燕老头上。 她很容易就能判断出燕卫国的态度到底是好是坏,如果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大概率会让燕承转告对方。 要是这人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入了燕老的眼,也只会通过下帖的方式邀请对方登门做客,而不是一大早在这里用翻名片的办法去找联系方式。 小竹待在燕卫国身边这么久,自然也有几分蕙质兰心,她多少也了解过燕山市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肖松平这个人也并不陌生。 按照她的想法,直接跟燕承去要联系方式是最便捷的办法,可燕卫国既然没打这个电话,说明他自有主张。 燕卫国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小竹并不太清楚,可她却不会认为燕老是一时半会儿脑袋没转过弯,才不去通知燕承。 燕老这样的人物,每个举动都有深意,小竹自问没那么简单能够揣摩清楚对方的心思,故而就安安心心当一个小透明,只办事不多问。 小竹翻看名片的速度极快,基本上都只瞟了一眼姓氏就立刻挪开视线,很快就从一堆名片中翻出了肖松平的那一张。 她虽然没有细看,但也看清楚名片上除了简单的姓名和电话以外,没有写任何职称或是头衔,界面显得干干净净。 对于肖松平这种人来说,名片上印太多没用的东西反而显得累赘,他发出名片的对象要么很清楚他的身份地位,要么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在燕卫国眼中便是如此,哪怕肖松平背着再多头衔,只要没能真正跨越某个界限,都不会引起任何过多的关注。 “这个肖松平……”小竹将名片递给燕卫国之时,余光瞥见名片上居然写着一行小字,不由撇了撇嘴,心中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燕卫国自然也看清了上面用笔写下的字迹,“燕老之事,万死不辞”。 他眉头顷刻间紧皱在一起,声音中带着几分寒意。 “岂有此理,成日里不想着为燕山百姓谋福祉,尽想着巧言令色谄媚他人,妄图以此作为晋身之阶,简直烂泥朽木,难扶难雕。” 小竹没敢接茬,一言不发的将其他名片整理好放进盒中,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般开始煮茶。 燕卫国一番训斥的话说完后,方才沉着脸默不作声的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大概响铃五六声之后,对面才接通了电话,语气虽然克制的很好,但依旧能听出些许不愉。 小竹也从手机听筒中传出的声音,分辨出对面那人的心情不算太好。 低头看了眼时间,倒也勉强能够理解,毕竟时间刚过五点半,大多数人可能还在睡梦之中。 “喂?哪位?” 肖松平再蠢也不至于接了个电话就心情不爽,他这会儿有些没压抑住火气,纯粹是由于曹志峰阳奉阴违的举动。 问题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只能口头要求曹志峰收队。 一旦对方破罐子破摔,无视他说的那些话,那就只能等着各级部门开始运作,才能想办法钳制曹志峰,甚至给对方安个渎职的罪名。 问题在于对付曹志峰压根就不是他的目的,这才是令他恼羞成怒的根本原因。 还在气头上的时候,突然有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已经算他调整心态的速度足够快。 若非这通电话打的是私人号码而不是办公号码,这个电话他接都不可能接。 肖松平刚语气不愉的询问出声,就听到一个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在听清内容之后,他心头顿时忍不住咯噔一声。 “我是燕卫国。” 第359章 肖松平 如果有心跳频率测试仪,那么肖松平的心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直接从每分钟七八十下上升到将近两百的地步。 他原本是靠坐的姿势,随着一股头皮发麻的惊慌失措上涌,整个人立刻从位置上蹦了起来,双腿并拢站的犹如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燕老。”肖松平原想说几句恭维的话表达一下自身激动的情绪,可干巴巴喊了一声后,发觉嗓子眼干涩到了极点,竟是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紧接着数秒的沉默令他额头冷汗涔涔而落,心中不断猜测着对方打这个电话的意图。 燕卫国在燕山市的地位无需赘述,明面上燕山执政是燕承,但谁都清楚两者之间谁讲话的分量更重。 他和燕承之间有工作上的来往和表面看上去还算友善的关系,却不代表他有资格和燕卫国攀交情。 换言之他本身是不具备让燕卫国专程电联的份量的,尤其还是在这个时间点上。 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的预感就不太妙,甚至有九成把握确信这通电话带来的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个事,有空去六罗县逛逛,看看那儿的风土人情,没事多和普通人谈谈心。” “另外我听人说燕山市近期违禁品泛滥,你让禁毒支队的人多长个心眼,突击检查一类的手段多用用,保不准无意间就能有所收获。” 燕卫国的声音倒也不怎么严厉,甚至于完全是种好商好量的口吻,大有你要是有意见可以直接提的意思。 “先把这两件事办好,其余的话之后再说。” “燕老的指示我一定照办……”肖松平心头哇凉,但语气却愈发恭谨,不过话都没有说完,就反应过来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脸上满是一种名为迷惘的情绪,有些失神的坐下,竟觉得浑身发软,没有任何力气。 六罗县,刘家坝村,曹志峰?! 怎么可能! 肖松平从燕卫国所说的两件事中摘出了几个关键要素,难以自制的讲这些东西串联到了一起。 他在心中疯狂哀嚎。 尽管非常难以置信,可他仍然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那就是燕卫国这通电话打来的原因,必然和曹志峰有一定的关系。 肖松平此刻恨不得穿越时间给先前的自己一个大逼兜,再质问一番为何要插手禁毒支队的事。 他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原因很简单,曹志峰今晚开展行动的地点刘家坝村,就处于六罗县境内。 燕卫国所说的这两件事,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很严厉的一种警告。 办好这两件事再说其他,那要是办不好呢?八成燕老不会再打个电话来叱责自己。 至于不去理会燕卫国这番看似随口一说的话的后果,他都不用动脑子琢磨,就能猜到一定不会太好。 肖松平呆坐了半晌,才勉强克制住情绪。 事已至此,他也明白懊悔于事无补,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且好的办妥燕卫国吩咐的事,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让对方网开一面。 在燕山地界和燕家对着干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好处,哪怕他亦有背景,但背后的人也决然不会轻易出头。 肖松平能混到常委的位置,也不至于是个蠢蛋。 他在考虑清楚利害之后,便压下和后台摊牌的念头,转而琢磨着燕卫国言语中的深意。 “去六罗县看看风土人情,顺便和普通人谈心……看样子有人不知死活的上蹿下跳,刚好被人捅到了燕老面前。” 肖松平皱着眉喃喃自语,他可不会认为燕卫国让他去六罗县是真的为了观赏风景,分明就是让他抽时间去考察一趟,解决一下县里的“疑难杂症”。 六罗县这个地方他有印象,和刘家坝村的人和事无关,这地方之前拆迁的时候,还闹出过不少关于赔偿款纠纷的事。 他当时还没坐到这个位置上,对于后续的处理结果也没过多关注,不过对于六罗县的了解,的确比其他县要深上一些。 “燕老不会无缘无故把六罗县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纯粹是由于我先前让曹志峰收队的事也被他一并得知,故而顺势把这件事一起交到了我手中。” 肖松平越想越觉得头大如斗,脑子里都快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有种现在就赶到刘家坝村,当面暴捶曹志峰一顿的冲动。 他想挥舞着拳头问对方既然背靠燕家,为什么隐瞒的如此之深,早点扯出这面大旗,他也不会利欲熏心替侯三等人遮掩了。 “曹志峰那里暂时不用去管,交管部门撤离的时候,他和支队的人还滞留在村内没走,多半仍在调查。” “我如果主动打电话让他放手做事,岂不是和先前的话自相违背,那就等于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肖松平面对燕卫国卑躬屈膝,是因为清楚对方有着将他捏扁揉圆的能力。 可让他主动食言而肥,变相在曹志峰面前让步,的确很难心安理得去这样做。 “现在五点三十七分,等会儿直接去六罗县一趟,先去看看这儿出了哪些牛鬼蛇神。” 肖松平用手摩挲着下巴,他决定等天亮之后先去六罗县,看看办公大楼里是不是坐了一群酒囊饭袋。 平白无故让燕卫国警告了一通,想让他克制情绪不去迁怒旁人,纯粹有些异想天开。 在心里把今天要做的事过了一遍之后,肖松平沉闷的心情稍微舒缓了少许。 他认为燕卫国既然打了这个电话,说明还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的。 说不准事情要是办得好还能被燕老高看一眼,那完全能够称得上因祸得福。 转换思维角度一想,肖松平又觉得这也全然是坏事,毕竟旁人哪有机会替燕老办事。 心情略微好转之际,刚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开始了震动,肖松平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到面前,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眼角忍不住跳了几下。 “曹志峰?这厮难不成知道燕老刚联系过我?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肖松平脸色阴晴不定,总觉得曹志峰这个电话来者不善,大有暗戳戳嘲讽他的意思。 迟疑少顷后,他还是板着脸接通了电话,随后一言不发的等着曹志峰开口说话。 第360章 都不知道掩饰 曹志峰选择上报刘家坝村事宜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对他指手画脚的肖松平。 他思来想去,决定第一时间把这些消息告诉肖大常委的理由很简单。 如果朱同来燕山的事对方知情,且让他收队的原因也和其有关,那么肖松平的应对方式必然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装作不知情,想么想法设法封锁一切消息。 假设肖松平做了错误的选择,不管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只要他打算封锁消息,曹志峰就会顺势把朱同转运大量违禁品的事捅出去。 一百零三公斤,如此骇人听闻的违禁品数量,注定了谁沾谁死,哪怕肖松平身为常委,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脱身。 肖松平倘若不知情,无论是真是假,朱同死在六罗县的事,就跟个烫手山芋一样抛给了对方。 曹志峰正是由于十分了解蒋守业这个人,才决定让肖松平来蹚这趟浑水。 至于朱同的死被蒋守业得知以后,姓肖的会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那就和禁毒支队没有丝毫关系。 这种不露声色就能给肖松平这种人下绊子的机会,曹志峰当然不会放过。 他虽然不屑于玩一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但对待肖松平这一类人,也会灵活变动自己的底线。 再者肖松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的上级领导,发现重大案件进行上报是合情合理的事,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因此他才会拨通这个在小吕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速度超乎曹志峰的想象,他原以为第一个电话会被故意忽视,也做好了重复呼叫的准备,没想到刚响了两声就已经被人接听。 肖松平没有率先开口说话也在曹志峰的预料之中,他方才阳奉阴违狠狠落了对方颜面,姓肖的能有好脸色才叫奇怪。 “肖常委,我在刘家坝村有重大发现。” 曹志峰也不以为意,他这通电话有些挖坑的意图存在,完全不会介意对方的态度是好是坏。 “你说。” 肖松平听着曹志峰极为正常的语气,没来由的一股心头火上涌,本想冷着脸训斥几句,可一想到燕卫国的话,还是压下了愤怒,脸色阴森可怖。 他这边没抓住刚才的事不放,倒让心有准备先挨一顿骂的曹志峰有些措手不及,总觉得这个状态下的肖松平有些古怪。 “这件事和南都那边有关。” 曹志峰也没多想,沉着声音说了一句话,紧接着便屏住呼吸,等待着电话那一头的反应。 “南都?小陆不是说你带队去刘家坝村是为了调查毒贩么,怎么又和南都的人扯上关系了?” 肖松平原本还想端着姿态,可听到这句话属实有些端不住。 倘若这件事仅仅只牵扯到了禁毒支队和侯三等人,那他得知有南都的人出现在刘家坝村,或许并不会多想。 问题是燕卫国那一通电话,明摆着告诉他这件事牵扯不小,这种情况下南都那边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在肖松平下意识的回话之后,曹志峰的眼神便不由微眯起来,迅速在脑海中将对方的话捋了一遍,而后判断这厮居然没有说谎。 肖松平虽然身居高位,但也不至于陡然听闻这种消息还能天衣无缝的反问,否则城府和心机未免也太过深不可测。 “肖常委,我下面的话可能会让你感觉惊讶,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曹志峰几乎能感受到胸膛中的心跳,在确认肖松平对朱同来燕山的事不知情后,他便决定将查获违禁品的事也一并告诉对方。 唯有这样,才能打消这厮的侥幸心理,让其认认真真处理好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续影响。 肖松平闻言不屑的撇撇嘴,在他看来曹志峰可能擒获了几个小喽啰,或者查获了一些违禁品,在他面前嘚瑟来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理,他眼含嘲讽的端起水杯递到嘴边,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 “南都副执政官,蒋守业的秘书朱同死了。” 曹志峰先将这个足够引起重视的消息抛了出去,随后才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 “另外我们在刘家坝村元富水产养殖基地查获了一批毒品。”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肖松平情绪有些不稳定的插嘴道:“你说谁?蒋守业他秘书死了?” 曹志峰来不及顿住口中的言语去回答这个问题,以至于伴随着肖松平的话语声,他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也传入了对方耳中。 “各类违禁品共查获一百零三公斤。” 啪—— 曹志峰很清晰听到手机中玻璃或陶瓷坠地破裂的清脆响声,紧接着便是肖松平紊乱的呼吸声和急促的说话声。 “等等,你说多少?!” 手中的水杯不知觉摔碎在地上,都没能引起肖松平过多的注意,他直接跟情绪崩溃一般,扯着嗓子惊呼出口,像极了炸毛的猫。 他在听到朱同的死讯时,仅仅是情绪有些波动,毕竟这件事顶多算个略有些棘手的麻烦,大不了想法子给蒋守业个交代便成。 可曹志峰口中提到的违禁品数量,是令他都感觉头皮发麻的程度。 这踏马不是宁州边境,是内陆!一百零三公斤什么概念? 按照某市之前报道的捣毁制毒窝点,缴获违禁品七千多克的数量来算,得捣毁这种规模的制毒窝点将近十五个。 “曹志峰,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你之前明里暗里对我不满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刚才的话,可得想清楚了再说。” 肖松平伸出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大腿,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清醒,随后语气生硬的问道。 “我再问一遍,你们在刘家坝村查获了多少违禁品?” “一百零三公斤。”曹志峰毫无犹豫,这是当着他面清点过的数量,不会有任何问题。 “另外还有件事得和肖常委说一下,这批货是朱同带来和侯三及周元伟等一干毒贩交易所用。” 沉默,一直沉默。 肖松平半晌没有说话,心底却在破口大骂。 踏马的!侯三这个蠢货,怎么会干出这么蠢的事!还有蒋守业手底下的朱同也是白痴! 一百零三公斤,掩饰都不知道掩饰么?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无能狂怒的痛骂了半晌,肖松平才斟酌着语气问道:“朱同死在了刘家坝村,那侯三呢?” 曹志峰闻言,瞳孔一缩,若无其事的反问:“肖常委怎么知道侯三也在刘家坝村?” 第361章 并不是好处 肖松平气急败坏之下的随口一问,落在早有准备的曹志峰耳中,便瞬间露了破绽。 实则知晓侯三的动向也并非什么大事,问题在于肖松平方才让他收队的举动,细想之下就有些变了味的深意在其中。 他很清楚这一问看似抓住了对方言语中的漏洞,实际上压根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影响,顶多能让其心情变得更糟糕而已。 果不其然肖松平明显呼吸一滞,语气愈发严厉了几分:“侯三和周元伟既然都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难道我不该关注他们的动向么?” “倒是你曹志峰,早知道这些人蛇鼠一窝,却一直不肯大张旗鼓的调查取证,你居心何在?” 肖松平简单几句话便将自己摘了出去,反而质问起曹志峰的不是。 曹大队长漫不经心的点了一根烟,根本没有因为这毫无攻击性的问题表现出慌乱。 肖松平看似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但正因如此,才更能体现他情绪波动极大的状态。 否则按照这厮的城府,不太会说出这种颇有些强词夺理的话来。 “我能有什么居心,惟愿天下太平。”曹志峰咂吧了两口烟,颇有些自嘲的说了句有些假大空的话。 “行了,肖常委你也不用在这儿旁敲侧击提心吊胆。” 他两句话的功夫就抽完了一根烟,冒着火星的烟屁股随着话音坠落在地,被一脚踩灭。 “周元伟和侯三手底下一众毒贩,在缉毒行动中不愿束手就擒,同时利用私藏的枪械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行为,我方迫不得已开始反击,一众毒贩已被尽数击毙。” “肖常委大可放心,就算你和侯三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没有坦白的机会了。” 曹志峰看着渐渐熹微的远方天际,叹息声毫不掩饰。 “好!干的好!” 几乎是在听到侯三等人已经被尽数击毙这句话的同时,肖松平噌一下站直了身体,差点没拍着巴掌表示自身的喜悦之情。 他方才还在寻思一百零三公斤的违禁品,要是真牵连到自己身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侯三如果真顶不住把他供出来,自身的后台能不能顶住压力保下自己,把这件事定性为栽赃陷害。 这已经是肖松平所能考虑的最完美的解决方式,可他没有想到最大的隐患居然被曹志峰无声无息给解决掉了。 此刻他根本不再把朱同的死当成是一件麻烦,这两件事对于他的影响根本难以相提并论、 朱同死在燕山顶多算他治安不力,大不了和蒋守业扯扯皮喝喝茶,出点血给对方个台阶下,基本也就能糊弄过去。 侯三倘若被抓,对于他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不死也得重伤。 两相对比之下,定时炸弹被拆除之后带来的劫后余生的喜悦,彻底让另一件事的麻烦变得能够忽略不计。 他现在甚至觉得不给自己颜面,阳奉阴违的曹志峰好像也不是那样面目可憎了,心头的厌恶和排斥感也淡了不少。 肖松平刚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连道了两声好,便听清曹志峰让他大可放心的一番话,脸上的喜色很快被压了下去,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曹队长今晚立了大功,高兴地都有些胡言乱语了。” 他一句话将曹志峰言语中的攻势化解为无形,转而岔开话题,“朱同的死你大可放心,他既然私自转运这么多违禁品,死在火拼之中也属正常。” “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和蒋辅政解释清楚,想来他也不会对朱同这类失去理念的人感到同情,说不定还会庆幸这厮死在了燕山,以免做出更多不该做的事。” 蒋守业会否动怒是很显然的一件事,但多半会选择静默处理,以期淡化朱同转运大量违禁品这件事的影响。 这事儿虽然能认定为朱同的个人行为,可对蒋守业亦有一定的影响,识人不明之类的评价肯定会有。 不过对于蒋守业这种人来说,这件事的影响其实并不算大,毕竟他也没再往上爬的打算,旁人也不会揪着这些东西不放。 肖松平觉得如果自己是蒋守业,那么在大量违禁品被查获的情况下,朱同死在燕山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肖常委,还有一件事。” 曹志峰在肖松平明确表示揽过这个烂摊子后也松了口气,有对方和蒋守业沟通,也就避免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他把侯三的事全盘托出,是因为虽然猜到了对方和肖松平有瓜葛,但由于并未生擒的缘故,单凭猜测和推理当不了证据。 既然没办法利用侯三和朱同把肖松平拉下水,倒不如主动把这个消息吐露出去,让其心安理得的去和蒋守业扯皮。 在听到肖松平说完这番话后,曹志峰用手捏了捏胸口的幸运币,声音干涩的说道。 “讲。”肖松平不紧不慢的吐出一个字来,旋即想到燕卫国的话,便继续开口,“是不是想说六罗县的事?” “我会尽快抽时间去六罗县走访,这些东西也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他压根没有颐指气使的想法,在觉察到曹志峰也许想说六罗县官方不作为的事之后,便很痛快的给出了答案,末了还讽刺了一句。 “和六罗县的事无关。” 曹志峰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也懒得去管他打算走访六罗县的事,说话时低沉着声音,脸上泛着些许悲恸之色。 肖松平敏锐的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些许不对劲,皱着眉思索少顷,突然眼神一亮,云淡风轻道:“是不是行动过程中有人员伤亡?” “你也没必要难过,为保护人民群众而死,不但是他们的职责,也是他们的愿望。” “组织会对阵亡的人进行表彰和记功,同时也会给足抚恤金,争取有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他平常其实不太爱打断别人讲话,但今天由于心情上下起伏过大的缘故,莫名就变得有些心急。 曹志峰抬头看了眼天空,大口呼吸了几下,压住汹涌的心情,斟酌着言语道。 “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大学生,由于我的过失,导致她不幸被毒贩的子弹命中……” 他直接承认了这件事是自身的过失,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了下去。 “她家里还有因伤致残的父亲和高中肄业的弟弟,我希望组织能够对她进行表彰,同时想拜托肖常委帮个忙,将她的赔偿金额度定高一些。”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撒谎说杀掉侯三的事,替肖松平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总之对方很痛快的应下了这件事。 “只死了一个村民?”肖松平明显有些诧异,倒不是为一个女学生的死而伤心,只是觉得今晚行动禁毒支队居然无人阵亡,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表彰和赔偿款的事没有问题,我会从中协调,尽量给她家人争取好处。” 曹志峰呆了呆,压低声音道:“谢谢……但这对她的家人来说,并不是好处。” 第362章 又发作了 邓勇有些心神不定的放下手机,侧目看向车窗外,眼中带着几分焦躁不安。 王盛源开着车顺着国道一路往燕北区的方向行驶,把刘家坝村和燕北区视为起点和终点的话,此刻早就开了过半的路程。 曹锦诗车速就算不高,按理来说也应该快和他们相会,方才他更是仔细观察了路旁出现的两个小型加油站,不过并没看到里面停有车辆。 更令他有些心惊肉跳的是给曹锦诗打了三通电话,一直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江先生,能不能麻烦您让王哥稍微开快一点,不小心被拍到超速的话,由我承担后续的责任。” 邓勇能感觉到目前的车速介于六十码左右,想了想不禁带着几分拘谨的说道。 江燃并未开口,既没表达反对,也没表示赞同。 邓勇心头愈发火急火燎,左顾右盼看了几眼,感觉到身旁阿成用手拍了拍自己肩膀。 他明知阿成是在安慰自己,变相在说不要着急,但他根本做不到克制自身情绪不去想这些事情。 “王盛源,可以适当开快一点。” 邓勇从未觉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可以好听到如此程度,燕玉情的语气清清冷冷,但说出口的话却足以让他心怀感激。 王盛源听到邓勇方才那些话的时候,虽不至于感同身受,但也想提一提车速行个方便。 只是江燃没有发话,他也没敢搞偷偷摸摸加速的小动作。 这会儿有燕玉情开口示意,他就顺水推舟给足了油门,仪表盘很快就攀升到将近三位数的区间。 双向六车道有足够的超车空间,因此路上的车辆虽然逐渐多了起来,但王盛源依旧如鱼得水的维持着过百的车速,飞快驶向燕北区的方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邓勇愈发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若非是在车厢之内,他很有可能已经急的团团乱转起来。 在心情的剧烈波动下,先前由于自身过失,导致魏婷死在面前被压下去的毒瘾,居然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作为禁毒执法人员,邓勇很清楚毒瘾的发作周期和间隙都非常短,一旦长时间无法体会那种“虚假”的快感,就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发作症状。 刚才情绪的刺激仅仅只能是暂时性的控制,并不代表他能够长时间无视掉身体的“渴求”。 邓勇不自禁后仰,紧靠着椅背,脸颊和鬓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左右手也不由自主的紧握在一起,指尖逐渐刺进肉里。 和他坐在一起的阿成突然感觉到身旁的人跟大冬天光着膀子掉进水里一样,上了岸之后不停颤抖打着摆子。 初秋的天气的确有几分凉意,却也不至于冷到如此渗人的地步。 阿成眉宇间刚刚泛起一丝疑惑,而后便转瞬即逝,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急忙转头用手抓住邓勇的大臂。 接触对方的衣袖的时候,他很清晰感受到湿漉漉的触感,这是邓勇在不断寒颤中流出的冷汗。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时间,邓勇的衣衫就完全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面。 “邓勇,你还好么?”阿成拽住邓勇的两只胳膊,用劲摇晃了几下,回应他的是含混不清的呻吟。 邓勇脸庞犹如抽筋一样,有些难以控制自身的吗面部表情,被人大力晃动上半身后,嗓子眼中挤压出撕裂感很强的呜咽声。 “没,没事。”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牙齿紧咬着下唇,很快便渗出大量的血渍。 即便是如此痛苦难当的状态,他依旧反手握住阿成的手腕,微张着嘴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成哥,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阿成只觉小臂犹如被铁钳锁住一般,完全不能挣脱的同时,还有些隐隐作痛。 能让他感觉到疼痛,可想而知邓勇的抓捏力度何等之重,又忍受着怎样难当的痛楚。 “你说。”他对这股痛感仿若未觉,看向不断打着哆嗦的邓勇,两个字毫不迟疑的脱口而出。 “锦诗一直不接电话,我很担心她。”邓勇利用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深入骨髓的麻痒,强睁着略有些模糊的眼睛,言辞恳切道。 “我刚才和她约定了在路旁的加油站见面,麻烦你帮我注意一下前面的加油站有没有锦诗的车。” 说到这里的时候,邓勇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不过曹锦诗三个字却异常清晰。 阿成听到他提出的请求也不由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难题,没想到却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他也对邓勇的心态有些难以理解,也不知是怎样强大的意志力,才支持着对方能在毒瘾发作的时候,还保持着对曹锦诗的牵挂。 阿成原也不是会调侃他人的性子,更何况看见邓勇目前这个惨样,也生不出什么打趣的念头。 他也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并立刻将目光转向窗外,观察着道路两侧有没有加油站出现。 少顷之后阿成突然反应过来,一边注视着窗外一边出言询问:“曹锦诗的车牌号是多少,车身颜色是什么?” 邓勇牙关不停相叩,发出轻微的声响,许久之后才有气无力的回应道:“她开一辆白色宝马轿车,车牌号是燕adc0089。” 阿成默不作声的重复了一遍,旋即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她不接电话也许是手机没电的缘故。” 他显然不具有安慰人的天分,至少这话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碍于邓勇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地步,倒也没人提醒他开解人的方式着实有些生涩。 燕玉情奔波了一天,除了先前开口说过一些话后,基本都处于闭目小憩的状态。 邓勇刚犯毒瘾的时候仅仅是浑身打着寒颤,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有上下牙齿磕碰的响动传出,甚至还从喉咙中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嘶鸣。 他发出的声音已经不能单纯用刺耳来形容,落入旁人耳中简直像极了猫爪抓挠玻璃的动静,是个正常人都难以忍受。 燕玉情和江燃的心境可没法相比,何况本就处在精神疲惫的状态,于是黛眉微蹙着睁开了眼:“江先生,邓勇的毒瘾好像犯了,有没有办法暂时帮他抑制一下?” 第363章 路堵住了 对于江燃来说,抑制毒瘾的办法有很多,最有效和快捷的办法便是先前对吴小童所用的手段,直接利用真气让其神经反应速度变慢。 即便这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但对于一个处于毒瘾发作状态中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不可多得的救命稻草。 或者在抛却药物治疗和继续吸食两种方式之后,令神经反应变得迟钝,其实也算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选择继续沉沦在违禁品带来的短暂快感中,只会让人越陷越深,更加难以自拔,药物治疗也仅仅只能作为辅助之用,真正有效的办法仍是物理戒断。 不过物理戒断也仅能保证撑过戒断反应之后,身体本能的渴求逐渐减弱,并且依旧不能阻止复吸的可能性。 相比之下江燃只需将一缕真气送入对方体内,就能保证在真气消散之前,让其一直处于思维迟钝的正常状态。 哪怕在旁人眼中言行举止都是一副慢慢吞吞的模样,更甚至会被人怀疑小脑发育不全。 但仅仅不用受毒瘾发作时那蚀骨挠心的折磨,便已经是很多幡然悔悟的瘾君子,求都求不来的一种生活。 邓勇之前为什么不敢去面对曹锦诗,正是由于他很清楚毒瘾发作时,自己到底是怎样阴暗卑微的一副样子。 他先前想通的原因也很简单,曹锦诗既然在明知他染上毒瘾的情况下仍选择不离不弃,那他也没道理油盐不进到彻底撕裂一个女孩的心。 而在阿成和江燃沟通过后,得知那个武力值极高的青年有办法彻底解决自身的隐患后,邓勇就怀揣着无限的希冀盼望着和曹锦诗的相见。 他想告诉对方自己的情谊有多深,爱意有多浓,这些日子内心深处又是何等样的魂牵梦萦。 邓勇甚至已经幻想着等江燃治好自己以后,就带着曹锦诗一起周游世界,去她一直想去的极光之国,一起去看那瑰丽和梦幻的风景。 “我打算利用真气隔绝你身体和感官上无法忍受的痛楚和折磨,不过可能会有一定的后遗症。” 江燃倒不是因为燕玉情的请求而打算出手,完全是他也觉得邓勇此刻的状态有点眼见心烦。 搁在外面也就罢了,可对方现在坐在车内,离他近在咫尺,搞出这些古怪的动静,多少也有点影响心情。 “什……什么后遗症?” 或许是邓勇心底一直期待着江燃替自己戒除毒瘾的缘故,在听到对方淡然的声音时,浑浑噩噩的思维也变得清醒了不少, 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身不时抽搐,想用双手在身上疯狂抓挠的冲动,哆哆嗦嗦的询问着。 “也并非太大的问题,不过是会让你处在感知迟钝的状态中罢了。” 江燃见他整个人说话断断续续的模样,微皱着眉头探出手去,一缕真气凝于指尖,便要点在其眉心之上。 邓勇恍惚间看见一根如玉的手指伸向自己,耳中江燃的话语声也在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立时反应过来对方伸出手指的目的。 他整个人犹如触电一样往后饿一缩,背部砰的一声撞在椅背之上。 虽然被座椅抵住后背无法再往后躲避,但他的举动也成功让江燃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似乎略有荧光的手指悬停在半空,看到邓勇的动作之后,江燃嘴角露出一丝不置可否浅笑,倒也没有强行将这一指点在他眉心的打算。 他又不是非得帮邓勇抑制住毒瘾带来的痛苦不可,既然对方不愿,也就不会强求。 江燃念及此处,很快散去之指尖真气,缓缓收回右手,再度恢复了先前古井无波的模样。 除了打算出手之时说了两句话后,他此刻再没有和对方交谈的念头。 邓勇却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断断续续的解释起来:“江先生,谢……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还没见到锦诗,所以……” “这一次我想先自己扛过去。” 他话语中表露出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不想被江燃的真气抑制住发作的读音,从而致使自身感官变得迟钝。 毒瘾发作时的痛苦看似很难忍受,但由于他心中一直牵挂着曹锦诗的状况,身体上的痛苦竟也没有那般难捱。 他也清楚江燃肯定不会说出夸大其词的话,因此所谓感官迟钝的后遗症绝对是百分百会发生的事。 问题在于曹锦诗直到现在还没回电话,他根本不敢让自己的感官变得迟钝,以免在相见之时,说不出心中的千言万语。 况且江燃先前也说过替他彻底戒除毒瘾的方法,便是让他感受到更大的痛苦。 江燃言语中的痛楚百倍千倍于毒瘾发作,究竟有没有夸张的成分不得而知,可按照邓勇的猜测,数倍于毒瘾发作时的折磨,倒是极有可能。 即便是数倍于毒瘾发作时的苦痛,也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一种感受。 介于这个原因,邓勇觉得自己此刻先行承受住这一次发作时蚀骨挠心的摧残,也能变相增强少许的承受能力,避免之后会在面对江燃的办法时彻底崩溃。 邓勇言辞不清的解释过后,便按捺住想脱口而出的哀嚎和一些令人不适的举动,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抖个不停,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躲在角落。 阿成虽在观察窗外,可目光中的关切和悲伤绝不会少。 此时此刻,他又想起了那被剥皮拆骨的战友,对毒贩的恨意根本没有因为周元伟、侯三等人的死而减弱,反而变得愈发沉重。 燕玉情心思玲珑,也勉强猜测出邓勇的心思,倒也对他强忍痛苦造成的动静多了几分忍耐。 可惜邓勇也从她先前的话语中反应过来,自己让旁人感觉到了不适或厌恶,已经尽可能的紧咬着衣襟,指甲都扣进了肉里,都没再发出方才那样古怪声响。 燕玉情侧目看了看江燃,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任何波动,张了张嘴回想着邓勇言语中的果决,到底是轻叹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她的叹息微不可闻,伴随着王盛源连按几声喇叭的声响,就愈发无人能够听清。 “江先生,前面好像堵住了。” 王盛源按喇叭的原因是看到不少汽车的尾灯,在发觉前方车辆并非龟速行驶而是停在路上后,方才闪了几下远光,大致看清路况后轻声说道。 第364章 车钥匙给我 刘家坝村。 曹志峰看着有条不紊将数量巨大的违禁品有序封存的场面,内心激动之余,深处还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踌躇和犹豫。 侯三等人的死从他想明白利害,和肖松平言明是支队在执行任务时所杀之后,便已经彻底告一段落。 他即便很清楚的知道杀掉这些毒贩的凶手是江燃,却也知晓揭露真相的可能性已寥寥无几。 且不说其他,单纯算是间接牵扯进这件事中的肖松平,就不会容许所谓真相的出现。 肖松平有能力将侯三等人的死定性,也不会去管为何死了那么多毒贩,但禁毒支队却没有出现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伤亡。 他只需要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怎样处理,才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存在丝毫瓜葛。 侯三悄无声息的死掉就是最好的结果,至于他死在哪里,死亡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 曹志峰方才在提出自己最后的那个要求时,就已经从肖松平的说辞和态度中察觉到了这些东西。 否则依照肖松平的性格,就算决定表彰魏婷,并给其家人一笔丰厚的赔偿金,也断然不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他先前的一系列行为无异于是对肖松平暗戳戳的嘲讽,事情又涉及到这次行动中唯一死掉的村民,对方不想方设法刁难一番,简直有些出人意料。 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肖松平和侯三的牵连太深,也怕事情闹大之后会引发新的关注,故而才轻轻松松的应下了所有条件。 其实曹志峰的推测也不算错,但由于信息的局限性,他还是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肖松平的态度问题。 他先前的行为对一个常委来说,无异于踩在对方脸上趾高气昂的跳舞。 按照常理来说,在肖松平知晓侯三死掉之后,大概率就会对曹志峰的态度急转直下。 他之所以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常委体面,暗中却没有任何刁难曹志峰想法的缘由,无非就是燕卫国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燕卫国联系肖松平的事曹志峰并不知情,或者说就算知情,他也不会联想到燕老会在电话中专程提到自己。 他被蒙在鼓里,肖松平也觉得把话说穿之后失了体面,故而两人的交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竟显得异常和谐,仿佛他俩的关系极为密切一般。 肖松平在同意他的请求之后,却也向曹志峰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希望他能赶快做好魏婷及其家人的安抚工作,避免拖下去横生枝节。 曹志峰牵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安抚工作说起来容易,可他分明前脚才从魏家离开不久,后脚就要告诉其家人她的死讯,试问谁能在面对这种情况时,还能无动于衷去登魏家的门? 旁人不提,至少曹志峰做不到。 他甚至有些害怕见到魏青云。 他不敢去看那双锃亮的眼睛,也无法想象自己带去这个噩耗的时候,少年会悲恸到何等地步。 可是曹志峰也实在没脸把这件事推给手底下的人去做,魏婷的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是一个意外,但依然跟他的疏忽有很大关系。 曹志峰到这种地步也没有怨天尤人将过失推在邓勇头上,并非是对其心存歉疚,而是他很明白,对方也深受着身体上的摧残和内心的折磨。 远方天际一线微光乍现之际,曹志峰目视着支队成员先后坐进执法车内,脸上多数都带着一抹压抑住的兴奋和喜悦。 数量如此之多的违禁品,加上周元伟、侯三等人的死,说是夺人眼目的案件和泼天的富贵也不为过。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次行动既获得了完美的成功,身边的战友却都安然无恙,这才是比功劳更为重要的事。 曹志峰心中的千回百转,支队中大部分的人并不知情,或者说对于魏婷的死,根本无法像他和邓勇感受的那样深刻。 这本是人之常情,因此曹志峰并未要求任何人留在刘家坝村,和自己一起登门去面对魏家人的指责和怒火。 他自己造的孽,也该由自己承担一切。 黑夜转为白昼,看似是短短的一场觉,遐思的一场梦,但实际上却是很漫长的一个时间周期。 曹志峰眼中的那一线微光泛起鱼肚白时,水产养殖基地中的人已经全都走了个干干净净,从水中打捞起的违禁品,也尽数封存后随车运送回燕北区。 之后便是上报,核实,以及对参与行动的所有人论功行赏。 这是他从边境几经辗转调回燕山,坐在支队长的位置上,一直所幻想的场景。 说是叶公好龙或许不太妥当,但不知为何,明明缴获了这么大一批的违禁品,明明会是一场注定值得大肆宣扬和报道的功劳。 可是他看着逐渐破晓的天空,却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也没有那样令人欣喜。 究竟是肖松平和侯三有所勾连让他见识到了更深的黑暗,亦或杀掉这么多人的江燃却无法定罪,又或者是魏婷的死。 曹志峰自己也想不明白。 当禁毒支队的人离开大概数分钟后,陷入沉思的曹志峰终于被刺耳的刹车声惊醒。 他蓦地回过头去,看到脸色疲倦但精神还是很振奋的小吕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师父,我把你的车开过来了。” 小吕看着站在水池边,莫名显得疲态尽显的曹志峰,眼底是化不开的关切和担忧。 曹志峰拍拍他肩膀,无声地点了点头,旋即嘴唇连续开合数次,方才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魏婷呢?” 小吕眉宇间的担忧明显更重了几分,好半晌后才轻声细气的开口,“她的尸首还放在您车内。” 他在曹志峰询问时只说了名字,而没有带着尸体两个字的话语中,听出了对方似乎仍然难以接受其不幸身亡的事实。 回答完先前的问题后,小吕顿了片刻,还是没能忍住心头的忐忑,“队长,要不还是让法医先行鉴定死因吧……安抚的事,回头我和勇哥一起去魏家就行。” 曹志峰扯着嘴角露出个稍显难看的笑容,“不用鉴定了,你小小年纪,别老想着去钻这种空子,我能编个谎话骗过魏家人,却骗不了自己的良心。” 他倒也没有怪罪小吕的意思,只是语重心长的提醒了一句。 “你先回支队,记得回去之后再清点一次违禁品数量,别出漏子。” 曹志峰抓住小吕的肩膀,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一些,吩咐完这些话之后,方才伸手道:“车钥匙给我。” 第365章 你谁啊 往常的刘家坝村清晨并不显热闹,顶多有部分早起的人聚在村子里聚成一些个小团体聊天扯淡。 不过今天村内聚集在一起的人明显变多了一些,大部分人主要关注的点在于村里最有钱的刘元富家。 院子里的大门从里面扣住,村民只能通过大门的栅栏看清院内景象,院内门口台阶上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执法人员把守着房门。 刘元富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这并不能妨碍一众村民凑热闹的八卦心理。 “我之前就听我侄子说刘元富在外面搞违法犯罪的事情,你们还不相信,看现在这阵势,八成是事发了。” “具体是搞啥子么?我就说他也没什么文化,人也长得不咋地,怎么可能赚到那么多钱。” 一些村民自诩通过某些“朋友”、“市里领导”提供的消息,压低声音开始显摆。 “这些话我也就是跟大家说一说,可千万别传出去。” “据说刘元富仗着有钱,在市里找了个有汉子的女人。” “放屁,姓刘的手里那么多钱,至于找个破鞋?”有人刚听到半截就忍不住嗤之以鼻,不屑地出言打断,以示自己的真知灼见。 “你先听老子说完,那个女人不知道你们还有印象不,就之前跟刘元富回过村里的那个。” “那身段,那屁股,穿个高跟骚的不行,别说姓刘的扛不住,换成是你们,恨不得把蛋都塞进去。” 其实大部分对刘元富到底有没有领过一个骚得不行的女人回过村毫无印象,但一群人明显懒得去纠结这些细节,反而催促着这人继续说下去。 “姓刘的把女人睡了不说,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把人家的女儿也给拱了。” “卧槽,那女的不得生吞活剥了姓刘的?”有人惊呼。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姓刘的一个月大几万撒出去,轻轻松松就能摆平,她女儿先开始还不乐意,后来在床上比她妈还骚。” 先前还故作小心翼翼,生怕走漏风声的这人越说越绘声绘色,听到这里竟有不少人没忍住连吞了几下口水。 “草,一对二我都不敢想,姓刘的这比居然玩的还是母女花。” “你要有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别说母女花了,叫几十个女人选妃都没问题。” 眼见其余人讨论着话题有逐渐走偏的事态,放出这个八卦消息的男人轻咳了一声,将他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姓刘的也没想到一个月花那么多钱玩个母女花还能玩出事来。” “前段时间他为了寻求刺激,居然直接跑对方家里去,就在人家夫妻俩的卧室里,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打的是不可开交。” 这消息的劲爆程度明显很足,这人也十分享受身边人的瞩目,继续不要钱的鬼扯。 “没想到人家的老公临时回家有事,刚进屋就撞见了这令人差点脑溢血的一幕。” “你说姓刘的也是,说不准单玩一个,那男的也就闹个离婚,或者替女儿讨要个公道,结果一欺负就欺负俩,那女人的老公直接当场给刘元富开了瓢。” 话说到这里明显有人变得半信半疑起来,指着刘元富家门口把守的执法人员问道:“刘元富顶多算个道德败坏,执法的人不应该去抓那个男人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胡扯八道了半晌的中年男觉得不能让别人拆穿自己的谎言,免得颜面尽失,眼睛抓了转立刻有了对策。 他直接将声音压得微不可闻,“我们这会儿能看到执法人员出现在刘家村,八成是因为姓刘的已经没了。” “唯有这种情况,执法官才会连刘家一并封锁。” 他这会儿纯粹想着先把自己的话给圆了,至于刘元富这回八成是出了大问题,就算之后被人发现没死,也不可能为这点无可考证的谣言拿他怎么样。 这人完全没有料到,他这一番话的确是胡言乱语,但却阴差阳错的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踏马的,这瘪犊子的确该死,母女花,老子做梦都不敢想。” “瞧你那没出息的怂样,我做梦就敢想。” “姓刘的这么有钱,搞个水产养殖基地还骗补贴,上面也没人管,这下子好了,仗着有几个臭钱上蹿下跳,搞得连命都没了。” “依我说这人呐,还是安分守己最好,我们搞点庄稼,打点零工,虽然没多少钱,但活的也没他那么提心吊胆。” 这群村民显然对刘元富的死并不同情,甚至有种十分快慰的感觉。 其实这就是一种简单的仇富心理,先是听到刘元富由于金钱的缘故,轻而易举的过着他们艳羡无比的生活,说不妒忌显然有些自欺欺人。 当有这种仇富心理出现的时候,在闻听刘元富在享受一对母女花的过程中被人打死,这群村民就获得了一股较为强烈的快感。 那即是对比式满足,虽然他们和刘元富的生活条件和财富都无法相比,但姓刘的没了性命,他们却还活的好好的。 某些人言语中自己这样平静的生活也很好,实际上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种心理,若真有机会让他拥有和刘元富一样的财富,绝对比对方干的事更加荒唐。 “我再说一遍,刚才说的话可别乱传,这些事都是我在执法局当科长的好兄弟告诉我的。” 好容易胡编乱造了一番话,让众人安静听自己指手画脚了一番,这人的心情显然不错,却还没忘记在最后又显摆了一句,以期展示下自己的“脸面”。 滴滴—— 其余村民尚未答话,便听见身后有喇叭声传来,绝大多数人都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等人正七零八落的站在水泥路上,围观着刘元富家中动静的同时,却也挡住了车辆的去路。 除了少数人稍稍挪动了一下步伐,更多人都没有想到动弹的意图。 曹志峰连按了数下喇叭,却发现一群村民慢吞吞的动了几下之后,还是将前方道路堵住,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他虽然不至于觉得这群人素质低下,但由于好容易下定决心带着魏婷的尸首去见魏家人,因此还是生出了几分焦躁。 眼见着众人仍不让路,他想了想直接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径直走向方才聚在一起,手舞足蹈讨论的一群村民。 “请你们赶快离开,没事干不要聚在这里围观执法人员办事。” “你谁啊?”顿时有人横着脸看向穿着便衣的曹志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脸的不屑,“没看见大家给你让着路呢,催什么催,开个破车了不起?” 第366章 这叫什么事 曹志峰方才在车内就看到一众上了年纪的村民聚在一起讨论,也明白这些人其实并不关心刘元富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人多凑热闹罢了。 不过这条路并不像国道一样宽敞,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站在路上围观,直接就把车辆通行的道路给堵住了。 他摁了半天喇叭也仅有少数几人微微挪动了一下步子,无奈之下只能推开车门下来,试图劝诫这些人回家。 毕竟魏婷的尸体还在他车上,被这些村民看见必然会引发一定的恐慌,也会让魏家人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发觉她的死讯传的到处都是。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下了车,只是出言提醒了一句,就被村民一句话顶了回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棘手很多,他身为官方人员,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跟一群上了年纪的村民理论。 曹志峰心里虽然明白不能跟这群人发生争执,但对方开口说话的恶劣态度,还是令她脸色变得不愉起来。 沉着脸扫了出言不逊的男人一眼,看见对方眼底稍显讥讽的神情,却不由沉默下来想着对策。 稍加思索之后,他眼神一亮,突然计上心来。 查获违禁品的事肯定会上新闻报道,事发地在刘家村,这些村民之后也会弄清楚执法人员把守刘元富房子的原因。 他念及此处,突然上前一步,把出言不逊的那个村民猛地吓了一跳。 毕竟曹志峰身材健硕,大臂肌肉饱满,体型看着还是很有威慑力。 这人虽然觉得他并不会动手打人,但看着曹志峰面无表情黑着脸的模样,心底还是有些发怵。 “你要做什么?”男人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两步,“难不成就因为我们让路慢了点,你还准备打人不成?” 曹志峰眼中微不可觉的泛起一丝厌恶,要真是让路慢也就罢了,问题是这群人脚底下跟扎了根一样,压根没有动弹的想法, 他停好车下来也是抱着好好商量的打算,没想到这会儿还能被倒打一耙。 不得不说劣根性这东西和地域无关,也和眼界见识无关,城镇和乡村,有文化和没文化的群体,都存在素质低下的人群。 他也懒得跟对方理论,直接掏出证件在这群上了年纪的村民面前展示出来。 “我是燕山市禁毒支队队长曹志峰。” 他话音刚落,先前还有些猖狂的那人顿时目瞪口呆,那股子你能拿我怎样的气势也弱了下来,配合他稍退半步的动作,便更显色厉内荏。 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虽然听到了禁毒支队四个字,也清楚违禁品这事儿跟自己毫无关系,但得知面前的人大小有个官职在身,就自然而然泄了底气。 “你们村的刘元富涉嫌勾结、藏匿毒贩等罪名,我队临时管控他名下所有的住宅区域,由于刘家坝村属于自建房,无可避免会引来围观,我希望你们尽快离开。” “曹队长,我们站在路边闲聊不成么?难不成你要查刘元富,还得连带着把我们村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不成?”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嘀咕了几句,声音不大但旁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曹志峰差点直接被气笑,他是真没想到这群村民居然如此油盐不进,瞥了讲话声的来源方向一眼,沉着声音继续道。 “根据支队掌握的消息,和刘元富有所勾连的大部分毒贩虽然已经被抓住,但还有部分毒贩见势不妙在潜逃。” “他们可不是执法人员,都是些灭绝人性的恶徒,我现在要赶回市里加派人手在六罗县大力搜查。” 曹志峰言及此处,便发觉方才还“麻木不仁”,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村民全都慌乱起来。 “你们怎么搞的,为什么还把毒贩给放跑了?他要是躲在村子里,那不是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部分先前看戏的村民在察觉到事关自身安危的事情后,顿时忍不住质问出声,发泄着内心的情绪。 “你说的也有道理。” 曹志峰察觉到一群人的心态变化,皱着眉头一边沉思一边继续道:“这群毒贩穷凶极恶,保不准走投无路之下就会杀人泄愤。” 这话一出口,众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极为精彩。 “不过这些毒贩应该不会继续待在刘家坝村,多半是窜逃到了六罗县其他地界。” “何况他们之前躲在刘家坝村的时候,基本不和外人来往,应该并不熟悉你们的长相外貌,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 曹志峰并未理会这些人脸上的惊慌失措,语气显得沉稳有力,似乎在给他们以信心。 “就算他们还藏在附近没走,打算看看是谁给官方通风报信,也不一定会记住你们所有人的样貌,更不可能由于刘元富暴露的缘故,迁怒到部分凑热闹的村民。” 他话说到这里,已经有村民忍不住心头惊恐,一脸惊慌的就往回跑,生怕真如曹志峰所说的一样,因为围观被藏在暗处的毒贩记住了样貌。 那些逃走的毒贩要是准备破罐子破摔,真打算拉着一些人陪自己一起死,大概率也会是胡乱杀人,不可能专挑自己见过的人。 可问题在于这群村民没人敢拿自己的安危去赌,他们敢和曹志峰针锋相对,也是明白他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拿这么多人问罪。 毒贩和曹志峰可不一样,可不会顾忌人多人少,真丧心病狂发了疯,谁敢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 至于曹志峰话语中的不一定,不大可能的话听听便罢,他们毕竟只是素质低下,不是嫌自己命长。 “曹队长,您赶紧回市里带队过来抓毒贩啊……” 眼见着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堵在道路中的村民从一开始的两三人,直到从众心理出现,接二连三往回跑的景象,曹志峰这才冷着脸往车旁边走。 他直接无视了先前还一脸不以为然,这会儿说话都变得很有礼貌的一些村民,三步并作两步拉开了车门重新坐了回去。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透过挡风玻璃,便发现先前围观的人群全都散了个干净,大部分人更是跑的连影都见不到。 “这叫什么事。” 曹志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这些村民不仅蠢,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损人不利己的气息。 第367章 我姐呢 一辆车从村子的一侧开往另一侧,能用到多少时间呢? 曹志峰没来过刘家坝村,但他却感觉自己开着载有魏婷尸体的车,从水产养殖基地开到魏家门前的时候,时间并未过去太久,短到他仍没有做好面对魏家人的心理准备。 也不知是否先前那一番话被围观的人群散播开来的的缘故,后面的路程他竟然没有再遇到任何村民。 刘家坝村,或者说六罗县内,到底有没有毒贩藏匿,曹志峰其实也不太能确定,不过他打算派人在六罗县里排查的念头一直都在。 在认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反而要更为关注一些容易忽视的细节。 侯三和周元伟手底下众多心腹的确也死了个干净,但有没有没跟在他们身边的毒贩也进入了六罗县,实际上是不能擅做结论的。 曹志峰比寻常人更清楚这些毒贩的心理,真保不准迁怒刘家坝村的人,毕竟他也无法保证,这其中有没有打算拖着一群人垫背的疯子。 也正因如此,排查的事情不但要快,还得让这些村民多长几个心眼子,稍微有些提防心理,别因为某些蝇头小利,做出些不该做的事。 他先前之所以没跟那群村民直言的缘故,是明白好言相劝反而起不到什么效果,让他们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感觉到担忧,比他劝诫再多的话都有用。 可是他就算通过地毯式的排查将藏匿的毒贩抓住,或者说逼逃之后,能够解决刘家坝村村民的安全隐患,但魏家人的痛苦,又该怎样解决呢? 曹志峰把车停在路边,熄火之后将座椅往后倒了一些,然后摸出包烟点了一根,烟嘴搭在嘴上半晌都没吸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自然掉落的烟灰才让他惊醒。 曹志峰挥了挥手将面前的烟气挥散,干咳了两声后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用钥匙锁紧车门后,还绕到车身后方,用手使劲的摁了两下后备箱,生怕没有关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曹志峰才将手中还剩下半截的烟头踩灭,用手捋了捋衣服,强打起精神头走到魏家门前。 紧闭的大门就如同一道屏障,隔绝着曹志峰内心的羞愧和悔恨。 可无论如何,他明白自己终将要去面对这一切,深吸了一大口气之后,方才一脸凝重的拍着大门。 碍于无颜面对魏家人的心理,他拍门的动作很是轻微,以至于都没有传出太大声响。 就是这么轻的敲门声,也不能阻止有心人听个真切,故而门后很快出现了一个跑的飞快的脚步声。 曹志峰抬起的手甚至还没有再度拍下去,大门便直接被人一把向内拉开。 一张稍显青涩,满脸急迫,少年感十足的脸庞映入眼帘,等看到曹志峰以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朝着他身后四处打量。 “曹队长,刚才我站在窗边看到好多执法车辆离开,你们是不是已经把那群坏人抓住了?” 魏青云看似在魏婷面前叽叽喳喳,时不时皮一下,但此刻这番话却表明他很听自己姐姐的话。 魏婷让他乖乖待在家里等自己回来,少年居然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跑出去查看动静,绝对是很难得的事情。 “你放心,暂住刘元富家的那些人,已经全被制伏了。” 曹志峰见他一脸关切的不时打量着自己身后,心下的伤感更重了几分,“那些人是一群毒贩,你们村的刘元富也和他们有牵连。” “毒贩?”魏青云顿时被这个词汇吸引住,脸上表情分明震惊和惧怕皆有。 他颤抖着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还是没能忍住好奇,边询问出声,边越过曹志峰跑到墙边去看田里的小径。 “您说刘元富和毒贩勾结,是不是他也有贩卖违禁品的行为啊?那他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得被枪毙?” 曹志峰脸色僵硬的看着他的动作,听到问题下意识便给出了回应。 “这次查获的违禁品数量有点惊人,虽然不能告诉你具体数目,但人赃并获的情况下,这些贩子包括刘元富在内,基本上全都会被判处死刑。” 他回答完这句话,不由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群罪犯还没等到死刑,就已经全死在了江燃手中。 江燃。 想到这个名字,曹志峰忽然没来由的心生悔意。 对方杀掉这些毒贩的行为虽然也属于犯罪,但他其实并不觉得这群贩子死有余辜。 他此刻反而想到了另一种情况,那就是自己如果在得到邓勇消息的时候,没有擅自行动赶往刘家坝村,是不是魏婷就不会死? 或者换一种说法,在遇到带鱼和六子的时候,魏婷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江燃,那两人能掏出枪反击的概率有多大? 不管从任何角度去想,曹志峰都察觉到了一个无力的事实,那就是如果他不插手,村里的这群毒贩包括朱同,也会死的如同儿戏。 最重要的是,伤亡人数中的1,会彻彻底底的变为0。 他甚至只用挑个合适的时间点,赶到刘家坝村发现这一切,再把养殖池里的违禁品打捞起来,就能得到同样的效果。 区别只在于,魏婷不会死,会平平安安的待在魏家,拥抱自己的未来。 曹志峰此刻的心理可谓极度复杂,不敢和魏青云这样一个少年吐露真相的犹豫,想到魏婷之死的悲痛,还有念及江燃时的悔恨难当,最终通通化作了自责。 他不由想到此前在盛世华庭,在雅居茶馆还有清雅园中发生的一切。 每一次他都去迟了一步,但每一次江燃都在没有造成任何巨大后果的同时,杀掉了一群灭绝人性的东西。 偏偏这一次,他来的不早不迟,在江燃还未动手前赶到,但仍然没有抓住对方杀人的证据,更重要的是除了害死魏婷,他没能改变任何事情。 曹志峰眼睛失神了很久,才在魏青云从屋后折返回门前的脚步声中被惊醒。 少年眼中方才所能看到的好奇和惊诧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助和惊慌失措,他看着曹志峰死灰般的脸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可他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眼中带着一抹希冀,看向曹志峰那略显闪躲的眼神,嘴唇轻颤着开口:“曹队长,我姐呢?” 第368章 永远都不会 我姐呢?简简单单三个字,犹如洪钟大吕一般撞击在曹志峰的心头。 这个身材健硕,满脸刚毅的男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跟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呆呆的看着死死盯着自己,随着时间推移,眼中绝望之色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的魏青云,几度张口,但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曹队长,我在问你,我姐呢!”魏青云紧咬着唇齿,声音都在颤抖。 他此时的语气已经彻底转为了质问,并且对曹志峰的称呼,也不再是敬称。 “你姐……”曹志峰嗫嚅着说出两个字,便看见魏青云疯了一样朝他停车的地方冲过去。 “姐,姐!”魏青云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你是不是躲在车里想吓唬我?” “我知道你在车里躲着,对不对!” 他分明从挡风玻璃中一眼就能看清座位上并没有人,但仍然将脸贴在车窗处往里看,顺着车辆转了一圈,四个车窗被看遍后,疯狂的用拳头砸着车门。 曹志峰赶紧上前抱住情绪有些癫狂的魏青云,可他刚控制住对方,就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竟然差点被这个半大小子挣脱,连忙加大了力道。 他完全不明白这个体型并不健壮的少年,到底是怎样的痛心疾首,才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我姐呢!” 魏青云挣扎了几下,发觉根本不能脱离曹志峰的控制,直接倒转拳头在对方身上嘭嘭乱砸。 每一拳都拼尽全力,每一拳都让曹志峰的肉体和心灵遭受双重伤害。 “曹志峰,我踏马问你,我姐呢?!” 魏青云牙齿紧咬在一起,身体都有些抽搐的错觉,他瞪圆双目,转头看向曹志峰的眼神凶戾到极点。 “她不是给你带路去了么?你不是说那些毒贩全都没抓了么?” “她人呢?她人呢?她人呢!!” “你踏马回答我啊,回答我啊!!” 魏青云伸出双手抓住曹志峰的衣领,仰头看着他疯狂嘶吼,嗓子都有种几乎破裂的错觉。 曹志峰陡然的垂下双手,莫说反制,他内心深处的自责和懊悔,在魏青云的询问声中,仍在无限放大。 “青云,你父亲在家么?” 他一言不发的承受着魏青云的拳打脚踢和破口大骂,直到少年有些声嘶力竭的时候,方才柔声问道。 魏青云喉咙火辣辣的刺痛,听到他的问题,斜着眼怨毒的看着曹志峰,阴森森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先前那个阳光的少年。 曹志峰无视了他眼里的愤恨,想了想继续说道:“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和你父亲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但已经成既定事实的事情,不会因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 “不管如何,你父亲总有知情权,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曹志峰每说一句话,魏青云眼中的恨意就愈发浓郁了几分。 直到听他话音落罢,少年眸子里的晶莹终于从眼角渗出。 魏青云眼角噙泪狠狠的看了曹志峰半晌,方才一言不发的闷着头往敞开的大门走。 曹志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凝聚在后备箱上,半晌之后同样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甫一进门魏青云便冷着脸关上了大门,有些脚步踉跄的走进客厅。 曹志峰环顾四周,发现院子围墙的地方种着几簇花卉,还用篱笆围了个鸡舍,但并没有看见有养鸡的痕迹。 客厅门外的墙砖风格偏旧,看样子至少有一二十年的光景。 单从房子的装修和外观来看,魏家人的生活条件显然不是很好。 不过魏婷和魏青云都没有家境贫困带来的自卑,相反性格都很开朗,想必也是家庭和睦的缘故。 曹志峰很快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眼神,就这么简简单单看了一圈,他就已经走进了客厅中。 客厅里的电视尺寸超不过40寸,一侧墙边上有烟熏的痕迹,大抵是冬日取暖造成的痕迹。 脚下的地砖颜色发黄,有部分已经开裂,但地面却打理的光洁如新,看似老旧的家具和装潢,却并不给人乱糟糟的感觉。 曹志峰不用多问,直觉便告诉他这干净整洁的场景,应该是魏婷的手笔。 他怀揣着迷惘看向在一间隔着门帘的房间旁站定的魏青云,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再挪动步伐。 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煎熬。 倘若他是个冷血的性子,或许根本感受不到这种痛苦,可偏偏曹志峰的血不但不冷,反而还非常炽热,以至于他无时无刻不在谴责自己。 魏青云站定在房门口一直没动,偏着头扬起脸看向曹志峰,倔强的强撑着不让眼泪流淌而下。 曹志峰缓步走到少年身侧,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他刚刚抬起右手,就发现魏青云跟看到了极为恶心厌恶的东西一样,猛然朝后一缩。 曹志峰自讨无趣的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青云,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只要你把我姐姐还给我。”魏青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他知道曹志峰不可能将魏婷还给自己,因此压根没等对方做出回应,立刻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曹志峰听见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愣,恍惚之间又想起了在宁州边境的时候,似乎也有人跟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原谅与否根本不重要,魏婷的死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他不可能觉得单凭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抵消自己的罪过。 之所以和魏青云道歉,仅仅是他想对少年说一声对不起罢了,并非是为了奢求对方原谅。 魏青云刚咬牙切齿的说完这些话,门帘里面便传出个有些急促的喘息声,还有一些轻微的动静。 少年立时眼神一变,顾不上理会曹志峰,一转头便冲进了屋内。 曹志峰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神情一滞,旋即内心深处浮上了一丝阴霾。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一步,伸出手掀开门帘,然后微闭眼睛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平复完情绪之后,曹志峰这才睁开双眼。 刚一睁眼,他顿时怔在了原地。 第369章 有什么关系 当看清屋内景象的时候,曹志峰如遭雷击,心中的悔与恨被再度放大,几乎让他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病气,一种陈腐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蔓延。 究其原因,便是靠墙的一张床上,挣扎着想用手支撑起上半身的中年男人,方才传出的细微动静,正是他双手乱动导致的声响。 曹志峰压根不用多看,就能判断对方大概率已经半身不遂,甚至连上半身的机体功能,都在逐渐弱化。 “爸!”魏青云扑向床边,抹着眼泪将父亲搀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医生都说让您不要乱动了,想起来坐坐的话,你喊喊我啊。” 中年男人头发花白了大半,一张脸有些形消骨瘦,他伸出手摸了摸魏青云的脑袋,泛黑的嘴唇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幺儿,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你在外面跟人吵架?”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给人的听感要比面相带来的感观要健康不少。 中年男人的眼神中也有焦虑和担忧,可他却没有在魏青云面前表露出来。 “我没和他吵架。”魏青云赶紧摇头否认,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克制了许久的眼泪,唰一下便断了线的珠子般滚出眼眶。 “我……我……” 他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了几个我字,但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中年男人心中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他一边拍着魏青云的后背,一边看向了神情痛苦,脸色苍白的的来客。 “您是?” 听到中年男人疑惑的询问声,曹志峰顿时回神,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迟疑了少顷方才从怀中掏出证件。 “我是燕山市禁毒支队的队长曹志峰。” 中年男人的瞳孔猛然剧震,慌忙开口解释道。 “长官,我家婷婷和幺儿平常除了上学,就是待在家里轮流照顾我,怎么会跟违禁品扯上关系,您是不是弄错了?” 魏青云听到这话,双拳紧握,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跟姐姐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曹志峰找上门来,也好过现在这个下场。 “魏先生,我来您家里不是因为违禁品的事。” 曹志峰听到中年男人急急忙忙辩解的话语,并没有觉得对方的想法可笑,反而心中酸涩到了极点。 一个普通的村民,在见到自己登门的瞬间,也只会联想到自己娃娃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决然不会去想更加惨烈的情况发生。 试问一个父亲,会是在多绝望的时候,才会一瞬间联想到儿女的死亡? 魏婷的爸爸这会儿并非绝望,而是担忧,但曹志峰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会彻底击穿这个男人的心理防线。 问题在于他不得不说,这不是一件躲起来就能解决的事。 他或许能让肖松平派人来处理这件事,甚至于更狠一些,直接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可能够逃得过魏家父子的指责和愤怒,也绝对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为了不让自己的良心受到更大的煎熬,曹志峰只能选择自己来面对魏婷死后引发的一切后果。 “那就好,那就好。” 魏婷的父亲眼里的惊慌失措明显消散了不少,他语气显得有些后怕。 “我还当婷婷和幺儿不小心沾上了这种东西呢,我在网上看到说现在有很多的新式违禁品,一不留神就会中招,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婷婷才刚考上大学,幺儿还在上高中,要是无意间碰了这东西,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中年男人在提到自己儿女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挥散不开的自豪,连气色都变好了很多。 他从半身不遂以后,明显不怎么和外人交流,这会儿看到曹志峰后,倒是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 “婷婷学习一直都很好,我们连补习班都没给她报过,上高中的三年,有些时候我连生活费都拿不出来。” “幸好她足够努力,经常拿到各种竞赛的奖金,也时常在外面兼职,不然可能真的撑不下去。” 中年男人一边说,脸上的自豪也转为了自责,不时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曹志峰静静的听着他絮絮叨叨,一时间居然没敢出声打断,他无法想象在对方陷入回忆的时候,告诉其魏婷的死讯,会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婷婷和幺儿的妈妈死的早,从我这双腿废了之后,基本上都是婷婷一个人在顾着家里的大小事,幺儿这种性子没长歪,也是她姐姐教导有功的缘故。”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低垂着头的魏青云,疑惑他为何没有出言反驳。 “你的腿?”曹志峰斟酌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的腿伤的早了,不提也罢。”中年男人犹豫少顷,苦笑着摇了摇头避开了这个问题。 “什么不提也罢?”魏青云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曹志峰,“还不是你们这群人仗着手里有点权势,就帮着一些混蛋撑腰,要不然他们怎么能猖狂成这种地步?” “我爸的腿就是被这些混蛋弄断的。” 曹志峰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你嘴里的混蛋是谁?” 中年男人神情明显一慌,“幺儿,莫说了。” “爸,我都跟你说了,姓罗的一家三口都没了,我们用不着再担惊受怕下去。”魏青云义愤填膺的喊道。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摧枯拉朽打死罗宏,如杀鸡仔般杀掉罗梦和罗帆的那个江先生,暗道自己若有这种手段,是不是能够保护姐姐不受伤害? “姓罗?”曹志峰喃喃自语了一遍,旋即正色道:“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上报你所说的事,任何蔑视法律的人都将受到严惩。” “哼。”魏青云冷哼一声,斜着眼看向他,“用不着你上报,罗家兄妹早都被人杀完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马后炮。” 被杀完了?曹志峰一怔,心头莫名冒出一个名字,江燃。 他不太肯定这件事和江燃有没有关系,但直觉就是对方干的。 “幺儿,怎么跟曹长官说话的?你姐姐教你对客人要以礼相待,你都忘了不成?”中年男人声音中夹杂着几分不愉。 魏青云听到父亲略显严厉的教训声,刚止住泪水的眼眶再度泛红,沙哑着声音大吼道:“我姐都没了!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 由于曹志峰进屋之后一直欲言又止,不敢揭露真相,魏青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中年男人神情一滞,僵硬的抬头看向曹志峰,发觉对方压根不敢和自己对视,心底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双眼一黑,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喷了出来,脸色霎时间变得面如金纸。 第370章 告诉我真相 我姐没了! 中年男人甚至没有开口去问曹志峰的意图,父女连心的某种感应,让他在闻听儿子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明白魏婷是真的出事了。 他整个人的状态原本就憔悴不堪,一口血雾喷出之后,更是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可明明前一秒他还在兴致勃勃的向面前的曹长官说着自家娃娃的好,为什么眨眼间的功夫,就得知这么一个天塌般的噩耗呢? 他努力的用唯二能动用的双臂撑在床上,稍一用力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魏青云边哭边抱住父亲的胳膊,嘶哑着声音安抚道:“爸,爸,你别乱动了,姐姐已经不在了,你要是再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 实际魏父的动作并不会导致伤势加重,毕竟他下半身瘫痪的时间并不短,身上已经见不着外伤。 可魏青云刚得知姐姐的死讯,脑子里想的所有事都是最坏的结果,哪里还敢让他挣扎。 中年男人挣扎的力气并不算大,在听清魏青云的话以后,更是逐渐停止了动作,眼神涣散的靠在床头,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生气,唯有深深的绝望。 他眼眶也已变得泛红,可却硬生生的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以免哭出声来。 之所以强忍着崩溃的泪水,完全是他通过魏青云的话想到了很多事情,也明白魏婷死后,他已经成了魏青云唯一的后盾。 哪怕他半身不遂,差不多等同于一个废人,但他仍然不能在儿子的面前表现出软弱和悲伤。 倘若连他也情绪失控的话,那魏青云的心理防线很可能会彻底崩溃。 他涣散的眼神在想清楚这些事以后,强打起精神重新有了焦距,目光凝聚在曹志峰身上。 这个身材挺拔,肌肉紧实的男人,此刻站在床边虽然看着比魏父高出很多,但他眉眼间表现出的仓惶,便让他看起来像个“矮子”。 他只能做个矮子,矮到尘埃里去,才敢仰头看着这个瘫痪在床的父亲,才敢仰头去看那个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光的少年。 “曹队长。”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吐血过后,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夹杂在魏青云不时的抽泣声中,显得微不可闻。 他竟然咽下了眼中的泪,露出了一丝浅笑。 曹志峰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见到过的,最苦涩的笑容。 那是从灵魂深处上涌的悲怆和绝望为内核的笑容。 对方露出这个笑容的原因也很简单,完全是为了不让自身的情绪影响到儿子。 魏青云悲伤啜泣时,他反而不敢流泪,不敢让两份伤心和脆弱叠加,变成对自己和幺儿的绝杀。 这一抹笑容曹志峰能看见,站在床边用袖子抹着眼泪的少年自然也能看见。 魏青云低低的啜泣声依然未停,可他内心深处的惶恐和无助,在察觉到父亲镇定自若的一幕时,便莫名淡了很多。 这就是父亲这两个字的分量,仿佛只要父亲在,就能将所有的难题全都扛下来。 曹志峰余光将魏青云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也不免对中年男人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孩子啊,你可知道,你的父亲到底是用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强装出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一步,稍弯下腰来,以便让靠在床上的男人能听清自己放低声音的话语。 “魏先生,我在。” 他说话的模样甚至有些卑微,仿佛两人身份调转一般,对方是官,他才是民。 “咳咳……别叫我魏先生,我初中都没毕业。”中年男人不知是被他的称呼搞得有些尴尬,还是喉咙发痒,干咳了两声后摆了摆手。 “我叫魏季冬,村里人都叫我魏老四。” 孟仲叔季,排行老四,这个外号倒也没错,曹志峰心头暗道。 但他这会儿尚在自责,哪里会用这种拿大的称呼,想了想方才开口:“这如何使得,您比我年长,“我还是叫您一声魏老哥。” 魏青云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哭腔都带进了叱责里:“你别跟我爸称兄道弟了,你害死我姐,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喊大哥的?” 魏季冬听到幺儿的话眼神一僵,看向曹志峰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同的情绪。 “幺儿,别乱讲话。”他迟疑了好半晌,才开口训斥了儿子一句,转而去问曹志峰:“曹队长,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民,但我也明白,你堂堂一个队长,能抛下颜面亲自来见我,肯定和很多当官的不同。” “我相信婷儿的死另有原因,我也希望你不要骗我,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真相。” 魏季冬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却说出了令曹志峰有些刮目相看的话。 他原以为对方会冷眼相对,甚至于破口大骂,或者更糟糕的情况,但完全没想到一个初中文化都没有的村民,会说出这番条理清晰的话。 面前的男人和先前聚众在一起的村民,无意间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一个父亲,魏婷才能在身处逆境的时候不放弃不自怨自艾,最终凭借自身的努力,考入了大学。 在魏婷即将迎来崭新的生活,拥抱曙光的时候,他亲手将对方推入了无底深渊,连带着让魏家父子也沉入了黑暗之中。 曹志峰深深地叹了口气,选择从头说起。 “我半夜得到消息,有一伙毒贩潜藏在刘家坝村,应该是为了进行交易……” 这些话魏季冬并不知情,连一脸愤慨的魏青云也收拾心情,认认真真的听了下去。 这事关乎他姐姐的死因,魏青云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和队友决定开枪制伏六子和带鱼的时候,由于我的疏忽,导致开枪的动作慢了一些,让一人有了反击的机会。” 曹志峰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变得哽咽下来,屋内的气氛更是降低到了冰点。 “对方连开两枪,一枪打中了我胸口的幸运币,一枪……” 他直视着魏季冬完全失神的瞳孔,从对方脸上颤抖的皮肉,完全能够察觉到痛不欲生的感受。 “一枪正中魏婷的眉心。” 第371章 去大门口跪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准,为什么会那么巧。” 曹志峰大张着嘴,脑海中魏婷轰然倒地的那一幕,仿佛电影切片一样,不停在脑海中回放。 他声嘶力竭且绝望的悲鸣。 “明明那么小的概率,可偏偏,可偏偏……” 他呼吸逐渐急促,捂着胸口,再也说不下去。 魏青云双拳紧握,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眼神凛冽到恨不得杀了对方。 魏季冬深深闭上双眼,眼角一滴晶莹滑落,他迅速抬起袖子将其擦了个干干净净,避免让儿子看见自己的狼狈样。 他不算是个硬汉。 可是哪怕无意间招惹到了罗帆,被对方下黑手弄的半残,疼的几乎晕厥,也没哭嚎一声。 今天偏偏在听到曹志峰连续重复数遍的“可偏偏”三个字时,完全无法克制自身的情感,这一滴泪他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落,但再忍都没能忍住。 毕竟那是魏家的骄傲,是青云的姐姐,是他的心头肉啊! 泪水怎么忍得住,又如何忍得住? 倘若换一个环境和地点,魏青云没有待在身边,他或许早已哭的泣不成声,连泪珠子都要流个干干净净。 所幸魏青云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曹志峰身上,并没有瞧见他的“软弱”。 魏季冬不露声色的擦掉眼角泪水之后,睁开了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他看着曹志峰那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模样,低着声音问出一个问题。 “曹队长,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您说。”曹志峰语气颤抖,低垂着头凑到头发花白,面无血色的男人跟前。 “你说你带队来村里缉拿毒贩,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人全都派进来搜查,反而要求婷婷带着你去找那个姓邓的家伙?” 魏季冬想不明白,这件事和他的女儿有什么关系,明明应该是曹志峰带队搜查,无论怎样也轮不到一个小姑娘承担后果。 “魏老哥,不管我现在怎样解释,估计您都听不进去,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您说清楚。” 曹志峰抬眼看向他,眸子里满是苦涩。 “刘家坝村有多少个生产队您应该比我清楚,光是通向国道的路就有两条。” “我在没有摸清楚犯罪分子人数和藏匿地点的时候,肯定不敢让手底下人一窝蜂全都进村。” 他察觉到魏季冬还算稳定的情绪,也不由松了口气,能安静听他说完这番话,足以说明对方心态有多沉稳。 他不怕对方骂他,恨他,但至少得有个正常交流的机会,也幸好魏季冬不是那种一听到女儿死讯,就彻底失去理智的人。 “因为我不确定这群犯罪分子有没有盯梢的人,万一大批人马进村引起了他们的警觉,致使他们放弃交易还好,要是冲突之下牵连到刘家坝村这么多人,那就真是件罪无可恕的事。” 曹志峰刚说完这话,就听得魏青云暴怒的咆哮声。 “牵连到其他人就是罪无可恕,那我姐算什么?凭什么让她替这些人承担这些风险?” “你口口声声说害怕太多人进村会让那群毒贩警觉,其实只是怕他们凶性毕露,拖着太多人去死,影响你屁股底下的位置吧?!” “别踏马冠冕堂皇这么多借口,你们这些当官的,全都杀了或许有冤的,隔一个杀一个保证全都是些该死的东西!” 魏青云现在这个年纪,是最容易愤青和坚信自身观念的阶段,故而他在对曹志峰心生恶感之后,觉得他每一句话都不可信。 “幺儿!”魏季冬颇有些气愤的瞪了眼自家儿子,“你姐有没有教过你,我有没有教过你,凡事不能总考虑自身的利益。” “正如曹队长所说,那群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要真打算破罐子破摔对村民下手,你觉得会死多少人,会让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 “死掉的那些人背后,又有多少个丈夫,多少个妻子或儿女?” 魏季冬靠在床上,声音不大,偏偏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慷慨激昂。 他说完这些话以后,魏青云明显有些不服气,但看父亲那死灰般的脸色,还是没敢顶嘴,只是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被罗帆下黑手之后,我跟姐姐到处搜寻证据,可村子里这么多人明明知道是罗帆找人动的手,也没见谁冒出头来替你作证。” 曹志峰自然听清了这近在咫尺的嘀咕,心下也有些了然,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的因果,怪不得魏青云对本村的村民有着如此大的敌意。 魏季冬被气的一阵喘息,好容易才缓过气来,甩开了魏青云上前搀扶的手,怒气冲冲道:“你给老子去大门口跪着!” 魏青云嗫嚅了几下嘴唇,见他又有背过气的架势,急急忙忙的扬起双手连连在身前晃动:“你别生气,我跪,我这就去跪着。” 他一溜烟跑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还忍不住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曹志峰。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魏季冬方才还气急败坏的情绪一下就变得平稳下来。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弯着腰站在床边,低下头一脸默然的曹志峰,一字一顿道:“曹队长,婷婷面对那两个毒贩的时候没有逃跑,她很勇敢对不对?” 勇敢?还是不幸? 曹志峰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嘴上却连迟疑都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唯有一个。 “勇敢。” “魏婷在明知那两人是毒贩的情况下,为了不惊动对方,没有选择逃跑,反而留在原地跟我和邓勇一起面对,她很勇敢!” “我已经打过报告了,不出意外的话,上面会表彰魏婷在本次行动中的贡献,同时也会赔偿您一大笔赔偿金。” 魏季冬释然的笑了笑,“谢谢。” 他再蠢,也明白表彰和一大笔赔偿金这两样东西,没有曹志峰的争取,或许根本不会有。 他道完谢后抬手打断了曹志峰接下来的话,眼神柔和的看向卧室门外,尽管魏青云跪在大门口,根本看不到人影。 “曹队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曹志峰微微一愣,旋即郑重其事道。 “我有预感,自己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原本想着有婷婷在,青云不管怎样都有个着落。” “可现在……要是我撑的时间不够久,青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完全想象不到。” 魏季冬眼神有些迷惘,不过很快转为恳切。 “我希望您能帮衬青云一把,让他以后的生活,过得稍微好……过得没那么苦就行。” 他甚至不敢奢求过得稍微好一些。 曹志峰如何拒绝,又怎会拒绝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如炬,“魏老哥放心,青云以后遇上任何难处,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这是我曹志峰对你的承诺。” 魏季冬深深看了他两眼,突然示意他凑近一些。 曹志峰不明所以的将头再落低了些,结果便察觉到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啪—— 魏季冬用尽全力扇了他一耳光,甩着自己也被震疼的那只手。 “这一巴掌,是替婷婷打的!” 曹志峰闻言,看着他冷眼相对的模样,好似完全感觉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没来由便咧嘴笑了出来。 第372章 也算幸运 曹志峰挨了一巴掌,可内心压根对魏季冬没有半分恨意。 或许这一掌是魏父既悲且痛之下的反应,但从对方说出口的那句话中,曹志峰便领会了他想表达的含义。 魏季冬用这一巴掌变相在说我不恨你。 魏婷的死在深明大义的魏季冬看来,可以难过悲伤,也可以愤怒难当,唯独不能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在曹志峰身上。 对方的出发点是为了防止毒贩狗急跳墙,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料到会发如此惨痛的事。 他是一个俗人,也是一个父亲,但首先他是一个有良知的六罗县人。 魏季冬此刻已经不能亲口向魏婷询问,但他清楚自己的女儿在听到曹志峰所顾忌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做出第二个选择。 他自己的孩子,他比谁都清楚。 “曹队长,婷婷现在在哪?”魏季冬扇完这一耳光之后,无声地和曹志峰对视了良久,方才故作轻松的问出这个很沉重的问题。 他甚至没敢提尸体两个字。 “魏婷在我车上。”曹志峰没有迟疑,他明白魏季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魏季冬失魂落魄的叹了口气,“车上啊,可惜我行动不便……” “我这就抱她进来。”曹志峰敏锐的察觉到他不愿意提到那个残酷的字眼,故而交谈时的语气就仿佛魏婷并未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他尚未转身,便被魏季冬出言打断。 “你误会了。” “我们村有停灵三天的规矩,这几天我想多陪陪婷婷。” 曹志峰不明白停灵和他将魏婷的尸体抱进屋内有什么冲突,却也并未多言。 “你知道的,村里人多眼杂,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让婷婷的事人尽皆知。” 魏季冬语气莫名,他不是怕异样的眼光或怜悯的议论,就是单纯的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曹队长,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在县上,或者市里找个地方,等过了停灵的时间,就帮着把婷婷……火化了吧。” 他话至此处,声音已微弱不可闻。 “一点也不冒昧。”曹志峰认真的摇了摇头,“我现在恰巧要回燕北,那里正好有一套闲置的房子,若不嫌弃,您和青云可以在那儿暂住。” 魏季冬感受着他言语中的真诚,一句客套和推辞的话也没说。 魏婷的死到底曹志峰要负多少责任他算不清楚,可他明白一件事,自己现在能够拜托的人,只有对方一个。 他先前为何会说出那些如同托付般的话语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不仅信不过同村的人,也信不过几个早没了来往的兄弟姐妹。 他的确深明大义,但这并不代表就是个蠢蛋。 真把青云托付给其他人,保不准就会发生一些展现人性丑恶的事。 魏婷已经不在了。 因此这些想法发生的可能性极高也好,还是他杞人忧天也罢,魏季冬都不会去用只有一次的机会来下注。 曹志峰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对魏婷有愧,对魏家有愧,就足以保证他不会对青云的事袖手旁观。 魏季冬文化水平低,脑子可不笨,他不求曹志峰掏心掏肺,只求能帮衬幺儿几分,就已经足够。 “曹队长,我目前这个状态,还能跟着你去燕北区么?”他用手撑了撑床铺,上半身微微动了动,旋即无力的苦笑了一下。 “你愿意跟着去就好!” 曹志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两眼,用手指了指他身上薄薄的被子:“介意么?” 魏季冬毫无愠色的耸耸肩,表示随意。 曹志峰直接掀开被子,入目便是魏季冬穿着条宽大短裤的双腿。 大腿在短裤的遮掩下看不大真切,从膝盖往下,两条腿就如同缩水了一样,干枯消瘦。 被子掀开之后,令曹志峰诧异的是鼻子里竟然没有嗅到太难闻的气味,甚至于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 魏季冬身下的褥子也比较干燥整洁,完全没有卧床很久的感觉。 或许干净的床铺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曹志峰仍是愣神了少顷。 他此刻方才后知后觉的体会到魏季冬言语中那一句,婷婷是个好孩子的分量。 要知道魏季冬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并不短,下半身失去知觉一定会伴随并发的一种情况,那就是大小便失禁。 父母小时候伺候子女,替孩子把屎把尿,换尿不湿擦洗身体,几乎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可当父母年迈的时候,能做到同样事情的又有几人? 很多人说是因为小孩子干净,父母年纪大了过于邋遢,实在是太脏了。 可真的如此么?曹志峰想到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其实仅仅是因为爱你的人不在了而已。 魏婷能做到的事,换成其他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能够做到? 曹志峰的心脏再一次被击中。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间接害死魏婷,亲手毁掉一个家庭也许并不是说说而已。 “我是偶发性大小便失禁。”魏季冬看到曹志峰如遭雷击的表情,想了想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 “也算幸运,大部分情况下感觉到有便意的时候,我还能提前告诉婷婷和青云。” “不过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婷婷她……也不嫌脏。”魏季冬刚说到这里,反应过来这不是给曹志峰添堵么,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多数时候我都穿着大人纸尿裤,万一弄脏了换一条也就是了,毕竟我胳膊还能动,擦个屁股的力气还有。” 这个须发花白的男人脸上露出一抹难为情来,“想不到我们小时候没体验过的纸尿裤,老都老了反而还享受了一回。” 他每句话的语气是故作轻松也好,还是真的不以为意的也好,都没给人沉重和诉苦的感觉。 可曹志峰就是听得莫名心酸,眼睛也有些发红。 嗫嚅着欲言又止数次,他才斟酌好言语:“魏老哥,等去了燕北,我请个人专门照顾你生活起居。” 魏季冬赶紧摇头,“我可经不起别人照顾,等你帮着办完婷婷的后事,我和幺儿就回刘家坝。” 曹志峰并不作答,不由分说的伸手从胸口揽住,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到了燕北再说。” 第373章 准备去哪 曹志峰抱着魏季冬的姿势和抱正常人差不多,也幸好对方身上软组织和骨头没有创伤,不然怕是真的会伤势加重。 他刚走进院子,就瞧见魏青云低垂着头呆呆的跪在院边墙壁前面,脸朝着墙角看不清表情。 两个人加在一起的体重致使曹志峰的脚步声过于响亮,还没走出几步,魏青云就顶着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转过头来。 他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泪水印子,也不知流淌了多少泪水又被风吹干。 当看清曹志峰抱着自己父亲一言不发的往大门口走的时,魏青云如同一只惊慌的小兽,眼中先是流露出极度的恐惧,而后就被一种莫名的勇气将恐惧吞噬。 他跟一只炸毛的野猫一样蹭的一下从地上弹起,随手从身旁鸡舍旁堆砌的杂物中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直冲冲奔着曹志峰而去。 “姓曹的!你要把我爸弄到哪去!” 他又怕又怒,哭到沙哑的喉咙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句话质问曹志峰,同时也在给自己壮胆。 由于少年精神有些过度高亢的缘故,以至于魏季冬不太清晰的讲话声完全被其忽视。 曹志峰看着魏青云疯狂朝自己冲来,手中石头朝着脑门的架势,内心迟疑一瞬。 他有三个选择,一个是什么也不想扔下怀中的魏季冬,再后发先至擒住这小子,另一个则是遵循身体本能,直接一脚将其踹飞,以他的力道魏青云数分钟内都别想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当他思考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第一个选择,没有立刻做出抬腿的反应,就是不打算遵循身体的本能进行反击。 他微微向后旁边撤了半步,脑袋稍稍偏移角度。 虽然避开了冲着头颅砸下的石头,但由于他双手抱着魏季冬的缘故,也没办法伸手去抓住魏青云的胳膊。 因此少年手中的石块,直接势大力沉的砸在了曹志峰的左肩膀上,发出了渗人的撞击声。 曹志峰只觉得肩头一股剧痛涌上来,左手差点松开魏季冬的大腿,好在他闷哼一声忍住了这袭来的疼痛,这才没有脱手。 “魏青云,你给老子住手听到没有!”魏季冬远远看着儿子捡石头的时候就已经在讲话,没想到这小子跟疯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这会儿心头火气上涌,不同于先前在屋中想支开魏青云的气愤,通过有些破音的话语声,可以分辨出他是真的很生气。 “曹队长,你没事吧?” 察觉到砸了一下就让沾染青苔的石头从手中脱落的魏青云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魏季冬这才转而询问起曹志峰肩膀上的伤。 曹志峰尝试性的抬了抬左肩,虽然痛楚没有减轻多少,但他能察觉到骨头并没有受伤,大概率只是软组织受损引起的疼痛。 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掉落在地的石头,发现其上不仅有青苔痕迹,还粘连着不少泥土,顿时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青苔滑手,泥土缓冲,加上也不是硬度很高的鹅卵石,这才是只造成他轻微受伤的多重原因。 “我没事。” 他边摇头回应着魏季冬的询问,边看向被吼了一通,又有些担心父亲,以至于显得手足无措的魏青云,声音变得柔和下来。 “青云,燕北区立中医院有个老中医很有名,我想带你爸过去看看。” 他没有说出真相,再用找地方停灵,随后火化你姐姐这样的话,去刺激这个脸上挂满了印痕,想崩溃又不敢崩溃的少年。 魏季冬也心领神会他的意思,不断起伏的胸口逐渐平缓,语气正常的附和道:“没错,那个中医的确很有名,一般人根本挂不上号。” “要不是曹队长说他有关系能联系上对方,我也不会折腾着去燕北。” “说不定去见了那个老中医之后,你爸我这条腿还有救。” 魏季冬调侃般的话语变相给魏青云提供了一线新的希望,这是完全脱离在魏婷死亡这件事以外的转机,也让少年的神情变得一滞。 “爸,我跟着你去。” 魏青云没问是不是真的,他也不想管这些东西,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值得去做一次尝试。 “你肯定得跟着一起去,不然谁来照顾我?”魏季冬伸手敲了他一个暴栗,瞪着眼道:“下次别这么冲动了,曹队长不是你的仇人。” 魏青云默不作声的看着地上的石头,眼神变换了数次,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曹志峰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少年看着抱着父亲那人的背影,眸子里泛起一丝茫然,“姐,你能不能教教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从心底来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恨死了曹志峰,同理父亲也该把对方视作仇人。 可现实中的事情并没有顺着他的思路发展,不仅父亲在听到姐姐死讯的时候,没有对曹志峰破口大骂,反而情绪一直都很平静。 现在的情况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曹志峰居然愿意帮自己的父亲。 魏青云很清楚自己家里没有任何值得觊觎的东西,也付不起请动名医的代价,所以对方真的就是在不图任何回报的想要帮忙。 别说出于惭愧和歉疚这样的话,说这种话的人并不少,可无数人仅仅停留在口头上抱歉的程度罢了,说不定内心还在冷嘲热讽。 曹志峰的举动正因难得,才更加让人难以理解。 魏青云理解不了,但他觉得魏婷应该明白。 “姐,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的,想不通的问题就先别想,看不透的人就慢慢去看。” 少年喃喃自语出声,再抬起头时,已经站在了曹志峰停在路边的汽车旁边。 他看着对方将父亲放进车内,然后转头回望自己:“青云,你坐副驾。” 魏青云没有讲话,闷着头拉开车门坐下系好安全带,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 随着曹志峰坐进车内,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车身轻微抖动两下过后从魏家门口驶离。 车辆快开到连接国道的村口道路时,便看到有少数人散着步往回走。 他们应该没听早晨那一批围观刘元富家的村民散播消息,否则绝不会如此悠哉。 由于曹志峰车速不快的缘故,这些上了年纪的村民在走到近前的时候,便看到了头靠在窗边的魏青云,以及摇下车窗的魏季冬。 “魏老四,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养腿,准备带着青云去哪啊?” 村民看到魏青云时并没太多反应,看见魏季冬也在车内的时候,脸色没来由变得古怪起来。 第374章 自揭伤疤 魏季冬在面对村民的提问时,露出一副老实憨厚笑嘻嘻的模样。 “和青云去燕北一趟。”他语气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看上去仿佛是出去踏青一样。 “去燕北玩不带着你宝贝女儿一起么?”有人看见车里没有魏婷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 魏季冬心头一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婷婷学业紧,昨天就去学校了。” 村里的人其实并不关心一个卧病在床的人家里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就算有人昨天还看到过魏婷,听到魏季冬的话,也会下意识认为是前几天的事。 “这人是你家亲戚?”有个个头稍矮一些的黑胖汉子眼神火热的看了两眼曹志峰开的车,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他和身边这几人都是早起出去遛弯锻炼的村民,因此还不知道曹志峰刚才在刘元富家门口表露身份的事。 “没有没有,就一个朋友,顺路捎我们一程。”魏季冬腼腆的摆了摆手。 “这车可不便宜。”黑胖汉子声音不大的嘟囔了一句。 二十来万的车,对于刘家坝村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 “魏老四你腿都废了还不消停,出去玩还得备个轮椅,还不如给钱你家青云,让他自个去得了。” 有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眼睑下垂,内脏脂肪堆积导致的水桶腰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水肿,暗红泛黑的嘴唇却不消停,言辞让人愤慨难当。 她讲话的声音有些刺耳,脸上褶子堆在一起,自以为调笑的话让人听了生厌。 说她讲话不过脑子也好,或者是单纯的嘴巴恶毒也好,总之魏青云直接从窗户里把头探了出去,“去你妈的死肥猪,轮得着你管我爸坐不坐轮椅?” 换作平常他大抵不会说出骂的这么难听,可现在魏婷人都没了,还指望着他压着脾气,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恰恰被骂到痛处的水桶腰妇女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指着魏青云尖声道:“我跟你爸开个玩笑,他都没说话,你个小兔崽子还敢骂人。” “魏老四,你也不管管你家小的,论辈分他还得喊我一声姨,这也太没家教了。” 魏青云这会儿也火气上涌,正要嘲讽回去,却听见魏季冬先一步开了口。 “他妈去的早,我又成了这个样子,难免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我为他先前的话跟你赔个不是,你也别跟一个孩子计较。” 魏季冬脸上没有太多愤怒难堪,说出的话却让魏青云感到极度窝火。 倒是方才还得理不饶人的妇女听见他这番说辞,气势瞬间就泄了大半,张了张嘴看到魏季冬风烛残年的样子,终究是不咸不淡的哼哼两声,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时候不早了,我还急着去燕北有事,就先走了。等过些天婷婷回来,我让她张罗点菜,到时候再跟你赔罪。” 魏季冬朝着蓄积了一肚子骂战话语,却被憋回去的妇女拱了拱手,客套的笑了笑。 “用不着。”水桶腰翻了个白眼,径直离开。 “曹队长,走吧。” 魏季冬对她的态度也不以为然,又和其余人客套几句之后,方才不好意思的开口。 车头前方已经没有其他人挡路,曹志峰一脚油门便将车驶入了国道,径直朝着燕北开区。 大概开出去百来米的距离,他便不经意的说道:“魏老哥,等到了燕北,你要是想出去转一转的话,也没太大问题。” 刚才走的匆忙,的确忘了轮椅的事,不过等到燕北之后买一个也行。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主动提买轮椅的事,想起来是一码,这个时候明说那就有点没脑子了。 魏季冬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你能找个地儿让我和青云能多待几天就行,其他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嘴中的这个其他,显然是除过魏婷以外的所有事。 曹志峰眉头挑了挑,选择了沉默以对。 “爸,刚才那个肥猪明摆着就是看你笑话,你瞧她那个阴毒样,恨不得全村人都比她过的惨才好。” 车内气氛刚沉默了不到数秒,坐立不安的魏青云还是忍不住发表起意见。 “我又不不怕她骂我,那种人你骂她一顿她回去越想越气,十天半个月都难受。”他完全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那么憋屈,还自揭伤疤说出那些话。 “她什么样我管不着。”魏季冬摇了摇头,眼神凌厉的看着幺儿,“但是你明知道她的行为不好,为什么要有样学样?” “我那不是有样学样。”魏青云立刻张嘴替自己辩解了一句,“那还不是她先变着法骂你,我才还嘴的。” “你骂人她也骂人,有什么不一样的?”魏季冬又好气又好笑。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魏青云懒得跟他争论,“你爱当受气包就当吧,反正村里人都拿自己当大哥二哥三哥,怎么说你都得受着。” 这是变相在说魏季冬面对其他人时的地位,只配当老四。 “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魏季冬总觉得魏婷不在了之后,魏青云就跟炸了锅一样,脾气变得又暴又臭,还执拗的不行。 魏青云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倒也没再顶嘴,但是也没有回应的意思,一副说不过就不说的架势。 沉默少顷之后,魏季冬才哑着声音,颇有些自嘲的开口。 “曹队长,你觉得我先前的做法像不像个窝囊废?” “魏老哥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中的纠纷。”曹志峰毕竟比魏青云年长,肯定不会抱着同样的看法。 发脾气暴怒很容易,控制情绪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 瞬间让一个上了年纪的中老年妇女压下怒火,就是几乎没可能的事。 刚才要是魏青云和对方相互骂起来,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魏季冬短短几句揭短示弱的话,就平息了一场风波,的确殊为不易,至少大部分正常人,不会说这些自揭伤疤的话。 “青云毕竟是刘家坝村的人,我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任由他把村里的长辈得罪个遍。” “我不求其他人帮衬,就想着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得过且过,别给青云添堵就成。” 曹志峰很清楚他话里表达的含义,也十分理解。 不管魏青云以后会不会继续留在刘家坝村,总之不能让有些擅长找麻烦的人惦记上他。 第375章 会不会搞错了 魏青云偏着头靠在玻璃上,佯装不经意的看着窗外流过的景象,却将父亲和曹志峰的谈话尽数听了个清楚。 眼中不由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情绪。 他其实不能够完全理解魏季冬的意思,毕竟他也没打算指望刘家坝村的人能帮到自己什么,老死不相往来反而正合心意。 可是听到父亲惦记着不想让那些人给自己添麻烦的话,哭到有些肿起来的眼眶,差点禁不住又开始落泪。 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立马惊呼道:“曹志峰,我姐的尸体呢?!” 他的话让曹志峰的身体倏然紧绷,还没组织好言语,就听到魏季冬深埋痛苦的声音,“你姐在后备箱里。” 魏青云猛地转头去看后座,似乎要透过座椅看到后备箱中的姐姐一般。 “曹志峰,停车,我要去后备箱里躺着!” 单纯听他说的话,像是个顽劣的少年胡闹。 倘若有人知道后备箱里实际上有一具尸体,再联想他的话,怕是会惊骇的六神无主,倒吸一口凉气颤抖个不停。 可是魏青云又怎么可能会怕自己的亲姐姐?别说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异事件,就算真的有,那反而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样的话,他就能又见到魏婷了。 曹志峰有些犹豫,车速也不禁放缓了些。 “你别在这跟我瞎胡闹。”魏季冬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开口训斥。 “我拜托曹队长找了个住的地方,到时候你就待在那儿,跟我一起给你姐姐守灵。” 他也怕状态不太正常的魏青云又犯浑,赶紧把去燕北区的真相说了出来,也是变相在说,等到了地方你在好好陪陪你姐。 也不知是魏婷尸首也在车内的缘故,还是魏青云也惦记着早点到燕北区好替姐姐守灵,总之少年没有再闹着要停车。 曹志峰见状也舒了口气,少年要真是不依不饶,他可能还真没太好的办法阻止。 难不成还问对方怕不怕鬼不成?要是真能在后备箱见到鬼,魏青云怕是能高兴的开香槟庆祝。 毕竟旁人所害怕的尸体也好,鬼怪也好,都不过是他从今往后必然很想见到,但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魏青云刚恢复先前脸贴在窗边的姿势没多久,曹志峰便将车速再度提了上去。 他回燕北之后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单单是处理魏婷的后事,还得处理几个毒贩的死和查获的这批毒品带来的后续影响。 以及跟上级申请经验丰富的老刑侦辅助,追查某些漏网之鱼的下落等等,这段时间肯定会忙的不可开交。 早一点回燕北安顿好魏家父子,他就能早一点去干其他的事情。 从得知魏婷的尸体在后备箱里,又听到魏季冬说出去燕北区的真相以后,魏青云罕见的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车厢内都没了交谈的动静,更是有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匀称下来,原来是情绪稍微平稳一些之后,忍不住困倦睡去的魏青云。 曹志峰不经意用余光看了眼仰靠在副驾驶上,顶着一张泪痕满面的脸庞沉沉睡去的魏青云,没来由泛起一丝怜惜。 少年先是没了母亲,现在又没了姐姐,仅剩下一个半身不遂的父亲,可想而知从今往后的路有多难走。 人生刚刚启程,“家人”这条船就已经快要沉没,这是何其悲哀之事。 魏青云在这个普通人最容易叛逆的年纪,就承受了这么多单拎出来一件,就能把人击溃的事,却还这样坚强,就连暴躁易怒的情绪,也多半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惶恐。 即便他尚且年少,但在曹志峰眼里,已经算得上一个很坚强的人。 当撑过这一切的苦痛和悲伤之后,少年必定会浴火重生,练就出一颗千难万险也不能磨损的心脏。 他所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在对方成长的道路上稍作护持罢了。 曹志峰心中所思所念魏家父子根本不知情。 就连魏季冬也决然想象不到,自己无奈之下选择将儿子托付给一个对魏家心存愧疚的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所有的悔恨全都弥补在魏青云的身上。 熟睡中的魏青云做了一梦,梦里面他还在和魏婷争论要不要给邓勇找个地方待着的事,无论姐姐如何反对,他都铁了心要帮这个忙。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魏婷竟然捏着拳头,一记上勾拳将他直接打的高高飞起,一头撞在了天花板上。 “嘶——” 魏青云吃痛之下猛地伸手捂住额头,发出了一声痛呼,他正要开口,却发现眼前的场景赫然一变,这才想起来姐姐已经没了,自己正在曹志峰的车内。 额头的疼痛也不是由于魏婷一拳将他打到撞上天花板的缘故,而是曹志峰急刹车造成的后果。 他想到急刹车三个字,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父亲,却发现魏季冬一直用一只手抵着前方椅背,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少年揉着额头正想质问曹志峰会不会开车,却听到对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有点类似于刚才在屋里刚见到父亲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由于对方带着蓝牙耳机的缘故,他不知道对面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却能听到曹志峰的回应。 “没错,我是。” “会不会搞错了?” “我是曹志峰没错,问题是你们说的事情我估计大概率是弄错了。” 曹志峰发颤的声音让魏青云原本的怒气也消散了个干净,他的确看对方各种不顺眼,但也不至于无理取闹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不可能!!” 顿了几秒之后,曹志峰一拍方向盘,喇叭滴滴作响的同时,声音高亢道。 “你具体是哪个部门的,我是燕山市禁毒支队队长曹志峰,让你们管事的人跟我联系。” “喂?老方?你手底下人怎么搞的?!” 曹志峰的语气有些僵硬,同时带着极度的不满。 “凡事没有取证和调查清楚之前,不能轻易锁定答案,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不明白么?” “你说什么?!” “放你娘的狗屁,你踏马给我看看日期,今天是十月六号,不是愚人节!” “姓方的,你要是再跟我乱开玩笑,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曹志峰脖子上青筋暴起,每一句话都说的咬牙切齿,仿佛跟对面的人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第376章 你要干嘛 “发生什么事了?”李彤妮睡得正香,便被一连串响个不停的汽车喇叭声惊醒,顿时一个激灵睁开双眼,颇为茫然地询问道。 车内其余人并没有回应她的意思,唯有阿成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前面堵车了,王盛源下车去打探情况了。” “堵车?”李彤妮这才反应过来,她跟着阿成去了六罗县这会儿还在返程的路上呢。 “这条路应该没那么多车吧?” “不清楚。”阿成摇了摇头,他半夜去刘家坝村的时候,路上倒是没见到太多车。 “江先生,前面好像发生车祸了。” 王盛源气喘吁吁的从停滞不前的车流中跑了回来,讲话的声音有些紊乱。 “好像?”江燃轻抬眼眸,不置可否的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 “怕您等的着急,我没跑太远,就简单和前面的人问了下情况。”王盛源伸手指了指前方道路转弯的地方,“车祸发生的地点就在转弯的地方。” “江先生,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王盛源倒也不是八卦,纯粹是想告诉江燃,堵车这事儿赖不着别人,纯属意外,你要不相信的话就自己去看。 “也无不可。” 江燃饶有兴致的看他一眼,徐徐从车内走了下来。 他脚步方才站定,一抹红艳便紧跟着立于身后。 “车里待得有点闷,我跟你去转转。”燕玉情黛眉微扬,眸中流转着波光,莺声婉转。 江燃单手负于身后,漫不经心往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皆是风姿绰约,吸引了不少目光驻足。 江燃前脚一走,王盛源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重新坐回了车内,微闭着眼睛休息起来,“估计一时半会儿疏通不了,我先眯一会儿。” 他这话是冲着一旁的络腮胡在说,不过李彤妮却眼睛一动,她睡了一觉精神正足,也觉得待在车内无聊,想了想接过话茬。 “成哥,反正暂时也揍不了,我们去找江先生吧?” 她对于车祸这事儿不感兴趣,但对于江燃参与事好奇心十足。 李彤妮觉得这么刺激的经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现在看到江燃离开,不免琢磨待会儿会不会遇到其他好玩的事。 阿成偏过头,看到她眼中的希冀,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邓勇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我想留在这里看着他点,你想去凑热闹自己去就行。” 李彤妮没趣的撇撇嘴,“爱去不去,说不准等会儿有不开眼的人搭讪燕小姐,又能看见江先生大开杀戒的场面呢。” “不要在这胡言乱语诋毁江先生和二小姐。”阿成感觉她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忍不住板着脸训斥道。 且不说只要有点眼力劲的人都不会往燕玉情身边凑,单纯江燃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而大开杀戒,更遑论这事儿也不能老摆在台面上乱说。 王盛源和络腮胡两人压根没敢开口参与进两人的讨论之中,他们可没李彤妮这女人的胆子,敢在背后胡乱编排江燃。 李彤妮被阿成稍重的语气叱责了一句,倒也懒得跟这个木头人计较,耸耸肩准备下车。 用手撑着车门门框的时候,她随口朝着闭目养神的王盛源问了一句:“王哥,你刚才说的车祸,是连环车祸么?” “要不是连环车祸的话,完全可以走简易处理程序嘛,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她嘴里不断嘀咕着,一副自己很懂的模样。 王盛源也摸不准这女人和阿成是什么关系,想了想还是张嘴回应道:“应该不是连环车祸,前面的人说是个泥头车把小车给撞了。” “小车应该是辆新款的白色宝马。”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李彤妮哎呦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前一后大踏步的脚步声和大吼。 “邓勇!你要干嘛!” 王盛源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李彤妮正拧巴着脸站在车外揉着脑袋,嘴里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成哥你朋友是狂犬病发作了么?” 看样子这女人应该是被邓勇在脑袋上推了一把,王盛源简单看了两眼,就大致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他挪开视线,顿时望见阿成追着见人就撞,也不知道避让一下的邓勇,两人追逃的速度都很快。 可惜阿成没办法乱撞人,以至于很快就被邓勇拉开了距离。 部分下车透透空气的人被邓勇连推带搡搞得一肚子火,但触及对方那装若癫狂的眼神,以及病态的脸色,还没破口大骂就选择了从心。 邓勇一路风风火火,很快就跨越了一大段路程,可当他脚步不停直冲冲往前跑的时候,前方一袭红裙的女子蓦然侧身,扬起手中纸伞。 燕玉情听到身后的动静,侧身之后正要用伞尖轻点,看清气势汹汹的那人是邓勇之后,顺手将刺化为了横栏。 伞身和邓勇的上半身略一接触,后者便被一股劲道直接弹开,不但止住了去势,还连带着往后稍退了两步。 “让开!”邓勇梗着脖子,鼻孔中喷着粗气,浑身上下都在不停打着哆嗦。 他脑子这会儿完全被白色宝马四个字占满,压根没想到燕玉情不让路的话,直接绕着走就可以,还以为对方还会阻拦。 “你踏马疯了?!”这时阿成方才急匆匆赶到,一把拉住邓勇的胳膊边往后拽边严声叱责道。 他下意识看了眼根本对身后发生的事情状若未闻,连头也没回继续缓步往前的江燃,心头不禁松了口气。 “二小姐,邓勇他一时情急……” 阿成替邓勇解释的话语燕玉情懒得去听,她只是略显好奇的看着面前哆嗦个不停,但精气神偏偏又火烧火燎的人。 她能察觉到这种颤抖绝不是由于毒瘾发作的缘故,反倒像是邓勇遇见了足以击穿心理防线的事情一般。 可一个连毒瘾发作时的痛苦都能咬牙切齿忍住,到最后甚至连哀嚎声都按捺住的人,又怎么会如此难以控制自身情绪? 燕玉情倒是不怪他差点撞上自己,反而对他这种状态比较好奇。 “我让路可以,但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有些透支了。” “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否则走到一半昏过去也不奇怪。” 第377章 不记得了么 邓勇站在原地沉默少顷,这会儿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这条路这么宽敞,自己没必要站在这里跟燕玉情针锋相对。 “抱歉。”他看了眼燕玉情,想到先前差点撞到对方的事情,自身涵养让他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歉。 说完这两个字后,也不理会燕玉情到底还介不介意,直接抽了抽胳膊,发现阿成拽的很紧之后,皱着眉控制着心底情绪:“成哥,松手!” 阿成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邓勇趁机用另一只手助力直接挣脱。 看到邓勇嗖一声窜走,他还想去追,却看到燕玉情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由他去吧。” “他刚承受了毒瘾发作时的痛苦,这会儿精神神却跟打了强心针一样变得如此充盈,就说明他牵挂的人和事,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重要到哪怕是毒瘾发作时所遭受的折磨,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燕玉情清冷的说完这些话后,便重新收好问情伞,步伐稍快一些去追江燃。 阿成眉头微皱,挠了挠头忍不住嘀咕道。 “这不就是疑神疑鬼么,开宝马的人那么多,况且王盛源也只是听别人说,到底属不属实还不确定呢,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 “在队里的时候就克制不住性格脾气,转到支队跟曹志峰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过来。” 他刚自言自语式的嘀咕完,就被李彤妮精气神足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彤妮施施然从小跑恢复成快走,同时眉头一挑一挑,“用合适的话来解释,邓勇这种行为就叫做关心则乱!” “王盛源口中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压根不重要,邓勇只是担心有关于曹锦诗的一切。” “更何况曹锦诗本身就是也是走的这条路,同样开的是白色宝马,要是邓勇不担心反而显得奇怪。”李彤妮说到这里,忍不住咂吧着嘴。 “不过这个叫邓勇的家伙也是厉害,毒瘾发作都能忍住,还在听到曹锦诗消息的一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意志力有点夸张。” 李彤妮虽然称不上是个大主播,但和水友插科打诨乱七八糟的知识点也储备了不少,完全能大致体会到邓勇这种强行压制毒瘾的心理有多强大。 阿成紧皱的眉头并未展开,有些凝重的盯着她看了一眼嘱咐道:“这事儿你别往外乱说,邓勇他是因公染毒,和其他人的性质不一样。” “我晓得。”李彤妮摆摆手,“不用你将我都猜得到沾染毒瘾肯定不是他自制力低下的缘故,很大可能性就是被下了套或是身上有任务。” “缉毒片我可没少看。”她调侃般扬了扬眉,一副姐很强的姿态。 阿成板着脸一言不发,懒得理会她这故作姿态的模样。 “怪不得曹姐对这厮念念不忘。”李彤妮也不以为意,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差,早摸透了阿成这外冷内热的秉性。 “邓勇心底明摆着也只有她一个人,这种双向奔赴的爱情,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到这里,一向开朗示人的李彤妮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憧憬,可见是真的羡慕。 “成哥,邓勇都去前面凑热闹了,你现在总不会选择回去陪着王盛源他们吧?” 心头的思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李彤妮很快晃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朝着阿成挤眉弄眼,“还不如跟着我去找江先生呢。” 阿成眼底泛起一抹尴尬,看着她洋洋得意的模样,干咳一声。 “二小姐说邓勇的身体状况有点透支,说不准等会儿坚持不住就会昏倒,我得过去照看着点。” 语气平静的讲完这番说辞,他就急匆匆的转身便走,似乎单独面对李彤妮很不自在一般。 李彤妮瞧着他挺拔的背影和上半身若隐若现的肌肉,也算清丽的面庞上露出一抹鸡贼的笑容,“成哥啊成哥,你休想逃过妹妹的手掌心。” …… 江燃一路不紧不慢,却也很快走到了道路转弯处,拐过弯距离不太远的地方,简单的绑了条临时警戒线,警戒线附近有着很多围观的路人。 他嗅着鼻中浓郁的烟气,眼中即便倒映出警戒线内熊熊跳动的橘红和迎风乱舞的浓烟,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警戒线旁边站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声嘶力竭的劝说众人不要靠近。 江燃站在后方,也没有往前硬挤的心思。 他目光如炬,把导致堵车的原因看了个清清楚楚。 燕玉情这时也默不作声的走到他身后站定,美目中却是流露出几分诧异。 她看着满目疮痍的车祸现场,完全能够想象到翻倒在地的那辆小车是何等的绝望。 双向车道中间的隔离栅栏完全被泥头车裹挟着撞了个稀碎,由于巨大的挤压和撞击力,小车就直接侧翻着滚了出去。 之所以能做出这个判断,是她目测了一下两车之间的距离推算出的。 “江先生,估计只能等车辆自行熄灭,或者消防上的人来灭火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放行。” 燕玉情看着熊熊燃烧的车辆,美目不禁微皱,“要不然我们往回开一段,绕路从乡道走?” 江燃微微侧目,看着她仙姿玉色的容颜,莫名问了一句:“伤势不要紧吧?” 突然被关心了一句的燕玉情有些愣神,眨巴了一下桃花眼,声音稍显雀跃,“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既然没有大碍,那就稍微等一等吧……”江燃的语气和先前并无太多变化,可燕玉情的确从中听出了一丝波动。 “江先生的意思是?”燕玉情不明所以的看着燃烧的越来越烈的火焰和黑烟,询问出声。 她的座右铭就是不懂就问。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彤妮和阿成两人也走到了近前,听到这句话,心中同时浮现出一抹好奇,脚步放慢了不少。 “那辆轿车里的人,你我都认识。”江燃神色平静的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已没了波澜。 “我们都认识?”燕玉情樱唇微张,眼中一丝揪心闪过,下意识追问道,“是谁?!” 江燃转头,和她四目相对之时淡然出声。 “先前你才同她作别,这么快便不记得了么?” 第378章 要不你再逞个能 先前才同她作别?燕玉情美目中浮现一瞬间的失神,旋即蓦然醒悟,落在江燃身上的目光也随之看向车祸发生的地方。 熊熊焰火灼烧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灼热,侧翻的轿车还能辨认出颜色和型号,在被江燃一句话点醒之后,她这才想起去六罗县的时候,自己坐的就是这辆车。 燕玉情容颜清绝的面庞倏然变得急迫起来,不知所措的四处打量起来,看到警戒线附近扔着的几个小型干粉灭火器后,便明白已经有人尝试过灭火,但显然没能取得成效。 她目光所及处能看到的路人大都一脸惊容,也有不少拿着手机拍摄的人,显然面对这场车祸看乐子的心理占据多数。 这种情况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人的共情之心是极其有限度的。 能对陌生人善意相待的人,数量绝对远远低于维持着一丝戒备心理,用疏离态度相对的人。 燕玉情在看到警戒线附近的人群时,神情却微微一滞,因为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映入她眸中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用尽全身力气,在最短的时间内便赶到现场的邓勇。 方才被她用纸伞横栏了一下,还一副面露激昂,愤怒不已的邓勇,此刻呆呆的站在人群最后方,两条手臂无力的垂落,连肩膀都变得下沉不少。 他如同失去了灵魂一样,已看不见世界的颜色,听不见万物的声音。 轿车燃烧的火势越来越烈,一旁的泥头车也同样如此,跳动的火焰逐渐让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警戒线附近的人似乎也能感受到这骇人的一幕,有些胆小的人已经不敢待在这么近的距离,带着一脸心惊肉跳的表情往后退。 警戒线旁那个声嘶力竭的青年应该是打电话通知了消防人员,这才听从指示拉了条临时警戒线。 在泥头车燃烧的势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他赶忙又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句话。 “我和燕北区应急管理局的人联系过了,应急支队的人正在全速往这里赶,现在希望大家能配合一下,赶紧远离车祸现场。” 他的长相很稚嫩,看上去年纪不大,对于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也不是很强,以至于讲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 他这番针对的也不是由于内心担忧,已经转身往后退出一截的少数人,而是还留在附近拿着手机拍照的人群。 “我刚才描述了一下这里的火势之后,他们告诉我很可能有爆炸的风险。” 青年看着一群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把刚才在电话中听到的东西全讲了出来。 “要是爆炸时导致燃烧物溅射出来,肯定会造成很严重的伤势,你们最好替自己的安危着想一下。” “还会爆炸?!” 他这话说完,顿时有些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女脸色一变,看着前面舞动的火焰和黑烟,没来由便感到阵阵后怕,想也没想就往后跑。 青年看到大部分人都退到了道路快要拐弯的地方,也是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他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但也不想看到有人因为凑热闹而受伤。 不过这时还有部分滞留在原地,拿着手机拍摄不停的一群年轻人中,却有人嗤笑出声。 “我说你搞清楚点成不,又不是密闭空间,车里也没有易爆品,怎么可能烧着烧着爆炸?” 劝说众人的青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他这副模样颇有些嘲讽的意味,故而出言质疑的青年有些气急败坏的讽刺了一句:“怎么着?别人都不知道这是火场是吧?就你显得能耐?” “是不是找朋友帮你拍着短视频呢?到时候凭个什么小哥哥临危不乱的样子真帅之类的标题上热搜?” 这人一连串的诋毁并没有引起劝走大部分人,准备也走远一些的青年反击。 “你要真这么能耐?刚才火势还不大的时候怎么不冲进去把人给救出来?” 刚要离开的青年听到这话,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怒容,“我能怎么办?火势那么大,车又翻了,你让我过去陪她一起死么?” 青年说到这里,似乎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语气一下变得低落不少,“我也想救她的,我真的想救她的。” “场面话谁都会说。”拿着手机拍摄的青年冷笑了两声。 两人的争吵让其余人稍稍站远了一些,怕他们忍不住打起架来波及到自己身上。 “算了,我不跟你争。”方才维持现场的青年叹了口气,懒得跟他理论,伸手指了指火势越来越猛的泥头车道。 “但是刚才那个泥头车司机从车里跳下来的时候,说车里还装着一批化工原料呢,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就在这继续拍吧。” 他转身欲走,言语狠毒的那人脸色僵了僵,看着周围人惊弓之鸟一样散开,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些惶恐。 燃油和塑料金属等物当然不会爆炸,问题是化工原料,鬼知道拉的是什么,要真烧的爆炸,说不定看乐子直接就看成个乐子。 “少踏马在这吓唬人。” 他眼神闪烁的看着黑烟越来越浓,嘴中没来由变得干涩起来,说不怕是假的,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却感觉自己离得好像的确有点近。 问题是心理变化旁人又不知道,他仍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按道理来说别人劝他走远一些是出于善意,他说了这么多话对方懒得理会,基本上是个正常人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偏偏这人家境还不错,父母溺爱,朋友也比较给面子,偶尔尝到被人无视的滋味,老感觉心头窝着一股气。 劝话的青年又不理人,他沉着脸思索了一下,想到刚才令对方情绪突然变低落的说辞,顿时灵光一闪,再度发挥嘴臭的本领。 “你走什么?” 他看着青年的背影,一脸的阴阳怪气。 “你不是很能想办法么?跟人借灭火器,还想组织人去把车翻过来,你以为是个人都跟你一样蠢?” “要不你再逞个能,万一人家还有救呢?要是一走了之,岂不成了眼睁睁看着别人出车祸又被烧死?” 第379章 哀顺变 大火,浓烟。 白色宝马车身完全变形,已经完全笼罩在火焰之中,加上燃油恐怖的助燃力,要是不能迅速灭火,就只能等着一切能够燃烧的东西都被烧毁。 橘红的焰火在邓勇黑色的瞳孔中不停跃动,却无法点燃他死灰一般的心和灵魂。 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眼中却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余的景象,仿佛置身火场一样,除了烈焰还是烈焰,目中除了焰光,再无其他颜色。 耳边似乎能听到车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作响的声音,鼻子里也像涌入了大量的黑烟,让邓勇的嗅觉和听觉完全失去了作用。 身体如同脱水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单纯是站在原地,就已经是一种奢望。 燕玉情先前的话仿佛要即将应验,失去了情绪爆发支撑的邓勇,就跟枯枝朽木一样,一点鲜活和生命的气息都难以散发。 这一刻似乎有人与整个世界相背离。 直到耳中幻听般劈啪作响的火焰燃烧声,终于被一个极为低落的声音唤醒。 我想救她的,我真的想救她的。 邓勇抬起无神的眸子,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青年,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可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甚至连挪动一下脚步都难以做到。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还没有强撑着开口,耳中的说话声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邓勇听着听着,无神的瞳孔中已满是愤怒,直到听见最后那一句“眼睁睁看着出了车祸又被烧死”之后,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杀意。 他根本没有考虑任何后果,感受着受到言语刺激,疯狂的跳动的心脏带给身体的一丝力量,邓勇无比疯狂的冲到近前,重若千钧的一拳直接砸在了那人脸上。 在这一拳打到脸上之前,这个言语狠毒的家伙由于看到刚要离开的青年顿住脚步,准备加大输出力度的他,仍欲喋喋不休。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不屑与自己争论的青年刚猛的转过身看向自己,眼中的惊慌还没彻底浮现,他的脸就跟被卡车撞了一样,连带着脖子都不受控制的偏转开来。 亚健康状态下的身体在碰到这一拳的时候,根本没有分毫的抵抗能力,便被打的牙齿直接脱落。 口中瞬间涌入的咸腥味道,让他下意识的恶张开了嘴,数颗牙齿混杂着大量带着血水的唾液被喷了出去,整个人更是踉跄的连退数步。 紧接着便是一股这辈子都没感受过的钻心剧痛传来,他顿时双眼一黑,然后看到了大量的雪花点,旋即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种麻麻的错觉。 好不容易恢复了视线,便看到身前不远处立着一个喘着粗气,浑身颤抖个不停,嘴角还流淌着涎水,眼睛通红的男人。 我尼玛! 这家伙只是极致的嘴臭,可不是想找死,虽然这人看上去打了自己一拳之后,看上去虚弱至极,但感受着牙齿脱落的疼痛,完全能体会到刚才那一拳的力道有多猛。 更何况这厮看着跟疯了一样,万一克制不住再被打一顿那就有点得不偿失。 嘴臭男眼神狠毒的看了邓勇一眼,旋即扭头就跑,打算报官找执法人员解决这件事,少说也要让对方赔偿到悔恨这一拳的地步。 “没必要的,我问心无愧就好,他爱怎么说是他的事。” 劝说别人的青年老感觉邓勇那一拳有点像是给自己出气的意思,于是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把他打成这样,麻烦不小。” “谢谢。”邓勇看了他一眼,声音干涩沙哑,有种难以言说的刺耳。 青年听到他的道谢声,先是一愣,旋即猛地偏头去看燃烧的车辆,语气生硬:“发生车祸的……” “她是我爱人。”邓勇毫不迟疑的说道。 “对不起。”青年脸上满是苦涩,“车身变形了,火势燃烧的又快,我实在想不到救人的法子。” 其实没人能确定轿车里的人到底活着没有,问题是有可能活着却不能施救,才是最令人歉疚的事情。 邓勇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江燃这时已经缓步走到了附近,燕玉情和邓勇,以及李彤妮三人也都紧随其后。 于是便形成了很诡异的一副情形,一大群起先围观的人都退到了远处,他们几人反而在火势越来越大的时候走到了近前。 “阿勇,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一点。”阿成看着邓勇打量了自己等人一眼,便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忍不住开口劝说。 “江先生已经答应要帮你忙了,等你恢复正常以后,未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去做。” 邓勇听到他的话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突然抬头望向江燃,声音干涩刺耳:“江先生,锦诗她……还有救么?” 江燃灵犀术洞见他方才重获新生的生命力场,变得有些摇摇欲坠,眼神微动,口中的言辞调整了一下顺序,“若是还有生命体征,救人倒也不难。” 这句话一出口,他顿时感受到邓勇的生命力场开始波动,摇摇欲坠的迹象减弱了一些,便说出了下一句话,揭露了残酷的事实。 “可惜曹锦诗的生命气机已经完全消散,真仙在世也难以相救。” 话音落罢,邓勇的生命力场倏然变得彻底死寂,已经没有了任何重换生机的可能性。 这一种死寂比先前邓勇饱受毒瘾折磨,没有接到曹锦诗那通电话的时候显得更为彻底。 如此巨大的生命力场变化短时间内在一个人身上出现了两次,也让江燃眼神中的疑惑,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成哥,谢谢你求江先生帮我。” 邓勇惨白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润了不少,眼中也出现了一抹笑意,很认真的朝阿成说道。 “阿勇。” 阿成脸上难掩揪心之色,半晌后憋出四个字来。 “节哀顺变。” 燕玉情原本也想问江燃能不能救人的问题,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玉容上满是失魂落魄之色,怔怔的看着前方跃动的火焰。 她是真心觉得曹锦诗是一个可以相交的人,还准备等回了燕北之后,邀请她去湖畔山庄做客,没想到上一刻的分别,就成了下一刻的永别。 燕玉情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可不管怎样,她在目睹眼前这一切的时候,心中还是想到了那个喊自己燕姐姐的英气女孩,自是悲痛难免。 李彤妮亦是魂不守舍的呆在原地,在得知出车祸的人是曹锦诗之后,她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压根没有了平常的活跃。 “阿勇,你做什么?!”阿成突然惊呼道。 第380章 来赴你的约 阿成刚有些心情低沉的偏过头闭上眼,不忍去看邓勇的表情。 耳边就传来了极为清晰的脚步声,睁眼便看到方才还向自己道谢的男人,坚定无比的朝着汹涌澎湃的火焰和浓烟走去。 他的步伐很是沉重,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旁人心底。 阿成看着舞动如狂蟒的火焰将空气都燃烧的扭曲起来,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伸长右臂悬在半空,朝着前方的背影虚抓了几下。 内心深处的震惊令他在做出这个动作数秒过后,方才后知后觉这一切都是徒劳,立时伴随着一声大吼,快步去追邓勇。 按理来说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他大踏步之下很快就能赶上。 然而令燕玉情和李彤妮,以及被惊讶到怔神的青年都未曾预料的情形却发生了。 当阿成那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声四散开来以后,邓勇原本亦步亦趋的身形,陡然变得身轻如燕,他仿佛听到发令枪响的运动员般,竭尽所能疯狂的奔跑起来。 可前方不是争夺名次的终点线,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烈火。 邓勇越跑越快,无神的双眼终于泛起了璀璨的光芒,比天亮时那一抹鱼肚白都更为惊艳。 “邓勇!你踏马给我站住啊!!!” 阿成目眦欲裂,他疯狂前倾着身体努力伸长手臂试图抓住邓勇身上的任何东西,哪怕是衣襟也行。 可他起步已然落后,前方疯狂奔跑的身影更是如同调动了身体内所有的肾上腺素一样,爆发出有限生命里最极限的速度。 阿成追赶的太过心急,以至于身体前倾探出手时,脚下一个踉跄,猛地扑倒在地。 他双手滋啦一声在地面上滑擦而过,砂砾和尘土瞬间让皮肤组织出现创面,留下了几道带有刺痛的血痕。 疼么?疼啊! 可这并不是双手的伤势带来的疼痛,而是阿成那颗紧紧缩在一起,不停抽搐的心脏散发出的感受。 他扑倒在地面上,身下的地面甚至都被烘烤的有些发热,可想而知前方扭曲如蛇的焰火温度有多高。 阿成内心深处无限的悲痛牵动着思绪,让眼前邓勇的身影和记忆里身中十二枪的严哥重合。 一样的眼睁睁目睹,一样的束手无策。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伸长的双臂在半空中无力乱抓,像要隔着空气,将那个逐渐没入浓烟的身影拽出来。 “江先生……” 阿成绝望到极点之际,突然福至心灵,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退到远处的人群全都屏住呼吸围观这令人窒息的一幕,最闹腾的人也停下了口中喋喋不休的话语声。 这群人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背对人群面朝自己的江燃,才是他目光的聚焦点。 可惜江燃的表情没有出现分毫变化,如同一个游戏人间的看客,无悲无喜的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想要出手拯救邓勇的意图。 “二小姐……”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将目光挪到了燕玉情那张不似人间的仙容之上。 若说在场的人还有谁能开口和江燃求情,怕是也唯有燕玉情一人。 他眼光触及燕玉情脸庞之时,赫然发现对方也回望向自己,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终归是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啊!!!” 阿成读懂了这眼神中的含义,可他仍然无法克制自身的情绪,疯狂的哀嚎声直冲云霄,在严哥死的时候没有喊出去的悲恸,在此刻一同爆发。 已经被砂砾尘土擦伤的双手握紧成拳,一下又一下砸着地面,无数细小的碎石刺破手掌边缘都恍若未觉。 他疯狂捶打着地面的同时,又像是想把眼前这一幕铭记于心般,咬着牙双目通红的抬头直视前方。 邓勇听得见阿成的痛呼和哀嚎么?必然是听得见的。 可他整个人脚下的步伐却未曾减慢分毫,因为他的心,他的魂,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随这场大火而焚毁。 一个心死的人,本就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邓勇越跑越快,扑面而来的热浪和灼烧感也越来越强烈。 烧伤的疼痛感不幸尝过的人,绝不会想要体验第二次,任何人在面对这足有瞬间席卷全身,将血肉筋膜烧个干干净净的火焰,唯一的念头只有远离和驻足不前。 然而这跳动的火焰在邓勇眼中便是曹锦诗生命的延续,浓密的黑烟便是她的长发与双眼。 邓勇死寂的心也被这舞动的火蛇撩拨的炽热,从他的体表蔓延到心脏和灵魂,再从心灵的窗户中倒影而出。 他眼中哪有惨烈的车祸现场,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烈火,唯有曹锦诗笑意盈盈的站在一辆白色轿车旁边,穿着自己送给她的那条白色碎花长裙,恬静而美好的朝自己招手。 邓勇脸上流露出无限的爱恋和怜惜,同时怀揣着十分强烈的歉疚之意。 他张开双臂,伸展向两边,做出奔跑中拥抱的姿势。 他的胸膛高高挺起,背也笔直,似乎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所爱的人。 炽热的火焰被秋风吹得乱舞,席卷着将这个跨过滚滚浓烟,义无反顾冲向自己的男人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尽管他的身影在浓烟的遮蔽下有些影影绰绰,但依旧能看见疯狂的火焰在攀附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就迅速蔓延开来,让邓勇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一团人形火焰。 他的胳膊仍在晃动,在彻底投身火焰失去身形之前,成拥抱之势,义无反顾的撞进了深处。 无人能够想象那是何等的灼烧感和剧痛,可是邓勇从火焰袭身到彻底被吞没,都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痛苦的哀鸣。 夏日死去时,所有的莲都为之殉情。 在这初秋的一阵风里,曹锦诗的衣袂在风中扬起,白色碎花长裙让她脸上的英气淡了几分,眼中的绵绵情意无怨无悔。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质疑过邓勇的一颗心。 她明白,他不会相负。 锦诗,你看见了么,我在见你的路上遇到了一场大火。 可是啊,没有用的……它拦不住我这一颗千难万险也要见你的心。 我投身这一场大火,来赴你的约。 邓勇撞进火中的最后一刹,远处消防车刺耳的警报声刺破一切,高亢而凄美。 “火呜——” “火呜————” 第381章 你说对么 消防车由远及近的警报声恰如刺破乌云笼罩的天空,也为义无反顾投身火海的邓勇奏响了诀别的曲调。 他的宿命在这一刻完成了闭环,仿佛他生来就应该属于这一场火,属于葬身于烈焰中的那个女子。 邓勇的身躯一如助燃剂般,让本就狂暴的火焰似烟花炸开,跃动的更高更远更炽热。 道路拐弯处汇聚的众多人群在短暂的失神过后,便响起了各种议论纷纷的声音。 在这一刻,无关年龄也无关性别,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奔赴向熊熊火焰的背影。 哪怕这样的举动很蠢也很傻,但每个人眼中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疑惑和讽刺。 不疑惑是每个人都看懂了邓勇心及灵魂的抉择,不讽刺是因为世间本就少有这样的痴情,能够见证是何其有幸的一件事。 内心深处即便再觉得这样的行为如何蠢笨,但依旧没有任何人会说出“这人真傻”的言论。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值得咏赞的事情本就不多,追随夏日而去的莲,绝对算是一件。 江燃的目光隔着很远,亦能看清邓勇最后撞进火焰中的情形。 即便他有着数百年的经历,但遇上殉情一事的数量也屈指可数,倘若把化形的妖刨除在外,便更是几等于无。 很多修士亦会竭尽全力拯救自己的道侣,但在事态没有任何转机的情形下,也会趋利避害选择放弃,谁会甘愿舍弃数百年的生命一同赴死?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邓勇究竟依靠着什么抵御高温的炙烤和痛苦,哪怕在投身火海前有无数次可以回头的机会,他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江燃方才将一切尽收眼底,明白邓勇要是心中有分毫悔意,脚下步伐稍慢哪怕一瞬,也会被身后的阿成拽住。 这样一来既能让心中的情绪宣泄出去,也有了外力赋予的活下去的一丝动力。 一个人血气上涌能做出奔赴火海的选择不意外,倘若被人拉住劝说一番,再想提起这样的勇气便是千难万难。 邓勇却全然没有给江燃这样的感觉,他能够窥见的生命力场从头到尾一片死寂。 也即是说就算有千万个人去阻拦邓勇,也拦不住他这一颗向死之心。 究竟是为什么?江燃神思不定,只觉凡心跳跃的是那样剧烈,可神魂海依旧波澜不惊。 我应该为此而共情么?江燃眉头微皱,凡心和神魂的割裂感,让他心头即便泛起了这样的想法,也是一潭死水毫无涟漪。 邓勇赴死,是为情爱,还是为心中所执,亦或者两者皆有? 江燃眸中映出火焰的橘红色,一时秋风大作,身旁的燕玉情红裙猎猎作响,不断发出拍打身躯的啪嗒声。 一袭红裙的燕玉情定定站在江燃身侧,她没有去看青年沉思的眼睛,只是看着由于阿成扑倒在地上,犹犹豫豫跑上前去搀扶的李彤妮背影。 她内心深处本该对刚刚心生好感的曹锦诗的死感到悲恸,可当目睹邓勇决绝的身影奔赴向曹锦诗所在时,竟又觉得这样的结局或许比孑留一人在世更完美。 何谓情深义重,如是而已。 江燃几百年都鲜见的场面,她短短二十余年更不可能遇见过。 这一幕就如洪钟大吕般敲击在燕玉情的心底,让她此生今世再难忘记。 “江先生?” 许久之后,被风吹得发梢飞舞的燕玉情方才回神,看着已经赶到的消防车,美目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感怀,偏过头触及江燃怔神的目光,也不由微愣。 “燕玉情,我明明已经告诉邓勇,曹锦诗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性,他怎么会为一个死去的人,舍弃自己的生命和未来呢?” “他精气旺盛,体魄强健,只要戒除毒瘾,活到百岁也未尝不可,一个曹锦诗不过占据他有限生命的一小段年华,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江燃的声音依旧平淡,可燕玉情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不解。 她并不奇怪江燃会提出这种问题,毕竟对方不过二十岁年纪,哪怕武道天资震古烁今,也还是对很多的事情了解有限。 她亦然如此。 不过燕玉情并没有摇头说出我也不懂的话来,她毕竟身为女子,也比江燃的情感要丰沛许多,更能对邓勇产生共情。 她虽不能将邓勇的心思看的通透,也弄不清楚最后一刻对方在想些什么,但也能通过自身的感触去回答江燃的问题。 “你所说的一小段年华,其实是个伪命题。” 燕玉情眸光流转,玉指撩过发梢,语气柔和。 “哪怕邓勇能活一千年,可对他来说,自今日往后的九百余年都是未曾经历之事。” “既然未曾经历,又如何能够说这二十余年对他来说,仅仅是一小段年华呢?” 她言及此处,赫然发现江燃原本落在别处的目光,突然转到了自己脸庞之上,且眸子里散发着一种异常明亮的光芒。 燕玉情瞧着那双通透的眼睛,没来由便有些紧张,仿佛全身上下都被看了个通透一样。 她稍稍避让了一下眼神,方才继续开口。 “对于邓勇来说,这二十余年除了懵懂时期,他生命历程中都是曹锦诗存在过的痕迹。” “这些年岁里,除去懵懂几岁,再分开昼夜,抛开饮食工作,还能剩下多少时间?曹锦诗不单单是他的心爱之人这么简单,更是他生命的回响和共振。” “这世上有千般好,只是少了一个曹锦诗,那便毫无意义。” 燕玉情看着被李彤妮搀扶着走到近前,仍然失魂落魄的阿成,吐气如兰的叹息了一声,檀口中便有诗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喧嚣却寂静的道路上,却并无人倾听。 “情之一字,便是这世上最难懂的东西。” 燕玉情眸中神情更显萧索,有些幽幽的转过头去,“江先生,你说对么?” 随着她目光落在江燃所在的位置,眼中萧索之意瞬息敛去,化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 身旁哪还有方才双目灼灼的江燃身影,唯有一缕秋风,微凉空气。 第382章 灵机引 燕玉情蓦然四顾,几处人群中皆无江燃身影,对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迹。 她眼中泛着几许迷惘,怔神良久方才轻声开口:“我们先回燕北。” 李彤妮搀着失魂落魄的阿成,眨巴着眼睛到处乱看:“不等江先生了?” “不必了。”燕玉情轻摇臻首,“他既然不告而别,一定有要事在身,不过他答应了要帮吴小童,就必定还会去燕家一趟。” 她话音落罢,曼妙身姿款款折返往来时方向。 李彤妮拽着阿成的胳膊晃了晃,“成哥,燕小姐要走了,你不准备跟着回去么?” 她并未得到回应,不过尝试扯了扯对方手臂,发现眼神空洞的阿成能被自己拽着走,稍一思索直接握住他手腕,快步跟上那个窈窕的背影。 …… 江燃此刻早已出现在数里之外的一条道路上,每一步落下,眨眼间便出现在数丈之外。 他眼中不时闪烁着极为璀璨的亮光,仿若一株死透的枯枝重新绽放开新芽。 可这一抹璀璨却时有时无,似有乌云不断想遮掩住星光月华。 凡心每一次跳动,便在死水一般的神魂中荡漾起些许的涟漪。 一颗凡心本不该有分毫晃动神魂的力量,可偏偏燕玉情最后那一番话,跟引子般将此前服用的那一枚淬体丹道韵完全释放。 仅剩的细微道韵无法再度勾动天地灵机,但的确能在凡心和神魂之间架起一道桥梁。 江燃之所以不告而别迅速离开,是因为他借助灵犀术感应到了一抹契机,只要能把握住这契机令凡心和神魂之间的桥梁彻底固化,他撬动神魂时的损伤就会大大降低。 至于这契机具体在哪,江燃并不知道答案,只能借助道韵加持的灵犀术,顺着天地灵机的指引一路往前。 此方世界的天地灵机,遇上炼丹会正面反馈,遇上他修炼途中的第一缕入道之机,也会毫无吝啬的指引。 这是天机懵懂,亲善修士的体现,倘若换做修真界中的天机,晦暗不明紊乱无定,想获得其指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灵犀御气,落花无影。 江燃体内九劫真气配合映月石,催动灵犀御气法门,辅以落花身法赶路,落在旁人眼里,只会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两刻钟后,他赫然发现身前出现了大量的野生树木,竟已是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前方是一处斜坡,道路已经断绝。 “灵犀术的感应不会有错,遑论还有道韵提示的契机,除非天地灵机捣乱,不过这个概率不大。” 江燃目光微沉,天地灵机若是紊乱,他不可能会感知不到。 稍作思索之后,体内九劫真气自脚底涌出,身形瞬间拔升而起,如履平地的落在顺着斜坡向上生长的树木梢头。 他身形如烟似雾,迅速消失在繁茂的枝叶中。 直至纵跃到最高处的一株树木梢头,江燃赫然发现,斜坡之后便是连绵的山峰。 曲折蜿蜒的山峦高低起伏,在这初秋季节,山中林木仍是一副郁郁葱葱景象。 江燃眼神微动,一口真气自脏腑迸发,迅速流转过四肢百骸,他纵身一跃竟如飞鸟,跨越过很长一段距离,落入蜿蜒山脉之中。 再上一个台阶之后,一条沿着山体流淌的河流便映入眼帘。 “燕水河?”江燃这才反应过来,眼中那条曲折的河流,便是燕水,而他此刻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燕山山脉。 在看到燕山河的一刹,江燃的灵觉迅速明白这就是天地灵机想要指引他来的地方。 问题是,燕水河中有什么? 江燃很清楚,凡心之所以触动淬体丹中潜藏的最后一缕道韵,其实便在于目睹邓勇殉情的一幕。 凡心的共情触发了身体本能,却无法抵御神魂的压制力,故而才会释放随着淬体丹药力,深藏在体内的那一丝道韵余韵。 毕竟神魂和身体从根本上来说虽然是一体,但对于肉体本身来说,凡心才是身体根本的一份子。 身和心,同属具现化一体,身和魂,便是虚实一体。 肉身再如何强化,都不可能舍弃心脏。 神魂却可以抛弃肉身。 练出阴神便可脱离肉身,借助元婴存在,练成阳神更是由虚化实,完全舍弃肉身也没关系。 所以从最深层次的角度来看,凡心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神魂带来的压迫感,因为肉身和神魂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 想要消弭掉这种不平等的压迫感,除了修为提升到相应境界,能够完全承载神魂力量以外,便唯有加深身心和神魂的羁绊。 他凡心和神魂之间这一道桥梁,就是加深这种羁绊的纽带。 然而灵犀术和道韵也仅只能做到这一步,想维稳住先前那种心魂共振的状态,还需要江燃的凡心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凡心方才被触动的原因在于一个情字,那么在江燃看来,理应要体悟更多关于情之一字的东西,或许会让神魂再生涟漪。 然而天地灵机指引着他来燕水河,着实让江燃感到意外。 灵犀术和天地灵机交相辉映,即便淬体丹中最后一抹余韵消耗殆尽,可是江燃的灵觉依旧无比清晰通明。 这便是天地灵机不曾晦涩的好处,一切都显而易见,不用去参所谓的“天机”。 江燃思索中也并未停止靠近燕水的步伐,脑海中尚未得出个确切的推断,整个人便已经立身于一处断崖之前。 断崖下方便是波澜不惊,徐徐流动的燕水河流。 他垂眸望着下方半晌,由于高度原因,灵觉感知有限,仅能察觉到天地灵机的指引就落在燕水河中。 “我倒要看看,这燕水河中到底有些什么。” 他的确很好奇,天地灵机指引自己来燕水,到底是什么缘故。 燕水河中也不存在解开情之一字的人或物,可冥冥之中感应到的那一丝灵机,却也不会有错。 江燃念及此处,却也不再深想,无视了落在水面也足以将人摔成浆糊的高度,周身九劫真气涌动,右脚纵地,跃起丈余高度后,直直朝着水面落去。 第383章 天然 前些时日在景川大厦放完一把火跳下来的时候,江燃还需要借助碎裂的玻璃碴借力。 但今时不同往日,灵犀术勾连天地灵气之下,他体内的九劫真气无时无刻不在得到提升,灵气淬炼之下身体也会得到反馈。 故而此刻从断崖之上跃下后,即便没有任何借力之物,江燃眼中也分毫不见慌乱,在即将落在水面上时,狂暴的九劫真气从双足涌出。 脚下水面立时像被巨力压出一片凹陷,江燃也借助这股力量微微停滞一瞬,紧接着怀中映月石灵光一闪,竟是配合轻身术直接悬停在水面之上。 他目光如炬环顾四周,脚下水面被风吹起阵阵涟漪,并不算太过清澈的河水勉强能够看清游鱼水草,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江燃负手而立,身体微微前倾,身后水波荡漾,短短片刻时间已经将周围数百米尽数观察了一遍,仍是没有发现。 “莫非天地灵机的指引有误,亦或灵犀术在道韵的影响下感知发生了偏差?” 江燃所在的水域明显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入目处唯有河上秋风,连半个船只人影都看不见。 他皱着眉头沉思的同时在水面上来回踱步,好半晌后方才站定,微微闭上双眸。 “灵犀视境。” 眸中流光一闪,江燃瞬间看遍目光所及之处的水域,可惜依然没有发现。 “难不成时机未到?”他心中略一沉吟,便不再纠结,随意寻了个方向,一副观赏燕水河风光的姿态。 燕水河上秋风微冷,比其余地方更添了几分寒意。 金秋十月鱼肥蟹美,应是打鱼的好时节。 不过由于禁渔期的缘故,江燃在水面上行了一路,居然都没看到渔船,仿佛他所在的这一片水域,本就该如此荒凉一般。 由于给自身施加了折光术的缘故,他也不怕被人瞧见行踪,如此在江面上走出数里,终于看到了一艘扁舟,正乘风往岸边去。 江燃轻微扫过一眼,本来没打算理会,可凡心没来由一动,他立时顿住脚步。 凡心所动很常见,不过他此刻的情形有所不同,是谓心血来潮。 他立刻转过身形,脚下凌波而去。 身形在水面上划过近百米距离,眼见着便要追上前方那一艘小船之际,江燃脚下九劫真气迅速涌动,硬生生止住了前行的轨迹。 紧接着江燃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目光瞬息掠过东南西北四处,眼神变幻数次,最终化为了森然冷意。 “庚水杀局。” “何方宵小,安敢在此算计本尊?” 江燃眼中杀意凛然,九劫真气喷涌而出,虽是一副傲慢姿态,但内心深处却十分警惕。 能布下庚水杀局,还能让他以灵犀视境观察都没有看出丝毫端倪的修士,必定道基已成,这才有着遮蔽灵光之法。 问题在于蔚蓝星上灵气衰竭是他撬动神魂之力,勾连天地证实过的结果,如此衰竭的灵气资源,该是何等样的天资才能铸就道基? 他可不相信这种近乎末法的地方,能有绝巅修行法存在。 灵气衰竭的环境,低端的修行法,还有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灵根,每一项单独拎出来都是死局,更遑论叠加在一起,更是几乎无解。 哪怕是他,若没有掌握灵犀术和九劫玄功这两门绝巅法,都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才能勘破这种无解死局,可想而知能在这种情形下,成就道基的修士是什么怪物。 江燃即便曾为渡劫境修士,却也只能暗道一声妖孽。 这样的天资,若是放在修真界里,只怕百年化神也并非难事。 他之所以开口说话,便是因为灵觉感应不到对方存在的缘故,想用言语逼对方流露出心神上的波动,借此捕捉对方藏身所在。 究竟是谁?会布下这么一个杀局来针对本尊? 江燃压根感应不到丝毫气机,也就代表着要么暗处无人,要么对方的心神气机控制力,已经到了至臻之境,连分毫波动都没有。 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最多在景川大厦的时候,稍微暴露了一些超凡本领,怎么会引来其余修士的窥视? 这也令他心中警醒,近乎末法不代表诸法断绝,蔚蓝星上说不定还有很多隐藏在暗处的修士存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 江燃神情淡漠的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出暗中之人的破绽,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以他的心性不会因此而放松,时时刻刻都处于最高程度的戒备之中,毕竟自身离铸就道基还差的很远,映月石更是月华之力有限,面对的又是一个妖孽般的修士,怎样重视都不为过。 如此屏息凝神了盏茶功夫,江燃眼底的凝重忽然转为了磅礴杀意。 他感受着周围浓郁到极点的水灵之气,心中暗道一声来了。 “震冰拳。” 江燃斗法能力何其强大,几乎是瞬间就对眼前局势有了判断。 映月石中月华之力有限,那么释放法术是最下乘的办法,耗空月华之力后他的战斗能力会迅速降低。 因此只能结合九劫玄功的优势,借助映月石引动灵气,动用炼体修士的手段。 水面上显然不适合爆炎拳一类的招式,克制水灵之气的厚土拳也容易被反噬,故而他直接使出了和水灵之气一脉相承的震冰拳。 一拳打出,空气中白霜乍现,水灵之气在低温的影响下迅速凝结化霜,最终在半空凝结成冰。 江燃一息四拳,将身周打的白茫茫一片,待得水凝成冰之际,九劫气劲奔涌而出,瞬息冰裂开来,仿佛在周围形成了大片大片碎裂的玻璃。 一片片碎冰砸落水中,溅起朵朵水花,让周围的空气愈发寒冷。 江燃仍然没有见到幕后之人出手。 正在他严阵以待之时,身周水灵之气如同鲸吸水一般迅速壮大。 江燃感受着这种变化,眼中的杀意忽然一滞,变得有些惊讶莫名。 难道说…… 他心头刚刚泛起这个念头,便见半空中的水灵之气虚空成拳,和震冰拳别无二致的招式直接朝自己进攻而来。 空气中的冷意凝如实质,江燃的眉梢都泛起了一层白霜。 他身周如同被冻结了一样,蒙蒙水气化为厚重的坚冰,而后被水灵气息形成的一拳重重打碎。 江燃恰似镜中人一般,仿佛要随着镜子开裂一般同时裂开。 “不是修士。” 他一脚点在凝结成冰的水面之上,在身周坚冰碎裂之前一头从上方撞了出去。 看着水灵之气那模仿自己,却更加浑然天成的震冰拳,江燃眼露震惊。 “这竟是天然形成的庚水杀局!” 第384章 放弃打算 江燃身下无数碎冰溅落水中,砸落大片水花,倏然下降的温度令得周围江面上一片白茫茫寒气。 在这一片云遮雾绕的景象中,他身形再度从半空回落于水面上悬停。 想要形成天然的庚水杀局,不单要存在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还得合四时天机,纳八方水灵之气。 修士布阵,虽然也得讲究一个顺应天时,但却可以筛选出合适的地势,在恰当的时机起势。 人能择天时地利,而天地化生的的庚水杀局却无法自择,可想而知形成的概率有多低。 他方才第一反应是有其他修士暗中捣鬼,也是出于这样的心理。 只是在一记震冰拳过后,江燃便迅速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转而得出了真实的结论。 庚水杀局能够形成的原因,他基本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是灵机牵引,天时相合罢了。 换一个时间和地点,他绝无可能在燕水河中遇到这天地自行化生的庚水杀局。 甚至于换个普通人走入这一片水域,也不会形成这种局面。 凡人压根就无法感应到灵气的变化,更遑论触动天地灵机。 “天地化生的杀局,在修真界中出现的话,可以看做是对修士的一场试炼。” 江燃在灵犀术加持下的敏锐灵觉依旧能感应到周遭水灵之气的活跃,立时明白此地的庚水杀局仍未曾消散。 他绝大多数心神都在感应水灵之气的变化,却也在暗暗思索其中的意义。 他此刻的状态实际上很尴尬,说是修士,可九劫玄功第一重赤金体都尚未圆满,称不上纯粹的炼体修士,至于练气方面,更是分毫修为也无。 九劫真气是体魄和脏腑的力量,天地灵气顶多对其有所增幅,但显然不能称之为法力。 他能够释放一些低阶法术依靠的不是九劫真气,而是利用映月石作为媒介撬动天地灵气施法,这种取巧的方法足以证明他也并非常规意义的炼气期。 炼体和炼气都不算的情况下,他除了超乎寻常的神魂力量外,还不能算作真正的修士。 天地化生杀局在修真界中已被证实,只会针对修为在身的修士,准确来说是铸就道基的修士,绝无可能对普通人产生效果。 江燃此刻也不能确定,现在的情况是否能看做对自己的试炼。 修真界中杀局皆有破解之法,问题在于他并不清楚燕水河中的试炼,相应的破解之法是什么。 这杀局要是来自于其他修士反而好说,布局者一死杀局自破。 问题是天地化生的杀局试炼不一样,想要脱离唯有找到破局之法,当然实力极为强大的修士,也可以选择以力破之这种方法。 以力破之的话…… 江燃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燕水河,立刻打消了以力破之的念头。 燕水河广袤无垠,想要硬生生耗空此地的水灵之气,单凭此刻连施法都要借助映月石的自己,纯属是异想天开。 普通修士决然没有能力将此方水域的水灵之气尽数聚集,可庚水杀局天然形成在燕水河上,能够动用的水灵之气可谓超乎想象,说一句生生不息都不为过。 他尚在思索之间,身周寒意凛然的茫茫白雾竟化作两只相同形状的大手,从不同的角度袭来。 令他感到惊骇的是,这两式拳法依然是震冰拳的架势,但明显灵气脉络运转的更加顺畅,一拳砸落,似有风雷之势。 比他先前打出的那一拳更强更猛,偏生水灵之气的凝聚程度,和他自身九劫真气的量级相差不大。 也即是说,在同等级下,天地化生的这两招震冰拳,比他更具有爆发力。 “先前炼丹亦是如此,天地灵机又在演法?” 江燃眼底的平静终究不复存在。 修真界中的天地灵机和蔚蓝星完全是老妖怪和稚童的区别,他在修真界里,也仅仅只在光影玉简中看到过天地灵机演法的场面。 谁能料到在近乎末法的蔚蓝星上,短短时间便不止一次遇上了这种情形。 神魂洞悉之下,天地演法的震冰拳灵气运转轨迹,瞬息间便被江燃看了个通透。 他足尖轻点,惊鸿般后退,拖曳着一条白雾形成的丝带,同时体内九劫真器涌动,增幅双拳力量之际,瞬息复刻出天地灵机演法后的“震冰拳。” 脂玉般的双拳自上而下,左右开弓迎上从寒雾中袭来的灵气之拳。 四拳相触之际,江燃自双手延伸到全身,连发梢眼角都如同被冻结一样,凝成雪白的霜。 白霜迅速蔓延变厚,竟有成冰之势。 “汲风饮火,丹心如玉。” 他长呼一声,怀中映月石灵光流转,灵犀术运转到极致,却是用出了炼丹时施展过的丹心诀其中一式,是为心火旺炉。 心属火,在燕水河这种水灵之气极度浓郁的地方,又是身处庚水杀局之中,江燃很清楚想引动火灵之气催动火属法门,是何其困难之事。 本来映月石中蕴藏的月华之力便有限,怕是全部耗空,施展出的火属性术法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丹心诀则不同,且不提绝巅法的威能,单是催燃心火壮丹炉火,便不知是何等样天才才能够想到的方法。 心火源于自身,和水灵之气没有任何冲突,再者江燃也并非是用之对敌,故而运转丹心诀的一瞬间,他身上快要凝冰的白霜便迅速从体表被蒸发。 江燃原本泛黄的肤色也在这炽热的心火中变了颜色,整个人催动丹心诀后,竟变成了如火般炽热的红色。 皮肤上的火红色在蒸发掉身上白霜之后,很快便消散的干干净净,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江燃未曾被冷意冻结,可随着寒雾形成的拳头和他双拳相撞过后,凛然雾气笼罩水面的范围又变大了不少,至少和先前有数倍差距。 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更夸张的薄冰成片成片破碎开来,恰如他出拳砸碎了困住自身的冰封牢笼一般。 碎冰落水的声响连绵不断,高处坠落时更是溅起飞扬的水浪,窜到一定高度后反落回水面,发出大雨滴落湖面的声音。 江燃目光镇定的看着飞溅各处的水珠,以及逐渐将自己完全遮蔽的萧寒白雾。 第385章 还是震冰拳 江燃看着白雾不断蔓延,没有丝毫要去干扰的意图。 寒雾覆盖的范围和庚水杀局的强弱没有任何关系,假设这是针对于修士的一场试炼,那么威力只会取决于他的实力。 也即是所谓的遇强则强。 在天地化生的杀局中如果不能找到破局之法,就不能算试炼成功。 不过这种杀局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搞死修士,因此就算找不到破局之法,等到天时改易,灵机隐晦,也会自行消散。 天地化生的杀局真要是奔着弄死修士而出现的话,就不会被称作杀局,而是叫做死局了。 江燃很清楚在遇到这种杀局的情况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先找破局之法,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等天地灵机隐去。 天地灵机才是庚水杀局能够维系住的根本原因,一旦天地灵机隐晦,水灵之气就会重新化为无序,届时庚水杀局就会自行溃散。 虽说找到破局之法,通过杀局试炼后,修士也会得到相应的好处,譬如一次感悟之类,但大抵都和修行境界挂钩,对于江燃来说如同鸡肋。 他神魂是渡劫境,修为却连炼气都不是,即便通过了试炼也不会有太大收获。 时间就在白雾弥漫中过去,直到江燃借助神魂的洞悉力,察觉到身周的雾气已经停止蔓延时,情况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水灵之气的浓郁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眼中白雾如同具备了生命一样,其中一团涌动到江燃身前,竟化作和他等高的人形。 这一团雾气仅有形状,没有模拟出五官一类的东西,不过头颅和身体四肢,倒是能清晰分辨出来。 江燃见此一幕,内心深处不由泛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按道理来说,他明面上的修为这么低微,庚水杀局试炼的强度也不会太过夸张。 可方才那演化的加强型震冰拳,他有渡劫境神魂瞬间洞悉灵气运转方式,这才能够轻松将其复刻出来,此外还掌握着丹心诀这样的法门巧妙应对了之后被凝结的局面。 这样的处理方式对于普通的修士来说,那就是如闻天书,没有强大的神魂,除了换更强的术法应对,决然没可能以平局收场。 单纯是方才那股拳意中的冻结感,就能让绝大多数修士受伤。 何况在这种水灵之气如此充盈的地方,更换法术进行应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寻常修士根本没有足够的法术作为储备,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合适的应对法门。 这样的情况下,换一个人身处在燕水河上,怕是杀局直接变死局。 天地化生形成的杀局和修士布置的杀局完全不同,后者定然是为了取敌性命,前者不仅有破局之法,也不会出现必死的局面。 江燃此刻回想起天地灵机的两次出拳,到此刻演化为人形,顿时有了个新的猜测。 “希望只是我的臆测,否则事态就有点不妙了。” 他眸光闪烁,紧盯着那不断涌动的人形白雾,心头喃喃自语。 待得白雾的变化彻底完毕之际,一种令江燃极度熟悉的感觉赫然从白雾人形身上散发出来。 震冰拳,又是震冰拳。 他双目灼灼的看着人形白雾浪涌般的状态,神魂能够清晰窥见其施展拳法时的灵气运转轨迹。 神魂将这种浑然天成的运行轨迹完美记录,在灵犀术的加持下,他分明觉察到通过这种方式施展出来的“震冰拳”,比自己最开始那一拳,要强了数倍不止。 人形白雾完美复刻了他方才出拳的姿势,所不同的是施放的招式已经和震冰拳有着天壤之别。 它双拳所过之处,激荡起大片白雾,而后迅速结晶冰化,将拳中寒意晕染开来。 随着人形白雾欺身到近前,江燃顷刻间感受到皮肤处原本接触白雾的凉意,转为了触碰到实质冰晶的森冷。 “拳过凝冰,简直匪夷所思。” 震冰拳原本只能在出拳的一刹那爆发出强大寒意,使得触面凝冰再将其震碎,以此达到强大的破坏力。 一门适合炼体修士施展,只能稍微调动灵气的拳法,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不错,毕竟这不是真正的法术。 然而此刻在天地灵机的演法之下,江燃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修士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天地眼中皆是漏洞百出的废品。 先有被强行演化的丹心诀,又有一拳打出,做到凝雾成冰的震冰拳。 饶是江燃心性修为惊人,也被天地灵机的演法速度惊得目瞪口呆。 别看用法术也能很轻易的做到这种程度,但炼体和炼气本就没有可比性。 震冰拳做到拳过之处尽数凝冰,是江燃自身都很难想象的一种情况,除非有修为在身之后,利用法力襄助。 问题在于一旦动用法力,就脱离了震冰拳的真意,甚至还不及一记玄冰刺好用。 天地灵机的演法,就是保留震冰拳真意的同时做到了这一切,也即是说没有法力在身,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问题在于,几乎将入目所见的白雾尽数凝结的震冰拳,造成的的威力也是超乎寻常的。 若非庚水杀局并非要置人于死地,江燃甚至怀疑这压根不是试炼,而是普通修士的坟墓。 或者换句话说,寻常修士和他表面上修为同等的话,面对人形白雾这浑然天成的拳法,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灵犀视境,九劫赤金指。” 白雾凝形便是有了实质,故而江燃迅速有了决策,体内九劫真气狂涌,尽数凝于指尖,让手指变得犹如璀璨的金色宝石。 一道金芒乍现,凝冰的白雾被戳出一道裂痕,江燃一指点在了水灵之气的关隘之上。 人形白雾的躯体是水灵之气构筑,在江燃这一指下水灵之气的流转稍微滞涩了一瞬,也因此人形白雾瞬间溃散,涌动着重新恢复了本来形状。 拳过凝冰的震冰拳由于失去了承载拳意的实体,寒意迅速消散,即将落在江燃身上的攻势也在这一指间消弭于无形。 并非赤金指强的过头,而是灵犀视境配合神魂的洞悉力,才会导致如此戏剧化的一幕。 江燃甚至为了防止动用法术被水灵之气冲散,还特意选择了不催动任何属性灵气的纯粹体修招式,就是怕横生枝节。 “每一次演法之间间隔三十息。” 他一指点散人形白雾,眼中却毫无欣喜之意。 破局之法仍然没有找到,庚水杀局还不会消散,最令他担心的事则是蔚蓝星上出现天地化生的杀局,也许并非巧合。 第386章 雨过天青 三十息时间转瞬即逝。 江燃的感官在灵犀术和神魂的加持下敏锐到极点,几乎是在察觉到身后如芒刺背的威胁感时,已是运转身法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身体。 在看清威胁感来源的瞬间,他便顺势向后倾倒,直至背部与水面形成不足二十度的夹角。 与此同时双足如同滑轮贴地,霎时间在水面上滑行出将近十丈远的距离。 波纹沿着水面轨迹荡漾开时,江燃怀中映月石已是流光溢彩,其内的月华之力大量迸发出来。 “雨过天青。” 他周身逸散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微长的头发亦是彻底散乱开来,随着一声轻吟,江燃已是撬动神魂之力,动用了不属于这个修为层次的力量。 “云破掌!” 但见江燃的身形在水面朦胧白雾中滑行出十余丈距离后,身体紧贴水面翻转半圈,一掌拍在水面之上,借助反推力弹身而起,再度稳稳立于水面之上。 他手掌拍落之处,水面如同遭到了巨压,猛然下沉寸许,又在强压过后,倏然喷涌而上。 大量河水形成水浪,被排斥到了半空,冲散了些许白雾,可仍然不能清晰视物。 江燃见状,顷刻间抬起双掌披风乱打,将身周水浪横推向四面八方。 每一道被震飞的水浪,都会在白雾中拖曳出一条轨迹线,霎时间身周白雾便被穿凿的乱七八糟,延缓了白雾幻化的时间。 可江燃并未放松分毫,自他方才惊觉时,抽身贴水倒退之地,无数白雾化作的形状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细细看去,或拳或掌,或剑或刀,每一道白雾都化成一种进攻的手段。 江燃惊骇之处倒不在于此,而是这栩栩如生的“百般兵器”,构成其形状的水灵之气,皆是以他习惯的方式在运转。 这种运转轨迹,和震冰拳高度重合且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更高效,威力更强,且斗法之时的破绽也被尽皆修复。 也即是说在天地灵机演法过后,震冰拳中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都变得合理,同时威能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略通斗法的修士都明白,任何功法招式都有两面性,想要稳定就会降低威力,想要破坏力就会导致消耗上升,稳定程度下降。 能够两者兼备的法门,被称之为绝巅法。 可是绝巅法修行的条件也比一般法门要高,譬如江燃的灵犀术,看似有灵犀交感,灵犀视境,灵犀御气等等不可思议的玄妙作用,究其原因还是他神魂的强度够高。 倘若换作修为和神魂境界相匹配的修士,即便掌握着灵犀术这门绝巅法,能够大幅增幅自身实力,但也绝无可能达到他这种程度。 然而在灵气衰竭的蔚蓝星上,天地灵机借助庚水杀局在机缘巧合下演法,竟然活生生在江燃面前“无中生有”创造出了一门另类的绝巅法。 之所以说是另类,是由于此刻漫天白雾形成的震冰拳,已经完全不能叫做拳法,否则无法解释形状各异的那一团团白雾。 由于他考量月华之力有限的缘故,使用的震冰拳对于灵气的消耗程度微乎其微,也因此令天地灵机的演法走上了一个极端。 天地灵机演法过程中,将施放震冰拳的灵气损耗进一步降低,近乎压到了似有似无的境地。 也即是说他身周白雾形成的各种拳掌兵器,不但具备震冰拳炼体修士能够肆意使用的效果,还让催动时需要动用的灵气大幅度降低。 江燃利用神魂推演之下,赫然发觉依照天地灵机演法形成的运转方式来施展震冰拳的话,大概只需要先前五十分之一的灵气用来催动,其后便可以消耗自身真气维持。 催动拳法时的灵气降低到五十分之一,凭借江燃的手段,完全可以利用灵犀术的特性,撬动一丝天地灵气作为媒介来施展。 到了这种程度,江燃完全能够凭借九劫真气多次施放震冰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摆脱了映月石月华之力有限的钳制。 只要能复刻天地灵机演法后的震冰拳,他的杀伐手段就又多了一种,哪怕映月石月华之力耗尽,也能随时随地动用。 江燃对于一门天地化生的“绝巅法”本就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在反应过来这门新的“绝巅法”能够作为自身修为低微时的常备招数后,已经完全是势在必得。 他微微闭上双眼,不敢撬动超出身体承受极限的神魂之力,仅仅动用分毫来体会灵犀术交感天地所感知到的一切。 周围的白雾不断幻化成各式各样携带有“震冰”之意的兵器,或者说器物,毕竟其中还有着锅碗瓢盆,石头瓦砾之类的形状。 天地灵机似乎并不知晓哪种形态爆发的威力最强,于是才会出现如此滑稽的一幕。 寒冷白雾缭绕燕水河上,奇奇怪怪的各种东西不断在雾中幻化出现,携风雷之势如同潮涌般涌向江燃,爆发出庚水杀局真正的杀机。 江燃尽管已闭上双眸,但神魂增强过的感官在灵犀术的加持下,完全能够清晰洞察每一道攻势袭来的轨迹。 “云破掌。” 他感受着密密麻麻的杀机涌向自身,倒没有再度施展震冰拳抗衡的打算。 毕竟此刻的震冰拳已经更迭到了他都需要时间领悟的程度,还不能完美复刻出来,再用相同的招式,反而会被天地灵机碾的渣都不剩。 月华之力牵动灵气再度催动了一式云破掌,九劫真气在灵气的增幅下迅速壮大,让水面再度激荡起丈许高度的水浪。 也恰在此时,白雾形成的各种刀兵器物如同潮水般的马蜂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 江燃霎时间在原地三百六十度转动一圈,双掌在身周舞动犹如幻影,让白雾完全“沸腾”起来。 随着掌风掠过,被九劫真气击起的水浪形成一道水环扩散开来,将诸多白雾幻化出的器物湮灭。 看似是江燃占据上风的情形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紧接着大量的白雾将好不容易出现的空档再度覆盖,而后又不断幻化出更多兵器发动攻势。 第387章 基本可以确定 江燃脚下步伐未动,悬停在水面上如同静止。 但在眨眼过后,随着扩散开的水环撞入白雾深处,身周被涤荡一空的白雾刀兵再度幻化出来,他体内的九劫真气再度由静至动,爆发出骇人的气劲。 狂涌而出的九劫真气犹如烈风,将白雾吹动少许,可连绵不绝的水灵之气迅速汇聚而来,水面上的寒雾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浓郁了几分。 江燃便在遮蔽一切的白雾之中,和雾气形成的“震冰拳”一直对抗。 短短数分钟内,他近乎已打破了数百成千道白雾兵器,可庚水杀局形成的杀机仿佛无穷无尽,仍在向他不断进攻。 “破局之法,破局之法是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紧闭着双眸的江燃也不由眉头微皱,在心中暗暗思索。 饶是他情绪淡薄,但此刻也生出了几分焦灼的感觉。 蔚蓝星上形成的这个庚水杀局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修真界中的经验没有半点参考的意义。 首先修真界里的杀局,其破局之法很容易就能推导出来,其次也不会有天地灵机把修士的招数当做参考,把演法后的加强版招数用来试炼。 修真界里的天地灵机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天地间和道有关的东西它尽数知晓,再如何天资聪颖的修士,又有什么资格作为它的参考对象? 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在修真界的天地灵机眼中,或许任何修士的法门都是破绽,包括绝巅法也定然有着相应的不足。 然而蔚蓝星的天地灵机则不同,此前炼丹的时候已经能初步窥见端倪。 它连炼丹这种引导天地灵气的行为都不曾见过,更遑论修士动用灵气施展的招数? 江燃此前虽然也动用过灵犀御气之类的法术,可那个时候的天地灵气是散漫态,在没有重点关注他的情况下,是不会诱发这类型演法事件的。 引动天地灵机的关注实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散乱态的天地灵机才是常态化。 他炼丹时的机缘实际上也是一个意外,若非散乱的天地灵机在四处奔走相告,也做不到抽空那么大一片区域火灵之气的程度。 炼制出道韵级的淬体丹,对灵气的消耗比他现在所面临的庚水杀局要多出千倍万倍。 至少天地灵机把从他身上学习改良之后的“震冰拳”再施展十万次,都不可能将燕水河水域的灵气彻底消耗一空,导致四时变化。 最机缘巧合的是他今天的遭遇,实际上和上一次天地灵机凑热闹炼出的道韵级丹药也有一定关系。 若非凡心震颤,让体内的道韵余韵彻底迸发,致使天地灵机再度瞩目,引领着他来到燕水河上,那么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也即是说江燃落到现在这种局面,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天地灵机瞎凑热闹的缘故。 “莫非参与炼制了一次丹药,此方世界的天地灵机还上瘾了不成?” 江燃一边抵御白雾形成的攻击,一边在心中暗自沉吟。 “倘若按修真界的说法,那就是被天地灵机给惦记上了。” 修真界中的天地灵机和蔚蓝星上可不一样,所谓被惦记上其实是一种自嘲式的调侃。 修真界的修士如若不幸在天地灵机那挂了号,说不定渡劫时给你加点料,炼丹炼器时替你提高些炸炉几率,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江燃对于蔚蓝星上的天地灵机知之甚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有关于修士的一切,对于此方天地来说,都是极为新奇的。 “照此来说的话,天地灵机应该并无恶意,否则也不会改进丹心诀,甚至亲自下场炼出道韵级的灵丹了。” 神魂借助灵犀术可以窥见每一道攻向自己的白雾的薄弱点,故而江燃凭借强悍的体魄能力,挥动带有破云之意的双掌,皆是一触就能让其溃散。 他在察觉到天地灵机无休止的攻势时,已经在尽可能节省力量,即便如此,也依旧能感受到映月石中的月华之力不断减少。 毕竟这无休止的攻势让他时时刻刻都在反击,再怎么控制消耗也不可能做到无损的地步。 不过在江燃的意识之中,已经逐渐从不断成型的白雾中推导出改进到极致的“震冰拳”灵气运行方式。 天地灵机第一次的演法他一眼就能洞悉,但到了这种近乎天地化生的“绝巅法”之境,即使神魂能洞察出灵气轨迹,也必须得领悟出适应自身的方式。 毕竟这不是宗门的研法堂,没有大量的时间和清音钟鼓让他慢慢参悟。 在庚水杀局之中一个不慎就会受伤,可没有不断尝试施展绝巅法的机会。 江燃想要复刻,必须得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排除,唯有彻彻底底的将其领悟,才能舍弃云破掌这种硬碰硬的对抗方式。 “天地灵机引领我来燕水河,应该和此前炼丹一样,在离我最近最适合形成杀局的地点,造就这庚水杀局,其目的仍是为了送我一道机缘。” 江燃并不觉得他的猜测有误,否则天地灵机第一次撞见炼丹,就不会是襄助而是捣乱了。 也正在他思索之间,映月石中的月华之气逐渐有衰竭的迹象。 即便隔着白雾看不清外间景象,江燃也很清楚此刻是旭日东升的时间点,映月石不可能在夜晚来临之前,汲取到新的月华之力。 在感受到映月石的变化之后,他立定不动的下半身也终于有了动作,开始在水面上轻微挪动步伐,闪转腾挪的应对起来。 “天地灵机攻势的强度和节奏还在不停上升。” 攻势上升的幅度很小,但江燃神魂的感知何其敏锐,还是清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但他脸上的焦灼之色反而变得平淡下来,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倘若我的猜测没错,天地灵机引我来燕水河,是为了演法送我一道机缘的话,那么此地的庚水杀局,破局之法便应在这演化到极致的震冰拳上。” 江燃喃喃自语完后,又在心中暗暗摇头,“天地灵机此刻施展的招数,已经不能称作震冰拳了,应该称其为震冰百式才对。” 百式是指其变化之多,不再拘泥于拳法。 “那么基本可以确定。” “只要我学会震冰百式,此地的庚水杀局便会不攻自破。” 第388章 不是办法 江燃并不是凭空臆测出这个结论,因为天地化生的杀局必有破局之法是既定的事实。 基于这一点,再结合此时无穷无尽的震冰拳意幻化的攻势,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为了教会他震冰百式的施展方式。 否则以天地灵机无为而为的性质,这庚水杀局也就不会出现,或者说不会一直施放震冰百式向他发起进攻。 有道韵级淬体丹的机缘巧合在前,江燃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天地灵机未曾见识过修行者的存在,因此在有意识的对他提供帮助。 “此方世界的天地灵机压根没有修行境界这个概念,以至于庚水杀局的试炼强度,远远超过了同层次修士的力量。” 江燃的神魂依旧在临摹和推敲震冰百式的关窍,不过他内心深处亦有几分无奈。 由于并未达到化神之境,没办法直接窥见掩藏在白雾之中的一点灵光,故而做不到瞬息将其剖析透彻的地步。 以至于他空有渡劫境神魂,却仍然得抽丝剥茧一样去参悟这门天地化生的“绝巅法”。 随着白雾幻化的攻击频率越来越强,江燃悬于水面的双脚挪动速度也变快了不少。 他在闪转腾挪之间,力求用最轻微的消耗来应对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杀机。 倘若有人能窥见白雾中的景象,便能看见雾气被不时掠过的双掌拍打的形成大片大片的空洞。 可惜在天地灵机的影响下,燕水河附近的水灵之气无时无刻不在汇聚。 即便江燃能用云破掌将身周数尺之地的茫茫白雾拍散一空,却依旧没能彻底肃清遮蔽一切的雾气。 随着时间推移,映月石中的月华之力从充盈变得微弱,直至彻底被消耗的干干净净。 失去了月华之力中和灵气,江燃的云破掌立刻威力大减,仅有九劫真气萦绕其上,再没有雨过天青的豪迈之意。 在九劫真气催动下维持住的云破掌,其实已经不能被称作这个名字,更像是普普通通运转真气的法门。 江燃在这一段时间内,所展现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炼气期修士的想象,即便是此刻威力大失的云破掌,在蔚蓝星上,也足以让无数武者为之惊叹不已。 可他此时面对的并不是寻常修士,也不是所谓的暗劲化劲武者,而是懵懵懂懂,连试炼手段都要以他的“震冰拳”作为参考的蔚蓝星天地灵机。 即便蔚蓝星灵气衰竭,可天地灵机仍旧是世界意识的分化载体,想要彻底胜过天地灵机,除非能赢过所有天地灵机形成的聚合体,也即天道。 否则他只能寻找通过天地灵机考验的办法,而不是琢磨着如何覆灭引发庚水杀局的天地灵机,除非打算掀桌子直接对抗此方世界的天道。 也幸好江燃两世为人,拥有渡劫境修士的眼界和领悟力,即便不能完全动用神魂之力,却也在短短时间内,参悟出震冰百式的施展方式。 单纯九劫真气的力量,已经无法让江燃在使用云破掌时,达到方才映月石中月华之力消耗一空前的效果。 最明显的是面对各个方向袭来的白雾刀兵,此前尽皆是一触即溃,可在月华之力耗完后,江燃便需要连续两掌,才能将其打散。 方才他双掌挥动之时,身周白雾时不时便会被打空一片。 虽然很快会有白雾涌动将其重新覆盖,但仍然会让江燃多出几分喘息之机。 此时双掌仍在连连挥动,却再也做不到前一刻那样轻松惬意,便将每一轮白雾刀兵尽数打散的程度。 若非神魂和灵犀术的洞察力足够强大,让他利用步伐和白雾刀兵袭来的顺序,完美调整自身攻击节奏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被打中数次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由于打散白雾的速度变缓,导致叠加的白雾刀兵数量剧增,江燃施展身法躲避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反之则是他出掌的频率变低了不少。 需要他躲闪的次数越多,江燃能够出掌还击的机会也会相应减少。 倘若是另外的修士身在这处杀局之内,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绝望等死了,即便猜测出学会震冰百式就是破局之法,也根本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震冰百式在天地灵机的演法下已是江燃心目中不次于“绝巅法”的进攻手段,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压根就是异想天开之事。 可神魂的存在却让不可能成为了可能,在映月石月华之力耗尽之后,应对庚水杀局越来越吃力的江燃,终于彻底领悟了震冰百式。 饶是他紧闭双眸的脸庞上不见焦灼之色,却也依然有种长舒一口气的冲动。 真要继续苦苦支撑下去,一旦等九劫真气消耗一空,恢复期内他就只能凭借肉身硬碰白雾刀兵。 离开了九劫真气的帮助,单凭肉身他在庚水杀局中面临的局面就会愈发不利,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得落个身受重伤的下场,才能祈祷而杀局溃散。 不过一旦出现这样的结果,江燃完全能够肯定,天地灵机对自己的兴趣,或者说亲和力就会大大降低,想要再遇上天地化生的杀局,估计就是痴心妄想的事。 或许寻常修士会觉得受到天地灵机的过度关注,并非是一件好事,反而会莫名其妙遇到杀局,亦或是各式各样的麻烦。 但那是修真界不干人事的天地灵机造的孽太多,以至于大多数修士一提到天地灵机,只能联想到丹药炸炉,炼器崩碎等不太美好的回忆。 江燃却觉得蔚蓝星上的天地灵机,绝对和修真界那人嫌狗憎的玩意儿不一样。 从他目前两次和天地灵机的接触来看,就算被引入了庚水杀局之中,单从道韵级淬体丹来看,也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道韵级灵丹那就是夺天地之造化,还想让天地灵机帮忙炼制?用修真界中的一句话来说,便是“别把天道当你爹”。 通过这个方面来看,他如果无法通过庚水杀局的试炼,失去单凭九劫真气便能催动的“绝巅法”固然可惜,但失去天地灵机的关注,才是更可惜的事。 第389章 错误想法 若在修真界中,江燃断然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问题是他在邓勇赴死之时,凡心颤动之际,仅有一丝道韵逸散,便得到了指引。 通过这一点来判断,天地灵机对他的好感度还是很高的,否则也不会形成这样一处天地化生的杀局,更不会不断施展震冰百式让他领悟。 他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失去天地灵机的好感和瞩目,否则在这灵气衰竭的蔚蓝星上,想要找到个能帮助自己演法的人,完全没有丝毫可能性。 何况天地灵机不演法则已,一演法便是毫无短板的“绝巅法”,想要遇上这样的人,即便放在修真界中,也不过是在做春秋大梦罢了。 江燃在神魂的解析和参悟下,明了震冰百式运转方法的瞬间,便利用灵犀术将其记录。 神魂本身参悟的东西,唯有通过神魂来主宰肉身才能修行。 准确来说就是,神魂领悟的东西脱离神魂以后,就成了无序乱码的信息,想要破解的难度极高。 当然这种情况本身是不会出现的,毕竟修士的神魂和肉身是相辅相成的一种状态,不会有化神期的修士无法动用神魂之力的情况。 问题是江燃身上偏偏出现了这种意外,他现在的心灵和意识,是无法和神魂融为一体的。 他现在的凡躯还没有达到能够凝聚神魂的境界,压根就不敢让神魂作为意识的载体,否则神魂极大可能会抛弃孱弱的肉身,试图挣脱樊笼,逍遥自在。 意识不能融入神魂,自然不能理解神魂从白雾连绵不断的攻势中,领悟到的震冰百式施展方法。 按道理来说这种情况其实就是死局,读不懂神魂给出的解,那就没办法学会震冰百式。 偏偏江燃掌握着灵犀术这种交感天地的绝巅法,他压根没打算尝试去领悟神魂传递出的信息,而是利用灵犀术将其记录,反手交感天地,以期能得到破解后的答案。 倘若天道意识并非散漫态,怕是也会高呼一声这是耍赖。 江燃纯粹是逮着天地灵机的羊毛薅个不停,神魂参透了震冰百式,还得让天地灵机将其破译之后,再通过灵犀术教会自己。 天地间的四时轮转和日月更替都有种天地灵机的身影,神魂感悟到的震冰百式修炼方法,分明是不可言说只能意会的东西。 可是在江燃耍赖一般的手段之下,灵犀术交感天地之后,天地灵机还真就不辞辛苦的把他神魂中体悟出的东西,硬生生从只能意会,破解成了可以言说。 对于天地灵机来说,震冰百式的演法路径是一清二楚的,唯独江燃神魂参悟出的部分信息,需要转变成他意识能够理解的信息而已。 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工作量,对于天地灵机来说连召集兄弟姐妹都没有丝毫必要,仅仅是燕水河水域这一片的天地灵机,就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件事。 江燃感受着灵犀术接收到的信息,脚下步伐虽然仍未停止,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变得欣喜。 “原来如此。” 他蓦地睁开双眼,深邃的瞳孔中一缕精芒乍现。 江燃原本挪动不停的步伐突然一滞,左支右挡的双掌也停止了拍击,九劫真气的运转方式也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拍散身周白雾刀兵的动作这么一停,顷刻间白雾饿翻涌的速度越来越快,各式各样的刀兵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多。 周围的白雾形成的无数兵器依旧朝着停顿在原地的江燃攻去,他也终于有了动作。 体内九劫真气不停凝练后涌入手掌,直至双手附近的白雾蒸腾起来,江燃才彻底激发这一丝凝练到极致的九劫真气。 随着似有似无的迸裂声出现,江燃双臂猛然高举,眼中泛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震冰百式。” 他一声低喝落下,感受着改进后已无需太多灵气用来施展的震冰百式,顿时心头大定。 由于映月石的月华之力耗尽,连原本的震冰拳他都用不出来,可更厉害的震冰百式,居然真的将释放时的灵气消耗降到了几乎为零。 江燃体内的九劫真气消耗的速度极快,可灵犀术勾连天地,在无需全力襄助神魂参悟法门后,立刻源源不断的汲取灵气融入身体。 随着九劫真气喷涌而出,竟然在白雾中也做到了短暂凝形,江燃却没有丝毫瞩目的想法,只是不知疲倦的施展起刚刚掌握的震冰百式。 白雾有形,江燃自体内爆发的九劫真气还达不到这种地步。 江燃身周迅速出现了无数透明,仅被一丝水灵之气勾勒出线条的各样兵器。 他压根没有仔细考虑考虑遇到过这种情况该怎么样,反而是仍在不停运转九劫真气,让一道又一道透明气劲在附近凝练而出。 这些透明的气劲兵器,在他神魂之力精细的控制下,各有目标的对上白雾凝形的震冰百式,两两相撞后尽数溃散。 见此情形江燃眼里的凝重变轻了不少,局势慢慢在朝他有利的方向变化,毕竟他施展震冰百式耗费的九劫真气非常微弱,总的来说和白雾凝形的品质根本无法相比。 按照这样的想法,江燃反倒觉得占了便宜,毕竟连青罡体都未曾突破的九劫真气和天地灵机化生的水灵寒雾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可随着九劫真气施放的震冰百式透明气劲撞散无数白雾刀兵后,江燃还没有轻松太久的面色就变得极度难看起来。 他发现身周白雾的冷意在他施展出震冰百式后,变得更为刺骨了一些。 通过这率先出现的变化,江燃顿时发现过来自己高兴地有些太早了点。 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参悟了震冰百式,按照先前的推测,应该会破除此地的庚水杀局。 然而和九劫气劲施展出的震冰百式一触便消散的白雾刀兵一堆接着一堆,可庚水杀局依旧在运转,并且还有威力增强的态势。 也就在江燃刚刚察觉到白雾的冷意更甚之时,漫天雾气涌动,白雾中的各式兵器变得更为凝实,完全脱离了雾气那飘渺不定的外观。 “领悟完整的震冰百式并非破局之法。” “莫非天地灵机的意图不在于授法?” 江燃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他突然回想起先前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极其不妙的念头。 第390章 三十息 江燃刚开始意识到这是庚水杀局的时候,认为是出自修士的手笔,毕竟天地自然化生杀局的几率实在是不大。 而后在面对天地灵机演法后的震冰拳时,就能察觉到庚水杀局的攻势有种连绵不绝的感受。 普通修士或许会觉得天地杀局掌控的灵气近乎无限,再怎样频繁的攻势也属正常。 可在江燃这种知晓修真界无数辛秘,见识过诸多类似天地杀局,灵机试炼之类事情的渡劫境修士眼中,这处杀局便透露出一个很大的问题。 那就是完全忽视了修士的自身实力,纯粹是复刻了他方才施展震冰拳时,所爆发出的力量强度。 白雾形成的震冰百式威势大增,亦是在他借助映月石的月华之力,多次施放云破掌之后发生的情况。 看似这种随着修士表现出的实力变强,试炼强度也不断提升的情形并无不妥。 可是在映月石中月华之力耗尽时,白雾化生的震冰百式却没有调整强度,无论是频率和威力,仍在以一个微弱的程度不断提升。 出现这样的状况,也就代表着江燃即便参悟了震冰百式,却还是没有破解此地的庚水杀局。 镇定如他,脸上的神情也终究是几度有所波动。 如若他此时已经凝成金丹,对于这庚水杀局还有强行破除的可能性,但仅凭第一境的九劫玄功,显然做不到这种境地。 江燃现在也大致明白,天地灵机原本对自己的指引,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天地灵机对他是没有恶意的,否则燕水河地域的水灵之气凝于一处,他绝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想清楚这个问题很容易,难点在于他此刻面临的困境,罪魁祸首也是天地灵机。 江燃的确从庚水杀局中,领悟到了震冰百式,得到了一门无需灵气,就能施展的绝巅法门。 可他却没有办法从参悟震冰百式的过程中,体悟到天地灵机想要传达出的破局信息,或者说极大可能性这处庚水杀局压根就没有破局之法。 杀局变死局。 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 倘若把蔚蓝星上的天地灵机看作一个懵懂孩童,那他本意是感受到了江燃的特殊性,于是天真的打算示好,帮忙改进功法。 从任何角度来看,天地灵机的这种想法和行为,都是善意多过恶意的。 偏偏令人无奈的是,由于蔚蓝星上没有任何修真者存在,天地灵机从未主动化生针对修士的杀局,因此错误估计江燃实力的同时,也忘记了预留破局之法。 破局破局,首先得是这杀局有破除方法才行。 天地灵机直接搞出个毫无破绽,或者说即便有破绽,由于无比浩瀚的水灵之气存在,也被尽数遮掩的死局,用什么方法去破局? 实际上任何杀局,阵法亦或秘境,都必然有着弱点存在,哪怕是天地化生,也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无缺。 问题是江燃现在已经在震冰百式的攻势中显得力有不逮,九劫真气打散白雾的速度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缓慢。 若非他总能找到一闪而逝的时机,将袭来的白雾刀兵清理掉一大片,形成一个短暂安全地带的话,估计早就葬身在燕水河上了。 即便感受着身周越来越凛然的危机和寒意,江燃依旧没有过于慌乱,每一次抓准时机出手都是异常果断,丝毫瞻前顾后的犹豫姿态也无。 可就算他对力量的把控和出手的时机都达到最极限的地步,修为和自身并不存在法力,仍是最大的掣肘因素。 空有强大的神魂力量却无法发挥,掌握着诸多绝巅法却施展不出,简直堪称憋屈到了极点。 甚至说的再过分一些,他若是没有修习过灵犀术,未曾让身躯勾连天地,九劫真气估计早已衰竭,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倘若在修成元婴之前身陨,江燃便只能选择将意识承载于神魂,舍弃凡人身躯,以渡劫境神魂在世间遨游了。 渡劫境神魂哪怕处于蔚蓝星这种灵气衰竭之地,也能展现出超凡力量。 最根本的凝练灵躯,就能让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的以凡人之身,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 可只修神魂不修身,千年万载都修不成仙人。 待得凡俗之气侵蚀个数百载,神魂境界就会退转,越往后退转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直至天人五衰,神魂意识彻底消散。 修炼出元婴尚且能用元婴之体承载神魂,可江燃目前的境界,一旦身陨,就必须得舍弃肉身,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哪怕他掌握着诸多绝巅法,对此也无计可施。 究其原因便在于一个“真”字,心灵存于肉身,才拥有最根本的心灵之光,才能有修成一点“真灵”的机会。 一旦舍弃肉身,即便意识不改,但最根本的心灵之光,却决然不会在神魂中亮起。 这就是性与命的本质,也是修炼到化神期的修士,必然明悟的道理。 为何在修真界中,修为再如何高绝的修士,也不会想着去夺舍天资根骨都远远超过自身的躯体,也正是这个原因。 旁人的躯壳再好,也无法承载自身的心灵之光。 江燃修行到渡劫境,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在乎凡心的波动,毕竟心灵根本,是神魂也无法轻易涉足的领域。 明白肉身的重要性,却不代表他能在这肃杀之意越来越深的白雾中,思索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燃虽然意识到破局之法可能并不存在,但他依旧没有放过任何观察的机会,试图从白雾化生的震冰百式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既然破局之法并非完全掌握震冰百式,那就定然会有新的提示。” 不管江燃内心深处觉得事态有多么糟糕,却依然要断定存在所谓的破局之法。 倒不是嘴硬不服输,而是连他自己都笃定天地杀局不存在破解的可能性的话,那还不如直接放弃抵抗,坐等身陨的结果到来。 “每过三十息,震冰百式的攻击力度就会增强。” 他能感受到这个增幅的度很轻微,但在无数个三十息过后增幅的不断叠加之下,或许很快他就会被身周的茫茫白雾吞噬。 第391章 无解 天地演法将震冰拳演化到震冰百式的程度以后,就没有再继续对这门绝巅法进行调整和改进,只是缓慢加强着威力。 江燃心中早就默数过许多个三十息的时间,每一个三十息过后,震冰百式的威力都有着细微的加强,到目前为止大概是最初一轮攻势的一点五倍强度。 这种强度的攻势对于江燃来说,只要能维持住云破掌和灵犀视境的消耗,轻轻松松就能拖延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去观察杀局的破绽。 可惜他一旦离了映月石,立马就原形毕露,毕竟单凭真气,是无法施展云破掌的。 “也不能说震冰百式毫无变化。” 江燃挥动双臂,找准时机凿出了一小块暂时安全的区域。 在无形的九劫气劲对抗震冰百式的同时,江燃也发现了身周白雾新的变化。 并非是再度演法,而是白雾化生之时,不会再出现各式各样的器物,诸如锅碗、板砖一类的东西。 相反白雾幻化出的兵器,大多都是耳熟能详的刀枪剑戟一类,仿佛这样的形态更能发挥其威力一般。 “震冰百式?”江燃察觉到这个变化的同时,突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与其说是震冰,倒不如说是震兵。” 天地演法后的震冰拳压根就和原本的参照物关系不大,看着白雾中成形的各类兵器,江燃反倒觉得这门绝巅法门的称呼,叫做“震兵诀”更好。 百式毕竟不妥,幻化出百种兵器,实际上也仅仅是一招一式吃遍天,不存在招式有百种变化的可能性。 其中的震冰之意虽然依旧存在,但在天地灵机的演法下,更是从具体的凝冰震破,变成了一种更偏向于意境的战斗法门。 “我已悉数学会这震兵诀,参破庚水杀局实在力有不逮,天地鉴之。” 江燃发现再给这门战斗功法起了个更适合的名称后,他对于借助震冰拳意,幻化百兵的技巧,体会的更深了一些。 这即是修真界中对于各类法门命名皆有深意的原因,灵犀术,赤金指,丹心诀,跗骨火,每一种术法的名称,都代表着功法的特性和能力。 眼界宽广的修士,甚至能从简单的功法名称中,大致推断出使用者大概掌握了何种手段。 江燃正是突然醒悟到了这一点,才会在疲于应对白雾的时候,仍然气若洪钟的说出了这句话来。 他觉得天地灵机之所以未曾改变进攻方式,也不接着演法的原因,便是未曾接受他先前随口一说的那个称呼。 庚水杀局中演化出的法门,也必须得拥有一个符合自身特质的名称才对,否则在天地灵机看来,就是不完整的一种表现。 江燃觉得既然蔚蓝星上的天地灵机,是一种懵懂的小孩心性,那理应觉得任何事都该是完美的才行。 甭管这个猜测靠不靠谱,尝试一番并没有任何坏处,说不准恰巧就是应对庚水杀局的破解之法呢? 碍于神魂之力动用有限的缘故,江燃并不能直观观测到天地灵机有没有时刻将目光聚焦于此,毕竟杀局一成,按照逻辑规律便能自行运转。 故而他用灵犀术映照己身,将震兵诀的施展关窍完全展示出来,试图引起天地灵机的瞩目。 毕竟从一开始,引领他来到燕水河的,就是被淬体丹余韵牵动的天地灵机。 可惜他突然醒悟反应过来的念头,也没能让庚水杀局发生新的变化。 也即是说他的猜测再度宣告错误,或许这该死的庚水杀局试炼,是真的无休无止,只能是他被耗尽真气这个结果。 在江燃话音落罢后的短短时间内,又是三十息悄然而过。 下一个瞬间他迸射向四处的九劫真气,在和白雾相触之时,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种变化出现的一瞬间,江燃心头便咯噔一声,不停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新的线索。 他凭借九劫真气施展出的震兵诀,竟在和白雾对攻之时,从相互溃散,变成了以二换一。 从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之中不难发现,水灵之气变得更为凝实,每一道白雾随着时间的推移,强度已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至少以他此刻的真气质量,哪怕悉数复刻了震兵诀的运转方式,也没办法再度和这一片茫茫白雾势均力敌下去。 怎么办? 视线被遮蔽,身躯也感受到了越来越深的寒意,脚下身法一动,便会引起白雾涌动成形。 即便九劫真气在灵犀术勾连天地的作用下依旧充盈,可江燃依旧感觉到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渡劫境神魂又如何?面对着浩瀚世界的伟力,还是显得那样渺小。 修成真实是每个修士的毕生所求,走过一遍渡劫路的江燃更是比谁都清楚,但凡凝丹,元婴,化神任何一个境界,任何一步没有走好,想要渡劫成功都是千难万难。 何况他现在面临的情况还不仅仅是凝丹或元婴受到影响,而是断绝“真实”之路的可能性。 哪怕他能用神魂在此方世界再入渡劫,缺失了心灵根本,也不可能做到映照真实,单凭神魂就渡劫成功。 这是无解的死局。 三十息转瞬即逝。 江燃额头已是冷汗涔涔,哪怕他神魂毫无波动,可凡心却会因此而颤动。 白雾的凝实程度依然在上升,他能感受到九劫真气催动的震兵诀,很快就会变得两道气劲,也拼不散一道白雾。 水灵之气源源不绝,庚水杀局的力量就不会衰减,并且由于天地灵机的失误,导致杀局表现出的试炼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江燃暂时能够具备的实力。 他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等待着下一个三十息的到来。 “九劫真气施展出的震兵诀,强度已经变得只有白雾化生的震兵诀三分之一。” 江燃很快就发觉由于白雾的增强,相应导致了九劫真气威力的下降,他再度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难不成真的要舍弃肉身,转修神魂道?” 他眼神闪烁不定,心中已在认真思考起可行性来。 “有那么多道韵级丹药存在,就算舍弃肉身,说不定也有一线生机。” 江燃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就算不管不顾爆发神魂之力,肉身也会迅速崩溃瓦解,继续和庚水杀局硬耗也是如此。 至少从他自身的角度来看,已经是别无他法。 第392章 悲悯之心 又过三十息。 白雾化形的速度竟缩短了一半,其中类似于拳套的白雾武器,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砸在了顾此失彼的江燃下颌处。 倒是并无脆响,不过江燃的身形仍是微微一顿,下颌处渗着凛然寒意,直侵头颅。 江燃周身气劲奔涌,眼中瞳孔逐渐失去颜色,有种和眼白融为一体的错觉。 随着他的变化,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在这片天地不断蔓延,被白雾隔绝的燕水河竟失去了过往的平静,涌动起阵阵涟漪。 白雾未曾遮蔽的水面上方,隐有风雷激荡之势,竟似天塌地陷一样的压迫感。 江燃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之下,利用灵犀术撬动神魂,试图迸发出神魂之力一举破除庚水杀局。 至于肉身承受不住神魂威压而溃败,其后的修行之路该如何去走,那便是后话了。 他主动催动神魂之力,还能避免意识受到损伤,倘若等着庚水杀局的攻势增强到无可抵御的地步,被动舍弃肉身,说不准会导致意识发生一些不太好的变化。 江燃的神魂既可以看做是被这具凡躯掣肘,也可以看做是一种羁绊。 神魂一旦脱离这具凡躯,大概率会让他的心灵跟随着一起死寂尘封,再度变成高高在上,太上忘情的玄剑尊者。 蔚蓝星上名为江燃的这个修行者将不复存在,所有的一切痕迹都将在玄剑尊者重临世间之后,被消除的干干净净。 饶是江燃的情绪和性格在渡劫境神魂的影响下,处于一种超凡脱俗的淡然姿态,可他依然明白,凡躯不能轻舍,凡心要有所执。 真的要转修神魂之道么? 江燃双眼一片茫白,看不见任何其他的颜色。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便察觉到了灼热凡心的剧烈跳动。 身心一体,神魂承载意识离体,身躯就会彻底失去活力,凡心跳动的声音也将成为绝响。 也正是在凡心的影响之下,他明明已经到了让神魂冲破身心枷锁的最后一步,却是久违的犹豫不决起来。 惧怕这种情绪对于江燃来说是不存在的,他犹豫的点在于,前世陨落在天劫之中,夺天地之造化重回六百年前,若不能铸就完美道基,凝上品金丹,结至纯元婴,岂不是枉费这般造化? 神魂海倾泻而出,合三魂七魄融为神魂的话,就几乎等同于断绝了正统道途,再没有渡纯阳雷劫的可能性。 道韵级灵丹到底能否让他重燃心灵之光,实际上是个伪命题,莫说江燃,便是修真界天一宗的太上老祖,都不敢妄自断言。 一颗道韵级灵丹都堪称至宝,何况是几十颗。 服用完这个数量的淬体丹,到底能达到何种程度的效果,修真界也好,蔚蓝星也好,没有任何人能给出答案。 在江燃神情犹豫的短暂时间里,白雾化生的震兵诀接二连三突破九劫真气的阻截,不时落在他脑袋和身体之上。 白雾兵器袭身,不仅具备着强悍的爆发力,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冻结感,居然不时影响到江燃反击和躲闪的动作。 江燃的九劫真气即便依然保持着威力,但由于庚水杀局衍生的白雾也在相应变强,以至于他闪避的位置越来越小,承受的攻击次数越来越多。 不过二十息的时间,江燃茫白双眼中的苍凉感便愈发难以压制,嘴角亦是隐有血迹。 他抬起手背擦掉血迹,嘴角扬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 “意凌云!” 伴随着一声低吟,天地间隐有雷鸣乍响。 江燃身周的浓郁白雾,似乎遭受到一种无可睥睨的力量被排斥开来,露出了大片的空档。 三十息至。 他茫白双眼无神的注视前方,双臂自然下垂在身侧,整个人身躯笔挺的悬停在水面之上,似是失去了所有活力。 周遭白雾无比灵性的开始涌动,迅速把江燃的身躯尽数吞没。 震兵诀形成的白雾兵器也没有再度出现,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如同幻觉一般。 在江燃神魂海沸腾时逸散开的气势激荡下汹涌的河水也恢复了平静,天地间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也消散的干干净净。 江燃下定决心舍弃肉身,解开神魂束缚的举动,如同成了开玩笑的话语,没有做到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改变。 不过燕水河水面上的大片白雾,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逝,仅余下薄薄的一团,其中影影绰绰的身影看不真切。 这团淡薄的白雾漂浮在水面之上,不受水气影响,随着轻风在水面上飘荡,显得虚无缥缈之极。 …… 六罗县去往燕北区的国道之上,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路边,明显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车身上都泛着一层薄薄的露气。 汽车主驾驶座位的车门微微敞开一线,车门附近的地面上,浸着些许黑红色的液体,处于一种半干的状态。 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掌撑在车门门框之上,细看之下,方向盘和车门上也沾染着大片血迹,血腥气在车内弥漫,却没有人感到不适。 魏青云侧头靠在副驾驶的位置,眼中的愤恨情绪早就变得微不可觉。 人们常说能让一个人轻易感受到慰藉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明白,你比他过的更惨。 虽然听上去有些歪理邪说的感觉,但实际上魏青云此刻的心理变化,还真就有些类似于这种情况。 曹志峰害死魏婷这件事毕竟事出有因,谁也料不到会出现这种意外,魏青云对他的恨意,更多还是由于姐姐死后的茫然无措所致。 真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魏青云却又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魏婷是跟着曹志峰出去之后死的,完全不想管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因如此,这种恨意实际上有些空洞,以至于他在得知曹志峰那通电话中的内容时,这种空洞的愤恨就变得若有似无起来。 曹志峰的遭遇哪怕在魏青云这个年纪看来,都忍不住心生同情的地步。 或者说每一个人善良的人本质都是一样的,正如同曹志峰在魏婷身死之后,并没有想着逃避责任,而是去登门请罪的道理别无二致。 两者都会为对方的悲惨遭遇共情,这也是人最美好的品质之一,悲悯之心。 第393章 心如死灰 曹志峰一只手撑住门框,另一只胳膊抵在方向盘上,整个人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座位地垫。 倘若有人能看见他的眼睛,就能从他的瞳孔里察觉到一种死寂般的空洞和绝望。 心如死灰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未曾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但只要看到此时的曹志峰,任何人都能明白这个词语表达的含义。 曹志峰宽肩后背,原本看上去威风堂堂,这会儿趴在方向盘上,竟流露出一种佝偻无比的姿态。 他的肩膀低垂,背上的肌肉松弛无力,浑然像是一滩烂泥。 即便魏青云在收拾了一番心情之后,满心犹豫的宽慰了几句,依然没能让曹志峰的眼睛重新泛起亮光。 他索性不再去劝,魏青云其实很清楚,若非父亲还在,或许失去了姐姐的自己,也会和曹志峰此刻的状态极为相似。 除了自己想通之外,这种状态下的人听不进任何人劝慰的言语。 感同身受在某些情况下,并不是个虚无缥缈的词汇。 魏青云心头微微叹了口气,想不出什么让曹志峰重振心气的法子。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时间,从曹志峰接到电话,汽车猛地失控差点撞到护栏停车,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之内,他除了看到曹志峰扔掉电话,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紧接着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外,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 搁在正常的情况下,说曹志峰由于太过疲倦趴着睡着了也很有可能。 不过魏青云很清楚,人在极度愤怒和悲伤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轻易睡着的。 他亲眼看到曹志峰数口鲜血喷出去以后,脸色一下子就衰败了下去,呈现一种行将就木的灰白感。 若非能察觉到对方那微弱的呼吸声,魏青云甚至觉得他直接气绝身亡了。 这并不是太过夸张的说辞,从曹志峰的状态来看,悲伤过度背过气的可能性的确很高。 要知道曹志峰为了昨晚的行动本就一夜没睡,加上过失害死魏婷的自责和歉疚,再到看见魏季冬半身不遂遭受到的冲击,基本上心神早就成了一根紧绷的弦。 在这么重的心理压力和负担下,陡然得知女儿的死讯,是何等悲哀和绝望的一件事? 也无怪乎方才接通电话的时候,曹志峰一直笃定对方弄错了,甚至还跟对方的负责人通了电话。 试问哪个父亲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确信自己女儿已经身死,而不是心怀希冀的认为是消息有误? 就算明知这种希望成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曹志峰最终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是几率微乎其微的那个答案,试问他如何能够不崩溃。 要知道曹锦诗可是他唯一的女儿,邓勇也基本等同于半个儿子,一场车祸一尸两命,谁又能轻易承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魏青云对此更是心知肚明。 他就算心智不成熟,年龄甚至还没有曹锦诗大,但从曹志峰身上的种种变化,也能明白这个男人已是心如死灰,甚至连自己父亲的心态都不能相比。 这其中的缘由他自然也能大概想到几分,魏季冬的双腿是罗帆找人弄断的,心头的悲愤和恨意显然大过了绝望。 更何况父亲还有自己和姐姐陪伴在身边,即便日子再苦再难,也会强撑着活下去,不会把意志消沉的一面流露出来。 现在姐姐去世,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哪怕父亲心中再如何伤痛,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显露。 说句再难听些的话,自己和父亲好歹还能相依为命,可曹志峰自今天起,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单凭自己能不能从这种哀痛中走出来,的确是未尝可知的事。 魏青云心中闪过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念头,余光看着曹志峰的头发,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 他往日里只在故事中看到过一夜白头的场面,总觉得这是描写时用了过于夸张地手法,实际上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过曹志峰短短两个小时的变化,却是令他转变了观念。 何止是一夜白头,简直是一瞬白头。 从曹志峰连连喷出几口鲜血过后的短短时间内,他仅有稀疏几根白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和生命力,变得苍苍白发占据大半,仅剩的黑发亦是呈现黯淡的灰色。 一个血气旺盛的中年男人,转眼间就成了看上去比自己父亲都还要苍老许多的模样,魏青云是真心觉得有些凄惨。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是一句俗语,在魏季冬出事之后,他也听到过早期来探望的一些人口中念叨过。 直到此刻魏青云才有些后知后觉,这句话之下到底掩藏着一种怎样无助和凄凉的心境。 曹志峰在旁人眼中,既算得上事业有成,还有个出落得标致的女儿,怎么看也和苦命人挂不上钩。 但了解他过往的人,谁能不知晓在宁州边境的往事?执法局的实权位置也被人顶替,调任到禁毒支队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由于江燃的缘故,变相肃清了燕山市的违禁品交易市场,泼天的功劳都还没定性,就害死魏婷在先,得知女儿死讯在后。 这样的经历说一句凄惨都显得有些太过轻描淡写,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其实也并不为过。 魏青云望着曹志峰花白大半的头发,没来由感觉到了阵阵寒意,也不知是心底涌上来的渗然,亦或是车辆在路边停了太久,车内温度下降所致。 他搓了搓手,用依然有些沙哑的语气喊了一声:“曹志峰,你还好吧?” 同情归同情,可是让他立刻转变态度,变成客客气气的模样,魏青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询问过后等了数秒,察觉到曹志峰并无任何反应之后,他叹了口气之后又重复问了一遍,仍是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魏青云无可奈何的抓了抓脑袋,偏过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魏季冬。 对方半躺在后座上微眯着眼睛,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看上去一副酣睡的模样。 “爸,曹志峰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难不成就一直在这干等着?” 魏青云倒不是等的不耐烦,而是牵挂着另外的事。 “我还要给姐守灵呢,要是拖得太久,守灵的时间就不够了。” 燕山市入秋之后温度下降很快,但尸体也不能长时间放着,跟曹志峰在这里干耗也不是个事。 “再等等吧。”魏季冬缓缓地开口说道,“曹队长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人,何况他应该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办。” “他现在这种状态旁人是劝不了的,只能等他自己收拾好情绪走出来。” 第394章 恍惚之间 良久。 魏青云方才被手机响铃震动声惊醒。 他双目略显迷惘的环顾一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在车上,驾驶位的那个男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缩了缩稍有些凉意的腕子,少年侧过头去语带犹疑:“爸,我啥时候睡着的?姓曹……曹志峰人呢?” 魏季冬干咳一声清了清嗓,眼中神色颇不自然,“你昨天一宿没睡,又和老曹起了争执,能撑到半个钟头前才睡,已经算得上精气神足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别扭,不过魏青云的脑子尚算好使,大致明白自己应该是睡了半个小时左右。 “还有个问题呢?” 魏青云到底骨子里还留存着几分少年人的鲜活气,目光落在驾驶座上已经不再震动的手机,眼底流露出些许担忧。 他睡是只睡了三十几分钟,但曹志峰在他睡觉前维持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至少也有一个多小时。 睡醒之后却没见到对方,心中也有点担心这家伙是不是承受不住打击,以至于做出傻事。 怨恨曹志峰害死魏婷不假,可在知晓曹志峰的女儿不幸葬身车祸后,这本就犹如无根浮萍的怨念已经淡却了很多。 如果有可能的话,魏青云还是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罗家兄妹死的时候,他心中唯有畅快,压根就没有半点不该杀或悲天悯人的念头。 之所以对曹志峰的态度不明,是因为他既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又真心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喏,那边。”魏季冬并没有转动上身,仅是朝右后方努了努嘴,示意儿子往后看。 魏青云这才用手撑着座椅,转过身半跪在座位上去看后挡风玻璃。 玻璃在雾气的影响下显得有些朦胧不清,却也依稀能看清远处站着个人影。 即便隔着玻璃上的雾气,少年也感受到了几分萧索落寞的凄凉之意。 他眉头紧锁,沉思了半晌,猛地将手伸向车门把手。 车门尚未打开,就听见魏季冬的声音:“别去。” 还不待魏青云回应,他便继续道,“就让老曹一个人静一静吧,他身上的担子很重,不会轻易做傻事的。” “可是……”魏青云眼睛快速眨动数次,刚张口语言,就被再次打断。 “可是什么可是?”魏季冬喑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眉宇间的神色也变得不容置疑起来。 “你现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老曹内心的歉疚更深。” 魏青云闻听此言,脸色变化了数次,终究还是松开了握住车门把手的手。 他其实听懂了魏季冬的潜台词,那就是他此刻出现在曹志峰面前,只会让其回想起有关于魏婷的事,心中的歉疚会被再次放大。 歉疚本身只是一种简单的心理,可一旦同心如死灰的状态混为一体,无论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堪称无法抵御的绝杀。 “一口一个老曹,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被曹志峰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懂归懂,却也不影响魏青云撇着嘴阴阳怪气。 魏季冬这次却并没有动怒,只是长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感同身受:“老曹,也是个苦命人呐!” …… 飒飒清风,凉不过曹志峰一颗心。 常言道一个人受到伤害,身是遍体鳞伤,心是千疮百孔。 可在曹志峰身上却并非如此。 他这一颗心不能被称作千疮百孔,而是从这一端到另一端彻底贯穿,只剩下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从曹锦诗出生以来,曹志峰对宝贝女儿可谓是有求必应,关心备至。 后面由于工作原因,经常对女儿疏于照顾,以至于他总觉得心中有愧。 这才导致曹锦诗的某些举动曹志峰明知道不妥,却还是狠不下心去训斥和拒绝。 譬如此前偷偷跟着他去盘山公路,还有雅居茶馆等等一系列的事情,曹志峰实际上心里跟明镜一样,却拿不出太过强硬的态度去说教。 他也习惯了曹锦诗总会莫名其妙给自己找点无伤大雅的麻烦。 然而曹志峰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彻彻底底失去自己的女儿,失去那个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会暴脾气犯冲的毛躁孩子。 是的,他从未曾想过。 可曹锦诗的离开分明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就在他所在的这条国道上,就在两个小时十七分钟之前。 他的女儿,永远的离开了。 曹志峰呆立在道路边缘,两眼放空无神,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滞。 他的皮肤由于感觉到寒冷,自发性的冒出了大片的鸡皮疙瘩。 曹志峰却恍若未觉一般,只是时不时抽搐着眼角,然而泪腺却仿佛没有任何反应一般。 明明已经悲伤到了极限,他竟是哭不出来。 他呆呆的用手抹了一把眼角,将五指摊开伸到面前端详起来。 半晌之后,曹志峰咧着嘴露出了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他的眉梢眼角如同粘黏在了一起,没有任何浮现笑容时应该出现的反应,唯独脸皮硬挤着配合嘴角堆出了个毫无生气的笑。 “邓勇死了。”曹志峰一边笑一边用干涩的声音喃喃自语。 “锦诗也死了。” “锦诗也死了。” “哈哈哈!”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很快像是笑得要背过气一样,半弯腰用手撑着腿干呕起来。 “呕——”曹志峰干呕了数次,嗓子眼里除了酸水乱泛,压根吐不出任何东西。 他在干呕的同时用力拍着手,仿佛在为自己的遭遇鼓掌。 “好啊,好啊!” “你俩先我一步去陪陪小严也好……”曹志峰的手掌拍的通红,干呕到最后,说话声也变得轻微起来。 他把通红的手掌伸进怀里,拽出自己的项链。 怀表中的幸运币被子弹洞穿,正因如此,也挡住了射向他心脏的致命一击。 在这一枚幸运币被击穿的刹那,曹志峰目睹了一个花季女学生死在自己身前。 在这一杯幸运币被击穿不久后,他命中的瑰宝裂成了再也拼凑不拢的碎片。 曹志峰用手紧握着幸运币,子弹末端将手掌顶的生疼却毫无感觉,反而越捏越紧。 隔着并不曾透过云层洒落的阳光,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张脸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英姿飒爽,且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锦诗……”曹志峰略一恍神,伸出手探向天空,五指虚握,一时竟分不清真假。 爸,好好活下去,这一劫,我替你挡。 第395章 着实有趣 一声意凌云的呐喊犹在燕水河上回荡,江燃预想中属于渡劫境的神魂之力彻底迸发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在不管不顾撬动神魂海,试图以力破除庚水杀局的想法决然无错。 对于渡劫境这种一方世界上限级的力量迸发,天地灵机形成的杀局显然无法抗衡,顷刻间化为无序灵气散于天地才是正常的结果。 江燃唯一没能料到的点在于,从炼制淬体丹之后,他在天地灵机眼中的“地位”问题。 世间百亿人,千万亿亿生灵在天地意识中占据的地位,怕是远不及他一人。 倒不是说对于世界本身来说,江燃一人存在的意义要大于无数生灵,而是无数生灵中只他一人独法,只他一人与众不同,受到的关注自然非比寻常。 江燃前一秒涌动神魂之力,下一秒便被天地灵机形成的伟力完全封锁,让神魂海再度归于平静。 他整个人被无处不在的茫茫白雾迅速吞没,从外界看去,根本瞧不见哪怕一丝一毫的存在痕迹。 直到冰寒的水雾将自己完全遮蔽时,江燃毫无神采,苍凉淡漠的瞳孔逐渐恢复了些许理性。 白雾笼罩之处也不再有各类天地灵机演化的攻势出现,庚水杀局带来的压迫感和危机也就莫名其妙消散了去。 江燃重拾理性之后,眼中也是显露出几分诧然,这是他修炼至今从未曾遇到过的局面。 他环顾四周一眼,大抵能从周围浓郁的水灵之气中察觉到自己仍在水域之上,可先前如芒在背的杀机全然没了踪影。 “刚才那是……”沉吟片刻,江燃方才抬头看了上方一眼,神情冷峻,夹杂着几分迟疑。 上方依然是浓浓雾气,看不到他所想看到的天空。 “天地意识。” 顿了半晌,江燃方才语气凝重的自答道。 天地灵机叠加态形成的聚合体,天地意识,在修真界中一般普遍称为“天道”。 “一个尚未铸就道基的炼体修士,竟会引来天地意识的窥视,倘若搁在修真界中,怕是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天地灵机叠加态后的天地意识,竟似察觉到了他想要消损肉身,爆发神魂力量的举动。 察觉到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一开始的庚水杀局仅是依托水灵之气和无序天地灵机形成罢了。 等天地灵机叠加到形成意识的时候,绝非寻常修士能够接触,更遑论去尝试理解这种力量。 江燃神魂之力何等浩瀚,按理来说他一旦下定决心,离开凡心钳制的神魂只要挣脱枷锁,肉身顷刻间就会化为虚无,连一点儿烟尘都剩不下。 神魂爆发的确只在顷刻之间,然而天地灵机叠加态形成意识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在江燃准备掀桌子的同时,将他的手给摁了回去。 未曾直面过天地伟力的修行者,很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不是叠加到极致的天地意识,也依然让江燃无法抵御。 他的神魂之力是怎样汹涌澎湃的试图迸发,就被怎样轻描淡写的重新压制回体内。 渡劫境神魂的力量之于修真界的修士来说,绝对是达到上限级的伟力,然而之于一方世界的天地意识来说,仍是沧海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江燃修行至今不过数百载,搁在修真界中虽碍于修为,诸多修士皆要称一声尊者,可相比于本土修士度过的漫长岁月,他在眼界和经历上的确要相形见绌许多。 他在一片蒙蒙白雾中沉思良久,仍是没能从脑海中搜寻到和此情此景相似的记忆。 先前目睹邓勇奔赴死亡的一幕,凡心触动下令神魂借助道韵余韵感应到了某些契机,是他顷刻赶往燕水河的缘由。 等到了燕水水域之后,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完全全违背了他所知的修行常理。 天地意识将他狂涌的神魂之力压制的一刹,江燃才大概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以为的“灵机一动”,或许某种程度上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只要他在蔚蓝星的天地意识认知里,仍是万亿生灵中独一的与众不同,就肯定会遇到这样一番经历。 纵然不是今日的庚水杀局,或也会是另外一件机缘巧合的事。 天地灵机叠加态下形成的意识,已然从他方才即将爆发的神魂之力中确认了某些东西。 江燃眼中仍倒映着茫茫雾气,可神情中的疑惑随着思考,却是逐渐消散。 他再度恢复了淡然之态。 “着实有趣。” 江燃嘴角微扬,眉眼中泛起了几分清晰可见的笑意。 他探出右手,朝着身前白雾虚握了一下,笑意转为凝重的同时沉吟自语。 “那么,蔚蓝星上的天地意识……或者说天道。” “你究竟想要从本尊的身上,窥视,亦或得到什么?”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这是江燃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若在修真界中,他断然不会如此果断的做出这个结论。 修真界的天道意识不会对他产生任何的好奇亦或窥视心理,因为他所掌握的一切功法,所知的一切修行秘辛,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天地意识自是无所不知。 而蔚蓝星的天道是不曾了解和见识过修行的,因而他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江燃之所以在猜测到这一点后,仍保持着淡然的心理,是他很清楚的察觉到了天地意识的善意。 虽说天地灵机叠加到最终的“一”后,才是实际意义上的“天道”。 不过在那之前,天地意识表达的善意其实也可以视为此方世界“天道”的善意,它们本就是一体。 江燃略显低沉的自语声刚刚落罢,神魂所感知的轻微动静,便令他忍不住抬眸看向前方。 正值此时,恰有一阵清风过境,似是水面的涟漪荡开了茫茫白雾。 浓雾如烟消逝,转瞬无影无踪。 江燃感受着微凉的小腿,催动九劫气劲反推,让陷入水中的双腿上浮,很快便再度立于水面之上。 他低头看了眼清澈到可见游鱼的河水,以及不知何种原因,莫名其妙上升的水位线,凝眸数秒,蓦地抬眼看向远方。 霞光泻落,入目是燕水河随风舞动的红绸霞衣。 第396章 兴致 水面因风而皱,恰值红霞泄落,便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奇景。 悬立于水面之上的江燃,却没有丝毫被这一番绝美景象牵绊住的念头。 他只是竭尽所能的将灵犀术交感天地的神魂感知力放大到极限,骇然的瞪大了双眼。 神魂中感知到的东西,令他堂堂渡劫境修士都有些难以自持。 若非熟悉的燕水河和并无不同的天际残阳,他几乎以为自己已不在蔚蓝星上。 “天地灵气……竟浓郁至此?!” 江燃倒吸了一口凉气。 蔚蓝星和修真界的灵气差距无法形容,故而他才选择了走炼体的道路修行九劫玄功。 倘若最初感受到如此充沛的灵气环境,他怎么可能会舍弃最擅长的炼气法。 此刻神魂感知中的灵气浓郁程度,几乎接近修真界五分之一的程度。 虽说差距仍然不小,可相较于之前的近乎枯竭,已是完全难以想象的提升。 让江燃感到骇然的是他没有感应到任何阵法的痕迹,也即是说,整个世界的灵气含量同时得到了抬升。 修士布置阵法的确可以凝练灵气,让天地灵气浓度更高,质量更好,但那仅限于阵法范围之内。 抬升整个世界的灵气浓郁度,就算把修真界现存的所有返虚境,渡劫境老怪全都组织起来,都没有丝毫可能性。 至于飞升后的“仙”能否做到,便是江燃也未尝可知,毕竟他还没有跨出那一步。 “不对……不对。” 江燃的视线在短短的时间内从远转回近前,迅速环顾一周后,眉头紧锁着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里不是蔚蓝星……或者说绝不是之前的蔚蓝星。” 脚下的水域仍是燕水河,可他回溯先前记忆中的场景,仍然从周遭环境发现了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 譬如莫名其妙上升的水位,河畔比之先前更显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明显清澈许多的河水。 江燃绝对可以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化神之后的神魂已修行出了一点“真”灵,不存在身处幻境而不自知的情况。 “也即是说……天地意识不知用何种办法,将我从此前的燕水河,挪到了此时的燕水河。” 江燃迟疑着用灵犀视境端详了周遭一瞬,没有察觉到任何潜在的灵力波动或是阵法痕迹,这才脸色凝重的得出了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此前的燕水河,此时的燕水河,这句话听着奇怪,实际简单一想,便能理解其中深意。 “先前被道韵放大的那一缕灵光,也变得有些晦朔不明。” 江燃紧锁眉头试图感知道韵余韵的指引,去发现方才指向性很明确的灵机,没有立时指明方向。 “先上岸一观,去其他地方看看究竟。” 灵机既然隐晦,他也不会强求,再不济先回燕家办完先前所应之事再慢慢探询原因也行。 刚要纵身上岸,却突然看到远处晃晃悠悠驶来了一条乌篷船。 江燃震惊之余,闭着眼仔仔细细用灵犀术感应了一番天地,方才难以置信的睁开了眼,怔怔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小船。 他的神魂可以感受到周遭山水树木的变化,却独独感知不到那条船,以及船头所立的人。 即便他没有凝练出灵识,也无法真正催动神魂,可借助灵犀术交感天地,绝无可能对一艘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船只毫无感应。 除非这条船和船上的人不存在。 问题在于这根本不可能,神魂中一点真灵存在,意味着江燃只要想,就能窥见某种意义上的真实。 在他的视线之中,这条船就是切切实实在燕水河上缓行。 江燃暂且压下惊诧,凝眸看向船头所立之人。 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约莫十来岁的年纪。 她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稚嫩,穿着件缝缝补补,明显有些偏大的杂色袄子,有些不太熟练的使着船撑。 蜡黄的脸色让江燃很容易便能知晓她生活的困顿,可少女浑身上下昂扬的那股子倔强却更令人侧目。 江燃大概端详了片刻,略微舒缓的眉头再度紧皱。 他没能从船头站着的女孩脸上看到任何震惊骇然的情绪,这是极其不正常的情况,因为他此时仍是悬于水面上方,脚下并无立足之处。 或许思维跳脱一些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脑补猜测是什么大型魔术亦或吊威亚一类的事情也算正常。 但搁在一个面黄肌瘦,衣着破旧的少女眼中,且不说看到一个大活人悬空而立会有什么反应,至少脸上总该有些异样的表情才对。 江燃目光随着少女晃动船撑缓行的船只而动,试图从对方身上察觉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直到船只越来越近,仍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的的确确没有感应到任何不妥之处,船只是普通的船只,女孩也的确只是个营养不良的半大少年。 她那一双澄澈的眼珠看向前方,哪怕数次从江燃身上划过,也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停顿,也无任何情绪的波动,仿佛那里并没有一个悬空而立的人。 “没有修为,不是幻境。” 江燃眼中迟疑之色一闪而逝。 “她的衣着样式看上去有些违和。” 衣着样式违和,是他能够从有限的信息中提炼出的唯一要素。 “我并未使用折光术一类的法术用来遮蔽身形,这孩子看似也不是个眼盲之人,为何会对我视若无睹?” 他心头刚刚掠过这个念头,便转而露出一抹轻笑:“倒是有些太过谨慎了些,这一切既是天地意识有意为之,倒也无需苦思太多。” 灵犀术交感天地意识察觉到了善意,以及庚水杀局逼他展露神魂之力的“求证”,或许代表着这一切并非巧合。 江燃做出静观其变的决定后,便好整以暇的放松下来,凌虚踏步走向船头。 及至船头数丈之地,女孩略显干涩的声音响起,却是双目坚定的盯着水清如镜的清水河低声自语:“大家都说,燕水河中有一种灵鱼可以治好所有的病,爷爷一定有救的。” “二丫别怕……你一定能捉住灵鱼,一定能!”说到最后,却是挥舞着皮肤多处皲裂的拳头在给自己鼓气。 江燃闻听此言,不由停住步伐,回忆起吕子君父亲所说的那一番话来。 燕水有琉璃。 他眼中不免有了几分兴致。 能不能让百病全消对于他没有意义,有意义的点在于,所谓的灵鱼会不会是一种有益于修行的灵物。 第397章 真有 于是江燃便不再往前,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悬立于水面上方,饶有兴趣看着女孩用船撑在水中四处拨弄的动作。 少女将手中长杆握的很紧,可惜身体还是太过孱弱,以至于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出乎江燃的预料,也完全能从她生疏的举动中察觉到对方并不曾时常撑船入水。 天际红霞流转,行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绕行数圈,天色便有些逐渐黯淡的趋势。 江燃也没有去纠结女孩到底能不能看到自己这种事,仅是悄无声息的跟随着船只在水面上挪动步伐。 随着天色渐渐昏暗,紧咬着唇齿的女孩脸色愈发难看,逐渐变得有些无助。 她的啜泣声在不知不觉间就随风荡漾起来,恰如有人在水面上幽幽而唱,歌声凄婉且悲凉。 微微晃荡的水面反衬着霞光上下起伏,形成丝滑的纹路,却也预示着少女此行的目的并未达成。 她并没有找到燕水河中的灵鱼,或者说燕水河中本就不存在所谓“百病全消”的灵物。 江燃的灵犀术从方才就一直处于运转的状态,也一直没有感应到周遭水域,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灵性波动。 很显然,燕水有灵鱼这件事,就如同很多流传下来的故事一样,只是一些人心目中的美好寄托,并非确有其事。 少女的啜泣声在空阔的燕水上十分明显,实际上没哭多久便成了无声哽咽的状态。 她似乎有些筋疲力尽,双手无力的环抱住长杆,红彤彤的眼睛无助的四处打量着,却只能四顾茫然。 船在水中形单影只,八方尽是红艳艳的霞光铺锦,可落在她眼中丁点儿都不姝丽,唯有孤苦伶仃的凄凉。 江燃从头至尾目睹这一切,也大抵从方才听到的几句话中猜测出女孩面临的困境,内心深处却没有太多的感触。 素不相识的一个凡人罢了,生死于他没有任何意义,就算这女孩的爷爷不治身亡,接下来的命运会变得更加凄惨,又何以令他动容? 不过碍于天地意识莫名其妙搞出的这一通事,以及观察周围环境隐隐察觉到的那一丝不对劲,江燃还是没有转身离去。 他在沉思片刻之后,乘着漫天红霞褪尽前一刹,目光淡漠的落在船头,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女孩身上。 “小姑娘,本……我且问你,燕北区怎么走?” 澄澈的话语声如同这片天地中不该存在的声音一样,就那么极为突兀的乍然响起。 暮鼓晨钟,也大抵如此。 就在这十分随意的问题脱口而出之际,江燃脸上的神色稍稍一动,变得有些迟疑不定。 他能感受到方才和天地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消失不见,浓郁的灵气也比先前要亲和许多。 话音落罢的同时,远方天际垂落的余晖,莫名便扫过江燃和船头女孩的眼睛。 霞光并不夺目,和刚才相比更多了几分残阳将尽时的金灿之意。 江燃眼中看的更为清楚,那是一道无比瑰丽的光芒垂落,覆盖了目光所及处的燕水河。 恰如丁达尔效应一般,水面上升的雾气闪烁着点点金芒,便给人一种莫名汇聚游动的错觉。 江燃下意识的定睛一看,光幕中似有游鱼在游动,在霞光的映衬下,竟反射出五彩的光芒。 他心头微微一愣,回神之际已是探出右手,九劫气劲凝于掌中朝着光幕一挥而过。 二丫本来正抱着船撑感受着寂寥水面上的寒意,伤心难过到有些不知所措的地步。 还不等她收拾好情绪趁着夜色将近前离开,便突然看见一道光倾斜着洒落在自己身前,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失去了神采。 与此同时,她耳中也有人声响起,声音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漠然。 刚听清这句话说了些什么,她就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紧接着瞳孔就猛地放大,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男人。 对方沐浴着点点金芒,站在光幕最亮的地方,被天光映衬的完美无缺,不似世间人。 恐惧和未知以及震惊同时袭来,二丫几乎完全失语,哆哆嗦嗦的抱着船撑往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她压下了心头的恐惧,张大了小嘴目瞪口呆的观察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 在她的注视下,垂落的霞光中似乎出现了五彩斑斓的游鱼在动,那种颜色比她见过的最细腻的丝绸都要华丽。 “灵鱼。”二丫双目倒映着五彩的光,一瞬间世界仿佛都明朗了起来。 她下意识念叨完这两个字后,立刻有些慌张的捂住了嘴巴,怯生生的看向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 这一望令她压下了心头恐惧,猛然往前冲了两步,伸出小手试图去抓方才看到的那些五彩游鱼。 “灵鱼!” 二丫在伸手的同时惊呼出来,同样的两个字和先前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因为在光中游动的五彩游鱼,已经尽数被江燃挥手握在了掌心中,她只握住了无形的霞光。 江燃自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倒也没有在意,毕竟对方压根不具备任何威胁。 他在握住五彩游鱼之后,将手在面前摊开,看清了掌中之物的真面目。 那是几道不知因何种缘由汇聚在一起的五行灵气,借了一缕霞光凝成形体。 由于水灵之气最为充裕的缘故,这些灵气便如游动的鱼儿一般,看上去晶莹剔透,且通体流淌着五彩的光芒。 令江燃略觉可惜的点在于,掌中数道灵气游鱼居然有一部分直接消散开来,也不知是五行灵气不稳固,还是沐浴霞光的时间不够。 幸好在数道灵气消散过后,仍有三条“灵鱼”留存下来,不过小指粗细,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手心之中。 灵鱼轻若无物,江燃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但的确有着实质触感告诉他这并非简简单单的一团灵气。 “五行灵气混合霞光就能形成灵物?”喃喃自语过后,江燃也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若是天地灵物有这么容易制造,那修真界的修士何必打打杀杀,完全能够和谐解决修炼资源。 他不再深思这个问题,直接落低身形,缓缓几步站在了船头之上。 看着身形僵硬,惊惧无比的女孩,江燃想了想将声音放缓了几分,“小姑娘,不用怕……” 刚开口说出几个字,他便神情无比惊恐的转过头去。 天际霞光褪尽,方才那垂落的光芒也彻底消失不见。 也正在此时,江燃突然有种和神魂割裂的错觉,而后是他体内汹涌的九劫气劲倏然一空。 二丫正怕的要死,忽然看见只说了半句话的男子刚转头看了一眼,就莫名其妙的脚下一软,直接朝自己的方向瘫倒过来。 第398章 一干二净 江水清冽,江风缓缓,朝阳衬得燕水波光粼粼,犹如洒落万点金星。 江燃若有所思的盯着水面,倒影的面庞清隽且风骨不凡,只眸中噙着几分诧异和不解。 约莫凝眸看着水面十余分钟过后,他才略显迟疑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平举到面前。 除肤色尚有几分赤金体未成所带来的暗黄外,手指分明剔透玲珑依旧,任谁凑近去看,也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离十九,赤炎。” 迟疑少顷,江燃方才手指微动,默掐灵诀过后轻声低吟。 以他渡劫境神魂的掌控力,哪怕体内灵气万不存一,施展赤炎这类低等级法术,其实也用不着掐诀辅助,动念之间便能施展。 灵诀,口诀亦或是灵材施法,究其根本无非是不熟练或是灵气不足。 熟练度之于江燃已成本能,此地灵气亦是不缺,却连一道低阶法术都施展不出,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欠缺了引子。 换句话说,他这段时间借助九劫玄功修炼得来的成果,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此刻完完全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一时成为凡人并不可怕,仰仗神魂境界,他在初入蓝星灵气匮乏的时候都能修行炼体法,更何况是在这个灵气充盈之地。 问题也正在于此,江燃此前已经尝试过很多次,无论是九劫玄功这等炼体法,亦或是太玄经这等绝巅练气法,甚至连低阶散修的练气法他都试验过,全都是毫无反应。 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的话,可以称作抛弃,或者更准确一点,应该是排斥。 江燃探手虚握,神魂分明能感受到真实的风拂过指尖。 渡劫境的神魂中有一点真灵,此身所处若为幻境,无论能否破除,他都能清晰洞明。 现在神魂毫无波澜,体内九劫气劲也空空如也,可这处地界,分明是真实不虚的,这才是令江燃百思不得其解所在。 “你好点没?” 沉思的状态被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江燃侧目一看,便见个身上衣着破旧,面黄肌瘦的半大少女神情紧张的望着自己。 正是先前在燕水所遇之人。 江燃听见她询问声虽怯懦,却隐藏着几分关切之意,目光流转间站起身来。 “我当真如此可怕?” 在二丫看来,江边缓缓直起身的那人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可语气中分明带上了几分揶揄,这令她内心深处的不安稍稍减弱几分。 “没……没。” 饶是心中松弛不少,可让二丫在一个接触不过一天时间的陌生人面前展露性情,到底是件难事,于是只敢垂着头略显慌张的回应。 江燃遥遥打量着她,自上而下每一分每一寸都看的真真切切,仍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之处。 二丫是他追着那一缕灵机来到燕水,破了庚水杀局后所遇到的第一个人。 冥冥中的感知在提醒着,九劫气劲消散一空,练气法失灵的答案,也许触手可及。 何况在他莫名其妙的晕倒以后,也是被二丫撑船带了回来,算不上恩情莫大,倒也不失为一份情谊。 察觉到江燃目光在自己身上顿了数秒有余,二丫心中简直是度秒如年。 那种灼热到好似要刺穿她皮肉和骨血的目光,无论是否带着恶意,都足以令人心中惴惴不安。 也幸好这眼神似乎察觉到她的局促,很快便有所收敛,逐渐变得温凉如水。 “找我有事?”江燃缓步向二丫来时的方向走去,在其犹豫和迟疑之间,已经走到她身旁站定。 二丫根本不知道心中的慌乱和胆怯被面前人洞悉的一干二净,只觉得这人步伐未免也太快了些。 说来也怪,原本的心慌意乱在触及江燃那对澈然如水的瞳孔时,便莫名镇定下来。 “爷爷让我喊你回家吃饭。”深吸一口气后,二丫避开江燃的目光,扬起有些泛黄的袖子擦了擦也不知干净与否的脸颊。 二丫的爷爷江燃醒转后见过一面,并无太多交谈,天光未亮他就重返江边,原想着去燕水中探寻一二,思虑过后按下了这个想法。 九劫气劲消散一空,他想在燕水中探查绝非易事,倒不如先从二丫身边想办法,打听清楚一些事情再说。 二丫说完话后,眼神闪躲的观察着江燃的表情。 她内心深处的念头极其复杂,把晕倒的江燃带回来是善意使然,倒不是看他衣着样貌上乘求什么回报。 若是对方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她大概连失落的情绪也不会有,反而会轻松许多。 不提江燃这人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单说屋内多一张嘴吃饭,余粮都不知够用几天。 二丫一大早醒来之后,没看到对方身影,压根就不关心他到底去了哪,却拗不过爷爷执意要她出来就近转一圈找人。 没想到江燃果真并未离去,也不知道爷爷如何断定这一点的。 她心中转过这许多念头,却突然看见江燃不知从何处捡了根树枝,凑到水边观察数秒,猛地扬起右手将树枝插进水中。 接触到捉鱼这种熟悉的事情,二丫明显自信很多,见此一幕,哑然失笑的捂住嘴,想了想刚准备开口提醒这样是插不中鱼的,就被惊得瞪大了眼。 江燃若无其事的将并不笔直的树枝从水中拔出,只见在阳光照耀下,三条体型相差不大的鱼跟排排队一样被整齐的串在一起。 “愣着做什么,走吧,今天加餐吃鱼。” 握着树枝走回二丫身侧,江燃随手将手中渔获连同树枝丢给对方,轻描淡写的提醒一句。 少女这才回神,吸溜一声将快要掉出来的口水咽下,手忙脚乱的用双手抓紧树枝,看着其上还未死透的三条鱼,终究没忍住追问出声。 “你怎么做到的?” 浑燕江浩浩荡荡,其中鱼类自然不少,可要是站在水边叉鱼这般轻松,那还出船捕鱼做什么?更何况还不是一条,而是整整三条。 难不成今天水中的鱼全都昏了头,叠在一起等着被捉不成。 二丫鼓起勇气追问出声的瞬间便有些后悔,幸好走在前方的江燃并未回应,令她窘迫的情绪未能上涌。 “很简单的事。” 当她以为两人会这么一路无言的走回去时,江燃的声音突然响起,只一句话就让因为怀中抱着三条鱼而眼含欣喜的少女集中起注意力。 “回答几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第399章 二百年 二丫亦步亦趋跟着前方人的步伐,面黄肌瘦的脸上表情既担忧又好奇。 她年纪不大,但的确被生活的困顿教会了很多东西,这其中察言观色是不值当一提的事。 从她极其有限的眼界和见识来看,身前缓步而行的那人,且不提身姿样貌是何等出类拔萃,单只那份养尊处优的气度,都不知贵到了何等地步。 二丫心中有数,对方举手之劳般相助一二,或许就能将她拽出泥潭,可到底心中的良善和惧意,让她没能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 仗着贵人一时落魄的帮助索取报酬,却连累一家老小的故事在燕山地界也算不上奇闻。 “这是哪里?” 在二丫盯着江燃的背影胡思乱想之际,略有些突兀的询问声响起。 少女愣了一瞬,适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知所措道:“这里是燕山。” “燕山。”江燃抬眼看去,神情中带着几分莫名的重复了一句。 也不知为何,二丫似乎从这简单的两个字中听出了几分无措,心有恻隐之余,眼神倏然一亮。 “这条江叫做浑燕江。” 她用有限的认知说出了另一个标志地点,想让江燃据此做出判断。 “浑燕江……燕水河。”江燃眸光微凝,呢喃过后追问出声,“你知不知道这片水域为什么要叫做浑燕江?” 这个问题似有些超纲,二丫一时没能回答上来。 沉默少顷后,少女看着远处延绵不断地山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爷爷讲过,燕山北面每隔一段时间,流过来的水就会变得特别浑浊。” “这些水也不知从哪带来的泥沙,汇流之后就把江水搞得浑浊不清,于是大家干脆将其叫做浑燕江。” 燕山另一面?江燃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 他记得此前燕玉情似乎说过,燕水一面自清水河汇入清江,另有一条河以浊水为名,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江燃暂且将这个可能得猜测按下,若无其事般又问:“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 二丫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没能给出具体的时间,却说出了另一个答案,“哪一年我不清楚,但前段时间听打猎的人说皇帝老爷换人当了。” 皇帝?这个年代哪来的皇帝?江燃没忍住转过身去,想从二丫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奈何他只看见了胆怯和真诚。 “皇帝换人,死的那个是谁?” 江燃凛冽的眼神和缓些许,等二丫适应片刻,方才语气平静的开口。 “你不要命啦!”二丫闻言登时吓得蹦了起来,鬼鬼祟祟的打量周围一圈后,才略微松了口气,“这话要是被人听去,肯定有人走几十里路去举报你换粮吃。” 见着江燃毫无所觉的样子,二丫心头恐惧的同时又有几分刺激。 这是官老爷大于天,说杀人就杀人的时代,从小到大她耳濡目染的,都是怎么老实本分的活下去,以及不要随便离开燕山地界,哪里听到过这么胆大的话。 可扪心自问,这样的世道这样的皇帝,也不知有多少人想骂却不敢骂,二丫也没想着要举报江燃去换粮食,反而觉得这人怎就如此的与众不同。 “新皇帝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听人说过前一个皇帝的年号,好像叫什么嘉……嘉靖?” 二丫触及江燃眸光,下意识闪躲开来,却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股脑说了出来,声音压得很低。 “嘉靖?”饶是以江燃的定力,依然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明世宗朱厚熜?”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个明字,二丫就急匆匆的嚷嚷了起来,“不是不是,别提那个字。” 江燃微怔,顷刻间反应过来,禁不住失笑:“是嘉靖还是嘉庆?” “对!嘉庆!”二丫本想一拍手掌,差点将串着鱼的树枝脱手,只能做了个姿态,眼含惊讶,奇怪对方怎就突然变得灵光起来。 殊不知江燃闻听她说不能提那个字的时候,便已然猜到她记错名号的事,结合语境稍微一想,便不难得知前段时间死掉的皇帝到底是谁。 嘉庆皇帝,存在感不高,但他父亲乾隆名头却不小。 江燃对清史不太关注,嘉庆哪一年死的他不太清楚,但却知道乾隆差一点活到1800年这个整数关卡。 乾隆死后第二任是道光帝,而鸦片战争是1840年,也即道光二十年。 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年份,嘉庆帝的死亡时间在1820年左右。 推断出这个结果以后江燃心中的情绪波动没有半点减弱,不管是嘉靖亦或嘉庆,都表明他莫名其妙因为庚水杀局来到了—— 两百年前。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年份数字那么简单,对于一个稍微知晓些常识的修行者来说,横跨时间长河是多么骇人的一件事。 不论是一个时辰,一天亦或一年甚至更久,都等同于对时间的变相逆转,莫说渡劫期修士,只怕九天之上真正的仙人,都绝无这般浩瀚的法力。 “爷爷,我回来啦!” 江燃思绪被少女陡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你看我手里是什么?” 二丫的家其实就是间虫蛀鼠啃,破破烂烂的泥糊木梁老屋罢了,看着便有不短的年成。 门口顶着一脸黑黢黢褶子的老头,杵着根破木拐杖,灰白头发粘连在一起,浑浊的眼睛在触及二丫的时候,方才有几分亮光。 他并没有去回应孙女,反而是颤颤巍巍快步前冲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江燃面前。 “老头子给贵人请安。” 兴冲冲的二丫略显无助的将高举的树枝垂下,惊慌而又恐惧的看向江燃的侧脸,这才回想起自己先前的举动到底有多无礼。 她浑身一个激灵好似回神一般,学着爷爷的动作便要跪下磕头,却发觉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 江燃伸手拽住二丫脏兮兮的衣领,将其提溜着站直身体,这才漫不经心的看向老人:“我称不上贵人,你也用不着行此大礼。” 燕黑娃早些年就跟着难民逃窜到浑水河地界落脚,成了三不管的野民,虽说也是饥一顿饱一顿,但好歹也能过活。 这么些年见过的人不多,偶尔去附近野集里以物换物买卖点东西,也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也正如此才安稳活到这个岁数。 他深知二丫带回来的这个年轻人非富即贵,稍有不慎别说回报,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故而先前察言观色下看到江燃面色不善,生怕二丫哪里冲撞了贵人,适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纳头便拜,想尽可能的弥补几分。 江燃见劝说一句并无多大效果,大抵也明白了老人在担忧些什么,想了想伸手在惴惴不安的二丫肩头拍了拍。 “起来吧,二丫于我也算有几分恩情,摆出这般姿态来试探却也不必。” 说完这些话,看见老人的表情浮现出几分惊慌失措时,又多添了一句。 “待我弄清一些事情的原委,自少不得你二人好处。” 第400章 往北 “如此说来,这燕山一带,最强的一方势力首领,诨号便唤作金眼彪?” 外间天光破云,屋内反而显得更晦暗几分,又因江燃明灭不定的眸子熠熠生辉。 喃喃自语间一问,便大概将燕黑娃方才东拉西扯半晌所说的事情,融为了一句话。 金眼彪七年前至此,先斗灰面剑,后斩归云刀,不声不响将燕水一带大大小小的帮派整合于麾下。 清廷上下早已糜烂不堪,如金眼彪这般匪首,天下间不知凡几,官府象征性剿匪数次无果,便逐渐置之不理。 自此金眼彪大势已成,雄踞燕山数载,俨然便是一方霸主。 “贵人……”燕黑娃从江燃口中听得金眼彪一词,黑黢黢脸上一抹慌色难掩。 他虽然不清楚面前人来历,可在燕山地界,金眼彪这诨号鲜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唤出口,大多数情况下都得称呼金爷。 金眼彪这些年性格沉稳不少,或许不拿这诨号当做事,可他手底下一群豺狼恶虎,绝不吝啬杀几个人,溅几点血。 “无妨。”江燃眸中辉光敛去,扬起手打断了燕黑娃犹豫未能出口的话。 他自是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并不被他放在心上,或者说老人担心的事一点也不重要。 他心中正有一点灵光隐隐约约间浮现。 金眼彪这个称呼,江燃总觉得有些熟悉,此刻有心回想之下,也便回忆起当时的景象来。 与之相应的,还有另一个名字。 这着实有趣,他嘴角轻扬,没有太多情感的瞳孔中,闪过些许玩味。 二丫原本紧张兮兮的在爷爷和江燃之间来回挪动着目光,却被这个意味深长的浅笑弄得有些呆愣。 她不明白对方在笑什么,是在笑赫赫有名的金爷,还是在笑爷爷的慌张。 江燃并非全知,也并不清楚庚水杀局亦或者说天地灵机,令自己跨越二百年岁月来到这方天地有着何种目的。 可他却清楚一件事,能勾连这二百年光阴的锚点,自身能清晰断定的锚点,此时也唯有这一个诨号而已。 “金眼彪所在处,离此地有多远?” 江燃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抬眼看向眸中惊慌依旧的燕黑娃,不经意间站起身来。 “贵人……”燕黑娃绝对算不得老实巴交,听到这一问,第一反应便是劝说。 他不知晓这个年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可在燕山地界惹到金眼彪,单凭背景做不得数,甚至还会起反效果。 江燃去寻金眼彪所为何事他并不想知道,唯独怕惹祸上身。 从孙女二丫将其带回家中之时,燕黑娃已经看见麻烦两个字在向自己招手,却没料到这麻烦竟会牵连到金眼彪头上。 对方连官都敢杀,顺手割几颗头颅下酒也并不稀奇。 江燃的底气与倚仗他想不透彻,即便是真有让金眼彪忌惮的身份背景,也并不代表这种无形的东西能庇佑住自己和二丫。 一旦被金眼彪查到他们头上,哪怕能得一时安宁,最后也必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被迁怒,也是他所承受不住的后果。 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燕黑娃自是不愿去赌,可这世上十之八九的事,他都做不得主。 江燃的决定更是如此。 “我问你金眼彪在何地?” 燕黑娃迟疑间抬头,只对上一双彻骨的眸子,比他数年前远远瞧见金眼彪剁人脑袋时的血腥画面更令人心颤。 “顺着浑燕河往北,就能去燕山山脉,金眼……金爷的大本营就在其中。” 在那样森然的目光下,原本打算脱口而出的劝阻,也在开口之时,变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浑燕河往北。 江燃目光所及,穿破昏暗的土墙,看向了更远处。 心头那一点灵韵已消散不见,然渡劫境神魂的本能,令他明了一切的答案就藏在燕山山脉之中。 屋内凝重的气氛在他起身走到门口时赫然消散一空,可身后一犹豫一无措的目光,令背上有种灼灼的触感。 江燃压根没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问清金眼彪藏身方位的时候,就已经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燕黑娃只描述了一个大致的地点,至于究竟在燕山山脉的东边还是南边,得由他自行寻找。 九劫劲消散一空后,江燃想施展些简单的术法都难以做到,想在偌大的燕山山脉找到金眼彪的踪迹,总不能单靠一个人一双腿,总得考虑些靠谱的法子。 至于方才承诺的好处,也得等他见过金眼彪之后再说,而今的他身无长物,总不可能把道韵级灵丹当做酬谢。 身后的灼灼目光连让他身形微顿也不能,只是刚抬起腿准备迈过朽烂的门槛,便被冥冥中一点灵机所阻拦。 江燃未曾犹豫,却也未曾回头。 他仅仅负手而立站在低矮的房门口,挡住了大半光线。 “相逢一场,你爷孙二人有何心愿不妨一叙。” 体内好不容易凝练的九劫气劲消散一空,尝试绝巅练气法也无果,即便如此,江燃依旧不觉得有太多事难为。 燕黑娃闻言眼角一颤,浑浊的瞳孔中有迟疑,有挣扎,最终化为了决绝。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也许是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其实江燃这番话刚出口的时候,燕黑娃原打算恳求他将自己和二丫送走,远离金眼彪的势力范围,以此避免接下来可能面临的祸事。 清廷对这天下的匪患或许下不了决心根除,可对泥腿子的把控却决然不会放松。 单凭他自己,想安然无恙离开燕山一带,说一句痴心妄想绝不为过。 念及此处,贵人所问的心愿,燕黑娃心中已有答案。 “贵人,老汉一辈子在水里讨食,也没个几年好活,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丫。” “说句贪心的话,我希望她以后衣食无忧,不用孤零零在燕水上飘荡。” 燕黑娃说完这些话,就屏住呼吸紧盯着门口清瘦的背影。 他想的很清楚,既然阻止不了江燃去寻金眼彪,也预料不到接下来到底会不会大祸临头,那就替二丫讨个前程。 他身患沉疴没太长时间好活,留下二丫孤苦伶仃一个人着实放心不下。 如今只盼江燃这看上去非富即贵的存在,能在孤身去寻金眼彪之前将孙女给安顿好,自己也就无憾了。 第401章 不怕 燕黑娃干涩的声音落罢,屋内的气氛便陡然凝滞。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窒息感。 食物链顶层的生命哪怕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动作,也会与生俱来的带有这种压迫力。 江燃未曾开口,连负手而立于门前的姿势都未有太大的变化,可燕黑娃竟已觉察到一种刀锋加于脖颈的恐惧。 “爷爷……”二丫年岁不长,却也不是蜜罐里养大不谙世事之辈,分明从燕黑娃额头鬓角溢出的豆大汗珠感受到了不对劲。 她没能体会到那种生死一线的恐怖,许是江燃气机并未落在她身上的缘故。 怯生生的一句爷爷出口,便如石子坠入平静湖水,一切重新泛起涟漪。 “二丫,你爷爷的心愿如此,那么你呢?” 燕黑娃闻言,顿觉身体一轻,不自禁侧目看向自家孙女。 他即便再蠢,此刻也大概猜到江燃并非寻常富贵人家,单凭那股如渊似海的气息,便是他平生仅见。 老人脸上黑黢黢的皮肤几乎都因紧张孙女的回答挤在了一起,耳边却传来最不愿闻听的回答。 “我……我想求您救救爷爷。” 二丫断断续续的话语并非迟疑或犹豫,只是这个愿望说出口时,心中便横生一抹希冀。 爷爷的病那么多人都说没得治,那么这个莫名出现在浑燕河上的男人,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她不清楚,可并不影响她说出自己的心愿。 江燃有一瞬间的沉默。 渡劫境神魂真灵让他即便在失去修为的情况下,依然能清晰分辨出少女所言是怎样的真切诚恳。 “你不求金银财宝锦衣玉食?” 清廷糜烂,匪首雄踞燕山,求他治一个寿数将近的老人,并非理性的抉择。 二丫肤色暗沉,长久缺失营养导致眼窝干瘪深陷,只那对眸子亮晶晶的。 她正欲开口。 “二丫,你不是羡慕刘掌柜家的孙子,顿顿都有白面馍馍吃吗?只要贵人开口,你就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了!” 燕黑娃伸出苍老的右手拽了拽孙女的袖子,恨不得由自己来替她做这个决定。 二丫眼中难以自制的流露出一抹渴望,她小幅度的默默吞咽了几下口水,旋即坚定的摇了摇头。 “二丫不吃白面馍馍。” 她挣脱爷爷的手,绷着嘴不断摇头。 燕黑娃眼眶忍不住泛红,孙女虽没有再复述先前的话,可这坚决的一句话,已经代表着她的立场。 老人身形微颤,半是气的半是心疼。 江燃没有给他再度出言相劝的机会,颇有些淡漠的样子。 “你爷爷本就将死之人,即便是我,也无万全之法相救。” “若你要执意要救他,便是两个心愿外加燕水河上一份情谊,来换这一个可能性。” “也即意味着你舍千金,弃万银,抛却己身乃至子孙数代富贵,即便如此,也还是决意不改变想法吗?” 他语速不快,二丫和燕黑娃更是字字听得分明。 爷孙两人反应各不相同,一者惊的情不自禁呼吸紊乱,一者没有哪怕半点迟疑。 “贵人……”紊乱的气息和发颤的声音,代表着主人不定的心绪。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爷爷!”坚决的话语掷地有声,她有她自己的坚定不移。 江燃眼角微沉,心中暗道凡人无救。 正欲说话,隐隐约约间凡心蓦地一声重跳,挣脱开神魂枷锁一瞬。 隐约间天地灵机又泛起涟漪,莫名的气机萦绕在二丫身上。 江燃终于动容。 他倏然回头,只对上一双泛红的澄澈眼睛。 “为什么?”渊渟岳峙的气度依旧,可落在有心的燕黑娃耳中,依旧听出他语气的不同。 一汪死水哪怕微漾,也是绝难以忽视的。 二丫被江燃几乎算凌厉的目光刺的有些惊惧,甚至没能理会对方这一问究竟在问什么,只是如同本能般开口。 “白面馍馍好吃,可是爷爷只有一个。” “爷爷不吃,我也不吃。” 燕黑娃老泪纵横,用手撑住土墙,勉强维持着站稳的姿态:“丫儿啊……” 二丫避开江燃目光,关切的看向爷爷,再度倔强的回看向门口。 紧张之下,她双拳早就紧紧攥在一起。 可她明白,这或许是爷爷唯一能被治好的机会。 希望渺茫与否她不知道,不过江燃的态度却分明在说仍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也是生机。 她即便年纪尚小,却也知晓就算选择一世富贵也没有任何人会怪自己,哪怕是爷爷也不会。 这一切她都清清楚楚。 问题在于。 “爷爷要是不在了,这个世上我就没有亲人了,孤孤单单一个人,再多的金银也没有任何意义。” 何如暮鼓晨钟,一言如此。 江燃凡心剧烈颤动,双唇竟似干燥的开不了口。 这个道理他认同么? 玄剑尊者,不认同。 修行之路,注定是一人攀登,尘缘万千皆是障碍。 不舍凡尘,怎得金丹大道? 浩瀚神魂几乎一瞬压下凡心涌现的涟漪,淡漠和疏离重新掩住双瞳。 “救你爷爷不难。” 江燃语气平静,轻描淡写的上下打量燕黑娃一眼。 二丫还没来得及激动,便被另一句话打断。 “只是一切,都得等你跟我见过金眼彪之后再说。” 扑通一声,屋内尘土弥漫。 燕黑娃匍匐在地,头颅低到尘埃里。 “贵人!二丫头口不择言,求您高抬贵手!” 头颅触地,一直未起。 二丫如同被惊雷击中一般,幼小的心灵终于反应过来,那些拿人命当作儿戏的官老爷,绝不会有无谓的怜悯之心。 去见金眼彪,用屁股想都知道,十死无生。 触怒这雄踞一方的匪首,哪怕江燃能活,她和爷爷也是必死无疑。 燕山地界,金眼彪能把人八辈祖宗的坟都刨开挫骨扬灰。 “无需跪我。”江燃垂眸,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跪伏在地的一老一少。 “你之性命于我毫无点益,让你随我去见金眼彪,不过是为了解开一个疑惑罢了。” “完全治好你爷爷,现在的我做不到。”杀人容易救人难,此时修为尽失的他,不具备根除沉疴的能力。 何况燕黑娃本就风烛残年,若无补益之法,治好顽疾也是饮鸩止渴。 至于为何要带二丫去见金眼彪,却是源自心头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去或不去,你自行决定便可,我不会强求。” “待我自燕山归返,一世富贵,依旧作数。” 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萦绕在燕黑娃和二丫耳边,一者紧绷的神情慢慢舒缓,一者的惊慌化作迟疑。 当门口被那道消瘦身影遮住的光重新映照进屋中,衣衫破旧的少女猛然抬头,手脚并用的变跪为跑。 二丫追出门外,追向爷爷那一线生机。 爷爷尚在,她怎能怕那金眼彪。 爷爷若是不在了,她也不怕那金眼彪。 第402章 大侠留步 泥泞的青石板路陈旧龟裂,雨后的泥水沿着街道流入府城的排水渠中,涓涓细流如枝叶蔓延,到底未曾汇聚成溪。 匆匆的脚步声溅起雨水,往来行人少有雨具,垂于脑后的长发随着快跑摆动,留下一抹麻木中潜藏的讶然,落在缓步在街道中穿行之人身上。 二丫鸡爪般的小手紧紧抓住身前人的衣角,被细雨淋湿的衣衫微冷,可到底不如来来往往审视的目光更令人心寒。 她见着诸多来往路人,这才回想起江燃一直被忽视的衣着与发型。 太醒目也太与众不同,料峭寒风霜雨也遮掩不住。 行过数十米距离,二丫莫名觉得空气中的草腥味愈发浓郁。 交相辉映的是一双双或冷漠或贪婪的目光。 “江爷……”二丫紧张到连口水都吞不下去,声音也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十字路口,江燃驻足站定。 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自东西南北四方传来,随着他顿住步伐而渐响渐息。 这世上总有比躲雨更重要的事,至少对不经意将他围拢的人来说的确如此。 江燃呼出一口白气,九劫气劲的消散一空,致使他身上也被细雨浸湿,鬓角额尖皆有银丝游走。 看似狼狈不堪,却令周遭聚拢的众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环顾四周,如出一辙的长衫长辫,难掩的腐朽衰败,如即将走入末路的清廷一般。 “不是本地人。”阴恻恻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言辞欲要吃人,“瞧这细皮嫩肉的样,定是那群杀不完的明人余孽。” 清廷传承至今,还有没有明朝余孽不重要,只是部分人依旧需要这样一个吃人的由头。 “前段日子听说知府大人派兵在鲁家村剿匪,就杀了不少明人余孽,我同乡说烹着吃了能治隐疾。” 打着补丁的灰布长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脑后的长辫子一晃一晃,竟似一只烂了皮的灰老鼠在说人言。 二丫莫名的心头一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人。 江燃垂眸,神情淡漠。 二丫拽着衣角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怯生生的缩回目光,有些迟疑的开口:“上次赶集的时候,我还听打猎的说鲁家村的人因为匪患报官呢,剿匪怎不去山里,反而……” 言及此处,她失神的捂住了嘴,不住的摇着头。 “江爷,是不是我想岔了?” “真相如何,重要么?”江燃并未直接回应,只莫名回想起前世少年时,读过的史书与故事。 修真界中的弱肉强食亦是如此,不过表现得形式各有不同。 “这世道本就如此,不过是你未曾得见而已。” 知事与否从来与年岁无关,二丫总觉得自己一瞬间成长了许多。 “捉住这个明人余孽,烹了他!” “首级送去官府,能领五十银!” 有意无意拦住江燃去路的一群人并没有太多犹豫,在观察了他的确是冒冒失失的过路人后,终于开始躁动。 连推带搡的过程中甚至有不少人被绊倒,依旧阻拦不了这群愚昧之人的狂热。 五十银和烹香肉的诱惑,吸引着乌泱泱的人群如鬣狗一样扑到近前。 二丫环顾四周,只觉得身前数尺之地被无数双手掌淹没,仿佛所有人都想从她们身上扯下一块肉。 令人恶心的臭味随着人群聚拢传入鼻孔,她惊呼一声闭上双眼,心头一片悔意,为何没能阻止江燃从城中穿行而过的决定。 剧烈的心跳声因眼中的一片黑暗分外明显,快到令她浑身都紧绷在一起,如同心梗般再也做不了任何其他的动作。 风声呼啸,一滴雨落在二丫脸上,缓缓流淌而下。 她本能的张开嘴用舌头将其舔舐掉,仿佛如此就能补充身体中流失掉的力量。 下一秒,少女发白的舌头再度重复了一遍舔唇的动作,旋即整个人彻底僵住。 腥咸的味道太熟悉不过,杀鱼时经常能接触到。 可是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杀鱼? “衰败不堪。”江燃掸了掸衣袖,手中的枯枝落在地上,被微风轻描淡写的卷走。 九劫气劲是力,招数是技。 一群枯枝朽木样的人,如何去抵挡堪称此世最绝巅的剑法。 随着枯枝被风吹走,静谧的空气终于因无数惊恐的尖叫沸腾。 最外围的幸运儿像被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的马儿,只恨没能生出八条腿。 凌乱的脚步声转瞬即空,再寻常不过的十字路口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江燃抬眼看向北方,疏离的声音响起:“第一日你见了兄弟阋墙反目,说他们两人不懂得退让,一人分一半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日你见了争田相斗,说左右不过一尺地,让给对方也吃不了太大的亏,何必闹得不可开交,差点连命都丢了。” “今日你听闻鲁家村一事,又目睹他人欲残害无辜,烹肉换银,又有什么见解?” 二丫不敢睁眼,边听着他说话,便捉住衣角被带着往前走。 闻听最后一问,年岁不大的女孩却一时无言。 她总觉得自遇到江燃那一刻起,仿佛自己也变得有些不同。 方才那些人是和她一样的百姓,甚至穿得起长衫住在城中,可她并不羡慕他们。 她和他们并不相同,至少江燃言语中的衰败不堪,并不是一个指向自己的词汇。 “我不知道。” 江燃问她见解,可二丫却连一个像样的想法都没有,只能不断地摇着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没有错与对,只是世道让这些规则变得更赤裸一些罢了。” 江燃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不再去询问这个在太平年代,本该不谙世事的女孩。 他无心去教会她一些东西。 只不过在这路途之中,遇上些许意外,也算几分调味剂。 或许不用去见金眼彪,等二丫在遇见一系列原本的人生轨迹所不能遇见之事后,三日前的选择便会有所不同。 这也正是江燃带着她同行的原因。 神魂所持不会错,不舍凡尘,怎得金丹大道? 念及此处,他大步而行。 “大侠留步!”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随之有瓦片落地的响动。 飒然的喊声和手掌触地的动静勾连在一起。 江燃看向从屋顶跳下来后,因地上黏腻的液体导致身形不稳,在摔倒之前单手撑地的身影,淡漠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意外的痕迹。 第403章 想改变吗 若非神魂中一点真灵熠熠生辉,无时不刻提醒着江燃身处之地真实不虚,他几乎以为自己落入了心障之中。 黏腻的液体混着雨水在街道中徐徐淌过,一股冲刷不尽的铁锈腥味很是刺鼻。 从街边屋顶上跳下来差点摔倒之人是个青年,穿着与旁人别无二致的长衫,留着一样的辫子,只一双眼睛有着绝不属于此世的滚烫。 他右臂一震翻身站定,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后,眸光中短暂的骇然迅速被压下。 瞳孔中倒映出满目的殷红,一片血色中立着个无论衣着发型,皆显得离经叛道,甚至大逆不道的男子。 对方身后紧闭着双眼身躯发颤的女孩被他直接忽视,极度集中的注意力在触及那对淡漠的眼睛时,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这样的人,当配的上这样的剑法。 青年目光呆滞,盘亘在心头的那一抹清冷剑光,和面前人的身形重叠在了一起。 “何事?”江燃眉眼低垂,审视的目光从来人身上收回。 他有此一问,便在于一眼望去的那股熟悉感。 来人瞬间变得正色起来,理了理衣衫,双手过头长揖到底,字正腔圆道:“在下燕奇人,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有趣。 江燃嘴角轻扬,神情中也多了几分生动。 “燕奇人,你何时去杀金眼彪?” 他未曾回应来人恭谨的询问,反而饶有兴致的抛出个新的问题。 燕山地界,金眼彪这诨号鲜有人敢提,即便心底在愤世嫉俗之人,明面上也得乖乖称一声金爷。 燕奇人自问走南闯北绝非俗人,也杀了不少欺善怕恶的贼匪,可自打进了燕山地界,也是谨小慎微的打听着燕山匪首的消息。 他的确有路见不平的心思,只是一路行来了解过金眼彪的势力后,已经没了仗义挥刀的想法。 留待有用之身,待得有朝一日报效朝廷重整河山,才是他的夙愿。 剿匪不是他的事,那是官府的事。 清廷糜烂至此,便是蛀虫把持朝廷之故,倘若这天下义士皆头脑一热去杀贼,最终不过是白白浪费了性命。 故而燕奇人听到这话,长揖的身体瞬间绷直,做贼般打量了四处一圈,适才松了口气。 “大侠,这儿不是说话的地,不如先离开此地,边走边说?” 一地殷红揭示着江燃已犯下了重罪,本地官府拿金眼彪没办法,却不代表用旁人来宣示威严。 死的寻常百姓再多,也不及拿冒犯朝廷颜面的狂徒脑袋下酒更令官老爷们惬意。 燕奇人迅速打量四周一眼,突兀间眼神一亮。 “走这边。” 他似有几分本领在身,身形一动便窜出去很远。 直到奔出数丈,未听到身后动静,适才反应过来不明不白的,对方怕是不会轻易同他离开。 想了想回头正准备解释,便对上近在咫尺的平静眼眸,心头不禁一凛。 燕奇人看着如同小猫般缀在大侠身后的女孩,百思不得其解两人为何能轻易跟上自己的步伐。 听着远处不时传来抓住凶手的声音,他暂时压下心绪,屏住呼吸在巷道中穿行。 待得江燃与燕奇人一前一后离去,十字路口方才出现了诸多动静。 街边有人悄无声息的推开门窗,露出一双双满含探究之色的眼睛,只瞧了一眼,便觉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 少顷,方才有七零八乱的脚步声汇聚在此。 领头人腰间挎刀,脸色红润油光,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若是被大老爷瞧见,少不了又得挨骂。” 手底下众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懒散的开始沿街踹门,使唤起不要钱的劳动力。 “头儿,这厮杀了这么多人,就轻而易举放他走了?” 也有人不情愿的嘟囔着问了一句。 “对啊,明人余孽的脑袋可值一百银呢,加上替这些泥腿子报仇,找他们家人也能刮出来不少油水。” 提到银子,众人眼神都不由得明亮了几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一个个还怪起老子来了?”领头人眉头一皱,扬起刀鞘挨个敲了一圈。 “银子?想要银子刚才怎么见人跑了不快点去追?” 他冷笑着看向被刀鞘打的吃痛的一群手下,用眼神点名起来。 “你们几个谁先上?” 被扫到的一群人一个接一个的挪开目光闭嘴不言,像极了一群瑟缩的鹌鹑。 “一百银,算个屁啊!”领头人耍了威风,满意的点点头,旋即冷笑起来。 待得手下眼神汇聚在自己身上后,方才如视珍宝的对满地的尸体指点了几下。 “前段时间有义士报官说有明人余孽活动的痕迹,大老爷亲自督促我等详查细查。” “这群明人余孽反抗官府死有余辜,小四,点几个弟兄挨家挨户的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众人神情微怔,旋即呼吸开始急促,心底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怪不得头儿能当头儿。 …… 县城内正在发生的事江燃一行自是不知。 燕奇人用手撑着一株光秃秃的老树,弯着腰气喘吁吁的吐着粗气,好半晌才缓过劲。 “我说……你这轻功未免也太好了点……” 良久后他才苦笑着断断续续的开口,想用夸赞作为谈话的切入点。 二丫双眼无神的站在江燃身侧,也不知是被野外苍凉的景象摇曳了幼小的心神,还是沉浸在方才所未能“看见”的血腥场景中。 江燃目光淡淡的看着已成轮廓的小城,等燕奇人喘息声平复后,方才不经意的开口。 “你说他们为何不追了?” 燕奇人吞了口唾沫,偷偷扫了眼面无表情的江燃,有些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怕官府中人,甚至隐隐约约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没杀够还是……没玩够? 晃了晃头没敢深想,低着声音道:“官府中人无非求个名利。” “搁在这群小吏身上,求财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人的脑袋虽然能值些银子,可对于他们来说,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城里死了人,原本是担责的祸事,但随便安几条罪名,说不准就能变成发财的好事,毕竟死人可开不了口。” 燕奇人耸耸肩,压下眼底那一抹寒意,只是声音更显低沉。 “杀良冒功,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说这些,大侠现在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姓了吧?” 江燃把远眺的目光收回,落在燕奇人的眉眼上,“我姓江,单名一个燃字。” 淡淡说完姓名后,也不待他有所反应,平静如水的道出一句话。 “燕奇人,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留着长辫生长在这糜烂世道的男人,猛地抬头,目光滚烫到仿佛要烧穿这片天地。 第404章 一位故人 “我可以吗?” 燕奇人迟疑了很久,方才一字一顿道。 他炽热目光落在江燃脸上,却并不能引起后者半点情绪上的波澜。 江燃稍微思索一瞬,伸手拍了拍二丫的肩膀。 女孩干瘦的身躯一僵,旋即耳中便传入一道不容置疑的话语声。 “这个问题,她就能回答你。” 燕奇人同样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微微一怔,目光恰好和同时看过来的二丫撞在了一起。 一个小屁孩能懂什么?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江兄,你莫不是……” 原本想问对方是不是闲得无聊拿自己开涮,可触及江燃神情的那一刹,再也问不出口。 二丫也瞧见这人眼中的轻蔑,也有股不服输的心气。 最重要的是她站在江燃身侧,没来由便十分自信,若非如此,又哪里敢开口。 “没有可不可以,只有去不去做。” 二丫的话语声很是坚定,正如她此前义无反顾的跟着江燃离开家门一样。 女孩的声音虽轻,但落在燕奇人耳中,竟似黄钟大吕般不断回响。 他神色中的犹疑彻底消散,如方才一般,朝着江燃躬身一礼。 “我想改变这一切。” 他没有怀疑江燃具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只是彻底遵循了本心。 他想改变。 换一个人来问,也会是这个答案。 “好。”江燃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可言辞中竟似多了一抹生气。 “改变这一切,便从杀掉金眼彪开始。” 燕奇人直接呆傻在了原地,颇为无助的反手指着自己,似无声在问,我吗? 眼见着江燃干巴巴抛下一句话抬腿便走,他终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江兄,金眼彪雄踞燕山,手底下大小喽啰不知凡几,更是裹挟民众对立官府,当年清廷剿匪数次皆无功而返,单凭我俩,怕是连他面都见不到。” 燕奇人语速极快的分析了一番局势,发现江燃仍然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连忙将打探到的一些消息讲了出来。 “不瞒你说,我之前也有对付金眼彪的想法。” “只是一番打听下来,发现这厮武功高强,去岁还以一敌二杀了青柳剑边安和捉风散手于怀荣,袭杀的几率实在太低,这才放弃联络会里兄弟。”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方才出言劝说。 “单凭我俩,怕是……力有不逮。” 燕奇人的确能从先前一闪而逝的璀璨剑光推测出江燃武艺不凡,问题在于人力有穷时,对付同样身手高强的金眼彪一众,绝不会像杀几个普通人那么简单。 “不是我俩。” 江燃颇有些奇怪的侧目看他一眼,十分确切道。 “是你一个人。” 原本神情紧绷的二丫听到这话,又瞧见某人精彩绝伦的表情,没能忍住偷笑了几声。 燕奇人压根顾不上这黄毛丫头的笑声,脸上表情变幻数次,适才叹了口气。 “江兄不必再说笑了。” “既然都被你看穿来意,我也不必再兜圈子。” 他拱手正色道。 “我想请江兄加入情义会。” “世道如此,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可即便再难,若我等志同道合去做,总有一线曙光。” 说了半晌,觉察到江燃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由咬了咬牙关。 “江兄,只要你加入情义会,我便想法子联系会中高手和江湖同道,择个良辰吉日围杀金眼彪。” 他只当金眼彪和江燃有仇,毕竟对方此前数句话都提到了要这燕山匪首的性命。 “围杀?” 江燃望向北方依稀可见的燕山山脉,沉思少顷摇了摇头,“你走吧。” 燕奇人自诩非常人,也有一股豪情和胸怀,此刻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江兄,你莫非没有听过情义会的名头?会中兄弟皆是如你我一般的有志之士,更是人人身怀绝技,只要时机得当,定能……” 江燃抬手打断了他略显激动的言语声,“定能如何?” “你不敢独闯燕山,又怎么敢说改变这一切?” “独闯燕山那是枉送性命!”燕奇人被噎了一句,提高音量反驳道。 “若无一腔孤勇,言何改天换地?” 江燃话语声平静,正是如此,反而更令人血气上涌。 至少燕奇人没能克制住情绪,“江兄何必激我,你若敢独闯燕山去见金眼彪,我便就此隐居山林,再不提一腔抱负!” 江燃似已懒得回应,苍凉的荒野不具备回声的条件,故而一瞬安静了下来,只闻风声。 “我们本来就是去燕山找金眼……彪的。”半晌过后,二丫小声打破了沉默。 燕奇人原本正在懊恼控制不住脾气,对比江燃的平静他显得十分可笑,听到微若蚊呐的话语,目露震惊的看向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观察了许久也没察觉到任何讲述谎言时应有的情绪波动,顿时显得不知所措。 他原以为江燃一直在同他开玩笑。 燕山匪首金眼彪,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诨号,情义会的兄弟到底有多少人能来围杀,尚且是个未知数。 “江兄,金眼彪寨中有火绳枪,不止一杆。” 火器,足以击碎一切武林中人的骄傲。 燕奇人本不想提及这无比令人厌恶的东西,只是见到江燃仰仗一身武艺试图暗杀金眼彪,终归还是如实相告。 “火绳枪?”江燃看向颇为萧瑟的燕奇人,徐徐开口,“开不了几发就炸膛的玩意儿?” “何惧之有?” 一连三问,使得燕奇人脸色泛白。 “江兄执意要去燕山?” “本就要去。” “这一去生死未卜,不如让会里兄弟安顿好这丫头再说?” “我跟着江爷一起去。” 燕奇人看向眼睛瞪大的二丫,脸上的苦笑变淡了几分。 “江兄如此决绝,应当是有万全之策。” “也罢,我便随你走这一遭。” 他笑着用手将长辫甩向脑后,“自三年起我武功便不得寸进,大概正如师父所说,欠缺了些许勇气。” “希望见过金眼彪后,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江燃听到这里,感受着燕奇人身上若有若无出现的灵机,嘴角微扬。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她也姓燕。” “哦?有机会定要结识一番。” “还是算了吧,你俩的功夫一样差。” 第405章 凭什么 “独臂刀何璐。” “横拳顾子安。” “见过江大侠。” 某处偏安一隅的院落中,一男一女抱拳行礼。 两人行礼的对象漫不经心的端起杯盏,抿了口颇为了苦涩的茶水。 “心既不诚,何必敬我?” 江燃一言落下,原本正笑容满面,试图拉拢双方好感的燕奇人神情一滞,略显尴尬的愣在那里。 独臂刀何璐左边衣袖空空荡荡,腿型修长,眼中噙着寻常女子绝难有的煞气。 “燕大哥,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你还拉拢他作甚?我第一个不同意他入会。” 何璐本来在此地跟顾子安商议走镖的事,不料恰巧遇上燕奇人登门。 出于情谊,也算对江燃礼待有加,毕竟入了会都是兄弟,称一声大侠传出去也不算怠慢。 却没料到方一见礼,话都没说几句,这人便摆出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 言辞之中竟觉得她二人态度不够真诚,简直堪称可笑。 想要让她们心服口服,总得预备与之相符的实力才是。 莫不是以为燕奇人礼貌性的推崇几句,就真成盖世大侠了? “江兄不是常人,言语率性而为,你二人不要介怀。” 燕奇人看见何璐眉头倒竖的模样,顿时扬起双手满脸堆笑的打着圆场。 “你愿意拿他当兄弟,也不关我的事。” 何璐被他一拦,扯着嘴角冷笑了两声,转而看向头戴斗笠,一声不吭的顾子安。 “顾大哥,咱们接着说走镖的事。” 燕奇人对暗戳戳的讽刺充耳不闻,看了眼仿佛不会为任何事而动容的江燃,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凑到何璐近前。 “走镖,去哪走镖?走谁的镖?” “不关你事。”何璐语气生硬的顶了一句,朝旁边努了努嘴,“喏,快去陪你的江兄弟,免得人家觉得你心不诚。” “杨镇的镖,一批药材。” 顾子安声线喑哑,有些惜字如金。 “谁让你说了!”何璐一眼瞪过去,倒也没真的闹腾。 “杨镇?”燕奇人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旋即睁大眼睛,“你们要从燕山借路?” “会中有兄弟跟金爷手底下人相熟,递了消息说这批货他们只截三成,还有的赚。” 顾子安扬起斗笠下的头,面相粗犷,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 “老顾,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燕奇人眉头紧锁,“金眼彪可不是个能听谏言的主。” “他手底下人说截三成就真只截三成吗?更何况押的还是药材,我想不出不起贪心的理由。” 顾子安抿了抿嘴,不愿解释般摇了摇头,“信我。” “我说燕奇人,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顾大哥你都信不过?” 何璐难以置信的看着燕奇人,仿佛要用眼神在他身上剜出洞来。 “不是信不过……哎……”燕奇人急的挠了挠头,紧接着叹了口气,“我跟江兄也要去燕山。” 顾子安眼神微微一动,不经意的开口,“你去燕山做什么?” 何璐更是一种见了鬼的眼神,“你平日里遇上这些事,不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吗?怎么今天转了性?” “事先说好,银子最多只能分你两成,至于你的江兄弟,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为好。” 燕奇人转头扫了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谁惦记着你那点破银子,我这次去燕山,是为了对付金眼彪做准备。” 从县城到这里一路行来,等胸口那股子热血平静过后,他自觉还是想清楚了许多事。 首先江燃的武功应该比他要高,其次从外貌和气度上来看,家世也极为不凡。 从这两点来分析,对方不大可能是个愣头青,傻不愣登的带着他一头闯进匪窝去。 那么真相显而易见,江燃约莫掌握着一股足以覆灭燕山匪首的势力,硬拉着他估计是为了借助情义会的力量,让事成的几率更高。 说什么让他跟着去燕山,很大概率是在试探他的决心,避免走漏了风声。 推理出这一切之后的燕奇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对江燃的稳重感到咋舌。 “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何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燕奇人,吧嗒着嘴的同时一脸怜悯。 燕奇人正要反驳,却被方才闷瓜似的顾子安出言打断。 “副会长递来的消息,燕山知府和金爷暗通款曲,不但提供军械甲胄,更是早有招安之心。” “接了招安令那就是清廷的人,泥腿子见着都得口称大人。” “届时别说对付金爷,怕是连你自个儿都得被当成贼匪给剿了。” 顾子安一改先前的惜字如金,长篇大论之余亦透露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燕奇人沉默半晌,方才攥紧双拳,面色涨红。 “招安?!” “金眼彪这厮杀人如麻,连婴儿心头血增寿的话也信,清廷凭什么要招安他!” “凭什么?!” 他心知单凭自己,没办法聚拢一股能掀翻金眼彪的能量。 可至少遇上江燃之后,猜测到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时,他也并未退缩。 现在顾子安却亲口告诉他,燕山匪首很快就会摇身一变成了官身,这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凭人家雄踞燕山数年,其势渐成。” “凭人家得知府青眼相加,手底下能人异士层出不穷。” “凭人家手里的火器,一枪就能崩了我们这些武林中人。” 何璐看着燕奇人愤慨的样子,颇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几年过去,对方似乎仍没能认清事实。 清廷再烂,也还是这天下的主人。 又岂是一人孤勇便能掀翻? 远的不说,单只金眼彪一人,情义会哪怕倾巢而上,胜负都还是个未知数。 何况会里的兄弟真能个个不怕死,人人不惜身吗? 燕奇人如遭雷殛,一时竟不能言语,只得僵硬转过头看向端坐在石桌旁的那人。 江燃未曾理会相继望向自己的三道目光,使唤旁边目不转睛看戏的二丫添了盏茶。 不知为何,瞧见这云淡风轻的一幕,燕奇人突然觉得也没那么怒火中烧了。 “对了燕大哥,副会长前段时日交代的事,你可打听到了眉目?” 何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却是不屑的撇撇嘴,内心暗觉江燃装模作样的本领简直非比寻常。 想了想不再刺激差点被气炸的燕奇人,随口转移开话题。 这一问顿时让身旁二人同时将注意力集中过来,只是顾子安的眼神,一直在江燃和燕奇人身上来回挪动,心底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第406章 闻听过的事 “摩罗经下卷,传闻就在金眼彪手里。” 燕奇人迟疑片刻,方才压低声音说道。 摩罗经共分上中下三卷,三者合一就是当世最顶尖的武学,传闻练到高深境界,足以武碎虚空。 一甲子前摩罗剑袁问天寿终,独女和弟子明争暗斗数月,导致摩罗经一分为三,去岁上卷在燕山地界鲁家村现身,这才引起了情义会的注意。 燕山知府豪夺摩罗经后下令血洗鲁家村,未留一个活口,流传在外的消息,则是摩罗经上卷已被送往京中。 副会长让燕山地界会众打探摩罗经的消息,亦是不久前的事。 燕奇人探寻数月,也不过得到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讯息。 旁人泼污水给金眼彪的可能性十分大,毕竟憎恨这厮的人并不少。 故而他也没拿这消息当真,这才轻易当着两人的面讲了出来。 “真有摩罗经?!”何璐猛然转身面向燕奇人,空荡荡的左袖飘荡数下。 “袁问天活了三甲子,据传有千军辟易的武力,旁人皆信是摩罗经之故。” 燕奇人面带唏嘘,“至于摩罗经到底存在与否,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话说回来,不论消息真假,副会长交代下来的事,我总得去信告知他一声。” 话音方落,他便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抽身便欲后退。 身形尚未退出半尺距离,便见突然拔剑刺向自己的顾子安掉转剑尖,直直冲着何璐背心而去。 “何璐!” 一声大喝震得何璐一惊,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哪里来得及避让。 燕奇人见状连利弊都来不及权衡,遵循身体的本能停下了后退的动作,扑身撞开了她,顺势侧过身试图躲开这一剑。 顾子安阴沉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佯攻何璐的一剑反手斩了过去。 他原就存了逼燕奇人来救的心思,留着变招余力,没料到这傻子竟真的冲了上来。 何璐尚在转身之际,燕奇人飞身一撞没有着力点,能侧身避让已是极限。 顾子安心中顿觉大局已定。 燕奇人身法高强,若不以友人性命相逼,退出去获得喘息之机,他亦没有必胜的把握。 届时两人联手,他只能退走,也就失了来之不易的机会。 可他太熟悉燕奇人的秉性,只用了半真半假刺向何璐的一剑,便形成了大好的局面。 这一剑若能重伤对方,剩下的何璐也不足为虑。 至于一旁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带着个婢子乱窜的富贵公子,更不被他放在心上。 “燕大哥!”何璐身形转到一半,余光已看到了令她目眦欲裂的场景。 她不明白为何顾子安会突然动手,只知道燕奇人又一次救了自己,如同曾经舍命相救一般。 言辞间和对方针锋相对并非真的气愤,不过是怕热心肠的他被人欺骗而已。 何璐心乱如麻的想要拔刀去拦住那一剑,却发现平日里的快刀,竟慢到了如此地步。 燕奇人努力偏转着身形,想在剑锋临身前躲开,可又如何能够做到。 电光石火间剑锋上的寒意已渗到他的脖颈之上,离死亡仅剩一线之隔。 吾命休矣! 剑刃割开喉管前的最后一刹,燕奇人不由在心中惊呼出声。 早知如此,倒不如真个孤身一人去燕山寻那金眼彪决个生死,也好过死的不明不白。 不对。 为何要死的人是我,害怕的却是顾子安? 他在怕什么? 临死前的瞬间燕奇人感官仿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到能看清顾子安极其细微的神情变化。 那是毫无掩饰的震惊和恐惧,如同看到了生命中最难以置信的东西。 燕奇人瞪大了眼珠子,似乎想看清顾子安瞳孔中的倒影。 一滴水珠自江燃探入杯中再拿出的指尖滴落,旋即被其屈指一弹,瞬息跨越数丈距离,贯入顾子安的眉心。 剑锋擦着肩膀无力滑过,不慎将长辫切成两段。 肩头被撕开一条血线,他却恍若未觉。 顾子安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伤势,偏偏眼中的光在逐渐消散。 “为什么?”燕奇人神情呆滞的问出这句话。 “燕山知府是我父亲,他手中有摩罗经上卷。”顾子安惨然一笑,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一句话,紧接着整个人仰面向后,溅起一地尘土。 破风声这才传来,燕奇人恍然大悟般回神,刚转过身正欲说话,便被疯了一样的何璐扑过来紧紧抱住,啜泣不停。 “我没事。” 他手足无措的眨巴了一下眼睛,轻声安抚道。 …… “独臂刀何璐,见过江大侠。” 何璐顶着通红的眼眶,恭恭敬敬的朝着江燃躬身一礼,再没了方才的心气。 一滴水隔着数丈都能杀人,是她听都没听过的事。 何其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怕是没有任何人能替她解答。 江燃不置可否的轻轻颔首,倒让何璐暗松一口气,直起身站在一旁,再不敢随意造次。 “江兄,大恩不言谢。” 燕奇人连喝了几大口水,压下心头慌乱,感激不尽的冲着江燃抱拳。 他心知江燃没当一回事,倒也没说太多报答的话,只把这份恩情牢牢记住。 “你方才滴水破空,莫非是以内力驱使?” 饶是清楚这么问不大礼貌,可到底没能忍住。 一旁的何璐跟二丫也同时竖起耳朵,好奇心爆棚起来。 无论怎么看,方才发生的事也太过奇幻了些。 不过江燃的回答总会令人失望,他莫名看了燕奇人一眼,“内力?何用之有。” 燕奇人差点没被一句话噎死,何璐更是数次张嘴,到底碍于先前那一滴水的威势没敢开口。 江燃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谈论,反而提醒起燕奇人不要忘了正事。 “你倒不如考虑考虑,三日后去见金眼彪的事情。” “当真只有你我?”燕奇人琢磨了一下他话语中的意味,惊讶之余也不由心动。 见识过江燃出手,他也有些相信,对方的确具备着对付金眼彪的实力。 内力宗师,自摩罗剑身死,江湖已有一甲子未曾出现了。 “再重复一次。”江燃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是你孤身一人。” “我指点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你要去完成一件我听闻过的事。” 燕奇人尚未说话,何璐便耐不住好奇出声。 “什么事?” 江燃嘴角轻扬,语气稍显轻快,“燕奇人匹马过燕山。” 第407章 三剑 滴水杀人的内力宗师,曾听闻我……匹马过燕山? 虽然明知……但是这他娘的也太令人热血沸腾了点。 被顾子安一剑斩断长辫,头发凌乱披散的燕奇人恨不得提酒淋头,立时跟雄踞一方的匪首决个生死。 二丫眨巴着眼睛,把目光从顾子安尸体上挪开,倒也并不显得惊慌失措。 她看着呼呼喘着粗气,颇有几分豪气干云意味的燕奇人,幼小的心灵中浮现出一抹渴望。 同样生而为人,为何她和爷爷便要受人欺压艰难求存? 何璐身为女子,也能提刀闯荡江湖,为何她便不可以? 左边衣袖空荡荡的独臂刀压根没注意一个小女孩的炽热目光,瞧着如同吃了春药的燕奇人,眉眼中隐含忧色。 她想不通江燃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燕奇人说得好听点是行走四方的侠客,难听一点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落魄户罢了,更是身无长物值得觊觎。 摩罗经的消息也是似真非真,更遑论江燃本就内力惊人,没必要去求传闻中能修出内力的武学。 故而江燃的目的很是令人费解。 若说他一人闯燕山,倒也不算太过夸张,毕竟是滴水杀人的内力宗师。 让燕奇人去,几乎等同于让其送死。 对方真想要谁性命,大抵也不过一滴水,一片叶,压根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圈子。 想不通江燃用意,何璐也没敢如此前一样直言不讳,只是忧心忡忡的来回打量着二人,试图推断出一些“真相。” “我知你心有疑虑。” 江燃抬眼看向燕奇人,在其开口之前出言打断,“却也不必多问。” “匹马过燕山,是我记忆之往事,你命定的未来。” 燕奇人听不出他言语中是否有波动,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到底没在刨根问底。 …… 风吹落一片叶,在月色中微微荡漾,恰如水中一艘随波的船。 江燃负手而立,目光追寻着这一片叶的轨迹,待其落地后轻声问道。 “燕奇人,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道吗?” “请指教。”燕奇人目光肃然,内力宗师的教导,是任何武林中人都难以拒绝的事。 声音尚未飘散在风中,便看见江燃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杆枯枝。 旋即世间最奇绝的景色在燕奇人眼中呈现。 枯枝在夜色中幻作舞动的精灵,每一次跃动都让夜幕又亮了一分。 漫天的树叶飘散在月下,风中,燕奇人的记忆里。 这是他此生今世,见到的。 最绚烂的一剑。 把他的心与魂都斩开,斩成千段万段。 “一剑,芳华绽。” 江燃淡漠的声音随着松手落地的枯枝一同响起。 燕奇人只觉心神一瞬间从天际被拉了回来,转头去看,却已不见江燃的身影。 唯见碎叶如雪,已覆天地。 …… 长河烟冷,无霜也寒。 江燃立于彻骨的河水中,河水已漫过膝盖来回冲刷,身形却纹丝未动。 水中荇草萋萋,他就顺手拔下一株。 从日中等到日落,身侧燕奇人已有些瑟瑟发抖之时,方才提起腿往岸边走。 “江先生?”燕奇人神情微怔,看着转身的单薄背影,低声唤了一句。 江燃未曾回应,径直上岸离去。 “二剑,水波平。” 平静如水的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燕奇人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一看。 河水再也不复先前的汹涌,仿佛被割裂成无数道风平浪静的涓涓细流。 …… “江先生。” 燕奇人躬身一礼,神情较三日前已有了极大地变化。 他一开始将江燃视为平辈,试图拉拢的高手,滴水杀人救他性命后便十分恭敬,此刻更是奉为前辈,执弟子礼。 若非江燃不愿,他甚至想称一声师父。 内力如果也分境界,那么江燃展露的两剑,怕是比起活出三甲子,横压武林一百年的摩罗剑袁问天也不遑多让。 绝非凡人之境。 江燃指着一旁石凳,漫不经心道:“坐。” 燕奇人压根没有客套,坐下后冲着屋内唤了一声:“何璐,烧点开水。” 二丫穿着身以大改小的青色马褂站在门槛内,看上去开朗不少,“燕大侠你别老使唤何姐姐了,烧水的事儿我来就行。” 等屋内不再传出说话声,江燃才神色莫名的问了一句,“今日,可信我此前所言否?” 燕奇人自是明白他所问之意,想起技近乎道的两剑,虽只记下皮毛,却也敢说与天下英雄平分秋色,顿时重重点头。 “江先生大恩在前,传剑在后,纵使燕山龙潭虎穴,我亦要闯上一闯。” 江燃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非是龙潭虎穴,不过一窝鼠蚁。” “燕奇人。”他站起身来,声音微沉几分。 “在!”被唤到名字的燕奇人条件反射般起身,声如洪钟一样应道。 “所谓武道,道在前,武在后。” 江燃与他四目相对,缓缓开口。 “刀与剑,拳与兵,皆为虚妄。” “唯能直面本心,方可窥视道途。” 每说一句话,江燃的语速便快上一分,浑然不管对方有没有感悟。 直至最后一言落下,扬起右手,一指点中神色略显迷惘的燕奇人眉心。 “三剑,无障心。” 没有声音,没有分毫动静,江燃手指落在他额头,万物都如静止一般,可风未停。 浩瀚神魂施展不出任何力量,仅仅颤动那么一下,落在燕奇人心中,便是一股滔天骇浪。 他的心神一瞬间跃上天空,跃过云层,刺破天穹尚未能停止,直到最后眼中出现一抹蔚蓝,闪烁着绝美的光芒。 燕奇人原以为再熟悉不过这方天地,可现在分明生出无尽疑惑。 我之于天地,究竟如何? 不过沧海一粟,蜉蝣一生。 念及此处,心神便从不知何处的天穹坠落,坠进那一片蔚蓝中,冲破云层,再度归于尘土,坠入身中。 燕奇人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目无焦距的睁开双眼,片刻后才惊觉已是深夜。 他疯狂的转动着身躯,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直到终于定下心神,这才猛地冲向石桌旁那仿佛一直未曾移动过的身形,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到像三天三夜滴水未尽。 “江先生,那是什么?” 江燃起身掸掸衣袖,轻声开口,“开眼见世界。” 第408章 飞燕 “燕大哥,这是我门中至宝,传承九代,说是吹毛断发绝不为过,今天暂借你手,来日须得全须全尾的还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何璐慎而重之的将从不离身的宝刀横握手中,正准备递给满脸兴奋的燕奇人时,却又迟疑起来。 “怎么了?”燕奇人双眼死死盯着刀鞘,压根没注意她的神情变化。 “活着回来。”何璐轻轻一笑,右手前推,又恢复了江湖儿女的洒脱,“届时我替你扬名。” 燕奇如获珍宝的将刀接过,随口问道:“江先生不过随口一提罢了,他那句话的意思,或许是记忆中的自己。” “非也。”何璐讳莫如深的看了远处疏离淡漠的江燃一眼,“江宗师所言,是燕奇人匹马过燕山。” “这燕山地界,总不会再有第二个燕奇人吧?” 燕奇人被江燃点拨过后,自觉就算杀不了金眼彪,也能全身而退,故而心态很是轻松。 “好!替我扬名。”他豪迈的高举宝刀,目光中满是昂扬。 “不过总得起个名号才行,总不能就叫奇人燕奇人吧?” 何璐被他的自信感染,想起方才燕奇人展露的剑法和刀法,紧张的情绪倒也淡了几分。 听到这有些玩笑似的话语,竟也认真的思索起来。 见她眉头紧锁的样子,燕奇人没好气道,“替我想个过得去的名号就这么难吗?依我看不如就叫奇侠……” 话还没说完却被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江燃打断,“这柄刀叫什么?” “飞燕。”用手托着腮帮蹲在地上的二丫原本无所事事,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显摆起来,“何姐姐说过这柄刀叫做飞燕。” 江燃轻轻颔首,指着燕奇人手中的刀,“我之武学,不拘泥于兵器,剑可,刀可。” “既你执意用此刀,不如便以刀名为己名。” “飞燕刀燕奇人,这个称呼怎么样?” 燕奇人跟何璐对视一眼,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号,竟觉得有种莫名的契合感。 “好!自今日始,我便唤作飞燕刀。” 何璐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没好气剜了一眼,“拿着飞燕门的刀,诨号也叫飞燕刀,倒是比我更像飞燕门的传人了。” “哈哈哈,借来用用,借来用用,你是大刀,我是小刀!”燕奇人不以为然,放声大笑。 江燃无心去听两人吵闹,清冷的眸子扫过大笑之人的脸庞,“何时入山?” 大笑声戛然而止。 …… 巳时一刻,燕奇人牵一匹快马,负刀入山。 一株老柳树下,江燃平静的神情,有了些许波动。 他觉察到沉寂的天地灵机,在燕奇人牵着马走进燕山山脉时,逐渐开始流动。 仿佛尘封他的枷锁,也在缓慢消散。 “江宗师,我知自身实力已远远不是今日的燕大哥对手,和他一起行动只会成为累赘,故而没跟着他一同入山。” 等看不到燕奇人的背影之后,何璐才面带诚恳的望着江燃柔声说道。 “你本就不该去。”江燃垂眸看她一眼,神情微冷。 “我知道。”何璐一脸苦涩,斟酌着言辞,“我不过是想问你一句话。” “说来听听。” “天下间这么多人,燕大哥绝对算不上其中佼佼者,为什么偏偏是他?”何璐在江燃审视的目光下,只觉每个字都说的分外艰难。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我破局的锚点。”江燃想了想,随口解释了两句。 锚点,破局?何璐默不作声的重复了一遍,分明能理解这两个词语的意思,可其中更深层的意义便一点也参不透。 “宿命之说我不太相信,不过你方才说了破局,是不是代表将燕大哥当作了棋子?” 江燃眼中古井无波,声音更是半分涟漪也没有,“这重要吗?” 何璐张了张嘴没敢造次,苦笑着点点头,“无论如何,你也将燕大哥实力拔高到了一个他原本绝无可能触及的地步,我相信你不会害他。” 二丫只觉得远处山脉绵延不绝,压根听不明白两人到底在谈论些什么。 看到何璐脸上的苦涩,不由得上前安慰了两句,“何姐姐,你别担心,江爷从家里把我带走之后,也没见我少一块肉。” “他不会害燕大侠的。” 江燃垂眸看了小丫头一眼,不再言语。 信和不信,不在于心,而在于行。 命定的未来,又岂会如此轻易便能改变? 何璐叹息一声,揉了揉二丫脑袋,将那人淡漠疏离的样子纳入眼帘,到底没能再追问下去。 …… “二丫。” 今日的阳光着实黯淡,正午时分天色也显得阴沉,也不知会否下雨。 江燃未曾理会一旁团团乱转,随着时间推移神色愈发焦躁的何璐,低声喊醒了靠在树上昏昏欲睡的二丫。 小丫头先是一愣,转而双手撑地匆忙站起身来站好,如同即将被训话的小学生。 “顾子安你还记得吗?” 三日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二丫没有思考便重重点头。 “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江燃其实无心点拨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缕天地灵机,却无法令人忽视。 倘若燕奇人那一缕灵机流转之因,落在了匹马入燕山这命定的未来上,那么她呢? 治好她爷爷,或许并不能让这一缕灵机重新流转。 江燃推测应是落在改易她心中坚持,放弃那堪称愚蠢至极的选择之上。 一者奔赴命中注定的未来,一者改易其心,重塑三观。 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千丝万缕割不断。 “顾子安不该对何姐姐和燕大侠出手,他不想让情义会的人知道一卷摩罗经在金眼彪手中,大可以劝燕大侠先不要去信。” 二丫组织好言语,方才神情恳切的说道,她浑然没发现,自己口称金眼彪时,已没了先前的犹豫。 “是因为何璐跟燕奇人这几日与你熟稔,因此替他们说话?” 江燃不置可否,孩童心性未定,偏向和自己更熟悉的人亦是常理,故而如此问道。 “不是不是。”二丫连连摆手,有些被误会的急于解释,“不管怎样,顾子安和燕大侠都是好友,他不该背弃这一份情谊。” “情谊?”江燃诧异看她一眼。 “好朋友的情谊。”二丫重重点头,眼里有些同仇敌忾,“顾子安是个十足的坏蛋,本领再高,我也看不起他。” 第409章 一往无前 江燃沉思半晌,凝眸看向何璐:“可能寻到快马?” 一旁来回跺脚,焦急不安的独臂女侠闻言猛然转头,确认没听错后用最快的语速回应道,“我去最近的镖道找个商队借马。” 言罢何璐提纵身行,往商道而去,远远传回一句话,“江宗师稍后,片刻即归。” 二丫目光牢牢追着她潇洒的背影,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想学武吗?”江燃语气平淡,却仿佛藏着一种难以忽视的诱惑。 二丫扬起小脸,眼中炯炯有神,正想开口说想,突然望见那双深邃到令人心慌的眸子,又如小兽般瑟缩着后退一步,疯狂的摇着头。 “不想。” “我只想救爷爷。”她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可惜。 江燃心中暗道一声。 一时无话。 盏茶功夫过去,远处突然传来狂奔的马蹄声,一红一棕两匹烈马向此处飞奔而来。 何璐整个人几乎是贴在红马背上,双腿紧箍于马腹,右手牵着棕马缰绳,致使其不得不与红马携行。 蹄后尘烟滚滚,遮蔽她来时的路。 直至接近江燃之时,方才猛夹马腹长声道吁。 红马由于急停前蹄上扬,马身抬起,何璐顺势翻身落地,棕马仍欲狂奔,在她手中缰绳有节奏的浮动下一同止蹄。 她松开缰绳,头发散乱,脸颊处红痕若有若无,气息十分紊乱。 何璐大口喘息的同时稍微整理了下头发,而后指着棕马道:“幸不辱命。” 江燃心知她已猜到了自己意欲何为,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伸手将二丫如同鸡仔一样提起来往马背上一扔,纵身上马时平静开口,“走吧。” 马扬起前蹄,一声令下如箭离弦,顺着燕奇人离开的方向奔去。 风萧萧马嘶鸣,江燃望着燕山山脉,眼中仿佛能看到越来越清晰的天地灵机脉络。 …… 燕山山脉绵延不断,其内药材、山珍和兽类取之不尽,故而商路繁多,也不乏有采药或是打猎之人。 靠山吃山的猎户,药农对金眼彪构不成任何威胁,故而燕山麻匪只抽利钱,不会随意残杀无辜。 走镖的商队亦有不少,毕竟横穿燕山便意味着不用绕路,才能赚更多的银子,就算贼匪横行,可当利益够大的时候,这群人自会变得无所畏惧。 劫镖这种事,燕山麻匪并不是回回都干,基本上付出的代价足够,安然无恙的借路不算难事。 当然被连人带货一并吞掉的情况也有,要么是财帛太动人心,劫了这批货的收益实而太大,要么就是商队中的女眷姿色过于出众,献给金眼彪充当后宫。 至于取婴儿心头血是近年才有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无人能说出确切的东西来证实。 燕奇人骑着快马入山之后,沿着这些年来往商队趟出来的道路奔行。 飞燕刀绑在身后,不再留长辫的模样极为周正,加上心中激荡导致的意气风发,看上去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大侠风范。 可惜快马还没跑出几里路,就不知被何人设下的扎马钉所伤,直接马失前蹄滚倒在地。 燕奇人反应灵敏,在马儿绊倒之时便一掌拍在马背上借力落地,倒没跟着变成滚地葫芦。 他眼神凝重的四处打量了一圈,两旁的树木虽然影影绰绰,但由于是白天,也能看清其中并未藏着意图不轨的凶人,见此才算松了口气。 燕奇人本就是爱马之人,见到坐骑挣扎着直不起身无助嘶鸣的样,眼中也是痛惜不已。 “马儿马儿,莫要怪我,燕某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四处寻了些常见草药扔下,强忍心痛纵身离去。 枝繁叶茂的树顶晃荡数下,有人顺着树干溜了下来,看着燕奇人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几分喜色。 “这人身法如此厉害,看上去武艺不凡。” “金爷近来一直在找高手,试图取血练功……把这人的消息递上去,应该能去销魂洞里待上一宿。” 提到销魂洞时,这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燕奇人自是不知有人躲在高不可攀的大树树冠中窥视,可他一路行来,只遇上了一支不大的镖队,连半个麻匪的影子都没见到,不免暗觉奇怪。 实则在他目光所不及之处,已有暗潮开始涌动。 “背着把刀,没留辫。” “奔马倒地前借力,落地纹丝不动,下盘功夫极其深厚。” “呼吸绵长,目有神光,手上功夫绝对不弱……” 在燕山知府有意养寇的情形下,这群贼匪不但修为不弱,且纪律也十分惊人,看上去似乎有专人训练过一般。 “吩咐下去,备两杆火器压阵,找二十个好手,记得不准失手弄死了,金爷还得取血。” …… 随着愈发深入,燕奇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更为凝重。 原本背负在身后的飞燕刀,已被他握在手中,随时可以出鞘。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后,他突然顿住了步伐,心血来潮般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独闯燕山,哪个给你的胆!” 随着一声冷厉的大吼,数名贼匪从高处坠落,亦有十余人掀开用来遮掩身形的杂草,从地洞中窜出身形。 个个身强力壮,手中兵器更是寒光夺目,质量上乘。 一者表明食物供应量足够,一者表明掌握了大批量获取高质量兵器的渠道。 二十余人形成的包围圈瞬间合拢,长刀锋芒隐现,晃得人睁不开眼。 “到了金爷的地盘还敢撒野,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犀利的言辞配合四面八方或刺或砍攻向自己的长刀,令燕奇人的心神完全紧绷在一起。 若是数日前的他,最多左支右绌的应付几招,就会被乱刀砍死,连突围都做不到。 不过此刻自是今非昔比。 燕奇人眼角余光掠过四周,矮下身的同时以芳华绽的立意来施展刀法,落在实处便是飞燕刀迅速回旋一圈,荡开诸多兵刃,撕开了一条口子。 他抛却往昔必然会先行退离的念头,挥举飞燕刀趁此机会反手一刀掠过两人脖颈。 鲜血尚未完全喷涌而出,便撞开目已无神的两人身躯,手中飞燕刀如臂指使般挡住身侧袭来的攻击。 “休走!”众多贼匪见状毫无惧色,眼中反倒更加凶戾。 谁料燕奇人往前数步,没有如他们所想的一样逃跑,而是仗着身法来到侧方,挥刀再斩。 如此来回数次,余下麻匪赫然发现同伴迅速减员,直至反应过来时,已横七竖八的留下一地尸体。 “住手!” 燕奇人正欲赶尽杀绝,眉心隐隐传来刺痛,猛地回身往后看去,便见一人强忍着发抖的手,扬起黑洞洞的火绳枪口对准了自己。 记忆中对火器的阴霾如潮水一样袭来,他下意识便想束手就擒。 场中仅剩之人见刀锋骤停,再观察场内局势,心知燕奇人已被震慑住,顿时暗松一口气。 “三剑,无障心。” 心无障碍,能开眼见世界,故无所畏惧。 燕奇人浑身过电般低吟一声,飞燕刀脱手掷出,撞进持枪之人胸口,又从背后贯穿而出钉在树上。 他瞧着过往如遇狮虎般令人恐惧的火器,眼中迷惘尽数褪去,心中光明大盛。 “一往无前,此心无畏。” “我的刀,我的道!” 第410章 出鞘 “江宗师,这……” 何璐轻攥缰绳,身下马儿缓缓停下,她神情惊讶,言语中难以置信。 入目所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散落一地的兵器寒光凛冽,仍有几分肃杀之意。 江燃上身笔挺,眼中并无诧异之色,只在看到地上的火器时,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唯先破心障,方能明悟自身武道。 燕奇人这一关单凭自己,或许一辈子都难以勘破,因为火器在他心目中有不可抵御的的威慑力。 江燃利用神魂加深他心中信念,才是令他破开心障的最大加持。 “燕奇人,快点,再快点!” “让你命定的未来刻印于此,令其彻底成为事实,替我彻底唤醒这一缕沉寂的天地灵机。” …… “七人。” 燕奇人擦拭掉飞燕刀上的滚烫的鲜血,眼中困倦难掩。 他身后七具尸体安详的睡倒在地,皆是被一刀封喉带走醒来的生机。 “四波攻势,金眼彪派来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强。” 一刀封喉并不代表这群人的实力很弱,反而强到了以此刻燕奇人的本领,也必须在围攻之下,找准绝对的时机,才能一击毙命。 遥望越来越险的山路,隐约可见的山寨轮廓,他稍作休整掩去疲倦,拖着刀重新上路。 …… “不错。”江燃看着地上的十二具尸体,感受着其中蕴藏的芳华绽剑意,没有吝啬的夸赞了一句。 他端坐在马背上抬眼看向远处的寨子,一抹愈发浓郁的天地灵机凝在上空,预示着即将揭露为何眨眼之间,便会天翻地覆修为尽失的谜底。 何璐偷偷观察他一眼,表情复杂惭愧。 一路途经四处贼匪的埋骨之地,她亦能管中窥豹见识到燕奇人此时的武艺,到底达到了何种高绝的地步。 心中自有羞愧,觉得误解了江燃提点燕奇人的心思。 “等事毕,再同江宗师道个歉吧。” …… 山寨之中,白玉流银,一片灯火通明。 推杯换盏,美人如云。 豪奢不似山寨,一派王庭气象。 大厅左右两侧桌椅延伸到门口,最里端是需仰头才能瞧见的主桌。 主位落在一处高高的白玉石台之上,虎皮垫桌,绸缎铺地,一人半躺在美人怀中闭目小憩。 下方推杯换盏的动作很是轻微,每个人都仿佛害怕惊扰到高台卧榻上那人分毫,连必要的交谈声都微不可闻。 “三爷,那人离寨门还有二十丈。” 有消息通过不断的掩耳轻声相传,很快传进了席位离高台很近的一人耳中。 他面色苍白,身躯有些单薄,浑似个病秧子,听到耳后的低语,皱着眉头考虑少顷,摆了摆手道,“上重弩,直接杀了。” “抓不住没关系,别让他扰了大哥清梦。” 传讯之人点点头,正准备把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下去,突闻高台之上传出个温和的声音。 “来人是谁?” 说话声不大,可场中动静戛然而止,瞬息落针可闻,连缓缓替他揉捏肩膀的两名女子,都赶忙停下手中动作,低着头目不斜视。 场中有资格坐在席位上的十余人皆目不转睛,无人敢有所回应。 过了几息,被称作三爷的病秧子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一礼,“回大哥的话,这人未留长辫,身手不凡,已连杀寨中四十余人。” 他言语平静,似乎根本没拿死掉的四十多人当回事。 “是哪门哪派的高徒?” 顿了半晌,上首之人才缓声问道。 “若是高门大派,你去喂上几招,全了他登门挑战的心念放走便是。” “近来多事之秋,还是莫要给知府大人惹麻烦为好。”最后一句话语气有些莫名,倒是听不出多少和善之意。 病秧子三爷摇摇头,“这人使一柄长刀,招数古怪,看不出有名门大派的根底。” “他身上的气势很是高涨,目的地直指寨中,应该是为了大哥你而来。” “依我看架好重弩杀了便是,倘若真看走了眼是高门子弟,可没下拜帖登门挑衅死了也是活该。” 金眼彪沉思少顷,从半躺的姿势坐了起来。 他脸色灰尘,瞳孔颜色略有些发红,旁人对视一眼便会心底发怵。 “放他进来,见上一见。” 金眼彪说完这话,眼中贪婪一闪而逝。 众人见状皆是心头一凛,包括先前开口的病秧子三爷,也不寒而栗的垂下了眼。 山寨中人交谈之际,燕奇人已是独身站在了寨门外。 他远远便看见寨门口有麻匪来回巡视,本打算寻个换岗的时机出其不意的闯进去,不料寨门突然大开,久久没有关闭。 燕奇人心下一动,怕是陷阱又等了少顷,突然意识到寨门就是为他所开。 那么多麻匪死在自己刀下,寨中之人显然早已察觉,此时大门洞开,便有请君入瓮之意。 稍作思考后,燕奇人长吸一口气,环抱飞燕刀快步走了进去。 一路行来,他越看越是心惊肉跳,山寨中不仅兵器精良,甚至连重弩都有,更重要的是纪律性和秩序,已经具备了强兵之相。 雄踞燕山短短数载,就将势力整合到这等地步,其手下必有谋略过人之辈。 待得靠近主厅,燕奇人已是惊呆了眼。 他竟在寨中见到了毛发颜色各异的异国人,叽里呱啦的嘀咕着鸟语在纸上写写画画,虽听不清说些什么,但其余人态度很是尊敬,看上去地位不低。 主厅大门紧闭,随着他愈发靠近,一点点洞开。 燕奇人一步跨入其中。 左右两侧分别陈列桌椅,席中人左右皆有美女相伴在侧,所有人都神情玩味的盯着他看。 他打量着众人身上华美的衣着,嗅着席中珍馐散发的香味,以及和熏香混杂在一起的女人脂粉味,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 一门之隔,仿若两个世界,他竟成了泥腿子。 燕奇人抱紧怀中飞燕刀,抬头看向高台之上。 其上之人脸色平静,却显得不怒自威,看到他一路杀到此处原本如虹的气势一点点衰落,眼中噙着一抹笑。 “来者何人?”金眼彪声如洪钟的叱问了一声,发觉燕奇人低头之时,又遥遥举起酒杯,轻声说道,“远来是客,若不嫌弃,入席同乐可好?” 低头,就意味着已有了退缩之意,他自是不介意用最简单的方法折服此人,令自身威势更甚。 燕奇人浑身颤抖,怀中飞燕刀几欲脱手。 奈何那蔚蓝之色,浩瀚到何等地步,又岂是轻易能够动摇? 他猛然抬头,长刀出鞘。 “飞燕刀燕奇人!” “杀你之人!” 第411章 微如蝼蚁 厅中尸横遍野,被掳掠而来淫辱的女人怯生生挤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能闻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们却恍若未觉,只用一种希冀夹杂着关切的目光看着平举长刀,蓦然停手的侠客。 金眼彪双目发红,披头散发浑似丧家之犬。 他瘫软在地,眼前近在咫尺的刀尖不断有血珠滴落,却浑若未觉,只是一脸狞笑。 “选吧。” 燕奇人刀尖几次下沉又被他重重抬起,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身后不远处,数十人被绑缚住手脚跪成一排,一群眼中藏着惧意的贼匪用利器抵在他们胸口。 婴儿的啼哭声混成一团,遮不住燕奇人风箱似的呼吸声。 他如何不能知晓,这一刀落下,雄踞燕山的贼匪便会树倒猢狲散。 可他能在杀掉对方的同时,救下这么多条性命,并带着众人冲出厅外的包围圈吗? 更重要的是,对方用来胁迫他的人质中,竟有不少情义会的兄弟。 “三息,不做抉择便杀一人。” 在燕奇人拔刀相向时见势不妙躲开的病秧子三爷,显然有洞悉人心的本事。 见局势不出自己所料,缓步从侧边露头,冲着挟持人质的手下吩咐道。 金眼彪偏过头,眼中是难以克制的杀意。 他未能料到,最信任的三弟,竟会在自身命悬一线时,下达这样的命令。 三息转瞬即逝,令金眼彪稍感欣慰的是没有人动手。 干咳声在压抑的大厅中十分明朗,紧接着婴儿啼哭声戛然而止。 三爷将手中刀扔掉,厌恶的遮住鼻口后退了几步。 燕奇人回身,目眦欲裂的看着滚落在地的头颅,五指将刀柄都快攥出印来。 “白枫!!” 怒吼声反而从瘫软在地的金眼彪口中发出,他愤恨的目光几欲杀人。 嘭—— 被称作白枫的三爷手中握着一柄小巧精致的武器,对准金眼彪的枪口飘出浓郁的白烟。 金眼彪刚愤怒的吼出一个名字,就不可置信的用手捂着胸口,大片大片的血迹不断从指缝中渗出。 “为什……么?”他用仅剩的力气断断续续问完,脑袋一偏,彻底没了声息。 燕奇人尚未从极端愤怒中回神,便因眼前这戏剧化的一幕变得瞠目结舌。 索性白枫的轻笑将所有人的思绪尽数拉了回来,“说来我还要感谢燕大侠。” “若非你杀掉金眼彪及厅中这么多的好手,我又哪能这么快便凑够修炼的资粮,功成于今日。” 燕奇人骇然抬头,看着双脚离地,缓缓悬于半空,身上延展出无形血色丝线,仿佛在汲取死者力量的白枫,惊声开口。 “摩罗经?!” “非也。”白枫浮在空中,享受的张开双臂,垂眸看着方才骚乱,此刻尽是恐惧的人群,不由得轻笑出声,“是魔罗经。” 随着他话语声响起,无论是人质或是贼匪,脸上的红润都开始变淡,皮肉也迅速开始干瘪,很快就苍老的不成样子。 恐惧无声蔓延。 燕奇人深呼一口气,将这耸人听闻的一幕纳入眼中,纵身一跃拔刀相向。 今日纵死,也必须拼掉白枫,否则放任这魔头出世,天下间不知还会搅动多少腥风血雨。 “倘若半刻钟前,面对这惊艳绝伦的一剑,我必然毫无抵抗之力,十死无生。” 白枫身周延展向四方的无形血丝将众多人的生命精华摄取,致使他病态的脸颊逐渐饱满,苍白皮肤亦有了颜色。 他低眼看着纵身跃向自己,手中兵刃熠熠生辉,斩出开山裂石一刀的燕奇人,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 “嘘,不要打扰我倾听生命逝去的声音。” 眼中震怒随着轻声言语落下,瞬息变得震怒,掌中血气凝如实质,隔着两尺距离,凌空轰在飞跃而来的燕奇人胸口。 一种无可抵御的恐怖力量袭来,让燕奇人以数倍于方才的速度倒飞向地面,一声轰鸣过后,直将白玉地砖砸出裂痕,翻滚出丈许距离才止住去势。 骨断筋折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伤势,手中飞燕刀脱手坠落在一旁,被浑身溢出的鲜血慢慢浸染。 燕奇人双眼无神的望着屋顶上的花纹,心底死寂之意不断蔓延。 躯体上的伤势已不能感知,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武道对上魔罗经,便如清廷对上列强,会否如同自己对上此刻的白枫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自己已经无救。 这天下,还有救吗? 燕奇人本该因大量失血而迅速失去生机,可不知从哪里涌现的生命力,让他强行偏转过头颅,挣扎着挪动濒临破碎的身体,想去摸索一旁的飞燕刀。 他匍匐在地上,缓慢挣扎拖行着身子,躯体蘸着鲜血将地面涂抹出大片殷红的痕迹。 近了…… 他眼中泛过一丝解脱。 武者纵然身死,也该握紧自己的兵器。 飞燕刀,何璐,江兄……令你们失望了。 伸出去的右手在触碰到飞燕刀柄的前一刹,被一双穿着黑靴的脚踩住。 周身萦绕着血雾的白枫眼中惊疑不定,他仔细端详着燕奇人的身体,半晌后疑惑出声。 “精气未散,怎会汲取不了?” 血雾凝如实质,在燕奇人额头,胸口,下身数处探索,皆得到了相应的结果。 “本尊倒要看看,你这厮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白枫研究少顷,兴致愈发浓郁,他自得魔罗经后,便没遇到过这样的奇事。 无论武功高低,亦或年龄性别,只要濒临重伤或身死不久,都能将其体内精气抽离,如燕奇人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话音方落,自身后便传出个漠然的声音,冷冽到如长白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微如蝼蚁,也配称尊?” 白枫身形一滞,眼底杀意隐现,徐徐抓过身去。 厅外缓步走进来三人,他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当先那脸色暗黄的青年之上。 江燃瞳孔深邃如镜,清晰倒映出血泊中的场景。 他漠不关心的将目光从笼罩在血雾中的俊美男子身上挪开,落在生机弱到微不可觉,一阵风吹便要烛火熄灭的燕奇人身上。 “燕大哥!!”何璐眼中泪水夺眶而出,疯了一样冲向生死不知的燕奇人。 二丫本来抓着她的小臂,也被拖拽着扑倒在地,小手触摸到一地的咸腥滑腻,当即忍不住干呕起来。 白枫恍若未觉的任由止不住眼泪的何璐接近燕奇人,噙着一抹笑意看向面色依旧平静,但分明情绪已有波动的青年。 江燃眼帘微阖,同样露出毫无掩饰的笑。 他很少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流露。 第412章 到此为止 感受着萦绕在燕奇人身上那一抹天地灵机的波动不断衰减,江燃眉梢眼角都在跳动,分明已是怒极之态。 这样的情绪波动往日里在渡劫境神魂的超然压制下,根本不可能冲破湖面,泛起半点涟漪。 他踩着满地鲜血,一步一步往前,眼中杀意凝如实质,往日淡漠的声音威严如海。 “你怎么敢毁掉我破局的锚点?” “你怎么敢?!” 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是江燃与白枫几乎同时出口的话。 “汝是何人?”白枫俊美妖异的面庞上尽是高高在上,言语更是饱含傲慢。 锚点,破局之类的话他听不太懂,并不妨碍言语中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之意。 一句询问出口,伴随惊雷震裂黑夜,风雨倏然而至。 仔细听来,竟是江燃身体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刹那窜出数丈距离,突进白枫身前咫尺之地时,高高扬起右手,浑身气血奔腾甩出手臂一巴掌拍了过去。 白枫刚装逼似的散开周身血雾,高高在上的问出一句话,就感到一阵狂风袭来,整个人如同成了海啸中的小船,连身体都摇摇欲坠起来。 那是何等样恐怖的巨力,他眼中的悠闲自得一刹那尽数敛去,催动体外血雾涌动,试图挡住在半空抡成满月样扇来的一巴掌。 还没来得及做出实质性的反应,便被一股巨力扇在脸上,从皮膜开始蔓延向肉里,最终将嘴里的牙齿半数崩裂,随着半边脸的挤压混着血液喷涌而出。 连他整个人都被这非人的一巴掌呼的转了数圈,一时间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 被何璐喂了几颗飞燕门传下来的疗伤秘药,延缓了一下死亡时间的燕奇人余光瞧见这一幕,目瞪口呆到以为自己在做梦。 芳华绽,水波平呢?江兄为何上来便是如此毫无章法的一巴掌? 白枫哪还顾得上一旁将死的燕奇人,在江燃一巴掌将他半边脸几乎打碎之际,已经怒不可遏到仿若要生吞掉面前之人。 他自诩谋略过人,自得到魔罗经时,便将其一分为三散落四方,自身借助金眼彪势力逐渐捡漏发育,从头到尾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随着周遭血雾涌动着将他再度笼罩在内,脸上的伤势被迅速修复,白枫眼中掩藏的那一抹惧色也慢慢散去,他含混不清的声音中藏着被冒犯到的震怒。 “可恶的凡夫俗子,爬虫一样的玩意,本尊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血雾如触手一样延展开来,蔓延至江燃身前时,如血盆大口张开,猛地将他吞没。 还未接触到体表皮肤,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反震开来,白枫志在必得的冷笑只持续了数秒,就化为了惊疑。 殊不知江燃的疑惑比他只多不少。 九劫气劲消散,方才震开血色触须的是最深处的神魂之力。 精气神三位一体,有神魂坐镇中枢,白枫除非破开神魂之力,否则就不可能汲取到他分毫精气。 按理来说,渡劫境神魂的反震之力,绝非白枫这样速成的半吊子修士能够抵御,就算不被震碎心神,也得遭受重创。 可方才的局面,分明神魂之力被牢牢按死在了体内,只起到了护持己身的作用。 江燃神色稍显凝重。 若他没有猜错,这样的情况仍和此方天地有关,天地灵机锁死了他施展一切超凡力量的可能性。 燕奇人不能死。 江燃心中隐有灵光闪现,他能够借助神魂之力暗示燕奇人勘破心障,却不能用来对付白枫,也即代表着先前的推断无错。 匹马过燕山,就是他跟这方天地唯一存在的锚点。 除此之外,无论是前尘记忆还是现在的经历,都和1820年的燕山,扯不上任何关系。 江燃扫了眼一旁生机将散的燕奇人,心中念定。 现在唯一能救对方的法子,便是杀掉白枫,在其精气消弭之前全数反哺过去。 燕奇人身死会引发的连锁反应江燃并不清楚,不过冥冥中能觉察到,若是锚点不存在,他短时间内会被留在此地。 白枫的疑惑来源于现在的情形和方才针对燕奇人时有些相似,皆是无法汲取对方体内精气,甚至连感应都做不到。 他脸上的诧异只持续了一息,便看到方才还站在身前的江燃,瞬间没了身影。 再回神时,剧烈的风声再度从耳边传来,这次换到了另一侧。 白枫看着抡圆了右臂呼过来的身影,眼角下意识一跳。 不是吧……还来? 下意识刚想躲开,就发现江燃势大力沉的一巴掌落在血雾上,仅传来一股微弱的撞击感就被挡住,再也不能寸进。 他微微一怔,旋即狂笑。 “凡人终究是凡人,即便你武学臻至化境,体魄力量再强,又岂能伤及本尊分毫,凡人怎知仙道妙法之威能。” 江燃甩了甩微微发麻的右手,看着殷红的雾气,凝重之色愈发浓郁。 若体内九劫气劲尚在,勾连天地之下一记炽焰就能将这傻逼化为灰灰,哪能让其喋喋不休的大放厥词。 无奈神魂之力被天地锁死,九劫气劲不存,他只能凭借体魄力量来对敌。 这怎么打? “聒噪。”江燃挂记着燕奇人生死,心知必须速战速决,稍作思虑后再度动手。 白枫体外修行魔罗经后凝成的血雾,是一种高于凡人武学的力量,绝对的超凡能量,是质量上对于普通武者的碾压。 他本身的战斗能力非常弱,在江燃欺身上前时,第一时间连对敌的招数都用不出来。 “十二重浪。” 随着低吟,一拳快过一拳,十二拳几乎连成一线,同时落在白枫面前血雾之中。 饶是隔着血色屏障,白枫依然被那猛烈的拳势惊得忍不住连退数步,直至十二拳打完,他眼中的惊色稍定,明白江燃根本伤不到自己。 白枫这才明白魔罗经到底是何等妙法,若非这超凡血雾,江燃任何一拳都能将自身打的血肉横飞,十二拳连落,只怕头颅都会变成一滩肉泥。 “游戏,到此为止。” 他脸上的慌乱彻底消失干净,露出局势尽在掌握的戏谑。 回忆着魔罗经中记载的秘法,最外层的血雾迅速汇聚,很快凝聚出一柄仅有雏形的血剑。 “凡人,死在魔罗血剑之下,也值得你自傲了。” 面对极其粗糙的凝物法凝聚的血剑直冲自己而来。江燃眼底有一瞬间的迟疑。 单凭体魄之力对上修士,还是力有不逮,燕奇人若是身死,再寻破局之法便是…… 方念及此处,尚未做出抉择,就看到某个身影纵身一跃迎上前去。 他分明已身受重伤,可他终归是回光返照般用尽最后的力量撞上那一剑。 “江兄,走!” “燕山之地,唯你能钳制这魔头一二,万不可殒命于此。” 燕奇人被血剑自腹中贯体而过,奄奄一息间含笑望向神色迟疑的江燃。 他看出了那迟疑。 但他不怨。 “走啊……江兄。” 第413章 八门洞开 白枫自得到魔罗经来一直一人摸索,饶是他天资绝伦,也耗费数年方才借燕奇人连杀金眼彪及麾下十数名好手带来的精血盛宴方才功成。 实际意义上来论,他类似于修真界取巧的魔道修士,不过在这方天地,自然没有名门大派的弟子替天行道,倒让他真个以杀人取血的法子步入了炼气之境。 取巧也罢,功法粗略也罢,可终归他是踏进炼气境了,可称一声修士。 不管那魔罗血剑有多粗制滥造,甚至仅在贯穿燕奇人这一凡人的腹腔后便崩溃开,可依旧是修士施展出的法术。 修真界体修对付炼气修士的最根本的办法,依然要仰仗体内的化生真气,也即江燃修行九劫玄功凝练的九劫气劲一般。 唯有炼体功法的气劲加持,才令体修具备了伤到炼气修士的能力。 否则便如此刻的江燃一般,在渡劫境神魂被天地封锁的情况下,单凭体魄之力,竟攻不破这堪称笑话一样的血雾屏障。 修真界中高一个境界就是绝对的优势,炼气逆杀筑基的事,千百年都未曾听闻,更遑论凡人体魄之于炼气修士。 这是生命层次,亦或者说真气对武力的绝对压制。 江燃现在所处的尴尬局面堪称无解,哪怕把修真界中九成九的返虚老怪全都汇聚于此,在仅能利用体魄对敌的情况下,十成十会选择避其锋芒另寻他法。 他方才迟疑的点不在于面对这个半瓶水的魔道修士选择遁走,会不会太丢渡劫境的脸。 迟疑只是在考虑燕奇人这个锚点若是死掉的话,他还得在这个地方耗费几年光阴? 江燃其实有一万种办法在魔罗血剑攻来之时走掉,甚至还能顺手带走二丫。 他唯一没能料到的点在于燕奇人飞身扑上去挡下了这一剑,拖着濒临破碎的身体想要尽最后的努力,拖延哪怕一瞬时间。 明知道燕奇人这样做,是清楚自身性命已走到了尽头的决定。 明知道对方哪怕不挡,这魔罗血剑也伤不到自身分毫。 可当血剑洞穿燕奇人身躯,透体而出崩碎成漫天精血淋落时,江燃凡心依旧颤动的几欲跳出胸口。 如同深处没有半点光明的黑暗中,唯有他自身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被天地困囿的神魂未能压制住这久违数百年的热血沸腾。 江燃皮肤下的动脉传出大江大河奔腾的声音,随着几乎自体内蔓延而出的心跳声,掀起滔天狂浪。 咚—— 咚—— “暴血狂拳。” 江燃体表的毛细血管都抵抗不住狂暴的血液动荡而破裂,鲜血将其身上的衣衫瞬息染透。 一阵刺破耳膜的狂啸在白枫耳边响起,他唯一能看到的画面,便是摔落在地的燕奇人,以及自魔罗血剑崩碎后形成的漫天血雨中,撞向自己的身影。 尖锐的啸叫穿透浓郁的血雾屏障,令白枫脸上的戏谑重新化为震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这踏马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吗? 白枫发现自己经过魔罗精气加持过的目力,能够清晰洞悉燕奇人的攻击轨迹,可现在哪怕连抓住江燃残影的能力都做不到。 眼中不断闪现的残影顷刻间砸落无数拳影,每一拳都带有风雷之势,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 白枫疯狂的催动血雾触手,胡乱的冲击着四面八方,可任何一次攻击都没能反馈实质意义上的触感,全部落于空处。 令白枫感到欣慰的是,即使是恐怖如斯的拳势,落在身周的血雾之内,依旧只能传来微弱的触感,让他身形有所晃动都不能。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传授自身魔罗经的人,所说的那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武至宗师,依旧是凡人。” 修成魔罗经,他天然就超脱世间,高过天下人一等。 低等凡人的攻击,怎能破开魔罗血障? “区区凡人而已,死便死了,阁下何必如此盛怒?” 白枫心中虽打定主意要江燃好看,但出于某种心理,他一边将魔罗血雾收的更紧,一边却出言拉拢起敌人。 “不如阁下就此罢手,你我化干戈为玉帛,待我来日鲸吞天下成仙作祖,自会予你一段仙缘。” 除了毫无停歇的破风拳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 白枫这下也彻底没了耐心,他觉得这人如同失心疯一样,这样恐怖的体能消耗,又能持续多长时间?等对方力竭,揉圆捏扁自是他说了算。 “放弃吧,魔罗血障乃是真正的仙法,你再强一百倍,也只是徒劳。” 拳势一顿,就在白枫欣喜抬眼,以为江燃耗尽气力该他表演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个仿若吐息都带着灼热气浪的声音。 “燕奇人死,你和这燕山地界百万人,便替他陪葬吧。” 江燃察觉到涌动的天地灵机随着燕奇人生机消逝而逐渐感应不到时,低垂的头颅突然扬起,脸上鲜血如涓涓细流滑落。 他笑得有些狼狈,是一种被未来背弃,也是自身失算的狼狈不堪。 燕奇人匹马过燕山,本该是命定的未来。 可在他堂堂渡劫期的影响下,反而死在了命定的未来之中。 这算什么?是在说他连这糜烂世道中的一个凡人也不如吗? 是在讽刺他数百年所持所修,却在面对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对手时束手无策吗? 江燃无声大笑,旋即眸光倏然转冷,以指敲击周身穴脉,一字一顿重如千钧。 “休,生,伤,杜,景,死,惊。” “八——门——洞——” “开!!”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江燃眼白彻底被一片殷红覆盖。 漫天鲜血夹杂着肺腑碎片从他口中喷出,旋即是一圈气浪自脚下鼓荡开来。 地板炸成千百块碎片,被气浪席卷至半空中飞舞。 “没有用的……”白枫抬手遮掩了一下眼睛,如他所预想的一样,涌动的灰白色气浪顺着周身血雾荡开。 话音尚未落罢,便听到好似山崩地裂般的骇人动静,紧接着身前,身侧,乃至目光所及之处无一是拳,无一不是拳。 狂风骤雨滔天浪,十拳百拳,乃至千拳万拳。 江燃似化身雷霆闪电,意图吞噬掉一切。 白枫四个字出口的那一刹,血雾已被拳影搅动,随即便被一寸一寸打的越来越收紧。 魔罗血障范围不断收缩的情况也落入白枫眼中,他只觉得入目处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唯有一道道残影不断在身前闪现。 随着血雾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小,白枫终于发现身体在无休无止的攻势下被冲击力打的节节败退。 一息又过,压力赫然到了他已无从忽视的地步。 白枫心头有些发慌,想控制血雾冲破江燃的封锁逃走,却发现如臂指使的血雾仿若被打的龟缩在了皮肤表面,根本延展不了分毫。 江燃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出现了裂痕,如干涸的大地一点点龟裂。 他眼中却没有分毫停手之意,唯出拳落拳两个动作。 嘭—— 一声巨响传来,白枫体表血雾终于扛不住这无可匹敌的力量,被一拳轰的倒飞出去。 身形尚在半空,便被身后一拳再度打回来时方向。 他便如不能落地的网球被无穷尽的拳影死死控在了半空中,承接着崩毁一切的力量。 直至体表血雾开始变淡,即便仍然无法控制身体,可他眼中依旧有恐惧在蔓延。 “饶……” 艰难无比的顶着风啸声开口,刚吐出半个字眼,就被不知几百拳彻底打穿血雾,再一拳崩碎了头颅。 纵使如此,江燃的动作依旧未停,自上空俯冲而下,将其头颅打成漫天血沫后,连白枫的身体也一寸一寸被轰成了肉泥。 直至这团肉泥砸落在地面之上,仍被不知疲倦的江燃一拳一拳打进地板,硬生生凿穿泥土还是没有停手。 “江爷,燕大侠他好像……” 嘭—— 一阵轰鸣过后,滚滚烟尘鼓荡着散向四面八方。 江燃浑身鲜血泉涌般站在一处巨大的深坑之中,蓦地回头。 第414章 朋友 萦绕在大厅中的血气如晨曦薄雾,有些晦朔不明。 白枫被一拳打碎头颅之后,他汲取的生命精气就全部逸散开来,形成了这种景象。 二丫怯生生蹲在面如死灰的何璐身旁,她怀中燕奇人已没了声息。 江燃环顾周遭一眼,刚要迈步往前,便听到体内传出筝弦崩断的声音。 他四肢及躯体瞬间爆开,化作血肉炸向四方。 远处的二丫见状眼中噙泪,禁不住捂住嘴才没哭出声来。 下一瞬却见爆炸般散开的碎骨血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飞速往半空中的头颅所在地汇聚,转眼又拼凑出一具身体。 江燃神情微怔,看向裂痕密布的手臂,知晓身体并未复原,只是血肉崩碎的压力挣不脱某种束缚罢了。 他也来不及多做考虑,身形一动便凑到二丫身前。 根本不用多问,只看到燕奇人的伤势和面色,便知其已无生机。 叹息一声刚要说话,便听到二丫强压下害怕迟疑开口,“江爷,我刚才看见燕大侠的手指在动。” 江燃尚未开口,一旁面如死灰的何璐猛地回神,连分辨真假的片刻犹豫也没有,脑袋重重叩在地上。 “江先生,我知你并非凡人,求您看在燕大哥苦劳一场的份上,救救他……” 她不敢轻言报答,见识了方才的景象,任谁都明白江燃绝非什么内力宗师,报答一词对于她来说,着实太重了些。 江燃眼中血液未干,目光落在燕奇人脸上,到底有了几分歉疚。 “抱歉……” 话音将落,不止他自己,连带二丫以及将脑袋抵在地上的何璐都扬起脸,目中惊疑不定。 原来江爷这样的人物,也会道歉? 殊不知江燃的惊讶并不比她们少,自踏入渡劫期后,他有多少岁月未曾心怀歉疚了? 是修真界中累累骸骨皆非同道,还是一路行来没有人能得到他的真心认同? 江燃沉默少顷,并未惺惺作态恢复淡漠的神情接着说道。 “燕奇人横死燕山,赖我谋划不周。” “只是他躯壳生机已散,除非一刻钟内能找到天生地养的灵物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神仙难救。” 何璐闻言,带着几分希冀开口,“敢问江先生,何谓天生地养的灵物?” 江燃打量她一眼,微闭双眼摇了摇头,“有缘,有命,有运,方能得遇。” 一刻钟内,除非能动用渡劫境神魂之力,否则不用想着去寻所谓的灵物。 更何况燕奇人生机已散,就算有这样的灵物,还不如治好他的重伤之身。 何璐不再言语,阖眸处晶莹滑落。 “江爷……”二丫看着浑身血人一样,却还满脸落寞的江燃,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两人相遇时的场景。 “灵鱼。”她小声提醒着。 灵鱼?江燃心中一动,当日那灵鱼入手,随着他体内修为消散也不知所踪,否则还真算得上天生地养的灵物。 灵鱼?! 他面上刚露出惋惜之色,神魂便发现二丫身上隐晦的天地灵机开始流动,随即燕奇人身上的灵机亦有了共鸣。 江燃神情微怔,福至心灵般探出右手。 掌心中一尾活灵活现的游鱼仿若投影,其身剔透,仿若琉璃。 那鲜活而灵动的生机雀跃到令人难以忽视的程度,也吸引着二丫与何璐共同的目光。 “灵鱼……”二丫眼中满含渴望,侧目看了眼何璐后,又用莫大的毅力偏过头去。 “江先生……”绝望和希望的来回拉扯,将何璐耗的几乎虚脱,可她仍然拖动跪在地上的双膝往江燃脚下靠近。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卑微和轻柔,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江燃掌心那一尾灵鱼,致使燕奇人生还的唯一希望彻底破碎。 殊不知江燃此时尚在犹豫。 他因神魂被天地封锁,凡心滚烫下毫无保留的洞开八门,原本怀着舍弃肉身,留存神魂的想法。 洞开八门意味着彻底解开肉身枷锁,虽能短时间内让体魄超越极限,可十个呼吸之后,身躯就会爆裂崩毁。 这便是凡人试图破开极限的后果。 本以为这具肉身就此沦为过往,不料这方天地似乎并不愿接纳他炸开的血肉,反而将其硬生生拼凑在了一起。 这一尾灵鱼生机浩瀚,江燃冥冥中有感觉,其中灵气足以修复他暂时缝补在一起的肉身。 舍肉身留神魂,是一条不得已才会为之的道路。 何况以燕奇人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用灵鱼来救,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若一切交由神魂来抉择,他连半分犹豫都不会有。 可此时他凡心所占的权重最高,故而江燃在触及何璐恳切而卑微的目光时,突然间看向了把头偏转到一旁的二丫。 他抛出了一个两难的问题。 “二丫,你说这尾灵鱼,是用来救你的爷爷,还是用来救燕奇人?” 对于一心想救爷爷的二丫来说,这个问题便是在毁心。 何璐心下一沉,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 若非知道打不过江燃,她早就动手硬抢了。 任谁都明白,用救至亲还是救旁人这种问题来问一个半大孩子,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答案。 江燃亦作此打算。 二丫的回答,也即是他的回答。 连二丫都会选择救爷爷,那么他选择将灵鱼留给重伤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对呢? “江爷,灵鱼是你的,你应该先救自己的朋友。” 果然不错,应该救…… 江燃心中稍定,正想开口赞同,突然一愣,无比仔细的端详起二丫的眉眼。 朋友? 这是他根本未曾想到过得回答。 江燃眼底泛起一抹愠色,挥了挥衣袖寒声道:“我的朋友?这天地间有几人配之?” 何璐没有理会他不知真假的话,只是如获至宝般捧着那不似凡间物的琉璃灵鱼,轻轻凑到了燕奇人嘴边。 灵鱼倏然化为一道轻烟,再无踪影。 “江先生?!”何璐一惊,刚要说话,就看见刚一脸不愠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的江燃,抬眼看向上空,不知在望些什么。 “灵机……竟在此处?” 江燃嘴唇微动,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喃喃低语。 与此同时,何璐跟二丫同时将目光转向躺倒在地的燕奇人。 “咳咳……” 咳嗽声虽然微弱,但终归代表他有了生气。 第415章 可还有救乎 灵鱼是天地灵物不假,可燕奇人伤势好转的速度甚至超乎了江燃的预料。 仿若这一尾灵鱼就是为了他存在,为了在此刻将其从生命消散的边缘拉扯回来一样。 江燃脸上的愠色尚存,可又显得不那么真切。 他望着如同溺水许久,终于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燕奇人一时无言。 何璐眼中的神采随着越来越重的喘息声愈发灵动。 燕奇人犹如死鱼般在原地挣扎了半晌,终于停下乱蹬的双腿,面带惊恐的睁开双眼。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血雾,口鼻中更是混杂着烟尘和血液揉成一团的气味。 他呆滞的转动眼球,眼神依次从二丫,何璐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浑身上下浸在血液中的江燃身上。 “江兄……你又救了我一次。”燕奇人悠悠然的声音打破沉默。 江燃默不作声的抬眼,与其四目相对,颇为不解道,“为什么?倘若我真生出遁逃之念,无论你或是何璐,皆是十死无生。” “能让江兄多几秒逃跑的时间,总归也是好的。”燕奇人无所谓的笑笑,旋即又认真道,“死我一人,总好过放任这魔头祸乱天下苍生。” “何况你,不是也在迟疑吗?这便够了。” 江燃神情莫名,顿了半晌道,“我逼你匹马入燕山,你就半点怨怼都没有?” 燕奇人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着,“芳华绽,水波平,我可扇不出江兄那么有力的巴掌,但亦有着一颗无障心。” “飞燕刀燕奇人。”他抱拳一礼,长揖到底,“谢过江兄传法,谢过江兄两次救命之恩。” “好朋友之间用不着道谢。”二丫看到燕奇人变得活蹦乱跳,心情也没来由明朗起来,脆生生插嘴道。 “怎配的上与江兄为友。”燕奇人闻言一笑,称呼一声江兄是敬重,并不代表他看不出那从骨血中满溢而出的孤傲。 江燃本该默认这一句话,奈何凡心颤动下,到底是伸手虚托,形容不出情绪的说道,“无需道谢。” 燕奇人大笑声一顿,转而笑得更加放肆,“二丫说的对。” 他心知江燃方才之言,已是变相表达着某种情绪,故而心领神会般如此回应。 “江兄,而今燕山匪患已除,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一言问出,半晌无人回答。 燕奇人亦不再追问,转而将飞燕刀递向何璐,“飞燕刀跟着我也算出生入死了吧?” 瞧着何璐神色不善的盯着自己,也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匹马过燕山全赖宝刀之利,现在物归原主。” “你既已自号飞燕刀……”何璐眼神不舍缱绻的看着宝刀,伸手摩挲几下,展颜一笑,“便自今日始,让它的名头一并传遍天下吧。” 二人交谈并未引起江燃注意,他此刻正沉溺于自身的奇特变化中。 如一粒种子破开土壤般逐渐壮大的九劫气劲并非重点,反而是神魂与凡心在天地灵机形成的某种媒介影响下,有种水乳交融的错觉。 在神魂感官视角中,燕奇人浑身萦绕的天地灵机,一大部分散落在这片天地中,剩下的一部分,缓慢修补着他肉身与神魂间的隔阂。 仿若某种物质填充进缝隙,把分明近在咫尺,却井水不犯河水的两者粘连在了一起。 尽管这种粘连很是脆弱,甚至于强大的神魂微微颤动就能摆脱,可二者终究是有了联系。 江燃自化凡为神后,便再也没有过如此玄妙的感受。 非要用一句话去形容的话,那便是单凭空气就能存活的鱼儿,饮下了一滴河水。 这一滴河水带来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连江燃也不敢妄下定论。 但从凡心的雀跃来看,似乎并不算坏事。 “我得送二丫回家。”江燃暂且对这种变化置之不理,如同后知后觉一般回复燕奇人方才的问题。 二丫闻言目光一紧,小手攥紧衣角,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本正在假意推辞不愿接受飞燕刀的燕奇人,察觉到江燃回过神来,当即把半递出去的飞燕刀一把扯了回来抱在怀中。 何璐黑着脸正打算教训这厮,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转念一想回过味来,便有些哭笑不得。 “江兄是准备去救她爷爷吧?” 燕奇人这几天也大概知晓二丫跟着江燃乱跑的原因,故而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江燃没去看小丫头紧张复杂的表情,感受着燕奇人身上关于自身的天地灵机散去,毫无隐瞒之意的点点头。 “是也不是。” 另一缕天地灵机还落在二丫身上,可惜江燃拿捏不准到底应在何处。 燕奇人匹马过燕山都差点玩脱,他不敢保证先前的推测靠不靠谱。 按理来说二丫这些时日,应该大抵明白了财富,权势和武力都代表着什么。 正因如此,她也应该明白,具备超凡力量的江燃,几乎能实现她所能想象到的一切心愿。 无论求财,习武,都只等她一个抉择而已。 江燃最开始的推测是,逼迫或者诱惑二丫改变救爷爷的想法,令其选择功名利禄,那一缕天地灵机便会明朗。 奈何强行将燕奇人推向匹马过燕山的命运这件事,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未来是必然中的偶然,任何一只蝴蝶都有可能让其偏离既定的轨道,故而命定的未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非一定会发生。 鉴于这个原因,江燃决定不再强行影响二丫的选择,只求一个顺其自然。 星月郎朗,万籁俱寂。 燕奇人抬眼看向天际,有些怅然的说道。 “江兄,虽与你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但燕某觉得与你分外投缘,仿佛你我曾经见过一样。” “话说回来,你也应该有这样的感觉吧,否则又怎会说出听闻我匹马过燕山之类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他没等江燃开口,突然话风一转。 “江兄,今日你纯以体魄之力杀掉白枫,在我看来堪称奇迹。” “所幸白枫这等魔头未能出世,令燕山百姓免遭灾劫,可神州大地病入沉疴,便似有千百魔头肆虐人间。” 燕奇人眼中尽是忧心忡忡。 “纵使我与这天下有识之士千头万臂,也除不尽杀不完。” “今日一别,千山万水相逢难再,我知江兄并非凡人,故而斗胆想问一句……” 他言及此处,停顿了足有三十息,方才艰难开口。 “这天下可还有救乎?” 及至此刻,不止何璐,就算二丫年岁尚小,也屏住呼吸等待着江燃的回答。 良久,久到三人眸中名为希冀的光都变淡之时,江燃的声音才如火炬点燃夜空。 “有救。” “恳请江兄指点迷津。”燕奇人声音嘶哑,饱含诚心。 “燕奇人。” “在。”燕奇人微怔,看到江燃慎重的表情,身形站的更为笔挺了几分。 “去江南吧。” “何事?” “去帮一个人。” “什么人?” “他叫——”江燃抬眸远眺,似穿透两百年前的长夜,“林则徐。” 第416章 难料 归时渐起微雨。 江燃却已不似先前狼狈,九劫气劲流转之下,将倾洒人间的银丝隔绝在外。 二丫初时对雨丝垂落在身前尺寸之地便顺势滑落的情形很感兴趣,不时将手探出九劫气劲的笼罩范围。 一探一收便能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矮矮的老屋模模糊糊的映入眼帘,她便不再继续这样的动作,只脚下的步伐更轻快了几分。 “二丫。”江燃的声音少了三分淡漠,可落在这绵绵雨幕中,仍浸着七分寒意。 “我可以救你爷爷。” “但那意味着你,自此沦为平凡,再也见不到燕奇人这样的人,再也遇不见此前所遇之事。” “你甘愿吗?” 江燃询问的语气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力,仿若仅仅只在陈述事实。 没有说富贵,没有说名利,只谈这些时日所见所遇之人和事。 若本就一世平凡也就罢了,可二丫分明见过芳华绽,见过匹马过燕山,更目睹江燃的超凡伟力。 这样的繁华入眼,金银财富又如何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诚如燕奇人心神所经历的那一幕,见过那一抹蔚蓝,怎会不为自身困囿在这小小天地而遗憾。 故而这一问,虽言辞并不犀利,但却揭开了二丫所不愿面对的事实。 让爷爷苟延残喘再活些年,自己沦入平凡,亦或……选另一条任谁也不清楚未来的路? 江燃身外无形的九劫气劲将愈来愈急的雨幕尽数隔离,溅落在地的雨丝化作雾气在身前翻滚。 他能听到女孩的呼吸声。 急促且混乱。 诚如她突然停顿的步伐一样。 江燃驻足,眉梢眼角半分情绪也未曾流露,只和神魂相融些许的那一颗凡心,不再如先前那样滚烫。 二丫到底是犹豫起来。 她回想着县城中那一地的咸腥滑腻,燕奇人背着飞燕刀入山的孤勇,何璐自商道夺马而归的英姿。 以及八门洞开,以无可抵御的狂暴姿态,将不可一世的白枫一拳一拳打成肉泥的江燃。 眼中的渴望和迟疑,是对这一幕幕绚烂风华的憧憬。 脚下突然迈开的步伐,是她幼小心灵的抉择。 风景再绚烂,也得有人相伴才美。 江燃沉默的看着那道冲进细雨中的身影,她双手叠放在头顶遮雨的模样有些不堪,可这些许风雨,根本挡不住这个女孩,向往亲情的一颗小小的心。 灵机流转,心中光华大盛。 江燃伸手接住落下的雨点,稍稍有些凉意。 他一把将其攥紧,身形微滞,九劫气劲震开身周三丈风雨。 “爷爷!!” 杜鹃啼血。 一声凄厉的嘶鸣划破潇潇雨幕,也刺的江燃凡心止不住的颤。 几乎是捏碎手中雨点的同时,他的身形便已经立在了那间破旧的老屋前。 二丫跪倒在地,双膝涂抹着地上泥泞,一点一点往前挪。 屋内陈设依旧,唯独燕黑娃保持从椅上滑落的姿势靠在桌角,身下泥土被鲜血染得暗红。 他脖颈处有剪刀刺破皮肉的痕迹,在之后是被划开的手腕和下腹,最终在心口处悬着一把近乎连根没入的剪刀。 “爷爷……爷爷……” 二丫呼喊的声音沙哑到不成样子,她疯了一样扑倒在燕黑娃身上,用手摩挲着他黑黢黢脸上的褶皱。 可无论她怎样呼唤和抚摸,平日里总会慈爱望向她的那对眼睛,却依然没有睁开。 “江爷,求您……求您……” 不知过了多久,哭到声带都快发不出音的二丫方才像惊觉一般,猛地转过身疯狂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磕头。 她呜咽着吐出几个字,便急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一直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江燃仔仔细细的将燕黑娃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终究是徒然的摇了摇头,“救不了。” 二丫手脚并用爬到他身前,带着希冀不死心道,“您能救燕大侠,能救这天下,也一定能救我爷爷对不对?” “二丫听话,二丫以后都听您的话好不好。” 江燃无声地任由她不停在身前磕头,心中将浩瀚如烟的绝巅法尽数回想一遍,也依旧只得到一个结果。 “能救燕奇人,是因他三魂七魄未散,能救这天下,是因我知道未来。” “你爷爷他……我救不了。” 二丫恍若未觉,口中喃喃重复着:“二丫听话,二丫听您的话好不好……” 江燃叹息一声,也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安慰。 他很清楚燕黑娃并非旁人所杀,而是端坐在椅子上,拿过一把剪刀自杀。 先割腕,后割颈,都因剪刀太钝导致伤口不深而放弃,最终选择一刀刺向腹部,一刀刺向心口。 看那近乎连根没入插在胸口的剪刀,就能想象他到底是何等决绝。 能让他下定这样的决心,除了二丫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燕黑娃觉得二丫求着贵人救自己,是一件他所不能接受的事。 如果遇不到贵人,或许再难熬也得撑着多活几年,可在江燃给出承诺后,他便认为自己活着会拖累孙女。 只用一死了之,二丫就能享受一世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受苦受累。 “江爷……您知道是谁杀了爷爷吗?” 许久之后,二丫终于勉强克制住情绪,抬起脸用红肿的眼睛望着江燃。 她这些天目睹江燃杀了不少人,清楚这世上很多人不配称之为人,做出任何暴行都不足为怪。 “是金眼彪的手下,还是其他人?” 江燃闻言,眸光在屋内屋外扫了数圈,刚想摇头否认她的话,垂眸间对上那双既懵懂又坚定的眼睛,想了想轻轻点头。 “说不上是金眼彪还是旁人,你爷爷孤身一人在家,总有些路过的宵小,或是逃命借宿的凶人心生歹意。” “至于谁是凶手,还得慢慢去查。” “想要查个一清二楚,大抵是很耗费时间的事。” 二丫眼里的不确定在江燃给出肯定的回答后,化为了浓郁的愤恨。 她咬牙切齿道,“江爷,我想学武。” 细雨停,轻风止。 一尾灵鱼萦着天地灵机在江燃掌中游动,迎着破开云雾的和煦阳光熠熠生辉。 “哪怕终其一生,我也要找到他。” 第417章 微雨燕双飞 浑水河是燕黑娃赖以谋生的地方,在二丫的恳求下,江燃找了一株大树削空,做了个简易棺材,将其葬在了水边。 江燃把二丫挑拣好的石块堆在燕黑娃坟前,九劫气劲凝于指尖刻上一行字。 “江爷,这些字怎么读?”二丫蹲在坟前,有些好奇的摩挲着石块上的痕迹。 “这一行念作祖父燕黑娃之墓,另一行小些的,念作孝孙女燕二丫敬立。”江燃长吸一口气,把洋洋洒洒的粉尘吹得干干净净。 二丫重点抚摸着两个名字,想了想若有所思的抬头,“这碑是江爷立的,上面怎么没有您的名字?” 江燃闻言一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此方天地一过客,倒也不必留名。” 二丫好似听懂了般点点头,旋即窝着嘴有些愁眉苦脸,“燕大侠名为奇人,何姐姐叫何璐,您叫做江燃,都很好听,怎么就我叫二丫?” 江燃莞尔,沉思少顷提议道,“你既然决定习武,也该有个正经的名姓。” “对对对。”二丫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飞燕刀燕奇人,独臂刀何璐,总不能日后我闯出名头,就是那啥啥燕二丫吧?” “江爷,我没念过书,能不能请您替我取个名字?” 吐槽两句过后,二丫小眼睛里闪动着灵光,可怜巴巴的扬着头一脸恳求。 江燃倒也未曾推辞,负手而立目观燕水粼粼,似乎又有落雨之意,突然便有了想法。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从今往后,你便叫做燕双飞。” 二丫喃喃自语着重复了好几遍,虽听不懂江燃所吟那句词的意思,但依然感觉很美,故而对这个名字也十分满意。 江燃见她大人般颔首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 燕双飞眉眼微动,忽然仔细打量着江燃的表情,神情有些惊讶,“江爷,你最近笑得次数好像变得有点多,而且看上去也没那么古怪了。” 她口中古怪的意思是指最开始江燃在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强颜欢笑还学不会的感觉。 现在看来依然不太真诚,可却顺眼了许多,至少不会让旁人觉得是在讥讽。 “从明日起,教你第一堂课。” 江燃笑容瞬间收敛,恢复淡漠的样子,瞟了眼紧紧用手捂着嘴的女孩一眼。 他负手折身往回走,心底却在叩问神魂。 渡劫成仙,一定要舍弃生而为凡人的一切情感吗? 燕双飞望着他渐行渐远颇为萧索的背影,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 “爷爷,我一定跟着江爷好好练武替您报仇。” 她一边许下诺言,一边用力的摩挲几下石块做的墓碑,揣着满腔难舍一步步回退,直至看不清矮矮的坟头,方才坠下在眼中噙了许久的泪水。 …… 白雪皑皑,已覆山河。 裹着一身花袄的燕双飞在茫茫白雪中飞奔,她的步伐落在雪地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跑了半晌,待看见立在坟头不远处,面向冰封河水的背影时,脚步一点点放缓,心却更急切了几分。 她的声音清脆且极有活力,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生机勃勃,也让被白雪尘封的身影再度灵动。 “江爷,三十六剑落梅花,我已经练成啦!” 江燃体内九劫气劲流转,将身上积雪震开,眼中并无诧异。 梅花三十六剑,虽属上乘武学,但最讲究一个悟字,有他借助神魂暗示,燕双飞习武进境自是一日千里。 “我总觉得现在连燕大侠也不是我的对手呢。” 燕双飞小孩心性未定,握着手中木剑上下翻飞,恨不得立即找个对手验证一下自身实力到了何等地步。 “江爷,您说燕大侠现在是不是已经在江南找到林则徐了?” “江南,也不知道江南是什么样的……”燕双飞也习惯了江燃并不时常回应的态度,倒是一个人叽叽喳喳个不停。 江燃望着冰封的湖面,突然出言打断了她,“你想去江南吗?” “真要去江南?”燕双飞眨了眨眼睛,见他不似说谎,忍不住雀跃起来,“是要去找燕大侠吗?” “找不找燕奇人不重要,烟花三月,梦里水乡,有生之年总该要见识一番的。”江燃声音飘飘荡荡,仿佛寻不着踪迹。 “那我们啥时候出发?” 燕双飞兴奋的蹦跳起来,忍不住便往江燃身边凑。 “你跟我学武多久了?” 等她走到近前,江燃垂眸看向这个依然瘦弱的女孩。 “差两天整整三个月。”燕双飞毫无迟疑,立刻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我不单学会了三十六剑落梅花,您还教我认了许多字呢。” 她小脸上满是笑容,一副等待夸夸的表情。 江燃看了她半晌,伸出右手悬在半空,其中一尾灵鱼一如既往的生动。 “今日一剑落梅花,这天下已大可去得。” “有此灵鱼一尾相赠,愿你武运昌隆。” 燕双飞脸上笑容一滞,只看了灵鱼一眼,就挪开目光不太肯定道,“江爷,这灵鱼给我也没用,还是您留着吧。” “或者等我们去江南找到燕大侠后,您给他也行。” “何姐姐左臂不是断了吗,说不定这灵鱼能治好她的伤势呢……” “我要走了。”江燃感应着那一缕即将明晰的天地灵机,轻声开口。 “等到了江南,我一定要跟燕大侠比武,看看他是不是我的对手。” 燕双飞恍若未觉,不停的自言自语。 “我已经会写爷爷的名字和微雨燕双飞了,您开始教我写一二三的时候,还很是不耐烦呢,没想到我学的这么快吧……” 江燃叹息一声,目光逐渐澈然。 “天地灵机已现,我该离开了。” 眼见女孩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喋喋不休,他语气加重,一字一顿道。 “燕双飞,我要走了。” 燕双飞死命的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要灵鱼,我什么也不要。” 曾经渴望至极的灵鱼,此时竟如避蛇蝎。 “江爷,我不练武了,也不学字了……您别走好不好?” 她把手中视如珍宝的木剑扔进雪中,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二丫听话,二丫往后都听您的话……” 江燃沉默良久方才开口。 “来时遇你撑船。” “去时也该由你相送。” “不愿也无妨。” 燕双飞无声地眼泪依旧不停,她一言不发将积雪中的木剑捡起来抱在怀中,垂着头往前走。 “我送你。” 第418章 做不到 “浑水河被冻住了。” 得知江燃要她撑船的燕双飞眼中闪过一抹希冀,望着冰封的水面,半晌没有抬头, “当日你从燕水将我带回家中,到底是一份情谊。” 江燃似未察觉女孩偷偷摸摸观察自己的小动作,复将手中灵鱼重现。 虽能感受到这一尾灵鱼中蕴含的磅礴灵气与生机,可他却没有半分迟疑,强行握住燕双飞的手,让其游了过去。 “武学之道,分后天之境,先天之境。” “有这一尾灵鱼相助,二十年内,你便有机会达到后返先天的境界。” 后返先天对于江燃来说,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之事,可搁在一个凡人身上,二十年内入先天,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这灵鱼乃天地灵机衍化,本就不凡,更分别于燕奇人和燕双飞各有牵绊,方能有如此妙用。 燕双飞双手毫无力气,可这灵鱼仿佛困在了掌心一般,并未从手中脱落。 她默不作声许久,忽的抬头,“河水结冰,船肯定动不了,即便这样,你也非要现在走吗?” 她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可不是个笨蛋,如何听不出江燃要她撑船相送的话只是托词。 浑水河冰冻三尺,人站上去蹦跳都踩不穿冰面,船只怎么可能通行? 说是撑船相送,实则是在告诉她离去之心不可改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江燃身上九劫气劲流转,怀中映月石明暗不定,“雪融冰消,无外眨眼之间。” 他还未催动映月石勾连天地灵气施展妙法,便见燕双飞苦涩一笑,用尽全力将手中灵鱼甩了出去。 “这劳什子的灵鱼,谁爱要谁要,我不要了!”她揣着心中无限苦楚,吼的很大声,似要将胸中烦闷尽数吐出去。 江燃见状目光一怔,探手之际已来不及将其抓住,只得眼睁睁看着灵鱼在半空中弹动一下,跌落在冰面上摔成了一缕灵气。 “何至于斯。”他不经意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可知这灵鱼,能省却你一甲子苦功。” “人生短短数十年,经年甲子,纵你踏入后天极境,身体机能也多半到了极限,想跨入先天,几如不可能之事。” 燕双飞憋着嘴,犹如小孩在闹脾气,“我不管什么先天后天,只知道您跟爷爷都不要我了……” 江燃眼中亦有一抹怅然。 春秋百年,便是凡人一生。 何况两百年。 他此时亦分不出这一切是真是幻,唯独天地灵机隐隐指向的来时路真实不虚。 “你要走可以。”燕双飞看着灵鱼坠地化为虚无,突然指着被冰封的浑水河。 “爷爷这辈子最希望的事,就是浑水河的水不再浑浊,不用乘船逆流去那么远的地方打鱼。” “你想办法让浑水河变清,就当还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的那份情谊。” “往后我就当从来没见过你。” 她本就是个孩子,也该这样无理取闹。 江燃轻轻摇了摇头,“想让浑水河变清,首先得让燕山易位,浊水绕行汇入江中。” “这是移山之能,我暂时做不到。” 他认真的看着燕双飞明晃晃的眼睛,将其言语堵在口中,“我知你爷爷身死,你在这世上再无亲朋,是很难过很难过的事。” “但我不是你的亲人,你也不该对我有孺慕之情。” “我自两百年后来,也该回两百年后去。” 燕双飞强忍着盈眶的泪水没有落下,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忽然抬起头眼中藏着几分不确定。 “两百年后?” 她低垂着头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等两百年后,我就能再见到你吗?” 江燃开口时的动作略有停顿,“能。” “我撑船送你。”燕双飞用袖子抹过眼角,蹒跚着朝小小的渔船走去。 江燃忽有所觉转过头去,浑水河上坚冰,自灵鱼坠地处开始溶解。 刹那之间,河水复归流淌之势。 燕双飞解开绳索,呆呆的望着小船入水,眨眼间雪融冰消的一幕,并没能让她感到惊异。 灵鱼化冰。 江燃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船头。 燕双飞身上牵绊的那一缕天地灵机蔓延开来,无形中指引着船行的方向。 小小的人儿撑着小小的船,驶入熟悉的浑水河中,一言不发的撑桨。 浑水河上逐渐升腾起大片白雾,影影绰绰看不清外间景象。 燕双飞握着船桨一言不发,直至一股寒意袭来,才赫然发现天色已晚。 她怅然若失的抬起头来,“江爷,我……” “江爷?!”船桨自手中滑落,女孩疯了一样转动着身体,少顷之后泪水决堤而下。 “不要走……不要走……” 水中圈圈圆圆。 荡漾的涟漪推搡着女孩小小的心,如水上扁舟无所依。 …… 霞光破开茫茫白雾。 江燃蓦地回神。 他悬于清澈的水面之上,微风拂来,泛起阵阵星星点点的金波。 “一尾灵鱼,归燕奇人,是为友情。” “一尾被双飞所弃,是为亲情。” 江燃大概理清了思路。 神魂和凡心些许粘连融汇的情况,随着他离开那方天地也依然没有变化。 想把渡劫境神魂和凡心牵绊在一起,除了天地灵机在机缘巧合下能够做到外,再没有其他可能性。 他缓缓伸出右手,其中仍有一尾灵鱼在掌心游动。 “同属于一片天地的灵机。”江燃抬头望着天空璀璨的云霞,颇为肯定的喃喃自语。 天地灵机化生的灵物和有实体的灵物不同,若非同根同源,他没道理将其从两百年前,带回两百年后。 “这一尾灵鱼,又应在何处?” 江燃阖上双眸,神魂交感天地,未能发现新的灵机流转,半晌后疑惑的睁开眼睛。 一时间想不通透,他也就暂且将其抛诸脑后。 辨认了一番方向正准备离开,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脚下河水清澈见底,哪还有半点浑浊之意。 他蓦地抬头看向远处燕山,两百年前连绵不断的山脉已大半消失不见,仅剩靠近燕水的这一截耸立在水中。 “燕山易位,清浊两分。” 江燃声音微颤,凡心跳动不停。 他眼底莫名多了一份期待。 第419章 一生 江燃体内九劫气劲涌动,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远处而去。 他目光所及处是烟波浩渺的燕水,可神魂却能清晰辨认出方位,哪怕时过境迁两百年,依旧认得前尘。 一直沿着神魂指引的方向在水面借力而行数十里,方才兔起鹘落几个纵跃间落在燕山之上。 他驻足之地,是鲜少有人落脚的地段,仅有小半截山体冒出水面,其余皆在水中。 江燃抬眼四顾,略有些迟疑的往前,最后停在一方长满青苔的山石旁。 不知在山中伫立多少时日的青石,今日却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攀附其上细细摩挲。 九劫气劲游走的速度莫名变快,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覆满青苔杂草的山石显露真容。 漫天飞扬的粉尘和碎草似想要遮住江燃的视线,可他终归一眼看清了其上字迹。 微雨墓。 体表气劲如滚滚烟波,朝四方涌动开来,压得草木弯腰。 江燃愣在原地许久,终于一掌推开青石,下方不见棺木,只有十分朴素的玉盒半埋在土中。 他俯身下蹲将其捧在手中,揭开玉盒后再无怀疑,凡心涩然下,勾的神魂都沉寂三分。 一把孩童用的木剑静静躺在盒中,其下压着一本绢书。 木剑迎风迅速腐朽,很快便风化的只剩下剑柄,江燃用九劫气劲将其托起,看清了剑柄上他随手刻下的“双飞”二字。 一声叹息无意识响起,绢书在九劫气劲的保护下展开。 “道光七年,落梅剑法毫无进境,燕大侠让我去寻灵秀剑论武,也不知她身在何方。” “道光九年,西湖的鱼可真难吃啊。” “道光十八年,燕大侠来信让我抽空去广州一趟,他有事要拜托我。” “这劳什子大烟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若非我落梅心境大成,怕是也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行尸走肉。” “道光十九年,燕大侠为保护林大人,死在了广州城外……” “同治四年,京城有间唤作全聚德的烤鸭铺子,味道还算不错。” “光绪二十四年,有个姓康的娃娃请我共谋大事,可惜我对外邦的东西敬而远之,也没太多精力掺和他们的事了。” “这次出山问年号,有说宣统的,有说皇帝没了的,倒真是奇怪……还有,外来的洋人说的什么鸟语。” “1912年,清廷真没了……这样也好,少个皇帝压在头上,大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1939年,好悬,若不是躲得够快,应该已经没命了……江爷,您说这天下,还有救吗?” “江爷,您知道么……奇迹出现了,他们就像火一样,已成燎原之势。” “1952年,我踏遍山河万里,及至今日也没能找到杀害爷爷的凶手……没能找到他。” “1954年,先天,只差一步就能先天……” “1955年,我失败了,天地间的气不够。” “1958年,精溃神消,我快死了吗?” “1959年,一甲子,就差一甲子,我不甘心。” “江爷,你在哪?二丫想你了。” 绢书上的字迹至此戛然而止。 江燃默不作声的在原地站了很久,眉眼中终究闪过一抹怀念。 一缕天地灵机,粘连凡心神魂,到底令他多了几分人味,岂能真个无情。 他轻轻伸手,想将二丫写满字的绢书抓住,可手指刚刚触及边缘,便将其惊扰成洋洋洒洒的细碎飞絮,被风一卷便了无踪迹。 凡心隐隐传来一抹痛惜。 九劫气劲无声运转,瞬息连破数重关隘,不过临门一脚,便能让赤金体达大成之境。 江燃紧握住手中木剑剑柄,将其郑而重之的收进怀中。 抬眼环顾一圈,终是带着些许怅然和洒脱,提气纵身,如飞鸟展翅而去。 “梅花剑下听白雪,微雨墓前看江风。” “经年离恨四时雨,无情有心再不逢。” 浩渺烟波中,层层涟漪自江燃脚下一圈一圈荡开,他长啸着吟出心中烦闷。 …… 层层霞光笼着燕水,洒下万丈金辉美不胜收。 燕玉情一袭红裙怀抱纸伞立在船头,美目中三分忧色浅浅。 她身后站着两个身穿西装,戴着耳机在笔记本电脑上不断指指点点的青年。 美人近在咫尺,却不能让两人挪开目光,仿佛电脑中的数据更令他们沉迷。 “怪了,刚才手机的定位信号出现了一瞬,紧接着又消失了,跟被什么东西瞬间屏蔽了一样。” 稍瘦一些的青年用手抓挠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是手机没电了?”燕玉情红唇微动,目光仍在四处探寻。 “有电没电不是主要原因。”瘦青年原本谁的问题都不想回应,不过看在开口之人是燕传心尖尖的份上,还是颇有耐心的解释了两句。 “我们跟厂商对接了权限,只要有信号的地方都能定位。” “信号刚才既然出现,就算再消失也有一个过程,总不可能他突然就从燕山市跑到了爪哇国吧。” “之所以观测不到,应该是被主动屏蔽掉了……燕小姐您要找的这位先生,在这方面的造诣很高。”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之后,也不管燕玉情听没听懂,再度低头看向电脑屏幕。 “刘哥,有了。”矮胖些的青年看着突然闪现的光点,一个激动便开始嚷嚷。 “我看看。”刘哥眼中闪过一抹急迫,扫了一眼后便颇为肯定道,“燕小姐,这地方就是燕山涉水的那一段。” “那儿连路都没有,船也过不去,他怎么上去的?” 燕玉情只听清了第一段话,她琼鼻动了动,长吸一口气后果断道,“让附近的船都望过去靠,谁先找到江先生,我重重有赏。” “我的天!”刘哥刚拿起对讲机还没说话,就被同伴的惊呼吓了一跳。 “他是在水上飙车吗?这速度得有一百五十迈了吧?” 燕玉情本来没当回事,察觉到似乎跟要找的对象有关后,红裙裙摆一动,便站在了电脑屏幕前。 上面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地形平面图,只进行了简单的标注。 可架不住其上闪烁的光点跟地图导航上开着车选步行一样,眨眼间就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眼看着已经接近她所在的地方。 燕玉情白皙脸上一抹喜悦难掩,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迅速站上船头,将手中问情伞高高举起左右晃动。 “江先生!江燃!!” 虽然连半个影子都没看见,但她知道那人如果是江燃的话,一定可以听见。 第420章 好久不见 风乍起,吹皱燕水眉。 燕玉情站在船头挥手,浑身被即将散却的霞光铺满,红裙如彩锦般浮动。 她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望着不着边际的燕水,眼底忽然便生出万种光彩,把将沉未沉的夕阳都衬得更绚烂几分。 远处一道身影在水面上不断弹动,眨眼便在水中横跨数十丈,再一回神已落在身前。 江燃悬停在水面之上,些许气劲激起微微水浪。 他看向一袭红裙犹不配,满身夕照作新装的燕玉情,眼底落寞稍稍淡了三分,嘴角轻扬。 “燕玉情,好久不见。” 燕玉情白皙脸上因激动刚浮现红润之色,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愣在原地。 恰好夕阳移位,一道霞光垂落在江燃身前,霞光中一条晶莹剔透的鱼儿奋力跃起,仿佛要挣脱某种束缚。 霞光穿过鱼儿身体,散成七彩斑斓之色,美轮美奂,一如上等琉璃。 江燃下意识伸手将灵鱼重新捉住,旋即瞳孔微缩,蓦地抬眼看向立在金霞中的燕玉情。 来燕山前听闻的那句话不由在脑海中浮现,她撑一把纸伞,穿一袭红裙,在漫天金霞中等琉璃的踪迹。 燕水有鱼名琉璃,燕家有女神仙妃。 第三尾灵鱼,竟应在此处? “江先生,这是?”燕玉情唇齿含香,仿若痴了一样扬起玉手,试图去触碰那五彩缤纷的琉璃。 “这不正是流传甚广的燕水传说么……”江燃话语声幽幽散在江风里,人也轻飘飘落在船头。 “你曾经寻觅已久的琉璃鱼。”他抬手悬在半空,让凑到近前的红裙女看的更清楚一些。 燕玉情本来还因为这人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而惊奇,此刻看到一尾游鱼真个如琉璃一样在他掌中游动,不由得痴了。 当年为燕传的顽疾,揣着一线希望将燕水来来回回翻遍,也没能寻到的琉璃鱼,现在却近在咫尺,伸手便能触及。 她反而长吸一口气挪开目光,颇为狡黠的一笑,“琉璃虽为瑰宝,在我看来不及江先生万一。” 横生的妩媚在这一颦一笑间展现的淋漓尽致,江燃仔细看她一眼,嘴角轻扬,“这世上怕是没几人能得你这神仙妃亲口夸赞,眼光不错,我也自觉如此。” “说吧,费这么大劲寻我到底何事?” 燕玉情悄悄翻了个柔情万种的白眼,心中暗觉这厮脸皮越来越厚的同时,也不禁为他的变化深深好奇。 他身上那股子疏离于每个人,乃至整个世界的淡漠,出现了一点点的违和,莫名沾染上了几分凡尘俗世的气息。 她不清楚这样的变化起源于何处,却觉得现在的江燃显得更加真实,有别于往昔崖上雪的孤绝清高。 “你还记得罗家兄妹吗?” 燕玉情神色凝重,也没避开身后目瞪口呆,有些手足无措的两人,开门见山道。 “罗宏身死,他师父派人在查。” 看到江燃不置可否,也并不讶然的表情,她方才继续往下说。 “你离开的这八天时间,他们已经把目光锁定在燕家身上。” 燕玉情把玩着纸伞,眼底噙着几分冷笑,“也不知我何时有资格能代表燕家了。” 她很清楚这些话都只是托词,毕竟罗宏的死就算查到她头上,照常理来说都会跟燕家沟通一二。 道歉也好,赔偿也罢,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堂堂一个宗师手底下徒孙不知凡几,死一个罗宏压根不值当小题大做。 对方现在的姿态,明摆着在试探燕家的反应。 其心如何,不言而喻。 “爷爷昨天打了几通电话,听他说那些人态度都很暧昧,维持着两不相帮的态势。” “李素同下帖让我去见他,自证清白。” 燕玉情言及此处,眉梢眼角轻轻发颤,“昨晚父亲跟爷爷大闹了一场,被罚跪三日。” “爷爷还在跟李素同周旋,但我害怕……会不得已去见他一面。” 清白唯不能自证,何况罗宏之死若说和她毫无关联倒也未必,去见李素同就等于燕家在示弱。 她不知道燕卫国最终的决定会是什么,为了燕家或是大伯,万一选择妥协的话,她又该如何自处? 江燃眉头微蹙,抛出个燕玉情决然没有想到的问题。 “吴小童怎么样了?” 红裙裙摆都为之一滞,旋即燕玉情颇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父亲安排了专门的医疗团队帮他,目前状况还算稳定。” “带我去见他,说了要帮他戒掉心瘾,总不好食言而肥。” 江燃轻轻颔首,似乎根本没将她先前说的事放在心上。 燕玉情无声看着他转过身去眺望江水的背影,红唇开合数次,到底化作一声千回百转的“嗯”。 “还有,让你爷爷给那谁?孤雁刀李素同是吧,打个电话通知他明天这个时辰之前来燕山见我。” “若是不来,后果自负。” 风乍起,把燕玉情的眉眼吹展开来。 她心中的慌乱和无措,便在江燃一言落下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船头调转,迎着将临的夜色往燕山市方向行去,可她眼底心底,早就装着满满的霞光,沉甸甸的,璀璨而夺目。 …… 燕府。 燕卫国杵在窗前,点了根特供的香烟,脸上困倦难掩,似苍老了好几岁。 身后霍英慢悠悠的吹着小茶炉中炭火,看着黑漆漆的木炭被火星一点点吞没。 及至燕卫国两指间的香烟挂着大半烟灰燃尽,巴掌大的茶壶才嘟嘟冒着热气撞着壶盖,缝隙里溢出的水气带着茶香钻入煮茶人的鼻腔。 霍英伸出手去揭壶盖,被烫的嘶一声,“烫死老子了,想喝杯茶都不容易。” 他嘟嘟囔囔抓过桌上帕子,“早点拿东西垫一下,也不至于被烫到。” “茶可以不喝,手可不能伤着,要真被烫出一堆血泡,我这老脸还往哪里搁。” 小小的茶壶口一抹水线射入杯中的细微声响,随着不绝于耳的话音一同响起。 “教旁人看见,怕是得笑我白活这么大岁数,煮茶都能烫着手。” 燕卫国抖落手中烟灰,看了眼熄灭的烟蒂随手丢在脚下,情绪复杂的叹了一声。 “你少叨叨两句会死么?老子烦得很。”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李素同跟燕家无仇无怨,死个弟子还真能不依不饶?” 他恨恨的端起煮茶的冷水吨吨灌了几口,毫无形象的用袖子一抹。 “关键这孤雁刀不知得了什么好处,非得把脏水往燕家身上泼,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辙。” “所以你真打算让情丫头去自证清白,把真相告诉利李大宗师?”霍英脸色不善的盯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态势。 “我……哎……”燕卫国张了张嘴,只说个我字,便闷着头不停叹气。 第421章 我能咋办 影影绰绰的树影被夜风吹得晃个不停,稍显晦朔的星星眨眼看向在庭院中快步穿行的女子。 摇曳的身姿在院中熹微灯光映衬里生辉,被风拽起的裙摆揭示着她迫切的心绪。 燕玉情现在的心情和先前离家时截然不同,她足足找了江燃好几天,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压根没料到会在即将放弃之时得偿所愿。 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因此压根不想去赌燕卫国的决定。 倘若燕卫国为了燕家选择低头,她大概率会遵循孝道去见李素同。 届时会发生些什么,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傍晚在燕水上看到江燃身影的那一刻,身上的千钧重担卸下来大半,至少单从武力论,她亦有了后盾。 武者禁令对于宗师来说,毕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再年轻的宗师也是宗师,有江燃在,燕卫国会抛开很多顾忌,面对李素同的施压时,也会变得从容不迫许多。 燕玉情揣着既能替爷爷分忧,也替自身解决掉麻烦的喜悦,一路未停,很快站在书房外。 屋内摇晃的烛光不算明亮,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毫不客气的推开了门:“都说了晚上在书房要开灯,烛火太暗了些,很伤眼睛的。” “这什么味儿?爷爷你又吸烟!”抬起红袖掩住口鼻,趁说话的功夫把房门敞到最大,两步并作一步推开窗后挑了挑黛眉。 “对了,你们绝对想不到……” 燕玉情转过身话还未说完,眼底就闪过一丝慌乱,紧张看着神色肃穆的两人。 霍英一口喝完杯中茶水,旋即把茶盏仍在地上摔得粉碎,“姓燕的你自个儿说吧,老子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燕玉情强行露出笑容,没给燕卫国说话的机会凑到霍英身侧,“是谁惹霍爷爷生这么大气?情儿一定饶不了他。” 霍英看着她脸上的无措和慌乱,有些痛惜的闭上眼,扶着桌角的那只手不停在颤抖。 “玉情。”燕卫国强压下心头烦闷,可声音中的涩然难掩,“李宗师仍执意要见你。” 他偏过头不去看燕玉情难看的脸色,只话语变得轻柔几分,“你别担心,我和你霍叔想办法把见面的地点改在了燕山市。” “爷爷不会让你独身一人去见他的。” 燕玉情脸上神色难看有之,讶然有之:“在哪?” “燕水河畔,碧云亭中。”燕卫国听出她言语中并无太多绝望之意,不由得抬起头许诺道,“罗宏并未死在你手中,李素同不会刁难过甚。” “他此番真正的目的是借燕家立威,让宗师之威更加声名赫赫,我将见面地点定在燕水河畔,也在变相告诉他事情不能做绝。” 他说了半晌,才发现燕玉情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神色凝重的继续说道,“这不仅仅是你的事,也是为了传儿和你大伯,还有燕家。” 若今日在燕水没有找到江燃,燕玉情无法想象归家后听到这个消息,她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虽仍觉得难过,但并不显得绝望。 她身后至少还站着一个人。 “你要是真的不愿去见……”燕卫国打量她神情许久,看不出太多东西,犹豫少顷,终究迟疑着开口,“便算了吧。” “我和传儿去见也一样。” 霍英闻听此话,禁不住睁开眼,怒火中烧的瞪着燕卫国,嘴唇嗫嚅半晌终究没当面拆台。 燕玉情好似没听懂话中深意,等燕卫国把话说完,停顿少顷方才轻启芳唇。 “我找到江先生了。” 霍英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撞翻了茶盏都恍若未觉。 他右手猛地捏住燕玉情肩头,激动难掩:“你是说那少年宗师?” 燕玉情吃痛下黛眉微皱,一声轻哼令霍英惊觉松手满脸歉意。 “他不是离开燕山市暂避李素同威风了吗?怎么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回来?” 霍英双手扣在一起,指头都攥得发青,嘀咕几句后突然恍然大悟看向身前绝色,“若说为了情丫头当一回英雄,倒也不足为奇。” 燕玉情霞飞双颊,脸色将红未红之际出言打断了他,“霍爷爷您别在这胡言乱语了,江燃离开燕山市肯定有别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霍英脸色狐疑。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凭江燃的性子,就算对上李素同也不可能做出暂避风头的事来。” 燕玉情揉了揉被捏疼的肩膀,语气颇为肯定。 “这倒也是,少年宗师何等气性,纵明知孤雁刀成名已久,也不可能折了心气。”霍英虎口抵在下巴上,摩挲着胡须赞同道。 “江宗师回燕山做什么?”燕卫国老脸上满是诧异。 他和霍英开始的想法一样,觉得江燃在杀了罗宏之后离开,肯定是为了避免面对李素同。 江燃逃离燕山市,燕卫国其实没觉得不妥,也没想着用这件事来转移李素同的怒火。 在已经离开多日,李素同要来的前夕下折返燕山市这个决定,无论怎样看都显得出人意料了些。 “玉情,现在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霍英沉思许久,斟酌着语气开口,“把江宗师推出去。” “不行。”燕玉情猛地退后一步,如受惊的兔子,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行了老霍,我知道你紧着玉情,但这种忘恩负义的做法万万不行。”燕卫国不假思索的否决了霍英的提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摆着只有情丫头去见他一条路呗?”霍英冷哼一声。 “你说怎么办?!”燕卫国突然爆发,梗着脖子吼出声,“大宗师开口替李素同壮威,指明了要让玉情去,我能怎么办?” “把见面地点定在燕山市,已经是拜托多人周旋的结果,大宗师一言即出,清江省哪一家哪一派的人敢明言个不字?” 燕卫国这边情绪爆发,燕玉情反倒听得脸色泛白。 她总算明白燕家现在到底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原来不仅仅是李素同一人施压,还有更深层次的利益较量。 在知晓这件事牵扯到大宗师时,她心中已替江燃想好了退路。 思来想去一番拿定主意后,燕玉情长吸一口气,泪痣都因眉眼紧蹙而轻颤。 “我去。” 第422章 你只管去 云水庭中青石依旧,江燃颇有些闲情逸致的把玩着手中灵鱼,任其在手心手背处来回游动。 这尾灵鱼和治好燕奇人,以及被二丫丢弃的两尾不同,更带着几分活灵活现的韵味。 换而言之,便是灵性更为充足一些。 “可惜。”江燃散去掌中月华之力,灵鱼便如信号中断的投影,频闪几下消失不见。 “江大宗师在可惜些什么?” 一根红绳缚住伞身的纸伞搁在桌面,燕玉情俏生生立在他身前,眼中噙着笑。 “可惜这琉璃鱼,一旦离开天地灵机,连现世的资格都没有。” 江燃语气莫名,说出的话倒让燕玉情心头一跳,眼底笑容也淡了三分。 她听不出他是否意有所指,却不能自已的回想起方才离去时,霍英深藏愤怒,悄无声息看向爷爷的神情。 她不是笨蛋。 如何听不出燕卫国先前的言语是在以退为进。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让燕传和燕卫国两人去见李素同伏低做小。 燕玉情也明白,能让爷爷抛弃颜面,当着霍英的面在言语上耍心机,也就代表着燕家能想的办法全都试过。 让李素同亲自来燕山市审她,已经是燕卫国拉下老脸能做到的极限。 所幸大宗师没真个把燕家颜面踩在泥地里的打算,故而也让李素同稍微退了一步。 这一步也是必然要让的,毕竟弹簧压到极限,能迸发的反作用力也不容忽视。 一收一放逐步紧逼,既能让燕家生不出鱼死网破之心,行事中也能多出一条退路。 燕玉情相信自己能懂的道理,爷爷没道理看不明白。 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大宗师出面的缘故,二是她……不够资格让燕家掀桌。 真相固然令人心酸,可她作为既得利益者,真到了被抛弃的时候,也真没太多怨恨的情绪。 何况所为之人还是燕传,燕卫国,乃至于……江燃。 “江先生时常有这样的感慨。”燕玉情借着撩动发梢的动作,掩饰心中情绪。 江燃偏过头,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总觉得你有话要说。” 燕玉情回以浅笑,理顺裙摆坐下,“那江先生不妨再猜猜,我想说的话是什么?” 江燃伸手拿过桌上的问情伞,指尖荡落红绳,顺手将其撑开旋转一圈,“往后不必拿这红绳缚住它了。” 伞身在暖黄色的灯光映衬下美轮美奂,一时夺了燕玉情三分神采。 可在她轻笑之时,便又成了这夜色里最独一无二的风景。 “江先生怎样说,玉情怎样做便是。” “燕家,亦不是困锢你的红绳。”江燃从眉梢眼底知她装傻,无意再打机锋,一语开门见山。 燕玉情被他目光刺的避让开来,轻笑渐成苦笑,半晌后嗓子眼中低低挤出话来。 “不该说是困锢。” “燕家和我是一体的,有些东西不是想置之不理便可以的。” 江燃轻轻颔首,示意赞同。 “话虽不错。” “可你知道,吴小童的心瘾已经根除了吗?” 他的话转弯的幅度有些过大,燕玉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有些呆呆的偏着头,面带疑惑。 “怎么做到的?” 她其实想问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替吴小童解决掉了这个大麻烦。 顶尖医学团队面对这种棘手的情况,都只能采取强行抑制干扰的治疗方式,可在江燃这里连两刻钟的时间都没用到,便说已经根除。 根除不是暂时压制,故而不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很简单。”江燃嘴角轻扬,语气没有太大波动,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我略施手段,把毒品带给他的快感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从今往后沾上分毫,五感便如万蚁啮噬,触觉,听觉乃至于思想,都被千千万万的虫豸爬满,一点一点啃食。” “只要尝过一次这滋味,保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那东西。” “你信吗?” 燕玉情只觉得尾椎骨袭来一阵寒意,浑身上下都冰冰凉凉的,红唇开合数次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单凭江燃形容的画面,她都不免为吴小童感到恐惧,这根本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心瘾难治,那就不治了,违禁品摆你面前随便拿,她都敢说吴小童碰都不会去碰。 这跟孩子文管不了,那就武管,打一顿保准服服帖帖有异曲同工之妙。 “抖什么?”江燃轻描淡写的看她一眼,颇为不屑道。 燕玉情原本真有些发怵,可看到他那副表情,火气上涌瞪大眼睛,“我哪有抖,别在那胡说八道。” “嗯,现在的状态稍微正常些了。”江燃端详她片刻,语重心长的点点头。 燕玉情一下子就愣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必要把治疗吴小童的办法形容的那么渗人。 她略有些低沉的情绪,也因方才的惧意,变得振奋许多。 “江先生这几日变化很大呢。”她本来也不是矫揉造作的性子,既看出了江燃的好意,也没在意他的调侃,反倒颇为感慨的模样。 “友朋身死,故人凋零,二百年韶光一瞬,再回首燕山易位清浊两分,怎么会没变化?” 江燃眼底噙着三分落寞,声音飘忽不定。 燕玉情并未听清他全部言语,只有韶光一瞬等字眼钻进耳中。 又看到平日里古井无波的那对眸子,浮现不一样的萧索,不由得轻声追问,或是安慰。 “你年少既成宗师,武学一道上的成就我拍马不及,实则没必要生出这样的感慨。” “韶光固只一瞬,可落在这人间,就是三万六千天,对你来说还长得很呢。” 江燃的落寞和低沉仅存在了一刹,便被燕玉情这话弄得哭笑不得,皱眉望过去,“你这话是在咒我?” “不敢不敢,我可没胆量说你的坏话。”燕玉情吐了吐舌,这动作不算雅观,可搁在她身上,也有异样的风情。 俏皮过后,她脸上调笑之色敛去,只剩下认真。 “我知道你方才提到治好吴小童的事,是在告诉我要对你有信心。” “可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说不定十年以后,就能步入大宗师境。” “你很厉害很厉害,或许孤雁刀李素同都不是你的对手……可他背后还有盟友,还有一位大宗师撑腰,我不想你折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华。” 燕玉情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方才柔柔的吐出最后一句话。 “我去见李素同,是代表燕家服软,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江燃眼中神色复杂,目光如炬的打量着燕玉情眉眼,等看的女子神色都有些不自然时,方才轻笑出声。 “你只管去。” “我倒要看看,谁敢让你服软。” 第423章 收起你的心思 夜深深不过女儿心。 烛影微摇,燕玉情换了身睡裙,端坐在书桌旁执笔。 她写下“今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在燕水河找到了江燃”,想了想把“最”字划掉,改为了“第二”。 找到江燃是第二开心的事,她笔下这样写,心中也是这样觉得。 唇角带着几分浅笑出神了片刻,纸上才再度响起沙沙的声音。 “最让人开心的,是江燃当着面说让我只管去,他要看看谁敢让我服软的时候”。 燕玉情写完这句话,犹豫着打算从后往前涂掉,只杠掉一笔,后续没能付诸于行动。 于是“时候”两字便带着一条黑杠留存在纸上,在这之后又是另一段字冒出纸面来。 “江燃变得有人味了一点”,她看了一眼又添上去一个“情”字。 也不知单纯为了礼貌,把人味写作人情味,还是单纯为了加上这个字。 “他身为化劲宗师,理应清楚大宗师代表什么,也不知从哪来的底气,不过我相信他”,燕玉情笔锋行到这儿,同时轻点着头。 她相信他。 “希望一切顺利”,燕玉情深吸一口气,用笔在最后打个括号,里面画上个笑脸。 随后她也托腮看着窗外,于是月亮又发现地上有人在笑。 …… 燕卫国被霍英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后,便闷不做声的待在书房中。 看着墙上那藏锋不露的字,回想起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不禁黯然神伤。 他站在整理仪容的镜子前,惊觉鬓角发梢都覆着一层薄雪,若非身姿依旧是苍松,或许已佝偻的不成样子。 三十年前,他会直接带齐人马堵了李素同的门。 二十年前,他会把李素同身后那些瑟缩的龌龊之人喷的狗血淋头。 十年前,他会去找人诉苦,让燕家置身事外。 可现在的他,既堵不了李素同的门,也没了那份和所有人闹翻的底气。 更重要的是,能听他诉苦主持公道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燕山病虎,全身都是破绽。 燕卫国和镜中自己对视良久,刚压下心中翻涌的涩然,便双眼发直,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 “江宗师。”他笑着称呼一声,似乎方才情绪低沉的模样都是假象。 江燃不置可否的睨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听说李素同在找我?” 燕卫国眼角一跳,他的确不再年轻,可面对大宗师和李素同等人的压力也不曾惧怕,仅仅是权衡利弊下的无奈妥协而已。 可方才那一眼,竟如同直穿灵魂,他竟觉被看的一干二净,任何秘密都没有。 “你不要……” 燕卫国不是没有见过化劲宗师,可仅凭一个眼神就令他呼吸停顿的人,唯有此刻的江燃。 “您不要误会。”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察觉不妙后立刻改了称呼。 “李素同的确在查杀害弟子罗宏的凶手,可燕家已经决定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不会牵扯到您身上。” 燕卫国一句话说完,顿觉一股如渊似海的压力袭来。 他这才明白,前些时日淡漠无言的江燃,并非他,乃至于燕家能够揣摩左右的人。 “承担?”江燃声音微冷,“让燕玉情一肩担之吗?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给李素同伏低做小,而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屋内气氛如同凝滞。 燕卫国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玉情只是代表燕家出面,实际上付出代价的还是燕家。” “她毕竟也是罗宏身死的当事者。” 江燃眯起眼睛,厉声道,“你是在用话点我吗?” “怪我在罗宏身死后数日不现身,堂堂宗师藏头露尾把一切留给你燕家来承受吗?” “你是想说,燕玉情去见李素同一事,不赖你燕家,皆是本尊一人之错吗!” 他神魂凡心相融,虽也有凡人姿态,可归根结底仍是渡劫尊位,眼里哪容得下燕卫国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燕某不敢。”燕卫国也不解释,拱手低头,脸上神情自若。 “好一句不敢!”江燃凝眸看了他两眼,拂袖转身,“自今日始,燕玉情的事,你燕家不用再管了。” “江宗师!”燕卫国听到这里终于慌神,燕家付出代价终究是为江燃在遮掩,若说他心甘情愿倒也未必。 只是江燃毕竟有恩于燕家,真要把人推出去,那就真可谓自绝于清江了。 他也没想到对方洞悉人心的本领这么恐怖,只一句话就把他所思所想猜的干干净净,简直不像是个双十年华的年轻人。 只能说天才不同于普通人确有其事,不管是武学一道的天赋,还是洞明世事的学问。 燕卫国慌神的点不在于江燃看穿自身想法,而是他最后那句话。 他现在最怕的是燕玉情去不了碧云亭。 同意燕玉情自证清白,但见面地点要在燕山市,这是他和大宗师两人商议的结果。 李素同本身不足为虑,燕家得罪得起,可要是加上大宗师,那开罪和疏远的,就不仅仅是一门两户了,说不准真会把过往的香火情消耗干净。 管不管燕玉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江燃万不能凭武力把人带走,否则明日燕水河畔面对李素同时,燕家付出的代价怕是一倍不止。 “收起你的心思。” 江燃在门口顿足,月光把他影子拉长遮住屋中一脸惊慌的燕卫国。 “燕水河畔,碧云亭中。” “我自会去见李素同。” “罗宏死于我手,这件事算不到你燕家头上,更算不到燕玉情头上。” 他背对着燕卫国,声音比方才更冷。 这厮不敢让燕家落下个出卖恩人的坏名声,便起心动念把燕玉情推上风口浪尖。 真让化劲宗师来审,燕玉情大概率扛不住宗师手段,这样一来出卖江燃的,便不是燕家。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燕玉情身体中,到底流的不是燕家的血。 “江宗师,李素同身后还……”燕卫国慌乱之下只听出江燃要去见李素同之意,眼见着他一步便跨出门外,当即喊道。 “聒噪!”江燃一声大喝。 九劫气劲如浪涛自门口席卷而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燕卫国话未说完,便直觉一股巨力撞在身上,直将他撞得顶在墙壁上数息,方才重重坠地。 一口鲜血强忍着没有喷出,只从嘴角缓缓溢了出来。 “燕奇人,这就是你燕家后人。”江燃回眸看了眼瘫倒在墙根处的燕卫国,一声轻哼落罢,已是不见了踪影。 “大宗师,呵……” 耳边充盈着不屑的轻笑,燕卫国紧捂着胸口,浑浊的老眼中今夜第一次浮现出后悔。 第424章 你两千遍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云水院卧室灯光早已熄灭,江燃脸庞却映着白光。 笔记本电脑上赫然是各种搜索引擎跳出的相关信息,李素同和孤雁刀便是其中关键词。 搜索出的讯息大多都是对方参与各种交流会,或是慈善宴会等等,仅有十七年前的几条消息,透露出些许不同寻常之处。 “清江省地产大王独女被挟持,劫匪讨要十亿赎金不果后撕票。” “劫匪系一作战素养惊人的战斗小组,持有各类枪械。” 这条“新闻”拍摄的画面及其模糊,勉强看出有大量官方人员围拢着一处大厦,除此之外单从图片上辨别不出太多东西。 不过关联上另一条六年前的讯息,便有意思多了。 “林思婷三十岁生辰宴,清江商协副主席李素同现身。” 商协是非官方性质的一个企业家协会,李素同对外的身份一般都是这个。 更重要的是,林思婷就是十七年前那条新闻中被挟持的地产大王独女。 她是怎样活下来又和李素同扯上关系的?稍作思考就能猜的大差不差。 “十七年前,就能孤身对上手持枪械的作战小组。”江燃微眯着眼,在多条讯息互相验证下,确认了挟持林思婷的绑匪,的确持有枪械。 他深知二十一世纪的枪械,和两百年燕奇人面对的火器截然不同,的确具备着极强的威力。 李素同能从一群作战精良的劫匪手中救下林思婷,哪怕借助复杂的地形或是枪械辅助,也能侧面印证其至少有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感知能力。 江燃在蔚蓝星上还未曾见过宗师,但他很清楚不管齐敬山这样的明劲,还是暗劲境界的霍英,都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十七年前半步化劲,过了十七年还是化劲。” 江燃眼底带着一丝嘲弄,这事儿搁在齐敬山身上他是信的,毕竟那老头的确不是个练武的材料。 可放在李素同这种成名已久,实力心性过人的武者身上,他总觉得过于违和。 “太奇怪了。” 他将几条讯息再度读了一遍,随手合上笔记本喃喃自语一声。 江燃并非重视李素同,只是重视每一个天资绝伦的对手。 言语和态度上的轻视,在对方头颅落地前永远是假象。 李素同调查罗宏身死一事,着实没道理做到这等地步。 私底下同燕家把事情说开,说不得能得到更多实质意义上的好处,更不用浪费大宗师的人情。 故而江燃才会觉得奇怪,李素同的动机是什么?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旋即便运转周天凝练着体内九劫气劲。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修为最重要。 翌日。 燕玉情揉着眼眶哈欠连连,满是慵懒的风情。 昨晚心里一直装着今天要见李素同的事,以及对江燃的担忧,近乎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下,她这会儿着实困得不行。 强打起精神舒展了一下手臂,瞟了眼时间顿时清醒。 匆匆忙忙换好衣服拿着伞小跑着出了屋子,便看到庭院中站着三人。 她见江燃没在内,虽略有些有些失望,但脸上还是缀着惊喜。 “父亲。” 燕传精神有些萎靡。可今日穿着正装,看上去倒也仪态不凡。 他抬头看了眼看见自己面带喜色的女儿,笑容稍显苦涩,“情儿你放心,就算拉了一帮狐朋狗友助阵,可姓李的到了燕山也狂不起来。”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片刻后诧异的偏头看了看燕卫国。 按理说以他老子的脾性,他连说完这些浑话的机会都没有,就得被一巴掌把话全拍进肚子。 难不成他被罚跪祠堂后,老爷子心有不忍,终究觉得他还是个娃娃? 燕传没被打脑瓜崩,反而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胡思乱想着连精神都振奋不少。 燕玉情眨了眨桃花眼,顿时明白他应该并不知晓江燃回了燕山市,更不清楚被从祠堂里放出来的原因。 “嗯。”她冲着燕传轻笑着点头,旋即往前几步,伸手替燕卫国整理了一下衣衫。 “爷爷别想太多,您肩上托着大伯和父亲,还有燕家这么重的担子。” 燕玉情并不清楚昨夜江燃和燕卫国见面之事,只觉得爷爷面色惨白,跟泄了精气神一样,心中难免也有感动。 “您不用为我的事愁思萦怀,人看着都老了。”她往后撤了一小步,满意的点点头,“何况有江先生在,大概李宗师也不会太过咄咄逼人。” 燕卫国泛白的老脸上有一抹尴尬之意,也没想到被江燃气劲震伤,竟还被孙女误会成担忧她过度所致,着实有些抬不起脸。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应燕玉情的话,就听见燕传在一旁不争气的大呼小叫起来。 “卧槽,江燃是不是蠢?跑都跑了还回来干什么?!” 燕传明显和燕卫国在这件事上权衡利弊的心态不同,他一直觉得李素同虽然是宗师,但也轮不到跟燕家大呼小叫。 再说对方死了个弟子,该赔偿就赔偿,江燃治好他顽疾,总不至于燕家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吧? 燕玉情禁不住香肩发颤,笑声阵阵。 “他就算再蠢,我也不敢瞎说,您这些话,要是能当着……” 她话音未落,便见霍英似有所觉般第一个回过头看向有院门外,不由得心中一动,也跟着望过去。 晨光微熹中一人缓步行来,穿着青衫,体态修长,恰如茂林修竹,无需认其眉眼,便知旁人不会有这一番气度。 燕传呆头鹅一样后知后觉的转身,在看到江燃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时,没来由跟个小学生一样,连站姿都变直了不少。 “燕传。” 江燃在庭院门口站定,瞬间成了四人瞩目的焦点。 他眼神微寒的看向燕传,只把其看的口干舌燥,慌神不已。 “江先生。”燕玉情见他这般模样,赶紧唤了一声,试图岔开话题。 燕传觉得女儿声音简直再动听不过,当下借坡下驴开始嚷嚷,“江先生啊江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找你找的有多辛苦。” “从燕水河畔回来后,你和燕玉情两个人,各抄一千遍字。” 江燃眼中带着些许促狭。 他一开口,燕传顿觉压力变轻不少,只不免有些疑惑,“抄字?抄什么字?” “说的什么,便抄什么,一千遍‘我是蠢货’,一遍也不能少,否则后果自负。” 燕玉情瞠目结舌,指着自己的琼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不敢瞎说,还是没有这样觉得?”江燃紧盯着她,冷笑道,“你两千遍。” 第425章 你该叫我叔 碧云亭,说是在燕水河畔,实际悬在燕山膨出向燕水的那一截山体上。 零二年由市政牵头打算在燕山临水之地,盖上百八十座景观亭,俯能看燕水浩浩,仰能观山色奇俊,天光清明。 当时先起碧云、闲云、对月等几座亭子,其后便是财政资金吃紧,一拖再拖,等换了领导班子,又把重点放在了燕北区的开发上,如此一直闲置下来。 前些年仅有的一些亭子和平整好的地段,被公开拍卖出去,其中的碧云亭倒手数次,被燕家名下的一个旅游开发公司拿下。 不曾料想今日,竟成了燕家在清江省一众世家人面前,和李素同会面的地方。 燕卫国立在船头,想到这些事情,不免有种英雄落幕的心酸感。 “河面风大,你刚受了伤,小心寒气入体。” 都不用回头,他在说话之人开口前,便从脚步声听出是老友霍英。 虽说在关于燕玉情的事情上,霍英骂他老狗心机太深,但燕卫国也没真个耿耿于怀。 霍英和他,已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的关系,更像是能够生死相托的知己。 “无妨。”燕卫国摆摆手,没有回头,也没有心思欣赏燕水河的瑰丽风景。 他心中还是一团乱麻。 “老霍,你说大宗师到底什么意思?” 倘若只是李素同和某些世家给予的压力,燕卫国应付起来也不会这样吃力。 唯独横压在清江省所有武者头上的大宗师,才是令他投鼠忌器的根本原因。 “你就是想太多。”霍英跟他并肩而立,吐槽道,“李素同和大宗师同为化劲,甭管他怎么想,总归和你我,都不是同路之人。” 一入化劲,这清江真没几人能入对方的眼。 “不是想太多。”燕卫国摇了摇头,老眼中闪着睿智的光,“你有没有思索过,为什么李素同要撕破脸皮向我们发难?” “为徒弟报仇这话说说也就罢了,就怕大宗师这一次出面,不是为了帮他撑腰……而是上面……” 燕卫国言及此处,目光隐有沉痛。 “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这太平天下怕是很难容下燕山燕,半燕山的燕家。” “这话说不得。”霍英见他失言,咳嗽两声提醒道。 发觉燕卫国眉头依然紧锁,不由自信的下着定论。 “再怎么年轻他也是化劲,和那两位是同路之人,你放心吧,等李素同见过江燃,今天这件事的解决方式,大概率会出乎你意料。” …… 碧云亭迎来了十年未有过的风光,清江省韩家,楚家,还有林家等世家之人悉数聚在此处,少说也有二十余人。 其中最夺目之人,是个三十余岁的少妇,穿着身合体的缎面旗袍,尽显硕果盈瓜的体态,一颦一笑间像极了熟透的水蜜桃。 可惜这水蜜桃无视了许多男性聚焦的目光,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唯一能上碧云亭的山路方向。 “林小姐,令尊近日身体可好?” 在场众人大多也是刚到不久,热络中带着疏离的相互打过招呼后,便有男性凑上来跟她搭话。 林思婷礼貌性的收回目光,轻轻触碰说话之人伸过来的手掌,“多谢韩大哥关心,父亲一向安好。” 韩大哥感受着她指尖微弱的凉意,再近距离观察到毫无瑕疵的精致脸庞,眼中一抹惊艳划过,鼻尖嗅着好闻的香气含笑开口。 “等今日事毕,我一定抽空去拜访伯父,届时你要好好做一回东道。” 林思婷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唇角,笑得十分尴尬,“随时欢迎。” 眼见着韩晨不依不饶还想开口,以及隐隐想凑过来打招呼的其他人,她赶紧带着歉意开口,“我去看看素同先生来了没有。” 韩晨听到素同两个字,心头的火热都像是被浇了盆凉水,盯着林思婷丰腴的腰身看了半晌,方才平静的收回目光。 “韩哥,楚天齐那厮怎么没跟着楚家人过来,这家伙不是最爱凑这种热闹么?据说经常在南都看什么黑拳赛。” 说话的青年一脸兴奋,总觉得今天过来这一趟应该不亏,要是燕家和李素同撕破脸,那场面可就更精彩了。 “你玩女人玩成煞笔了吗?”韩晨只觉到嘴的肥肉一下成了他不敢碰的毒药,心头本就不爽,听到方承宇这话,差点没被气笑。 “楚天齐早就化成灰灰了,连他老子楚济川都跑的没影了,你还指望他来这儿跟你凑热闹?” 方承宇吓了一跳,“卧槽,我不知道啊,我前天才从枫叶国飞回来。” “这事儿楚家压着没有传播,按我的推测,说不准这事儿跟清云楚家脱不开干系。”韩晨不着痕迹的看了不远处的楚家人一眼,不着痕迹的低声道。 “你是说楚家内部夺权,他家里人把楚济川的儿子弄死了?”方承宇跟个吃瓜群众一样,又惊讶又觉得刺激非常。 “别乱叫。”韩晨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事儿私底下悄悄说说就行,别传到楚家耳朵里。” 方承宇从小跟在韩晨屁股后面玩,被敲打惯了也不以为意,没再提这件事,反倒色眯眯的挤眉弄眼。 “韩哥,那女人一看就是个装清高的,三十多岁还单身,我就不信她没需求,就是白天人多不好意思罢了。” 韩晨这下是真有些心虚,赶紧捂着他嘴,“你踏马胡说八道别扯上我。” 方承宇正要说他有贼心没贼胆,突然瞧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山路口露出了头,停在了林思婷身侧,顿时一个激灵,剩下的话全吞进了肚子里。 在枫叶国待了大半年,他几乎快忘了某些人的威慑力,以及他所在的方家在面对对方时,左支右绌的无力。 林思婷深吸口气,见轿车停稳,不等司机下车,先一步拉开了后座车门。 后座分明坐着两个人,她眼中却只有一个。 “素同先生。”林思婷声音软的如同棉花,轻飘飘没有半分气力。 车厢内一头黑发,双眼炯炯有神,穿着身黑色休闲衬衫的中年男人睁开小憩的双眼,看向林思婷的目光有些无奈,“说了多少次,你该叫我李叔。” 林思婷嘻嘻一笑,这才转头看向另一人。 “朱书记。” 她打招呼的顺序似乎有些问题,可无论是李素同,亦或是朱绍,都没觉得不妥。 朱绍脸上甚至带着笑意,调侃般看向两人。 “素同和我同年,年轻时我英俊压他一头不止,惜我现在两鬓斑白,倒不如他一头黑发遭人喜爱了。” 林思婷脸色微红,悄悄打量着李素同表情,见他恍若未觉,不由心中失落。 第426章 也没当回事 少女怀春,并不是一件令人侧目的稀奇事。 尤其对象还是在最绝望无助时,脚踩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 不处在林思婷的位置上,永远不清楚当时被刀尖顶住脖颈,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到底有多可怖。 饶是时间已过了十数年之久,每每夜深之际,她仍会梦到那如跗骨之蛆般的场景。 在拼命挣扎的溺水绝境里,唯一伸手把她从噩梦中拉扯出来的人,也唯有李素同。 十七年转眼消逝,她亦从十八岁的花季,绽成了润泽雨季里的玫瑰,可偏生令旁人求而不得的花,有人触手可及也不愿去摘。 于是这份情思便成了老酒,越酿越醇。 李素同宗师之境,如何看不懂林思婷的心意,可他能看懂,并不代表要接纳。 旁人眼中的高岭之花,于他来说不过尔尔,这世上万紫千红,哪抵得上看不见尽头的武道之路。 “你罗姨种的玉兰,我请人炮制过了,可以温肺通窍,多喝点对你的鼻炎有好处。” 李素同从后备箱里取出个手提袋,脸上带着几分关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思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能接受她这份情谊,也无碍对晚辈的关心。 只他看来很寻常的一件事,却让林思婷眼底的情思倏然一滞,没来由便多了几分幽怨和醋意。 她很快压下异样的情绪,浅浅一笑,“谢谢。”依然没称呼李叔。 朱绍叹息一声,似重还轻的拍了拍李素同的肩膀,“妍君过世有二十年了吧,真难为你还打理着那株玉兰。” “二十一年四个月零三天。”李素同若无其事的冲朱绍一笑,“你是妍君上学时最崇拜的对象,可别忘了她忌日。” “我其实也没当回事,只是看它不知不觉长那么高伐了可惜,再说辛夷能入药,留着总有点用处。” 他眉梢眼角,根本看不出分毫怀念的痕迹,说完这番话便转过身往翘首以待的人群方向走去,只余下一个背影给两人。 朱绍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林思婷双目直勾勾看着那挺拔的身影,眼底情愫几乎要满溢而出。 她不止一次感慨过,让那人牵绊的为何不是自己。 没当回事?她想去相信,可话中那有零有整的年月偏不让人信。 …… “朱书记。”韩晨小跑着越过其他人,迎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李会长。” “数月不见,您二位看着又清减了些。” 朱绍同他握了握手,简单回应两句,“你这娃娃个头咋又窜了一截,得有一米八五往上了吧。” 李素同却视若无睹般避开了所有上前打招呼的人,径直走向碧云亭中。 韩晨跟朱绍交谈过后赶紧让开位置,余光落在无视了他伸手的李素同身影上,藏着几分阴翳。 朱绍和部分人打过招呼后,不着痕迹的问了一句,“燕家人来了没有?” 他问话没有固定对象,方承宇等了几秒发现周围无人答话,顺嘴接过话茬,“没来呢,我跟韩哥来的最早,没看到燕家人上来。” 站在朱绍身旁的清江贵胄面上依旧矜贵,可心底没来由看清了方家几分。 能让这种蠢蛋儿子抛头露面,大概率也说明方家这一辈都是些什么水准。 朱绍和李素同的关系不一般,他问这话没太大问题,可你姓方的什么档次,明晃晃的去搭朱家的船,落燕家的面? 燕家病虎可还没死呢。 碧云亭中,李素同负手而立,身周数丈内无人敢凑过去。 他对外的身份是商协副会长,可今天在场的人,几乎都知晓他的另一重身份。 化劲宗师。 平日里一派温文尔雅,上赶着攀交情尚有几分底气,现在低沉着脸站在那儿,还真没谁敢过去触霉头。 李素同不用走出亭子,便能看到被风吹皱的燕水河。 他方才在林思婷面前的和蔼可亲,此时已尽数化作黑云压城的窒闷。 尽管只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可莫名的压力袭来,让众人的说话声都变轻了不少。 林思婷迟疑少顷,刚想往亭子里走,却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让你李叔一个人待会儿,毕竟等会儿要见的可是燕家人。”朱绍不动声色的冲她摇了摇头,找了个勉强能说过去的理由。 林思婷深吸口气,也没再固执己见。 可她看着那笔挺的背影,总觉得被莫名压弯了几分。 时间流逝,距李素同上山已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亭外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李宗师亲自来燕山给足他们颜面,燕家还是不打算来人吗?” 说话的中年男人戴着块价值近千万的名表,不过看他神情,显然属于圈中下游。 “燕家肯定会来人,就是不清楚来的是老大燕承,还是老二燕传。”声音虽轻,语气却很笃定。 “据说李宗师点名要见传闻中的燕三小姐,也不知有什么深意。” “燕三小姐实际上代表的也就是燕传一脉,若是这样的话,表明燕老爷子还是更看重燕承一些。” 韩晨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说这话的,竟是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清云楚家人。 这道理凭借他的聪颖一琢磨就能想明白,但没想到楚家人不好好经营清云,反倒是对燕家的事评头论足。 他正欲说话,身后却传来不断地汽车发动机轰鸣声。 回头一望,起码十来辆黑色轿车紧紧咬在一起从盘山路口开了上来。 等连声而作的车门关闭声响起,除了李素同外的人都不由地转过身去。 李素同携大宗师之势给压的清江省诸多世家不敢表态,却并不代表他们就敢在明面上跟燕家叫板。 病虎亦能吃人。 脸色惨白的燕卫国甫一下车,老眼扫过前方每个人的脸,顷刻间便在心中一一对上号。 他不露声色的合上车门,昂首阔步的往前,身后跟着一众燕家后辈,除了长子燕承没来,几乎悉数到齐。 “燕承没来。”韩晨低着头跟探头探脑的方承宇叮嘱了一句,“燕老应该不想扯老大的后腿,今天这亏,怕是得让燕家二爷闷头吃掉。” 方承宇若有所觉得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眼神就直勾勾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韩晨皱眉顺着他目光方向看去,只用了一眼,便觉五脏六腑的血液都要狂涌而出。 那一袭红裙,是他此生今世见过的,最瑰丽的风景。 第427章 一定会来 “燕老。” “燕老好。” 燕卫国昂首阔步,行至朱绍身前略微顿足,斜着看他一眼,“朱书记好。” “许久不见,燕老前辈风采还是一如往昔啊!”朱绍似乎没瞧见他目光中的鄙夷和不满,春风满面的笑着恭维两句。 燕卫国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径直看向亭中,亭子里的人一直未曾转身。 燕玉情被周遭或惊艳或羡慕的眼光刺的浑身不自在,这些人目光中大抵都带着些许侵略性,唯独一道稍显温和的目光,来自于一个穿着缎面旗袍的女人。 这女人眼中只有对美的赞叹,没有其他女性眼神中隐藏的妒忌和憎恨,只此一点就令她对其心生好感。 “玉情,你跟我来。” 燕卫国瞧着那笔挺的背影看不出深浅,但从身边人说话间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中,知道李素同在这儿至少站了二三十分钟。 除了等燕家人,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搁在往常,燕玉情第一时间就会挪动身体跟上爷爷的步伐,可现在她却下意识往身侧看了一眼。 江燃一身青衫,泛黄的脸色似乎也被映上几分淡青色,看上去像极了青竹碧玉。 时有周围人窃窃私语的谈论声传入耳中,大概都是在议论燕玉情的天资国色。 直到万众瞩目的红裙女看向身侧时,周围的嘈杂低语声微微一空,清江省中诸多豪门贵胄人上人,才分了些关注在那青衫男子身上。 这其中大部分人端详片刻,都没和记忆中的面庞挂上号,唯独从清云远道而来的楚家老二楚仲川,在看到江燃的第一眼,就无比谨慎的偏开了目光。 他努力压抑着再看一眼的观察观察的想法,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燕玉情身上,以此表现出对江燃的漠不关心。 江燃压根未曾理会这些蝇营狗苟的所谓豪门,更不在意他人疑目,一如方才面对燕家族人时的不屑一顾,只朝着场中最夺目的女子轻轻颔首。 见他面色平静,燕玉情略显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不少,在燕家诸多叔伯和其余豪门中人的注目下,莲步轻移走到人群最前方,在燕卫国身边站定。 察觉到江燃没有阻拦的动作后,燕卫国眼中浮现一抹感激,他是真怕对方头脑一热,连谈话的机会都不给。 等燕玉情见过李素同以后,也就等于全了和大宗师的君子协议,其后发生的事情,便暂时和大宗师无关,多少有一段缓冲期。 “神仙妃。”韩晨贪婪的望着仅仅是简单抬步,便袅娜到呼吸急促的身影和腰线,有些情不自禁的喃喃低语。 “我只当爱慕者夸大其词,不曾想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瑶池琼葩。” 旁边教他年长些的男人虽心中也有些绮念,但到底不似韩晨表现的这样明显。 “韩哥,你看……” 方承宇的惊呼打断了韩晨的思绪,顺势抬眼顿时一怔,方才和燕家处在同一队列中的青年,竟在燕玉情走进亭中后,也独身一人缓步靠近那里。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回想起燕玉情方才回眸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应该不是在看燕传,而是在征询这青年的意见。 韩晨刚有些忿然,心里的妒意还没生出来,就听方承宇在那自言自语的分析,“这厮面生,而且看上去年纪比我都小,燕卫国带着他做什么?” 这话一出口,韩晨心中便是一凛。 若是以燕玉情的美貌为筹码,寻到合适的机会能换取多大的襄助?这青年莫非就是燕家捉襟见肘之下找来的帮手? 这猜测如果成立的话,那对方的身份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 “燕传!瞅瞅你好女儿惹出的大麻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燕家队伍里也并非都是一条心,燕卫国刚带着燕玉情走进亭子,便有个五十来岁,粗眉毛的中年男人怒声叱责起来。 燕传眼中闪过一丝厌烦,面上毫无表情,也没有出言解释。 “传儿,你四叔也是为了燕家考虑,说的话难听了点,你也别放在心上。” 发觉燕传并未顶嘴,其余人的心思便开始活络起来,跟粗眉毛男人站在一起,面容姣好的妇人脸上带笑,语重心长的说道。 “姨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女娃娃眼生泪痣,看着不是个有福相的,再者毕竟不是燕家骨血,看着一天天沉默寡言的,谁知道心里憋着……” 霍英抬手摁住燕传肩膀,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够了!闭上你的嘴,老燕不在,老子可还听着呢!” 他一声怒吼引得远处不少人侧目,见状都在心中暗暗摇头,单凭现在这一幕,等燕卫国百年,燕家到底还能留存几分家业,怕都是个未知数。 霍英发话后,燕家其余人一脸讪讪,也没人敢真个顶嘴,只有被吓了一跳的妇人面带难堪,恰好又看见江燃不知所谓的往亭中走,顿时忍不住嘀咕起来。 “去吧,去李会长面前继续装模作样,最好把人全都得罪个干净,看看会有什么好下场。” …… 燕卫国和燕玉情走进亭中,却发现亭子里的人没有转身的意思。 等了十来秒,燕卫国有些不耐烦,压着怒火出声提醒道,“李先生,大宗师吩咐的事,燕某已经做了,有什么想问情丫头的,你直说便是。” 他是来服软讲条件赔偿的没错,可也不至于在李素同面前卑躬屈膝。 大宗师就算有意联合上面整顿旧贵,可不是还没真正出手么,何况真到不得已的地步,他也能拼着老脸不要保住燕承。 李素同目观悠悠江水,听完燕卫国的话之后,闭目长长叹息一声,转身之际已锋芒毕露。 “大宗师吩咐的事?” “何为大宗师?内劲离体十丈,二十丈,还是三五十丈?” 李素同甚至连客套也没有,目光森寒,边往前走边厉声喝道。 无形的内劲鼓荡着撑开他衣衫,而后如一阵掠境狂风迎面而来,竟将燕玉情红裙吹得高高扬起。 “你!”燕卫国苍老的面上是极度的震惊,颤抖着出声,“你也步入大宗师境了?” “二十一年四个月零三天前,我便是了。”李素同双目微红,内劲如浪潮般在亭中游走,随时都能化作惊涛骇浪。 “你,你……”燕卫国心中简直跟日了狗一样,二十一年前李素同才多少岁?要真是那个时候便成大宗师之境,现在实力得有多高? 燕玉情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被风扰乱的青丝下,是一张煞白的脸。 “燕玉情,你知道本座为何独独要你来见我自证清白吗?”李素同身上的温文尔雅尽数消失,看向红裙女的眼中唯有冷意。 燕玉情芳心一紧,下意识回头望去,江燃已至亭前,于是耳中便有沉稳的脚步声和惨笑声同时响起。 “本座知道,若你来,则他一定会来!” “杀害我儿罗宏的凶手,一定会来!!” 第428章 千不该万不该 李素同身上的沉着和冷静,在燕玉情到场之时,已有压抑不住的趋势。 他为何一直站在亭中不肯转身,便是害怕看到这燕家女的第一眼便忍不住动手。 他并不确定罗宏到底死在谁手中,只知道这件事和燕家有关,和燕玉情有关,那就足够。 李素同认定其一定会来,无论是宗师心性,亦或为这燕山第一美,总之他一开始就料定这一切。 燕玉情固然天资角色,可于他来说和这世间所有人美人都一样,无外乎土鸡瓦狗。 他的心已经,死在二十一年前那一场只淋湿自己的泪雨里。 故而在觉察到有人缓步接近碧云亭,只有一丈距离时,李素同已如苍鹰搏兔,含恨一掌用尽全力盖向燕玉情头顶。 “玉情。”燕卫国本该权衡利弊,可在看到这一幕时,仍目眦欲裂的惊呼出声。 他几乎用习武以来最惊艳绝伦的速度撞向李素同,不为伤到对方,只为让其攻击偏转哪怕一线。 “放肆!”李素同儒雅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潮红之色,内劲动荡,威压扫过身后。 暴风席卷枯枝落叶时的情形落在燕卫国身上,令他冲撞的速度一滞,旋即便被风压倒卷而回,硬生生被甩出亭外,落在地上成了滚地葫芦。 远处霍英见状已是不能自持,纵身提气几个起落间便将燕卫国扶在怀中。 怀中人已是面如金纸,血透衣衫。 “老霍,带承儿和传儿走,去云京找……”燕卫国说到这里,突然挣扎着偏过头看向身后,话未出口已是老泪纵横,“玉情……” 霍英心中悲怆,顺着他目光望去。 燕玉情直面压抑着杀心,直到江燃走入碧云亭一丈之内,方才完全爆发杀意的李素同,几如浩瀚大海上的行船,不,应是扁舟。 一叶扁舟入海,她独立船头,看着如墨的天空漆黑下坠,仿若要吞噬掉目光所见所及之处所有的光。 在这样无可抵御的可怖威压下,能够强迫自身不完全闭上双眼,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便在那漫无边际的黝黑云团下沉到即将吞没她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遮蔽住燕玉情的视线。 她眼中只看得见着一袭青衫的背影,这身影隔绝了择人欲噬的墨色云彩,也挡住宗师内劲喷涌下,掀起的无形浪涛。 燕玉情这才能撑开被风压刺痛到仅剩一线的双眼,透过因风而动的青衫,看清了李素同的身形。 他仍维持着一掌拍下,癫狂欲绝的杀伐姿态,只不过掌下的目标,从她的头颅,变成了一只盈黄带青的手。 江燃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拇指微扬四指下悬,呈挥手姿态。 李素同压抑许久的一掌,就这样凝滞在咫尺距离的半空中,仿若被无形有质的空气墙托住一般,再也落不下去。 一头黑发不知年岁的男人,在数次涌动内劲下压无果后,终于从疯狂中找回了一丝清明。 他用自上山以来,对所有人都未曾露出过的郑重眼光,看向那一对古井无波的眸子。 年轻。 这是李素同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词汇,面前的青年,几乎比二十年前的他还要年轻。 “大宗师之境?” 他苦涩一笑,自问自答,“也是,若非大宗师之境,怎会在我儿搬出孤雁刀的名头后,仍敢痛下杀手!” 说到最后,声音已如滚滚雷霆,震耳欲聋。 江燃不置可否的看他一眼,拂袖挥手。 九劫气劲霎时间透体而出,顷刻间逸散亭中,将李素同外放的内劲排斥开来,很快缩的只剩身周咫尺之地。 这还未完,挥手之际隐约有可怖的破空声响起,甫一入耳便让李素同面色大变,催动内劲涌入双臂,一招力托千斤踏步往前。 旁人看不清深浅,可是在他眼中,自江燃拂袖的时候,知觉便在隐隐预警,紧接着就是如渊似海的压迫力自身前传来。 能来得及催动内劲,一是他未曾轻视,二是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感知预示。 即便如此,等他刚刚做出防御姿态时,一道掌风业已吹至身前。 这风接触身体的第一时间,李素同不免心生疑惑,因其跟清风过境一般,毫无凌厉。 下一秒他眼中疑惑尽去,只觉得有一辆看不见的重型卡车,用将近百码时速撞在了身上。 就算没有听到骨断筋折的响动,仍能感受人力无法抗衡的冲击力猛地袭来,一时之间一退再退,不知退出几步,才堪堪卸掉这股巨力。 李素同不着痕迹的用内劲在双腿中流转一圈,缓解麻木胀痛感的同时抬眼看向那青年,眼底神色更为凝重了几分。 江燃和李素同只交手一瞬,可落在其余人眼中,无疑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在旁人看来,便是燕玉情入亭,李素同暴起想要杀人,紧接着便被江燃虚空挥手,扇的踉跄倒退,好容易才止住步伐。 高下立判。 霍英和先前还一副差点断气模样的燕卫国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呆瓜样。 这世界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李素同二十年前成就大宗师境已足够离谱,这会看来怎么好像还是江燃占据了上风? 被同时瞩目的两人,压根没在意任何人的目光,都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手的身上。 江燃亦是如此。 他对于李素同轻描淡写接下自己一掌的实力也不免奇怪,按理来说,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踏入青罡体的九劫劲,已超过了内劲能抗衡的范畴。 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二十年前,一朝顿悟踏入大宗师境的天才,不能以常理视之。 “内劲离体,收放自如。” 李素同站直身体,脸色既凝重又显得神采飞扬。 “即便同为大宗师境,二十年前我亦不如你。” “若换个场景,遇到如我一般的天纵之才,理应和你把酒言欢才堪称快事。” “我名下弟子不知凡几,纵你杀十人百人,你我也不是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性。” 他说到这里,看着轻轻一掌将自身逼退至亭外的青年,声音渐冷,如霜挂夜。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 “杀害妍君唯一的骨血!” 李素同眼中泪欲流,一声怒喝伴随着一阵爆响,内劲震裂衣衫,露出紧贴在他后背处,只一尺三寸的短刀。 第429章 孤雁 不管搁在任何人眼里,这把刀也着实过于小巧了些。 可当李素同反手摸向身后,将其拔出紧握在手中的时候,江燃眼里的淡漠逐渐化为凝重。 那柄刀反衬着阳光呈淡金色光点闪烁状,从刀尖至刀柄浑圆无缺,找不出分毫人工锻造的痕迹。 “天材。” 江燃嘴唇微动,微不可察的吐出两个字来,凡心和神魂不可思议的同频共振,都生出一种名为贪婪的情绪。 他很快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哪怕再如何轻视凡俗武道,可李素同终归手握天材,哪怕没有凝练成器,也依然不容忽视。 李素同浑身气息在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开始沸腾,连他整个人都仿佛落入蒸炉之中,连颅顶都升腾着淡淡白雾。 “受死!” 他眼中血泪夺眶而出,内劲毫无保留的尽数贯入刀中。 方才仅有一尺三寸的短刀,在内劲涌入其中后,刀身似猛地窜出一截,已至三尺三寸。 细细看来,才发现延展出的两尺长度,竟是凝如实质的淡金色刀芒,由于太过凝实,看上去仿若刀身原本便是这般长度。 李素同纵身一跃,自原地拔升近两丈高度,右手扬刀高高举起,璀璨夺目的金芒如火箭助推加速,挥刀斩落之时,已成金色残影。 “好宝贝。”江燃呼出一口气,九劫气流入双眸,一息间看穿刀锋轨迹。 侧身之际顺手揽住呆愣在原地,被刀芒所摄的燕玉情腰身,将其轻轻往旁边一带后松手。 燕玉情浑身一紧,觉得一股酥麻顺着腰身席卷全身,柔情带水的一双瞳孔还没来得及露出娇嗔之色,便被自上而下垂落的金色锋芒斩去一段发梢。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好悬没有被凛然的杀意吓得瘫软在地。 只差一线,甚至可以说一丝一毫的距离,被斩断的便不是发梢,而是她的身体。 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就是金色刀芒斩落的中心点,若非江燃这轻轻一带,已将她从头顶至下腹,硬生生竖劈成两截。 与此同时,迟来的轰鸣声方才响起,紧接着烟尘四散,头顶纷纷扬扬的瓦片坠落下来,在浓郁的飞扬尘土散开后,旁人才堪堪看清这一切。 碧云亭已经彻底坍塌,还原成一堆混乱的砖块混凝土。 亭子正中心处出现了一道深约盈尺的凹槽,延展出三四丈距离。 直面这一刀的江燃和燕玉情,并未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成了两段,反而好端端的立在那凹槽边缘处,如同好运加身,只差分毫便会没命。 “老霍,是我疯了吗?” 燕卫国跟傻了一样看着如此非人的一幕,李素同手中金灿灿的两尺刀芒似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无知。 若非身上伤势传来的疼痛感,他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暗劲化劲?谁能告诉他这一刀到底用的是什么劲? “不是你疯了。”霍英顶着苍白的脸色继续用暗劲替他缓和伤势,闻言赶紧摇了摇头,“是你还没接受自己就是个平庸武者的现实。” 被他拿话一激,燕卫国精神头都振奋了不少,正想不服气的还嘴,便察觉远处又有了动静。 “武道灵觉。” 李素同冷笑一声,身形方才落地,便被内劲形成的更强反冲力推向前去。 “即使灵觉再强,你又能躲几刀?” 他不否认江燃很强,方才闲庭信步避开那一刀的姿态,饶是他自身也做不到那样完美。 可选择避让,不正代表着示弱?表明对方心底也觉得接不下这一刀。 那他自然不会让其有半点喘息之机,不断强攻至对手再无退避之机,便是了结性命的一刀。 江燃眼中的李素同分明满身都是破绽,可偏偏他手中的刀在吞吐内劲之时,让一切变得浑圆无漏,无声无息间弥补着所有漏洞。 他眉头微皱,在李素同落地持刀袭来之时,轻描淡写的一掌落在燕玉情背上,一缕气劲将其推出数丈之外方才散去。 “江燃……”燕玉情踉跄几步站定之后,情不自禁的喊出声来,又被理智强行压低,生怕让其分神,只攥紧手中纸伞,香肩颤抖不止。 金色刀芒灼灼刺眼,持刀奔袭的李素同仿若拖着金色焰火,映衬着他状若癫狂的脸色,要把半山的云海都烧个干净。 “怒海狂刀。” 李素同撞入江燃身前三尺之地,手中金焰如无定流星疯狂坠落。 森寒的肃杀之意随着刀锋席卷而来,把江燃身上青衫吹得猎猎作响。 在面对如瓢泼大雨般毫无间隙的刀雨时,他一如风中摇曳的青竹,任尔风雨如注,也不过立根在地,轻轻摇动。 落空,落空,还是落空。 李素同瞬息连斩二十七刀,早将方才碧云亭所在处化成了刺眼的金色光团,肉眼凡胎看去连刀锋残影都难以捕捉。 他越攻越是心惊,江燃自始至终只在原地闪转腾挪,幅度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俯身前倾,可即便如此,仍是一刀未中。 殊不知江燃亦不如想象中轻松,他脚下施展的周天步,需要耗费极大地心力去演算落脚点,稍有不慎就得连挨数刀。 他也尝试用赤金指去拦截刀锋,可还未接触刀刃,便被天材上萦绕的锋锐逼退,一连避开二十余刀,总算觉察圆满无漏的金色刀芒,出现了一瞬滞涩。 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并非天材有缺,而是李素同自身的气机在久攻之下出现了紊乱,适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换言之是他拖累了他的刀。 江燃将一时间能调动的所有九劫气汇聚在手中,令其呈现黄中带青的颜色时,方才抬手插入那依旧连绵不绝的刀影中重重一拍。 一股无可抵御的锋锐之意涌出,即便他用手拍击处是侧面刀身,被这天生地养的锋锐气息一搅,右手顷刻间遍布密密麻麻的细微刻痕,最深处已隐约见骨。 李素同一刀挥下,突然察觉一股猛烈地撞击感传来,差点令他忍不住脱手将手中刀甩出去。 极度震惊下虽抓紧了刀柄,可连绵不绝的刀光终究一停,也让他看见了江燃瞳孔中的寡淡之意。 他根本未曾料到,竟会有人赤手空拳去捉拿锋锐到沾之即死的刀芒,而且还真个迫停了这连绵不断地刀势。 江燃眼中神色莫名,根本看不出分毫端倪,可李素同只需往他身后一站,便能看见他垂在背后的那只手,鲜血如注般不停流淌。 “孤雁。孤雁。” 李素同盯着他平淡的模样看了半晌,惨笑着吟出声来。 “妍君死,妍君骨血亦死,我又岂能独活?” “便以命祭刀,请君赴死!” 第430章 分光化影 李素同凄惨决绝的话音落罢,在体外四处鼓荡的内劲微微一滞,旋即尽数倒卷回体内。 他手中刀芒吞吐不定,仿佛在迟疑着不愿回应。 紧接着一声爆响传出,李素同全身上下有千百道无形气劲破体而出,将他刮成无一处完好的血人。 鲜血从如被利器贯穿的伤口中涌出,顺着右臂淌入手中长刀。 极短时间之内,金色刀芒便被浸上一层刺目的暗红色,仿若蒙上一层血色的影子。 “刀名孤雁。” 李素同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庞,说话间血液混着唾液喷溅而出。 “请君赴死!” 声音犹在原处,孤雁刀锋芒已刺痛江燃的皮肤。 他眼中漠视尽数敛去,九劫气劲再无保留悉数泉涌而出。 脚下石块泥土被震上半空,遮蔽对方视线的同时,避开孤雁刀锋芒一拳轰出,“震兵拳。” 庚水杀局中借白雾化生领悟的技法,在江燃顿悟那一刻,便似习练百千次一般熟练。 九劫气劲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拳中流转,在孤雁刀劈来之际,一拳后发先至,砸在李素同持刀一侧肩头。 沉闷的撞击声分外清晰,江燃只觉一拳打中了厚重的山岳,任再多的力量贯入,都被连绵不断地山势完全吸收。 “戊土庚金。” 以此方世界天地灵机为引,九劫气劲全力以赴的一拳被厚重的山峰意震开,孤雁刀上血影携着锋锐之意刮过,江燃不得已抽身退开。 他将血流如泉涌,伤痕深可见骨的右拳举起,观察无形无质的细微刀影沿着手腕往上,似要切割开他上半身的每一寸皮肤。 江燃至此确定这孤雁刀,正是在修真界中都难得一见的天材。 无需任何炼器材料辅助,只需稍稍炼化,便是一件法器,若孕养时间足够长,便可晋升为法宝之列。 孤雁刀先天衍化既为兵器之形,又是最具杀伐锐意的庚金性质,搁在修真界中,也是能令诸多修士眼红的杀伐天材,搅动一场腥风血雨绝不为过。 落在李素同手中,实际上算是蒙尘。 江燃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用最原始的血炼法时常祭炼,虽然也能催动几分孤雁刀天生的锋锐意,但终归落了下乘。 也幸好李素同不为修士,否则以真气催动,即便孤雁刀未成法器,也能爆发出比现在强上数倍的威能。 远处林思婷双手紧紧握在胸前,早在李素同以血祭刀,弄得遍体鳞伤之时,便已心乱如麻,直至江燃被数刀劈的退步避让时,方才缓了一口气。 她并非武者,亦能看出江燃是何等闲庭信步,仿若根本无法逾越的高峰,此刻被刀芒逼退,举着血肉模糊右手的模样,总算让她重拾些许信心。 “素同先生,一定要赢。”林思婷遥遥望着一片狼藉中犹如血人的李素同,不断在心中替他祈祷。 “孤雁坠星。”不知李素同是否收到了这祝福,在江燃撤步后退的瞬间,眼中精芒大盛,暗道一声机会。 孤雁刀方才回转护体的刀芒伴随着一声低语,刹时间迸发出数倍于先前的亮度,连他自身目光都隐隐被其刺痛。 刀芒吞吐如大雁阵列而行,江燃退步之际,亦是李素同趁势猛攻的时机。 两尺刀芒在他爆发出仅剩的余力后,已然延展到五尺有余。 李素同持握住刀柄疯狂劈落,如同抓着一条璀璨的金色缎带,于无限锋芒中起舞。 他身体如漏勺一样,将彻底狂暴的内劲喷涌向四处,地面上草木都被压迫倒地,再也直不起腰。 眨眼之间,刀芒已经方圆数丈彻底淹没,远远看去便似李素同托着流星砸向江燃,要在坠毁之际将他一同埋葬。 刀锋如幕,彻底把江燃笼罩。 燕玉情发现方才看着还处于上风的江燃,莫名其妙就开始抽身避让,电光火石间已落入下风,紧接着便被李素同劈出的刀影吞噬。 她芳心紧跟着自远处袭来的内劲威压一同狂跳,几乎忍不住要撞进那一团刀影中救人。 “江燃,你明知李素同是大宗师境,还要执意来见他,一定有完全的把握,我相信你。” “一定能赢。” 燕玉情素手捂住胸口,目光一动不动,直到冥冥中用余光扫向身侧,赫然发现林思婷竟用一种憎恨的目光死盯着自己。 她不用多想,顷刻间便能明白这女人眼中为何满是恨意,当即黛眉一挑,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两人眼神交锋没能引起任何人注意,即便是对燕玉情最为关注的韩晨,此刻也是目不转睛,被那金色刀芒化作的潇潇雨幕吸引住全部心神。 楚仲川右拳紧握,老眼中全是厉色。 “景川集团亦是我楚家基业,却被这姓江的小子付之一炬,简直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这厮方才数次避开孤雁刀刀锋所向,现在总算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好得很,好得很呐!” 楚仲川在这种时刻,方才展露些许心声。 他之所以对江燃保持着强烈的忌惮,甚至都不敢过多观察的原因,便是源于楚济川的警告。 虽然他明面上跟楚济川不大对付,但实际上对其的判断力,洞悉力十分信服。 故而才没敢去仔细观察江燃,生怕如楚济川所说的一样,被对方敏锐的感知力洞察,说不定便会飞来横祸。 觉得江燃必定会被被刀光刮成碎肉的楚仲川,已经在盘算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楚济川,还是任由他继续在外面飘荡。 可惜下一秒,一道话语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灌入耳中,阵阵作响。 “分光化影。” 江燃在孤雁刀芒淹没自身的前一瞬,已催动震冰百式,以及勾连映月石尝试催动低阶法术用来破局。 然而凝如实质且无处不在的锋锐之意,让他尚未出招,便已预见了失败。 杀伐性天材自带的锋芒,不是单纯凭借肉体或低阶法术便能与之抗衡的。 江燃甚至可以断定,用映月石催动的低阶法术,乃至于他此前所绘制的金甲符,都挡不住这无穷尽的刀影。 他若仍打算用低阶法术破招,说不得不慎之下肉身又得濒临破碎,在无可奈何之中,只能另辟蹊径替自己解围。 李素同手中流星绽放着万道金芒,以不可直视的浩瀚伟力完全砸落。 在刀锋接触到江燃身体时,他满是血泪的双眼中浮现一抹解脱之意,却在下一瞬化作难言的惊骇。 第431章 造化弄人 江燃身形在孤雁刀锋触及身体之时,便被劈出密密麻麻贯穿躯壳的刀痕,透过间隙能看见道道阳光透射出来。 一如摔落在地的镜面,碎成了无数片。 李素同惊骇欲绝的源头也在于此。 当手中孤雁如星陨吞没江燃整个人时,他顿觉大局已定。 奈何下一瞬难以置信的惊惧将他的自傲与信心悉数粉碎,连手中吞吐数尺的狂暴刀芒都变得平静了少许。 江燃自额头至脖颈,再到胸腔腹部,如同玻璃破碎成无数片后,又极其诡异的散作星星点点的光斑,被残余的刀锋一荡,尽数烟消云散。 这是李素同第一眼看见的景象,紧接着“散作飞灰”的江燃,便如回拉电影进度条一般,从不知名的虚空中一点一点拼凑成型。 他面色固然变得惨白如金纸,可全身上下除了血肉模糊的右手外,到底没新添太多伤痕。 江燃怀中映月石月华之力散的一干二净,连带体内九劫气劲都消耗成如丝如絮的状态,极度滞涩的在身体中流转。 “那是什么?” 李素同牙齿都被血液浸成了暗红色,说话间脏腑碎末混着鲜血从嘴中溢出。 他双目中既有怨恨,亦有不甘。 江燃喉头一甜,硬生生压下口中鲜血,看着凭凡人之身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的李素同,到底给予了三分尊重。 “绝巅法门,分光化影。” 李素同苦涩一笑,杵着孤雁刀才勉强站直身体,“绝巅法?是内劲之上才能窥见的武学吗?” 也不等江燃回答,他极度不甘心的喃喃自语:“你若和燕玉情同龄,至多也不过二十余岁,如何能够跨越宗师与大宗师之间的天堑。” 江燃边用九劫气缓缓疏离伤势,边盯着李素同手中孤雁刀,即便在对方已无力再战的时候,也依旧存着戒备之心。 天材之威,不可不防。 “宗师和大宗师,不都困囿于内劲,执着这些东西有意义吗?” 江燃轻轻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将魔怔中的李素同扯回了现实。 在所有人眼中的儒雅公子,一时哑口无声。 “二十一年前我刚刚领悟化劲玄妙,自持天资纵横,开始挑战清江省内各大高手,连战连捷!” 少顷之后,李素同长吁一口气,眼中满是回忆。 “以战养战下我内劲修为越来越深厚,便一发不可收拾,三个月内挑遍各门各派,锋芒毕露不知收敛。” “而后罗妍君,也即我的妻子,不知被谁用暗劲摧折了心脉,纵我遍寻名医,依旧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痛苦中苟活。” “二十一年四个月零三天前,妍君为了不拖累我……” 李素同说到这里声渐哽咽,一时间分不清眼中是泪水还是鲜血。 “当夜风雨大作,我将妍君亲手葬在玉兰树下,而后入大宗师境。” “若妍君不自戕,大宗师内劲便能护住她心脉……可妍君不自戕,我便不得入大宗师境…… ” “无独有偶,二十一年后,妍君独子死在你手。” 李素同干咳不停,看向江燃的目光,仍有无穷尽的杀意,可他已抬不起手中孤雁。 “若你仅止于大宗师境,孤雁坠星下断无生机,可你偏偏参破内劲关隘,鱼跃龙门冲天而起,踏入更玄奥的武学境界。” “我救不了妍君,也杀不了你。” 李素同惨笑着质问出声,“你能不能告诉我,上天为何总是这样造化弄人?” 江燃眸光流转,垂眸看向燕水,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方才感同身受的轻声一叹做出回应。 “六百年一梦,二百年一场微雨,我教她一招落梅剑法,她寻我一生至死不能重遇。” “只差一甲子,何其造化弄人。” “人生之于天地,如日月之于宇宙,斗转星移一万年,映照在人间,不过是梅花剑上一点雪,玉兰树下一场风。” 李素同闻言,满是颓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对上江燃深邃的瞳孔。 他虽听不太懂江燃言语中某些话的深意,可分明从他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孤独落寞。 他俩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同道中人。 “谨受教。” “孤雁刀李素同。” 李素同用尽全力将杵在地上的孤雁刀扬起,用仅剩不到一尺的刀身对准江燃。 “请君赴死。” 他声音不再如先前那样癫狂,变得温润且儒雅,只那股决绝的意味分毫不改。 江燃平淡的看着李素同举起长刀,带着一往无前的畅快笑容劈向前方。 他一手垂在腰后立于原地,扬起那只血糊糊的手,肘关节向后,并指成剑如惊蛰雷鸣,在慢吞吞的一刀砍落之时,击在李素同眉心。 无形的劲气自李素同脑后贯穿而出,他眼中的决绝慢慢消失,在彻底涣散之前,化作二十一年四个月零三天仍未曾淡却的思念。 在他仰面倒地之际,温润的声音回荡在周围,久久不散。 “折花寄语已黄昏,何堪岁岁两相寻。” “辛夷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李素同轰然倒地的声响在一片寂静中太过明朗,清江省到场的豪门中人悉数成了呆头鹅。 他们本来打算等着看燕卫国今日的抉择,来调整今后对待燕家的态度。 任谁都没想到李素同会真个对燕家人出手,更无人料到现在这样尴尬至极的场面。 沉寂仅有一瞬,紧接着场中最夺目的红裙女和如遭雷殛的林思婷,在反应过来尘埃落定后,都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踏入江燃身周十丈,林思婷便感觉心脏的跳动都变快了不少,空气里残存的锋锐之意虽已消散,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仍难以做到气定神闲。 她忽视掉朱绍的喊声和江燃带来的压迫力,踉跄着扑倒在地,无神的看着仰面躺在地上,浑身都泡在血泊中的李素同,一时之间悲从心来。 “素同先生!” “李素同。”她不顾熏人的铁锈腥味,跪在李素同身旁,失魂落魄的替他合上了双眼,紧接着不断呼唤他的名字。 “李素同,你醒醒……我再也不缠着你了好不好?” 燕玉情见她这般模样,内心深处虽然没有恻隐之心,但也多少觉得心有余悸。 倘若今日落败的是江燃,那……不不不,她刚生出这个念头,就用力晃了晃头,心道他已经胜了,这些念头都不会成立。 咚—— 燕玉情刚收回目光,就听到一声闷响,侧目一看江燃竟半坐在地,用手撑着地面,血肉模糊的手掌让人看的心惊肉跳。 她眼中霎时间挂上晶莹点点。 “江燃!” 第432章 天材入手 李素同身死,江燃重伤。 看似将身边地面都犁了一遍的交手,仅仅只用了三五分钟而已。 林思婷呼唤了很久,终究是没能等到回应,一如李素同从未曾回应过她的情愫一般。 她同样被身后的响动惊喜,却没有任何回头的心思,只是安安静静整理着心上人的仪容。 直到掰开其紧握的左手,她如死灰一般的脸色,才有了几分神采。 她伸手将其手心中那朵将绽未绽的玉兰花苞扣出来,透着阳光能看清植物特有的脉络,似乎在说我爱你。 不过这份爱的对象,另有其人。 林思婷怆然愣了一瞬,旋即将花苞放在李素同心口,喃喃低语,“罗妍君,我好嫉妒你。” …… “放下。” 林思婷喊过保镖抱起李素同的尸体,正欲带着他的遗物离开,耳中略显有气无力的两个字,却让人情不自禁顿住步伐。 燕玉情一脸担忧的托住江燃臂膀,只觉他下一刻就会瘫倒在地。 林思婷长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情绪抬头看向青衫染血的青年,目光毫无退让,“你若想连我一起杀了,只管动手便是。” “留下孤雁刀。”江燃没去理会堪称小儿胡闹般的言语,盯着李素同至死不肯松开的天材。 林思婷顺着他眼神望去,却见是方才死命都取不下来的孤雁刀,迟疑少顷方才开口,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是素同先生遗物,你身为武道大宗师,不至于连别人遗物都抢吧?” 燕玉情只觉身边人的气息愈发不耐,当即一巴掌呼在林思婷脸上。 啪一声脆响过后,林思婷捂住高肿的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红裙轻摆,趾高气昂的燕家女。 “放肆。”燕玉情黛眉微蹙,一声娇嗔,“江宗师岂是你能置喙的?” 朱绍微眯着眼站在远处看了半晌,才悄悄冲身后招了招手,不料霍英搀着燕卫国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身后。 “朱书记,燕山风水尚算不错吧?” 燕卫国伤势轻重权且不提,在李素同殒命之后,他眼中的神采分明变得浓郁不少。 朱绍脸上尴尬只有一瞬,在察觉到不对劲后,微不可觉的冲着一旁轻轻摇了摇头。 “燕山市有燕老这等人杰,自是地灵所钟,美不胜收。” 燕卫国凝眸看了他半晌,哈哈一笑,“李宗师今日决死不幸落败,我还得择日跟大宗师知会一声,便不留朱书记做客了。” 朱绍也附和一笑,“等我安顿好素同后事,改日再来拜访燕老。” 他也不等回复,浮在脸上的笑意在转身之际瞬间收敛,化作生人勿近的威严。 朱绍刚往林思婷所在方向走出数步,便有个干瘦的青年小跑着追了上来,“朱书记。” 干瘦青年额头隐有汗水,“太危险了。” “不妨事。”朱绍脚步未停,言语中颇为自信,“他若杀了我,一样要给素同陪葬。” 干瘦青年张了张嘴,知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再出言相劝,只把右手贴在腰间,浑身上下都紧绷着。 枪械并不能带给他太多自信,即使那青衫男子浑身染血,亦有如山似海的压迫力。 林思婷被重重扇了一巴掌,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当即抬起右臂打算将这一巴掌还给燕玉情。 手臂抬到半空,便被人牢牢抓住,再也落不下去。 “朱叔叔。”林思婷怒不可遏的转头,触及朱绍冷静的眉眼,瞬间泄气。 朱绍见她压下了火气,适才松开了手,似没看到林思婷眼中的哀求和希冀,朝着江燃礼貌的点头示意。 “江宗师,素同败于你手,是武者间的争斗,朱某不会过问,只想带走他的遗体同妍君合葬,还望成全。” 江燃赤金体都遮不住的苍白面色上,浮现了一抹轻笑,“你是在变相警告我吗?” 他也不管朱绍神情如何,漫不经心的从燕玉情手中夺过问情伞。 伞尖轻扬指向朱绍所在的方向,一瞬间局势变得剑拔弩张。 “尸体可以带走,” 干瘦青年刚准备拔枪,便觉得眼前有残影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声轻响坠地,而后是林思婷歇斯底里的尖叫。 她如同癫狂一样,看着保镖怀中被砍下右臂的李素同躯体,那断臂处甚至连血液都没了冲击力,淅淅沥沥的往外淌着。 持握住孤雁刀的那只手连同小臂一起被问情伞削断,坠在血泊中,令人心伤欲绝。 朱绍冲着如释重负的干瘦青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林思婷带走。 旗袍浸着李素同身上血渍,盘发散乱的美妇,被干瘦青年强行摁住肩膀往后拽,拼命挣扎着拳打脚踢,试图挣脱束缚。 “朱叔叔,您不能让他死无全尸啊!”她沙哑着声线无助的呼喊。 朱绍对其凄厉嘶哑的喊声充耳不闻,在和江燃对视一眼后,不动声色的退出数尺之外,而后面无表情转过身去。 “我们走。” 他带着被敲晕的林思婷坐进车内,如避蛇蝎般让司机点火,车辆飞驰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随着他一同离去的大概有三四人,剩下十余人在相互对视一眼后,同时把目光放在了燕卫国身上,到底没敢直接一走了之。 江燃未曾理会旁人,只目光灼灼的盯着血泊中那只断臂,准确来说是还原成一尺三寸短刀模样的庚金天材。 他强压着施展分光化影后的不适,在燕玉情关切的眼神中俯身探手。 孤雁刀如同生有灵性,在他伸手即将触及时,猛地华光大作,无可阻挡的锋锐气息如三冬寒雪,凛冽透骨。 无形锋锐自下而上破空而出,江燃只来得及惯性偏转了一下身体。 刀气仍从心口处往左一线贯体而过,跨越十数丈距离后斩断了不知多少山中树木的枝丫方才消散。 江燃唇角鲜血溢出,目光略显诧异的自语出声。 “天材认主。” “若再给李素同三十年,怕是还真能被他用血炼法将你祭炼成器。” “可惜宝物能者居之,你该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才对。” 江燃再度探手,孤雁刀仿佛随着最后爆发的刀气用尽所有锋锐,未能再度挣扎。 庚金天材入手,他向来平淡的脸上,露出一抹吟吟笑意。 第433章 你没事吧 随着江燃离去,场中众人也是心情各异。 唯一相同一点,便是都将江燃那张脸,死死印刻在脑海中,和不能得罪划上了等号。 “燕老,这位江宗师,莫非便是您替燕小姐寻觅的东床快婿?” 清云市徐家一位夫人,不动声色的凑到燕卫国身边,旁敲侧击的试探了一句。 燕卫国闻言一怔,刚准备否认,心头一动之下没有回答,只是高深莫测的一笑。 看见这笑容,众人心中哪里还有疑惑,皆是堆满笑容连声恭维。 燕卫国这会压根不觉得身上有伤,平日里旁人表面上显得尊重,可哪里能和现在真心实意的称赞相比。 故而他刚刚赴约时的一副死人脸仿若假象,整个人春风满面的像娶了小媳妇。 韩晨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跟旁人一样附和,心中却在暗暗回味燕玉情的风姿。 可他到底是韩家嫡系,没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在看到燕卫国未曾否认的微笑时,就将某些龌龊的念头从根源掐灭。 倘若单纯得罪燕家,乃至于朱绍,为了燕玉情这等颜色,他也不吝于付出一些代价得偿所愿。 可方才见过江燃跟李素同交手之后,他也明白肆意妄为的后果,大概率会性命不保。 真对燕玉情做出些出格的事,被江燃一刀砍了,那也忒不划算了些。 方承宇贼头贼脑的将他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韩哥,还在惦记燕三小姐呢?” “慎言。”韩晨做贼心虚的左顾右盼几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韩哥,我又不是煞笔,就是嘴上说说。”方承宇嘿嘿一笑,旋即拍了拍韩晨肩膀,“依我看林思婷才叫一个润,看得人直流口水。” “这还用得着你说?” “你知道我方承宇向来不故弄玄虚。”方承宇没理会他气急败坏的语气,得意的挑了挑眉。 “你要是也有想法,咱俩一起办了林大美人。” 韩晨瞳孔微缩,盯着得意洋洋的方承宇看了半晌,想起林思婷珠圆玉润的身段,喉头咕咚涌动了一声,“你玩真的?被林家和朱绍知道怎么办?” “地产大王?姓林的早就自顾不暇了。”方承宇不屑地歪着嘴,“至于朱绍,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最重要,其他的事只会和稀泥。” “你准备怎么做?”韩晨心里一寻思,反而考虑起将林思婷弄到手之后,是否利大于弊。 “你放一百个心。”方承宇胸脯拍的砰砰作响,“山人自有妙计,保管林家大小姐过后乖乖听话,还得求着我俩别抛弃她。” 霍英余光看着韩家和方家的两个小子凑在一起嘀咕,总觉得两人没安好心。 厌屋及乌下连旁人也看不顺眼,想了想懒得再跟这群满肚子心眼的豪门待在一起,冷着脸往山下走。 “老霍。”燕卫国发现他想走也没阻拦,只是佯装不适干咳了一声。 “咳个屁。”霍英偏头冷笑一声,脚下步伐停也不停,“我看你这伤也不用治了,再多听些好话,保管恢复的比没受伤还精神。” 燕卫国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包括他在内,场中没人觉得尴尬,反而在霍英离去后,气氛更热烈了几分。 霍英走到轿车旁边,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后,方才脸色如常的掏出个对讲机。 “阿风,收队。” “李素同的事,已经解决了。” …… “我说江大先生,你确定没事?” 燕玉情搀着江燃走进云水庭中,在院门口刚松开手,便有些无奈的提起红裙裙摆。 “看见没,裙子都快被染成黑色了,还自我感觉良好呢?这可是你的血,不是我的血。” 她嘴上说个不停,眼中的关切倒也真心实意。 看着江燃摇摇欲坠的身形,迟疑了下还是重新搀扶着他往屋内走。 “要不然我请陆神医来给你看看?” 江燃努力抬眼,认真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不必,我有锻体灵丹,待真气恢复,些许小伤并无大碍。” 燕玉情打量着他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青衫,以及面如金纸的惨样,有些破罐子破摔。 “依你依你,都依你。你是堂堂大宗师,非不肯去医院,又不让陆神医来,我也管不了你。” 江燃微不可察的莞尔一笑,让她将自己搀进书房。 “可以了。” 扶着门框又缓了少顷,江燃方才呼了口气,压抑住身体里残留的庚金锋锐之气,向着燕玉情点头示意。 “真不用我帮忙?” 燕玉情桃花眼一直盯着人看时,便如含情脉脉一样。 她衣裙浸血,眉梢发端都很凌乱,可依旧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风情。 “不用,你可以回屋了。” 偏偏江燃最不解的,就是风情,感觉燕玉情犹豫着不肯走耽误自己疗伤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也稍显不耐。 “谁乐意管你啊。” 燕玉情敏感的听出了语气变化,克制不住情绪白了他一眼,负气欲走,刚转过身声音又变得满是柔情。 “谢谢你。” 她浅浅的道谢声,让屋中蕴满了女儿香。 耳中未能听到回应,燕玉情倒也不觉失落,收拾心情缓步走出书房之际,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回头看去。 一道在记忆中渊亭岳池的身影,短短时间内已是第二次维持不住站姿,顺着置物架倒下的方向摔倒在地。 燕玉情来不及思索,脚下衣袂飘扬,瞬息间猛地扑倒江燃护在身下,自己则被书房里沉甸甸的实木置物架砸在背上。 江燃看着近在咫尺,没有半点瑕疵的绝色容颜,眼中流露出一抹无语。 被她这一压,好不容易在身体中构成防线的九劫气,又被庚金气冲散,直接打乱了他的节奏。 “你没事吧?” 燕玉情吃痛之下闷哼一声,由于江燃脸上有血,又关心则乱,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只是手忙脚乱的想撑起身体。 由于置物架太重,挣扎几下无果,瞧见江燃手边的孤雁刀眼神一亮。 “我借用一下。”她可是见识过这把刀的厉害,碧云亭都被一刀劈的粉碎,随便拿起来挥几下,身上的置物架就得被大卸八块。 “别……”江燃尚在努力平复九劫气劲被冲散后的影响,看她伸手去拿孤雁刀,声音微弱的提醒了一句。 燕玉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身体和江燃贴的越来越近,羞涩之下也不再犹豫,伸手便将孤雁刀拿在手中。 刚举到一半,就觉得手掌一阵刺痛,承受不住松开了刀柄。 于是孤雁刀刚被拿起,就直勾勾的砸在江燃脑袋上,一声脆响居然把地面都撞得出现了裂痕。 孤雁刀有庚金锋锐,砸落之时亦有戊土之重。 这一下直接砸的江燃眼冒金星,无语至极的瞪了燕玉情一眼后,再也维系不住体内气劲,头一歪昏了过去。 神魂如呼吸般脉动数次,又归于沉寂。 第434章 那只是个意外 楚仲川关上门点了根烟,火星子在屋中明灭不定,半晌之后他眼中迟疑敛去,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讯息。 “江燃于燕山碧云亭会武李素同,侥幸获胜,亦身受重伤。” “若无万全把握,不如静待良机,兄弟一场,这是我最后给你的忠告。” 许久,久到香烟上的火点缓缓燃尽,他才将这条消息发送给一个没有备注的邮箱,而后将手机息屏,在一片黑暗中发呆。 “母亲总说,楚家各脉同气连枝,一支衰败便如古树,缓慢侵蚀下终会坍塌。” “希望你还记着这一句话。” …… 江燃在一片沉寂中昏睡了很久,久到天色都已完全黯淡,方才猛地惊坐而起。 凌厉而警惕的眼神四处扫视一圈后,方才渐渐松弛下来。 这是云水院的卧室。 他垂下头看着被包扎过的右手沉默不语,虽伤势未能完全恢复,但这几百年都未曾有过的长长一觉,睡得令他自身都有些迷惘。 仿佛短暂放下身上的千钧重担,美美的休息了一回。 让人不太适应,又心旷神怡。 “你醒啦?!” 轻掩的房门被一只完美无缺的白皙手掌推开,被喜悦话语声惊到的江燃蓦地抬头。 有人一只手端着碗站在门口,桃花一样的眼睛里,是毫无掩饰的雀跃。 她看上去有些倦意,身上的红裙也换成了素衫。 可落在江燃眼中,却比初遇时的惊艳,更多了三分。 “你那是什么眼神?煮白粥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别总小看人。” 她背着屋外的灯光走到床前,有些底气不足,说话间避开了江燃怔怔的目光。 “白粥算是赔罪吗?”江燃若无其事的敛去眼中神采,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 燕玉情尴尬的露出一抹谄媚的笑,“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无妨,看在这碗粥的面子上,便不同你计较了。”江燃在她神情逐渐变得局促时,伸手端过白粥一饮而尽,“淡了点。” 呼……燕玉情拍拍酥胸,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真不怀疑江燃气上心头之下,会把自己给吊起来捶一顿。 “这是白粥,当然清淡。” 她顺手接过粥碗,眼含关切。 “你感觉怎么样?” 江燃翻身下床,九劫气劲在身体各处关隘游走一圈后点了点头,“真气尚在消磨孤雁刀留在体内的锋锐气息,外伤无碍。” 燕玉情观察了他少顷,在确定并非是嘴硬强撑后,眼底的忧色总算淡了不少。 “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想来的确恢复的不错。” “等你伤势好转,我再想法子好好答谢你一番。”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卧室,探出头妩媚的眨了眨眼,“好好休息,江大宗师。” 江燃无奈的冲她微微颔首。 待得燕玉情离去,屋内总算安静下来。 他略有些惘然的看着门口,外间的灯光散落进来,却比不上方才有人端着碗伫立在门口时的明亮。 少顷,江燃缓步走向书房。 倒塌的置物架已被扶正,砸晕他的孤雁刀仍然安安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他弯下腰将其捡起,仔细端详着天材上的纹路,从中感受到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这是任何炼器师都无法复制的完美。 江燃观察了半晌,有些跃跃欲试的催动体内九劫气劲,从刀柄处蔓延开来。 孤雁刀仿若被激活一般,开始闪烁起盈盈灵光,仿若下一秒便有万道锋芒窜出。 九劫气劲刚刚自刀柄处灌入刀身,还未等璀璨金光彻底亮起,他便立刻截断气劲的输入。 刀身上收缩不定的微光再度敛去,又恢复了犹如凡物的模样。 他眼神微眯,脸上浮现一抹无奈。 “想不到凡人血祭十数年,这孤雁刀还真有认主之意。” “不把李素同的印记消除,一旦灌入九劫劲,庚金天材便会衍生刀气反噬我。” “可若任由其沉寂,说不准便会失去灵性,万一从天材成了凡材,简直暴殄天物。” 江燃沉思片刻,喃喃自语出解决这种情况的办法。 “如此一来,必须得去北缅走一遭了。” “找到暖阳石与映月石合二为一,哪怕没有天地灵气,也能借助日月光华将孤雁刀炼成法器。” “从材转变为器,李素同十数年血炼苦功留存的痕迹,便会自行消散。” 他此前在得到映月石的时候,便从余诗雅口中得到了暖阳石的消息。 先前想着燕传和北缅势力交涉后,让对方把余诗雅弟弟放掉,可惜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希望很是渺茫。 “暖阳石必须得尽快去取。” 江燃稍作思索,便决定等伤势好转一些便即刻去北缅一趟。 他很清楚孤雁刀一段时间得不到李素同血祭灵性就会衰减,可这个周期具体是多长时间无法知晓,故而只能往保守期限去想。 “慢则三月,快则一月,必须得将其炼成法器。” 他想到这里,直接拨通了燕传的电话。 “江先生。” 电话中的声音很是兴奋,仔细去听更多了几分敬畏。 不过燕传原本的态度已很敬重,旁人倒是听不出太多差别。 “你伤势还好吧?父亲本打算联系几位国手来燕山会诊,可玉情转达了你的意思,我们也没敢违逆。” “已无大碍。”江燃惜字如金的回应了一句,旋即说起正事。 “燕传,前段时间我让你跟北缅的势力要人一事,你还记不记得?” 燕传额头上没来由渗出了一层细汗,转头看向了父亲和霍英两人,并没有得到想要的提醒。 他只好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句,“江先生,你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在另一方势力地界,要想救人,一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是谁在要,二是在北缅找的中人嘴够严实。” “这两点都存在不确定性,我也不敢擅自做主,万一引起对方警觉,成功把人救出来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他这会儿可没敢把责任往旁人身上扯,重点表明不是不想救,而是真的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甭管江燃和燕玉情关系好不好,燕传压根就不敢在他面前表现的很跳脱。 更遑论还是刚刚杀掉旁人眼中,几乎无可匹敌的武道大宗师的江燃。撒 他现在想起江燃那张淡漠的脸,都觉得心头莫名发怵。 第435章 久违 江燃并不清楚燕传精彩的内心戏,等他啰啰嗦嗦说完一大堆话后,也没了听下去的耐心。 “行了,救人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现在只需要帮我解决一件事。” 燕传毫不迟疑的脱口而出:“什么事?” “你把燕家在北缅的关系网理一理……算了,你直接告诉我去北缅之后,应该联系谁去和绑人的势力沟通就行。” 江燃想起来燕家近些年已经淡出了在北缅的发展,也不打算借用那不存在的关系网,只想让人告诉他该跟哪一方势力要人就行。 “我发一下人的联系方式和住址给你,他们在北缅混迹的时间都不算短,到了地方打听打听就能把余诗雅弟弟的下落问出来。” 燕传刚把话说完,便听见对面轻声嗯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赶紧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发完之后方才舒了口气。 “燕老二,江燃说的话什么意思,他准备去北缅?” 霍英等他收好手机,方才挤着眉头疑惑问道。 燕卫国面上亦有不解之色。 “不太清楚。”燕传摇了摇头,“江燃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之前让我从北缅捞人没捞出来,我还以为这件事都过去了。” “没想到他今天心血来潮又旧事重提,好在也没强行让燕家跟北缅的势力要人,否则一个搞不好害的那人被撕票,岂不是只能干瞪着眼。” 燕卫国听着他嘟嘟囔囔了半晌,脸上的不解变为了然。 “江燃此举定有深意。” 霍英看着某人的表情变化,正等着高谈阔论分析个所以然出来,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笑个毛。”燕卫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话声太大牵动伤势又不禁吸了口凉气。 “老二,我问你,江宗师要找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燕传皱着眉想了想:“要说关系应该没有,大概率是应旁人所求。” “怪不得你从小就被你哥耍的团团转。”燕卫国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江燃早先让你出马,明摆着这人重要程度不高。” “现在突然旧事重提,看样子想亲自去北缅赎人,大概率不是人情债,而是利益攸关。” 燕传听他一通分析,顿时恍然大悟,“那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帮江燃?” 燕卫国略有迟疑,很快就否决他的提议:“用不着,要是需要燕家帮忙,他大概率不会客气。” “既然打算自己解决这件事,就表明他等不住我们想办法,打算尽可能快的把人找到。” “要是我没猜错,两三天内他就得启程去北缅。” …… 燕水河顺流而下,汇入清江。 江水入海几百里处,天高云淡,有一座岛屿静悄悄的伫立在蔚蓝的海面上。 接近岛屿数里范围之内,便会发现蓝色的海水仿佛被染成了墨色,愈靠近颜色越深。 岛屿周围有诸多船只停泊,下船入岛之后,大多数人都会被这里的人流量震惊到。 岛上最多的是随身带着矿镐的中年男人,有些行色匆匆面露喜色,有些则是垂头丧气叹息不停。 部分面带喜悦的男人走到一处挂着双刀旗帜的建筑前,才从怀中掏出些不规则的黑色矿石。 矿石都是黑色,可古怪的点在于,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色泽的深浅,仿佛黑出了层次感。 “林爷,您给多算点凑个整呗,我下次挖到货还给您送来。” 某个戴着竹斗笠,晒得皮肤泛红的男人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看着坐在木桌后面的人,眼中带着一抹惧怕。 “阿庆,这些黑晶矿一共多少?” 木桌后的男人戴着副无框眼镜,看了看等着回应的中年男人,侧目看向一旁过秤的青年。 “楚……林爷,中等的十二克,下等的一百三十四克,合计元。” 青年看了眼电子秤上的数字,下意识的开口回答。 他的口误没有引起任何人在意,木桌前弯腰站着的男人脸上一直带着卑微的笑。 “凑个整,算他两万六吧。”被称作林爷的无框眼镜男点了点头,用手扣了扣桌面。 少顷他身后屋子里走出个短发女人,把一张盖了印鉴的条子放在桌上,又一言不发的扭头进了屋。 “谢谢林爷。”卖矿的男人没敢多看那冷冰冰的美艳女人,从桌上拿过取款条后,不停地道谢。 后面排队的人见状,有样学样都求着凑整,除过太离谱的数额,林爷都悉数给凑了个整数。 一直收购到温度转冷,才终于打发了所有采到黑晶矿的人。 这时屋内开具了大半天取款条的短发女人又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爷,一言不发。 “神宫心栗小姐,这是今天的黑晶矿。” 林爷将装好的盒子递给她,“上等的十六克,中等的二百七十八克,下等的三斤半。” 神宫心栗相貌冷艳,配上冷冰冰的神情,更显得让人不敢直视。 “上等黑晶石越来越少,何时才能凑够一千克。” 她显然不是询问的语气,只是感慨着上等黑晶石的稀缺和难遇。 林爷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慢慢来,我国有句古话,叫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神宫心栗语气停顿点十分怪异,和方才说话时的流畅差别很大。 她伸手接过盒子,冷脸看着林爷,“明天见。”说完后转身径直离去。 等她走远,一旁的青年阿庆方才靠在墙上,不明所以的询问出声:“双刀会的人收集这么多黑晶矿做什么?” “难不成这东西还有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妙用?” 林爷那张脸赫然便是景川集团的掌舵人楚济川,在听到阿庆的疑问后,不置可否的说道:“管他们有什么妙用。” “我出钱替他们收购黑晶石,他们想办法帮我对付江燃。” “除此之外,其他的事和你我没有任何关系。” 阿庆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掏出一部样式古怪的手机,“有人给您发了邮件,那女人一直在,我差点忘了说。” 楚济川脸色并没有太多变化,给他发私密邮件的人很多,生意上的事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若非怕错过了某些消息,连邮件都懒的去看。 只是这一次打开邮件之后,他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眼中痛苦涌现,一切都因为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江燃。” 他很快控制住表情,默不作声的看完消息后,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畅快笑意。 第436章 翘首以盼 “江燃?” 燕玉情推门而入,眸光掠过四处,神情微怔。 “走了?” 她不太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些空空落落的。 “这人来去匆匆,总喜欢不告而别,真是……” “真是什么?”身后院子外传出个淡然的声音,顿时让她在惊喜中回过头去。 “真是潇洒风流,不拘一格。”燕玉情语气有些雀跃。 “我刚才去见燕传了。”江燃越过她走进屋中,一头扎进了书房。 燕玉情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表情有些好奇,“你有事吩咐他?” 江燃在书房中转悠了一圈,也没忘记简单回应两句:“算是吧,需要他帮个小忙。” 见他没有细说,燕玉情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跟着他从书房走进卧室后,脸上的疑惑更甚了几分。 “你丢东西啦?在这翻箱倒柜的。” 江燃摇了摇头,从柜子里把背包拿了出来,将孤雁刀和锻体丹等东西装了进去,拉紧拉链的同时开口:“我前两天跟北缅那边的人沟通了一下,准备过去找一个人。” 燕玉情绝美的眸子有些出神,愣了半晌方才被脚步声惊醒,急匆匆追出门外。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江燃越过云水庭中青石的步伐微微一顿,转过头去看着伫立在台阶上的红裙女,唇角轻扬:“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燕玉情风姿万种的玉容上只剩下无措一色。 待她反应过来,已经只能看见江燃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没来由一酸,却也未曾再追出院外。 燕卫国和霍英站在庄园外的路口上遥遥目送江燃远去,直至彻底看不见他身影后,方才禁不住对视一眼。 “燕老二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没有得罪江大宗师。” 霍英捋了捋胡须,有些感慨道。 “老二虽不着调,但也不会拿鼻孔看人,先祖训诫位高而行卑,到底不敢忘怀。”燕卫国说到这里,忽地停顿不言。 “老霍,先祖日志里,似乎也提到过一位江姓好友,言其有万夫不当之勇,对他帮助良多,莫非此乃天意?” 霍英闻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指着他哈哈大笑,“胡言乱语些什么,总不能江燃便是那江姓友人之后吧?要真如此,这才叫做天意。” 燕卫国被他调侃了两句,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苦笑着解释了两句。 “这也怪不得我,着实是他以双十年华,逆杀成名已久的孤雁刀,太过惊艳绝伦了些。” …… “停车。” 燕家安排的车辆驶入燕北区后,江燃没让司机往机场开,直接让其停靠在路边。 “江先生,您不去机场?”西装笔挺的司机见他直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赶紧摇下车窗问道。 江燃摆了摆手,头也未回的径直离去。 他背着包跟随导航,走到了一处高档咖啡店中。 刚推开门,穿着白色女士西装,身段修长的俞佳就立刻迎上前来。 “江先生。”她表情波动的很明显,却努力克制着自身情绪。 “详细说说。”江燃看见她身影,也没继续往里走,直接靠着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俞佳深吸口气,言简意赅的说道:“我和婉婉姐本来在清云参观一家传媒机构,接到您的电话以后,就联系余诗雅打听她弟弟的情况。” “她前天原本打算来清云找我们,不料下午一点多以后,电话和语音就再也没打通过,完全处于失联状态。” “于是我赶紧赶回南都,在她家中找到了这个。” 俞佳一口气把话说完,而后从贴身衣物下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其上写着“江燃亲启”四个字,笔锋古拙天真有名家风范。 江燃看见这熟悉的字迹,悄无声息地扬了扬嘴角,取出信纸查看。 “江燃小友,见字如晤。” “川知你在找一件东西,故费尽心思将知情人请到身边,想尽了办法才从北缅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看在川一片苦心,免你舟车劳顿的份上,能否赏脸一见?” “至于川现在何处,以江小友的才智大概早已猜到,若真的半点头绪也无,那这件东西,或许就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济川翘首以盼。” 江燃面无表情的看完纸上内容,那极度熟悉的笔锋旁人压根模仿不来,更遑论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自信,除了楚济川再无旁人。 这封信,的确出自于楚济川之手。 他未曾遮掩信中字迹,故而俞佳大致扫过一遍后,便面带惊讶的脱口而出:“楚济川,他还敢露面?” “不对,这话的意思是,他找人绑走了余诗雅,然后从北缅救下了您要找的人?” 俞佳瞪大了眼,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济川如此做的用意。 “不一定。” 江燃伸出两根手指轻叩着桌面,沉思少顷后摇了摇头,“他抓余诗雅大概率是真,可从北缅救走她弟弟未必是真。” “那您的意思是楚济川故意拿话在诈人?”俞佳若有所思。 “真还是假不重要。”江燃眼中神色莫名,“我要找的东西,若真落在楚济川手里,就代表着无论真假,我必须得找到他。” “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是真,我也不会去赌。” 江燃不清楚暖阳石蔚蓝星上还有没有第二块,就算有,庚金天材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便会灵性消散。 一旦错失这种机会,想炼出法器,不知还要等上多少年。 楚济川惯用的伎俩,看似简单,实则有效。 “不对啊,太不对劲了……”俞佳听完江燃这一通话,突然柳眉紧蹙,喃喃自语起来。 “楚济川当时被您从南都惊退,也没想着要抓余诗雅啊,怎么您刚下决定要去北缅,他就把人给抓了?” “他要抓人首先得确认你要找的东西,的确和余诗雅弟弟有关才对啊,这不明摆着有人从中作梗么,毕竟这件事就婉婉姐和我……” 俞佳一通分析之下眼睛越来越亮,感觉自己已经接近真相,可说着说着脸上表情一下变得不对劲起来。 恰逢此时江燃目光看了过来,她心头顿时一紧,连连摆手。 “您别看我呀,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您交代的事乱说。” “依我看这事儿八成和……” 第437章 混账 江燃抬起手打断了俞佳的胡乱猜测,有些无奈的开口:“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可也不少。” “你和夏婉婉应该没那个胆子到处乱说。”他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直接当着俞佳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燕传。”江燃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怒气,“你刚好要去南都,我在交给你一件事去办。” “皇家号游轮上面有个管事的姓刘,沉船也行,直接杀了也可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等我回到南都,不希望听见他还活着的消息。” 江燃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听得俞佳眼神闪躲,明显心头发麻。 她很清楚打给燕二爷的这通电话,可不是在吹牛开玩笑,那个叫刘维才的家伙,大概率死定了。 “江先生,是刘维才泄的密?”俞佳收拾了一下心情,等面前人挂断电话方才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不确定。”江燃摇了摇头,“我拿走余诗雅项链时他也在场,楚济川从他那儿入手打探消息也最容易,有这两条足矣。” 俞佳和夏婉婉现在拿着他的钱,等于在替他办事。 江燃很清楚楚济川那么谨慎的人,就算有一定把握,也不会去联络俞夏两人,因为对方很清楚打草惊蛇的后果。 “那现在怎么办?” 俞佳觉得自己应该算天资聪颖的那一类人,可跟江燃说了没几句话,就发现节奏完全乱的不成样,连一点建议都给不出来。 江燃沉默少顷,方才出声,“你回清云去找夏婉婉,干你们该干的事,我这边的事暂时不用去管。” 俞佳迟疑着想要说话,嘴唇嗫嚅几下,看着他毫无商量余地的表情,还是轻轻点着头答应下来。 “等会儿。” 江燃在她点头之后刚要起身离开,突然又顿住步伐,沉吟开口:“你先不要去清云,你就待在燕山,我让夏婉婉来燕山市找你。” “等你俩会和之后,你打这个电话联系燕传,就说是我安排你们来燕山谈合作的,旁的事听他安排就好。” 俞佳听完这番话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不行啊江先生,我和婉婉跟清云那边的传媒机构都约好了,要是全都放鸽子,就把圈子里的人全得罪完了。” 江燃无所谓的笑了笑,抬步往外走到俞佳身侧时拍了拍她肩膀,“公司的事不重要,你和夏婉婉听我的安排就是。” “你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夏婉婉,她很快就会来燕山市找你。” “那您呢?” “我去找某个成算在心的人。” …… 黑礁岛。 神宫心栗有些鄙夷的看着楚济川,准确来说是他房间里那个身材高挑,一脸惊慌的女人。 “林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这个月黑晶矿的数量距离会长的要求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缺口。” “你要的人我们想办法给您带回来了,希望你别光顾着美色而忘了正事。” 楚济川戴着无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坐着喝茶,没把这番明嘲暗讽的话放在心里,直到神宫心栗脸色越来越难看时,方才莫名一笑。 “神宫心栗小姐,我似乎从您的语气里听出了醋味,希望这是错觉。” “混账!” 神宫心栗伸手摸向腰间,蹭的一声蜂鸣,楚济川身前的桌椅就被武士刀劈成了两半。 茶壶和杯盏坠地的声音惊得屋内女人脸色更加慌乱,若非强行克制,怕是早已忍不住尖叫出声。 楚济川淡定的擦了擦裤子上的水渍,也不再故意拿话去刺激神宫心栗,反而有些郑重其事道。 “我想见铃木会长一面,神宫心栗小姐。” 神宫心栗本来余怒未消,正想讥讽几句,却看见面对任何事都维稳不乱,成竹在胸的楚济川,端端正正的冲她躬身一礼。 瞧见这一幕,口中呵斥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去, 她收好武士刀,看着楚济川花白的头发,冷着脸哼了一声,“我会转告会长的,希望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楚济川听着她踩着靴子蹬蹬离去的脚步声,半晌后方才直起身体,目光冷静至极,毫无波澜。 阿庆这时才从屋外走了进来,瞥了屋内惊吓不轻的女人一眼,“楚爷,这女人怎么处置?扔给那群矿工当奖励还是……” 余诗雅听到这里,俏脸上的惊恐都淡了几分,整个人瑟缩着往后退,看魔鬼一样看着相貌还算光正的阿庆。 “楚济川,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了,你答应过我要救书成的,不能言而无信。” 阿庆快步上前两步,啪的一巴掌呼了过去。 “这里只有林爷,没有楚总,再敢直呼楚总的名字,小心老子找人轮了你。” 余诗雅被一巴掌打的白皙脸颊高肿,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句话吓得连连摇头。 “行了。”楚济川捏了捏眉心,阻止了阿庆左右开弓再打一巴掌的行为,语气颇有些无奈,“感觉憋屈也别拿个女人撒气。” “更何况不管江燃来或者不来,都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你可得看顾好了。” 阿庆闻言瞪了眼快哭出来的余诗雅,还是听话的放下了扬起来的巴掌。 余诗雅见状紧张的情绪松弛下来,也不敢放声痛哭,只能无助的蹲在地上,埋着头无声啜泣。 “阿庆,我吩咐你的事办好没有?” 楚济川压根没去理会余诗雅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弯着腰把散乱的茶盏从地上捡起来,碎成两半的桌子也扶起来靠在墙上。 “您放心,都交代下去了,几个悬赏加一起将近一个亿,足够令人疯狂了。”阿庆脸上带着笑意,伸出一根手指示意道。 “钱财事小,只要能达成目标,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楚济川叹息一声,想了想也伸出一根手指,“再把悬赏提高一个亿,顺便告诉神宫心栗一声,说不准二刀会的人能变相提供些帮助。” 阿庆闻言,不免有些咋舌,不过想想楚济川的魄力从来都不小,再说一两亿对其来说本质是一样的,倒也没太过惊讶。 “我这就把消息递出去。” 等阿庆也离开之后,楚济川方才平静的蹲在余诗雅面前。 “余小姐,有些事楚某还是不甚明了,能否请你再说的详细一些?” “譬如江燃从你那抢走的项链到底有什么用,他当时的情绪和神态如何?还有他为何要拖到现在才准备去北缅?” 余诗雅听着貌似随和儒雅的男人声音,只觉得如同恶魔在低语,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 第438章 入海 蔚蓝色近海风平浪静,阳光洒落点点金斑,一艘客船顺着江水而下,随清江入海。 江燃背着包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金蓝绸缎,在心中盘算着楚济川的想法。 他杀了铃木雅子,便和岛国的二刀会结了死仇。 楚济川一开始从南都逃掉的时候,江燃猜测他的目的地就是岛国,去找二刀会当盟友。 可这个猜测却被吕子君的父亲给推翻了,且对方直接说出来准确的目的地——黑礁岛。 江燃在决定去黑礁岛前,也在网上查阅过大量资料,大概了解过岛上的情况。 这一片岛屿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并不隶属任何国家的海域,算得上是三不管地带。 黑礁岛上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一种类似于纯色水晶的黑晶矿,岛国那边零星拼凑而成的信息,透露出这东西的原子序列极为特殊,根本找不到同族矿石。 由于这玩意儿暂时没发现能作用于什么行业,单纯当成贵重矿石也达不到珠宝的纯净度,故而称不上战略资源,各方势力都象征性的采集或收购了一些。 黑晶矿的开采难度极高,往往一整块黑礁矿内,只能采集十来克,还得凭肉眼筛选,因此人工采集是唯一的方法。 在岛上收购黑晶矿的势力一多,价格慢慢水涨船高,吸引了更多普通人上岛挖矿。 江燃所在的这艘船,就是送人去黑礁岛采矿的。 他本打算没有合适的船只去那边的话,就单独包一艘船去,没想到载人过去的船还不少。 “兄弟,你哪儿人?” 江燃思绪被个热情的声音打断,他微皱眉头侧目看去。 凑到身边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了件略有些起毛球的灰色短袖,脖子以上的皮肤晒得发黑泛红,看着像个庄稼汉。 见江燃瞟了一眼没有回应自己的话,灰短袖男尴尬的挠了挠胳膊,“你要是也打算去岛上采矿,那有些事可得注意些。” “说来听听。” 江燃的声音落在旁人耳中显得并不礼貌,可短袖男并未在意,反而跟话痨找到了倾诉对象一样,喋喋不休的显摆起来。 “采矿的目的是为了卖矿,这其中门道可大了。” “岛上长期收矿的势力一共三家,岛国二刀会,华夏的商协,还有些汇聚在一起的各国富商。” “原本三方收购的价格差距一直不大,可前段时间二刀会那边派了个新管事的林爷,经常将几百甚至几千块的零头凑整,多收了不少黑晶矿。” 短袖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些得意道,“不过我采的矿一直都卖给商协了,二刀会收的价再高,老子也不会把东西卖给鬼子。” 江燃听到这里,凝眸仔细打量他几眼,神魂并未生出警觉,也即代表对方的确没有恶意。 可问题是……前段时间新来的管事姓林?结合吕子君父亲的话还有时间点来判断,他觉得这人八成就是楚济川。 还没上岛,就得知了楚济川确实在黑胶岛上的消息,似乎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问题在于这消息若是人尽皆知,也就代表着他先前的猜测有误,对方没打算跟他玩阴的,而是用了一招阳谋。 他基本可以确定,不管是随意找一艘船,还是包船,只要是曾去过黑礁岛的船只,大概率都收到了楚济川或者二刀会传出来的消息。 这也是他如此大大咧咧不避行踪的原因,毕竟黑礁岛在海上,总不可能单凭九劫气劲从海面上赶路,那也太过疲于奔命了点。 “上黑礁岛采矿的人,得先去登岛点领证,每个人最多只能待一个月。” 短袖男解释了一下自己对岛上局势知根知底的原因,又跟江燃吹嘘起来。 “从我开始在黑礁岛采矿以后,就是干一个月休息一个月,就这样比干力工还要赚的多。” “在岛上采矿肯定能赚钱,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最怕的其实是有些组织专找落单的人抢矿,辛苦到头来全给别人做了嫁衣。” 江燃若有所思的听他说完,目光在甲板上扫了一圈,心底大概有数:“所以呢?” 短袖男见终于说到了正题,赶紧咽了口唾沫开始劝说,“想要不被别人把矿抢走,最好是加入一个团体,大家一起行动。” “我们团队的老大可是城寨中打出来的高手,等闲十来个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抽成也低,只用交三成就行。” 江燃顺着他侧目的方向看去,恰巧对上个身高一米七上下的中年男人冲他含笑点了点头。 “没兴趣。” 看在身旁短袖男也算提供了些消息的份上,江燃脸色平淡的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你别觉得刚才那些话都是我在诓你……” 短袖男表情一僵,急匆匆的出言解释,“有些团体的老大,最少都收的是五成,等上了黑礁岛你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江燃神情微冷,轻飘飘吐出个字:“滚。” “你——”短袖男气急,原本想着拉个人进来能拿一成的引荐奖励,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青年说话这么冲。 他梗着脖子准备争论,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摁下了暂停键。 “赵冲,回来。”说话的正是一米七的中年男人,他眼神中的凌厉控制的很好,可那股身经百战的气息却遮掩不住。 短袖男赵冲恨恨的一跺脚,发觉没能令江燃的情绪再有变化,只得垂着头走了过去。 “杨哥,这人也忒不识抬举了点。”还没走到中年男身边,看着同伴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忍不住吐槽道。 “你是去岛上采矿的,那么大气性做什么?”杨哥伸出交叠在背后的手,拍了拍他肩膀,声音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年轻人普遍不知天高地厚,等他辛辛苦苦采的黑晶矿被抢几次,肯定会想起你的话来。” 赵冲被安慰了两句,心底的火气也渐渐消散,眼中浮现敬佩之色。 “杨哥的脾气可真好,若非见过你动手,我都不太敢相信你年轻的时候做过双花红棍。” 杨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因年轻时不懂事受的伤太多,现在才知道与人为善的道理。” 第439章 万事俱备 黑礁岛。 楚济川头发斑白的站在黑黄砂砾夹杂的沙滩上,身形笔挺如松。 阿庆拿着一台卫星电话,脸色严肃的不断吩咐着,半晌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楚爷,都安排好了。” 楚济川端着望远镜窥视着无垠海面,入目处除了蔚蓝便是天蓝,根本瞧不见船只的影子。 “若不是楚仲川的那封邮件,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得知他身受重伤的消息。” “他至多不过二十岁,连成名已久的孤雁刀都不是对手,可想而知是何等样的天纵奇才。” “单从武者层面来讲,我怀疑大宗师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阿庆听到这里,板着脸蹦出一句:“不大可能吧,据传大宗师横压清江一甲子,对付江燃应该是手到擒来。”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能否请动大宗师才是问题。 在阿庆看来,楚济川之所以会夸大江燃的实力,主要原因是请不动大宗师,并非如他所说的一样,对大宗师的实力存疑。 这即是眼界的问题。 楚济川始终没有看轻过江燃哪怕一分一毫,他知道自己在面对怎样的对手。 除了武力以外,他从江燃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正因为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才更不敢掉以轻心。 “江燃只要选择坐船来黑礁岛,二刀会的人就一定能得到消息。” “所有来往黑礁岛的船只,都要和商协、二刀会和黑晶盟会的人沟通,一旦有船员看见江燃登船,肯定会通知二刀会的人。” “都这个时间点了还没有消息,难不成他还能从清江游过来?” 楚济川没反驳阿庆的话,也没多做解释,脸上反倒出现了少有的迷惘。 疑惑地自语并未得到解答,或者说一旁的阿庆更像个执行者,对于为什么要这样去做一概不管,就更不会回应他的疑问。 “楚爷,神宫心栗。” 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阿庆突然将卫星电话递了过来。 楚济川毫无犹豫,接过去的瞬间已经开口:“神宫心栗小姐,是不是有消息了?” “半个小时前二刀会的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神宫心栗的声音清清冷冷,一句话出口,便让楚济川的眼神凝滞了片刻。 “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我会及时和你沟通。” 楚济川攥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却没有太多变化。 他明白神宫心栗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在提醒他离开了二刀会的情报网,他手中财富能够产生的作用就会变得没那么重要。 半小时前的消息这个时候通知他,就是在告诉他不要得意忘形,双方明面上是平等的同盟关系,实际仍有主次。 “江燃已经现身,现在正在赶往黑礁岛的路上。” 神宫心栗似乎对楚济川的态度很满意,也没有再继续敲打。 “他乘坐的那艘船只拥有者诨号叫何老大,是华国紫荆省人,早些年做过社团龙头,现在拜的是商协方文彦的码头。” “方文彦那边的要求很简单,船上的何老大,还有他手底下一个叫杨俊的人不能动。” 楚济川沉默了一下,“会长那边怎么说?” “会长说你出的价钱他拒绝不了,何况他本来也要除掉江燃,可惜还没想好逼着对方去岛国的法子,没想到他会自己离开内陆。” 神宫心栗冷冰冰的言语中多了些调侃,大概也猜到了楚济川现在的表情绝对不太好看。 “你跟会长提的要求他都没有反对,只是我不太明白,花这么大代价只为了对付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点?” 神宫心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 直到楚济川察觉到这一点时,鼻中已经嗅到了熟悉的香味,转头之际稍显诧异,“你不在岛屿上待着,来这儿做什么?” 黑礁岛其实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岛屿概括性的称呼,不过大部分人所说的岛屿,指的都是面积最大,最中心的聚集地。 “我来帮你。” 神宫心栗今日穿着紧身的黑色练功服,曲线惊人,手中武士刀更为她的冷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楚济川狐疑的看了她两眼,选择了回答方才的问题。 “一点也不小题大做,若非得知江燃受伤的消息,我不一定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逼他来黑礁岛。” 神宫心栗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未虑胜先虑败,你如此慎重的对待江燃,那就一定有你的道理。”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会长派来了不少高阶忍者过来帮你,现在正在岛上修养。” “即便江燃能够胜过他们,也绝不会是我的对手。”她眼中有极度的自信和骄傲,并不将所谓的华夏武者放在眼中。 楚济川颇觉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不懂化劲宗师的含量,何况还是内劲离体的武道大宗师。” 神宫心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井底之蛙。 “你不懂影的含量,那是无数倭国忍者不停攀登的山峰。” “而我十七岁时,就已经站在山巅看着他们。” “在你眼中不可一世的江燃,或许也是仰望我的其中一员。” 她这番话落在楚济川耳中倒没觉得大言不惭,反而沧桑的眼神变得有些明亮,甚至忍不住拍手称赞。 “你有这样的实力,接下来的行动我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楚济川其实也不太懂高阶忍者和影的区别,可他仍是稍稍后撤一步,冲着神宫心栗行了一礼。 “神宫心栗小姐,杀掉江燃一事,就尽数托付你手,莫要轻敌。” 他慎重的行礼,倒让神宫心栗微微一怔,眸中冷色稍淡了几分。 “影从不会轻视自己的对手。” “接下来的具体行动还是由你安排,我只负责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和所有高阶忍者一同动手,势必要诛灭这胆敢杀害雅子姬的凶手。” 神宫心栗不清楚楚济川和会长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更不会搅乱楚济川原有的安排。 毕竟她更擅长的事是用武士刀对敌,而不是玩弄阴谋诡计。 楚济川低垂着头,在神宫心栗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一抹笑容。 要知道他的指望并不是二刀会派来的一群忍者,更不是自诩站在山巅的神宫心栗。 方才的话不过是以退为进,避免让这女人对他的安排指手画脚而已。 楚济川又和神宫心栗讲述了一番江燃在景川大厦的战绩,以及前些天杀掉孤雁刀李素同的事。 等对方带着愈发轻松的心态离去后,才拿起望远镜观察海面。 看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了与海天二色不同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楚济川随手扔掉望远镜,冲着阿庆开口,“通知他们,随时待命。” 语速极快的吩咐完这句话后,他眼底神色莫名,成竹在胸的叹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440章 正合心意 神宫心栗盘膝坐在一方石崖上,武士刀呈出鞘状横放在双膝之上。 她紧闭着双眼,仔细聆听着风的声音。 “神宫大人,何老大的船距黑礁群岛,还有二十海里,预计四十五分钟后登岛。” 有人压低了声音,站在她十步之外轻声汇报。 “十分钟后,你们在登岛点附近埋伏待命。”神宫心栗点了点头,缓缓睁开双眼。 “嗨。”她身后一众高阶忍者低眉顺目,齐齐应是。 …… 黑礁群岛最外围。 楚济川站在一处制高点上,看着逐渐降速的船只,有些谨慎的问道:“阿庆,确认过没有,江燃仍在船上?” 阿庆点点头,言辞十分肯定:“五分钟前我跟何老大手底下的人沟通过,他那边反馈照片中的人一直待在甲板上没有离开。” 楚济川闻言轻轻颔首,只是目光中依旧带有警惕。 “明知我以莫须有之物逼你仓促来此,竟然不做任何准备便匆匆前来。” “江燃啊江燃,我不知该不该说你狂妄自大。” 他语气莫名有些失望。 基于这个原因,其实他也能猜到,余诗雅口中的一半玉珏对江燃的用处绝对很大。 可在他看来,无论在如何重要的东西,始终都是外物。 为了外物让自己身陷险境,未免太不明智了点。 …… “楚济川。” 江燃目光落在逐渐因黑色礁石而变深颜色的海水上,眸中闪过些许赞扬。 “虽不知是谁把我和孤雁刀一战,身负重伤的消息透露给你。” “可仅凭一个消息,你便果断用出手段,试图逼我登岛,也不知该说你行事果决,还是不愿错过我受伤的这个机会。” “今我如愿登船,应该也正合你心意。” 他看着已近在咫尺的岛屿,嘴角轻扬,露出一丝浅笑,而后提气纵身,一跃跳下甲板,如游鱼入海不见了踪影。 甲板上的人并不太多,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岛上,仅有不多几人看到了这一幕。 多数人并不在意,可曾经在社团中打出智勇无双名头的红棍杨俊,在察觉江燃纵跃之时驾轻就熟的身手后,眼中刚浮现出一抹诧异,便瞬间化为惊骇。 “杨哥?”离他最近的短袖男赵冲,看见杨俊脸上从未曾出现过的惊惧有些愣神。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被猛冲而来的杨俊抓住肩膀一提,顺势丢出了甲板。 赵冲连哇哇大叫都来不及,上仰的眼睛已看到他如飞鸟振翅,俯冲而下的身影。 “咕嘟嘟嘟……” 后背砸在水面上的一瞬间,便有一只大手将他的头死命摁进水里,拽着他便往相反的方向游走,咸涩的海水灌进嘴里,令他拼命开始挣扎。 刚弹动几下双腿,一股恐怖的冲击力瞬息间从身后涌来,无穷无尽的海水如同沸腾一样,携带着极其恐怖的冲击波把两人直接撞出很远。 恐怖的冲击力让海水都跟有了很大的密度一般,只让赵冲觉得四肢都快被硬生生碾碎,痛的连窒息感都淡了不少。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跟延迟一样响起,或者说直到此刻赵冲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升温的海水和身后一波一波涌动的浪潮,夹杂着细碎的礁石,船体的碎片从他身边拍打而过。 被拽出海面的赵冲呆呆地看着远处升腾的浓烟和大火,一时忘了呼吸。 杨俊伸手咋在脸上抹了一把,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刺痛感,亦是心有余悸的看着损毁不轻的船身,眼中隐有悲痛。 “杨,杨哥……” 死里逃生的赵冲血液都跟凝固了似的,下意识把救了自己一命的杨俊当作了仅有的依靠。 “应该是二刀会和商协的人起了冲突。” 杨俊看着岛屿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从勉强能够看清的衣着分辨出双方身份。 “那现在怎么办?”赵冲听闻可能是两方势力起了冲突,缩了缩脖子也没敢细问,只看着海面上漂浮的焦黑木片等杂物,不知所措的问道。 “我们是无妄之灾。”杨俊仔细想了想,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另一侧着陆点,“先上岛再说,这件事牵连不到我俩头上。” 赵冲咕咚咽了口口水,距离那么远的冲击波都差点要了他的命,说不害怕是假的,可看着已经再往岛屿方向游动的杨俊,还是赶紧跟了过去。 …… “死了没?!”楚济川激动地抓住阿庆的衣领,“快看看炸死他没有。” 阿庆调整着无人机反馈回来的画面,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 “没死?”楚济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是在甲板上么?离爆炸区域那么近,这都没被炸死?” “也是,也是,能够内劲离体的大宗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炸死。” “没关系,只要伤到他就行,被孤雁刀重伤,再被炸的伤势加重,我倒要看看在这茫茫大海上,还有谁能帮他!” 神宫心栗眼神冷漠的看着楚济川,武士刀指着他的鼻尖。 “林君……楚济川,方才我的话不够清楚吗?江燃你可以动,但船上的何老大和杨俊不能动,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你自己和方文彦解释吧。” 她冷冰冰的扬起手机对准楚济川的脸,视频中出现了一个有些显胖,穿着睡袍的男人。 楚济川抬手拨开寒光凛凛的武士刀,一把夺过手机,还不等屏幕中的人开口质问,就直接将手机扔了出去。 “你!”神宫心栗刀锋微颤,短发下的俏脸满是惊怒。 “神宫心栗小姐!”楚济川先声夺人,凝视着她的眼睛,“希望你弄清楚一件事,江燃不仅是我的仇人,也是二刀会共同的仇人。” “方文彦是什么东西?一条老狗罢了,若非仗着方家,狗屁都不是。” “二刀会没办法在内陆和方家斗,可方家也没本事在岛国找二刀会的麻烦,更遑论江燃一死,我便打算回清云跟母亲请罪。” “届时等我执掌楚家大权,必会坚守承诺和二刀会守望相助,这个道理你懂是不懂?!” 楚济川板着脸一连串的话让神宫心栗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可手中的武士刀到底低垂下来。 “阿庆,你继续说!”他见震住了这个不长脑子的女人之后,阴沉着脸看向一脸紧张的阿庆。 “无人机没在附近找到江燃的身影,船体周围也没有他的尸体,我怀疑……” “怀疑什么?”楚济川瞳孔微缩,话刚出口,便沿着如临大敌的神宫心栗视线僵硬的转过身去。 一个青年缓步从海边行来,背着包如同旅行的游客,在和自己四目相对时,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刚见面就大礼相迎,不必如此吧。” 第441章 胜负已分 楚济川喉头干涩,极度不可思议的看着连衣衫都没湿的青年,嗫嚅着吐出那个名字。 “江燃?” 江燃敛去笑容,目光平静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会炸掉这艘船?”楚济川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跟老友交谈一样,款款的询问出声。 “我不知道,但能毫无犹豫舍下基业,离开南都的人,应该不介意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对付我。” 江燃很是通情达理的解答他的疑惑,“这一船人的性命想来不至于让你有恻隐之心,我提前规避有可能出现的意外,也很正常吧。” 楚济川配合的点着头,显然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感觉,只是江燃的下一句话,让他忍不住抬起头,眼中忌惮愈发浓郁。 “我只知道,你敢有恃无恐的站在这里,而不是藏头露尾在暗中出谋划策,大抵是觉得我有伤在身,又被爆炸波及,没有强杀你的可能性,对也不对?” 江燃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楚济川不敢确信先前的猜测是否有误。 于是他直接放下了以身做饵的打算,近乎是奔命一般越过阿庆就跑。 江燃神情微冷,脚尖贴地划过,几块碎石顿时乱射而出,直冲楚济川后背袭去。 崩—— 金铁交鸣的声音传出,神宫心栗持刀斩落石块,不动如山般挡住了江燃的视线。 她表情冷峻,眼中是无穷的战意,“听闻阁下乃是华夏武道宗师,万中无一之境,请赐教!” 话音刚落,隐藏于四处的诸多高阶忍者同时从一团团的黑烟中窜出,隐约成包夹之势,把江燃和神宫心栗两人围在正中。 江燃遥遥看着跑出去很远,方才弯着腰喘个不停的楚济川,不由得啧啧咂舌。 “这姓楚的当真不愧老阴比之名,搁在修行界中,怕是还真能苟成一方大佬。” 吐槽两句之后,他有些玩味的打量着身材傲人的神宫心栗,“赐教?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赐教你们一群?” 神宫心栗从未有见过这样的对手,不管是从对方的呼吸节奏还是言语,都表明对方是何等的轻松惬意。 诚如她和楚济川说的一样,影不会轻视任何对手,故而把高阶忍者尽数派了出来。 “楚济川谋略过人,他如此郑重的对待一位武道宗师,必然有他的道理。” “我亦不会轻敌。” 神宫心栗扬起寒光夺目的武士刀,后撤一步摆出战斗的姿势。 江燃将目光从远处和一个黑衣男交谈的楚济川身上收回,落在了严阵以待的神宫心栗脸上,言语中带上了一丝冷意。 “不会轻敌?” “你一倭国忍者,竟敢堂而皇之向本尊亮刀,莫非铃木雅子的死,还不足以震慑你们这群鼠辈?” “找死!”神宫心栗心中杀意混着怒意迸发,身体俯身前倾,悍然出刀。 与此同时,江燃发现身边众多的高阶忍者不知扔出了什么东西,浓郁的烟雾四处弥漫,很容易遮蔽住他的视线。 他眼中一时间只剩缭绕的黑烟,连拔刀袭来的神宫心栗也不见了踪影。 …… “快点,快点,阿庆,那边有消息了没?” 楚济川实际上想躲的更远一些,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江燃的目的又不是这座外岛。 他要是跑回聚集地,对方肯定会直接跟着他去中心岛屿。 这样一来,碍于商协和黑晶同盟的人都在,还有岛屿上众多的各国公民,二刀会肯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那他跟二刀会会长的交易和部署,直接等同于作废。 虽说有忍者和神宫心栗在,但楚济川真不觉得这些人能对付的了江燃。 他太懂江燃刚才那个眼神的意味,仿若在玩一种处于绝对优势的猫捉老鼠游戏,甚至说一句老虎装猫也不为过。 “还没有回复。”阿庆额头冒着细汗,他从没见过这么慌张的楚济川,没来由跟着紧张起来。 “楚爷你看,神宫心栗带着一群忍者把江燃包围了。” 等待着信息反馈的同时,阿庆突然注意到神宫心栗那边的动静,可怖的刀光隔着老远都让人遍体发寒。 楚济川下意识回头,看见大片黑烟笼罩了战斗场地,心情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急迫的四处环顾。 直到耳边传来呼啸风声,他的情绪终于逐渐镇定下来,好整以暇的长呼一口气,“胜负已分。” …… “樱花缭乱。” 神宫心栗的声音通过某种特殊的韵律传递很远,武士刀在黑色烟雾中上下翻飞,绽放出无数凌厉的刀光。 她感受着手中长刀传回的触感,以及同出一源的二刀流忍者气息,眼中厉色化为不屑,嘴里冷冰冰吐出四个字来。 “胜负已分。” “灵犀视境。” 长刀刀尖刚刚传回不同的触感,神宫心栗就听到一声低语,而后全身紧绷,如同被扒光衣服看穿了一样,只觉得再没有任何秘密。 “归去来。” 咻咻—— 贯穿风的声音连响数次,其实也不过眨眼之间,神宫心栗只觉得用尽全力也没办法控制武士刀,有些迷惘的瞪大了双眼。 是时有人轻拂衣袖,身周黑烟渐散,她只看见了一双茫白的眼睛,以及夹住武士刀尖的两根手指。 “胜负已分。” 江燃冲她轻轻颔首,而后松开双指,弹在武士刀尖上,任其从头到尾寸寸崩裂,再一步踏出,越过神宫心栗的身体。 落在远处的楚济川眼中,只能看见神宫心栗拔刀携众多高阶忍者攻了上去,下一秒江燃便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旋即黑烟被风吹散,一颗留着短发的头颅贴在江燃耳后轰然坠地。 十数股殷红的液体在头颅坠地之时,如同井喷一般冲的极高,呈现出绚烂的血液喷泉。 暗红的喷泉如同抽干了楚济川的血,让他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可他眼中没有惧怕,甚至隐隐浮现出一抹庆幸。 即便如此,看着独身一人站在血泊中的江燃,楚济川仍然觉得头皮发麻,唯有耳边越来越近的轰鸣声,带给他不少底气。 江燃负手而立,身上滴血未沾。 他望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却又无比庆幸的楚济川,转而仰头注视着天空。 第442章 尝尝这个 震耳欲聋的轰鸣来源于上空不断盘旋的浆翼,黝黑色的机身散发出毁灭性质的压迫力。 一门机关炮与悬挂机枪在百米高空崭露峥嵘,枪炮口尽数对准脚下砂砾都被浸成血色的青年。 操控直升机的人袖口印着二刀会的徽记,嘴中嚼着用来缓解烟瘾的口香糖,锐利的眼神里尽是不屑。 耳麦中仍在不时传来楚济川的大吼声:“攻击!别让他跑了。” 跑?飞行员忍不住被他惊恐的喊声逗得讽刺一笑。 每小时将近300公里的飞行速度,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哪怕让对方先跑一小时,他也不觉得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纵然是神宫心栗一般的影级,面对现代战争中的绝对火力,也仅有饮恨而亡一条路。 他虽然看见那青年杀掉神宫心栗和诸多高阶忍者的一幕,但那又怎样?火力覆盖才是真理。 华夏武道宗师,亦是肉体凡胎。 驾驶员嘴角噙着肆无忌惮的笑,手掌猛地将操纵杆一推到底,“黄皮猴子,请你看看烟花!” …… 江燃垂手站立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沙滩上,早已无心关注远处鬼鬼祟祟的楚济川,几乎是在空中钢铁巨兽喷吐火舌的瞬间,便已窜出数丈距离。 哒哒哒哒哒—— 速射机枪射出的弹幕无休无止的击打在沙石上,蹦出密集的火星,江燃方才所站立的地方,根本找不出丝毫不受影响的落脚点。 直升机浆翼盘旋声震耳欲聋,在百米高空肆意的宣泄火力,压制的江燃九劫气劲全开,闪转腾挪间朝着楚济川不断靠近。 “尝尝这个!” 空中的飞行员观测到地面上以非人速度移动的江燃,心头也是惊骇莫名,当看到对方逃窜的方向时,终于忍不住狞笑出声。 嗖—— 身后传来恐怖的尖锐啸声,灵觉警惕性一时间达到了极限。 即便以江燃的神经反应速度,也只来得及将九劫气劲遍布身周,纵身一跃朝着威胁感最弱的方向纵身跃去。 轰—— 他身形刚刚跳到半空,侧后方就传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浪,火药形成的剧烈高温随着冲击波一同涌来,狠狠地撞在他后背上。 江燃仿佛失去了身体控制力一样,被追踪导弹轰击的余波推向远处。 驾驶舱内的飞行员眼神凌厉,心中也是如同见鬼般轻微发颤。 躲开机枪弹幕尚且能说对方感知强悍,在子弹出膛时就已经闪开,可现在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几乎将沙砾都燃烧起来的场景,毫无疑问诉说着方才那枚导弹的威力。 在导弹攻击即将命中的时候,都能跃出爆炸中心店,只让自身受到余波冲击,这是何等样恐怖的反应力和肉身强度? 他不经意间将口香糖吞进了肚子里,眼中忌惮掩盖了方才的不屑和轻视。 如果在今天这种局面下都不能杀掉江燃,他完全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 “死吧!”他一推操纵杆,控制直升机斜飞俯冲而下,同时将剩下的数发挂载导弹全部发射出去。 一连七发导弹呈弧形弹道,在天空中拖出长长的灰白色线条,带着无可抵的恐怖火力,以肉眼不能追踪的速度接近江燃。 楚济川在武装直升机朝着江燃宣泄子弹时,就已经趁着机会又跑出一段距离。 即便如此,他现在依旧气喘吁吁的弯腰望着数十丈外,被爆炸的浓烟和火焰吞没的江燃,表情如同快被逼疯了一样。 “楚爷,他……他他……” 阿庆也早没了先前的嚣张和质疑,颤抖的指着从爆炸余波中跳出来的江燃,半晌没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他扛不住的!”楚济川癫狂的瞪大双眼,咬牙切齿道。 “直升机上挂载了八发火箭弹,一发杀不死,七发一同洗地,他再怎么秋风未动蝉先觉,也绝对死定了!” 他话音落罢,看着从上方俯冲而下的武装直升机,疯了一般按住对讲机大吼道:“就是现在!” …… 江燃被火箭弹的冲击波一撞,只觉得后背有些火辣辣的刺痛,心知九劫气劲目前还扛不住这种级别的攻击。 他还未从高高跃起的状态落地,凝如实质的压迫感又从身后传来。 嗖嗖—— 近乎连成一片的七发导弹声响,让他脸色凝重了几分,不过也仅此而已。 江燃还有很大一部分注意力,仍然放在数十丈外的楚济川身上。 直到看见楚济川举着对讲机一声大喊,瞬息间遍体发寒的感觉涌上心头,浑身上下都有种不受控制的凛然。 他心头暗道一声“来了”。 当七发火箭弹临近爆发的同一时间,江燃“看”到一颗口径无比骇人的穿甲弹横跨两千米距离,瞬息已至身前。 极度迅猛的动能,令得空气都隐隐扭曲,形成一条无形的弹道。 “穿甲弹,反器材狙击枪。” 江燃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朝着目不转睛看向自己的楚济川无声一笑。 旋即整个人被导弹爆炸的火光彻底吞噬! …… 轰——嘭——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数声几乎并做一声,夺目的火光将天空都映成了橘红色。 吹响楚济川的狂风都带着热浪,灼的他忍不住往后连退数步。 斑白的头发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某种活力,直到滚滚的浓烟被风逐渐吹散,地上燃烧的火焰慢慢熄灭,楚济川终于垂下头看着地面。 一开始单纯想为儿子报仇,直到后面见机不妙逃走,再到通过各种方式验证江燃的实力,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他的魔障。 现在这魔障终于随着一场绚烂的爆炸灰飞烟灭,他心头简直如同卸下了一块巨石。 楚济川低着头大口喘息了片刻,眼中泪水终究忍不住泉涌而出,整个人却笑得浑身都在发颤:“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 “阿庆,你笑啊,你怎么不笑,天齐大仇得报,难道你不开心吗?” 一个人笑了半晌,楚济川仿佛觉得有些尴尬,不禁侧目看向连陪笑也不懂的阿庆。 可阿庆只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如同傻掉了一样,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质问。 楚济川看见他这幅模样,笑声渐渐变小,最后如同卡在了喉咙中发不出声,缓慢将生锈的脖子扭转向身后。 第443章 不冤 “金甲符。” 子弹临体的前一刹,月华之力已经释放了符文中的能量。 江燃身周顷刻间有金色光华凝聚,透明却如同实质,在他体外一尺距离形成了暗金色的人形轮廓。 这如同将他等比例放大少许的金色光圈刚刚凝聚,七发火箭弹已瞬间将大地化为了火海。 那一颗贯穿空气的穿甲弹,在触及金色人形轮廓的一瞬间,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却被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完全掩盖。 江燃九劫气劲流转于双眸之中,盯着狙击枪子弹的轨迹,当察觉到金甲符令其凝滞一瞬之时,立刻侧开身体避开弹道。 紧接着被挡在金色轮廓外的穿甲弹,又恢复了先前那骇人的速度,顷刻突破金色轮廓的封锁,贴着江燃胸口一厘米处射向远方。 火箭弹的爆炸声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无数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江燃在爆炸波形成的刹那间,便引动映月石中的月华之力,将部分爆炸余波的冲击力改变了方向。 他在金色甲胄虚影的包裹下,被脚下改变方向的爆炸波猛推上天空。 配合绝巅轻身功法,直接跃出近百米高度,恰恰好能碰到方才俯冲发射火箭弹的武装直升机。 驾驶舱内的飞行员在宣泄完所有火力后,便试图调转方向返航。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行动,眼中就呈现出极其不可思议的景象,由于距离太近,他仅凭肉眼就能看清玻璃窗外那个青年的样貌。 他嘴巴脱臼一般张的老大,完全无法合拢:“天照大神,他是您在人间选中的使者吗?” 江燃无视了驾驶舱中一脸迷惘的飞行员,高举右臂,以手做刀,携坠落之势斩下。 “坠云!” 身外的金甲轮廓在消散前尽数融入江燃这一刀之威,璀璨的暗金色光芒刺破天空,将黝黑色的武装直升机连带舱内飞行员一同劈成两半。 轰鸣的螺旋桨倏然停止转动,机身顷刻间冒起浓烟,一半朝左一半朝右分崩离析,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朝沙滩上撞去。 江燃比断裂开的武装直升机先一步飘然落地,轻描淡写的掸了掸肩上灰尘,缓步走向楚济川。 …… “他不爱笑。” 江燃在楚济川身后一丈处顿住步伐,乐于助人的帮着解释了一句。 他看着僵硬转过头,脸上血色顷刻间消失干净的楚济川,颇有些疑惑:“你这么爱笑,怎么不继续笑了?” 楚济川前后左右四顾一圈,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你赢了,但你杀不了我。” 江燃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颇有些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说?” 楚济川看了阿庆一眼,见后者冲他点了点头后,意兴阑珊的开口,“江燃,做个交易吧。” “交易?” 江燃有些莞尔,“你是指余诗雅弟弟手中的那一半玉珏吗?” 楚济川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心头一动,“只要你同意放我一马,余诗雅和他的弟弟都可以交给你。” 江燃闻言顿时扬起右手,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样说,不是明摆着告诉我她的弟弟不在黑胶岛上吗?” 看着即将触碰到脖颈的那只手,楚济川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他语速极快的说道:“江燃,你确定你要跟我鱼死网破?” “行啊!来吧,杀了我!无论余诗雅,白菲菲还是秦韵,谁都别想活!” 江燃右手悬停在楚济川面前,脸上神色莫名,直到楚济川逐渐变得镇定时,才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拿余诗雅来威胁我,是不是过于搞笑了点?” “至于白菲菲和秦韵……” …… 燕家。 “白先生,劳烦您和夫人先在这儿少住几日,等二爷安排好手头的事,就回来和您商量燕山市政工程的事情。” 小竹巧笑盈盈的领着跟进了大观园一样的白远山和秦韵,穿过几处赏景的庭院来到住处。 “这里唤作雅心庭,是三小姐专程安排的地方,也不知您二位满不满意。” 白远山压抑着心中大呼小叫的冲动,努力表现得淡定:“谢谢小竹姑娘,我们住哪都行,这地方就挺好。” 小竹微微欠身,然后指了指屋中的座机:“三餐饮食我会安排人定时送过来,要是有其他事情,您随时吩咐就行。” 秦韵含笑目送她倒退着走出门外,方才收敛笑容猛地给了白远山一个暴栗。 “嘶!”白远山收回目光,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敲我干啥?” “还看呢?”秦韵温润的眼睛中隐有杀气,“小竹姑娘身段不错吧,我看着一路上你问东问西的,和人家眉来眼去的劲儿可太足了。” 白远山哭笑不得的用手指点了点她,“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还不服气,我那是跟她搭话吗?纯粹是燕家这富贵,简直见都没见过。” “不提府中的三步一景,只说我们眼睛看到的一些名花名草,乃至于这间庭院里的陈设,都是极其贵重的宝贝。” 白远山边说边在屋里面东看看西摸摸,最终驻足在一幅字和一幅画前啧啧惊叹:“文征明的行书,唐寅的画,在别的地方同时看到,说是打印的我都信。” 秦韵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只是有些忧心忡忡的抚摸着桌子上的纹路:“你说燕家二爷把我们请过来,真的是为了谈工程上的事吗?” 白远山闻言一愣,不过脸上表情很快就变得舒展开来,“搁在其他人身上我可能会觉得对方心怀不轨,可燕家二爷,说实话……真想害我们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 “阿庆,打电话联系他们。” 楚济川看着江燃平静的面孔,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旁的阿庆低垂着头半晌不敢抬起来,直到耳边传来怒吼,他才颤抖着说道:“楚爷,我找的那群家伙全跑了。” “他么说……怕有命赚没命花。” 楚济川闻言,沉默了许久,犹如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我想办法逼你来黑礁岛的时候,才临时起意要抓秦韵一家,这样若我计划失败,还有一线生机。” “可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江燃眼神落在他脸上,想了想还是随口道:“不用猜,本尊亦是这样的人。” 楚济川苦涩一笑,似又苍老了几岁。 “我二十岁不及你心机,而今不及你武力。” “这一局,输得不冤。” 第444章 回来看看 楚济川精气神一泄,整个人瞬间苍老的不成样子。 江燃等他把话说完,方才淡淡开口:“还有遗言吗?” 作为勉强得到他认同的人,江燃并不介意给对方一个说出遗言的机会。 空气中浓郁的硝烟味渐渐被吹散,楚济川低垂着头沉默半晌,方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江宗师,楚某知罪!” 他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眼中浮现着一抹希冀,“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您,落到今天的下场实乃咎由自取。” “我只愿您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回清云夺过楚家权柄,从今往后没有景川集团的掌舵人楚济川,有的只是您麾下一条听话的狗。” 阿庆在一旁听得手脚发麻,一半是被江燃非人的实力吓的,一半是楚济川现在表露出的状态,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楚济川说着说着,用膝盖跪地而行,匍匐在江燃身前:“您如此年纪便成就武道宗师之境,往后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我的性命于您来说唾手可得,想何时取走便何时取走,对您来说杀我放我其实并无二致。” “可若是您能高抬贵手饶恕我不敬之罪,莫说余诗雅弟弟的那一半玉珏,这天底下任何您想要的东西,楚某必全力以赴替您搜寻。” “留我比杀我,对您的用处更大啊江宗师!” 楚济川无论语气和行为,甚至于神情,都没有露出分毫的怨怼和不甘之色。 他说到最后,看着江燃略有变化的面色,心头那一丝求生欲望越燃越旺,竟是忍不住痛哭流涕。 “江宗师,楚某今日所言全出于本心,自现在开始,绝不敢再生出任何同您作对之心。” “求您……开恩。” 咚。 伴随着“开恩”两个字的话语声,他额头重重的叩在地面上,身体佝偻伏低,看上去卑微到了尘埃里。 江燃垂眸看着他斑白的头发,瞳孔收缩数次,终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说的不错。” 他刚刚开口,楚济川便如同接收到指令一般,抬着头满脸忐忑,似极了乞食的小狗。 “只可惜你说错了一件事。”江燃声音倏然转冷,“留着你纵有万般好处,却抵不上杀你的好处。” 楚济川眼角一跳,涩声问道:“杀我如同碾死一只鸡仔,对您毫无点益。” “非也。”江燃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唯你身死方能令我心安。” “楚济川,实不相瞒,在景川大厦中的伏杀仅仅让我觉得你还算有些心机。” “可今时今日,不论是抓住我和孤雁刀一战的时机相逼,亦或不惜一切代价从岛国调来战备武装,乃至在我避无可避之际射出的那一枪。” “都已让我刮目相看,更是临时起意,让人去抓秦韵和白远山一家来胁迫我留你姓名,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足以让任何一位武道大宗师饮恨在此。” 江燃一字一句中没有分毫轻视,给足了楚济川颜面和尊重。 若不是他先一步猜中了楚济川会撕破脸,提前安排燕传将秦韵等人接回了燕家,说不准还真会受制于人。 “你虽是凡人,可无论城府心机和方才那一番真心诚意投诚的话,都足以令我将你当成真正的对手。” 他神魂刚刚没有从楚济川身上感知到恶意,也就代表着那些话多半出自于真心。 这也是最可怕的地方,楚济川能够隐忍重负到连自己都骗,根本不难想象到他一旦脱离掌控,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是非成败转头空。” 楚济川干净利落的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脸上的卑微尽数化作苍凉。 他悠悠然叹息了一声后,从怀中摸索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江宗师,楚某只求自绝于此留一具全尸,还望成全。” 江燃微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楚济川凄然一笑,双手握住刀柄,刀尖紧紧抵住左边胸口:“天齐,是爸爸没用,不能替你报仇雪恨,爸爸这就下来陪你。” 他紧闭双眼一咬牙关,双手用尽全力将匕首刺入胸腔,顷刻间鲜血顺着刀柄流的满手都是。 楚济川嘴中鲜血汩汩涌出,他凄凉的发出几声无力地惨笑,踉跄几步后倒在地上,四肢弹动着挣扎数下,方才没了动静。 阿庆无言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既有迷茫,也有不知所措。 直到浑身有些发冷,才后知后觉的偏过头对上江燃那如万载寒冰的双眸。 视线触及的一瞬间,他就如同被冻结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这才明白楚济川为何自始至终都处于火力不足的担忧状态。 这是因为他面对的敌人,是那样的恐怖和心悸。 楚济川能在逃跑到黑礁岛后,还留存着和这样的敌人抗拒的心思,已经堪称心性惊人。 “江……江宗师……”阿庆手忙脚乱的往旁边跳开,和楚济川的尸体保持了一些距离,这才一脸尬笑的结巴道。 “余诗雅在哪?”江燃压根没在意他的动作,云淡风轻的询问出声。 阿庆一愣,旋即脸色有些紧张,在江燃平淡且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赶紧开口:“回江宗师的话,余诗雅被姓楚的关在黑礁岛的二刀会驻地里。” 江燃看了眼处于中心位置,离这儿尚有一段距离的岛屿,和煦的点了点头便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阿庆笑得一脸谄媚,弓着腰目送他离去。 只刚看了几眼,就发现视线有些模糊,脖子上也有些轻微的痛感。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手指就触摸到带着粘稠感的液体。 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最后恍惚中竟看见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脖子上那颗头颅却不见了踪影。 大概过了有数分钟的时间,原本倒在血泊中的楚济川竟轻微动了动手指,旋即悄悄睁开眼睛,观察着周围动静。 少顷之后他伸手掏出一个药瓶倒进嘴里,惨白到极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 “江燃……”楚济川满嘴鲜血,瞳孔中满是怨毒,声音沙哑到有些刺耳的地步。 “你自持宗师身份,竟真敢给我自尽的机会。” “可你绝对想不到,我的心脏天生靠右,十死无生的局面还是被我翻了盘。” 他等着药效发作,身体恢复了几分力气后,撑着双手从血泊中爬了起来,噙着冷笑。 “这一局,你终究棋差一着,下一次……” 话还没有说完,楚济川便如丧考妣的看着去而复返,不知何时静悄悄站在身后的江燃。 “我寻思你可能装死,回来看看。” 青年唇角轻扬,落在楚济川眼中,犹如魔鬼的笑。 第445章 不予计较 “出来。” 江燃指尖一点火苗熄灭,看着被火焰席卷全身,几秒后彻底化为灰烬的楚济川,朝着空气开口道。 等了两秒没有任何动静,他眉头微皱,脚尖勾起地上石块,风驰电掣般踹向了数十丈外的一处礁石。 嘭—— 黑色礁石被一颗石子直接踢爆,洋洋洒洒的碎石如雨点而落,跟着窜出两个屁滚尿流的男人。 杨俊一马当先的匍匐在地,“江大宗师饶命!我们无意窥探。” 身上短袖湿漉漉的赵冲紧跟着跪倒在地,突出眼珠子直到现在都没能缩回眼眶中。 他方才亲眼所见的事,搁在电视剧中绝对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可却真实无比的发生在他面前。 若非杨俊和他一起躲在旁边看完了这场大戏,赵冲简直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等江燃去而复返挥手就将楚济川变成个人形火球的时候,他和杨俊其实都有些暗自懊恼,为何要心生好奇躲在一旁窥看。 江燃喊他们出来的时候,两人下意识以为在诈人,哪料得下一秒藏身的黑礁就成了灰灰。 杨俊早年间做过双花红棍,平日里也是心服口不服的主儿。 可刚才被江燃发现之后,跪地求饶的姿势简直一气呵成,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原来是你们。” 江燃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记得跪地这人正是方才看他跳下甲板,立刻跟着反应过来的杨俊。 “谢过江宗师救命之恩。” 杨俊敏锐的感觉到他眼中杀意渐散,心中不免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这位还没到见人就杀的地步。 察觉到江燃并无杀心后,他也是打蛇随棍上,攀起了救命之恩。 “你虽不到秋风未动蝉先觉的境地,但有这种警觉性,也轮不到我来承这救命之恩。” 江燃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落在一旁紧张兮兮的赵冲身上,“听说你要给我好看?” 赵冲闻言顿时抖得跟筛子一样,半句腔都不敢开。 “行了,念在你也算替我解惑的份上,今日便不同你二人计较。” 江燃也无意再恐吓他们,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杨俊和赵冲对视一眼,在确信这并非诓人的话后,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屁滚尿流的就跑。 “等等!” 江燃看着两人飞快远去的背影,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飞速狂奔的两人赶紧停下步伐,僵硬的转过身体,赫然发觉刚放人的杀星已经站在身后,顿时满脸堆笑。 “江宗师有什么事要吩咐?” 江燃指着中心岛屿,“我要去二刀会驻地找个人问些事,你们能否带路?” 杨俊心中苦笑,暗道你嘴上说的话好像给了选择,可他们哪敢选否。 …… “江宗师,想去中心聚集地,得先去登岛的地方领暂居证,呆满一个月就必须得离开,否则三家势力会强行赶人。” 沿着外岛走了许久,杨俊站在脚下岛屿边缘,指着海水隔开的另一座岛屿说道。 江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件事赵冲说过,领暂居证就不必了,二刀会的神宫心栗死在我手,和我势同水火。” “商协和所谓黑晶盟会也无需担忧,倘若谁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要解释便成。” 杨俊缩了缩脖子,这话也唯有江燃这种猛人敢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不管是二刀会还是商协,搁在普通人和他们这些武者眼中,其实都是招惹不得的庞然大物。 “没事没事,我和商协的方文彦理事见过几面,等到了聚集地我去找方理事讨几张暂居证就是。” 杨俊很识趣的没有跟江燃在这种事上纠结,反正都是顺手而为就能解决掉的小事。 江燃有底气和岛上的三方势力抗衡,不代表他就能狐假虎威无视规矩。 …… 岛屿上的夜色降临的更快一些。 江燃站在一处黑礁上等了片刻,才听到杨俊和赵冲气喘吁吁的攀着湿滑的礁石爬了上来。 喘了半晌粗气,稍微恢复一些的杨俊指着前方醒目的大片灯火:“江宗师,那就是黑礁岛上的聚集地。” “绝大多数人都是白天在各处岛屿上采矿,晚上在聚集点里面休息或者找点乐子。” “这地方商协和二刀会分别把持着赌场和皮肉生意,大部分采矿赚到点钱后,都扔进了这两个销金窟里。” 江燃语气淡漠的回应了一句:“上了岛就得呆满一个月,能克制住不去消费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商协和二刀会在岛上收购黑晶矿,又靠着这两门生意把钱赚回来,一来二去跟无本买卖似的。”赵冲附和的点了点头,紧接着没忍住舔着嘴感慨了一句。 “不得不说,岛国娘们服侍人的手段是真多。” 杨俊内心毫无波澜,只当没听到这厮的感慨,看向江燃迟疑着问道:“江宗师,我是先去见方理事办理我们三人的暂居证,还是先带您去二刀会驻地?” 江燃稍一思索给出答案:“我要暂居证无用,直接去二刀会驻地就行。” “二刀会驻地的西南方向,往这边走。” 杨俊轻车熟路的当先带路,看其模样对岛上的地形十分熟悉。 …… “江宗师,这边是二刀会设立的收矿点,那边就是他们的驻地,前几个月都是神宫心栗镇守在这里。” 杨俊领着江燃走到挂着双刀旗帜的几幢房屋前,开口介绍起来。 他没在收矿点附近驻足,只简单说了两句就继续往前走,迈出几步后发现江燃并没有跟上来,不由纳闷的转过身去。 江燃双目微寒的看向最近的一间屋子,毫无迟疑的往内走去。 刚到近前,房门就被无形的气劲震成了碎片,杨俊转身后只看见他走进屋中的背影。 “二刀会这次怕是栽了。”他心中暗道。 在岛国境内这话不太好说,可在黑礁岛上,单凭江燃方才展现的武力值,杨俊并不觉得二刀会短时间内能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江燃缓步走进一片昏暗的屋子里,在黑暗中看清了碎成两半靠墙而立的桌子,还有龟裂的地板。 他眉头微皱跨过门槛走进里间,毫无亮光的黑暗中传出微若蚊呐的痛苦呻吟。 紧跟在他身后进门的杨俊随手打开开关,白炽灯的光芒瞬间驱散黑暗。 “嘶——”杨俊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墙边血肉模糊的景象,有些不忍直视。 第446章 给我个痛快 明亮的灯光并不能祛除余诗雅心中的阴霾,当开关声响起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饶是拼了命克制,疼痛依然让她身体不停的微微颤动,口鼻中发出压抑的呻吟。 江燃眼神稍显凝重,和神魂相融的凡心隐隐生出恻隐之意,旋即又归于无声地寂静。 余诗雅双脚血肉模糊,脚筋从跟腱处被人残忍的挑断,右手手腕上紧紧被铁箍锁住,整个人完全被禁锢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她身下一滩血迹已成干涸之态,随着肢体的小幅挪动,在地上被涂抹成黏腻的血色油画。 “啧。”杨俊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叹道。 “要说狠还是这帮玩心眼子的大老板狠,城寨里都晓得杀人不过头点地的道理,搁在他们这儿,反而在一个弱女子身上逞威风。” 姗姗来迟才从外面跑进来的赵冲刚一进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冲击的有些不忍直视。 “我的天,二刀会这群狗日的鬼子,简直不干人事。”他傻愣了半晌,方才义愤填膺的吐槽起来。 余诗雅听了半晌,因为疼痛不断抽搐的身体,竟出现了一瞬的僵持。 紧接着她便难以置信的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对瞳孔早已哭的失去了神采,衰败的不成样子。 可当看清屋中情景的那一刻,这衰败迅速化为希冀,转而又变得歉疚,最终溢满了患得患失。 “江……江燃。”她低垂着头看着血肉乱翻的双脚,声音怯懦无比,仿佛遇见了国王的小丑。 江燃微微颔首,上前几步蹲下身来,眼神凌厉,“二刀会的人干的?” 余诗雅浑身一颤,没来由感觉身上疼痛都因窘迫变轻了几分,“不,不是。” 她小幅度的摆动着脑袋:“是楚济川让人把我脚筋挑断了关在这的。” 江燃伸手握住她手腕上的铁箍,九劫气劲延展其中,轻轻一震连带着锁链尽数崩裂。 余诗雅右手立刻无力的从吊举的姿势滑落,她无暇顾及红肿的腕关节,在江燃询问的目光下继续说道。 “我被楚济川的人绑到了黑礁岛上,他承诺帮我把弟弟从北缅带回来。” 她说到这里,扬起涕泪痕迹混杂着血渍的脸,忐忑而不安的看着江燃。 “对不起,是我告诉楚济川你从我这拿走了一半玉珏,他才想到用书成手中的玉珏为饵骗你来这儿……” 江燃眼神并无太大波动,让情绪有些激动的余诗雅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发现这一切都是楚济川在骗我之后,趁他们不备想跑出去通知你,被抓回来后,楚济川就让人把我挑断脚筋锁在这里。” 她讲到这里,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压抑着心情问道:“你能来到这里,不就说明楚济川的计划失败了?” “是不是他跟二刀会出现了矛盾,暂时无暇顾及这边?” “你快跑吧,我之前偷听他跟二刀会的人打电话,从岛国那边调来了一架武装直升机要对付你。” 她说着说着,发现门口那个一米七左右的男人,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看着自己,顿时眨巴着眼,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济川已死。” 江燃倒没有太多卖关子的想法,直接开门见山。 余诗雅直到此刻,才发现方才隐隐约约浮现的念头,竟成了真相,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一想到就算楚济川这个魔鬼已经死掉,可她的双脚这么长时间没得到治疗,大概率已经坏死,不由得悲从心来。 余诗雅潸然无泪,哽咽着抬头:“江燃,看在俞佳的份上,能不能求你给我个痛快?” 她思来想去,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能苟活下去的理由。 回到南都,或者离开南都去别的城市,都不能改变她成了残废的事实,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一死了之。 江燃并未答话,无视了黏腻的鲜血,探出手捉住余诗雅小腿,九劫气劲探入其中。 后者只觉麻木无力的小腿有些温热,顾不上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认真的看着身前人查看伤势的模样,似要将他记在心里。 “给你个痛快倒也容易。” 片刻之后,江燃松开右手,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只是你的腿伤也不难治。” “算了,既然你想要个痛快,那我也不介意成人之美,说吧,你想怎么死?一剑封喉亦或摧心断脉?” 余诗雅听到腿伤能治以后,哪里还有先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却被他最后几句话吓得缩了缩脖子,疯狂摇头:“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 晃了几下脑袋,从江燃表情中察觉到这亦是调侃之言时,心中没来由一酸:“江燃,对不起,我没想到楚济川会骗我。” 江燃点点头,想了想将怀中映月石取出来搁在掌心:“这是你那一半玉珏,这些时日也算于我助益良多。” “你心中也不必介怀和楚济川透露过有关于我的事情,这些消息他早就从刘维才口中听过一遍,你说或不说其实意义不大。” “至于楚济川能逼我来黑礁岛,和你弟弟手中的一般玉珏有几分关系,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这里,这一枚饵我必定会吞。” “楚济川现在已死,我也算跟他结掉了这段恩怨,总归是有利无害的事。” 余诗雅听不出他的话到底是安慰还是事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后,就目不转睛的看着月华之气氤氲其中的映月石。 “这是……我的那一半玉珏?”她望着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半块玉珏,目露痴迷。 在月华之气的洗练下,映月石比天地间最瑰丽的宝石散发出的光彩更加迷人。 “准确来说,你可以称呼它映月石。”江燃引动月华之力,默念灵诀,“小回春术。” 剔透的月华之光凝如实质,飘然融入余诗雅双脚,一时间那钻心刺骨的疼痛都仿佛不见了踪影一般。 “小回春术暂时可以抑制住你的伤势不再恶化,等回燕山市,你在燕家小住几日,我让陆谦替你接续筋骨。” 江燃反手收回映月石,冲着余诗雅淡淡一笑:“今日救你,算还这枚映月石之恩。” “好好活下去,莫让我恻隐凡心成了笑话。” 余诗雅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凡心而不是恻隐之心,也无心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只是傻愣愣的看着江燃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时痴了。 第447章 真是宝贝 二刀会驻地。 几个核心成员入夜还未曾休息,在空旷的院子里围着一堆火烤肉。 “小松君,山本君,神宫心栗大人不在,今晚我俩不醉不归。” 留着一撮胡子的岛国武士垂涎的盯着滴落在火焰中的油脂,舔着嘴唇和身边的同伴说道。 “武藏,这些天收购的黑晶石可都在驻地中放着呢,就算神宫大人不在,咱们也不能太得意忘形。” 说话的男人用刷子给烤架上的肉块刷着酱汁,看见有人跳脱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几句。 “问题,没有的。”武藏咧着嘴一笑,将搁在一旁的武士刀拿了起来,“没有人敢在二刀会的地盘放肆。” 他话音刚落,围拢在火堆旁的人同时抬头看向了院门口的方向。 嘭—— 厚重的木门不知被何等重物撞得直接连门框一同化作无数木片,迸射的到处都是。 武藏双手紧握住武士刀荡开从门口袭来的碎木块,忍不住往门口冲去,同时嘶吼出声。 “八嘎!” 他话音刚落,人站起来还没跑出两步,就看见门口有个身影如同鬼魅,拖着一连串的残影出现在了面前。 连来人的样貌都还没有看清,武藏就觉得心口一疼,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能看见个透着身后火光的空洞。 透过这空洞,他看到那鬼魅身影围着火堆游走一圈后,包括山本和小松君在内的其余人,喉咙处全都如出一辙的浮现一条血痕,紧接着便接连倒地再没了动静。 啪——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握着心脏的手,随着啪一声轻响被捏爆成了碎末,武藏眼神茫然地看着胸口大洞,茫然到彻底没了声息。 被捏爆的心脏让火堆上的火苗猛地上窜了一截,江燃不着痕迹的甩了甩手,九劫气劲游走下,刷走了手上沾染的血肉、 杨俊这时才刚刚越过大门站到院子里,望着短短时间内杀掉二刀会一众成员的江燃,眼中敬畏已经达到了极限。 单从江燃方才展露出的速度来看,他并不觉得岛上有任何人和武器能够威胁到对方。 枪械压根就没有扣动扳机的机会,更遑论是用冷兵器,那一架被拦腰斩断的武装直升机残骸,说不准还没彻底燃烧干净。 “江先生。”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敬畏,丝毫不觉得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面前伏低做小,有什么难为情的地方。 “神宫心栗为了对付您,带走了大部分的高阶忍者,二刀会驻地的防御一下就空虚了下来。” “现在仅剩的几个成员也被您杀了个也一干二净,他们要是不及时补充有生力量,恐怕暂时都没办法收购黑晶石了。” 杨俊并不太清楚江燃跟二刀会的恩怨,反正死的都是小鬼子,他巴不得江燃多杀几个才好。 “二刀会和我的事还没完。” 江燃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你帮我和商协的人打听打听,问问二刀会会长的联系方式。” 杨俊一愣,看清了他眼中的凌厉,心下暗道一声这是要赶尽杀绝啊,不过嘴上还是不慢:“我一定想办法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他可没想着去劝江燃三思而后行的,实话实说二刀会还真不一定拿孤身一人的江燃有办法。 江燃闻言沉思少顷,突然又吩咐了一件事:“行了,你去见方文彦,顺便让他找两个女人。” 女……女人?杨俊有些傻眼,不是找不到,主要是他不清楚这位的眼界到底有多高。 他可还惦记着要趁此机会在江燃面前多刷刷好感,毕竟往后不一定还会有这种机会,万一整几个庸脂俗粉得罪了人,且不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看见他表情江燃眉头微微一皱:“你让方文彦安排两个女人照顾一下余诗雅,回燕山市的路上总得有人看顾着她。” 杨俊尴尬的挠了挠头,很快跟无事发生一样应道:“江宗师交代的事,我一定替您办妥。” 他没打算让方文彦去安排女人,这厮不累死在女人肚皮上都算补品吃得多,何况是从他手里讨要女人,杨俊觉得这比跟他借钱都难。 刚准备跟着转身准备往外走的江燃离开,杨俊又突然眼神一亮,赶紧停下步伐喊出声来:“江宗师留步。” 江燃脚步一停,好整以暇的转过身去,眼神平淡:“还有事吗?” “黑晶石啊!” 杨俊面色潮红,“神宫心栗死在您手中的消息还没扩散,二刀会驻地的黑晶石肯定还没运走。” 江燃古怪的看了他两眼,随口问道:“这东西何用之有?” “这东西有价无市,基本上挖多少都有人收。”杨俊一想到数目巨大的黑晶石,就激动不已,因为他很清楚这是多大一笔财富。 “值再多钱也毫无用处。”江燃摇了摇头,大批量的矿石他又带不走,留着毫无意义,“你若想要自取便是。” 杨俊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已经转身再往外走,想了想一咬牙朝里面屋子跑去。 由于神宫心栗武力值高强的缘故,存放在屋内的黑晶石就堆在几个显眼的大箱子中,他随手捞起一把就往外跑。 “江宗师!” 杨俊抓着黑晶石一路狂奔,直到跑了将近二百米距离,方才追上快步而行的江燃,“岛国鬼子大肆收购这东西也不知在研究些什么。” “您见多识广,能不能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要真有大用,可不能被小鬼子轻易收走。” 他用手捧着黑晶石递到江燃面前,陪着笑脸。 杨俊打定主意这黑晶石要真是好东西,就想办法回港岛跟一些大人物通个气,不能白白让二刀会的鬼子得了便宜。 江燃目不斜视的迈动着步伐,可杨俊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侧,他有些不耐道:“珠宝也好,高科技材料也好,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看不明白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宝贝……” 他望着一脸赔笑的杨俊,无可奈何的垂眸扫了一眼,旋即眼神彻底凝滞在那一捧黑色的细微碎石上,那晶体的黝黑色泽,如同能吞噬一切。 包括吞噬江燃前一秒的爱搭不理,几乎是在看清这黑色晶体的瞬间,他体内的九劫气劲瞬间爆发,一如离弦之箭倒转身形而回。 杨俊感受着江燃转身时带来的扑面劲风,望着他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眨巴了几下眼睛。 “真是宝贝?” 第448章 星辰砂 江燃几如风驰电掣一般,顷刻间回到了二刀会驻地。 院中的火堆尚未熄灭,风中隐约有股血腥夹杂着烤肉的奇怪味道。 他短短数步从院门口窜进被杨俊打开的储物间内,十个四四方方的木箱仅有一个被揭开了盖子。 其中放置着大半的墨黑色细碎晶体,屋中本就没有光芒,可细细看去,这黑色晶体竟像是闪烁着微弱的荧光。 江燃深吸一口气,将五指插入黑色晶体中捞起一把细细端详。 实则根本不必细看,在接触到这些晶石的瞬间,他就明白自己并未看错。 这哪里是所谓的黑晶石,分明便是在修真界中都难得一遇的星辰砂。 星辰砂形成的条件极其苛刻,要星辰之光汇聚于一处水行地脉衍化千年,方才有一线成型的机会。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江燃眼中泛起久违的畅快笑意,“楚济川啊楚济川,你可真是本尊的福星。” 倘若换作旁的东西,他不一定会有这般欣喜。 法器有孤雁刀这等天材在手,也不必去强求别的炼器材料。 丹药则因天地灵机的缘故,炼出了炼丹师毕生所求的“道韵级”灵丹。 不过这星辰砂却不同,其固有的星辰之力在炼化后,可以形成稳固的亚空间,也即修士所用的储物法器。 有了星辰砂,他便可以炼制储物法器,将绘制的符箓,丹药,以及别的随身之物尽数收纳其中,这样一来才勉强凑齐了一位修士的行头。 江燃一一把木箱打开,大致估算了一下用量,觉得有必要收集更多。 炼制储物法器一是稳定性,二是空间大小,星辰砂用量不够的话,形成的储物空间定然不大,那便白白浪费了材料。 杨俊刚姗姗来迟走进屋内,便看见一双炽热的眸子盯着自己。 “你来的正好。”江燃看见杨俊,灵机一动便有了打算,“带我去见一见商协和黑晶盟会的话事人,我要是通知他们。” 通知?搁在别人身上,说出这种话杨俊只会觉得啼笑皆非,可这话从江燃嘴中说出来,他就必须得认真去对待。 他瞳孔微微收缩了下,暗自揣摩着江燃话中深意。 也不用过多思索,在看到尽数被打开的另外九个箱子后,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江燃去见商协和黑晶盟会的人,大概率是为了黑晶石。 杨俊想到这一层后,才出言吸引过江燃的注意力,“江宗师。” “商协和我最熟的就是方文彦理事,至于黑晶盟会的人,我没跟他们打过交道。” 江燃闻言微微皱眉:“商协的事方文彦能做主吗?” 杨俊迟疑了一下,察觉到他略有些不耐烦的情绪,赶紧点了点头:“大部分能。” “也行,那就先去见一见方文彦。” 江燃直接下了定论。 他站在原地迟疑片刻,目测了一下木箱的高度,将其抱了起来。 “江宗师,搬去哪儿?”杨俊瞧见他的动作,也撸了撸袖子,准备上前帮忙。 “先搬回楚济川住的地方。”江燃随口应了一句,如同拼积木般将十个箱子分两列垒在一起。 他以脚点地,九劫气劲翻涌下将箱子全都震上半空,而后伸出左右手举重若轻的托在掌心。 杨俊瞠目结舌的看着举着十个箱子健步如飞的背影,嘴巴长得老大:“卧……槽。” …… 夜色渐深,杨俊颇有些忐忑的站在一处住宅前。 这宅邸不过一层,比二刀会驻地不知豪华了多少倍,像极富人区的独栋别墅。 精致的大门紧闭,透过栅栏缝隙能看到庭院里的夜灯。 杨俊在门前站了好半晌,终于咬牙按响了门铃。 方才江燃先行托举着木箱返回,吩咐他一个人来通知方文彦,有人要上门拜访的事。 不过站在方文彦门口,他心里还是没来由泛起嘀咕。 按下门铃也是几经思虑,还是觉得江燃比较可怕后,才做出的艰难决定。 “你这等大人物斗法,把我这样的小虾米扯进来作甚。” 按过门铃之后,杨俊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话音方落,大门口的对讲机便传出个性感的女声:“方理事已经睡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明天再说。” 杨俊赶紧打断了她:“石管家,我找方理事有重要的消息汇报。” 石管家声音顿了顿,才略带着几分善意提醒道:“杨先生,下午六点以后方理事不太喜欢被人打搅,何况现在这个时间点。” “你如果真的坚持要见他,得做好最差的心理准备。” 她声音没有太多特殊的腔调,听上去性感,实际稍显生硬。 杨俊倒是没有拿好心当成驴肝肺,笑着道谢:“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方理事那儿我自会跟他解释。” 石管家没再多说,滴的一声解开了门锁。 杨俊回身看了一眼,没能看到江燃的身影,只能深吸口气,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这处庭院富贵则以,布局上却不似燕家那般有韵味,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杨俊倒是没有这样的感慨,快步走到庭院深处,看见了一位身高偏矮的女性。 “石管家。”他小跑着凑到近前打了个招呼。 咻—— 一阵破风声传来,杨俊神色一凛急忙躲闪,不料石管家右腿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 他迅速做出反应,刚擒拿住对方小腿,便被一股巨力带的蹬蹬踉跄几步。 旋即女子跳起身在空中旋过一圈,紧接着一记鞭腿抽的杨俊臂膀酥麻,赶紧抬手示意。 “停停停,不打了不打了。” 杨俊双手举在胸前连连摆手。 石管家一只腿站立在地,另一只腿直挺挺的停在他面前,少顷后轻轻落下。 她紧皱着眉头看向杨俊,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几个月不见,没想到你身手下降的这么快。” 杨俊苦笑着点点头,“拳怕少壮,我如今年纪大了,加上早年间的伤病,自不是你的对手。” 这姓石的女人武艺高强,是方文彦从港城专门请的管家加保镖,他也没心思跟对方争个输赢。 石燕微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伸出手在杨俊身上摸索了一遍。 “我说有必要次次都检查的这么仔细么?”杨俊忍不住吐槽。 “职责所在。”石燕挑了挑眉,转而伸手示意,“请吧,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第449章 那就好办了 “说吧。”方文彦裹着睡袍,伸手接过石燕端来的热水,脸色不愉的看着站在屋内的杨俊。 他被轮换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岛屿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女人女人没得玩,乐子也找不了,本来就火气很大,这会儿更是毫无掩饰的露出一脸不耐之色。 要不是曾经在港岛的时候,杨俊跟着的何老大对他有几分恩情,大晚上他压根懒得见客。 “方理事,二刀会的神宫心栗死了。” 杨俊提起这件事,主要是为了先给方文彦上一剂预防针,让他提前意识到江燃具备怎样的实力。 方文彦刚端起杯子递到嘴边,直接被气笑了:“杨俊,你是不是大晚上闲着没事干拿我开涮?” “神宫心栗傍晚还和我通过电话,你现在告诉我她死了?怎么死的?被你杀得吗!” 杨俊被他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并没有生气,毕竟换位思考一下,他身为方文彦的话,也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不着调的消息。 “我知道您认为我在胡言乱语,不过听完我下面的话,您就明白了。” 他想了想,选择用别的消息来证实方才那句话的真实性。 “楚济川勾连二刀会的人,从岛国调来了一架武装直升机,这件事您应该知道吧?” 方文彦本来还冷笑着听他狡辩,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立刻变了脸色。 “你从哪得到的这个消息?” 杨俊没听出他言语中的生硬,继续说了下去:“不但如此,二刀会还调来了将近二十个高阶忍者。” “神宫心栗带着这群高阶忍者,目的是为了对付楚济川的一个敌人。” 方文彦神色莫名,盘玩着手中的杯子:“还有呢?” “神宫心栗,就是被此人所杀。”杨俊说着说着,不禁咽了口唾沫,又回想起江燃那惊人的武力值来。 “你说的这些话,也许确有其事。”方文彦眯着眼想了想,端起桌上的另一只茶杯示意了下,“不过二刀会的事我并不感兴趣。” 领会到对方端茶送客的潜意思,杨俊语气变得有些急促:“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是假。” “跟你有什么关系?!”方文彦见他仍然执迷不悟,用力一拍桌案,“既然不愿走,那就留下来吧。” 杨俊蓦地一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抬头便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 “方理事,你和二刀会?” “方理事,杨俊是个聪明人,您不如给他个机会。”石燕见状,脸上闪过挣扎之色,到底还是出声劝说,并不断用眼神示意杨俊服软。 “我和二刀会,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方文彦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他看了石燕一眼继续道:“石燕既然开了口,我便给你一次机会,跟着我混,保准你衣锦还乡。” 杨俊眼角余光扫过四周,在目测了一下枪口的距离,心知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他看着好整以暇等着自己开口的方文彦,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其实我今晚来找你,只是为了转达一句话。” 方文彦枪口上下扬了扬,示意他继续说。 “要见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楚济川试图对付的那个仇人。”杨俊说完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却发现没有太大的变化。 “楚济川?不过一无能鼠辈罢了,能被人吓得扔掉南都基业转头就跑。什么成分可想而知。” 方文彦眼中满是蔑视,他对于楚济川根本看不上眼。 清云楚家若不是还有个老太太撑着,怕是找个适当的家主都难。 杨俊没有开口,心中暗道若你是楚济川,对上江燃怕是连过招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方文彦似乎耐心有限,不打算给杨俊过多考虑的时间。 “你是什么东西!和二刀会蝇营狗苟的一条老狗罢了,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个屁。” 杨俊感受着越来越浓郁的杀机,直接破罐子破摔笑道,“有本事就毙了老子,和鬼子混在一起,你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方文彦浑身的赘肉都被气的不停抖动,怒气冲冲的指着杨俊,半晌没能组织好言语回骂,只好愤怒的喝道:“老子弄死你!” 嘭—— 枪声响起,近距离震得人耳朵都有失聪的错觉。 石燕原本还想开口劝说,可在听到杨俊的那番话后,立刻觉得完了,紧接着便是枪声入耳,令她露出不忍之色。 子弹脱膛而出直冲杨俊面庞而去,尽管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可身体反应速度却跟不上神经,完全做不出太大幅度的躲避动作。 唰—— 扳机尚未扣动的前一秒,自房门外便有薄片似的一小块黑晶石在半空中疾驰而过。 枪响的下一瞬,杨俊就听到了一阵奇特的撞击声,原来是枪口处那颗射出的子弹,被黑晶石打偏了方向,不知去向何方。 死亡危机如潮水般褪去,杨俊这才莫名其妙的偏了一下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死里逃生的他只觉浑身软的一点劲也没有,可身后的脚步声,仍令他不自禁的转过头去。 江燃手中把玩着几块色泽黝黑到极点的星辰砂,漫不经心的走到杨俊身旁站定。 石燕第一时间察觉到杨俊没死之后,心中稍稍舒了口气,可在江燃走到近前时,整个人顿时变得如临大敌,额头冷汗都莫名渗了出来。 “江宗师。” 杨俊眼中唯有敬畏,并不存在感激,他可没忘了大晚上是谁让自己来找方文彦的。 不过江燃能及时赶到救下自己,还是令他觉得有些欣慰,至少对方并没有把自己当成随手就能扔掉的弃子。 宗师?! 石燕在听清杨俊的称呼后,跟傻了一样看着最少比自己年轻十来岁的青年,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 方文彦扣动扳机过后,发现不仅杨俊没死,身前还鬼魅般多出一人,顿时忍不住拿着枪后撤两步,惊骇欲绝的看着身前之人。 “江……江大宗师?” 他的称呼和杨俊有些许不同,这亦是引起了江燃的注意。 “认识我?”江燃稍一猜测,便想到和孤雁刀李素同的一战,应该是被当时在场的众多豪门传了出去。 “方某在照片上见过您。” 方文彦心头突突狂跳,他压根没想到楚济川的敌人,竟然是这一位。 想着方才那么近距离的一颗子弹,都能被对方远远拦下,心中压根没有反抗的念头。 “那就好办了。”江燃眼神一亮,“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第450章 给他 方文彦瞳孔不经意间微微收缩了下,不过脸上仍是春风满面。 “江大宗师有事尽管吩咐。” 江燃轻轻颔首,下一句话却令他直接变了表情。 “我要商协收购的所有黑晶石。” “什么?!”方文彦实在没克制住情绪,失控的吼了出来。 “嗯?”江燃神情转冷,轻飘飘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字。 “我……” 方文彦感受着凝如实质的压迫力,顶着额头涔涔而落的汗水,还是咬着牙说出自己的难处。 “江大宗师,这黑礁岛上,虽然由我轮值驻守,但收购黑晶石却是会长亲自下的命令。” “再者收购黑晶石的钱走的是商协的账,并不是我方家的私有物。” “倘若这岛上黑晶石是方某自行收购,即便江大宗师尽数取走,我也只会为能帮助到您而欣喜若狂。” 言及此处,他颇为诚恳地一拱手,“还望江大宗师体谅。” 江燃仔细端详他片刻,忽地展颜一笑,“说的不错,不是你方文彦的东西,你当然不好自行做主。” 一言说出,屋内三人情绪各异。 杨俊可是亲眼看见江燃杀人如杀鸡仔的手段,这会儿见他似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意,不免略感疑惑。 石燕则是不着痕迹的用手擦了擦脖颈处的冷汗,稍微松了口气。 方才垂眸一眼的恐怖威压,已让她明白江燃若真要动手,十个她绑在一起都不可能保住方文彦的性命。 方文彦表情则有些奇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犹豫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可若是我非要强取商协收购的黑晶石呢?” 江燃仿佛没看到三人的表情,声音突然变得凌冽起来。 “二刀会的神宫心栗不愿将黑晶石拱手献上,已被我连同岛上二刀会中人尽数杀个干净。” “那么现在,方文彦,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方文彦眼中诧异一闪而逝,旋即是真的长舒了一口气,直接躬身到底:“谢江大宗师体谅,我会通知商协的人,明日一早,将收购的黑晶石全部送来。” “以此谢过江大宗师不杀之恩。” 石燕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大大的疑惑,这一波三折的剧情搞得她委实有点蒙圈。 说方文彦不硬气吧,又敢顶着江燃的压迫力拒绝交出黑晶石,说他硬气吧,对方随口说了个理由,他便立刻改口把黑晶石交了出去。 杨俊却是立即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咂舌江燃的反应力。 方文彦压根就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但这黑晶石不能一开始就给,否则就是他失职。 先把商协和会长抬出来,并表示这东西和方家无关,就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毕竟江燃非要硬抢,他总不能不顾自身和商协其余人的性命,非得硬着头皮阻拦吧? 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江燃,我方文彦甘愿当牛做马帮你把黑晶石弄来,但你得拿出宗师气魄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 江燃亦是听懂了这老贼的潜台词,故而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黑礁岛上就三方势力在收购黑晶石,二刀会基本被他噶完了,留着商协的负责人,也能方便不少。 “明日,把黑晶石送去二刀会神宫心栗住处。” 江燃临走前脸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方文彦,眼神并不凌厉,“记住,是全部。” 杨俊倒也没有得意,冲着方文彦抱了抱拳,脚步匆匆的追了出去。 待得两人离开十余分钟后,方文彦才端起桌上的茶壶灌了几大口,有些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 “方爷,要不要……”石燕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迟疑着开口。 方文彦顿时一个激灵,阴沉着脸看着她,“想都别想!不管是他,还是那个杨俊,敢起心动念对付他俩,你就给老子滚回紫荆去。” 石燕被吓了一跳,表面上慌忙应是,内心却是悄悄替杨俊松了口气。 “妈的!”方文彦拍了拍脑门,有些懊恼:“神宫心栗那娘们帮谁不好,非得去帮楚济川这个老王八羔子。” “害的这个杀星千里迢迢从燕山赶过来,一个个醉生梦死享受生活不好么?上赶着找死。” 回想着楚济川和神宫心栗的小动作,他就不能克制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一架战备级别的武装直升机,都挡不住江燃登岛,还把二刀会屠戮一空,他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还能对抗江燃。 最主要的是,一击不成死全家,这踏马谁爱反抗谁反抗,他方文彦鼠胆,干不来这么虎的事。 “你先下去吧。” 方文彦吐槽了半晌,才想起一旁呆若木鸡的石燕,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拿回上层人的腔调。 等石燕离开,他探头探脑的关紧房门,从抽屉里拿出一部特制电话,硬着头皮拨通了号码。 只响了三声,便有人接通了电话,传出一个略显沧桑的老者声音。 “说。”老者声音不大,听不出情绪波动。 方文彦却微微一怔,总觉得哪个地方有些不大对劲。 “方文彦,若无要事,你就不必说了。”老者见他半晌没开口,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不耐。 这话一出口,方文彦总算反应过来,开口便直击重点:“会长,神宫心栗和楚济川死了。” 他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中没有以往的惶恐,这才发现会长带来的压迫力,竟是远远比不上江燃那轻描淡写的一眼。 老者沉默了几秒,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 “我知道了。” 嘿,那就说点你不知道的……方文彦心中暗笑,继续说道:“就是前几天杀掉孤雁刀李素同的那一位。” 老者声音霎时间变得凛然且激动:“他现在在哪?” “还在黑礁岛上。”方文彦有些纳闷他的情绪变化,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稳住他,交好他,等他回内陆的时候提前通知我。”老者很快压下了心情的波动,可给出的任务却让方文彦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一开始来黑礁岛的原因是楚济川和神宫心栗自作聪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他从燕山引了过来。” “这会儿还留在岛上,好像是因为黑晶石的缘故。” 方文彦也没多想,赶忙把最要紧的事说了出来。 “刚刚他威胁我把协会收集的所有黑晶石,全部都交出去。” “不交,就死。” 他话都没有说完,就听见老者沉着声音道:“给他。” 第451章 无妄之灾 砰砰砰—— 敲门声惊醒了小憩的余诗雅,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差点直接摔在了地上。 腿腕处的伤势在江燃的治愈下其实痛感已不算强烈,可想要真正站起身来,还是有些异想天开。 哀伤的看了几眼双脚,余诗雅方才低着声音回应了一句:“谁?” 屋外的敲门声明显一顿,旋即有人笑着问道:“江大宗师在不在?我是商协的方文彦。” 商协?余诗雅心头一跳。 她对于商协的印象不深,不过却从楚济川偶尔和神宫心栗的交流中,大概了解二刀会的势力情况。 只说很简单一件事,二刀会能调动战备级武装直升机,就能从侧面表明他们的实力。 能和二刀会分庭抗礼,甚至压过一头的商协,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江先生不在。” 余诗雅脑中闪转过些许疑惑,嘴上却没忘记回复。 “江大宗师要的黑晶石,我已经通知协会中的人送往这边,劳烦你通知他一下。” 黑晶石?余诗雅下意识想起江燃昨夜弄回来的十个大箱子。 “要不您进来稍坐一会儿,他和杨俊应该很快就回来。” 门外的方文彦微微一怔,和石燕对视一眼,迟疑少顷还是伸出手去推门。 “方文彦。” 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令他浑身一颤,明明没干坏事,却有种被撞个正着的错觉。 堆着笑脸转过头去,便对上一双毫无情感的眸子。 “江大宗师,我来送黑晶石。”他急忙挪开目光,低垂着头解释。 眼神倒在其次,主要是他看见江燃左右手拖着两根绳子,上面绑着一连串的白色袋子,在身后拖的很长。 白色置物袋上还有不少殷红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哦,我还当你趁我不在,准备挟持人质呢。” 江燃随口开了个玩笑,倒把方文彦吓得倒退了一步,直到反应过来才苦笑着开口:“江大宗师莫开玩笑,方某胆小不禁吓。” 杨俊和赵冲气喘吁吁的拖着大包小包追了过来,看着这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岛上采矿的人和来往的船只海了去,还真没见到过方文彦这胖子一脸卑躬屈膝的样子。 “黑晶石呢?” 江燃缓步上前,方文彦极有眼力劲的推开了房门。 屋内很醒目的放着十个箱子,他却没敢多看,“商协的库房离这边有些远,应该也快了。” 江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松开手将一连串的袋子扔到了存放箱子的地方。 看着累成一堆的置物袋,方文彦忍不住抹了把汗:“江大宗师,这些是?” “黑晶石啊。”江燃瞥了他一眼,心情很是雀跃,“没想到黑晶盟会的存货还挺多。” 饶是已经猜到这一批黑晶石的来路,方文彦还是没来由的有些后怕。 他不清楚江燃去黑晶盟会有没有杀人,只知道昨晚上但凡表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情愿,估摸着现在已经凉了半宿。 “江大宗师,方某冒昧一问,不知这黑晶石,到底有何用处?” 方文彦着实想弄清楚这一点,商协和二刀会包括黑晶盟会的人,实际上都在研究这东西的作用。 他从会长那得知部分收购的黑晶石,已经送往了各处研究机构,直到目前为止,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没研究出来。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黑晶石形成方式特殊,独立成矿,找不出任何同序列的矿元素成分。 江燃刚来黑礁岛,就对这东西表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态度,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 “你知道冒昧还问?”赵冲睨了方文彦这大胖子一眼,颇有些仇富心理。 他刚才跟着江燃和杨俊去黑晶盟会嘎嘎乱杀了一通,虽然只负责嘎嘎,但从心理上也觉得自己非比寻常。 外带对江燃的崇拜和向往,才令他不咸不淡的讽刺了一句。 方文彦脑门处的青筋忍不住一跳,好容易才压下暴怒的冲动。 捕捉到这一动静的石燕冷着眼看向赵冲,正要出言怼回去,便被江燃打断了心头的愠怒。 “黑晶石自然有用。” 江燃话一出口,屋中四人神色各异。 方文彦最是激动,倘若他能弄明白黑晶石的用处,且这东西的确有大用,那么单凭上报消息这一条功劳,就足以保他后代百年富贵。 “只是对凡人毫无用处。” 江燃下一句话又破碎了他的期待。 方文彦忍不住在心头嘀咕,不想说便不想说,搞得你好像不是人一样。 杨俊却和赵冲对视一眼,想起那冲天而起的身影和裂开的直升机,以及莫名被火焰化为灰烬的楚济川,心中百味杂陈。 一方面江燃活生生站在面前有血有肉,一方面记忆中的一幕幕又在提醒他们,这一位和寻常武者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江燃随口应付完方文彦,便大致估算起屋内的黑晶石数量。 “二刀会一百八十斤,黑晶盟会一百一十斤。” “方文彦,你们商协囤积了多少?” 猛不丁被人喊了名字,方文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急忙回答:“下品的有……” “不必从品相上分等级,直接说总数。”江燃抬手打断了他。 星辰砂的品相和其中蕴含的星辰之力多少有关,单从外观去分辨没有任何意义。 “二刀会这段时间肆意加价,收购的数量大幅上升,商协要应该比他们要少一些。”方文彦在心头盘算几秒,立刻给出答案。 “大概在一百五十斤左右。” “拢共不到五百斤。”江燃微眯着眼,“这是多久的量?” “不到三个月,商协每隔三个月换一个理事驻守黑礁岛,这一批黑晶石还没运回国内。” 方文彦解释完,斟酌着语气道。 “黑晶石是按克来收的,一块黑礁矿内,仅有几克到十几克的样子。” “江大宗师可是觉得,这四百多斤黑晶石不太够?” 江燃并未否认:“不够,我还需要至少两千五百斤。” “两千五百斤?!”方文彦直接惊呼出声,完全没在意自己的失态。 杨俊和石燕对视一眼,皆有些暗暗咂舌。 赵冲反倒在一旁掰着手指盘算起来,收购两千五百斤黑晶石,需要耗费多少钱财。 就算全是下品的百元一克,也得一个多亿,是他要打几百年工,才能赚到的钱。 “不错。”江燃目光依次从四人脸上扫过,想了想还是落在方文彦身上。 “方文彦,我暂时要去寻一样东西,这两千五百斤黑晶石的缺口,就交给你来解决。” “我不管你是偷是抢,亦或别的什么方法,两千五百斤,一斤都不能少。” 说到这里,他声音转冷。 “我不知道商协的依仗是什么,也不管商协会长是谁。” “少一斤,我就要你的命。” 话音落罢,江燃也不看方文彦难看到死妈一样的脸色,走进了余诗雅所在的屋子。 方文彦欲哭无泪的环顾四周,只看见三人或同情,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我踏马……招谁惹谁了啊! 第452章 正在赶往 “方文彦!”商协驻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双手撑着桌面,愤怒的瞪着方文彦。 “你竟敢不和我们商议,就擅自把黑晶石运走,你是猪油闷了心吗?” 对侧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也不免叹着气附和:“老方,协会的船还没来,你把黑晶石弄哪去了?赶紧交出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他说话的同时,用目光扫过会议桌上的其他人。 被他这么一看,本来打算跳出来叱责的人,还是暂且压下了冲动,维持作壁上观的姿态。 方文彦费劲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胖手伸在半空压了压:“何老稍安勿躁,别搞得这么大火气。” 气势最冲的白头发老人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 “我也知道大家并不在意黑晶石去了哪,这东西本来也没什么用处,你们之所以质问我,无非是怕会长怪罪。” 方文彦咳嗽两声,小眼睛转动两下,开始胡编乱造。 “实不相瞒,二刀会昨天的动静委实搞得有点大,我接到会长的消息,官方可能会过问这边的事。” 他这话一出口,还准备怼他的何老眉毛一挑,气势明显的变弱了不少。 “二刀会干啥了?官方管黑礁岛的事做什么?咱们就是收购些黑晶石,也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啊!” 方文彦心头冷笑,暗道要真查起来,谁手里没点龌龊事。 他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反倒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二刀会从岛国调来了一架武装直升机,虽说黑礁岛属于三不管地带,不过你知道官方不可能视若无睹的。” “什么?!”何老吓了一跳,立刻坐回了座位上。 “老方,你说真的?”先前开口和稀泥的高瘦男人也皱着眉头,不经意间和其余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众人都一副面面相觑的样子。 “我没必要骗你们,二刀会的神宫心栗已经死了,驻地里的成员也死了个干净。” 方文彦心头暗笑,嘴上依旧在胡诌。 “谁干的?”何老与高瘦男异口同声的追问。 “不太清楚,不过黑晶盟会那边也是损失惨重,也就是前后脚发生的事,你们不嫌累得慌,出去转一圈就知道真假了。” 方文彦耸耸肩,“总而言之黑礁岛马上就要迎来多事之秋,我准备想法子回清云了,要不何老您费点心,肩上再加点担子?” “咳咳……”何老立马捂着胸咳嗽起来,哪还有刚才中气十足的模样,“我年纪大了,操不了这么大的心,我觉得小刘和小宇也挺靠谱。” “不不不,何老您别抬举我,真把我放在方理事的位置上,干不了十分钟就得手忙脚乱。” 被点到名的两人表情一慌,暗道这老东西甩锅的本事倒挺快,嘴上却毫不犹豫的拒绝。 方文彦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心底却在暗暗得意。 会长的意思明摆着是要他交好江燃,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这种话又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乱说,更不能把自己被威胁交出的黑晶石的事宣之于众,只好想个办法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 没想到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但凡有丝毫惹麻烦的可能性,那是碰都不想碰。 这会儿一百多斤黑晶石去了哪,压根就不值一提,相应的接下来可能面临的麻烦,他就不能推脱。 高瘦男仔细观察了一下方文彦的表情,内心一动似察觉到了真相,可转念一想黑晶石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关他屁事。 方文彦等房间中的窃窃私语消失,方才清了清嗓子:“大家也用不着担心,这事儿八成是二刀会和黑晶盟会起了冲突,跟咱们商协关系不大。” “大家要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提前回内陆也行,我不会拿这一点来说事。” 他现在的想法是,先把商协的人弄走一批,在想办法塞一些方家人进来,好想法子不择手段的给江燃收集黑晶石。 方文彦可不觉得对方在开玩笑,真凑不齐两千五百斤黑晶石,他这二百斤肉可不得英年早逝。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完之后有些人的目光顿时变得狐疑起来。 毕竟方文彦可不是一个替他人着想的主儿,真要遇上事,还能这么好心先让他们走? 黑礁岛上的日子可不苦,女人玩乐一样不少,驻守一年,就有商协的优先提拔权。 倘若方文彦拿话诓人,那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一来会被笑话,二来有损自身利益。 想到这里,一些人的表情从方才的不知所措,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方文彦也感觉到自己有点操之过急,刚准备想法子补救,就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他顿时一怔,忙竖起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众人噤声。 “会长?”方文彦低眉顺目的称呼了一声,引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 “您说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既惊恐又难以置信,余光扫到众人百爪挠心的表情,想了想摁开免提。 “南都舰队下属第七舰队正在赶往黑礁岛途中,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二十五分钟的路程。” 电话中的老者声音有些疲倦。 “岛国那边调动的武装直升机飞入黑礁岛二十四小时后,并没有返航信息,南都舰队那边借着测试舰船航行速度的理由,准备去黑礁岛一探究竟,看看有什么猫腻。” “岛国也调动了巡洋舰队,他们起航的时间更早,预计比第七舰队要更早抵达黑礁岛海域。” “我初步怀疑武装直升机只是幌子,岛国调动舰队赶往黑礁岛的行动,才是引起南都舰队警觉的原因。” “目前黑礁岛往清江,南都方向的海域都已实行封锁,你们要是想走,就等第七舰队到达黑礁岛海域之后,让领航船带你们回来。” “注意安全。”老者话音落罢,同一时间挂断了电话。 会议室中原本半信半疑的众人全都倒吸了口凉气,一下变得六神无主起来,紧接着匆忙离开了会议室。 “老方,我先走了,你别傻愣着了,赶紧想办法联系第七舰队的人,问问看到底什么情况!”高瘦男离开之前,拍了拍方文彦的肩膀催促道。 断线声犹在耳边,方文彦整个人却如同傻了一样,表情呆滞的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踏马……随口胡诌的啊!南都舰队怎么就启航了! 第453章 你是个聪明人 黑礁岛附近海域。 一艘悬挂岛国旗帜的巡洋舰当先开道,随航有两艘护卫舰及一艘驱逐舰,以将近30海里的时速航行。 舰队的航行方向正是黑礁岛所在,而且已到了肉眼隐约可见岛屿轮廓的距离。 “桑田君,我还是认为如此大张旗鼓的前往黑礁岛不太妥当。” 岛国舰队中一人面色沉稳,再度提出了反对意见。 “渡边君,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说话之人留着一撮小胡子,戴着顶军帽,眼神阴毒。 “黑礁岛并不隶属任何国家,何况我们只是为了开采黑晶石,并非有意寻衅任何势力,还有什么问题吗?” 渡边森友脸上沉稳依旧,叹了口气表达着自己的担忧:“二刀会提供的消息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华夏即便是武道大国,也不至于有能够对抗武装直升机和反器材狙击枪的武者,抓住对方用来研究超凡之力什么的,未免太过儿戏了点。” 桑田健和挑了挑短短的眉毛,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神宫心栗小姐莫名其妙死在了黑礁岛,看在她师父的面上,我们多少也得装装样子。” “毕竟她可是岛国近三十年内,唯一一个在二十五岁前成为影的天才。” “天丛云剑或真或假且不说,大和上人可是钦定了神宫心栗小姐作为天丛云剑的继承人,无论如何总得有个说法才行。” “抓住凶手回去研究超凡之力,不就是个很好的解释吗?” 言及此处,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渡边森友的肩膀,“渡边君,遇事多动动脑筋,真以为二刀会有能力调动舰队替他们复仇?” 渡边森友闻言一愣,脸上的沉稳之色转为苦笑,到底还是冲他半躬一礼:“受教了。” …… “江大宗师,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方文彦看着端坐在屋内,满面平静的江燃,急得满头大汗。 他一开始其实没打算跑来通知江燃南都舰队和岛国舰队的事,不过转念一想,提醒一句对他来说又没有坏处。 江燃出言让他收集两千五百斤黑晶石,在方文彦看来并不算大事,一个小目标罢了,花在哪里不是花。 能够交好一位大宗师,实际也算不上吃亏。 现在来提醒江燃,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 “岛国舰队要来黑礁岛调查,会影响你收购黑晶石吗?”江燃眉头微皱,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方文彦直接忍不住跺脚,踩得地面咚咚作响:“您还没搞明白吗?岛国舰队八成是冲二刀会或者神宫心栗之死来的。” “换而言之,是冲你来的。” “至于收购黑晶石,黑礁岛又不会跑,等南都舰队和岛国舰队返航,再收购也不迟。” 江燃看了一眼屋内存放黑晶石的箱子,眼中有些为难。 他想离开黑礁岛很简单,主要是没有储物法器,很难带走这些星辰砂,偏生这东西又是炼制储物法器的材料,反倒成了死结。 “这批黑晶石就留在岛上,没人敢抢商协的东西。”方文彦瞧见他眼中的为难之色,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再稍微出点力。 “江大宗师要不然先去找您要的东西,等我再收集两千五百斤黑晶石,连同这一批凑够三千斤,便立刻通知您。” 他下意识忽略了屋里的黑晶石,实际上全是江燃抢来的。 “方文彦,不得不说你是个聪明人。” 江燃上下打量他几眼,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方文彦没来由觉得尾椎骨一阵凉意涌上来,又在江燃起身的那一刻全部消散。 他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有些不解的望过去。 “我原本打算直接杀了你,就地把这批黑晶石一埋,等日后再取出来,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知趣,倒教本尊好生为难。” “罢了,我再寻他人搜集黑晶石难免有舍近取远之意,便勉强放你一条生路。” 江燃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淡风轻的言语却让后者遍体生寒。 方文彦只觉得灵机一动跑来通知江燃,是上天不忍心见他英年早逝给出的指引。 只差一点,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 他甚至不用过多考虑,江燃在知晓岛国派遣舰队进入黑礁岛海域的时候,一定会先一步杀了自己,也或许还包括商协的其他人。 “江大宗师放心,收集黑晶石的事但凡有半点差池,方某提头来见。” 方文彦到底是方家核心成员,还不至于被彻底吓破了胆,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来,江燃能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就代表着暂时接纳了自己。 好处与否方文彦暂时也想不到,他只知道从现在起,头顶的脑袋才算是真的安全了。 江燃推开房门,走进余诗雅所在的屋子。 “江燃,方理事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双手绞在一起,脸色有些发白。 “没什么,我杀了神宫心栗和二刀会那么多人,岛国派了舰队过来调查情况。” 江燃随口解释了两句,观察了一下她的伤势,“你腿伤已经不会恶化了,等回燕北就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你别管我了。”余诗雅眼眶泛红,“我被楚济川绑来黑礁岛,差点害了你……现在岛国那边又要调查他们的死因,说不定又会牵连到你身上。” “我就是个灾星,从小到大就没有遇到过一件顺心的事。” 江燃奇怪的瞟了她一眼,“楚济川绑你是为了逼迫我来黑礁岛,你不会真以为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吧?” 余诗雅被噎的差点上不过气,不过江燃下一句话又让她心情稍微欣慰了些。 “这样论起来应该是我害了你才对。” 江燃揣摩着下巴,“再者楚济川和神宫心栗本来就是我杀了,何谈牵连到我身上一说?” 余诗雅低着头,暗道这只是谦辞,旨在表达内心的歉意,这人怎么轴成这样,索性一言不发。 “还有,我暂时也没打算管你。” 江燃这句话出口,余诗雅又猛地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眶中泛起一抹幽怨。 “南都舰队封锁了黑礁岛附近海域,你先安心待在岛上,等舰队回航,我让方文彦想办法送你回燕山。”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往外走。 “你去哪?”余诗雅忍不住问道。 “杀人。” 第454章 青罡 黑礁岛东南方向海域,五十米海水之下,有月华之力引导水灵之气汇聚。 江燃站在水中如履平地,五窍外萦绕着薄薄的九劫气劲隔绝开海水。 他感受着体外轻微的水压,略一迟疑,竟是调转身形往更深的海水中俯冲而去。 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的水压随之不断变强,直至下潜至六百米深度,骇人的大气压强已经达到了江燃都难以忽视的地步。 周围已不存在任何可见光和普通海洋生物,森冷的海水如同禁锢一切的深渊,吞没镇压一切。 “还差一点。” 江燃双目充血,喉头一顶吞下一颗道韵级灵丹。 玄之又玄的韵律在丹药入体的一瞬,便和海水形成共振,天地灵机也在迅速聚拢。 水灵之气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程度,冲刷着江燃身体的每一寸毛孔和肌肤。 体内疯狂运转的九劫气劲似狂暴的引擎,硬生生推着他再度下沉了将近二百米。 随着下沉的深度越来越深,江燃体表毛细血管已经被完全压爆,连带整个躯体都在被逐渐压瘪。 “九劫九转,不死而神。” 没有任何光亮的深海,在一片死寂中泛起了一抹惊艳的青光。 这一点青光甫一出现,便成了漆黑如墨的海底中唯一的光。 江燃从被挤压到收缩一半的状态,如剧烈的弹簧猛地反弹,鼓荡开四周海水,撕开无穷无尽的压力囚笼,在一片青光中傲然而立。 他手中无数星辰砂化为齑粉散落在大海之中了无踪影,犹如实质的天地灵机在他身边萦绕,汲取窥视着本不该属于这方世界的力量。 深入八百米海底,承受八千一百万帕的压强,于冰冷死寂中跨越最后一线门槛。 江燃眼底青光逐渐敛去,眸中高坐云端的傲慢也消失不见。 “借星辰砂中星辰之力取巧,九劫青罡,终是成了。” 九劫玄功第二重青罡体,按照他的推算,循序渐进也能在半年内修成。 方文彦带来的消息,却让江燃临时转变了想法。 他若想暂避岛国舰队锋芒,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离开黑礁岛。 可若是区区舰队便让他退避,那修真界中威名赫赫的玄剑尊者,岂非成了跳梁小丑。 江燃轻扬起头,隔着不见天日的海水层眺望远方。 “是时候了。” …… “渡边君,要到了。”桑田健和用手扣了扣军帽,小眼睛里闪烁着几分期待。 “你说二刀会提供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真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击毁一架全副武装的直升机?” 渡边森友目不斜视的看着雷达屏幕,随口应道:“你不是说要抓住这位超凡之力的拥有者,以此来给大和上人一个说法吗?” “既是超凡,想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本领也是正常的吧。” 桑田健和眉头一挑,阴森一笑:“即便帝国真正的超凡之力拥有者安倍晴明复生,也得饮恨在坚船利炮之下。” “超凡之力,呵呵……” 他轻笑出声,却没有得到渡边森友的回应,不禁疑惑地偏头看去。 “天照大神,这是什么?!” 渡边森友通过舰队无人机返回的画面,看见巡洋舰正前方海水莫名其妙的翻腾起来,一股一股往上涌动的情形,不由得惊呼出声。 …… “这黑晶石到底有用没用?” 南都舰队下属第七舰队,一个身材健硕的老人瞪眼看着面前的一位海军军官。 “齐老,目前从各种观测数据来看,这东西毫无用处。” 军官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面对着老人时,显得有些低眉顺目。 “没用处?”齐敬山用手托住下巴揣摩起来,“我可是听说小鬼子派人在黑礁岛常驻,就是为了收购这这东西,何小子你确定真没弄错?” “如果不是为了黑晶石,那小鬼子把舰队调过来干什么?” 何勇进暗道一声你是刚才听我说的这些吧,面上却是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商协的方文彦提供了一些情报,说小鬼子的武装直升机坠毁在外岛,他们派遣舰队主要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那你的意思是,又打不起来了?”齐敬山明显变得有些兴致缺缺。 “小鬼子如果只在黑礁岛附近活动,不靠近我国海域的话,大概率就是各自返航。” 何勇进明知道齐敬山纯属于胡闹,还是按捺住性子解释。 齐敬山闻言摆了摆手:“没意思,早知道老子不跟着来了。” 何勇进只当没听见他的吐槽,“齐老只当来黑礁岛……” 话音未落,他脸色倏然大变,远处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接连不断,紧接着舰队里迅速响起了警报声。 “全速前进!”何勇进冲着通讯装置大吼一声,急匆匆的便往指挥室跑。、 齐敬山也腾一下站起身来,追着他跑出房间,急的想个吃不到瓜的群众:“怎么了,怎么了?要打起来了吗?!” …… 海面犹如煮开的沸水一样不停滚动,直至岛国巡洋舰缓速的时候,一道青光带着涌上高空的海水冲天而起。 江燃携带八百米深的海水压强倒灌而出,直接在海面上形成近百米水柱,在上冲动能停止后,海水自高空砸落,砸出一片惊涛骇浪。 他体内九劫气劲不断翻腾,自脚下喷涌而出对抗着地心引力,维持着他的身体悬立在高空之上,垂眸看向四艘舰船。 冰冷的钢铁舰船在江燃从水面冲出的一刹,便调转全部炮口朝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密密麻麻的无人机起飞后迅速靠近他所在的位置,离他最近的无人机已开始吞吐起火苗。 江燃目光清冷,伸手在半空一推,九劫气劲泛着青光自掌中蔓延而出,阻隔无人机子弹一瞬,旋即整个人便不见了踪影。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炮鸣声遮盖住一切声音,弥漫着硝烟的追踪弹、标记弹和舰载导弹同时宣泄着自己的怒火,顷刻间淹没了江燃所在之地。 “折光术。” 江燃饶是用最快的速度避开了导弹的攻击,还是被余波炸的有些稳不住身形,略一思索之下,怀中映月石微光一闪,他的身形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第455章 谢礼 “八嘎!”桑田健和一巴掌扇在一个小鬼子脸上,疯狂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人呢!标记弹没中,难道几千双眼睛都看不见他跑哪去了吗?” 他之所以如此盛怒,其实也有部分原因是在压制内心的恐惧。 一艘巡洋舰和两艘护卫舰,外带一艘驱逐舰,四艘舰船一轮齐射,居然没能当场弄死那个从海里冲出来的男人,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桑田君,冷静。”渡边森友伸手抓住他胳膊,眼中透着睿智安抚道:“或许对方已经被余波炸死了也说不准。” “余波?”桑田健和闻言稍微冷静了些,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点头附和,“不错,他之所以潜伏在海中,就是为了打我们个出其不意。” “没想到我如此警觉,在察觉到异常之后,立刻命令舰队减速,这才逼得他不得不提前现身。” “仓促动手毫无防备之下,即使他真的具有超凡之力,也必定扛不住舰队的一轮齐射。” 桑田健和逐渐找回了自信,或者说是现代战争武器带给他的自信。 方才的慌神不过是突然见到有人从海里冲出来,一时间仓皇失措而已。 “桑田君!快看!” 桑田健和情绪刚刚平稳下来,就听见身旁的渡边森友等人同时惊恐的喊出声来。 “警报!!” 热像感应仪的显示装置不断发出警报,桑田健和只看见一个人形生物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接近巡洋舰。 他顷刻间冲着通讯装置下达命令:“目标出现了,坐标是……” 下一秒桑田健和就放弃了下达这个愚蠢的命令,因为他根本抓不住对方的坐标。 渡边森友目露绝望的看着被警报占满的屏幕,忍不住低语出声:“完了。” “完了?!”桑田健和跟疯了一样抓着他的衣领,“我们四艘舰船加起来将近三千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攻击!攻击!”他看着完全不想回应自身的渡边森友,松开手后立刻癫狂的下达命令:“目标已接近主舰五十米内,立刻进行无差别攻击!!” 操纵室内的一众鬼子面面相觑,没敢第一时间执行这个丧心病狂的指令。 要真冲着主舰五十米范围内无差别攻击,那估摸着先葬身大海的应该是他们自己。 桑田健和无能狂怒了半晌,突地脚下一停,骇然发现舰船跟停摆了一样毫无动静。 他阴狠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措,旋即跌跌撞撞想往外跑,刚冲去两步,便跟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样被弹了回来。 桑田健和登登后退两步,靠在渡边森友身旁,眼含恐惧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一阵水波般的荡漾过后,江燃的身形缓缓出现在指挥室中。 指挥室中除了桑田健和跟渡边森友外,还有十余个岛国人,此刻皆是瑟瑟发抖的看着凭空出现的青年。 江燃扬起青玉一般的手掌,擦拭掉其上殷红的血迹,抬起略带倦意的眸子看向为首的两人。 “谁做主?” 桑田健和想都不想的往后撤了一步,直接将渡边森友推了出去。 后者诧异的看他一眼,倒也没有生气,勉强压下恐惧回应道:“我是舰队的指挥官渡边森友,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我意欲何为?”江燃不置可否的一笑,“小鬼子们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是没变。”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来黑礁岛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我吧?怎么现在亲眼见到人了,反倒还惺惺作态起来了。” 渡边森友一愣,连忙解释道:“阁下,我们并无恶意。” “得知华夏古国有您这样超凡入圣的武者存在,我们只想邀请您去帝国论武,并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江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你们了?” “但我不小心把动力室的人全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桑田健和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舰船为什么会停在原地,不过绝望的心中又浮现出一抹亮光。 “阁下无需多虑,为帝国献身是他们的荣幸,能死在您的手中,也是普通人求不来的福分,这并不会影响您和我们的关系。” 江燃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声音转冷:“我有个疑问,不知道你们能否解惑?” 也不等二人回应,直接说了下去:“我在黑礁岛上,主要得罪的岛国势力便是二刀会。” “二刀会的铃木雅子死于我手,驻守黑礁岛的神宫心栗等人亦死于我手。” “不知何人有如此之大的颜面,能调动四艘舰船赶赴黑礁岛来调查事情的真相?” 虽然早就猜出了江燃的身份,但听到他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些话,桑田健和还是有些诧异。 他和渡边森友的沉默,换来了江燃的一声冷哼,以及身后一人脖颈处突然浮现的红线。 随着躯体倒地的声音,其余人眼中的惊恐达到了极限,只能勉强克制住恐惧,不敢随意惊呼。 “回答我的话,这件事是否和二刀会有关?” 无形的九劫气劲割破了一人的咽喉,江燃一副并非始作俑者的淡然模样。 渡边森友握住小腿抖得筛子一样的桑田健和的小臂,叹息着服软道:“阁下但有所问,我等知无不言,实在不必杀人立威。” 江燃可笑至极的看了他一眼:“杀人立威?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些。” “即便把四艘舰船上的人杀个干干净净,于我来说也算不上向谁立威。” “本尊站在这里,就是威。” 身后再度传来倒地的声音,桑田健和双腿抖得越发厉害。 渡边森友双眼紧闭,有些不忍直视,少顷之后才再度睁开:“不敢隐瞒阁下,驻守在黑礁岛的神宫心栗,才是导致舰队来此的原因。” “神宫心栗?”江燃眉头一挑,“你们单纯想为她报仇?” 渡边森友摇了摇头:“怎会如此儿戏。” “神宫心栗小姐的师父大和上人,乃是“影宫”的掌权人。” “神宫心里小姐既是他的接班人,亦是神器天丛云剑的钦定继承者,她死在黑礁岛上,我等无论如何总要给大和上人一个交代才行。” 江燃轻轻颔首,声音和煦,“大和上人,我记下了,多谢你替本尊解惑。” “既然如此,本尊要给你们一样谢礼。” 渡边森友和桑田健和对视一眼,紧绷的情绪为之一松,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件谢礼,便是送你们黄泉路上先行一步,赶紧投胎!”江燃表情恢复平静,语气变得淡漠无比。 众人脸色一僵,呼吸停顿,指挥室中瞬息间落针可闻,死一般的寂静。 第456章 戒备 “桑田君,渡边君?” 发现主舰停滞不前的护卫舰首领,不断尝试用各种通讯方法呼唤,都没有得到回应。 “主舰信号中断?雷达探测不到目标?”他脸色阴沉的重复了一遍手下人汇报的消息,勃然大怒道:“机器探测不到,就给我用最原始的办法找!” “派一个小队去主舰附近,想办法联系上桑田指挥官!速度要快!” 命令刚下达不久,一阵排山倒海的晃动感传来,他顷刻间脸色大变。 “池内少佐,我舰动力舱遭受不明生物撞击出现破损,预计三分钟……不!动力舱破损率正在迅速撒上升……” 传讯器中接连不断的警报声和惊呼声,让池内少佐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立刻联想到方才突然从海水中一跃而出的那道身影,眼底的震怒没来由带上了几分迷惘。 轰—— 不知是舰船内还是舰船外传出的剧烈轰鸣,惊醒了失神的池内少佐。 他手忙脚乱的正准备下达指令控制局面,便发现身体莫名其妙的开始倾倒,连带着船舱内的物品,全都斜向往下翻滚。 “舰船要沉了?” 池内少佐压根没料到舰船沉没的速度如此之快,拼了命冲向指挥室门口,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动作,便发觉船舱内顷刻间灌满了海水。 他屏住呼吸在海水中挣扎着游动,却被不断下沉的舰船带往更深的海底。 “完了……”池内少佐憋得满脸通红,强撑着刺痛无比的双眼观察着周围,神情唯剩下绝望。 …… 海面之下。 江燃如同游鱼迅速接近悬挂着岛国国旗的护卫舰,青芒隐现的右手中握着一把袖珍短刀。 随着九劫气劲渗入短刀之内,立刻便有无形锋锐在海水中肆虐。 他右手整条手臂尽皆被天材锋芒刺痛,可终归没有到彻底被撕裂的地步。 就在九劫气劲一收一放之间,江燃握着孤雁刀在护卫舰底部胡乱穿凿,很快便凿穿舰体,由小洞逐渐形成大洞。 “坎水涌。” 一股股海水似有灵性一般,在江燃的操纵下,前赴后继的撕扯着舰体上的豁口,很快就成不可阻挡之势将其灌满。 “艮千钧。” 江燃左手丝滑的在海水中上扬,一抹月华之力在指尖凝聚,旋即重重往下一拉,原本在慢慢倾斜中的护卫舰仿佛被一座山砸中,霎那间完全沉入海中。 他看着三艘不断下沉的舰船,眼中毫无情感。 随着舰船下沉到绝对无人能够生还的深度,江燃方才调转身形,往黑礁岛方向而去。 …… 第七舰队在听到爆破声的同时全速航行,只用了数分钟便绕过黑礁岛接近了目标海域。 何勇进目光凝重的看着侦察机实时传回的影像画面,少顷后眼中的凝重逐渐转为疑惑。 海上的硝烟味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尽数散去,部分无人机的残骸七零八落的漂浮在海面上,宣示着方才交火的事实。 虽然岛国鬼子莫名其妙在黑礁岛海域动武,是一件很难想通的事,但毕竟还有几分可能性。 他疑惑地点在于这么点时间,岛国舰队顶多发动了一轮攻击,那么敌对目标船只去哪了? 海面上孤零零停滞不动的一艘巡洋舰,伴随着无人机的残骸和极度安静的海面,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南都舰队下属第七舰队测试新舰航速,请你方舰队迅速驶离!” “请你方舰队迅速驶离!!” 何勇进听着己方舰队发出的警告,专心致志的盯着停在海面上的岛国战舰。 直至多次警告之后,仍没有得到岛国方面的回应,他才微眯着眼睛下达命令。 “侦察机靠过去看看情况。” 齐敬山站在旁边等他发完施令,方才眼巴巴的凑了过去:“何小子,岛国鬼子又在搞什么猫腻,这艘舰船会不会是个陷阱?” 何勇进冷哼一声,转头触及齐敬山不善的目光,立刻变得乖巧起来:“搞什么把戏不清楚,说陷阱就太过抬举他们了。” “我方舰队一轮齐射,就能干的他们哭爹喊娘,只恨没长八条腿。” 齐敬山憋着嘴,一脸的不爽:“狗日的鬼子怂成这样,还整天到处跳脚,想干死他们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何勇进没去接这个话茬,只能一脸苦笑的打着哈哈。 他的尴尬并未持续太久,小心翼翼接近岛国巡洋舰的侦察机,已经舰船附近的画面及时传了回来。 “这……” 何勇进面露骇然的惊呼出声,引得齐敬山迅速挪过目光。 “卧槽。”方才雄赳赳气昂昂的老人,忍不住用劲拽了一把胡子,瞪大双眼爆了句粗口。 “小鬼子遭天谴了不成?” 何勇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声朝着通讯器吩咐:“九点钟方向,再靠近一些,聚焦观测点,放大观察画面。” 侦察机立刻往他所说的方向靠近,舰船上的景象也清晰呈现在眼前。 舰船上能够观测到的地点,几乎都躺着岛国鬼子的尸体,高清影像甚至能让人看清这些人的死因,尽皆被一条血线封喉,连血迹都不太明显。 “齐老。”何勇进强压着心头不安,侧目看向同样一脸慎重的齐敬山,“我感觉事态有些超出控制了。” 齐敬山沉默片刻,方才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 “刚才侦查分队核实过了,岛国一共来了四艘舰船,除了面前这艘巡洋舰外,还有两艘护卫舰和一艘驱逐舰。”何勇进吞了口唾沫。 “无人机和雷达都没有发现这三艘舰船返航的痕迹。” “也即是说,这几艘舰船大概率已经沉入海底了,至于舰船上的随行人员,估摸着下场和巡洋舰上的鬼子大差不差。” 何勇进话音刚落,齐敬山就猛地一拍巴掌:“死的该,死得好。” “你先别管这事儿蹊跷不蹊跷,鬼子留了一艘巡洋舰在这,我觉得你还是先处理这件事吧。” 齐敬山话音落罢,冲着他挑了挑眉:“老子的建议是把它弄回去,让狗日的小鬼子吃个哑巴亏。” 何勇进表情一僵,一个头两个大的看着他,刚要开口回应,便猛地神情大变,扑向控制台。 “全军戒备!” 第457章 先别动手 “什么东西?!” 何勇进头皮发麻的盯着探测仪上迅速移动的光点,听着耳麦中的惊呼。 “报告长官,有不明生物以将近130海里的时速接近我方舰队,能量强度极高。” 130海里的时速?!何勇进先是一怔,然后立刻下令:“派几辆侦察机悬停在对方前行路径上,及时汇报观测情况。” 一连数架侦察机立刻领命起飞,从四面八方接近一股不断向黑礁岛方向涌进的海水。 何勇进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实时画面,随着侦察机愈发靠近,脸上表情变得有些诧异和震惊。 “长官,海水中高速移动的生物,好像是个……人?!” 通讯器传回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骇,甚至都夹杂着几分颤音。 何勇进没有回应,只是攥紧了双手。 齐敬山看着他有些三观崩坏的模样,沉着声音说道,“勇进,我想我知道岛国舰队上的人,是怎么没的了。” “一苇渡江,一身渡海。” 齐敬山双目满含敬畏和艳羡,“这是宗师境的武者。” “唯有宗师境,方能劲气外放,在海水中如履平地。” 何勇进瞠目结舌,有些傻眼的指着观测屏:“您的意思是,他单凭一己之力,从黑礁岛游到这里,还截留了鬼子的一艘巡洋舰?” 这话一出口,便让齐敬山苍老的眉头一皱,“对啊,没道理啊……宗师虽能劲力外放,但也做不到这这等匪夷所思的地步。” “除非他……” 何勇进刚要追问,就发觉一架无人侦察机的画面直接变暗,立即如临大敌道:“备战!” 涌动的海水倏然一顿,随着一道水浪击毁侦察机后,江燃拖着疲惫的身体冲出海面,神情冷厉的看着不断聚拢的无人机。 他体内的九劫气劲已经消耗了大半,映月石中月华之力也基本告罄,原想着先回黑礁岛上休整一番,不料又被舰队的无人机缀在身后。 沉默着看了眼远比岛国舰队更具威胁的舰队群,江燃忽地叹了口气,“尔等为何苦苦相逼。” 正在他积蓄力量准备动手之际,聚拢在四周的无人机仿佛得到了指令,短暂的停顿之后尽数回航。 …… “等等!” 齐敬山一把抓住何勇进的小臂,脸上一片慌张:“先别动手!” “齐老?!”何勇进纳闷的回过头,语气沉重,“倘若失了先手,被他想法子上了舰船,那受制于人的可就是我们了!” 齐敬山猛地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吹胡子瞪眼道:“用不着你来教老子兵法,让你住手肯定有让你住手的道理。” “这人我认识!是青筠的同学!” “啊?”何勇进一脸懵逼,莫名有种半梦半醒的错觉。 “啊个屁,把他给老子请上来,算了……我亲自去接他。” 齐敬山没好气的看了眼一惊一乍的何勇进,“能不能学学你爹?一天天蠢不拉几的,看着你都头疼。” 何勇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通过联络器下令道:“所有无人机返航,撤销战备状态。” …… 江燃进了休息室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缓了半晌才平复体内动荡的九劫劲。 孤雁刀锋芒太甚,哪怕刚才并未真正激活,对于九劫气劲也是绝大的消耗。 不过也唯有借助天材之利,他才能那么容易就凿穿了舰体,弄沉三艘岛国舰船。 青罡体在庚金天材的锋锐之意下也受到了轻微损伤,不过相较于先前一碰便血肉模糊的赤金体,已经算是十分了得的进步。 他也着实有些筋疲力尽,否则也不会选择借助水灵之力从海里游回去, 先前被第七舰队挡在了回黑礁岛的必经之路上,原以为又要爆发一场大战,不料竟遇上了一个熟人。 何勇进饶是被齐敬山警告了多次,还是一脸戒备的望着疲惫不堪的青年,并没有因为他的倦怠而松懈。 齐敬山的话他愿意相信,也可以接受,不过对于江燃的防范心理依然存在,尽管他明知道这种防备是无用功。 江燃理顺体内气劲之后,方才睁开双眼,看向一脸八卦的齐敬山。 “齐敬山,别来无恙。” 何勇进眉头一挑,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身旁的老头,生怕他火冒三丈给自己气炸了。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被一个小年轻当面直呼名姓的齐敬山,仿佛改了脾性一样,堆着十分别扭的笑脸。 “江宗师,没想到竟然会在海上遇到你。” 齐敬山先是回应了一声,嗫嚅片刻还是没忍住心中好奇:“你来黑礁岛海域做什么?” 何勇进默不作声的挪开目光,表示自己并不八卦。 “楚济川勾结二刀会,想了个法子诱我来黑礁岛。”江燃并未隐瞒,言简意赅的说道:“既然他觉得胜券在握,我就只好给他个机会。” 齐敬山将这番话在心中过了一遍,适才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楚济川已经凉了?” “楚济川?”何勇进还是没忍住插嘴,“是不是那个和楚家闹矛盾,跑去南都闯了一片天地的楚家嫡子?” “闭嘴。”齐敬山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楚济川试图算计江宗师,被逼的逃离南都市这种事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问东问西。” 他虽是叱责的语气,但一句话还是透露给何勇进不少消息。 “楚济川已死。”江燃并未否认,不过话一出口,便让齐敬山的思维迅速发散。 “刚才的岛国舰队是为了找你麻烦?”齐敬山的语气并无询问之意,通过方才看到的景象,他已经大概得知了真相。 何勇进倒是被惊得不轻,“岛国鬼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他们弄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找这位江宗师的麻烦?!” 江燃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不再去回应这个问题。 “江宗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南都?”齐敬山早就把黑礁岛附近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当下也不再纠结岛国舰队的问题。 毕竟这几艘舰船,来了跟没来一个样。 “我暂时不回南都。”江燃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暗劲实际上说难也不难,甚至于化劲,也不过尔尔,等我有闲暇再说吧。” 齐敬山被看透心思,不由得嘿嘿一笑,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贼眉鼠眼的朝着江燃挑了挑眉。 “江宗师,你独自一人出海,就不怕青筠担心?” 江燃眼中倦怠化为不解:“沈青筠?她不是和白菲菲在一起吗?” 第458章 赶紧拿走 “青筠,给你。” 白菲菲拿了一颗青涩的果子在衣服上蹭了蹭,递给一旁略显疲倦地女子。 她一身素裙染上些许尘土,玉容未施粉黛,却也潋滟着西子的风情。 “谢谢。”沈青筠星眸微动,柔声道着谢,接过果子并没有放入口中。 “菲菲,真想不到有人能在这么苦的地方,一待就是那么多年。”她神情中有不忍,亦有钦佩。 白菲菲伸手在自己的油头上揉了两把,放在鼻子前轻轻一嗅,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这地方也就吴姐姐待得住,换成我要不了三天就得跑路。” “你没看马逸伦和严文轩两个人那副表情,看见那群留守儿童跟被驴踢了脑袋了一样。” 白菲菲说着说着嘿嘿一笑。 沈青筠盘腿坐在地上,远眺着连绵不断的峰峦,眼底是化不开的愁绪。 “菲菲,等回了南都,我想帮帮这里的孩子们。” 被果子酸的挤眉弄眼的白菲菲闻言,偏着头疑惑道:“怎么帮?” “我想在南都市里联系一圈,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他们。”沈青筠红唇轻启,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 “或者我花钱资助他们学业和生活也行。” 白菲菲将手中啃了小半的果子用力甩了出去,表情有些古怪:“说你胸大无脑简直一点都没差。” 沈青筠顿时霞飞双颊,下意识拽了拽领口。 “你找人收养他们,怎么跟人家亲生父母交代?况且就算有人愿意收养,蓦然让一群半大孩子三观受到那么大的冲击,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白菲菲网上冲浪可是好手,见过太多狗屁倒灶的剧情。 收养这事儿一个弄不好,沈青筠两头都得落个骂名,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资助学业和改善生活可以,但你绝对不能大包大揽,否则很容易恩大成仇。” 见沈青筠眼含求教的看着自己,白菲菲一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只差将胸脯拍的作响。 “依我看你可以改善一下这里的硬件设施,比如翻新一下学校,无偿提供教育用品之类。” 沈青筠回想起斑驳的墙壁,潮湿发霉的桌椅和漏风的窗户,心底的同情一下涌了上来:“干脆盖一所新的学校好了。” 白菲菲干咳一声,半弯下腰拍了拍她肩膀:“单纯盖学校解决不了问题。” “道路和师资力量才是重中之重。” “不把各个村子之间的道路修整好,上学路都够人喝一壶的,到了雨天更是泥泞的不成样子,想去学校都去不了。” “还有能来这边支教的老师可遇不可求,像吴姐姐这样不求名利的人毕竟不多。” 白菲菲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我们答应她在这边支教半个月,现在只过了四天就受不了,也确实没资格去说旁人。” 沈青筠伸出手挽着青丝在指尖绕了一圈,忽然做出了决定:“盖学校,然后修路,再想办法招几个老师。” “不行就把薪水给高一些,二十万应该差不多。” 白菲菲掰着指头算了下,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挺机灵。” “花钱办事,钱给够,自然有人愿意来这边教几年书,二十万薪酬不算低了,虽然条件艰苦一些,但应该有人愿意来。” 沈青筠看见她点头,适才松了口气,香舌从唇边探出一线。 “我还想着一个月才二十万,会不会太少了点,既然你说合适,那肯定没太大问题。” “多少?!”白菲菲如同充气一样弹起,目瞪口呆的喊道。 沈青筠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两眼,“一个月二十万呀,要是雇十个老师的话,我这些年的压岁钱应该还能撑几年。” “哪里用得到那么多老师!” 白菲菲简直有些无力吐槽,这地方的留守儿童加起来也用不着十个老师。 至于二十万一个月什么的,她其实很想说一句这钱给我吧,老娘不走了! 也不知该说沈青筠愚蠢,还是该夸她人美心善。 “先进屋吧,外面风大小心受凉,等回到南都你找几个专业人士,很容易就能弄出一份规划给你,该怎么做保准写的清清楚楚。” 白菲菲决定暂时不和沈青筠讨论这件事的具体细节,真让她继续盘算下去,估计花钱就跟流水一样,止都止不住。 她顺手将沈青筠拽起身来,而后推开了年久失修的厚重木门。 屋内有股发霉的气味,土墙上有大片斑驳的痕迹,角落里还存在许多蛛网。 白菲菲刚进去就一脸黑线的站在原地,伸手在头顶扯下一片被扯断的蜘蛛丝。 “天天拿棍子挑都挑不及,这里的蜘蛛结网是不用吐丝吗?!” 她忍不住边吐槽边拿棍子在四周挥舞了一圈,方才悻悻将其放下。 沈青筠略显好笑的看着她一脸狼狈的模样,伸出手将挂在其身上的蛛丝网一一扯了下来。 “吴姐姐都说了这边蜘蛛和蜈蚣多,你就是不信邪。” 白菲菲龇牙咧嘴的四顾一圈:“蜈蚣在哪?看我不捉个十七八条用来泡酒。”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接连不断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个兴奋的声音越靠越近。 “白菲菲,我抓了一只白色的大蜈蚣,你快拍个照发给江大哥,让他看看这是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吃了能增加功力的那种!” 马逸伦捧着个装过零食的玻璃罐子,急不可耐的冲到白菲菲身边,显摆式展示起收获。 透明罐子里有一条至少十公分,小指粗细的蜈蚣在其中伸缩着身体,令人不寒而栗。 沈青筠早在马逸伦快步跑来的时候躲到了一旁,于是只剩下白菲菲一个人面对着凑到她面前的白色大蜈蚣。 她的脸和蜈蚣仅仅只隔着一层玻璃。 白菲菲几乎一瞬间汗毛倒立,头皮发麻的尖叫:“啊!拿走,赶紧拿走!!” 马逸伦疑惑地看着她抖个不停的模样,捧着玻璃罐贴到眼前观察起里面的蜈蚣。 “我真没骗你,这只大蜈蚣说不准真有神效,吃了就能内力大增,要是江大哥不要,你拿去泡酒也成啊!” “要吃你吃,要泡酒你泡!”白菲菲紧闭着眼连连后退,“你再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拿过来让我给江燃看,你就等死吧你!” 马逸伦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面露不舍的看了眼罐子,嘀咕道:“这明明就是宝贝。” 第459章 还没回来 陆小云眼含歉疚,抱着白菲菲胳膊半撒娇道。 “菲菲,马逸伦成天想着拜师,跟江燃练就绝世武功,搞得神经有点不大正常,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 白菲菲脸色淡如金纸,分明被吓得不轻。 陆小云又是拍背又是安抚,好半晌才让她缓过劲来。 马逸伦原想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在蹑手蹑脚往外走时,被沈青筠并不严厉的目光盯了回来。 “白大小姐,我知错啦!”他垂头丧气的把玻璃罐子放在角落,有些不情愿的服软。 “马逸伦你要死啊!”白菲菲怒火涌上心头,眼睛瞪得滚圆,“你再抓这些奇奇怪怪的虫子来吓我,小心我跟江燃告状,让他揍死你。” 她虽然有点没搞明白马逸伦为何会对江燃谈虎色变,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武林高手之类的胡话,但并不影响她狐假虎威的行为。 “别别别,我真错了,真错了……”马逸伦听到这个名字心底就没来由的发怵,认错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无比真诚。 严文轩适时打着圆场,“菲菲,你就饶他这回,他只是武侠梦做多了,肯定不是故意想吓你。” 他本来在学校的时候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在这地方待了没两天,也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明天我的课让马逸伦代。”白菲菲翻了个白眼,提出条件。 “啊?”马逸伦有些傻眼,“我烦都要烦死那群小孩了,一个个整天问东问西的,鼻涕糊的我衣服上都是。” 白菲菲不屑的轻哼一声,“那我跟江燃说你欺负我跟青筠。” “别别别,我去还不成嘛。”马逸伦连连摆手,下意识看了眼旁边莞尔的沈青筠,心道你踏马我都不敢惹,再带上她还得了。 “马逸伦明天多教两节课,以后不许再乱抓蜘蛛、蜈蚣之类的东西带回来。” 沈青筠用手将青丝撩到耳后,轻笑着下定结论。 她一开口,莫名就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他人皆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马逸伦同样一脸悲伤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 “烫烫烫。”白菲菲龇牙咧嘴的端着一盘子馒头,将其丢在虫蛀出许多大洞的老式木桌上,用手捏着耳朵痛呼。 “青筠,菲菲,我这还有小面包,你俩要不要?”陆小云从包包里翻出几个小面包递了出去。 白菲菲双眼放光的接过去啃了两口,含混不清道:“我从没觉得盼盼这么美味,天天泡面馒头吃的想吐。” 严文轩灰头土脸的从灶房里走了出来,脸上袖口都是黑灰。 他抓起刚热好的馒头就往嘴里塞,明显能看出来是饿极了。 “有馒头吃挺不错的,那群毛孩子连发霉的花生和土豆都吃,也不怕食物中毒。” 严文轩囫囵吞枣的几口消灭完手中馒头,颇有些感慨的模样:“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看着这群孩子都觉得心里酸涩的慌。” 白菲菲诧异的看了眼戴着眼镜,明明一脸脏乱,却比先前看着顺眼很多。 “严文轩你小子可以啊,待了两天觉悟上升的挺快,要不然你在这边再待个一两年,说不准就能历练出来。” 她大大咧咧的模样让严文轩眼神闪躲的笑了笑,“菲菲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这地方真不是一般人能待下去的。” “我觉得咱们还是早点回学校吧,也不差多待这几天。” 马逸伦拆了一桶薯片边吃边说。 陆小云看了眼其他人,方才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青筠答应吴姐姐要在这里代一周的课,左右再忍两天就好,现在走不是让青筠难堪嘛。” “姓马的你是不是讨厌这些孩子?” 马逸伦瞧着白菲菲不善的脸色,讪讪一笑:“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看我都把我带的大部分零食分给那些毛孩子了,怎么能说讨厌他们呢!” 沈青筠黛眉轻蹙,被吵的有些头大,素手轻轻下压,“你要是待不下去,现在走也可以,我能理解。” 她语气颇为感触,面对马逸伦的抱怨和嘴上不说,心中也有怨念的严文轩、陆小云两人,更能感受到吴老师的不容易。 她也没怪马逸伦的意思,毕竟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本来就吃不了多少苦,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待上三两天,已经很不错了。 马逸伦听她说这话,心中一下有些慌神。 沈青筠这人什么品性他很清楚,就算真的撂挑子不干,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但他也明白,今天要真敢转头回去,从今往后白菲菲和沈青筠的圈子,就再也没可能融进去。 沈青筠不会因为些许小事去针对或者故意疏远他,可她云山雾罩一样的背景,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 更遑论还有跟大佬关系明显不一般的白菲菲,他还指望着跟江燃搞好关系抱大腿呢,肯定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待得下去,怎么待不下去,严文轩都能撑着,我当然也可以。”马逸伦说话时目不转睛的看着沈青筠,眼底满是恳求之色。 白菲菲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正准备斥责他不讲义气,就被一只手搭在肩头。 “好了菲菲,你赶紧吃点东西,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沈青筠声音温柔,让眼含担忧的陆小云也松了口气,她也怕马逸伦莫名其妙就把这段时间的情分给葬送掉。 “青筠你可真好,不像有些人,跟头白眼狼似的。”白菲菲耸了耸琼鼻,不屑地看了马逸伦一眼,只差没有明说你个孬种。 马逸伦只觉得自从被一群小屁孩把鼻涕泥巴糊在身上后,干什么事儿都有点不顺当的错觉。 这会儿听到白菲菲冷嘲热讽的话,内心压根没太大波动,只想着时间赶紧过去,快进到他们直接离开这个山沟沟最好。 “菲菲,明天跟我去找吴老师谈谈,我想和她沟通一下资助孩子的事。” 沈青筠掰了小半块面包,一边撕到很细碎的程度放入口中,一边提起方才的话题。 白菲菲毫无形象的靠在椅子上,没所谓的点点头:“行啊,商量好细节之后我也出一份力。” 在一旁安抚马逸伦的陆小云听到这话,眼睛下意识转动两下, 轻咳一声凑了上去。 “我能跟着去吗?明天让马逸伦和严文轩一起去代课好了。” 沈青筠先咽下口中食物,而后笑着开口:“那小云也去,等子珊回来也告诉她一声。” “谭子珊还没回来?!”马逸伦正抱着玻璃罐子往侧边屋子走,闻言猛地转过头,有些疑惑地惊呼出声。 第460章 原来如此 沈青筠探头看了眼外边天色,心中焦急万分。 “小云,文轩,你们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子珊么?” 陆小云和严文轩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她中午教了一节音乐课,带着孩子们唱歌来着。” “我们还以为她和马逸伦在一起呢。” 马逸伦瞧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自己,连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别看我啊,我去抓蜈蚣了,除了早上见过她,后半天连她人影都没看见。” 白菲菲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马上七点半,这个时间点她没道理还在外面闲逛。” 她看了眼大家揪心的表情,按捺住心头担忧,安抚道:“别急,我给她打个电话。” “这地方虽然偏僻,但还好手机有信号。” 白菲菲顺口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手机没信号了。” “我也是。” “我的也没了。”陆小云和马逸伦一前一后的掏出手机,看着信号栏上明晃晃的叉,声音略显干涩。。 “应该是受了雷暴云的影响。”严文轩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方才不太确定的说道。 “前些天我看预报说附近有雷暴云,未来一周内会有暴雨。” 沈青筠星眸微眯,沉思少顷当即做出决断:“马逸伦和严文轩你俩去学校找人,菲菲你去找吴老师帮忙,小云跟我走。” 她虽然也很慌乱,但心知这会儿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其他人更会慌得六神无主。 白菲菲看了眼昏沉沉的天色,心中没来由多了几分阴霾。 “要下雨了,我进去拿几把伞。”她急匆匆的便往屋里跑,想从行李箱中拿伞。 “来不及了,找人要紧。”沈青筠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神情郑重,“吴老师那边就交给你了,注意安全。” 话音落罢,她提着裙摆便往外跑,陆小云连忙追了出去。 “马逸伦,我俩先去学校看看,要是找不到人再去吴老师那跟菲菲汇合。” 严文轩考虑了一下,没有反对沈青筠的安排。 吴老师离他们住的地方最近,路也最好走,白菲菲过去求助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学校离得稍远一些,他跟马逸伦两个人一起去有个照应,转一圈找不到人往回走刚好去找白菲菲。 白菲菲望着几人相继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便顺着山路小跑起来。 直线最多三百米的距离,她硬是绕着山路转了好几圈,才看到一间低矮的平房。 她气喘吁吁的弯着腰在并不平整的院子中停步,缓了好久才走向敞开的木门。 屋内光线晦暗,看上去有些阴沉沉的。 白菲菲绷着心弦挪动步伐,刚走进堂屋就听见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女人在说话。 “苟三,你不能这样。” 白菲菲心头一颤,要不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她都以为碰见那种事了。 “谁?!”一个操着一口方言的中年男人猛地从里屋钻了出来,恶狠狠的冲着堂屋口喊了一声。 “苟三叔,是我……” 白菲菲被吓了一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干巴巴的回应了一声。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看到面容清丽的白菲菲俏生生站在门口,立时咧嘴露出一口黑黄色的牙齿,“是小白老师啊,快进来。” 隔着老远白菲菲都能闻见他嘴里令人不适的气味,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苟三叔,我来找吴姐姐。” “找吴老师?”苟三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往前靠了几步,口臭几乎扑面而来,让白菲菲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几分。 “谭子珊不见了。” 苟三一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哪家的兔崽子敢打谭老师的主意?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成。” “小白老师你放心,我立马通知大家伙去找,肯定安安稳稳的把谭老师带回来。” 白菲菲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就见苟三风一样快步往门外走,她急忙让到一旁。 等苟三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好远,才有人从方才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菲菲,你说子珊不见了?” 从里屋走出来的女人留着一头枯黄的头发,脸上皮肤暗沉粗糙,消瘦的身形略显佝偻,神情显得有些无措。 “吴姐姐,你对这边熟悉,快想办法帮忙找找子珊,我怕她有危险。” 白菲菲也不嫌弃她邋遢的外表,上前一步拽着女人打过补丁的袖子,急的差点没哭出来。 吴小雅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别着急,苟三组织村民去找,只要人还在这附近,肯定丢不了。” “我有点怕。” 白菲菲眼眶中噙着几分泪水,克制着没有落下:“谭子珊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万一不小心在这儿遇到危险,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吴小雅微微一怔,抬起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别怕,她不会遇到危险的。” “这样吧,我带你去找村长,看看能不能发动大家的力量一起找。” 白菲菲抬眼看着一脸沧桑的吴小雅,只觉得她笼罩在圣光里:“吴姐姐,谢谢你,等我和青筠回了南都,一定想办法改善这里的教学环境。” 吴小雅神情一滞,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白菲菲大致说了一遍沈青筠的计划,并得意的挑了挑眉:“修路和盖学校这事儿别人说我不信,不过青筠想在这边修路,肯定不会有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沈姑娘她家里很有钱吗?”吴小雅低着头思索片刻,小声问道。 “她在南都跺一跺脚,清江省都得震上一震。”白菲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我知道了。”迟疑了半晌,吴小雅才慢吞吞的开口,“有机会一定要跟青筠说声抱歉。” “抱歉?” “抱歉我在这里那么多年,都没能让一切做出改变。”吴小雅言语中的歉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白菲菲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放一百个心啦,青筠对你可是敬佩的很,说你是少有的巾帼英雄呢。” “先不说这些了,吴姐姐咱们赶紧去找村长。”她想起谭子珊还没有音讯,连忙把话题转移到正轨上来。 “我先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家。”吴小雅掏出个屏幕都有裂痕的手机,还没解锁就被白菲菲扬着手中的手机阻止。 “别看了,严文轩说附近有雷暴云,根本没有信号。” 吴小雅低着头收好手机,微不可觉的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第461章 糟了 沈青筠口中所谓的学校,实际上不过几间风烛残年的老房子,和一推门便吱呀作响的没牙齿木门。 不消提用报纸和树叶糊住的破了口的窗户,单只头顶不时剥落的墙皮,就散发着一种破败不堪的气息。 严文轩举着打开电筒的手机,快步在泥地上穿行,不时高唤几声谭子珊的名字,和远处扯着脖子高呼的马逸伦相互辉映。 几间破败的教室根本经不住马逸伦的快速搜索,很快他就喘着气找到了严文轩。 “严哥,没找到。” 马逸伦再怎么不着调,毕竟是一同游玩许久的朋友,这会儿也是一脸紧张。 严文轩顺着学校外的杂草丛转了一圈,一一用手电筒照过去查看之后,才神色凝重的朝着马逸伦摇了摇头。 “只能寄希望于她们了,千万别出事啊!” 严文轩在身上摸索几下,才想起自己身上没烟,眼中的不安更甚。 开始呼啸的夜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草丛形成的波浪滚滚,在手电筒的微弱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不定。 马逸伦不停地用手挠着头,有些自责:“都怪我,听那群兔崽子说有白色大蜈蚣,一心想着去抓,都把谭子珊给忘了。” “不怪你。”严文轩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语气有些颤抖,“看样子要下暴雨了,万一她不小心在摔倒在山沟里……”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马逸伦烦躁的用脚将地上的土疙瘩踢得老远,颇为不解的大喊:“妈的,这都什么事啊!” “谭子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乱跑,何况她胆子比白菲菲还小,真要做什么肯定会拽个人一起去!”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手机没信号的时候出事,这雷暴雨一直不停,不就一直联系不上她?这踏马上哪找人去,官府来了也没辙!” 严文轩本来被他嚷嚷的心烦意乱,正准备吼着让他闭嘴,听到最后却突然一愣,声音干涩的追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官府来了也没辙啊!”马逸伦不耐烦的看他一眼,声音又提高了几分,紧接着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眼中惊恐满溢。 “糟了!”严文轩一拍脑袋,转头就开始狂奔,“先去找白菲菲。” …… “俺不管。” 崭新的土墙盖好的屋子里,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梗着脖子,死鱼一样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脸上青筋暴露的吼完这句话,就莫名其妙的歪着脖子抽搐了两下。 “俺就要姓沈的那个女人给俺当婆娘,除了她俺谁也不要。” 他激动的从板凳上站起来,两只腿居然还有些高低不平,不过语气却十分嚣张。 “乖孙不生气。”靠着门框咂着旱烟的精瘦老头赶紧把烟枪一扔,搂着跛脚男安慰道,“爷爷肯定把她给你弄来当婆娘。” 屋中另一个男人露出满口的黑黄色牙齿,垂涎的看了眼被扔到干草堆上,昏迷不醒的女大学生。 目光触及她被牛仔裤包裹住的修长双腿,哈喇子差点淌出来。 “村长,那这个姓谭的女学生咋办?刚才那个姓白的女娃娃去找吴小雅帮忙,刚好被我撞见,我还说帮她找人呢。” 精瘦老头浑浊的老眼转动几下,有些犹豫的看向跛脚男:“乖孙,真不要小谭老师给你当婆娘啊?” “俺不要!”跛脚男气的在原地乱跳,扬起拳头似乎想打人,“俺就要仙女!” 精瘦老头又是急急忙忙的安抚,“行行行,就要她,就要她。” 他说完这话,顺手拿过烟枪猛吸了一口,眼神阴狠,“苟三,你也听见了,乖孙不想要谭子珊,那就只能把几个女娃娃全留下了。” “另外三个也绑了?”苟三吞了口唾沫,“这事儿不好遮掩啊!” “手机没有信号,她们能联系谁?”精瘦老头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阴森笑容,“等事情败露查到这里,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等再过些年一人生几个娃,你看看她们还会不会闹。” 苟三附和的点点头,“我就是怕她们跟之前那两个女的一样,铁了心要跑。” “跑?”精瘦老头瞪大了眼,用烟枪敲着桌子,“到处都是山路,马上又要下暴雨,你说说看她们能跑到哪里去?” “大不了绑回来直接把腿打断,反正也不影响生娃。”他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枪,老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 “这事儿你们赶紧去办。” 精瘦老头犹豫了一下,用烟枪指了指干草堆上昏睡的谭子珊,“你婆娘不是没了吗,要不然这个女娃娃算给你好了。” “还有两个等到时候把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看看给谁当婆娘。” 苟三先前一脸犹犹豫豫的模样,完全就是为了等这句话。 热血沸腾的望了眼谭子珊凹凸有致的身材后,他直接跟打了鸡血一般,撩起袖子就准备喊人动手。 “不准欺负我婆娘!” 见他要走,跛脚男手脚抽搐几下憋出一句话。 精瘦老汉宠溺的看了他一眼,冲苟三努了努嘴,“听到没,不准对姓沈的那个女娃娃动粗。” “等她给乖孙生了娃,还得留在这儿教书呢!” …… “吴姐姐,这不是去村长家的路吧?”白菲菲举着手机环顾四周,影影绰绰的树影让人心头发怵。 晚上她辨认不太清楚周围的环境,却记得去村长家要往下坡走,这会儿吴小雅明显带着她再往上走。 “苟三刚才不是答应帮你找子珊吗,我去问问情况。”吴小雅犹豫了一下,指着反方向道,“要不然你先去找村长也行。” “算了算了,村长的儿子我看着有点瘆得慌,再说这黑漆漆的,我还是跟你一起好了。”白菲菲脑袋摇的跟拨浪鼓并无二致。 又走了一段距离,吴小雅突然顿住步伐,把手伸到半空:“要下雨了。” “菲菲,你和青筠她们,为什么会来螺银山呢?” 白菲菲表情一滞,偏着头回忆了一下方才开口:“我们在燕山旅游来着,听人说有几个地方穷困潦倒的不成样子。” “青筠和我们都觉得有些言过其实,后来就商量着过来看看,现代还有没有这么穷苦的地方。” 吴小雅眼眶微红,“是啊,当初我和玉情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么穷。” “玉情?”白菲菲一怔,在嘴里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她也在这边支教过?” “算不上支教吧,玉情她对很多事都很感兴趣,譬如教书,种花,栽竹,制伞,合香……”吴小雅眼中有缅怀之意。 “啧,还是个全能高手,怪不得她没留下来陪你。”白菲菲忍不住啧啧惊叹。 “也幸好她没留下来。”吴小雅低垂着头,既庆幸又悲哀。 第462章 查她定位 马逸伦一头撞进吴小雅屋里,风风火火的转了两圈又冲了出来。 “没人!”他咬牙切齿的看着严文轩,从牙齿缝里逼出两个字。 严文轩站在即将下雨湿漉漉返潮的泥巴地院子中,用手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干涩。 “走!” 马逸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去哪?” “去哪都好,总之先离开这儿再说。”严文轩摇了摇头,听着耳旁树木刷刷的声响,脸色无比难看。 “离开?那小云和白菲菲她们怎么办?” 马逸伦猛地上前两步,拽着严文轩的衣领,“你踏马是不是想跑?要走你走,我去找村长帮忙!” 严文轩用力将他的手打了下去,“村长,苟三,包括你见过的村民,都是一伙的。” 他的表情凝重,语气却不容置疑。 “严文轩,你别在这信口雌黄成么?你就凭谭子珊人不见了,就胡乱臆测别人?”马逸伦不屑地笑着,可声音分明有些颤抖。 “先别在这儿待着,边走边说。”严文轩一把扯住他手腕,匆匆往山路上跑。 “我现在甚至怀疑,吴小雅跟这群人也是一伙的。” 马逸伦张了张嘴,表情有些绝望:“你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跑出去摇人。”严文轩努力克制住心头慌乱。 “最近的衙门离这儿也有一段距离,马上又要下雨……”马逸伦被他连拉带拽的往山下跑,声音颤抖,似还揣着一线希望,“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被迫幻想症?” “错,不过是一场误会。”严文轩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要是真如我想的一样,我们也陷在这儿,那就全完了。” 他用手指着蜿蜒的山路,“暴雨一来,路就变得很难走,看这情况短时间内,咱们也别想着用手机联系外界。” “报官也不可取,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马逸伦彻底抛弃了最后一丝幻想,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什么?” “想办法通知青筠家里。”严文轩声音低沉,“我和你,陆小云和白菲菲,能寻求的力量始终有限。” “就算家里和官方有一定交情,但这么大的暴雨官方搜寻和调查都难以展开,稍一拖延怕是就……只有沈青筠,她一旦出事,这片山绝对会被掀个底朝天。” 马逸伦卷起袖子,深吸一口气:“燃哥好像和沈青筠关系不错,应该有法子联系上她家人。” 严文轩闻言点了点头,眼中的担忧变淡了些许,“那就只用考虑暴雨会不会把我们堵在山里了。” “怕个锤子,雨再大还能把我俩淹了不成?”马逸伦毫无惧意,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妈的,这群王八羔子,良心都让狗吃了,亏老子还可怜他们。” 严文轩不再言语,闷着头赶路,焦躁的心脏跳动声不停催促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 黑礁岛海域,第七舰队舰船内。 齐敬山气的横眉竖目,“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敢骗我!” 一旁的何勇进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啥也没听见的模样。 齐敬山口中的人他自然知道是谁,云京城来的贵女,寻常人骂一句估摸得后悔一辈子那种。 江燃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 他太清楚沈青筠的想法了,和朋友出去玩肯定不愿意带着一群保镖,不过齐敬山这话说得有意思,这女人竟还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 “我寻思之前发生了林文耀那样的事,就专门派人加强了对她的保护。” 齐敬山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她要跟同学出去玩,非得不让人跟着,这我哪能同意!” 江燃抬眼看向他,语气莫名:“所以她就说我也会去?” “我想着有你在她身边,最是安全不过,就没顾得上多想……”齐敬山老眼中浮现尴尬。 他本心是希望沈青筠能够交好江燃的,可平时两个人在一起交流的机会似乎并不多,好容易有一同出游的机会,压根就没想着阻拦。 沈青筠若是用其他法子撒谎,齐敬山大概率不会上当受骗,偏偏扯上江燃的大旗,轻而易举就打消了他的顾虑。 “愚不可及。”江燃倦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她们离开这么久,你就没想着关心一下她的安全问题?” 何勇进讶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察觉到齐敬山虽然面上不忿,但却没敢还嘴的状态,心底不由得翻滚起惊涛骇浪。 齐敬山指着别人鼻子骂蠢货的场景屡见不鲜,被人斜着眼说笨可还是头一回,遭受训斥以后没有立刻勃然大怒,更是闻所未闻。 他下意识在心中把江燃划分在了不能惹的那一类。 “青筠每天都会跟我报平安。”齐敬山从怀里拿出最新款的星辰手机,显摆似的挑眉道,“不然你以为我能放任她在外面晃荡这么久?” 江燃眼中的疲倦稍稍轻了一些,“白菲菲和她在不在一起?” “在啊,青筠还把她同学介绍给我认识了。”齐敬山老脸笑得菊花一样挤成一团,“还有个叫陆小云和马逸伦的……” “给沈青筠打电话,让她带着白菲菲赶紧回南都。”江燃想起秦韵发来的短信就有些头疼,他总不能一直说和白菲菲在旅游吧。 等燕传把秦韵送回南都,一看家里连个人影都没,肯定免不了被啰嗦一通,故而还是赶紧把白菲菲弄回来统一口径为好。 齐敬山看了眼时间,发现差不多到沈青筠平常打电话的点,加上他也确实有点想这丫头,当即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原本摆出一副笑脸正准备和孙女儿说话的齐敬山脸色一僵,“这死丫头!跑哪去了!” 江燃略显无奈的给白菲菲打了过去,短暂的沉寂后,依然是相同的提示音。 他眼神一瞬间变得凛冽起来,等脸上笑容同时消失的齐敬山重复拨了一遍沈青筠的电话后,冷着脸问道:“沈青筠上一次给你报平安,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是昨天这个时候。”齐敬山倒是没料到他这么大的反应,连带着情绪也有些紧张。 “查她定位。”江燃一只手撑住桌面,刚坐下的身体又站了起来,“大概率出事了。” 第463章 抓到一个 江燃压根不清楚沈青筠等人去了哪里,但从这女人向来爱多管闲事的秉性来看,惹上麻烦的概率绝对不小。 他太熟悉有些人招灾惹难的体质,想改变这种情况,除非从根上抹掉沈青筠的善。 江燃的语气太过斩钉截铁,以至于齐敬山没有过多思考,便直接一脸严肃的开口。 “何勇进,联系通讯组,帮我查青筠的定位。” 一旁吃瓜的何勇进听着听着,莫名觉得情况有些微妙,满脑子都是沈家女不会真出事了吧一类的念头。 听到齐敬山的吼声,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敬了一个军礼:“是!” 江燃无意识的用手敲击着桌面,凡心莫名生出几分关切之意,担忧着沈青筠和白菲菲的安危。 神魂固是万载寒冰,可凡心终究是人所有,既非草木也未舍弃凡尘证金丹,焉能无情?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何勇进才匆匆忙忙从门外撞了进来,表情有些忐忑:“齐老,通讯组的人查过了,只能确定一个小时前这部手机还在清江北部。” 齐敬山闻言气的火冒三丈,猛地拍着桌子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实在不行就联系清江省的专家来查知不知道?” 何勇进默不作声的被他吼了一通,方才一脸苦笑的抬头:“齐老,我都问过了,清江北部每年到这个时间段,都要下好些天的雷暴雨。” “电磁信号干扰最严重的地方基本上会失去网络和信号,不过波及到的范围并不大,大多数地段都是无人区。” 齐敬山直接气急而笑,指着他半晌才说出话来,“雷暴雨?你的意思是让老子去范围不大的无人区找青筠吗!” 何勇进讪讪的低着头,没敢多余解释。 江燃伸手摁住莫名开始慌乱的齐敬山肩膀,神情平淡且镇定。 “你所说的被雷暴雨影响的范围,大概是从哪里到哪里?” 何勇进听到询问,立刻回过神来,“经度……”话刚出口便察觉到不对,顿了一下又道:“燕山到燕水全境。” 江燃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阻止了想要怒骂的齐敬山,回忆着绵延不断地燕山燕水,神情到底变得凝重起来。 燕山倒也罢了,可再加上燕水,的确是很大很大的一个范围, “先去燕水河。”江燃稍一思索,不容置疑的做出决定。 齐敬山没好气的瞪了何勇进一眼,“看我干啥!赶紧想办法送我们回去!” …… “严哥,下雨了。”马逸伦气喘吁吁的抬头,感受着雨点溅落在脸上,表情变得更加焦急慌乱。 严文轩镇静的回应道:“没事,这段路不会有滑坡的风险。” “你说这群狗日的打沈青筠她们的主意,到底想干什么?”马逸伦为了平复心情,觉得有必要找个话题谈论一下。 “难不成想绑架敲诈?毕竟咱们看着都挺有钱。” 严文轩一脚踩断山路上的树枝,脸上阴霾如墨色的天,“真要是绑架求财,反而求之不得。”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求财?”马逸伦说到这里,呼吸都凌乱了几分,眼睛因愤怒瞪得滚圆,“难不成这群狗日的还想求色?” “也不看看自家祖坟是不是在冒青烟,有没有这个福分!” 严文轩的愤怒和惶恐并不比马逸伦少,他承认自己不算个有担当的人。 可无论如何,沈青筠和白菲菲,乃至于陆小云谭子珊,既是同学,也是朋友,真折在这个山沟沟里,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抱憾终身。 “马逸伦,逃出去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青筠的家人,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严文轩的声音颤抖个不停,也不知是否因狼狈往山下逃窜的缘故。 “现在想想,其实一切早有预示。”他也不管马逸伦听不听得懂,低声发泄着情绪。 “不管是村长,还是苟三一群人,在吴小雅屋里见过我们之后,都热情的有点过分。” “要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可还没见过学校里的孩子,也没给他们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帮助,按理来说生疏和抵触才是正常的情绪。” “还有村长那个跛脚孙子,每天都在学校附近转悠,大概率就是在观察青筠她们,这事儿白菲菲也提过,当时大家都觉得一个傻子没必要放在心上。” 严文轩说着说着,有些自责的一拍脑门:“早该发现的,要是早一点发现……” 话还未完,他便被马逸伦一把拽住了胳膊,往前一步没落地又被扯了回来。 他略显疑惑的看了眼马逸伦,触及对方脸上的惊恐之时,猛地转过身去。 “严哥哥,马哥哥,马上就要下暴雨了,你们去哪呀?”一个穿着脏兮兮补丁衣服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他俩。 仅仅如此尚不足以让人惊慌,更重要的原因是,女孩附近的山路上,陆陆续续走出了六七个小孩。 这群孩子皆是不到十岁的年纪,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严文轩双眼一跳,借着手电筒的光芒看清了他们的长相,全都是学校里的熟面孔。 由于夜色和打光聚焦点在面部的缘故,他赫然发现了另一件事,这些孩子的骨相端正,长得都不算差。 另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测涌上心头,严文轩只觉得身体掉进冰窟窿一样寒冷。 人心人性,怎能恶到如此程度? 他不认为单凭见过的那些村民的基因,能生出这么多漂亮孩子。 一个还能说巧合,全都是这样,只能代表着另一半的相貌,能弥补这巨大的差距。 再回忆起询问这些孩子的时候,永远只能得到妈妈生下自己就跑掉的回答,足以揭露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跑!!” 严文轩心中念头电闪而过,一巴掌拍在马逸伦背上,也顾不得对方给出回应,长吸一口气就朝着山下狂奔。 他连证实自己猜测的想法都没有,心底唯有一个跑字。 正如先前所说的一样,猜错了左右不过一场误会,可若被留在山里,那就真把性命和沈青筠等人的未来,全部系于歹人之手了。 “哥哥,严哥哥……”几个小孩看见他跑,迈着小腿就追,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夜幕里,如同索命的小鬼。 马逸伦反应慢了半拍,便被另外几个小孩围住,有些不满的质问他。 “哥哥,不是答应了要教我们念书的嘛,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马逸伦一点不觉得这群小孩可爱,他吞了口唾沫,环顾四周一眼一把将两个孩子拽开,一溜烟冲了出去。 刚跑出去几步,就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肩膀,硬生生的拦在路上。 对方露出一口黄牙,冲马逸伦咧着嘴一笑,冲几个小孩夸赞道:“不错不错,没白养你们。” 话音落罢,猛地踹了一脚不断挣扎的马逸伦,操着方言高呼了一声:“哥几个,抓到一个!” 第464章 谁能想到呢 “你们想干什么?!”马逸伦一脸愤恨的盯着身旁几个山民,怒声喝问道。 一口黄牙摁住他肩膀的男人轻哼一声,一巴掌扇了过去,“嚷嚷个屁,再瞎叫唤腿给你打断。” 这厮手上一股蛮劲,一掌呼的马逸伦半边脸高高肿起,感受着周围人身上不善的意味,将痛呼哀嚎声压了回去。 “你俩先把这小子绑回去。”黄牙男吐了口唾沫,冲着身旁两人说道。 两人直接拿着麻绳,从马逸伦脖子上绕了一圈,再延伸到双手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唔……唔……” 马逸伦被绳子一拽,脖颈勒的老疼,不得不前倾着身体,跟被押解的犯人一样跌跌撞撞带走。 黄牙男这才得意一笑,旋即拉着脸往山下看去,“妈的,这俩大学生还挺机灵,要不是崽崽们通风报信,说不准还真让他们给跑了。” 马逸伦被绳子拽着一路顺着山路又走了回去,感受着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脸上,心中绝望之极。 “严文轩,这下子我们几个的命运,可就全交给你了。” 沿着黑漆漆的山路走了半晌,方才见到些许亮光。 押着他的两人顿时加快了步伐,很快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村长家中。 屋内有人听到脚步声,急不可耐的冲了出来,跛着脚走路的速度竟还挺快。 待看见抓回来的人是马逸伦之后,他表情一下变得烦躁起来,抽搐着双手吼道:“我的仙女婆娘呢!” 牵着绳子的山民冲他一笑:“大山别急,下这么大雨,这群大学生一个都跑不了。” 大山梗着脖子,面红耳赤的闹腾:“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仙女给我当婆娘!” 马逸伦听得脸都黑了,有心想怼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由于嘴被堵住的缘故,只能干瞪眼喘着粗气。 大山嚷嚷了几句,就被村长拍着背安抚下来。 “把他也关起来,等把人抓齐了再说。”村长咂吧了一口旱烟,示意两人把马逸伦带进来。 进了堂屋之后,马逸伦发现里面还坐着几个人,前两天代课的时候都照过面。 这些人先前憨厚老实的表情,在此刻变得阴森渗人,马逸伦没来由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在被人一脚踹进地下室之前,他隐约听见这些人嘴里念叨着除过沈青筠外,几个女生的名字。 随着出入口关闭,上方透进来的光亮彻底消失,马逸伦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强压下恐惧在一片昏暗中摸索着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了极其压抑的呼吸声。 “唔……唔唔……” 马逸伦赶忙挣扎着用嘴巴发出几个莫名的音节,试图引起注意。 他含混不清的呻吟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回应,直到整个人都心累到筋疲力尽时,才听到个嗓子喑哑的声音。 “马逸伦?”她的语气有些发颤,问完一句话后,仿佛再没了说话的勇气。 “唔……唔唔唔……”马逸伦立刻听出是谭子珊的声音,激动地回应起来。 谭子珊蜷缩在角落中,黯淡无神的目光稍微有了些许神采。 她怯生生的站起身,试探着开口:“你嘴被堵住了吗?” 马逸伦疯狂点头,不断呻吟着发出信号。 “我手被绑着,你靠过来点。”谭子珊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也不知哭了多久。 马逸伦小幅度的朝着声音的来源方向走去,直到谭子珊伸出去的脚碰触到他的身体。 “我碰到你了,你往我这只脚伸过去的方向走。” 谭子珊指挥了半晌,才终于让马逸伦调整好位置,旋即偏转手腕一把扯下他口中的东西。 “呕——” 一声干呕从马逸伦口中发出,缓了好半晌方才气愤道:“这群人可真不是东西!” 谭子珊默不作声,顿了片刻才出言询问:“你怎么也被抓了?他们是要贩卖我们的器官吗?” 搁在平常马逸伦早毒舌的笑她胡思乱想,可这会儿也是低垂着头支支吾吾。 “应该不至于,贩卖器官这种事跟杀人也没区别,这些人绑架我们,估计是为了勒索钱财。” 谭子珊闻言精神顿时振奋了些,“他们要多少钱,我可以让家里人筹钱,但是能不能别把我关在这儿,我好害怕。” 马逸伦心头叹了口气,佯装轻松,“别怕,我这不是陪你来了。” “严文轩应该跑了,等他出去联系上人,我们很快就能得救。” 谭子珊闻言惊呼一声,“他们连严文轩也想抓?” 马逸伦苦笑了两声,摸索着坐在地上,“何止是严文轩,我们六个人,这群人一个都没想放过。” “幸好我跟严文轩反应够快,不然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谭子珊沉默片刻,而后迟疑着开口,“你说他能成功逃出去吗?” “没问题,要不是那群小兔崽子,我……”马逸伦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给自己和她打气。 话尚未说完,便发现出入口透进一抹亮光,紧接着有人步伐踉跄的被推了进来。 光亮一闪即逝,马逸伦的表情彻底僵住,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严文轩?” “唔唔……” 如法炮制让严文轩得以开口说话后,就听见他自责道:“都怪我,没能早点意识到不对劲。” 马逸伦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心思去责怪:“跟你有什么关系,谁能想到这群人胆子这么大,还有吴小雅这贱人……” “吴老师?”谭子珊红肿的眼睛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她也和这群人是一伙的吗?” 严文轩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声音干涩:“先不说吴小雅为什么要和他们狼狈为奸,学校里那群孩子才是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马逸伦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想起刚才在山路上看见的那些小孩的眼神,他现在心里都有些直冒冷汗。 谭子珊听到严文轩的话,一下激动起来,“我中午上完课,本来打算去找陆小云,有个女孩一直在哭,说她想妈妈。” “我哄了半天都不见好,她非黏着我让我送她回去,然后就……” 严文轩眼中浮现一抹无奈,绝望的摇着头:“谁能想到呢,一个支教多年的老师,一群留守山区的儿童,竟然成了罪恶的包庇者。” 第465章 不要问为什么 “吴老师,下雨了,我们得快点儿,你别被淋感冒了。” 白菲菲感受着雨点打在身上的凉意,急急忙忙的拉住吴小雅手腕加快了步伐。 她走了几步发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对方压根没有赶路的举动,仿佛在被自己拽着走一样。 “怎么啦?” 吴小雅抬起和年岁不相符的脸,看着白菲菲目光中的热情和关切,轻声说道:“菲菲,山上地势险峻,加上又在下暴雨,我怀疑谭子珊……” 她移开目光不敢去看白菲菲的眼睛,“你听我的话,不找了行不行?” 白菲菲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满,“子珊是下午不见的,总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出事吧,要是她真遇到危险等待救援,放弃寻找的话,那她得多绝望啊!” 吴小雅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愤怒,尴尬的笑了笑,迟疑道:“你别多想,既然你非要坚持的话,那就和村长去说吧。” 雨点开始变得急促,白菲菲无心去管她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谭子珊的安危。 两人很快便赶到了村长的住处,由于雨声太大,遮掩住了她们的脚步声,屋内并没有人出来查看。 “回个消息也回不了。”她查看着秦韵大清早发来的消息忍不住吐槽,“一整天不回消息,我妈肯定担心的要死。” “这个燕传跟林牡丹又是谁,说话也不说清楚。” 白菲菲烦躁的看着毫无信号的手机,恨不得直接将其扔掉。 吴小雅一把抓住她胳膊,硬生生止住了白菲菲的步伐,“菲菲,你母亲认识林牡丹?” 白菲菲转过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随口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她来燕山做什么我都不知道。” “不过她倒是对这个林牡丹赞誉挺高,说人家有古人的良善之风,给我发的消息里面夸了好几遍呢。” 吴小雅闻言眉头轻颤,无声泪下,已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已经走到台阶处的白菲菲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村长爷爷!” 吴小雅面色瞬间大变,在迟疑了不到一秒后,终于下定决心猛地拽着白菲菲往外跑。 “不要问为什么,跑!” 白菲菲下意识的反抗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一弱,回忆起吴小雅一路上的古怪后,也是反应过来,抬起腿便跑。 吴小雅见她跑动起来,忙松开手跟上前交代了几句话,“别往山下跑,想办法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手机有信号再通知家里。” 说完这些话,她便缓缓停下脚步,目送不时回头的白菲菲远去。 白菲菲望着站在雨幕里的吴小雅,以及从村长屋里突然窜出来的几个山民,吓得魂飞魄散,脚下步伐迈的更快了些。 “吴小雅!你疯了?!” 苟三看着站在雨中的吴小雅,顺着她的目光隐约看见个狼狈逃窜的身影,顿时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 “我看是你们疯了。”吴小雅脸上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声音也带着几分凉意。 “你这个贱女人,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两个娃?”苟三张着臭气熏天的嘴,扬起右手准备一巴掌扇过去。 吴小雅心头一紧,还是不服输的仰着头,面上毫无惧色。 苟三龇牙咧嘴半晌,指着她连点了几下,“有种,今年你别想见你的娃了。” 他也不管吴小雅凄惨的脸色,冲着旁边不知所措的几人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追!” “谁先抓住她,这女人第一个娃娃就给谁生!” 这话一出口,从屋里面出来的几个山民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顺着白菲菲离去的方向便追。 白菲菲借着手电筒带来的微光在山路上狂奔,只觉得肺腑火辣辣的疼。 雨幕中手机提供的可见度实在太低,不过她仍记着吴小雅的话,没有选择往山下跑。 这倒不是盲目信任,而是她自己也能想明白的道理,这会儿下山的路说不准都有人堵着,就等着守株待兔。 直到此刻,白菲菲依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她又不是个笨蛋,结合吴小雅古怪的行为和最后的那番话,哪还不明白谭子珊不是走丢了,而是被这些山民给绑了。 吴小雅为何会在这里支教那么久,似乎也隐隐能猜测出几分眉目。 白菲菲把一切串联起来之后,愈发感到惊恐万分。 她可不想被这些恶魔抓住,一辈子关在山里圈养起来,要真是这样,还不如一死了之为好。 由于内心惊恐的缘故,白菲菲并没有辨认方向,一路跑上了山顶。 眼见着越来越窄的山路彻底消失,她顿时有些傻眼。 “怎么跑山顶来了?” 白菲菲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咬着牙开始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 她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雨声都遮不住的谈话声,吓得连忙熄灭手电筒,瑟瑟发抖的在夜幕中往前探索。 “老子跟你同时抓住她要怎么算?她第一个娃娃要给谁生?” “妈的,害我淋这么大雨,等抓住那娘们之后我们一起干死她,到时候怀上谁的就是谁的。” “这办法不错,等她给咱们生了娃,再跟别人去换……我看苟三哥相中的那个牛仔裤女学生就不错,腿长屁股大,肯定能生。” 粗犷的说话声如恶魔的低语,透过雨声传入白菲菲耳中,让她身体都差一点僵住。 “这个贱女人到底跑哪去了?” 说话的两人明显对这一片很熟悉,举着手电筒四处照射,可惜碍于暴雨,能见度并不高。 “她能跑哪去?要么在山顶,要么就是在下面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我估计在山顶的可能性比较大。” 说话的男人语气不屑,还咳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白菲菲隔着老远,只觉得又恶心又恐惧,已经慌得有些六神无主。 “你说她会不会从别的地方跑了?”另外一人操着方言,声音难听到像是在拉锯。 “除非她长着翅膀不走路。”吐了口痰的男人还在清着嗓子,“或者还有个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说话难听的那人好奇道。 “从山顶上跳下去。”男人边说边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也就几百米高,要是她命大的话,说不准能活下来。” “哈哈哈……” 白菲菲听着越来越近的谈话声,目光聚焦在前方,深吸一口气后,便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朝着崖边冲去。 脚步声很快引起了身后两人的警觉,在稍微一愣之后急忙去追。 “别跑!” “我们是来帮你的,你同学找到了!” 不过十余秒,白菲菲便跑到了山顶边缘,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喘息,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在心中暗道了一句“江燃,照顾好我爸妈”。 旋即纵身一跃。 第466章 我决定了 却说沈青筠这边,提议让白菲菲等人分别去找人帮忙,以及去学校搜寻后,便领着陆小云顺着不熟悉的山路开始搜索。 她和陆小云刚和众人散开的时候,虽然天色沉沉欲坠,但尚未落雨。 不过沿着山路走了半晌,除了影影绰绰的林木,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走过山路的人都很清楚,夜里的山路是极为难走的,不仅要考虑照明,还得顾虑道路上会不会有障碍,坑洼之类的。 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山民来说,或许轻松到如履平地一般,可沈青筠和陆小云两人,那就真可谓称得上寸步难行。 为了节省手机电源,沈青筠还只使用了一个手电筒,以至于在黑漆漆的夜幕里,这一抹微亮就成了唯一的可见光。 陆小云的胆量在和众人分开以后,肉眼可见的不断下降。 等跟着沈青筠深入到一条从未走过的山路时,更是胆怯的只能抓住她的胳膊。 生怕一不留神,便不慎被什么山精野怪给抓了去。 沈青筠心底也远没有表面上那样镇定,不过感受着陆小云颤抖的双手,只能装作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她心知这会儿渗人的风吹树叶的声响,以及离开光源范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纯粹都是在自己吓自己。 可要是她也跟着慌了神,那没了主心骨的陆小云,说不准连路都走不动。 沈青筠做出人员安排的时候,也存了几分自己的考量。 破破烂烂的学校,是谭子珊消失前最后去的地方,要是真有歹人作祟,让马逸伦和严文轩两个大男人去,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白菲菲热情洋溢,刀子嘴豆腐心,答应好的事情再不情愿也会尽心去做好,让她去和吴小雅沟通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让陆小云跟着自己,则是抱着两人互相照应的心态。 为何没选择让马逸伦或严文轩跟着,其一是学校那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大,其二则因为陆小云是前者的女朋友。 严文轩遇事颇有头脑,在关键时刻能拿主意。 真让陆小云和马逸伦两人组队,且不说一个胆小,一个反应慢半拍,单只两个人私底下会不会认真去找人,都是个未知数。 沈青筠并非是个糊涂蛋,相反比绝大多数同龄人要聪明。 她明明可以仰仗家世背景,加上拿捏人心的手段,轻而易举的做到很多事。 可这个出身云京显贵,正宗嫡系的沈家族人,偏偏生就了一颗濯淤泥而不染的心。 正如此刻淅淅沥沥的雨点逐渐连成珠串时,她茫然无措的四目环顾,发觉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终究有些崩溃的喊出声来。 “谭子珊!你在哪?!” 当日在酒吧中面对一群酗酒的无赖,都堪称面不改色的沈青筠。 就在这么一个山沟沟里,不顾被雨水粘连在脸上的发丝,毫无形象的呼喊。 即便她一路走来,已经无数次的朝着四处唤出这个名字,可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绝望到有些无助的地步。 她对于严文轩口中所说的暴雨,并不像几人那样乐观。 沈青筠深知谭子珊陷落在山里,正常情况下说不定还能等待救援。 一旦雨量过多,先不提泥石流之类的情况,单纯被暴雨淋湿身体,短时间内又无法获救的话,不断下降的体温都能要命。 她之所以会崩溃的缘故也正在于想到了这一点,对于谭子珊的担忧和歉疚,以及内心满溢的自责,就在这一场雨中决堤。 陆小云由于扎着马尾的缘故,除了脸上的雨水外,看上去并没有沈青筠那样狼狈。 她原本察觉到雨越下越大之后,便有些心生退意,打算提议先原路返回再从长计议。 结果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见沈青筠扯破嗓子的一声大吼,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等反应过来,连忙看向沈青筠,只见她恰如西子捧心,一双黛眉化在雨里,眼中的秋色比雨更晶莹,顺颊而下滑入张开的唇齿里。 沈青筠……哭了?陆小云心中一颤,被这一幕惊得都忘了害怕。 待得回过神来,跟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忙拍着她的背安抚起来。 “青筠,你先别哭。”她一句话出口,又想不出太多安慰的话,更不清楚对方落泪的原因是什么,于是一时语塞。 索幸她还算知道沈青筠的秉性,知晓肯定不是因为怕黑或是不慎淋了雨,转念一想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俩暂时没找到谭子珊,你也用不着急成这样。” “等明天天亮,联系村里的人一起找,肯定能找到。”陆小云语气十分自信,主要是她深信人多力量大的道理。 再者她本身也不认为在这种天气和能见度下,两人还能接着找下去,倒不如先行折返,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你不懂……子珊她……”沈青筠只是无助的看着远处漆黑的夜。 有心想把谭子珊危在旦夕的处境说出来,又觉得徒惹陆小云担忧,于是说到一半,便无声地摇着头。 陆小云只道她关心则乱,想了想灵机一动,“青筠,我知道你担心子珊。” “严文轩和马逸伦他们不是去学校在找吗?菲菲也去找吴老师帮忙。” “说不准他们在别的地方,已经把人找到了,现在反而变成找我俩也说不准。” 沈青筠闻言,极度无助的眸子陡然变亮了不少。 即使她心里很清楚,旁人找到谭子珊的可能性十分小,也终归是一线希望。 念及此处,她抽泣两声后控制住心情,紧握住陆小云湿漉漉的手。 “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看见你哭,我心都快碎了。”陆小云见她总算镇静下来,也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有种主心骨回归的感觉。 “咱俩先回去。” 沈青筠在做出决定后,便不再瞻前顾后,拉着她便调转方向往回走。 “我决定了,要是大家都没找到子珊的话,我就想办法下山,让齐爷爷派人来找,子珊绝对不能有事。”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旦不能确认谭子珊的行踪,那就动用一次特权,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第467章 上去看看 陆小云对于沈青筠的家世和背景了解不深,大多数都是从马逸伦这个大嘴巴那儿听到的只言片语。 可无论是她还是谭子珊,亦或者南都大学的很多人,都扪心自问沈青筠的来历绝不简单。 不仅仅是长相身材的缘故,而是对方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优雅,是寻常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气度。 没错,就是优雅,而不是富贵或高傲之类的词汇。 单纯用权利和财富熏陶出的东西,绝对孕育不出这样的艺术品。 艺术品天成,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优雅和绝伦。 以至于沈青筠即便不展露背景,学校里很多人仍会将她当做主持公道的最佳人选。 在林文耀这种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没了音讯时,知情人心中的敬畏也基本达到了顶峰。 旁人困在这个山沟沟里,遇上同伴走失的情况,大概率会象征性的寻找一番,找不到就是等信号恢复后报官。 若换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说找谁谁派人来救援,陆小云大抵会一笑了之,甚至在心中隐隐鄙夷。 就算这个人换成她现任男朋友马逸伦也一样,不是相信与否,而是这种事根本就无法简单用金钱来解决。 唯独沈青筠开口,哪怕是如此落魄狼狈的状态下,陆小云也依然坚信不疑。 她内心深处也隐约舒了口气,还夹杂着少许歉疚。 平心而论,找不到谭子珊真不是她想退缩,而是无论任谁搁在她这个位置上,都很难坚持着找下去。 黑夜,山路,形单影只的两个女生,还遇上暴雨。 这场景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说不准在滞留下去,连她们俩人也得搭进去。 故而在沈青筠打算一个人大包大揽下救援谭子珊的事以后,陆小云心中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她也没深想下这么大雨对方要如何下山,总归这会儿先回去跟马逸伦他们汇合才是最要紧的事。 说实话,刚才沈青筠那一嗓子把她给惊醒之后。 陆小云才真正后知后觉她们也处于危险边缘了,的确也被吓得不轻,急需要人提供情绪价值。 雨越下越大,沈青筠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贴在了一起,眼睛也被大雨淋的只能勉力睁开。 陆小云身形娇小一些,这会儿显得更是不堪,只觉得每走一步腿都在发软。 “青筠,我看不清。”她明明离沈青筠很近,还是张开嘴大声喊道。 “别怕,刚才上来的路我还有印象,你跟着我走。”沈青筠也没料到雨来的这么急这么快,不过还是尽可能的安慰着她。 “这边树木繁多,短时间的暴雨没办法改变地势,就是路有些滑,你落脚的时候记得踩重一些,千万站稳了再走。” 沈青筠有条不紊的声音打消了陆小云心中的恐慌,壮着胆子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精神一振,伸手指向低矮一些的方向。 “青筠,你看那儿,是不是有光?” 陆小云语气有些发抖,生怕自己看错了。 她们方才边走边找,前进速度虽然不快,没有走出多远距离,但那会儿可没下这么大雨,跟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尤其她一直担惊受怕,也记不太清来时的路,一时半会连还有多久到住的地方都搞不清。 沈青筠眯着眼睛顺着她手臂延展的方向看过去,仔细确认过后,凝重地脸上也是浮起一抹轻松之色。 “是手电筒的光,看方向应该是往这边来的。” 陆小云心头大石总算落了地,“肯定是马逸伦他们,回去之后没见到我们,放心不下就出来找了。” 沈青筠闻言,眼中的轻松没有持续多久,就迅速敛去。 “这儿!我们在这儿!” 陆小云急忙高举着手机,在雨中挥舞起来,同时扯着嗓子大喊。 “青筠,快喊,免得他们跑其他地方去。” 沈青筠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更用力了些,“我们走快点,这会儿顶着暴雨往上太过困难。” 她压根没有遇到救援团的庆幸,反而想着不要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以至于让别人再遇到危险。 陆小云也无暇理会她到底什么心情,却莫名觉得腿脚多了几分力量,化被动为主动快步往下走。 沈青筠被她拽的往前跟着大踏了两步,赶紧惊呼道:“小云,你慢点,他们离我们不远,就是隔着雨看上去远。” “路上这么滑,摔一跤事小,万一滚下去就惨了。” 陆小云闻言,激动地心情瞬间缓解,有些后怕的放缓了脚步,只是依旧挥着手电筒,走几步便高喊一声:“我们在这!” …… 往下不远处,苟三领着一群人穿着蓑衣,仍被淋了个落汤鸡,有些火大的直接将斗笠扔掉。 “妈的,这俩娘们跑哪去了?” 他身边有个黑胖的矮男人,也是忍不住嘀咕道:“大山这傻子还挺会挑,给她绑个大长腿还不要,非得挑个最漂亮的。” 另一个男人呼吸有些急促,说话声听上去年纪也不小:“大山那小子不傻,哪家傻子能放着大长腿不要,硬要娶个天仙当婆娘?” 苟三吐了口唾沫,淫笑着附和了两句:“你俩还真别在这议论大山,要不是他犯浑,村长估计只打算留下那个姓谭的女娃娃。” “她们那些人都是蠢货,最多就是猜测同伴遇险了,压根想不到是被咱们绑了,很容易糊弄。” “谁让大山一眼相中了姓沈的那个,村长这才打算趁着没信号的时机动手,要是这夯货真要了谭子珊,咱们几个连口汤都喝不上。” 黑胖男和年纪大些的那人闻言顿时连连点头,同时有些艳羡的看着苟三:“三哥这回运气真好,先分了个肤白貌美的大长腿。” 苟三猥琐的笑声不停,指着他俩道。 “你俩也别着急,虽说那个飞机场跳山了,剩下三个也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尤其是那个沈青筠,简直跟踏马天仙下凡一样。” “等大山夺了头筹,咱哥几个也不是没有机……” 他说到这里猛地抬头往高处看去,方才被斗笠遮住的视线方向,有左摇右晃的微弱灯光闪过。 “你俩听到什么声没?” 苟三转头问了一句,见没有回应,略一思索招了招手,“上去看看,我好像听到有女人在喊。” 第468章 伪装 雨声掩住夜声。 实际苟三哪里听得清高处的声响,更具体到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不过是隐约瞧见有些许不同寻常的微光,自黑暗的雨幕中闪烁。 从而臆测那就是他们要找的沈青筠和陆小云二人罢了。 这猜测真假且先不论,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左右不过是一段山路。 白天夜里,晴日雨里,其实相差不大、 猜中了自是不必说,把大山要的沈青筠给绑回去。 跳崖的女大学生能不能找到尸体都是两说,剩下的陆小云商议着一分。 等尘埃落定,往后官府万一来查问,再由村长带着一群老人应付过去。 各家各户皆大欢喜。 苟三之所以如此迫切的趁夜冒雨找人,而不是等到天明,实则也有部分私心。 他是想凭着把沈陆两人抓回去的功劳,一举把谭子珊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沈青筠一个弱女子自是逃不出去,可真等天亮,会被谁找到却不一定。 等那个时候,村长许诺的谭子珊到底能不能到手,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若说苟三最垂涎的人,肯定非沈青筠莫属。 乃至于绝大多数村里人,和常人的审美观是趋同一致的。 奈何他们做的这些事,大部分都要靠着几个村的村长相互遮掩。 大山开口要的婆娘,还真没人敢和他抢。 顶多也就如苟三先前说的那样,都是些年轻的女学生,时间一长每个人都有机会。 他们又不是真冲着娶老婆去的。 苟三一马当先淋着雨往上跑,黑胖男和年纪大些的高个男也忙跟了过去。 两人都不是笨蛋,苟三心里头想的东西也大抵能够猜到几分。 他们跟上去也没考虑利弊,纯粹就是想着要真是那天仙。 绑回去的路上,多少能占点手头和口舌上的便宜。 苟三跑了一大半路程,才终于真的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们在这!”她声音激动,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落在苟三耳朵里,却只觉得诱惑和妩媚。 仿佛一个美人隔着雨幕,展露着窈窕的身段在冲他招手。 黑胖男和高个子也同时听到了这声音,“三哥,这是陆小云那娘们的声音。” 苟三心知这么大的谈话声传不出去,可还是将手竖在嘴前:“小点声,别让她俩察觉到不对。” “等到了近前,就直接动手摁住,别给任何机会。” 黑胖男会意的点了点头,嘿嘿一笑后变得一脸老实,边走边用憨厚的腔调喊着。 “是陆老师和沈老师吗?俺是黑蛋,俺跟着苟三哥来找你俩啦!” “雨太大了,你俩别在外面晃悠了,赶紧跟着俺们回去!” 苟三和高个男相视一阵淫笑,似乎都想到了某些令人失笑的画面。 等会儿两个大美女欢天喜地的以为获了救,转眼就被制服的情形,想想都觉得好玩。 陆小云眼见着下方的光亮越靠越近,心中情绪也不由放松下来。 “青筠,他们这些人脚程还真快。” 她和沈青筠两人才走了不长一段路,下面那几人早就越过了中位,汇合点也愈来愈靠近这边。 “下山的时候稳妥点没错。”沈青筠整理了一下头发,用手抹了一把脸。 “何况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对这儿比谁都熟悉,跟咱们没头苍蝇乱转不一样。” 陆小云却已经无暇顾及她的话,在双方距离愈发接近时,雀跃的发出讯号。 果不其然,等她声音传递出去,几人靠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同时有个老实的男人做出了回应。 “青筠,是苟三叔和黑蛋叔他们。” 她听到来人自报姓名,眉弯顿时更加舒展开来,“黑蛋叔是谁来着,好像没多少印象啊?” 沈青筠眼珠上扬,略一思索回应道:“好像是晓红的父亲。” 其实陆小云和苟三也不熟,不过多少见过几面,对方嘴里那股味太难闻,她并不太喜欢。 然而现在对方却能冒着大雨来找她们,陆小云不免觉得自己先前过于狭隘。 至于黑蛋她的确一点印象都没。 直到沈青筠提起学校里的学生,陆小云才想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吴小雅带她们见过孩子们的家里人。 一面之缘罢了。 “晓红?”陆小云对这个女孩明显有印象,“这孩子我记得,长得可好看了,跟个瓷娃娃似的,和黑蛋叔一点都不像。” 沈青筠闻言神情微微一滞,还不待说话,便看见视线中出现了三个高矮不一的模糊身影。 是的,三个,直到这个距离,她才看清了来人数量。 他们手中各自拿着电筒,射入雨幕中的灯光被折射成了散漫的光圈,在黑暗中异常显眼。 临的近了,才逐渐听清交谈声。 “苟三哥,就是沈老师和陆老师,我就说她俩没出事吧。”黑胖憨厚的声音中透露着几分得意。 苟三明显无言了半晌,才尽量放缓语速,一副老实庄稼汉的语气。 “你个棒槌还好意思在这显摆?要不是我和老邱坚持上来看看,怕是要和她俩擦肩而过。” “万一真让她俩出点事,我们有十条命都不够用来赔罪的。” 高个子老邱也是赞同的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表现得颇为不屑。 “要找就得找到底,单单嘴上说说可不行。” 听着三人言语中的热切和诚恳,沈青筠天生的心性作祟,把刚泛起的一丝怀疑压了下去。 在她看来。对方冒着大雨不顾危险上山,再去怀疑猜度,便有些不合时宜。 不管出于情分或情理,都没有再往下深想的道理。 陆小云更是没把随口吐槽的一句话放在心上,这会儿满嘴口臭的苟三在她看来,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何况听声音就很实在的黑胖。 待得三人举着手电形成的光影轮廓,在靠近一定距离时,终于清晰呈现人影。 陆小云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为首的那人就是苟三后,急匆匆就往前跑。 “苟三叔,马逸伦他……们怎么样了?” 她本打算只问马逸伦一人的,话到口边觉察不对,方才加了个们字。 由于三个手电筒带来的光芒影响,外带内心激动,陆小云跑动时下意识忽视了脚下不是平底,而是雨中的山路。 刚窜出去不远,便身子一滑往侧边摔去。 第469章 条件 “小云!” “陆老师!” 沈青筠离陆小云最近,见状惊呼的同时往前扑了过去。 黑蛋眼看着两个被雨淋透的大美女一前一后,毫不知情的往这边走,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动手。 不料陆小云会突然失足,他下意识也跟着身前的苟三前冲。 沈青筠扑过去的时候,陆小云正处于平衡系统失控,往一侧倒去的姿势。 索性两人的距离实在不远,沈青筠好悬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 惋惜的是,她力量并没大到在这种条件下,仅凭一拽就能拉正陆小云身体的地步。 甚至于连她自身,都被带的身形踉跄了一下。 沈青筠根本来不及观察周围地势,在耳中被陆小云慌乱喊叫声灌满的情况下。 临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直接用双手紧握住陆小云胳膊,身体猛地扭转了半圈,将陆小云摔倒的方向从一侧转向了另一侧。 然而沈青筠猜错了山路的湿滑程度,拽着陆小云转了个向,却导致自身脚下没了着力点,顺着山路边缘滚进了高低不平的树冠之中。 衰落之时压断的树木枝丫声被风雨掩盖,也传不进旁人耳朵里。 陆小云的尖叫在察觉到沈青筠跌落时戛然而止,她天旋倒转的身体一瞬间四肢冰凉,竟似没有了知觉。 直到一只隔着衣服仍觉粗糙的手抓住她肩膀,止住摔倒之势后,陆小云方才猛地回魂。 “谢谢。” 她抬头触及一张黝黑的胖脸,下意识道谢。 “不用谢。”回应的声音来自苟三,他正一脸颓然的站在山路边缘。 手电筒的光芒射向下方,只能看到许多胡乱生长的树木形成的遮罩,根本看不清太多东西。 “可惜。”苟三脑子里完全都是沈青筠那转身跌落时的惊鸿一瞥,有感而发的叹息了一声。 “苟三叔。”陆小云吞了口唾沫,无暇顾及黑胖的手,带着哭腔问道:“能不能想办法救救青筠?” “没法救。”苟三舔了舔嘴唇,看了眼长相已然上乘的陆小云,不甘心的摇了摇头。 见着陆小云还想说些什么,他突然上前一步,手指划过女子梨花满面的俏脸。 “也不用救,有陆老师在,也是一样的。” 陆小云满心的惊慌在感受到粗糙的手指滑过脸颊时,逐渐从不解转为了恐惧。 她抬起头看着苟三满是轻佻的眼神,目光闪躲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等你见了村长便明白了。”苟三淫声一笑,如看待宰的猪羊。 …… 村长家。 屋子里大晚上至少点了十来根蜡烛,衬得灯火通明。 里面除了村长和孙子大山,还有十来个三十岁到五十岁不等的男人。 苟三和黑胖三人赫然在列。 他们简单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在屋里和众人叙说起来。 大概说了遍事情的经过后,大山第一个跳出来叫嚷,大意仍是要仙女当婆娘,让大家都帮着去抓人。 村长这回倒没再如先前那样安慰大山,仅仅是用烟枪敲了敲孙子脊背,让他先别说话。 说来也怪,被烟枪敲打了两下,暴躁的大山顿时没了脾气,只闷闷不乐的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 众人见状也没当回事,重新指着被绑住手脚,丢在地上的陆小云开始议论。 陆小云手脚尽皆被束缚,动弹幅度很小,可她眼中的惊惧,简直要满溢出来。 “大家还是先说说咋弄吧。”村长没理会在地上弹动的陆小云,抽着旱烟低声询问着意见。 等了半晌没人说话,他不由得看向苟三:“苟老三,你先拿个章程出来。” 苟三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村长,这事儿怪不到我头上,纯粹跟白菲菲跳崖一样的性质。” “总归谁也得不到好处。” 他到底没指名道姓说大山的美梦落了空。 这话一出口,当即就有人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苟老三,你这话说的可不地道,吴小雅当年可是只给你生了两个娃,怎么着大山好不容易开一次口,还让你不满了?” “何况别以为俺们不知道,那个白菲菲原本也是要自投罗网的,临进门不知道听吴小雅说了些什么,才疯了一样上山跳崖的。” 苟三听到这话,冷脸看着他们,“别拿吴小雅跟我说事,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沾染过她?那俩孩子的爹到底是谁,还踏马不一定呢。” “再说要不是老子拿捏住她,没了她在这里支教,你们谁敢说能骗些毫无防备的大学生过来?” 先前开口那人耸了耸肩,明显无言以对,却一副不屑争论的样子。 “就算把吴小雅的事情放在边上不谈,你苟老三也没安好心。” “谁不知道村长先把那个大长腿许给了你,你无非就是端着碗吃饭,放下碗掀锅罢了。” “原本四个女人,让你这么一搞,转眼死了一半,你还占着一个,你说就剩下一个,让咱这么多人怎么分?” 闻听此言,躺在地上的陆小云简直觉得如同天崩。 看着屋内在烛火跃动中如森森鬼影一般的人脸,吓得毛骨悚然,几欲昏厥。 苟三深吸口气,指着屋里一群人道:“放尼玛的狗屁。” “说来说去,不都是想让我把谭子珊让出来吗?” 见他自己没忍住扯到了正题上,屋内的指责声顿时一空。 “让出来也可以,但要等老子玩个几天再说。”苟三龇牙咧嘴的一笑,仿佛想通了一样。 “这么优质的女人,几年都没见过了,大家都想耍耍,我能理解。” “大不了就跟当年的吴小雅一样呗,轮着来……至于肚子里的种是谁的,根本就不重要。” 听到这里,一直抽着旱烟的村长方才开口。 “行了,都别争了。”他人长得精瘦,讲话声却中气十足。 “人既然是当着苟老三的面死的,那多少得沾点关系。” “不过他既然抓了一个,还愿意把姓谭的那女娃娃让出来,俺觉得他提的条件可以答应。” 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进屋之后才被堵住嘴的陆小云,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去地下室把那三个人都带出来。” 第470章 全抓了呗 马逸伦和严文轩,以及谭子珊三人背靠背被绑在一起。 两名男生毕竟被抓不久,加上心底已经有了预期,看到满屋子的人倒没太过惊讶。 哭的眼眶红肿的谭子珊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勉力克制着情绪不去看其余人。 可身体却抖成筛子一样。 陆小云有心挣扎着想开口,瞧见他们三人嘴都堵的严严实实,便打消了问询的念头。 屋内众人这会儿都看清了四人相貌,不免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纭起来。 由于交谈声又乱又杂,不管是绑着的三人,还是躺在地上的陆小云,都听不太清楚内容。 争论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让村长给压了下去。 “行了,都把嘴闭上。”精瘦老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被绑住的三人道,“苟三,把他们嘴上的东西拿掉。” 马逸伦口中的破布刚被扯掉,就忍不住瞪着眼怒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难不成还打算杀人越货吗?” “你们把沈青筠和白菲菲关在哪了!” 苟三刚把谭子珊口中的破布扔掉,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在那大喊。 本就心里不爽,索性反手一巴掌呼了过去。 “关在哪用不着你操心,有着闲工夫,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马逸伦还没恢复的半边脸蛋再一次遭受重击,变得更加浮肿,一时半会儿没敢再瞎嚷嚷。 有此前车之鉴,严文轩权衡利弊下也没胡乱开口,只在心中盘算着说辞。 苟三办完事后垂涎的看了两眼谭子珊的腿,方才慢悠悠的走回原位。 村长用手中烟枪在桌上敲了敲,等此起彼伏的声音变小,才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笑容。 “小谭,还有小陆,你俩个都是顶好的女娃娃。” 听到村长的话,陆小云扬头看着他和善的面孔,不由得心中多了些许希冀。 “俺和村民都舍不得你俩,就寻思了个笨办法,打算在村子里给你们挑两个男人成婚。” 可惜精瘦老人下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乃至于情绪一直都很低沉的谭子珊,也被惊了一跳,脸上转瞬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等成了婚,你们就留在这儿安心教书育儿。”说到这里,村长瞪了眼屋里失声而笑的几人,方才加重语气道。 “放心,我保证村里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你俩看看屋里有相中的人没?”村长咳嗽了一圈,用烟枪在屋内指了一圈。 方才还站的七扭八歪,坐的不成正形的一群山民,赶紧摆正了腰杆。 可惜配上他们那副尊容和眼神,看上去便能让人敬而远之。 谭子珊身躯抖了半晌,这会子终于镇定下来,却不去看屋内众人,只闭着双眼扬起脖颈。 “你们杀了我吧。” 屋里顿时传出一阵哄笑,苟三看着本该独属于自己的美肉,内心无名火乱窜,直接开口威胁道:“找死不难。” “但你得想清楚了,你要是不选,老子一瓶药灌下去,届时跟你同床共枕的,可就不只一个人了,说不准还是你求着哭着要求他们一起来呢!” 苟三话音落罢,屋中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谭子珊英勇就义的姿态只维持了一秒,便坍塌的不成样子。 她眼底闪过绝望,试图用牙齿尝试咬舌自尽,然而唇齿闭合间,疼的压根不敢深咬。 “嘴巴动来动去的干嘛?”苟三斜着眼瞟了一下,连阻拦的心思都没有,“还准备咬舌自尽啊?” 严文轩听到这话,低声安抚了一句,“子珊,你先别慌,我想想办法。” 说完也不管谭子珊反应如何,目光直视精瘦的村长,高声道:“村长,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问尼玛个……”苟三脸色一沉,卷着袖子就准备赏他一巴掌,却被村长出言阻止。 “苟老三,让他问。”村长吸了口旱烟,一副平静的模样。 “你们抓人,要么是为了求财,要么是为了求色,我想问的是,我们几个人,能不能拿一笔钱把自己赎出去?” 严文轩双手被绑住,人也显得狼狈无比,唯独语气十分镇定。 苟三刚想说话,然而村长却比他先一步开口:“你这娃娃说话咋这难听,我们又不是绑匪,谈什么拿钱赎身的话。” 严文轩深吸一口气,“好!既然村长自认不是绑匪,还请放了我们,今日便当做无事发生。” 他小腿肚子其实也有些发抖,能撑着说完这些话,完全是其余三人实在讲不出半句囫囵话的缘故。 “无事发生?”村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另外两个同伴,一个跳崖一个失足从山路上摔落,你跟我说无事发生?” 严文轩仔细观察片刻,没察觉到有说谎的痕迹,顿时心头一突。 他对白菲菲心有好感毫无疑问,肯定是不愿见到对方遇难的,更不用说还有个沈青筠。 沈青筠?! 念及此处,严文轩才终于惊觉,村长的话若不是诓人,那就表明她也出了事。 这下事情大条了。 他才刚刚理清思绪,就听见一旁马逸伦大声询问起陆小云,“小云,他说的是真的?” 陆小云视线聚焦在马逸伦高肿的脸上,小声回答:“我和青筠下山的时候,路太滑差点摔倒,她拉了我一把,自己摔下去了。” 经过亲口询问,证实沈青筠摔落消息的马逸伦闻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耷拉着肩膀一言不发,眼中根本没了半点生气。 严文轩也是沉默了少顷,才斟酌着言语说道。 “村长,白菲菲跳崖大概率十死无生,可沈青筠从山路上跌落,还是有一定生还几率的。” “暂且不论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但现在事关人命,能不能请你想办法先救人?” 他这一番话,让屋内短暂的彻底沉默后,爆发出一阵喧嚣的嘲笑。 “人命?又不是俺们把她俩推下去的,咋也赖不到俺们头上啊!”黑胖抠着鼻孔,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对啊,要不然你们报官把俺们全抓了呗。”有人附和道。 “报什么官,等这俩女娃娃尝到甜头,赶她们走都不走呢……”淫笑声刺耳。 “你们!”陆小云瞪大了眼,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第471章 没了知觉 “够了!” 嘈杂的声音落在马逸伦耳朵里,只让他觉得可笑。 严文轩的算计,他对小命的担忧,陆小云和谭子珊的六神无主,在这一刻全都成了笑话。 他猛地一声大吼,几乎连肺腑里的空气全都吐了出去,脸色涨的发红。 这撕心裂肺的吼声直接盖过了所有声音,不光是严文轩三人,连村长等人都被吓了一跳。 还不带苟三凶神恶煞的喝骂,马逸伦就跟失心疯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全都等死吧!哈哈哈哈……” “都得死,你们得死,我们也得死……全都得死,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可身躯分明颤抖个不停。 倒不是方才害怕挨打的畏惧,而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命运的恐惧。 村长老眼微眯,吸了口旱烟半晌才吐出来。 山里交通闭塞,经济条件萧条,可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几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女娃。 往些年绑人都是单独一个女娃,偶有一次性绑两个的情况。 早些时候手机远没有现在这样方便,山里更是常年没有信号,绑人的时候也不用考虑太多。 他们祸害的那些女人,最后大多都被定性为失踪。 家里有点条件的,会托官府查的详细些,归根结底都造成不了太大影响。 这一次下定决心把六个人一网打尽,一是碰上了雷暴雨这种天时,二是他们村近几年,来游玩采风的人是越来越少。 原打算只抓个谭子珊,给孙子大山留个血脉,等生完了再让村里人轮流用个十来年。 不料大山闹腾的太过,加上村里人都有些意动,才准备将六人一锅端掉。 几个女的肯定都得留着,至于马逸伦和严文轩,实际是准备磨了指纹毒哑,毁容之后卖掉的。 村长方才那番话,不是为了和四个人谈心,只是想用威逼利诱的方法,先搞崩两个女的心态。 任由严文轩在那里喋喋不休,也是想麻痹四人,让他们觉得有一线生机,不至于鱼死网破。 马逸伦这种人看似咋咋呼呼,实则外强中干,他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可这会儿村长突然发现,这小子情绪的变化,有些太过反常了点,几乎是从正常的担惊受怕,跳到了另一个极端。 诸如以上这些原因,村长制止了其余人粗暴动手的举动,佯装无意的探底。 “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又没打算要你的命。” 马逸伦将毫无神采的眼睛偏转过去,语气平淡无比。 “你们想干什么已经无所谓了,反正等她的死讯传出去,这片山里或许有活着的老鼠,但绝对没有活着的人。” 村长和苟三对视一眼,莫名觉得有些可笑的摇了摇头:“你知道这片山里有多少个人吗?这些话你敢说,我都不敢听。” 马逸伦察觉到了他们认为自己在胡言乱语的情绪,压根懒得争论,反问了一句:“你知道沈青筠是谁吗?” “谁?”村长下意识追问。 “云京沈家。”马逸伦再也懒得遮掩,直接将自己了解到的真相说了出来。 “没听说过。”村长眉头一皱,旋即摇了摇头,指着地上四个人道,“先关起来,咱们接着讨论刚才的事。” 等苟三一群人从地下室的方向折返,他才猛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语气凝重。 “说说吧,现在怎么办?” 村长并不清楚沈家两个字的分量,可他确实明白云京代表着什么。 何况那女娃娃的确不像普通富贵人家,这样结合来看,马逸伦的话并非全无可信度。 “还能怎么着?”苟三扭了扭脖子,一脸不屑,“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你觉着还有几分存活的机会?” “更何况就算把人救回来,咱们是该放了她还是该留着给大山做媳妇?” “左右都是为难的事,没必要想那么多,再说咱们动手的时候一个电话都打不出去,怎么着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我看还是按原计划来就好,陆小云和谭子珊留着生娃,严文轩和马逸伦毁容卖掉,这样一来就只有咱们知道真相了。” 苟三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连带着村长都一脸意外的看了过去。 老头沉默着想了一会儿,“我再想想,看看其中还有没有纰漏。” …… 却说沈青筠重心不稳,失足从山路边缘滑落,仰头掉件树冠形成的遮罩中。 随着地心引力的吸引,坠落之时压断了不少枝丫,整个人背部也被撞得火辣辣的疼。 她樱唇微启还没来得及因为疼痛呼喊,就被山壁边缘的石块划破了手臂,旋即大腿小腿和身躯,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口。 殷红的鲜血很快混杂着雨水将脏兮兮的素裙染得变色,沈青筠也痛的不停呻吟。 擦着山壁和树木一路跌跌撞撞,直到后来,身上素裙都被剐的七零八落,露出其内肌肤。 幸运的是她受伤的地方都在躯体上,脑袋倒是没有撞上边缘碎石或断裂的树杈之内。 往下坠落一段距离后,山壁便有了些许倾斜度。 沈青筠也从直挺挺下坠的姿态,变成了速度极快的滚地葫芦。 碍于树木的缓冲,她从坠落变为翻滚时,并未受到太大的冲击。 不过等凸起的石块将前胸后背搞得遍体鳞伤,处于翻滚状态的沈青筠,脑袋里除了疼痛便只剩下了一团浆糊。 翻滚了不多一段距离,前方便出现了一堆尖锐的石块,恰恰在她翻滚时脑袋所在的位置。 沈青筠不顾浑身上下的刺痛感,努力的睁大眼睛, 察觉到要命的危险来临之时,不断尝试着用手去抓周围的东西,试图稳住身形。 奈何她气力着实不够,仅仅能减缓些许的翻滚速度,并不能成功让自身停下。 眼见着下一瞬脑袋就要撞上碎石堆,沈青筠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心中思绪翻腾。 “不知道他们找到谭子珊没。” “齐爷爷,对不起……希望你得知真相后别怪江燃。” “江燃,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抱有成见,但这个答案,我大概没机会知道了。” 她脑海中胡乱转过几个念头,下一瞬便觉得翻滚的身体一停,转而是瞬间的失重感。 刚睁眼准备看个究竟,就感觉身体猛地撞击在硬硬的地面上,脑袋亦是嘭的一声,不知撞在了哪里。 沈青筠刚刚睁开的双眼瞬间一阵恍惚,旋即头一歪昏了过去,彻底没了知觉。 第472章 和他们不一样 “燕传,一个小时内,不管你动用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帮我找到这两个人。” 燕北区,一处高档的会所中,江燃无视了身后拼命阻拦的服务人员。 沉着一张脸推开包厢门,见到左拥右抱的燕传,随手扔过去两张照片。 包厢内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穿着简洁的男人。 从座位和表情上来看,虽然以燕传为首,但也有几分矜贵之意。 三人玩的嗨归嗨,到底还没放浪形骸到人事不知的地步。 随着紧闭的包厢门被推开,看到个衣着简朴的青年目中无人的走进来。 紧接着便极不客气的向燕传扔了两张纸片,他俩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刚面露不愉的起身。 询问的话还没出口,便察觉燕传跟被火燎了屁股一样,蹭的一下从座位上弹射起步,将身边莺莺燕燕推搡的东倒西歪。 令人遐想非非的轻吟声此起彼伏,试图想唤起燕二爷的怜香惜玉之心。 燕传却无暇他顾,只匆匆迎上江燃,看着对方阴沉无比的脸色,心头没来由只犯嘀咕。 “江先生,能不能具体说说,她俩是在哪里失去联系的?” 江燃双手叠放在身后,淡淡摇了摇头,“不清楚。” “绿裙的那个叫沈青筠,牛仔裤的那个叫白菲菲,跟她们一同出游的,应该还有马逸伦、严文轩等人。” 他看着燕传难看的脸色,补充了一句,“都是南都大学的学生。” 追着江燃进门的一男一女审时度势,没敢再上前赶人,反倒将目光看向了两人身后。 穿了件白衬衫的男人刚站起来,就听见向来说话拿腔捏调的燕传,莫名其妙变得低声下气,顿时默不作声的挥了挥手。 追进门的一男一女得了指示,也是长舒一口气,悄悄对视一眼,揣着满心不解退出了包厢,还顺手带上了门。 燕传目光落在门口,直到看见房门紧闭,方才咬着牙道:“江先生,找人可以,但一个小时的时间太紧了点。” “我得先查到她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才能逐一往下排查。” “不过要是有手机号码的定位,也能很快锁定具体的地方。”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能提供手机号一类的东西,查起来就快。 单凭几个名字和相貌,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江燃闻言,想着将他送到清江流域,就迫不及待作别的齐敬山,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 “不用想着查定位了,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时信号紊乱,能保证的范围就是燕山北部和燕水全境。” 这也是他为何会来找燕传的缘故。 人还在燕山地界,找燕家必然是最正确的决定。 燕传闻言脸色轻松不少,轻声笑道:“江先生有所不知,一般人的技术和权限,以及识别精度不达标,查出来的坐标不一定靠谱。” “我的人和他们不一样。” 江燃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耐道:“你知道何勇进么?” 燕传脑袋还没转过弯,他身后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便被吓了一跳,更是庆幸刚才没随便跳出来撵人。 这踏马哪里来的强龙,随口扯个人名,就是第七舰队的指挥官。 旁的二代到这个年纪,哪怕再不知事,也不可能随口直呼何勇进的名字,多少得加个叔叔伯父之类的敬称。 可江燃表现出来的气度,并不像故作姿态。 反倒真有种不拿口中言语当回事的样子,再结合燕传的态度,来头必然非同小可。 “他让舰队通讯组查的,好像是因为雷暴云影响磁场的缘故,导致信号失真。” 等燕传刚想起何勇进何许人也,就听见江燃解释了一句。 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 燕传恍然大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抬起头来,“一个小时来不及。” 他压根没想着在江燃面前大包大揽,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真把江大宗师正事耽误了,他估摸着自己离李素同的下场也就不远了。 江燃眉头一皱,突破至青罡体的九劫气劲微微流露几分,便压得包厢内一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屋内六七个身姿曼妙的妙龄女子,也莫名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可她们眼中却不见恐惧,反而更加好奇和火热的看着江燃,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白衬衫和多喝了几杯酒,直到现在才彻底清醒的另一个男人对视一眼,目光中皆是惊疑不定。 除了燕传以外,没人往气劲威压之类的东西上想,都觉得这就是大佬的压迫力。 江燃无意识涌动的气劲一瞬间敛去,他毕竟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 “那你说要多久?”随着声音响起,屋内压抑的气氛倏然一松。 燕传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总觉得经过和李素同一战后,江燃的威势又变强了不少。 “五个……四……三个小时。” 他在心底盘算一圈,开口原本要说个比较保守的时间,可触及江燃突然扫过来的目光,毫不犹豫的连改两次口。 江燃目光落在他脸上,确定已经是极限后,也不再过于逼迫,轻轻颔首道:“那便依你所说,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之内,我要她们所处的准确位置。” “做不到……”江燃威胁的话尚未说完,想了想却又改口,“动用一切力量去查,我不希望见到她们出事。” 不管是沈青筠前世的援手,亦或秦韵的独女白菲菲,都有她们存在的意义。 且不提玄剑尊者高卧云端的神魂,江燃那一颗凡心中,约莫是有两人一分位置的。 “我回燕家等你。”他话音落罢,负手出了包厢,只余下满头汗水的燕传,以及屋中面面相觑的一群人。 “二爷……”一个穿着礼裙的女人收拾好心情,娇滴滴的唤了一声,便去挽燕传的胳膊。 燕传瞬间回神,猛地一甩手臂,转过头恢复了冷静,冲着身旁的女人道:“把音乐关了,顺便开下灯。” 被甩开胳膊虽然有些尴尬,但这女人明显会察言观色,看见他脸色有些凝重,连忙乖乖照做。 屋内轻柔舒缓的音乐一停,加上暖黄色的灯光垂落,顿时从高端的包厢,短暂的变成了燕传的联络室。 “喂……谢世兄,能不能托你点事,不不不,就是件小事,劳烦你帮忙查两个学生家长的联系方式。” 第473章 胡编乱造 燕传从江燃那儿得知要找的对象是南都大学的学生,首先就想到了联系谢恒。 燕家跟谢家由于没太多利益瓜葛,因此两人关系尚算不错。 让姓谢的帮什么大忙,燕传没太大信心,可单纯查几个电话,实在算不上大事。 “行,那你跟他打个招呼,我过会儿联系他。” 燕传挂断电话,不禁莞尔的摇了摇头。 谢恒压根没问他查电话做什么,反而提供了一个副校长的联系方式。 他哪里不清楚,对方这是丁点儿麻烦都不想惹。 谢恒只打算打一声招呼,要查谁的电话让他自个儿去查。 这样一来发生任何事,跟对方都扯不上太大关系。 挂断电话之后,一旁的白衬衫迅速挪了下屁股凑近一些,“二爷,刚才那位是?” 这话一问出口,屋内人全都竖起了耳朵一脸八卦。 燕传闻言瞬间脸色一冷,眯着眼看了过去,“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他声音干涩的紧,分明带上了几分寒意。 乖乖……白衬衫可知道燕传的脾性,字典里压根没有敢说不敢说这种字眼。 不过现在这种回答,也从侧面证实了很多他想问的东西。 于是白衬衫尴尬一笑,举起双手,浑然没有愠怒的情绪,“行行行,我不问。” “不过你要找谁总得告诉我俩一声吧,再不济我们也能帮点小忙。” 燕传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轻哼,倒也未曾拒绝。 “有你帮忙的地方,不然你以为我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 燕家。 小竹微微欠身朝着江燃一礼,“江先生,小姐吩咐过,云水庭的分毫未动。”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待不了多久。”江燃淡淡开口,“燕玉情人呢?” 小竹并未思索,直接回应道:“小姐和老爷,还有霍爷去碧云亭了。” 江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言语中有几分不解,“她们去碧云亭做什么?” “说是要在那儿练功,看看能不能有所领悟。” 小竹脸上一直维持着不满不淡的笑容,声音也控制到最适宜听感的程度。 江燃闻言,内心着实有些无语。 大概猜测到三人应该是去观摩他和李素同的交手痕迹了,不过想凭此领悟些什么,委实有些异想天开了点。 且不提李素同于武道一途何等天资不凡,单纯天材孤雁刀之锋锐,就是普通武者决然难以复制的道路。 因为没人能恰合时宜的找到其他的杀伐器类天材。 李素同能成孤雁刀之名,纯粹是幸运加上巧合,百万分之一的概率都不到。 念及此处,他也无心去管燕玉情等人的动向。 “燕传前几日带到燕家的一对夫妇现在何处?” 江燃目光落在小竹毫无瑕疵的脸颊上,凡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激动。 “我带您去。” 小竹很清楚江燃在燕家的地位,毫不迟疑的搁置了其他事。 途中行过冬景院,江燃瞟了眼重新搭建的湖中小亭,以及被拆掉的所有多余的建筑,不由得轻轻扬眉,会心一笑。 等小竹七拐八拐的将他带到目的地,转身离去后,江燃方才深吸口气,轻轻叩响房门。 “谁啊?” 屋内传出个慵懒的女声,有种没睡醒的感觉,“门没锁。” 江燃凡心莫名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下推门而入。 这间屋子和云水庭的客厅大小相仿,不过陈设便失了几分脱尘之气。 他刚迈步走进客厅,一侧书房中便有个盘着头发,穿了身淡色苏式旗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秦韵手中原本拿着本书,等看到门口之人的时候,明显一愣。 仔细辨认了片刻,方才从眉眼中看出了前段时间,那个面黄肌瘦的青年影子。 她把书随手一放,快步走到江燃身前,看着他明显拔高不少的身形,张开双手将其搂住。 秦韵双手接触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江燃体内的九劫气劲差点狂暴。 他将狂涌的九劫劲压制住,却被这一个拥抱搞得身体僵硬,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秦韵只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背,便很快松开。 “长高了。” 秦韵嘴上轻飘飘的几个字,声音却有些颤抖。 她看着江燃的变化,不禁又想起他过往的艰苦生活。 也怕自己想多了忍不住落泪,秦韵说完这句话后,便没事人一样看了几眼江燃身后,“白菲菲个小兔崽子呢?” “开学了还不回去,要不是有个叫谢天的同学问她,我都不知道她还在外边鬼混!” “你可别被她给带坏了,用功学习才是正途,不然出了社会有的后悔。” 江燃等她说完话,已调整好了自身情绪,闻言露出笑容:“秦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走走看看没什么不好。” 他这会儿知道秦韵对白菲菲失联的事并不知情,不由得松了口气,也免了解释和安抚的功夫。 秦韵闻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敏锐的发动当妈的警觉性,“这可不是你会说的话,是不是菲菲教你这么跟我说的?” “她人呢?”问出这一句话时,她眼里明显透着凶光,“发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肯定又把我给拉黑了!” 江燃神色略显尴尬,想了想胡编乱造了理由。 “这事儿纯粹怪谢天对白菲菲死缠烂打,搞得她不想回学校,现在人是回了南都,不过还在同学家里待着呢。” 秦韵闻言柳眉倒竖,“那这事儿得跟学校反映一下,追求爱情可取,但也不能干扰菲菲的正常生活啊!” 她倒是全然没怀疑江燃在说谎。 “咳咳,您也不用过于担心,谢天秉性还是不错的,我也适当跟他沟通过了,没事的。” 江燃轻咳一声,倒不是怕学校警告谢天,主要是担心秦韵发现他在撒谎。 “那就好。”秦韵也不疑有他,毕竟大学里也就是学习恋爱这么点事。 “你怎么来的这儿?”问完白菲菲的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江燃怎么来的燕家。 这又不是景区,买了门票就能进。 江燃闻言一滞,念头一转面不改色道:“这件事说来也巧,燕家有个叫燕玉情的,她早些年去过我老家,我还带她找过竹子呢。” 秦韵闻言点了点头,“我跟她聊过天,这女娃娃为了做一把伞,可真是有够拼的,居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找竹子。” 江燃没敢搭话,生怕她再抛出些问题,又得想法子应付。 第474章 林阿姨好 夜幕低沉。 江燃面无表情的坐在云水庭中,月光洒落在地面,流银泻地。 他心中盘算着时间,等待燕传的回应。 方才催动月华之力,以占星诀演算沈青筠和白菲菲的方位皆是无果。 修真界中凡事因果有迹可循,在灵气断绝的蔚蓝星,却是万事不留痕。 这亦是此方天地之障壁。 江燃不清楚沈青筠两人,到底是遇上了天灾还是人祸。 可失联时间越长,表明她们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照理来说,凡人寿数短短百年,生与死不过一瞬。 于他漫长的生命来说,都是随风之往事,过眼之烟云。 可唯独沈青筠不得不救,不管是还前世恩,亦或全此凡心执念。 江燃枯坐在夜中,静寂的仿佛一尊石塑。 …… 云水庭相隔不远处的一间偏厅之内,燕传满怀心事的在屋中团团乱转。 “还有三十七分钟。”他几乎是掐着表在数秒。 燕传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哪怕今日办不成这件事,查不出这两个人的去向。 看在往昔情分上,江燃大抵不会为此事动怒。 可他今日既然应下了这件差事,若是做不到,便等同于白白浪费掉昔日情谊。 拒绝的话一开始未曾说,就不能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寻借口找理由。 大概又过了七分钟,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一头闯进了房内。 “二爷,查到她们最后出现的地方了。” 青年手上攥着一沓照片,各个角度拍摄的都有。 “这是马逸伦刚从快餐店取了餐出来。”他指着第一张照片,喘着粗气介绍。 燕传眉头紧皱,甩了甩手示意继续往下翻,“这是哪?” “金燕山景区入口处的快餐店。”青年解释了一句,往后连翻了几张照片,“遮阳伞下面那个侧影是沈青筠,仰头喝水的是白菲菲。” “这张照片是景区工作人员布置会场时拍摄的,她俩都是不小心入镜的游客。” “结合后几张照片的角度,可以判断她们和马逸伦,以及另外三个没露脸的同伴,去了金燕山景区游玩。” 青年快速地将手中照片全都翻开展示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几个人的背影上。 燕传神情凝重,稍作思索后问道:“这些照片拍摄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六天前。”青年毫不犹豫的说出答案,并且十分确定的补充道。 “机场、火车站和汽车站,以及燕水河的行船,都没有她们离开燕山的行程轨迹。” “综上所述,您要找的沈青筠和白菲菲两人,尚在燕山境内。” 燕传闻言直接烦躁的开口,“我知道她俩还在燕山市附近,准确来说是在燕山北部,最多不会离开燕水的覆盖范围。” “问题在于这么大一片地方,怎么找到人才是关键。” 青年迟疑了一下,燕传见状立刻沉着脸道:“有屁就放!” “二爷,这是马逸伦家里人提供的照片,拍摄时间是两天前。” 青年赶忙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照片,画面下方还有一段话。 “马逸伦家里人提供的照片他朋友圈里也有,并配文真男人就该培育好祖国的花朵。” 燕传听完不由得眉头紧锁,接过照片仔细端详。 “这配文什么意思?还有这地方是哪儿?” 照片的构图主体是马逸伦的侧脸,后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蔚蓝天空,很难分辨拍摄地。 青年表情一滞,旋即尴尬的摇了摇头:“暂时比对不出。” “配文按照马逸伦的性格推理,应该是暗喻他放荡的心理,花指的应该是女人。” 燕传举着照片细细观察了半晌,确认这地方就是很寻常的山景,且并非名胜。 他情绪一下子急躁起来,“赶紧想法子比对照片的拍摄地,半个小时之内能不能弄好?!” 青年张了张嘴没敢应声。 “还杵在这干嘛!”燕传见他模样,哪里还不知道情况有些不妙,顿时瞪着眼吼了一声。 青年如蒙大赦的慌乱点头,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 燕传看了眼表,又扫了一眼手中的照片,思索少顷还是拨通了江燃的电话。 “江先生,抱歉,我这边暂时只能查到她们最后的落脚点是金燕山……” “还有一张照片,是马逸伦的自拍照,拍摄地点暂时比对不出。” 短短几句话,他不止一次吞咽着口中唾沫。 燕传也不清楚,为何每每在面对江燃时,都有种汗毛倒立的错觉。 直到电话里轻飘飘传出一段话后,方才令他内心的慌乱变淡了少许。 “把照片拿到秦韵住处?” 燕传不解的挠了挠头,也不敢耽搁,匆忙便走了出去。 …… “燃燃,尝尝看好不好吃,这是我借用厨房给你做的菜。” 秦韵夹了一筷子炒菜放进江燃碗里,眼角含笑。 江燃扬起头轻笑着连连点头,“秦姨做的菜都好吃,怎么吃都不腻。” 话音落罢几筷子连干了几口饭,表明自己并非虚言。 秦韵被他的动作和言语弄得莞尔摇头,“就知道说胡话,我怎么能跟燕家大厨的手艺比。” 饭桌上除了她和江燃,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见到如此违和的一幕,不免有些神情紧绷。 江燃对此恍若未觉,匀速的吃完饭后,碗筷相触的声音一止,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小童,去倒杯水。” 衣着朴素的林牡丹眉眼依旧书卷味很浓,看到江燃放下碗后,轻声朝着儿子说道。 吴小童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姿态,除了身形瘦弱脸色不佳以外,再没了此前那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唯独目光触及一旁的江燃时,总会忍不住心头恐惧突地一跳,难以克制的回想起那晚直入灵魂的折磨和恐怖。 “我们虽然都在燕家做客,但这会儿你俩又是我的客人,哪有让小童给燃燃倒水的道理。” 秦韵自是不清楚吴小童心中想法,只道他在燕家太过拘谨,于是赶忙伸手拦了一下。 “要喝水他自己倒就行。” 眼见着林牡丹还要开口,秦韵赶紧握着江燃手腕,笑着介绍起来。 “燃燃,这是林阿姨,她就住在旁边院子,这几日我俩时常聚在一起聊天。” 林牡丹若是早知江燃半途会被喊过来吃饭,今晚上肯定不会来趟这趟浑水。 看着对方古井无波的那张面孔转向自己,饶是以她的定力,心中还是有些只犯嘀咕。 不料江燃温润一笑,在秦韵话音落罢后,便点着头招呼了一声。 “林阿姨好。” 第475章 白银盘里一青螺 燕传风急火燎的走进院子里,便看见屋中灯火通明。 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江燃靠坐在一张方椅上,微闭着眼睛似在养神。 “江先……”他称呼还没喊出口,便被那双突然睁开的双眼摄住心神。 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称呼,到底没能尽数说出口来。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看见偏厅有三人同时走出。 秦韵和林牡丹同时开口招呼了一声。 “燕二爷是来找远山的吧?他去工程现场勘察还没回来。” 秦韵此前听白远山这么喊过燕传,故而跟着如此称呼。 她有点奇怪为何燕传会亲自过来,除了刚来的时候见过两面,对方后面压根就没来过这儿。 燕传听到她这么一嗓子,联想到江燃和她的关系,腿都忍不住有些发软。 二爷这称呼旁人称呼也就罢了,可当着江燃的面,他还没狂到坦然受之的程度。 观察了半晌,在察觉到江燃对称呼一事的确没当回事后,方才暗松了一口气,堆起一脸笑容。 “白夫人客气了,我和远山兄以后还要合作,称呼我燕传就行。” 他这话落在秦韵耳中,只当是豪门显贵的矜持谦虚,倒也没太过纠结。 “那你要不稍等一会儿,我现在给远山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燕传赶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不是为了工程上的事。” 秦韵眼中泛起疑惑之色,暗道那你大晚上过来做什么。 碍于这是燕家,倒也没直言相问,只微笑着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燕传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江燃先一步说道:“秦姨,他想让我帮忙看看有张照片的拍摄地在哪。” 秦韵脸上笑容一滞,狐疑的看了过去。 好在这时燕传及时打着圆场,哈哈大笑着举起手中照片,“没错,听说江……燃的地理很好,我找他帮个小忙。” 秦韵也没想太多,闻言提醒了两句,“燃燃你帮着看看,要是摸不准可不能乱说。” 江燃起身缓步走到燕传身前,接过照片的同时回应道:“我也不一定清楚,这张照片角度找的太差了点。” “秦姨,我去用电脑查查资料,看看能不能比对出来。” 他之所以让燕传过来,就是想找个理由从秦韵这儿脱身。 有些话并不适合在秦韵面前说,有些事也并不适合让她知道。 江燃假模假样的拿着照片给秦韵看了两眼,“秦姨你知道这地方是哪不?” 秦韵还真就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而后才摇头说道,“没见过,这应该是在爬山吧,看着像是山里的景象。” “你赶紧去查,查完了早点休息,别老熬夜!” 江燃见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去拿照片,冲着燕传轻轻颔首,旋即便调转身形往外。 “秦姨,那我先走了,您也早点睡。” 他和燕传一前一后刚走到门外台阶上,便有个温和的女声提高了音量自身后传来。 “江先生,燕先生,我知道这地方是哪!” 江燃蓦然回头,正要说话,神魂却莫名一颤,许久之前的一道印记迅速溃散。 他心头惊恐万分,直至目光触及秦韵身形,发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时,方才压下了情绪的剧烈波动。 “秦姨,我之前交给您的东西呢?!” 由于太过激动,江燃快步折返,站在秦韵面前,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质问之意。 秦韵本来刚被林牡丹的话吸引了心神,下一秒就看见江燃有些生气的表情,愣了一下才心虚的解释了两句。 “你不是说那个护身符很灵嘛,我就让菲菲带着了。” 她语气有些歉意,“主要是菲菲这丫头老喜欢在外面惹是生非,我把你的祝福转让给她,也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姨跟你道歉。” 江燃一下子泄了气,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用道歉,我只是希望,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您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白菲菲的平安固然重要,可您的平安对我而言更重要。” 秦韵闻言眼眶微红,还想说些什么,便见江燃转身便往外走。 燕传后知后觉的凑到林牡丹身旁,探着头追问道,“林女士,你刚刚说你知道这个地方?” 林牡丹从秦韵手中接过马逸伦的自拍照片,用手摸索着照片中的背景,眼中满是怀念。 “我女儿在这儿支教很多年了。” “早些年每年都会回家几次,后来听她说那边的支教老师走了很多,于是变成了一年一回,再往后便是数年一回。” 林牡丹说到这里,悠悠叹了口气。 “我曾经想过在那边捐赠学校,可她说那里缺的不是学校,而是能够改变那里的人。” “扪心自问,我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留在那里,可又不得不尊重她的选择。” 她声音低沉,说着说着也不禁红了眼眶。 搁在平时燕传倒不介意她在这儿回想往事,可这会儿望着空荡荡的房门口,不耐烦地打断了林牡丹的话。 “你先别想这些事了,大不了我送你去见你女儿就成。” “你赶紧告诉我这是哪儿?!” 林牡丹抬头看见燕传马上压抑不住情绪的脸色,也是赶紧收拾了一下心情,缓缓开口道。 “那地方叫做螺银山。” 燕传闻听此言,沉思了不到一秒便晃了晃脑袋,压根没听过这地方。 “白夫人,今晚多有叨扰,改日见了白老哥我再赔罪。” 他冲着秦韵拱了拱手,也不待她回应,风一般追了出去。 急匆匆的跑了很长一段路,燕传方才追上缓步往前,右手负在身后,指尖不断掐动的江燃。 “江先生,问出来了,林牡丹说那里是——” 言及此处,江燃手中的动作也同时停住,云淡风轻的开口道。 “白银盘里一青螺。” 轻吟声落罢,江燃顿足看向燕传,不置可否的询问出声:“燕传,现在什么时辰?” 燕传闻言一愣,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语气有些干涩。 “还差十七秒。” 江燃莞尔一笑,“便算你找到了。” 话语传入耳中,燕传紧绷的心情总算舒缓下来。 正准备问用不用帮忙,便听得一声沉闷的低语。 “燃血。” “风雷遁!” 第476章 怎会如此 风雷遁,乃是绝巅燃血遁法其中一门。 施展的先决条件便要掌握一脉相承的分光化影秘法。 燃烧四肢百骸乃至所有窍穴潜力,借分光化影之玄妙,顺天地灵风脉络而行,快若雷霆。 不论天地五行,四大地火水风,皆有痕迹可循。 具体来说,凡是修行所能触碰到的元素,都在天地灵机把控的一张大网之中。 顺着这张网,破开天地灵机关隘,便能在理论上抵达任何地方。 修真界中除过体修纯粹以体魄之力赶路外,任何练气修士所用御剑而行,御空而行一类的法门,皆在这张大网之中。 遁法,即是御器飞行的进阶。 剑修有剑遁,法修有五行遁,风雷遁实则亦属五行遁法一类。 普通的血遁,是低阶修士爆发式催动精血,用以搏命时的一种遁术法门。 施展血遁,即便能一瞬千里,可轻则修为跌落,重则精气亏空,故而更像是一种轻易不会掀开的底牌。 江燃施展的燃血遁,比寻常血遁消耗数倍不止,所能爆发的瞬时速度,近乎能达到超越修行境界的地步。 换言之,炼气修士使用后,能触碰到筑基修士的遁法速度。 这一方天地灵气断绝,照常理来说,施展遁法时,是难以捕捉五行四大之脉络的。 可玄妙之处在于,江燃使用遁法的前一刹,吞服了一颗道韵级灵丹。 道韵萦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身揣通关文牒,天地间一切元素尽皆不会成为阻碍。 土遁缓慢,水火遁局限一类的问题,通通不会存在。 以至于江燃几乎是纵身而起的瞬间,便感应到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机,顷刻将天地间的风属元素,汇聚成了一条通道。 专供他一人施展遁法的高速路。 江燃身影如流光掠空,在分光化影妙术的作用下,犹如自燕家升腾而起的青色匹炼,延展向北方天际。 饶是遁术取巧,并未依靠自身修为催动,只顺着无处不在的风属元素电掣而行,他仍在数个呼吸后面如金纸,看不见分毫血色。 燃血遁,必然要有物可燃,作为遁术的催化剂。 他体魄和一身九劫气劲,于风雷遁来说,堪称九牛一毛。 若非道韵作舟船,将消耗削弱了十倍不止,怕是早已伤及根本。 明知如此,可江燃仍选择了在青罡体初成之时动用燃血遁,原因有二。 其一是秦韵转交给白菲菲的护身符已被触发,代表后者必然遭遇了生死危机。 其二是沈青筠和白菲菲两人若在一起,情况大概率也不太乐观。 神魂能漠视凡人生死,乃至于这天下间除了执念秦韵外,死个干干净净都不能令他动容半分。 凡心却做不到。 不为前尘沈青筠的援手,不为白菲菲是秦韵骨血。 单纯只为一个念头通达。 她们可以死,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悄无声息。 …… 螺银山。 风雨大作。 夜空中雷鸣电闪,在一片墨色中如紫白色灵蛇游窜。 一道青色丝带自南方天际坠来,须臾间化作氤氲雾气,旋即倒卷而回,化作一青年身影。 江燃悬在半空,脚步一个踉跄,径直便往下掉。 近乎直直落下数十米,他方才探手抓住从山壁上长出的树木枝芽,翻身站在其上稳住了身形。 微闭双眼再度吞服掉一颗道韵级灵丹,澎湃的道韵瞬间开始侵蚀心念。 江燃神魂感应着天地灵机的流动,将绝大多数道韵散入其中,这才避免了道韵侵蚀。 可他苍白的脸色并未因此好转,反倒闷声咳嗽了一下,嘴角莫名渗出不少血液。 “以月华之力为引,道韵为凭,在青罡体的境界施展燃血遁法,还是过于勉强了些。” 江燃无声地调整片刻,方才逐渐理顺了体内气机。 他一身九劫气劲几乎消耗殆尽,体内精血燃烧超过五成,若不是天地灵机亲和身上道韵,连站稳身形都难。 直至灵丹药力化开,替九劫玄功第二境的青罡体提供了大量养分,江燃的状态才逐渐好转。 成就青罡体才是他胆敢利用燃血遁法的最大底气,若还是赤金体之境界,连用出分光化影妙法都做不到,更遑论风雷遁。 江燃调整了三十息左右,缓缓睁开双眼,任由大雨滴落在身上。 他目光掠过四处,似能透过风雨看清各处山峦。 打量许久之后,他眼中神情变得困惑且……不甘。 “怎会如此?” 江燃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上方,高高的山崖隐没在风雨之中,一片晦暗。 “灵犀视境。” 他双眼霎时间茫白一片,很容易就看到一缕灵气形成的轨迹。 这轨迹自上方山崖处始,越过他所处的半山腰位置,仍在一直往下。 随着一口鲜血喷出,特殊视角下的灵气轨迹消失不见,江燃脸色平静到无法言说的地步。 他纵身一跃,从树枝上跳了下去,起起落落借力之后,很快落到山脚处。 江燃站在一处凸起的山石上,神色莫名的垂眸而视。 视线所及之处,雨水溅落出圈圈圆圆的风景,竟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 河流不宽,最窄处不及两米,最宽处也超不过一丈,水流应该是由于大雨的缘故,看上去有些湍急。 江燃仔细观察着河流方向,发现是北水向南而流,至于源头暂且不知。 “莫非是天意?”他凡心忍不住颤动,一时有些失色,立在雨中半晌,方才长叹一声。 灵犀视境所看到的灵气轨迹,最终在这处河流处消失不见。 江燃远眺着蜿蜒的河水,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这不是简简单单从头流到尾的一条河,它有支流有并流,加上大雨改变了水位和流速,很难用顺流而下的办法去找。 江燃迟疑片刻,强撑着尚未恢复的体魄。再度伸出手指在掌中掐动。 小衍诀,可掐算行踪、吉凶等等,虽说此方天机不明朗,但若有相应的线索和提示,也能得到几分反馈。 然而掐算了许久,仍是一片晦朔不明。 江燃并未放弃,以灵犀术感天地继续演算,直至手指上的动作,在一股莫名力量的作用下停滞。 他眼神微冷,起落之间撞入风雨,很快负手向着螺银山内走去。 口中低吟着小衍诀推算出的讯息。 “一山烟障,风雨夺光。” 第477章 不介意的话 一声惊雷轰然响起,游走在云层中的闪电照亮了白菲菲凄凉而绝望的脸。 她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些放弃生命的人,内心深处总觉得不屑和活该。 毕竟按她的思维来看,不管遇到任何事,生命始终是最宝贵的东西。 无论怎样,都不能轻言放弃生命。 她从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决然的从山崖上跳下去。 坚决到没有丝毫犹豫,扑出去的一瞬间有绝望和不甘,唯独没有后悔。 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相比于死亡来说,落到这些人手里,从今往后过着比吴小雅还不堪的生活,是她绝难以承受的事情。 白菲菲扑出山崖后,并没有遇到电视剧中那类挂在树梢上的情形。 她双脚离开地面的同时,整个人便和从天而降的雨水一样,朝着下方坠去。 失重带来的恐惧令她忍不住张大了嘴,可惜接了不少雨,却没能尖叫出声。 随着下坠,山壁上到底有横向的树木枝丫延伸出来。 然而由于下落速度太快,细弱的枝丫瞬间就被砸断。 除了让她身体出现火辣辣的刺痛感外,连略作缓冲的作用都没有。 很快她的躯体便被树木和凸起的山石弄得处处带伤,强忍着疼痛的白菲菲恐惧越来越淡,反而止不住的泪水泉涌而出。 “爸妈,对不起……呜呜……江燃,我再也不骂你了……陶朵朵,我原谅……” 嘴中囫囵的话语声被风雨吞没,紧接着戛然而止。 却是白菲菲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一处山石上,原本能让她当场脑袋开花的石头,莫名崩成了碎片。 一道微弱的白光自她胸口亮起,悄无声息的庇护着她不受到致死伤害。 紧贴着山体又坠落了一段距离后,她的身体下坠的动能莫名减弱了不少。 再一次撞上凸起的山石后,便成了贴着山壁往下滑。 嘭——嘭—— 等到快坠落至山脚处的时候,白菲菲如同一个皮球,在山壁上被撞得来回弹动。 胸口的微弱白光也开始逐渐闪烁,随着整个人化作抛物线噗通一声掉进河流。 激起高高的水浪后,她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跟着她一起顺流而下的那一线微弱白光,也不知何时便会熄灭。 …… 螺银山入口处。 江燃负手而立,观察了半晌,方才忍不住开口:“凡尘俗世,竟有污浊秽气,简直耸人听闻。” 浊气秽气,不是简简单单便能成型的东西。 修真界中一些旁门左道,想收集污秽浊气,都还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 凡俗医院数十年,人声鼎沸,每天都在接纳病人,方才能谈的上汇聚病气。 螺银村区区一个村落,竟能令污浊秽气凝而不散,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这即是一山烟障么。” 江燃也仅仅是打量了数眼,并未太过在意,毕竟小衍诀已有预示。 一山烟障,便隐喻这螺银村,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他缓步顺着泥泞的山路往前,看似步伐不快,实则极短时间内,便走了很长一段路。 山中风雨一直未停。 江燃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山腰,看到了一幢低矮的房子。 他沉思少顷走了过去。 这件房屋是半砖半土墙的构造,从院门口的小路绕上两圈,才能走到主要的一条山路上。 江燃的脚步声在风雨中毫不起眼,可当他身影从夜幕中出现时,仍惊动了旁人。 “谁?” 问询声明显有些颤抖,表明主人受惊不轻。 说话之人的声音是个至多不过十岁的小女孩,稚嫩中夹杂着几分古怪的成熟。 她蹲在房门前,端着个破口的碗在台阶处挖动,似乎想在土中掘出一条简易的排水渠。 江燃便在她惊恐的抬头问话之时,迈动步伐从杂草丛生的小路踏进了泥泞的院子里。 “你是哪个!” 女孩猛地站起身来,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将破碗举在胸口,一脸的警惕和慌乱。 “爹!爹!娘!” 她看不清江燃的样貌和表情,只觉得风雨中有个庞然大物在靠近,急的转过头扯着嗓子尖叫。 可是喊了半天,也不见屋中有人应声。 于此同时,江燃也已站在了门口台阶上,抬头看着偶尔渗漏的雨水,神色莫名的开口说了一句:“破檐也可遮风雨。” “小姑娘,能不能在你家暂避一会,等风雨停了我便走。” 他声音温润且平静,有种超然物外的听感。 小女孩的惊恐和慌乱逐渐淡去,没来由便沉静了下来。 她抬起脏兮兮的脸蛋,打量着依然无法看清面孔的江燃,半晌后才轻声轻气的说道:“我家什么也没有。” 江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无妨,能够避雨,便算我足够幸运了。” 话音落罢,他便如不速之客一样,跨过门槛走进了昏暗的房屋内。 小女孩眼神闪烁,抬头看着风雨,想了想转身跟了进去。 雨水砸落在房顶的声音很大,不过更引起江燃注意的,还是许多渗水的裂口。 “不修补一下吗?”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偏头看了眼营养不良的小女孩,“我刚才看你在门口舀水来着。” “我不会。”小女孩张了张口,眼神有些黯淡。 江燃眼中毫无波动,缓缓将手伸进怀中,将映月石取了出来,一点九劫气劲涌入,顷刻间银白光芒大作,将屋内映的通明。 小女孩头发有些湿漉漉的,黯淡的眼神跟见到了不可思议的奇景一样,转瞬灼热的有些刺目。 她用手指向映月石,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哥哥,这是夜明珠吗?” 借着映月石的光芒,她总算看清了江燃相貌,于是便有了相应的称呼。 至于夜明珠,则是她匮乏的知识中,唯一知道的能在夜晚发光的宝贝。 江燃未曾回应,随手将映月石搁在破旧的木桌上,残余一缕九劫气劲,任由其肆意散发着光芒。 “屋内那个,是你娘吧?” 做完这一切,他没管小女孩不断打量映月石的眼神,转头看向一旁随口问道。 正紧盯着映月石的小女孩闻言,娇小瘦弱的身体一颤,声音干涩道:“你怎么知道?” 江燃依旧没回答这无趣的问题,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娘呼吸紊乱,气血衰败,身体应该很差,八成难以照顾你。” 小女孩手指将破碗紧紧捏住,用很好看的眼睛瞪着他。 “不介意的话,我想问她几个问题。” 话是这样说,江燃却没有真个让她发表意见的意思,直接迈步走向里屋。 “我娘她……”小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张着嘴吐出几个字,犹豫了一下并未说完。 第478章 那又怎么样 江燃走进屋内,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愈加明显。 借着堂屋映月石的光辉,屋中一切映入眼帘。 反潮的地面和墙壁,凌乱的床铺和一个蜷缩着身体睡觉的女人。 她睡姿极其怪异,仿佛所处的地方没有丝毫安全感。 女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一眼望去尽是污渍。 头发也搅在一起,并着衣衫和身体,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气味。 当屋中有脚步声传来时,她蜷缩在一起的身躯不禁一颤。 颤动的幅度很是轻微,可落在江燃眼中,分明便是某种讯号。 “你不是螺银山本地人吧?”他声音淡漠,语气十分确定。 躺在床上的女人并没有回话,佯装沉睡,呼吸谈不上紊乱,可分明有一瞬停顿。 江燃对屋中的气味恍若未觉,凑到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触及对方衣袖的掌心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触觉,湿滑黏腻,像阴雨天许久没洗的毛巾。 女人仿若被惊醒,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野猫,全身肌肉紧绷的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 她一边状若癫狂的惊叫,一边弹动着身体往后缩。 奈何江燃脸上半分波澜也无,握住女人手臂的手,更如犹如铁钳般毫厘未动。 如此僵持许久,女人猛地抬起头,脏乱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 她眼中没有神采,枯寂的盯着江燃,嘴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 无论任谁来看,这都是个疯的不能再疯的婆娘。 寻常人很难用平常心对待她,敬而远之或许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江燃想了想,亦是失去了耐心,伸手握住她脖颈略微用力,直接将其稍稍带离床铺。 女人的嘿笑声戛然而止,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她用纤细的双手捏住江燃的手腕,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 江燃扫了眼她被提离床铺的下半身,赫然发现其双腿有些变形。 这并非天生的畸形,而是腿骨被打断后,未能得到有效治疗的缘故。 “我问你答,再装神弄鬼,便杀了你。” 他并不因此而心生怜悯,声音如进门时别无二致,一样的淡漠和平静。 话音落罢,门外传出些声响,紧接着便是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女人听到他的话,感受着脖颈处的些微松弛,眼中竟泛起些许神采。 “杀了我。”她扬起头,眼神希冀的重复了一遍,“杀了我。” 是没有夹杂方言的普通话,声音沙哑干涩,却并不难听。 随着对方扬起头,脏乱的头发散落开来,江燃也看清了她的相貌。 抛开脸上的污秽和白褐色的皮肤不谈,其骨相还有几分清秀。 她脸上肤色也并非天然如此,反倒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外加饱受摧残的原因。 江燃不过大致扫了一眼,见她不再佯装疯癫,便松开手任其跌落回污浊的床面。 “既然能够交流,又何必装疯卖傻。”他冷冷看了眼女人,无视掉对方眸光中的失落。 女人神情古怪的打量着他,许久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着实难看之极。 “你赶紧走吧,顺着原路回去,别再往里走了。” 她仔细观察许久,没有从江燃脸上看出怜悯、嫌恶等表情,方才压低声音劝了一句。 “为何劝我?” 江燃眼中并无意外,漫不经心的询问出声。 女人沉默不语。 “倘若我没猜错,你的腿应该是被人在数年前打断的吧?” 见她好似不愿和人交流的模样,江燃用分外平淡的语气说出扎心的话。 女人身体一颤,如同想起了某些不忍言说的事。 直到她不曾从面前所立之人眼中,察觉到分毫异样和嘲弄时,方才自暴自弃的开口。 “是被他们打断的,那又怎么样?” 江燃闻言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你也不必用言语相激,我来螺银山,并不是为了彻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于你来说当然无关紧要。” 女人咬着牙龈冷笑了一声。 或许是江燃自始至终的姿态太过淡漠,令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等和尊重。 一时间,竟不问自答谈起往事。 “十年前,我和闺蜜听信了附近村民之言,来爬螺银山。” “由于天色的缘故,半途返回准备离开,有山民说用三轮车拉我们一程。” “他狮子大张口要收几百块,反而降低了我俩的警惕心,上车之后就是噩梦的开始……” 女人说到这里,眼底的恐惧涌了上来,大口呼吸了许久,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醒转之后,发现手机和随身物品全都被洗劫一空。” “原以为是绑架,没想到后来竟成了任由一群肮脏野蛮的山民争抢的货物。” “绑架我俩的那人有先行挑选的权利,通过抓阄抓中了我,独享我三年的归属权。” 她说着说着,没来由的干呕了两声,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可怜我闺蜜她……几天之内被一群人……大出血没挺过来……” 她提起闺蜜的不幸,竟然没有啜泣。 或许这是该未曾经历过得人,感同身受时才有的表现。 她本就是亲历者,确实哭不出来。 “我想办法跑了好几次,都被抓了回来。” “最后那一次被抓回来之后,村长让人打断了我的腿,我就再也没离开过螺银山。” 说到最后,女人目光怔怔的望着门口,神情忧郁而向往。 江燃听她说的言辞恳切,不用多想便知真相相去不远。 他连半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只寒声问道:“所以为什么要来螺银山?” “大好河山,那么多的风景名胜,古迹新都不去,偏偏要来这里?” 女人闻言瞬间回神,望着他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愣了半晌方才没所谓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落到这个下场都怪我咎由自取。” 江燃不置可否的岔开话题,“刚才那个女孩,是你的女儿吧?” 女人的表情莫名变得有些奇怪,既憎恨又心酸,甚至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是她妈妈。” “螺银山里,没有一个好种。” 短暂沉默过后,江燃轻声一笑,“所言不差。” 第479章 真听话 山路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蓑衣,手臂环抱着个小女孩。 他脚步匆匆,根本不受风雨影响,很快就看到了一抹雨幕遮掩不住的微光。 男人鱼泡眼中精光毕露,一种名为贪婪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裹挟着他向那里靠近。 “你个小兔崽子还真机灵,等老子真得了宝贝,就不把你卖给杂耍团了。” 男人嘀嘀咕咕的话语传入女孩耳中,令她小脸上浮现一抹欣喜。 快步从小路上走进泥泞的院子里,堂屋中透射而出的华光愈发明朗。 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脸上的麻子黑痣都上下起伏。 明知这么大雨不会有人来这边,他仍是做贼一样四处打量几眼。 而后急不可耐的冲进屋内,随手将小女孩往地上一放,手脚发颤的插上了门栓。 做完这一切,麻子脸男人才缓缓转过身,目光看向华光来源,一时看直了眼。 “我了个直娘贼!” 他口水顺着嘴角而下,吸溜一声舔了回去,搓着手便往桌边凑。 离得近了,麻子脸才发现这并不是女儿口中的夜明珠,而是个类似玉佩的东西。 他并不清楚是夜明珠更宝贵,还是这玩意更值钱。 却明白不管这东西长什么样,单凭夜里散发出这样的光辉,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麻子脸将双手在裤腿上连搓了几下,方才屏住呼吸将其拿了起来。 于是便像是他在手中托着一轮明月,皎洁的光芒自此洒向四方。 “好宝贝,真是好宝贝。” 男人满脸迷醉,仿佛被摄住了心神,朝疯婆娘所在的卧室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往外走。 小女孩跟他报信的时候,说过屋里来了人。 他可没心思管对方是谁,只想着独吞掉手中的宝贝,哪还顾得上其他。 慢吞吞的走到门口,看到被插上的门栓,顿时有些懊恼先前疑神疑鬼的行为。 “拿着。” 男人想了想将发着光的宝贝递向身后。 他也没敢把东西揣进怀里,害怕遮住了光辉引起屋里那人的警觉。 门栓轻而易举便被拿掉,他急不可耐的便往外走,同时头也不回的把手伸向后方。 “东西给我,你先在这儿待着。” 一只脚迈出门框之后,麻脸男发觉女孩并没有交出宝贝,立刻凶神恶煞的转过头去,差一点没忍住咆哮出声。 “你踏马没听见……”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一滞,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青年,不免有些尴尬。 麻脸男正试图找补,却发觉青年将发光的玉佩紧握在手中,表情一下变得阴狠。 他已经将这件宝贝视为囊中之物,完全不想让旁人沾染。 “你来我家做什么?!”麻脸男眼珠子一转,指着小女孩道,“我家娃说你大晚上闯进我家里,说!你是不是拐卖小孩的?” “还有你去我婆娘屋里做什么?是不是心怀不轨?” 江燃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摊手展示了一下映月石:“还有呢?莫非还打算诬赖我偷你的东西?” 麻脸男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觉得胜券在握,一下子阴沉着脸喝问道:“你半夜三更闯进我家偷东西,还好意思说诬陷?” “赶紧把玉佩交出来,不然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燃玩味的点点头,在手中抛动着映月石,等麻脸男即将暴走的时候,眼神蓦然转冷。 “给你可以。” 男人闻言,呼吸不由一滞,表情莫名变得渴望。 “只怕你有命要,没命拿。” 江燃话音落罢,顷刻间引爆了对方的情绪。 麻脸男一言不发,面红耳赤的举着拳头砸向他的脑袋。 手刚举到半空,还没来得及砸落,便被人一把擒住小臂,再也动弹不得。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青年手腕微微用力。 嘎嘣—— 连声脆响响起,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从手臂处传来。 麻脸男这才发觉整条手臂都被顺时针扭成了麻花状,骨茬子都刺破了手臂皮肤,涌出大量血液。 “啊——” 数声痛呼过后,便是毫无停歇的哎呦声。 随着江燃顺手,麻脸男在手臂疼痛的影响下,直接滑倒在地,疯狂的哀嚎挣扎。 小女孩瞪大眼看着这一幕,目光中的惧怕并不多,反而有种不敢肆意展露的畅快。 江燃看着他在地上翻滚,只觉得哀嚎声过于难听,皱着眉一脚踩了下去。 麻脸男的小腿腿骨也在“咔咔”两声过后,弯折的不成样子。 男人原本黑黄的肤色,在剧烈的疼痛下变得惨白。 他的痛呼哀嚎声再次变大,紧接着耳中便响起江燃毫无感情的平淡话语。 “闭嘴,再嚎一声,断你另一条腿,再嚎两声,断你脖颈。” 刺耳的哀嚎声像被隔绝开来,霎时间便安静的再也听不见一声。 麻脸男用莫大的毅力将痛呼声憋回去,审时度势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怕死。 江燃踩断他一条腿的时候,麻脸男就已经恐惧到了极点,痛苦哀嚎也是为了变相缓解心中恐惧。 何况从对方动手的果决和狠辣程度来看,他有理由相信,再哀嚎两声,大概率会被一脚把脖子踩断。 麻脸男手中亦沾过人命,故而很清楚什么是虚张声势的威胁,什么是说到做到的狠厉。 耳中嘈杂的声音一停,江燃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问你答,说错就死。” 麻脸男强压着疼痛感,咬着牙关拼命点头。 江燃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询问,反倒是抬起腿,一脚将其踢进了那个装疯的女人屋内。 堂屋中发生的动静全数落入女人耳中,在听到麻脸男的哀嚎时,她眼中没有愉悦,竟流露出几分莫名之色。 直到麻脸男的身体,嘭的一声撞在床沿,女人才猛地回神,挣扎着想去查看他的情况。 床上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麻脸男的注意,等他侧过头无意间对上女人的眼睛时,整个人一下变得疯狂起来。 “胡玟玟,你个贱女人居然装疯!” “你说,他是不是你故意引进来准备对付我的?!” 胡玟玟目光一滞,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刚走到近前的江燃一脚踩断了麻脸男的另一只腿。 剧烈的疼痛瞬间吞噬了麻脸男心头的怒火,内心的所有情绪全都化为恐惧。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捂住嘴,死命的压抑着惨嚎的冲动。 江燃见状微微颔首,“真听话。” “我问你答,有疑惑的地方,我会跟胡玟玟印证,有一句谎话,就杀了你。” 麻脸男这才明白青年为何会将自己踢进这间屋内,连忙拼了命的点头,内心仅有的那点小心思也全然消失无踪。 第480章 回答错误 江燃手掌轻扬,几张照片从手中飘落。 “见过她们没有。” 麻脸男人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顿时心头狂跳。 莫说螺银村本就没有多少外来人,单只那不似人间的一袭素裙。 便足以令人一眼难忘。 他的迟疑只有一瞬,断裂的腿骨便被一只脚碾动数下。 深入骨髓的痛处,让他顷刻间意识到自身所处的境况。 不说,真的会死。 并非所谓的第六感之类,而是一种碰上顶级掠食者的毛骨悚然。 “见过,她们几个人我都见过。” 麻脸男脑袋疯狂上下晃动,生怕说的慢了,那只脚便会硬生生将腿骨碾得粉碎。 回答并不出江燃所料。 他目光如炬,言语依旧平淡,“她们何时来的螺银山,现在又在何处?” 麻脸男神情瞬息变得僵硬。 他颤抖着抬起头,似想奢求青年的怜悯。 然而从始至终,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唯有化不开的森然和淡漠。 胡玟玟见麻脸男呆愣在原地,犹豫少顷回答道。 “她们是四天前来的螺银山,现在还在山里。” 江燃不置可否的看向麻脸男,“是吗?” 瘫软在地上的男人身体紧绷,用难以克制的颤抖声线回答道:“她们全被抓了,都在村长家里。” 胡玟玟听到这话,有些震惊的望了过去。 曾经被她视如魔鬼的麻脸男人,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和鼻涕混杂在一起,根本连半句硬话都不敢说。 她也见过官府的人来螺银山里调查,可这群山民互相勾结。 咬死一句不知道,或者干脆撒泼耍赖,导致最终都会落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这是如她一般陷落在螺银山里的人,无法言说的悲哀。 可今日入山的青年,分明和官府中人不一样,他只凭喜好和猜测,便肆意而为。 眼中没有证据,行事也不讲道理。 偏生这样无法无天的大王,轻而易举便能降服这山中魑魅。 江燃听到麻脸男的回答,半蹲下身捡起白菲菲的照片,口中幽幽叹息一声。 “回答错误。” 他的声音并不冷漠,相反夹杂着些许惋惜。 麻脸男却跟失去了行动能力一样,浑身上下抖得如在筛糠。 好容易克制住莫大的恐惧,疯狂出言辩解:“不是我干的……她跳崖和我没关系……” 胡玟玟偏转过目光,看清了江燃手中的照片。 白菲菲灿烂的笑容和光彩夺目的容颜,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于是在听闻麻脸男言其跳崖的话语时,眼底竟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 “你们……把人给逼死了?”她言辞似在质问,可语气听不出太多愤慨。 麻脸男还要说些什么,便看见蹲在身前的青年,伸出右手握住了自己的脖颈。 无法抵御的窒息感和恐惧,潮水般涌遍全身。 “求……求……”他挣扎着想用唯一完好的手掰动江燃手指,从喉咙缝里断断续续挤出两个字来。 江燃恍若未闻,右手稍微用力。 麻脸男粗大的脖子,被五指硬生生攥成峰谷状,呈现五条皮肉凹陷的沟壑。 伴随着喉骨和气管的崩断声,他眼中光彩瞬间熄灭。 江燃张开五指,麻脸男的脑袋和身体贴着床沿滑落在地,静悄悄躺在潮湿的地面上,再没了半点动静。 胡玟玟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她目光落在麻脸男的尸体上,眼中没来由泛起些许晶莹,无声地轻唤了一句:“宝哥……” 她内心深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江燃并不关心。 “鉴于你方才劝我离开,便再多问你一句。”他缓缓站起身,将捏死麻脸男的右手负在身后,淡然询问出声。 “她们入山之时,你是否也曾相劝?” 胡玟玟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脸上令人心寒的平静,突然干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 她的回答并没有让江燃的情绪有太多波动,依旧淡漠的追问道:“为何不劝?” 胡玟玟笑得眼泪直流。 半晌后她望着江燃一如先前的认真表情,方才低声吐出两个字来。 “嫉妒。” 映月石的光华似乎都因其扭曲阴暗的心理,变得上下起伏。 胡玟玟的影子也在光芒跃动中,被拉扯的奇形怪状。 “她们凭什么用怜悯同情和敬而远之的眼神看着我?”她并不在意江燃的回应,自顾自的发泄着情绪。 “凭什么我就该被困在山里?凭什么我生下来的孩子跟我亲近,就被折断了四肢卖给杂耍团的人?” 胡玟玟言辞愈发激烈,变得歇斯底里。 “她们家世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就该跟我一样,被打断腿圈养在山里!” “等她们也沦落到我这种地步,我倒要看看,她们还会不会佯装同情的看着我!” 言至此处,胡玟玟脸上尽是怨毒,再看不出半点其余的情绪。 江燃任由她说完心中埋藏的话,略作沉吟后摇了摇头:“你方才只是装疯,现在却是真的疯了。” 他没等胡玟玟开口,指着地上的尸体继续道:“这个男人毁了你,或者说螺银山毁了你。” “但我发现,你对普通人的怨念,竟超过了对他和对螺银山村民的恨意。” “这或许即是凡人的劣根性。” 江燃说到最后,没来由感慨的叹了口气,在心中自语:沈青筠啊沈青筠,倘若你有这三分劣根性,该是何等完美。 水至清则无鱼。 善行善心亦是如此,凡事总该留一份心眼,三分退路。 “劣根性?”胡玟玟咀嚼了一遍这三个字,哑然失笑。 “宝哥只是想抢你的玉佩,可没惦记着你性命,可你一言不合就杀人,难道便不是劣根性吗?” “你无非仰仗着力量为非作歹罢了,依我来看,这才是最大的劣根性。” 江燃瞥了她一眼,洞若观火道:“何必激我。” “诚如你所说,力量掌握在我手中,杀你放你不过翻手覆手之间。” “我偏不杀你,倒要看看,这诸多苦难能不能令你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话音落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屋外走。 离去之前,看向呆愣在门口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仿佛被这声音触动了开关,小女孩猛地惊醒,颤颤巍巍的回答道:“雯雯。” 江燃不置可否的跨过门槛,淡淡留下一句话:“带我去村长家。” 第481章 相左 雯雯冒着雨在头前带路,不时回头看如履平地的江燃两眼。 她来来回回转了许多次头,不知迟疑了几次,方才声若蚊呐的出声。 “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有宝贝的事情告诉爸爸的。” “我怕他把我卖掉。”小女孩身上湿漉漉的,雨水混杂着眼泪。 “他们把不听话的小孩全都卖掉了,有的被割了舌头,有的被戳聋了耳朵……” “我害怕。” 她说着说着,不免啜泣出声。 “好好带路。”江燃的声音比夜雨更冷,“再废话,杀了你。” 雯雯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眼中半是真切,半是有心的怯懦,也终归化作彻头彻尾的恐惧。 她或许不懂。 但她当真不懂么。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村长用烟枪在桌子上敲打着,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精明和算计。 “想办法把两个男的弄哑,磨掉指纹,毁容之后卖掉。” “女的你们商量着分一分,每人占把两年,记得把腿打断了锁在地窖里,免得官方来查。” 村长说到这里,看了眼闹了半晌,这会儿呼呼大睡的孙子,有些无可奈何。 他倒是有心让谭子珊先给大山生个娃,可惜傻孙子愣是不愿意。 今天失手逼死了两个,除过沈青筠外还少了个白菲菲。 屋里这群人本就觉得两个女人不好分,他也不敢强行再留一个给孙子,以免犯了众怒。 他说完这番话后,屋里十来个男人瞬间变得喧闹起来,喋喋不休的开始争论。 眼看着局势有些失控的苗头,村长轻咳了一声:“别闹了!” 等着争吵声逐渐变小,他才沉着脸说道:“都别争了,还是按老办法来。” “抓阄!”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短暂的安静之后,苟三眼睛转动了两下,沉声赞同:“我觉得可以,就按村长说的办。” 黑胖站在他身侧,也没过多思考,大声跟着附和:“俺跟三哥一样,也没意见。” 趁着众人各自表态的空档,苟三扯了扯黑胖和高个子老邱。 等两人将脑袋凑过来后,才饿吞了口唾沫说出自己的计划。 “兄弟俩听我说,在场十二个人抓阄,可婆娘只有两个,抓中头筹的概率太小。” 见两人赞同的点点头后,他才接着说道:“我估计你俩也不想吃剩菜。” “所以我合计咱们三票作一票,不管抽到谁,女人咱哥三都一起玩,要是侥幸两个都抽中,那就让她俩一起给咱生娃。” 他眼神淫荡的说完自己的计划,等着两人回应。 黑胖和老邱对视一眼,觉得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同时点了点头:“俺俩都听三哥的。” 苟三得意的拍了拍两人肩膀,惦记着谭子珊的大长腿,心中难免火热。 …… 屋外一群人商议着抓阄的事,却令地下室中的四个人心惊肉跳。 由于将他们推进来的时候太过着急,出入口并没有关的严丝合缝。 光线透进来的同时,也有隐约的谈论声传进来。 严文轩脸上的眼镜也不知被扔去了哪里,显得狼狈且落魄。 他望着入口处的那一线光芒,原本尚算沉着冷静的面孔上,是完全遮掩不住的恐惧。 马逸伦更是不堪,和谭子珊的啜泣声夹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陆小云的泪水萦绕在眼眶中,落也不是,克制也不是,没办法之下竟出言安慰起他来。 “逸伦,你先别哭,他们或许就是嘴上说说,不敢真去做的。” 马逸伦抽泣声不停,带着哭腔道:“我在网上看过,这是采生折割的手段。” “要是我跟严文轩被毁了容,磨掉了指纹,连话也说不出来的话……就算我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我是谁。” “我俩或许会被弄去马戏团里当杂耍人,或许被控制着流落外国街头乞讨。” “人脸和指纹全都无法比对,谁都救不了我们!” 听他说的如此凄惨,被吓得哭个不停地谭子珊也一时止住了哭声。 “要是被打断了腿关在地窖里一辈子的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谭子珊抽泣了几声,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吐露出心绪。 陆小云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却也能想到是何等果决。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 严文轩这时轻咳一声,吸引过三人的注意力:“一旦他们做好决定动手,我们大概率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菲菲大概也是清楚被抓住的后果,才会那么决绝的跳崖。”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痛惜。 不过念及自己等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转念便接着说了下去。 “让我来选的话,我的意见和子珊一样,与其跪着生,倒不如站着死。” “真要落到马逸伦说的那种境地,真没必要苟延残喘。” 严文轩眼中露出一抹阴狠,“我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绳子解开,到时候跟这群王八蛋拼了,说不得还能换两个。” 他话语中透露出和谭子珊一样的果决。 马逸伦呼吸急促,尚在思索之间,便听见陆小云迟疑着开口。 “好死不如赖活着,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万一这群人纯粹是拿话吓唬咱们呢?” 她一连串的话让马逸伦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散,有心想附和严文轩的话,竟发觉也开不了口。 严文轩听得气急败坏,往谭子珊所在的地方贴近了些。 感受着她冰凉颤动的身躯,出声安慰道:“子珊,用不着害怕,大不了黄泉路上咱俩结伴而行。” 话音落罢,冲着马逸伦两人道:“你俩要真能绝处逢生,记得来年替我俩多烧点纸钱。” 马逸伦被他言语相激,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脚步声从入口处传来。 两个人影遮住光芒,呈现一团黑色的人影走了进来。 “先把两个男的解决掉。” 两人用方言交谈着,严文轩却能感受到话语间透露出的含义。 随着被人拽住绑住双手的绳子另一头,他和马逸伦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被拖了出去。 刚走到入口处,严文轩低着头环顾四周一眼,趁着抓住绳子的男人不备,猛地半蹲着身体用尽全力一撞。 还未曾站稳脚步的男人被撞在侧腰上,顿时身形踉跄着从入口处的斜坡跌落回地下室中。 严文轩跟疯狗一样扑在他身上,张开嘴胡乱咬了下去。 “我的耳朵!”男人惨嚎了一声,撑着手想顶开身上的严文轩,“老子弄死你!” “子珊,陆小云!快来帮忙!” 严文轩双手不能用力,只能含混不清的发出声音。 陆小云呆愣在原地,谭子珊却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借着入口处透下来的光线,她找准时机,朝着男人双腿之间,用尽全力一脚踩了下去。 “啊!” 一声蛋碎的声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呼响起。 第482章 不同 马逸伦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怀揣着一丝惊惧转过头去。 地下室中的惨叫声凄厉无比,仿佛遭受了非人的苦痛。 用绳子拽住他的男人在听到痛呼声时,神情微微一怔,回过神来便勃然大怒的折返回去。 外边屋子里一片喧嚣,一群人也不知在争论些什么,竟无人注意到地下室中的惊变。 马逸伦眼眶红肿,杵在原地微微愣神。 等听到谭子珊的尖叫之后,咬着牙大踏步又走了进去。 “尼玛个臭婊子,老子干不死你!” 方才将马逸伦留在入口外的男人怒目圆睁,抄起一根小臂粗的圆棍,一棒抽在谭子珊肩头。 谭子珊的痛呼声和地上蛋碎男的哀嚎混在一起,一时竟分辨不清谁才是受害者。 她还来不及感受肩胛处剧烈的痛感,便瞧见对方又抡圆了棍子甩向自己。 躲避的念头刚刚涌上心头,就被势大力沉的一棒打在背上,立时踉跄着摔倒在地。 严文轩看见被绑住双手的谭子珊惊恐的缩着腿往后挪动,一股火气没来由涌上心头。 他找准时机,瞅着男人步步紧逼的动作,半弯着身体前冲两步,用头撞向对方侧腰。 可惜拎着棍棒在手的男人明显警惕心很强,听到身侧动静的瞬间,就一脸愤怒的转过头。 “你个煞笔玩意儿,还敢偷袭老子。” 他扭动了两下脖颈,猛地抬腿自下而上,一脚蹬在严文轩低垂的面庞上。 这一脚直踹的严文轩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之下差点扑倒在地。 紧接着便被一棒敲在后脑勺上,尚未感觉到头破血流的痛感。 便扑通一声半跪在地,抬了几下眼皮昏倒过去。 “跟个鸡仔似的。” 男人狞笑了两下,掂了掂棍子,不怀好意的看向鼓足勇气冲进来的马逸伦。 触及对方狰狞的面孔和狠辣的目光,马逸伦好容易积蓄的力量顿时宣泄一空。 男人见状,忍不住猖狂的笑了两声。 “老梁,还有气没?” 看见胆敢反抗的严文轩昏倒,谭子珊也被几棒打的动弹不得,他这才有闲暇调侃道。 躺在地上的蛋碎男老梁哀嚎声早变得微不可闻,听到这话连开口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老梁?” 见他并没有还嘴,男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往过去靠了两步,弯腰把头凑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才发觉老梁脸上惨白的半点颜色都没,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 “你是……是谁?” 老梁眼神涣散,哆嗦着嘴问道,声音几不可闻。 “你没事吧?我苟癫子啊!” 男人明显有些慌神,试图将他搀扶起来。 伸手触碰到他的身体,适才觉得有些失了温度,顿时脸色一僵,明白对方应该是没救了。 果不其然,老梁在问完一句话后,眼神便失去了神采。 虽说没有立即断气,但看模样也挺不了太久。 苟癫子脸色阴沉的沉默少顷,方才一把拽住谭子珊的头发,将她的脸扯到近前。 谭子珊看向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以及凶光毕露的面孔,忍不住疯狂挣扎。 啪啪—— 苟癫子扬起右手,一连扇了数个耳光,直将谭子珊打的鼻青脸肿,唾沫夹着血沫乱飞。 连续扇了半晌,他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将手掌上沾染的唾液和鲜血舔入口中,阴恻恻的笑了笑。 谭子珊已无暇关顾他的变态行径,只觉得脑袋都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苟癫子如同扔破烂一样,顺手松开她的头发,任其瘫软滑落在地。 “妈的,一个两个都想着抓阄,老子非得跟你们算一算老梁的账。” 他往入口处看了两眼,见着大半晌都没人来查看动静,忍不骂骂咧咧的吐槽了两句。 “你……”苟癫子扫了眼被打成一滩烂泥的谭子珊,转动着目光落在陆小云身上。 “过来!” 陆小云闻言,浑身紧绷在一起,腿脚都有些发软。 她看着昏迷倒地的严文轩,以及不时抽搐的谭子珊,恐惧战胜了勇气。 随着陆小云走到近前,苟癫子泛着血丝的眼睛不由一亮。 “苟老三眼光真烂,居然惦记那个姓谭的。” 他下意识的吐槽了两句,觉得陆小云明显要更胜一筹。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过来,倒不如让老子先享受享受。” 苟癫子喃喃的言语声落入陆小云耳中,顿时令她心脏都跳慢了半拍。 她身上的衣服都还没干,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根本没料到对方会心生歹念。 看着苟癫子脸上高低不平的坑洼,以及从鼻孔中窜出的鼻毛,还有挥之不去的体味跟一嘴肮脏的牙齿,陆小云一个没忍住干呕了出来。 啪—— 毫无征兆的一巴掌直接将她打的懵圈,愣了几秒饭方才将被绑缚住的双手贴靠在脸上。 “给老子跪下。” 苟癫子舔了舔嘴,一脚踢在陆小云膝盖上。 顺势被踹倒在地的陆小云眼神惊恐,看着离自己脸蛋越来越近的一双腿。 雨水和不知名的难闻气味混在一起,熏得她不得不偏过头去。 “老子才不管抓不抓阄的,反正不动你就成。” 苟癫子淫笑两声,用粗糙的手指捏住陆小云的脸颊,将其的嘴巴捏成圈形。 “你个臭婊子,连牙都养得这么白。”他观察了几眼,试探性将一根手指伸了过去。 陆小云双眼闪过挣扎,可谭子珊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到底没敢意气用事一口咬下去。 苟癫子轻而易举就试探出想要的结果,也明白这女人跟谭子珊是两个极端,惜命怕死的紧。 他抿了抿嘴唇,松动了一下裤子,“放心,老子挺快的,几分钟就完事。” 陆小云眼神慌乱,不停地往后缩着头。 “再躲来躲去老子一棒打死你!”苟癫子见状,厉声威胁了一句。 陆小云脑袋顿时一僵,没敢再动来动去。 “妈的!”苟癫子扯了几下,发现裤子竟系了个死结,吐了口唾沫便硬往下拽。 他刚拽到一半,便听到身后颤巍巍传出个声音。 竟是方才被吓得大哭了一场,看到严文轩和谭子珊惨状,又惊惧到一动不敢动的马逸伦在开口讲话。 “慢着!” 第483章 相互 马逸伦自问不是个胆大的人。 他在学校里,在南都市,凭借着父母提供的优越条件。 在面对绝大多数同龄人时,相对而言都多了几分底气。 他敢在一群不良少年中拿大,是清楚自身的金钱攻势和人脉关系,足以维持住自身的地位。 而当事情有脱离掌控的趋势时,他不介意顷刻间化身为小透明,压根不会做什么出头鸟。 譬如初遇江燃的时候,在摸到一把真枪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认怂。 因为他深知金钱也好,背景也罢,在碰到胆敢揣着一把枪招摇过市的狠人时,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即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话说回螺银山中,在发现谭子珊失踪,到反应过来村民的不对劲时,他内心尚有几分底气。 可随着事态的发展,赤裸裸的真相揭露在眼前时,马逸伦着实有些崩溃。 他很清楚一点,这群山民既然敢对他们六个人动手,那定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天怒人怨的事。 先前得知沈青筠遭遇不测的时候,他的确有种万念俱灰的心态。 问题是旁人也罢,沈家也好,把螺银山翻个底朝天都是后话。 他既然没第一时间跟着摔下山去,就没办法真个把自己当成个死人。 诚如陆小云所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人还活着就必定会权衡利弊,受三观和心念的影响行事。 他鼓起勇气打算帮严文轩是一瞬间的事,被苟癫子几棒打在谭子珊身上吓破了胆,也是一瞬间的事。 直至陆小云被逼得退路全无,马逸伦终归是颤抖着开了口。 不管声音听上去多么薄弱,言语又是怎样的全无底气。 可他终归是嘴唇开合着讲出了这句话。 “不准动她。” 马逸伦不是站在光里的英雄。 甚至连他说出这句话时发颤的身体和决绝的神情,都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陆小云却分明听得入了神,怔怔的看向自己的男朋友。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能和马逸伦同频共振,表明她们的三观至少重合了大部分。 她做不到谭子珊的决绝,马逸伦也拿不出和严文轩一样拼死一搏的勇气。 这就是她们的共同之处,也是她们自身和旁人共知的定理。 马逸伦此刻的行为,便等同于在事不关己的情形下,主动把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既违背常理,又不合乎他做事的逻辑。 “你个王八犊子。” 苟癫子听见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开口,总有种老鼠打了猫一巴掌的气急败坏。 他刚才没将马逸伦打到动弹不得,实际上就是存着当面欺负陆小云,看着其敢怒不敢言的刺激感。 对方这一嗓子,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从侧面表明他看走了眼。 这让原本就有些疯劲的苟癫子更加怒不可遏,将半天没垮下去的裤子又提了上去,抄起棍子就往马逸伦所在的方向走。 喊出一声的马逸伦见状,条件反射的一个激灵。 严文轩头破血流的样子不断在脑海中闪烁,顿时两股战战身体发软。 “逸伦快跑!” 陆小云忍着双膝疼痛,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咬着牙扑向背朝自己的苟癫子。 马逸伦被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心神,下意识便听从了她言语中的指示。 他掉头便往入口处跑,压根没想着和苟癫子硬碰硬。 人还没跑出去几步,就听见一声暴躁的大吼:“个驴日的贱人!老子抡死你!” 嘭嘭嘭—— 一连几声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响,明显听得出对方是打出了真怒。 马逸伦跑出地下室之际,侧目回望了一眼,便揪心的不敢再看。 陆小云半跪在地上,头发根部紧绷着提起脑袋。 苟癫子左手揪着她头发,右手抡圆了棍子,朝着她肩膀和背部死命的招呼。 片刻之后陆小云身上的衣衫颜色就开始变深,殷红的血迹也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她看着从昏暗地下室中跑进光里的马逸伦,竟觉得身上伤势竟也没想象中那么痛。 尽管清楚从地下室跑出去,也不能获得自由,可她心头仍在祈祷对方能安然无恙的逃离这里。 原来,我也没这么胆小。 陆小云咧着满是鲜血的嘴角,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她需要的并非马逸伦实质性的拼却性命,只需要一改常态的些许勇敢。 便能激发她无尽的勇气。 马逸伦跌跌撞撞的出了地下室,眼泪又不争气的乱流,“小云……” 他此刻无比愤恨自己的软弱和无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被吓得抱头乱窜。 脑海中的念头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地下室中便有人追了出来。 苟癫子站直了其实还差着马逸伦半个头的身高,可他提着根带血的棍子,竟有种居高临下的猖狂。 他斜眼看着不断倒退的马逸伦,抬起手中棍子指了过去,“跑啊,继续给老子跑啊!” 他说话时不停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白都被红血丝布满,让人莫名心生惧意。 眼见着对方拿着棍子不断逼近,马逸伦退无可退之时,咬着牙看了看周围,顺着唯一的通道便往外跑。 他觉得无论如何,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马逸伦掉头就跑的动作,也是让苟癫子有些怔然,回过神来也是立即追了上去。 地下室不知道是在哪一间偏房里,总之这间房仅有一条往外的通道。 马逸伦一边跑一边心头叫苦不迭,他身体素质真没办法跟苟癫子这种山民相比。 只跑了一小段距离,就觉得肺部有股火辣辣的灼烧感。 越向外,耳中能听到的嘈杂人声就越多,大概都是在争论什么抓阄,选陆小云还是谭子珊的话语。 马逸伦听得脸色铁青,与此同时也看到了真正的出口,争吵声便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说来不过三两间房屋的距离,他被苟癫子撵的三步并作两步。 几秒钟就一把掀开身前半掩的房门,猛地一头撞了出去。 苟癫子紧随其后,一肘将薄薄的木板门捣的稀巴烂,刚要说话,感受到堂屋里凝重的气氛,满心的怒火不由一滞。 马逸伦无助的看着满屋的山民,不禁面如死灰。 不过转瞬他就疑惑起这些人的交谈声,为何会在几秒前戛然而止。 原以为是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动静,可在察觉到屋中十来个人都未曾回头时,才明白不是因为他逃跑的缘故。 马逸伦下意识往最外围,也即是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房门恰值此际大开,风卷着雨灌入屋中。 下一瞬,他瞳孔巨震,张大嘴傻站在原地。 第484章 燃哥 一个人绝望和希望的心情转换,就在房门洞开的一瞬间。 简而言之用一句话来形容马逸伦此时的心情,那即是人麻了。 他完全没有预料,乃至于内心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会遇见江燃的念头。 毕竟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按理来说他们的行踪,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毕竟来螺银山,本就是沈青筠临时起意的决定。 正因如此,江燃出现在此地的可能性,简直渺茫到微乎其微。 以至于马逸伦呆愣了半晌之后,用力抬起左脚踩了一下右脚。 清晰的痛感从脚背上传来,他这才清楚这一切并非在做梦。 马逸伦在意识到门口随着风雨一同入内的那道身影,的的确确是江燃时,顿时热泪盈眶,迈步就跑。 “燃哥救命!” 他扯着嗓子的惊呼引起了苟癫子的注意。 看着屋内众人主要将目光集中在门口,苟癫子略一思索,竟抬腿追了过去。 江燃抬眼扫过屋内,眼神触及马逸伦身影,竟没有太多惊讶的情绪。 等着对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他才淡漠开口:“其他人呢?” 马逸伦尚未回应,便觉得肩头一沉,被一只大手捏的生疼。 连头也不用回,他就知道是被苟癫子给抓住了肩膀,赶紧急的大吼:“燃哥,他们想卖了我和严文轩!” “你踏马——”苟癫子眯着眼瞅了瞅平平无奇的江燃,压根没当回事,反倒因马逸伦突然激动的情绪愤怒不已。 他刚沉着脸准备一巴掌拍过去,就听见身后烟枪敲打桌面的声音。 “癫娃住手。”村长板着脸,面色不愉的阻止道。 苟癫子急促的呼吸了数下,才有些不情不愿的松开手,看着马逸伦跟兔子一样的躲到了门口的青年身侧。 见事态得到控制,村长这才不经意的看向门口,“雯雯,这是谁呀?” 浑身湿透的小女孩闻言,不敢去看精瘦老人的脸,怯生生的回了一句,“大哥哥要我带他来村长家里。” 村长浑浊的老眼掠过一丝精芒,和杵在旁边的苟三对视一眼。 后者在领会到他这一眼表达的深意时,立刻佯装不解的问道:“你老子呢?刚才不是被你喊回去了吗?” 他可还记着,方才雯雯冒着雨过来把老宝喊走的事。 加上来回的路程,按理来说绝不该是她跟着另一个人回来才对。 尤其是江燃进门以后,苟三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青年分明就是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且在看到一屋子凶神恶煞的人之后,表情未免有些平淡过头。 马逸伦如同看到救星的表现,更是让他心中生出些许不妙。 雯雯仰着头观察了一下江燃的侧脸,见其没有任何反应。 正欲开口,又发现对方嘴唇微微开合,漫不经心吐出一句:“死了。” 雯雯小脸蓦地色变,紧张兮兮的往后缩了一步,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马逸伦闻言,没忍住吞了口唾沫,心脏开始莫名狂跳。 来了,又来了,这个熟悉的味道,绝对是燃哥没跑。 他压根没觉得江燃口中会是玩笑之语,十分相信刚才被喊走的山民已经身死。 江燃字典里,似乎压根找不到回旋二字,每个字眼都是那样的生硬和强势。 村长拿住烟枪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将其递到嘴边猛吸了一口。 “客人说笑了。” 他神情略显尴尬,不过转瞬即逝,“你要是来螺银山玩,咱们随时欢迎。” 紧接着眼神明显冷厉下来,“可要是打算在村里闹事,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江燃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并屋中一群不怀好意的山民,指了指身侧马逸伦被绑住的双手。 “我觉得你们欢迎游客的方式,有些过于超前了。” 马逸伦丝毫不觉得这话在轻视自己,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仰着头,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方才地下室中的恐惧和慌乱,在看到江燃的一瞬间,立时变得无影无踪。 他也不知这是初次触碰那把枪时,带来的勇气,亦或是流金岁月巷道中的血雨,所留下的印记。 总而言之当江燃出现时,心底的绝望和凄凉,莫名其妙就化成了期待。 期待双方地位的逆转。 马逸伦深知,片刻后该惊惧的,应该会从他换成别人。 村长口中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望着立在门口的江燃,总有种心慌意乱的错觉。 人老成精的他不止一次从头到尾的观察过对方数次,更是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最终都只得到一个结果。 江燃在虚张声势。 除此之外,以他的见识看不出对方孤身入山的仰仗。 于是在短暂的权衡利弊后,村长有意无意的冲苟三等人使了个眼色。 离房门口最近的高个子老邱,察觉到众人的眼神交流后,下意识靠近门口,打算将房门关上,以免放跑了两人。 他身体刚挪动了几步,便听门口青年平淡开口吩咐道,“雯雯,把门关上。” 嘎? 老邱和揉了揉手腕,摩拳擦掌的苟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可思议。 他们竟不管不顾去关门的雯雯,摇了摇头,失笑的看着这一幕。 小女孩费了很大劲,才拖着孱弱的身体关紧屋门,旋即后背紧贴在门上,紧张兮兮的看着逐渐围向门口的一群人。 苟三在逐渐靠近江燃时,脸上的笑容依旧没能彻底收敛。 可随着时间推移,连他都有些察觉到屋内气氛凝重时,却赫然发现对方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森然寒意。 苟三下意识眼角一跳,忍不住偷偷变慢了步伐。 离江燃最近的苟癫子却全然忘了冷静,只想着要将马逸伦个小瘪三的腿都打断。 他抡着棒子往前冲的时候,浑然没发现马逸伦眼睛里,压根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恐慌和镇定只隔了一线,这一线的区别只在于,他身旁多了个江燃。 然而随着苟癫子一马当先,苟三和黑胖等人一拥而上的时候,马逸伦仍是难以克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待看到气势高涨的苟癫子高举手中沾着血迹的棒子挥过来时,他到底没忍住的惊呼出声。 “燃哥!” 第485章 不回答 “倒山崩。” 江燃看着慢动作似的一群人,在苟癫子手中棍棒即将打中马逸伦脑袋时,微不可察的低吟一声。 一拳带着轻松写意的线条轰出,后发先至的砸在苟癫子脸颊上。 拳脸刚刚接触时,苟癫子不由一怔,感受到脸上反馈的轻微颤动感,嘲讽似的大笑起来:“你是没吃奶吗?” 讽刺江燃的话刚出口,他便发现脸上莫名出现了一阵凉意。 紧接着难以忍受的撕裂痛感传遍感官,苟癫子脸庞上的皮肤在挨此一拳之后,直接崩解成了满是裂痕的碎片。 皮肤大片皲裂带来的刺痛感一直持续,他的脸也从表皮至血肉完全溃烂,很快就消融了大半。 脑袋中的皮肉筋膜也迅速变得稀耙烂,拳势一去不停,下一瞬间,苟癫子脑袋如同西瓜,被一拳打爆。 他身体直接僵在原地,爆裂开的脑袋,迸出大片骨茬血沫,把最近的几个人浇了个狗血淋头。 江燃一拳打爆苟癫子头颅后,漫不经心的收回手臂,再次恢复负手而立的姿态。 大股大股的鲜血如同泉涌,很快混杂着血液和脑浆,以及颅骨碎片将地面浸湿了一大片。 被鲜血当头浇下的几人如遭雷劈,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在切实闻到血液的腥味之时,他们眼中的情绪直接化作不能抵御的惊恐。 饶是经历过山中死人不过小事一桩的山民,也被淋了满身的血液脑浆改变了念头。 恐惧迅速蔓延。 原本狞笑着围向江燃的其余山民,立刻变成了极度僵硬的木头人,连动弹一下都十分困难。 堂屋内以苟癫子还在喷血的无头尸体为中心,形成了短暂的“真空”地带。 霎时间攻守异位,竟没人敢再往前半步。 马逸伦抿了抿嘴巴,感受着溅落在自己身上的温热血液,心中激动地不停颤抖。 他方才有多憎恨苟癫子,此刻便有多畅快。 随着屋中站立的尸体失去支撑,轰然倒地之时,江燃方才淡漠的摇了摇头:“死得其所。” 村长目光聚焦在江燃身上,手指攥着烟枪,骨节都有些失了颜色却浑然不觉。 他完全不能想象,为何五大三粗的苟癫子,会被一拳打爆头颅。 沉默了许久,村长方才忐忑的看向江燃,斟酌着语气道:“你来螺银山,是为了找你的朋友对不对?” 他打算先用话稳住江燃,等其心理松懈后,再伺机行动。 江燃不置可否的回望过去,突然莫名一笑,“为了朋友也好,闲逛误闯也罢,和你们的性命都没太大的关系。” 闻听此言,村长的表情一僵,浑浊的老眼乱转,试图分辨他言语中隐含的深意。 江燃也懒得顾及他心中所想,只抬起脚缓步往前。 地上黏腻的触感于他来说再寻常不过,压根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伴随他身形移动,以苟三、黑胖为首的一群山民,跟遇到洪水猛兽一样随之后退。 马逸伦看了眼地上的无头尸体,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可当他抬头望见江燃一步踏出,骇的周围一群人连连后退的景象,又不免心生向往。 贴着门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雯雯,瞪大眼睛看着满地的血液和脑浆,吓得久久合不上嘴。 江燃倒没兴趣关顾旁人的反应,只目光如炬的看向急促且高频率砸吧烟枪的村长,语气平淡的询问出声。 “为何起心动念要害他们?” 村长一双浑浊的老眼左顾右盼,也不知是没听清,亦或不愿去回答这个问题。 江燃懒得继续追问,他本就明白问题的答案。 有时候不回答,其实也是一种振聋发聩的回答。 江燃很清楚村长的沉默代表着什么,那即是他们起心动念的恶行,并非是偶发性,而是经常性。 话音落罢,他看了眼方才马逸伦冲出来的地方,负手走了过去。 苟三急匆匆的上前一步,刚想出声阻拦,就被江燃漫不经心的一眼看的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了不少。 他索性等着江燃走进通往修有地下室的房屋通道,方才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冷汗,望着同样有些无措的村长。 不过村长的无措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变得冷静下来。 他看了眼屋中被吓破胆的一群人,压下心头惶恐,轻咳一声道:“大家都振作点。” 眼见其余人缩头缩脑的模样,村长斟酌言语,理性分析了两句。 “这人看上去有些不好惹,可他既然选择了杀人立威,而不是撕破脸皮动手,也就表明他也有顾忌。” “咱们单打独斗肯定不是这厮的对手,不过一拥而上的话,他也未必讨得了好。” 老人说着说着,干脆放下烟枪,朝着被鲜血淋了一身,有些胆战心惊的苟三招了招手。 等他凑到近前,才压低声音吩咐了两句。 苟三听完,稍一沉默,旋即点了点头便转身往村长的卧室里走。 “大家别想着独善其身,那小子既然敢肆无忌惮的杀人,明摆着来头不小,估计也不介意多杀几个,我们不能指着对方就此罢手。” 村长看着苟三进了屋,收回目光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 “俺觉得村长说得对。”黑胖明显也被吓得不轻,说话都带着颤音。 “俺们不主动跟他起冲突,要是他不依不饶还打算继续动手,那俺们就听村长的,想办法逼着他退步。” 精瘦老人听到这话,下意识想嘬一口烟枪,却发现烟丝已经烧成了灰烬,干脆放弃了吸上两口的打算。 “黑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他要是碍于咱们人多势众就此罢手,就先跟他握手言和,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该怎么‘招待’他。” 村长生怕有蠢货听不懂,特意将招待二字读了重音。 与此同时,苟三也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去看了,还能用。” 村长紧张的心情一下变得放松下来,故作了然的点点头:“我寻思问题也不大,你待会儿注意着点。” 苟三挑了挑眉,声音恢复正常:“放心,要是那小子不识抬举,咱们再教他做人。” 马逸伦站在门口,看见一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有心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听了片刻也没听清几个字眼,更不太清楚众人在合计什么。 这时好容易调整好心态的雯雯缓过神来,看着马逸伦低声说道:“他们在商量怎么对付大哥哥。” 第486章 她人呢 江燃一只手负于身后,沿着马逸伦来时方向而行,很快便看到倾斜向下的地下室入口。 他身后空无一人,却分明有很多双目光直勾勾的注视于此。 缓步走入地下室中,稍稍停顿数秒,视线便适应了昏暗的环境。 一具散发着死气,瞳孔突出,皮肤筋络肿胀的尸体,揭示着方才发生的境况。 尸体对于江燃来说,着实算不上稀罕,压根就没引起他分毫的情绪波动。 他的脚步声引起陆小云的注意,由于看不清来人相貌,下意识便将其当作了山民。 往地下室的入口处看了一眼,嘴角血迹殷红的女孩猛地情绪激动起来。 “你们把逸伦怎么样了?!”饶是被棍棒打的直不起身,可陆小云的语气却极度犀利。 她仿佛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马逸伦的安危。 质问声在地下室中很是清晰,可陆小云并未等来回应,甚至于连讥笑都未曾听见。 这的确不像那群山民所能表现出的城府。 当门口那人身形走到近前,陆小云更是笃定自身的判断无误。 她鼻中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和地下室中的陈腐气味外,并没有闻见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郁汗味。 甚至于鼻尖,还萦绕着一层薄薄的清新气。 这不该是地下室中应有的味道,照理来说应该出现在旷野,出现在崖边。 陆小云不禁猛地抽动了几下鼻翼,并仰着头看向仅有轮廓的身影。 她从黑暗里模糊不清的线条中,再次确定来人绝非螺银山的村民。 那笔挺的身形即便仅剩下轮廓,依旧如高耸入云的青松绿柏,风雨不能动摇其分毫。 陆小云紧盯着看了数秒,与生俱来的冥冥中的第六感,便仿佛在莫名预示着什么。 她瞳孔剧震,心头隐隐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个十分寡淡的声音:“为何只有你们四人?” “沈青筠人呢?” 话语声传入耳中,哪怕陆小云先一步有所预料,仍有些难以自制的激动。 她学着马逸伦对待大佬的姿态和称呼,不顾嘴角痛感问道:“燃哥,你怎么来了?” 她心中亦有万千疑问。 顿了两秒,并未等来回应,这才惊觉情绪激动下,竟一时忘了答复对方的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陆小云急忙开口:“沈青筠她……” 刚吐出一个名字,她便立刻觉察到不对劲,犹豫着没能继续开口。 她虽不清楚江燃怎么找到的这里,但却很有自知之明。 除了沈青筠和白菲菲二人的缘故,她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理由。 “说。”江燃并未去管昏迷的严文轩和瘫软在地的谭子珊,仅仅用一种很平缓的声线开口。 这个字眼既不凌厉,也没有加重声音。 可落在陆小云耳中,却听出了深埋海面之下即将涌动爆发的狂潮。 “青筠和我去找谭子珊,不小心失足从山路上跌了下去。” 她没敢有半点迟疑,语速极快的道出真相。 话音落罢,便觉得一股劲风鼓荡着烟尘四散开来,旋即江燃身影便消失不见。 “燃哥?!”陆小云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黑暗,不禁有些傻眼,带着惊疑轻唤一声。 …… 早已折返回秘密地下室通道口的江燃,压根没有理会陆小云的意图。 他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沈青筠和白菲菲两人,后者从山崖上坠入河中,暂时不见了踪影,着实轻易难寻。 那么便只剩下沈青筠的安危,成了重中之重。 以至于在地下室中未瞧见沈青筠的瞬间,他就知其必然出事。 原以为是被山民关在旁的地点,直到陆小云说出真相后,他顷刻间变得目光森冷,整个人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江燃一头从通道中窜了出来,身形方一出现,便听得耳边一声闷响。 嘭—— 苟三端着一杆老式猎枪,遥遥指着江燃,枪口处冒出的黑烟,提醒旁人刚刚响动,正是源自于此。 浓郁的火药燃烧味飘入江燃鼻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石子和铁砂碎片,眼中寒芒大盛。 “滚!” 如同惊雷般的厉喝,直接在堂屋中炸响。 手持猎枪的苟三打出一枪后,便不顾被铁砂崩在双手上的疼痛感,眼神期待的看向江燃,等待见证他凄厉哀嚎的场面。 不料预想的情形未曾发生不说,他自己反被这一声怒喝震的方寸大乱。 紧接着他便看到此生仅见的一幕。 老师猎枪喷出去的铁砂弹,在即将贯入江燃身体中时,如同被无形屏障所阻碍,悬在空中不得寸进。 伴随着一声怒吼,悬停在半空的铁砂弹碎片,霎时间被一股力量震的倒卷而回。 “啊!” 苟三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得身体一阵剧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倒卷而回的铁砂弹将他冲击的往后退了两步,上半身跟个靶子一样,到处都是铁砂弹碎片嵌入皮肤呈现得伤口。 他的惨叫尚在持续,并着刚打算一拥而上制伏江燃的螺银山村民一同前扑,竟莫名令人感到滑稽。 这是旁人的感受和念头,唯独在场的一众当事人,在意识到情况不对时,身体却都已经不约而同的扑向江燃。 压根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 于是落在目不转睛的马逸伦眼里,便只能看着一群人埋伏在那条通道前,趁此机会一拥而上围困住了江燃。 “燃哥小心,他们私藏的有猎枪!” 马逸伦的提醒并不算延迟,只是和方才的猎枪响声混在一起,却也算不得及时。 他内心真该懊恼自身帮不上忙,瞳孔中的担忧便突然化作了惊骇。 江燃一个字从嘴中蹦出,伴随着狂涌的气劲,顷刻间向着四面八方鼓荡开来。 围拢在他身前的一众村民哪里能够抵御这种非人的伟力,被无形的浪潮从头到尾掀动。 竟在一瞬间被震上半空,下一瞬向着四面八方绽开,直接被震出数尺,方才失去动能轰然坠地。 摔落在地的一群山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些移位,摔落在地的同时,就面如金纸的蜷缩着身体,在地面上翻来覆去的扭动。 江燃这才冷着脸环顾一圈,旋即将目光落在最后面缩头探脑的村长身上。 稍一思索,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旋即一把攥这个满肚子流脓的恶臭老人的脖子,将其硬生生提了起来。 第487章 狗仗人势 “沈青筠人呢!” 江燃眼底寒光凝如实质,这是凡心颤动神魂的极致怒火。 他先前演算过沈青筠的踪迹,奈何天地灵气着实淡薄。 凡人和天地灵机的瓜葛几等于无,哪能轻易算出个结果。 白菲菲的行踪亦是如此,方才之所以掐算成功,是由于护身符灵气迸发的缘故。 等他到了螺银山的地界,护身符灵气散尽,自是无法再度指引。 因此江燃并未执着于先去探询白菲菲身在何处,而是先一步入了螺银山打算找到沈青筠。 不管如何,总得先救下一人再说。 未曾料到马逸伦等人尽皆在此,独独不见了沈青筠。 哪怕她受了伤,江燃也不会如此震怒。 可陆小云透露出的讯息,却明明白白预示着一点,那就是沈青筠有一定可能性,葬身在了螺银山中。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结局。 江燃清楚以陆小云的胆魄,绝无说谎的可能性,但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沈青筠为何会冒雨外出,又如何失足跌落,显然这群山民一清二楚。 他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问陆小云,选择了直接叱问策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个抽着旱烟的精瘦老头,显然是所有事的主导者,即便未曾亲身参与,也必然对全部情况了如指掌。 村长双腿不受控制的离开地面,手中的烟枪掉落在地,两只枯瘦的手不停掰动。 可惜任凭他用出毕生力气,也只能察觉到越来越重的窒息感。 村长一张老脸逐渐变成了酱紫色,手上力气也愈来愈微弱。 直到他抬头触及那双杀意凛然的眸子,才终于明白对方真的不介意再杀掉一个人。 脑海中绝望渐渐浮现,等到视线都有些泛黑时。 村长方才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指向了仍在地面上哀嚎的苟三。 江燃右手猛地往下一掼,将其砸落在地。 骨断筋折的脆响声并不清晰,却让双眼发黑,差点憋死的村长,感受到了深入心灵的剧烈的痛楚。 肺部由于大量空气的极速涌入,同样传来岔气的疼痛感。 于是一双小腿被摔断的村长,竟一时面临不知该喘气,还是该哀嚎的窘境。 苟三却无暇管顾这老登的死活,看到江燃扫视过来的眼神,吓得一时间连痛感都变得微乎其微。 他简直恨死了村长这老瘪犊子,竟然在差点被捏死的情况下,还硬挺着将自己给指认了出来。 江燃眼中冰寒不仅没有减弱,反倒在看向苟三之时愈发浓郁。 一只待宰羔羊和屠夫的眼神对视上,会是何种样的心情苟三不知。 可他却清晰知道,江燃的手段一定会比屠夫宰杀羔羊时更加残忍。 仅仅目光相触的一刹那,苟三就迅速偏转过眼睛,内心狂跳不已。 然而江燃的动作并不会因他的意志而转移,便在他无限惊恐的目光中,一只毫无瑕疵的手张开五指,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不同于村长被锁住咽喉时无法呼吸的窒息,苟三仅有左肩处阵阵涌现的疼痛。 相较于上半身被铁砂弹嵌入的剧烈痛楚,肩头的感官反倒变得微乎其微起来。 苟三尚未来得及思索江燃的目的,便只觉一股狂风掠过身体,紧接着便有雨点在身上肆虐。 他眼神再度聚焦时,竟发觉已离开了村长家中。 马逸伦望着脚不沾地的江燃擒着苟三,一头撞进风雨之中,眼中满是崇拜和向往。 随着江燃离去,屋中莫名的压抑气氛顷刻好转。 不过以小腿杵在地上折断的村长为首,一群不知遭受了何等重击的山民,竟仍然没有起身的力气。 马逸伦本来在看到江燃离去以后,还在担忧这群人会不会拿自己泄愤。 可观察了半晌,才确认这群歹人是真的丧失了活动能力,方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便趾高气昂的在堂屋中转悠了两圈,看到捉住自己的那人,恶狠狠的在对方身上踹了两脚。 得到一声切实的痛呼作为反馈后,马逸伦不禁心中暗爽。 看着躺了一地的村民,尤其是黑胖等人目眦欲裂的眼神时,轻哼了一声。 “这么瞅着爷爷我干啥?” 在碰上江燃以后,他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说起话来分外有底气。 “看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杀人的眼神,爷爷我就想笑,这么有种咋刚才不去瞪燃哥呢?” 马逸伦用鄙夷的目光扫过众人,一脸的不屑和挑衅。 黑胖看着这厮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实在恨不得将他揍个半死。 许是他膘肥体壮的缘故,竟硬顶着脏腑错位的痛苦,用手强撑着地面想爬起来。 他挣扎的动作立刻引起了马逸伦的警觉,急忙仓惶的后退了几步。 黑胖几度尝试着起身,可一旦用力,肋下就跟岔气一样,疼的简直无法忍受分毫。 马逸伦小心翼翼的观察片刻,终于确定这厮一时半会儿绝对动弹不得,适才松了口气。 “来啊死胖子,有种起来单挑,看爷爷打不死你。” 他立刻恢复了毒舌的状态,张牙舞爪的嘲讽道。 黑胖闻言,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怒火攻心之下又不能发泄,竟觉得脑袋一阵晕眩,歪着头昏倒在地。 “来啊!你个垃圾死胖子!” 马逸伦仍旧喋喋不休的出言挑衅,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所受的惊惧全都发泄出来。 他吼了数声,发觉黑胖一动不动,忍不住一口唾沫朝着对方脸上吐了过去。 屋内其余人倒是没有黑胖这么大的气性,看着猖狂的马逸伦也真心没有太多心思理会。 绝大多数村民已经被方才江燃先杀苟癫子,再断村长双腿的狠辣吓破了胆。 更令他们绝望的是,村长私藏的猎枪虽说老旧,但实则威力不弱。 不料没伤到江燃不说,反而重创了苟三自身。 至于将所有人排斥和撞开的无形气劲,更是令人骇然且极度费解。 故而被马逸伦用言语和行动刺激到的,也仅有黑胖一人罢了。 待得黑胖怒气上涌昏倒在地,一时竟无人能够抑制马逸伦的嚣张气焰。 直到马逸伦如同恶霸游街,秉持连路过的狗也要踹一脚的精神,将地上躺着的众人全都踹过一遍,方才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雯雯看着屋中倒地的众人,半晌后方才怯生生的开口,“你不去里边看看吗?” 第488章 就是这里 闻听此言,双手被绑缚住仍然趾高气扬的马逸伦顿时一愣。 紧接着脸色便有些难看,这才记起来陆小云等人可还在地下室中。 念及此处,他急匆匆的便往门被拆掉的通道中跑去。 路过到现在还未能缓过劲的村长身边时,气急败坏的一脚踢在其断裂的小腿上。 “你这条该死的老狗!” 村长浑浊老眼中刚有些神采,就被这一脚踢得动荡,张着嘴试图开口,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马逸伦此时已看不见他的表情,早就站在了地下室入口处。 他刚试图溜下去,就听见身后很大的脚步声。 不经意间回头一望,竟是个熟悉的身影,前几天老在学校外面晃悠的瘸子大山。 也即是村长的孙子。 马逸伦一度怀疑这厮有狂躁症。 这会儿看见这家伙跟疯子一样,瘸着腿还跑的飞快,心头没由来一阵慌乱。 “我擦,这家伙躲在哪的?” 马逸伦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刚才地上一群人中也没看见这厮的身影。 他在脑海中回忆两圈,猜测大山应该是躲在侧边的卧室中,也不知是在休息,还是被江燃吓得不敢冒头。 这些念头仅仅在一瞬之间,再回神时,来势汹汹的大山已经梗着脖子跑到了近前。 马逸伦瞧着他癫狂的目光,以及手中的一把短刀时,不由压下恐惧,颤抖着声音质问。 “你想干什么!” …… 江燃胸中如火焰灼烧一样的刺痛感,表明他身体的状况已然差到了极点。 风雷遁压根便不是刚成就青罡体的修士,能够轻易使用的法门。 他并不在乎肉体的伤势,毕竟只要不是彻底崩溃,凭借神魂伟力和道韵级灵丹,迟早都能恢复。 江燃唯一不能接受的点在于,饶是他凡心压过神魂,施展对体魄负担极重的风雷遁赶来螺银山,竟然没能来得及。 白菲菲跳崖,沈青筠失足跌落。 前者身怀护身符,有灵力护持,从山崖之上摔下来的冲击力并不致死,可坠入河水之中,亦是生死未卜。 后者可没有灵力护体,根据苟三的描述,又是从山路边失足落入无人踏足的山谷,下面可没有山脚处的河流。 一旦摔下去,能否留个全尸都成问题。 沈青筠倘若真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那和前世他看见的那张染血白裙照片,岂非并无二致? 她即便有千般不是,泛滥的善意也过于愚蠢。 可终归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江燃凡心亦有所执。 他几乎是顶着瓢泼大雨,将有限的九劫气劲全数用来赶路。 被抓着胳膊带着同行的苟三,早就被劲风急雨凌虐的眼睛都难以睁开。 上半身更是从左肩处开始,全都渗着一股麻木感。 “哪里!” 江燃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更高一节的山路,将蜿蜒曲折的道路变成了上下两个简单的方向。 他双足刚刚落地,便冷厉的开口喝问,声音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可怜苟三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将眼睛强撑开一条缝,借着江燃怀中映月石散发出的微光辨别了一下方向。 幸好螺银山的绝大多数地段和山路,他都较为熟悉,否则这种情况下绝难以分辨。 仅在江燃厉声喝问出口的刹那,苟三就已经扯着嗓子指引起方位。 他不知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却很清楚江燃的怒意已经到达了极限。 现在还敢推三阻四支支吾吾的话,估摸着下一秒他就得凉凉。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苟三绝对认同。 江燃顺着他口述的方位接连纵跳,很快便站在了一条略有些倾斜的山路上。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苟三都不用过多观察,站在此地的同时,他就立时高呼出声。 江燃闻言,打消了再往上行的举动,寒声复问。 “你确定沈青筠是从这儿摔下去的?” 苟三被他跟风筝一样抓在手中颠簸许久,简直难受到要死的地步。 甫一听到询问声,连过多的犹豫和思考都没有,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确定就是这里,沈青筠拉了同伴一把,不料脚下一滑,反而害得自己摔了下去。” 他在见识过江燃的狠辣之后,压根没存着添油加醋的想法,只将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幕叙述出来。 江燃微眯双眼,简单扫了眼周围的痕迹,确实看到了有人脚下踩空后,鞋底在泥土上留下的印记。 他甚至能在脑海中还原出先前的场景。 随着目光从最后的脚印上掠过,看向树冠密布的空处,大概估计了一下这个位置的离地高度,眼中神色莫名变得阴郁。 苟三只觉得脊骨上没来由渗出一抹寒意,顿时脑袋缩的跟鹌鹑一样再不言语。 可惜江燃很快打破了他的鸵鸟状态,“本尊现在只好奇两件事。” 苟三压根没听清前两个字是什么,也并不清楚这样的自称,表明江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即便一根针不小心碰到,都能戳破这个快爆炸的气球。 “第一件事,沈青筠为何会冒雨上山?她动念上山,是否你们相逼所致?” 江燃言语中的寒意逐渐变淡,直至这句话问完,就转为了彻底的平静,等待着回应。 苟三身体上的疼痛并不能抵消他内心的惶恐,一开口就辩解道:“她冒雨上山,是为了寻找同伴,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哪个同伴?” “和她一起来螺银山的谭子珊。” “她为何要找谭子珊?”江燃望着早已被雨水灌满的凌乱脚印,步步紧逼追问道。 苟三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对方的声音明明变得平静下来,竟给人一种更大的压迫力。 故而他的迟疑仅有一瞬,就直接卖掉了村长:“村长想把谭子珊绑回去给他孙子当婆娘。” 江燃面上毫无波动,压根不关心这件事,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你们绑走谭子珊,故而沈青筠才会上山,她跌入山谷,便和你等脱不开干系。” 苟三张了张嘴,压根找不出辩解的余地,只能缄口不言。 江燃眼底竟有一丝冰寒的笑意浮现,“第二件事,上山来抓沈青筠的村民,除你之外还有几人?” “两人,一个高个子,一个黑黑胖胖的家伙。”苟三被他目光看的头皮发麻,毫不犹豫的开口卖掉了老邱和黑胖。 江燃轻轻颔首,而后蓦地往山路边缘处又走了一步。 第489章 都怪我不好 苟三被他的动作搞得心惊肉跳,双腿不受控制的试图刹车。 可惜握住他肩膀的那只手,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般,硬生生拽着他往前。 即使双脚在山路上拖出两条深槽,亦是阻拦不了分毫。 “本尊观此地山清水秀,奈何竟生养出尔等这般蛆虫秽物。” 江燃凡心没来由的有种无力感。 倘若身是凡人,那今时今日,他即便也在螺银山中,又能如何? 有胡玟玟的前车之鉴在先,完全不难想到沈青筠等人的下场。 假使真落到这样的境地,那以沈青筠外柔内刚的性子和白菲菲的决绝,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他一颗凡心不敢深想。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凡心中诸如不忍和犹豫等情绪,便在脑海中勾勒出的未发生的一幕影响下,消失的了无踪迹。 苟三的双脚逐渐离开山路,整个人被一只手提着肩膀悬在半空。 上半身惨不忍睹的伤口在此刻,已经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用尽全力像荡秋千一样晃着身体,想将双脚荡上路沿,以此获得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奈何蹦跶了半天,自身所处的境地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改变。 “兄弟,别……” 醒悟到生死皆系于江燃一念之间的苟三,急忙伸手抓紧他的小臂,苦苦哀求。 “我地窖里还关着两个娘们,两年前才绑的新货,都只跟过有一个男人,也没生娃儿,比那个姓谭的还标致。” “你饶了我,这两个女人都给你,等绑了新的,你也随时可以来这儿享用,螺银山里你想要什么,我苟老三都拼尽全力替你去找。” “你杀了我,一点好处也没有,还得惹上人命官司,绝对不是个明智的打算。” 苟三察觉到肩膀上的麻木感逐渐在好转,不仅没觉得舒了口气,反而更是惊慌。 江燃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旋即淡漠说道:“这段求饶的话,我好像不久前听到过。” “我的答复依旧,杀了你或许没有好处,但能求我一个心中舒畅,仅此而已!” 言罢,他凝视苟三一眼,在对方瞳孔中的恐惧达到极限时,蓦地松开双手。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急速坠落的苟三口中传出,落入江燃耳中的时候,已经变得微不可觉起来。 待得做完这一切,江燃身上的阴郁气息莫名淡了几分。 他体内凡心,也隐隐有雀跃之意。 伟力归于己身,杀伐也在一念之间,这即是凡心无法做到,却十分向往的情形。 故而在苟三坠入山谷中后,江燃竟有种凡心被洗涤的感觉,通体舒畅到不能自已。 他顿时有所明悟,这是凡心带来的感受,诚如他所说的一样,求个心中通畅。 江燃立时闭目,将这份偶得的感悟印证在心。 念及神魂凡心相融,觉得此番神魂,应该也能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线反馈。 刚闭上双眼,便觉察到体内的九劫气劲,居然自发开始运转,差点消耗殆尽的气劲,也相应得到了更快的恢复。 在山路边缘停顿了少许时间,江燃一直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看了半晌,也不能透过雨幕和杂乱交叉的各种树冠看清任何东西。 “也罢,合该我前世欠你的。” 良久,江燃悠悠叹息一声。 叹息声落罢,纵身一跃落入层层交叠的树冠枝丫中。 他方才在走和留之间选择了后者,最后仍是凡心占据了上风。 无论如何,都得下去一探。 沈青筠若不慎身亡,那他会替其收殓尸身。 江燃坠入树冠中,将细小的枝丫撞断的不计其数,他并未运转九劫气劲延缓自身的下降,一直观察着四周景况。 …… 时间往前稍推一点。 沈青筠悠悠醒转之后,茫然地状态还未持续多久,便因身上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回神。 她看着黑漆漆的夜色,以及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颤抖着用手试探性抚摸着身上伤口。 大部分伤口都是树木枝芽,以及从山体斜坡上滚落时所致。 她只轻轻触碰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便忍不住蹙着眉头没敢再碰。 “被雨水泡的浮肿了。” 之所以说是浮肿,是因为她赫然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山体斜坡上的一处凹陷。 由于她滑落时被这处凹陷阻拦,这才没一头撞上足以致命的碎石堆。 她方才短暂昏迷间,雨水已灌进了里面。 她有一大半身体都泡在水中。 被划破皮肉的伤口在水中不用太久,就变得浮肿不堪,皮肉处也会呈现外翻的状态。 沈青筠撑着凹陷处的边缘,将身体远离积水,以期降低森冷的寒意。 她身上素裙早被划的破烂不堪,加上泡在水中许久,竟觉得有些瑟瑟发抖。 饶是沈青筠再如何坚强,可落到这种境地,心中仍然浮现出些许凄凉。 随着她精神愈发清醒,身体上的寒意也愈发明显。 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一直不曾停歇的雨声,仿佛包揽了黑夜,敲打出令人心悸的鼓点。 沈青筠在身边摸索了几下,发觉手机早就不知摔到了何处,不由无助的环抱着自己,内心除了恐惧,便只剩下绝望。 她此刻竟觉得方才还不如一头撞在碎石上脑袋开花,或者直接滚下去摔死,也好过此刻一人在这儿孤独等待死亡的降临。 “子珊大概率也落到了这种境地,也不知道其他人到底找没找到她。” “小云刚才被我甩了一圈,不清楚她得救没有。” 沈青筠内心惊慌无措,只能想些旁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可她分明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还依旧担忧着谭子珊的境况。 对于变相害自己摔下来的陆小云,竟也只是关心她的安危,连半分怨怼也无。 “都怪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该带着大家来这儿。” 沈青筠越想越是难过,身上的伤口比不过内心的谴责。 时间便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度过,沈青筠已经半弯着腰起身抖个不停,冷的唇齿发白。 她还没站稳身形,就察觉到要是站直身体,大概率会再度往下摔。 沈青筠只得瑟瑟发抖的维持住别扭的姿势,尽量让身体远离积水。 她哆哆嗦嗦的等了许久,发觉雨还在下,不禁抬头往上看了两眼,瘪着嘴差点哭出声。 下一瞬,她耳边就传来滚地葫芦一般的声响。 沈青筠神情一怔,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有人从上面摔了下来。 耳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她也没有过多思索,屏住呼吸分辨着方位。 直到声音近在咫尺,方才紧贴着这处凹陷,拼尽全力用力一拽。 索性她运气不错,猛然探手下果真扯住了对方衣角,令其跌落进这处凹陷之中。 沈青筠剧烈的喘息了两下,伸手想去探这人鼻息。 却不慎触碰到对方脑袋,摸到了一手滑腻浓稠的浆液,类似脑浆血液混合的触感,顿时撕破喉咙破音尖叫。 “啊!!” 第490章 你真的是 沈青筠的运气必然是好的。 她从山路上跌落,未能径直摔落在地是其一,顺着山体斜坡翻滚这么长一段距离没遭到重创是其二。 无论是尖锐些的树枝,亦或嶙峋些的碎石,只要碰着她脑袋或致命处,都是必死无疑。 甚至于再往下滚,等斜坡逐渐呈现九十度时,坠向地面依旧十死无生。 故而她的幸运值如同拉满了一般,在极速翻滚的状态下,还能恰恰滚进山体斜坡的一处凹陷中。 苟三便没有这般幸运,不仅被角度各异的树枝割破喉咙和皮肤。 更是在往下滚落时,让石块撞破了头,脑浆子都随之流了一路。 沈青筠方才听到动静,纯粹是遵循本心救人的抉择,下意识的用手一抓罢了。 她着实没有料到,概率这么低的情况下,竟还一举得手,把人给拖进了凹陷的浅坑中。 也许是她幸运点了满值的缘故,便连老天爷都稍稍给了几分薄面。 问题在于她有救人的善心不错,却也承受不住摸了一手脑浆血液混合物的冲击。 一声尖叫即是对内心方才致此累积恐惧的发泄,也是目睹旁人死在身前却无能为力的哀鸣。 不管再如何坚强和勇敢,可她终归不过双十年华,搁在部分人看来,还是个未出校门的花季少女。 甫一遭受今日这般接二连三的刺激,没有当场崩溃已算得上她心理足够强大。 奈何苟三之死,便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她绝望的嘶喊出声。 这和在山上遍寻谭子珊无果又逢大雨时的痛哭不同,那时纯粹是心中的关切和自责到达了顶点。 此刻则是意识到脱离了齐敬山的保护,她有多么的无能为力。 既找不到谭子珊,又救不了这个“无辜”坠山的村民。 不错,沈青筠把发生在身边,伸手去襄助却未能改变结局的某某之死,也怪到了自己头上。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这是装模作样,是事情发生后的惺惺作态。 她大可以在谭子珊失踪后,安排五个人聚在一起慢慢找,哪怕明知会拖延很多时间,也无人能够谴责。 可她仍选择了冒雨上山。 她明明知道山路湿滑,一旦去拉陆小云有很大可能性摔倒。 可她毫无犹豫冲了出去。 失足跌落后搞得遍体鳞伤,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听到有人从上方滚落时,明明知道有被惯性拖出坑洞的风险。 可她毅然决然的施以援手。 若这是惺惺作态,那心中有这等念头的人,巴不得世上尽是这种装模作样的蠢货,只余他一个聪明蛋。 沈青筠纵是蠢货,愚蠢的点也在于没有看清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聪明蛋。 可那又如何,她就是这样的沈青筠。 哽咽着哀鸣了几声,她终归是接受了现实。 内心的自责与无能为力,也抵不过冷雨凄风,兼着一具尸体带来的恐惧。 沈青筠拖着瑟瑟发抖的身体贴在坑洞边缘,尽量避开狭小空间中和尸体的接触。 随着时间推移,她眼睛里的光彩逐渐黯淡。 她只觉得身体上的热量逐渐散去,整个人变得困倦不堪,竟有种想要沉沉睡去的晕眩感。 在这样困乏的半梦半醒之间,有个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青筠,你恨不恨?” 这声音分明有些熟悉,可她着实没有太多力气分辨,反倒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沈青筠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恨什么?” “总是自己去帮别人,事到临头却没人能帮自己。” 她也不清楚是幻听还是真的梦境,只是扯着嘴角勉力笑了笑,半点犹豫也没有的回应道。 “你怎么知道没人帮我?不管是菲菲,小云还是子珊,倘若得知我陷于此地,也会毫不犹豫来救我的。” 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便是沈青筠振奋些许的声音再度响起。 “要说恨也有。” 风雨似乎静谧一瞬,仿若这答案令人不可置信。 “我恨我害了自己不够,还间接害了菲菲、小云和子珊,还有严文轩马逸伦他们。” “我不该带她们来螺银山的。” 风雨复又恢复了先前的节奏感。 沈青筠精神恍惚之间,发现自己似乎能模糊看清周围景象。 她略微愣神,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应该是临死前的幻觉。 外间夜色漆黑如墨,绝不该有这样的可见度。 令她未曾想到的是,这模糊的视线竟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明朗起来。 沈青筠即使再怎么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是附近出现了光源,绝非是什么临死之前的幻视。 幻视总也不能平白无故改变她的眼睛结构,让她莫名其妙看穿黑暗。 她刚要呼喊,眼角余光便看清了身侧死状极惨的尸体,刚出口的音节一下变得含混不清。 香肩不停抖动间,腿软的也有些站立不稳。 就在发现光源的喜悦和看到尸体的恐惧夹杂中,方才半梦半醒间那个声音复又响起。 这一次并非询问某个问题,而是她很少听闻又极度熟悉的讽刺。 “沈青筠,我发现再来一百次,你还是改不了你的臭毛病。” “凡事总要大包大揽怪在自己头上,这世间苦难你管的过来吗?!” 江燃如履平地的站在斜坡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凹陷坑中狼狈至极的沈青筠。 他脸上毫无血色,怀中映月石的光辉也不似起初那样明亮。 搁在平时闻听这样的言语,沈青筠少不得又会被他气个半死。 可此时的沈青筠抬起嗪首,望着无边黑暗中唯一光线的来源,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她视线中雨点连绵,光芒散射开来,将雨线映衬的分明。 而在这氤氲的光尘雨雾中,一个身影犹如救世主般立在那儿,离自己咫尺之遥。 压根没管江燃说了些什么,沈青筠低垂着头,被雨浸透的身躯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她哭的比方才还要凄惨。 江燃见状也无心接着训斥,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微微俯身把手伸了过去。 “走吧,大好人。” 沈青筠身体一颤,触及江燃目光竟偏过头去,良久才哆嗦着去触碰他的手指。 直到指尖反馈真实不虚的触感,她才猛地站起身来,疯一般扑了出去,泪流满面的大喊。 “江燃!” “你真的是江燃!” 第491章 你别吓我啊 沈青筠心中无限的惶恐在扑进江燃怀中的一瞬,尽数消散的干干净净。 她方才偏过头不敢去看江燃的目光,并非是怕自身的狼狈被瞧见。 纯粹是怕幻觉二字罢了。 常言道人临死之际,总会有各种不切实际,走马观花的幻想。 在先前那种状态下,沈青筠已不能清晰分辨孰真孰假,故而生怕一旦触及这身影,一切便如镜花水月散去。 直到切切实实感受到江燃手掌的温度时,她才将内心的一切情绪迸发和宣泄了出来。 江燃着实未能料到,以冷静和自如着称的沈青筠,竟会抛却自身形象,雨水泪水混杂在一起,涕泪横流的抱住了自己。 他神魂微颤,又在凡心的影响下,克制住九劫气劲透体而出的冲动。 待得沈青筠哭了几秒,他才用手将其轻轻推开,不过一只手仍握住对方手腕,怕其站立不稳再摔下去。 “人生困境数不胜数,只要存得性命,其他都是无妨。” 沈青筠被一掌推开,心中既尴尬,亦有羞愤。 此时闻听他这姑且算是安慰的言语,也有几分小女儿姿态浮现。 “我受了委屈会哭,受了伤会疼,掉进坑里连自个儿爬出来的本事都没有。” “存得性命也是碰上了你相救,我算个什么小虾米,敢和你相比。” 江燃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地伸手将她脸上的雨水泪水鼻涕泡抹掉。 趁沈青筠愣神的功夫,仿若淡漠的开口:“这世上值得我相救的人原就不多,能令我专程跑一趟的,更是几近于无。” “你也用不着委屈和难堪,任谁落入这等境地,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不过我仍要重复一句话,经此一役,希望你多些心眼,长长脑子,善良用错了地方,无异于一柄插向自己心口的刀。” 江燃言语说的不快,细听还有几分倦意。 沈青筠后知后觉的低下目光,看不出情绪如何,却也少见的服了软,琼鼻中轻轻蹦出个“嗯”字。 江燃见她回答的爽快,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同自己顶嘴,心知她此番也受了教训,大抵是切身实地感受到了世间险恶。 “菲菲她们还好吗?” 沈青筠低着头很快调整好心情,再抬头时眼中的闪躲和羞怯尽数消失,化作了忐忑和希冀。 江燃想了想,抛开白菲菲的安危不谈,轻轻颔首:“都无事。” “那谭子珊呢?就是那个穿牛仔裤的女孩,你见到没?” “见过,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沈青筠眉眼中的惆怅瞬间舒展,言语中竟带上了几分雀跃。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江燃瞧见她一副为旁人安危挂怀不已的姿态,抽了抽嘴角并未多言:“还是先离开这儿之后再感慨吧。” 沈青筠拽住他袖子,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有些憨憨的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怎么上去?” 江燃莞尔,“我既然能安然无恙的从上面下来,就能全须全尾的将你带回去。” 话音落罢,正要有所行动,便发觉沈青筠面带恻隐的看着坑中苟三的尸体。 “江燃,我知道把尸体带回去不太现实,能不能想办法将他就地掩埋,总不好任由他曝尸荒野,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江燃眉梢眼角都在跳动。 饶是以他的定力,都被沈青筠气得不轻。 看样子刚才那一番话讲了半天,全都白说了,这厮本性难移。 “你自身都难保还顾着关心一个死人?” 沈青筠表情一滞,眼珠子动了动,竟双手抓着他胳膊左右晃动。 “就这一次好不好,他死在我面前,要是不埋掉,我会做噩梦的。” 江燃平静的望着她,直到沈青筠眼中的恳求逐渐化作无措时,方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拒绝。” 沈青筠抿着唇,泛红的眼眶中,眸光稍显黯淡。 她清楚江燃既开了口,那基本便毫无回旋的余地。 也想到这种请求会给江燃添麻烦,可她自身又没有能力将这具尸体掩埋,故而心中不免失落。 然而江燃的下一句话,让她震惊无比的抬眼看向对方。 “你只看见他死在你面前,可你知道他是谁杀的吗?” 江燃触及她目光中的不解,惊惧,右手抓住她肩膀,用力往上一带。 沈青筠只觉得被一股巨力带动着腾飞起来,竟霎时间往上跃升了十数丈。 待得抛飞她的力道减退,整个人便逐渐趋于停滞,而后转而成了下坠之势。 “呜——” 沈青筠在失重感的影响下发出不明的呜咽声,却发觉顷刻间的下坠后,便有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在和自身平行之际,如法炮制的被顺手往上一抛。 如此几个起落之间,她便从山谷中飞跃而出,即将摔落在地面的时候,身体又被一只手牢牢拖住。 直至双脚落地,沈青筠趴伏在江燃胳膊上,适才张开樱唇,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等心中恐惧稍稍减弱后,她才羞愤的用手轻推一下,示意江燃放开自己。 不料这一推,竟使得自己被对方踉跄的步伐带的差点摔倒在地。 沈青筠感受着怀中那只突然无力的手臂,内心简直慌乱到不能自已。 她急急忙忙支撑着江燃摇摇欲坠的身体,拖着对方靠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上。 “江燃?你还好吧?你别吓我啊!” 沈青筠眼睁睁看着他贴着树干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赶忙凑到近前,泪眼婆娑的喊道。 江燃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嘴角轻轻上扬,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呜呜呜……”沈青筠完全未曾理会他的动作,嚎啕大哭起来,“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江燃毫无血色的脸庞和泛白的嘴唇,完全能够想到对方到底耗费了多大的气力,才能赶到螺银山救下自己。 “无妨,不过是暂时脱力而已。” 江燃听她哭的凄惨,稍稍恢复一些气力后,便强撑着开口。 他并没有和沈青筠解释燃血遁法的恐怖消耗,以及没有及时调息造成的后遗症。 施展风雷遁赶路,原就是他自身的决定,倒也怪不着旁人。 现在来看,也算起到了相应的作用,至少在沈青筠支撑不住以前,及时救下了她。 “怎么办?山里这么冷,你会感冒的。”沈青筠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乱转。 “咳咳……”话未说完,她自己倒是打了个寒颤咳嗽起来。 江燃感受着身体内紊乱的九劫气劲,知晓等其恢复平稳,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于是迟疑少顷后说道,“我怀中有个玉瓶,你将其拿出来,取一粒丹药于我吞服。” 沈青筠闻言像遇上了救星,慌忙将双手伸进他怀中四处摸索。 第492章 别别别 江燃蓦地睁眼。 天地灵机如潮水般在螺银山范围内涌动,试图淹没引动灵机的源头。 这并非实质性可观测到的形态,仅是一种玄妙的感应。 短时间内多次服用道韵级灵丹造成的后患便在于此。 一旦天地灵机呈凝聚态,诞生天道意识,就有可能让他陷入以人心代天心的死局。 若非神魂自始至终盘亘于凡体之内,将心灵意识牢牢锁住,他大概率会被道韵同化。 不过道韵级灵丹的效用也着实强悍,直接便修复了他施展燃血遁,又竭泽而渔动用九劫气劲的后遗症。 凡心和神魂相融处出现的裂痕,也随之复原,并未再度分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便不能再度吞服丹药,否则天地灵机必然大量汇聚,小天道意识很大概率会抹除变数。” 他心中思虑。 天地灵机汇聚量不够,如懵懂孩童一样的无意识态,对他来说是有利的。 一旦超过界限,天道意识成型,便如固有的程序一样,会驱逐或抹杀一切不合常理之处。 修士在这方灵气匮乏的天地中,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好在锻体丹虽蕴含道韵,但江燃并没有感悟的意图。 汲取部分道韵修复身体的不和谐后,便如此前一样将其归于天地。 他在修真界中,历练气筑基,结丹紫府,一步步踏入渡劫期,对于所谓的顿悟一说,便不似寻常修士那样过度追求。 每一步该如何走,又该如何踏入下一个境界,他内心自有一张清晰明朗的线路图。 借助道韵顿悟固然很好,可在此方世界弊大于利。 得失一体,能占得几分好处已是天幸,他自不会如寻常人一般患得患失。 沈青筠见他终于有了动静,美目中激动不已:“江燃,你好点没有?” 说是寸步不离倒也不算,可她却也一直紧守在江燃身边,提心吊胆了许久。 倘若江燃真因为救她的缘故有个好歹,那她真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气机平稳,已经无碍了。”江燃话音落罢,已经从盘坐的姿势站起身来,“走吧。” 沈青筠只道他要带自己去见同伴,略显羞涩的扬了扬眉眼,“能不能先带我去住的地方换身衣服。” 她一身素裙,早被挂成丝丝缕缕的布片。 …… 村长屋内。 地上仍躺着一群人,不过也有身强体壮些的山民在旁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新面孔有男有女,看向受伤众人的目光各不相同。 男的身上都有股戾气,听着黑胖和大山断断续续的讲述,勉强弄明白状况。 扪心自问绝大多数人是不信的,毕竟两人的言语总给人一种夸大其词的感觉。 村长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痛楚,看着一旁的孙子面有不甘。 “村长,咱们事先说好,大山喊我们过来,这忙我们肯定得帮。” “但是帮忙归帮忙,事情结束以后,我们要这个姓谭的女人,还有那个昏过去的小子。” 这次说话的竟然是个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普通话很是标准,没有方言口音。 她也没怎么收拾打扮,不过面孔白皙,五官端正,看上去不像是土生土长的螺银山人。 村长眼底闪过一抹怨毒,无声地瞪着对方。 说话的女人身后走出个健硕的汉子,佯装愠怒的扯住她胳膊,“小娥,怎么跟村长说话呢?” 他讲话的腔调,便和黑胖等人有些相似,然而神态做派却大气不少。 “小伍,虽说朱小娥来村里这几年识趣,也帮着不少人找到了婆娘,但你们得清楚一点,离了村长,咱们就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的。” 方才被江燃气劲震伤的人中,有个面色发黑的中年瓮声瓮气道。 长相端正的朱小娥撇了撇嘴,神情不屑,“失踪的人这么多,也没见查到我们头上。” “何况你以为我跟伍哥还在走你们的老路子?就这群大学没毕业的小年轻,比三岁小孩都好骗,把他们……” 话说到这里,便被一旁的小伍干咳一声打断,“小娥,别说了,听听村长什么意见。” 朱小娥自知失言,顺坡下驴般住口不言。 和她们一起到场的另外几个男女,也颇有默契的站在两人身后表明立场。 村长老眼中的怨毒渐渐淡去,忍着双腿的剧烈疼痛开口,“他们一共六个人,摔死了俩。” “今晚来的那个青年,应该是他们的同伴,不过武艺高强,不好对付。” “听人说你以前是重本的高材生,脑子灵活没底线,想个办法过了这关,别说两个人,剩下两个也给你。” 说到这里,他看着屋中两方人各不相同的表情叹了口气,迎着朱小娥闪烁的目光道,“螺银山里三个村子,届时都由你来筹划。”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给大山找个心善的婆娘,留口饭给他吃。” 朱小娥和小伍对视一眼,脸上一下浮现出笑容,“村长说的哪里话,螺银山里都是一家人,有我们一口吃的,肯定饿不着大山。” “至于婆娘,一个哪够,多找几个给大山祸祸,也能快些给你多生几个重孙。” 甭管这番话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村长都没在计较,抚摸着大山的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安抚道:“爷爷暂时死不了。” “你以后多听朱小娥的话。” 再度拍了拍大山的肩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咳嗽两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大家跟小娥她们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对付那青年,要是没机会的话,就把人交给他带走。” “他在山里杀了人,出去以后也不敢乱说,倒是用不着担心官方的人来查。” 朱小娥等他交代完这番话,看着大山跟黑胖等人眼中的敌意退去,才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向排成一排的四张椅子。 除了严文轩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其余三人又被绑着手脚堵住了嘴。 马逸伦的左胳膊还新添了一道刀口,仍在往外渗着鲜血。 朱小娥走到四人面前,来回踱步观察了两遍,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个女的身条很顺,昏迷的这个长相也不错,至于剩下这个……” 她无视了奄奄一息的谭子珊杀人似的目光,在陆小云忧心的注视下,拿掉了马逸伦口中破布,颇有兴致的询问。 “你一没长相二没特长,要是再没点能打动我的东西,就只能拆成零件卖了。” 她笑的眼睛眯在一起,吓得刚准备一口唾沫喷出去的马逸伦偃旗息鼓,口中嚷嚷个不停。 “别别别,你就算把我拆成零件卖掉,也不值几个钱。” “我爸有钱,你开个口,多了不说,三五千万绝对不成问题。” 朱小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吞了口唾沫偏头看向同样震惊的小伍,内心狂呼。 尼玛……还是条大鱼! 第493章 生来无所恋 朱小娥是七年前被人贩子拐进螺银山的。 伍元花了四万块,外加一个不知朝代的瓷器,从贩子手中买下了她。 在被锁进老房子里边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伍元和旁人的交谈。 犹豫着是挖个地窖,还是干脆直接打断腿防止她逃跑。 身为重本高材生的朱小娥在惶恐过后,强自镇定下来抓住了唯一的生路。 她跪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抱着伍元的腿,表示绝对不会跑,以后安安稳稳跟他过日子。 伍元也不知是心软,还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婆娘弄成个残疾,竟然勉强选择了相信。 不过前两年还是用链子锁住她双脚,第三年才逐渐对她放下了戒备。 朱小娥三年间旁敲侧击从伍元口中探听到不少消息,得知螺银山绝大多数人,都彼此知知晓对方的恶行。 故而她就算能跑出伍元家里,跑出这个村子,也跑不出这座山。 任何一个碰到她的人,都不会容许她逃离这里。 朱小娥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认命。 或许是由于心中的不甘和愤恨,她在怀有身孕后,主动替伍元出谋划策起来。 短短两年时间,伍元便拉拢了一群山民。 她更是凭借一副受害人的姿态,将逆来顺受的心理灌输给许多被掳进来山里的女人。 再往后她便凭借伍元的信任,想法子联系上了外界。 不过她的选择并不是逃离或告状,而是通过各种途径,联络上某些走私人体的组织。 偏进山里的男女,姿色上乘的会被卖给别国富豪,成为对方凌虐和发泄的奴隶。 至于既不肯低头合作,又没太多用处的人,则会被当成活体的器官储备。 两三年时间,她们起码贩卖了十余人,抛开各种支出,获利将近五百多万。 饶是一群人分润,她们也拿了将近四成的纯利。 朱小娥更是在女儿出生以后,想法子将其送到其他省份,登记在别人的户口下,定期支付抚养费用。 她的野心在无数次的得手下迅速膨胀,想着赚到足够多的钱以后,便带着儿子远走高飞,最好是想法子远遁他国。 想达成这种目的,百十来万显然不够,因此朱小娥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五年目标。 接下来的五年争取攒够五百万,届时便抽身而退,让生活走上正轨。 到时候她还不满四十岁,有钱有闲有女儿,简直堪称完美。 没想到冒着雨赶来村长这老东西家里,竟还有意外收获。 她饶是再怎么镇定,都被马逸伦脱口而出的数字惊了一下。 几千万,倘若真能从对方家里诈到这么大一笔钱,她转头就准备跑去国外。 哪还用得着待在山里,想方设法诱骗和拐卖别人。 “小子,你说真的?”朱小娥眯着眼睛,姣好的面容上蕴含着蛇蝎般的笑意。 “要是被我发现你在骗人,今天就让你变太监。” 马逸伦只觉得牛子上涌起一抹寒意,惊恐的尖叫:“我没骗你,南都市恒实地产马向军你知不知道,他是我老子!” 朱小娥陡然听到南都市两个字,瞳孔中泛起些许意外,“你是南都市人?哪里上的大学?” “我是南都本地人,南都大学的学生!”马逸伦也不知是否被吓破了胆,对方一问便一股脑全讲了出来。 朱小娥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缅怀,“我本科也在南都大学就读,照理来说该是你的学姐。” 此话一出,莫说马逸伦心头诧异,便连奄奄一息的谭子珊眼底,都露出惊讶之色。 “学姐,只要放了我们,你要多少钱都成!”短暂的惊诧过后,马逸伦赶紧套起近乎,“我们离了螺银山,肯定不会乱说半句话。” 朱小娥抿着唇轻轻一笑,表情微沉,“放了你可以,可她们三人都得留下。” “要不然放了她们三个人,留着你跟马总要钱也可以,你觉得呢?” 马逸伦脸上笑容一滞,僵着头去看有一旁的陆小云等人,触及对方眼中的慌乱和关切,深吸一口气道:“放她们走,我留下。” “你放心,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为了救我,他肯定会出一个让你满意的价钱。” 朱小娥捂着嘴咯咯直笑,笑得他有些心慌意乱时,才冷冰冰的蹦出一句话:“骗你的。” “马总的钱我要,你们四个人我也要!” 她说完这句话,趁着马逸伦方寸大乱之际又问道,“村长说的那个青年,跟你们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弱点,喜欢什么东西,你要是告诉学姐,说不准还能全须全尾的去见你爸。” 马逸伦听到这里,哪还不知这厮纯粹是在戏耍自己,气急败坏的攒了口唾沫,呸一声吐了出去。 朱小娥闪躲不及,被夹杂着血沫的口水喷了一脸,阴沉着脸正要发怒,就听见背后传出个平淡的声音。 “我喜欢什么,有什么弱点,你不妨亲自来问上一问?” 马逸伦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如同泄气一样浑身瘫软,暗道一声总算来了。 江燃复又从风雨中走进屋内,身后跟着撑一把伞的沈青筠。 他眸光如水,掠过屋内一群神色各异的面孔,未曾泛起半分涟漪。 沈青筠换了身普通的直筒裤和t恤,湿润的头发扎成马尾,整个人散发着与此地,或者说整座螺银山格格不入的气韵。 她好似趁着雨落凡间,偷偷降尘的仙子。 屋中人的视线分为了两个方向,一方是伍元等后来者,绝大多数都被沈青筠夺去了注意力。 一方则是以黑胖、大山等人为首的村民,眼神牢牢锁定在江燃身上,满眼都是忌惮。 朱小娥先看了沈青筠一眼,压下心头惊艳,直觉抓住这个女子卖给国外富豪,怕是五百万的目标唾手可得。 不过她心知这个女人身旁的青年才是正主,心底那股敏锐的直觉和眼界,如七年前一样提醒着她,令她有种口干舌燥的错觉。 朱小娥只犹豫了千分之一个刹那,就遵循了内心本能,一把拽住身旁蠢蠢欲动的伍元手臂,堆起一脸笑容。 “贵客喜欢什么,不妨说说看,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她打算听从村长的建议,放掉马逸伦等人,避免和来人起冲突。 俗话说人老成精,某些意见的确要慎重参考。 江燃不以为然的瞟了她一眼,指着地上令沈青筠颇为不适的血迹,“这儿刚才有具尸体,不知尔等见着与否。” 朱小娥脸上笑容未变,再不怀疑黑胖和大山两人的言语。 江燃抬起背负身后的右手,掌中托着一个玻璃瓶。 瓶中并不是旁物,而是马逸伦不知从何处抓住的灰白色蜈蚣。 这硕大的蜈蚣在瓶中盘桓,看上去便令人不寒而栗。 江燃看着瓶中蜈蚣,眼底寒意凛然,语气第一次有了蚀骨的凉意。 “本尊生来无所恋。” “唯好杀人!” 第494章 不要冲动 屋中一片寂静。 无人去管江燃的自称,凡是稍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唯好杀人”的意思。 这句话一出口,便等同于拒绝了朱小娥的好意,表明了自身的态度。 马逸伦浑身过电一般战栗,情绪上涌到恨不得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吾亦如此。 奈何挣脱不得绑住手脚的绳子,只得目光灼灼的看向门口。 “江燃?” 沈青筠感受到空气中的凝滞感,不由紧张的轻唤了一声。 “不要冲动。” 江燃并未理会她的言语,似笑非笑的看向朱小娥。 一种无形的压力自门口蔓延开来,使得朱小娥往后退了两步,站到马逸伦等人身后。 “江学弟,你来螺银山的目的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和谁拼个你死我活。” “村长说你打死了苟癫子,我也知你身手不凡,倒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带着她们离开,我们也将你杀人的事烂在肚子里。” 朱小娥语速极快。 “尔等可知,这白色蜈蚣因何而生?” 江燃举起手中的玻璃罐,声音彻骨。 “燃哥,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灵物,吃了之后能获得一甲子内力的那种?” 马逸伦对这只灰白色的蜈蚣再熟悉不过,毕竟是他亲手用罐子扣住的。 江燃无语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了下去:“三阴蜈蚣。” “恶欲、贪婪、秽心,三者纠葛数十年方可成型,其毒能污骨浊心。” “咬上一口便能将世上至善至纯之人,变得污秽不堪,成为罪恶的代名词。” “螺银山中既有一只,便有十只百只,尔等觉得,究竟是己身罪恶孕育它们,还是它们噬毁尔等心智?” 江燃言及此处,眼中森冷已浓郁到化不开的境地。 马逸伦这会儿已经被吓得缩头乌龟一般,心道幸亏没被这东西咬上一口。 旁人不信江燃的话,他却绝对不会质疑。 在场中人除他之外,还有站在江燃身后的沈青筠,整个人俏脸瞬息变得煞白。 她记得在学校之时,似乎便被一只灰白色的蜈蚣咬过。 倘若江燃言语为真,那…… “你没必要在那胡言乱语找理由。”朱小娥看了眼玻璃罐中硕大的灰白色蜈蚣,心头虽有些发毛,但也没拿这种说辞当真。 “你可想好了,我给你机会不要,那就怪不得我们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江燃眉峰如聚,如孤山万仞,“你死我活?” “尔等有何资格在本尊面前放肆!” 声音自古井无波逐渐泛起涟漪,直至最后两个字,已如山呼海啸般爆发。 下一瞬,离江燃最近的三人头颅同时落地,鲜血犹如泉涌,直冲挑梁极高的屋顶。 浓郁的血腥味瞬息蔓延,将空气都浸染成了红色。 三柱喷泉跃上半空,顶端失去动能的液体摔落在地,把江燃脚下土地染得完全变色。 这惊悚到无以复加的一幕,令所有人彻底丧失了勇气,朱小娥眼底更是有几分悔意,懊恼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 她是有些急智和小聪明,也没自信到能对付这种眨眼摘掉三颗头颅的怪物。 千钧一发之际朱小娥终于反应过来,和伍元两人同时用利器抵住马逸伦和谭子珊的脖颈。 “你再不停手,我就杀了他们!”她手指哆嗦个不停,声嘶力竭的喊声也有些颤抖。 江燃鞋底沾染的血液在地上留下印记,一把捏住一个二十余岁女人的脖子,微微用力直接挤压在了一起。 随手松开女人脖子任由其倒地,方才一脸好笑的看向朱小娥。 “你拿他们威胁本尊?” “你不妨试试把他们尽数杀个干净,看看本尊会皱一下眉头否?” 朱小娥被他眼底毫无情感的笑搞得寒毛倒悚,手上短刀轻轻用力,却没能从江燃的表情中看出半点不安。 她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望见占尽人间春色的沈青筠,这才心知其为谁而来。 有此天姿国色,旁人又岂会入眼半分。 马逸伦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痛感传来,猜测应该是被这臭女人割破了皮,也不由暗暗叫糟。 他对江燃表现出的态度有些失落,却也清楚对方是何等人物,能搭上关系已是天幸,哪敢奢求其他。 一旁的谭子珊更是决绝,眼中压根就没什么希望与否,从头到尾都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朱小娥在试探出江燃的态度后,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在脑海中推想过数种办法,却发现无论哪条路都行不通。 她们没有任何办法能抵御这种层级的敌人,别说一群村民都被吓破了胆。 就算鼓起勇气一拥而上,怕也不够对方杀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江燃改变心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饶是她内心百般算计,自觉经历这七年,能够应对任何事,可当面临一只砸破一切的拳头时,竟觉自身仍如七年前一般无力。 大概所谓的以力破法,莫不如是。 任何的阴谋诡计,在面对绝对的武力时,竟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江燃毫不着急,猫捉耗子一样款步而行。 他每往前一步,站着的人便齐齐后退一步,没有任何人敢于跳出来阻拦或反抗。 马逸伦隔着人群眼中光芒大盛,恨不得以身相代,体验一下这种一人压得一众抬不起头的快感。 就在心中感同身受的暗爽之间,忽地感觉脖子上的压力一轻,紧接着竟看到那个坏女人越过自己,去到了人群前方。 他已顾不上劫后余生的喜悦,只觉得这女人着实有种。 不料下一秒,便看到对方撅着屁股,弯腰一礼,“我有眼不识真泰山,冲撞了您的人。” “不管是打是罚我都认,只求您能高抬贵手,饶过这么多人的性命。” 朱小娥言辞恳切的说了许久,发现江燃表情毫无波动,顿时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您二位高抬贵手。” 她朝向的不是江燃,而是站在门口,忧心被蜈蚣咬到之事的沈青筠。 朱小娥跪完,朝着伍元等人使了个眼色。 一群村民,亦或被抓回山里,却甘愿同流合污的女人,早就被吓破了胆。 得到提醒以后,忙不迭一起跪倒,齐齐冲着沈青筠道:“求您二位高抬贵手。” 第495章 改变 沈青筠脸上一阵茫然,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跟自己扯上关系。 可看到江燃分明杀心未止的模样,既担心他杀戮太重折损福报,又对这群村民起了恻隐之心。 “江燃,你别再杀人了……”她语气有些惴惴不安。 江燃步伐微微停顿。 他无心解释和训斥,却有人按捺不住开口:“我说沈姐姐,她们都打算把咱们拆成零件卖了,你还关心这群杂碎的死活呢?” 马逸伦就差以手扶额来表示无语,“你还不知道吧,谭子珊之所以失踪,就是被那个叫晓红的学生骗走,才不知不觉被绑走的。” “他们甚至连你都想染指,打算把你绑了,给个瘸子当老婆。” 沈青筠目露震惊,看着屋内至少二十条性命,内心纠结到几乎刺痛。 她饶是再如何蠢笨,也能从屋中众人的态度,以及马逸伦四人的状况,察觉出这群村民的不对劲。 可无论如何,眼前都是二十多人的性命。 以她的心性,在面对这么多人跪地祈求时,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朱小娥瞧见她目光中的纠结犹豫,刚打算做出一副涕泪横流的认错姿态,便听一旁喋喋不休的马逸伦又开了口。 “还有白菲菲也被他们逼得跳崖,人八成是没了,你要是对这群畜生心软,那将她一条性命置于何地?” 沈青筠闻言,几不能自制的脚下一软。 她目光牢牢锁在马逸伦脸上,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唯有怨愤和伤心。 白菲菲跳崖一事,是真的。 便在内心浮现这个念头时,已是浑身无力的倚靠着门框。 看向屋内一群人的目光也不再怜悯,而是难以置信的悲凉。 江燃言语中三阴蜈蚣的形状,竟和螺银山的村民融为了一体。 她内心的天平,终是被白菲菲跳崖这一根稻草压得倾斜。 沈青筠无比纠结的偏过头去,避开跪倒在地的村民目光。 纵有千般不忍,可白菲菲笑语晏晏犹然在目,她终归开不了口替这些人求情。 江燃背对着她,眸中闪过一抹认同之色,觉得对方至少还算有药可救。 可他心底亦有一丝惘然。 沈青筠固然因白菲菲跳崖一事,收起了泛滥的善心。 但心中所执改变的沈青筠,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她吗? 明明他希望对方学会审时度势,不将善意轻许。 然而真正目睹沈青筠迈出这一步时,仍有些不知从何处泛起的涟漪在叱问己身。 善良,便当真有错吗? 江燃凡心神魂各有所执,竟也一时得不出确切的答案。 不过他始终相信,倘若沈青筠真将利弊权衡清楚,那么决然不会有前世那只施以援助的手。 他心中烦闷,抬眼看向腿骨断裂的村长,以及跪在地上,神情忐忑的朱小娥。 感受着两人身上的污浊晦气,身形一动出现在二者身前。 江燃左右手分别握住村长和朱小娥的脖颈,眼底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阴霾。 “江学弟……”朱小娥确信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江燃,压根没想到眼睛都没眨一下,整个人就悬在了半空。 她只来得及喊出个称呼,就觉得窒息感迅速蔓延,除了拼命挣扎,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伍元眼睛一花,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朱小娥的两条腿吊在半空不断弹动。 他心下一急,刚从地上站起身准备说话,便发觉天旋地转一样,屋内的人在眼中转着圈圈。 眼中景象不断倒退,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地而起射向后方,奇怪的是肩膀上缺了个东西。 直至“啪”一声脆响过后,伍元方才反应过来,肩膀上缺少的物件,似乎是自己的脑袋。 旋即失去了所有意识。 马逸伦被撞在墙上炸裂的脑袋溅了少许鲜血,内心的刺激竟多过恐惧。 他可不是沈青筠这种善心大发的滥好人,念及所受的折辱和疼痛,恨不得江燃从头到尾把螺银山犁一遍,能杀得全都杀个干净。 江燃轻描淡写的一脚,直接踹飞伍元头颅的同时,也将其的身体带飞。 待得头颅先行炸开,躯体也将墙壁撞得一晃,近乎被作用力挤压成肉饼。 这一脚压下了所有跪伏在地之人的异动,包括混不吝的黑胖在内,都把头死死的埋在胸口,生怕也被当成皮球一脚踹飞。 朱小娥脸色因缺氧而涨红,挣扎的动作愈发剧烈。 村长本就受了重伤,这会儿浑浊的老眼逐渐没了光彩,眼看便要被活活捏死。 江燃揣着心头一股没来由的阴郁之气,随手将朱小娥扔在地上,转而松开村长脖颈,留有一线喘气的空隙。 老旧风箱般的呼吸声伴随着朱小娥癫狂的嘶喊,兼之各处的血液和肉沫,竟使得屋中一时犹如炼狱。 “伍哥,伍哥!” 朱小娥披头散发,跪在地上从粘稠的鲜血中,捧起伍元不完整的头颅,哀鸣着痛哭出声。 她是被人贩子卖给伍元的没错,可对方虽然打骂过她,但并没有将她锁在地窖或是打断双腿,在螺银山里也保护着她没被旁人染指。 加上为其生儿育女的缘故,令得朱小娥对伍元有种特殊的情感。 爱恨兼有,更多的是一种寄托。 她已回不去正轨的生活,伍元一死,更是宣告她赚钱逃走的计划宣告破产。 朱小娥如何不痛彻心扉。 江燃压根懒得理会她是何种心情,螺银山中既能孕育出三阴蜈蚣,可想而知其内是何等的龌龊不堪。 单凭一群死有余辜的村民,根本难以令他内心有所波动。 沈青筠方才的变化,才是令他凡心躁动的根本。 “本尊问你几个问题,倘若回答的好,便给你一个痛快。” 江燃目光森冷的凝视着村长,触及对方不以为然的目光,一缕九劫气劲透过对方身体窜了进去。 “不说也可以,本尊有个小把戏打算在你身上实验实验,相信你不会想尝试的。” 村长的缄默并未持续多久,当他感受到心脏猛然揪紧,又瞬息放松,不断重复的过程后,终于崩溃的开口:“你想问什么?” “你身为村长,想必对村民所行恶事知无不尽。” 江燃见他连一秒钟都没撑住,并不觉得诧异,仅仅是寒声说道。 “这一二十年来,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本尊交代的清清楚楚。” 也不待村长考虑清楚与否,头也不回的冲着身后再度开口。 “沈青筠,你上前来,也听一听这糜烂世间,到底多少龌龊事。” 他要给沈青筠的变化找一个理由。 倘若她因螺银山村民皆是人面兽心之辈,方才不再妄起善心,或许再正常不过。 凡心中那一缕违和感,大抵便是错觉。 第496章 旧事 随着一桩桩,一件件事从村长口中讲述出来。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逐渐浮现在眼前。 螺银山内大约生活着六百余人,男性占据大半,且绝大多数人的年纪,都在三十岁往上。 早些年山里的日子虽然穷苦,但旁的地方也大都如此。 螺银山和山外就近的村镇也交流频繁,嫁娶之事时有发生。 奈何随着时间推移,山里的日子愈发难过,加上禁止渔猎,不许砍伐破坏生态的禁令,致使很多家庭日子都难以为继。 山里人自个儿都想逃出去,何况附近村镇的人,更不会眼睁睁把儿女推入火坑。 数年时间螺银山里除了好容易嫁出去两个女娃娃,便无人再娶过婆娘。 村子里新生一代几乎断辈,人口也迅速流失,剩下一群老的老,残的残,甚至近亲结合下的畸形儿。 原以为等着这群人先后去世,螺银山里的几个村子,大概率就会变成历史。 奈何某次从山里去外面打拼的女性,带回了几个城镇里认识的朋友参观家乡。 山里有几个罹患残疾的汉子起了色心,趁夜强暴了几个姑娘。 事发之后几人也被村长当众训斥,奈何其中有个女孩叫嚣着要把所有人都抓了关起来。 于是一群村民合计后,干脆恶向胆边生,将她们囚禁起来。 早些年交通不便,调查不便,加上螺银山里都是群老弱病残,压根没人想过他们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数月之后被囚禁起来的几个女孩都有了身孕,这下让山里的一群老人顿时燃起了希望。 他们不在乎什么骂名,只想着不能让下一辈绝了后。 等到山里呱呱落地多了几个新生命后,一群人就此下定决心,要把各家的血脉繁衍下去。 此后山中偶有女性失踪,大多都落入了他们的魔爪。 可拐卖失踪的事又不能发生的太勤,因此但凡抓到一个女孩,都被当成了生育机器,给各种各样的残废,弱智生育后代。 这些年来,村中人口竟诡异的保持着没有下降。 村子里多出的新生儿,都是所谓的“留守儿童”,他们的母亲大都去了“很远”的地方。 而且能在村子里正常生活的孩子,都是精挑细选下,绝对不敢违逆长辈的乖小孩。 他们偶有的用处,便是帮衬着欺骗外人,让旁人相信这是一个正常的山中村落。 “这么长时间,除了长大成人的,便只剩下那么点孩子吗?” 沈青筠失神的站在江燃身侧,星眸中看不出半点光彩,攥紧拳头涩声问道。 奄奄一息的村长诡异的笑了笑,直将她看的满心渗然。 “你这么聪慧,应该不难猜到。” 沈青筠香肩抖个不停,张口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认清伍元身死这个事实的朱小娥,听到这里终于从血泊中站起身来,走到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身边讥讽一笑。 “不听话的小孩子嘛,很好处理的。” 她阴恻恻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沈青筠不自主的贴近江燃。 朱小娥似乎因伍元的死,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将沾染血迹的脸一直往她身边凑。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江燃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青筠,并未阻拦朱小娥的动作。 一张带着渗人笑意的血脸凑到近前,让沈青筠精神紧绷,眼中害怕有之,凛然有之。 “别这么看着我,这本来就是个吃人的社会。” 朱小娥有些癫狂的抿了抿嘴唇,“大家自给自足,吃掉自己生下来的小孩有什么不对?” 她口中的吃并非字面意思。 沈青筠虽然理解,但仍觉得她此刻如同疯魔了一样。 “丢给杂耍团的人,给他们一口饭吃,还能帮父亲赚上一笔钱,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吗?” 朱小娥话音刚落,一旁听得目眦欲裂的马逸伦便破口大骂:“杂碎!你们这群杂碎!” “你们把那些孩子卖给杂耍团的人,知不知道他们会被弄断手脚,穿兽皮扮演动物,甚至折断四肢装在罐子里表演?” 沈青筠闻听此言,眼中泪水已是夺眶而出。 她如何未曾想到马逸伦所说之事,无非不愿去深想罢了。 此时她心中所思所想,便是足以令心旌动摇的念头。 她真恨不得让江燃杀掉螺银山里,所有参与过这种歹事的村民。 朱小娥听到马逸伦的唾骂,眼神顿时一亮,喜笑颜开道:“你都看见过呀?” “不过我们才能卖几个孩子?要不然你调查调查,南江省一年要失踪多少小孩?看看被采生折割的又有多少?” 莫说马逸伦,就连伤势极重的谭子珊,以及满心惶恐的陆小云都怒目圆睁,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对方。 他们着实未曾想到,一个受过教育的高材生,竟生具着魔鬼的灵魂。 朱小娥见他们心中愤怒满溢,不由得越发兴奋。 “不止如此,你们还要不要听点别的?譬如国外喜欢xx的富豪?” 她言辞中的喜欢,加重了读音,甚至还想描绘一些细节,“一群有相同癖好的富豪聚在一起……” “够了!”沈青筠捂住耳朵,声嘶力竭的一声厉喝。 朱小娥的言语一滞,旋即满心满眼都是嫉妒,病态至极的开口,打算继续刺激她:“一群人,同时鉴赏……” 沈青筠不断摇着头,脸上泪水早已满溢,可对方的声音仍然清晰的灌入脑海。 就在她近乎崩溃之时,一股鲜血猛地溅在脸上,朱小娥魔鬼般的言语声戛然而止,化为一声凄厉的哀鸣。 这尖叫声竟不成音节。 只见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朱小娥,猛地跪在地上,死命的用头撞击着地面。 江燃缓缓抬手,将指中的半截舌头随意甩落,淡漠的看了眼朱小娥:“恶贯满盈知道必死无疑,便上蹿下跳打算激本尊给你个痛快?” “你却偏偏打错了主意,不妨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本尊至少有一万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他话音落罢,扫了眼屋内神色各异的村民。 从这些人脸上,可以看见恐惧和屈服,唯独看不见懊悔和自责。 “沈青筠,螺银山中六百余人,尽是些狼心狗肺,丧心病狂之辈。” 江燃目光落在沈青筠泪如泉涌的俏脸之上,淡漠开口令她抉择。 “白菲菲跳崖也好,马逸伦等人受伤也罢,包括你或许不愿知晓的山中过往诸事,一切都源于你提议的螺银山一行。” “故而屋中众人,乃至山中所有污秽不堪者性命,便由你一言而决。” “你说杀,我便杀,你说放……” 第497章 成全你 沈青筠的抉择是杀或放,对于江燃来说或许并不重要。 可他眼神中依旧泛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沈青筠不待他说完,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哽咽着说道。 “我被山上的蜈蚣咬了一口,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但我相信山中这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 “还有逸伦,子珊,小云,我知道这很无理,可是我真的开不了口……”她啜泣不停,抽动着琼鼻,不停地躬身道歉。 “江燃,我求求你……只诛首恶成不成?”最后一句话,已是声如蚊呐,“余下的人,自然有法律来制裁。” 话音落罢,江燃眼中阴霾尽去。 一颗凡心肆意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胸膛中跳动,畅快而骄傲。 沈青筠还是那个沈青筠。 她善心所执,并未因一人之恶,一山之恶而动摇。 螺银山哪怕是污浊地狱,她仍觉得大多数人罪不至死。 诛首恶,是给白菲菲和马逸伦等人的交代。 饶恕旁人性命,是一颗赤子真心秉持的善意。 屋内众人眼中神色各异,压根无人料到沈青筠竟会做出如此抉择。 要知道若非江燃来此,她大抵只有必死无疑一个下场。 即便不曾坠入山谷,也会被绑进大山的房间,届时将面临什么可想而知。 扪心自问,不管是谁和沈青筠互换,都决然说不出这样以德报怨的话。 江燃眸光流转,将众人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马逸伦哑口无言,表情无奈。 陆小云眼含不解,脸上仍有惧意。 谭子珊愤恨的看着一群山民,眉眼深处也隐有不甘。 螺银山中的村民,则是重燃希望,看向沈青筠的目光有感激,亦有压抑的笑。 这些人并不知晓沈青筠为何会决定放他们一马,只在庆幸之余,暗觉其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江燃无意理会这群村民所思所想。 他在这一眼之间,便看清了屋内无人能懂沈青筠。 包括马逸伦三人在内,也是不解和责备多过认同。 若非沈青筠的确亲身经历这一切,并差点葬身山中,怕是已被同伴喷的狗血淋头。 正因是受害者,她这般言语和一颗善心才能值得起掂量,也更显难能宝贵。 江燃看向说完这些话,就如被抛弃小猫般,怯生生望来的沈青筠,竟觉得神魂一角都被其触动。 他眉眼中深埋的高高在上敛去,随着地上朱小娥惨痛挣扎发出的动静开口。 “虽说你的决定很愚蠢……” 江燃言及此处微微一顿,令得沈青筠仰头,眼中隐含期盼。 “但我成全你。” 他声音中夹杂着少有的温润。 沈青筠浑身一颤,如被救赎一样寻觅着他的眼光。 直至目光相触,她竟从江燃的眼底看出几分鼓励和欣赏。 于是心中的仓惶无助,便没来由消散的干干净净。 她心中念头姑且不提,单说一群螺银山村民,听到江燃这句话时,好悬没全部瘫软在地。 屋中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早就令他们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念头。 此刻心中强撑的那股气一泄,全都变得更加唯唯诺诺,低垂着头生怕引起江燃的注意。 至于被扯断舌头的朱小娥,早已无人拿她当回事,和她一伙的几个男女同样如此。 江燃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冲着趴在桌底的小女孩轻轻招手:“过来。” 雯雯幼小的身躯抖个不停,看着一群村民不经意看向自己的阴狠目光,小脸顷刻间煞白一片。 她哪里还不清楚,这些人应该是记恨上了自己。 一旦江燃离开,她的下场绝对比死还惨。 不过再走到江燃身旁时,她也并未求情诉苦。 雯雯很清楚对方是怎样的漠视生命,更能轻易看出每个人潜藏的小心思,故而根本不敢肆意开口。 江燃把装有三阴蜈蚣的罐子递给她,紧接着扭开了罐口。 雯雯抱住玻璃罐,两条胳膊抖的如同筛糠。 随着罐口打开,先前在罐中还有些萎靡不振的灰白色蜈蚣,瞬间变得凶狠狂暴。 令人头皮发麻的自罐底弹动而起,竟试图跃出罐子。 江燃反手下压盖住罐口,一抹微弱青光闪过,便见蜈蚣落回罐中,几次上冲下突,都被罐口似有非无的一缕青光牢牢压制。 雯雯见凶残的蜈蚣数次接近空荡荡的罐口,都莫名其妙的掉进罐底,不由强压着恐惧,上下打量起手中无盖的玻璃罐子。 江燃见状,摁着她脑袋偏转方向。 等她大概看清屋里面的村民,方才不容置疑的开口:“你抱着罐子,一一去每个螺银山的村民面前。” “等他们每个人都往内滴入一滴血,再归还于我。” 他吩咐完这些,也不管雯雯情绪调整的如何,径直走向马逸伦等人所在的方向,扯过一把椅子坐下身来。 “燃哥,快给我们松松绑,都快被勒死了。” 马逸伦瞧见江燃距离近在咫尺,顿时哀嚎连天的嚷叫。 江燃挑了挑眉头,冲他摆了摆手,目光仍旧注意着雯雯的一举一动。 小女孩足足缓了半晌,才强压下恐惧,捧着玻璃罐走到距离自身最近的某个村民身前。 她深吸 一口气,扬起玻璃罐,把罐口对准对方,让其观察的更加清楚。 “滴血。”雯雯没敢多言,轻声交代了一句,就乖乖等在原地。 跪倒在地的男人眼神狠辣,盯着她半晌不发一言。 江燃在一旁看的真切,见状不经意的轻咳一声。 咳嗽声并不响亮,却像是灵丹妙药,一下子疏通了跪地男人的任督二脉,令其毫不犹豫的弄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 鲜血滴入罐中,刚陷入平静态的三阴蜈蚣,刹时间跟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在罐中游走,转瞬便连血迹都吞噬的干干净净。 跪地男见此情形心头一紧,莫名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雯雯并未在他身前过多停留,趁着江燃一声轻咳的余威尚存,赶紧找到了下一个对象。 江燃见她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交代的事,也不再出现不愿配合的刺头,方才挪开了目光。 沈青筠这时才走到近前,半句话都没说,赶紧替马逸伦等人解开身上绳索。 重复自由的马逸伦舒展了一下身体,看向沈青筠忐忑的表情,犹豫少顷没敢出言责备。 江燃既做出了决定,便由不得旁人置喙,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第498章 无关对错 雯雯抱住手中玻璃罐,眼神一刻都不敢离开罐子,生怕其中的蜈蚣跳出来。 先前呈灰白色的硕大蜈蚣,在汲取屋内一众螺银山村民的鲜血后,已变得通体泛红,尤为可怖。 更令人惊悚的是,蜈蚣方才尝试从罐口跃出不果,被压制回罐底后,就显得萎靡不振。 可在接二连三的人血滴入其中后,它就恢复了狂暴姿态,疯了一样四处乱窜。 虽然仍无法从空无一物的洞口处蹦出来,但也将玻璃罐冲击的颤动不已。 雯雯几乎是被饿狼追赶一般,灰头土脸的将玻璃罐捧回江燃面前。 她瑟缩着脖子看向一只素净修长的手接过罐子,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江燃大概打量了被染成血色的三阴蜈蚣几眼,便将目光落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女孩身上。 “滴血。”他眼中并无冷厉,如同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话音方落,雯雯灰扑扑的小脸一片煞白,身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她并不知道江燃让所有人把血滴在蜈蚣身上的用意,可直觉绝非好事。 可触及江燃平淡的眼神,却不敢说出任何反对的话,只能泪眼婆娑的不断摇头。 沈青筠见状,眼波流转下涩声道:“要不算了?她只是个孩子。” 马逸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被身旁面无血色的陆小云抓住手臂,待他回望时轻轻摇了摇头。 心底一阵寒意涌来,马逸伦赶紧打消了开口的念头。 他在陆小云伸手阻拦了一下后方才反应过来,沈青筠可不是什么傻白甜。 固然着实看不懂对方的操作,可这并不代表他能肆意评判对方。 哪怕沈青筠的决定和提议再匪夷所思,他亦只能缄默不言。 心底不爽归不爽,就是不能宣之于口。 否则将来某一天,沈青筠一旦想起这件事随口一提,落在他身上便是无法反抗的压力。 谭子珊却没这么多念头。 或者说作为伤势最重,也是被困在地下室最久的人,她此刻并不在乎得罪任何人。 故而沈青筠话音方落,因脱力而半跪在地的谭子珊便冷笑出声。 “孩子?” “这螺银山里的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不妨猜猜我为何会毫无防备的被他们抓住?” 谭子珊嘴角血迹未干,双目中满是恨意。 “马逸伦和严文轩意识到不对,打算趁雨夜离山去搬救兵,也被一群孩子发现了行踪,硬生生被堵了回来。” “你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她们当真如看上去那样懵懂无知吗?” “严文轩重伤昏迷,我几乎被打个半死,站都站不起来,小云和马逸伦也各处带伤。” 她说到这里,紧盯着满脸痛苦的沈青筠,自嘲的笑了两声。 “要入山的是你和白菲菲,饱受折磨的是我们四个人。” “现在又要饶了这个,放了那个来彰显你的大度和善良,我倒想问问你把自己的朋友置于何地?” 谭子珊言辞如钝刀,一字一句剐着沈青筠的一颗心。 陆小云听到这里有些于心不忍,轻声开口帮衬了几句:“子珊,别这么说。” “得知你失踪的第一时间,青筠就安排我们兵分三路去找你。” “更何况菲菲她……” 谭子珊神情黯淡,默不作声的看了眼严文轩,眸中竟多出几分特殊的情感。 沉默少顷,她才再度开口,“菲菲跳崖一事,也和她脱不开关系。” “更何况她也没有资格站在菲菲的角度,原谅和饶恕这么多恶贯满盈的烂人。” 沈青筠一颗心几乎被剐的千疮百孔,尽是说不出半句反驳和辩解的话。 或许她明明能轻而易举的驳斥谭子珊这番话,可内心的自责和歉疚,却使她默默承受着一切指责。 江燃看了眼孤零零颤抖着双肩,仿若被世界抛弃的女子,轻轻伸手搭在她肩头。 沈青筠浑身一抖,分明被吓了一跳。 感受到肩头那只手带来的温润热度,她一颗慌乱无比的心逐渐镇定下来。 江燃察觉到她情绪稍稍平稳下来,适才垂眸看向谭子珊。 “你从头到尾叱责沈青筠之言,姑且不论对错与否,却也该反省一下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他一开口,马逸伦和陆小云两人顷刻间变成了乖宝宝模样。 谭子珊眼中似有不屑之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刚准备开口回怼,听见下一句话,脸色变化数次,终归是半个字都没敢蹦出来。 “我来螺银山中,便是为沈青筠和白菲菲二人,你和严文轩也好,或是马逸伦也罢,是生是死于我毫不相干。” 江燃眉眼中半分厉色也无,平静到如同在陈述事实。 “你若心有怨怼,我不介意将你一人独留在螺银山中。” “待得一二十年,沈青筠故地重游再遇见你时,望你仍能不改今日之言,把一切过错尽数推在她身上。” 江燃说到这里停顿一瞬,半晌不见谭子珊再度出言针锋相对,方才冷哼一声。 “你可知若非沈青筠执意要冒雨救你,旁人多是打着明日再找的念头?” “她若不找你,这群人亦不会兵行险着打算将你们六人一网打尽,她和白菲菲等人,大可以待得雨停后离开螺银山。” “说不定你来年今日,运气好些,还能给这群肮脏臭虫多生几个儿女。” 江燃每说一句话,谭子珊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便淡上少许。 等到话音落罢,她已在不经意间将手边椅子推倒在地,整个人浑身冒汗,竟如鹌鹑一般,失去了方才那种不顾一切的气势。 她不怕江燃用杀人之类的手段威胁,可在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后,着实不敢想象再被关进去的情形。 一死了之固然无所畏惧,可真要被囚禁在山里一二十年,却是比死更令人恐惧。 江燃并不将她的变化放在心上,只是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几人,轻声叹了口气。 “这世上事事皆可耻笑,唯独不该笑人良善之心。” 他心中亦喃喃有语:“世道浑浊,道途险阻,可即便遭受千夫所指,万般苦难,也不该改易初心。” 沈青筠落得如此境地,仍秉持初心不改,是何其艰难的事。 无关对错。 江燃自觉再如何修心养性,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沈青筠的另眼相待。 余光掠过一旁眼神闪躲的小女孩雯雯,江燃平复心情,将玻璃罐再度递到她面前。 第499章 只是一座山 雯雯小脸惨白的弄破手指,将一滴血挤入罐中。 三阴蜈蚣气焰高涨,正欲左支右突大发神威,竟发觉一只手伸进罐中捏住了它。 还不待它在饱饮鲜血后展露威风,一丝可怖的威严便顷刻间淹没它那点微不可觉的神智。 江燃把蜈蚣举在眼前,仔细的观察了半晌。 虽然并未动用灵犀视境,但他神魂隐约感受到手中蜈蚣,和在场村民丝丝缕缕的牵绊和联系。 人心阴毒孕育而出的毒物,本就和螺银山中每个人息息相关。 一滴滴鲜血,仅仅是放大和加强了这种联系。 待得雯雯滴完鲜血,江燃观察过手中蜈蚣后,方才看向她淡淡说道。 “你可以回家了,告诉胡玟玟,从今往后,螺银山便只是一座山。” 雯雯似懂非懂的望着他,直至从后者眼神中读出不容置疑的意思,才咬着牙往门口退去。 退到离门口仅一步之遥,跨过门槛便是风雨时,她才鼓起勇气问道。 “江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青筠闻言色变,欲言又止的看向身侧。 江燃神情毫无波动,心底却暗觉这女孩的聪慧灵敏。 迟疑少顷后,他才不不置可否的轻轻摇头:“未必。” 雯雯能顶着莫大压力问出一句话已用光了勇气,闻言也不敢再度追问。 最后看了眼满地的鲜血和奄奄一息的村长,以及神情各异的村民,深吸口气走入风雨,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江燃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血色蜈蚣,竟在马逸伦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慢慢往外走。 “燃哥!” 马逸伦惨叫一声,趁江燃脚步微顿的瞬间开口,“你真要放了他们?” “就算只诛首恶,这个死老头,还有大山和黑胖,包括这个歹毒的朱小娥,你都不打算管吗?” 江燃身形未动,侧过头回望向他,似笑非笑道:“你觉得谁是首恶,尽数杀了便是。” “我敢保证,在我离开螺银山前,没有任何人敢反抗。” 马逸伦被他噎了一句,一时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他没入风雨中。 沈青筠站在原地犹豫少顷,还是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等两人背影消失不见,屋中压抑的气氛陡然一松。 跪伏在地的一群村民,有些脱力的瘫软在地,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马逸伦难以自制的猛地在地上跺了几脚,心头正在烦闷之下,却听到陆小云不太确定的开口。 “逸伦,你先别急,我总感觉江燃话中有话。” 说到这里,她扫了眼目光明显开始变得古怪的村民,抓住马逸伦的胳膊劝道。 “反正咱们也不敢动手,还是不要继续待在这为好。” 马逸伦闻言连连点头,看了眼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严文轩,想了想出声道:“谭子珊,你还能动不?”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谭子珊自嘲的笑了笑。 马逸伦闻言,赶紧将严文轩背了起来,冲着陆小云努了努嘴:“你搀着谭子珊,咱们先离开这儿。” 四人脚步踉跄着半晌才走出堂屋。 一群村民虽眼神不善,但到底碍于江燃威势,没人敢做出实质性的阻拦举动。 等四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黑胖方才直起身子,一把拉起大山,瓮声瓮气的询问:“村长,你没事吧?” 奄奄一息的老头眼中满是不解,压根想不通江燃为何会这样虎头蛇尾的离开。 他并不认为对方有所顾虑,不敢杀掉这么多人,毕竟地上的一群尸体还新鲜着。 思索半天,也只能将其归为沈青筠的劝阻当真有效,如此杀人不眨眼的凶人,也难过美人关。 “仙女老婆……”大山痴痴的看着门口,一脸的迷醉。 朱小娥强忍着断舌之痛从地上爬起,半蹲着身体,森寒无比的看着江燃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知在算计些什么。 高个子老邱干咳两声,色厉内荏的发表着意见,“这厮自视甚高,又不忍心拒绝那个大美人的提议,才让我们侥幸捡回一条命。” “往后有机会定要给他好看,我就不信他这么猖狂,没有得罪人的一天。” 黑胖方才被吓得头都埋在地上,心中也觉得有些丢脸,听到这话正要附和,整个人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老邱鄙夷的目光,他也顾不上生气,颤抖着手四处乱指,声音发抖。 “蜈蚣,好多的蜈蚣。” 潮湿的地面上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很多灰白色的蜈蚣,密密麻麻的爬了满屋。 这群蜈蚣数量众多,聚在一起竟给人一种狂躁暴虐的感觉。 黑胖一声惊呼过后,大片大片的蜈蚣已经爬到人群所在处。 一些伤势较重,不能起身的村民,很快就被蜈蚣爬上身体,立刻惊恐的吼叫起来。 最令人惊恐的是,这些蜈蚣好似都有专门的目标一样,各自分工爬向不同的人。 黑胖在被一群蜈蚣爬上脚背时,立刻疯狂的在原地大跳。 脚下也不知踩死了多少蜈蚣,可仍然难以阻止它们顺着双腿往上半身爬。 朱小娥身为女性,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触感更是恐惧,口中不断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 由于半蹲在地的缘故,地上的蜈蚣很快爬满了她的双腿和双脚。 即便蜈蚣并未咬人,视觉和触觉带来的双重感官,仍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朱小娥挣扎着起身,疯了一样往门口跑。 黑胖扫了眼屋内,发觉地上已经成了蜈蚣海洋,顿时也不再理会其余人。 不断抬脚踩死一大片蜈蚣的同时,也迅速接近房门。 他刚跑了几步,就看见朱小娥身体一阵抽搐,莫名其妙的摔倒在地。 密密麻麻的灰白色蜈蚣顷刻间覆盖了她的身躯,紧接着便有一声从灵魂中发出的凄厉哀鸣响起。 饶是朱小娥舌头都被扯断,可这声音竟仿佛没有经过嘴巴发出,是一种超过听觉的感知。 这凄厉悲鸣响起的瞬间,黑胖就觉得心脏一揪,有些呼吸困难。 “燃……燃起来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小娥的轮廓,视线中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火苗的颜色呈青绿与暗红交错,分明跃动着,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青绿色火苗甫一出现,便让朱小娥的灵魂更加苦痛,蚀骨灼心般疯狂挣扎。 她身上的蜈蚣仿佛成了助燃剂,顷刻引燃这细微的一丝火苗。 朱小娥死命的往前爬动,用尽力气将一只手伸出门外,雨水飘落在上,便成了汽油浇在火焰上的情形。 青绿色火焰瞬息高涨,每一次跃动和燃烧,黑胖便似听到了一声灵魂散发出的苦痛呻吟。 “唔唔我……”朱小娥不知受到了何等非人的折磨,竟从嘴中发出了几个有意义的音调。 虽然依旧含糊不清,但黑胖却莫名听懂了她的意思。 杀了我。 他不寒而栗的站在原地,看着跃动的青绿色火焰,竟觉得犹如地狱之火,阴冷到让人遍体生寒。 第500章 想看烟花吗 朱小娥身上的蜈蚣尽数被青绿色火焰引燃,整个人已成了一团趴在地上的人形火焰。 即便如此,她依旧在清晰地惨嚎,仿佛无休止尽一般。 直到她整个人挣扎着一寸一寸爬出屋外,雨水把浑身上下淋个透彻,依然不能熄灭那阴冷的绿色火焰。 黑胖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雨中的人形绿色火团,跟被吓傻了一样,半晌都没眨动一下眼睛。 许久之后,他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火焰中爆裂。 黑胖和身旁众多村民同时转头,寻觅起声音的来源。 双腿断掉的村长望着此时依旧没有燃烧干净的朱小娥,老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断腿处亮起的一点绿色火星,疯了一般嘶吼着:“大山,杀了我,杀了我!” 可惜还未能等来孙子的回应,那绿色火苗已然亮起。 甫一燃烧,村长终于明白朱小娥所遭受的痛苦,到底强烈到了何种程度。 一丝微弱的灼烧感从火焰燃烧处传来,紧接着便是毛发,血液和皮肉,乃至骨头都被点燃的错觉。 这痛苦经皮肤表层到达骨髓,再从骨髓深入脏腑,痛楚从微弱不断呈指数级上升。 若皮肉处是针扎,血肉中便是虫蚁啃噬,骨头里仿佛出现了千万只蚊子,不停吮吸着骨髓。 偏生这种感观跟放大了无数倍,直接印刻在灵魂上一样。 先从灵魂蔓延向身体感受一番,再等着实质性的灼烧感传来,直入灵魂再感受一番。 如此往复循环,不仅没有分毫适应和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明朗。 村长几乎是一瞬间就彻底崩溃,浑浊的眼珠都突出眼眶,如同要爆炸一般。 “啊——” 他的声音从屋内响起,直灌所有村民的灵魂,最后向外扩散,不知在何处停息。 黑胖一阵腿软,倒退两步直接被绊倒在地。 他无视了满地的灰白色蜈蚣,双手撑在地上不断后退。 在后退之时,眼角余光看到其余村民身上,也有一只蜈蚣莫名自燃。 紧接着便亮起一丝看上一眼,便决然无法忘怀的青绿火光。 …… 江燃捏着手中蜈蚣,顺着山路缓步往山顶走。 这蜈蚣竟不怕水,在雨水中更显得分外狰狞,可惜碍于江燃两指间那一点青芒,便如一只乖宠,连挣扎和弹动都不敢有。 他脚步匆匆,致使沈青筠虽撑着伞,但也因追赶的步伐过快而弄湿了衣衫。 “江燃,你是不是要去找菲菲的……” 沈青筠见雨伞碍事,干脆将其合拢,跟他一起冒雨而行。 见着江燃一直闷头赶路,她迟疑着开口询问,话说到一半将不吉利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目前还没有证实白菲菲具体的情况,并不能妄下定论认为其凶多吉少。 毕竟她跌入山谷,都没有受到致命伤,说不准白菲菲的运气更好,也能逢凶化吉。 等了半晌,不见江燃出言回应,沈青筠方才有些神色黯然的开口。 “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我知道你和菲菲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出了事你比任何人都着急。” 沈青筠话匣子一开,便有些合不住的趋势。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瞒着齐爷爷,也不该不顾谭子珊的意见执意进山。” “今天你要是不来螺银山救我,让我一个人在那儿自生自灭,总也好过得知真相却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无力感。” 沈青筠抽了抽琼鼻,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 “我想和子珊她们四个道歉,又觉得事情发生之后,再说这些话总有些假惺惺的意思。” “菲菲现在下落不明,我除了跟着你碍手碍脚,半点忙都帮不上,和废物也没什么区别。” 江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顿住步伐转头看向她。 等盯得沈青筠有些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避开目光时,方才沉吟开口。 “你说这么多话,如果能减轻你的愧疚感倒也无妨。” “可按你现在的状态来看,螺银山上的事似乎有成为你执念的趋势。” “说一千道一万其实都没有意义,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倘若杀了螺银山六百余人,能让谭子珊心中舒畅,马逸伦不再憋屈,你会改变方才的决定吗?” 迎着江燃灼灼的目光,沈青筠毫无犹豫的摇了摇头:“很多人罪不至死。” 江燃眼神凝滞了半晌,轻声而笑:“罪恶深重与否不在于你之臆测,倘若只诛首恶,那你又该如何界定‘首恶’二字的范畴?” 沈青筠闻言表情一滞,然而江燃并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 “一人为恶也好,一群人为恶也罢,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每个人都应该为自身的行为负责,他们即是自身的‘首恶’。” 沈青筠黛眉微蹙,总觉得他言之未尽,“我不太懂。” 江燃不置可否的扬了扬嘴角,“凡事了然未了,懂或不懂都无妨,你此心所执,便是最重要的东西。” 沈青筠眉头紧锁,突然间娇躯一颤,卷起袖子扬起胳膊,指着其上红印。 “被三阴蜈蚣咬到之后,真的会变成你说的那样吗?” 她提心吊胆了半天,这会儿总算有机会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江燃神情凝重,眼底带着几分凛然。 在沈青筠的注目下,他伸手握住了对方的胳膊,一缕九劫气劲蔓延了过去。 “果真是被三阴蜈蚣所咬。”江燃声音低沉,吓得沈青筠俏脸惨白,腿都有些发软。 旋即他话锋一转,松开对方的胳膊,指着近在咫尺的山顶,认真的说道。 “看见山顶没有,你从白菲菲跳崖的地方跳下去,我就能判断出她坠落的轨迹,从而救下她性命。” 沈青筠眼睛一红,敏锐的捕捉到他言语中隐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菲菲没死?” “未必。”江燃摇了摇头,“你若不跳,或许我未必能及时找到她。” 沈青筠愣了几秒,看出他眉眼中的认真,低着头眼含泪光看着被三阴蜈蚣咬到的伤口,带着哭腔决绝道:“我跳!” 江燃见她话音落罢,埋着头就往山顶跑,跨出几步一把擒住她手腕。 “没有什么三阴蜈蚣,被咬了也不会变成坏人,我吓他们的。” 他口中如此言语,心中却在暗道:“你一颗心澄如天上明月,又怎是区区三阴蜈蚣所能侵染半分。” 沈青筠蓦地回头,梨花带雨的哭出声来,“那菲菲呢?” 江燃拉住她手腕走上山顶,走向螺银山的最高处站定,方才轻声说道:“她暂且无事。” 也不待沈青筠说话,他将三阴蜈蚣置于掌心,任其在掌中盘旋,旋即再度开口。 “沈青筠。” “嗯?”她抽泣着偏过头,眼神疑惑。 江燃怀中映月石闪过微光,掌中饱饮鲜血的三阴蜈蚣顷刻间静止不动。 他望着蜈蚣身上散发出,指向山中各处丝丝缕缕的血线,声音有些莫名。 “想看烟花吗?” 第501章 是时候了 沈青筠尚在疑惑江燃这句话隐含的深意,忽然便福至心灵的垂眸往低处望去。 阴沉如墨的天空仅在电光窜过云层时略微一亮,加上大雨未停,可视度微弱到近乎不存在。 她目光隔着黑夜,偏偏看见了一点微弱的二青色烛光在风雨中摇曳。 这烛火先只一点,而后便如泛滥星光,遍布山中各处。 随着时间推移,微如烛焰的青色火光,终于燃成焰火,将螺银山都映成了一片青绿。 这一抹青绿在她看来,竟无半点生机,是一种似极坟头荧火的青焰。 可在一片如墨的夜色中,如此令人不适的火光,却也成为不容忽视的光芒。 沈青筠两手交叠在一起,心中没来由泛起些许不安。 待得青色焰火一处接着一处燃起,火势也越蹿越高时,江燃方才不经意的开口。 “美吗?” 沈青筠鬓角有雨珠滚落,俏脸也被青色火焰反衬出一抹幽冷之意。 她美目中神情闪躲,樱唇开合数次,才微不可觉的发出声响。 “这便是你说的烟花?” 江燃收回眺望的目光,翻手托住萎靡不振的三阴蜈蚣。 “善也好,恶也罢。” “一切交由天定,岂非两全其美。” 沈青筠何其聪慧,闻听此言瞬间,心中便闪转过千般念头,终是化作一句:“世事安得两全。” 她心情没来由变得有些低落。 江燃掌中一阵轻烟飘起,三阴蜈蚣已尽数化为灰烬。 他云淡风轻的将手负于身后,看向沈青筠的眼神莫名。 “这世上有一种火,其名灼魂。” “人间百恶皆能助它气焰高涨,越烧越旺,直至将薪柴烧个干干净净才会熄灭。” “若心中存有善念,则自有生机。” “你觉得螺银山中并非所有人都十恶不赦,故而该放。” 江燃说到这里,扬起手凑到耳边,示意沈青筠用心倾听。 “我却觉得满山六百余人,无论男女老幼皆不配苟活,故而该杀。” “与其你我意见相左,倒不如交由天心,灼魂火中,是善是恶不辨自明。” “你听,山中尽是灼痛灵魂者发出的悲鸣。” 他话音落罢,沈青筠耳边除了风雨声,竟真的有极致痛苦的哀嚎萦绕。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她并不能感同身受,可耳畔的凄厉惨叫,每一次响起都令人不寒而栗。 沈青筠眼中有不忍,亦有些惊惧。 可她并未伸手捂住双耳,目光落在山中不偏不倚,仿佛要将每一团青色火焰都铭记于心。 “天心至公,待灼魂火将该燃烧的一切燃烧殆尽,便是所谓的双全法了。” “你于心不忍也好,一朝彻悟也罢,总归都全了自己初心。” 江燃言及此处微微一顿,沈青筠神情默然的追问:“那你呢?” “我见螺银山不喜,今夕一场烟火,也算心头快慰。”江燃眉眼轻扬,唇边似笑非笑。 沈青筠抿了抿粉唇,将冰凉的雨水舔进口中。 良久,她才轻轻颔首,眼底的纠结逐渐散却,语气有些沉重。 “一团火,便是一个人吗?” 江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一个心中毫无良善的人。” 沈青筠闻言,低着声音道:“四百三十二团,也就是说,你用四百余条人命,请我看了一场烟花?” 江燃挑了挑眉头,语气莫名,“你觉得观感如何?” 沉默。 除了风雨声外,便连夜都静止。 沈青筠其实并非蠢到不可救药,认为心怀良善的人该放,恶贯满盈的人也该放。 她仅仅是觉得,世界上总是善良多过邪恶的,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既会错害许多人性命,也会折损江燃福报。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没有办法判断一个人的本心究竟是好是坏。 在村长屋内劝阻江燃,便是二者皆有之故。 登上山顶目睹山中并未点燃任何草木的“大火”,心中更是翻转过诸多念头。 可听罢江燃一番话,竟没了太多恻隐之心。 倘若一切交由天心,便说明燃起的青色焰火,吞噬的尽是恶人。 如此一来,善恶有报。 她既不用揣度谁人该死,谁人该放,也不用怕万一错害了好人性命,导致内心饱受谴责。 故而在许久的沉默后,沈青筠方才扬起头来。 “这一场烟花的颜色单调了点,但我觉得可以接受。” 她话中有话的表明,既是灼魂火辨出的恶人被尽数烧死,那便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触及江燃古井无波的眼神,沈青筠才有些怅然的继续开口,“希望我再也看不见这样的烟火。” 她隐含之意,便是希望世上少些螺银山这样的地方,也少些村长、朱小娥这样的人。 江燃闻言,莞尔摇头叹道:“沈青筠啊沈青筠,你可当真是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 沈青筠低落的情绪稍有缓解,黛眉微蹙着看向他,“你是想说我不知变通,只认死理吗?” 她问出这句话后,发现对方并未回答,仅是目不转睛的眺望着远处。 山中各处的青色火苗虽仍在跃动,但分明已没有了方才的活跃,给人一种柴火燃尽的感觉。 江燃观察许久,冷不丁冒出一句:“什么时辰了?” 沈青筠一愣,有些不太确定道:“凌晨三四点吧,最多不超过四点。” 江燃背着手站在山巅,得到她的回应后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望见云层中不时隐现的紫白色电光,微眯着眼喃喃道。 “是时候了。” 沈青筠未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可看着江燃的眼神,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你要做什么?!” 江燃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少顷后怀中一点微光亮起。 饶是对他的武道修为有所了解,但今天发生的一切着实令沈青筠感到匪夷所思。 跳下山谷救她尚且能说得通,那一只三阴蜈蚣和山中四百余团“灼魂火”,肯定不属于武学能够解释的范畴。 沈青筠虽然好奇,但也没想着真从江燃口中问出个所以然。 眼下看见对方在山巅四处踱步的情形,更是有种即将面对未知的紧张感。 她心中的紧张感并未持续太久,便很快化作了樱唇大开的震惊。 第502章 惊雷荡地 江燃在山巅踱步片刻,竟自原地纵身跃起。 沈青筠近乎是高昂着头,才能看清上方那氤氲着微光的身影。 由于天色太暗,也看不清参照物的缘故,她并不能准确观测出江燃此时的高度。 单从目测来看,那一团冲天而起的微光,离地至少十数丈有余。 她们二人所处的位置,原本就是螺银山最高点。 江燃此时再跃起十余丈,便已然凌驾于整座螺银山之上。 直至上冲的作用力消失,他身形方才停滞,以一种微不可察的幅度下坠。 下落的幅度太微弱,以至于便像是悬于半空一般。 沈青筠望着天空中的云团,明知和江燃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却仍有些担忧的用双手圈在嘴边大喊。 “江燃,你要做什么?!” “这个高度太危险了,你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很容易引雷!” 她的大喊声没入风雨中,并没有令江燃做出任何回应。 翻滚的云团压的很低,伴随着久不停息的大雨,仿佛要吞没一切。 江燃整个人在孑然无物的半空中,显得是那样无足轻重和渺小。 可他目光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亮,待得山中各处青绿色火焰逐一熄灭,忽地双手紧扣,一瞬掐出千百印诀。 当山中灼魂火尽数熄灭时,反衬的青色光芒也失去了来源,一切重新归于黑暗。 便连江燃怀中映月石散发出的微光,也因月华之力消耗殆尽而沉寂。 沈青筠再抬眼望去时,已经看不见他到底身在何处。 死寂一样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江燃感受着开始流动汇聚的天地灵机,掐完印诀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双臂延展出最大距离。 他紧扣的双手在举到最大高度时,一道紫白色电光恰恰在云层中凝聚成型,以万钧之势劈向螺银山地界最高处的东西。 神魂一阵波动,试图让身躯避让开来。 江燃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云层,在紫白色闪电脉络浮现的一瞬间,如同劈砍般将双手用力下挥。 一道自天穹垂落的电光,直冲半空中微小的人影而去。 在肉眼难以捕捉的瞬间,竟被一股莫名的的力量偏转,转而砸向山巅。 “惊雷荡地!” 伴随着江燃竭尽全力的大喝,惊天动地的雷声轰然炸响。 由于一直未曾有雷霆真正从云层中窜出的缘故,这一声雷鸣竟似憋屈太久,所发出的声响横贯千里,竟将螺银山都震的有些山摇地动。 沈青筠看着江燃高举双手,仿佛捉住了一道闪电,将其劈落的景象,竟瞠目结舌到不能自已。 紧接着震天撼地的雷声令她双耳嗡嗡作响,半晌都听不见任何其余的声音。 随着孕育许久的雷电劈落在螺银山巅,竟出现了奇怪的感光效应,把周围映照的犹如白昼。 寻常人肉眼难见的视角中,丝丝缕缕的雷电自螺银山巅迅速蔓延,很快将整座山都洗刷了一遍。 江燃浑身上下完全湿透,既有雨水亦有汗水。 他缓慢下降的速度在雷霆落地时已恢复了正常,落地时脚下虽有些踉跄,但也只是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身形。 两只手已有大半成了焦黑色,江燃也像是毫无痛觉一样,连眉头都不曾轻皱。 周围的感光效应仅持续了数秒,致使沈青筠连他到底受伤与否都未能看清。 “江燃,你还好吧?!” 沈青筠凭着视觉残留靠了过去,强压下心底诸多想问的话,关心起他的安危。 江燃负在身后的两只手不停抽搐,可他面上不露声色,“仅是引雷入地而已,并无危险。” 沈青筠张了张嘴,察觉自己并无连训斥对方的资格,方才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她的沉默没能坚持几秒,便有些好奇心作祟的说道,“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想有事。” “你刚刚怎么做到的,居然把闪电牵引到了山体中。” 江燃倒没有故意隐瞒,随口解释道:“引雷诀中的小把戏而已。” 引雷诀?沈青筠觉得这名字总有一种玄幻的感觉,可联想到方才难以置信的景象,还是隐隐觉得好奇。 “这不是武道手段吧?” 她分毫不觉得,江燃方才的所作所为,换成旁的武者能够做到。 或者说,她早就意识到以手擒雷电的一幕,和任何武道手段都没有关系。 江燃倒是第一次感受到她如此强烈的好奇心,微不可察的扯动了两下嘴角。 “是不是武道手段,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一句反问,令得沈青筠美目中光彩万千,流转不停。 她还没犹豫着说出旁的话来,便听江燃继续道,“何况任何手段都不重要,最终反馈的结果才重要。” “你且感受一番,可有不同?” 沈青筠闻言下意识一愣,狐疑的四处打量了一番。 一番探询无果,正准备摇头,却突然眼神一凝,不太确定道:“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迟疑片刻,确认了自身感受。 “若说先前的螺银山,像是个门窗紧锁,潮湿不透气的屋子,那现在的螺银山,便如新风入内,使人心旷神怡。” 江燃待她说完,赞同的点点头。 “螺银山已成障壁之势,将数十年来的怨恨深锁。” “致使长期处于这里的人恶念被放大,产生出的各种负面情绪又变成养分,成了相互反哺的局面。” “三阴蜈蚣能够成型,也和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不无关系。方才山中四百余人葬身灼魂火,并不能令螺银山恢复常态。” 江燃言及此处,看了眼天空中不再翻滚的云团,“借助雷霆之威,方能一举破除这数十年的沉疴糜烂。” “现在看来,仅仅是撕开一个豁口,便令螺银山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 “或许一两年后,这里就会成为一处钟灵毓秀的宝地。” 沈青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用手抹了把脸,眨巴着眼睛道:“雨好像停了。” “一山烟瘴雷霆破,风雨何能夺阳光。”江燃抬眼看着逐渐散去的云团,口中轻吟。 “你该回南都了。” 沈青筠本来心情尚在好转,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抿着嘴唇道:“你不回去吗?” 江燃目光转向崖边,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503章 那现在咋办 螺银山中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燃引动雷霆劈落在山巅之上,大雨顷刻间截然而止,仿若被人断流。 墨团一样的云层随之消散,便有星月垂落光芒,不再漆黑一片。 沈青筠神色莫名的看着转身离去的身影,欲言又止。 待得江燃走到崖边,方才忍不住高喊出声:“菲菲怎么办?!” “你且回南都。” 江燃一声轻吟飘入她耳中。 紧接着沈青筠便美目圆睁,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眼睁睁望着他纵身一跃,从山顶跳了下去。 “江燃!” 她心中一阵慌乱,踉跄着往崖边跑去。 探头张望,却见下方深不见底,竟也看不见江燃到底坠向何处。 担忧和怅然便在这个瞬间,从心底满溢而出。 她仰头看向闪烁的点点繁星,微闭双眼在心中祈祷:“希望江燃和菲菲都能安然无恙。” 站在崖边闭着双眸吹了许久夜风,方才感到身体上散发的寒意。 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直至肺部刺痛时,才用右手捂住胸口,提起精神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 山中,沈青筠等人的临时住处。 马逸伦撑着发软的身体把严文轩扔在床上,然后赶紧在行李箱中翻找起来。 片刻后眼神一亮,快步从屋内走了出去。 陆小云手中抱着被鲜血浸染大片的衣服同时出现在客厅,刚看见他便忧心忡忡的开口。 “逸伦,我们得赶紧想办法送子珊去医院。” “她刚才在呕血,我估计是伤到脏腑了。” 她脸色发白,一眼望去同样状态不好。 马逸伦闻言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谭子珊的衣服,“这些衣服就别要了,你赶紧把这个东西给她吃了。” 陆小云茫然的看了眼手中的一粒红色药丸,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保险子,救命的东西。”马逸伦把手上的衣服裤子揉成一团,顺手扔在地上。 “你先喂她吃了,我想办法联系家里,看看能不能安排人来接我们。” 说完这番话以后,看着陆小云折身进屋的背影,有些烦躁的抓着脑袋。 “雨要是一直不停,手机就一直没有信号,总不能一直在山里拖着,万一严文轩和谭子珊伤势加重,那就真的糟了。” 这鬼地方别说设备齐全的医院,怕是连找个正经医生都难。 马逸伦越想越是头疼,嘟囔着吐槽起来:“燃哥也是,只顾着沈青筠,根本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他很清楚以江燃的手段,想把他们几个送出螺银山,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问题在于他压根摸不清江燃的脾性,包括此前陆小云同学的妹妹出事,也并非对方主动相救。 故而马逸伦觉得就算开口求救,大概率也会被无视。 他头昏脑涨的思考了半晌,半点思绪都没有。 正在抓耳挠腮之间,听见侧边屋子传出重物落地的动静。 马逸伦心头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屋内。 一进门便看见严文轩从床上摔了下来,满脸痛苦的重复着:“水……水……” 瞟了眼对方干燥的嘴巴,马逸伦一拍脑门,赶紧从行李箱中取出喝了一半的瓶装水。 严文轩大张着嘴,咕咚咕咚将倒进口中的水全部咽了下去。 喝完半瓶水后,他涣散的眼神重新有了焦距。 虚弱的抬头摸了摸肿胀的后脑勺,其上半干的血液还是沾染了一手。 马逸伦丢掉空瓶,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我的天老爷,你总算是醒了,要不是还有喘气,我还真当你一命呜呼了。” 听着他口中吐槽的话,严文轩并未计较,反而神情紧张的问道:“咱们怎么回来了?子珊和小陆呢?” 他看着屋中陈设和两人的行李箱,立刻就反应过来两人回到了临时居住的地方。 马逸伦也没心情出言调侃,望见严文轩强撑着想要起身的动作,先说了最要紧的事。 “放心放心,她们俩都没事,就是你跟子珊被那个疯子打的有点惨。” 严文轩紧皱的眉头一下松开,索性不再挣扎,苦笑着摇了摇头:“人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他是当事者,完全能感觉到苟癫子动手的时候,是真的不怕打死人。 感慨完这句话,严文轩又带着疑惑询问出声。 “我被打晕之后发生了什么?那群村民怎么又把咱们给放了?难不成是他们良心发现?” 马逸伦一愣,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屁的良心发现,你知道刚才谁来了吗?” “谁?”严文轩刚吐出一个字,瞳孔便一阵收缩,“该不会是沈青筠的家里人发现联系不上她,派人来螺银山调查吧?” 马逸伦表情有些古怪,触及他满是求知欲的眼神,倒也没卖关子。 “是燃哥。” 严文轩在嘴中嘀咕了一遍,刚要开口问哪个燃哥,就恍然惊觉般抬头。 和马逸伦四目相对时,心中惊惧之余,也不免觉得再合理不过。 “真是他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马逸伦没心思继续扯东扯西,弯腰将他搀扶起来,愁眉苦脸道。 “你赶紧想想办法,谭子珊和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拖延不得。” 严文轩被扶起来时,不免因肢体触碰带来的疼痛一阵龇牙咧嘴。 他知道对方在问离开螺银山的法子。 略作思索之后,严文轩才紧皱着眉头开口,“能先跟我说说江燃来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吗?” 马逸伦一脸无力吐槽的表情,见他表情很是认真,便把江燃带着沈青筠进门以后的事,言简意赅的复述了一遍。 严文轩越听越摸不着头脑,也没在意江燃杀了几个人。 等马逸伦大概讲完之后,才微眯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沈青筠跟着江燃一起离开螺银山了?” 看见对方不停点头,却是语带犹疑:“换成旁人我倒真觉得有可能一走了之。” “如果是沈青筠的话,我们还在山里的情况下,她肯定得想法子带着咱们一起。” 马逸伦刚准备吐槽沈青筠方才的所作所为,可严文轩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再说回江燃,你说他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吓吓这群村民,我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严文轩说到这里,本就摇摆不定的马逸伦也变得没有先前那么自信。 “那现在咋办?等沈青筠和燃哥回来找我们?” “现在几点了?”严文轩耳朵一动,目光飘向窗口,“雨是不是停了?” 马逸伦嘟嘟囔囔的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四点三十七,雨应该是刚……” 他刚说到这里,眼神一下变得兴奋起来,举着手机凑到严文轩脸上。 “槽踏马的,终于有信号了!” 第504章 你怎么回来了 马逸伦瞧见手机信号栏重新出现的标识,兴奋地邦邦捶了两拳。 严文轩被锤的痛嘶一声,“你踏马轻点。” “放心放心,没干系的。”马逸伦挑眉一笑,“等会儿我就送你去南江省最好的医院。” 眼见着能马上和外界取得联系,他也算恢复了几分平常的心态。 毕竟在现实社会,用钱解决不了的事着实不多。 先前被困在螺银山里叫天天不应的情况例外,断了讯号后,这地方真不适用外界的生存法则。 马逸伦心情好转下摸着严文轩的脑袋,挤眉弄眼道:“咱让你看看什么叫马氏嫡长子的重要性。” 也不顾严文轩反应,拨通了一个电话。 随着时间推移,他脸上表情开始变得不自信和尴尬起来。 手机铃声响了许久,竟提示了一句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槽,死老头子还在睡觉,都不知道你儿子差点被拆成零件卖了吗?” 吐槽了两句之后,不爽的又打了一遍。 数秒钟后,一个中年男人疲倦且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个兔崽子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听到熟悉的话语声,马逸伦的眼眶顿时一热,好悬没哭出声来。 或许是不想让父亲听到自己落泪,深吸了口气才不着调的开口:“别睡了老马,出大事了!” “……” 一惊一乍的言语显然让电话那头的人习以为常,短暂的沉默后从嗓子眼蹦出几个字来:“说个数。” 马逸伦眉头微皱,阴阳怪气道:“你以为我打电话是为了问你要钱吗?” “不然呢?”马向军在床头摸索着找到保温杯,眯着眼看了下时间,索性坐了起来。 “老马啊……”马逸伦拖长声音惨嚎起来,“你有点危机意识好不好,我这个时间点给你打电话,你就没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你昨晚又和一群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浑身积蓄花个干净,然后彻夜未眠?” 马向军没好气的训斥两句,“你个兔崽子没事赶紧回去看看你妈,别在这给我东搞西搞,等老子回了南都有你好看。” 马逸伦气得不行,瞪着眼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儿子被人绑架,差点被当成储备器官卖掉?!” 话音落罢,便是良久的沉默。 马向军忍不住叹息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被绑匪绑架,然后四点多绑匪把电话还给你,让你打个电话告诉我你被绑架了?” “谁家绑匪这么大度?”要不是自个的种,他早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马向军是真的有些怀疑自家儿子的智商,并且寻思是不是该趁着还有余力,抽空练个小号的事。 马逸伦被呛了两句,急的抓耳挠腮,直接将被一群山民抓住的情形简单讲了一遍。 “嗯嗯嗯。”马向军很是赞同的连连点头,“然后呢,绑架自己的绑匪打算要多少赎金?” “我都说了不是钱的事!”马逸伦急的不停跳脚,气的火冒三丈。 坏了……马向军喝水的动作一滞,暗觉不妙,心道这小子八成打算要狮子大开口。 越说不要什么,就是越要什么,自家儿子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 马逸伦气冲冲的吼了一声,没得到回应,眼光扫到一旁的严文轩身上,立刻把手机丢了过去。 “你和我爸说!” 严文轩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两眼,见其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样,想了想轻咳一声,礼貌地问候道:“马叔叔好。” 他和马向军也见过面,虽不熟悉,但也知道恒实地产的老总,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咳咳。”马向军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没想到方才和儿子不着调的言语落在了旁人耳中。 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压低声音换了种语气,“文轩也在?” 刚问完这句话马向军寻思这兔崽子四点多打电话胡言乱语,那老子凭啥要给他撑场面,于是下半句话陡然变成:“你也被绑了?” 严文轩表情一僵,还没想到如何应答,便被怒气冲冲的马逸伦一把夺过手机。 “谁惦记你那点破钱,你不打算管我,有的是人管我!” 气急败坏的嚎了两声,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咬牙切齿的挂断了电话。 马向军脸色一黑,叱责的话全被憋回了肚子里,也不可能回拨过去再找气受。 思来想去下拿起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铃声响了两遍,旋即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明显有些懵逼的声音传来:“马总。” “通知所有部门,早上六点半,全员到场开会,能喘气的一概不许迟到!” 马向军精神抖擞的发号了一通施令,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将秘书和一众员工的心情搞得不好以后,他才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把从老子兜里要钱的心思用在正道上。” 被他念叨的马逸伦一言不发的站着,屋内气氛明显尴尬至极。 严文轩迟疑着开口劝说道:“马叔可能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些过于……” 马逸伦斜着眼看了过去,冷笑着开口,“离了马屠户,我照样吃的了带毛猪。” 严文轩耸了耸肩,见他用冷笑掩饰尴尬,佯装没看见的样子摊开双手:“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这会儿雨停了没错,可我们个个带伤,想安然无恙的离开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说万一真让你不幸言中,沈青筠跟着江燃离开了螺银山,这群村民有没有可能恶向胆边生,孤注一掷又对咱们动手?” 严文轩虽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毕竟自己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也不敢妄下定论说沈青筠绝对没走。 再者从马逸伦讲述的情形来看,江燃是以武力和凶威压服了这群村民。 等他离开螺银山后,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会不会真个被吓破了胆,同样是未知数。 他们四个人目前,是没有半点反抗余力的。 马逸伦眉头紧锁,想了想摇头道:“放心,你没看见刚才那群家伙在燃哥面前的样子,他们肯定不敢再动歪心思。” 他并非觉得江燃留有什么后手,纯粹是换位思考下,觉得换做自己,也没胆子再有任何挑衅对方的举动。 严文轩眼中的担忧并没有因这番言语而减弱,冥思苦想着离开螺银山的法子。 尚在毫无头绪的思虑间,突然听见门外陆小云惊讶地声音。 “青筠,你怎么回来了?” 第505章 很安全 沈青筠脸色苍白的站在院子里。 衣衫湿透,裤腿上全是泥泞,是陆小云从未见过的狼狈。 她檀口微张,刚要说话,便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先进来再说。”陆小云心中慌乱,赶紧从门内跨步出来,搀住她的手臂。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马逸伦,你那还有药没,青筠好像着凉了!”搀着沈青筠一进门,陆小云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马逸伦噔噔小跑着冲了出来,看见弱柳扶风的沈青筠先是一愣,旋即忙不迭的点头:“有有有。” 他转身进门拿药之际,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沈姐,怎么就你一个人,燃哥呢?” 沈青筠勉强一笑,小声解释:“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她没有把江燃去找白菲菲的事说出来,毕竟结果到是好是坏,再真的找到人以前都还是个未知数。 马逸伦闻言嘀嘀咕咕的转过头:“燃哥心可真大,他就不怕一走了之后,这群村民报复你。” 他觉得这会儿螺银山的村民,对江燃可能是怕大于恨,而对沈青筠绝对是恨之入骨。 把沈青筠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就等同于把人直接丢在了狼窝一样。 一群饿狼固然短时间内被江燃所震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谁知道会不会凶相毕露。 碍于做出这种操作的人是江燃,对方又间接救了自己等人,马逸伦也没敢过度吐槽。 “青筠,先把药吃了。” 陆小云阻止了沈青筠开口说话的动作,把药喂进了她嘴里。 马逸伦翘首以的看着两人,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团团乱转。 趁着吃药的功夫,满心自责的沈青筠勉强调整好自身心态,抿着嘴声音发颤:“对不起,都怪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马逸伦打断:“你别把事情都归结在自己身上,我和严文轩也有责任。” “没能及时察觉出不对劲不说,也没保护好大家。” 他和谭子姗的想法全然不同,觉得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在某一个人身上。 沈青筠出发点是好的,奈何没人能预料到螺银山这群村民是何等歹毒。 螺银山一行的确是由于对方的提议,可若是另外几个人都表明强烈拒绝的心思,能不能有此一行还是两说。 至于进山以后发生的这些事,已经由不得他们控制走向。 再把这种意外归咎在沈青筠一个人身上,马逸伦扪心自问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青筠此时折返,更是让他心底仅有的一丝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管外貌,亦或是身份地位,他们和对方都有天壤之别。 一个自出生起,身份就凌驾于无数人之上的贵女,能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回来找他们,已经足够让人动容。 沈青筠扬起憔悴的眸子,眼神在陆小云和马逸伦脸上稍作停留,察觉到二人心思,终是长舒一口气。 她能从两人的神情中,分辨出他们并非假意安慰自己。 马逸伦见她情绪好转,脸上的色彩也因之变得光泽些许,这才重提好奇心问道。 “沈姐,燃哥就这么一走了之,那群村民万一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沈青筠俏脸一僵,半晌才轻轻摇着头:“不会了,现在的螺银山,很安全。” 一场天心灼魂大火,将螺银山中心怀恶念的人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余下之人皆心存善意,绝不会有人再生出歹念。 马逸伦听到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想着江燃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沈青筠,没道理再让她身陷险境,也便相信了这番言语。 “子珊和文轩怎么样了?” 沈青筠大概也怕他继续追问细节,连忙岔开话题。 “严文轩就是脑袋上挨了几棒,才被打晕了过去,现在已经醒了,没什么大问题。” 马逸伦也没把伤势说的太狠,免得沈青筠刚有所好转的情绪又变得低沉下去。 陆小云则张了张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迟疑。 “子珊怎么了?!” 虽被谭子姗在村长屋内明嘲暗讽了一番,但沈青筠这会儿更担忧对方的情况。 她从不将旁人言语看的太重。 陆小云一时语滞,回过神来只看见沈青筠闯入侧边屋内的背影。 却说沈青筠入得门内,便看见床边呕了一地的鲜血,以及被扔在床边满是血迹的干净衣物。 谭子姗身上不着片缕,背上肩头皮开肉绽,血液将止未止,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昏昏沉沉侧躺着。 沈青筠心头一紧,窜到近前蹲下身,一把握住对方手腕。 这时她才发觉对方身体滚烫,热量令她冰凉的双手都感受到一阵暖意。 谭子姗恍惚间觉得一股凉意从手腕处涌入身体,竟觉得精神都振奋了少许。 勉力睁开双眼,看着蹲在床边的沈青筠,本就昏沉的脑袋顿时有些转不过弯。 “你怎么回来了?” 她在村长屋内尚有意识,清晰记得江燃离去之前,应是带走了沈青筠的,没想到这会儿又看见了对方。 谭子姗心头一时间百味杂陈。 由于被一群村民抓住后,关在地下室内,还听到了许多胆战心惊的言语,她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 其后又因为苟癫子的一顿毒打遍体鳞伤,心中最愤恨怨毒的状态下,却听见沈青筠那一番圣母发言,忍不住说出些怨愤的话来。 此刻暂时安全下来,又想起陆小云苦口婆心的劝慰之言,念及自己被抓后,沈青筠的所作所为,竟也有些惭愧。 她或许该怪沈青筠泛滥的善心,却不该责怪对方心中没有亲朋之念。 倘若沈青筠真是那样的人,说不准她这会儿已经被苟三或者旁的村民糟蹋完了。 谭子姗很清楚,陆小云心地善良,却优柔寡断,马逸伦凡事考虑太多,具体来说就是怂。 严文轩有几分眼界,可不被逼到无路可走,也做不出孤注一掷的抉择。 白菲菲更是大大咧咧,极容易相信别人。 若不是沈青筠在大雨将临之际做出寻找她的决定,其余人大概率会争论到半夜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固然是江燃骇的一群村民不得不放人,可及时拉住她手,不使她陷落泥潭的人,该是沈青筠才对。 想明白这些道理的谭子姗,虽不会为先前那些话道歉,但也没了那股针锋相对的心气。 何况她这会儿发着高烧,脑袋昏昏沉沉,看见沈青筠哪还有力气责备,反而和陆小云一样,奇怪她为何会回来。 第506章 求援 “青筠,我是不是快死了。” 谭子姗双目无神,也没在意沈青筠到底说了些什么,突然莫名的惨笑了一声。 沈青筠手指微微用力,摇着头十分认真的开口:“相信我,没事的。” 谭子姗先前在村长家中时,的确存了必死之心。 现在侥幸获救,虽不清楚能否安然离开螺银山,但心气一泄,竟没了那股舍弃性命的勇敢。 感受着无力的身体和嘴中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脸上也露出了恐惧之色。 她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学生,若说不惧生死,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开口询问沈青筠也并非是想要个承诺,仅是慌乱下的口不择言罢了。 “子珊,你放心,我很快安排人送你去医院。” 沈青筠拍了拍她手背,从兜里掏出手机,连摁几下发现不能唤醒,猜测应该是没电了。 她看了眼神志不清的谭子姗,松开手跑向屋外。 “小云,马逸伦,你俩手机还有电没?” 马逸伦从语气中感受到她的焦急,也没废话直接指向另一间屋,“我和严文轩的手机都有电。” 他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见沈青筠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严文轩本来正竖着耳朵在听几人的谈话声,就看见沈青筠风风火火的冲进房内,一双美目四处打量。 “手机在桌上。”他连忙提醒了一句。 沈青筠看见他的同时也发现了桌上的两部手机,随手拿起来冲着严文轩脸部一扫。 “你的伤怎么样?” 手机解锁的同时,沈青筠也发现了严文轩后脑勺上的伤势,眼中焦急更浓郁了些。 “我伤势看着严重,实际上问题不大。”严文轩想起在地下室中奋不顾身的谭子姗,眉眼中有关切之意浮现。 “子珊伤到了肺腑,得及时救治才行。” 沈青筠也无暇揣度他的情绪,闻言点点头,在手机中输入齐敬山的号码,拨通前一刻又犹豫着删掉。 她换了一个仅有逢年过节,或是对方生辰才会偶有联系的电话。 连拨三次,电话方才接通。 马逸伦两人刚刚走到近前,就莫名觉得有些紧张,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见严文轩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俩先别说话。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静的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 沉默三四秒后,手机中才响起一个温和,但语气疏离到令人不适的男声:“哪位?” 沈青筠深吸口气,表情没来由变得低沉,“是我。” 距螺银山千里之遥的云京城中,某个鬓角泛白,长相儒雅俊秀的中年男人,陡然从床上起身,语气中的疏离尽数消散。 “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没有客套,仿佛知晓在这个时间节点接到这通电话,表明沈青筠一定遇到了难事。 尽管说话的声音还是很缓和,可男人眼中已带上了几分寒意,手指关节也变得有些泛白。 “经度……维度……”沈青筠既然打通了电话,也是眼中迟疑尽去,檀口上下开合,说出了自身需求:“我需要一到两架直升飞机,最好有一位医生随行。” 饶是隔着手机,马逸伦等人都没来由在短暂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一股渗人的寒意。 云京城内的男人即使再如何挂怀,可沈青筠没说,他竟是忍住了追问细节,只在少顷后沉声应道。 “最晚两个小时,七点钟以前,会有两个医生和三架直升飞机到达你指定的地点。” 严文轩听到这里,既真切感受到了沈青筠背景的恐怖,又忍不住抬头看向她身侧。 在他抬眼之时,恰好某人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下,马逸伦气急败坏的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屑的偏过头去。 严文轩心头好笑之余,却也真正松了口气。 沈青筠身后的人既然知晓了她的确切位置,也就表明他们是真正的安全了。 “谢谢。” 沈青筠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了句谢。 电话中有序的呼吸声明显一滞,旋即是男人的苦笑:“连让我帮你做点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到了要道谢的程度吗?” 沈青筠没有回应,男人也知道她不会回应,仅在感慨过后,很不自在的轻声问道:“你在南都待得还算适应吧?” “挺好的,有齐爷爷帮衬,也没人敢欺负我,比在云京自由多了。”沈青筠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那就好,不过有空还是多回家看看,我……大家都很挂念你。”男人爽朗一笑,却唯有至亲之人听得出他心中愁绪。 讲完这句话,两人就像很生疏的朋友,又变得一时无话可说。 沉默良久,男人方才轻咳一声,打算结束这通尴尬的电话,“要是没其他的事的话……” 他本以为沈青筠会说没事,然后默不作声的等自己挂断电话。 不料沈青筠并不如往常一样,反而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插嘴道。 “还有一件事。” “我有个朋友失踪了,我想让你帮忙找一找。” 沈青筠说的并不具体,可男人并未多问,依旧如方才那样轻描淡写:“我需要失踪地点,相貌和姓名。” “我先挂了,等会儿把照片发给你。” 沈青筠脸色有些泛红,在听完男人的言语后,急匆匆的断掉电话,旋即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起来。 她似乎并不想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咳嗽声。 陆小云赶忙上前轻拍她的背部,好半晌才让其缓过劲。 “青筠,你可真是太帅了!” 马逸伦直到现在才敢大声说话,见沈青筠情绪低沉,故意扬起双手比赞。 “我需要两架直升飞机……”他搞怪的学着对方先前讲话的模样,话没说完先把自己给逗得笑出声来。 沈青筠黛眉略微舒展,虽然苦涩,但也眉眼弯弯,“你生在我的家庭,一样都做到这些,有什么可夸耀的。” 马逸伦笑容戛然而止,也不清楚她话里到底有没有藏着深意。 陆小云却是握住沈青筠双手,得知马上会获救以后,她眸中也恢复了神采。 “青筠,你可千万别谦虚,真让我们和你交换个身份,指不定会嚣张跋扈成什么样呢!” “你能以常人心态和大家相处,是我们的荣幸。” “再说了,要不是你冒着风险回来,我们几个现在还在愁着该怎么离开螺银山,更别说及时把子珊送去医院。” 陆小云说到这里,马逸伦也是颇为感慨了一句:“无论如何,好在咱们几个都没出事。”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屋内空气一滞。 沈青筠刚舒展的眉头又紧锁在了一起。 来时六人,去时五人,当然算不得都没出事。 她心中仍在惦记着白菲菲的安危。 第507章 别乱说 江燃自螺银山巅一跃而下,坠落途中以灵犀视境探询白菲菲跳崖时的轨迹。 护身符内蕴藏天地灵气,在这种灵气匮乏的世界,所爆发出的灵气波动会残留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被天地灵机冲刷殆尽。 他方才入山之时,虽也窥见了白菲菲从崖边跌落后的大致方向,但终归不及自身亲历的感受直观。 “大抵便是从这儿滚落河流之中。” 江燃右手负于身后,眸光平淡。 及至他立身之处,护身符内蕴藏的灵气几乎已消耗干净。 可几乎并非完全,也即是说白菲菲下坠时撞击在山壁,树枝或是石头上的冲击力,绝大多数是被护身灵光所化解了的。 从这一点可以推测出,至少白菲菲在滚入河流的时候,整个人并未受到致命的创伤。 否则护身符会先一步彻底崩解。 “灵光虽未熄灭,但余留灵力也随时有消弭的可能性。” 江燃从山壁凸起处飘然而落,伸手探入河水之中,怀中映月石仅剩余辉亮起,伴随着一声浅浅的低吟。 “五灵寻踪。” 五灵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河流中水灵之气氤氲而聚,用此法探寻白菲菲踪迹,实则是事半功倍的法子。 他九劫玄功的确在深海压强中突破到了二劫青罡体不错,可后返先天境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唯有周身三万六千窍后天之气尽数被洗涤干净,才能孕育出第一缕先天之气。 婴儿落地便染后天之尘,想将一身浊尘洗尽,是足以难倒万万人的一重关隘。 这便是修行之难。 体内若有先天之气,江燃便能借助一些绝巅秘法,凭先天真气施展出修士手段。 可目前他依旧只能借助映月石取巧,利用月华之气引动灵气,使用一些诸如五灵寻踪这类消耗不大的法门。 更高端的一些秘法,例如天心印证,地灵瞳一类的法术,连唤动术法灵韵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过五灵寻踪的弊端在于,他得从河流汇聚的水灵气息中,清晰捋出被护身符灵气沾染的脉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水灵之气如果是宏观世界的话,那么江燃的行为就等同于在宏观中去窥视微观,想一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即使在修真界中,能够熟练使用五灵寻踪法的修士,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可江燃并非寻常修士,虽无法动用渡劫期神魂的伟力,但仅仅是清晰分辨水灵之气中的复杂脉络,倒也不是件难事。 奈何他以五灵寻踪之法搜寻一番才发现,属于白菲菲的气息,只残留在三丈之内。 一个人的气机不可能莫名其妙消失,出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水灵之气主动排斥着护身符的灵气在其中留下痕迹。 这也不难理解,天地灵气匮乏,江燃炼制的护身符气机,对于水灵之气来说,便是从未曾接触过的陌生灵气。 由于陌生,故而不能相融,自不会留下能够溯源的痕迹。 江燃伸入水中的那只手,在十余秒后陡然收了回来,其上青光也随之敛去。 他眉头紧蹙,旋即指尖微动,催动小衍诀,试图掐算白菲菲的方位。 直至映月石中光华彻底消散,江燃方才闷哼一声,承受着窥看天机的反噬。 “先决条件不够。” 他伫立在并不湍急的河流旁边,顺着流向远眺,终是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 “天地灵气匮乏,五灵之气近乎闭环,既无法寻踪定位,亦无法衍诀推算。” “如今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在我找到她之前,护身符仅剩的灵气不会消散了。” 江燃纵使能硬扛武装直升机,破坏巡洋舰,可那仅能体现个人武力值的强度。 并不代表他有轻而易举解决任何事的能力,天地环境和修为的双重掣肘下,很多在修真界中极其有效的手段,竟成了无用之功。 “五灵寻踪和推算之法尽数失效,而今之计,只能顺着水流方向慢慢去找。” “希望分流汇流的次数不多。” 江燃目力所及之处,也观测不出这条河流的最终走向,只能催动体内的九劫气劲,如离弦之箭顺着水流方向疾驰而去。 …… 清晨,南都港口。 刘爷手中提着个鸟笼,沿着内街溜达。 “刘爷,今儿个起这么早?”有早起摆摊的商贩点头哈腰问好,“刚蒸好的包子,您来几个?” 刘爷斜着眼瞟过去,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来:“岁数大了,早上见不得油荤。” 卖包子的商贩并不觉得他语气令人不适,反而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刘爷风华正茂,瞧着比年轻人精神还足。” 夸赞的话还没说完,刘爷就提着笼子大踏步从他店门口走过,没再回应这种奉承话。 在南港街中转了两圈后,刘爷随便找了个店过早。 这家店铺的主人是个四十上下的女人,头发没有多少光泽度,导致看上去更苍老一些。 她显然也清楚坐在店门口的刘爷身份,故而早餐的分量给的足足的。 “你瞧着眼生,才盘的铺子?” 刘爷用筷子夹了两个蒸饺,咽进口中以后,方才冲着一旁拘谨的妇女问道。 “这是我老公的店。” 女人看了眼刘爷落座以后,很快散了个干净的空荡屋子,语气有些忐忑。 说完这句话后,屋内只剩下一人咀嚼蒸饺的声音。 片刻后,刘爷才扯了张纸巾擦干净嘴巴,看向女人的眼神略显不满。 “南港街上的铺子,不属于任何人,到期要么续约要么滚蛋!” “你老公盘的店面,只能由你老公来经营,这个规矩我应该说过很多遍吧?” 妇人听到刘爷的话,哪还不明白对方吃饭是假,借着机会敲打是真。 她顿时手足无措的恳求起来:“刘爷,我老公被……打的昏迷住院,现在都还没醒,我把铺子经营起来,就是为了赚点医药费。” 刘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提着鸟笼站起身来,不咸不淡道:“规矩就是规矩,你开店,就得缴纳经营费用。” “你老公伙同一群人在港口闹事,被打的昏迷那是他自找麻烦。” “要不是老子还有点门道,就你俩闹出来的破事,南港街全部商贩都得停业。” 话音落罢,他透过鼻孔发出一声轻哼,逗弄着笼中鸟便往外走。 门口却突然窜进来一个半大孩子,握紧拳头堵在刘爷面前,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姓刘的,你不就是看上了涂家的那幅画吗?既想巧取豪夺,又要装成一副按规矩办事的样子,简直无耻之尤!” “小雨儿,别乱说!” 屋内的妇人脸色一僵,惊惧的看着刘爷的背影。 第508章 让她们走 刘爷端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喝着凉茶。 他望着被手下人摁着肩膀跪在地上的小雨儿,气的胸膛上下起伏。 先前在南港街被这个女娃堵在店里骂了一通,差点没给他气的当场爆炸。 想他在南港街经营这么多年,就算有背后嚼舌的鼠辈,却没有谁敢当着面辱骂的。 尤其还是在南港街中被骂,虽然刚才店里就三个人,但刘爷敢肯定,听到这番话的人至少不下二十个。 哪怕听不清小雨儿后面的话,可一进门那姓刘的三个字,足以让旁人知晓挨骂的是谁。 小雨儿瘦弱的身躯被摁在地上,依旧一脸不服气的仰着头。 “刘爷,外面有个姓路的女人想见您。” 在刘爷即将灌完一整壶凉茶的时候,门外有人轻声通报。 跪在地上的小雨儿表情一僵,刚想张嘴大喊,就被人捂住了嘴。 “带她过来。”刘爷眯着眼睛,神情有些复杂。 不多时,有个穿着朴素,盘着头的女人面带焦急,匆匆走进门内。 观察了两眼屋内的情况,就明白得到的消息没错。 她不再迟疑,往前几步走到小雨儿身边,也不出言辩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刘爷,我是来跟您道谢的。” 上首的刘爷轻咳一声,“道什么谢?” “黑狗子前些天已经把补偿金付清,还有我的保障也办下来了。”路渔娘眼含笑意,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她很清楚刘爷不会忘记这件事,却还是复述了一遍。 “谢就不用了。” 刘爷摆了摆手,眼神有些闪烁,“赵五爷吩咐下来的事,再难办我也得办。” 路渔娘摇了摇头,言辞恳切,“您要是不开口,事情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我来是想告诉您,过些天我就准备离开南港街了,家里那两间危房,也拜托刘爷想个法子帮着解决一下。” 听到这话,刘爷的表情明显有了很大变化,试探性的询问也不再是冷冰冰的语气。 “在南港街待得不愉快?” 路渔娘堆着笑容,“没有的事,就是想带着女儿换个生活,我一个人也讨不了船上这口饭。” 她分明在笑,可心底深处的无奈唯有自知。 刘爷闻言哈哈一笑,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干我们这行的,赚的都是辛苦钱,早些另谋生路也好。” “至于你家的危房,我会择机让人拆掉的,你不用担心。” 路渔娘闻言,更是连声叹气,一副自责的模样,“您帮了我这么多忙,临走还给您添这么大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没有的事。”刘爷伸手虚扶一下,“你男人去世前跟着黑狗子跑船,都是自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路渔娘顺势起身,趁他眼角笑意未曾彻底敛去时开口。 “刘爷,小雨儿的奶奶上周刚刚过世,伤心欲绝下要是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您不要跟她计较。” 刘爷想起方才的辱骂,眼中神色不免再度阴沉下来。 他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路渔娘有意无意的继续说道。 “前段时间来港口找您帮忙的那个江先生,也夸过小雨儿本性不坏呢。” 刘爷眼底冷意更甚。 倘若他年轻二十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 收拾小雨儿和路渔娘的法子他有很多种,保管能够将两人治的服服帖帖。 可到了他现在这个年纪,去做一件事不是脑袋一拍的决定,是要经过慎重考虑和权衡利弊的。 故而路渔娘这句话,的确让他在心内再度复盘了一遍当日的场景。 那个来路不明的青年虽然行事古怪,但由于赵五爷的态度,也让他印象极其深刻。 碍于这个原因,他帮路渔娘解决了保障和赔偿金的事。 今天路渔娘提起对方夸赞小雨儿这种话,显然并非单纯的威胁,而是想借助这些话来增加一些砝码。 想清楚这一点的刘爷,默不作声的看着路渔娘,准备听听她接下来的话。 路渔娘也明白,能让刘爷这种人给她讲话的机会,完全是她提起江燃的缘故。 于是也没有拖延,将来时路上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刘爷,小雨儿奶奶临死前把她托付给我,所以我打算带着她一起离开南港。” 她说完这句话,认真的给刘爷鞠了一躬,恳切的请求道:“请您高抬贵手饶她这回,往后我俩再也不会出现在南港街。” 刘爷看着被捂住嘴,拼命挣扎的小雨儿,眼睛一闭一睁已有了答案。 “今晚八点之前能收拾好行李吗?” 他做出这个决定也就表明不打算再追究小雨儿的事。 其一是碍于江燃还未消散的余威,其二是觉得趁此机会弄走这两人也是好事。 他也担心赵五爷万一时不时想起来这两人,有事没事来南港街转一圈,那他真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他又不是谢恒的人,老跟赵老五有交集,没鬼也变成有鬼了。 至于赵老五有没有这份闲心,那就得看姓江的那个青年在对方心底地位如何。 可对于他来说,放路渔娘带着小雨儿离开,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闻听刘爷这随口一问,路渔娘方才长舒一口气。 她听出来对方给的期限就是晚上八点,她俩得在这个时间点以前卷铺盖滚蛋。 “八点之前我们肯定离开南港。”路渔娘极为肯定的回答道,并再次表示了恭维。 “也幸好您宽宏大量,换做旁人,小雨儿肯定讨不了好。” 刘爷不置可否的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放人。 控制住小雨儿的那人刚把手松开,就听见地上跪着的女孩一脸不忿的喊道:“有种你们就弄死我,弄不死我……” 路渔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惊胆战的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刘爷,匆匆拽住小雨儿手臂,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也将其言语打断。 “小雨儿,别喊了,你要是不跟我走,你奶奶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小雨儿闻言娇小的身躯一颤,压抑已久的泪水轰然而落,竟是哽咽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路渔娘见她总算消停下来,连拉带拽拖着她往外走,没敢再回头去看刘爷的表情。 等到小雨儿的啜泣声渐远,方才摁住他的青年才神色阴狠的说道,“刘爷,要不要想办法制造点意外?” 刘爷铁青的脸色瞬息恢复正常,眼角噙着一丝冷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正愁官方规划在即,怎么名正言顺把她俩的房子搞到手呢。” “她们自己要走,就让她们走,不过离开这儿之前,得把转让协议给我签了。” 第509章 就是不给 路渔娘拖着小雨儿走到大街上,后者便气鼓鼓的掰开她的手。 “别拉拉扯扯的!”小雨儿没好气的嘀咕一声,眼底深处有些难以言喻的怯懦,“姓路的,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奶奶真把我托付给你了?” 路渔娘闻言表情一僵,在小雨儿眼中希冀即将散却时,方才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她脑袋。 “是啊,你奶奶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当然得找个可靠的人照顾你。” “不过你得喊我姐姐。” 小雨儿狐疑的打量了她半晌,方才眉眼弯弯一笑,“你女儿都多大了,还好意思让我喊你姐姐。” “让她喊我姐姐还差不多。” 她心情没来由变好了许多,可是自幼经历的许多事让她心中仍有疑惑。 “我奶奶为什么会把我托付给你,她应该很清楚你家里的情况才对。” “就算她临死前觉得你人好,没办法才做出这个决定,你又为啥会答应?” 小雨儿不是个笨蛋,她觉得路渔娘应该不会平白无故收养她才对。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女孩心中也有忐忑,生怕对方说一句逗你玩的。 路渔娘有些心疼的看着跟个刺猬一样的小雨儿,面上神色却不露分毫,反倒嘴角上扬,露出个莫名的笑容。 “你奶奶有件压箱底的宝贝,我答应抚养你的条件就是它。” 小雨儿咬着嘴唇,到底没能从路渔娘神色中看出任何破绽。 她虽心中失落,但也觉得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一抹患得患失也随之消散。 “你带着我离开南港,那奶奶的屋子怎么办?” 小雨儿聪慧的没有去问那件压箱底的宝贝是什么,反倒想起自家的老房子来。 路渔娘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你袁叔留给我的房子,还有你奶奶的房子,就不要惦记了。” “我们身上唯一有用的东西,就是这点地皮,姓刘的拆了盖商铺也好,还是用来搞别的生意,都都是他的事情。” 小雨儿闻言顿时往后撤了一步,倔强的抬起脑袋:“不行!那是奶奶的家,我不可能送给姓刘的糟蹋。” 她幸好还知道人多眼杂,也没扯着嗓子乱喊。 路渔娘叹了口气,知道小雨儿唯一的牵绊就是奶奶。 等奶奶过世以后,这一缕牵绊就只能寄托在那间老房子中,一时半会儿很难理解她的决定。 心中略一思索,她还是按捺住性子解释了两句,“不把房子交给姓刘的,咱们走不出南港街的。” “说了不给就是不给!” 小雨儿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眼里含着泪光。 “奶奶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自己回家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就不信他真能一手遮天,实在不行我就跪在市政门口去告状!” 路渔娘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天真,可触及小雨儿坚定的目光,又换了个说辞。 “无论如何,咱们先离开南港街再说,房子放在那儿又不会丢,大不了隔段时间就回来一趟,这样总行了吧?” 她是真不敢把小雨儿一个人留在这儿,刘爷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对于惹到他的人,压根不讲究老弱病残的底线。 小雨儿又是个眼底容不下沙子的性格,说不准过些天又得撞在对方枪口上。 今天狐假虎威的那一番话能起到用处,不代表下一次还能有用。 毕竟赵五爷或是那个江先生,都跟她二人没有任何关系。 贵人能偶发一次善心,也不会次次都发善心,面对刘爷这种地头蛇,能忍则忍才是最正确的行为。 殊不知小雨儿和她看待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压根不存在所谓的权衡利弊,只想去做自身认为对的事情。 守好奶奶留下的这间老房子,就是小雨儿毫无安全感的内心唯一的执念。 故而路渔娘思虑后的一番话,落在她耳中便存有极浓郁的敷衍意味。 小雨儿就算再笨,也清楚一旦从南港街离开,再想拿回奶奶的房子,基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我家就在这儿,要走你走,我不走!” 她流着眼泪瞪了路渔娘一眼,抬脚后退两步,终于下定决心奔跑起来。 路渔娘匆忙伸手一探,却连对方衣角都没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越跑越远。 她有心去追,却很清楚就算追上小雨儿,大概也很难改变对方的想法。 于是刚迈出几步,便停下步伐,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她想带着小雨儿一起走,自不是因为那莫须有的压箱底宝贝,而是不忍心留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这其中亦有当日江燃施以援手之故。 她和小雨儿一同带对方去见的刘爷,可她最后拿到了赔偿金,也成功办好了保障户的手续。 小雨儿丁点儿好处都没落下,却没有心生怨怼。 对于一个半大孩子来说,这是很难得的品性。 何况江燃一个外人都有恻隐之心,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小雨儿无依无靠的活在世上。 方才那一番话半真半假,带小雨儿一起走的心思是真,图谋莫须有的宝贝是假。 “实在没法子的话,就强行带走她。” 直挺挺的在街上站了许久,路渔娘眼中才闪过一丝灵光,做出这个决定。 …… 小雨儿怀揣着满心的委屈,洒泪跑了一路。 顺着南港街跑到港口,又绕了一大圈,方才跑进了一处巷子中。 巷子两边都是覆满苔藓的墙壁,跑到尽头转弯之后,便看见一圈弧形的台阶。 台阶最下层没入水中,最上层是她立足的地方。 小雨儿走到锈迹斑斑的防护锁链旁边,看着十几级台阶下荡漾的水波,双手托腮杵在固定锁链的石柱上,眼中尽是伤感。 这儿曾经也有船只往来,可惜在南都港口修建好之后,便很少有船会从这里靠岸。 或许狭窄的水道和逐渐下降的水位,早已注定了这种结局。 小雨儿倒是不曾思虑这些问题,她仅仅觉得这里很安静,适合一个人独处罢了。 她看着浮有一层泡沫的水面,竟有些怔然出神。 奶奶离开不过数日,对于她来说,竟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路渔娘打算带她走的时候,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小雨儿流着眼泪傻傻的望着远处很久,怅然逐渐深埋心底。 随即眼中也仅剩下坚定,没有了半点犹豫和迟疑。 在保护奶奶的住所和有一个新的依靠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刚刚下定决心,小雨儿就微眯着眼,用手撑在锁链上,将脑袋往前探出一截。 “那是……” 第510章 人还活着 小雨儿探头探脑观察了好半晌,才确定江面上看不真切的影子,的确是个人。 她再三辨认,发觉没有看错后,顿时有些慌神。 要知道这儿不是港口,又是清晨时分,周围除了她以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小雨儿四处环顾一圈,咬牙翻过锈迹斑斑的锁链。 还不待她顺着台阶往下,便听见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喊:“小雨儿,你千万别冲动!” 却是思来想去放心不下的路渔娘,沿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路打听,追到了这里。 路渔娘在南港街生活的时间比小雨儿不知长了多久,来到附近都不用深想,便猜测到对方大概会去的几个地方。 不料她刚刚穿过巷子,就看见小雨儿翻过防护锁链试图往下走。 最底层的台阶可是没入江水中的,由不得路渔娘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小雨儿年岁尚小,又遭遇了这么多打击,一时想不开打算投江,也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路渔娘惊骇欲绝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冲了过去。 在小雨儿刚刚往下走了几级台阶时,便气喘吁吁的一把拽住了她手腕。 “跟我回去。” 路渔娘不容置疑的口吻,便像是小雨儿真正的长辈一样。 “你奶奶的房子咱们再想想办法,姓刘的肯定不在意两间破破烂烂的房子。” 她心知小雨儿心结所在,一开口便推翻了先前的说法,想着先稳住对方的情绪。 “放开。” 小雨儿头也不回的一甩手,语气有些焦躁。 “小雨儿!”路渔娘极其生气的吼了一声。 你奶奶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在她离世之后跳江的。” “……”小雨儿极其无语的偏头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还没那么脆弱,跟你吵一架就打算跳江。” 路渔娘仍然紧紧抓住她胳膊,眼中毫无动容。 “你睁大眼睛看看江面上!”小雨儿忍不住气呼呼的伸手一指。 路渔娘下意识的顺着她所指方向定睛一看,立时有些傻眼。 “这人是跳江以后漂过去的?” 小雨儿闻言有些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应该是从别处漂过来的,我刚才看见的时候,距离还要更远一些。” 她言及此处,发现路渔娘的手指一松,这才忙不迭继续往下。 直到浮出水面的最后一级台阶,迟疑着打算跳进去救人的小雨儿还没来得及行动。 就看见路渔娘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凝重:“你先别冲动,等着再往这边漂一段距离再说。” “这个距离不管是你还是我,游过去都有些力有未逮,何况返程的时候,还得多带个人。” “别到时候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小雨儿执拗归执拗,可也不至于胡搅蛮缠。 再者路渔娘水性虽然不一定有她好,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面对突发状况的处理能力,肯定要比她强出不少。 故而小雨儿犹豫少顷,便和路渔娘提出意见。 “要不找条船从港口那边下去,绕一圈开过来救人,再不济去借几件救生衣也行。” “别想着去借救生衣了,姓刘的发了话,没人敢借给咱们东西。”路渔娘嘴角扯了扯,对于刘爷的无耻行径习以为常。 “不能再拖了。”小雨儿踮着脚又看了半晌,声音急切的喊道:“对方现在应该还活着,不过再拖延下去,大概率凶多吉少。” 路渔娘表情冷静,死死握住小雨儿的手,半晌后才应声:“现在这个距离绝对不行,你下水就是害人害己。” “那你说怎么办?” 小雨儿明白对方这番话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少见的没有出言讽刺,安安静静的询问了一句。 “八十米。” 路渔娘看着漂浮角度不断接近这个方向的人影,瞳孔缩在一起,明显有些紧张。 “等对方距离这儿还有八十米左右的时候,我俩就下去救人。” “我先游过去,想办法把对方送到四十米范围内,接下来就得靠你。” 这个距离是路渔娘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小鱼儿水性再好,也不过是个孩子,距离一旦太远,危险系数就呈倍数上升。 她先要游出八十米,折返时还得带着江面上的那人再游四十米,绝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得到这番回应的小雨儿,也认同了她的决策,于是便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就等着对方靠近八十米内。 奈何小雨儿的关注并没其他太大作用,那道漂浮在江面上的身影,非但没有往这个方向继续接近,反而有种漂往其他方向的架势。 “路姐!”小雨儿见状,忍不住紧张的喊了一声,“快想想办法。” 她诚心喊出的一声路姐,没能让路渔娘眼里的慎重消散,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江面,试图等待转机。 “你不救我救!” 小雨儿见她一副犹犹豫豫的姿态,气急之下根本顾不得其他,顺手推开路渔娘后,便一头扎进了水中。 路渔娘这下也来不及再去考虑,想了想一咬牙跟着跳了进去。 “小雨儿,还是按刚才商量的顺序来。” 她吩咐完这句话,又补充道:“现在的距离差不多一百米,我游过去以后,就带着对方往回游。” “到时游到哪里没了力气,就唤你顶上去,咱俩轮番上阵,应该问题不大。” 路渔娘也不管闷着头往前游动的小雨儿是什么心思,只是稍微用力,便迅速越过对方。 小雨儿游出五十米左右,就气喘吁吁的停在原地恢复体力, 她目送着路渔娘的身影,逐渐接近江面上漂浮的那人,神情有些紧张。 路渔娘游到近前,才看清漂在江面上的,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对方仰面在水中随波逐流。 她强提起精神,伸出手指搁在对方人中位置,好半晌才饿察觉到了呼吸的迹象。 路渔娘顿时心情大好,转过头冲着小雨儿喊道:“人还活着!” 从发现江面上有个人,就一直紧绷着情绪的小雨儿,总算放松下来。 路渔娘观察片刻,绕到女子脑袋旁边,伸出手攥住一大把头发,借着江水浮沉之力,用巧劲往台阶处牵引。 她紧握住长发的手掌轻轻拉扯一下就拖动了对方身躯。 刚疑惑有些过于轻松,便觉得眼中一缕华光倏然闪过。 紧接着浮在江面上的女子,身体一下子变得沉重许多,恢复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阻力。 第511章 因缘际会 路渔娘拖着一个人往回游了将近四十米,竟觉得浑身发软,有种自顾不暇的感觉。 她看着小雨儿忽然前游的动作,不由惊呼出声:“你别过来!” 她和昏迷的女子身形相差不多,都有些举步维艰,以小雨儿的年纪和体型,拖着一个成年人,根本游不出多远距离。 奈何小雨儿眼中唯有焦急和关切,根本顾不上权衡利弊,扎进水里很快就游到了路渔娘身后。 “再拖下去,你和她得一起淹死。” 小雨儿看着路渔娘明显力竭的神色,冷着小脸不容置疑的说道。 “我在水里托着她双腿,你只管往岸边游。” 路渔娘脸上泛起一抹焦灼,眼见着小雨儿没入水中,伸手托举着昏迷女子的双腿用力,顿时不再犹豫,提起精神往前游。 由于小雨儿帮忙的缘故,阻力一下减弱大半。 故而她力气虽然消耗了大半,但游动的速度反而没有变慢。 如此又往前游了数十米,路渔娘看着近在咫尺的台阶,筋疲力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喜意。 挣扎着用力又往前窜了一截,脚下总算触及实地。 她强撑着发软的身体,拼命将昏迷的女子推上了台阶,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目光扫过水面,一瞬间觉得通体发寒,手脚都止不住的开始哆嗦。 “小雨儿……” 路渔娘看着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江水,咬着发白的嘴唇痛呼一声。 她眼中挣扎和犹豫纠缠在一起,终是化为怯懦和伤感。 她不敢再入水去找小雨儿。 浑身近乎脱力的情况下跳进去,大概率是有去无回。 她还有女儿,不可能在明知危险极大,还要奋不顾身去赌。 路渔娘不仅是一位母亲,还知晓小雨儿和自身一样经历了至亲离世的不可言说之痛,更免不了同情和悲恸。 望着毫无动静的水面,她心中酸涩,眼睛也变得模糊不清。 “拉……拉我一把……” 就在路渔娘心中痛苦几乎满溢时,微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却见小雨儿半边身体还在水下,一只手无力的探出水面,搭在浮于水面的那一级台阶边缘。 剧烈的惊喜瞬间吞没路渔娘。 她四肢百骸仿若涌现无穷的力气,一把将小雨儿从水里捞了出来。 小雨儿一离开江水,直接便四脚朝天的躺在台阶上,眼神放空,也不知是后怕还是累惨了。 “得亏我水性好,不然今天就真栽了。” 似是察觉到路渔娘的心情不佳,小雨儿并没有提起方才的事。 她憋着气砥砺往滑动身体的时候,便存着生死无论的念头,当然也不会怪路渔娘见死不救。 “小雨儿,我……” 路渔娘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年岁不大的女孩,竟一时语滞。 “我休息好了。”小雨儿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大气,趁着她言语停顿的功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现在还有个问题……”她指着瘫软在地的女子,“人我俩是救上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路渔娘迟疑少顷,并不清楚小鱼儿是不是有意堵住了自己的话。 经过这么一打岔,她也默契的不再提起先前之事。 偏过头打量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路渔娘眉头微皱,用手指扯了扯对方眼皮,又将耳朵贴在胸口仔细听了听。 “没有呛水的迹象,心跳声也很平稳,不知道怎么晕过去的。” 倘若是溺水昏迷,腹腔里肯定有大量积水,反馈出来的响动也会不同。 小雨儿索性站起身来,伸手在女子身上摸索了一圈,而后摸了摸鼻子摇头道:“啥也没找到。” “要不先报官吧?” 路渔娘刚想答应,突然心中一凛,赶忙摇了摇头:“先想办法把她带回去。” 避免小雨儿多疑,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费尽心机救了她,总得要点好处吧。” 小雨儿闻言双眼一亮,颇为赞赏的冲她挑了挑眉,“行啊你,不用我说,都有这种觉悟了。” “这女孩长得细皮嫩肉的,家里条件肯定不差,等她醒过来,必须得给我封个大红包。” 她可不觉得要钱丢脸,反而觉得自己差点游不回来,对方不仅得付救命钱,还得补偿她的精神损失。 路渔娘见她还是一副小财迷的模样,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搁在平常她也不想惹这个麻烦,报官肯定是最稳妥的办法。 问题在于她刚刚答应刘爷今晚就离开南港街,还把两间破屋许了出去。 这种时候报官,无异于会触动刘爷敏感的神经。 就算最后弄明白是一场误会,可路渔娘觉得以对方睚眦必报的性子,说不准离开南港街的事又会横生变故。 何况这件事小雨儿也牵扯其中,再被姓刘的抓住机会发难,事情就会变得愈发棘手。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杜绝触怒对方的可能性,反正她们救上来的女子心跳平稳,也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子。 “先背回去,其余的事等她醒转之后再说。” 路渔娘恢复了一些气力后,弯着腰尝试性的抬了下女子的身体,赫然发现比想象中要轻不少。 她有些纳闷的捏了捏胳膊,搞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力气变大的缘故。 “小雨儿,给我搭把手。” 路渔娘在女子身后将手从腋下伸出去,搂着对方起身以后,示意小雨儿帮忙扶着点。 轻松到出乎意料的背起身轻如燕的女子,路渔娘一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边忍不住轻声嘀咕。 “被南港街的人看见又得说闲话。” …… 难以言喻的颠簸感过后,就是天旋地转的眩晕。 在脑袋即将被晃成一团浆糊之前,白菲菲终于是触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直接昏了过去。 跌入水中冰凉的触感也未能唤醒她。 在毫无知觉的状态下,护身符为了维持仅剩的灵力,便开始消耗她体内的气血。 从螺银山所在处顺流而下,再细微的气血消耗累积下来,也变得不容忽视。 以至于白菲菲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处于昏迷状态,压根没有醒转的可能性。 她体内的气血消耗,诡异的和护身符灵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当路渔娘伸手握住她头发的一瞬间,这种微妙平衡便被打破,护身符也彻底化为了齑粉。 故而路渔娘才会感觉在眨眼之间,她的身体便从轻盈变得沉重。 第512章 你们是谁 白菲菲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在天空中游荡的梦。 她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如同被裹在云团中一样。 身体中所有的力气都在软绵绵中被卸去,变得越来越困乏,越来越无力。 直至一种无法抵御的沉沉睡意涌来,她最深层的意识也陷入了沉寂。 等到再度拥有感知的时候,便听见耳旁嘈杂的人声。 说是嘈杂也有些不对,因为仔细分辨之下,仅仅只是两个人在交谈罢了。 “这都快两个小时了,心肺复苏也试过,还让徐叔过来把了脉,啥毛病都没有,可就是醒不来!” 小雨儿双手环抱在胸前,无可奈何的嚷嚷着。 路渔娘眼中也有疑惑,闻言犹豫了一下,方才迟疑着说道:“要不然送她去市医院看看。” 小雨儿耸了耸鼻子,一副哼哼唧唧的模样。 “去不去医院我管不着,检查费医药费我也帮不上忙,再说你小心她家里人倒打一耙。” 她一连串的话说的路渔娘脸色阴晴不定,又变得纠结起来。 小雨儿话糙理不糙,不进医院还能说得过去,进了医院真要遇到不讲理的,转头赖上她,那就麻烦大了。 尚在头疼之间,却听见小雨儿蹬蹬两步凑到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女子的脸,准确来说是紧闭的双眸。 “她眼皮动了!”小雨儿猛地转过头,十分确信道。 白菲菲用尽力气,才勉强让重若千钧的眼皮微微抬动了少许。 外界的光线入眼,瞬间令她猛地惊醒。 伴随着小雨儿惊喜的一声大喊,路渔娘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还不待她凑到近前,便看见刚刚睁开眼的女子攥紧被单,惊恐的缩到床角,神情茫然且惊恐。 “这是哪?你们是谁?” 白菲菲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眼中惶恐无限,声音颤抖不停。 路渔娘顿住步伐,扬起双手做安抚装,轻声笑着道:“别怕,没事了,这儿是南港街,我姓路,你喊我路姐就行。” 小雨儿也昂着头开口回应:“我是小雨儿,你掉进江里,是我跟路姐救得你。” “你现在既然醒了,就赶紧联系家里人过来接你,顺便记得付账,我可不是白救你的。” 白菲菲目光闪躲的在屋中打量了一圈,惊恐逐渐减弱,低着声音又问:“南港街是哪儿?” 小雨儿和路渔娘对视一眼,皆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是南都市的人吗?” 小雨儿疑惑地询问声刚刚响起,白菲菲的声音也同时传出:“我是谁?” 她问完这句话以后,就眨巴着眼,呆呆的看着两人。 小雨儿挠了挠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还需要问我们?” 她话音刚落,脸上表情瞬间僵住,转过头看着同样傻眼的路渔娘,“她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经典情节,小雨儿还是异常清楚的。 路渔娘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皱在一起,想了想指着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菲菲呆呆的目光立刻有了焦距,满是自信的开口:“路姐!” 喊过这一声后,她又看向一旁神色僵硬的女孩,“还有小雨儿!” 路渔娘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的冲着小雨儿招了招手, 两人在白菲菲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挪动步伐躲到了一旁角落里。 “听出来没,她智商和思维能力都没问题。” 路渔娘压根没把小雨儿当做纯粹的孩子,她能反应过来的事,对方显然也听得懂。 小雨儿用手摸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这种情况应该就是书上说的选择性失忆。” 路渔娘闻言赞同的点点头,“估计差不多,问题是有办法解决没?” 她的问题显然难到了人,小雨儿愁眉苦脸的在脑袋上挠了半晌,才不太确定的出言。 “她脑袋上没有创伤,跟外力没有关系。” “大概率是受到刺激之后,下意识遗忘了很多东西,想让她重新想起来这些事,还得从她经历的事情上着手。” 小雨儿分析到最后,语气也是变得肯定起来。 路渔娘听完她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问她家在哪,不管她失忆不失忆,送回去之后就是他家里人的事。” 两人躲在一旁嘀嘀咕咕了许久,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重新站在床边。 白菲菲依旧一脸懵懂无知的看着两人,似乎对她们谈论的问题一点也不关心。 小雨儿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你估摸着是选择性失忆了,我们照顾不了你,” “所以你最好想一想你家在哪,或者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我和路姐打算送你回去。” 白菲菲闻言愣了少顷,旋即像是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我失忆了?” 小雨儿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当然是失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思维能力没太大问题,不可能失忆?” 白菲菲没有回答,可表情展露来的意思正是如此。 “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不是失忆是什么?!”小雨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真相。 路渔娘张了张嘴,还是没出言干涉小雨儿。 面前这女子仅是失忆,又不是彻头彻尾的变成傻子。 既然能够交流,那直接开门见山,或许便是最快的解决办法。 白菲菲眉头紧锁,眼角都挤的有些变形。 思来想去竟还真如小雨儿说的一样,她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 小雨儿从她陡然变化的神情中,察觉出她正在绞尽脑汁思索。 可好半晌后还是一脸的茫然无措,很明显没想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抱歉,我实在是想不起来……”白菲菲用手揉着太阳穴,柔柔的歉声说道。 小雨儿见状,决定还是用方才想好的办法,尝试性的出言提醒。 “你先别急,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掉进江水里,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仔细想想,这都是你记忆中的事情。” 白菲菲很认真的听着她讲话,顺着她言语中的思路回想。 我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好像是……白菲菲念头刚转到这里,就觉得脑子里翻江倒海,顷刻间如同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传来,令她瞬间双手抱头。 剧烈的疼痛令她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喘息声中夹杂着脑中翻来覆去闪现的一个名字。 “江燃……拜托你照顾好我爸妈……” “江燃……” 路渔娘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头,眼中关切瞬息化为难以置信。 第513章 妙不可言 江燃这个名字,对于路渔娘来说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若非当日替对方带路,她现在或许仍在为生计发愁。 赔偿金无法到手,又很难找到适合的工作,说不准连吃饭都成问题。 她亲眼见到过刘爷在对方面前展露的低姿态,很清楚江燃的身份背景,必然能令很多人望其项背。 江燃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话,就替她解决了一个堪称天大的麻烦。 让她心中惋惜的是,没能当面道谢,感谢他对母女两人的活命之恩。 本想着那日一别,这辈子大概也没有机会再度相逢,只能将感激之情深埋心底。 不料在她即将离开南港街的时候,居然因缘际会救下了一个和对方关系匪浅的女子。 至于为何会觉得关系匪浅,却也无用解释太多。 只凭这女子在选择性失忆的状态下,依然把江燃的名字挂在嘴上,就注定两者之间联系颇深。 路渔娘紧张的看着用手捂着头的女子,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 “姑娘,你说的江燃是……” 她在听到这个名字从对方嘴中念叨出来的一瞬间,就下意识联想到那个神情淡漠疏离的青年。 有此一问,不过是下意识开口罢了。 江燃二字仿若有魔力一般,直挺挺的刺入白菲菲的耳中,令她脑中痛苦感倏然一轻。 白菲菲用劲晃了晃头,把一堆不成思绪的杂乱念头抛之脑后,迎着路渔娘期待的目光回应道。 “江燃就是江燃,看上去有点装模作样,不过我估计他多少也有点本事。”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违和,却是记不起对方到底做了些什么,能让她生出这样的念头。 路渔娘闻言,眼神顿时一亮,结合女子言语中的关键词,彻底确信她所说和自身所想的,的确是同一个人。 小雨儿听到这里,没来由哀嚎了一声,小脸耷拉着,明显情绪不高。 “不是吧姓路的,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来的人,居然和江先生有关系?” “我还指望着她意思意思呢!”小雨儿嘟嘟囔囔的最后一句话,展露着她的真实心意。 白菲菲偏着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懵懂道:“什么意思?” 小雨儿无言以对的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意思。” 路渔娘有些哭笑不得的用手指在小雨儿头上敲了一下,小声宽慰,“她是江先生的朋友,你就别惦记好处了。” 小雨儿刚面露不忿的抬起头,打算吐槽其站着说话不腰疼,便被路渔娘下一句话弄得眉开眼笑。 “大不了我改天给你包个大红包!” “那感情好。”小雨儿笑得眼睛都挤成一团,“说到做到,骗人是小狗。” 路渔娘没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你放一百个心,我肯定说到做到。” 她俩的交谈声虽然不大,但屋内也没什么其他的动静,故而还是让白菲菲听了个真切。 听了没两句,她就反应过来小雨儿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在路渔娘话音落罢后,白菲菲立刻轻声唤了一句:“小雨儿!” 待得两人齐齐转过目光,她才憨憨一笑,“你俩救了我一命,肯定不能这么轻易作算。” “我一定好好答谢你们。” 小雨儿刚想拍手称快,看到白菲菲眼神清澈的样子,不免怀疑道:“先别说答不答谢的话,你有钱吗?” 她年岁尚幼,虽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但还是直言不讳的年纪,故而直接问出了这个令人有些尴尬的问题。 然而路渔娘感觉有些不自在,可白菲菲此时的状态,倒真没觉得尴尬和愤慨。 她在听到小雨儿的询问后,反而很认真的考虑起来。 直到气氛有些沉寂时,白菲菲才抓挠着下巴,有些不太确信的回答道:“我有钱。” 还不待小雨儿追问,她语气就变得逐渐肯定,“我记得我走之前,还在桌子上放了好多钱。” 小雨儿眼神顿时一亮,任何一笔钱对于她来说都不算少,“没想到你真的有钱啊!” 路渔娘听着两人的对话,半晌也插不进嘴,只觉得有种听小孩过家家的感觉。 “你既然想起来桌上放的有钱,是不是也想起自己家在哪里了?” 小雨儿感叹一句过后,突然敏锐的察觉到这个问题。 路渔娘同样想到了这一点,目露紧张的望着床上女子。 白菲菲原本也一脸自信,却被小雨儿一句话问的再次迷茫。 幸好这一次回想的事情和导致她失忆的因素无关,故而没有再一次陷入无法抵御的痛楚中。 她脑海中的确有把钱放在桌上的记忆,可除此之外一切都显得云山雾罩看不真切。 放钱的桌子到底是圆是方,屋里的墙壁是黑是白,压根没有半点记忆。 于是乎白菲菲仔细回忆着唯一的细节,直至在记忆中数清那一叠钱的厚度。 “我想起来了,我在桌上放了两千块。” 小雨儿没有追问钱的事,反而追问着她的家庭住址。 “对对对,然后呢,你家在哪?” 她这会儿决定另辟蹊径,把人送回家里,不信对方家人不表示表示。 不料白菲菲听到她的问题,家住在哪儿没想起来,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她清澈的目光落在小雨儿脸上,有些紧张的吞了一下口水,“我又想起来我好像没钱了。” 啊?小雨儿脑子一乱,莫名其妙就变得义愤填膺起来:“那你的钱呢?!” 两千块啊,她在南港街得做多少次向导才能赚到。 这钱虽然不是她的,可小雨儿寻思凭借救命之恩,分润一半应该也不过分。 因此白菲菲这话一出口,她反而先激动起来。 先前问家在何处的问题,白菲菲的确回忆不起来,可问这两千块的事,她还真就有点印象。 “我把钱留给江燃了。” 她有些底气不足的模样,也怕没钱的自己会被赶出去。 小雨儿张了张嘴,憋得小脸通红,半晌后才气呼呼的跺了跺脚,“早知道你没钱,我就不冒那么大风险了!” 她嘴上如此吐槽,却忘了看到有人漂浮在江面上时,到底是谁毫无考虑的翻过防护链,打算义无反顾的入水救人。 路渔娘却对她的言语恍若未闻,只怔怔望着怯生生的女子,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倘若她没记错,当日江燃援助她二人的,也恰好是两千块。 白菲菲留给江燃的两千块,绕了一圈到了路渔娘和小雨儿手中。 今日又恰好是这二人救她一命,委实妙不可言。 第514章 保证万无一失 “道谢我和小雨儿收下了,谢礼什么的就不必了。” 路渔娘愣神许久,忽地展颜一笑。 “可是……”白菲菲目光闪躲,也听不出来她是不是在说反话。 “你用不着担心。”路渔娘似乎察觉到了她内心的不安,柔声宽慰,“我跟小雨儿救你的好处,你已经给过了。” 小雨儿哼哼两声,“她什么时候给过了?” 路渔娘眉头一挑,将嘴凑到她耳旁,“要不你把江先生给的钱交出来,再想法子跟她要。” 小雨儿被她一番话绕的有些头晕,索性直言不讳的问道,“你是说江先生那天给我俩的钱,就是她的钱?” “大概率就是这样。”路渔娘点点头,旋即劝说道,“我们就是带了个路,怎么也不值两千块。” “江先生对我们心生恻隐,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讨要好处的。” 小雨儿这才弄明白她为何会是这种反应,听完这些话有些不忿的瞪她一眼,“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用得着你在这儿教训。” 她着实没想到世上的事会这般碰巧。 可一来江燃的确帮帮过她们,二来她当时分到的钱一多半都来源于眼前女子,小雨儿也不再存着跟对方家里人索要好处的心思。 “你看着她点,我先走了、” 忙活半晌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又被路渔娘训了两句,小雨儿也无心去管后续之事。 虽说面前女子可能和江燃关系很好,但问题在于她并不想挟恩图报,更遑论是面对帮过自己的人。 “小雨儿。” 路渔娘看着小雨儿有些落寞的小小背影,忍不住在她即将踏出门槛时喊了一声。 “你真不跟我走?” 小雨儿脚下步伐一顿,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走,我要待在这儿守好奶奶的家。” 路渔娘嘴唇开合了几下,许多劝说的言语最终都化作了一句话。 “我准备晚上七点离开南港街,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小雨儿沉默了片刻,扬起小手朝身后摆了摆。 虽一言不发,但从背影和步伐,足见其内心坚定。 待得小雨儿离开之后,屋内陡然变得安静下来。 沉默良久,白菲菲才忍不住喊了一声:“路姐。” 路渔娘转动目光之际,她继续往下说道:“你准备离开这儿?那……” 白菲菲其实想问的是那她怎么办,可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冒昧,因此将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路渔娘听到一半,先是点了点头,见她问完一句话后止住了言语,稍一思索便猜到了几分。 “没事儿,你到时候跟着我一起就成。” “你落在江里没有呛水,想必落水时间也不会太久,大概率就是南都市人。” 路渔娘也不清楚白菲菲此刻想问题慢半拍的情况,能不能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仅是理性的分析着。 “把你一个人留在南港街也不太靠谱,还不如让我先带你离开,等你想起来住在哪里,再送你回去就成。” 白菲菲眼底的紧张和不安,随着她讲出这番话而逐渐散落。 “说不准你一旦遇见熟悉的人和地点,就能想起很多东西。”路渔娘发现她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她这会儿极其认同小雨儿说的那些话,与其多管闲事,倒不如把她交给官方的人。 可碍于刘爷的存在,她还是选择了不节外生枝。 此刻得知白菲菲和江燃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那解决燃眉之急的一笔钱,更让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事儿管到底。 不能回报江燃的恩情,把这份情谊报答到和他有关之人的身上,也能让路渔娘心中快慰不少。 “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白菲菲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实意,咬着唇声音坚定。 “先不说这些。”路渔娘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出去找人问问搬家的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外面转转?” 白菲菲犹豫了一下,明显有些心动。 可她身体着实轻飘飘的,实在提不起半分力气,没能迅速从床上下去。 “算了,你先安心待着。” 路渔娘看她弱不禁风的苍白脸色,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联系好搬家的人就回来,等出去之后,我就送你去医院看看。” 安抚好白菲菲之后,路渔娘便风风火火的离开。 屋内霎时间没了声音,只剩下白菲菲自己的呼吸声。 望着周遭颇有年份的陈设和家具,她猜测这间房子的年程绝对不短。 “我是谁呢?” 大概将屋中环境细节记下,白菲菲脑袋晕晕的躺在床上,目光飘忽不定。 …… “小雨儿回家了,路渔娘在和邻居打探搬家收费的事。” 刘爷屋内,有个马仔汇报着情况。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摸索着手上的扳指,目光有些阴沉。 “所以那个混孩子不打算走?” “她应该是打算留在南港街,守着她奶奶留下的那点家当。”马仔男说出自己的猜测。 刘爷闻言冷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极其耐人寻味,“不管想不想离开南港街,都得把肉给我吐出来。” “她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打算留下来也只是孩童心性,随便想个法子唬上一通,保准吓得屁滚尿流。” 马仔男闻言,眼角微微一跳,压低声音道:“刘爷,您的意思是……” 他用手掌侧放在脖颈处,眼神有些冷意。 刘爷咳嗽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遇到事情动动你的脑筋还不好,怎么老想着打打杀杀。” “姓路的娘们不是打算晚上再走吗?你先去找小雨儿,随便找个理由把她给我带回来、” “再派两个人去路渔娘朋友家把她女儿抱过来,顺便告诉她来我这儿一趟。” 马仔男听到这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这就招呼兄弟几个去把她女儿和小雨儿一起带过来。” 刘爷没好气的将杯盖扔了过去,“还有路渔娘,要是软的不吃,也给我带回来。” 马仔男一边赔笑一边退到门外,“您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待得他离开以后,刘爷才微眯着眼睛,在心中仔细衡量起来。 “小雨儿奶奶的房子,路渔娘男人的房子,加上涂家的,许家的……要是全都弄到手,说不得真得发一笔横财。” “只要我不动小雨儿和路渔娘,赵老五和那个姓江的家伙,也不至闲得蛋疼什么都要管吧?” 刘爷眼底有些许不屑,他其实并不相信赵五爷和江燃,还会关注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之所以行事谨慎,不过为防万一罢了。 第515章 谁都别想好过 路渔娘打听完搬家的费用后,在心中盘算着找谁划算。 刚走回家门口,便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在路边徘徊。 她连忙收敛思绪,匆匆走到近前:“何婶,我家丫头呢?” 墙边站着的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胖妇人,脸蛋圆润,看上去倒比真实年龄小上一截。 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何婶立刻就转过身来,看到路渔娘的瞬间就忍不住抚额长叹。 “小路啊,你可真把我给害惨了。” 路渔娘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何婶,要是有哪儿做得不对我肯定改,您先别忙着数落我。” 她四顾一圈,语气不免变得焦灼起来:“我女儿呢?” 她跟何婶儿十多年的邻居,交情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让对方帮着照看女儿。 何婶独自来找她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然而冥冥中的第六感却在提醒路渔娘事态有些不妙。 “被刘爷的人抱走了。”何婶目光闪躲,嗫嚅着说出真相。 路渔娘只觉得眼前一黑,声音干涩道:“刘爷抓囡囡做什么?!” 何婶被她咬牙切齿的目光盯得有些发寒,眼珠子一转顿时叫苦连天。 “这我咋知道!” “我可跟刘爷派来的人说了,让他们有事儿尽管去找你,不要跟孩子扯上关系。” “你猜怎么着?他们直接把我推倒在地上,抢了囡囡就走,要不是我身子骨硬朗,这会儿估计都进医院了。” 何婶说着说着,眼睛都有些抽搐,有种要落泪的感觉。 “姓刘的仗着背后有人,都快把南港街搞成自己的地盘了,现在连孩子都敢抢,迟早要遭报应。” 她唾骂刘爷的时候,声音明显变弱了不少,仿佛怕被人听到一般。 路渔娘压根没管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眼底噙着一抹恨意,冷冰冰的问了句,“他们啥时候把囡囡带走的?” 何婶被她陡然阴沉的脸色弄得眼神闪躲,急不可耐的说道:“就刚才我出门去倒垃圾那阵子。” “小路,这事儿跟婶子可没关系,刘爷手底下的人是硬闯进我屋里的,我想阻拦都没法子。” 路渔娘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是非好歹我还是能分清的。” “您帮着照看囡囡,我已经很感激了,当然不会把这种意外怪在您头上。” 何婶不禁松了口气,她也怕路渔娘上纲上线,再把屎盆子扣到她脑袋上。 “何婶,您过来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的?”路渔娘不断揉捏着太阳穴,努力克制着情绪。 “刘爷手下的人让我转告你,想办法把小雨儿和扫把星一起弄走,否则……”何婶这才把另外的事情说了出来。 路渔娘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冷冰冰的抛下一句话,“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 何婶还想搭话,试图用言语挽回自身形象。 奈何路渔娘沉着脸道过谢后,就径直往家中走去,只留给她一个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背影。 何婶皱着眉等她离开以后,方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装什么大尾巴狼,有本事到了刘爷面前,也摆出这副臭脸。” …… 路渔娘刚进屋,便敏锐察觉屋中进过人,且在里面逗留了很长时间。 她这会儿已没了先前的焦灼心态,可念及白菲菲还躺在床上,还是加快了步伐走进卧室中。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一进卧室便有个人急不可耐的喊着自己。 “路姐!”白菲菲俏脸毫无血色,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你走之后屋里来了几个人。” “他们先是问了我几个问题,转而就在屋里乱翻,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其中有个男的还在卧室里转悠了好几圈,一直盯着我看,后来还是被他的同伴给喊走了。” 白菲菲表情中倒没有后怕之色一类的情绪,反而像是个看客在吐槽。 路渔娘听完她的话,不禁长舒一口气。 不管怎样,这女子都和江燃有关,有可能的话,她并不想让对方牵扯进她的事里。 好在刘爷手底下的马仔也不全是笨蛋,还会有人顾全大局。 对方必然知晓白菲菲并非南港街人,仅仅只是暂住,故而抱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直接将其当成了空气。 这样一来,事情还是局限于南港街内,她闹得再凶也翻不了天。 路渔娘也很清楚,刘爷也怕不小心招惹到棘手的外来人,届时再踢到铁板,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她在知晓眼前女子并没有被占便宜后,才小声问道:“刚才来屋里的那几个人,有没有抱着小孩的?” 白菲菲眨巴了两下眼睛,很是肯定的也摇了摇头:“他们一共就三个人,特征都不太明显,可绝对没有抱孩子的。” 路渔娘平静的点了点头,旋即匍匐在地,爬进了床底。 再度从床底爬起来后,她手中已是多了个密封的塑料袋。 “路姐,你爬床底下去干啥?”白菲菲等她用手撑地,撅着屁股从床底退出来以后,方才疑惑问道。 “拿产权证。”路渔娘拆开塑封袋,用手摸了摸并不潮湿后,漫不经心的展示了一下。 “刚才那几个人,翻的应该也是这东西。” 白菲菲只是选择性失忆,并不是成了傻子,自然知道产权证是什么,顿时有些愤愤不平。 “他们什么意思,打算巧取豪夺不成?” 路渔娘沉默了半晌,露出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老袁过世以后,这儿不过是个伤心地,我本也没想着食言。” “可姓刘的居然让人抱走我女儿,打算以此威胁我去劝说小雨儿,简直欺人太甚。” 她没有大喊出声,情绪波动也不太明显,可声音听上去,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 白菲菲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庞,以及眼底压抑的怒火,竟一时想不出劝慰的话,于是随口问询了一声。 “路姐,你打算怎么办?” 不待路渔娘回应,她便喃喃自语的猜测道:“难不成你准备把产权证交给他们,把女儿换回来?” “你可千万别觉得他们那么好说话,要知道一旦妥协这一次,以后就得一直妥协下去。” 路渔娘默不作声的听完她的话,神色莫名的浅笑一下。 “房屋产权之类的都是小事,留在我手里就得一直被他们惦记着,交出去也无妨。” “可姓刘的要真逼得我走投无路,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第516章 顾身 刘爷怀中抱着个泪眼婆娑的女娃娃。 他伸出右手在孩子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小孩子的脸蛋就是嫩。” 原本应该嚎啕大哭的女孩似乎被吓住了一样,清澈的眼神里居然泛起了一丝明显的恐惧。 刘爷口中如同闲聊般的一句话,落在路渔娘耳中,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刘爷,产权证我带来了。” 路渔娘心知不管再如何焦躁不安,都得克制自身情绪。 和对方争论压根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把协议给她。”刘爷伸出两根手指,一下一下捏着女孩的腮帮,头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句。 屋中立刻有人拿着一份协议,扔在了路渔娘脚边。 路渔娘眼中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也并不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习以为常的俯身将地上散落的纸张捡了起来,叠放在一起。 其上内容大抵是刘爷出资五万元,买下她家老房子的产权。 协议签订之时款项一次付清,过后不得追偿和解约。 路渔娘很清楚对方压根不会给这五万块钱,并且能让姓刘的如此慎重,保不准就是要拆迁。 可她大致看了两眼后,毫不犹豫的签名摁下手印。 于她来说,再多的财产也比不上女儿的安危。 和刘爷僵持或者说对抗的后果,她根本就承担不起。 女儿今天能被对方抱在怀里,改日依旧能轻而易举的被抓回来。 甚至于就算事情闹大之后官方插手,也绝对牵扯不到刘爷头上,对方手底下有的是马仔顶罪。 她孤身一人不敢斗,也没得斗。 一间瓦破砖旧的屋子罢了,倘若能换她母子二人平安,真就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路渔娘摁完手印,收拾好心情抬眼看向逗弄女儿的刘爷,眼中满是恳切。 “刘爷,协议签好了,还望您信守承诺,放我孤儿寡母离开南港。” 马仔男吊儿郎当的一把扯过协议,看了两眼后冲刘爷点了点头。 逗弄小孩的那只手猛然一停,旋即坐在椅子上的刘爷漫不经心的往屋中看了一眼。 “信守承诺?”他嘴角扬起,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我本本分分在南港街做点小生意,这么些年你可曾听到过有人说我刁难过他们?” “五万块钱买你的房子,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白的东西,你倒是摸着良心说说,我可有强迫过你?” 路渔娘听他说着话,不由自主的低垂着头,半晌后才重重的摇了摇头:“刘爷是大人物,当然不会强迫我。” “南港的房子又破又旧,能卖五万块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带着女儿离开这里之后,便和南港街的事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刘爷仔细的打量她两眼,旋即开怀大笑:“哈哈,说得好!” 在路渔娘表情转为期待时,他声音又倏然冷了下来:“想走,我肯定不会拦你。” “可我瞧着囡囡着实可爱,故而想让她留在这儿多陪我几天,等过些日子,你再来南港街带走她如何?” 刘爷话音落罢,路渔娘整个人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刘爷,你起先不是这样说的!” 刘爷微眯着眼,沉声道:“人的想法总是随着时间和环境不断变化的。” “我见过囡囡之后,改了念头也是很正常的吧?” 路渔娘张了张嘴,愤恨的攥紧拳头,许久后还是涩声开口:“刘爷,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离开南港街,带着女儿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当日虽然有江先生和赵五爷怜悯的缘故,可我始终记着你的恩情。” “您想要我家的房子,我可以无条件给您,甚至于您哪怕把老袁的赔偿金收回去,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囡囡就是我的命,你把我的性命攥在手里,难道是想生生逼死我不成?” 刘爷抬手制止了手下马仔出头的举动,默不作声的听完路渔娘的控诉。 听着屋中女人的喘气声,半晌后他伸出五指从桌面上拿起个瓷杯,把玩几秒之后,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嘭—— 路渔娘做出侧头的动作,仍是避让不及,被杯盏砸在眼角,顷刻间青紫一片。 结实的瓷杯砸落在地,弹动几下滚到一旁静止不动,如屋内陡然沉寂的气氛。 “你在我面前提赵五和那个姓江的青年,是想告诉我你背后有人,让我适可而止吗?” 刘爷眼底满是阴戾,声音中压抑的怒火极为明显。 “路渔娘,你跟着你男人在南港街混了那么多年,应该很清楚这儿谁说了算。” “赵五当日开口,你莫不是觉得我怕他不成?” 刘爷紧盯着倔强抬起头的女人,尽管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恨意,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年恨他怨他的人半个不少,却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有愤恨才说明对方是个正常人,若是遭受这样的折辱都能克制住情绪,他反而会忌惮。 “我给的是他背后谢执政的面子,并非怕了他赵老五。” “你要是觉得任何时候提起他们,我都会选择退让,委实是打错了主意。” 路渔娘死死的看着离自己仅有数步距离的刘爷,眼中怨恨和挣扎翻涌。 她紧握成拳的右手已经忍不住靠近衣服下摆,直到指尖隔着衣衫触碰到腰带上别着的东西,神情在犹豫中变得坚定。 便在她即将抽出腰间利刃,打算一刀拼死这个头顶生疮,脚底烂脓的坏种时。 一声嘹亮的啼哭,便直接撕破她好不容易编织的心理防线。 囡囡或许是被突然暴怒的刘爷给吓到,憋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刘爷听到她的哭声,漫不经心的瞟了陷入某种窘境的路渔娘一眼,竟然莫名笑出声来。 “路渔娘,你女儿哭成这样,怕不是饿了要吃奶吧?” “可爱归可爱,哭起来也实在让人头疼,要不然还是交给你带走好了,不过一想到今后可能见不着囡囡,我就有些难受。” “不如你帮我几个小忙,替我排忧解难,好让我能睡个安稳觉如何?” 路渔娘右手在腰部悬停许久,终究是颓然滑落。 她仰起头,再没了方才的愤慨,抿着干裂的唇,声音喑哑:“刘爷有事,尽管吩咐。” 凡人殊死一搏实非难事。 可若困囿于亲朋,便鲜少有人能义无反顾了。 第517章 商议 一处仅开了三寸小窗的暗室里,小雨儿紧紧抱住双膝,眼中满是恐惧。 微弱的光线反而衬得屋中更为昏暗,她甚至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透过小窗透进来的光,让她有种即将陷入黑暗的错觉。 黑暗本身不可怕,一寸一寸被吞噬的时候,才是最令人恐惧的时刻。 小雨儿缩在墙角,目不转睛的抬头望着高处的小窗。 尽管心中恐惧已达到极限,她却宁肯死死咬着嘴唇,也没有喊出半句求救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严丝合缝的暗室突然传出声响。 小雨儿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瞧见外边的光线在紧闭的房门打开后,呈线性至片状散入屋内,顿时眼神复杂的屏住呼吸。 当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明暗变化后,她适才看清了来人的身形相貌。 小雨儿眼中先是一喜,然后立刻转为担忧,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姓路的,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她心脏怦怦直跳,言语却故作轻松。 路渔娘自是听出了她隐含的关切之意,心头没来由一阵发酸。 “小雨儿,刘爷跟你说了些什么?”她快步上前,把小雨儿的上半身捂在怀中,柔声询问。 小雨儿浑身有些僵硬,愣了许久方才伸出胳膊,不自然的搂住了她。 “他就问了我一句什么时间跟你走,我说我不走之后,就被扔进这间屋子了。”小雨儿的声音细听下来,藏着极其浓郁的不满。 “他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她义愤填膺的叫嚷起来,“等我出去之后,肯定要报官说他们绑架未成年!” 路渔娘等她激动的情绪逐渐平稳,方才轻轻拍着她后背:“别说浑话。” 小雨儿闻言抽了抽鼻子,却也没再重复先前的话。 “是刘爷让我来劝你的。”路渔娘沉默良久,才语气低沉的开口。 甫一闻听这话,小雨儿整个人就跟炸了毛的猫儿一样,猛地将她推开。 “姓路的,你什么意思?!” “你也跟那群王八蛋混在一起了不成?所以你来这儿,压根不是为了找我,而是打算帮着姓刘的来说服我?” 她说着说着,刚才一人独处时都没流出来的眼泪,顷刻间潸然而下。 滴滴泪水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如小雨儿濒临破碎的心。 女人,且是一个未成年的女人,在陷入自己的思维逻辑中时,是绝对容不得旁人解释和劝说的。 路渔娘大概也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因此当小雨儿哽咽着哭出声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提高音量,嘶吼着盖过对方的声音。 “我一个寡妇带个女儿,有什么值当他们看中的地方?!” “帮着他说服你?倒不如说是被她逼着来劝你!” 路渔娘声嘶力竭的吼了几声以后,抽搐腰间藏着的短刀扔在地上,状若癫狂。 “我来的时候带了刀,存着跟她鱼死网破的心思。” “可是囡囡在他手里啊,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小雨儿,就当是路姐求你好不好!”路渔娘说到这里,猛地往前扑倒在地,咚咚朝着小雨儿磕起头来。 额头和地面的撞击声似乎吓傻了小雨儿,直到路渔娘的脑袋再一次抬起来时,她才双腿一软,同样跪了下去。 “路姐……”小雨儿死命的抱住她胳膊,凄厉的痛呼:“路姐啊!” “爸爸不要我,妈妈也不要我,从小到大除了奶奶就没人喜欢我!现在连奶奶都被我克死了!” 她扑在路渔娘的大臂上,将头杵在她肩头,杜鹃啼血般悲鸣。 “你说我是不是个丧门星?!” 也不待路渔娘回应,她就惨笑着自问自答:“我就是个丧门星!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害人的灾星!” 路渔娘满脸泪水,无声地紧紧搂住她,感同身受着小雨儿的痛苦。 “你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善良,这么懂事,怎么可能没人喜欢你?” “就算没人喜欢你,路姐也喜欢你喜欢到不得了!从今往后,你就跟囡囡一样,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路渔娘情绪激动的说完这些话,感受着小雨儿颤抖的身体平稳下来,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跟我走吧,带着你奶奶的遗愿好好活下去。” 柔声说完这句话后,她略作停顿,才一字一顿的认真道。 “也算是……帮帮我。” 小雨儿目光中有迟疑,有纠结,当她抬起头看见疲倦不堪的路渔娘眼中泪水时,终究是心软的轻轻点了点头。 “路姐,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她这个问题很清晰的落在路渔娘耳中,可后者却恍若未闻。 或者说路渔娘本身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能佯装没有听见。 她伸手抚摸着小雨儿的脑袋,少顷后缓缓起身。 小雨儿这次没有抵抗她手上的力道,被握住小手连带着站起身来。 两人脚步蹒跚的走出暗室,便听见有人用手轻叩桌子的声响。 却是暗室之外的房间里,刘爷右手搁在桌面上,几根手指有节奏的敲动。 他看着泪眼婆娑的两人,冷着脸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和我们混在一起,莫非还折辱你两人身段了不成?” 小雨儿心头一突,顿时反应过来这厮应该听见了她方才的话。 如果不是方才那一番话,说不准她会直接嘲讽回去,现在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路渔娘稍稍用劲捏了捏她的手,目光平静的望着刘爷,“小雨儿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您别跟她计较。”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她奶奶留下来的老屋同样交给你来处理。” “可要是后续有任何问题,都和我俩没有任何关系。” 路渔娘这句话的意思,也是在表明她二人不会和刘爷作对。 刘爷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看向路渔娘的目光分外满意,“我向来相信巾帼不让须眉,也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 “小包,把乖囡还给她。” 路渔娘听到这句话,眼神不禁一亮,刚要松手却莫名感受到小雨儿身上传递出一丝紧张感。 她心下一颤,忙止住了撒手的念头。 马仔男斜着眼看了看路渔娘,扯了扯嘴角从另一间屋子里把囡囡抱了出来。 路渔娘看着脸上泪痕半干不干,却连哭泣都不敢的女儿,心中痛楚无限。 “女儿,我还给你。”刘爷摩挲着扳指,寒声提醒道。 “可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要是办不好,你们可以走,但乖囡还得留下来陪我。” 第518章 还有个人 小雨儿经此一役,心中固执的念头总算淡却不少。 她并非是个执拗的人,不过是念着自己孤苦伶仃,若再把奶奶的住处拱手让人,那就真个算是无家可归了。 偏偏路渔娘在暗室中那一番话,相较以往绝对称得上情真意切。 小雨儿这般年纪,不管如何懂事,总还是脱离不了渴望亲情四个字的。 加上正如路渔娘所说的一样,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 即便对方不曾说出那些令人动容的话,她大概率也会在那一跪下心软松口。 索性刘爷的目的并不是要对付她们,而是为了逼着路渔娘服软。 否则小雨儿能不能离开那间暗室,都是件未尝可知的事。 刘爷让手下的马仔把囡囡交还给路渔娘后,竟真的未曾阻拦,任由着二人离去。 他却独自一人靠在椅背上,扬起手中的两份转让协议,眼中是压抑不住的贪婪。 “南港扩建,加开码头,这不是老房破屋,是明晃晃的金子啊!” …… 离了刘爷住处,路渔娘一手牵着小雨儿,一手将女儿揽在怀里。 囡囡在刘爷那受了惊吓,一回到母亲的怀抱,竟是困倦到直接睡了过去。 两人一路沿着街道往前走了许久,街上偶尔遇见熟人,也不过点头示意,并未攀谈。 直至快走回路渔娘家中的时候,小雨儿才左顾右盼的开口:“路姐,姓刘的说让你记着答应他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以后直接喊我姐姐。”路渔娘微微用劲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随口纠正她的称呼。 小雨儿却没有回应,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沉默良久,路渔娘才幽幽叹了口气:“他让我劝说涂家,何家,还有和我相熟的一些人,搬离南港街。” “劝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无偿搬走吗?”小雨儿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就纯粹是在为难你。” 路渔娘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无偿,他按市价付钱买下来。” 小雨儿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我估计南港这边,八成要有大动作,保不齐整条街都要拆掉。” “产权不在个人手里的房子,姓刘的不好弄到手,就变着法把我们这群老人撵出去。” “他倒是打得好算盘,竟把这么大一个难题推到你的头上。” 路渔娘推开小院的门,看了眼院中自打丈夫离开后,就一天比一天衰败的花草。 “我从他那儿要到赔偿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不管他和赵五爷对不对付,可碍于对方的面子,这笔钱他必须得给。” 她边往屋内走,边和小雨儿解释起其中关键。 “大前天签的赔偿协议,前天赔偿款到账,我就打算离开。”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当时这些决定中,并没有带着小雨儿一起走的念头。 不过小雨儿恍若没有听见一样,适时接过了话茬,“你没想到我得罪了姓刘的,导致后续这些出乎意料的事发生?” 她问出这个问题时,显然有些紧张。 路渔娘弯着眼角笑了笑,安慰道:“这事儿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姓刘的既然打算吞了我们的房子,就算你对他毕恭毕敬半半点不敢轻慢,他照样能想出法子对付我俩。” “我就算不去他那儿找你,他也会寻个旁的法子,逼着我签了协议。” 路渔娘温柔的扫过女儿熟睡的脸庞,很清楚的知道想要对付自己,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今天把你关进暗室,其一是存着让你一个小娃娃破防的心思。” 她说到这里,小雨儿立时激动起来,“要不是因为你和囡囡,除非他弄死我,否则别想染指奶奶的屋子。” 路渔娘莞尔一笑,也没和她在这种事上争论。 她很清楚,小雨儿能嘴硬一天两天,却绝对坚持不了十天半个月。 刘爷那伙人,有的是用软刀子逼人服软的手段。 连她一个成年人都遭受不住,何况是小雨儿这般年纪的孩子。 “那其二呢?”小雨儿似乎没瞧见她脸上的笑意一样,激动的说说出那句话后,又有些尴尬的岔开了话题。 “其二就是单纯让你签协议他不放心,把我和你绑在一起,才能确保你不会反悔。” 路渔娘松开一路牵着她的手,推开房门后捏了捏她的鼻子,“今后咱三个人相依为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你的监护人了。” 实际上以刘爷的手段,只要把产权证弄到手,有的是办法过到旁人名下。 无非是有了协议后,明面上更能占据大义罢了。 小雨儿察觉到言语中的伤感,抽了抽鼻子,“别乱捏,我鼻子本来就塌,再捏下去就没有啦!” 路渔娘哑然失笑,走进狭小的客厅后,把熟睡的女儿放进推车里,活动着沉重的肩膀。 小雨儿伸手戳了戳囡囡的脸蛋,接着说了下去,“反正我以后就赖着你不走了,姓刘的想强占咱们的东西,就当扔出去喂狗好了。” 路渔娘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才是真的长大了。” “和这种烂人斗,没有意义的。” 小雨儿瘪了瘪嘴,耷拉着脸,“问题是你现在要怎么劝说那些人把房子卖给姓刘的。” “她们要是知道你替那个王八蛋做说客,指不定要怎么骂你呢。” 路渔娘眉头一挑,扫过屋中杂七杂八的物件,突然狡黠的一笑,“谁说我要帮着他去劝这些人把房卖掉?” 小雨儿闻言一愣,旋即眉头一下舒展开来,“你的意思是……” “没错!”路渔娘不等她说完,果决的点了点头,“不搬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扔在这儿。” “离了南港哪里不能去,他在南都市里吃得开,到了别的省市,谁还晓得他姓刘的是狗还是猪。” 小雨儿眼神闪转几下,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你可得考虑好了,姓刘的保准盯着你的动向呢,你一旦有跑路的迹象,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倒是好说,可你和囡囡肯定不能同时脱离他的掌控。” 路渔娘看了眼推车中的女儿,迟疑少顷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很清楚,有一便有二,姓刘的碍于赵老五掏了钱吃了瘪,肯定不会让她的日子好过。 别说劝不动这些邻居,就算能劝成功,姓刘的八成也不会就此放她离开。 “南港街的一草一木姓刘的都清清楚楚,不管我把囡囡交给谁,都会引起他的关注。” 路渔娘言及此处,看见小雨儿脸上忧色,不由自信一笑。 “可屋里不还有个值得相信的人嘛!” 第519章 没问题的 由于何婶前车之鉴,路渔娘对这些相处了多年的邻居,都抱有一层戒备心理。 她即便清楚碍于刘爷的缘故,囡囡的事其实怪不到对方头上。 可从今往后,她亦不会将女儿留给某个自认为相熟的人照顾。 否则万一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届时便只能悔之晚矣了。 这其间究竟,不外乎信任二字。 若说这南港街中,还有谁能信任,便唯有身边的小雨儿。 不过小雨儿虽不被刘爷放在眼里,但让她抱着囡囡逃离这儿,也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路渔娘生出跑路这个想法,实则并非早有预谋,而是在回来路上琢磨出的办法。 与其相信刘爷会在她办完事后放人,倒不如把决定权抓在自己手里。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路渔娘想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她和小雨儿冒着那么大风险,把人从江里捞了起来,可谓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加上对方并不是南港街的人,刘爷手底下那群马仔,也不可能猜到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会不会坏事?”小雨儿听到路渔娘的决定,并没有否定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只是从自身角度做出分析。 “她虽然和我们交流的时候没有障碍,但毕竟脑子受了伤,选择性失忆对她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谁也看不出来。” “万一到时再横生枝节,可就真成麻烦事了,姓刘的知道咱俩要跑,肯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给我们。” 路渔娘心知她担忧的是那女子抱走囡囡以后,并不能按她们所想的计划行事。 到时万一露了破绽,百分之百要坏事。 可她毕竟比小雨儿经历要多,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 “她失忆归失忆,言语之间却很有逻辑,我倒是不担心她会误事。” “何况我俩对她有救命之恩,凭此一点,便比别人更加值得信任。” 小雨儿眼中忧色并未敛去,却也不再反驳路渔娘的决定。 …… 刚一走进卧室,小雨儿便是一愣。 躺在床上的女子靠在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 路渔娘瞧见她目光,心知方才说话声虽低,但大概也被其听去了不少。 她脸上倒没什么尴尬之意,反倒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女子的手,言辞恳切。 “姑娘,我和小雨儿的话你应该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故而我也不卖关子。” 路渔娘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看在我和小雨儿于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我斗胆想让你帮个忙。” 言及此处,她目光灼灼的看向有些茫然地女子,满是期待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路渔娘从短暂的接触和交谈中,能看出眼前女子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 可猜测始终是猜测,她并没有绝对的把握确信对方一定会帮忙。 白菲菲仰头迎着她殷切的目光,表情有些纠结和茫然。 这也让路渔娘心下一沉,倘若对方不愿意答应,那她先前的计划无异于都成了空谈。 她总不可能逼着人把囡囡带走。 白菲菲似从她眼中看出了失落,急忙开口解释:“路姐,不是我不想帮你。” “而是就像小雨儿说的那样,我连家在哪都想不起来,万一再坏了事怎么办?” 路渔娘心中一块石头瞬间落地,用力晃了晃她的手以示感激。 “放心,没有问题的。” “你只需要抱着囡囡离开就行,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操心。” 路渔娘简单说了两句以后,指着小雨儿开始规划具体事项。 “我等会儿会去找何婶,涂姐她们聊一聊,做个假象给姓刘的手底下那群人看。” “小雨儿你就装着很着急的样子,去南港街找些相熟的人,求他们帮忙去找姓刘的说情。” 她说到这儿,认真的看向小雨儿,声音变得低沉许多,“你千万记住,除了假装找人帮忙以外,任何多余的事都不要做。” 小雨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倒也没有反驳,重重点了点头,“我不管找谁,都不会有人肯帮忙的。” 毕竟帮助她和路渔娘两人,根本得不到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好处,更遑论还要跟姓刘的对着干,南港这片绝对不会有人强出头。 “不用他们帮忙。”路渔娘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你不管干什么,姓刘的都得派人盯着。” “他得知你到处求人,就不可能想到咱俩准备跑路。” 小雨儿自然清楚这个道理,可听完路渔娘的话,却又生出新的疑惑:“那后续我俩怎么脱身?” 路渔娘眉头微皱,眼中却噙着一抹淡淡笑意。 “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明白姓刘的打算做什么了。” “他让我去劝南港街的邻居,目的压根就不是为了见到成效。” “我劝说失败以后,他大概率会让手底下的马仔有意无意的把针对咱俩的事说出来,并宣扬只花了五万块就让我们心甘情愿的签了协议。” 路渔娘说到这里,小雨儿这才恍然大悟,一拍手道。 “这厮可真阴险,他这么一搞,其他人也怕最后只能落个五万块,说不准就得碍于他的淫威低头。” 路渔娘赞同的点点头后,冷哼一声:“姓刘的行事无所不用其极,他把我们留在南港街,就是想做出杀鸡儆猴的效果。” “其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南港街的部分老人,若是他给了机会不走,那往后就别想着再轻易离开。” 白菲菲起先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这会儿结合两人的对话,大概也理清了头绪。 她忍不住眉头紧锁,颇有些同仇敌忾道:“你们口中那个姓刘的行事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他这种行径不是纯纯的恶霸吗?完全可以直接报官啊,法治社会哪容得了他这么猖狂!” 路渔娘涩然一笑没有回答。 小雨儿却忍不住环抱双手,看着天真的白菲菲忍不住吐槽:“姓刘的盘亘南港几十年,欺男霸女什么事没做过?” “你觉得报官要是有用,他还能这么趾高气昂的蹦跶?他背后站着谁我不清楚,可绝不是我们这群苦哈哈能对抗的。” 白菲菲被她怼了一通有些语滞,“可是……” 路渔娘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姑娘你也别多想,我孤儿寡母,小雨儿更是孑然一身,我们没心思也没那个能力去和姓刘的纠缠。” “我只求你能带着囡囡安稳离开南港,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白菲菲樱唇几度开合,最后还是坚定地点点头:“你们救了我一命,这点小事我肯定不会推辞。” “路姐怎样安排,我就怎样去做。” 第520章 行动中 白菲菲换了身路渔娘找来的新衣服。 上身是一件长袖印花t恤,下身是黑色的九分裤,再略微化了点淡妆,看上去便比平常的年纪略大一些。 路渔娘放下手中眉笔,从小雨儿怀中接过女儿。 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懵懂目光,低着声说道。 “囡囡乖,你跟这个漂亮姐姐先玩一会儿,妈妈很快就来找你。” “记得千万不要哭喔!” 她轻轻捏了捏女儿柔嫩的脸蛋,拿出个硅胶做的小玩具递了过去。 饶是还在屋里,白菲菲也是没来由觉得紧张。 她伸手接过囡囡的时候,身体都莫名在微微发颤。 囡囡闪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了白菲菲几眼。 转而便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玩具上。 路渔娘见状,不由得略松口气:“囡囡很喜欢你。” 她女儿并不怕生,不过面对不同的人,所表露的情绪也有变化。 类似于在白菲菲怀中,好奇注视两眼,就自顾自玩耍的情形,表明她并不畏惧对方。 “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离开南港以后,我和小雨儿肯定会想方设法帮你联系上江先生。” “带囡囡离开南港的事,就拜托了。” 路渔娘说话的同时,微微躬身一礼。 白菲菲顿觉有些不自在,连连摆手。 “你不用跟我道谢,相比于救命之恩,我只不过做了点微不道的小事罢了。” 小雨儿有些焦急的看了眼时间,立刻出言催促。 “你俩先别在这客套了,我老感觉姓刘的要来催你去办事,要走就赶紧走。” 路渔娘心头一跳,下意识也感到几分不安,赶忙动身。 “你们跟我来。” 她领着两人出了客厅门,站在台阶上打量了一眼院门。 见着小雨儿直挺挺的就往院门口走去,立刻出声提醒。 “你从大门出去以后,就喊几声要去找人帮忙的话。” “顺着这条路跑出去转悠几圈,就去北边的巷子找囡囡和这位姑娘。” 路渔娘边说边指着北边的院墙,冲着白菲菲道。 “劳烦你辛苦一下,爬梯子翻墙出去。” 白菲菲看了眼并不太高的围墙,语气轻松。 “小问题,这么点高度要不是抱着囡囡,我用手都能爬上去。” 一切安排妥当。 等白菲菲爬上墙头,路渔娘举着女儿递过去前又叮嘱了一句。 “我给囡囡换了套衣服,姓刘的那群人应该认不出来。” “你翻墙出去以后背对我家往右手边走,不要显得太过慌张,就跟来这儿闲逛旅游的人一样。” “他们主要注意的就是我和小雨儿,肯定不会过于关注一个陌生人。” 白菲菲从墙头跳下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路姐,后续我要怎么跟你联系?” 路渔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虑。 “小雨儿过会儿就去找你,她会有意无意的给你带路,你暗中跟着她走就行。” …… 白菲菲抱着囡囡从围墙跳了下来,脚步倒也不算踉跄。 囡囡转动目光四处打量,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 脚下是一条青砖铺就的窄路,左右两侧都是墙壁。 路渔娘房子所在的这一侧比较规整,另一边则青苔满覆。 很多墙壁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坑洞,看上去年程不短。 她左顾右盼望了几眼,发现这条路上根本看不见太多人。 偶有从路口进来的人,也是走了几步后,往内张望几眼便退了出去。 她深吸口气,按照路渔娘所说的方向往前走,只觉得内心砰砰直跳。 虽然压根没看见路渔娘两人口中的那个恶霸,可还是没来由的心慌意乱。 幸好怀中的囡囡着实乖巧,被她一个外人抱着也不哭不闹。 否则白菲菲真感觉自己在运送炸弹一样。 往前走了约莫四十多米,她内心情绪总算逐渐开始平稳。 还没来得及彻底恢复心态,就被身后传出的声音惊了一跳。 “你是来南港旅游的吧?” 白菲菲心脏都差点蹦到嗓子眼。 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小,语气中满满的好奇。 似乎见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那人又说教式的提醒道。 “来游玩得去新街口,码头,或者去水上乐园也行啊,跑这来做什么。” “你是南都人还是外地人啊?” 白菲菲抱着囡囡的手臂微微用了点力。 听着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声音干涩的回了一句:“我就随便逛逛。” 由于她普通话很标准的缘故,询问的人并未听出熟悉的口音。 于是兴致大发的胡乱猜测。 “你是南江省人吗?听你讲话没有口音,感觉像是外省的。” 白菲菲心底有些无语,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我不是南江的。” 她随口回应完这句话,有些脚步慌乱的往前。 不料身后那人竟匆匆加快了步伐,凑到她身侧并行。 “我家有自己晒得海货,新鲜的很,你要不要买点?” 白菲菲余光打量了对方一眼,发现是个上了年岁的胖大婶。 眼底忌惮稍去,可语气仍旧疏离:“不用了,我不喜欢吃海货。” 胖大婶瞧着她白皙的面庞,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小姑娘长得真俊,不过看上去有点气血不足。” “你相信婶,我们自己打捞自己炮制的东西,肯定不是外面铺子能比的。” “你多少买点尝尝味道,回头保管还要找我买!” 她语气十分自信,表现得也很和善,可白菲菲只觉得有些烦躁。 “都说了不用了!” 白菲菲侧目望着她,略微提高了一些音量,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被她呛了一句的大婶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没事,不想买就算了。” 白菲菲察觉到她顿住的步伐,这才松了口气。 胖大婶似乎想缓和气氛,眼神一动看向她怀中。 “这是你家孩子吧?长得可真讨人喜欢,看眼睛就晓得是个灵光的。” 白菲菲闻言,将囡囡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买你的任何东西,麻烦你别缠着我套近乎了。” 她忍无可忍之下,终于不客气的出言怼了过去。 胖大婶自讨无趣,瞪了她一眼嘀咕道:“什么素质。” 白菲菲懒得再理会她,迫不及待的就小跑起来,生怕对方再跟上来。 胖大婶站在原地有些诧异,着实没想到她竟然没有还嘴。 刚想折身往回走,察觉到对方步伐中的慌乱,眼神一下变得有些狐疑。 第521章 你别吓我 小雨儿压下心中忐忑推门而出。 她没去打量暗中可能存在的目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回头看了一眼。 “姓刘的逼人太甚,分明就是在刁难你。” “我这就去找大家帮忙。” 她有意无意的将音量提高了些许,喊完以后就迫不及待的往外跑。 …… “刘爷,小雨儿去南港街找了些相熟的人,想让他们来找您说情。” 马仔男听完小弟的汇报以后,凑到近前说道。 “不过那群人听到这事儿是您亲自开的口,全都做了缩头乌龟。” 刘爷毫不意外的淡淡一笑:“在南港街混虽然要低着头做人,但钱可不少赚。” “咱只收租,又不抽份子钱,哪个不开眼的敢替个寡妇出头?” “莫不是打算不在这片地儿做生意了?” 马仔男露出一脸恭维之色,有些好奇的问道。 “您让路渔娘去办这种得罪人的事,难不成真准备放了她?” 刘爷眼神一下变得有些阴沉,“赵老五身后毕竟站着谢执政,他还在南都一天,我就得给那娘们一条活路。” “不过话说回来,能把她和小雨儿的房子弄到手,也不算太亏。” “她只要乖乖听话,帮我把想要的消息透露给那群泥腿子,我放她一马也无妨。” 马仔男闻言恍然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她要是不听话呢?” “不听话。”刘爷似笑非笑的摩挲着扳指,“我就想法子训的她娘俩跟狗一样听话。” 马仔男眼神一亮,阴恻恻的开口。 “依我看,倒不如直接把她女儿培养个几年,送给肖先生算了,料想赵老五也不敢哔哔。” 刘爷沉默少顷,微微摇了摇头。 “人,还是要言而有信为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能弄到手的房子,全都弄到手。” “让旁人看着我给姓路的留条生路,接下来鱼死网破的事就会少上很多。” 马仔男颇为可惜的说道:“拿了刘爷的赔偿金还能全身而退,真是便宜那娘们了。” “不过您把女儿还给她,就不怕她直接跑路?” 刘爷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半晌才开口。 “路渔娘为了让我放掉小雨儿,能想到抬出赵老五,足以说明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都有个共性,那就是越聪明越不会兵行险着。” “她必然猜得到我让她办的这件事成功几率为零,其目的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那么应该也可以猜到,为了让旁人觉得尚有生路,我不会真的逼死她娘俩。” 马仔男心知刘爷心意已决,也不再提把路渔娘女儿献给肖先生的事。 毕竟刘爷虽然在给肖先生办事,但他们可是在给刘爷办事。 该听谁的,不言而喻。 “你继续让人盯着路渔娘,等她差不多劝完该劝的人后,就一一登门去拜访下他们。” 刘爷抿了口茶润了润嗓,摆了摆手吩咐道。 “我让路渔娘去说的条件是市价,你过去告诉他们,价格上浮三成。” “第一个搬走的人,再额外给一套三居室。” 马仔男听到这忍不住一愣,提醒道。 “刘爷,要是给出这种条件的话,他们肯定猜到要有规划了。” 刘爷毫不在意的瞟了他一眼,“一周内是这个条件,下一周就是市价,半个月后就是半价。” “不愿意搬的,我们也不强求。” 说到这里,他嘴角轻扬,眼中寒意凛然。 “最后告诉他们,哪怕他们在南港街待到死,我也不会巧取豪夺。” 说到死字的时候,他语气着重些许。 “懂了吗?”刘爷看着马仔男点头的动作,眼眸轻抬,“听明白了就滚去办事!” …… 路渔娘一脸愁容的出了门,先去了和她同病相怜的涂家。 “涂姐,忙着呢?”她一进铺子,赫然发现有部分人的脸色略有变化。 她恍若未觉一般凑到店中忙碌的妇人身边,根本懒得和屋内认识的人客套。 涂姐就是此前给刘爷上了份蒸饺的女人。 她看到路渔娘进门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精彩。 “你也来我这边吃饭啊?”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涂姐,只能明知故问。 路渔娘张了张嘴,脸上的苦涩更重了几分。 “涂姐,我得罪刘爷的事你应该清楚,哪还有闲心吃东西啊。” 不管姓刘的有没有故意宣扬,她女儿被对方抱走的事,压根就隐瞒不住。 换言之南港街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和刘爷之间有过节。 谁对谁错并不重要,大部分人只想安稳赚钱,没人愿意牵扯进这种事里。 在南港街做生意的,六七成都是租的铺子。 如路渔娘和小雨儿奶奶这样有自建房的是少数,涂姐就是其中之一。 店里有些陌生人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路渔娘,不免疑惑她得罪了何人。 认识路渔娘的,则被她的直言不讳惊了一跳。 赶紧佯装没有听见,只顾低着头吃饭。 涂姐看着一脸憔悴的路渔娘,无声地叹了口气。 “跟我去后面说。” 路渔娘跟着她走进后门,站在堆放杂物的屋子里。 刚一进屋涂姐就立刻关上房门,忍不住开口。 “路妹子,你得罪了刘爷,来找我有什么用?” “他先前还说让我补缴店铺费用呢,我自己都愁。” 路渔娘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一声。 “涂姐,姓刘的压根不是为了这点钱,他看中的其实是你家的老房子。” 涂姐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言语有些磕绊。 “你别吓我,我家那破房子修了都多少年了,他怎么可能看得上?” 路渔娘之所以来找她说这些事,也是念及两人尚有几分交情,临走前打算提醒一番。 “涂姐,你听我说。” “姓刘的打算用市价买下你的房子。” 涂姐听到这话顿时被气笑了,“市价?按他说的市价,我家那点房能值多少钱?” “我把房子卖给他,难不成自己去睡大街吗?” 路渔娘早知她是这个反应,想了想继续劝道。 “涂姐,姓刘的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现在说的是买,要是真把他得罪狠了,说不定就是逼着你自己送给他了。” “我劝你最好别和他纠缠,趁早卖了房子脱身,免得后悔。” 涂姐闻言,瞪了她一眼不满道。 “你得罪了刘爷,所以专程来给他当说客?” 第522章 坏事 路渔娘听她这语气,顿时明白对方的排斥之意。 “是不是说客重要吗?” 涂姐眼睛动了动,突然有些激动。 “小路,你跟姐透个底,南港街这片,是不是要有新的规划了?” 路渔娘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官方规划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姓刘的向来一毛不拔,怎么可能掏钱去买一间旧房子。” 涂姐双手捏在一起盘算着。 “他八成有内幕,才会让你劝我把房卖掉。” “要真有规划,这儿不就是另一处南港新城?”涂姐越是盘算,越是言辞激动。 “姓刘的这是打算截胡,我怎么可能犯傻把房卖掉。” 路渔娘见她情绪激动,不由得在心中暗叹。 “涂姐,假设姓刘的真有内幕,咱们也照样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稍用些手段,就能逼得普通人走投无路。” 涂姐斜着眼看向她,咬牙切齿道。 “我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碰上个翻身的机会,怎么可能让刘爷摘了桃子?” “你别是受了他的好处,才这么不遗余力的劝我。” 也不待路渔娘回应,她就继续自言自语加强信心。 “要是真有规划,官方肯定不会任由刘爷巧取豪夺,要不然事情闹大再上了新闻,谁能担待的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涂姐这番话其实不无道理。 可她却忘了一个道理,没有证据或是没上台面的事,根本动摇不了刘爷的根本。 对方名下也没有任何房产,包括小雨儿和路渔娘的房子,也必然是过给手底下人。 这种情况下,就算去告,也牵扯不到对方身上。 不过路渔娘已无心跟她解释这些,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我劝不动你。” 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希望你多想想姓刘的手段,免得悔之晚矣。” 涂姐心中有对刘爷的忌惮,可还是被更强烈的欲望压了下去。 她一把拉开杂物间的门,连推带搡的把路渔娘推了出去,并大声斥责以抛却那一丝不安。 “你别拿这些话来吓我!” “你连自个儿的事都拎不清,就别在这佯装好心劝我了。” 路渔娘并不觉得气愤,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如果可以,谁愿意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但她很清楚一旦被刘爷这种人惦记上,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哪怕是为了囡囡,她也必须要离开。 半真半假做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离开涂姐店铺,路渔娘心中却在盘算小雨儿和白菲菲的动向。 至少在囡囡离开南港街以前,她还不能有别的异常举动。 …… 小雨儿垂头丧气的又从一家人门口走了出来。 小小年纪的她,也算增长了几分经历。 懂得了这世上雪中送炭之人绝然不多的道理。 虽然路渔娘有言在先,这事儿不是刘爷手底下某人,而是对方亲自开的口。 但小雨儿仍有种世态炎凉的感觉,她委实没想到自己竟如瘟神一样。 别提拜托对方求情,就连说出一句完整话的机会都没有。 往往是听了半截,便被一脸为难之色的熟人“请”出了家门。 “应该差不多了。” 小雨儿有意无意的四处打量了一圈,在心中暗道。 路渔娘方才提醒过,只要她多跑几户人家被赶出来。 姓刘的手下,大概率就会放松对她的关注和警惕。 这个时候,也差不多离白菲菲所在的那条巷子出口很近,可以去给对方带路了。 小雨儿念及此处,也不再犹豫,保持着方才的速度,往巷口而去。 那条巷子鲜少有人会走,因为中途没有岔路和出口,只能从头到尾走通。 她很快跑到巷口,放慢脚步探头往里面看了两眼。 狭窄的巷道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小雨儿顿时心跳慢了半拍:“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往身后扫了一眼,立刻沿着大路往前跑着。 她很确信来的方向没碰到过救起来的那个女人,也猜测对方不会蠢到往回走。 “完了完了。” 街上过往行人倒是不少,熟悉的面孔也挺多,可小雨儿就是没看到要找的人。 她脸色有些煞白,忍不住责怪起自己来。 “难不成是我太过谨慎,过来的速度太慢,导致她抱着囡囡走丢了?” “那家伙连自己名字都记不起来,万一再被人给坑骗了,我上哪去找囡囡?” 心底焦灼之下,小雨儿急的差点哭出声来。 幸好上天还是怜惜这个小小的孩子,在她崩溃之前,总算有了转机。 新街和旧街相交的路牌处,汇聚着一大群人。 小雨儿隐隐约约透过人群看了几眼,灵机一动跑了过去。 …… 白菲菲眼神惊恐的被一群眼含不善的人围住,张口结舌的解释。 “我不是人贩子,也没有偷小孩。” 方才在巷中推销海货的胖大婶伸着手指指点点,口若悬河。 “那你为什么会去后巷,除了我们这些本地人,谁会去那边闲逛?” “刚才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心惊胆战的,恨不得拔腿就跑。” “你老实交代,你手里抱得孩子是谁的!” 大部分人对于人贩子的容忍都为零,看着白菲菲一副言辞含糊的模样,顿时有人起哄。 “这么年轻漂亮,谁能想到居然是个偷小孩的贩子!” 白菲菲被吓得瑟瑟发抖,搂在怀中的囡囡也被突然提高的声音惊到,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打死她!打死她!” 小雨儿连推带搡的挤开人群冲了进来,喘着气挡在白菲菲身前。 看着激动的人群举起双手高声大喊:“别动手!别动手!” “她不是贩子,是被我诓去后街的!” 大部分人都认识小雨儿,闻言到底有些犹豫,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微微一淡。 白菲菲脸色惨白的轻拍着囡囡,竟也让其止住了哭声。 胖大婶却有些狐疑的踮着脚去看她怀中。 “小雨儿,你说你诓她去后街,那她为啥看见我就跑?” 小雨儿转头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底厌恶解释道:“何婶,她真不是人贩子。” “你想想,要真是人贩子的话,丢了小孩的人家,这么长时间早就闹的人尽皆知了。” “大家应该没听到谁哭天喊地的找孩子吧?” 她委实有些讨厌这个总自以为是的何婶,恨不得邦邦给对方两拳。 围拢的众人闻言一愣,互相对视下,目光都有些尴尬。 “散了散了,大家别围着了,看给人家姑娘吓得。” 有小雨儿出头作保,加上那一番话,立刻让众人反应过来这是一场误会。 除了少数看热闹的游客,大多数人都转身欲走。 小雨儿和白菲菲对视一眼,皆是暗暗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何婶仿佛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往前凑了一步,伸手在白菲菲怀里掀了一把。 囡囡埋在白菲菲怀中的脑袋偏转了一下,吃痛下再度啼哭。 何婶不顾小雨儿吃人一样的目光,恍然大悟的惊呼。 “这是路渔娘家的孩子!” 第523章 爱抄近路 何婶话音刚落,小雨儿整个人顿时脸色大变。 趁着人群散开的空隙尚未合拢,拽着白菲菲手腕撒腿便跑。 “你看错了!” 白菲菲被她顺势一带,有些懵圈的跟着跑动起来。 何婶见状,立刻伸手指着她俩,跳着脚喊道:“别让她们跑了!” 可碍于小雨儿先前那番话的缘故,大多数人已经恢复了理性。 于是何婶情绪激动的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也仅有零星几人追了出去。 追着追着发现并没有太多人跟上,便在疑惑中放慢了脚步。 “你们!你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 何婶看着白菲菲窜出去老远的背影,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这话一出口,立刻有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要追你自个儿追去,成天见得在这儿无事生非,跟有病一样。” 何婶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收回目光和出言那人争吵起来。 …… 白菲菲跟着小雨儿跑出去老远,才气喘吁吁的摆着手。 “不行不行,跑不动了。” 小雨儿神情紧张的往后看了几眼,发现没人追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望着远处表情精彩,跟跳大神一样跟人吵起来的何婶,冷着脸吐槽起来。 “这厮真不是个东西。” “哪哪都能见到她在那儿强出头,实则压根就是无事生非,纯粹想看别人热闹。” “你抱的谁家孩子关她屁事,居然还污蔑你是人贩子。” 小雨儿忍不住往地上唾了一口,又有些疑惑地打量了白菲菲几眼。 “按理说你和她又没有交集,为啥她要故意找你麻烦呢?” 白菲菲扬起苍白的俏脸,苦笑着解释了两句。 “刚才我从路姐家翻进巷子里,没走多远就碰见她了。” “她一直跟我推销海货,我实在受不了就没给她好脸色。” 小雨儿这才恍然的点点头,“这胖子就是吃了心里不爽,这才找了个理由让你难堪。” “我早跟路姐说过,姓何的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她一直都不相信。”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小雨儿的带领下沿着街角走。 “姐姐,我猜姓刘的应该还没反应过来。” 小雨儿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周围,“待会儿出了步行街,我们就直接坐车离开。” 白菲菲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表情稍显犹豫。 “我跟你一走了之,那路姐怎么办?” 小雨儿迟疑了一下,方才压低声音:“你别担心路姐,她有办法能坐船走。” 跑江湖的就算混的再不济,也有一二相互托付的朋友。 他们也不求对方能真个替自身料理后事,可帮衬关照家中亲人总还是问题不大的。 路渔娘的丈夫也有这么些个友人,让其跟刘爷作对自是空谈。 不过真到了路渔娘求上门,只为了讨个离开南港的机会,这些人也大抵不会拒绝。 刘爷是轻易得罪不起,问题是有些事只要不落在明处,就等同于没有发生过。 听到小雨儿的回答,白菲菲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待在这儿只会让路姐束手束脚,越早离开留给她的机会就越多。” 两人强压着心中忐忑,在小雨儿七拐八绕的带领下,走进了一处通往商业街的近路中。 “姐姐,我已经叫好车了,从这条路走出去,就不属于南港街的范围了。” “刘爷手底下的耳目不少,也不至于多到出了南港街区域,还能掌控一切的地步。” 到了这里,小雨儿心中的不安总算淡却许多。 白菲菲在她的言语安慰下,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惶恐。 在稍显逼仄的小路中走了将近一百多米,透过出口传来的声音明显嘈杂不少。 交替不停的喇叭声和车辆快速穿行的声响,足以说明前方是一条城市主干道。 白菲菲怀抱着囡囡,脚步明显有些迟疑。 越是接近出口,她便觉得自己对耳中杂乱的声音愈发熟悉。 相较于南港街那样生活气息很浓的地段,即将入目的繁华都市,似乎更接近她平日里所处的环境。 “是不是想起来自己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 小雨儿侧目看了她两眼,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白菲菲苦笑着看了她两眼,摇着头自嘲道:“说不准是办公楼里的社畜也不一定。” 小雨儿抿了抿嘴,有些情绪低落, “可惜我学习一般,想进个好点的初中学费太高。” “否则我一定拼了命好好学习,等将来考个好大学,也去当你这种养尊处优的社畜。” 白菲菲看着她面黄肌瘦的样子,有心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敢给出承诺。 毕竟她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弄不清楚,有没有能力帮助小雨儿还是两说,可不敢肆意妄言。 “行了,别一脸纠结的样子,我就是看气氛太沉闷,跟你开个玩笑。” 小雨儿看到她的模样,哪里猜不出她心中所思所想。 向来嘴上不饶人的她,顿时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对方,打着哈哈宽慰道。 两人交谈间,已经接近路口。 小雨儿最后回望了一眼,彻底舒了口气,推搡着白菲菲先一步走了出去。 同时感受着和南港街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声。 “姐姐,我们自由了。” 她眯着眼打量着大马路上络绎不绝的车辆,以及对面的高楼,迟迟没能等来白菲菲的回应。 心头疑惑间不免侧目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 路口两侧的台阶上,或蹲或站着几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悠然的点着烟闲聊。 小雨儿推着白菲菲从小路中出来时,几人立刻收起散漫的状态,神色玩味的看向她们。 “你们做什么?!” 白菲菲激动之下,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令她发出叫喊的原因,是台阶上有个男人凑到身边,伸手便要去抱囡囡。 为首的男人穿着件皮夹克,脚后跟搭在墙上,抖了抖手里的烟灰。 “你把南港街的孩子偷出来,是准备卖到哪去?” 他表情冷淡的看着白菲菲,用一种森然的语气质问道。 “田哥,误会误会。”小雨儿咽了口唾沫,举着手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着。 “路渔娘的孩子病了,我和这个姐姐打算带去医院看看。” 穿着皮夹克的男人,也即是小雨儿口称田哥的那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你爱抄近路的毛病,怎么一直都没改?” 小雨儿僵硬的回头看了看,脸上笑容连多一秒都维持不住。 第524章 不吃眼前亏 “田哥,我求求您,就当没看见我俩。” 小雨儿迎着皮夹克男人玩味的目光,低声下气恳求道。 “我和路姐永远记着您的大恩大德,来日必有厚报。” 夹克男随手将烟头在墙壁上杵灭,伸手掐住小雨儿脸颊,略显惋惜的摇了摇头。 “南港街的人都说你聪明,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我放了你们,拿什么跟刘爷交代?” 小雨儿嘴巴被捏的撅起,挣扎两下发现是徒劳后,才含混不清的开口。 “行,落到田哥手里我认栽,不过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夹克男眼中笑意愈发明显。 “你小小年纪,言语间倒是挺重的江湖气。” 感受到捏住脸颊的那只手松开力道,小雨儿心知他变相给出了回答。 眼角余光看了眼分立四处,隐隐拦住她去路的众人,颓然的放弃了夺路而逃的念头。 “我就想问问你怎么会提前一步守在这?总不能早就预料到我会从这儿跑吧?” 田哥从兜里抽出一根香烟,搁在鼻子下面轻嗅几口,才心满意足的开口。 “本来没想到路妹子有这么大胆,敢把女儿交给别人手中的。” 小雨儿闻言,一下变得脸色铁青,愤愤然道:“我就知道是那个肥婆坏事!” 白菲菲一直站在她身侧,表情有点惊惧和迷惘。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囡囡,一时竟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尚在心乱如麻之时,夹克男竟朝着她伸出双手。 白菲菲顿时被吓了一跳,缓缓挪动脚步往后退。 小雨儿见状,也顾不得吐槽何婶,抬高声音喊道:“姐姐,把囡囡给他。” 六神无主的白菲菲一愣,下意识听从指挥把人递了出去。 田哥稳稳将囡囡接住,在她即将扯着嗓子大哭前,掏出个巴掌大的玩偶成功转移掉注意力。 小雨儿没理会他的举动,挪动步伐挡在白菲菲身前。 “田哥,南港街的事儿我们自行解决,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饶是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车水马龙,可小雨儿知道已经不存在任何逃离的机会了。 故而她第一反应是把白菲菲摘干净,免得牵扯进来后难以脱身。 “从她选择帮着路渔娘,跟刘爷对着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关系了。” 田哥上下打量了几眼青春夺目的白菲菲,倒也没有动手动脚。 “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刘爷肯定不会对她动手。” “无非是怕她知道这些事离开南港街后,随意宣扬出去。” “在南港街多待一段时间,便当是旅游吧。” 田哥似乎很喜欢小雨儿的机灵劲,竟简单出言解释了几句。 小雨儿张嘴结舌半晌,还是颓然的低下头。 她很清楚田哥这种人的性格,若不是得了刘爷示意,肯定不会牵扯到一个外人头上。 毕竟把一个外人困在南港街,后续可能还得面临官方的压力。 “你们想干什么?!信不信我报官!”白菲菲脸上的忐忑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转为镇定。 不管是强撑着出言质问,亦或是真的愤怒,总之她的声音拔高了不止一筹。 偶有路人的目光看来,也是一扫而过。 如此快节奏的社会和生活,致使大多数人都不怎么爱去多管闲事。 田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冲着手底下人招了招手。 在几人围拢上来之前,他视线掠过小雨儿落在白菲菲俏脸之上。 “我提醒你一句。” “我之所以站在这儿多说了两句,纯粹是看小雨儿的面子。” “你要是摸不准自身定位,我不介意让你长长记性。” 田哥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一脸惊恐的小雨儿拉住了胳膊。 “田哥,你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就按你说得来,我们回南港街再待一段时间。” 语速极快的说完这番话略微安抚了一下夹克男,她便转而劝说起白菲菲。 “姐姐,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回去,等跟路姐汇合以后再说。” 白菲菲银牙紧咬,明显仍有些不服气的模样。 却被人小力气大的小雨儿硬拽着胳膊往后动了两步。 不过在有意识的抵抗下,小雨儿刚刚退回巷口处,就已经拽不动她分毫。 “你不主动回南港街待着,那就别怪我几个兄弟动手动脚。” 田哥显然有些失去了耐心。 白菲菲看着逐渐逼近的几人,眼神变得犹豫起来。 外加身后小雨儿不断出言劝说,她总算选择了退让,目光不善的被堵回了通道里。 …… 沿街的人行道上。 “夏小姐,感觉如何?” 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时不时偷偷打量着旁边旗袍女子的身段。 女子气质婉约,一根簪子将长发盘起,旗袍裁剪的恰到好处。 听到西装男的询问,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高耸的大楼,歉意的笑了笑。 “面积符合我的条件,地段和租金有些不太合适。” 西装男又狠狠偷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的回答道:“不用急着下决定。” “您再好好考虑考虑,要是真有意向,我再把房主约出来,你俩可以细谈。”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恭维了一句。 “您这样的大美女和他谈生意,半价都是他占了便宜。” 这话有几分是真夏婉婉自是一清二楚,她礼貌却疏离的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考虑的,要是没有更合适的地方,我再和你联系。” 西装男略显可惜的耸了耸肩,试探性道:“做不成您的生意,那就太可惜了。” “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您去我公司转一圈,我托人再帮您打听打听?” 夏婉婉暗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改天吧,五爷得知我要租房,帮忙约了个中人,我得去他那儿见一见。” 一句话出口,西装男只听清了两个字,心头火热便瞬间凉了半截。 “哪个五爷?” 夏婉婉眼中适时闪过一丝懊恼,迟疑着冲他摆了摆手:“你听错了。” 西装男吞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已有猜测,竟是不敢再度追问。 至于刚刚生出的那点冲动,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夏婉婉见他不再纠缠,刚准备告辞,目光便被侧前方台阶上,几个人弄出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她本来并未过多关注,可当其中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走动几步,露出被身形遮挡住的一个女子后,顿时忍不住眯着眼仔细打量起来。 第525章 先不说这个 夏婉婉虽没有近视,但离得距离太远,也只隐约看清了女子轮廓。 即使不能很清晰地辨认对方样貌,可她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倘若换作旁人,她大抵不会探寻究竟。 可望着几人逼着那女子和一个女孩进了一处狭窄通道,她表情分明变得有些紧张。 只因这女子的样貌,她在江燃住的白家别墅见过。 单凭这一个原因,夏婉婉便不可能视若无睹。 于是她赶紧迈开步伐,同时冲着身后道:“于先生,麻烦跟你打听件事。” 西装男原本有些失落却贪婪的看着她跑动时,幅度颇大的性感背影。 听到耳边柔柔的喊叫声,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跟了上去。 夏婉婉一言不发的走上台阶,站在两幢高楼外墙壁之间形成的狭窄通道前。 她探望着狭窄通道中的情形,仅能看见一群人的背影分别转入另一条路消失不见。 “于先生,这条路是通往哪的?” 夏婉婉暂且收回目光,有些急切地询问出声。 余先生被她问的一愣,噔噔往前几步,皱着眉打量半晌,方才摇着头。 “不太清楚,南港新城挺多这种小巷子的,本地人最是熟悉不过。” “正常情况下骑车从里面穿行很方便,不过这条通道太窄了点,也没什么人走,估计没太大用处。” 他刚才只顾着偷看夏婉婉,压根没注意台阶上发生的小冲突。 等追上对方步伐,已经看不见拐进另一条路的小雨儿等人,这才下意识觉得没人走。 似乎是不忍见夏婉婉紧皱的眉头,于先生赶忙掏出手机,查看起定位。 双指在地图上放大缩小了数次,他总算颇为激动的开口。 “夏小姐,从地图上来看,这条窄道另一侧,应该和南港街相连。” 他说到这里,尝试性点了下导航,语气有些惊讶。 “从这儿导航去南港街,要绕很大一圈,如果堵车的话,估计一个钟头都到不了。” “假如这条小路能走通的话,说不准很快就能到南港街地界。” 夏婉婉偏着头思索少顷,才有些不太确信的喃喃自语:“南港街,南港街,听上去有点熟悉。” 她低声念叨了一句,猛地一拍大腿:“这不是刘小军的地盘么!” 余先生听到她的念叨声,刚想解释南港街的形成历史和南港新城之间的对比。 清了清嗓子还没起头,就被夏婉婉恍然大悟的声音惊了一跳。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心中思索的压根不是南港街是哪,而是那儿归谁说了算。 刘小军是谁他不太清楚,毕竟他和南港街那群人也没什么交集。 可去过云上仙宫消费的人,对于赵五爷的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 单纯动动脑子想一想,夏婉婉口中的刘小军,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生意人。 余先生眼珠子动了动,刚想出言打探,便看见夏婉婉沉思过后,竟一头扎进了通道中。 “夏小姐……” 他下意识的想要出言阻止,可转念一想扫黑除恶这么久,城市高楼间隙形成的小路,也不可能有危险。 故而刚喊出称呼,便咽下了后续言语,快步追了上去。 他心中自是有着打算,夏婉婉看上去和自己客套,实则疏离至极。 若没有赵五爷的缘故,他大概率会使出好女怕郎缠的招数,说不准便能一亲芳泽。 可得知这女人背景惊人以后,色心大半就转为了功利心。 他想和赵五爷攀交情显然不够格,不过要是能过了夏婉婉这关,或许也能搭上几分关系。 旁人不知晓赵五爷的根底,他却再清楚不过,对方背后就是南都市仅有的几座大山之一。 莫说交情匪浅,能在对方那儿混个眼熟,都是足以自豪的事情。 头顶的阳光被两侧的高楼遮住,通道中光线并不明朗。 夏婉婉踩着高跟鞋脚步匆匆,压根顾不上身后跟了个人。 余先生揣着小心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倒是一饱眼福,因此反而悠哉悠哉的。 “夏小姐,您去南港街有事要办?”他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夏婉婉黛眉轻蹙,这才注意到他又跟了上来,迟疑少顷也没有赶人,随口应付道。 “我去那儿找个人。” 她没说找什么人,余先生唯有尴尬的笑笑。 正想接着追问时,突然发现前方夏婉婉的步伐猛地一停。 余先生眼神一动,佯装刹不住车,踉跄着往她身上撞去。 夏婉婉眼中厌恶一闪而逝,听着身后动静轻轻侧身,冷淡的看其扑空之后假意往前冲了几步。 她也没心思训斥对方,而是急急忙忙从手包中掏出手机。 特殊的铃声配上她烂熟于心的号码,几乎让夏婉婉脸色瞬息变得肃然,不自主的站直了身体。 余先生本打算虚伪的道个歉,却陡然察觉夏婉婉气场的改变,顿时眼含诧异的吞下了将要出口的话。 “江先生。” 夏婉婉语气平静,却难掩心中激动。 江燃平淡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我让你和俞佳去燕家小住,听说你只待了一日?” 夏婉婉心头咯噔一下,没料到江燃竟是为了这件事来兴师问罪。 斟酌了一下言语后,她方才柔声说道:“江先生,公司刚刚起步,实在松懈不得。” 短暂的沉默,令得夏婉婉莫名惴惴不安。 不管任何时候,她在面对江燃的时候,总觉得心中像是绷着一根弦。 “公司的事并不着紧。” 江燃先是回应了一句,而后漫不经心道,“走了便走了吧,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 夏婉婉眼中疑惑一闪而逝,却是没有追问下去。 “赵老五在不在南都?他的电话没有打通。”江燃也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愿,话锋一转询问起赵五的动向。 “五爷最近不在南都,谢总交代了一些事让他去办。”夏婉婉急忙解释,“电话打不通,可能是信号之类的问题。” 我滴个妈……余先生伸手扶着墙,只觉得有些腿软。 他方才还在猜测电话那头的人是哪路神仙,听到赵老五三个字就是一愣。 紧接着夏婉婉的回应证实了五爷就是他想的那个五爷。 姓谢和姓赵组合在一起,除了赵五爷之外,再无可能是旁人。 “您找五爷有事?”夏婉婉解释完,小心翼翼的问询了一声。 “让他在南都帮着找个人。” 江燃言及此处,还不待夏婉婉回应,整个人情绪明显有了波动。 他下意识指掐小衍诀,旋即眉头一挑。 “先不说这个,你现在身在何处?” 第526章 坏了规矩 夏婉婉闻言不由得愣了两秒,环顾一圈不太确定道:“一条狭窄的巷道中。” 紧接着她便察觉到江燃似乎有些无语,忙尴尬的补充了一句。 “是在南港新城这边,我本来在这儿看办公楼来着。” 江燃敏锐的觉察到她言语中的要点,散去小衍诀的波动,语气略微加重几分。 “本来?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夏婉婉不假思索的回应道:“您知道刘小军吗?” 不待江燃回想,便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南港街那片的地头蛇。” “之前我和五爷在他那儿见过您。” 江燃心念一转,就翻出脑海中的记忆。 “是那个讨要赔偿金的路姓妇女吧?” 虽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夏婉婉连连点头,同时把先前的事简单讲了讲。 “所以我才准备去南港街看看。”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想知道有没有看错,一问江燃不就能知道。 “江先生,白小姐在不在家?” 可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江燃已经挂断了通话。 “那我还不去不去南港街了?”夏婉婉顿时有些傻眼。 不过转念一想,江燃这通电话仅是询问,又没特意吩咐或阻止她做什么。 故而没有迟疑太久,还是打算按原定计划进行。 江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以至于夏婉婉仍然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按照常理推测,她看错的概率很大。 毕竟从她知道的信息来看,江燃和白家沾亲带故。 若刚才那女子真是白菲菲,对方肯定会另有交代。 …… 路渔娘颓然的坐在凳子上,神情中满是苦涩。 她甚至无需抬头,就能感受到上首那道玩味的目光。 对方似乎在无声地笑,肆意且傲慢。 等到内心备受煎熬时,刘爷终于停下摩挲扳指的动作,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应该很清楚,南港街这么多人,我为何偏偏选了你和小雨儿作为切入点。” “原因很简单,小雨儿孑然一身,翻不起丝毫风浪。” 刘爷抬起手指向她,声音陡然加重。 “而你路渔娘,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借势,懂得退让,更懂得权衡利弊。” “你是这么些年来,唯一从我手里拿走全额赔偿金的人,原本该是什么下场,想必你也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他声音逐渐变小,随后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声。 “可是我心善啊,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你明知我把女儿还给你,是在释放善意,却还是辜负了我的信任。” 刘爷止住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眼中神色变得凛然无比。 “聪明的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对待你?” 路渔娘颤抖着手端起桌上茶杯,哆哆嗦嗦喝了两口。 刘爷似乎有种猫捉老鼠的趣味,就那么含笑看着她的举动。 直至心中惶恐被强压下去,路渔娘才一脸懊悔的起身。 “刘爷,让小雨儿带着囡囡离开南港街,的确是我的主意。” “我也不是不相信您的承诺,只是不想再去掺和南港街的事。” “让小雨儿和囡囡偷偷离开,也是念着您定会再发善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开。” 路渔娘低垂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声音怯懦且不安。 单从这卑躬屈膝的姿态来说,可谓是给足了刘爷颜面。 然而她说了半晌,刘爷的表情压根没有丝毫变化,仅是淡淡摇了摇头。 “你这个答案,我很不满意。” 他语气竟有几分失落。 路渔娘闻言,脸色青红不定,少顷后咬着牙开口。 “刘爷,您给的那一笔赔偿金,部分我用来还了旧账,现在还剩下大半,我一分不要尽数还给您。” 她偷偷打量着刘爷表情,卑微的恳求道。 “钱和房子我都可以不要,只求您抬一抬贵手,让我低着头过去。” 刘爷惋惜的叹了口气,“你说你这样聪明,怎么就尽做些傻事呢?” 他这话说的有点模棱两可,以至于路渔娘心底多了几分期待。 然而下一秒,这些微期待就被尽数碾碎。 “赔偿金不着紧,甚至于你乖乖发挥好自己的作用,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笔钱,也是很无所谓的事。” 刘爷轻咳两声,语气很是惋惜。 “可你不争气啊,偏偏要选择和我对着干,那我唯有抛弃掉对你的好感。” “人这一辈子犯错不打紧,可总该明白哪些错误只能犯一次。” “你说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放弃掉我给的机会,选了一条死路,是不是这辈子只能犯一次的错?” 他言语说的轻巧,可那股子令路渔娘后背发凉的寒意,却展露的淋漓尽致。 “刘爷!” 路渔娘心中委实是拔凉拔凉的,她没料到刘爷这一次,竟会表现得如此决绝。 故而根本没有多想,猛地抬起头高喊出声。 “我把小雨儿和囡囡都留在这儿,然后真心实意替您去当说客,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刘爷忍不住用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不耐。 “太迟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在响声剑阁中继续道:“何况小雨儿和乖囡,也用不着你说留在这儿的话吧。” 路渔娘下意识回头一看。 房门被人推开,为首是个身穿皮夹克的男人,怀里抱着和毛绒玩具干瞪眼的囡囡。 她心中一揪,正准备上前仔细瞧瞧女儿,便发觉夹克男身后又走进来两人。 分别是垂头丧气的小雨儿,以及一脸不忿的女子。 看到被救起来的女子时,路渔娘表情明显一滞。 连女儿都来不及关心,就很是愤慨的转头看向刘爷。 “刘爷,没必要这样吧?她一个外人,和咱们谁都不存在利益关系,您把她带回来有什么意义?” 田哥眼底泛起一丝冷意,刚想上去踹这个大呼小叫的女人一脚,便被刘爷抬手制止。 “有没有意义你说了不算。” “她试图帮你,就是在挑衅我。” 路渔娘再怎么聪明,短时间也猜测不到刘爷的真实想法。 在听到这两句话之后,心中的不安和愧疚几乎达到了顶点。 “刘爷,您是大人物,比我更清楚道上的规矩。” 由于把旁人牵扯进来的自责,导致路渔娘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您今日牵连到她头上,岂非坏了规矩?” 第527章 先不管来意 “规矩?”刘爷蓦地从靠在椅子上的慵懒姿态站起身来。 他近乎比路渔娘高了整整一个半头,加上盛怒之下,极具压迫力。 “你跟我说规矩?”他缓步上前,用手捏住路渔娘下巴,再度重复了一遍。 “你在南港街混迹这么久,应该很清楚这儿没有规矩。”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路渔娘下巴被捏的生疼,已经全然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刘爷见她痛苦挣扎的模样,压低声音狞笑道。 “你不愿意配合,那我就给你个体面。” 他言及此处,冲着一脸严肃的田哥使了个眼色。 夹克男瞬间会意,抱着囡囡几步离开了房间。 路渔娘看见这一幕,立时有些焦躁,压抑不住的吼出声:“你有什么手段冲着我来,不要抢我的孩子!” 刘爷皱了皱眉,在她扑上来之前稍稍后撤一步,旋即抬手一巴掌甩了出去。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路渔娘竟是被打的一个趔趄,脸颊上清晰的出现了几道指印。 她明显被打的一愣,尚未爆发出全部情绪,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捏住了小臂。 白菲菲表情虽然慌乱,但还是强撑着保持镇定。 她轻轻冲着回望的路渔娘摇了摇头,“路姐,不要冲动。” “他既然让人把我们全都带回来,肯定有他的谋划,大概率不是为了抢您的孩子。” 这个道理路渔娘如何不懂。 就说刘爷真的要对囡囡怎样,大可以不必把女儿还给他。 尚在迟疑之间,就听见刘爷啪啪鼓掌。 “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有几分见识。” “这样吧,咱俩不妨做个交易,你乖乖在这儿待着,我好吃好喝的伺候。” 刘爷眼含笑意,言语颇为真切。 “你安安心心玩上一段时间,到时候我派人稳稳当当把你送到家,你觉得怎么样?” 路渔娘从他的语气中判断出来,这番话还算有几分可信度。 她也不想让这姑娘把姓刘的得罪死,忍不住反手扯了扯对方衣袖。 白菲菲仿若并未察觉她的提醒,颇为不屑的轻哼一声:“不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过后,连小雨儿都清晰感到刘爷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起来。 路渔娘顾不得脸颊上的痛感,刚想开口,就看见刘爷不止一下的点着头。 “好,好得很,一个个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目光森寒的在白菲菲身上打量着,还不待下一句话出口,就被小雨儿先一步打断。 “刘爷,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一件事。” “我明明抄的近路,姓何的猪婆瞎咧咧也没多久,为什么田哥还能带着人把我堵住?” 小雨儿询问出声时,原是为了替白菲菲解围,可话说到最后,却真的生出些许不解。 她和白菲菲脱离人群,穿过通道用的时间那么短,还能撞上田哥,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就算那姓何的肥婆转身就告状,也不能影响其余人出动的速度啊。 刘爷深深看了几眼面露不屈的白菲菲,竟是压下话头不再提起。 他转而朝着小雨儿咧嘴一笑,在身上摸索一圈,取出个指尖大小的物件。 “很简单啊。” 刘爷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小雨儿脚下,轻描淡写回应了一句。 “我只用知道囡囡的实时定位,就能轻而易举知晓你们准备做些什么。” 小雨儿定睛一看,虽看不真切,但也听明白原因。 搞了半天不管有没有姓何的肥婆捣乱,她们也根本不存在逃走的机会。 田哥哪用得着找她,单从行动轨迹,就能判断出她到底会从何处跑。 那一群人并非紧赶慢赶,而是一开始就待在原地守株待兔。 她和路渔娘,就是那两只兔子。 “卑鄙。”小雨儿已经忘了本来的目的,咬牙切齿的冲着刘爷吐出两个字。 刘爷眼角明显一跳,冷着声说道。 “现在说我卑鄙,未免为时过早了点。” 他阴恻恻的一笑,“等我想好料理你和路渔娘的法子后,希望你还能这么嘴硬。” 说完这话,也懒得去管小雨儿外强中干的姿态,仰着头施舍般看向白菲菲。 “你和路渔娘小雨儿两人不同。” “咱们没什么利益纠葛,不如你跪下服个软,方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路渔娘和小雨儿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白菲菲嗤之以鼻的笑声。 “服软?你以为现在是封建社会,你是说一不二的县太爷?” “缩在南港街别的事儿没见你干过,就知道欺负女人?” 白菲菲语气极为轻蔑,她压根不觉得这劳什子刘爷,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话音落罢,硕大的屋子里落针可闻,留在屋内的马仔男,也不禁变得目不斜视。 都不用去看,就能感受到刘爷被气成了何种模样。 “把她给我扔进暗室里饿着,一天一夜不许给她喝一口水!” 刘爷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差点气炸的心肺缓和过来。 他用手指着白菲菲,声嘶力竭的吼道。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她嘴巴还能不能硬起来!” 马仔男这才扭动了一下脖子,冷着脸走向白菲菲。 “你敢!” 白菲菲瞪大眼睛,冲着刘爷大喊:“私自监禁别人,是犯法的!” 刘爷不停地用手摩挲着扳指,用了莫大的自制力,才忍住将她扔给手底下人自行处置的念头。 他现在最要紧的目的就是房子,不让白菲菲离开也是怕她万一走漏风声。 这种情况下他力求一个稳字,肯定不会去做节外生枝的事。 “犯不犯法,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刘爷一句话怼了回去,旋即忙挥手示意马仔男赶紧把人弄走。 随着马仔男再度挪动步伐,白菲菲顿时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连连后退。 即将退出门外的时候,有个穿着得体的女人匆匆忙忙擦着她走进屋内。 马仔男看见她进门,只得悻悻然往边上挪了挪,小声喊了句,“黄姐。” 黄姐连冲他点头的时间都没有,快步走到刘爷身侧,将脑袋凑到对方耳边。 旋即嘴唇上下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只见刘爷微眯着眼,表情虽没有太大波动,但还是没来由的皱紧了眉头。 他略作沉思后,冲着身边的女人吩咐道。 “先不管来意,你把她带去会客厅,别的事等我见过她之后再说。” 第528章 又是为了什么 夏婉婉端坐在会客厅中,修长的双腿并拢在一起。 风姿绰约而娴静。 手边方桌上的茶水她一口未动,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凉。 即便等待的时间略长,她眼中也未曾出现丝毫不耐。 直到肩颈有些微微发酸的时候,门外才有匆匆的脚步声传进耳中。 来人的步伐踩得很重,仿佛有意识的提醒她有人来了。 夏婉婉妆容精致的眉眼闪过一丝迟疑,紧接着还是款款站起身来。 刘爷换了身黑色对襟棉麻衬衫,脚上穿着双千层底布鞋,手上的扳指依旧显眼。 他在门口看清屋中所站女子时,眼中不由得掠过一抹惊艳。 夏婉婉上一次跟着赵五爷时,穿着比今日朴素一些,倒失了三分颜色。 不过对于刘爷这种老江湖来说,再漂亮的女人也仍然只分为两类,能惹的和不能惹的。 夏婉婉美则美矣,实际上就算赵老五将其推进他怀里,刘爷也会如避蛇蝎。 他前脚敢碰谢家阵营的人,后脚就得被绑在石头上沉江。 故而刘爷仅有一瞬失神,旋即便朗声笑道:“方才喜鹊儿歇檐,原来是有贵客登门。” 他上下打量了夏婉婉玲珑有致的身躯一眼。 在看见对方两只素白玉手交叠在一起时,也就没有自讨无趣握手的打算。 夏婉婉浅浅低了下身,也展露一抹疏离的笑意。 “刘爷客气了,我不过是在五爷手底下跑腿的小人物,如何称得上贵客。” “夏小姐未免太过自谦,南都市的体面人,谁不晓得你是五爷的得力干将。” 刘爷连连摆手,一边往主位上走,一边看向夏婉婉身后那人。 “这位是?” 原本心血来潮一路跟着夏婉婉的余先生,早被一群眼神不善的地痞吓个半死。 和夏婉婉一起被安排在会客厅之后,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离开。 方才见到正主,跟个鹌鹑一样默不作声的站在旁边,没想到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余先生这才清晰感觉到,刘爷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压迫力。 对方身上的气场,压根就不是个正经生意人。 这会儿听到刘爷询问,压下心头慌乱,赶忙回应道。 “我叫余鹏飞,在南港新城做点小本生意,您没见过很正常。” 殊不知这句话却让刘爷的表情一滞,狐疑的看向一旁风致婉约的女子。 可惜短暂的目光接触中,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于是只能轻嗯一声。 “做点小买卖也挺好。” 余先生哪敢搭话,点头哈腰,笑得谄媚无比。 刘爷见状,心知这厮多半和赵五爷没关系,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掉价。 不过碍于对方刚刚提到了南港新街,他心中仍存疑虑。 夏婉婉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赵五爷,后者又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谢家的代言者。 那么在这种节骨眼上,这女人来到南港街的目的,便有些耐人寻味。 刘爷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 虽然时间很短,但他脑海中也将可能存在的几种情况都思索了一番。 最终这些念头在他落座之时,都化为了热络的笑容。 “夏小姐坐。” “余先生也是。” 他虚抬右手,单从面上表情来看,显得十分客套。 余鹏飞闻言,就跟被下了指令一样连忙落座。 可他还没坐稳,就发现夏婉婉并未跟着一起坐下来。 他脸上表情顿时有些难堪,屁股也不由得半抬半坐,显得极其尴尬。 刘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没有去管透明人一样的余鹏飞,脸上笑意不改,给人的感觉却变得有些压抑。 “夏小姐,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来再说。” 他是要给赵老五,或者说对方身后的人几分薄面。 可这并不是对方手底下一个心腹,就能在他面前肆意的理由。 夏婉婉跟着赵五爷见识的场面不算少,哪里猜不出她的到来,让对方会错了意。 略一思索,她赶紧出言解释道:“刘爷,我今天来这儿找你,并不是为……” 刚说到一半,就被愈发低沉的声音打断。 “坐下再说。”刘爷眉梢眼角,乃至整张脸显露的表情,都表达出不容置疑的味道。 夏婉婉心中咯噔一下,立时惊觉过来。 她自打帮着江燃办事以后,赵五爷的态度变化可谓十分明显。 这也让她多了几分心气,在面对刘小军时,表现得有些过于不卑不亢。 念及此处,夏婉婉吞下了想要出口的话,往后退了两步,捋顺旗袍坐了回去。 随着她的动作,屋内压抑的氛围明显一松。 主要原因是刘爷察觉到她的退让之意后,猜测赵老五,或者说谢家的态度,大概率不算强硬。 他自始至终都不觉得今日会面,是夏婉婉本人的主意。 赵老五如果不表态,就算夏婉婉再如何心腹,敢犯这种私下会面的错,也得被扒下一层皮。 方才这女人要是再强硬几分,刘爷还真就以为赵老五要彻底撕破脸皮了。 出言让夏婉婉坐回去,便是一种很明显的试探。 也是为了表明这儿,是他的主场地。 待得夏婉婉重新落座以后,刘爷才不紧不慢的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抬起水杯轻抿一口,少顷后才说道:“夏小姐刚刚似乎有话没说完。”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再接着说?” 夏婉婉眸中疑惑一闪而逝,没有出言回应,只是轻轻颔首。 “你不在云上仙宫待着,来南港新城做什么?” 按照刘爷的想法,夏婉婉就不该出现在这边,不管是南港街还是南港新城。 他原本没有指望对方回答的念头。 却没料到夏婉婉露出一丝苦笑后,竟是选择直言不讳的解释起来。 “刘爷,你应该是哪里有些误会。” “我来南港新城是想找个合适的办公地点,和五爷不存在任何关系。”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眸光转向一旁的余鹏飞。 “能认识这位余先生,也是由于他帮着朋友租售一些房源的缘故。” 刘爷下意识瞟了眼余鹏飞,看见后者战战兢兢的点头,倒也不曾怀疑。 问题在于,夏婉婉替谁在找办公地点,又为何偏偏想租在南港新城。 “想在南港新城找个合适的地段可不容易。”刘爷沉思少顷,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夏婉婉心头暗自翻了个白眼,又听见对方不经意的提起正事。 “那你来南港街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第529章 算什么东西 夏婉婉闻言,心中顿时恍然。 合着这位自打进门起,就没把她看做正常的客人。 念及此处也不免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稍作迟疑组织了一下言语,方才开口道出来意。 “不瞒刘爷说,我今日来南港街确有一事。” 迎着刘爷不置可否的目光,她语气变略有些犹豫。 “非是公事,也和五爷无关。” “我方才在南港新城那边,看见您手底下人,带走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 “故而特意从巷中小路至此,想问问刘爷那女子是谁?” 话音刚落,刘爷原本稍微松弛的情绪再度紧绷。 他语气凛然,眼中带着几分气急的冷笑。 “夏小姐,窃以为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你不觉得你这番话,从头到尾都显得很矛盾吗?” “既是为寻人而来,为何反要问我对方是何人?!” 说到最后,刘爷上半身微微前倾,声音中满是压抑的怒火。 夏婉婉却也没被他吓到。 不过碍于自己有求于人,且言语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便不假思索的轻轻扬起素手,巧笑倩兮的出言安抚。 “您先别生气。” “也怪我话没说清楚。” 许是刘爷还没摸清她的来意,竟也暂时压下怒火,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她。 “您在自己的地盘上办事,原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夏婉婉也感受到他愈发不耐的态度,用一种尽量舒缓的语气说出这话。 “我方才问那女子身份,只是为了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刘爷抬了抬眼皮,不耐烦道:“认错了如何?没有认错又如何?” “倘若说她是你的朋友,想求着我放她一马大可不必。” “想从我手里要人,便让赵五爷亲自来。” 他这会儿也从夏婉婉的姿态和言语中,揣摩出对方的来意。 大概率是想让他高抬贵手,把帮着路渔娘的那女人给放了。 倘若是为此而来,那刘爷便没了分毫忌惮。 既和赵五爷无关,他也犯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 再说就算是赵五爷亲来,也得按规矩办事。 不付出点代价,空口白牙想跟他要人绝无可能。 他背后的肖先生和赵五爷身后那人,可是毫无回旋余地的死敌。 夏婉婉自是察觉到他态度的强硬。 实际上这种情况就是死局,除非那身居高位的两人握手言和。 否则身处赵五爷的阵营,注定了刘爷会给她几分颜面,却给不了她体面。 刘爷冷着脸看向身段诱人的旗袍女,嘴中冷冰冰蹦出一句话。 “至于你,可以滚了。” 夏婉婉这时才伸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旁的余鹏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贴在茶盏边缘的红唇,咕咚咽了声口水。 他心中无比纠结。 可终归还是色心和侥幸占据了上风。 万一帮着夏婉婉出头,两人便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呢? “刘爷,您别动怒。” 余鹏飞摆出一脸卑微的笑容,姿态放的很低。 “夏小姐无心得罪,您宽宏大量别和我俩一般见识。” 刘爷落在夏婉婉身上的目光瞬间看了过去。 直至此时,余鹏飞才感受到夏婉婉方才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不是没见过有权有势的人。 从那些人眼中可以看到随和,强硬亦或是高高在上。 独独看不见对人命的漠视。 他甚至感觉,这老头手中,八成沾过人命。 “你算什么东西!” 刘爷用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慢吞吞的走到余鹏飞面前。 看见对方眼中的低三下气,喉咙动了动,憋出一口痰冲他脸上吐了过去。 余鹏飞见状,赶忙偏了偏头,避开这一口浓痰。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便觉得肚子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紧接着便被一只手扯住头发,往下用力一拉拽倒在地。 连人都没能看清,就连挨了数脚,只觉被踩得隔夜饭都要喷涌而出。 刘爷看着蜷缩在一起,鼻涕眼泪直流的余鹏飞,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行了。” 夹克男田哥这才停下了腿上动作,狠厉的说道:“没见识的狗东西,刘爷赏你还敢躲。” 余鹏飞抱着肚子沉闷哀嚎,哪还有余力回应他。 田哥这才冲着刘爷拱了拱手,“您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刘爷摩挲了一下扳指,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微眯着眼说道。 “路渔娘不想体面,那就只能按我一开始的想法来办。” “等把囡囡养上两年,送给肖先生,他肯定很喜欢。” 田哥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刘爷,跟路渔娘一起那个女人,怎么处置?” 刘爷迟疑少顷,才缓缓摇着头道:“多事之秋,用不着增添许多无谓的麻烦。” “她来历不明,关上一段时间,等我料理完南港街的事,再放掉便是。” 田哥压根没有质疑他任何决定的意思。 等刘爷说完,指着蜷缩在地的余鹏飞又问:“这头蠢猪怎么解决?” 沉闷的哀嚎声微微一顿。 余鹏飞强压着身上的疼痛感,等着接受命运的审判。 他这会儿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安安稳稳在公司里吃吃女下属的豆腐多好。 这个姓刘的老东西,堂而皇之当着他的面谈论一些秘密,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放了他的样子。 “那当然得看夏大小姐的意思。” 刘爷似笑非笑的垂眸看着夏婉婉,似乎想从她嘴中听到也一些软话。 毕竟他和赵五爷虽不对付,但表面上也算融洽。 今日好不容易抓住对方心腹的错处,要是能逼其道个歉,也算让姓赵的吃一回瘪。 田哥也是双手环抱,不怀好意的看着气质极佳的夏婉婉。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爷和田哥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夏婉婉竟没有任何出言解释的意图,甚至都没从座位上起身。 似是察觉到两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她不慌不忙的提起水壶又添了一杯水。 “刘爷,水有些凉了。” 她忽地抬起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也不待刘爷开口,便接着说了下去。 “您让我走也好,滚也罢,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得罪和挑衅您的意思,想确认那女子的身份,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哪怕仅仅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她,我就必须得来见你。” 第530章 特殊的人 夏婉婉目光灼灼,语气很是认真。 刘爷摩挲扳指的手指轻轻握紧,老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什么意思?” 夏婉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方才沉着声音开口。 “我希望能见她一面。” “如果确认没有看错,那我必须要将她带走。” 刘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确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跟我说的这些话?” 夏婉婉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我也是为您着想,否则那女子要真是她……后果不堪设想。” 刘爷闻言,不禁沉默下来。 他和夏婉婉交集不多,不清楚这女人到底什么性质。 骚又不骚,纯又不纯。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可道理是相通的。 能混成赵五爷心腹的人,怎么着也不会是个单纯的傻子。 故而刘爷在心中盘算着她言语的真实性。 实话说,南都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说了然于心,也约莫能认出个七七八八。 何况认识这些人,并不代表着不能得罪。 无非是碍于肖先生提点,尽可能少惹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刚才和路渔娘小雨儿一同被带回来的女子,他其实并无印象。 可夏婉婉的表现着实太过奇怪了些。 后果不堪设想这样的话若属实,代表着那个女子绝对有着了不得的背景。 然而回想先前的场面,他却发现了疑点。 夏婉婉口中要找的人大概率非富即贵,可那个女子除了稍微有点气节。 浑身上下毫无贵气,充其量就是个家境尚可的普通人罢了。 “你口中的后果不堪设想是何意?” 刘爷心中虽觉得她八成看错了人,但还是小意的问了一句。 夏婉婉神色一正,表情凝重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和这间屋子。 “她一旦出事,不管是我,还是你,乃至于今日牵连进这件事里的任何人……” 她话未说完,刘爷就忍俊不禁的接了一句:“都得死?” 夏婉婉言语一滞,旋即点了点头:“或许比你说的后果更严重。” 她说这句的时候,心中所思所想尽皆是那夜废弃公园里的惨叫。 江燃随手施为的跗骨火,一旦沾染,绝对是比死亡还恐怖的事。 刘爷刚准备扯着嗓子大笑,眼神陡然触及夏婉婉的表情,竟变得有些犹豫。 这女人刚刚一直保持着很有底气的模样,此刻却脸色泛白,眼神发散。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 刘爷心头不禁一凛,将笑声和调侃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他原想着逼夏婉婉道歉服软,好从某种层面上压过赵五爷一头。 不料对方短短几句话,反而将他给架了起来。 倘若一切属实,那么他肯定不敢再关着对方。 倘若真是假话,他除过被耍了一通丢面外,似乎并没有太大损失。 念及此处,刘爷轻声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 “夏小姐,你应该懂规矩。” “道上再怎么争个你死我活,那都是我们关起门的自家事。” “可一旦来了过江强龙,咱们都得互相通个气,避免不长眼的家伙冲撞对方,不小心被殃及池鱼。” 刘爷语速不快,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 夏婉婉自是清楚这个规矩。 说白了就是怕人捅个大篓子,搞得一条道上所有人都得战战兢兢,生怕遭到牵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惹到江燃头上,还真跟踢到铁桶上没太大区别。 甚至要更为严重。 至少惹上普通的过江龙,对方也会分个青红皂白区别对待。 可江燃不会,他只讲自己的规矩。 而这世上,没什么规矩比拳头更大。 她心中动念,柔声点头道:“刘爷放心,道上的规矩我都懂。” 刘爷这才轻轻拍了拍手,等田哥走到近前,才低声吩咐了几句。 注视着田哥手揣在兜里离去,他才再度看向夏婉婉。 “夏小姐,你今天若是为了从我手中救人,捏造些莫须有的事情,希望你也能承担相应的后果。” “不仅是你,包括赵五爷,乃至于谢先生,从今往后在道上,不会再有任何公信力。” 这倒并非刘爷夸大其词或随意杜撰。 之所以有这样的后果,也是为了防止有人随意散播消息,用来达成自身的目的。 譬如夏婉婉今日所行之事一般。 一旦她把人带走,可后续被证实编撰虚假信息,迫使刘爷妥协的话。 从今往后,赵五爷一脉就得变成孤家寡人。 不会再有人愿意和他们共享任何消息。 即便眼睁睁看着他们撞上枪口,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无人会善意的出言提醒。 这即是胡言乱语的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刘爷放心,但凡我有半句虚言,便任由你随意处置。” 夏婉婉丝毫不恼,见他隐有松口的意思,急忙做出保证。 刘爷再度陷入沉默,思索了良久,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声。 “你不辞辛劳亲自来南港街证实对方身份,总得告诉我她叫什么吧?” “也好让我吩咐手底下人去悄悄摸个底,不然万一你再诓人,我连半点证据都没有。” 夏婉婉歉意的轻轻一笑,紧接着便给出回答。 “白菲菲,我要找的人叫白菲菲。” 说到这里,她似乎从刘爷疑惑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 为了避免他多想,又补充道。 “她本身家境尚可,却也不至于让您特意留心关注。” “她最大的背景并非父母家庭,而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夏婉婉肯定的点了点头,语气加重重复道:“一个特殊的人。” 刘爷被她这些话搞得有些头疼,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一个特殊的人是指什么?你在这和我打哑谜,是不是还没想好怎样去圆谎?” 他的询问声很是平淡,压根分辨不出情绪如何。 夏婉婉美目微微一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具体准确描述江燃的情况。 她总不能把江燃所做的事全都讲出来,这其中可是牵扯着多条人命的。 显然不能够堂而皇之的落人口舌。 筹思片刻,夏婉婉总算组织好言语。 刚想要开口讲话,便听见门外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期间还夹杂着一个女子发颤的质问声。 夏婉婉记忆尚算不错,听到这声音,眼中闪过一抹后怕之色。 方才那些话固然是说给刘爷听的,可她也不敢确信。 白菲菲倘若真出了事,江燃会不会六亲不认的开罪所有人。 这时听到熟悉的声音,夏婉婉稍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转头看向门口。 直到一张记忆中出现过的青春俏脸映入眼帘,她才略显激动的开口:“白……” 刚说出一个字来,便被身后刘爷突兀提高的声音打断。 “白菲菲!” 第531章 没脸没皮 照常理来说,一个正常人,在忽然听到自己名字时,会下意识的有所反应。 可在刘爷突如其来的喊声过后,白菲菲确实有所反应,却是一脸愤怒的看向他质问出声。 “你们凭什么关着我!” 刘爷微眯着眼,看着她怒不可遏的表情,却是莫名一笑。 他并未去回应对方的质问。 “夏小姐,说吧。” 刘爷轻叹口气,“你莫名其妙来南港街,在我这里胡言乱语闹上一通,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抬起手制止了夏婉婉欲要辩解的动作,自顾自说了下去。 “虽说这件事还没落实到南都市层面,但肖先生能从某些渠道得知这些消息。” “那谢家没理由会一无所知。” 夏婉婉眼底掠过一丝惊疑不定。 她总觉得刘爷话中有话,可对方口中说的消息,她确实毫不知情。 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帮着江燃开办公司,赵五爷即便知道些什么,也没道理通知她。 “若是赵五爷想分一杯羹,大可以光明正大讲出来,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刘爷一通分析,认定了今天这事儿,八成就是谢家授意,赵五爷拿的主意。 派一个看上去美色娱人的夏婉婉来胡搅蛮缠,也是为了从他这儿打探更多的消息。 这女人从进门之后的每个表情和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 白菲菲见这老货连理会自己都欠奉,立时更加气愤。 “今天这事儿你必须得和我道歉,并且还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刘爷尚未开口,夏婉婉便赶紧往她身边靠过去,轻声拦下她后续的话语。 “白小姐,先不说这些,你人没有受伤吧?” 白小姐?是在说我吗?白菲菲被她一打岔,迷惘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还不待她询问,刘爷便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夏婉婉啊夏婉婉,我看你自持跟着赵五爷日久,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他扬起手指向白菲菲,“姑且你编造的事情都是事实,也的确见过一个叫白菲菲的贵女。” “可是你在挑选对象以前,是不是得考虑一下她的外形气质够不够格?” 说到这里,他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更可笑的是,你在行动之前是不是忘了跟这小妞商量计划?” “你再喊两声白菲菲,看看她会不会给点反应!” 刘爷指着夏婉婉,强压下心头怒火。 “想从老子这儿打探消息,你还稍微嫩了点。” “看在赵五爷和谢家的面子上,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 “滚出南港街,立刻!” 怒喝过后,他仍是觉得有点不解气,一脚将地上的余鹏飞踹成个滚地葫芦。 白菲菲听到有人惨嚎,立刻被吓得娇躯一颤,竟没了方才进门时的底气。 夏婉婉面上不露声色,眼底深处亦有些许愠怒。 她心知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在这老狗喊了一声,而白菲菲未曾应答时,都被当做了胡言乱语。 实则夏婉婉也很纳闷,为何白菲菲在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状态。 有方才进门那番质问的话语在前,若说是受了惊吓也不太像。 故而她趁着刘爷发泄怒火的机会,悄悄伸手握住白菲菲手腕,拉着她慢慢后退。 白菲菲此刻完全处于一种懵逼的情况。 方才刘爷让人把她关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对她动手动脚。 因此白菲菲下意识觉得,以刘爷为首的一伙人,应该也顾忌着事情闹大之后不好收场。 刚刚进门说的那些话,也是想着摆出一副受害人不愿妥协的态度,打算和对方谈谈条件。 譬如她不追究这件事,刘爷放掉路渔娘和小雨儿,也勉强可以接受。 结果看到余鹏飞的惨状,她委实有点心虚。 生怕刘爷压不住怒火,再让手底下人把自己也打成这个鬼样子。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还是很聪明的没有继续上蹿下跳。 后续的事她也完全没料到,那个一脸温婉的旗袍女子被骂了一通,居然没有转身就走。 反而是挪着碎步到她身边,打算带着她一起走。 白菲菲被抓住手腕后,仅有一瞬迟疑,便决定跟着对方先离开这儿再说。 虽说她觉得对方也不像是普通人,但总比面对刘爷要好。 若是再被关起来,她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跟着旗袍女子一起离开,之后再想别的法子去帮路渔娘和小雨儿,才是较为正常的决定。 夏婉婉牵着她往后退之时,没感受到阻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就怕白菲菲犯浑,较真起来非要跟刘爷讨个说法,那说不准会再生波折。 夏婉婉丝毫没有注意余鹏飞看向她的绝望神情,就算看见,也会置之不理。 她这会儿只盼着刘爷顾虑颇多,能安稳让她带着白菲菲离开。 哪还顾得上满脑子对她不怀好意的余鹏飞。 两人脚步轻微,很快便退到门口处。 刘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仿佛压根没有看见她们的小动作。 直至退出门外,看着田哥不时打量刘爷等待命令的模样,夏婉婉才略微松了口气。 好在刘爷还有理智,没打算现在就和五爷翻脸。 “白姑娘,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夏婉婉猜测出刘爷不置可否的放人意图后,方才忍不住问道。 “江先生呢?” 白菲菲有些茫然地转头,盯着她那双温婉关切的眼睛,“你认识我?” 她从夏婉婉问的这两句话中,隐约猜测到两件事。 其一是这旗袍女子应该的确认识她,不过两人应该不熟,否则不会用这种客套的称呼。 其二是对方口中的江先生,应该和她有关系,且大概率是因为这个江先生,对方才会如此上心。 夏婉婉听出对方也不知晓江燃的动向和行踪,略显失落的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家在哪吗?”白菲菲见她点头,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 夏婉婉尚未回答,便听见田哥带着狞笑的声音。 “家?从现在起,南港街就是你的家。” 白菲菲慌忙侧目看去,发现田哥吊儿郎当从屋里走过来的同时,身后亦有六七个人围上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夏婉婉压下心头焦灼,看向屋内神色莫名的刘爷,咬了下红唇。 “刘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爷摩挲扳指的动作一停,不咸不淡的抬了抬眼。 “让你滚,不是让你带着她一起滚。” “既然你没脸没皮,那就陪她一起留下来吧。” “至于什么时候能走,那就得看赵老五什么时候来要人!” 第532章 不好了 “你敢!” 夏婉婉闻言,黛眉微微一蹙,厉声喝道。 她一把拉过不知所措的白菲菲,将对方护在身后,眼神凌厉的看向刘爷。 “就算你是南港街的话事人,也没道理动五爷的人。” “我实话和你说了吧,白菲菲的确是五爷要保的人。” 及至此时,她已经没有太多办法,只能改口扯出赵五爷的虎皮。 不料刘爷默不作声的听她说完,也不着恼,迈步从会客室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赵老五派你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 刘爷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夏婉婉来找他的目的,像言语中说的那么单纯。 “如此一来,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他稍稍往前走了几步,试图伸手去摸夏婉婉的脸蛋。 夏婉婉眼底带着些许屈辱,往后侧头避免对方的手碰到自己。 刘爷手僵在半空,也不再尝试这个动作,仅是眼中笑意更多了几分。 “夏婉婉啊夏婉婉,你竟然会躲?” 他伸手去碰对方脸蛋,并非起了色心,而是想要证实一件事。 夏婉婉看着那只手略微一顿又收了回去,加上听见刘爷言语中止不住的笑意。 心底顿时一慌,感觉事态似乎脱离了掌控,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刘爷似乎察觉到她心中疑虑,用眼神示意田哥等人勿动。 旋即如猫戏老鼠般,似笑非笑的解释。 “你若心中有底,便不会做出避让的动作。” “毕竟你很清楚,我可以强留你在南港街做客,却不会太过羞辱你。” “我还没做好跟赵五爷碰一碰的准备。” “可你这一躲,不是明摆着告诉我,赵五爷如今自顾不暇吗?他给你的底气,还不足以支撑着你强硬到底。” 夏婉婉轻咬红唇,眼神闪烁。 其实刘爷猜测的很多东西,依照常理来说不会错。 可对方的推测和判断,都是基于一个前提。 她是被赵五爷派来南港街的。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旦没了这个前提,刘爷那些自以为是的推测,全然无法成立。 “行了,多言无益。” 夏婉婉咬唇的动作固然诱惑,可落在刘爷眼中,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倒不是说他有心无力,或是对方不够诱人。 实在是心中落差太大了点。 枉费他冥思苦想,各种推论担忧,结果最后发现,事实并未在他意料之外。 “小田,膳头,请夏小姐和白小姐去雅室暂住。” 刘爷伸手摩挲了一下扳指,冲着夹克男田哥,还有堵住去路的几人招呼一声,转身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田哥得到命令,从散漫的模样变得正经,冷着脸逼向二人。 白菲菲显然不及夏婉婉的定力,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凶神恶煞的逼近,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夏婉婉神情犹豫,可田哥等人并没给她太多的思索时间。 于是她立刻下定决心,昂着头站的笔直,一如那人的风采。 膳头只顾盯着夏婉婉诱人的身段贪婪打量,心中念叨着待会儿手头上占点便宜,哪顾得上她这些小动作。 田哥明显不同。 他在看到夏婉婉调整站姿的时候,莫名觉得对方气场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等闲一二十人不能近身的田哥,竟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压力。 这一丝压力绝非来源于武力,这一点他绝对能够肯定。 那是一种心理上的影响,仿佛这一刻的夏婉婉放下了某些枷锁一样。 田哥眼神明显有了变化,疑惑而凝重。 恰在这时,夏婉婉也望着刘爷的背影,唇齿微动。 “刘小军。” 一言既出,院中气氛明显一滞。 身后不怀好意或垂涎欲滴的视线皆是瞬间退让,一时有种不知该往何处看的感觉。 包括有些大条的膳头,都不免受到了影响,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 独独田哥眼中凝重之色更重了几分。 刘爷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地顿在原地。 常人在听到有人喊自己姓名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有所反应。 刘爷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一个后辈,堂而皇之喊出他的全名了。 他缓缓转过头去,目光隔着老远,落在身形笔挺如松,身段曼妙到令人侧目的夏婉婉身上。 鹰视狼顾大概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动作。 渗人而凶狠的眼神和夏婉婉的目光撞在一起,尽管后者看似落在下风,却又莫名的不逊色分毫。 “我接下来这番话说完,倘若你仍然执意不愿放人,那我束手就擒,再不会有半点反抗之意。” 夏婉婉被刘爷森然的目光看的心底发寒,却还是未曾退避分毫。 她很清楚,自己当着这么多人面,公然唤了一句刘小军,完全是拿着大耳光子在抽对方的脸。 刘爷现在已经有了惩治她的理由和借口,只要不伤了性命,让手底下人把她玩废,也不算和赵五爷撕破脸皮。 敌对归敌对,可脸面这东西,是一同维护的。 刘爷面对赵五爷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得恭敬有加。 这是因为赵五爷是谢家的人,他在明面上的态度自会让人无可挑剔。 倘若他手底下有人当着面喊一声赵老五,都不用旁人开口,他就会自行清理门户。 这是双方的体面和底线。 夏婉婉同样明白这一点,也知晓在刘爷表态之前,她只剩这一次开口的机会。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说。” “如今我在替江先生办事,已经算不上五爷的人了。” 刘爷阴冷的目光毫无变化,似乎已预定夏婉婉接下来要面临的悲惨惩罚。 夏婉婉见他并未动容,想了想提醒道。 “当日梨花茶馆,我和五爷都在。” “你应该可以想起来江先生是谁。” 刘爷表情终归是有了变化。 他在沉默一瞬之后,沙哑着声音说道:“你话可说完了?” 夏婉婉神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仰仗五爷和谢家之势,只从个人身份相劝,望你三思而后行。” 刘爷咧着嘴渗然一笑。 “他是过江龙不错。” “却也压不到我头上。” “你口中的江先生就算是南江一号的儿子,也改变不了今日你将成敝履的事实。” 夏婉婉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用力捏了捏白菲菲冰凉的手。 她还是小觑了对方的底气。 或许蒋守成,也并非这位话事人真正的靠山。 刘爷见她不再言语,阴沉着声音招了招手。 “膳头,加上你们几个,凑十个人,好好替我招待招待夏小姐。” 话音落罢,膳头和他身后几人,顿时喜上眉梢。 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隐隐的香味,恨不得立刻将夏婉婉撕碎。 田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你们想干什么!”白菲菲看到夏婉婉死灰一样的面色,激动地拖着对方转了个身,抗拒的看着众人。 “滚一边去,和你有鸡毛关系。”膳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就准备上手扒拉。 还没碰到白菲菲肩膀,就听身后哭天喊地的惨叫传来。 他瞪着眼偏头一看,发现竟是刘爷的情人黄姐,披头散发脚步仓惶的跑进了后院。 “刘爷,不好了刘爷!” 第533章 无事便好 黄姐整个人披头散发,脚下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 她眼中早没了焦点,尽是惶恐和无助。 即便跑进了后院,看见刘爷麾下的头号打手田哥,以及膳头等人,也仍是冷静不下来。 刘爷心头怒火本就被夏婉婉激的如浪翻涌,看见黄姐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前冲几步,一耳光甩了过去。 “你踏马不想活了?老子好得很!” 刘爷觉得她惊呼出声的那些话,有种在咒自己的错觉。 夏婉婉三番五次的挑衅,更是放大了这种感观。 别看刘爷年岁已高,手上力道却是不轻。 黄姐直接被其一巴掌打的有些踉跄,茫然地捂着脸愣在原地。 旋即看见刘爷锅底一样的脸色,仿佛有了主心骨般往他身边凑。 奈何被对方森寒的目光一扫,顿时吓得驻足不前。 “说,到底什么事!” 刘爷瞧着她眼中敬畏,心知其情绪已经恢复平稳,方才沉着声问。 黄姐咕咚咽了口唾沫,双腿忍不住又开始发颤。 “杀人了……杀人了……” 刘爷眼中怒火一滞,转而化作难以置信。 盯着她的脸庞,似乎在说你丫的没开玩笑吧。 “外面来了个……来了个……” 黄姐一时语滞,还未想好说辞,便听见后院月门外遥遥传进来个淡漠的声音。 “我姓江,单名一个燃字。” 刘爷尚未有反应,满心绝望的夏婉婉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过头去。 却见一人单手负于身后,不紧不慢向此处行来。 他眉峰山聚,双眼孤鸿。 眼神未有波动,偏偏能看见万顷烟云,苍茫无定。 最令夏婉婉惊讶的是,他脸上脖颈处的暗黄肤色,竟不知何时褪成了玉白。 便在此刻,昔时黄玉,已成羊脂。 这样堪称改头换面的变化,搁在旁人身上,夏婉婉心中或存疑虑。 唯在江燃身上,便显得那般顺其自然,合该他具此风姿。 夏婉婉按捺下心头激动,轻轻拽了下白菲菲的手腕。 下一瞬便发现她一动未动,目光聚焦在江燃身上,如同看痴了一般。 夏婉婉心中好笑之余,也不免更为江燃展露的风采心旌摇曳。 非是爱慕,仅是仰视高山时的慨然。 单从相貌来说,江燃算不得惊艳绝伦。 偏生眉眼五官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无限丹青画不成的清绝。 夏婉婉手上稍稍用了些力,硬拽着白菲菲迎向那人。 江燃望着院中眼神充满敌意,意图阻拦的众人,扫过田哥、黄姐和刘爷的脸。 凭借目光,硬生生压得无人敢真个上前,任由夏婉婉拖着白菲菲走到他身后站定。 “江先生。”夏婉婉如往常一样,并拢双腿站在江燃侧后方,面容恭谨。 站在江燃身旁,她竟感受到一股清风朗月般的气息,也不知是否错觉。 “无事便好。” 江燃垂眸看她一眼。 仅此四个字,便让夏婉婉欣喜若狂,却又忍不住歉疚摇头。 “若不是您及时赶到,白姑娘怕是要受很大的委屈。” 她压根没提江燃若是来迟,她会落得何种下场。 江燃看了眼目露茫然地白菲菲,眼神并无太多变化。 “若吃点苦头能让她长长记性,倒也没什么不好。” 白菲菲原本正在绞尽脑汁思索这个气质出尘的青年是谁,闻听这话顿时有些跳脚。 仿佛被触发了某种开关,耸了耸琼鼻:“我是行侠仗义,哪知道这些人一点底线都没有。” 江燃无可奈何的上下打量她两眼,察觉仅受了些皮外伤,再度重复道。 “无事便好。” 白菲菲心头一跳,莫名感觉到一种不夹杂任何功利心的关怀。 她樱唇微张,还未开口,便听到那可恶的老东西又在开口讲话。 啪啪—— 刘爷双手重重拍在一起,发出很大的鼓掌声。 “精彩!”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 “赵老五和夏小姐不遗余力的为你造势,就是为等今日这个契机让你出场吧?” 他隔着数丈距离,遥遥看着一派溪山幽谷的青年,眼中确有赞赏。 “不错,真的不错。” “这副卖相和气度,莫说是我,便是蒋总见到,怕也会把你当做金海,乃至云京巨贵。” 言及此处,他目光转向夏婉婉,略带惋惜的摇了摇头。 “却不知赵老五和夏小姐,是请你配合着演这一场戏,还是真个被你蒙骗而不自知。” “倘若是后者,那真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刘爷说话间一直观察着夏婉婉的表情,发现并无任何慌乱之意。 立时心知赵老五哪怕有算计,大概率也没告诉她。 他压根没想着从江燃的表情中察觉出任何东西。 要知道这世上有种职业叫演员,也即表明气度和风采,是能够伪装的。 有些演皇帝的专业户,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肉跳。 可你能说他真的当过皇帝吗?显然不能。 刘爷并非无的放矢,单凭臆测妄下论断。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表明一定从多方面了解调查过。 “我姑且也叫你一声江先生。” 刘爷望着情绪波动控制很好的江燃,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笑意。 “那么江先生,您是否能告诉我,您是南江省本地人,还是金海豪门,云京巨贵?” “那日你从梨花茶馆离开后,我便拜托肖先生多方打听,最终得到一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白菲菲很是机灵的发现,随着刘爷的话语声,不知从何时起,院中已逐渐聚集了一大批人。 她眼中隐含担忧,紧紧抓住身边人衣袖。 夏婉婉虽也瞧见了这一幕,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担忧。 她听着刘爷那番自以为是的分析,不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这厮自诩有些谋略,可从见到她那一刻起,就没猜对过任何事。 院中无人开口,刘爷也没想着有人回应,接着冷笑道。 “肖先生回复我,金海或云京,并无姓江的世家豪门。” “离了这两个地方,其余的人谁又比谁高贵?”刘爷自嘲的笑笑,又摇头晃脑的自信开口。 “何况堂堂南都大学一位高材生,又是如何跟赵老五,还有夏婉婉这种骚蹄子混一起的?” 他自认为这句话将是绝杀,很快就能看到对方破防的表情。 奈何除了夏婉婉眼底有愤恨之意,外带白菲菲同仇敌忾的瞪着刘爷外。 为首的青年,甚至连眉头都未曾动上一动。 第534章 有没有想过 剧情不对啊,刘爷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他一把扯着黄姐散乱的头发,将其拉到身旁,沉着声音问:“你刚才说的杀人,怎么回事?” 黄姐头皮吃痛,却没敢喊疼,反而急急忙忙的解释。 “我跟小祝看见这人径直往后院闯,就去拦他。” “说了几句他还是不听,小祝就准备上手,还没近身就不知怎的撞在墙上。” 黄姐说到这里,眼中惊恐再度浮现。 “过了几秒小祝才从墙上滑下来,嘴里一直吐血,眼看是不活了。” 田哥脸上凝重之色从江燃进门起就一直没散去,这会儿更一脸震惊的遥遥看向对方。 嘴中近乎呢喃道:“打人如挂画。” 刘爷并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或者说也不曾在意。 “还是个练家子。”他嘴上嘀咕了一句。 不过转头看了眼院中全是自己的人,还是底气十足。 …… 夏婉婉趁着刘爷话语中断的机会,低着声跟江燃解释。 “这人您此前见过,南港街的话事人刘小军。” “他口中的蒋总是南都二号蒋守成,流金岁月的四指谭也和对方有关。” 夏婉婉也不知说的这些东西对江燃有没有用,她仅仅只想尽自己一份心意。 江燃轻轻颔首,旋即又问:“他方才提了一嘴肖先生,这人是谁?” 夏婉婉微微一怔,才神情凝重道:“姓肖的人不少,上一任市衙门领导就姓肖。” “不过对方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曾经还揍了五爷一顿,大概率不会和姓刘的这种人打交道。” 她说到这里,吸了一口气才把心中真正所想的人讲出来。 “何况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把肖先生放到了远高于蒋守成的高度。” “大概率是前不久调任清江省常委的肖松平。” 江燃听到这里,顿觉有些无趣。 步入二阶青罡体的他,更希望遇到的对手是比李素同更强的武道高手。 而非蒋守成,或是肖松平这样的人。 伟力归于自身时,权势于他,亦是身外之物。 江燃抬手制止了夏婉婉继续介绍肖松平的意图,看向不远处好整以暇的刘爷。 “考虑好该怎样求饶了?”刘爷望着缓步上前的江燃,神情颇为自得。 “要不你弃暗投明替我办事如何,若是办得好,夏小姐的头筹便留给你如何?” 这话说罢,院中将近四十来人,尽皆放肆大笑。 夏婉婉羞愤之余,没忍住偷偷打量江燃的表情。 见他仍一副毫无所动的模样,竟也不知从何处生出几分失落。 “嗯哼?” 膳头见江燃走到一定距离,挺着胸脯往前一站,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阻止他继续靠近刘爷。 刘爷看见江燃突然驻足的步伐,心下更是大定,不由得伸手去摩挲扳指。 “你只说金海豪门,云京巨贵。” 江燃离着膳头约莫两米距离,用一种很淡漠的眼神越过他去看刘爷。 “有没有想过,这两个地方之外亦有真龙?” 刘爷伸手去摸扳指的动作一滞,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头,示意他接着说。 “或许你自始至终就想错了一件事。”江燃眼中淡漠终于有了变化,一丝浅笑浮现。 “有没有可能,我所仰仗的不是赵五,也不是谢家,更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权势?” 不待他答话,江燃眸光倏然转冷,一种凝如实质的压迫力开始逸散。 刘爷因为他言语而从眼底浮现的莞尔,便在这道凛然的目光看过来时,顷刻间散的干干净净。 他莫名有些心慌意乱。 “我所仰仗的东西,有没有可能是比孤雁刀李素同更硬的刀!” 江燃怕他听不懂,将清江省武道巨头李素同抬了出来,便是为了让其感到绝望。 他经二丫一事,凡心不再被神魂枷锁困梏。 因而在知晓夏婉婉所受的折辱和轻蔑时,虽未明言,但委实做不到无动于衷。 替他办事,便是他的人。 那么夏婉婉内心遭受了怎样的委屈和心酸,便要如数奉还给对方。 李素同?刘爷眼神有点迷惘。 院中其余人也是一脸的面面相觑,完全不清楚这人是谁。 毕竟关注商协的本来就是少数,这群在道上混的地痞,自不会对这方面的事感兴趣。 何况李素同明面上的身份,亦跳不出固有的金钱权势圈。 唯独孤雁刀三个字,才能在哪怕舍弃一切外在身份时,仍然具备着沉甸甸的分量。 在场众人,唯独田哥在嘴中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时,猛地惊呼出声。 “刘爷!他是……” 话未说完,便发觉一直被自己牢牢盯住的江燃,身形一晃已不见了踪影。 “动手!”紧接着便是刘爷恼羞成怒的声音同时响起。 田哥迟疑少顷,竟是一咬牙噗通跪在地上。 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同时,耳边同时响起接二连三的倒地声。 刹那间院中一片尘土飞扬,而在尘烟中,有人轻轻用手掸了掸衣袖。 刘爷刚看见身前膳头身躯瘫倒在地,只来得及把手伸进怀中。 还未取出杀器,就发现一只手已握住了自身脖颈,只消得微微用力,便能顷刻送他魂归地府。 “江先生!” 夏婉婉倒没猜出江燃废话这么一通,是为了让刘爷感受希望再绝望。 更不知晓江燃这样的举动,纯粹是因她受了折辱和委屈。 可她已经熟悉江燃一言不合便动手的举动,更是能从他语气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出些许端倪。 故而在江燃出手的一刹,她便已惊呼出声。 谁料刚喊出个称呼,连半句话都没说,院中四十余人,竟全然倒地没了动静。 除了蜷缩到边缘,裤子一片湿润的黄姐,还有跪在地上,冷汗涔涔滴落在地的田哥。 便只剩下被江燃擒住脖颈的刘爷,还有着清醒的意识。 江燃无视了刘爷瞳孔中的恳求和恐惧,眉头微动了下,背对着夏婉婉轻声开口。 “何事?” 夏婉婉吞了口唾沫,语速极快的解释道:“他不仅抓了菲菲,还把路渔娘和小雨儿一起抓了。” 江燃沉默一刹,方才开口:“旁人与我无关。” “再者他一死,南港街这群人,大抵也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她俩不会有危险。” 夏婉婉叹息一声,还没想好说辞,便听白菲菲颤着声音道。 “江燃先生,路渔娘和小雨儿救了我一命。” “小雨儿好像已经被姓刘的派人送走了,你现在杀了他,就真的找不到人了。” 白菲菲很认真的看着他,低声下气的恳求道。 “我俩应该认识,虽然现在我想不起来,但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 “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第535章 十分钟内 “十分钟内,我要见到路渔娘和小雨儿两人。” 江燃迟疑少顷,手上力道微微一松。 刘爷踉跄几步,还是因为短暂窒息带来的晕眩感摔倒在地。 他脸上表情犹如做梦一般。 直至目光扫过院中,除了田哥以外,再看不见任何一个站着的手下。 这才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 “路渔娘就在这儿。” 江燃不置可否的看他一眼。 刘爷顿时跟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着急慌忙的看向双手撑地而跪的田哥。 “田康!小雨儿和囡囡呢?还没送走吧?” 田康匍匐跪地,胸中竟涌动着一种惊惧的恶心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方才跪地的动作再慢上那么一瞬,大概率已经步了其他人的后尘。 生死之际的恐怖,令他直到此时,都还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 “田康!田康!你踏马没死就赶紧回句话!” 刘爷疯狂的咆哮声,终是唤醒了魂不守舍的田康。 他偏转脑袋,抬起茫然地眼睛看向对方。 看清刘爷眼中的仓惶和急迫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心头下意识就是一凛,也不敢去打量江燃神色,低垂着头回应。 “应该还在船上。” 刘爷闻言,厉声吼道:“什么叫应该?!” “立刻派人去港口,把人完好无损的给我带回来,少一根头发,老子扒了你的皮!” 田康双手撑在地上,用了好几次力气,方才成功站起身来。 他用眼角余光瞟过江燃脸庞,没察觉到杀意之类,这才稍稍安心。 听着刘爷的咆哮声,他内心深处连丁点儿愠怒都没有,只想着能尽快远离这尊杀神。 随着田康小跑着冲出院门,刘爷眼中的惶恐不安总算淡了一些。 毕竟这位爷到底没做出赶尽杀绝的事。 他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一地生死不知的躯体,牙齿有些打架。 “江……江先生……” 刘爷如同不会走路一般,同手同脚的站在江燃身前。 两人身高实际差不太多,可刘爷却主动半弯着腰,把姿态放的很低。 江燃不紧不慢的挪动目光看向他,脸上并无自傲自得之色。 “还请进屋一叙,给鄙人一个机会。” 刘爷深吸口气,侧过身以手引路。 气氛在江燃的沉默中显得极度压抑,许久后他才云淡风轻的点点头。 “也好。” …… “夏姐姐,江燃是不是来自传闻中的武林世家?” 白菲菲抱着夏婉婉的胳膊,眼中惊骇依旧未曾散去。 夏婉婉莞尔一笑,一半认真一半佯装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保不准是什么隐世家族,特殊组织出来的也有可能。” 白菲菲眼皮一跳,下意识接话:“特殊组织,难不成是龙组?” 夏婉婉嘴角不由得抽搐两下,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古早小说的桥段。” 两人压低声音的交谈,并未传出很远。 一墙之隔的雅室中,刘爷坐的端端正正,嘴里嚷嚷着提醒摆茶的女子。 “可儿,小心着点,要是怠慢了江先生,老子直接把你全家丢进江里喂鱼。” 戴着面纱,身段诱人的少女心头一紧,倒进杯中的茶水也满溢出来。 她面纱之下的脸庞上一片死灰之色,忙不迭的跪在地上,声音恬静却满是惶恐。 “刘爷,我……” 话未说完,刘爷便直接打断了她,震怒不已。 “犯了错不说,求人都不知该求谁。” 他不经意扫过江燃毫无波澜的面孔,试探性道。 “在我手底下犯错可以饶你,可当着江先生面还犯错,少不了得罚你去他身边侍奉个一年半载。” 面纱女子跪伏在地,不明白刘爷今日是犯了什么浑。 她很清楚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玩的有多花,落到对方手里,不知会被鞭挞成什么样。 搁在刘爷这儿虽然也时不时会让她以色娱人,但大抵都是只能看不能吃的那种。 毕竟她在刘爷麾下的作用便是如此,卖弄点风骚不值一提。 可要是真被送人,届时来几个人,来的是不是人,可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然而刘爷如此说,可儿也只能压下心头屈辱,调整屁股方向,转而冲着江燃讨饶。 江燃一言不发的听她说完,看着那双忐忑的眼睛,指了指刘爷身侧的椅子:“坐。” 可儿面纱下的脸色瞬间紧绷,刚刚的举动半是为了失误道歉,半是帮着刘爷撑台面。 真要让她坐到和刘爷平齐的位置上,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茶室内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刘爷眼底深处浮现一丝寒意,可到底还是被先前的一幕压得不敢流露分毫。 见着可儿盈润的臀部在丝裙包裹下隐隐颤抖,刘爷迟疑少顷,还是堆起几分笑容。 “江先生让你坐,你就坐。” 似是觉察到了刘爷心底潜藏的不满,可儿到底没敢犹豫太久,将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战战兢兢坐定。 至始至终,江燃的表情都未有分毫变化。 他无视了可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对其上丰润下浑圆的景象也视若无睹。 等这表面上柔柔弱弱,实则善以攻心的女人落座,江燃才伸手端起她水倒太满的茶盏。 茶盏在他手中纹丝不动,和杯口平齐的茶面也如静止,未曾洒落分毫。 可儿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眼中适时泛起几分涟漪,仿佛拉丝一样粘连在江燃身上。 她在细看之下,忽然发现对面的青年,有种超凡脱俗的雅致。 心下不免有些懊恼方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点。 江燃对她一连串的小动作全都置之不理,在可儿极度惊讶的目光中,把满满的茶盏递向刘爷。 “捧着。”淡漠的声音中夹杂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爷犹如鬼使神差一般,压根没有过多思考,伸出双手托住茶盏。 他下意识觉得,这应该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手段。 江先生此举,大概率是为了拉拢于他。 心中窃喜之余,不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南港街形形色色这么多人,年年出海遇难,或是失踪的人不知凡几。 方才在院中的大部分手下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真的死在江燃手里,实际也算不得大事。 倘若江燃拉拢他,那其间闪转腾挪的空间,可比一个无欲无求的武者,要大上太多。 可惜心中窃喜还未持续太久,便禁不住面色大变。 第536章 就您一个人吗 江燃端起滚烫的水壶,倾斜壶口任一道水线流淌而下。 冒着烟气的水流毫无偏移的倒入杯中,使和杯口平齐的水面再度溢出。 这一次并未溢出在桌面上,而是尽数流淌在刘爷手掌之上。 即便不是沸水,接近九十度的水温也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以至于水壶倾倒了仅仅数秒,刘爷已是忍不住的哀嚎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撒手扔掉滚烫的水杯。 奈何心中刚刚生出这个念头,便有种通体发寒的错觉。 刘爷强忍剧痛,下意识抬头一看,只对上一双冰冷无情的眸子。 “茶杯落地,你死。” 江燃轻描淡写的抛出几个字,仿若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旁的可儿早惊的丰胸乱颤,一张手紧贴面纱捂住嘴,生怕一个不注意惊呼出声。 这话若搁在旁人身上,亦或是没有见到方才院中那耸人听闻的一幕前。 刘爷是决然不信的。 或者说就没人能让他乖乖伸手捧着一杯茶,而后被热水浇透双手。 然而这句话出自江燃口中时,刘爷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不听话,便是死。 这是一种混迹江湖多年的直觉,正如方才在院中认怂的决定一样。 故而哪怕被烫的双手都变了颜色,龇牙咧嘴个不停,刘爷竟还真就捧着水杯没敢松手。 江燃这时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可儿身上。 在女子面纱外的一双眼眸中,流露出无措之时,将装满烫水的水壶握柄放入她手中。 待得可儿回过神来,赫然发现竟变成自己提着水壶,在往刘爷手中倒水。 她下意识便要松手,耳边就响起个毫无情感的声音。 “水壶落地,你死。” 可儿大胸一抖,连忙双手抓住壶柄。 她虽然胸大,但并不无脑。 刘爷都不敢轻慢对待,遭受了这么大罪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她更是不敢违逆。 会不会死她不太清楚,可直觉告诉她跟着那青年作对,并非一个好的抉择。 刘爷双手已被烫的麻木,他有种需要植皮的错觉。 看着可儿接过水壶以后,还学着江燃那样不紧不慢的倒出一线细流,顿时压低声音道:“倒快点。” 他话音方落,可儿还没来得及反应,江燃便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 “这一壶水倒完,倘若见不到小雨儿和路渔娘之女。” “我便送你一程。” 刘爷心头一个激灵,哪敢让江燃送自己一程。 感受着可儿逐渐要将壶口抬高,忙不迭制止:“倒慢些。” 可儿不经意间翻了个白眼,在刘爷小心翼翼的目光注视下,努力控制着出水速度。 江燃眼神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并未多言。 他这会儿心中思索着另一件事,那便是白菲菲失忆的问题。 方才他已在暗中用九劫气在对方体内游走一圈,发现并不是身体创伤导致的失忆。 其三魂七魄完好无损,也不存在失魂落魄的情况。 故而他猜测,白菲菲之所以失忆,大概率是受到了刺激,脑内机制自发性遗忘的缘故。 对于这种情况,江燃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身体受到创伤,可以治愈,魂魄遗失,可以用呼魂唤魄之法。 唯独自发性的遗忘,不属于外力造成,想要恢复过来,还得一个合适的时机。 …… “婉婉姐,你就告诉我嘛。” 白菲菲打蛇随棍上一般拉进称呼,双手抓住夏婉婉的手臂摇晃着撒娇。 她方才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半晌,结果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出来。 除了隐隐约约确定自己名为白菲菲,认识身手不凡的江燃以外。 她对于其他事,依旧一无所知。 譬如自己家住何处,父母亲人是谁,这些东西夏婉婉半个字都没透露。 殊不知夏婉婉亦有难处。 她很清楚白菲菲和江燃之间关系匪浅,在没有得到江燃授意前,还真不敢随意透露过多东西。 “早就看出来你跟江燃是一伙的。” 追问了好半晌,软的硬的都尝试了一通,还是没能撬开夏婉婉的嘴。 白菲菲顿时有些气急的抓了抓头发。 她这会儿的确有些抓狂,身上手机和身份证,乃至于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想去官府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坠江,万一再招惹的有其他人或事,岂非直接暴露了自己。 “你不愿意说,我就去问江燃。” 白菲菲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下,趁着夏婉婉一不留神就窜到了门外。 “白姑娘!” 夏婉婉急忙跟着起身,她不晓得江燃和刘小军在谈论些什么,可也不能任由白菲菲去捣乱。 结果刚刚追出门,就听见白菲菲满怀雀跃的声音。 “路姐,你没事可太好了!” 路渔娘在收拾打扮了一番,好不容易稳下心神的黄姐带领下,一路来到核心地段。 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情,就跟急匆匆窜出门外的白菲菲撞了个满怀。 路渔娘揉了揉发疼的胸部,看清白菲菲的状态,才强提精神露出笑容。 “姑娘,刘爷手底下的人,没有对你乱来吧?” 白菲菲耸了耸琼鼻,斜着眼看向陪着笑的黄姐,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敢乱来。” 不待路渔娘接话,她又笑着介绍起来:“对了路姐,我叫白菲菲,你喊我菲菲就行。” 饶是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又眼睁睁看着囡囡和小雨儿一前一后被带走。 听到她的话,路渔娘微微一怔后,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 “你想起来了?” 白菲菲眼中笑意一滞,嘟囔了两句:“只想起来个名字,不过有人对我的情况,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 路渔娘不由面露诧异,“刘爷麾下有人认识你?” 她可不觉得依照刘爷谨慎的脾性,能让白菲菲见到外界的人。 白菲菲撇了撇嘴刚要回话,就听见身后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 “路女士,好久不见。”夏婉婉莲步轻移,站在白菲菲身侧,温柔笑着。 路渔娘见状,身躯一颤,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在她身后四处打量。 “夏小姐,就您一个人吗?恩公他……” 当日虽然赵五爷开了口,但路渔娘很清楚江燃若不表态,无人会对她施以援手。 她心知遇上江燃那等贵人一次已是不易,很难有再见的机会。 可看到夏婉婉时,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希冀。 第537章 怎么可能 时钟转动,刘爷一口唾沫憋在口中,半晌没有咽下去。 他目光紧张至极的盯着可儿手中水壶,生怕那涓涓细流下一瞬就会停止流淌。 江燃是什么来历背景,在这一刻都显得无足轻重。 毕竟对方抬抬手,就能取他性命。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祈求田康能尽快返回。 命只有一条,逃过这一劫他照样是斜眼看人的刘爷。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真个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人手中,难免太过不甘。 更何谈报仇之事。 江燃无意识的用手指轻敲桌面,并未太过关注刘爷的情况。 一个骑在普通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于他来说无异于土鸡瓦狗。 若非小雨儿和路渔娘救了白菲菲,方才他已随手震断了这厮心脉。 “刘爷……”可儿面纱下的脸色惨白无比。 她眼中的惶恐落在刘爷眼里,不由得心下便是咯噔一声。 他从可儿的表情和水流变化中,很容易就猜出来,水壶里的水,约莫已经见底。 “再倒慢些。” 手上的痛感相较于越来越近的死亡危机,已成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饶是可儿端茶倒水的功夫到家,可还是无法凭空变出水来。 随着壶口断流,成滴落状时,江燃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刘爷心中恐慌无限,仓皇之下竟从椅子上溜倒在地,身体发软到如同一滩烂泥。 可儿从未曾见过如此姿态的刘爷,更是惊得一对浑圆白兔乱颤。 “刘爷!”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大喊传来。 刘爷望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杀意的青年,终是扯着嗓子尖叫:“找到了,人找到了!” 江燃不置可否的稍稍收敛了一下气息,嘴角含笑:“不必惊慌,还有两分半。” 刘爷额头冷汗涔涔而落,哪顾得上他说了些什么。 方才那种几乎将他吞没的压迫力,委实过于恐怖了些。 门外来人也在此时,跌跌撞撞的推门闯了进来。 一进门尚未开口,看见瘫软在地的刘爷,以及丝裙都被冷汗浸湿的可儿,愣在原地连气都忘了喘。 刘爷见这副屈辱的模样被手底下人瞧见,眼底杀意一闪而逝,沉着声音道:“我让田康去找的人,带回来没有!” “田哥让我告诉您,小雨儿已经找到,囡囡被蒋总的人看上带走了,他正开车在追。” 刘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蒋总从来没主动在我手里要过人,怎么偏偏看中个婴孩?” 他的确打算把小雨儿和囡囡献给口味独特的肖先生,可问题是对方根本不可能如此主动。 姓蒋的从他手中先一步把人要走,大概率是为了邀功。 来人迟疑了一下,缠着声音解释。 “田哥探了下口风,那边的意思是想尝试看看从婴儿时期培养的话,能不能直接扭曲成奉献一切的人格。” 刘爷牙关紧咬,死亡危机令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姓蒋的是不是有病!为了讨好肖先生,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吧!” “知道的清楚他是在玩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踏马的在培养死士!” 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接这种话茬,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原地。 刘爷心中早就宣判了这厮死刑,也懒得理会他在这儿旁观。 堆着一脸能腻死人的笑容,看向神情毫无所动的江燃。 “江先生,小雨儿已经找回来了,至于囡囡这么快被带走,实属意外,田康已经去追了,您看……” 他没敢提什么条件讨价还价,怀里有枪也不敢再尝试去拿。 只想着放低姿态,先把眼前这关挺过再说。 虽说没把人全都带回来,但对方交代的事也算完成了一半,多少也该宽限他些许时间。 江燃只要不立刻取他性命,随着时间推移,动手杀人的可能性也会越小。 …… “路姐。” 小雨儿满脸泪水的扑进路渔娘怀里,身体抽搐个不停。 她这回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刘爷手下的人直接将她扔到了一艘船上,显然是准备将她送走。 即使猜不到对方到底准备干些什么,小雨儿也恐惧到了极点。 被刘爷第一次关进暗室的时候,毕竟还在熟悉的南港街,加上想保护奶奶住所的心气,才能硬挺着没松口。 这一次被扔上船,处于一个纯粹陌生的环境,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能坚持到看见路渔娘才哭出声,已经算得上她内心足够坚强。 路渔娘轻轻用手拍着她的背,怜惜之余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把人带来的黄姐。 “我家乖囡呢?” 小雨儿仅仅是面对未知的恐惧,可黄姐早让江燃吓破了胆。 故而对着曾经压根看不上眼的路渔娘,也是强迫自己露出一丝微笑。 “田康派来的人,只送了小雨儿回来。” 路渔娘闻听此言,如遭雷击的看向她,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小雨儿的抽泣声也不由一滞,转过身眼眶通红的瞪着黄姐。 “你们还是不是人?!” 她声音凄厉,“囡囡还是个孩子!” 小雨儿愤怒的质问着,浑然忘了她也是个孩子。 黄姐看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扬起手安抚。 “你先别急,田康已经亲自去追了,很快就能把人安安稳稳带回来。” 她也猜测到刘爷应该是要把囡囡交给肖先生,可要是事不可为,把人要回来也没太大问题。 路渔娘眼中的悲哀并没有减少太多,她心脏砰砰直跳,老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雨儿似乎察觉到了她低落的心情,瞪着黄姐喊道:“前后最多四十分钟,他们能把囡囡带到哪去?” “你给个准确的时间,田康到底什么时间能把人带回来!” 黄姐苦笑着耷拉着脸。 “我哪敢跟你作这种保证,田康现在人在哪里我都不清楚。” 小雨儿不依不饶还想说话,却被个温婉的声音制止。 “好了,你问她这些事也没有意义,一切等江先生做主便是。” “你先去忙吧。”后一句话,是冲着面带感激的黄姐而说。 小雨儿见到路渔娘哭的撕心裂肺,大悲大喜下哪顾得上屋中其余人。 这时听到有人讲话,方才纳闷的转过身。 看到身姿诱人的夏婉婉,她小脑袋一转,立刻反应过来。 “我认得你,你是之前给我俩钱的那个漂亮姐姐。” 她说到这里,红红的眼睛不由得四处乱转,发现除了站在夏婉婉身旁的落水女子再无旁人。 方才失落的问了一句:“江先生没在吗?” 第538章 如果你应对不了 话音方落,便看见夏婉婉臻首扬起看向门外。 “江先生。” 江燃仿若无事人一样走进屋中,迎着小雨儿既感激又忐忑的目光,朝她轻轻颔首。 望着如同天上皎月般的青年,小雨儿心头不禁一颤。 她抿着唇还没来及开口说话,就见路渔娘一头扑倒在地。 “小雨儿,姓刘的之所以放了你,完全是看江先生的颜面。” “还不快谢谢恩公。” 路渔娘提醒小雨儿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怕她不懂事怠慢了让刘爷都敬畏的贵人,其二是让小雨儿明白,她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这里,并非刘爷大发善心。 尽管看到夏婉婉时,已经猜到有人帮了自己。 可当路渔娘道出真相时,小雨儿幼小的心灵仍然受到了极大地冲击。 她神情激动的跪在路渔娘身侧,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白菲菲见状,心下咂舌之余,还是上前几步,伸手想把两人搀起来。 谁知两人极力反抗着她的动作,小雨儿更是固执的抖掉肩上的手。 “顺手而为之事,无需挂怀。” 江燃眸光澄澈,随口说道,“起来吧,礼我可以受,恩便不用记了。” 小雨儿眼中神采奕奕,满脸崇拜的看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路渔娘顺势拉着站了起来。 白菲菲这才毫无所谓的拍了拍手,有些好奇的打听着。 “听你们的意思,都和江燃先生有交情?” 夏婉婉抬眼观察了一下江燃的表情,见他并无回答之意。 想了想简单解释两句,打发了白菲菲的好奇心。 路渔娘起身之后,表情犹豫不决的看着江燃,却始终未曾开口。 她自觉给江燃添的麻烦已足够多,实在没脸再问女儿的事。 幸好夏婉婉察言观色下看出她的窘迫,心知江燃既答应了白菲菲,断然不会管到一半撂挑子不干。 故而浮现一抹温润的笑意询问出声。 “江先生,我听那姓黄的女人说路女士的女儿被人带走,田康正在追,不知什么时候有结果?” 她曾经是不敢擅作主张去问这些事的。 可自从江燃通知她和俞佳去燕家暂住以后,她心知对方不会过于苛责自己人,这才在恭敬之余,多了几分从容。 这句话一问出口,不单是路渔娘和小雨儿,便连白菲菲都一脸紧张。 她心中老惦记着救命之恩,回报还没来得及,自然不想见到路渔娘悲痛欲绝的场景。 江燃诧异的看了眼夏婉婉。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女人看着人畜无害,一脸风韵。 实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自从跟着他经历过几件事后,居然还变得富有同情心起来。 偏偏又能感觉到她并非是在立人设,反而让江燃觉得有些纳闷。 夏婉婉能从旁人的微表情中推测出许多的东西,可这不代表她能窥探江燃的所思所想。 故而迎着对方略显古怪的目光,她脸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倒不是羞怯,而是尴尬。 她怀疑江燃是觉得她有些管的太宽了点,毕竟当事人和白菲菲都还没开口。 “刘小军说半个小时内必定有结果。” 江燃既答应了白菲菲的请求,自是要处理好首尾,不可能存在见到小雨儿一人无事,就撒手不管的情况。 玄剑尊者,还是要讲信誉的。 路渔娘听到他的回答,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女儿是刘爷让人带走的,对方既然开了口,那肯定不会有太大问题。 …… 殊不知此刻一墙之隔的茶室中,刘爷正在龇牙咧嘴。 可儿蹲伏在他腿边,一丝不苟的涂抹着烫伤药。 刘爷尽管疼的直吸凉气,可还是忍不住抬起脚踩在可儿的面纱上,揉搓着她的脸庞。 他心头不由得暗道姓蒋的手段高明,竟然能把这种质量的女人,调教成如此模样。 尽管可儿被送到他手中已经将近五年,可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女人平日里面对外人的表现和常人别无两样,该怕的时候怕,该奉承的时候奉承,挑不出半点问题所在。 甚至于有时候对他也会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可对他一直不离不弃,从没有报复之类的念头。 今日面对江燃,即便见到他极为不堪的一面,却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态度。 的确令他更满意蒋总的这份礼物,也对其带走囡囡的行为不以为意。 问题在于,头顶上悬着的利剑还未挪开,他必须得把人要回来。 感受着脚上传来的触感和可儿的顺从,刘爷忽然觉得手上的伤也没那么疼。 正想开口和她谈论谈论方才的事,却发现可儿涂抹伤药的动作一停。 “刘爷,田康的电话。” 刘爷赶紧冲她点了点头,“开免提。” 手机扩音器打开的瞬间,田康有些压抑的声音传了出来。 “刘爷,事情有些难办。” 听到这话,他脸色一下阴沉下来:“难办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刘爷真正想说的是,你这厮莫非觉得对方太猛,打算撂挑子不干给老子挖坑不成。 若不是还要仰仗田康,他真的想破口大骂。 田康似乎也明白他的脾性,忙苦笑着解释。 “蒋总手底下人想把人带回南都市区,我半路追上对方以后,表达了想把人要回来的意思,结果被对方给严词拒绝了。” 刘爷神情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他摸不准这话是真是假。 “我提过囡囡背后有人保,也变相说了您面临的窘境,可他们说如果想要人的话,就让您亲自和蒋总联系。” 田康这句话一出口,刘爷顿时明白,不是他想给自己使绊子,而是对方确实不愿意放人。 “姓蒋的什么意思!” 刘爷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往常碰上背后稍微有点关系的人,他都主动提醒我要行个方便。” “怎么偏偏今天转了性子。” 田康亡命追了一路,就是为了弥补方才对上江燃时,跪的比谁都快的态度。 可是蒋总手下不放人,他也着实没法子。 刘爷愤怒的挂掉电话,一脸阴狠的看向可儿,脚上动作加重了几分。 “你个贱货什么表情,是不是想等我死了,再回去找你的蒋总?!” 可儿双峰被脚踩踏的动作太大,忍不住吃痛的皱了皱眉,却是一言不发。 好在刘爷还记得江燃还没离开,顿时强压着怒火,拨通了电话。 “蒋总,你手底下人带走了个孩子,我让田康追上去想要回来,他们不愿意给,还说是你的意思?” 刚一接通,他就带着怒火噼里啪啦的质问。 “老刘,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电话中传出的声音异常冷静,听完他的话,显然有些不满。 “这孩子有人要保,她要是出了事,我估计也完了。”刘爷眼角青筋直跳,强压着怒火。 沉默良久,电话中的人才道。 “肖先生对这孩子很感兴趣,让我驯养几年,届时他要用。” 刘爷张了张嘴,满心愤慨无处发泄,只得化作一句:“那我怎么办?” “如果你应对不了,就让他来长宁区找我。” 第539章 端起来 “刘爷,几十个兄弟,全部殒命。” “鬼手陀一一看过,都是心脉被震断而死,找不出半点外伤。” 茶室内,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刘爷神色。 可儿妩媚的瞳孔中掠过一丝诧异。 刘爷猛地坐直身体,大喊了一声:“水!” 可儿这才慌忙回神,纤手端着茶盏递到他嘴边。 凉透的茶水被一饮而尽,刘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晌才惘然的问道。 “鬼手陀怎么说?” 站在茶室中的男人苦笑着摇头:“他已经跑了,临走之前留了一句话给您。” “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宗师在此,他不敢久留。” 刘爷眼中神色莫名,少顷后颓然开口。 “可儿,扶我去见江先生。” 鬼手陀和田康是故交,三教九流的行道门清。 方才院中滴血未见,故而刘爷派人请鬼手陀登门查探手底下人生死。 不料还真被江燃杀了个干干净净,更是吓得鬼手陀立刻远遁千里。 刘爷就算再蠢,也不敢拿性命去赌。 方才和蒋守成的一通电话,使得他清楚短时间内,肯定寻不回路渔娘的女儿。 那江燃提出的要求他根本无法完成。 原想着鬼手陀那儿能传回些好消息,譬如江燃并未对所有人下死手之类。 他就能确定对方或许行事间也有顾忌,说不准便能找到应对之策。 可在得知鬼手陀吓得拔腿就跑后,刘爷觉得自己就算有后手,大概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倒不如放低姿态,诚诚恳恳求饶为好。 …… 夏婉婉时不时打量一下江燃的脸庞,有些欲言又止。 白菲菲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早就敏锐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婉婉姐,你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偷偷摸摸做什么。” 她一脸揶揄的盯着夏婉婉,挑了挑眉:“江燃先生又不会介意,对吧?” 夏婉婉跟被抓包了一样,吓一跳的同时没来由俏脸微红。 旋即她又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在偷看江燃,故而情绪很快恢复如常。 “我只是在想,刘小军到底什么态度,田康追没追上人,总得有个说法吧。” 趁着白菲菲这么一闹腾,她顺势说出了方才犹豫着没敢询问的话。 小雨儿明显感觉一旁的路渔娘身体紧绷,目露恳求的看向江燃。 她心底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毕竟那是她的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江燃单单坐在那里,便有种孤绝于世的清冷。 且对方本就有恩于她,路渔娘很难再去催促和打听女儿的情况。 夏婉婉看似解释给白菲菲听的一句话,也正是她想询问的事。 江燃未曾关注路渔娘灼灼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夏婉婉。 直将旗袍女看的有些手足无措,方才淡淡开口。 “他必须把人找到。” 连语气波动都没有的一句话,偏偏让路渔娘焦灼的心绪立刻变得冷静不少。 夏婉婉却听得有些心底发寒。 她太熟悉江燃了,这种有头没尾的话,足以令她心神紧绷。 “那个老东西来了!”白菲菲眼尖,在其余人注意力都放在江燃身上时。 就发现有个戴着面纱的大胸女,搀着刘爷走到了门口。 除了江燃以外,屋中几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门外。 可儿眼中怯意半真半假,刘爷一张老脸上堆满笑容。 小雨儿咬牙切齿,白菲菲双目圆瞪,路渔娘忐忑不安,夏婉婉余光落在一旁。 “人呢。” 江燃抬眼,面无表情的看向刘爷。 他并未流露出所谓的杀意。 可落在刚刚确定了几十个兄弟死讯,并知晓鬼手陀一秒钟都不敢多留的刘爷眼中。 就像是明晃晃的一把刀抵在眼前,令他方才盘算好的说辞全都落空。 刘爷只觉得,倘若下一句话没有回答好,八成是见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他甩开可儿双臂,做出一副踉跄的姿态走到江燃身前,低着头声音发颤。 “人还在。” 这是刘爷在莫大的压力下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回答。 不料江燃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轻轻用手一叩桌面。 杯盖茶盏便从桌上跳跃而起,径直撞在刘爷双膝之上。 一声闷响,刘爷脸色刷的惨白下来,左右腿同时弯折,扑跪在地。 膝盖上的剧痛令他直抽冷气,压抑的闷哼憋回胸中,硬生生忍着没痛呼出声。 江燃这才用手拎着茶壶,上半身端坐未动,任由水流自高处垂落进撞在刘爷膝盖上,落地后杯口朝上的茶盏之中。 直至茶盏渐满,他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壶。 “方才可以坐着,不代表你现在可以站着。” 刘爷压抑着痛楚,半句话都不敢多言。 江燃见他不曾辩解,眼中情绪莫名,声音仍旧如常。 “端起来。” 刘爷跪在地上,听到他的话,饶是心中已提醒了自己无数遍,可眼中仍然流露出一抹屈辱。 他抬头对上江燃那双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张了张嘴终是把一切不甘和憋屈压回心底。 而后在屋内所有人的注目下,弯着腰伸出刚刚涂抹过烫伤药的双手,将地上倒满水的茶盏端起。 茶盏中的水只是温热,可刘爷双手仍然有些颤巍巍的。 他强忍着膝盖和双手处联袂传来的痛感,捧着近乎满杯的茶盏举起手,挤出个谄媚的笑容。 “江先生,喝茶。” 江燃不置可否的轻嗯了一声,却并未伸手去接。 刘爷亦不敢撒手。 一时两人便如同定格一般。 江燃随手利用茶盏让刘爷跪地之际,可儿面纱下的脸庞便出现了一丝迷茫,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小雨儿则是在心底暗叫了一声好,她可太知道刘爷这厮有多坏,头顶生疮都有些便宜对方。 江燃此时的行为看似不太人道,可是在她眼中,简直再解气不过。 她却是不知江燃在院中轻取数十人性命的事,否则大概率不会是现在这种畅快的心情。 路渔娘和白菲菲一者被逼得差点走投无路,一者被无辜牵连着关了许久的小黑屋,更是不会同情这厮。 夏婉婉脸上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经历过四指谭一事,她的承受能力可谓是加强了太多。 第540章 落地 随着时间推移,刘爷手上的疼痛感开始麻木。 可他高举着茶盏的双臂,已有些轻微发抖。 也不知是真的坚持不住,还是佯装出这样的姿态给旁人看。 “江先生,江爷。” 刘爷这会儿早就淡了心中其他念头,只想着江燃能放他一马。 屋内其余人的眼光和情绪,对于他来说更是没有任何意义。 哪怕现在让南港街的人全都见到他的丑态,刘爷也会毫不犹豫的求情下话。 “我这辈子诚心诚信服气的人没几个,可对您,我是敬服的五体投地,半点二心都不敢有。” “招惹到您头上,再大的惩罚我都受着,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刘爷说到这里,语气已经有些哽咽。 “可是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年好活,您这次就把我当个屁放掉,逢年过节该有的孝敬半分也不会少。” 他言及此处,看了眼屋中目光呆滞的可儿,有些心痛道。 “我把可儿送给您赔罪,只求江爷接了这盏茶,给我一条活路。” 可儿浑身一震,有些紧张的看着刘爷不断摇头。 白菲菲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眼对方丝裙下的浑圆丰硕,再低头看了眼平平无奇的自己。 忍不住歪着嘴,在心中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妖艳贱货。 可惜江燃大概率没听到她的心声,竟是在刘爷话音落罢后,沉思少顷,伸手接过了茶盏。 刘爷只觉手上一空,随之心底的压迫和紧张感也为之一空。 可儿面纱下的脸色看不出变化,脚下却没来由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路渔娘和小雨儿佯装无事发生。 白菲菲却有些瞠目结舌,望着神态自若的江燃,暗道一声莫不是这人也喜欢大的。 夏婉婉却知晓江燃绝非是为一个女子才接的这杯茶。 她并不觉得这个身材犯规的女人,整体条件比自身更优越。 江燃对她都提不起半分兴趣,何况是个不知朋友几多的女人。 刘爷趁势放下有些发酸的手臂,低垂着头一脸忐忑。 “路渔娘之女在何处。” 江燃开口的第一句话,有些出乎刘爷的预料。 他原以为对方会说些别的事,没想到还在纠结一个孩子。 按照常理来说,他来请罪表达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那就是并没有把人给带回来。 看着江燃也不像是个愣头青,那问出这个问题,显然有着深意。 如果这件事只牵扯蒋守成一个人,刘爷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就会把事情全盘托出。 可这事儿最终指向肖先生,他心下便有些犹豫。 让江燃去找蒋守成,要是真带走了囡囡,岂不是扫了肖先生雅兴? 思来想去准备再许诺江燃一大堆好处,把找回囡囡的时间无限期往后推。 可当不经意抬头再度触及那对澈然的眼睛时,刘爷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人间清醒。 再胡扯八道估计他就凉了,哪还有闲工夫去帮别人遮掩。 至于肖先生什么态度都无关紧要,他首先有命在,才配考虑这些东西。 “江爷,她女儿是被蒋总的人带走了。” “田康刚刚在半路追上他们,那群家伙不肯放人,说一切得看蒋总的意思。” 刘爷考虑清楚后,表现得像是个卖主求荣的叛徒。 不过叛徒求得是金银名利,他求得东西可比这种外物贵重得多。 “蒋总现在应该在长宁区。” “田康刚刚追上那些人的地方离长宁区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应该还没来得及复命。” 不用江燃出言询问,刘爷语速极快的把所有事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路渔娘在听到刘爷开口时,脸上一下失了神采。 她压根听不清其余的话,只晓得女儿又被别的人给抢走了,连刘爷都要不回来。 这种情形下,江燃已算尽力而为,她着实没脸求对方再去一趟长宁区。 小雨儿察觉到她身上逸散出的绝望,用一种想要杀人的眼神盯着刘爷。 她始终觉得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老东西,现在又想把事情推到别人头上。 简直无耻至极。 白菲菲听得柳眉倒竖,忍不住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我们自己去和那什么蒋总要人吗?” “婉婉姐,他说的那个蒋总是谁,你认不认识?” 见刘爷注意力全都在江燃身上,压根没有理会自己,白菲菲有些气急败坏的偏头问道。 夏婉婉迟疑了一下,发现几人都看向自己,低着声音道:“他口中的蒋总,就是蒋守成。” “蒋守成又是谁?”白菲菲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 小雨儿同样一脸茫然。 反而是方才失魂落魄的可儿,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身体条件反射般抖动了一下。 “南都二号,就是蒋守成。” 夏婉婉无可奈何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路渔娘眼中仅剩的一抹希冀,顷刻被绝望彻底吞没。 若说刘爷是地头蛇,恶霸,那么南都二号对于她来说,就跟头顶的天一样,只能抬头仰望,根本难以触摸。 小雨儿也被吓了一跳。 可她到底年纪小,对这个名头的敬畏心也远远不及路渔娘,因此忍不住喊出声。 “甭管他是南都市的哪位老爷,也没有抢别人孩子的道理吧?” 她这番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附和跟回应。 即便是选择性失忆的白菲菲,也清楚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一时难免无言以对。 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显得太过风凉。 她只能和夏婉婉一样,将目光落在江燃身上,眼中紧张和期盼夹杂。 于是在小雨儿喊出声后,屋内竟一时沉默下来。 所幸这沉默并未持续太久,江燃平淡的声音再度响起。 “蒋守成知道让你去找路渔娘女儿的人是我吗?” 刘爷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他听出江燃这话的意思,似乎并不把蒋守成放在眼里。 甚至于有种对方若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大概率不会是这种应对方式。 “不知道。”刘爷想不明白,也懒得再去思索。 “他只说我要是应对不了,便让您去长宁区找他。” 他只想着赶紧送走这尊瘟神。 江燃嘴角轻扬,莫名一笑:“恰好我也想见一见他。” 话音落罢,拂袖一挥,负手便往门外走。 刘爷见他背影,莫名长舒了一口气。 路渔娘眼见着峰回路转,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小雨儿朝着刘爷吐了口唾沫,提起脚丫子便跑。 落到最后的便是白菲菲和夏婉婉二人。 在即将离去时,夏婉婉打量了一眼神情凄楚,魂不守舍的可儿,心头一动,竟拽着对方一同走了出去。 刘爷看着众人相继离去,方才失了所有气力瘫倒在地。 这时他忽然发现被江燃放在桌上的茶盏,由于重心不稳,竟从桌边坠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已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茶盏坠地摔成数瓣。 “茶盏落地,你死。” 刘爷遥遥望着门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压迫住喉咙,呼吸越来越紧。 第541章 车胎爆了 万里无云。 某处国道岔路口,红绿灯在不知疲倦的读秒。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蹲在墙角大口吞咽着西瓜。 红彤彤的瓜瓤色泽极为诱人,唇齿轻轻磕碰,便溅出大量汁水。 少年几口干下去,一大块西瓜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 “嗝——” 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顺手将瓜皮扔进国道旁的绿化带中,一脸惬意的站起身来。 微微缓了几秒,少年才不紧不慢的走向一旁悬挂着补胎换胎字样的店铺。 店门口凌乱的扔着一堆轮毂,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拆卸一辆小轿车的后轮。 少年走到近前扫了两圈,看见屋中和赤着上身的老板攀谈的中年男人,才抬高音量喊了一声。 “曹叔,打听到没?” 屋内头发白了大半的中年男人转头往门外看了看,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 “你小子就是个急性子,早说了让你别跟着我瞎添乱了。” 说话之人赫然便是跟江燃打过交道的支队长曹志峰。 他比起前些时日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一丝暮气。 可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明亮和正直。 门外少年亦不是旁人,正是生命永远停留在花季的魏婷的弟弟,魏青云。 他从曹志峰语气中没听出不耐,反倒打趣的意味更浓。 于是伸手挠了挠头,扯着笑脸道:“这不是跟着你长长见识嘛,再说了要是不跟着你,我上哪去吃这么好吃的西瓜。” 曹志峰先是歉意的跟老板打完招呼,才皱着眉往外走。 “这都几月份了,西瓜早过季了,少吃点。” 魏青云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你别吃就行。” 曹志峰嘴角抽了抽,快步往前几步,刚抬起手便见少年猛地往后跳了一步。 “说归说,别敲我头!” 魏青云一脸防备的捂着脑袋。 “别在这耍宝了,赶紧走,老板说让我们去前面那个二手车行问问。” 曹志峰不禁莞尔的摇了摇头,伸手指着路口方向。 魏青云这才一改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奇的问道:“二手车行里的人知道?” 曹志峰从兜里摸出车钥匙,随口应付:“不清楚,左右都追到这了,多走几家店也无妨。” 两人一前一后往车辆所在处走去。 与此同时,一辆商务车驶出国道,摇摇晃晃的往修车行开来。 魏青云看了一眼,登时忍不住喊了一声:“哟,顶配的云河v7。” “少说也得七位数,买个这玩意儿,脑袋被门夹了吧。” 曹志峰右手已握住门把手,听到他的嘀咕声也偏头打量了一眼。 “这车是挺少见。” 百万级的汽车,能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多,云河v7就属于叫好不叫座的那一类。 网上吹得天花乱坠,线下却很少看见。 魏青云也没过多关注,毕竟再值钱的豪车,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看着站在主驾驶门口的曹志峰,眼睛转了转,突然嬉皮笑脸道:“曹叔,让我开呗。” 曹志峰转头就是一个爆栗。 魏青云痛呼一声,不服气的瞪着他。 “科目一二三过没有?驾照拿了没有?”曹志峰对他的不满视若无睹。 “等你驾照拿到手,我把车送给你开。” 原本被打了一下还有些不满的魏青云,听到这话立刻精神起来。 “行行行,这可是你说的,过两年可别不认账。” 曹志峰无可奈何的看他一眼,“我这么些年就没说过大话。” 得到肯定答复的魏青云,脸色瞬间多云转晴,推了他胳膊一把。 “快走快走,办完事我还得去看我爸呢。” 曹志峰正想回话,便听见有人扯着嗓子高喊。 “老板,车胎爆了,换个轮胎,赶紧的!” 说话这人穿着件黑色t恤,脸上胡子拉碴,有点不修边幅。 屋内赤着胳膊的老板手中拿着扳手,小跑着迎了出来。 一出门瞧见线条优美的云河v7,顿时禁不住眼神一亮。 “得稍微等个十来分钟,手头有个车在换机油,马上就好。” 车固然是豪车,问题是一条轮胎就赚那么多钱,故而老板也没想着刻意逢迎。 胡子拉碴的男人四顾一圈,忍不住皱了皱眉,指着门口正在拆卸轮毂的年轻人道。 “这车不是扔在这修的吗?先给我换成不成,赶时间。” 老板犹豫了一下,门外的年轻人立刻提醒道:“师傅,人家说了吃个饭的功夫就来。” “我这还没弄完,等会儿那女人要是闹起来,我可不管。” 听到这话,老板脸上的犹豫一下散去,露出一脸笑容:“你要不稍微等等,我很快就弄完。” “操!”胡茬男忍不住骂了一声,在老板脸色刚刚变得难看之时,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钱。 “这估计有个六七千,你随便换条胎,能跑起来就行,我们急着有事,你帮个忙,这些钱都是你的。” 财帛入眼,立时让修车行老板的愤怒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以为这厮想动手,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用钱砸人。 他肯定不是为了钱才让人插队,而是怕对方有急事,所以顺势帮帮忙。 “把你手上的活扔一扔,去里面拿一条新胎,注意看下型号。” 老板伸手接过那一叠钱,咳嗽一声遮掩了下自身尴尬,而后冲着徒弟吩咐道。 不远处的魏青云原本正催着曹志峰赶紧走,瞧见那看起来有些不好惹的胡茬男随手掏出一沓钱砸人,顿时看的眼都直了。 “我敲,这好事咋没弄到我头上。” 魏青云羡慕的看着修车行老板,酸溜溜的嘀咕道。 曹志峰想了想,冲着他极为认真的开口:“等你爸情况好转一些,你就回去上学。” “钱这东西是身外之物,唯有学进肚子里的知识,才是你安身立命的东西。” 魏青云心中不屑,暗道又是所谓的金钱无用论。 不过念在曹志峰是为他着想的份上,倒也没出言反驳。 两人坐进车中。 曹志峰把车发动,挂倒挡后退,试图摆正车头。 结果车身还没退出多远,倒车雷达便发出了急促的提示音。 他低头看了眼倒车影像,发现有人半边身体站在了车身后方。 曹志峰立刻轻轻摁了两下喇叭,数秒后发现这人纹丝未动。 第542章 你是做什么的 “有病吧。” 副驾驶的魏青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眼见曹志峰连按了数次喇叭,那人还是挡在车后,想了想摇下车窗朝后面喊了一声。 “师傅,麻烦你往旁边让一让,我们要走了。” 话语声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涟漪。 曹志峰也不禁皱了皱眉,挂上前进挡试图调整一下角度。 可惜他停车的时候,车头离墙太近,没有任何施展的空间。 “我下去跟他说。” 魏青云有些着急,一推车门走了下去。 等曹志峰反应过来,已经从后视镜中看见了两个人的身影。 然而下一秒,他颇为无奈的表情,一下就变得阴沉下来,而后瞬间从车上窜了下去。 魏青云下车便揣着有些烦闷的情绪往车屁股走,刚刚靠近胡茬男,还未开口质问。 便被反应剧烈,好似吓了一跳的胡茬男一把摁住肩膀,厉声喝问:“你想干什么!” 魏青云只觉得肩头一疼,看见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禁放低声音。 “你挡着我们车了。” 胡茬男仍然是一副戒备至极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轻声细语而好转。 这时曹志峰快步冲了上来,一把将其胳膊拽了下来,眼神凌厉。 “你是做什么的!” 胡茬男发懵的状态仅持续了一瞬,便勃然大怒的扬起手试图还击。 “你踏马是不是想找茬?” 曹志峰看着头发花白,实际孔武有力,又干的不是寻常职位,绝不是一般的花架子。 胡茬男刚把手抬起来,就被他攥紧手腕,并顺势绕到身后,一把摁住对方肩膀。 “老实点。”曹志峰声音有些冷冰冰的。 自从曹锦诗不在以后,他行事就变得愈发莽撞。 搁在曾经,不到对方真准备动手打人之际,他是不会主动出手的。 被人一招制住,胡茬男明显有些不服,咬牙切齿的挣扎几下。 尝试挣扎数次之后,方才冷着脸问道,“你是哪个局的?” 曹志峰虽穿的常服,但不管是身手,还是方才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都从侧面反映着他的身份。 “你管得着吗?” 曹志峰沉着声音,“你对未成年动手,就没考虑考虑后果?” 胡茬男沉默少顷,方才阴恻恻的笑了两声。 “有种你就给我送进去,不过得小心我出来之后,去帮你接送孙女之类的。” 这种威胁的话,但凡正常人都很难忽视,或者说不敢去赌。 可他错误估计了曹志峰的情况,以至于后者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道歉!” 曹志峰实际上也清楚,这个事儿其实就是个小问题。 这人的所作所为仅仅是道德问题,又没触犯法律。 再者对方也没有真个对魏青云下手,就算想拿伤势说话都不行。 可曹志峰还是坚持让其道歉。 “道尼玛个……”胡茬男眼神阴狠,谩骂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人一膝盖顶在后腰,下面的话直接憋了回去。 “说话归说话,不要带把子。” 曹志峰见他安静下来,才冷着脸提醒道。 胡茬男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也不打算继续挣扎,就当压根没这回事。 仿佛再说有种你就动手。 魏青云察觉到了曹志峰骑虎难下的窘态,连忙出言劝说:“算了曹叔,咱们还有事呢。” 曹志峰眼神闪烁,冷冰冰的看着胡茬男得意的表情,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修车行老板和徒弟两人虽在倒腾轮胎,但目光依旧不住的往一旁飘。 “师傅,他俩不会干起来吧。”年龄不大的徒弟一脸八卦。 老板就显得平静许多,一边卸掉固定螺丝,一边摇着头回应。 “你管他们会不会干起来,钱又不会少你的,多干事少说话。” 徒弟急忙点了点头,旋即说起正事儿,“师傅,车里还坐的有人,要不要让他们都下来?” 老板略一思索,点点头道:“你让他们下来,车内最好不要坐人。” 徒弟立刻站起身来,走到车门口,伸手轻轻敲了敲中段车窗。 窗户摇下一线,露出个眼神冷漠的男人面孔。 徒弟微微一愣,下意识避开对方目光,还没来得及观察,便听见男人沙哑着喉咙道。 “我腿脚不便,就不下车了。” 徒弟这才意识到对方一直注意着外界的谈话,否则门窗紧闭的情况下,稍不留神应该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后,车内的男人便将目光摇摇投向胡茬男所在的位置。 “烧白,道歉!” 他声音透着股冷意,仿佛并不太情愿说出道歉二字。 正和曹志峰僵持的胡茬男听到一旁传来的声音,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对不起。” 曹志峰下意识去看只摇下一线的车窗,在触及其内男人的目光时,下意识眯了眯眼。 不过他手上动作未停,扭着胡茬男身体转向面对魏青云。 “跟他道歉。” 胡茬男立刻有些激动,挣扎的动作幅度很大,“你!” 他刚吼出一个字,车内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不满,“烧白!” 胡茬男登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情不愿的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对不起。” 魏青云紧张的喉头动了动,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生硬的点了点头。 曹志峰见状,这才松开了胡茬男的手腕,出言训斥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让我碰见。” 胡茬男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肩膀,看着他有心想放几句狠话。 最终却只是扬起胳膊,用手指指着曹志峰,连点了数下。 “曹叔,他警告你呢。”魏青云表情有点紧张。 他摸不准这胡茬男是不是打算蓄意报复,故而才做出这种姿态。 曹志峰不以为然的盯着胡茬男,随口回应道:“他这是色厉内荏的表现,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就是为了吓吓我们。” “真要伺机报复,反而不会暴露自身的真实想法。” 魏青云情绪变化不太明显,低着声道:“咱俩别留在这了,看这两人都不太好惹的样子。” 曹志峰轻轻一笑,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一把拉开驾驶室车门,正想要驾车离开,眼角余光看见迅速摇上去的车窗。 手上动作不由得一顿。 “怎么了?”魏青云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不由莫名其妙的问道。 曹志峰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反手合上了车门,抬腿朝着即将换好轮胎的云河v7走去。 第543章 谁也管不着 胡茬男扭着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换完了没?”他语气不耐烦的冲着修车行老板问。 赤着上半身的男人头也没抬,握着扳手确认了一下螺丝的松紧,而后赶紧应道。 “好了!” “前轮气压有点低,给你打点气。” 虽说这人行事有些盛气凌人,可碍于金钱的魅力,老板还是表现得十分客气。 还不待他有所动作,胡茬男直接伸手将其扒拉到一旁。 “不用了!” 他语气急迫的喊了一声,走到主驾驶门口,刚准备拉开车门把手,就被人拍了下肩膀。 “都说了不用……” 胡茬男瞪着眼转头,话锋急转:“你有完没完?!” “老子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他语气很冲,可碍于曹志峰刚刚给他上了一课,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手。 曹志峰皱纹颇多的眼角扬起,露出一丝笑意。 “刚才的事就是个误会。” 胡茬男听到这话,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放手。” 曹志峰眼神微微闪烁了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稍稍下滑。 待得胡茬男迫不及待的拉开车门,他立刻侧身往前站了一些。 目光恰恰能透过半开的车门看清内里部分景象。 胡茬男见状,顿时气急败坏。 嘭的一声关上车门挡住他目光:“你踏马想干什么?” 曹志峰视线被阻挡,看了眼表情不善的胡茬男,赔着笑脸。 “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呗!” “滚,我踏马啥也不知道!”胡茬男怒目而视,伸手推了他一下。 曹志峰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开口道:“燕山市那边有几个小年轻,偷了几辆豪车在往南边逃窜。” “其中就有一辆云河v7,跟这一辆车是相同型号,我担心你们是不是买到被盗车了?” 胡茬男直接被气笑了,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老子大哥一年赚的钱,能让你这小片警赚一辈子,担心我们买到水车,还不如担心担心明天菜涨价了你吃什么!” 曹志峰右手往后一拦,挡住了有些上头的魏青云。 他脸上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反而点着头连连应是。 “能买豪车的不一定有钱,但买云河v7的,花个百十来万就跟买玩具一样。” “你是大老板,按理说买车都走的正规途径。” 曹志峰一边笑着恭维,一边若无其事的走到挡风玻璃前。 趁着胡茬男还没来得及反应,猛地把头贴近玻璃膜透光率偏低的前挡风玻璃。 “我看看车架号对不对,万一要是……”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惊慌无比的胡茬男一把拽住衣领往后扯。 “你踏马是不是找死!老子今天非得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胡茬男刚骂骂咧咧的说了两句,便发现车窗微微摇下一线。 车内的男人压低声音道:“让他看。” 曹志峰一脸感激的冲他拱了拱手,在胡茬男不情愿的放开他以后,绕到侧边低着头,一副认真研究车况的模样。 仅露出一双眼睛的中年男人,等着他走到近前,方才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看着眼生,哪个县局的?” 曹志峰一脸疑惑的和他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都是人民公仆,哪个局的都一样。” 车内的男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得对,不过要查我的车,总得有搜查令吧?” 曹志峰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 “我现在怀疑该车和一起车辆盗窃案有关,不排除是非法改装车的嫌疑。” 车内男人笑容更明显了点。 “路面车辆执法权是交警的职权范围吧?我又没违法犯罪,轮不到片警来管,你说对吗?” 曹志峰向来耿直,听到他的话顿时点了点头。 “那就行,你可以记下我的车号,任何时候带着搜查令来我都欢迎。” 车内男人如同打了胜仗,直接笑出了声。 随之一张证件展示在他面前,男人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变得有些凝滞。 “交警二大队曹志峰。” 曹志峰等他大概看清证件上的信息后,方才将其收起。 脸上带着几分难为情的笑意,“不好意思啊,职责所在。” 话音落罢,他脸上神情立刻变得肃然起来,提高声音道。 “我怀疑你的车涉嫌非法改装,需要扣留取证,请你下车。” 车内男人缄口不言,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另一侧正在工作的老板和徒弟也放慢了手上动作,压低声音交谈起来。 “师傅,我咋感觉姓曹的这人有点轴呢。” 年轻徒弟随手拿起十字刀,却没有接着拆卸螺丝。 “能开云河v7,连开车的都那么拽,随便想想都知道不好惹。” “等人腾出手来,轻而易举说句话,就能断了他前程。” 老板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干活吧,别在这说风凉话。” “这人压根就没想着钻营,否则这么大年纪,多少也能混个职级。” “你觉得人家轴,也不想想这世上要都是些投机取巧,世故圆滑的家伙,那咱们这种普通人,难不成还能比现在过得好?” 徒弟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觉得他思维有些固化,却也懒得继续开口争辩。 两人压低声音的谈话,并未传进另外几人的耳中。 沉默着将近过了二十秒,车内男人方才沉着声音道:“兄弟,给个面子。” “等我回去交完差,定有重谢。” 曹志峰不为所动,眯着眼往车辆尾座打量,同时用手指着地面:“下车。” 男人思索片刻,才冷不丁的吐出一句话:“等我给你们队长打个电话。” 他手机刚刚拿出来,还没拨号,就听见曹志峰平静道:“你用不着托关系找人。” “我按流程办事,谁也管不着我。” 他舍了支队长的位置,跑来干一个普通的交通警察,谁能管得着他。 再者说了,调查非法车辆本来就是交警的职责,是有执法权的,正规办事的情况下,他更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车内男人并未怀疑他言语的真实性,侧头看了眼插进轮毂空隙中的撬棍,竟闭着眼考虑起来。 曹志峰亦是不为所动,就守在车边,看模样硬是要让对方下车。 胡茬男咬牙切齿的盯着他侧脸,没得到老大的吩咐,又不敢擅作主张动手,急的脸色都有些涨红。 男人靠在椅背上闭眼数秒,仿若考虑清楚一样,将车窗又往下摇了一截。 曹志峰以为他还有话说,却见对方右手搭在窗边,目光森冷的看着他。 第544章 我不想你出事 几乎是看清对方手中事物的一瞬间,曹志峰立刻寒毛倒悚。 黑洞洞的枪口近距离对准他胸口,散发着惊人的威慑力。 普通人看见枪,大部分会觉得是玩具模型,有时候还不如一把砍刀来的吓人。 可在曹志峰这样的人看来,持械只能算是威胁很大,还能想办法制服,持枪的话,除了退避别无他法。 枪械的杀伤力,只有接触过的人才懂。 “你抬抬手让我们走,今天的事就算了了。” 中年男人盯着曹志峰慎重的面庞,很有诚意的道。 “你安心混你的日子,我回去交我的差。” “别担心我会打击报复,你还没那个资格。” 他一边说话,一边微动枪口指指点点。 “或者你可以试试反击,我也不介意把在场几个人全杀了。” 曹志峰看着他的动作,扬起手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面无表情的用枪口指了指后轮轮毂。 曹志峰一脚将撬棍踢掉,站在原地摊开手,示意自己毫无威胁。 车内男人深深看了他两眼,方才冲着一旁趾高气昂的胡茬男道:“烧白,开车。” 随着车辆后轮碾过地上撬棍发出的声音响起,魏青云才一脸担心的凑到近前。 “曹叔,你没事吧。” 曹志峰眼中炯炯有神,情绪高昂:“我没事,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 魏青云有些好奇:“你看见他们车里的东西了?” “没看见。”曹志峰摇了摇头,快步跑向自己的车。 “不过胆大包天到敢当着我面掏枪的,想想都知道有多穷凶极恶。” 魏青云跟他一前一后坐进车内,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违禁品贩子?”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魏青云有些咬牙切齿,忍不住流露着自身的愤恨。 曹志峰一脚油门,车辆动起来的同时,冷着脸道:“很大概率。” “肖松平刚刚调任常委,这些贩子又开始在南都附近活动,简直无法无天。” 凛冽的风声入耳。 魏青云连忙关上副驾驶车窗。 “那几个偷车贼不管了吗?”他看着曹志峰认真的模样,装作不经意的询问道。 “先往后放一放,盯紧刚刚那两个人更重要。” 曹志峰不假思索的回应,“这厮胆子这么大,肯定是顺风顺水惯了。”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一个人还敢追上去,说不准这回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魏青云无意识的抽了两张纸巾揉成一团,低着声音道。 “曹叔,你就一个人,又没配枪,追上去能怎么办?” “再说你都现在已经不是支队长了,就算追到他们老巢,也调不来人。” 他说到这里已经明显感觉曹志峰有些愣神,可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咱们还是去查偷车贼的事吧,要不然线索又断了。” 曹志峰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少顷后下定决心:“先跟上去看看,要是事不可为,我不会冲动。” “要是能找到窝点,我再想办法上报处理。” 魏青云张了张嘴,有些烦闷的把纸巾撕成碎片。 顺着云河v7离开的方向追了将近四分钟,曹志峰眼底终于闪过一抹兴奋。 “就说这人敢当面掏枪威胁我,就不会在意我会不会追上来的事。” “曹叔,看这个方向,好像是去长宁区的啊。” 魏青云看着路牌,忽地反应过来。 “我还说等会儿去长宁区看我爸呢。” 曹志峰对路况的熟悉程度明显更高,听到他的话点点头:“是往长宁区的方向。” “不过七院在东边,他们大概率不会往那边走。” 魏青云父亲原本在燕山市治疗,不过曹志峰多番打听,知道南都七院的水平更好一些,才托关系让其转院治疗。 长宁区在南都市,离燕山距离不近。 可曹志峰成了孤家寡人,又主动请求从支队长下放到交警队,几乎全部人都当他透明,根本没人管他成天在做些什么。 曹志峰通过蛛丝马迹追查偷盗车辆的事,恰好追到了南都市,这才想着带上魏青云一起,可以顺便去南都七院一趟。 不料半途遇上这辆形迹可疑的云河v7,自然是本性发作,试图大展拳脚。 “不对啊。” 随着路上车辆逐渐变多,魏青云有些诧异的观察起周围:“曹叔,你是不是跟错车了,他们咋直接进市区了?” 曹志峰看了眼仪表盘上五十码不到的速度,隔着数辆车远远打量着云河v7略高一线的车顶,不由得有些怀疑方才的猜测。 贩子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把窝点放在繁华区吧,毕竟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他思索少顷,眼神突然凌厉:“他们的窝点应该不在长宁区。” “刚刚那人说的是交差,大概率是他的保护伞交代了一件事让他去办。” 魏青云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犹豫的开口:“曹叔,会不会是你猜错了,人家压根不是贩子?” 曹志峰沉默少顷,才坚定的道。 “就算不是贩子,他们手上也绝对不干净。” “再说私藏枪支本来就是重罪,还拿别人性命威胁我,肯定是条大鱼。” 魏青云听着他话语声有些激动,有些忐忑的劝说。 “曹叔,既然不是贩子,咱们就别管了吧。” “说不定官方的人正盯着他们,准备收网呢,你再插一脚进去,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曹志峰控制着车速,在车流中紧缀着前方的云河v7。 他开不快,对方的车自然也开不快。 魏青云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心知他假装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想了想忍不住叹了口气:“曹叔,我知道女儿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 车身猛地一顿,旋即恢复正常。 曹志峰两只手紧握着方向盘,骨节都攥得发白。 “我也一样,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是姐姐的脸。” “对不起。”曹志峰声音略显干涩。 魏青云却摇了摇头:“我爸都原谅你了,你也用不着再说抱歉的话。”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的能力有限,很多时候没必要非得让自己置身险境。” “不管这群人做的什么勾当,肯定有人能治住他们,你别被正义冲昏了头脑行不行?” 魏青云说到这里,很认真的盯着他。 “曹叔,咱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不想你再出事儿。” 这一句话,少年的声音明显变低不少。 第545章 你不诚实喔 云河v7在车流中穿行。 曹志峰开着车以四十码左右的速度隔着数辆车紧随其后。 魏青云虽不断劝说,但他仍在犹豫后选择了跟上去看看。 此刻曹志峰心中也有些纳闷。 这辆车开着开着,竟去了长宁区最繁华的地段。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曹志峰打着方向盘左拐,眼睁睁看着前方醒目的云河v7驶进了辅路。 “阿云,打开地图看看,这地方是哪儿。” 曹志峰将车停在路边,没有跟着开进去。 魏青云急忙拿出手机,放大地图看了几眼,才指着前方道:“申河庄园。” “高档小区,我查了下均价在四万八左右。” 曹志峰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无意识的眯紧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南都市能卖到将近五万一平的楼盘可不多,不知道这申河庄园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魏青云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的按动着,半晌后双眼一亮。 “曹叔,我查了一下,网上有小道消息说这儿有省上大佬的家眷在。” “开盘价一万四,最低成交价九千左右,后面是被硬生生炒上去的。” 曹志峰沉默了一下,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那倒是不奇怪。” “你在车里待着,我下去看看。” 魏青云张了张嘴,刚想出言阻止,就看见他拿了一只普通的医用口罩戴上,急匆匆下了车。 “曹叔,你小心点。” …… 众应修车行。 “师傅,你要可乐还是雪碧。”徒弟穿着脏兮兮的外套走了进来,拎了一袋子饮料。 刚进门他就微微一愣。 天气也不冷,居然有人穿着件看上去就挺厚的皮夹克。 皮夹克男人一手撑在置物边缘,嘴里嚼着口香糖,和颜悦色的询问道。 “老板,跟您打听个事儿,刚才应该有一辆云河v7往这边开,你们看见没有?” 修车行老板心头下意识一跳,堆着笑脸摇头:“路上这么多车,谁能看的过来。” 田康不置可否的笑笑。 “是没看见,还是不想说?” 老板表情没太多变化,做出一副回想的模样,片刻后一脸歉意的开口。 “真想不起来。” 田康嚼着口香糖的腮帮停下动作,从怀里掏出把二十公分左右的折叠刀。 随手甩出刀刃,抬手钉在他面前的柜板上,眼神冷漠。 “你不诚实喔。” “门口有几道车辙印,22寸265的尺寸,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云河v7用的就是22寸的轮胎。” 田康话说到这里,修车行老板一下挪开落在蝴蝶刀上的目光。 “22寸的轮胎可不多见,你店里应该只备了两条,刚刚换了一条,我说的对不对?” 老板立刻苦笑着投降,低声细气道。 “我知道您和刚才那些人是神仙打架,哪敢掺和你们的事,属实是不敢乱说。” “不过您眼神好使,我就实话实说,刚才的确有辆云河v7,过红绿灯直走,看方向是长宁区的。” 田康拍拍他肩膀,顺手将蝴蝶刀拔了出来揣进怀里。 而后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大概有三四千的模样,刚准备全部扔给对方,想了想取出一半装回口袋。 “放心,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把车辙印抹掉,有人再问就说不知道。” 老板看着上散乱的纸币,有些惊慌未定的冲着门口的徒弟道:“接根水管把门口冲一冲。” “师傅,这群人该不会是黑社会吧,看着跟寻仇一样。” 徒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饮料袋放在桌上,咽了口唾沫道。 “管他什么社会,咱们又没得罪他。”老板伸出手指点了点钱,有些眉开眼笑。 “娘的,果真是人无横财不富啊,差点轻松日收过万。” 看着徒弟有些艳羡的眼神,忍不住笑骂道:“行了,月底工资给你加两千,记得这事儿别告诉你师娘。” 徒弟兴高采烈的接好水管,迅速把门口地面冲洗了一遍。 “这下总没哪个眼尖的再拿轮胎印说事了吧。”老板站在门口,拿着可乐吨吨灌了两口,忍不住开口嘀咕起来。 …… 田康慢悠悠开着车越过红绿灯。 他的目标仿佛很明确,压根就不是为了完成刘爷吩咐的任务。 “田哥,黄姐派了刘爷的几个心腹把院门守着,咱几个都进不去。” 副驾驶座位上没有息屏的手机,展示着这样一条信息。 田康目视前方,眼神却没有聚焦。 “刘爷八成栽了。”他嘴唇微动,喃喃自语出声。 他心中的想法很简单。 要是刘爷能挺过这一遭,那就等那位武道宗师离开,再视情况要不要继续留着效力。 不过院中迫于武道宗师威名,下意识的一跪,估计也让刘爷记恨在心。 田康太清楚刘爷这种人的心理,难免不会日后报复。 可对方毕竟对他有知遇之恩,也帮他度过难关,很难真的一走了之。 故而才会想着先避避风头,看刘爷的反应再做后续决定。 若真事不可为,他也不会拿命去赌对方的善心,只能好聚好散,相忘于江湖了。 然而刚刚手下小弟发来的消息,却无疑表明了一件事。 那位武道宗师,大概率送刘爷去陪膳头等人了。 直到此刻,想起江燃的手段,田康依旧有些不寒而栗。 “那位江先生看着双十年华,怕是年近天命都有可能。” 他不由想起当年师父提起过的往事。 武者步入宗师境界越是年轻,衰老的速度就会呈现指数级变慢。 二十岁成宗师,到了古稀之年,至多不过头发半白,还有中年风采。 五十岁成宗师,再过一二十年该老还是会老,延缓衰老的程度很轻微。 这其中似乎牵扯到精足,气满的原因。 二十岁的宗师,一身精血气息近乎没有泄露太多,自能维持很久的年少风华。 “刘爷身后明面上站着蒋总,暗地里更有肖先生这样的大佬护持,按理来说最差的下场也就是落个牢狱之灾。” 田康将嚼了很久的口香糖从车窗吐了出去,忍不住暗暗咂舌。 “可惜命犯灾劫,惹上了武道宗师,直接死的不明不白。” “就算肖先生得知此事,大功率也不会为其报仇。” 田康想起那人轻描淡写提起孤雁刀的模样,仍然心有余悸。 “毕竟他随口提起之人,可是横压清江省武道界的李素同啊!” 第546章 田康的打算 肖先生认不认识李素同。 田康其实不太清楚。 毕竟他师父只教导他数年便撒手人寰,能知道李素同,还是因为他师父曾在醉酒后,无助而又悲凉的吐露过往事。 当时他师父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李素同吗? 田康那时以为是某个武者。 没想到师父却惨笑着告诉他,明劲境和对方交手,十招落败。 败后苦心钻研,入暗劲后再寻对方论武,结果三招落败。 再之后便是李素同玉兰树下一日入宗师,自此他师父便泄了心气,武道修为再无寸进。 而他习武钻研这么多年,都还未入暗劲,可想而知李素同天资何等恐怖。 和其同属宗师的江先生,着实让田康第一次见识到了宗师之威。 也的确令他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 现在得知刘爷大概率噶了,也算变相让他下定决心去投奔蒋总。 蒋守成这人什么性质他也不了解。 田康的目的也并非跟着对方混,而是想通过某种途径接触到肖先生。 再想办法上肖家的船。 至于为何不走刘爷那边的门路,则是由于肖先生的警惕性。 手底下养着刘爷这样的狗,却不会让外人抓住任何把柄。 他先去投奔蒋守成,再找机会接触肖先生,才是比较完美的决策。 田康虽是个半吊子武者,但也有着博个前程富贵的心。 在南港街逼不得已蛰伏,便是为了静待现在这样的时机。 “先想办法拖一拖时间,等差不多的时候,再去见蒋总,把江先生的事情告诉他。” 田康心中早有计划。 “路渔娘的女儿,不过是个普通婴孩,等江先生登门,蒋总顺势把人给他,不就稳稳当当落个交情。” “这样一来,我也算报信有功,多多少少能入了蒋总的眼,留在他身边办事,也就顺理成章。” 他方才提醒修车行的人清理痕迹,倒不是为了和江燃对着干。 而是为了延长他们去长宁区的时间,让他去找蒋总的时机更加巧妙。 田康去问修车行的老板,也是为了确认蒋总手底下人的动向。 倘若是往清云方向,那显然是直接去见肖先生。 如果是这种情况,田康的对策便是直接掉头去找江燃一行人,把他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因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登门去找蒋守成,然后告诉对方自己要卖命。 这种行为太过被动。 去见肖先生更不可能,先不说对方会不会怀疑他的目的。 就算把武道宗师的事说出来,肖先生第一反应也必然是警惕其中会否有陷阱。 故而一旦没有适当的时机交好蒋守成,他舔着脸去武道宗师面前刷刷存在感也不是不能接受。 …… “老板。” 徒弟正在门口打盹,被轻柔地女声惊醒,一抬头直接愣在了原地。 弟弟都有种抬头的趋势。 开口说话的旗袍女子一脸温婉,可她身旁戴着面纱,穿着丝质长裙的女人,身材就有些过于违规了点。 修成行老板虽被惊醒,但还是一脸和煦的走了出来。 开门做生意,肯定不能对顾客有态度。 腿刚刚迈到门口,就跟徒弟如出一辙的表情,甚至更加不堪,喉头剧烈的耸动了几下。 他和徒弟的目光实在过于炽烈,让可儿有种浑身不适的感觉,更加用力的抓紧了夏婉婉的胳膊。 夏婉婉用安抚的目光看她一眼,心底也有几分疑惑。 从刘爷屋里离开以后,可儿整个人的情绪明显就变得有些不正常。 非要形容的话,就跟被遗弃掉的猫咪一样。 可是刚刚江燃转身之时的轻笑太过刺目,夏婉婉不用猜就知道刘小军死定了。 把可儿留在屋内会不会受到牵连她也不太清楚。 之所以把对方带走,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老板咕咚咽了几口唾沫以后,强行压下心中涟漪,克制着从可儿身上挪开目光。 “车坏了?” 他看向夏婉婉,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用来掩饰尴尬。 触及旗袍女面庞的时候,他眼中后知后觉的闪过一抹惊艳。 对方身上那股温婉的气质让人十分舒适,虽一眼就能觉察和她打交道的多是些达官贵人,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傲慢。 夏婉婉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屋内,红唇弯出个弧度,将准备出口的问题咽了回去。 “对啊,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22寸的轮胎,一路上问了几家店都没有。” 修车行老板脸上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在墙上悬挂的一排轮胎,独独22寸那一列只有一只,明晃晃的异常醒目。 妈的……光顾着洗地,忘了这茬了。 老板忍不住一拍脑门,直接认命的开口:“你也是打听那辆云河v7的吧,红绿灯直走,往长宁区方向去了。” 夏婉婉抿嘴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两眼,“刚刚还有人跟你打听过这事?” 这娘们有点刁钻啊。 老板眼神闪烁两下,连连晃着脑袋。 “谁没事打听这些,就你问轮胎的事,我刚好想起来有辆云河v7在这换胎,就顺嘴跟你说说。” 夏婉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转身之际颇有礼貌的留下一句:“谢谢。” 徒弟目不转睛的看着可儿有些微透的丝质长裙,恨不得赶紧瑞幸一波。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老板看着他的蠢样,忍不住嗤笑出声。 徒弟立刻惊醒过来,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紧绷的裤子,面色涨红的一捂肚子蹲了下去。 “哎呦,肚子疼。” 老板莞尔一笑,轻轻踹了他一脚,“行了,都是过来人,用不着装给我看。” “师傅,你说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徒弟尴尬的挠了挠头,有些情不自禁的问道。 “开云河的那两个人看着不太好惹,请我吃西瓜的那个少年他叔叔,好像是官方的人。” “后面来的那个夹克男,估计是道上的大哥。” 老板听他提起这事,本来有些不太想谈论。 可等他没了下文,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刚刚这两个女人呢?” “好看!”徒弟下意识开口,看见师傅一脸黑线,才连忙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老板眯眼盯着路边远去的红色轿车,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 “她俩是大佬的女人。” “啊?” “你没看车里,还坐着个男人么。” 第547章 朱老 “江先生,根据田康提供的信息,囡囡应该就在那辆云河v7中。” 夏婉婉自然而然的坐上驾驶位,边系着安全带边说。 “修车行老板的话也从侧面证实田康说的都是真话,看情况这辆车已经到长宁区了。” 夏婉婉说到这里,眼中有些许迟疑之色。 “江先生,蒋守成和谢执政斗的水深火热,是不是可以借谢家给他施压?” “他应该会主动把囡囡交出来,避免事情暴露出来陷于被动。” 江燃侧目看了眼国道两旁无聊的风景,不经意的开口:“被动?” “四指谭被我当街虐杀,你可曾从旁人口中听闻过此事?” “流金岁月中那么多人悉数死了个干干净净,按理说也不算小事,怎就未能让他陷于被动呢?” 他说这些话,并非是感慨世道不公。 纯粹是将提点夏婉婉几句罢了。 有些事可以指望上位者给个公道,可绝大多数情况下,绝不会是合乎心意的结果。 倘若是她,亦或赵五遇上此事,在确认牵连到蒋守成的情况下。 把前因后果和诉求告诉谢恒,由其出面和蒋守成交涉,无异于是最妥当的方式。 可他不是夏婉婉,无需避于旁人伞下。 和蒋守成的会面,仅仅是他愿意与否的问题。 “我知道了。”夏婉婉樱唇开合数次,方才重重点头。 她明白江燃是在提醒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取决于跟随的人。 她从现在起,应该慢慢改变以往的固有思维。 在江燃的世界中,没有妥协。 各退一步这种处理方式,绝对不属于他感兴趣的那一类。 …… 申河庄园。 一幢独栋的二层小楼。 颇有韵味的栅栏围成小院,院门通往一楼客厅的道路两旁,分别开垦了两片田地。 一侧种花,一侧种菜。 秋意渐浓,百花敛去风骚,独剩下一株株金灿灿的垂丝黄菊。 花田只占据了一片,其后铺就了一地鹅卵石,沿着墙壁边缘伸出一截遮阳的屋檐。 屋檐下有一张大理石桌,桌上摆着茶盘,凳子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一边惬意的喝着茶水,一边眼含笑意的看向花田。 “我说小蒋,这菊花再被你这么伺候下去,真就娇贵的养不活了。” “再说你手底下可都是南都人民的生计大事,成天见的修花弄草算怎么回事。” 花田中有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人,半蹲在地上侍弄菊花。 听到老人的话,他古铜肤色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花开的艳些,朱老您见了心情也好,保不准能多吃两碗饭。” “能让您感觉舒适,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我这做小辈的,做再多都嫌少。” 朱老伸手捋了捋半长的胡须,老怀大慰的笑出了声。 “我来南都这么久,登门拜访的人可不少,可自从知道我不管事,也真和这些年打交道的后辈断了联系,来的人就愈发少了。” “也就你小子,二十多年前走访乡镇,随口夸了你两句的事,隔这么多年还记在心里。” 蒋守成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索性站起身来,到旁边洗了洗手。 旋即慢步走到桌前站定,恭敬而郑重的举起双手,冲着老人长揖到底。 “没有朱老这句话,就没有今日的蒋守成。” “于您来说不过是随口一提,可对于我来说,就是奠定未来的基础。” “我的所作所为,相较于您对我的提拔和帮助,简直是说起来我都感觉惭愧的地步。” 他整个人近乎将头垂到了地面上。 语气很平静,可正是这种毫无激动的平静,才愈发显得真诚。 朱老年岁很大,可一双老眼并不显得浑浊。 他纵横捭阖几十年,自诩洞悉人心,很多事一眼即明。 唯独看向此刻在身前俯首的蒋守成,他清明的眼神,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 仿佛隔着时间,看见了几十年前,同样如此低姿态的自己。 他摆出这副姿态面对的人,还是自己的妻子和岳父。 蒋守成这些年在他身旁做的点点滴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譬如陪他下下棋,千里迢迢去某个灵验寺庙祈福,或是如今日这样裁花剪草的事。 他觉得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坚持,即便是有所求之事,也算不上僭越。 可偏偏蒋守成直到今天,都没有说过半句有关工作上的话。 要知道他儿子可是快要退了,退下来以前香火情一旦许出去,可就更改不得了。 届时蒋守成这么多年的苦功,可就悉数白费。 朱老心中不知翻过了多少念头,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 步伐缓慢但并不蹒跚。 站在蒋守成面前又过了接近一分钟,才把手伸向他肩膀。 伸到一半却又顿在半空,眼神清明的说道:“小蒋啊,你这些年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 蒋守成一言不发,连肩膀都未曾颤动过分毫。 “我思来想去,觉得以你的水平和能力,在目前这个位置上有些稍稍屈才。” “前段时间拉下老脸托了几个后辈,讨了个人情,打算把你调到清河市执政,换个位置也能更好的施展抱负。” 朱老说到这里,低垂着眼打量着躬身的蒋守成。 在发现其身体仍然没有丝毫变化,乃至于呼吸依旧平稳时,眼底终究闪过一丝怅然。 太过完美无破绽,也就痕迹太重了些。 朱老心中稍稍叹息了一声,方才继续开口。 “过段时间,等清河市执政调任,你就准备去清河市吧,也看看别处的风景。” 话音刚落,他眼中的怅然都还未曾淡去,便察觉到蒋守成身形一颤,猛地抬头看向他。 眼中惊喜和难以置信悉数浮现。 朱老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这么多年对蒋守成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见他因为即将调任执政官的消息而惊喜,也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 就在他以为蒋守成会忙不迭道谢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惊喜之中,夹杂着深深的犹豫和迟疑。 蒋守成犹豫的时间足够久,直到他无意识触及朱老脸上的皱纹,以及满头的白发时,终是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548章 不要擅作主张 朱老顿时愣在原地。 他清明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诧然。 堂堂南都二号,在听闻调任执政官这样的好消息时,居然满脸痛楚的跪在地上,一副肉痛不已的表情。 一市执政官啊,清河市一号,足以摆脱任何人钳制的位置。 朱老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 “朱老。”蒋守成跪在地上,无比心疼的闭上眼睛,颤抖着开口。 “您的恩情我蒋守成铭记在心,可清河市执政官的位置,我希望换一个更有能为的人去做。” 朱老微眯着眼,和蔼的表情变得疏离了几分:“清河市执政官不够你发挥才能吗?” “那你觉得关南市怎么样?虽说关阳省经济条件发展的慢了些,可关南毕竟是省会城市。” “我把你调去关南磨砺两年,有合适的时机,就把你推上去执政关南市如何?” 他说的话是真的,可声音中的冷淡也是真的。 蒋守成跟傻了一样,眼睛里的表情甚至都变得有些迷乱。 他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眼里的贪婪凝如实质。 落在朱老眼中,那一抹冷淡几乎都快化为了厌恶。 多年情分,似乎便要在蒋守成胃口极大的一次利益交换下,变得烟消云散。 蒋守成整个人几乎抖成了筛子,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方才开口。 他一抬头似乎看见了朱老眼中的厌恶,目光顿时变得无助而凄凉。 “朱老啊!”蒋守成捂着胸口,无比痛苦的哀嚎了一声。 “您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我的。” “我知道我刚才的犹豫和迟疑让您失望了。” 蒋守成声音无比苦涩,眼中也失了神采。 “可那是执政官的位置啊,何况还是省会城市的执政官,是多少人为之奋斗一生都触及不到的目标。” “我要是不心动,不犹豫,那我就不是个正常人。” 朱老眼中的厌恶稍淡了些许,沉着声音问道:“你想说什么?” 蒋守成身体颤抖不停,目光直视老人清明的眼睛,尽管那其中的审视意味很浓,可他眼神分毫没有闪躲。 “朱老,您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说句大不敬的话……” “您没几年好活了啊!” 话一出口,朱老身躯一颤,倒不是被气的,而是被惊的。 他根本没有料到,蒋守成这么稳重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到了他这个年纪,坦然迎接死亡和惧怕死亡的人都有。 偏偏朱老就是看淡死亡的那一类人。 故而蒋守成这些听上去很晦气的话,对于他的刺激并没有多少。 相反老人看着蒋守成眼含泪水,不偏不倚和自己对视的眼睛,心中竟难免触动。 “我年少时有幸得您一话之恩,自此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南都二号的位置上。” “可我最开始的愿望,就是当个小小的科长,最多运道好做个处长,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蒋守成说着说着,言语有些苦涩起来。 “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因此这些年一直托关系落人情没有从南都调走,为的便是能陪着您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路。” “除了陪伴和替您除除草,养养花之类的小事,我是真找不到任何报答您的方式。” 朱老瞳孔剧震,蒋守成的话太过大胆,也太过真诚。 “清河市执政官固然好,关南市也的确是省会,可去了这两个城市,在您颐享天年以后,我大概率会抱憾终身。” “您的恩情,我肯定是报答不了了,只求您不要想着为了我好,就将我提拔去清河,或是关南市。” “我只想守在南都,给您养老送终,以报昔日恩情。” 蒋守成说到这里,眼眶中的泪水已经潸然而落。 似乎是怕朱老瞧见,他猛地低垂下头,肩膀抖个不停,地上很快一片湿润。 朱老自始至终未曾从他眼中看见闪躲和迟疑。 直到蒋守成低垂着头,无声痛哭之时,老人眼中方才闪过一抹悔恨和怜惜。 “守成啊,你可得想好了,我人情就能用这么一两次。” “现在我儿子还在位上,把你往上提一提还有可能,等他一退,你可就真得在南都二号的位置上待到退休了。” 蒋守成用衬衫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冲着朱老傻乎乎的一笑。 “您别赶我走就行。” “南都二号都搞得我一天焦头烂额,您再给我加担子,说不准哪天我捅个大篓子,连您都保不住我。” 朱老听他这有些无赖的话,不禁莞尔的伸手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 蒋守成刚才这傻乎乎的一笑,竟然一下将他拉回了二十多年以前。 他脑补着当日夸赞蒋守成之时,对方似乎也是这样傻乎乎的腼腆一笑。 “赶紧起来,你堂堂南都二号,跪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朱老见他还跪在地上,忍不住一眼瞪了过去。 蒋守成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板着脸点头道:“好!下次再跪,保证不让别人看见。” 朱老一愣,旋即气冲冲的从桌上拿起个茶杯,向他砸了过去。 “滚滚滚!爱待在南都你就待着,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养了好些个情人!” 蒋守成连连往后几步躲开砸来的茶杯,又一脸吃惊地看向老人。 朱老高森莫测的一笑,而后又瞪了他一眼,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转过身去。 转身之际,他眼中不知为何氤氲了几分雾气。 清明的老眼,竟也莫名变得不那么清晰。 “这傻子……省会执政官都不干。”朱老嘟囔着骂了一句。 转而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目光幽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蒋守成恭恭敬敬的从院中退了出去,并且将院门紧闭,转身沿着绿荫小路往前走。 直至走出去很远,远到朱老所在的小院完全被其余建筑遮蔽住视线时。 蒋守成略显蹒跚的步伐变得轻快而散漫,在朱老面前佝偻的身躯,也逐渐挺的笔直。 他越走越快,眼中的伤心和难过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平静和深邃。 “朱老。” 蒋守成嘴角扯出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在心底深处喃喃自语。 “人无完人,你想看的我都给你看,你想查的我都给你查。”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可眼中的笑意却那样虚假和渗人。 “您可千万一定,不要擅作主张替我做决定!” “毕竟让我知道的话,我一定告诉你,我是真不想离开南都啊!” 第549章 相熟 申河庄园后方,一处普通的住宅。 蒋守成换了件暗黄色的t恤,戴上了厚重的黑框眼镜。 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如同普通路人。 他坐在窗边,迎着室外光线扬起手,眯着眼仔细打量手中的物件。 是个纯金做的草莓。 打量了半晌,他才漫不经心的将金草莓放进桌上的盒子里。 掀开盖子,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草莓,共有三列,一列十只。 蒋守成并未太过在意这些金灿灿的宝贝,随手合上盖子,目光平淡的看向屋内站着的中年男人。 “谁送的?” 屋内的中年男人长得一脸正派,闻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 “胜和建材的金总,他听说市政这边规划了几个大项目,想……” 他的语速很慢,充满了试探性和谨慎,和他的外在长相极其不符。 蒋守成抬手打断了他,不容置疑道:“把东西给他送回去,就说我不喜欢吃草莓。”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还想在说些什么,就听见蒋守成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拿了谁的好处都没所谓,只是得记住一件事,这段时间要多敲打敲打他们,有些事别太心急。” “一急就容易出错。” 蒋守成说到这里,端起水杯冲他示意了一下。 “秋意寒凉,万物萧瑟,蛰伏养生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中年男人晓得他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可听到最后一句话,还是禁不住心头一动。 可惜蒋守成已经摘下眼镜,拿起一份报纸端详起来。 他只得咽下心中疑惑,抱着草莓盒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刚带上房门,就听见下面楼道传出巨大的响动,立刻从楼梯扶手处往下看。 嘭——嘭嘭—— 一连串身体和墙壁撞击的声音不断响起,中年男人下意识看了眼刚刚关上的房门。 见这些动静并未惊扰到蒋守成,方才舒了口气,旋即快步顺着楼梯而下,眼底泛着几分冷意。 “再动一下,老子就废了你!” 刚下到二楼,就听见有人气喘吁吁的扯着嗓子怒骂。 中年男一边跨步下楼,一边急匆匆的喊道:“阿园,你死哪去了?!” 还算宽阔的一楼楼梯间内,扭打在地的两人同时偏过头去。 “田康?”中年男人紧紧抱着手中盒子,惊讶的看向占据上风的青年。 “你在这做什么!”这句话明显带着质问的口气。 田康一只手死死摁着身下之人的脖颈,眼神微微一动:“我找蒋总有事。” 中年男人眼神微眯,不置可否的说道:“你找蒋总,那为什么在门口犯浑跟人斗勇?” 田康感觉身下人挣扎的动作变轻了很多,索性收起蝴蝶刀回话。 “真不是故意找茬打架,这家伙从申河庄园那里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我进楼梯间卡了下他的视线,想问个清楚,这厮一看见我露头,就直接动手,我难不成还要乖乖挨打?” 他话刚说完,发觉先前一直在尝试反抗的男人安静下来,不由抬高声音:“说吧,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什么?” 身下男人未曾答话,只是奋力的转动着脑袋,才找到个能观察到身后的角度。 直到看清从楼梯上下来的那人时,他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许多。 与此同时,抱着一盒草莓的中年男人也看清了他的相貌。 “老曹?!” “正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田康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松开牵制顺势起身。 “你俩认识你不早说。”他揉了揉有些生疼的肩膀,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曹志峰伸手撑着地面起身,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猛地上前几步,给了老伙伴一个重重的拥抱。 杨正云左胳膊紧紧夹着盒子,只能用右手象征性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老曹,你来南都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他一副惊喜莫名的表情。 曹志峰看了眼他夹在胳膊中的草莓礼盒,心下虽然纳闷,但也没太过放在心上。 听到对方的询问,苦笑着解释:“不是不提前告诉你,我今天到长宁区来,纯属是临时起意。” 杨正云上下打量他两眼,压低声音道:“有任务?” 曹志峰愣了一下,看见他紧张的神色,连连摆手。 “我的我的,这种事哪能随便乱问。”杨正云话一出口顿觉失言,急忙打了一下嘴巴,歉意的说道。 “对了,你徒弟和女儿相处的咋样?” 杨正云随口岔开话题,同时语重心长的建议。 “老曹,照我说你也别想太多,先让孩子们成婚,等有了家庭跟孩子,阿勇肯定会改变想法的,届时你找关系把他调走不就成了。” “你现在瞻前顾后考虑太多,只会跟锦诗的关系越来越僵。” 杨正云满脸笑意的调侃。 说着说着,他莫名觉得空气有些凝滞。 下意识看了眼曹志峰的表情,发现他脸上并无笑容,只有落魄。 “老曹?” 曹志峰猛地回神,触及杨正云试探性的眼神,硬将苦楚挤成浅笑。 “没事,就是最近老和锦诗吵架,一说到邓勇的事她就离家出走,这都好些天没回我的短信跟电话了。” 杨正云这才放下心,拍了拍他肩膀,“小孩子心性嘛,都一样,等她想通了,肯定会回家找你的。” 曹志峰沉默不语,半晌后头如坠铅般重重点了几下。 “话说回来,你跟着田康做什么?”杨正云这才想起正事。 话音刚落,他像是想到什么,目光阴沉的看向田康,咬牙切齿的怒声相问:“你碰违禁品了?!” 田康听到这话,立刻跟刺猬炸毛一样,“放屁!老子要练武,怎么可能碰这种东西!” “没碰就好。”杨正云仔细打量他两眼,才放下心来,“敢碰违禁品,连蒋总都不可能保你。” 田康面带不屑的轻哼一声,斜眼看向他。 “你别在这跟我瞎嚷嚷,还是问问你好兄弟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吧!” 曹志峰闻言脸色一黑。 他也没想到,看似是个普通人的田康,竟有那么强的反侦察意识。 竟然在申河庄园就察觉到他在跟踪。 更主要的是对方身手也极为不凡,他使尽浑身解数,还是被制伏的下场。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落得这种局面。 第550章 曹什么 曹志峰一脸犹豫的打量着田康。 杨正云想了想,上前一步拍了他一下:“老曹,出来说。” 等走到单元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田康,叮嘱道:“你别擅自去找蒋总,等我回来再说。” 田康神色莫名的看着两人背影,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坐在了台阶上。 曹志峰不时用余光回头打量的动作并没能瞒过杨正云。 “老曹,田康这小子得罪你了?” 他不言不语的将曹志峰拉到花坛旁边,掏出烟抖出来两根,不经意的开口:“放心,就这一个单元门,跑不了。” 曹志峰见他夹着盒子动作别扭,便从兜里取出打火机替他把烟点燃,自己也猛吸了一口。 似在调节内心的情绪。 “倒也不算得罪我。”曹志峰呼口气吐出浓郁的烟气。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的确是从申河庄园那边跟踪他过来的。” 杨正云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动,若无其事的询问:“你跟踪他做什么?” “我在国道那边办事,碰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车,一路追到长宁区,发现那辆车停在了你说的那个小区外面。” 曹志峰嘴里叼着烟,揉捏着肩膀,语气颇有些不甘。 “那你跟着田康做啥子?”杨正云满脸疑惑,又追问了一句,“那辆车是啥情况?” 曹志峰左右环顾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一辆云河v7,我怀疑车内有人藏毒。” “那辆车停下来不久,你说的那个田康就鬼鬼祟祟的过去观察,发现没人以后转身就跑,你说他有没有问题?” 曹志峰的想法很简单。 云河v7里的那群人摸不准深浅,又不见了行踪,倒不如制住孤身一人的田康,说不准能打探出一些消息。 他没料到这厮不仅有着极强的警觉性,还有不俗的身手。 以至于追踪者和猎物来了个对调,反被对方摁在地上。 还让杨正云替他解了围。 “你确定是云河v7?”杨正云的注意力被他言语中的车辆所吸引,忍不住确认道。 曹志峰伸手抖落烟灰,毫无犹豫的点点头:“这车很少见,我不可能认错。” 猛吸了几口香烟后,杨正云方才苦笑着开口:“老曹,我估计你可能误会了。” “那个田康我认识,身手不错,就是性子急了点,但肯定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家伙。” 曹志峰闻言,脸色颇有些尴尬,倒是半点没有怀疑他说的话。 “身手是挺矫健,下手还算有分寸,也没伤着我。” 他先是表明不再计较田康动手的事,旋即有些好奇的追问。 “不过那辆云河v7又是咋回事?” 曹志峰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虽然说不出哪里古怪,但他就是觉得有问题。 杨正云下意识紧了紧夹着的水果盒,抬头往六楼看了一眼。 收回目光之际迎着曹志峰不偏不倚的目光,不禁叹了口气。 “老曹,你信我吗?” “信。”曹志峰语气不重,却带着十分果决。 “那行,云河v7上的人田康认识,我也认识。”杨正云微微一怔,而后点点头朗声一笑。 “我作保,他们绝对没碰过违禁品。” “可是……”曹志峰眉头紧皱,盯着他有些犹豫,“车里有人持枪,还用枪威胁我。” 杨正云内心着实有些无语。 想了想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他们都是蒋总的人,有任务在身,配枪很正常。” 曹志峰瞳孔一缩,显得很是惊讶,“你说的蒋总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杨正云便出言打断:“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位。” “总之这其中牵扯到一些别的事情,但你放心肯定不是你怀疑的那些东西。” 曹志峰回想着当时修车行的场景,还想说些什么,就看见杨正云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 “老曹,你连我都不信了?!” 两人目光相触,曹志峰眼底的犹疑终究化作释然,猛地给了好兄弟一拳。 “说什么呢!既然有你作保,那肯定是我职业病犯了,看谁都疑神疑鬼。” 杨正云这才松了口气。 “你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带田康去见见蒋总,马上就回来。” “等晚上哥哥给你接风洗尘,搞点你爱看的节目。” 转身之际,还冲曹志峰挑了挑眉。 “瞎称呼什么呢?不管年龄资历,你都得喊我一声哥!”曹志峰佯装生气的抬腿踹了一脚。 看着对方折返进单元门内,他才忍不住莞尔一笑,颇有些无可奈何的也摇了摇头。 杨正云脚步匆匆的冲入楼梯间,左右看了两眼,情绪立刻变得焦灼。 空荡荡的楼梯间内,哪里还有田康的身影。 “田康!”杨正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有些愤怒异常。 等了数秒才悻悻然跺了跺脚,一步跨上楼梯台阶便往楼上跑。 他原以为田康这厮还算懂事,没想到也是个拎不清的。 不经过刘小军,擅自来见蒋总,想一想都觉得愚蠢至极。 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发觉房门轻掩着,其内还有听不真切的谈话声。 杨正云扶着墙平复了一下呼吸,方才规规矩矩的敲门。 他饶是心头有再多的怒火,也得先想办法把自己跟田康的关系撇清。 “进。”屋内蒋守成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听不出太多情绪。 杨正云揣着心头不安,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之际,脸上已露出些许惶恐。 “蒋总,田康擅自登门,没打扰到您吧?” 站在一旁的田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出言辩解。 蒋守成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杨正云,见他紧紧夹住水果盒的模样,不由得嘴角轻扬。 “我让田康来的。” 杨正云身形一颤,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在原地愣了片刻,方才试探性道:“那要是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蒋守成皱着眉头沉思了几秒,坐直身体问道:“刚刚在楼下那个,是你朋友?” 杨正云下意识的看向田康,见对方不为所动,连忙解释:“蒋总,人不是我带来这儿的。” “他从申河庄园跟着田康过来的。” 听到申河庄园四个字,蒋守成目光瞬间变得凛然。 饶是田康经历过不少风浪,也被这眼神骇的有些心惊肉跳,赶紧开脱道。 “蒋总,我是来给您递消息,真没其他心思。” “再说我也不认识那个姓曹的家伙啊!” 蒋守成凝眸看了他半晌,才将目光转向一旁口干舌燥的杨正云。 “曹什么?” 第551章 刘园 曹志峰在花坛边缘坐立不安的等了半晌,不见杨正云出来。 他心中牵挂着魏青云的情况,打算先回车上看看。 沿着绿化带一路快步而行,差不多快到街道上的时候。 远远瞧见个寸头青年和人拉扯在一起。 曹志峰大概瞟了眼倒地的电动车和老人,以及打开双闪的汽车,顿时明白发生了碰撞。 他原想着事故不大,准备等等看有没有附近的交警来协调。 可仔细看了下寸头青年的相貌,脸上立刻露出一抹愕然。 急急忙忙的小跑上前。 “阿园?”曹志峰走到近前,方才发现站在原地的青年是杨正云的徒弟。 刘园正满脸无奈的跟抱着大腿的老人解释,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看了看。 待得认出曹志峰时,立刻有些高兴:“曹叔!你咋来长宁了?” 地上老人哀嚎声微微一顿,半眯着眼看了看来人,又开始假惺惺的哭喊起来。 站在小轿车车头附近的,是个二十来岁,穿着火辣的女人。 她正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地上老人,不屑地嗤笑:“行了别嚎了,我碰都没碰到你。” 旋即又伸手指着刘园,不屑的从鼻子中发出一声轻哼。 “你跟这老东西一伙的吧,从自己兜里掏钱给他,等我心怀歉意给你补偿对不对?” “那我告诉你,讹到我头上算是你俩找错人了!” “要钱一分没有,再不滚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地上的老人斜眼望着女人白花花的大腿,以及对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中有些发虚。 不过转而触及刘园迟疑的眼神,连忙又惨嚎起来。 “小伙子啊,你评评理,我一把年纪被撞了还得挨骂,怎么有这么霸道的人啊!” “要不是你给我了五百块,我连挂号费都掏不出来,哎呦,哎呦……” 曹志峰沉默着将周围人或鄙夷,或讥笑的目光尽收眼底,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他见刘园被缠的有些心软,又从怀里取出钱包,连忙伸手将其按住。 “老人家,听我一句劝,现在到处都有摄像头,有没有撞到你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再说是这个小姑娘和你之间的事,你缠着旁人算怎么回事?” 曹志峰眼中也有些无奈。 老人见刘园准备掏钱,却被人拦住,立刻阴狠的瞪了曹志峰一眼。 “关你什么事啊!” 刘园正要说话,却被曹志峰伸手摁住肩膀。 “姑娘,能不能麻烦在你车上看看行车记录仪?” 靠在车头的年轻女人翻了个白眼,摊着手道:“有没有搞错?他离我车两三米远就倒地上,还得让我自证清白?” “再说我的车六七十万呢,坐垫都是进口的,弄脏了你来赔吗?” “你让他继续在这闹,等会儿就让他假哭变真哭。” 曹志峰闻言皱了皱眉,可对方只是嘴上说说,他也只能求助性的看向周围。 结果一圈围观群众都齐齐挪开目光,根本无人愿意提供证据。 曹志峰想了想蹲下身,从怀中取出证件在老人面前晃了晃。 “老人家,我就是交警。” “既然你执意说这位女士开车撞了你,那就跟我回局里一趟,做个笔录按个手印。” “等我调查取证之后,如果证实是她撞了你,肯定会让他承担你的赔偿费用。” 说到这里他话语声一顿,趁着老人犹豫的功夫,将对方的手从刘园腿上扯了下来。 老人心下一急,刚想再去抱刘园的小腿,就听见曹志峰语气凛然的继续说道。 “不过调查以后,如果发现是你碰瓷意图敲诈的话,你得负相应的法律责任。” 老人听到这话,立刻往后一缩,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谁叫我心善,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般计较。”他一边假意呻吟,一边扶起电动车,嘀嘀咕咕的离开了现场。 等到离开人群以后,老人立刻身形矫健的骑上电动车,一溜烟没了踪影。 “有空看看脑子,是不是少了根筋。” 小轿车旁身材曼妙的女人手指勾着包包,讥讽的看了一眼刘园,扭着腰便准备开车离开。 刘园看见她眼中的讽刺,并不觉得尴尬,反倒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 曹志峰黑着脸看向背影苗条的女人,忍不住开口。 “我说姑娘,阿园行事固然有些不妥,可总归也是为了帮忙,你说这种话未免太过了点吧?” 刘园表情一僵,急忙想拽他走。 奈何女人已放下碰到车门的手,转过身一脸无语的说道。 “我说大叔,你搞清楚状况没有?” 她伸手指着刘园所站的地方。 “那老头刚才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摔地上的时候,我车刚刚点火,还没起步。” 女人手口并用的形容了一下方才的情形。 “我坐在车里没动,过了几分钟老头刚打算走人,这家伙冲上去就把人搀了起来,然后问人是不是被撞了!” “然后你知道的。”女人耸了耸肩,“人家转头打算赖上我。” “我好说歹说跟这傻货解释完,他又自掏腰包拿了几百块钱让人家检查身体。” “你说谁遇上这种蠢货不打算多敲诈一点?” 曹志峰听完前因后果,终于明白围观之人眼中的嘲笑和女人的怒火从何而来。 看着刘园低垂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的用手指敲了他一下。 “你小子还是这么轴。” “我跟他向你赔个不是。”这句话是冲拎着包包,一脸看好戏模样的女人说的。 对方冲他翻了个白眼,心中无语更多了几分。 “我说大叔,他这么大个人不会自个儿道歉,还用得着你出头?” “再说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刘园见她质问起曹志峰来,立刻有些不忿的看向对方。 “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很过意不去。” “但这件事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问他是不是被人撞仅仅是疑问,心生贪念编造谎言的人是他自己。” 刘园表情很是认真。 “再说回那五百块的事,我不是为谁赔偿,只是见他上了年纪于心不忍,跟你有没有开车撞到他也毫无关系。” 年轻女人自不会因他一两句话而改变三观,仅是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乐意就好。” 第552章 你啥境界 “曹志峰。” “他叫曹志峰。” 杨正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蒋守成放下手中报纸,有些玩味的往窗边看了一眼。 他半晌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骇的屋中另外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许久之后,他才若无其事的问道:“燕山市那个曹志峰?” 杨正云心道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秘密,于是肯定的点点头。 蒋守成颇有深意的轻轻一笑。 “曹志峰有没有告诉你,他把支队长的位置辞了,现在成了一名交警?” 这个消息虽说不是机密,但曹志峰没主动说,杨正云自然无从得知。 此刻陡然听到蒋守成扔出个炸弹,立刻震惊无比的呆愣在原地。 蒋守成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半晌,神色恢复如常。 “你刚才有没有跟曹志峰提过我?” 杨正云表情有些紧张,却也没敢撒谎。 “提过。” “说了些什么。”蒋守成语气缓慢,似在给他组织言语的时间。 “他追着老郭的车到了长宁,一路跟到申河庄园,发现老郭不见之后,刚好碰上了田康。” 杨正云言简意赅的讲述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田康可能也好奇老郭的车为啥会停在那儿,在附近晃悠的时候,被曹志峰给盯上了。” 蒋守成目光微不可觉的波动了一下,若无其事道:“你知道刘家坝村吗?” 杨正云下意识看向田康,发现对方也一脸茫然。 他在脑中细细思索了半晌,也不能确定南都市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 于是惭愧的摇了摇头。 蒋守成眸中泛起些许冷意,寒声说道:“我秘书朱同去过燕山之后,就递了辞呈上来。” 他言语好似和方才询问的事情无关。 同时也掩藏了朱同身死的真相。 “朱同去的地方,就是刘家坝村。” “这地儿在燕山市,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蒋守成凝视着一脸赔笑的杨正云,稍作停顿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朱同去刘家坝村碰见谁了?” 这一次不待对方思索,便直接给出答案。 “没错,正是你的好朋友,曹志峰曹队长。” 杨正云即使不是人精,却也不是蠢货。 蒋守成讲话的语气虽然没有明显波动,但他依旧能听出压抑的火气。 大概就判断出曹志峰应该是做了什么事,不小心得罪了蒋总。 若是换作旁人,杨正云保管作壁上观,半句话都不会多说。 可蒋守成迁怒之人是曹志峰,他到底做不到置身事外。 没有任何迟疑便替对方开脱。 “蒋总,老曹这人一根筋认死理,如果知道朱秘书是您的人,肯定不敢和您作对。” “我让他上来,烦请您提点提点他。” 杨正云望着表情平静的蒋守成,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恳求之色。 后者半晌没有回应。 田康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虽说和他毫无关系,但仍是感受到一股渗人的压迫力。 “不必了。” 蒋守成抬起手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框。 “蒋总!”杨正云情绪有些激动。 他深知对方做出这个动作时,便表明对这件事的兴趣很大。 而让蒋守成这种人感兴趣,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他情不自禁提高了音量,刚喊出口便有些懊恼。 表现出这样一惊一乍的状态,并不能令蒋守成改变主意。 相反还会让对方心情变得更糟。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蒋守成脸色没有太大变化,反而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杨,你和曹志峰的关系应该很好对不对?” 也不等杨正云回话,便表现出一副筹思良久的模样。 语气变得莫名低沉。 “你是我的心腹臂膀,旁人的面子可以不给。” “但你杨正云的面子,我必须要给。” 话音落罢,望着对方诧异和惊喜交加的面孔,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 “曹志峰这人是个人才,我有心把他调到南都来,你觉得如何?” 开什么玩笑。 杨正云连想都没想,立刻忙不迭点头,替好兄弟答应下来。 旁人不太清楚,他可知道蒋守成是何等样的人物。 曹志峰能被对方看重,绝对是走了大运,前途不可限量。 “我现在就喊他来见您。” 杨正云激动的连连喘了几口大气,才稍稍平复了些许心情。 蒋守成目光平静的等他说完话,方才再度开口:“见曹志峰任何时间都可以。” “你现在出去找金老板,把这盒草莓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然后告诉他,我手里有一桩大生意,他要是感兴趣的话,就把诚意拿出来。” 杨正云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光顾着曹志峰,把金老板给晾到了一旁。 他也没犹豫,冲着蒋守成躬了躬身,再度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等房门关上数分钟后,蒋守成才抬眸看向田康,眼中兴致明显浓郁不少。 “你师承抬山手冯乾忠?” 这是方才田康亲口告诉他的事情。 田康听到这个问题明显一怔,他没料到对方居然对身故的师父更感兴趣。 不由下意识的点点头。 蒋守成身体往前倾了少许,表现得十分感兴趣。 “你们这些练武的,真有境界一说吗?” 武者这种群体,对于齐敬山,燕卫国等人来说倒是比较清楚。 可对于谢恒或是蒋守成这种纯粹的公职人员来说,就是相隔甚远的存在。 田康一个半吊子武者,面对南都二号这种实权人物,明显自信不足。 有些紧张的回应道:“师父说武学一道,分为明劲,暗劲,以及传闻中的化境宗师。” 蒋守成嘴中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境界,而后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化劲宗师很罕见吗?” 田康其实有些无语。 都说是传闻中了,你还问罕不罕见。 可惜问话之人身份不同,他只能乖乖作答。 “一千位明劲武者,能出一位暗劲,一万名暗劲,才有一人得入化劲。” “化劲武者,已有非人之力,堪称千军辟易。” 说到这里,田康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忍不住炫耀道。 “家师曾有幸和化劲宗师李素同交手,一……三招方才落败。” 说到最后,他下意识给师父脸上贴了点金。 蒋守成本来听得兴致勃勃,可最后一句话却令他眉头微皱。 “你师父不是宗师?” 田康强忍着这种门外汉一样的质疑,耐着性子辩解:“家师去世前仅差一步便可入化劲。”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田康直接傻在原地,片刻后低垂着头悻悻然道。 “明劲。” 其实是堪堪步入明劲。 第553章 西与北 “江先生,到长宁区了,我们现在去哪?” 夏婉婉有意识的放缓了车速。 田康只告诉她带走囡囡的人开的是一辆云河v7,并往市区方向行驶。 除此之外,任何讯息都没有。 她能追到长宁区来,还得感谢那家修车行老板的疏忽和诚实。 问题是把车开进长宁区之后,她就彻底没了头绪。 按理来说,田康如果不提供新的消息,线索很容易就此断掉。 江燃缓缓睁开双眼,从凝练气劲的状态中脱离。 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外间的车水马龙,忽地随口问道。 “假设木为东,金为西,火为南,水为北,土为中,你们最先想到五行中的什么?” 靠着座椅有些迷糊的白菲菲眼神微动,几乎是江燃话音落罢的瞬间开口。 “金。”她心底第一反应就是黄澄澄的金子。 夏婉婉则不经意的看了眼后视镜,眼神温婉,红唇微动,“水。” 副驾驶位的可儿迟疑了一下,面纱下的嘴巴刚刚张开。 便听见江燃的声音再度响起。 “金生水,西与北。” “便往西北方向去吧。” 他毫无波动的言语说完,无人注意的右手,方才停下了指尖动作。 小衍诀是极其强大的推衍功法。 奈何天地气机不明朗,他只能另辟蹊径。 勾连夏婉婉和白菲菲二人的气机,来加深和那一抹玄机的共振。 田康和夏婉婉此前还在联系,白菲菲受过路渔娘的帮助,跟囡囡亦有气机牵扯。 故而江燃小洐诀并未推衍太久,仅用一个问题,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白菲菲看他一脸平静,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 “你做决定也太儿戏了点吧。” “那我要是说火呢?水和火一东一西,你会选哪边?” 江燃侧目看她一眼,见其目光纯粹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沉默少顷,还是出言解释道。 “水与火相冲,东和西背道,故而便落在南北之中。” “车尾朝南,往南便要离开长宁,只能选择往北。” “带走路渔娘女儿的那些人倘若被我寻到,你说说他们当是遇青龙,还是逢白虎?” 尽管江燃眼中并无杀意,白菲菲依旧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青龙是祥瑞,白虎可是煞气冲天。 想都不用想以江燃在南港街展露出的手段,这些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白菲菲心中慌乱,避开他的目光讪笑:“这么一说还是得往西北方向。” “希望快点找到囡囡,否则路姐不知道有多担心。” 夏婉婉从后视镜中看见江燃稍显无奈的表情,不由得抿嘴一笑。 她知道江燃大概通过某种方式,确认了要找的人在西北方向。 跟白菲菲解释的那些话,大概率是从结果反推。 不管她说的是哪个字,最终得出的结论都只会是西北方向。 可儿方才鼓起勇气想开口,可惜被江燃打断,于是又恢复了安安静静的模样。 夏婉婉认真观察着路上车辆和行人,并没有开口讲话的意思。 白菲菲则是突然觉得江燃有点吓人,在讪笑着说完那句话后,也保持着缄默。 车厢内立时安静下来。 …… 曹志峰目送着年轻女人扭着腰肢上了车,而后扬长而去。 这才收回不爽的目光,偏过头瞪了一眼刘园。 “你小子再怎么教都教不聪明。” “乐于助人固然重要,可首先得保护好自己。”他伸手指着老人方才躺下的地方。 “你想想今天如果是你开的车,本来那老汉已经准备爬起来走人了。” “你又心软给对方了一笔钱,那后续想都不用想,肯定会被人家赖上。” 曹志峰噼里啪啦的说了半晌,发现刘园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由有些气急。 “愚蠢!” “你本身就是公职人员,少给自己招惹点麻烦比什么都重要。” “真出了事,除了你师父求爷爷告奶奶,还有谁能帮你?” 实际上以他的性子,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可曹锦诗和邓勇的离开,给曹志峰上了极其生动的一堂课。 那堂课的名字叫做后悔。 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他仍会义无反顾的赌上自身一切。 却不会拖着亲近的人一起。 杨正云是他的至交好友,徒弟刘园从某种程度上算是他的子侄辈。 他这些话纯粹是肺腑之言。 邓勇和曹锦诗已经出了事,他不想再用很严格的标准去要求刘园。 只求着他能安安稳稳的工作成家。 这比任何事都来的重要。 刘园抬头看了看,触及曹志峰有些发红的眼眶,心下变得有些慌乱。 他从杨正云的讲述中,对曹志峰的秉性和心理素质很是清楚。 这样硬气的男人,居然冲他说着说着话,有种潸然落泪的错觉。 刘园立刻焦急的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挣扎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头垂了下去,一副甘愿受罚的姿态。 可就是未曾开口。 曹志峰气急败坏的把手伸进怀里掏烟,结果取出个空盒子,不禁骂了一句操。 借着发泄火气的行为,克制了一下内心情绪。 再开口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你也别觉得曹叔啰嗦。” “没有。”刘园立刻摇了摇头,神情中的感动异常明显。 “曹叔跟师父一样,都是一心为我好。” 曹志峰先是欣慰的点点头,旋即拉住他胳膊:“你师父刚刚还在找你呢。” “你刚好跟我一起去找他,免得老杨还得担心你的安危。” 令他未曾想到的是,刚拉着刘园走出去两步,便被对方甩开了手。 “我在附近再转转。” 刘园迎着曹志峰审视的目光,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阿园,刚才你就有些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曹志峰用大笑声掩饰着表情中的担忧。 “遇到什么难题也别不好意思说,直接告诉我就行。” 刘园迟疑数秒,才坚定的摇摇头:“我真没事,就是跟师父闹了点别扭。” 换作关系一般,或是嗅觉不太敏锐的普通人, 问到这一步基本就会打住,以免让人难堪。 曹志峰却听出他言语中的别扭,眼神变得清明无比,语气稍显凛然。 “别拿这些话糊弄我,赶紧说!” 第554章 又该往哪去 在曹志峰冷厉而又关切的目光下,刘园只顶了几秒钟就败下阵来。 他表情纠结无比,几度张嘴又合拢。 曹志峰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出言催促。 也没有表现出分毫商量的余地。 “师父他……”刘园闭上眼沉默许久,再睁眼时神情满是痛苦。 曹志峰心头一揪。 不过他也知道刘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并未急切的追问。 刘园话一出口,仿佛解开了某种枷锁,声音变得平稳下来。 “师父他变了。” 曹志峰神情微怔,还没仔细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便听见刘园继续讲了下去。 “流金岁月老板四指谭的勾当他不是不知情,只是不想查。” “胜和建材的老板蓄意伤人,他居然直接定性为互殴。” 刘园说着说着,眼角已有清泪划过。 “临山雅苑二期工程摔死了人,也是草草让施工方赔偿了事。” 曹志峰眉头几乎扭成了川字,听到这里稍稍打断了他。 “施工过程中摔死人,施工方能够按规定赔偿,是合理合法的事情。” “就算有人托关系到你师父头上,让他把事件进度加快一些,也不存在任何原则性的问题。” 刘园苦涩的摇了摇头。 “我后续走访了很多工人,得到的反馈是这项工程建材不达标,有人良心上过意不去,打算举报施工方。” “然后没多久那个人就出了意外摔死,并且调查和赔偿,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完成。” “你觉得他是被迫摔死,还是运气不好,恰巧出了意外?” 曹志峰是什么人,洞察力堪称点满。 听到刘园说出这些话,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并且对方说的话大概率属实。 这样一来,刘园控诉杨正云的事态,似乎正朝着不妙的方向在发展。 “你师父应该也有苦衷。” 曹志峰犹豫良久,还是对刘园所说的话语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他和杨正云多年好友,对方的脾气性格,乃至于秉性如何。 他不说一清二楚,却也了解的十分详细。 “苦衷?”刘园涩然一笑,“你难道是想说流金岁月的四指谭有苦衷?还是被迫跳楼的工人有苦衷?” “我曾经也想过自欺欺人,可随着时间推移,却发现了越来越多不想知晓的讯息。”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全都和我师父有牵连。” “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是帮着他遮掩一二,还是选择大义灭亲?!” 这些话似乎憋在刘园心里太久,话匣子一开,几乎有种打算倾诉完一切的冲动。 他抛出一个左右为难的问题,等待着曹志峰的答案。 “我选择去找你师父当你面问个清楚!” 可惜曹志峰的反应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能傻乎乎看着对方甩下这句话后, 脚步匆匆往来时方向走去的背影。 “曹叔,不行的。” 刘园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吓的心脏砰砰直跳。 赶紧快跑着追了上去,张开双臂挡在曹志峰身前。 也不去管对方什么表情,微闭着眼一股脑把其他事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师父前段时间说他正值关键时期,不能出太多差错。” “否则引起了蒋总不满,他就有的难熬了。” 曹志峰将他眼中的犹疑和挣扎看了个清清楚楚。 沉着声音问道:“蒋总和你师父怎么会有交情?” 刘园闻言,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或许师父以前就跟蒋总有联系。” 曹志峰深吸一口气,扒拉开挡路的刘园。 “曹叔,你干啥去?!” “我去找你师父问个清楚。” 刘园急匆匆跟在一旁试图用言语阻止,却发现对方完全一意孤行。 他已经有些后悔冲动之下吐露心声。 曹志峰一路上脑子乱的跟浆糊一样。 他脚底下步伐踏的飞快,仿佛如此便能抑制内心的茫然。 按常理来说,他不该去怀疑杨正云的所作所为。 基于两人的情感,亦或是往昔岁月里对方的行为。 都不足以佐证刘园这一番话的真假。 可理性却在时刻提醒他。 刘园话语中所说的事,大概率都是真的。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他都必须要亲自和杨正云确认。 …… 夏婉婉目光不时瞟向后视镜,观察着江燃的动静。 路上的车流并不拥挤,她还是谨慎的控制好车速。 尤其是将要经过每一个路口时,都用脚在刹车上轻点。 驶出将近数公里路程,还是没有得到江燃的下一步指示。 即便如此,她内心也丝毫不觉得焦灼。 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一直往前开。 白菲菲左顾右盼数次,终于按捺不住想要询问。 在她忍不住开口的前一刹,江燃古井无波的声音遮住了车窗外的一切喧嚣。 “靠边停车。” 白菲菲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尽数吞回了肚子里。 夏婉婉莞尔一笑,打着右转向灯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 车辆刚刚停稳,她下意识便要下车替江燃开门。 结果刚解开安全带,余光就看见对方已经站在了路边。 夏婉婉暗暗咬了下红唇,心道江先生还是如此的洒脱。 她觉得后续应该提醒一下对方,上车下车之际,要等她开门伺候才行。 怎么说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多少得有点派头。 总不能连赵五爷的气派都不及。 夏婉婉这些心思江燃自是不知。 实际他也无需这些外在的体面,诸如赵老五或是刘爷,乃至于燕传, 哪怕行走坐卧之间美婢随行,马仔成群,在他面前亦只有伏低做小的份。 夏婉婉关上车门之时,白菲菲已经好奇的站在了江燃身侧。 她想了想,轻声问了副驾驶的可儿一句:“你一个人待在车里行吗?” 闻听这话,可儿立刻解掉在胸前勒出凹陷的安全带,眼含无助的下了车。 夏婉婉偏头看了眼江燃,发觉他并没有在意可儿,方才含笑道。 “江先生没反对,你也可以跟着。” 白菲菲对来路不明的可儿既没好感,也没太大偏见,纯粹将其当个路人。 故而夏婉婉和可儿交谈之际,她探头探脑的凑到江燃近前。 “江兄,我等行至此处,又该往哪里去?” 她听江燃方才说话有趣,端着腔调装模作样的问道。 第555章 若云 江燃仿若没有听到白菲菲的询问。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白色轿车上。 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有趣。” 怀中映月石微光一闪,江燃眼中世界,已如蛛网密布。 丝丝纹路如弥漫世间的线,将一切牵连在一起。 其中一缕,赫然似曾相识。 当他以灵犀视境观测到这无形大网的瞬间。 天地灵机顷刻沸腾。 如一百度的沸水涌出烟气,将他所观测到的丝线尽数遮蔽。 旋即沸水止息,万物脉络重新浮现。 可惜此时,江燃便已“看不清”了。 “天地灵机啊!”他悠悠叹息一声,眼中月华之力散去。 缓步走向那辆白色轿车。 …… 天味居,四楼一处私密的贵宾房。 屋内陈设极尽奢华,暖黄色的灯光映衬下,连桌上餐具都剔透如美玉。 一个五十来岁,穿着件黑色马褂的男人靠坐在沙发中。 两只腿搭在脚蹬上,脚上是一双千层底布鞋。 面前餐桌上精致的餐前点心和蜜饯果子摆的整整齐齐,他根本无心去动。 桌面上的手机一直没有息屏,男人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似乎生怕错过了任何消息。 在他内心开始有些不安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男人尚未开口,便察觉有人试探性的推了一把房门。 发现能够推动,才猛地用力将门推开大半。 而后便窜进来个用手拎着包,穿着火辣,妆容艳丽,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女子。 “金总……” 门口的服务生有些紧张。 “都说了没你事了,该干嘛干嘛去,烦死个人!”年轻女子目露厌烦的看了他一眼。 服务员小心翼翼的望着金总,在看见对方挥手以后,才慌忙关上房门离开。 年轻女子混不吝的将包一扔,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边嚼边含混不清道:“你躲在这干嘛呢?” 金总满头黑线的看着她,语气有些咬牙切齿:“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年轻女子端起一杯水咕咚灌了两口,咽下嘴里的点心。 眼含讽刺的看向他:“赵姨告诉我的,你去找她算账去。” 金总不由语滞,指着她转移话题。 “你看看你一天天收拾的像话吗?” “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简直有伤风化。” 女子毫不退让的挺了挺胸,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个老顽固懂不懂什么叫时尚和审美。” “我有个哥们儿在吊上纹了个绿毛乌龟,可酷了,我打算过几天去纹个大蝴蝶!” 金总直接被气的捂住心口,喘了好半晌才缓和过来。 他压根没反应过来女子话语中的漏洞。 听到她满口的污言秽语,还打算跟风去纹身,直接暴躁的一拍桌子站起身。 指着年轻女子恨铁不成钢的大声斥责。 “你敢!” “金若云,你今天要是敢去纹身,我就把你所有的信用卡和零用钱全都断了!” “我看看身无分文的你,还会不会想着去纹身!!” 金若云嘴角扯了扯,不屑的轻哼一声。 “切。” “你爱停就停吧,反正我妈在医院的时候,你不也把她的医疗费停了吗?” 金总指着她的手臂僵在半空。 整个人身躯不停颤抖,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平复了许久,他才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和你解释过无数次。” “春霞是化疗太过痛苦,加上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才打算出院休养,想等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再去旅游散散心。” “我拒绝过这个提议,可春霞却说请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生命,你觉得我该逼着她继续化疗,还是带着她寻找自由?” “你怎么就始终觉得是我不想治?!” 金总说到这里,眼睛都有些泛红。 金若云握着包的手指微微一紧,旋即压下心头酸涩,冷笑着开口。 “你永远都是这套说辞,反正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喏,信用卡还给你!”金若云低着头在包里乱翻,很快拿出几张卡片。 她随手将卡片扔在桌面上,转身之际继续刺激道。 “不就是几个臭钱嘛,我腿一张往床上一躺,赚个生活费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身后的金总原本还在伤感。 听到这话已经不是愤怒二字所能描绘的了,完全有种要把房都掀掉的气势。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女子,一把摁住对方肩膀,连拉带拽往屋里扯。 “金若云!你非得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金若云吃痛,忍不住皱眉扒拉着他的手臂。 奈何盛怒的金总力气大的惊人,她根本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你干什么?!” “别以为你是我爸就能动手动脚,小心我告你猥亵!” 金若云扯着嗓子尖叫。 金总哪管她这虚张声势的模样,声音凛然的骂道:“老子管教女儿天经地义!” “今天不把你的腿打断,你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两人拉扯之间,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奈何房屋的隔音效果太好,加上他俩的动作幅度又很大。 敲门声并没有被听见。 少顷后房门被推开,一个抱着草莓盒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杨正云喘了两口气刚想说话,就看见屋内撕扯在一起的男女。 男的一只手抓住年轻女子的肩膀,另一只手尝试去摁她的脑袋。 女子则把包扔在地上,扯着男人的马褂,已经崩掉了几颗扣子。 杨正云推门之时,两人动作同时一停,直勾勾看向来人。 金总看见了杨正云怪异的神情,不由得尴尬开口:“杨兄弟……” 金若云上下打量了门口的人一眼,眼中有些愠怒。 “你谁啊,门都不敲就乱闯。” “若云!”金总脸色一黑,沉着声音道。 杨正云颇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伸出右手示意了两下。 “金总好雅兴,是我来的不巧。” 他说完这话,便做出一副啥也没看见的表情缓缓退出门外。 金若云听到他话语中表露出来的意思,立刻气急败坏的往前冲出去几步。 一把扯住杨正云的袖口不让他走。 “你不能走!”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正云下意识抱紧草莓盒,一脸茫然的摇头。 “金总既然在忙,我等一会儿再来找他就行。” 第556章 等会儿再说 金若云气极反笑,伸手拦着他不让走。 “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要真没有多想,急着走做什么?!” 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她偏偏就是不说。 相反还不断尝试着挑衅杨正云。 她觉得能给金总添堵的事,那肯定不能放过去做。 杨正云心下奇怪她和金总的关系,也不敢推搡太过。 等金若云说完话,才露出稍显歉意的表情。 “抱歉,擅自推门而入是我的问题。” “我看你脑袋里肯定在臆测个不停。”金若云继续冷嘲热讽。 “话说回来,刚刚老娘在大街上遇到个夯货,你俩蠢起来有的一拼。” 杨正云没有分毫去接她话茬的意思。 只是平静的和金总交换了一个眼神,并不时看向手中的草莓盒。 金总微不可觉的冲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金若云无理取闹半晌,发觉力气都使在了棉花上。 没人接招的情况下,她也有些无计可施。 总不能学刚刚遇见的那个老头吧,往地上一躺直接开始撒泼打滚。 不仅不能给对方增添麻烦,反而会把自己变成个小丑。 聪颖如她自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正在思索该如何旁敲侧击得知金总在做什么,好想办法给他捣乱时。 恰好注意到杨正云不时看向印了几颗草莓的水果盒的眼神。 那目光简直警惕到了极点。 金若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顿时计上心头。 装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开口:“行了行了,闯就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刚那些话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你实在有些拎不清。” “你要是误会了我跟老金的关系,那传出去我俩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杨正云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看向金总。 却见对方面露尴尬,无声地吐出一句话。 从口型可以分辨出,是“我女儿”三个字。 看上去跟个夜场公主一样的女人,居然是金总的女儿。 这一点着实令杨正云未曾料到。 他刚想说些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就听见金若云兴致勃勃的声音。 “来都来了还带礼物,草莓这几天不好买吧?” “我看看产地是哪的?” 边说着话,她的身体边往前倾。 最终在接近一定距离时,猛地探出右手,触碰到草莓盒子边角。 杨正云近乎条件反射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金若云见状兴趣更浓,亦步亦趋又往前凑近几分。 眼见着杨正云目光中的警惕不断上升,她索性放弃想要抢夺到手的念头。 转而惊呼出声,做出一副重心不稳要摔倒的模样。 前扑了不足两步距离,得知她是金总女儿的杨正云,急匆匆抬手,防止她不慎摔倒在地。 杨正云手刚刚一抬起来,金若云就更加肆无忌惮的继续表演。 就在摔向他手腕的前一秒,仿佛找到了重心,变得踉踉跄跄起来。 杨正云悬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觉得有些不妙。 随着金若云踉跄到身前,猛地伸出手一拉一拽, 竟把他夹在怀中的草莓盒给掀开大半。 黄澄澄的光芒一闪而逝,旋即是从盒子开口处掉出来的金草莓。 金若云呆呆地看着至少十个金灿灿的草莓掉在地毯上,惊的一时间张大了嘴。 杨正云慌忙蹲下身,情绪激动的将金色草莓一一捡起,手忙脚乱的塞回盒子中。 金总不由得短暂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已变得冷静下来。 “把门关上。” 他言语中没有主语,可自知闯祸的金若云下意识往门口靠。 正准备关门时,一个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响起:“老杨,今天这事儿你必须跟我交代清楚!” “流金岁月和临山雅苑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声音的主人从拐角处露头时,质问便戛然而止。 曹志峰如遭雷击的看着走廊尽头的场景。 一个化着浓妆,衣着有些凌乱的年轻女子,以及半蹲在地,手忙脚乱捡着东西的杨正云。 灯光不亮,可他来不及收捡的几颗金草莓,竟是那样刺眼。 刘园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侧,眼神中有失望和落寞,却又并不意外。 他刚刚和曹志峰在路口远远望见杨正云时,便已经有所猜测。 方才被天味居的服务人员阻拦,若非亮了证件镇住那些人,怕是根本见不到这一幕。 金总不动声色的删掉通知他执法人员上楼的短信,看着浑身僵硬的曹志峰,目光微寒。 金若云抬头扫了一眼,目光触及走廊另一端的两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讥笑。 “真是巧了,到哪都能碰见这傻货!” 略带嘲讽的语气并没有让刘园的情绪有所波动。 反而是半跪在地捡草莓的杨正云,被她讲话的声音惊醒。 浑身微微一颤,默不作声的将剩下的草莓全部装好,才拍了拍裤腿和袖口,佯装无事的起身。 他不敢去看曹志峰灼灼如火,刘园黯淡无光的眼睛。 只能抱着怀中重新盖好的草莓盒子,缓步走到金总身侧,将一盒草莓放在桌面上。 接着神情无比纠结和犹豫的转过身去,朝走廊另一端的两人走去。 “老曹,阿园,这些草莓都是金总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俩不要误会!” 他一边迈步,一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节着心态。 “等等。”金总目光落在草莓盒上,只一瞬便收了回来。 好似压根不在意这些黄白之物。 金若云挪动了一下身体,有意无意的挡在身材高大,相貌正气凛然的杨正云身前。 “你就这么没头没尾的走了?” 金总见他被迫停住步伐,方才开口。 “蒋……那位什么意思,有什么吩咐或者提点,你总得知会我一声吧?” 语气听不出喜怒。 实际熟悉他的人完全能够知晓,他内心到底有多惶恐。 金若云眼线画的极重,看清金总身体的细微动作时,眸中微不可觉的略过一丝诧异。 这是她为数不多感受到父亲无措时的样子。 上一次,应该还是在她高中时期,资金链差点断裂的那一回。 杨正云望着脚步沉重走向自己的曹志峰,迟疑了一下回应道。 “你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再说。” 金总眯眼看着曹志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杨正云深吸一口气,错开站在身前的金若云往外走。 恰在这时,曹志峰已走到了近前。 听到他的话,眼中隐有痛惜,却声音洪亮。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还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第557章 计划有变 “江先生?!” 魏青云承认,江燃身旁戴面纱的女人身段很是引人注目。 可即便以他少年时期的血气方刚,也只觉得有些双腿发软。 江燃为何会出现在长宁区,他压根就不想知道。 罗家那么大的场面和背景,三兄妹尽数殁于对方之手。 直到现在连半点水花都没溅起。 其中深意,无需多想便足以令人骇然。 问题在于,江燃就那么简简单单往他身边一站。 他还真就不敢当做没看见。 江燃对他心中所想并不在意,仅是轻轻颔首。 魏青云虽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依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仿佛这种平易近人的姿态很罕见。 江燃看见他试探性的询问目光,并无介绍白菲菲等人的意思。 声音平淡的开口。 “曹志峰呢?” 魏青云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免有些诧异。 在他的角度看来,曹志峰之前是支队长,现在是个普通的交通执法官。 可终归都是官方人员。 江燃手头少说有几条人命,固然都是些恶人,也还是犯法的事。 居然还主动去找曹志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老鼠找猫一样。 另外便是江燃来的时间也太巧了点。 若非清楚曹叔是临时起意,他都以为对方事先调查好了他们的行踪。 “曹叔往那条巷子去了。” 魏青云压根没有迟疑,伸出手臂指引着方向。 他见识或许不多,却也知进退。 江燃这样的人如果想对曹叔不利,那他隐瞒的意义根本不大。 白菲菲踮着脚探头探脑的往那个方向望去,眯着眼低声念道:“申……河?” 夏婉婉俏脸上和煦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红唇微动。 “是申河庄园。” 江燃背对着她,头也不回的追问:“有什么讲究?” 白菲菲立刻收回目光,露出和魏青云一样好奇的表情。 唯独一旁的可儿身躯轻颤,一对莹润抖得不成样子。 夏婉婉停顿片刻,组织好言语方才开口。 “南都市稍有些头脸的人,都在这边配置的有房。” “以至于一万上下的房价,短短时间就连续翻了几番。” 白菲菲不禁有些咂。 “这地方看着就是个普通小区,怎么比高档住宅的价格还离谱。” 江燃未等她的话说完,便抬腿往魏青云所指的巷道走去。 夏婉婉第一时间跟了上去,白菲菲两人亦是紧随其后。 魏青云偏头看了一眼车,想了想锁上车门。 小跑几步很快追上众人。 此时夏婉婉已经在解释白菲菲方才的疑惑。 “南都市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都晓得这儿住了位重量级的人物。” “可惜对方已经退休,而且……” 夏婉婉说到这里,见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和车辆,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五爷听谢总说这位大人物生性多疑,对待上门攀交情的人,从来不假颜色。” “往往几句话就拆穿对方来意,并毫不客气的训斥一通。” “故而申河庄园卖出去的房多,可真个入住的人并不多。” 她说到这里,魏青云表情恍然的点点头。 “说白了那些大老板也不在乎那点钱,留着房子多少也是个念想。” “万一后续住里面的大人物心态发生变化,说不准他们又会一窝蜂的凑上去。” 夏婉婉美目中掠过一丝惊讶,似没有料到这少年如此年纪, 仅有这样的见地。 她略带赞许的轻点嗪首,“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可能存在的机会,值得这些人付出点微不可察的代价。” 江燃对她所说的事情不太在意。 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前方树影交错的巷道中。 说是巷道,实则足够一辆轿车单向行驶。 远处印刻着申河庄园的高墙,竟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气韵。 江燃连灵犀视境都不必动用,就能清晰觉察到天地灵机的活跃。 若说他施展超凡之力,引起天地灵机的关注度是10,那么这里至少有1。 当世绝无仅有的修行法引动天地灵机尚可理解,可区区一个申河庄园, 勾动百万生灵汇聚在一起才能具备的灵机关注度,便足以令人惊奇。 江燃压下想要动用灵犀视境一窥究竟的念头。 结合夏婉婉方才的话,他心中已有所猜测。 申河庄园中的大人物,应该至少牵动着数以百万计的生灵命运。 倘若将南都市的天地灵机化为百份,对方能被一份天地灵机所钟,亦是情有可原。 江燃猜测所有能够决定或者改变大部分人命运的人或物,都会引起天地灵机的瞩目。 这和修行界中,天地灵机钟情修士,特别是高阶修士的情况如出一辙。 蔚蓝星上,凡人便是彻彻底底的主角。 所谓的大人物便如修真界中的高阶修士一样,能引来更多的天地灵机注视。 或许冥冥之中,受到天地灵机正面反馈的人,往往也会取得更高的成就。 这一点尚且无法证实。 不过并不影响江燃对申河庄园,或者说夏婉婉口中那个大人物的兴趣陡增。 在灵气乏善可陈,修士灵宝绝迹的世界, 也唯有追寻探索天地灵机的变化,才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游戏。 …… 郭兴民抱着哭累后沉沉睡去的囡囡,低垂着头站在某处宅院大门口。 宅院内菊花金灿灿的,开的十分艳丽。 他将胡茬男烧白支开,就是为了独自来见院中之人。 由于知晓刘爷派人在追自己,他心情变得很是焦灼。 安安静静只能听到风声的氛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被一条匿名短信打破。 郭兴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内容很简单。 【计划有变,把人带走。】 他眼中焦灼化为惊疑,点开发件人号码,发现是一串网络电话号码。 顿时有些左右为难。 刚准备拨通某人电话,手机铃声就突然响起。 郭兴民看了眼来电号码,整个人瞬间紧绷,犹豫了数声方才接听。 “蒋总。”他语气有些忐忑。 电话中沉默数秒,只有粗重且压抑的喘息声。 良久之后,蒋守成森然的声音方才响起:“郭兴民,你擅作主张有没有问过我?!” 郭兴民一惊,立刻解释道:“您先不要生气,我是想……” 话未说完,院门口突然传出个中年阿姨的喊声。 “门口那个,朱老让你进去见他。” 嘭—— 电话中猛地传出乱砸东西的声响。 郭兴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额头冷汗涔涔而落。 第558章 大概率没了 郭兴民方才等的有些情绪焦灼,巴不得立刻推门进去。 一通电话过后,心情反而发生了极大地变化。 他有种想扔下手中孩子,转头就跑的冲动。 奈何屋内老人发了话,他只能跟个小学生被老师传唤一样,战战兢兢往里走。 实话说,这座院落并不华贵。 最大的特点便是清净。 然而郭兴民一步踏入院门,顿觉体内控制情绪的激素疯狂分泌。 那是一种未见虎,先怕虎的感受。 院中花田菊花烂漫,好似也懂富贵向人开。 跟着保姆阿姨一路走进敞开的客厅门。 郭兴民整个人顷刻间紧张到后背都冒了一层毛毛细汗。 客厅里有张普通的靠背椅,旁边放着个茶台,看色泽应该是红茶。 椅上有个穿着居家服的老人半眯着眼,用一种审视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短短数秒钟的时间,郭兴民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连保姆阿姨的离去都未曾察觉。 老人随性的一笑:“郭兴民是吧?” 他开口瞬间,那股子深不可测,如山似海的压力陡然一散。 郭兴民只觉如鱼得水,呼吸都顺畅不少。 “朱老。”他半弯着腰,声音依稀能听出几分颤抖。 老人微微颔首,指了指旁边的茶台:“过来坐,顺便帮我倒杯茶。” 倘若只有前一句,郭兴民是断然不敢落座的。 可加上后一句话,便成了吩咐他要做的事。 于是在略微一怔后,急忙抱着囡囡快步上前。 “这是你家孩子?”朱老若无其事的瞟了一眼孩子,“能给我抱一抱吗?” 郭兴民恭敬的将囡囡递给他,旋即摇了摇头:“她不是我的孩子。” 见着朱老并未再度开口,反而一脸慈祥的看着怀中女孩。 略一迟疑端起玻璃壶,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温度,方才倒入茶盏。 “朱老,这是红茶吧?”郭兴民委实有些坐立难安,没话找话道。 “这娃娃长得脸大额高,看着像是个有福气的。”朱老眼含笑意的夸赞了一句。 接着才偏头看了眼茶汤解释道:“十年陈的霞满天,清云特产,算不上正统红茶,勉强沾点边吧。” 郭兴民愣了下,发现是个没听过的品种,无奈憋出四个字。 “朱老高雅。” “您喜欢喝茶的话,我那儿还有一盒燕山市的春庭雪,改天给您送来。” 朱老伸手抚摸囡囡脸颊的动作一滞,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 “我喝不得绿茶。” “人老了胃不好,还是红茶之类的养胃。” 郭兴民被这一句话搞得有些手足无措。 照常理来说这种客套话,对方就算不喜欢,也不会用如此直白的方式拒绝。 更重要的是还点出了喜欢红茶,难不成是在提点他要送就送红茶? “是我欠考虑了。”郭兴民心中暗自琢磨,嘴上却满怀歉意。 朱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低声说了句,“谢谢啊。” 郭兴民瞳孔猛地一缩,心脏都有种抽搐感。 他强撑着笑容,声音颤抖:“朱老折煞我了,您这话是……” 朱老将茶盏搁在桌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重复道。 “谢谢你替我倒茶。” 郭兴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听错。 于是再不迟疑,推金山倒玉柱一样跪倒在地。 无尽惶恐的开口讨饶:“朱老饶命。” …… 蒋守成疯了一样在屋中乱砸各种东西。 瓷器和杯盏碎了一地。 田康低垂着头唇齿干涩,看着他状若癫狂的一幕,半句话都没敢说。 蒋守成一把扯住田康衣领,唾沫飞溅的愤喊出声。 “郭兴民这个杂碎,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田康小心翼翼的扫了眼他涨红的脸庞,以及几乎夺眶而出的眼珠子。 小声安慰道:“蒋总息怒。” “郭兴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要是您有心思,我现在就想办法弄死他。” 也不知是他的话语起了作用,还是蒋守成本就克制住了情绪。 他的怒骂声逐渐变小,仅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蒋守成扶端正黑框眼镜,理了理衣衫,方才歉意的拍了拍田康肩头。 “我失态了。” 他既是解释,又是在提醒自身。 说完这句话时,蒋守成仿佛跟换了个人一样,先前的暴躁和震怒散了个干干净净。 田康被劈头盖脸的溅了一脸唾沫,这会儿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蒋总,冒昧问一句,郭兴民不是您安排在南港的人吗,他做了什么事让您如此震怒?” 他其实不是个笨人。 平日里肯定不会去打听上级的事。 不过蒋守成刚刚拨电话的时候没避着他,愤怒过后还安抚了他两句。 故而才让田康选择主动打听起这件事。 蒋守成不说,他顶多就是有些没眼力见。 可要是说了,就代表他融入蒋总圈子的进度迈出了一大步。 蒋守成怒火是被他压下去的,并不是凭空消失不见了。 故而在听到田康问的话之后,表情不禁再度失控。 他嘴角和脸颊同时抽搐几下,倒是没有再暴跳如雷,反而有些气极反笑。 “我让郭兴民待在南港街做什么你晓不晓得?” 田康从他扯着嘴而笑的表情揣摩不出真实意图,也明白对方不是想听自己在那瞎猜。 于是略作思索后,迅速摇了摇头。 蒋守成眼底掠过一抹寒光,“刘小军这条狗,想越过我换个新主人。” “可他也不想想,老子让他去办的这件事做完,他还有路可走?” 办什么事他没有明说,不过田康大概有所猜测。 无非就是南港街规划新港口的事。 刘爷图谋路渔娘和小雨儿奶奶房子的事他很清楚, 所以那一批在个人名下的老旧住宅和商铺,就是刘爷的目标。 “郭兴民待在南港街,就是为了看住这条狗,免得他狗急跳墙撂挑子不干。” 蒋守成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南港街路渔娘家的那个孩子我没想着让他动,没想到郭兴民直接告诉我,他已经把人给带走了。” “带走也便罢了,可他连见都不来见我,可想而知存的什么心思!” 蒋守成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生吞了郭兴民的模样。 田康听到这里,眼神闪烁一下,才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猜测。 “蒋总,刘爷……刘小军他,大概率已经没了。” 第559章 我觉得不咋样 蒋守成瞳孔猛地一缩。 他心下瞬间转过万千念头,最后涩然开口。 “你亲眼所见?” 田康神情一滞,脸色有些僵硬。 他还真不敢说亲眼目睹。 他离开南港街是为了把路渔娘的女儿追回来,走的时候刘小军还安稳活着。 后续情况是通过手下兄弟传递回的消息来判断。 刘爷的情人虽封锁了后院不让人进去,但并不代表他已经身死。 田康跟随刘爷的时间不算短,完全知晓对方的手段和心机。 借着得罪武道宗师的机会,上演一出假死好戏也不是没可能。 “那就是道听途说?” 蒋守成见他模样,已经知道方才那番话不知真假。 刘小军死或者没死,根本就是个未知数。 田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他得罪了武道宗师,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 “武道宗师?”蒋守成目光略有些凝重,“你刚刚说的化劲武者,便是传闻中千军辟易的宗师?” 田康这回倒是没有迟疑,极其肯定的点点头。 “每一位宗师,都具备远超常人想象的武道手段。” “宗师不可敌,是武道界的共识。” 蒋守成沉默起来。 他好像在某个地方听到过类似的话。 可他的身份和地位,使得他有充足的信心。 于是在田康稍显惴惴不安的目光下,蒋守成神色凛然,言语中透着寒意。 “宗师很能打吗?” “即便再怎么能打,现在这个时代,也容不得一个小小的武夫放肆!” 田康张了张嘴,犹豫少顷还是没有多言。 饶是他对武道宗师有滤镜加成,却也不认为蒋守成这句话说的有问题。 肉体凡胎,是抵挡不住时代进程的。 过往那些属于武者的闪光时刻,都已成为了历史。 “走。”蒋守成推了推黑框眼镜,眼中凛然随之敛去。 田康微微一怔,“蒋总,我也去吗?” “你得跟着,现在我不便调人。”蒋守成背朝着他点点头。 田康虽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一脸茫然的跟了上去。 他很清楚,从跟着蒋守成出门办事的这一刻起。 他就勉强得到了对方的接纳。 至于蒋守成的许诺和安抚压根就不需用,能跟在对方身边,本身就是一种前途。 刘小军都能混成南港街的土霸王,没道理他的待遇会更差。 念及此处,田康紧张之余,心情也不免变得有些愉悦。 …… 天味居。 “鄙人金胜财。”金总一脸客套的伸出手。 “早就听说过曹队长的大名,今日有幸相逢,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曹志峰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直到一旁的杨正云表情难堪,焦急的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曹志峰才不咸不淡的抬手和金总握了握,“多谢抬举,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队长了。” 金胜财不以为然的笑道,“以你的能力,当个队长绰绰有余。” “只是你品行清高,这才容易遭受排挤。” 他很有诚意的看着曹志峰,“优秀的人才往往得不到重用,我也觉得十分可惜。”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金某想和蒋总举荐你。” “曹队长觉得意下如何?”金胜财的表情有点智珠在握,仿佛料定他不会拒绝。 奈何往常无往不利的手段,头一次在曹志峰这儿吃了瘪。 金胜财赫然发觉在他话音落罢后,曹志峰直接松开他的手。 并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目光:“我觉得不怎么样。” 房间中本就压抑的氛围,更沉闷几分。 金若云看着父亲尴尬的侧脸,尽管对他没什么好感,还是忍不吐槽道。 “你跟他废什么话,他就是个芝麻大点的交通执法官,混一辈子都不见的能升任队长。” “闭嘴!” 金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甩手便一巴掌朝她扇了过去。 金若云被他陡然震怒的语气吓了一跳,眼看他抬手的动作,忍不住闭上眼睛。 等了半晌没察觉到疼痛,方才小心翼翼的睁眼。 眼前一幕,不免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在大街上被她劈头盖脸训斥一通的刘园,正一把捉住金总试图扇她的那只手。 目光隐约夹杂着些许不满。 “有什么话好好说,没必要动手打人。” 曹志峰看着目光对视,火药味极浓的两人,伸出双手将他们的手臂分开恢复原状。 旋即才不置可否的板着脸开口:“她说的话也没错,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交通执法官。” “金老板没必要提这些东西。” 金胜财眼神闪烁了几下,佯装无事的笑出声来、 “曹队长真是个妙人,那就依你。” “不过一顿酒的面子,总得给我吧?” 曹志峰眼底掠过一丝厌恶,沉声道:“喝酒吃饭就不必了。” “我就想知道,杨正云到底跟你有什么话要说?” 他也不给金胜财打太极的机会,直接目光灼灼的盯着杨正云,一字一顿道。 “老杨,公职人员无事不可对人言。” “你要是觉得我曹志峰靠不住,不配知道你的事,那你大可以告诉我。” 曹志峰眼中隐有晶莹,声音再度抬高。 “我保证转头就走,从今往后你杨正云的事,我绝对不会多问半个字。” 金若云瞪了眼旁边呆呆的刘园,嘀咕道:“想走就走又没人拦着你。” 曹志峰压根没在意她说些什么,全部的注意力都搁在杨正云身上。 金胜财眼珠子转动几下,刚想打圆场,就听见杨正云幽幽叹息一声。 “老曹,你气性还是这么大。” 他苦笑着开口,旋即看向金胜财,“金总,老曹问这些事,我没道理不说。” “不过你相信我,他和阿园就算知道,也只会把这些话烂在心底。” 金总迟疑了一下,本想把金若云赶走。 可看到叛逆女儿眼中的好奇,还是犹豫着关紧了屋门。 杨正云几度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许久后方才组织好言语,一开口便让曹志峰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老曹,实话跟你说吧,金老板托关系让我替他和蒋总搭线。”杨正云语气有些自嘲。 “也就是说,你现在彻底跟着蒋总在办事?”曹志峰提起蒋总,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刘家坝村的事,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第560章 约好的客人 杨正云知道曹志峰问他跟着蒋总办事,并非确认这件事本身。 而是问询他的心态和立场。 是一切按正规流程的单纯上下级关系,亦或是更深程度的牵连。 倘若他行得端做得正,大可以理直气壮回应一声“正常工作罢了”。 奈何他偏偏心中有愧。 曹志峰眼中带着笑意,却显得那样苦涩。 他声音发苦,“老杨,老杨啊……” 杨正云心中泛起一阵痛楚,露出一种极其无奈的表情。 沙哑的嗓音令人为之动容。 “老曹,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 “我要赡养父母,要照顾妻子和两个儿子。” 杨正云说到这里,发觉曹志峰眼中的苦涩未减。 竟让他有种受到嘲讽的错觉。 于是一口气涌上心头,有些破罐子破摔起来。 “没错!我是拿了金老板的好处,也帮蒋总办了不少事。” “但这些钱,我一分一毫都没用在自己身上。” 曹志峰看着他一副声嘶力竭的模样,突然觉得老友如此陌生。 他其实很想问杨正云一句,把钱花在父母妻儿身上,便能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吗? 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他终归没再问出口。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落在心中信念相悖的两人身上。 足以成为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你……保重。” 曹志峰张了张嘴,看着杨正云忐忑的目光,一字一顿的道了声保重。 转身离去之际,他侧目看了眼刘园。 “好好陪在你师父身边,莫让他误入了歧途。” 往事不可追,刘园先前所说的那番话,已经没有再去验证的必要。 “老曹!” 杨正云瞧见曹志峰这副模样,知晓对方不会主动揭露他的所作所为。 按理说心中应该松了一口气,可他仍是情不自禁的往前踏出一步。 曹志峰毫不犹豫的伸手推门,对身后的喊声置若未闻。 “志峰!!” 杨正云眼睁睁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有些悲凉的喊道。 曹志峰身形大概微微颤动了一下。 终究未曾驻足。 半开的房门回弹关上,杨正云无声地惨笑许久,意识才逐渐清明。 身后金若云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清晰。 “你们俩咋回事?就这么放他走了?” 浓妆艳抹的金若云表示不能理解。 在她看来,曹志峰既然知晓了这些秘密,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而易举的放掉对方。 有些事一旦抬到台面上说,很容易越闹越大。 金胜财看了眼自家不省心且很是愚蠢的女儿,还是颇有耐心的解释了几句。 “不放怎么办?你以为你老子是多大的人物?” “一句话就能把曹志峰压得不敢抬头?” “人家是公职人员,要真把人强行留下来,那才是捅了更大的娄子。” 金若云撇了撇嘴,心中虽然理解,但表现得仍有些不以为然。 甚至还略带几分不屑的嘀咕道。 “成天怕这怕那,也不知道你怎么混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金胜财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也懒得理会她在这嘴硬。 “杨兄弟,你刚刚说的蒋总另有吩咐,不知他有什么事需要交代我?” 等杨正云的情绪稍稍平稳一些,金胜财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由于曹志峰极其刚硬的态度,导致他完全放弃了拉拢对方。 反而蒋总这边的反应,才是更重要的事。 杨正云情绪低落归低落,可听到金胜财提起蒋总,立刻打起精神。 他凄凉的目光落在草莓盒上,低着声音说道:“你给的金草莓,蒋总让我交还给你。” “还有让我跟你传句话, 他手中有个大项目,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 “如果有意向的话,就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 金总下意识想起了一盒金灿灿的草莓,眼中犹疑不定。 “不对劲啊,按理说蒋总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念及杨正云拿回来金草莓时,果盒已经打开过了,代表蒋总绝对看的清楚。 怎会无缘无故拒绝这份大礼? 思索半晌,他不禁喃喃自语出声。 “诚意?” “一盒金草莓全都被退回,他所谓的诚意是什么?” 金胜财自言自语的声音屋中人全都听了个真切。 杨正云还没从悲凉的情绪中脱离,刘园更是半个字都懒得说。 于是只有金若云从鼻中发出的嗤笑声。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那个蒋总胃口太大,看不上这一盒小小的金草莓呗。” “你把该送的礼送好,把人家喂得饱饱的,就是你的诚意!” 金若云的话好似提醒了金总。 不过他脸上并无太多喜意,毕竟那一盒金草莓单从价值上来说堪称不菲。 连这么厚的礼碰都不碰,可想而知对方的胃口有多大。 想要喂饱对方,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尚在思索之间,发现房门竟又被人撞开。 本该离去的曹志峰,被一把蝴蝶刀抵住咽喉,缓步退了进来。 而后是颇为诧异的询问声传入耳中。 “是哪个在说我狮子大张口的?” …… 申河庄园。 正在朱老院门口打扫卫生的阿姨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你们不能进去。” “朱老正在和人谈话,你们要是擅闯,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 保姆阿姨倒没有盛气凌人,反而语重心长的劝说。 “要不你们再等一会,等那人离开,说不定朱老就会见你们。” 夏婉婉嘴角噙着笑容,声音轻柔:“大姐,我们真不是来求朱老办事的。” 保姆阿姨有些犹豫,等了半晌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她一是怕这群小年轻不小心惊扰到朱老,二是怕牵连到自己头上。 白菲菲不经意的撇撇嘴,总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 夏婉婉眼中笑容微微一怔,刚要接着劝说,便察觉身侧的江燃稍稍往前走了两步。 她立即闭紧红唇,再没想着说任何话。 “你们先等着好不好,就算朱老要见你们,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啊!” 保姆阿姨看又换了个青年男子凑到近前,语气难免变得有些无奈。 江燃并未同他争论,背负右手迈步便往院门方向而去。 在保姆阿姨反应过来,匆匆挪动步伐挡在他身前,正欲说话,便觉得脑袋一沉。 “我们是朱老约好的客人。” 江燃淡漠的抛出一句话,怀中映月石灵光一闪,保姆阿姨立刻一阵恍惚。 话音落罢,他便已经站在了小院中, 一侧菊花开的正曼妙多姿。 第561章 早不如巧 朱老神态慈祥的看着怀中女孩。 便如一个含饴弄孙的老人,清隽且气质不凡。 足足五分钟的时间,他的目光都没看过跪伏在地的郭兴民一次。 仿若地上不时传来粗重呼吸的男人,完全是一团空气。 郭兴民发誓,人生四十余年,从未如今天,如此刻这样惴惴不安。 他甚至已经在后悔,为何要来见朱老这一面。 明明有更多的办法,也能够达成目的。 可他偏偏选了最无能为力的一种。 不错,就是无能为力。 他此前设想的一切都很完美。 把孩子带来见朱老,对方询问他来历。 而后便通过语言艺术,加工点缀这些事实。 奈何朱老只是请他倒了一杯茶,郭兴民就发现自己陷入了完全的被动。 他在老人面前,就像是个稚嫩无比的宝宝,耍弄着自以为是的花招。 对方一只手,甚至于一根手指,都足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朱老。”郭兴民硬生生压下心头无限惶恐,准备再度出言求饶。 他下一句话尚未出口,逗弄女孩的老人便停下手中动作。 诧异而又惊讶的扫了他一眼。 “小郭还在这呢?” “你瞧瞧我这记性。” 朱老一拍脑门,眼中隐有自责。 郭兴民甚至完全看不出他表现出的情绪,到底是佯装还是真切。 心底毛骨悚然的第六感,却让他在一瞬间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郭兴民膝盖摩擦着地面,卑微而又急迫的往前挪动了一段距离。 用双手紧抱住老人消瘦的小腿,竟猛地嚎啕大哭。 “朱老,不是您忘了。” “是我的愚蠢冒犯了您,就活该跪在这儿,跪到死都不能赎罪。” 他哭的情真意切,纯粹是心底最真实的念头。 他是真的想哭。 也因为他明白,再不哭,那就没有哭的机会了。 刘小军想让一个人消失,还得瞻前顾后想个合适的法子,避免牵连到自己。 蒋守成若想如此,那便只需用不经意流露出一个想法。 就有着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替他去办好这件事。 朱老如果想让他消失,那他郭兴民在某种意义上,压根就没有“存在”过世上。 乃至于他的妻儿老小,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倘若对方开口要他性命,郭兴民唯一的生路便是“自戕”。 这并非是一句相悖的话。 只是他自寻死路,身边的人才勉强能有一线生机。 “兴民不怕死,只怕跪死在这儿脏了您的门楣。” 郭兴民抬起头,鼻涕眼泪混杂一块,用尽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 鲜红的指印在响亮的巴掌声过后,迅速从脸颊上浮现。 紧随着他额头嘭嘭触地的磕头声。 直至地板上逐渐出现血痕,朱老的声音才不紧不慢的响起。 “人总是要犯错的嘛,倘若不犯错,那不成了圣人?” “犯错不要紧,只要知错能改,就还有救。” 话音落罢,无限的惊喜狂涌上心头。 郭兴民几乎做梦一般扬起头。 他其实已心存死志,为的便是替妻儿讨一条活路。 他死在朱老的屋中,这件事继续发酵的可能性不会存在。 蒋守成或是其他人,也大抵不会在清剿和他相关的人。 没想到峰回路转,朱老竟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说吧,错在哪了?” 朱老稍稍用了点力气,将小腿从他手中抽离,而后不咸不淡的询问道。 郭兴民毫不犹豫的开口。 “错在不该擅作主张,把囡囡带来见您。” 朱老眼神微冷,语气加重了几分:“小蒋让你带这么一个娃娃回来,到底什么意思?” 郭兴民原本已做好了吐露一切的准备。 可听到朱老这句话,属实有点发懵。 他以为朱老动怒的根本原因,是想搞清楚他越过蒋守成来求见的根本原因。 不料对方似乎更在意蒋守成做了些什么。 千分之一个刹那的犹豫中,郭兴民顿时做出抉择。 实话实说道:“蒋总准备把她交给一个人。” 朱老眼底已有了几分杀意,“谁?” 生死危机临头,可郭兴民仍然犹豫了一瞬。 真把这个人抖出来,蒋守成必然讨不了好,可他同样如此。 朱老倘若全力保他,那倒是性命无虞。 问题在于对方,怎会拼尽全力保他? 郭兴民的犹豫,落在朱老眼中,分明就是在说这件事中有更大的隐情。 老人声音猛地抬高了将近一倍有余,震得郭兴民耳膜都在作响。 “说!!” 沉睡中的囡囡也被惊醒,眼睛里流转过些许茫然,奋声啼哭起来。 郭兴民顶不住如山似海的压力,嘴巴一张便要吐露真相。 这时从门口传出个云淡风轻山月闲的声音,一下冲散了屋中凝滞的氛围。 “早不如巧,二位在谈些什么,不如教本尊也知晓知晓。” 郭兴民下意识转头。 只见一男三女缓步行来,为首的青年如松似柏,白雪寒山之韵。 让他心中一阵彻寒,一时不能言语。 …… “几位在说些什么?不如让我也听听,如何?” 蒋守成背着双手走进包厢中,目光玩味的看着神色各异的一群人。 曹志峰眼神不停闪转,似是在寻找田康的破绽。 刘园看着锋利的蝴蝶刀抵住曹叔咽喉,不免紧张的口干舌燥。 杨正云眼中亦有关切,奈何触及蒋守成目光,心下不由得砰砰直跳。 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生出这种暴虐的情绪。 他权衡利弊下,并未开口替曹志峰求情,打算静观其变。 金胜财望着矮他一头的蒋守成,随着对方眼神扫过,竟有种通体冰凉的感觉。 一直想着要和蒋总搭上线,没想到现在有了近在咫尺的一次会面。 他反而觉得此前脑子应该是被门给挤了,盘算着跟如此危险的一个人打交道。 蒋守成粗略看了几眼,没从这些人的眼神中看出意料之外的东西。 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下开口。 “胜和建材,金胜财金总?” 金胜财听他如此常态化的询问语气,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堆出一脸笑容举着手迎上前去,“领导喊我阿金或者小财就好!” 他姿态放的很低。 蒋守成双手背在身后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金胜财的手只能悬在半空,尴尬的赔笑着。 第562章 深意 金若云呆若木鸡的站在屋内。 她的确对父亲的意见很大。 主观上认为他不给母亲治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母亲走后次年, 他便娶了个小十岁的女人续弦。 金若云觉得他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本分,也没有做到当父亲的职责。 可这么多年下来,真要说恨意,已经渺如烟云。 更多是一种习惯性的对峙和反抗罢了。 可无论怎样,从她记事以来,父亲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沟壑的模样。 即使是资金链差点断裂的那一年,也是秉持着尽人事听天命的行事准则。 哪怕是寻求合作伙伴的帮助,也是从一种平等的态度出发。 何曾有这样卑躬屈膝的表现? 要知道杨正云还是某执法队的分队长,在他父亲面前,也显得十分热络和客套。 怎么遇上这个其貌不扬,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一见面就把自己摆在了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呢? 金若云想不明白。 她只是怔怔望着父亲佝偻下来的背影,以及僵在半空的双手。 莫名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金胜财根本顾不上女儿也在这里。 他只清楚一件事。 倘若蒋守成是让杨正云知会他登门拜访,那多半愿意给他个投效的机会。 可对方仅仅带着个身手还不错的年轻人,连通知都没有, 就亲自过来见他,那绝对是来者不善。 故而他放低姿态亦有原因,希望蒋守成能稍稍给他留几分颜面。 伸出去的双手在半空僵了半分钟。 对方审视的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分钟。 而后蒋守成终是敛去眼中凌厉,冲着他轻轻颔首。 金胜财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对方下一句话,便让他脸上笑容一滞。 一股寒气从头到脚,令他遍体生寒。 “金总,听说您原配死后,还娶了个貌美如花的续弦?” “小儿子如今也有五六岁了吧?”蒋守成的微笑,落在金胜财眼中,是那样令人恐惧。 金胜财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极其干涩。 “蒋总,您有任何事尽管吩咐,老金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他语气中的慌乱和恳求,任何人都听得清楚。 蒋守成还未回话,手拿着蝴蝶刀的田康便厉声喝道。 “别动!” 蝴蝶刀的刀尖刺破了曹志峰的皮肤,已渗出些微血迹。 “志峰,别乱来!”杨正云看的心头一突,慌忙喊了一声。 曹志峰双拳紧握,脸上神情分明凛然到了极点。 可感受到田康身上毫无掩饰的杀意,到底没有冲动。 他又不是个蠢货,明知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还去挑衅对方。 于是两声大喊过后,屋中再度安静下来。 蒋守成对他的小动作视若无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等着曹志峰安静下来,他才若无其事的看向金胜财。 “怎么说的我跟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蒋守成先是自嘲的笑了笑。 旋即漫不经心的问道:“金总,我来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件事。” “听说你早几年跟谢执政的弟弟谢远打过交道?” 他目光看到金胜财的表情,立刻便知晓了答案。 于是也不待对方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所以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既然和谢家二爷有交情。” “怎么舍近求远寻到了我头上?” “这南都市的天,毕竟是谢执政。”蒋守成说到这句话时,嘴角不禁上扬。 金胜财脑海中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 这许多念头在触及蒋守成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全都化为了实话实说。 “蒋总,不瞒您说。” “我早些年跟谢家二爷的确有点交情,可谢执政那儿,完完全全就是堵密不透风的墙。” 金胜财言及此处,忍不住摇头苦笑。 “莫说登门拜访,除过一些特殊场合,我私底下连谢执政的面都没见过。” “他只是让谢家二爷转达过我一句话,安安稳稳做生意,别搞这些歪门邪道。” “南都这么大,容得下普通百姓,也容得下一个安分守己的商人。” 金胜财语气中有些唏嘘。 谢恒劝诫他的这些话是堂堂正正的道理,听上去不存在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当绝大多数人都在走小道时,那么在大道上的,便成了一人独行。 独行,就意味着风险。 何况还有豺狼鬣狗一般的同行,等着饮他的血,啮他的骨肉。 蒋守成眼中神情毫无意外,仿佛预料到这本就是谢恒会说的话一般。 只是听闻这话从金胜财口中说出来,他还是不免有些感慨。 “谢执政两任南都,有谢家底蕴在,只要恪守本心兢兢业业。” “用不着太多做给人看的政绩,等熬够了时间,自然便能跃出南都。” 他微眯着眼睛,浑然不管这隐有怨怼的话被旁人听去。 “这便是我不甘心的地方了。” “执政一方不思进取,怎么替南都百姓谋福祉,又凭什么更进一步,留个烂摊子给下一任?” “便似金总你一般,辛辛苦苦挣扎奋斗,怎么偏偏就要处处受人钳制呢?” “你说对不对?” 这些话莫说是金胜财不想听,就连被刀子抵住喉咙的曹志峰,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蒋守成这种心机城府,居然说出这番耸人听闻的话,属实太不理智了些。 可这些话无论如何已经落入了金胜财耳中,他只能缓缓闭上双眸。 调整了一番情绪后,金胜财露出一脸的涩然苦笑。 将在半空悬了半晌的手抵在一起,抱拳躬身。 “承蒙蒋总厚爱,自今日起,我金胜财一定本本分分做事,再不敢奢求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蒋守成欣慰一笑,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托住他的双手。 “金总能有这样的觉悟,谢执政如果知晓,一定不吝夸赞!” 金胜财顺势直起身子。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读懂了对方心中的念头。 金胜财知晓蒋守成那些话,就是摆明车马让他做抉择。 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合作和孝敬,而是真正的臣服。 可用他小儿子和现在的老婆威胁在先,用话逼他在后,金胜财只能妥协。 那句本本分分做事,潜台词便是本本分分替蒋总您办事,再不会和旁人扯上关系。 蒋守成亦是清楚他听懂了自己言语中的深意,适才会心一笑。 他不直接去找朱老,而是先来这里的原因便在于此。 让自身陷入被动,从来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局面。 第563章 金总人在哪 谢远穿着一条四角短裤,泡在恒温的泳池中。 池边休息区坐着一群男女,个个长得人美条顺。 杯盏交错的声音在场中唯一没穿泳衣的气质女起身后,戛然而止。 她留着一头短发,相貌不算很美,却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 “二爷,有您的电话。” 气质女的声音极富质感。 惊醒了舒适状态下的谢远,睁眼数秒后,他才享受的伸了个懒腰。 紧接着不咸不淡问道:“谁打来的?” 气质女子款款走到泳池边,半弯着腰把手机递过去。 “金胜财。”她先将来电人的姓名讲出来,而后解释道。 “四年前跟您有过合作,百丰广场的建材都是他提供的,同时还从您这儿接手过一些工程。” 谢远湿手接过电话,目光中隐有疑惑。 “他给我打电话做什么?”er “用不用打听一下他最近的动向?”气质女试探性询问。 “算了。”谢远摆了摆手,“一个搞建材的,八成就是那么点事。” 他顺手接通电话。 “哪位?” 身处天味居的金胜财,听到电话中沉稳的声音,总算松了口气。 接着适当性让语气变得谄媚几分:“二爷,我是胜和建材的小金啊。” “是你啊,找我什么事?”谢远佯装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 “该不会是前几年的工程款没给你结清吧?” 金胜财立刻尴尬的笑了几声,“没有没有,那不能够。” “二爷您豪气干云,出了名的爽利性子,哪能做出这种事。” “我今天打这通电话,主要是有个事想咨询一下您。” “希望二爷能够看在我们往日那点微薄的情分上,不吝给我透个底。” 他话说到这里,分明听见电话中的呼吸声一阵停顿。 “他静音了。”金胜财同样摁下静音键,而后抬头看向成竹在胸的蒋守成。 后者微不可察的朝他点点头,“等着,听听他怎么说。” 谢远将电话静音后,转而看向身旁女子,吩咐道。 “莉莉,你联系一下五爷,打听打听金胜财这人的情况。” “我总觉得他这通电话来的有点蹊跷。” 谢远语速极快的说完这通话,立刻重新拿起手机取消静音。 “金总这话说的,咱俩合作过那么多次,怎么能算情分微薄呢?” “不过我的情况你也大概知道,有些事你来问我,或许也得不到答案。” “你要是还想问的话,那就问吧,我要是清楚,肯定知无不言。” 金胜财听到所谓的知无不言,压根没太大反应。 谢远这种人口中的知无不言,实际上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和他,和谢家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利益牵连。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蒋守成,从对方口型中看出三个字:继续说。 “二爷,我从蒋总那儿得到了一个消息。” 话一出口,金胜财立刻察觉到对面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他心下没来由紧张起来,嘴上却继续说道。 “说是南港街那边要规划新的港口,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我就得提前布局,争取能喝上几口肉汤。” “二爷,您知道老金是个没跟脚的生意人,今天求到您头上也是逼不得已。” 金胜财生意适时有些哽咽,“如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步慢步步慢。” “我要是再不懂变通,怕是过个两年,南都市就没胜和建材的立足之地了。” “二爷您就跟我透个底,这个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蒋总的人在信口开河?” 谢远噌的一下从泳池中站起身,直接通着电话冲莉莉喊道:“帮我拿衣服。” 莉莉忙不迭跑向更衣室。 谢远望着她背影,稍稍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无人看到他手指几乎都攥的毫无血色。 “金胜财,我问你,这消息你从哪得来的?”谢远沉着声音,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是从蒋守成手底下人那儿听来的,还是他亲口说的!” 金胜财咽了口唾沫,扬起头看向正主。 蒋守成面色波澜不惊,冲他无声开口说出两个字。 “朱同。”金胜财立刻说出这个名字。 同时为了压下心中忐忑补充道,“二爷放心,只要您给我句准话。” “后续自然少不了您那份。” 用生意上的话语转移注意力后,金胜财觉得内心慌乱淡了不少。 谢远压根没在意他许诺利益之类的话,只是皱着眉头咀嚼着这个名字。 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朱同这人不就是蒋守成的秘书么! 秘书的身份可高可低,跟在南都二号身边的贴身秘书,旁人见到也是要称呼领导的。 从这种人口中传递出来的消息,可信度自然不低。 不过谢远仍是警惕性的问了一句,“朱同怎么会跟你说这种话?” 他都没从谢恒口中听到过任何有关南港街规划的事。 金胜财苦笑着解释。 “二爷有所不知,前段日子我宴请过朱秘书,替他约了几个小明星。” “那天朱秘书喝得有点高,吹牛的时候无意中说出了这件事。” “问题是这些话明摆着是机密,我哪敢和求证,想孤注一掷又怕是个假消息,可不赌一把又担心错过了机遇。” “一筹莫展之下,才特意来求您指点迷津。” 这便说得通了。 谢远一边恍然的点点头,一边张开双臂让莉莉替他穿好衣服。 考虑半晌,才眯着眼做出决定。 “金总现在人在哪儿?” 金胜财闻言,瞠目结舌的看向蒋守成,尾椎骨上一股凉意上涌。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远的反应竟如同剧本一般,到最后问他身在何处的话,都被蒋守成猜的分毫不差。 愣神的时间仅有一秒,便在蒋守成冷厉的目光下回神。 忙不迭回应道:“我在天味居呢。” 他一句话没有多说。 谢远迟疑少顷,眼神闪烁了几下。 “金总,你说的消息事关重大,电话里不便多说。” “劳烦你在天味居稍候,我们见面再说。” 金胜财明显一愣,“啊?好……好的。” 谢远也听出了他的诧异,默不作声的挂断电话后,驻足原地思索起来。 莉莉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小声问道:“二爷,要不先和谢执政说一声?” 谢远瞬间回过神来,眸中掠过一丝果决。 “这事儿不能和大哥说,他向来是瞻前顾后的性子。” “我先去见一见金胜财再说。” 第564章 算你识相 朱老眼中带着惊诧。 闲庭信步走进屋内的青年,给他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以至于他心头竟没有几分勃然大怒的情绪。 反而是沉默着看向郭兴民。 瑟缩在地,额头带血的郭兴民恨不得自己就是个屁,蹦出来就无影无踪。 他仰起头用余光在来人的脸上转了好几圈,心底隐有猜测, 可脑袋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示意他和这些人毫无关系。 朱老轻咳一声,压下问询郭兴民的念头。 抬眼看向江燃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你是哪家的小娃娃?” 朱老在探究他的来路和背景。 清江省内能在他面前逞一时威风的人的确有,可绝对不会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 倘若对方来自云京,以他的年纪倒也谈不上畏惧, 真把对方劈头盖脸的骂出去,大抵也无人会跟他计较。 可他还得替后辈考虑。 香火情不是用在这些毫无所谓的事情上的。 “小娃娃?”江燃垂眸看了老人一眼,似笑非笑。 “用不着冥思苦想,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来见你也不过是为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朱老瞧见他眼神中的淡漠,竟似乎看出了一丝讥讽。 诸如谢恒、蒋守成这样的一方大员,在他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低头问好。 哪怕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同他讲话也是客客气气平辈论交。 独独立于身前的青年,言语之中竟将他视作一个普通老人。 试问身居高位已久,所见尽是低眉顺目之人的朱老,怎会觉得若无其事? 嘴上说着自己就是个退了休的老人,可朱老心中真就能把自个儿当做个普通人? 他就算能做到,郭兴民或是蒋守成这些人,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朱老眼中的和善淡了几分。 调整着自己的坐姿,端出那股子把郭兴民骇到双腿发软的姿态。 目蕴雷霆,口绽威严:“休说什么大事小事,你知不知道擅闯他人屋内,是犯法的事!” 朱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回荡在客厅中。 郭兴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悄悄观察几人的动作也微微一滞。 白菲菲同样有些紧张,她总觉得这老人身份地位都不简单, 不免担心过会儿收不了场。 夏婉婉以前跟着赵五爷也见识过不少大人物,可绝大多数人离了旁人的恭维和抬举, 看上去也就比普通人多了些底气。 唯独当日见到江燃的第一眼,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气场。 那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一种底气,不被任何外在事物所影响。 此时正襟危坐的朱老,居然也给她一种这样的感觉。 她眼底隐含担忧。 “犯法?”江燃莞尔失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顺势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客厅正中央,玩味的上下打量着朱老。 “倘若说犯法的话,我倒是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能否解惑?” 朱老心中已生出了几分犹疑。 江燃着实太过镇定了些。 若非屋内其余人的反应尚算正常,他真就有些威严扫地的感觉。 朱老心知江燃这一句话他不能去应声,否则就彻头彻尾的落入了下风。 于是只用一种不苟言笑的眼神看着他。 实际上江燃压根就没什么言语或气势占据上风下风的想法, 他见朱老不答话也不以为意,接着说了下去。 “倘若随手杀几个恶贯满盈之辈,或是在我面前不知轻重的狂徒。” “是犯法,还是不犯法?”江燃目光灼灼,并无疑惑,嘴角却是不经意的扬起。 屋内立时落针可闻。 莫说郭兴民,便是气势逼人的朱老,也被那目光灼的挪开视线。 他没有去分辨江燃话语的真假,便第一时间选择避让对方的锋芒。 这是很容易想明白道理的一件事。 假如对方说的都是假话,他暂时也只会当做没听到。 等江燃离开这里,他有一百种办法把假的变成真的。 若真是手握多条人命的凶徒,他更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朱老调整好情绪,避开江燃的问题不答,直接岔开了话题。 江燃好似未曾察觉到他服软的态度,轻声叹息道。 “看样子朱老心中已有答案。” “于你来说犯不犯法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会不会致你于险地,对也不对?” 江燃略带嘲弄的语气,让朱老的呼吸声都变重了不少。吗 可老人还真就忍住了不去开口,以免触怒这个看上去精神有些问题, 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伤人的青年。 “罢了。”江燃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算你识相。” 他实际挺想见识这退休前位高权重的老人,盛怒之下能给他找些什么麻烦。 不聊这厮年纪不小,行事作风也跟个老乌龟一样,缩着头就是忍。 他也做不出见人就杀的事来。 “把你手中的孩子交给我,这事儿就算了了。” 江燃目光落在朱老怀中女孩身上。 说来也怪,囡囡间歇不停地啜泣声,竟在此时雨散云收。 朱老下意识往怀中看了一眼,苍老的手不由握紧。 紧接着用一种无比震怒的眼神瞪着郭兴民,毫无风度的大骂出声。 “郭兴民,你踏马的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这孩子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他们四个人,你敢说自己不认识?” 朱老的怒火眼看着要将郭兴民点燃。 瘫软在地额头血迹斑斑的郭兴民不胜惶恐,正准备开脱时突然福至心灵, 转头看向江燃身侧,长相温婉的旗袍女子。 “朱老,穿旗袍的这个女人我有印象!” 他扯着嗓子惊呼出声。 江燃和朱老的对峙他管不着。 他只知道无论哪个,都有轻松让他全家去死的能力。 江燃的来历和背景都是未知数,可朱老的能力和手段,他却再清楚不过。 故而刚想起来,就把夏婉婉给揭了个底朝天。 “她跟着云上仙宫的赵老五办事,暗地里都是谢家二爷谢远的人。” 江燃默不作声的听完这番话,神情毫无波动。 他既然答应了要把囡囡安安稳稳带回去,那这个决定就容不得任何人动摇。 朱老的脸色却发生变化。 他不经意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变得从容许多。 “这么说来,你和谢家关系匪浅?” 朱老的语气有些莫名。 如果只是谢家的话……呵呵。 第565章 上不得台面 嘭! 谢恒一甩手将桌上一大堆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他眼角青筋直跳,整个人分明已经怒到了极点。 站在桌前的赵五爷活像一只鹌鹑,恨不得把头缩进胸膛里。 他整个人腿肚子都在发颤。 不是紧张,纯粹是被吓得。 在他的记忆里,谢恒从未曾发过这样大的火气。 即便是谢远不小心冒犯了别的世家子弟,也仅仅是训斥了几句不争气罢了。 然而今日这一通电话,从接通到挂断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 就令谢恒几乎炸裂,连脸色都气的涨红。 可想而知,到底是何等样恶劣的事情。 “蒋守成!”谢恒咬牙切齿的吼出这个名字,“你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赵五爷眼皮一跳,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问。 饶是跟蒋守成暗地里斗的头破血流,可明面上谢恒始终维持着体面。 这会儿当着他一个外人,或者说心腹的面,不顾形象的喊出这种话。 任谁也知道蒋守成必然撕破了脸,破坏了某些心照不宣的规则。 “赵五!”谢恒沉着脸,拿起桌上钢笔刷刷写下两行字,加盖上私章。 “你走特殊通道,去清云市见林老,务必要把这个条子亲手交给他。” 赵老五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闻听谢恒后续的吩咐,顿时双眼有些发怔,呆呆的问了一句。 “交给林老?” 谢恒眼神阴沉如水,毫无犹豫的点点头。 “记着,亲手,一定要亲手交给林老。” “姓蒋的门多路广,林老手底下的人,未必没有被收买的可能性。” 赵老五伸出有些发颤的手,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行哥儿的事?” 谢恒目光中的冷厉一滞,紧接着强行驱散心中升起的一丝犹豫。 斩钉截铁道:“容后再说。” “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那我就得困死在南都。” “谢家自此,便要逐渐凋敝。” “事涉旁系连枝,容不得我感情用事。” 赵老五闻听此言,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深吸一口气后转身离去。 谢恒眸光闪烁不定,片刻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 朱老静静看着屋中水静风闲的青年。 有些摸不准的微眯着眼。 郭兴民认出那个旗袍女子时,他从对方的反应中,知晓并非假话。 那么这青年的身份,就显得十分蹊跷了点。 南都市里肯定没有姓江的豪门,这一点毋庸置疑。 夏婉婉展现出这般低眉顺目的姿态,表明谢家应该是默认这青年的身份, 至少和他们处于同等地位,且牵连不浅。 否则不会任由对方乱来,更不会跟着青年一同闯进他屋中。 朱老清楚夏婉婉必然知晓他的存在和地位。 他在南都市普通人眼中或许声名不显,可诸如蒋守或是谢恒, 早就在势力范围内将他的身份点明。 怕的就是手底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他。 因此事情便有趣起来,夏婉婉明知走进这间院子, 就把谢家一同带了进来,为何会如此的底气十足? 朱老有些拿不定主意。 服软是一件很难的事,他方才的退让,仅仅是怕对方威胁到身家性命。 随着郭兴民认出夏婉婉的身份,就使得他有了另一个选择。 那就是直接联系谢家,问出这青年的真实身份。 倘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为谢家在南都一手遮天, 便叫他和谢恒同时知晓厉害。 朱老迟疑着正欲开口,郭兴民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后者眼中慌乱根本难以掩藏。 他手忙脚乱的从衣服夹层摸出了一台备用的老人机,看到来电显示, 立刻手脚僵硬,脸色都变得铁青。 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不是说好了单向联系,事情办完后再回复么? 郭兴民心乱如麻,只剩下这样的念头。 朱老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眼见着铃声将断,不容置疑的开口道:“接!” 江燃目光在屋中四处打量,比寻常地方浓郁一些的天地灵机, 证实了他此前的想法。 受到这些天地灵机关注的,正是一脸冷意,厉喝出声的那个老人。 他眉头微皱,随着手中小衍诀掐动,逐渐舒展开来。 而后便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静观其变后续的事态发展。 郭兴民抬头看了眼不怒自威的朱老,死定了和有机率活,还是很容易选的, 于是他战战兢兢的接通电话。 另一侧顿时传出个难掩焦躁的声音,“郭兴民,你人在哪?” 这声音有些熟悉,朱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郭兴民吞咽着口水,短暂的沉默迎来了电话中那人更激烈的追问。 “我问你人在哪?!蒋守成现在是不是在长宁区?” 郭兴民忐忑不安的抬头看了眼老人,见对方迟迟不开口, 才带着哭腔和无助道:“我在朱老家中!” 电话另一头还想催促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连呼吸声都凝滞的静谧。 朱老神情毫无变化,冲着郭兴民招了招手。 瘫坐在地的男人立刻将老人机递过去。 “谢贤侄,令堂近来可好?” 饶是看不见谢恒的动作,郭兴民竟也想象到愣在原地的景象。 实则也正如他所料。 谢恒的确愣神了数秒,甚至于用手指敲了敲脑袋。 他是真的有些发懵。 原本以为是蒋守成故意设的一个局,没想到居然牵扯到了朱老身上。 他有一万句想吐槽的话,奈何话到嘴边,便情绪稳定下来。 “谢谢朱老挂念,母亲一向安好。” 朱老眼中泛起一丝冷笑,毫不客气的质问出声:“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个叫赵五的?” 谢恒心头一突,念及自己刚把赵五派走,立刻解释道。 “朱老哪里的话,机缘巧合下我才有幸执政南都,怎么会做出有悖于原则的事。” “您说的赵五,应该是我那个不成器弟弟公司里的人,他在南都做了点小生意,拿不上台面。” 赵五和谢家有关是事实,问题在于他可不能当着朱老的面把这事儿认下。 推脱到谢远头上,不是不敢担当,而是最正确的抉择。 奈何朱老压根没有深究的意思,竟又沉声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第566章 两个蠢货 “这些话用不着跟我说。”朱老人老成精,也没再纠结谢恒言语中的推脱。 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后,若无其事的扫了眼江燃, 沉着声音又问。 “我只问你,赵五手底下有个叫夏婉婉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谢恒简直有些呆若木鸡。 觉得朱老这问题,仿佛在问大炮能不能打死蚊子。 赵五也好,亦或是他也罢,在朱老面前都得端正姿态。 更不必说夏婉婉。 这女人他也见过几面,算是有几分才智。 帮衬着赵五打理好云上仙宫,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外办事的时候,仗着谢家的背景,大部分人都得给几分薄面。 可若是有人跟他说,夏婉婉得罪到了朱老头上, 谢恒怀疑自己能一口唾沫喷死对方。 这压根就不是可能与否的问题,而是夏婉婉有什么资格能够得罪朱老? 纵然是有眼不识泰山触怒对方,以朱老的身份地位大概率也不会计较。 何况以夏婉婉的聪颖才智,也不会做出这种蠢笨之事。 谢恒思绪仅在脑海中转了一瞬,立刻赔笑着回应。 “朱老,莫不是她无意间得罪了您?” “倘若如此,改日我和赵五亲自带着她登门道歉。” 他说完这句话,自觉诚意十足,默不作声的等待着朱老开口。 不料对方竟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嗤笑,语气颇有些玩味。 “不必改日了。” 谢恒闻言心头一突。 朱老接着沉声道:“夏婉婉和郭兴民,现在就在我屋里。” “用不着改日,就现在,你带着赵五一起来见我。” “我倒是要看看,你手底下的人一天天到底在搞些什么猫腻。” 谢恒听到他如此不客气的言语,瞳孔禁不住一缩。 眼瞅着对方要挂断电话,立刻忍不住大声说道。 “朱老且慢,我还有话要说。” 也不待老人给出答复,脸色狰狞却语气平静的吐露出一个消息。 “蒋守成找人把舍弟诓骗到了长宁区,意图栽赃他一个强暴未成年少女的罪名!” “他调了执法分队的杨正云封锁了天味居四楼,正和我的人在对峙。” 朱老沉默少顷,语气毫无波动的反问:“所以呢?” “谢远虽不着调,却也做不出这等禽兽之事。” 谢恒听出了他的无动于衷,声音不由得微微发颤。 “蒋守成使出这种低劣的手段,为的便是让我进退两难。” “如果谢远真的要接受调查,我只希望能够将他移交清云市,而不是留在南都由我来证实他的清白。” 谢恒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为的便是让朱老袖手旁观。 蒋守成今天跟一条疯狗一样,动用这种最令人不耻的盘外招,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这一招毒的点在于,他是谢远的亲哥。 倘若谢远深陷泥泞,他却不能明着拉,更不能在南都市处理这件事。 否则一盆脏水泼在头上,不明真相的人很容易听信谣言, 认为是他包庇家人。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这种关键时刻,他不能出半点纰漏。 把谢远弄去省会,让更高一级的执法机构来还他清白,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朱老听到未成年几个字眼,下意识看了眼怀中的囡囡, 老眼中已是惊雷密布,只差一个宣泄口。 他经历过多少事,也深知人性之恶能坏到何等地步。 豢养男孩女孩到一定年龄行龌龊之事,也曾有所见闻。 故而听到谢恒这句话,下意识便联想到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 老人沉默良久,才寒声说道。 “谢远的事不用你说,我定然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谢恒听着电话中的忙音,颓然垂下双手。 眼中隐有不安之色。 他闭着眼不断揉着眉心,逐渐在脑海中把事情的经过串联起来。 片刻后猛地睁开眼睛,表情有些苦涩。 “郭兴民和谢远这两个蠢货!” “还有蒋守成这厮,太过果决了点。” “问题是他泼的这盆污水,不仅溅在了我身上,连他自己的后路也被断了。” 苦笑着喃喃自语完,谢恒忽地一愣。 “不对不对。” “如果说他把谢远诓过去的目的不是为了诬陷,只是为了把水搅浑,从而化被动为主动的话……” “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谢恒一拍大腿,禁不住骂出声来。 “我操踏马这个瘪犊子的,搞了半天在这等着老子!” 合着蒋守成怕朱老从郭兴民口中问出真相,就先栽到了谢远头上。 这一招低劣且下贱,然而却真的有用。 不管这事儿背后主使是谁,现在谢远也成了“嫌疑人”之一。 只要不是一顶帽子直接扣死在蒋守成头上,那么对方就有了闪转腾挪的余地。 这才是他不惜撕破脸皮的原因。 谢恒咆哮了半天,也不由庆幸让赵五去了清云见林老。 原本是为了防止蒋守成把事情闹大,安排的一招后手。 没成想阴差阳错,竟成了双方博弈的关键点。 且不说朱老和谢家的关系有些恶劣,单说蒋守成日夜做的那些苦功, 谢恒不用多想,就知道朱老多少会偏袒姓蒋的几分。 别到时候和一和稀泥,原本被栽赃陷害的谢远,也搞得有口难辩, 岂非正合蒋守成心意? 谢恒盘算良久,还是决定先去见一见朱老。 谢远那儿的事只能暂且放一放。 他手底下的人,和蒋守成封锁天味居的人,只能处于对峙局面。 没可能互相动手,除非他俩都想下台滚蛋。 …… “有意思。” 江燃何等耳力,自是听清了谢恒的言语。 见着朱老目含怒意的挂断电话,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 老人听到他玩味的言语,看了怀中女孩一眼。 “这女孩是谢远要的人? 江燃目光挪到他身上,看着流转活跃的天地灵机。 眼底隐有诧异。 倘若他没猜测的话,天地灵机的流动,应该和老人一通电话,便影响到谢恒的缘故。 这即是权势的具象化。 哪怕垂垂老矣,可依旧能对谢恒有着绝对的压制力。 他并未动用灵犀视境,便看到灵机流转, 一时之间,竟对谢恒的到来产生了些许期待。 天地灵机的变化,是这个世界少数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在听到朱老的询问后,平静而淡漠的开口。 “她是我要的人。” 第567章 有伤风化 谢远迷迷糊糊的醒转。 刚刚恢复神智,他就意识到天塌了。 不过是落座一杯水,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若还是料不到被人下了套,那他这么些年算是白混了。 然而令他想不通的是,金胜财这种趋利避害的家伙, 怎会做出如此不智的决定。 他忍不住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之人让他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如被浇了一盆凉水,彻底醒转。 蒋守成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端坐在床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他。 谢远下意识手臂用力坐起身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人指控你意图强暴未成年女性。” 蒋守成幽幽叹了口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谢远啊谢远,你说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执法分队的杨队长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金胜财金总不惜花费巨资安抚受害者家属。” “为的就是不让事态扩大,可你自己说说,我该替你遮掩一二,还是该秉公执法?” 蒋守成眼中的犹豫和为难,透过镜片很清晰的投射在谢远的瞳孔中。 他却在数秒钟的愣神过后,噌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放踏马的狗屁!老子意图强暴未成年?你咋不说我意图强暴尼玛呢?!” 这么多年谢远何曾受过如此污蔑,这些话要是传到旁人耳中, 岂不是得笑他个十年八载,故而直接口不择言大骂起来。 蒋守成目光一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拂袖起身。 “有伤风化!” 谢远见他想要离开,立刻跳下床去追。 刚迈出去两步,发觉两腿发凉,低头一看鸟儿在风中晃荡,立时缩回床上。 “姓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借此来攻击我哥。” “可你污蔑人的手段未免太低级了些,南都市有头有脸的人,谁不晓得我谢远秉性?” 他慌乱中喊了两声,便看见蒋守成推门走了出去。 透过没关上的房门,谢远看到门口站着一大群面带愤怒的人正在推搡。 蒋守成十分无奈的跟他们解释着什么。 刚说了没两句话,一群男女中便有来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 趁着封锁的执法人员没注意,一头撞进了屋中。 两人膀大腰圆,一言不发的冲向瑟缩在被子里的谢远。 “你个狗娘养的!老子弄死你!!” 两个汉子怒目圆睁,跳上床怒骂一声,便对谢远惨无人道的拳打脚踢起来。 “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还敢打我?!” 谢远一边用手护住下体,一边龇牙咧嘴的喝问道。 然而两个壮汉充耳不闻,只顾着拳脚并用在他身上招呼。 邦邦挨了几拳过后,谢远顿时哀嚎着解释。 “别打了,我发誓这绝对是个误会!” 他只觉得胳膊后背,大腿都泛着疼,一时间被打的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于是在多番讨饶无果后,口不择言的说道。 “南都执政是我哥,你们觉得凭我的身份地位,想玩未成年还用的着强暴吗?!” “老子随便放个话,有的是人送上门。” 话音落罢,又挨了几拳过后,就听见个满是怒火的声音。 “谁让你们擅自打人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们动手打人想过后果没?” 谢远这才忍着身上疼痛睁开眼,发现有个面熟的执法人员拽住了打人者的胳膊。 两名汉子强行压下怒火,心有不甘的说道。 “杨队长,人证物证都在,我侄女儿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还有什么可查的必要?!” “要不是您拦着,老子非得打死这个狗日的!” 说话间又扬起拳头恶狠狠的瞪了谢远一眼。 谢远吓得心头一突,这才想起来面前的执法人员是名声很不错的杨正云队长。 他立刻哀求道:“杨队长,麻烦你先把他俩带出去,好歹给我留点体面。” 见着杨正云并未答话,想了想又出言许诺。 “你放心,等了了这件事,我一定在我哥面前替你多说好话。” 杨正云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两眼,拉着两汉子的手腕便往外拽。 两人虽能挣扎开,但似乎碍于对方的面子,还是一脸凶戾的被扯着往外走。 杨正云转身之际,冲着谢远叹了口气:“谢总,今天这事儿……您好自为之吧。” “等等,你什么意思?”谢远急忙追问。 可对方并未再回应他,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外,轻轻带上房门。 同时隔绝了一群人看向谢远的异样目光。 关门声刚刚落下,蒋守成便一脸玩味的看向手中的录音笔。 半晌后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想着把水搅浑,留出几分辩解的余地。” “没想到谢执政的好弟弟,竟然主动认下此事,当真是意外之喜呐。” 站在他身后的金胜财不禁擦了擦额头冷汗,对蒋守成的不择手段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污蔑和泼脏水这一招最绝的地方就在于,很难自证。 从谢远登门喝了那一杯水的时刻起,就注定要落入蒋守成布好的陷阱。 想平平安安脱身,就得看谢执政和蒋守成后续的博弈结果。 奈何谢远言辞行事过于冲动,口不择言下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也即表明博弈尚未开始,谢执政便先落了下风。 “蒋总,咱们现在怎么办?” 金胜财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手底下一群人散开。 “等。”蒋守成似笑非笑的看向房门,“等他通知他的好哥哥。” 金胜财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等着人群散干净后才再度开口。 “把谢执政的人堵在楼梯口,真的没关系吗?” 蒋守成眯着眼转过头去,仿若没看见他眼中的忐忑不安,“你怕了?” 也不待金胜财继续开口,指着房门继续说道。 “怕也没用,你手底下的人动手打了谢远,就等于是落了谢家的脸面。” “谢家回过神来,大概率不会放过你。” 金胜财刚想开口表忠心,就发现被他挡在身后的金若云忍不住上前,厉声质问。 “那现在怎么办?这些事都是替你办的,难不成你现在想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 “惹不起谢家,从一开始就不要耍这些拙劣的手段行不行?!” 第568章 多好的剧本 “若云!” 金胜财头皮发麻的低声喝道。 如果说先前他对于蒋守成的印象,是位高权重且贪婪的话。 那么从对方针对谢远的手段来看,绝对是心脏手狠的那一类人。 身处这个位置,却丝毫不顾及颜面的使出这种下三滥计策,绝非常人所能为。 然而最令人畏惧的则是蒋守成并未大张旗鼓,封锁楼梯的人,也是他的手下占据了绝大多数。 对方仅仅只派了个不起眼的秘书和杨正云露面,从根本上杜绝了这件事在自己的圈子中扩散。 谢恒手底下的人,反而会去宣扬和胡乱猜测其中隐情。 单纯就是逼着你下场参与,不来就坐实谢远的罪名,来就是事情暴露意图包庇。 这样的事可一不可再,谢恒总不能也去找蒋守成的家人栽赃陷害吧? 故而在看穿蒋守成一系列的计划和阳谋后,金胜财对其的敬畏已达到了顶峰。 女儿这个时候跳出来替他打抱不平,固然不免动容, 可更多的仍是担忧。 蒋守成目光在场中众人脸上流转了一圈,由于田康还在包厢中钳制曹志峰的缘故, 身边只剩下杨正云和金家父女,以及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刘园。 他很快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旋即伸出手在金若云脸蛋上摸了一把, 用手指揉搓着粘连在指尖上的粉底。 “好好一个姑娘,让你培养的这么叛逆。” “这么重的粉底和妆,看着有些令人不适。” 躲避不及被摸了一下脸的金若云,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气急败坏:“我叛不叛逆化什么妆,和你有什么关系?!” 金胜财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却已然来不及。 蒋守成玩味一笑,无视了金若云眼中喷薄的怒火,泰然的看着金胜财。 “金总,我这人没什么太大的爱好,就喜欢管教性格有问题的孩子。” “我看你这女儿再不好好教导教导,大概就没什么矫正的机会了。” “趁着现在还有救,不如送去我那儿,让我想法子替你好好管教一番如何?” 蒋守成声音平淡,仿若一个爱管闲事的邻家大叔。 金若云没来由心头一阵寒意涌起,又被愤怒掩盖:“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 金胜财若无其事的握住她手腕,稍稍往前站了一步, 满脸赔笑:“蒋总,她刚才那些话纯粹就是胡言乱语,绝对无心冒犯您。”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叛逆就叛逆点吧。” “只要心性还过得去,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这社会,哪有孩子不淘气,您说对不对?” 他脸上一直维持着笑容,却又分毫未曾退让。 蒋守成脸上也随之浮现出笑意,少顷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对。” “金老板帮了我这么大忙,替你管教管教女儿,是应有之义。” 金胜财不禁叹了口气,咳嗽几声之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几个人站在他身侧, 目光不善的盯着蒋守成。 “蒋总,您接下来还要和谢执政过招,有什么吩咐我唯您马首是瞻。” “若云只是个孩子,您和她计较未免有失身份,吓唬吓唬也就得了,您觉得如何?” 金胜财眼中有迟疑,可当感受到女儿手上的温度时,眼神便坚定起来。 “不如何。”蒋守成依旧摇了摇头。 金若云看着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恨不得一脚踹翻这个家伙。 奈何察觉到父亲手上传来的轻微颤动,还是压下了心中冲动。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直接和对方撕破脸,大不了把谢远交还谢家, 再反咬蒋守成一口,和谢执政认错赔罪,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令她未曾想到的是,一向善于权衡利弊的父亲,在蒋守成再度摇头后,一时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竟冷着脸沉声道。 “蒋总,你连这丁点颜面都不给,教我如何替你办事?” “你请回吧,合作的事我要再考虑考虑。” 他打定主意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南都,大不了带着钱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在蒋守成手底下做事,绝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话音落罢,金胜财维持着脸上的严肃,实则心头一片慌乱。 幸好身边花了大价钱养的一群人令他多了几分底气。 金若云也莫名感受到了气氛有些凝滞,可她并未后悔方才的冲动之言。 和蒋守成这样的人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要被吞的渣都不剩。 趁此机会早些了断也好。 蒋守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金胜财轻咳一声过后,身旁的几个汉子逐渐逼迫向前。 “蒋总,请吧。”他再度提醒了一句。 蒋守成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不退反进上前一步。 挡在他身前的几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抬起手臂, 黑洞洞的枪口约莫隔了三十公分的距离,径直指向金胜财的胸膛。 正欲上前将他拽走的几个汉子齐齐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过真枪的人着实太少,某些情况下还不及一把染血的砍刀威慑力大。 好在金胜财及时开口:“别动手!” 他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白毛汗,瞳孔收缩成了针尖状,只容得下黝黑色的枪口。 金若云更是不堪,直接被吓得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顿时捂住嘴唇,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她比金胜财手底下这些人更清楚蒋守成的身份,压根就没觉得对方会拿个假货骗人。 杨正云也是心脏猛地一跳,环顾四周一眼轻声道:“蒋总,别冲动。” 蒋守成恍若未觉的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把枪口贴在了金胜财的脑门上。 狰狞着脸道:“好言相劝不听,居然试图袭警?信不信我直接毙了你!” 金胜财慌忙松开女儿,抬起手举过头顶,感受着额头的冰冷触感, 强颜欢笑:“蒋总,凡事好商量,用不着闹得两败俱伤。” 蒋守成轻蔑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拿枪口杵着他的脸往后顶了几下。 “老子给你个机会,继续跟我作对,还是让我带走她?!” “放心,我的手段很有效,最长也就一个月,保准还你个乖巧听话的人。” 金胜财脸上的尬笑一僵,强烈的羞辱感化为进退两难的纠结。 金若云看着他被枪顶着脸的卑微笑容,深吸一口气后大声道:“跟你走就跟你走!” 蒋守成眯着眼扫过她的脸,正准备出言讥讽, 突然感觉身侧一阵劲风传来,来不及偏头便察觉有人意图夺枪。 蒋守成感觉手腕被人抓住,要卸掉枪械时,猛地反手摁下扳机。 “阿园!”杨正云目眦欲裂的一声大喊。 嘭的一声过后,竟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 刘园忍着手臂上被橡胶弹打中的剧痛,一掌拍掉了他手中枪械。 “走!”蒋守成慌乱的冲杨正云喊了一声,“护送我出去,我就放了曹志峰!” 杨正云心急如焚的看了眼刘园,见只是橡胶弹,方才松了口气。 听到蒋守成的话,看了眼还处于怔神中的金家父女俩。 急匆匆撞开被吓了一跳的几个汉子,护着他就往外跑。 直到从走廊跑进当前层的安全通道里,方才还一脸仓惶的蒋守成, 竟忽然站直了身体,脚下步伐哪有半点慌乱。 “蒋总……你这?”杨正云刚转过朝后观察的脑袋,见状有些呆滞。 蒋守业若无其事的抹掉手指上的透明指套,一副很平静的模样。 “谢远强暴未成年,金胜财愤而派人殴打,遭遇谢执政手下人拦截,故而试图夺枪反抗,幸有你杨正云千辛万苦带出证据……” 他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录音笔,嘴角轻扬。 “多好的剧本,不是吗?” 第569章 你师父呢 金胜财脸色极其难看的站在原地。 当蒋守成“仓惶”逃窜的时候,他还尚未反应过来。 等到对方的秘书也从楼梯口离开后,他手底下那群人, 顷刻间便被谢执政调来的一群精锐给撂倒在地。 这令他意识到,所谓的权利到底有多任性。 蒋守成呆在这儿,就没人敢硬闯。 哪怕是谢执政亲自下的命令,可他人没在现场, 就无人敢擅自出头。 一旁的金若云眼含关切的看向捂着胳膊的刘园,后者疼的嘴角直抽搐, 还是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我说……你没事儿吧?”金若云情绪可谓复杂到了极点。 她决然没有想到,刘园竟会在那种情况下挺身而出。 要知道在动手之前,没有任何人敢赌那把枪里有没有子弹。 倘若是实弹,那以刚才的角度,刘园这条胳膊绝对保不住。 再偏上三分,连命都要搭在这儿。 赌上性命夺枪,只是为了素昧平生的她。 刘园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事。” 回答完这句话,他又木讷的站在原地。 金若云此刻看他的模样,只觉得又有担当又酷, 和方才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的姿态,完全判若两人。 她忍不住低头在包包中翻找起来,片刻后眼神一亮。 “我这儿有酒精喷雾和洗脸巾,要不先给你消个毒吧。” 刘园对她突然发生的转变有些不适应,语气僵硬道:“撞击伤而已,酒精用处不大。” 金若云还想在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密集而又顿挫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抬头,只看到父亲阴沉难看的脸色。 还不待开口说话,便发觉有人快速接近,而后一肘把父亲顶在走廊墙壁上。 金胜财的脸蛋和墙布毫无缝隙的接触,半句话都不敢多言, 老实的顺着墙壁举起双手,表示放弃抵抗。 另外几人正准备控制金若云两人,可就在她目露惊慌之时, 突然听到一个沉稳的男声:“等等。” 离金若云咫尺之遥的青年立刻停下手上动作,往侧边让了一步贴墙站住。 “刘园,你师父呢?” 问话的男人脸型方正,年龄四十上下,目中隐有凝重。 听到他的询问声,刘园眼神一时间竟有些闪躲, 他很清楚师父跟蒋守成的勾当,可大义和师恩就像两匹马,分向东西扯着他, 左右为难之余,倒向哪一边都是挥之不去的痛苦。 “叶叔。” 刘园嗫嚅着嘴唇,半晌后低垂着头轻轻唤了一声。 他没有口称职位,而是叫了一声叔。 被他唤作叶叔的男人眸光闪烁了几下,看向他用手捂住的胳膊, 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询问,转而打量起妆花了大半,眼神担忧且惶恐的金若云。 “你是谁?” 金若云心头一跳,六神无主之际发现有人轻轻拽了她一把, 随即往前半步,将她挡在身后。 刘园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自是知道金若云和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 以他的性格,虽在大街上被嘲讽了一通,但也没想着把对方牵扯进来。 故而眼神坚毅的看向男人,“叶叔,她是这人的女儿。” 说话的同时,他用手指指向被抵在墙上的金胜财。 接着补充道:“这儿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金若云看着他并不高大的背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叶建军微眯着眼,神色中隐有审视。 “出现在事发现场的人,不管有没有嫌疑,都得例行审问,这是规矩,你知道的。” 刘园点点头,扫过几个熟悉的面孔,平静的开口说道。 “我作保。” 金若云正担心会不会被带走问话,听到刘园的声音,心头禁不住一跳。 既又羞愧,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动。 叶建军微微颔首,以他的洞察力知道这姑娘八成就是个吃瓜群众, 也就没有故意刁难刘园,正如他方才没有开口追问杨正云的动向一样。 “那行,你们把他带走,先审审怎么回事。” 他轻轻挥手示意了一下,便越过刘园二人打算推门。 “领导,您看是不是有点误会?我是胜和建材的老板,a级纳税企业,一向守法经营,您看能不能通融……” 金胜财可不清楚这些人会把自己带去哪里审讯,更不知道会调查多久。 他仔仔细细盘算过蒋守成的怪异行为,总觉得今天这事儿有点大条。 因此满脑子都是托关系想办法,或者干脆带着一家人先跑到国外暂避风头, 这要是被抓进局子,不知得浪费多少时间,这才一脸谄笑的求情。 可话都没说完,肚子上便挨了一拳,立刻哀嚎一声把话咽了回去。 金若云见状忍不住便要去拉叶建军的胳膊,刚有所动作就被刘园拉住手腕。 若换个旁人,她早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 此刻却一脸委屈的转过头去,试图用目光打动刘园。 后者不为所动,神色凝重的冲她摇了摇头。 金胜财流了一头冷汗,被两人架着胳膊倒退着往外, 他等痛处稍轻一些,才冲着越来越远的女儿喊道。 “若云,联系你阿姨,让她给孔哥打电话。” 这一次倒是没再挨打。 金若云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带走,一时间竟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她从未曾觉得,那个可恶的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会如此重要。 “怎么办?!”她眼眶氤氲,带着哭腔问道。 刘园有些手足无措,语气别扭的安慰了一句:“你先别哭。” “你父亲的事说起来可大可小,他听信蒋守成的话设计谢远,不必说肯定触怒了谢执政。” 虽觉得自己在这议论领导不太好,但也怕不安抚到位,金若云真个哭出声来。 于是想了想,还是直接把话说透。 “不过谢执政这人吧,眼里虽容不得沙子,但也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人。” “你父亲要是坑蒙拐骗老百姓,肯定讨不了好,被逼无奈之下构陷谢远,倒还有转折的机会。” 金若云眼神中的焦急和慌乱略微淡了点,恳切道,“刘园,你能不能想办法替我父亲说说情?” “你知道他纯粹是被蒋守成那个混蛋给威胁的。” 刘园沉默少顷,才轻轻点头:“我尽量帮忙。” “你父亲不是让你联系人找孔哥么,说不定对方也有能力,能帮你父亲脱离困境。” 金若云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第570章 主持公道 从南都市到清云市,高铁需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赵五爷乘坐的直升飞机,仅用了二十七分钟。 他很顺利的见到了在钓鱼的林老,并将谢恒亲笔写下的便签交给了对方。 在汗流浃背的等了将近数分钟后,半头白发的钓鱼老人才缓缓收好鱼竿。 “怎么来的?”林老的目光深邃,一如钓鱼时永远看不清的水下。 赵老五慌忙解释了一通,话音刚落,便听到老人凛冽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亲自和你去南都一趟,现在就走。” 赵老五浑身的汗水在这一刻瞬间蒸发,整个人都不免显得口干舌燥。 他有种预感,这一次的事态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朱永海,呵呵……冢中枯骨罢了。” 林老的低吟散落在风里。 赵老五半个字都没有听见。 …… 谢恒站在申河庄园门口,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忍不住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终究下定决心迈步走了进去。 “谢执政,真要带着他们一起?” 叶建军终究没忍住开口。 他身侧分别是低垂着头,脸颊高高肿起,浮现清晰巴掌印的谢远。 和默不作声,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刘园, 以及对方身边洗了把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金若云父女俩。 叶建军方才找到谢远之后,原打算归队先审一审金胜财, 不成想还没出天味居,就接到了谢恒让他带着这群人来申河庄园的电话。 他其实有点没想明白,为何谢恒会带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去见朱老。 谢远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今天的事必然是诬陷。 朱老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但这种局面下,去见对方的人不是越少越好吗? 谢恒侧目扫过他脸庞,不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叶建军急忙低下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心中暗道自己怎会质疑领导的做法, 着实太不聪明了点。 几人沿着绿化带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一处醒目的住宅。 院门大开,没有任何人在门口迎接。 谢恒望着这处小院,记不清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但他却知道一件事,对方的儿子和门生故旧一日在位,就一日都是朱老。 纵然他执政南都,也得乖乖低头。 他不愿时常来拜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谢恒此刻也无心再训斥弟弟,只是揣着复杂的心情,缓步踏进院中。 一侧时蔬不显,一侧菊花正艳。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加快步伐,径直走向只开了半扇门的客厅。 …… 江燃根本不清楚,在他登门之际,外界正在发生的诸多事情。 他仅仅用一种淡漠而又森然的目光,看向怀抱着女孩,不怒自威的老人。 朱老也算经历过无数算计和腥风血雨,从那对古井无波的眸子里, 看出了真正的杀意。 他也完全没有想到,方才还泰然自若的青年,会在他说出这孩子暂时不能给你的话后, 露出这样凛然而又血腥的目光。 朱老毫不怀疑,对方手中必沾了人命,且远远不止一条。 问题是他此刻亦有些骑虎难下,把怀中的女孩交给对方的话, 那他让谢恒登门的意义就淡了很多。 脑海中权衡利弊过后,朱老想了个这种的法子,还不待他开口,便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与此同时,还有个沉稳的中年男声未进门便响起。 “朱老,谢恒冒昧登门,希望没惊扰到您。” 江燃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敏锐的察觉来人进门以后,此处的天地灵机似乎又浓郁了一分。 “有趣。” 天地灵机的凝聚,预示着天地灵气的流转更顺畅,也令他体内的九劫青罡气劲愈发活跃起来。 此前在谢家宴会中,他还感应不到天地灵机这般微小的变化, 否则照常理来说,当时位于南都执政的谢恒,应该也能引动天地灵机的关注。 朱老在见到走进客厅的谢恒,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时, 便察觉到江燃身上散发的杀意收敛,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他有自信对方九成概率不敢动手,可还是不愿意拿自身性命去赌。 谢恒等人的到来,无异于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对方身边那人是执法队中的骨干精锐,单从身姿和步伐都能分辨出来。 有这人在,他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谢恒迟迟没听到朱老的回应,心中难免忐忑。 可是来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打量朱老,目光就被端了把椅子坐在屋中央的青年吸引。 对方恰在回头,虽暗黄面庞有所变化,可他依旧瞬间认出了对方。 无他,这副藐视一切的姿态,和当日宴会中展露出的傲慢如出一辙。 若非这人是谢天好友,又和沈青筠有交情,他决然不会是那般轻轻拿起的态度。 没想到今日会在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场合,又见到了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青年。 谢恒带着心中惊诧,迅速挪动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 当看到瘫软在朱老脚边地上,目光唯唯诺诺看来的郭兴民, 饶是以他的定性,仍然忍不住厌恶的瞪了这蠢货一眼。 接着便是站在一起的三个女人,这其中他还认识两个。 一个是儿子谢天的同学,一个是赵五身边的夏婉婉。 夏婉婉眼神同谢恒相触之时,温婉一笑,无声地招呼了一声。 谢恒压下心头疑惑,冲她点头回应,也不再纠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把将身后低垂着头的谢远拽到身边,踹了他一脚,面色愠怒。 “朱老,这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他被人诓骗下了药,然后拍了几张莫须有的照片,栽赃了一个强暴未成年少女的罪名。” “恰巧他也在长宁区,我就斗胆带着他来请您主持公道。” 谢远被踹了一脚屁都没敢放一个,别看他平日里威风八面, 可大多仰仗的都是谢恒之势,连他哥见到朱老都不敢肆意妄为,何况是他。 就算心中委屈自身被算计,可也觉得今天行事太过愚蠢了点。 原想着能打探点消息帮到谢恒,却忘记了蒋守成这种人物的厉害。 有此番遭遇,着实不算冤枉。 朱老低头看了看不再哭泣,反而因为人越来越多,一脸好奇的女孩,突然抬起头厉声喝问。 “主持公道?主持什么公道?!” “你是想说你弟弟是冤枉的,这事儿全都由你一手主导吗?!” 谢恒听到这话,直接有些傻眼,他万万没想到朱老会如此口不择言。 这种事普通人说不定屁用,他理都懒得理会, 然而朱老这般质问,他连丝毫犹豫都不敢,急急忙忙辩解。 “朱老,我知您心系南都,可谢远就算再混账,也不至于连这样的底线都没有。” 他一脸愤慨的说完这句话,便见朱老伸手一指瘫软在地的郭兴民。 “他不是你的人么?他在南港街抓了个女孩回来,不是听你的吩咐,难不成还是听我的吩咐?!” 我……踏马的郭兴民,你个杂碎背叛老子?! 谢恒目眦欲裂。 第571章 南都市有坏人 郭兴民冤啊。 他从谢恒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愤恨,心知对方绝对误会了他的动机。 他受过谢恒的知遇之恩,故而身在蒋营心在谢。 蒋守成这人警惕性很高,谢恒性子又有些瞻前顾后, 所以两人之间的联系和沟通并不频繁。 他在南港那片儿待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盯着刘小军。 有心留意之下,发现这人不但指着南港街敛财, 隔上很长一段时间,还会送走一两个孤苦无依的女孩。 直到前两年,他才从刘爷心腹口中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些女孩是蒋守成要的。 郭兴民猜测,这些消息应该是故意拿来试探他的。 他找了个机会将此事告知谢恒,得到了回应是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因而两年时间,他都配合遮掩着刘小军的一些行动。 勉强算取信了对方。 所以知道了一个更大隐秘,于是才有了这一次自作主张的行动。 这种事随便公之于众,以蒋守成的手段,很容易就能想法子遮掩下去。 就算暴露身份去见谢恒,大概率也制服不了对方。 想要一击毙命,非得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才行。 郭兴民恰恰知道朱老就在南都市,把囡囡从南港街带到申河庄园, 目的就是请对方主持公道。 可他完全没有料到,从他见到朱老的那一刻,事态就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预想的指认蒋守成罪行,朱老传人问话, 蒋守成泣不成声认罪的场景,更是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反而是谢恒亲自领着弟弟谢远,登门来自证清白。 …… 谢恒目眦欲裂盯着郭兴民的时间并不长,他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在朱老的质问目光下,他将一旁的金胜财也往前拽了一步。 “朱老,这位是胜和建材的金总,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他最为清楚。” 谢恒昂首挺胸,目光毫无闪躲,分明没有半点心虚。 金胜财脸色苍白,哪还有方才富贵闲人的气派, 看了朱老一眼,便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直打哆嗦。 连忙将前因后果言简意赅的讲述了一遍。 “……蒋守成眼见事态暴露,和杨正云仓惶离去,不知现在去了何处……” 朱老一言不发的听他把蒋守成的谋划全盘托出,包括用家人威逼他妥协,以及陷害谢远等行为。 片刻后才抬眼看向谢远,“是他说的这样吗?” 谢远不顾左脸殷红的巴掌印,扬起头极其委屈的回应:“从头到尾我都只喝了一杯水而已。” “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天怒人怨的蠢事,望朱老明鉴。” 朱老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眯着眼冷冷看向瘫软在地的郭兴民。 “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郭兴民冷汗都流了干净,哆嗦一下带着哭腔再次重复道。 “朱老,这孩子的确和谢二爷无关。” “是南港街的刘小军,意图献给蒋守成的。” 朱老眼神闪烁了几下,看着昂首挺胸,眼中有礼有节,却没有丝毫敬畏的谢恒。 他莫名的有些不喜。 扫过客厅中其余人后,他赫然发现, 除了好整以暇坐在客厅中间,跟看戏一样的江燃外, 基本全是站在谢恒一方的人。 “谢家门风清贵,既然谢远一事是个误会……” 朱老想了想,决定先把谢远强暴未成年的事定性,再处理蒋守成惹出来的烂摊子, 毕竟南都市是谢恒的主场,这个面子他要给。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长长的哀嚎打断。 蒋守成身后跟着一大群人,自己却衣衫凌乱,脚步仓惶的撞进屋内。 哭天喊地的跑出几步后,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还往前滑了一截。 “朱老!守成求您主持公道来了!” “南都市里,有坏人啊!” 他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歇斯底里。 谢恒眼中是极度的厌恶,可看到他堂堂南都二号,做出这种姿态, 心底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发寒。 设身处地去想,把他换作蒋守成的位置上,也决然做不出这种谦卑之事。 朱老看到蒋守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又见他衣衫凌乱, 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他回想起蒋守成这些年的陪伴和伺候,加之听过那一番肺腑之言, 已将对方视做子侄,此刻也是分外动容。 朱老正要起身去搀扶,眉心隐有刺痛感, 下意识侧目看了一眼,却见江燃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 这一迟疑,屋内情况又有了变化。 蒋守成在察觉到朱老的神色变化时,心中也不由得舒了口气。 紧接着像是刚看到谢恒一样,被吓得直接弹地而起,指着后者厉声叱责。 “谢执政!你包庇亲人不说,手底下人还拿枪顶着我的头!” “这偌大一个南都市,莫非你要一手遮天,干掉所有不支持你意见的同志不成?!” 谢恒听到这话,没有急着反驳。 他静静和蒋守成对视了几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认真。 没有轻蔑和讥讽,也没有往常双方眼神交汇时,给出谈条件的讯号。 这预示着,对方没打算跟他和谈,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分出胜负。 无论谁胜,输的那一方都会满盘皆输。 谢恒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那些针对于谢远愚蠢,郭兴民擅作主张的火气尽数敛去。 他变得平静下来。 无论是诬陷谢远的罪名也好,还是郭兴民抱来的女孩也罢。 仅仅只关乎这场胜负的细枝末节,虽也需要争论,但实际对结果的影响不大。 最终要比的,仍是双方未出场的牌。 “守成,共事这么多年,想来你应该很了解我才对。” “可这么些年你做的事,着实令我太过失望了些。” “正如今日站在朱老面前,对我的污蔑一样令人失望。” 谢恒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没有急着自证。 只是用一种平淡且失落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开口。 “你既然污蔑我包庇亲人,敢问你可曾目睹?” “你说我手底下人拿枪顶着你的头,我倒想问问那人是谁,受了谁的命令?” 言及此处,谢恒眼中的平静逐渐化作锋芒毕露。 他和站直了身体的蒋守成四目相对,声音凛然,一字一顿道。 “再者,你为何会独身一人出现在天味居中,莫不是恰好在场,又恰好遇见了谢远?” 第572章 指认 唯自证最难。 谢恒的办法就是将问题抛还给将蒋守成,让其来做出回答。 一是不必多言解释,二是拿捏对方言语中的失误,挫其锐气。 蒋守成嘴角忍不住的轻轻上扬。 正如谢恒所说的那样,他俩都太了解对方的手段了。 谢恒回应的这番话,也大概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一切都跟写好的剧本一样,怎能不令他发笑。 “杨队长,朱老当面,你大可以实话实说,不必怕任何人的威胁!” 蒋守成同样没有直接回应谢恒的质问,反而转过头朝身后的一群人说道。 他身后站着八个人,除过曹志峰和杨正云外,便是六个精锐人员,田康并不在其中。 听到他的话,杨正云脸上隐有挣扎,偏头看了谢恒一眼, 没有从对方表情中察觉到丝毫的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选择一样。 直到蒋守成捂着嘴轻咳一声,杨正云才压下心中诸多思绪,往前迈出一步。 谢恒对此毫不动容,可他身旁的刘园却忍不住开口,仓促喊了一句:“师父!” 金若云感受着屋中僵硬的气氛,只觉得今天见的大人物,比前辈子加起来都多。 察觉到刘园的小动作时还想阻拦,可拦住了对方窜出去的步伐,没拦住这一声呼唤。 她情绪一下变得更紧张起来,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紧张这个木讷的家伙。 刘园的一声师父,连让杨正云身体颤动一下都没做到。 反而是如师如父的杨正云,迎着朱老看来的目光,面无表情的伸手指向自己的徒弟。 “朱老,我徒弟刘园用枪威胁蒋总确有其事。” “他犯下这样的罪行,全赖我教导无方,什么责罚我都认,只求您能还蒋总一个公道!” 刘园的整个世界瞬间坍塌。 他崇拜和敬佩的师父,伸出那只安抚和敲打他无数次的手指向他时, 刘园整个人立刻颤抖的如同筛子一样,不是被吓得,而是一种引路之光消失, 坚持的那条道路一片黑暗的绝望。 他如何察觉不到师父的变化,以及那一桩桩违背信念的事。 可即便以他的心性,也做不到去举报杨正云的过失和错误。 因为那是他最信任,也是最敬爱的师父啊! 刘园死死盯着那只手,不知觉已泪流满面。 他哆嗦着闭上眼睛,身体在抖,整个人已陷入沉寂。 连半句反驳和辩解的话都不愿意去说。 “刘园!你说话啊!”金若云感受着一道道视线投向这里,急的手足无措。 她强压下心中的无措和恐惧,不停推搡着刘园的肩膀。 “那把枪是姓蒋的自己拿出来指着我爸的,你夺枪是为了救人……” “你说啊!” 金若云语速极快的把真相说了一遍,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可是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办法去帮助刘园了。 以往的金钱财富,搁在这里,甚至连一张能够擦汗的纸巾都比不上。 蒋守成倒是没管金若云的哭嚎,连当事人都不说话默认了,一个女人口中的真相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枪上连他的指纹都没有,哪怕谢恒犯傻要查,他也根本不怕。 蒋守成此刻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坐在客厅中间的那个青年身上。 对方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整个人的相貌也极其清绝, 寻常人家是绝然培养不出的。 起先他以为这青年或许是朱老的晚辈,亦或是某个豪门子弟, 可细细观察之下,越看越有种熟悉感。 蒋守成冥思苦想了一阵,还是没能想起在哪儿见过对方。 只能暂且将此事抛之脑后,正要收回目光之际, 发现原本正在观察别处的青年,忽地将眼神挪到了他脸上。 四目相对之下,一种澈然而清冽的感觉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得蒋守成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他心头不禁一跳,想了想露出个礼貌地笑容。 江燃嘴角轻扬,冲着蒋守成轻轻颔首,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接收到了他的善意。 蒋守成看到青年朝自己点了点头,居然也不觉得违和。 只在心中暗道,此间事了之后,得择机问问朱老这人是谁,看看能否结交一番。 朱老此刻已无暇旁顾,在看到杨正云的指认之后,气的用力拍了一下桌面。 除了江燃以外,旁的人都被惊了一跳。 尤其是谢恒,压根没预料到朱老会发这么大的火。 “谢贤侄,现在怎么说?!” “小蒋堂堂南都二号,被人拿枪指着头,逼不得已仓皇逃窜。” “丢的是他一个人的脸吗?不是。” 朱老口水飞溅,若是离得近一些,怕是能把谢恒喷个满面桃花。 “丢的是整个南都市,乃至于清江省整个领导班子的脸!” “你执政南都两任,就培养出了这么一群混账?” 朱老用手指了指郭兴民和刘园两人,气的胸膛上下起伏。 谢恒眼神闪烁了一下,用余光看向蒋守成,立刻发觉对方也在打量自己。 他心中冷笑,总算明白了对方的底气从何而来。 谢贤侄……这个称呼看似两者关系很近,实则不知疏远到了何等地步。 反而是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小蒋,似乎在变相揭示着老人的偏袒。 “朱老,兼听则明。” 谢恒想明白这一点,索性拿出了应有的气派。 他昂头示意了一下。 身旁的叶建军立刻往前一步,冲着朱老敬了个军礼。 “朱老,我接到谢执政的调令之后,就匆忙赶往了天味居。” “彼时安全通道被杨队长和蒋总的秘书带人封锁,迫使我们第一时间没能带走谢远。” “不过从头到尾我都在场,天味居内没有枪声和争斗的响动,杨正云的指认经不起推敲。” “何况他并没有接到调令,按理说不该出现在天味居。” 他同样朝着杨正云发出了质疑。 朱老轻咳一声。 蒋守成立刻在杨正云脸色为难之际,开口解围:“我下的调令。” 谢恒闻言,也让叶建军重新站回了身后。 蒋守成这话一说,就摆明杨正云成了他阵营里的人,所谓的指认也就没了再去议论的必要。 “朱老,您也看见了,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我觉得没有再争论下去的必要了。” 谢恒突然抬起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朱老沉默了片刻,还没想好说辞,便看见蒋守成掏出了一支录音笔。 第573章 见上一见 “凭我的身份地位,想玩未成年还用得着强暴?……” 录音笔中传出的声音着实太有辨识度了点,几乎能从语气中, 听出说话之人当时的震怒和嚣张跋扈,简直和传闻中的纨绔子弟重叠到了一起。 谢恒甚至连后半句话都没听完,便原地四十五度转了半圈, 用尽毕生最大的力气,一巴掌将谢远扇的头都歪到了一旁。 “好你个畜生!就是这样败坏我谢家门风的?!” “这些浑话都敢乱说?若不是朱老与我谢家世交,知你赤子本性,今天岂非真让人诓着说了瞎话!” “你说!是谁逼着你口不择言的?!” 谢恒一巴掌扇完,不顾懵逼在原地的谢远,怒火滔天的喝问。 谢远右边脸颊亦是高高鼓起,掌印清晰可见,透着乌紫。 他几乎觉得这一巴掌比方才重了数倍不止,纯粹有种往死里打的感觉。 谢恒虽在愤怒的质问他,但半边脸的剧烈痛处,令他只能捂着脸血沫渗着往外流, 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实际谢远完全没有读懂谢恒此举的深意,这一巴掌打的就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录音笔里的那些话充其量只是佐证,可偏偏谢远说出来的话, 和蒋守成诬陷他的罪名交相辉映,那么落在本就有偏袒心里的朱老耳中, 会是何种想法不言而喻。 “朱老,我盛怒之下难以自制,并非有意要在您屋中动手惩戒胞弟!” 谢恒甩了甩生疼的手掌,一脸痛惜的冲着老人道。 “谢远这混账自幼没经历过挫折,被人下了套惊惧之下,什么胡话都敢乱说。” “我是管教不了他了,还望您看在两家的交情上,能稍微提点提点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蒋守成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淡定的关掉录音笔。 他的目的至此已达成,谢远到底有没有干这件事不重要, 在朱老这种地位的人面前,那一番话已经成了越描越黑的事实。 从始至终,他甚至都没让安排好的“受害人”一家登场。 谢远这种敌方的猪队友,着实太令人欣喜。 谢恒先将谢远打的说不出话,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上蹿下跳,跟个小丑一样自证清白。 再跟朱老表态,是为了变相告诉对方,人在情绪左右下做出的事,是不能自制的。 就算谢远真说了这样的话,那也不是他的本意,希望你给谢家留点面子, 不要再深究此事了。 蒋守成对老朋友的反应和应对手段毫不意外,除了给谢远的那一巴掌下手之重有些令人惊讶。 其余的事,基本照着他的猜测在发展。 朱老也没想到,谢恒这家伙打熊孩子弟弟是真的下死手啊,眼看着那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局势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是他说就此打住,便能真跟无事发生一样各自散场的。 换言之蒋守成带来六个精锐作战人员,钳制或者说控制现场局面以后, 留给他的就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和稀泥,想办法从中调节,让谢恒退步,蒋守成提要求。 不过这个办法有一点不妥之处,那就是揭过此事之后,谢恒不用碍于大义和名分以后, 他和蒋守成必然要迎来对方的反扑。 二则是力挺蒋守成,把谢远的罪名落在实处,彻底跟谢家撕破脸皮。 如此一来,谢恒落个包庇和失职的罪名,还能不能执政南都都是两可,更不消说更进一步。 蒋守成自然而然成了最大的赢家。 朱老沉默良久,权衡着利弊。 “朱老,南都市里的坏人实在太过猖狂!” 蒋守成不经意的叹了口气,“谢执政碍于亲情,在您面前都差点颠倒黑白。” “若非我有切实的证据,怕是真被他巧舌如簧把罪名全都摘个干净。” “届时反倒成了我和您苦心孤诣,想要陷害于他了。” 他这番话说完,沉思中的朱老瞬间惊醒。 对啊! 事已至此,要是还打算和稀泥,那后续不得被反咬一口? 朱老可不觉得,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谢恒,真就是什么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 到最后他还得落个偏袒蒋守成的名头。 与其如此,倒不如趁此机会,敲定谢远的罪名,反倒能令他声威更甚。 毕竟正如小蒋所说,南都市里有坏人啊,只有他们俩才是一条心。 念及此处,朱老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小蒋,我手里这个女娃娃的来路你清不清楚?” 谢恒眸光微沉,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郭兴民,后者苦着脸冲他连连摇头。 蒋守成仿若没有察觉到老朋友的小动作,恭恭敬敬的说道。 “朱老,这女孩乳名囡囡,是南港街一住户路渔娘的女儿。” “我有个朋友在南港街那边经营些生意,听他说这路渔娘是个寡妇,前些年过得可苦了,不知为何今年又有人给赔偿金,又有人买她的房子。” 朱老听到这里,不免微微一愣。 他完全没想到,随口一问试图引出下文的话,竟也让蒋守成抓住了机会。 “经过我多方打探之下,适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刘小军八成性命不保,路渔娘的女儿也被谢执政安插在南港街的眼线带走。” “现在她就在院外,朱老可要见上一见?” 朱老看着毕恭毕敬的蒋守成,将心头那一丝毛毛的感觉抛诸脑后,轻轻点头。 白菲菲原本在角落里看戏看的心潮澎湃,听到这里突然转头和夏婉婉对视了一眼, 皆从眼中看到了诧异。 她俩又同时去看江燃,却见对方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做派。 这时门口突然有了动静,吸引过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一位作战人员领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走进客厅之内,旋即冲蒋守成敬了个礼,而后撤开步伐让到一旁。 小雨儿双手如同钳子一样紧紧夹住路渔娘的小臂,完全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不断颤抖。 客厅很大,即便聚集了这么多人,也并不显得拥挤。 可一种莫名的压力,犹如实质一样充斥在屋内。 令她和路渔娘有种身处于烈日之下,光着身体被炙烤的感觉一样。 毫无抵抗的灼热,从往日里根本接触不到的贵人眼中投射在她们身上。 皮肤滚烫,心底酷寒。 第574章 如实回答 路渔娘战战兢兢的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觉得有两道不太一样的眼神。 她强忍着心中忐忑小幅度抬头看了过去,见到夏婉婉和白菲菲时,不由得心下一惊。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方才不敢肆意打量的目光,迅速在屋中扫了一圈。 当看到坐在客厅里的江燃时,没来由的便流下两行清泪, 正欲喊一声恩公时,却感觉小雨儿悄悄拽了下她的袖子。 路渔娘慌乱之下没敢继续喊出声,忙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的一位老人。 对方眼底隐有不满,还是轻描淡写的复问了一句:“我方才问你,我怀里的,是不是你的孩子?” 路渔娘见对方倾斜了一下手臂,定睛一看偏着头在看自己的小可爱, 顿时一股强烈的惊喜席卷而来,彻底让她站立不稳。 嘭地一声顺势跪倒在地以后,路渔娘便咚咚的磕起头来。 “是我的孩子,这就是我的孩子!” 她带着哭腔一遍遍的重复道,“求求您大发慈悲……” 朱老眉头紧皱,看她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大码连衣裙,整个人风尘仆仆油头垢面, 这会儿跪在地上磕头,鼻涕眼泪横流的模样,心中已有些不喜。 碍于为了配合蒋守成的缘故,他强压下厌恶,勉强露出和善的表情。 “你先别急,到了长宁区,在我这儿没人能抢走你的孩子。” “不过你孩子被人从南港街带来这里,我总得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替你做主,因此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路渔娘磕了许久,头颅都有些红肿时,才勉力在小雨儿的搀扶下跪直身体。 听到朱老的言语,她努力压下心中焦急和惶恐,缠着声音回答道:“您问,您问。” 旁人的感官暂且不提,站在谢恒旁边的金若云,看见路渔娘这副凄惨模样, 生出了往常绝不曾有的同情和怜悯之心。 她忽然联想到了自己,原以为家财万贯,就能嚣张跋扈到底,任谁都得给自己面子, 哪怕是杨正云这样的人物,也得为了金钱折腰。 心中那股子傲慢和目中无人,可谓是刻进了骨子里。 然而今日遇上蒋守成,见到谢恒和朱老等人物,她才领悟到何为权力的肆意妄为。 再有十个胜和建材,都不配在蒋守成面前摆谱,更遑论是连真实身份都猜不透的朱老。 她所仰仗的财富,搁在这样的人眼中,那就是不值一提的笑料。 一个寻常的执法人员,都能肆意将他父亲的头抵在墙上颜面尽失。 若非刘园……怕是她也得遭受同样的对待。 此刻看到战战兢兢,被朱老重复问了一句话,就吓得仓皇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女人。 难免有种感同身受的心理。 倘若不是今天这件事牵扯太多,说不定她和刘姨,也得如此跪伏在地,请求某个人的高抬贵手。 “刘园……”金若云忍不住碰了碰刘园,声音绵软。 嘶……被她触碰到手臂痛处的刘园忍不住压抑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她的低语,出神的瞳孔一震,急忙阻止道。 “别吵,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刘园可不敢在这种场合下闲聊,几个领导一个级别比一个高,脾气更是各不相同, 谁也不清楚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迁怒到金若云身上。 毕竟在朱老面前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等出了院门,保不准便想找个人宣泄一下情绪。 金若云本来也没想和他聊天,只不过心潮翻涌下情不自禁的去轻喊一声罢了。 听到他这样叮嘱自己,心下没来由一动,暗道这种时候,对方居然还知道关心自己。 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却被朱老陡然提高的声音惊醒。 “你是说,刘小军巧取豪夺你和她的老宅,并让人抓走了你的女儿?!” 朱老表情阴沉,余光却落在蒋守成的身上。 都是陈年的老狐狸,他虽然不清楚一些细枝末节,但大概也猜得到刘小军是谁的人。 不过这种事也没必要放在台面上说,他既然打算力挺蒋守成, 就不会在乎他做了些什么,毕竟这种事,其实也说不清对错。 你不拿我不拿,大家怎么拿?就是这个道理。 奈何直到路渔娘被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到,慌慌张张的点头回应时, 蒋守成还是一脸感同身受的愠怒表情,朱老只得沉着声音再问:“那他人呢!” “被恩……” 路渔娘并未亲眼所见刘小军的下场,不过从他手底下那群人群龙无首的状态来看, 也多多少少猜到了真相,估计没死也得是个重伤,否则哪会让她和小雨儿安然无恙的离开。 可就在脱口而出之际,她却跟舌头打结一样,将后面的话全都咬断在嘴里。 路渔娘不太清楚江燃和这些人的关系,亦或者身份地位孰高孰低。 不过在她看来,一人终究计短,多半也没法和这么一大群人撕破脸皮。 故而她觉得不能说出事实,否则岂不是坐实了江燃的罪名,那就真成忘恩负义了。 朱老见她话只说了半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如实回答!” 路渔娘胆战心惊之余,仍然没被吓得“出卖”江燃,脸上的纠结十分明显。 就在她盘算着该如何替江燃开脱之时,蒋守成声音哀痛的开了口。 “朱老,您不用问了,事实真相已经很明显,这个人是谁,路渔娘她不敢说。” 他说完这句话,神色和善的看向路渔娘询问:“路大姐,你说说看,抢走你孩子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路渔娘一愣,没认出他是谁来,这时小雨儿悄声说了句。 “他就是派人去调查刘小军在南港街为非作歹的证据的人,盘问出囡囡在这儿的也是他的下属,接我们过来的也是他的人。” 路渔娘一个没忍住顿时又淌下来一大片眼泪,冲着蒋守成嘭嘭磕了两个头。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她没去回答蒋守成的问题,可这番表现足以证明许多东西。 蒋守成慌忙往旁边跳了一步,“别别别,我可受不得这么大礼。” 接着他伸手指向从路渔娘进门起,就默不作声的谢恒。 “朱老,路渔娘不敢说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人的身份不简单。” “南都市里除了我和谢执政,谁能逼得一个普通人落到如此地步?” “既不是我,便唯有谢执政有这样的手段……谢执政,您说对不对?” 路渔娘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对劲起来。 听到最后,这才意识到把自己带到长宁区的贵人好像领会错了她的意思,赶紧出言解释说和谢执政无关。 可惜已无人理会她的说辞。 第575章 开大招 “你是在逼我表态?” 谢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开口。 他眸光清冷,有着超乎常人的平静。 他能怎么说?复问路渔娘孩子丢失的事跟他有关与否? 亦或证明郭兴民和他无关? 谢恒都不用过多思索,就知道蒋守成有一百种方法应对这样的局面。 对方既然敢有此一问,就明摆着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些言辞。 譬如他和南港街的刘小军有牵连,亦或是锤郭兴民就是他安插的人。 以谢恒的水准,自然不会落入这种一眼即明的陷阱。 因此他终究展露了一丝不卑不亢的风采和气度。 同蒋守成目光相撞的那一刻,谢恒冷漠且自信的一笑。 “那我就和你表个态。” “流金岁月的四指谭,南港街的刘小军,出身贫寒被你一手提拔成秘书的朱同……” 谢恒说到这里声音微顿,斜眼看向蒋守成。 “蒋守成同志,这些够不够?” 他从蒋守成眼中察觉到了一闪而逝的阴戾,不由更显得胸有成竹。 朱老方才已决心偏袒蒋守成到底,听到这番话本能的意识到有点不对, 可还是硬着头皮打算岔开话题。 不料蒋守成竟毫不掩饰心中怨恨,极其愤怒的质问:“谢恒,事到如今你终于忍不住了?” “四指谭和刘小军,以及我秘书朱同,都死于你的安排和算计,是也不是?!” 谢恒表情微微一滞,压根没料到这家伙跟失了智一样乱咬。 一旁的夏婉婉听完这些话,黛眉忍不住轻轻一跳。 她心知两人各有误会,却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道明真相。 江燃听得嘴角都不由得有了弧度,只差和蒋守成说一声你全都误会了。 你口中所说的三个人和谢恒无关,尽数死于本尊之手。 奈何谢恒眉头紧皱,料定了蒋守成在胡乱攀咬,目的就是为了淡化他讲的这三个人罪行。 在短暂的思索过后,他拂袖转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蒋守成由于错判了局势,这会儿也看不懂谢恒到底是不屑于分辩,还是打算以退为进。 稍一思索过后,他仰头看向朱老,拿出了准备给谢远的杀手锏。 “朱老,谢执政胞弟谢远强暴未遂,我派人及时救下了受害人家属。” “她们就在长宁区内,您要不要见上一面?” 化被动为主动,这是蒋守成百试百灵的招数。 你谢恒巴拉巴拉安了一通罪名在我头上,可惜当事人全都噶了,调查取证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反而是他能找来活生生的“证人”,赖都要赖死谢远。 不过这个办法有局限性,那就是朱老得从心理上偏向于他,而不是偏向于公平公正。 一旦论起公正来,他这些法子,很难经得起推敲。 朱老凝眸望去,只看见了蒋守成毕恭毕敬略显佝偻的身躯,以及眼中那一抹无奈和祈求。 他目露迟疑。 可当余光瞧见谢恒的不卑不亢和笔挺的身姿时,这份迟疑到底化为了一声叹息。 朱老有了决定。 “既然有人证,那就请他们过来,我倒要问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脸色阴沉的看向谢远。 “南都市不是某些人仗着权势,为非作歹的后花园!” 朱老陡然提高的音量,令原本就惴惴不安的谢远慌张更甚。 他不由看向谢恒,试图从对方身上寻找安慰。 奈何从亲哥紧绷的眼角中,他却读出了几分焦躁的情绪。 内心不安惶恐愈发明显的谢远,忍不住四处环顾起来,没有任何人流露出轻松之色。 直到谢远看向屋中间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之时,心中焦灼才没来由舒缓了很多。 他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云淡风轻的情绪,在两人四目相对之时, 谢远赫然发现对方朝他露出一丝轻笑,转瞬即逝。 谢远不由一怔,内心的慌乱竟不知往何处去了。 他惊疑不定的又打量了江燃半晌,却再也没察觉到对方的神情有丝毫波动。 一惊一乍之下,谢远竟觉得产生了幻觉。 朱老凛然的训斥声落罢后,暗松一口气的蒋守成才做出一副异常激动的表情。 “朱老稍候,我这就让人把她们带过来。” 蒋守成脸上的激动也不算太假,毕竟从朱老的表现来看, 对方的确没抱着作壁上观的念头,而是真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这也令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老子这么些年当牛做马战战兢兢,总算没有白费心机。 蒋守成也没想着单凭给谢远弄个罪名,就能一巴掌拍死谢远, 那也是不太现实的事。 不过今日若事成定局,谢恒在上峰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不言而喻。 连诬陷弟弟的罪名都能被人坐实,简直蠢到不可救药。 谢恒不说前路断绝,最少也是个元气大伤。 故而蒋守成吩咐人去找“受害人”及其家属时,脸上虽没有笑容,但也不似方才那般阴沉。 当一位作战人员领命往客厅外走去时,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反而都落在了谢恒身上, 想知道他的对策是什么。 明眼人都清楚,真让蒋守成把人带到朱老面前。 那假的受害者,也就成了真的受害者。 谢恒若是再没有应对之策,不就得眼睁睁看着这么个不光彩的名声,被强加在谢家头上。 众目睽睽之下,谢恒抬起左手腕看了一眼表。 沉默少顷便出声道:“且……” “且慢!” 客厅外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直接盖过了犹豫开口的谢恒,随之便是个头发半白的老人阔步走进屋内。 老人身后跟着神色慌乱的赵老五,以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牵着个女孩,还有个探头探脑观察屋内情况的圆脸青年。 蒋守成派出去的作战人员还没出门,就被这个气势惊人的老者逼得退回了屋内, 不由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领导。 蒋守成压根没意识到下属懵逼的眼神,他此刻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看向昂首阔步,穿着平底布鞋,棉麻裤子的老者,瞳孔都难以自制的剧烈收缩。 他僵硬无比的转动脖子,目视着一直不卑不亢的谢恒,突然放低姿态迎上前去。 脑中倒没有任何嘲笑的想法,反而只有一个念头。 我踏马平a都没放完,你丫就直接开大? 第576章 怀章觉得呢 “林叔。” 谢恒快步上前,目中难掩激动和轻松。 为首老者斜眼瞪了过去,用手背拨开了他扬起的双手,拒绝握手的同时,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愚蠢。” 被骂了一句的谢恒倒没觉得难堪,反而有种彻底松了口气的感觉。 能骂他说明问题还不算大,真要一言不发,那才是动了真火。 放慢步伐落在老者身后的谢恒,低声朝着赵老五询问。 “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为何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赵老五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小声解释:“林老在申河庄园门口,遇上了这对父女和孔有元,问了点事。” “孔有元?”谢恒目露疑惑。 “白河那帮泥腿子,给二爷送过礼,搞了点钱想到南都发展。”赵老五简单解释了一嘴。 谢恒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谢远。 后者背心发寒,愣是抖都没敢抖一下。 “你个混球跟来作甚?”谢恒也懒得再去教训脸肿成猪头的弟弟,转而一个爆栗敲在圆脸青年头上。 圆脸青年尚未回话,赵老五就苦笑着推脱责任。 “谢天得知他二爹出了事儿,一头扎去天味居,要不是三队的执法人员报信,还不晓得他能摸到哪去呢。” 叶建军神情也有些尴尬,为了避免被秋后算账,选择了主动暴露。 “谢天一连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威胁说我不告诉他真相的话,他就去找老夫人……” 谢恒听到这里,也没了和谢天计较的心思,不咸不淡的训斥了两句。 “一天天的就知道捣乱,也不知道让我跟你奶奶多省点心。” 谢天抿着嘴心不在焉的地点了点头,还是没忍住顶嘴道。 “你说我捣乱,那你先把我哥的事儿解决了啊?我今天要是不来,恐怕都不知道二爹遭了这么大罪。” 谢远虽觉得脸颊异常麻木,但听到谢天这番话也是难言欣慰。 正想出言夸他两句,却听谢天义愤填膺的骂道:“让我知道哪个狗日的敢打你,我……” 话未说完,直觉心底有些发寒,毛毛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谢恒试图清理门户的森冷目光。 谢天去看二爹,发现对方莫名其妙的缩着脑袋,顿时一个激灵,差点将舌头咬掉。 由于不敢去看谢恒的脸色,他只好转动目光四处打量。 当看到夏婉婉身边某个低垂着头的丝裙女人时,不免因其犯规的身材而面红耳赤。 若无其事的偏开眼神后,在另一人身上转了一圈,刚挪走又挪了回来。 旋即眼神明显一亮,看着衣着简单,素面朝天却难掩青春靓丽的白菲菲, 蠢蠢欲动的想打招呼。 然而定睛一看,却发觉对方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谢天稍显失落的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立时有些傻眼。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没有细看,这时才发觉刚才觉得有些奇怪的那人竟是江燃。 江燃怎么会坐在那个位置?莫非他也牵连进了这件事里? 谢天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时故意控制着情绪,调整好精气神的朱老,终于是一脸惊喜的站起身喊道。 “怀章,你怎会来此?” 他脸上的惊喜决然做不得假,可未曾快步相迎却也是真。 林怀章仿佛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并不介意,扯出个笑容用双手捧住他的手上下摇晃。 “三年未见,朱老哥别来无恙啊!” 数年未见的两人,热络的像是经常走动的好朋友。 “怀章风采依旧。”朱老一只手搂着囡囡,一只手顺势跟着林怀章的动作起伏。 他赞扬的语气十分复杂,细细去听,仿佛还有几分不甘。 林怀章这才停下手上动作,颇为受用的哈哈大笑了两声。 接着才若无其事的看向他怀中女孩,“朱老哥,这才多久未见,你孙女都这般大了?” 朱老表情一僵,没有直接承认或否认,反而试探性说道。 “怀章也喜欢孩子?要不你帮着带几天?” 林怀章面色未变,笑着点头应是:“行啊,不过我年龄大了,怕是得让谢恒帮着照看一段时日。” “也好让他修身养性,免得再跟别人好勇斗狠。” 蒋守成心头一惊,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又不敢擅自开口。 他能在谢恒面前肆意妄言,是因为两者的身份对等。 面对朱老也能表现得进退得体,是他这么些年维护来的亲近关系。 再者朱老虽能引动权势,可他本身总归是个富贵闲人,需要借助外在的力量。 林怀章却决然不同,对方自己便身居高位,虽说退位在即,但终归还没有退! 他能动用的权势远超寻常人的想象,说句不好听的话, 蒋守成今日抹黑谢远的一切手段,在林怀章露面之时,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一句好勇斗狠,也将他俩的行为彻底定性,就是不顾后果的两个人在互斗, 除此之外,不牵扯任何人的利益。 蒋守成心中虽有无数种反驳和争辩的话,可他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林怀章和朱老的交锋,还轮不到他大大咧咧插嘴。 令蒋守成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看来本该退让一步的朱老, 却在沉默少顷后争锋相对道:“谢恒执政南都,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管顾孩子。” “依我看,倒不如把孩子交给小蒋,让他帮着带上一段时间,更为合适。” “怀章觉得呢?” 朱老话音落罢,察觉到林怀章脸上的和煦瞬间收敛。 两人四目相对,面上皆是古井无波。 谢天见他俩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顶着压力左顾右盼了一圈, 发觉没人注意自己,立刻矮身摸到了江燃所在的位置。 江燃刚准备起身,就察觉到谢天弄出的动静,略微犹豫后,不露声色的停下动作。 “你咋在这?” 谢天悄声问了一句,觉得心脏有些砰砰直跳。 他可知道林怀章的真实身份,要是被谢恒发现他在和江燃交谈,指不定会如何震怒。 “你能来这儿,我就不能?”江燃眼含笑意,似没感觉到他心中慌乱。 谢天急忙摆了摆神,蹲下身凑得更近一些:“你小点声。” “我跟你说,这不是之前那种宴会,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好相与的,等空闲下来肯定要找你麻烦。” “你赶紧起来,等会儿跟着我一起走,我让我爸跟林老说一声,就说是和我一起来的就成。” 谢天说完,发现江燃迟迟没有动作,不由愈发焦急。 第577章 扯皮归扯皮 “我说。” 江燃轻轻拍了拍谢天肩膀,随即站起身来。 屋中有路渔娘和小雨儿这样的社会底层,一脸的怯懦和卑微。 同样有白菲菲,金若云,刘园这样形形色色的普通人,面对着谢恒这样的上位者, 平日里也需低眉顺目。 亦有蒋守成,谢恒这样执政南都,一言一行影响数百万人生计的当权者。 更不消说朱老这样的大佬,身居高位的林怀章。 说句毫不为过的话,客厅中这一群人叠加在一起,便如同一个微缩的社会。 棋手,当权者,执法人员,富商,平民,底层。 照常理来说,路渔娘和小雨儿这样的底层群众,除了电视报纸,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 能跨越这么多的阶级,同林怀章这等人有会面的机会。 偏偏因缘际会下,处于各个阶级泾渭分明的一群人,尽数汇聚于此。 无论从事实还是情理上来说,当主配角全部登场之时,也是主要人物开始斗法的序幕。 这一场,不管从路渔娘,或是白菲菲,乃至于谢恒的角度来看, 主角毫无争议,唯有林怀章和朱老二人。 毕竟任何人的力量,在这两人掌握的煌煌大势中,都微如蝼蚁。 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旁人的存在,包括坐在客厅中央,本该很显眼的江燃。 不对。 应该是除了夏婉婉以外。 她旗袍下玲珑有致的身躯,在江燃起身之际,便难以自制的紧绷, 以至于肌肤和旗袍贴合的愈发没有缝隙,线条堪称完美。 她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当了许久看客,实际上情绪的波动并不剧烈。 哪怕是见到赵五爷带着林怀章露面之时,也仅仅是心脏狂跳了几下。 此刻察觉到江燃终于有了动静,美目中异彩流转,竟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多了几分期待。 排除朱老不提,身居高位的林怀章到底能爆发出何等力量,没有任何人能够猜清楚。 她其实并不知晓,江燃在面对这个层级的人物时, 还能不能做到往常应对任何局面的游刃有余。 可夏婉婉心底有个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她,江燃可以,哪怕对上林怀章,他亦能不落下风。 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信任。 白菲菲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紧张的心情便没来由的一滞。 侧目望去,发现果然是江燃闹出的动静,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慌乱。 虽说在她印象中和江燃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她能察觉到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无论出于何种心理,都不免替江燃担忧。 路渔娘仍跪在地上,或许是身体发软没了力气,已呈瘫坐之态。 她眼中泪水未尽,却忐忑而又不安的看着江燃,内心默默替他祈祷。 以她升斗小民的见识来说,江燃身手不凡是事实,可再有本事的人, 在真正的权势面前,都会显得孱弱而无力。 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自古有之。 曹志峰一直站在蒋守成的阵营中,看起来仿佛在给对方壮声势一般。 实则他有苦说不出。 田康现在和魏青云在一起,这就是他安安稳稳跟着蒋守成的原因。 否则以他的嫉恶如仇,早把朱同包庇犯罪分子的事情,尽数在朱老面前捅出来了。 甚至于时间再往前推一些,他不一定会因魏青云而受到威胁。 可惜魏婷之死,加上邓勇和曹锦诗突遭横祸,使得他心理亦然发生了变化。 少了些慷慨激昂,多了些深思熟虑。 进门看到江燃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疑似杀害多人的凶犯。 这种深入骨髓的印象,并不会因为单纯的肤色改变,而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可惜就算他认定了江燃和很多人的死有关,却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因而在江燃起身突然打断林怀章二人的交谈时,曹志峰眼中流露出醒目的惊诧。 他不认为对方是个冲动的人,单凭杀了那么多人,让他抓不住任何马脚这一点, 都足以证明江燃的城府和心机。 蒋守成眼睛微眯,竟不约而同和老对头谢恒对视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由于赵老五有些小心思的缘故,没把江燃的情况全盘托出, 实际上谢恒对他的了解还是有些浮于表面。 甚至于就连知道一些真相的谢远,对于江燃的事,知道的还没赵老五多。 蒋守成疑惑的地方在于,为何明明这青年一直在屋内,他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忽视了对方。 谢恒犯难之处却在于儿子谢天,他在思索如果江燃触怒了林怀章, 他是否要用那点颜面替对方求个情。 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念头。 可无论是忐忑,担忧,亦或者幸灾乐祸,都只在各人心中盘桓。 没有人真个敢出面阻拦江燃,或是岔开话题。 路渔娘和小雨儿是心知人轻言微,更怕开口让局势变得更糟糕。 夏婉婉则是坚定不移的信任。 于是在林怀章愕然,朱老神情僵硬的古怪氛围下, 江燃就那么闲庭信步的走到了两人中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 朱老怀中的女孩,就在众目睽睽下转移到了他手中。 “你们扯皮归扯皮,可不能拿她当做砝码。” 江燃一只手抱着囡囡,一只手背负在身后。 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囡囡在他怀中竟也不哭闹,反而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那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泛起了一丝天真的笑容。 和这充满生机的美好笑容相对应的,是满脸皱纹,神色无比阴沉的朱老。 林怀章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居然没有出言叱责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这是朱老的地盘,又是从朱老手中抢的人。 要说愤怒,对方应该比他愤怒十倍百倍。 朱老对待江燃的态度其实发生了数次变化。 一开始看到他毫不客气坐在屋内的不满,到处理其他事时的忽视, 以及察觉到那一缕杀气的惊惧和放任自流。 如果说江燃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待着,等这件事落下帷幕,他也懒得计较这厮的无理。 不料就在谢恒搬出一尊大佛,和他言辞交锋之际, 被他放任自流不当回事的青年,居然莫名其妙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紧接着蹬鼻子上脸,拿他当玩笑一般,夺走了他怀中所抱之人。 第578章 何方虫豸 囡囡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吗?自然不是。 她不过是南港街一个普普通通妇女的孩子。 可当她牵扯进蒋守成和谢恒的争斗中,便成了漩涡的中心点。 这风眼可以是囡囡,也可以是另外某户人家的孩子。 当她身具疑点,能够影响到双方博弈时,就成了风眼。 风眼止息,则旋涡将散。 问题在于,蒋守成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朱老拉到自己的阵营。 谢远也十分配合的入局,才形成如今的大好局面, 蒋守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江燃把奠定谢远罪名的关键点,如此轻松惬意的带走。 一个区区农妇的女儿罢了。 倘若囡囡死掉,能给谢远添个大麻烦的话,蒋守成可以毫不犹豫的派人弄死这个孩子。 何况是陷害谢远,豢养女童,以备未来供自己取乐这样的罪名。 他若是任由江燃离去,不管后续进行怎样的打击报复, 都无法改变谢恒干净利落的从谢远之事中抽身。 单纯一个强暴未成年的罪名按在谢远身上,只能说明谢恒教导无方,攀咬不到他身上。 总不能说堂堂执政,教唆弟弟犯罪这样可笑的理由吧。 故而在察觉到朱老的情绪变化之时,蒋守成已经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 沉着声音叱问。 “你是哪家后辈,竟如此不知尊卑?!” 蒋守成很清楚这番话不能让朱老去问,必须得借由他的口将这份怒火宣泄出来。 能和林怀章勉强平等对话的,在场中唯有朱老够格。 倘若让其跟一个晚辈发火,那林怀章就处于一种超然的地位上, 后续的交锋,就先天性占据了一分优势。 蒋守成怒斥的话语也极其玩味。 说的明显一点,就是让江燃有什么身份背景尽数亮出来。 真有狂妄放肆的资格倒也罢了,若是没有,那后果自是无需多提。 谢天听到蒋守成回荡在客厅中的声音,圆脸上明显闪过挣扎之色。 可看到江燃孤立无援的身影,念及双方那点情谊,咬了咬牙还是快步往前。 他佯装没看到父亲凌厉的眼神,压下疯狂跃动的心脏,堆出一脸忐忑的笑容。 “朱老先生,江燃双亲皆已不在人世,行事之间难免荒唐。” “他本心绝无挑衅之意,希望您看在我……” 谢恒心中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理性来说他不希望谢天出头。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可从感性来说,谢天能有这样的担当,还是令他有些欣慰。 于是在谢天说出那个出口能让人嗤笑不已的语句前,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 “朱老,看他模样不过是忧心这女孩太过,大抵无心冒犯。” “您权且当给小侄些许薄面,不与他计较便是。” 林怀章看着朱老难看的脸色,不由心中暗笑,想了想朝谢天摆了摆手。 “天儿都替你朋友拉下这张脸跟永海兄求情了,他自然不会再跟小辈一般计较。” “你且先把这女孩留下,待得我们调查清楚事情原委,肯定毫无损伤的还给你。” 后一句话,是冲着江燃所说。 路渔娘闻言,一颗心不由紧紧揪在一起。 她也不清楚这些大人物为何会对她的女儿如此上心,却也明白, 牵扯进和这些人有关的事情中,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奈何江燃一人力薄,她心中其实也更倾向于,再等上一等。 毕竟后来的这位林姓老人,看上去处事极为公道,大概不会过于刁难她们。 谢天朝林怀章露出一脸乖巧的笑容,手从侧边不动声色的戳了戳江燃。 可惜任由他脸上表情不变,手底下小动作不断,江燃如同扎根在地里一样,一动不动。 “江燃。” 尽管白菲菲觉得气氛非常压抑,可她刚刚听到谢天所说, 对失去双亲的江燃分外同情,见他一副强撑着怕颜面落地的样子, 不由强压下心内忐忑,轻轻换了一声,试图提醒他见好就收。 原本在林怀章开口之后,情绪已然有所缓解的朱老,赫然发现江燃竟跟个愣头青一样, 视这么多人的求情和提醒而不见,瞳孔逐渐失去情感,彻底变得森寒。 蒋守成脖子里没来由灌进一阵寒风,他侧目瞥见朱老的眼神, 心下顿时一凛,彻底给江燃宣判了死刑。 朱老震怒,就是在给台阶,连愤怒都收敛之后,也就表明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了。 蒋守成在意识到这点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往侧前方走了一步,有意无意的站在江燃面前和他对峙起来。 “把人留下。” 蒋守成此刻的语气,和方才相比又有了变化,变得更加不容置疑。 方才谢天的话提醒他对方父母双亡,有这个前提在,就算是世家子,能动用的力量也十分有限。 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在林怀章和朱老的面前不够看。 因此他也懒得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毕竟一个事事亲为的人,也不值得他过于高看。 江燃收回遥遥远眺向门外的目光,皱着眉头看向只用板着一张脸, 便足以让屋中绝大多数人战战兢兢的蒋守成,眸中挑起些许疑惑。 “你方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相较于蒋守成,既没有权势在身的威严,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傲慢。 仅仅只是平淡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就是这样平淡的声音,配上他清绝隽逸的脸庞,让人不由自主的集中了注意力。 蒋守成望着那对深邃而静谧的眼睛,言语中的底气,也不知是否淡了几分。 “我让你把人留下,过后自然会把人还给路渔娘。” 不知为何,他主动修饰了一下自己的言语。 江燃摇了摇头,“上一句。” 蒋守成一愣,旋即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慎重过头了。 “我问你是哪家后辈,安敢如此放肆!” 伴随着一声大喝,蒋守成抬起胸膛,大有你尽管道出背景,让我见识一番的态度。 江燃嘴角轻扬,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逐渐泛起三分寒意。 他一只手抱着囡囡环于胸前未动,负于身后的另一只手,在蒋守成威严的目光下高高扬起。 蒋守成眼中刚刚映出那只手掌,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 便发觉那只白皙手掌如蜂振翅,一连串的残影呈现在瞳孔之中。 神情都来不及变化之际,他就发现左右脸颊近乎在这一巴掌下进行了一次亲吻。 口中血沫连带着数颗牙齿喷吐而出,整个人向后划圆转了一圈半有余, 方才悬着双脚抛飞向后,撞的杨正云噔噔退后两步,这才重重摔倒在地。 啪—— 嘭—— 巴掌声和落地声近乎同时响起,接着才是江燃若无其事的淡漠声音。 “你又是何方虫豸,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第579章 没辙 时隔多年,谢远终于明白了课堂上所学过的,落针可闻, 究竟是何种样的情形。 伴随着江燃这一巴掌,至蒋守成被抽的身形翻转倒地, 让他意识到,原来这么多人同时存在一间屋内,也会出现寂静无声这样诡异的场景。 客厅安静到怎样一种程度? 近乎能听清每个人的呼吸声。 蒋守成牙齿断裂引发的剧痛,令得他浑身蜷缩在一起不停抽搐, 也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毅力,竟硬生生忍着晕厥的痛感,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倘若有人能俯身看见他的眼睛,必然会被其中的怨毒和杀意骇住。 蒋守成正是怀揣着刻骨铭心之恨,才忽视了身体感官上的疼痛。 只因江燃这一掌,打落的不仅是他的牙齿,还有他高高在上的颜面和身份。 南都市数百万人的生活,都会在他的言行之下受到影响。 单论地位来说,他已爬到了无数人终其一生所不能触碰的山巅。 江燃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骑在他头上拉了一坨屎。 以蒋守成睚眦必报的性格,已经在心中盘算出上百种让江燃死无葬身之地的念头。 谢天在短暂的愣神过后,猛地伸手捂住胖脸,暗道一声完了。 天啦噜! 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江燃这一巴掌打的是蒋守成一方的任何人,都尚有转圜的余地。 可他偏偏挑中了唯一不能动手的那一个。 这已经不是单纯定性为恶意殴打事件了,而是同时打了蒋守成派系所有人的脸。 那是盘根错节极其复杂的一张关系网,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在南都市,乃至于整个清江省寸步难行。 更遑论还有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在场。 不管是林怀章亦或朱老,对于江燃的这种恶劣行为,必然都是零容忍度的。 身具上位者,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以下犯上,用武力解决事情。 这代表着事态有可能会脱离掌控。 所谓侠以武犯禁就是这个道理,遇事一旦能够依靠武力解决而又不会遭到惩罚的话。 人们便会更倾向于追求武力,随之对权势的敬畏就会逐渐减弱,直至趋近于无。 身为权势的既得利益者,无论是站在谢恒一方的林怀章,还是替蒋守成撑腰的朱老, 他们对待江燃这种恶劣行为的处理方式,趋近于相同,那就是必须严惩。 朱老经历颇多,可这么些年也从未遇到过,哪个晚辈敢堂而皇之扇市二号耳光的场面。 若是寻常年轻人,回家告诉亲人,今天揍了南都市二号一顿,屋里人估计都得觉得天塌了。 哪怕是他的亲孙子敢做出这样的事,都得被他直接把腿打断。 故而他也为江燃的举动而稍显震惊。 在林怀章目光慎重看来之际,朱老方才回过神来。 他立刻板着一张脸,肃然可怖的拍了拍手,“立刻将犯罪分子控制起来。” 他手掌相击的声音惊醒了蒋守成带来的六个精锐作战人员,几人在得到朱老的指示后, 立刻错步分列散开,自然而然将其余人挡在了身后,呈左右包夹之势围住江燃。 这六人都是精锐,能够从江燃方才那一掌的力道中,察觉到他小有身手。 因此他们在前压的同时,悉数将配枪上膛,用黑洞洞的枪口隔空指向身姿挺拔,单手环抱着女孩的江燃。 于是场中便形成六个精锐人员左右各三,持枪严阵以待,和江燃在客厅最中央处对峙的局面。 而以林怀章为首的一行人则被他们挡在身后,以及侧方强压下痛苦的蒋守成,正用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江燃。 夏婉婉美目中顾盼生辉。 在她的视角中,仿佛此刻也处于江燃的对立面一般。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忽视的,则是江燃单手负于身后,一派渊亭岳池的风姿。 也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得江燃除了肤色的变化之外,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股子超然物外的气质,她本以为已经达到巅峰,压根没料到会有愈发浓郁的可能。 江燃出尘而又淡漠的垂眸而视。 大部分人都能清楚觉察到他不会束手就擒的心态,却不认为他有着强行对抗的资本。 剑拔弩张的气氛自江燃和持枪六人对峙的地方开始蔓延,逐渐攀升到令人心跳加速的地步。 “爸。” 谢天圆脸上的忐忑挥之不去,不知经过了多少心理挣扎,方才声如蚊呐的喊了一声。 可惜谢恒并没有给他说出后半句话的机会,只是用一种类似于家长教训顽童的眼神, 紧紧盯着谢天看了数秒。 于是谢天立刻读懂了他眸光中透露出的,毫无商榷余地的意味。 他只能颓然的垂着头,歉疚的看着被六把枪指着的江燃,暗道只能再找机会搭救他了。 “当众殴打南都市的二号人物,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名?” 林怀章眼神闪烁了几下,先朱老一步开口,把江燃方才的行为定性为“殴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其实不是一个太大的罪名。 然而见到被枪械“震慑”住的江燃,以为掌控住局面的朱老,却不愿意如此轻易的揭过此事。 他一双老眼中浮现勃然怒火,用难以克制的凌厉声音道。 “这不是殴打,这是意图谋杀!” “你既然身手不凡,也该知道自己全力出手下,足以令人致死。” “明知如此还丝毫不克制自身,如此行径和意欲杀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朱老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刻把江燃大卸八块。 “我劝你立刻束手就擒,说不得谢贤侄还要对你从轻发落!” 谢恒闻言,脸色微微一僵后恢复如常,只在心底暗骂一声这条老狗。 从身份上来说,南都市是他的主场,朱老又不在职,压根管不着太多东西。 可蒋守成在他身边出的事,让他来审判江燃的话,他不想秉公执法都得秉公执法。 否则就成了由于政见不合,方才故意轻判殴打蒋守成的凶徒。 赵老五一直瑟缩在谢恒身后,对于变相救了他的江燃,他心中是怀有几分感激的。 可他也很清楚,这种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于是只能侧目看向身旁,和忧心忡忡的谢天对视了一眼。 相互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两个字—— 没辙。 第580章 要不要赌 赵老五相对于旁人,对江燃要更为了解一些。 可以他在云上仙宫混了这么些年,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事情来分析。 也不觉得江燃单凭武力值,能令他安然无恙从此刻的局面中脱身。 利用劳什子蛊虫控制他和谢天的那个人,固然被江燃用可怖的跗骨火杀掉, 然而那只是一个还需要利用蛊虫的,见不得光的武者。 江燃此刻需要抗衡的是,南都市的权势阶层,乃至于朱老一类的既得利益者, 甚至往大了说,就算江燃能轻而易举的干翻南都市的绝大多数作战人员, 也不可能和朱老,林怀章这样的人斗到底。 一人之力,在权势这张大网面前,终究有力竭之时。 从救命恩人的角度来说,赵老五其实想劝说江燃一番,并告诉他一个破局的法子。 这方法也很简单,通过谢恒,主动向林怀章请求帮助。 前脚打了蒋守成,狠狠踹了朱老的脸面,后脚就向林怀章投诚。 都无需过多赘述,就可以想象后者内心会爽到何等程度。 那时就成了林怀章一方的无知小辈,初出茅庐热血沸腾,无意间失手打了蒋守成。 直接演变成朱老和林怀章双方的较量,而不是独身一人,挑衅整个既得利益的权势阶层。 其间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奈何这话赵老五换个场合可以说,现在根本开不了口。 何况他隐约觉得,就算把这个方法摆在江燃面前,对方大概率还是会一意孤行。 故此,他和打算哀求父亲襄助无果的谢天一样,彻底没再抱有幻想。 只希望江燃能在事情彻底闹大之前及时反应过来,好歹能够留条后路。 蒋守成却和他们的想法截然不同。 他在听到朱老反驳林怀章的话,把江燃的行为定性为意图谋杀时, 连生理上的痛苦都减弱了不少。 心中极为阴暗的赞同着,没错,就是试图谋杀官方要员。 无论古今,这都是毫无争议的滔天大罪。 一旦定死这个罪名,江燃的下场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再去替江燃开脱。 届时他自会有无数种办法,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报今日之耻,此时之恨。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江燃在听到身后朱老的言语后, 竟冲着持枪的六人,以及面向他的林怀章、谢恒等人轻轻一笑。 淡漠地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玩味,“朱……永海对吧?” 他先前听到林怀章喊过对方的名字。 在江燃略带停顿喊出朱老完整姓名的那一刻,对林怀章极为熟悉的谢恒, 立刻察觉到他气场的细微变化,总体来说是一种未曾流于表面的不满。 谢恒知晓这不满从何而来。 林怀章和朱老的确处于对立面不假,可他也不会大大咧咧去喊一声朱永海。 这不是替林老打击对方,而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能随意冒犯朱永海,就表明内心深处对他的敬畏也有限。 林怀章显然不会喜欢这样的行为,也在此刻,彻底把江燃排除在了他的阵营之外。 蒋守成听到这个名字,连眼中的怨毒都为之一空。 他刚刚听着林怀章喊永海,并没有觉得有不妥之处。 反而是江燃用一种类似陈述的语气询问出这个名字时,让他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跟当面提着朱老的衣领,问了一句你丫是不是朱永海有什么区别? 蒋守成懒得再想其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江燃彻底完了。 他现在想要收拾对方,谢恒这里绝不会出现任何阻力。 连被江燃打了一巴掌,到现在脸上都毫无知觉的蒋守成都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不用过多思索,都猜得到朱老此刻的心情如何。 他年迈但有力的身体都克制不住的轻颤,眼中的好整以暇散的干干净净, 唯余些许冷笑,静静地看着江燃背影,浑身上下透着凝如实质的寒意。 没错,的确是背影。 他和早就躲在椅子旁边的郭兴民,是唯二被江燃挡在身后的人。 江燃问他名姓时,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傲慢,才是最让朱老难堪的原因。 还不待他脸上那一抹冷笑收敛,江燃忽地话锋急转。 “算了,朱老也好,朱永海也罢,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压根没给朱老开口叱责的机会,负于身后的那只手,状若无意的握拳又松开。 依旧头也不回,只是语气中多了些许嘲弄。 “你在进行这些无意义的威胁之前,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件事?” 江燃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包括谢恒在内的一群人都眉头紧锁, 不太清楚他的话到底有何深意,听上去更像一种束手无策时的拖延之法。 好在江燃没有让人思索太久的意思,仍然没有转头去看朱老,只是轻描淡写道。 “子弹出膛的速度将近400米每秒,以这个距离和角度,在他们摁下扳机的十分之一秒内,我的胸腹,手臂和腿都会被子弹贯穿。” “或许他们六个也清楚,真正厉害的角色,能够在枪手摁下扳机的瞬间躲避开,故而每个人持枪朝向皆不相同。” 江燃淡漠地声音落在朱老耳中,令他有些不明所以。 老人其实很想快点结束这出闹剧,然而江燃在这种局面下,还能一本正经的喋喋不休,也让他有几分期待。 期待对方跟一条涸泽之鱼般,在困境中如同笑话一样挣扎。 “更不消说我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闪转腾挪的余地几乎不存在。” 江燃言语间散发出的那种轻松惬意,让持枪同他对峙的六人精神一直紧绷着。 “你或许也奇怪,我说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本尊一向目的明确,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压根无心参与尔等的勾心斗角。” 江燃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故而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 夏婉婉美目中流光闪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很清楚,江燃所谓的机会,必然有着一个先决条件。 “朱永海,你有两个选择,俯首躬身相送。” “或是令他们开枪,使我失去战斗力,届时好让蒋守成报仇雪恨。” 果不其然,江燃接下来的话,让朱老的脸色瞬间黑的锅底一样。 就在老人扬起右手,试图挥下之际,江燃仿佛临时起意般,若无其事的补充道。 “对了,忘记提醒你了。” “现在这个距离,在他们扣动扳机之前,我可以杀你十次。” “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 第581章 好自为之 朱永海的面色,在江燃话前话后,呈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从胜券在握的轻松惬意,转为青红相间的难堪。 用迟疑和犹豫来形容他的心情已不太准确,说一句进退两难也未尝不妥。 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不管是权贵还是普通人,第一时间所思所想必然是自保。 能够泰然自若面对生死的人,自古而今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朱永海高高在上几十年,习惯了权势和身份带来的优越感。 让他处在局外人的地位,看着旁人被挟持或威胁,他尚能理性分析, 譬如现在换成金若云,乃至于刘园等人,他或许会自信且矜持的回应一句。 在这种距离下,你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会被打成筛子。 问题在于他可以随意拿旁人性命去赌,却绝不愿意用自己的安危去赌。 正如先前蒋守成没把这些作战人员带来的时候一样,他会权衡江燃意气用事的可能性。 只要对方伤到他的几率不为零,对于朱永海来说,那就是无限大。 他高高的扬起的右手,也就随之悬在空中,竟是半寸都落不下去。 脸颊浮肿的蒋守成暗道了一声不好。 他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朱老独自一人处于江燃转身就能威胁到的距离。 饶是内心深处,恨不得立刻弄死江燃,可在深思熟虑后,他仍是强压下痛楚, 抽搐着嘴角,声音颤抖道:“朱老,我没事,让他走。” 他受伤归受伤,却没失去理智。 朱老迟迟不肯下令,任谁都能看出那份难堪和犹豫。 这个时候固然他可以强行让手底下人动手,并且大概率能控制住江燃。 可事后呢,让朱老内心怎么想他? 更不用说还有很微小的可能性伤到朱老,那事情毫无疑问就变得大条了。 此刻忍耐一时,既给了朱老台阶下,也对于最终的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江燃即便能从申河庄园离开,也逃不出长宁区,走不出南都市。 届时没了朱老和林怀章掣肘,他必然会使出雷霆手段,让其后悔今日所为。 蒋守成的分析并没有错。 在听到他身负“重伤”,还如此知情识趣,压下一时怒火替自己解围, 朱永海明显有些动容。 林怀章下意识看向谢恒,察觉到后者情绪没有太大变化,心下难免愕然。 他实际也没料到,蒋守成居然会在这种局势下选择让步。 要知道一旦让江燃带走那个女孩,再想往谢恒身上泼脏水,就没那么容易了。 且他和朱永海两人之间的交涉,需要让步的点也会少上很多。 蒋守成费了这么大劲,收获的果实一下没了大半,竟然都能硬生生忍着放人。 简单赞一句能屈能伸,都算埋没了他。 至少林怀章心底,对其更为高看了几分。 若非此人和谢恒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死对头,他甚至都巴不得做一个顺水人情。 …… 白菲菲倒是没联想到这么多东西,就听见江燃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方才还一触即发的场面,明显变得松弛下来,整个人也不由伸手擦了擦额头虚汗。 情绪稍微放松下来之后,她才不经意的侧目看了两眼。 夏婉婉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一双美目始终落在江燃身上,眼中顾盼生辉。 不过一旁的可儿不知为何,情绪发生了极大地变化。 她的一对眼睛里,妩媚之意尽去,竟含着挥之不去的仓惶和恐惧。 白菲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令她惊恐不安的来源, 仿佛就是脸颊高肿如猪头的蒋守成,不由心下暗自奇怪。 她在四处张望之时,浑然没有发现,身侧有个微胖的圆脸青年一直在打量自己, 并时不时露出挤眉弄眼的表情。 金胜财此刻也稍稍恢复了几分心态,瞧见女儿金若云一脸紧张, 手上无意识抓着刘园的胳膊,忍不住想要咳嗽出声提醒,却立刻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一个激灵过后倒把自个儿憋得脸色涨红。 这时他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怅然,竟觉得死到临头浑然不知的江燃, 看起来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他很清楚以江燃的所作所为,现在能勉强逃过这一劫,从申河庄园离开。 可接下来绝对会面临蒋守成极其猛烈的报复,很大概率会直接死在抓捕行动中。 不过那又如何? 金胜财仍是对这种不畏强权的风姿感到钦佩,至少此时此刻,屋内每一个人, 都被江燃的一举一动牵绊着心神。 哪怕明知结局不会太好,可金胜财并不认为江燃就是个失败者。 单凭一己之力,压得南都二号和威严如海的朱老不得不屈辱退步,已经是极其了不得成就。 若是将他放在江燃的位置上,场景重现一万次,他都学不会而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淡然。 换一个时间地点的话,金胜财绝不吝啬本钱,无论如何都想和对方把酒言欢一场, 看看能否沾染几分不卑不亢的傲骨侠风。 甚至于在能力范围内,他也会想法子替江燃开脱罪名。 奈何对方今天得罪的对象,已经远远超过了尽力而为四个字的上限。 金胜财毫不怀疑,他但凡流露出丝毫想帮助江燃的念头, 蒋守成就会毫不客气的搞得他家破人亡。 屋中诸如此类的想法各异,可表面上都尽量维持着紧张和担忧等等情绪。 毕竟蒋守成挨了打,朱老受了威胁,总不能表现的跟看戏一样,亦或干脆喜上眉梢吧? 纵使看到蒋守成挨打,心中暗爽的金家父女,脸上也看不出分毫的兴高采烈。 在蒋守成克制着心中情绪说出那一番话,勉力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后, 所有人都在等待朱老的决定。 朱永海默不作声的收回了手臂,压下心中尴尬,干咳了两声过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小蒋说得对,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你的伤势最为要紧。” “再这么拖延下去,万一再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就太令人惋惜了点。” 他先说了几句体面话,方才望向江燃背影,皱着眉头道。 “年轻人火气未免太重了些,看在你替人寻女尚有几分善心,今日我姑且不与你太过计较。” “望你好自为之。” 第582章 既非问你 江燃默不作声的扫过蒋守成自以为克制的很好,实则在他眼中极度分明的怨毒。 忽地轻声一笑转过身去。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客厅中稍微松弛的气氛再度紧绷。 六名持枪人员身体一颤,差点没忍住开枪走火。 刚说完好自为之几个字的朱永海,也是陡然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待得发现江燃并无其他动作后,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难堪。 不过他方才能忍着没有下令,这会儿自然也能忍下这些许窘迫。 毕竟和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没理由计较太多。 “我方才的话,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江燃垂眸看向紧绷着一张脸的朱永海,声音微沉。 “要么俯首躬身,要么赌上一赌,没有第三条路。” 我尼玛……朱永海再也绷不住了,脸上有种愕然和无语。 他只想指着江燃的鼻子说一句,你小子不要太过分了点。 俯首躬身这种话,但凡在有脑子的人听来,都会默认为是让人服软。 朱永海这样的身份地位,能借着蒋守成给的台阶,说出不与你计较的话, 不管从任何角度去看,都可以视为变相的低头。 朱永海压根就没想过,江燃先前那番话里的两个选择之一,居然是字面意义上的俯首躬身。 那么他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弯腰低头,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 不动脑子都知道不可能。 朱永海今天敢对着江燃躬身,用不着明天,整个朱家派系的所有人,都得跟着蒙羞。 老人神情僵硬的看着江燃。 只从那对深邃的眸子里看出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股子说一不二的威严,是如此的和他相似,或者说相较于他,更不容易动摇。 在朱永海既不愿意去赌,也不想躬身俯身的情况下,即将陷入死局。 谢恒脸色依旧如常,没有太大波动。 实际看向江燃背影的眼神深处,那抹畅快恨不得立刻喷涌而出。 他都不用去看朱永海的表情,就知道这条老狗的神色是如何精彩。 和蒋守成本就彻底站在对立面的他,也不可能去帮着朱永海这样的人打圆场。 故而客厅中再度安静下来。 江燃找到白菲菲之后左右无事,也没有催促和不耐之意, 反而一脸的好整以暇,仿佛也想知道朱永海会做出何种决定。 就在朱永海迟疑是要爆发,还是继续拖延之际。 被六名作战人员挡在身后的林怀章,突然轻轻咳嗽了两声。 待得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他才往前踱了几步。 刚要越过几个作战人员时,却听到蒋守成那边阵营中,有个紧张的声音提醒道。 “林常务。” 林怀章回望过去便看到个方脸汉子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不禁心中一跳, 下意识止住脚步。 蒋守成在手底下人的搀扶下站的还算稳当,听到曹志峰提醒林怀章的声音, 眼中立刻浮现一抹凛然之色,不动声色的瞪了他一眼。 暗道这厮看上去浓眉大眼,没想到竟也是个反骨仔。 他浑然忘记了曹志峰压根和他就不是一路人,再者被他裹挟来此,也是由于魏青云在田康手中的缘故。 林怀章得到提醒,宁可信其有的相信了江燃的威胁力,也就按下往前的心思,就站在原地打起了圆场。 “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生,不过行事间有古时任侠之风。” “永海兄不过是一心想洗刷谢远的冤屈,一时激动难免处事不当。” 他起初语速放的很缓,见江燃并无其他动作,稍稍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这孩子既是南港街路渔娘之女,依我看不妨将她直接交还给路渔娘。” “既全了小兄弟寻人之诺,也能让她带着女儿暂留长宁,相助查明今日之事的真相。” “你失手打伤蒋守成的事,我也厚颜做个中人替你调解,该出钱就出钱,该赔偿就赔偿,你觉得意下如何?” 毫无疑问,林怀章这番话说的极有水平。 他先捧了江燃一手,再顺势说谢远蒙受了冤屈,又表态要帮忙劝说蒋守成不再深究。 无论从任何方面去考虑,江燃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因为他既能完成目的,又能避免蒋守成的报复,还顺势帮了朋友谢天一把,怎么看都是很完美的解决方式。 朱永海也用不着再去纠结,唯一有些对不住的人,便只有蒋守成一个罢了。 可这厮挨打本来也不关林怀章的事。 至于安抚完江燃等事情结束以后,他承诺的事也会照办。 但同样的,蒋守成真要铁了心报复,也不关他的事。 林怀章本就不可能帮着一个挑衅自己所处阶层的人,哪怕对方挑衅的对象并非自己。 能冒出头说出这些话,纯粹是怕万一乱起来,枪械走火再让事态扩大而已。 谢天一直紧绷的情绪,在听到林怀章的言语后,总算变得轻松不少。 等了半晌不见江燃回应,他忍不住急的跳脚,只差摁着对方的脑袋点头答应了。 谢恒察觉到儿子有些坐立难安的情况,发现无人关注后,方才皱着眉低声提醒道。 “你乖乖待着,有林老的话在先,明面上蒋守成不敢乱来。” “等后续我再帮江燃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送他出国避一避。” 谢天闻言,很是诧异的看了父亲一眼,仿佛压根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奶奶的生日宴上,江燃也算驳了谢家颜面的。 谢恒轻声嘱咐完,见他镇定不少,心中既欣慰,又觉得这孩子过于天真了些。 不过他尚且能为,这份天真也并非坏事。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就当所有人,包括夏婉婉在内,都认为江燃会同意林怀章这个两全其美的提议时, 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形再度重演。 江燃淡漠中夹杂着几分有意流露的诧异的声音响起:“你哪位?” 他侧目睨了林怀章一眼,不顾对方陡然凝固的笑意,神情中逐渐泛起些许讥讽。 “此事同你有关?还是此二人同你有关?” “既非问你,何必吠言。” 此话一出,谢恒直接傻了,几乎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念头。 江燃这句话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在问林怀章—— 你在狗叫什么? 第583章 我跟你赌 林怀章五十六年来,第一次听人当面骂自己在狗叫些什么。 他原以为以他的家世和地位,不会对旁人的谩骂过多关注。 因为他本就是上位者,理应对普通人多一些宽容。 可当江燃用一种饱含轻蔑,却又淡漠到极点的眼神望着他,说出这句话时, 林怀章不得不承认,他高估了自身的涵养和雅量。 他沉默良久,到底放弃了争论,甚至于斥责江燃的想法, 转而微眯着眼,状若寻常的发出一声轻笑,呵。 谢恒心头一跳,一时间竟不知目光该落在何处,只能佯装什么也没听见, 低垂着头看向地面,连丝毫动静都没有发出。 作为林怀章提拔起来的下属,两家亦是世交,他对其人的了解极为深厚。 准确来说,对方本身相较于朱老这样的人,品性和心机皆胜过一筹不止。 同样被轻易激怒的可能性也很低,可一旦动怒,就必然要宣泄个干干净净。 现在这种情形,看似林怀章半句话都没说,却将全部怒火都压抑在了心底。 一经爆发,绝对是山呼海啸不可抵御。 换而言之,江燃这一句话固然骂的痛快,也亲自葬送了唯一的生路。 蒋守成和朱老要致其于死地不说,唯一能出面调解的林怀章, 也被江燃自行送到了对立面去,简直堪称四面树敌的典范。 谢恒甚至想问一句,人怎么可以蠢成这个样子? 江燃此举,搞得他就算想看在谢天的颜面上,拉对方一把,都成了不可为之事。 毕竟帮一个前一秒刚打了领导耳光的人说话,不就等于附和对方的话么,还想不想混了。 林怀章的轻笑声令所有人听得真切。 朱永海脸上的难堪都因此舒展了不少,甚至莫名多了几分畅快。 暗道姓林的这厮向来装模作样,而今总算是吃了个大瘪。 江燃懒得理会林怀章这种自持身份,莫名其妙就想当和事佬的行为。 转而继续用一种并无太多压迫力,却偏偏令人坐卧不安的眼神看向朱永海。 “十息之内,告诉本尊你的选择。” 本尊。 这是屋中所有人再度听到这个自称,可除了谢天嘴角压不住的笑了笑外。 没有任何人去关注这个称呼的问题,便连朱永海,也觉得不过是少年人的恶趣味罢了。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称谓,而在江燃给出的时间限度。 十息。 随着话音落罢,屋中绝大多数人屏气到憋不住的地步又呼出,是一息。 朱永海才在心中幸灾乐祸和嘲讽林怀章的遭遇,转而就听见江燃如此不讲道理的言语。 眼角抽搐几下又绷紧脸庞。 饶是他心中纠结万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 不知是否紧张的缘故,十息过去一半后,朱永海只觉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江燃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嘴中轻轻吐出个数字。 “三息。” 朱永海额头冷汗涔涔,不知从何处生起的直觉,时刻不停的提醒着他。 咫尺之遥的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气息。 危险且致命。 “二息。”江燃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极度纠结,语气更是连分毫波动也无。 朱永海已不再年轻气盛。 当察觉到江燃态度的强硬和自信后,便更不敢选择去赌。 他老眼中掠过一抹难堪和闪躲。 就在朱永海下定决心时,江燃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息。” “我跟你赌!” 也恰在此刻,一个咬牙切齿的愤恨声响起。 朱永海浑身一僵,顿时回过神来,直起了已经准备微弯的身体。 他不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中感激无以复加。 暗道小蒋一片赤子之心,自己居然还怀疑他,简直惭愧不已。 他压根不承认自己胆小惜命,只觉得江燃逼迫太过,他是不得已而选择低头。 然而蒋守成主动揽下此事,不就等同于挽留住了他的颜面? 朱永海不心怀感激都不大可能。 江燃计数的话语声被打断,倒也不以为意,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仿佛蒋守成的举动,并没有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眼中微光流转,隐约感受到蒋守成身上牵动的天地灵机,不仅和朱永海有所勾连, 也和林怀章有些许联系,甚至于和谢恒都有关联。 他实际上也在思索,天地灵机瞩目这些人,大概率和他们本身无关,而是和所处的位置相关。 朱永海勾动的天地灵机,虽然较谢恒和蒋守成更多,范围也更大, 可却多了几分虚浮之意,也变相印证对方此刻所能仰仗的力量,更多是在借势。 谢恒与蒋守成两人实则相差无几,可从势上来说,蒋守成暗中占据了上风。 反而是谢恒,虽处于南都一号的位置上,但不知为何,凭其自身和依附林怀章的势, 竟然落在下风。 天地灵机这东西又并非气运之说,纯粹是一种虚无缥缈的非无非有态。 即使是江燃,想要进行观测,也得处于一种接近或者干脆接触的状态下才行。 譬如他此刻,就不能隔着南都市,去观测燕传、燕卫国父子受天地灵机的关注度。 同样的,在蒋守成愤而出声后,江燃赫然发现,他对其身上萦绕的天地灵机,感受的更为清晰了些。 明显能察觉到,对方所蕴之势,并非全赖朱永海一人而成型。 想来也是,朱永海不过曾经身居要职,而今尚需借力,又怎能提供给他远超林怀章的帮助。 令江燃颇为感兴趣的一点在于,蒋守成朝着他说出“我跟你赌”这句话后, 对方牵扯的天地灵机,便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状态。 准确一些来描述,就是如同在展露灵韵,等待着他的回应,再出现后续变化一样。 江燃对于蒋守成这人的兴趣并不太多,可他对天地灵机的兴趣却很是浓郁。 故而在察觉到对方试图替朱永海解围时,他莫名露出了一抹颇有兴致的笑容。 直至看的蒋守成情绪逐渐有些躁动,方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 稍显兴趣的问了一句,“流金岁月的四指谭,还有我在燕山遇见的那个朱同。” “都是你的人?” 第584章 不孤单 朱同。 听到这个名字,反应最大的不是蒋守成。 而是曹志峰。 这个曾经的禁毒支队长,几乎瞬间梦回当夜。 魏婷之死带来的歉疚权且不提,从元富养珠场池子里查获的那一批违禁品。 差一点令他当场窒息。 唯一的知情者就是朱同,也极大概率死在了江燃手中。 这令他心中疑惑一直未曾解开。 那一批违禁品,到底是朱同背着蒋守成独自行事,还是这位南都二号,就是幕后主使。 另外还有个怀疑对象,则是调任清江常委的肖松平。 可朱同已死,他心中无论怎样去怀疑和猜测,都很难认定为真相。 此刻江燃再度提起这个名字,令曹志峰瞬间集中起注意力, 死死盯着蒋守成,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然而蒋守成猛然收缩后又放大的瞳孔,和不自觉的微表情,却展露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那就是刘家坝村查获的那批违禁品,蒋守成九成概率是知情的。 就算不是幕后主使,也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曹志峰霎时间有些心灰意冷。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次出现了迷惘这种情绪。 就算明明猜到真相,也从蒋守成难以克制的表情中,证实了这个猜测的真实性。 曹志峰依然有点难以接受。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这点猜疑,如果公之于众, 或是告诉朱老、林怀章等人,能否对蒋守成造成些许的影响。 大概率是不能。 因为猜测和推断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所有资料印证后的结果。 凭借蒋守成的根深蒂固,除非当场抓获他,否则很大可能会雷声大雨点小, 闹腾半天,最后什么有用的结果都没得到。 蒋守成自是不知被他视作“反骨仔”的曹志峰,心中转过这么多念头。 只是借着瞳孔收缩的震惊状态,用余光打量着旁人的状态, 待得察觉到朱永海的情绪波动变小,蒋守成心下立刻有了决断。 他眼神依旧凌厉,可是却在暗中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江燃。 思索少顷,还是觉得有必要说实话,于是便僵硬的点点头。 “朱同是我秘书。” 蒋守成压根没有说谎的意思,朱同在刘家坝村搞了些什么, 他已无暇顾及,因为江燃此刻的语气,又出现了变化。 淡漠而又嘲弄。 “既如此,那你选吧。” 蒋守成观察了一下屋中局势,刚要说话就发觉嗓子眼跟被卡住了一样, 原本要说的话半句都没讲出来。 他这时才回想起来,手底下人描绘的流金岁月中的情形。 当时由于地下室里圈养的几个女孩也没了踪迹,他也没心思处理四指谭的事。 依稀记得当时有人说过四指谭的惨状,以及动手之人的可怖之处。 蒋守成灵机一动,又将楚济川远遁南都,后续杳无音信的事结合到了一起。 江燃……姓江。 他心中恍然,总算想起来似乎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出于谨慎,讽刺的话也被他吞回了腹内,转而低沉着声音,屈辱的做出决策。 冲着江燃半躬身体,低着头努力掩饰着眼底的怨毒。 “今日之事,赖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声音倒真的重如泰山,一字一顿,言辞恳切道。 江燃眼含微笑,不置可否的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 方才猛地收敛笑容,仿佛直接无视了对方。 蒋守成躬身的幅度并不算大,可按照常理来说,能够做出这个姿态, 旁人都会理解为屈服。 尤其是他还刚刚被江燃一巴掌抽成这样,就更没人觉得他表里不一了。 江燃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样子,对其表面屈从,实则内心愤恨的姿态根本毫不在意。 就在被晾在一旁的蒋守成面色逐渐僵硬,呈逐渐森然之色时, 江燃突兀的朝他点了点头。 一头雾水的蒋守成直接愣在原地,不明白这个颔首的动作有何深意。 所幸他在回想起江燃的身份时,压根就将和其作对的心思抛诸脑后。 于是在目睹对方的点头动作后,蒋守成并无任何回应,只想着赶紧应付完了事。 偏偏江燃就像搅乱局势一样,在蒋守成默不作声了数秒后,突然声音淡漠道。 “既然你想赌,我便随你心意。” 听到这话,蒋守成直接装不下去了,愕然的看了他数秒。 心道难不成你耳朵聋,听不出我方才单纯就是为了替朱老解围吗? 为何还跟瞎了一样,看不到他小幅度躬身的模样吗? 他俯身的幅度虽小,可蒋守成自问已经给足了江燃颜面。 饶是有人将流金岁月的景象描绘的极为凄惨,但蒋守成依旧觉得,江燃面对枪械, 最多仅能自保,很难做到伤人。 他调来的六人是精锐中的精锐,手中枪械也是作战人员标配, 和外间流转的残次品相比,压根不是同一个维度的东西。 这即是蒋守成的信心来源。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努力克制着情绪和呼吸,让自己在江燃面前,表现得稍微强势少许。 “赌和不赌,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是朱老屋中,我之所以为难的缘故也在于此,万一他们没让你立刻失去战斗力,朱老的处境岂非不容乐观?” 江燃饶有兴致的听他说完,面上却是诡异的一笑。 直到蒋守成话音落罢,他才毫无犹豫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全然不错。”江燃言语中的认同之意并无掩饰。 同样也未曾掩饰那一丝淡淡的杀意。 “赌输的话,我要你的命。” 蒋守成高肿的脸颊猛地一阵抽搐,不禁用手捂着脸,感受着内心深处嘭嘭直跳的响动。 江燃这句话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蒋守成眼底深处,罕见的浮现出一抹惧意。 他即便内心断定江燃有一定武力,却也逃不过枪械的制裁。 可当真正直面这股没来由的威压时,蒋守成才明白刚刚朱老,为何会表现得那么不堪。 把他放在江燃的对立面上,原来也好不到哪去。 “我若赌赢呢?” 为了排解心中的惧怕情绪,蒋守成干涩着声音问了一句。 江燃四处扫了一眼,将众人神情尽数纳入眼中。 想了想,随和的回应道。 “赌赢的话,本尊保证让你黄泉路上不孤单。” 第585章 为何不开枪 江燃目光所过之处,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纵然是心底极其愠怒的林怀章,也觉得这青年眼中, 仿佛似有利剑,使人不得逼视。 蒋守成眼神灼灼,心中不知是何情绪。 但他终归不是朱永海这般心性,自觉城府远超常人的他, 在被江燃用言语逼迫到这等地步时,到底展现了几分南都二号的风采。 他身体上的疼痛,已经比不上因江燃轻蔑而带来的屈辱感, 因而蒋守成不再让人搀扶,凭着心中一口气,笔挺的立在原地。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黄泉路之类的说法。” 蒋守成语气有顿挫感,应该是说话牵动了口腔伤势的缘故。 他未曾起意气之争,仅仅是说了唯物两个字,便让江燃方才的话,听上去有些戏言之感。 江燃眼中并无寒意,话锋却陡然一转,冲着朱永海道:“不如做个交易如何?” 也不待对方回应,轻扬着嘴角继续说了下去。 “用蒋守成的命,换你的……安危如何?” 江燃话音方落,蒋守成尚有几分镇定的面色顿时大变。 他太了解朱老这种人的秉性,对他欣赏也好,看重也罢, 归根结底都比上对方自身重要,哪怕明知用命相换这种话是威胁, 朱老也大概率不会认同江燃的提议。 可蒋守成很清楚,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能给朱老思索的机会。 否则一旦对方开口,他的处境会比现在更为艰难。 故而在极其短暂的思索过后,蒋守成立刻做出了决断。 他趁着江燃目光看向朱永海之机,昂声下令:“动手!” 曹志峰同样听到了他下达命令的声音,在犹豫着要不要配合行动。 毕竟在他心内,江燃从始至终都有着犯罪嫌疑。 可惜还没等他做出决断,便发觉双眼一花,原本被六名精锐人员拿枪指着的青年, 竟不知如何出现在了蒋守成身前。 看着近在咫尺,手中尚抱着个女孩,连站姿都毫无变化立在面前的江燃, 前一秒还胜券在握,想着就算乱枪打中朱老也要控制住江燃的蒋守成, 居然发现根本无法克制住身上的冷汗涔涔而落,他既是避让那道玩味眼神, 又试图弄明白发生何事的挪动目光,望向了持枪姿势都未曾改变的六人。 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为何不开枪?!” 是质问六人,亦是在宣泄心中难以掩饰的恐慌情绪。 他思维顷刻间回到了和田康对话的时刻。 “武道宗师,能挡子弹么?”蒋守成依稀记得自己问出这句话时,脸上露出的那一抹嘲弄之色。 田康当时犹豫了数秒,方才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好说。” 蒋守成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中的不好说,并非田康不知道正确答案, 而是碍于他的颜面,没把话说的太透罢了。 倘若武道宗师拥有这样的速度和反应力,蒋守成知道,在对方有所防备的情形下, 哪怕是久经训练的精锐,也休想开枪打中对方。 在他询问出这句话后,屋中久久无人应答。 蒋守成莫名发觉不止听到了一个人放大的心跳声,他的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起来。 旋即他便从对面的朱老眼中,看到了难以克制的惊惧之色。 与此同时,夏婉婉身旁有个青春靓丽的女孩,也是面露惊恐的蹬蹬后退了数步。 紧接着,便有一前一后,一妇人一女子的尖叫声传入蒋守成耳中。 原是路渔娘茫然地用手背擦了擦不知从哪儿飞溅到脸上的液体,抬起手不经意的看了一眼, 便被泛着热气的刺目殷红吓得惊叫出声。 她的惨嚎牵动了两股战战的金若云情绪,让这个心弦一直紧绷了许久的女人, 也克制不住的扯着嗓子大喊,试图发泄心中恐惧。 蒋守成耳膜都被两人的惨叫震得嗡嗡作响,也让他内心深处的惧意浮于水面。 仿佛金若云和路渔娘的惊恐呐喊声惊动了江燃身后的“六座雕塑”,使得他们以一个被冻结的姿势,齐刷刷的栽倒在地。 随着持枪的六名精锐坠地声传出,客厅中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连带着金若云和路渔娘两人声嘶力竭的叫喊也戛然而止,齐齐颤抖着身体, 不敢去看地上的六具尸体。 夏婉婉娇躯僵硬,可到底没有过于失态。 相较于流金岁月时被血肉淋了一头的场面,今日这种连血泊都没浸出一滩的情况, 已经算的上跟小儿科一样了,她自然不像那晚被彻底摄住心神的不堪姿态。 小雨儿的状态则有些奇怪,她奶奶过世的时间不久,看见死人的模样, 只是觉得和奶奶死时一动不动的僵硬姿态很像,要说惧怕反而不多。 她看着一手环抱住囡囡,一个人骇的屋内绝大多数人面露惊慌的江燃, 脑中更多的念头,是江先生可真威风啊! 而被江燃抱在怀中的囡囡,压根就不知道死人的意义, 倒是因为忽然转变了方位,面前多出一个人来,惊奇的瞪大了眼,兴奋的手脚胡乱弹动。 站在蒋守成身后的曹志峰,自觉抓住了江燃亲手杀人的马脚, 内心深处的激动完全难以遮掩,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 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并无人关注自己,立刻屏住呼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遮遮掩掩的贴着裤腿,解锁后打开摄像头对准江燃方向,点开了录像功能。 砰砰直跳的紧张情绪尚未缓和,曹志峰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 直接将他的手机屏幕砸碎,同时撞得他侧边腿一阵剧痛,感受到一股股的抽搐痛楚。 曹志峰龇牙咧嘴的伸手摸了一把,表情立刻有些僵硬, 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砸烂手机的东西,就是熟悉的制式手枪弹夹。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谁的警告,略作思索低垂下头,暗道反正你当着林怀章的面杀人, 无论如何都逃不脱法律的制裁,影像证据倒也没那么重要。 江燃没去理会曹志峰这种搞笑的行为,在察觉到屋中众人,尤其是面前蒋守成的情绪平缓下来, 才若无其事的伸出背负在身后的右手,径直抓向蒋守成脖颈的途中,淡漠开口。 “你输……” 话音未落,手也没触及蒋守成的脖颈,江燃古井无波的脸色突然出现了变化。 第586章 没想到这么巧 蒋守成瞳孔收缩在一起,看着那只缓慢伸向自己的手。 尽管那只手如同青玉,半点瑕疵也无,有种美不胜收的感官。 可他内心深处唯有惊恐和不甘。 惊恐是意识到江燃方才所说的黄泉路上不孤单,怕是真要应验。 再怎么唯物主义者,也无法改变一个既定的事实,踏上黄泉路就等于……他要死了。 他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年富力强,眼见着便能借助朱老的一臂之力,扶摇而上青云。 偏偏莫名其妙的将要栽在这里。 不甘则是因为,今日之事明明尽在他意料之中, 泼污水给谢远,再用一个更大的罪名让谢恒自顾不暇,逼其不得已搬来救兵。 虽说林怀章到场的时间有些没猜到,但也并不能改变太多大局。 问题在于,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江燃会牵扯进这件事中。 一个武道宗师,按照田康的说法也是极其罕见的存在,怎么就偏偏针对于他。 难不成真是为了寻找路渔娘这个农妇的女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若说路渔娘姿色不凡,这江燃有魏武遗风也就罢了。 可这妇人身材相貌毫无可取之处,莫说姿色,说一句灰容土貌都不为过。 江燃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帮这个妇女找女儿,还不惜决绝到半点后路都不留的地步, 他图什么?难不成图个乐于助人的好名声? 蒋守成从头到尾都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对方。 若说是因为一开始那些叱责询问对方背景的话,那未免也太过儿戏了点。 他心中即便有千头万绪,也不能令那只探向脖颈的手稍稍停顿分毫。 蒋守成千不甘万不愿,也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估计真要凉了。 江燃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下杀掉六个人,就敢毫无顾忌的杀了他。 即便后续对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连命都没了,江燃就算被大卸八块, 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江宗师!”蒋守成眼中灵光一闪,想起田康说遇见武道宗师,都应敬称的话,故而如此称呼。 “鄙人认赌服输,但求江宗师留手,您今日失手杀人一事,我有办法遮掩!” 到了生死一线间,蒋守成脑子总算开了窍。 他为什么非得想着跟武力值这么恐怖的一个人作对头呢?完全可以忍一时之辱,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来啊! 蒋守成话音方落,听到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侧目看了一眼, 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原来说话之人,竟是站在谢恒身后的赵老五。 “江先生,留手!” 赵老五的话刚脱口而出,就猛地捂住了嘴,眼里浮现些许惶恐之色。 他都不用去观察,就感受到了身躯紧绷的谢恒,在听到他的话后,散发出的森然寒意。 原因压根用不着多想。 江燃倘若愤而出手杀了蒋守成,谢恒的掣肘顷刻间烟消云散, 跃出南都之事就成了必然,谢远身上的污名和故意牵连到他身上的龌龊事, 也就无需辩解。 事情的根源在于他和蒋守成的博弈,而不是两人究竟做过什么。 真论起行迹来,蒋守成做的那些腌臜事,死上十次都不为过。 可没有端上台面来讨论的事情,不管是在朱老和林怀章的眼中,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即是谢恒震怒的原因。 赵老五的这一句提醒或许并非是帮着蒋守成说话,可绝对是站在了替江燃着想的角度。 因为他很清楚,江燃当着众人面杀掉六个持枪人员,尚有转圜之机。 可若是当众弄死蒋守成,绝不存在任何狡辩罪名的机会。 蒋守成灵光一闪下的求饶,以及赵老五脱口而出的阻拦声, 并没有让江燃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想法。 蒋守成指示四指谭开赌场敛财不过小事,圈养孩童便似魔道作风, 派朱同去燕山市搞出的一大堆违禁品,足以宣告他的死刑。 蛊毒从根本上论,实际上没有本质区别。 蛊虫亦需定时喂养特制药材才能抑制发作时的痛苦,违禁品也是如此。 遇上操蛊弄毒之人,江燃向来只有一个杀字。 他缓缓伸向蒋守成的那只手不偏不倚,任何人的声音都无法阻拦, 赵老五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听自己提醒的江燃,心底深处掠过一丝惋惜之情。 然而下一秒,他愕然发现江燃那只手猛地停顿。 赵老五心中诧异,难不成他方才喊得那一声还真有效果? 蒋守成脸上的汗水流过脸颊,其中盐分刺激的伤口传来刺痛。 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只离脖子仅有五公分距离的手,还未来得及回神松口气, 就立刻发现那只青玉般的手掌,以一种留出残影的速度收了回去。 离他近在咫尺的江燃,也是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挪到了旁处。 客厅中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跳,目不转睛的看向姿势如常, 仅仅脸色微沉的江燃,不由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婉婉美目中也浮现出一抹慌乱,当看到江燃镇定自若的神态时,逐渐恢复如常,不过眼中依然带着些许关切。 朱永海倒是被突然出现在附近的江燃吓了一跳,还以为江燃转变主意,不杀蒋守成改杀自己了。 所幸他双腿本就发软,倒也没能立刻落荒而逃,才算保留了几分体面。 江燃深邃的眼睛朝向门口,那里涌动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天地灵机。 犹如潮水无意识的翻涌,随来人至此。 片刻后,门口才传来几个不太一致的脚步声。 谢恒心血来潮的回头看了一眼,恰恰看到跨步走进屋内的那人身影。 一头乌发半白,看年龄似乎和他相仿,可那股气势,简直威盛到了极点。 比之内敛的林怀章,更多了不少凌厉。 来人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至多三十上下,皆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为首那人尚未说话,谢恒的心情就没来由沉到了海底。 他张了张嘴,竟喑哑的说不出半个字。 一旁的林怀章瞳孔收缩了一下,转而露出了一副熟稔的笑脸。 来人抬眼扫过偌大的客厅,并没有因为地上的六具尸体而动容,也暂且无视了喜不自胜的朱老。 先是看向林怀章,含蓄的轻轻颔首,并未开口说话。 旋即才将目光落在了风姿绝伦,渊亭岳池的江燃身上,一改和林怀章点头时的客套, 露出了十分真诚且开心的笑容。 “江宗师,我刚安葬好素同兄的尸首,想着来长宁看看叔父,没想到这么巧……” “又和您见面了。” 第587章 也包括你吗 江燃并未回应。 他沉默着看向踏进屋中,驻足在门口的三人,准确来说是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 数秒之后,眼底浮现出一抹浅笑,竟不复方才的淡漠。 朱绍倒也不恼,仅是若无其事的用手指将耳麦抵进去一些,好让其内的声音更清晰。 “领导,对方的警觉性很高,应该是察觉到了狙击手的存在。” 朱绍眼底闪过一阵惋惜。 朱永海是他的叔父,原本今次来长宁,不过是想顺路见一见对方口中的蒋守成。 不料竟得知江燃亦在此处,故而他调动人马赶赴长宁,想要捉拿对方。 足足十位顶尖狙击手,就是他为对方准备的第一重大礼。 因为昔日他曾听闻李素同说过,大宗师境,已有料敌机先的能力。 普通枪械在内劲的影响下,会减弱应有的动能,很难奠定胜局。 更遑论持枪人员纵为精锐,也和大宗师的神经反应速度毫无可比之处。 扣动扳机之前,大宗师就能轻而易举脱身。 故而唯有远距离架设狙击枪,才有伤到大宗师的可能性。 倘若是一名狙击手,子弹虽能脱膛射出,可大宗师料敌机先,躲开的几率足有九成。 唯有超过六人,同时克制其眼观天地、耳听各方、鼻嗅诸味、舌感风动、身触温度,以及意觉危机。 也即第七名狙击手同时射出的子弹,才能在一位大宗师避无可避之时命中。 以狙击枪足以贯穿装甲的动能,没有任何化劲宗师能够抵御。 朱绍为求稳妥,足足带来十位狙击手,为的就是让江燃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不料对方的感知能力竟强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再有一秒,十发子弹就能贯穿对方的身体。 可还是慢了一瞬。 事已至此,朱绍也清楚,江燃再也不会露出方才那么大的破绽。 他准备好的大礼,终究没能送出去。 “江宗师,朱某有一言,想说与你听。” 朱绍也并非纠结已不可为之事的人,很快便压下了心中的惋惜之情,郑而重之的说道。 他身后衣着低调中透着华贵,脸庞珠圆玉润的女人,察觉朱绍陡然缓和下来的语气后, 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看着江燃,寒声说道:“朱叔叔,还和他废什么话?” “素同先生被其所杀本就是事实,这等凶徒不立刻击毙,难不成还留着他为非作歹吗?” 朱绍目光完全落在似笑非笑的江燃脸上,听到她的话,眉头微皱了一下,还是耐着性子道。 “思婷,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带着林思婷并非他的本意,能让其跟着,是有万事不得插手的先决条件的。 林思婷润泽的脸庞上掠过一丝不甘,却也听出朱绍言语中的不耐和愠怒,到底没再多言。 朱绍这才歉意的冲着江燃一笑,重新拾起方才尚未出口的话。 “江宗师,倘若朱某没弄错的话,我家叔父,与你并无恩怨。” 他说完这句话,夏婉婉以及赵五爷等人,适才弄清楚他和朱老的关系。 也算明白为何朱老明明退了休,还有这么多人宁肯不住,也要花点钱在申河庄园买房。 合着不仅是其离职后有几分香火情,还有个身居高位的侄儿。 江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往昔没有,今日有了。” 他这番毫不留情的话,不仅让朱绍脸色有些僵硬,也让其他人忍不住咂舌。 他们总算看出来,江燃纯粹就是油盐不进,压根就不打算给任何人留情面。 不管是谢恒亦或蒋守成,乃至从清云赶来南都,打算替谢恒解围的林怀章,也被指着鼻子骂了句老狗。 单从气势上看,较林怀章更加威重的朱绍,也被江燃一句话顶的脸色青红交加。 朱永海见向来深不可测的侄儿吃了瘪,饶是心中怨愤夹杂,却也没在这种情形下开口。 江燃瞬杀六人的一幕虽如幻觉,但地上的尸体却告诉他一切并非虚假。 朱永海这种惜命之人,自然不会因一时言语上的痛快让自身陷入险境。 再者有朱绍在此,他也决然不会自认比这个侄儿更为聪明。 朱绍的应对方式,乃至所作出的决定,毫无疑问一定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优解。 “无非叔父年迈,不识宗师之威罢了,我朱家自上而下,无意于江宗师为敌。” 朱绍沉默良久,目光落在江燃那张出尘脱俗的清隽面容上,说出了一番任何人都没料到的话。 蒋守成难以克制脸上的震惊,他甚至觉得自身出现了幻听。 门口那个人真是朱绍么?该不会是旁人冒充的吧。 这是他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念头。 谢恒同样如此。 朱绍在清江省里,出了名的说一不二,威严深重。 他完全想象不到,有一天竟会见到朱绍服软,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年轻到过分的青年变相低头。 除了朱绍和林思婷之外,场中所有人都未见过江燃和李素同的交手。 根本无法想象,一位气劲离体十数丈的武道大宗师,具备怎样的非人之力。 甚至于连林思婷,都还怀有侥幸心理,觉得以她们所做的准备,江燃再如何本领高强,也只能束手就擒。 唯有朱绍明白,一旦没有完全的把握,导致江燃怒上心头的话,三息之内,他们都得共赴黄泉。 明知这般危险,可他却有不得不来之理。 朱永海虽年事已高,但在外也代表着朱家的脸面,何况蒋守成他也必须要保。 十位狙击手既是示威,也是试探,而今见事不可为,朱绍也就顺势放弃了一开始的打算。 他敢亲身涉足险地,也是知晓江燃和李素同一般,皆是心有所执的武道之人, 不会随意出手杀人。 否则的话,当时在燕山境内,他和林思婷等众多豪门的人目睹对方杀掉李素同,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 朱绍诚恳而带着些许谦和的说完无意为敌后,并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他神态如常,仿若没有感受到江燃的轻蔑和忽视。 直到那个松形鹤态的青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头问出声来。 “朱家无意与我为敌的人中,也包括你吗?”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朱绍鬓角微湿。 江燃的目光,犹若尖刀悬于他眼前。 锋芒毕露。 第588章 还有人 杀意这东西,其实是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实质性的威胁,是在于给出这种感觉的主人,会不会在接下来的行为中将其具体化。 最终无法导致难以言喻后果的,不能称之为杀意, 充其量算作无能狂怒。 朱绍这些年见过太多无能狂怒的例子,这些人尽管因某些原因, 会在一个瞬间流露出杀意,可最终都会因为各种牵绊而落空。 人处于社会之中,亲情爱情友情,亦或是某些情感物质上的拥有, 都能促使一个人懂得忍让,一味地蒙头乱撞,大概率只会头破血流。 这是众所周知的定理,并非是危言耸听的空话。 哪怕是朱绍本身,位高权重,背后还有和朱家牵连颇深的一众豪门世家, 可他也不能随意仗着性子肆意而为,不管是权势亦或其他,能压过他的人数不胜数。 即便不谈权势,孤身面对一个年富力强的普通人,说不定也能将他一拳撂倒。 阴沟里翻船这句话古来有之,则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故而朱绍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面对未知的敬畏心理。 他是一个雷厉风行,颇具威严的领导者不错,却并不会干出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 譬如李素同和他相交莫逆,对于武道的真知灼见,朱绍也会悉心听取意见。 因为武者本来就不属于他能轻易理解的范畴,朱绍并没有先入为主,觉得热武器能轻而易举的制服对方。 他在意识到失去先机,无法制住江燃的一瞬间,便做出退让的决定,亦是出于这样的心理。 然而此时此刻,朱绍心脏难免慢了半拍。 他有种失算的感觉。 和江燃仅有两面,可朱绍却从他身上看出了“无所畏惧”四个字来。 尤其是此刻轻描淡写看来的一眼,蕴藏着无以复加的冷漠和平淡。 仿若任何人在其眼中,都不过顽石枯草,不值一提。 于是在感受到江燃身上散发的凛然气息时,朱绍立刻收起了侥幸心理, 匆忙开口否认。 “江宗师说笑了,倘若朱某有这个心思,就不会踏入申河庄园半步。” 朱绍的话,让本来情绪高涨的蒋守成愈发心情低落。 这个被一巴掌打的脸颊高肿,痛到麻木的男人,眼睛里真的有种无措的迷惘。 他压根没搞明白,一个武夫,怎么就能让朱绍忌惮成这副模样?更是一口一句宗师。 武道宗师,当真就这么高人一等? 蒋守成很是善于察言观色,可今天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情绪波动几近于无的江燃, 还是城府极深的朱绍,都令他察觉不出半点机锋。 原以为事情的发展,会在朱绍露面的那一刻起出现变化。 现在看来,仍是既定的路线,专属于江燃一人的舞台。 蒋守成深刻意识到,在拥有足够的武备力量威胁到江燃之前, 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地位,在对方眼里,实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从性命的分量来说,他和朱绍二人,并不存在任何区别。 “如此说来的话,包围这幢院子的人,并非是受你指使?” 江燃挑了挑眉头,眼中浮现些许疑惑。 朱绍瞳孔微缩,略作迟疑后问道:“江宗师是指那十名枪手?” 他问完这句话,便发现江燃表情有些玩味,嘴角也扬起个细微的弧度。 “看样子不是你的人,那就有些奇怪了。” 还有人?! 谢恒禁不住和死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不解之色。 赵老五忍不住用手摸着心口,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先是朱老,转而是林怀章,接着是朱绍,几个人跺跺脚,清江省都得震上一震。 都到了这种地步,竟还有人到场,他已经无法想象,后续来的,又会是怎样重量级的人物。 林怀章默不作声的端详了朱永海数秒,眼神闪烁不定。 他和朱绍有交集不错,可两人的关系平平,他也摸不准后者的真实目的。 总不可能是真为了谢远一事而来吧,那未免也太过闲的蛋疼了点。 “江宗师这话……什么意思?”朱绍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半晌后收回目光, 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若非知道堂堂一个武道宗师,不会是这么恶趣味的人,他几乎都觉得对方是在拿自己开涮。 江燃抬眼扫过面色迷茫的一群人,独独在蒋守成身上多停顿了几秒。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儿未免太过热闹了点。” 他这段话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蒋守成也没太听清江燃说了些什么,他低垂着头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旋即眼含震惊,情绪没来由变得激动起来。 于此同时,有鼓掌声自门外遥遥传来,同时伴随着轻快的笑声。 “秋风未动蝉先觉,武道宗师,果然名不虚传。” 也不等屋内有人应答,这人便接着说道:“不知江大宗师莅临清江,鄙人有失远迎。” “江宗师,可否现身一见?” 分明是他登门,却不知为何没有直接走进院子,而是站在屋外,仿佛是在喊话一般。 客厅中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可神色最先出现变化的人,却是一旁失去存在感的蒋守成。 他瞪大了眼往门外看,可由于角度问题,并未看到来人。 蒋守成几乎有种撒腿就往外跑的冲动,可脑袋总算还灵光,没敢立时有所动作。 朱绍沉默少顷,看向林怀章和善一笑:“怀章兄可同……” 半晌没开口说过话的林怀章,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我跟着谢恒手底下人坐直升机来的,来之前可没人告诉我什么宗不宗师的。” 他言语中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听得赵老五和谢恒脸色尴尬,嗫嚅着讲不出话来。 林怀章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来人并非受他所邀。 朱绍皱着眉头收回了后半句话,尚在思索间,陡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却是环抱孩子的江燃,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而后越过他向门外走去。 朱绍没从江燃脸上看出太多情绪,可他下意识觉得,对方心情并非止水。 至少对待门外之人的态度,已存了三分不满。 不对……朱绍犹疑之间发现江燃已经半只脚迈出房门,心中猛地浮现一个猜测。 卧槽踏马,被阴了! 朱绍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样,刚要出声提醒,抬眼一看,江燃已没了踪影。 第589章 为此而来 江燃怕狙击枪吗? 九劫玄功赤金体也好,乃至于此刻的初阶青罡体也罢。 本质意义上,还是属于肉体凡胎的范畴。 肉身根本没有得到改变,远距离狙击枪命中他的心脏和脑袋,照样能一枪贯穿肉体。 神魂虽无需肉身寄托,但观测此方世界越久,江燃越发不敢轻易舍弃肉身。 究其原因便在于无所不在的天地灵机,和近乎衰竭的天地灵气。 灵气衰竭导致了天地灵机对灵性的瞩目和渴望,也是他能参悟灵机演法,练就道韵级灵丹的根本原因。 他本身具备灵性。 奈何他的神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被此方世界所压制和排斥的。 江燃有种冥冥中的直觉,倘若失去了与这方天地有着羁绊的肉身, 空余渡劫境神魂的话,极大概率引动天地灵机潮汐,很可能将他的神魂同化, 借此弥补自身灵性。 小范围的天地灵机汇聚,凭借渡劫境神魂可以轻易抗衡抵御, 可一旦天地灵机凝聚到一定程度,形成天道意识体,神魂就如大海中一叶孤舟,只能随波逐流。 届时唯有在无尽岁月下,逐渐感受神魂被一寸寸消磨,直至剩下一点真灵, 等待着冥冥中转世的可能性。 譬如庚水杀局令他横跨两百年岁月,或许便是天地灵机某种程度上的证伪, 以此来判断身具浩瀚灵性的他,到底能不能引动灵机回归现世。 幸好他的肉身真实不虚,足以遮蔽神魂不属于此世界的波动,适才没有迷失在岁月长河中。 尽管这只是猜测,却足以让江燃对肉身的看重程度提升到极点, 若非真正生死攸关之际,舍弃肉身这种念头,大概率不会再度出现。 因此在灵觉感应到凛然杀机时,他才会抽身退回屋内。 有把握避开狙击枪的子弹,不代表他就必须要直面十名枪手。 后撤一步,朱绍的谋划便不攻自破。 对方主动现身走进客厅,便是初步向他低头,那一番言语,则是表明诚意, 等着他提出条件。 然而此刻在院外之人,和朱绍的情况不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且不踏入屋中半步,用言语激他现身, 便是摆明车马冲他而来。 既是如此,江燃也不吝顺遂他心意。 …… 朱绍心道不好之际,已是脸色阴沉的追出门去。 林怀章紧随其后,次之便是心怀关切的夏婉婉和白菲菲两人。 谢恒望着儿子冲出去的背影,却是驻足在原地,有些凝重的看向蒋守成。 后者身形微颤,一直用大口的呼吸调整着心态,仿佛有些惊讶的无以复加。 谢恒心底阴霾难掩,可终归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 刚一跨出客厅大门,站上台阶,视野不再受到阻隔后,他整个人便直接呆愣在原地。 身旁众人亦是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台阶下的院落中,仅有江燃及其怀中的女孩二人罢了。 再往外去,才是院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 栅栏式的院门横竖方形洞口,纵横架设着至少二十多杆步枪的枪口, 诸多身着作战服的精锐,戴着厚重的作战头盔,每一双眼睛都显得毫无情感。 除此之外,院门左右两侧的墙头上,亦有十余人眯着眼观测着瞄准镜,手指贴合扳机,只待一声令下。 更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墙壁遮挡之外的地方传来,近乎重叠出了节奏感。 院门口的栅栏已被合上,在众多精锐的后方,站着个肤色略黑,身高偏矮的中年男人。 他略黑的脸色显得有些泛红,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才经历了剧烈的运动。 江燃驻足在院中,并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略显疑惑地看向一群精锐中微微喘气的男人。 他敢肯定,绝对没见过这家伙。 若说朱绍的到来尚且情有可原,哪怕是曹志峰从燕山追着他过来都有可能, 可这个黑脸矮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江燃和院门口的距离大概有二十米,按理来说黑脸男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可他脸上的表情,却让对方猜到了他的想法。 黑脸矮子倒也爽利,在察觉到江燃的疑惑后,稍显歉疚的笑了笑,竟冲着他躬了躬身。 “见过江宗师。” “忘记介绍自己了,鄙人……肖松平。” 黑脸矮子的表情带着些许自得,仿佛让他通报名字,已是很荣幸的事情一样。 台阶上扶着门框站立的蒋守成,遥遥看着立于武备齐全的一群精锐之中的肖松平, 整个人差点没委屈的哭出声来。 尤其是肖松平大概扫了一眼人群,冲着他轻轻颔首之后,蒋守成的表现更加不堪。 若非还有江燃站在院中,他早就窜到肖松平身旁,同对方控诉某人的罪行了。 朱绍脸色黑的如同锅底,即使隔着这么远,都忍不住凌厉无比的瞪着黑脸胖子。 肖松平一改对待江燃的谦逊有礼,嘴角微弯,似笑非笑的冲他挑了挑眉。 虽没有明目张胆的流露出挑衅之色,但还是将朱绍气的不轻。 “江宗师!”朱绍也没多想,觉得不能平白无故给对方背锅,直接高声解释道, “肖松平应该是暗中跟随我至此,那十名狙击枪手中,大概率有他的人。” 朱绍也搞不清楚肖松平跑来这儿掺和什么,可被人摆了一道,要说心内没有不满,那是不可能的。 再者肖松平这厮毫无建树,却跟坐了火箭一样蹿升,前段时间调任清江常委,也是让他耿耿于怀之事。 江燃或许不太好相处,可至少比肖松平这厮要强了数倍不止。 他的喊声没有让江燃动容,语气如常的询问出声。 “林怀章为谢远撑腰而来,朱绍为尝试能否捉拿我而来,那么你呢?” “肖松平,你又是为何而来?” 江燃的声音,甚至连分毫的起伏都没有,不在意那一杆杆威慑人心的枪口, 也不在意肖松平到底是谁。 肖松平看着被这么多条枪指着,甚至远处还有狙击枪威慑,也依旧面不改色的江燃, 以他的见识和经历,也难掩心中诧然。 稍微怔神过后,肖松平脸上浮现了一抹歉疚,显得极其不好意思。 “回江宗师的话,我从方家那听闻了一件事。” “您于燕山碧月亭中,夺走了李素同宗师的成名兵器——孤雁刀!” “肖某今日,便是为此而来!” 第590章 凭谁 肖松平话音落罢,便用一种怡然自得的表情望向江燃。 仿佛吃定了后者一般。 武道宗师又如何,到底是肉体凡胎。 眼见着江燃不发一言,似乎被他威严所慑,肖松平才干咳两声, 露出一脸真诚的笑容解释道。 “江宗师有所不知,肖某有一好友,和李素同宗师乃是至交。” “他得知李宗师于死斗中身亡甚为惋惜,却也认可武道交手,生死勿论的规则。” “只是孤雁刀乃李宗师生前遗物,也是其毕生信念寄托所在。” “故而肖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江宗师交出孤雁刀,以全李宗师至交睹物思人的心愿。” 肖松平的声线和他的长相丝毫不符,不但不显得粗犷,反而给人一种谆谆教诲的感觉。 江燃脸上尚未有明显的情绪浮现,在他身后台阶上姿容华贵的林思婷忍不住跳脚, 饶是被院外那么多杆枪指着,她的脸色苍白,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可听到肖松平大放厥词,还是克制不住的怒声道:“你乱放什么狗屁?” “素同先生终其一生除了妻子,便唯有朱叔叔一人可称至交,你口中的好友,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林思婷的声音其实很大,然而落在风里,掠过肖松平耳畔时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朱绍一把拉住有些上头,打算冲出去辩驳的林思婷。 “思婷,莫要胡闹。” 他和林怀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凛然之意。 肖松平要找江燃的麻烦,索要孤雁刀,实则和他俩的关系并不大。 问题出在这厮的行为。 给朱绍下绊子姑且算是小事,可带着一群战备整齐的精锐,封门架枪是怎么个意思? 把他们两人,包括谢恒和蒋守成,当成是犯罪分子打算一锅端么? 莫说什么意图震慑江燃的话,这种做法明摆着就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枪口对准他们,就不怕突然走火吗?如此行径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江燃用个人武力和他们对峙也好,不给颜面也好,都是存在商榷余地的。 肖松平这类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擅自将所有人封锁在内的举动,跟脱了裤子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毫无区别。 朱绍能忍着没有暴跳如雷,已经是看在那么多黑压压枪口的面子上了。 至于林怀章,和朱绍的想法大同小异,甚至于整个人的心情愈发阴沉。 被江燃骂了一通尚未缓过劲来,又被个钻营取巧爬到这位置的后辈围了,简直气的想破口大骂。 不过申河庄园是朱永海的住所,加上朱绍也在这儿, 为了避免一些愤而出口的言语让肖松平记恨在心,林怀章还是强压下心中愠怒, 选择了静观其变。 朱绍略微等了片刻,在觉察到江燃没有回应肖松平话语的意图后,才板着脸寒声道。 “肖松平,你和江宗师有恩怨是私事,你带这么一大堆人招摇过市,未免有些不妥吧?” 冷眼说完这句话,他才肃然抛出正题:“你可有调令?” 肖松平抬眼遥遥打量了他数秒,突兀的笑了笑,伸手指着耳朵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听清。 “你!”朱绍情绪立刻有些上头,刚准备大声斥责,却发觉肖松平的目光又落到了江燃身上。 竟是直接忽略了他。 “这个王八蛋!”朱绍气的龇牙咧嘴,不顾风度的痛骂出声。 旁人不敢劝他,唯独林怀章压下眼底莫名的笑意,拍拍他肩膀宽慰道。 “朱兄切莫跟这厮置气,以他的行事作风,势必笑不了太久。” 朱绍细细打量了一圈围在墙头的精锐,以及一时半会儿难以数清的枪口, 胸膛剧烈起伏数次,到底压下了勃然怒火,沉着声音道:“他肖松平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信他是真为了江燃而来。” 林怀章闻言摇了摇头,表情还算轻松,“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都不可能真对我们开枪。” “等今日事毕,我定要去找李家讨个说法,问问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朱绍阴着脸尚未回应,肖松平沉稳的声音已越过庭院传入所有人耳中。 “江宗师考虑的如何?” “若您能交出孤雁刀,全了我那位好友的心愿,肖某自有厚礼相奉,定叫江宗师满意!” 肖松平泛黑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令人感觉既宽厚,又老实。 说到厚礼两个字的时候,他扬了扬眉头,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江燃目光低垂,除了怀中不谙世事的囡囡,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细微的风飘荡而过,扬起他已经有些偏长的发梢。 夏婉婉玉手紧扣在一起,看着被堵在庭院之中,孤立无援的江燃,眼中担忧满溢。 连她都是这般情绪,可想而知旁人的想法会是如何。 白菲菲脸上已毫无血色,仅仅是面对着一眼看不清数量,架满庭院围墙和栅栏的枪口, 她就有种近乎窒息的感受。 “婉婉姐,要不要劝劝江燃……”白菲菲迟疑良久,望着江燃略有些萧索的背影,忍不住询问出声。 倘若说在客厅之内,夏婉婉坚信不疑江燃面对着六把手枪可以轻松破局的话, 此刻听到白菲菲颤着声音问出口的话,她一时也有些犹豫。 现在的局势和方才不同,以肖松平此刻带来的人马,近乎可以发动一场战争, 这么多把枪在瞬间倾泻而出的火力,可以无死角的覆盖庭院内的每一寸土地。 江燃固然有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本事,也毫无半点躲避的空间。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到了他不得不服软的时刻,正如刚刚的朱永海一样。 怀揣着傲气不肯低头,赌那一线生机,并非明智之举。 就在夏婉婉犹豫之间,赵老五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江先生若做了决定,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接触他的时间比我久,应该更为了解他的性格才对。” 夏婉婉心头一颤,蓦地抬头,眼中忧色更甚。 倘若江燃不愿暂时退步的话,她已不忍去猜测接下来的后果。 什么武道宗师,不过是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蒋守成背靠着门框,心中不屑的冷笑。 有本事你继续狂……这厮疯了?蒋守成一瞬间瞪大了眼。 盖因庭院中孑然而立的江燃,已抬眼看向院外的肖松平,肆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交出孤雁刀?凭谁?”江燃笑声一起即收,伸出手指一一点过肖松平,以及他身周,两侧围墙上的一众精锐。 “凭你……还是凭你带来的这一群……” “乌合之众?!” 第591章 白草折 他怎么敢的? 谢恒神色震惊,有种世界观破碎的感觉。 执政南都这么多年。 蒋守成这样城府极深,勾连纵横之人,都没能轻易抓住他的破绽。 可想而知他行事之谨慎,作风之无懈可击。 也变相印证了谢恒心思灵动,谋略非比寻常。 以谢恒的眼光来看,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江燃最理智的做法便是—— 交出孤雁刀。 纵然武道界也存在所谓的鄙视链,那以江燃此时的处境来说, 选择退步,大抵任何武者也生不出鄙夷的念头。 一把刀而已。 以现今的科技水平来说,历史中所谓的千锤百锻的神兵利器,打造的难度能有多高? 把螺纹钢搁在古代战场上,说一句天下至宝也不为过。 即使孤雁刀是什么宗师兵器,有着名头地位加成,可让谢恒去选, 只有舍弃兵刃,保全自身这一个决定。 为一把刀和此刻明显有备而来,且是来者不善的蒋守成对峙, 说的好听一些是不太理智,难听一些,便是愚不可及。 蒋守成已按捺不住心头狂喜。 他着实没料到这个江燃,竟会无脑到这种地步。 肆无忌惮的扇他巴掌,怒骂林怀章或是逼得朱绍不得不低声下气也便罢了, 对上手持真理来此的肖松平还如此猖獗,简直是死到临头而不自知。 肖松平或许不敢对朱绍和林怀章等人开枪,可下令把江燃打成筛子, 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众人各异心思权且不提。 在闻听江燃桀骜且轻蔑的质问后,肖松平黑脸上的浅笑依旧未曾消散, 不过眸中已确实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寒意。 他自觉已给足了一位武道宗师颜面,也的确备好了一份厚礼。 奈何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江燃竟会油盐不进到此等地步。 不仅无视了他的拉拢,还摆明一副要抗争到底的姿态。 肖松平心机深沉如此,尚有几分愠怒难以掩饰。 墙头及围墙外的一众精锐,听到院中那年岁不大的青年, 眼含漠视的将他们评价为乌合之众,早就恨不得倾泻弹药,将其突突成个筛子。 肖松平也从身周逐渐变粗的喘息声中,察觉到了这些人的情绪。 他看向神情孤高淡漠,仿佛在看一众土鸡瓦狗的江燃,沉着脸最后问了一句, “阁下当真要一意孤行,守着孤雁刀共赴黄泉?” 江燃再不答话,遥遥指点过众人的右手也再度背负身后。 态度不言而喻。 肖松平怒极反笑,咬牙切齿的低语道:“动手!” “生死勿论!” 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氛围下,甚至无需旁人传递命令, 早已严阵以待,手指扣在扳机上的众多作战人员,顷刻间微动手指, 满载的弹匣霎时间宣泄出声威俱骇的焰火洪流。 饶是枪械都加装上了消音器,数十杆枪整齐划一的子弹出膛声, 依然化为一曲名为杀戮的协奏乐章,每一个音符都跃向院中那仿佛来不及反应的青年。 “囡囡。”路渔娘踉跄了一步,在无数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之前,已面无血色的瘫软在地。 她仿佛失去了所有活着的动力。 她怨恨,恨自己为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农妇,恨蒋守成和肖松平这样的人,怎会得天眷顾身居高位。 她不解,不解江燃的举动怎会如此不智,即便她和女儿的性命在对方眼中, 也不过是践行承诺才有那么些微的分量,可他自己的性命呢? 武道宗师什么的她不懂,但她能从贵不可言的朱老,林怀章以及朱绍等人的态度看出来, 江燃哪怕未曾身居要职,单凭这一个身份,就能令这些人不得不低眉顺目,恭敬有加。 肖松平带着足以发动一场小型战争的武备力量,在刚刚接触江燃时, 也是态度绵软,甚至有拉拢之意。 明明江燃稍退一步,交出那劳什子的孤雁刀,一切事都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他为什么,偏偏要以身犯险,就是不肯相让。 莫说路渔娘想不明白,就连夏婉婉眸光中也酝酿出了氤氲的水光。 任由她心思玲珑剔透,也全然不懂,芳心中惋惜难以言喻。 “方才对上朱绍您能退入屋中,为何现在却偏偏寸步不退?” “江先生,您难道就不知过刚易折的道理吗?” “诸如肖松平和蒋守成这样的人,杀不尽也杀不完,他二人此时掌握着名器大义,单凭您一己之力,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夏婉婉心神紧绷下,竟遥遥听到了一声扣动扳机的声响。 她蓦然阖上双眼,眼中氤氲已成实质。 江燃行事手段固然令人惊悚,可夏婉婉回想起来,竟是无一不可杀之人。 明明冷面热心,偏又不得自知,时时刻刻维持着那副宗师做派。 既令人心怀敬畏,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倒真真是个矛与盾的结合体。 夏婉婉凄婉一笑,旋即耳中便被密不间歇的子弹洪流声灌满。 她眼中实质晶莹随之坠地,摔得粉身碎骨之际,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风。 一阵乍起的风。 这风来的蹊跷,竟并非东西南北而向,反更似从四面八方各处侵袭而来。 一刹便吹散她盘起的长发,掀起她旗袍开叉处,并着身侧可儿的丝质长裙击打在一起, 吹得猎猎作响。 白菲菲一直面色僵硬的观察着场中局势,方才眼中呈现无数枪口迸现的火光时, 已是双拳忍不住紧握在一起。 刚要脱口而出惊唤一声“江燃”,樱唇方开,半个音节都没喊出来, 就赫然被一股难以抵御的劲风,吹得脸颊微微晃动,口中的话也被灌满的风挤回了腹中。 小雨儿更是不堪,被着席卷而来的烈风一吹,由于身形瘦小,竟是蹬蹬倒退数步, 如同被吹回了客厅之内一样,她双手抓着门框,硬顶着狂风睁大眼, 只看到漫天遍野扬起的沙尘盘悬着直冲长空,不知院外多少棵树也在刷刷作响。 黄叶飞舞,夹杂着前方和左右院墙处倾泻而来的子弹焰光偏移,竟显得风在这一刻, 有了具体的形状。 也在这时,被狂风所慑众人,亦听到了一句淡漠中略显无奈的低吟。 “你可知你想要的孤雁刀,离开原主之手,锋芒何甚?” “本尊谓之,北风卷地……” “白草折。” 第592章 接好了 北风卷地白草折,出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形容北风席卷大地,吹折白草之意。 江燃口中轻吟此句,其中意味伴着秋季院中乍起的狂风,竟不可思议的分外契合。 然而他句中白草,是台阶上众人,是席卷向半空的落叶, 更是肖松平及院外众多扣动扳机的作战人员,独独不是岑先生诗中原意。 枪口乍现的焰火,迸射出千颗万颗肉眼难以捕捉的子弹洪流。 弹道来自四面八方,锁定的目标唯一人而已。 数丈距离对于速射步枪射出的子弹来说,本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足足数秒之后,肖松平预想中子弹贯穿躯体的声音依然未曾出现, 理应绽放在眼前的血肉花朵,也没有如期绽放。 唯有漫天飞舞的半绿的,暗黄的,乃至彻底衰败的落叶, 犹如无休止般,涌向屋檐,房顶,似因风而动,为秋天而绚烂。 肖松平泛黑的脸庞被掠过的风吹得不住抖动,他身旁诸多作战人员,更是勉力握持着手中枪械, 生怕一不留神,步枪就会脱手飞出去。 左耳耳麦中传出狙击手无奈的声音,“肖常委,无法瞄准目标,请求下一步指示。” 肖松平并未回应狙击手的话语,也没有下达新的指令。 他几乎用了莫大的毅力,才硬顶着狂风撑开眼睛。 眼神刚刚聚焦,瞳孔中呈现的画面,便令他一直泰然自若,底气十足的面色大变。 整个人如同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景象,瞳孔都为之剧烈收缩成了针尖状。 万千无形气劲从狂风中迸射向四方,近似发出了咻咻的急促破空声。 一群作战人员疯狂倾泻而出的子弹洪流,被院中鼓荡而出的气息刮过, 如同被一只手抹去的沙画,刹那间干净到不存在任何的画面。 每一颗脱膛而出的子弹,都在距离江燃半尺之地,被莫名的劲气抹去了痕迹。 连一丝一毫的渣滓灰尘都没有留下,只余下些许的硝烟味。 没有哪怕一颗子弹,侵入江燃身周半尺之地。 狂风莫名一顿。 空中沙尘落叶如同凝滞在空中。 肖松平勉强看清了江燃的身影,他的身体从肩膀处自上而下,呈现出无数角度不同, 深度也不同的伤口,凌乱到找不出任何规律。 大量的血液并未从伤口处涌出,而是沿着江燃的右手手臂,流向他托举在掌中的寸许短刀。 这把短刀周身萦绕着无匹锋锐的气息,近乎犹如实质般将空气都隐隐割裂开来。 肖松平已不知是否错觉,只看了几眼,他眼睛里就有种莫名的刺痛感。 无需再问,他已经能够确认,这就是孤雁刀! 肖松平气息凌乱,又震惊又欣喜。 趁着狂风停止,江燃躯体上伤痕无数之际,疯狂高喊:“开枪!开枪!” “他身受重伤,已毫无反抗之力!” 被先前莫名涌动的烈风惊到的一众作战人员心头突突之跳,已没了思考能力的他们, 虽然对院中那道身影充满忌惮,但还是下意识调整枪口,准备听从肖松平的命令。 恰在此时,江燃扬起苍白的面孔,眼神淡漠依旧,却满是玩味的冲他一笑。 肖松平看着这张清隽的脸庞,被其阴恻恻的笑容搞得一慌,没来由的往后缩了一步。 江燃脸色惨淡,感受着几乎被搅散的九劫气劲,以及深可见骨的伤痕, 怀中映月石爆发出在白日里都能勉强看清的辉光,引动着天地灵气,疯狂涌入手中托举的庚金天材,也即孤雁刀中。 他方才动用体内近乎全部的九劫气劲,方才抵御住被唤醒的孤雁刀锋锐。 那一阵乍起的风,实际就是孤雁刀锋芒外露的缘故,大概仅有不足半成余威。 剩下九成半的反噬之力,尽数被他自行承受。 否则任由其锋芒迸散,数十丈内都得被犁成平地,在场众人悉数都得命丧黄泉。 当然首当其冲的反噬他须得尽数承担,孤雁刀锋芒针对的第一目标就是他本人, 一旦承受不住,便是个肉身崩毁的局面。 所幸他已修成第二劫青罡体,还将体内九劫气劲每一分都运使到了极限, 才仅仅落得这般伤势,换作这个境界的寻常炼体修士,骨头渣子都得被磨碎。 待得感受到手中托举的孤雁刀饱饮了一顿青罡体凝练的鲜血,逐渐变得躁动且不安之际, 江燃高举右手,任其在掌心中疯狂跃动。 在肖松平命令下达后,一众惊骇莫名,刚刚调转好枪口的作战人员还未再度扣动扳机, 就赫然发现院中青年身体周围,由于空气被疯狂的劲气肆虐, 居然形成了一种水波荡漾的扭曲态,连带着江燃本身都变得模糊起来。 与此同时,他手中吸满鲜血的孤雁刀,亦在疯狂凝聚着天地灵气, 随着灵气越聚越浓郁,掌心孤雁刀的亮度也越来越夸张。 直至让每一个注目于此的人都不敢直视,江燃方才轻轻挑了挑眉头,看着向后缩了一步的肖松平,轻笑一声。 “这即是孤雁刀,接好了!” 江燃冷厉的声音落罢,在半空凝滞了刹那,将将准备飘坠的漫天落叶, 就被孤雁刀愈发恣意的锋芒倒卷向院外,竟如落叶形成的骤雨,惊涛拍岸般滚滚而去。 肖松平如何能听不清江燃振聋发聩的声音,可他却不复先前的淡定和沉稳, 他甚至连嘴硬的接茬都没有,眼神止不住的四处乱看,仿佛想要寻求帮助。 这哪里敢开口,江燃手掌高举的短刀在掌心疯狂乱窜且越来越亮,就像一枚灼热刺目的小太阳。 肖松平没被惊得六神无主,已经算他气魄不凡了,根本不敢胡乱应声。 “江宗师,肖某方才之举不过是试探,万事好……”眼神闪烁几下,肖松平迅速开口,试图拖延时间。 话未说完,瞳孔中只见那枚太阳被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江燃奋力丢了过来。 一如离弦之箭,孤雁刀犹如被点燃的玩具烟花,缀着金黄色的焰尾滴溜溜的在半空乱转。 惊恐至极的一众作战人员惶恐之下,根本不再追求瞄准,抬着枪就疯狂乱射。 有冲着看似摇摇欲坠的江燃恐慌倾泄子弹的,也有朝着空中飞速乱转的孤雁刀胡乱开枪的。 孤雁刀破空的咻咻声,夹杂着狂躁的风声,以及毫无整齐度的枪声,现场顷刻间乱作一团。 第593章 什么来路 四处飞射的子弹已没了瞄准目标,纯粹是恐惧下的作战人员在肆意开枪。 孤雁刀旋转的速度愈来愈快,拖着近乎数丈的金光焰尾,所过之处子弹、落叶尽数化为烟尘。 无可抵御的锋锐之意随着被抛向院外的孤雁刀,肆无忌惮的宣泄着。 直至将迸射着焰火硝烟的枪口刹时间磨灭,凌厉到令人寒毛倒悚的锋芒在飞旋到院门处时, 爆发出的眩光几乎令得所有人都微闭上眼睛,根本不能直视。 肖松平勉力忍着刺痛睁开双目,步履蹒跚的不停后退。 离院门栅栏最近的一群人,被孤雁刀恣意的锋芒扫过,便从枪口到枪身,再到持握步枪的双手双臂, 在锋芒掠至肩膀与胸口齐平处的位置时,便呈线性自上而下,自前胸往后背方向,眨眼间被一寸寸擦除干净。 准确来说,以孤雁刀飞旋的速度,从漫天落叶和子弹消弭,到院门和院墙所在处,不过呼吸之间。 待得早已退到所有作战人员身后的肖松平回神,朱永海这幢宅子的院门和院墙,都已彻底没了踪迹。 包括围拢在院门外的一众精锐,甚至连惨叫声都未曾发出,就彻底在世上蒸发。 肖松平瞧着抹灭一群人性命,摧毁一大片院墙和院门的孤雁刀,眼底尽是绝望和不甘。 即便孤雁刀飞旋的速度已下降了一大半,刀身处肆意迸射的金光也有些萎靡不振, 可肖松平依然清楚,他根本不存在任何逃跑的机会。 以方才孤雁刀所展现的锋锐,即使威能宣泄掉了九成九,那一缕锋芒掠过他的身体, 仍旧能够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世上。 肖松平眼中不甘达到极限时,看着速度降低到极限,威势也消弭殆尽的孤雁刀, 忍不住环顾了一眼四周,惊惧的放声高呼:“顾师!” 空旷的院落中,肖松平凄厉的声音鼓荡开来,传出去很远的距离。 莫名其妙呼喊出的这个称谓,并没有让孤雁刀失去动能坠地。 感受到身体每一处都散发着凛然寒意,望向距自身咫尺之遥的孤雁刀光, 肖松平哆嗦着紧闭双眸,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下一瞬,耳边剧烈的破风声倏然响起,不知何物自身后极远之处掠空而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刺耳无比的金铁交鸣声。 肖松平立时睁开双眼,神色无比轻松,充满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这才看清那发出破空声的东西,同样是一把兵刃。 兵刃尖端,正和孤雁刀相抵在一起,如同两者再角力一般,皆是不让分毫。 与此同时,有个身影自高空斜坠而下,周身劲气携云带雾,萦绕着微弱的红蓝二色。 这人坠落之时,身周气浪滚滚,竟在半空划出一道令空气都微微扭曲的线条。 他顷刻跨越十数丈距离,穿着长靴的右脚,猛然踩向自身兵刃尾端。 身周红蓝二色氤氲气劲如蛇游窜出,令其兵刃陡然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巨力, 竟迫使孤雁刀被顶回院中来时方向,最终被来人脚下兵刃,钉在了院内地面之中。 “水火阴阳枪,顾龙章!” 来人须发皆白,面容看上去却仅有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穿着件白色的棉质练功服。 一双眼睛分明饱经沧桑,看着并不显年迈,反透着一股英姿勃发的孤高之意。 哪里像是个中老年,更像个刚出茅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少年。 他右脚踩在长枪尾端,双手叠放于身后,整个人悬在空中,垂眸看向江燃报出名号。 …… 夏婉婉已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明明方才觉得江燃陷入了必死之境,没想到对方动用了一把从未曾见识过得兵刃,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境况下向死而生。 内心的惊和喜尚搅作一团,便发觉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对方脚下踩着长枪,竟把江燃方才用来翻盘的孤雁刀钉在地面中,看上去并非常人。 孤雁刀和来人的长枪到底孰强孰弱她不清楚,只知道一点, 以此刻江燃那惨白的面色,浑身鲜血淋漓而刺目的伤口,都不必细细观察, 夏婉婉就能感受到他身形到底是如何的摇摇欲坠。 谢天双手紧握成拳,捏的手指都有些发白,看向父亲颤声道:“爹!” 谢恒对儿子的呼唤置若未闻,眼中神色可谓复杂到了极点。 惊惧,恐慌和难以置信皆有。 他根本无法想象,江燃方才施展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庭院之外,数十人眨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跟踏马出现幻觉了一样。 若非身旁人未变,脚下地未移,周遭景依旧,他几乎认为自己在做梦。 一旁的林怀章同样如此,整个人跟三观崩塌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前方, 院中地面自江燃立身之处起,到院门外数丈之地,每一寸地面上, 都残余下一层细细的白灰,如同干枯的草木燃烧后的灰烬。 本该将庭院围住的院墙,也跟原来就不存在似的,院外显得敞阔至极。 独剩下劫后余生,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肖松平立在一片空旷中,显得无比呆愣。 林怀章此刻压根忘记了方才江燃骂他的话,反而对所谓的“武道宗师”更为看重。 他此前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群体存在,还以为都是些坑蒙拐骗的下九流。 今日江燃展现出的力量,令他不得不改变了自身看法。 随着孤雁刀被远处破空而来的长枪钉在地面中,没了那股逸散向各处的锋锐气息, 林怀章的情绪总算逐渐平复下来。 他看向院中一身伤痕,怀中女孩却毫发未损的江燃,微眯着眼考虑着, 是否要想法子帮一帮对方。 江燃能为一个承诺,护持住路渔娘这种普通人的女儿,说一句有情有义绝不为过。 方才又展现了堪称骇然的实力,此时相助,说不准便能收获一份意外之喜。 不求江燃能给他多少回报,只是买一个危难之际的保险罢了。 倘若日后他真遇上了只能凭武力解决的麻烦,说不准便会庆幸今日的决定。 念及此处,林怀章仔细打量了站在长枪尾端的中年人几眼,压低声音试探性询问道。 “朱绍,你见多识广,晓不晓得这顾龙章什么来路?” 第594章 如出一辙 朱绍目光微沉。 听到林怀章的询问,立时就猜出了他的打算,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去岁我和素同参加李家老夫人寿宴,好像见过这人。” “他和素同似乎不大对付,可在李家地位不低。” 林怀章闻言眼神闪烁几下,“李素同不是李家旁支么?怎么会亲自去给李老夫人祝寿?” 朱绍嘴角轻扬,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方才肖松平率众前来,同江燃说的那一番话你还记得吗?” 林怀章的表情滞住,有些僵硬的抬起头:“你是说孤雁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轻颤。 朱绍点点头,表情有些惋惜,“素同和江燃,包括这位顾龙章,其实是一类人。” “即是肖松平带着数十条枪也要先礼后兵的……武道宗师!” 林怀章不是笨蛋,方才已猜到了这一点。 不过还是苦笑了两声,“说来的确让人失落,我们这些人的明争暗斗,搁在武道宗师眼中,或许便如玩笑一般。” 他目睹江燃的这些行为后,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会碍于他们的身份不敢动手。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在一位武道宗师眼中,不过是唾手可及之物。 “路不同,持握的东西自然就会不同。” 朱绍倒看的很开,洒脱一笑。 “真让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去博一个微乎其微成就宗师的可能性,我反而大概率做不到。” 林怀章听他言语中的淡然,也不清楚到底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先是点头附和了一番,方才接着刚刚的话题开口。 “也就是说,这顾龙章是李家的人?” 朱绍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想着坑他,“即便不是李家的人,和李家也关系匪浅。” 林怀章略显惋惜的叹了口气,还是压下了方才升起的念头。 “那便可惜了,原想着替江燃周旋一二,以期能卖他个人情的,现在看来,只能静观其变。” 他询问朱绍来人身份的原因很简单。 刚才肖松平高喊出声的那句话,明摆着告诉旁人,他和顾龙章有几分关系。 以肖松平的身份,能和对方接触,就代表顾龙章和孑身一人的江燃并不同, 至少背后肯定和一部分人有牵连。 本来按他的想法,假如能联系上和顾龙章有一定交情的人,就可以变相帮江燃一把。 奈何一问之下,却从朱绍这儿直接探出了不少消息。 既然牵扯到李家头上,那么以林怀章的谨小慎微,就算对江燃有所看重, 也不会去做有可能既得罪另一位宗师,又得罪李家的蠢事。 林怀章叹气之间吐露了心声,倒也没让朱绍的情绪出现太多波动, 反而是不发一言的看向院中,眼底深处泛起一丝斟酌。 他俩之间的谈话引起了朱永海的注意,这个心惊肉跳了半晌的老人,忍不住看向了目不转睛的蒋守成轻咳了一声。 “守成啊,你和肖松平这人有交情?” 扪心自问,他和朱绍二人的想法并无太多不同。 肖松平这样操蛋的行为,足以说明这人是个城府极深,且不论规矩的烂人。 蒋守成和这样的人勾结在一起,说不准就会误入歧途,悔不当初。 朱永海能问出这句话来,实际心中已八成确定答案, 有此一问,是念着蒋守成这么些年的照顾和关心,打算提点提点他。 蒋守成虽然被江燃一巴掌打的掉了几颗牙,可脑子倒还灵光, 没有得意忘形在朱永海面前跳脚,略一迟疑便组织好了言语。 “朱老,我和肖常委的确关系尚可。” 还不待朱永海的表情发生变化,蒋守成就赶忙补充了一句。 “他还带着我去李家专程拜访过,算是结个善缘。” 朱永海闻言,情绪波动的有些明显,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按捺下心底那一丝不满,冲着蒋守成点点头道。 “既是和李家相关,这件事我也不必多言。” “你记住凡事应当谨言慎行,莫要成为肖松平之流。” 蒋守成眼神微微动容,到底流露出几分真诚的感激之色, “朱老放心,不管我日后能够走到哪一步,都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朱永海摆了摆手,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蒋守成也不以为意,他扯出李家这幅大旗,的确是想告诉朱永海一件事, 离了你姓朱的相助,我也能轻轻松松找到靠山。 朱永海刚刚那些提醒的话也是变相的搭了个台阶,根本意思是在提醒蒋守成, 我打算在你身上押宝的决定不会改,有朝一日你可不能背信弃义。 蒋守成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出口,便试探着各处打量, 在察觉到江燃和立在长枪根部,一脸孤高的顾龙章仍在对峙, 他便生出了趁此机会,先去找肖松平再说。 奈何脚还没下台阶,便听到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开口。 “蒋守成,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俩第二次见面?” 蒋守成望着院外一片空荡中站立的肖松平,暂且压下了多余的心思, 佯装回忆般思索了少顷,方才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的确是第二次见面。” 他扯了扯僵硬的脸颊,堆起一脸笑容回应道。 朱永海年迈可能有些感情用事,可正似笑非笑看过来的朱绍,却是蒋守成难以忽视的对象。 朱绍或许会受到林怀章的牵制,也会被不干人事的肖松平气的破口大骂。 然而在察觉到蒋守成言语中的敷衍应付,以及此刻准备随时溜走的小动作, 却仅仅将其视作一件寻常事。 “那你暂且留在这儿。” “叔父提起过你,故而在我面前,你也用不着过于紧张。” 朱绍这些话听得蒋守成额头冷汗直冒。 他哪里信这种说辞,这番话明摆着就一个目的,暂时阻止他去找肖松平的意图。 见着刚刚还不时有小动作的蒋守成一脸颓然的点了点头,朱绍同样露出了一抹笑容。 旋即他不再理会旁人,目光紧紧锁在江燃身上,等待着他的抉择。 是继续强硬到底,还是带伤对上鼎盛的顾龙章选择暂避锋芒。 朱绍不清楚江燃的决定会是什么。 刚刚肖松平把人用枪包围时,他就猜错了一次,现在并不想猜错第二次。 他心中更多的念头,和方才的林怀章如出一辙。 待会儿要不要挺身而出帮江燃一把? 第595章 顾龙章的思虑 顾龙章神色平静,眼中带着些许审视。 他脚踩长枪,悬于半空中,双手自然下垂,一派宗师气度。 感受长枪枪头传递向脚底的颤动之意,顾龙章情绪中还是难免出现了几分惊喜。 孤雁刀那凌厉的锋芒即便残余一瞬,也爆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顾龙章曾经和李素同不止一面之缘。 对其兵刃孤雁刀的力量甚为了解,简直眼热到了极点,说一句觊觎已久绝不为过。 得知李素同身死的消息,他压根没有半点伤心难过之意, 唯一的念头和想法,就是必须要将孤雁刀弄到自己手中。 以此熔炼进长枪中,来补全兵刃的锋锐之意。 李素同和他同属气劲离体的大宗师,两人实力到底孰高孰低,并无一个确切的答案。 对方是李家旁系,他又深受李家恩情,故而两人自始至终都未曾交过手。 不过顾龙章心有自傲,觉得李素同借助孤雁刀兵刃之利,大概率也就堪堪能与他相提并论, 倘若将孤雁刀排除在外,李素同必定会落败。 这是属于他的自信与自傲。 说回眼前的江燃。 在顾龙章眼中,这青年面容简直年轻到过分,气息交感间,也能感受到其内劲的活跃, 这不是属于饱经风霜,数十年习武之人应该有的气息。 因此他内心深处也很是不解,为何清江省内,会突然冒出一位如此年轻的大宗师。 能杀掉李素同并且夺走孤雁刀,绝非寻常化劲能够做到的事, 唯有气劲离体,能够消磨对手气劲的大宗师,才能掌握这样的力量。 江燃和李素同交手的细节他不得而知,但从当日在场的世家中人描绘中, 顾龙章勉强能估量出对方的实力,要比李素同更强,且强出不止一筹, 如此才能在李素同持握孤雁刀时,依然不落下风,最终让其殒命。 顾龙章虽有着大宗师的自信与自傲,但也清楚,单论实力来说, 江燃不仅远胜李素同,也同样比他更强。 其一,江燃年轻力壮,气血正值鼎盛,相同武力本就小胜三分。 其二,江燃向武之心赤忱,明知李素同孤雁刀在手,仍敢死斗,此为再胜三分。 其三,江燃成为大宗师的时日不久,尚未曾败于旁人之手,锐气非比寻常, 此为又胜三分。 如此一来,李素同未战先输三场,落得个命丧黄泉的结果,倒也并不令人奇怪。 顾龙章却和自持天赋惊人,且手握神兵利器,眼高于顶的李素同截然相反。 他在得知孤雁刀在江燃手中后,一直就计划着夺取。 这一次蒋守成手底下人刚好阴差阳错把江燃引到朱永海这儿,顾龙章便知道机会来了。 可他并没有冲动上头,反而是让李家给身处南都的肖松平传话, 令其聚拢一批暗中豢养的精锐,做好万全准备后方才决定动手。 饶是已经赶到申河庄园附近,顾龙章也依旧没有冲动。 他的长枪虽铸造材料也很不凡,但和鬼斧神工天地而成的孤雁刀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种情况下,顾龙章觉得自个儿就算有赢面,大概率也不到两成。 假设连战十场,他至多才能在江燃有所失误的情况下取胜一两场, 换个不好听的说法,实际跟白送差不多。 以顾龙章九十六岁高龄,无数次生死磨砺练就的谨小慎微, 当然不可能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人一枪登门,打算和江燃进行一对一的对决。 因而直接让肖松平带着几十个人把朱永海的住处围了,打算来一招先礼后兵。 倘若江燃真同意交易,那就犯不着大动干戈, 金钱美人身外物若能买来孤雁刀的话,简直是顾龙章做梦都能笑醒的合算程度。 奈何江燃从头到尾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摆明了不肯交出孤雁刀。 无奈之下,肖松平唯有选择动手,打算杀人取宝。 顾龙章当时的想法也很简单,你江燃不是大宗师么?看看在热武器的阵型下, 你外放于身体之外的气劲能够支撑多久? 同为大宗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抵御超过一定程度的力量时, 内劲的消耗速度到底有多恐怖,有人侥幸射出一颗子弹命中身体,就能轻而易举杀掉化劲宗师。 料敌机先的意思是躲避,而不是硬扛! 化劲宗师身体中的内劲,固然有加强体魄,增加皮膜筋骨防护力的效用, 却并不代表就能硬扛枪械。 大宗师内劲能够离体数十丈,在内劲外放的区域中,能够清晰感受到子弹射来的轨迹, 哪怕根本来不及躲让子弹,也能及时避开要害,从而规避伤害。 可惜这种情况,可以认为描述的是一把枪,乃至于四五把枪,独独不可能是十来把,甚至于几十杆步枪。 一轮齐射,哪怕离体气劲能够感应到子弹轨迹,难不成还能躲过十颗百颗,千颗万颗不成? 被射成个筛子,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顾龙章同样抱着如此想法。 他方才藏在申河庄园外较高的一株树木的树冠中,作壁上观的等待着肖松平联系自己。 顾龙章甚至预见了接下来的情形,江燃身中数百弹,被打成个透光的人状蜂窝,眼露不甘和遗憾的倒地。 而他则顺利得到孤雁刀,想办法将其熔炼进长枪之中,而后他的战力得到极大程度的提高, 借助兵刃反哺,说不定会在数年之后,成功做到内劲离体百丈,领悟步入更高境界的契机。 步入化劲称宗师,内劲离体神而不散,亦然具备威能者称为大宗师。 可不管如何,宗师和大宗师仅仅是一个称呼上的区分,两者依旧同属化劲境界。 或许旁人和寻常武者,乃至于气劲离体数十丈的李素同,都并不知晓化劲能够修炼到一种怎样的程度。 然而顾龙章却很清楚。 化劲也有界限。 当内劲能够离体百丈之时,便拥有了一丝能够步入下一个境界的机会。 然而内劲离体越远,逸散的速度便越快,莫说达到百丈,一旦超过三十丈,内劲都难以维持太久。 想要达到百丈,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第596章 说说看 顾龙章九十六岁,内劲能够离体八十丈。 连他都不敢夸口说,百岁之内,能够将内劲离体的范围延展到八十四丈。 到这个距离,对于无形的内劲来说,八十丈外就跟密不透风的鹅卵石一样, 想要钻破一个口子,就如同拿着一张白纸去凿这块鹅卵石,听一听都令人感到绝望。 孤雁刀之所以对顾龙章的诱惑力那么大,根本原因同样是那股锋锐气息。 他隐隐有种猜测,一旦将这把短刀融入长枪中,日夜揣摩感悟这种气息, 就能够拥有将内劲挤入八十丈外凝滞空间的力量,只要破开一个口子, 达到他心心念念的内劲离体百丈境界,便不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空谈。 一切的希望,能否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尽数系于孤雁刀上, 饶是顾龙章打定主意,在肖松平彻底控制住江燃以前,不打算现身, 以免引起这个年轻大宗师的注意和仇恨,可在察觉到江燃祭出孤雁刀, 刀芒顷刻间肆虐而过,抹除了肖松平带来的所有人后,他还是选择了出现。 肖松平是李家嫡系手底下的人,而且无比配合他拟定的计划, 顾龙章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不过这样的行为,还是有着先决条件的。 那就是江燃的确失去了绝大多数的战力,也暴发出了殊死的奋力反击。 此刻伤痕遍体,满目疮痍站在院中,身形轻微颤动,有些摇摇欲坠的江燃, 已经从侧面告诉了顾龙章,他现在到底虚弱到了一种什么地步。 被长枪钉在地面,爆发完积累锋锐之意,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孤雁刀, 亦在提醒着顾龙章,他所忌惮的年轻大宗师,已用尽了所有手段。 先前孤雁刀迸射出的金色光芒,以及堪称惊悚的威力,的确令他喜不自胜,暗觉没有白来这一趟。 自远处树冠飞跃而来的顾龙章,察觉到在他报出名姓后,面前遍体鳞伤的江燃, 并无回应之意,眼底不由得掠过一阵寒意,沉声说道。 “顾某来意,想必江宗师也很清楚。” 武者之间,境界才是一切。 哪怕顾龙章的态度极其冷厉,可他并未拿大,依旧平辈论交,且称呼了一声江宗师。 江燃似乎并未在意被长枪枪尖钉在地面,有些光芒内敛,逐渐质朴的孤雁刀。 在听到顾龙章冷着一张脸,平淡如水的说出那句话后,扬起泛白的脸,眉头轻挑,缓缓开口。 “哦?说说看。” 如果说顾龙章的语气已足够波澜不惊,那么江燃的语气,就有种在照本宣科读课本的陈述感。 他仿佛根本没把顾龙章当做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而是一个随口便能应付掉的人, 一个若不是上蹿下跳,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注意到的人。 顾龙章悬在长枪顶端,垂眸看向江燃,仔细观察少顷,面上冷厉居然消散不见,颇为轻松地解释起来。 “既然江宗师没有听清,那顾某便……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他的言辞由慢变快,直到略一停顿后,急促无比的提高了音量怒吼出声! 与此同时,一道凌冽的破风声响起,压迫住孤雁刀的长枪猛然窜上半空, 顾龙章借助反冲之力高高跃起,展臂一捉,便将枪身上氤氲着微弱红蓝二色的长枪, 牢牢握在了掌中。 枪尖一道红光亮起,借着顾龙章体内陡然运转的内劲,绽放的极为耀眼。 他握紧长枪以后,凌空跃升到两丈多高的半空中,身形微微一滞, 陡然奋力抬起枪杆,令得长枪在身前画了个半圆,枪尖四十五度角指向上方, 随着坠落的速度和动能,用尽全力朝着江燃头顶砸了下去。 不知何种材料制成的枪杆弯折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竟不存在任何折断的风险。 恐怖的压强如同潮涌,随着弯折到极限的枪身砸落之势,一同涌向江燃! 头顶传来的风声尖锐啸叫,并没有让看似油尽灯枯的江燃露出慌乱之色。 几乎是在长枪和顾龙章同时跃上半空的瞬间,他便将怀中的女孩随意向着身后一抛。 囡囡刚刚脱手,江燃便将体内残存的九劫气劲鼓荡开来,游走凝聚在头顶之上。 刚刚完成九劫气劲的运转,那引起空气发出啸叫的长枪,已带着不可抵挡之势,重重拍在了江燃的头顶之上。 “顾某来此,唯有两件事!” 顾龙章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心中已浮现出了一抹喜意。 他忍不住暗道,莫非这厮当真油尽灯枯,否则怎么会退让都来不及。 再不济,用双臂去挡这一招,也好过直接被他砸在天灵盖上。 要知道他习武多年,凝练了一身空明内劲,和这杆水火相济的阴阳枪,可谓无比契合。 空明内劲可以很大程度的增幅长枪威势,以至于他此时砸落的这一枪, 有着开山裂石之能,就算是一块钢铁铜人,都得被硬生生的砸扁成数寸 何况是江燃的血肉之躯。 然而下一个瞬间,顾龙章就从手掌上传来的反震力道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瞬间为之色变。 手掌上传来的反震力度,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反馈的感觉,仿佛跟打中了硬度惊人的高强度合金一般。 甚至发出了金铁相击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一丝微弱的气劲,从长枪和江燃头顶的接触面游走袭来, 甫一渗入顾龙章手腕之中,便让他凝聚到极致的内劲,被直接撕开了一个豁口。 双手莫名出现了一股没来由的麻木感,刹时间顾龙章手中长枪几乎脱手而出。 他强忍着心中骇然,拼命运转着身体中的内劲,不知耗费了侵入手掌这一丝气劲多少倍的量, 才堪堪将其消磨殆尽。 顾龙章死命紧握长枪枪杆,重新控制住被一股巨力反震开来的长枪,纵身往后撤了一步, 右手握住枪身,枪尖遥指着脸色并未发生太多变化,惨白依旧的青年, 看着其毫发无损,头皮都没有擦破一丝状态,眸光凝重到了极点。 江燃冲着他若无其事色一笑,眼中颇有些玩味,同时轻声开口,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哦。说说看?” 第597章 我预定了 顾龙章持枪而立,近乎二米有四的长枪枪头斜指地面,泛着烈烈寒光。 他持枪之手细看下,竟在止不住的轻微颤动, 连带着长枪上那一缕游走不定的红色气息,也出现了一种滞涩感。 顾龙章眼底的惊色犹然未定,九十六年练就的心境,还是未能忍住这一刻的好奇。 “方才那一丝劲气……” “你修的哪门子内家秘法,凝出了何种内劲?为何我的空明劲气,被其天然克制?” 顾龙章压根不相信,自江燃天灵盖反馈到他体内的那一丝气劲,比大宗师的内劲更强, 只能勉强替自己找了个借口安慰自己,对方的内劲,显然天生克制空明劲,才有此等威能。 江燃实际也并不好受。 体内残存的九劫劲气近乎枯竭,才勉力撑过了顾龙章奋力砸下的一枪。 他虽入青罡体,但和炼体修士的区别在于,未曾经历千凿万击,也没有往肉身中熔炼坚韧不摧的灵材。 故而气劲凝练程度已经足够,可肉身强度却多多少少有些跟不上。 唯有借助九劫气劲的运转增幅肉身,才能硬抗诸如孤雁刀锋芒,或是脱膛而出的子弹,乃至于顾龙章先前势大力沉的一击。 固然九劫气劲的质量,远超于武者所谓的内劲,可目前的容量依旧有限度, 换言之江燃真要傻站着让肖松平带来的作战人员当靶子打,扛得住十发百发子弹,却顶不住千发万发。 九劫气劲的磨损是必然存在的问题。 就跟游戏中的护盾一样,哪怕能抗十万点伤害,只要不是豁免无伤, 便会被数之不尽的蝼蚁小怪,一点伤害一点伤害的磨破。 祭出孤雁刀一举灭杀肖松平的依仗后,哪怕仅剩下些许微弱的九劫气劲, 江燃依旧能保证,他要走的话,在场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 临到孤雁刀锋芒即将弄死肖松平的时候,那一把自远方天际而来的长枪, 的确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江燃原以为顾龙章是来救人的,可对方的态度和言辞,明摆着告诉了他,并非为此而来, 至少不是全然为此。 江燃忍着九劫气劲即将枯竭的不适感,朝着严阵以待的顾龙章扬起嘴角一笑。 “蚍蜉撼树。” 他一字一顿,声音平静且未带有讥讽意味的吐出这句话来。 可语气中没有讽刺之意,落在顾龙章耳中,反成了最大的嘲讽。 “你内劲近乎枯竭,体魄糜烂不堪,也就只剩下这张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嘴了!” 顾龙章右手微微用力,托着长枪自下而上撩出个半圆,枪尖直指摇摇欲坠的江燃。 他神色间的愠怒根本未曾有任何掩饰,心中那一丝警惕,也被怒火烧的一干二净。 以江燃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外带着暂时失去灵性,静静躺在地上的孤雁刀, 根本不存在任何能翻盘的可能性。 “好一个蚍蜉撼树,顾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 “不自量力!!” 伴随着陡然提高音量,仿佛震得人帽檐都能一跳的怒喝, 顾龙章右手稍稍一松,枪杆下滑的同时,左手也瞬间攀附其上。 寒光凌冽的枪头上一丝红色氤氲气息顷刻间倒卷而上,瞬息间令得长枪枪杆,都薄薄覆盖上一层火焰的颜色。 顾龙章口中最后一个“力”字的声音犹在回荡,他的身形已经霎时间逼入江燃身前尺寸之地。 准确来说,是红焰灼灼的枪头,随其奋力一刺,带着奔雷之势,眼看便要穿透江燃的胸膛。 江燃胸口被枪头即将刺破的地方,料敌机先般涌动着几分寒意。 他却对此恍若未觉。 在闪烁着凛冽寒光的枪头接触到身体的一刹那间,江燃微闭上双眼, 借助渡劫境神魂的伟力,顷刻间在心中将此时所经历的场景一一重现,顷刻间演算了不知多少遍,方才给出了最优解。 于是在长枪临体之际,江燃整个人跟闲庭信步一样,轻描淡写的微微侧了侧身。 滑稽而又可笑的一幕立时出现。 由于江燃侧步偏让的缘故,双手持握长枪,奋力催动内劲往前突刺的顾龙章, 便被贴着江燃胸口,只差一丝毫厘便能贯穿他胸膛的长枪,带动着往前窜出了数步。 若非在最后一刻控制住步伐,没有被惯性带的越过江燃,怕是顾龙章已羞愧到了极点。 他奋力刺出的一枪,在江燃这不多不躲,不偏不倚的一个侧身间,尽数付诸东流。 顾龙章并不清楚在场众人有没有谁在暗中嘲笑他,可又没法子弄个清楚, 只能压下心头那一丝愈演愈烈的怒火,干脆就势往长枪刺空的方向轻轻一跃, 整个人刹时间出现在了江燃的侧后方,利落之极的举起长枪,从右向左来了一招横扫千军。 刚刚的情况顾龙章承认,他无法确定江燃侧身躲开的那一下,到底是意外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但他却很清楚一件事,江燃目前的状况如他此前所猜想的一样,已到了无力动手反击的临界点。 顾龙章看着青年苍白的侧脸,眼中忌惮并未减少,反而变得更为深刻。 他压根没什么君子做派,更不可能放过这耗费了近百条人命,才勉强让江燃失去战斗力的机会。 “这一招横扫千军,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去挡!” 顾龙章手中长枪大开大合,搞得尘土飞扬甚煞风景。 刚刚江燃侧身避让,避开的是一条直线的长枪枪头。 顾龙章抡圆了手中长枪,冲着江燃腰身拼尽全力挥荡而去。 他劲道之大,下手之狠辣根本难以形容,只听见长枪挥动间发出和空气间的摩擦声。 阴阳枪头明晃晃的红色气息流转,随着枪身画出的轨迹,在半空留下一道成弧度的线条。 江燃觉察到长枪势大力沉的挥击,连分毫迟疑都没有,将体内的九劫气劲再度榨出一丝, 没有用在旁处,只在长枪扫到身体之前,将榨出来的一丝气劲凝于食指指尖。 旋即下一秒便伸出右手,由慢至快且越来越快的用手指在长枪枪头,以及枪杆处迅速点过, 几乎是以肉眼难及的速度,一瞬间点遍整条长枪。 江燃九劫气劲的质量远高于顾龙章的内劲。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方才硬扛过那借势砸落的一枪之后, 饶是他不停地催动九劫玄功运转,可微薄的天地灵气影响下,九劫气劲的恢复速度, 依旧缓慢到了一种微不可察的地步。 他在维持住支撑身体的九劫气劲之外,压榨出的这一丝气劲, 想要突破顾龙章浮于身体表面三寸左右的外放内劲,有些难以为继。 用这一丝九劫气劲来抵挡顾龙章抬枪横扫的这一招,大抵也力有未逮。 有限的九劫气劲会被消磨,一丝一缕也有一丝一缕的用处。 江燃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甚至于连爆发都算不上。 仅仅是顷刻间在顾龙章的长枪上连点十余下,便迫使来势惊人的长枪攻势, 猛地偏转了方向。 原是冲着江燃腰身扫去的长枪,直接被顶的枪头上指,势大力沉的朝天画了个半圆。 连带着顾龙章也被反作用力推得倒退了几步,神色阴晴不定。 与此同时,江燃也随意往前走了两步,用脚轻轻一挑,将躺在地面上的短刀, 一下子挑上半空,刚刚跃升到他伸手可拿的高度。 江燃还未曾探出手掌,便听见一道破空声传入耳中。 他眼中的平淡终于收敛了几分,索性停下去拿孤雁刀的动作, 反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凌厉无比的落在顾龙章脸上。 对方竟然在一瞬间摆脱了方才的心境,在江燃试图拿回孤雁刀时, 调转身形拿起长枪,一瞬间使枪头撞在灰扑扑的孤雁刀上。 顾龙章眼中噙着几分重视,看也不看被枪头一戳,重新掉在地面上的孤雁刀, 仅仅是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望着江燃,语气有些似笑非笑。 “胜负未分,这孤雁刀,你还带不走。” “江宗师此举何为?” 江燃似乎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挑了挑眉仔细观察了片刻, 才若无其事的沉声道:“胜负且先不论,你这般言语,到底是想表明些什么?” 刚问出这个问题,他就有些难掩无趣的摇了摇头。 “算了,这也不重要。” “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 顾龙章长枪平举,见着面不改色,一副不卑不亢姿态的江燃, 想了想觉得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于是沉着声音说道。 “顾某来此,其一是为了保肖松平和蒋守成一命。” “其二便是为了这把孤雁刀!” 说到这里,顾龙章眼神微微闪烁了两下,猜测江燃方才言语中的深意。 倘若真是要和他鱼死网破,大概没兴趣也没道理想知道他的来意是什么。 因此顾龙章立时反应过来,江燃说不准是有了不再负隅反抗的念头, 问出那个问题的态度,和刚刚明显有些不同,像是在等一个台阶来下。 不得不说,脑补是一种很厉害的个人主观行为。 江燃明显不耐,懒得和顾龙章兜圈子绕弯的态度,竟在对方的分析下, 变成他已有了握手言和之意。 也无怪乎顾龙章会生出这种想法,江燃本身应对刚才的数次攻势, 都有种险象环生,并且借用巧劲才勉强应付的感觉。 再加上浑身的伤痕,便很容易分析出来,常人最优的抉择便是和谈。 可江燃并非是普通人,亦不是寻常武者。 能让他选择和谈的人或许有,但绝对不是面前藏头露尾,武力低微的顾龙章。 倘若顾龙章知道江燃心中对他是个如此评价,不知道是否还笑得出来。 话音落罢,顾龙章赫然发现,江燃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他没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到任何凌厉之意,于是缓缓收力,任由平举的长枪枪头斜着垂落。 不料下一秒,江燃清澈却又深邃,凛冽而又不太咄咄逼人的眼神, 在顾龙章身上停留少顷之后,他才摇了摇头。 “其一,蒋守成的命我已经预定了,至于肖松平,带着一群人持枪威逼,你且说他,是该杀还是该杀呢?!” 江燃说的这番话,看似玩世不恭,却轻而易举的展露出自身想法。 听到江燃和顾龙章交谈声的蒋守成,本来只是肉体上受了伤,心态尚算不错的他, 还在等着两人谈不下去撕破脸皮,从而继续动手,届时身受重伤的江燃定会被一枪毙命。 可听着听着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纯粹因为江燃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这厮说我的命他已经预定了,这话总听着有些怪怪的。”蒋守成眼神闪烁,心中暗自揣摩。 “若没有记错,逼走楚济川的人应该就是他……但除了方才有些出言不逊外,我从头到尾都没针对过这厮。” “不知为何,他对我的敌意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 “简直有种非要杀我而后快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我无意间刨了他的祖坟。” 蒋守成想到最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中嗤笑了一声,“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拿捏我的性命,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心中思虑的事旁人压根不知,除过朱永海和他算是同一阵营盼着江燃去死以外, 绝大多数人,对于江燃并没有抱着很大敌意。 夏婉婉和白菲菲自不用说,包括转变心念的林怀章和朱绍两人,其实也在认真倾听着江燃的话语。 在他提到预定蒋守成性命这一点时,每个人神色各异,不过大都若有若无的瞟了蒋守成一眼, 仿佛同样在思索一件事,江燃为何会对这厮生出必杀之心。 在场众人一时半会儿压根想不明白这其中关键,毕竟照理来说,江燃想杀肖松平尚且理由充分, 针对蒋守成,似乎并没有一个充分的缘由。 谢恒是众人中的唯一例外。 方才江燃随手将囡囡往身后一抛,大抵是冲着夏婉婉,白菲菲或是谢天等人的方向, 奈何他思虑之间,看到半空中掉下来个东西,下意识伸手一接, 待得反应过来,才发觉是被江燃抱在怀中半晌的女孩,一时间扔也不是抱也不是, 自然对蒋守成的关注相应变少了许多。 否则他大抵能够猜测出,江燃杀心如此之重的原因。 第598章 烈阳寒冰 “至于其二。”江燃笑容愈发明显。 “想要孤雁刀,大可自取。” 还未等顾龙章回味他言语中深意,便一挑眉头, 孑然立于院中,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的清隽身影,双手背负于身后, 昂让而立,望向顾龙章的那一对眸子,乍然生出世间罕有的傲慢。 这傲慢饱含孤高之意,仿佛他与生俱来一般,本就该凌驾于旁人之上。 于这崖上松风猎猎之际,江燃声音陡然变得清冽。 “孤雁刀或为天材,千载难逢。” “不过你的命,却仅此一条。” 他眼中笑容敛去,复归于平静。 就那么淡淡看着脸色逐渐阴沉如水的顾龙章。 “勿谓本尊言之不预也。” 风乍起。 漫天的落叶已被孤雁刀的锋芒化作虚无。 顾龙章衣袂猎猎作响。 脸上红蓝二色交相辉映,萦绕于身周的内劲翻涌喷薄,逐渐开始扩散开来。 他身后,也即是江燃面前,一地的落叶、子弹和人类形成的灰烬,倏然被风吹散。 顾龙章长枪向天,尾端杵在地面之上。 “哈哈哈哈!” 长枪立地之时,他左右二臂张开,氤氲的红蓝二色内劲自体内涌向掌心, 随着内劲越聚越多,左右两只手掌中,本来影影绰绰的红蓝二色, 也逐渐变得愈来愈清晰,直至他狂笑过后,已凝聚成两团不断在掌中盘旋的光团。 “内劲外放九十九丈,你也仍在化劲之中。” “未交感天地四时,领略五行奥妙融于内劲,更未能坐忘三魂,向死而生,于死境中抱丹而归。” “你安敢称尊做祖?!” 顾龙章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一声“本尊”,故而他整个人的情绪,已经狂躁到了极点。 明劲暗劲化劲,一步一关,到了化劲离体,更是尺寸距离,都得靡费无数光阴。 他九岁拜入空明宗最后一位传人门下,得传真法日夜不怠,更有李家供奉无数天材地宝, 也足足耗费了甲子光阴,才做到内劲离体。 李家现任家主,是他成为供奉时,前前代家主的嫡孙。 八十七年苦修不怠,今夕才能做到内劲离体八十丈, 距离师父当年坐忘三魂,于死窥生时,还差着足足四十丈的距离。 连他师父那样的天人之姿,都未能抱丹而归,成为《空明志》中记载的真人。 可想而知化劲之后的路,于此世来说,几乎已经断绝。 顾龙章觉得自己修行夺宝,为的不单纯是自己,而是在为这天下武者开前路。 他不止一次想象过,步入师父口中的抱丹境,内劲化为内力之时, 广邀天下武者,宣讲武道之法,口称本尊本座时,山呼海啸般呐喊的场面。 不料还没等他坐忘生死,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就用这么一种平淡而又自然而然的语气,自称了一声“本尊”。 搁在旁人耳中可能一听即过,可落在顾龙章耳中,就跟有人抢了他的所有物, 还当着面吐了他一口唾沫,轻飘飘说了句垃圾一样。 试问他如何能不勃然大怒?! 森然冷厉的怒喝声经由内劲振幅,竟如洪钟大吕般震耳欲聋。 就在这不停回荡的怒喝声中,顾龙章的身影刹那间拔地而起, 锋芒凛冽的长枪不停轻颤,和他的身形同时上冲。 就在长枪窜射到数丈高度时,顾龙章左手炽热红色光团,右手凌寒的蓝色光团, 猛地对撞在一起。 “喝!” 顾龙章长吸一口气,犹若鲸吞,腮帮腹部高高鼓起,左右手合拢在一起, 将盘旋缠绕在一起的红蓝二色光团,猛地拍向长枪,随之腹中聚气,刹时吐出! “哈!” 二色光团接触长枪的一瞬间,便如一道灵蛇,自上而下游过枪身。 原本蹿升向上的长枪,也在顾龙章这奋力一拍之下,倏然以极其迅猛的速度, 携带着无匹浩荡的声威,拖拽着长长的红蓝二色焰尾,无可抵御的俯冲向江燃。 顾龙章双目凛然如电,在长枪末端即将掠过脚底之时,内劲自涌泉喷薄而出, 一脚踏在枪尾,令其下坠速度更快了三分。 肖松平呆立在方才是院门,现在已被夷为平地的地方, 看着从高空处下坠,拖曳出近乎丈许红蓝焰尾的长枪,已被其威势惊得说不出话来。 倘若先前江燃甩孤雁刀,湮灭人群的时刻,他心中尚存疑虑, 那么此刻顾龙章长枪如星陨坠落的景象,便让他心中难以置信,或者说不肯置信的念头, 通通化为了庆幸。 庆幸顾龙章是他这边的人,能够拥有制衡江燃的能力。 也就在这一刻,肖松平总算明白,为何李家自上而下,包括家主都对其以礼相待的原因。 无关乎年龄或背景,纯粹是力量。 纯纯粹粹,没有丝毫杂质和水分的绝对武力值。 “妄想称尊做祖,也要让顾某掂量掂量你到底……” “有没有这个资格!” 长枪枪尖所过处,空气仿佛都有些扭曲,萦绕长枪的红蓝二色气息, 都隐隐呈现出一种水波荡漾的姿态。 风雷电掣如天外坠来的一枪,伴随着顾龙章愤怒难掩的怒斥, 眨眼间已至江燃眉心尺寸之地,枪尖处纠缠游走的红蓝二色内劲, 一者散发着炽热,一者传递处严寒。 江燃澄澈的瞳孔中,已倒映出枪尖的凛然肃杀之意, 他额头处,竟也似覆上了一层白霜,紧接着又化为升腾的热气消散。 “枪名水火阴阳。” 顾龙章此时方才飘然落地,看向下一瞬便要贯穿江燃头颅的长枪, 眸中竟泛着一丝疼爱,如同在看自己的儿孙后辈。 “顾某十六岁那年师尊所赠。” “八十年来,饮血明劲武者一百七十二人,暗劲五十七人,化劲宗师六人……” “而能内劲离体数十丈外的武道大宗师……” “仅君一人。” 他话音悠然而落。 望向江燃清隽面容的那对眼睛里,竟露出了几分惋惜之意。 倘若师尊抱丹功成,他又如何会陷入内劲离体八十丈的僵局,以至于多年未曾寸进。 想来师尊,对江燃这等天资绝绝的武道奇才,应当也是极为欣赏的。 奈何武道势微,天材地宝逐渐衰竭,他却不得不争。 非我顾龙章之罪,实赖你江燃…… 生不逢时也。 顾龙章是小人也好,君子也罢。 对于死在他长枪之下的众多武者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他心中这些虚无缥缈堪称可笑的念头,也没有任何死去的人能够听见。 一如他此时同情或是惋惜的目光,对于江燃来说,同样不存在任何意义。 在顾龙章调息内劲,周身躁动气机逐渐平复, 静待水火阴阳枪贯穿江燃头颅之际,陡然听到一声浅浅低吟。 “灵犀御气。” 顾龙章神情微震,瞪大了眼睛试图确认声音的来源。 却听到身后传来不安的颤动,他近乎下意识的侧头。 一道凌厉破空声响起的同时,顾龙章突兀觉得眼角下方有些凉意, 不由得伸手一抹,一丝殷红浮现在指尖。 已无心顾及鬓角飘落的发丝,顾龙章瞳孔猛地收缩, 死死盯住发出交鸣声的方向。 方才失去灵性,本该静静躺在地上的寸许短刀,不知何时竟悬浮在了江燃面前。 恰好和水火阴阳枪的枪尖针锋相对,分毫不让,不停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长枪上萦绕的水火二气不断盘旋,数次光芒大放提振长枪锋芒,依旧不得寸进。 江燃指尖一点微不可觉的白光闪烁着,似在预示已近枯竭的映月石,以及他体内空空荡荡的九劫气劲。 他面色如常,轻声叹了口气,“虽说李素同用自身鲜血蕴养你多年,但方才本尊之血你也未曾少饮。” “能有此机遇,已是寻常法宝终其一生都未有的造化。” “不若借本尊鲜血,再展锋芒如何?” 江燃指间一滴泛着盈盈青光的鲜血,随着他话音落罢,被猛地弹进孤雁刀中。 顾龙章闻听他言语已暗觉不妙,再见此情形,神色陡然大变。 在江燃指尖鲜血弹出的刹那,顾龙章内劲灌入双腿,纵身握住枪杆末端, 胸腔腹部提一口劲气,奋力将长枪前推。 水火阴阳枪末端如丝如雾的红蓝二色气息,在他的催动下,尽数涌入枪身之中。 长枪周遭萦绕的水火内劲倏然一空,可原本黑黄色的枪杆和如镜面的枪尖, 顷刻间被染成半红半蓝的颜色,表面隐有流光浮动,已不似凡俗兵器。 “莫以为我不知道,孤雁刀仅生具刀形,实则并未经过锻造。” 顾龙章望着江燃眼中的平静淡漠之意,放声厉喝。 “李素同以自身鲜血供养,才能借其锋锐对敌。” “他既已身死,没了内劲催动,孤雁刀便如无根浮萍。” “你方才耗尽内劲抵御反噬,将孤雁刀的锋芒倾泻一空,想让其恢复此前锋锐,非是朝夕之功。” 顾龙章语速极快,仿佛在给自己狂吃定心丸。 “何况孤雁刀已认李素同为主,必会对常人鲜血弃如敝履,即使是武道宗师精血,它也未必会饮,更遑论你还是杀死其主之人!” “既已黔驴技穷,何必垂死挣扎?” “不若引颈待戮,顾某定会给你个痛快!” 水火阴阳枪一寸一寸前移。 虽说进度极慢,但顾龙章眼中戒备已淡了三分。 孤雁刀锋芒尽散,根本难以抵御水火阴阳之威。 话音方落,便见面色苍白的江燃抬眼看来,眸中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 什么?!顾龙章双手紧握着长枪,连带双臂都因枪身传递出的反震隐隐发麻。 他神情尚在惊讶疑惑之时,就看见江燃抬起右手, 食指中指并拢,在指尖那一滴鲜血弹落在孤雁刀刀身之际,在其尾端轻轻一点。 鲜血临刀,原本灰沉沉,似被磨砂玻璃笼罩般的孤雁刀,顿时金光大盛, 跟吃了补药一般,陡然泛起无穷生机。 和水火阴阳枪枪尖相抵的短刀,立时以一种无坚不摧的势态, 顷刻间迸发出狂暴到极点的力量,将一寸一寸好不容易挺近到江燃眉心寸许距离的长枪, 猛地顶开数尺。 在这股巨力的影响下,顾龙章同时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方才气沉丹田奋力一喝, 勉力持握住长枪,抵御住散发着金色光芒,没有任何内劲影响,却悬于半空的孤雁刀。 枪尖和孤雁刀接触面只有一点,看似僵持在半空, 实则唯有双臂发麻的顾龙章知晓,水火阴阳枪和孤雁刀在毫厘之间,一秒钟近乎千百次的较量。 顾龙章望着并指点出,缓缓收回右臂的青年,眼中表情和先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此刻的心情就跟李家家主喂他吃了一口狗屎,简直缤纷绚烂到极点。 李家家主喂他吃狗屎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油尽灯枯的江燃,凭借一滴血唤醒孤雁刀, 再用轻描淡写的一指,顶的他踉跄后退,却是不争的事实。 顾龙章即便能够接受这些,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江燃是如何不凭借内劲做到这些的? 常人或许并不清楚两人之间的交锋,对于内劲也不甚了解。 可他方才纵身跃起之时,已然将内劲外放。 虽说仅蔓延出十余丈距离,但也把江燃囊括在其中。 不管怎样,哪怕是江燃的内劲强过他一筹不止,轻易便能排斥开他的内劲, 甚至于瞬间磨灭他离体的内劲,可总归是能够察觉的。 家里进了贼或许难以知晓有贼光顾,可对方要是把家里所东西全砸个稀巴烂, 墙都凿出个大洞,任何人都清楚是有坏人来过。 更可怕的是,顾龙章惊觉和他心意相通的水火阴阳枪,竟在对峙中有些轻微发颤。 不是兵刃相接时正常的反震力道,仿佛是它在害怕一样。 枪械固然没有人的意识,可武道修为达到顾龙章这个境界,完全能够察觉出这把枪的细微变化, 那股无可抵御的狂暴气息,竟隐隐有了崩坏之意。 顾龙章已来不及管顾其他,顷刻间将透体而出的内劲瞬间收敛,而后尽数灌入长枪之中。 “锐剑诀。” 犹如幻听的呢喃传入耳中,顾龙章立刻压力陡增。 孤雁刀不知被什么东西操控着一样,迸发出千钧巨力,竟将枪杆顶的弯折。 顾龙章屏息凝气,双目瞪大,脸色涨的通红。 他已不敢再退,水火阴阳枪已生惧意,他凡敢再退一步,必败无疑。 “水火一气,阴阳相济。” 顾龙章眼中掠过一丝犹豫,转瞬即逝。 随着他一声低吟,枪身上原本泾渭分明的红蓝二色,顷刻间逐渐相融不分彼此。 而后他吐出屏息已久的一口长气,声动长空。 “烈阳寒冰,破!” 第599章 那是什么 红蓝融汇,自长枪末端,一缕湛紫色光芒如绸似缎, 霎时间如河水滔滔奔流,蔓延至长枪枪头处。 紫色流光散发出恐怖的威慑气息,将寒冰和烈阳意境融于一体, 有种点燃引线炸药桶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裂,吞噬掉周遭一切。 被陡然光芒大亮,起死回生势态的孤雁刀顶的弯折的枪身, 也在顾龙章凝聚阴阳二气,水火相融的内劲振幅下,似极承受重压的弹簧, 猛地生出一股极强的反冲力,瞬时挺直枪身,迫使孤雁刀不得寸进。 而后在紫色绸光侵袭到枪头时,一道凛冽枪芒透枪而出, 空气中传出一道压抑的轰鸣,虚幻枪芒此时已凝如实质。 顾龙章血液沸腾如江河,双目赤红,四肢百骸升腾起浓浓白雾。 “死来!”他一声厉喝。 一寸一寸顶开寸许短刀的紫色枪芒,刹时间闻声渐长,彻底脱离了水火阴阳枪的束缚, 犹如实体长枪衍生出了一杆新的湛紫长枪。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触声乍然响起。 顾龙章如同浸血的瞳孔,捕捉到被凝如实质的枪芒,立时击飞的孤雁刀。 半空中的水火阴阳枪在枪芒成型之际,跟失去了活力一般,显得极其萎靡不振。 顾龙章身形一晃,瞬时凝聚喷涌的内劲太多,他体内经脉都为之隐隐刺痛。 通红的双眼倒映着在孤雁刀被击飞,似已黔驴技穷,呆滞而立的江燃, 顾不得体内凌乱的内劲,到底是微微松了口气。 不对……他紧绷的神情刚刚有些舒缓,便立刻恢复了警惕。 江燃的表情太过平静了些。 紫色枪芒瞬息而至,撞在江燃站立之处,顷刻间爆发出山摇地动的声响。 无数升腾而起的水雾,一圈一圈向外荡开,数丈之内一如硝烟弥漫,根本不能视物。 顾龙章的身形猛地踉跄了几步,急忙把长枪杵在地面上稳住身形。 他凝眸看向前方,似要透过爆炸引发的浓雾,看清究竟。 …… 肖松平脸上冷意和阴狠之色尚未消散。 在江燃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激发孤雁刀抵挡住顾龙章招式之时, 他内心虽然很是慌乱,但还没被吓破胆,一直在等待着时机。 顾龙章长枪不敌孤雁刀锋锐,被压得弯折而不得寸进,同样在他预料之中。 毕竟水火阴阳枪要是比孤雁刀更强,或者旗鼓相当的话,顾龙章着实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劲。 等其彻底爆发,以烈阳寒冰融汇水火二气,凝聚出狂暴到极致的紫色枪芒时, 肖松平便彻底压下了心头恐慌,死死观察着场中局势。 看到孤雁刀被紫色枪芒撞飞的那一刻,他瞳孔猛然收缩,同时通过耳麦下令, “快!就是现在!” 耳麦中无人回应,可肖松平知晓, 在顾龙章动手以后,这些替李家卖命的狙击手,绝不会再如先前那般犹豫。 换言之,大局已定。 …… “水火二气,阴阳相冲。” 江燃看着水火二气融汇而成的紫色枪芒,脸上丝毫慌乱之意都没有。 反倒见顾龙章双目涨红,四肢百骸内劲气息外泄的状态,有些啧啧称奇。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修炼的?” “若你单修烈阳,亦或寒冰一气,内劲威能三倍不止,如今这样,反倒有些本末倒置了点。”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竭力运使枪芒的顾龙章压根就没有听清,更遑论是做出回应。 江燃微不可觉的扬了扬嘴角,“算了,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紫色长枪在他喃喃自语间彻底成型,透枪而出的一刹,江燃指尖那一点微弱白光稍稍一亮, 孤雁刀往前一压,却主动被紫色枪芒“顶飞”,使得他中门大开,直面顾龙章的杀招。 江燃驻足原地,一步未动。 紫色枪芒临体之际,他眼中的淡漠之意,陡然化作浅笑。 江燃抬眼看向远处,嘴唇微动。 “抓住你们了。” 指尖白光盈盈,在身前轨迹凌乱的转动一圈,声音微沉。 “灵犀御气。” “去!” 方才汲取了他一滴精血的孤雁刀,光芒内敛,似离弦之箭朝着远处飞去。 灵犀御气原本是无法催动认主的孤雁刀的,不过江燃用的是威逼利诱中的利诱, 指尖那一滴精血和承受反噬被刀芒割破身体流出的凡血不同,具备着强大的灵性。 孤雁刀吞噬这一滴精血,也即等同于二者做了一场交易。 三百米外,声势骇人,带着恐怖动能的十颗子弹,近乎同一时间破空而至。 肖松平埋伏在暗处的十名狙击手,一开始由于落叶和烟尘,以及风向原因,无法锁定江燃的位置。 而后便是孤雁刀锋芒爆发,将数十人绞杀,把半边庭院都夷为平地的景象, 肖松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顾龙章赶来,把江燃逼迫到极限状态,再施展出杀招以后, 他才终于等到了时机。 江燃五感再如何敏锐,在同时面对强敌声势惊人的一枪,以及破空而来的狙击枪子弹时, 大概也唯有饮恨当场,肖松平想不出对方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性。 由于顾龙章的缘故,肖松平知晓,在化劲宗师内劲外放时,是能捕捉到狙击枪子弹动向的, 也即有了躲避的可能性,同时在内劲消耗一空前,射入内劲外放区域的子弹, 会被降低一定的动能速度,因此大宗师有着抵抗普通枪械的能力。 顾龙章气劲离体八十丈,也即差不多二百四十米距离。 可肖松平安排的狙击手全都在三百米开外,这个距离狙击枪射出的子弹,连顾龙章都只能凭借宗师的本能感应预先去躲。 十位狙击枪手齐射,顾龙章连躲避的可能性都没有,就得被一枪打爆脑袋。 换作江燃亦是如此。 总不可能他是顾龙章口中,内劲离体百丈,坐忘生死的抱丹真人吧? 肖松平在听到一声巨响的同时,便屏住呼吸凝视着雾蒙蒙的院中,眼底泛着些许紧张。 直到枪芒爆炸引起的烟雾逐渐消散,他总算看清了场中情况。 顾龙章杵着长枪站在原地,身前是下陷了足有两尺,长宽超过丈许的一个不规则坑洞。 坑洞中一片焦黑,跟大量的炮弹在此处爆裂一般,显得尤为渗人。 肖松平定睛看了许久,几乎将焦黑坑洞的每一寸都扫过,仍未看到江燃的身影。 炸没了?尸骨无存了?他表情有些愕然。 背对着他,有些筋疲力尽的顾龙章同样微眯着眼,神情诧异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烈阳寒冰是他压箱底的招数,威力他很清楚,可也不至于把一个大宗师炸的尸骨无存。 顾龙章杵着长枪勉力直起身体,抬眼往台阶处扫了一眼。 林怀章和朱永海身体紧绷,脸上表情分外精彩,看向他的目光竟有些小心翼翼。 朱绍神色尚算正常,毕竟他已见识过李素同和江燃决死时的场面, 加之对大宗师境的武者,早多了几分重视,倒是比其余人更为镇定。 至于台阶上其余的人,顾龙章只觉得某个脸颊高肿的男人有些眼熟,旁的人都未曾见过。 他一一扫过众人面孔,一时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顾龙章见状,眼中总算多了几分松懈,直至眼神落在台阶上长身玉立, 穿着件修身旗袍,盘发散乱的女子身上,才算有了变化。 并非为其美色,而是这女子看向他的眼神,竟在短短的时间内,表现出数种情绪。 目光刚落在对方面庞上的时候,顾龙章看到的是凄凉,心痛和惋惜。 他都无需去猜,便能知晓这女子和江燃必定关系匪浅,说不定便是红颜知己, 露出这样的表情预料之中,实在不值当奇怪。 旋即他便发现,对方凄楚的眼神,突然泛起了一丝疑惑。 还不等顾龙章深思她为何会疑惑的看着自己,就发觉女子跟疯癫了一样, 陡然变得无比激动,紧接着更是面带惊喜,变得无比雀跃。 从凄凉悲伤到惊喜雀跃,总共连两秒钟时间都不到,就跟整个人精神崩溃,无法控制自身情绪一样。 顾龙章浓眉微皱,挪开目光不再关注,转而看向地面,搜寻起孤雁刀的踪影。 …… 枪芒爆裂。 犹若地震的波动蔓延开来,台阶上绝大多数人的身形都微微一晃。 在场众人的情绪无需过多赘述,却独有一人最为悲戚。 夏婉婉不知该如何去描述自己的心情。 本以为被一群作战人员围攻的江燃必死无疑,不料转眼峰回路转。 刚刚为其感到庆幸,便是顾龙章狂暴刚猛到无可抵御的一枪。 由于爆炸声过大的缘故,她并未察觉到十位狙击手开枪的动静。 不过单纯是声威浩大,轰然爆裂的紫色枪芒,就足以令人绝望。 待得烟尘飘散,看到院中出现的焦黑坑洞,以及“尸骨无存”再不存在的清隽身影, 夏婉婉紧紧揪在一起的心倏然一松,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连带着身旁情绪激动的白菲菲说的一些话,半个字都没有听清。 夏婉婉原本觉得,以江燃这种淡漠的性子, 在他身死之际,自己大抵是很难感到伤心的。 没想到心中那些假设,在真正见到这一幕时,居然瞬间被尽数推翻。 心底的酸涩和难过,简直浓郁到令人支撑不住的地步。 夏婉婉美目中流转着凄凉之色,看向头发凌乱,杵着长枪,审视朝这边望来的顾龙章, 不知哪里来的心气,竟和他对视在了一起,丝毫不让。 就在顾龙章即将收回目光之际,夏婉婉眼角余光陡然瞧见他身后, 仿若从虚无中逐渐出现的身影,微微一怔后,惊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 “在哪里?!” 顾龙章目光在坑洞中转了数圈,再往更远处搜寻,却始终未能看见那一把短刀的身影。 他神情逐渐变得阴沉,咬牙切齿的怒声喊道。 环顾四周一眼,刚准备转身,便听到个平淡的声音善意询问。 “你是在找它吗?” 顾龙章尚未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转过身去,眼神顷刻被一只手, 或者说这只手上,轻轻盘旋转动的孤雁刀。 顾龙章暗松了一口气,心道一声还好没丢。 下一秒却眉头紧锁,默不作声的挪动目光,在看到那张熟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 顾龙章整个人如同被窝中钻进了一条蛇,蹭的一下往后窜了一步。 “你!”他颤抖着声音,看着脸色苍白,身体上伤痕依旧的江燃,跟白日撞鬼一样,半晌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要知道他方才施展绝招时,内劲离体,几乎将庭院尽数笼罩, 枪芒锁定的目标,他百分百可以肯定就是江燃, 可现在对方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身后,简直跟鬼故事一样耸人听闻。 江燃任由孤雁刀在掌中转动,待其平复下来悬停在手心处,方才一翻手将其收敛。 这时他才玩味的看向顾龙章,嘴唇微开,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你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顾龙章勉力支撑着身体,凝视着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无视其收回孤雁刀的动作, 颤着声音问道,“你已坐忘生死,抱丹而归?” 江燃漠然看着他眼中希冀,惊悚,不甘等等复杂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 他做出摇头动作的时候,明显能够感觉到顾龙章紧绷的心弦陡然一松。 “那你已能内劲离体百丈开外?” 江燃复又摇了摇头。 顾龙章猛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慌乱,再度开口。 “那是什么?!你内劲近乎枯竭是事实,即便再克制我的空明劲,也没道理强到这种程度。” “若你未曾气劲离体百丈,三百米外的狙击枪,你又是如何躲开的?” 江燃嘴角轻扬,垂眸看着内劲消耗大半,整个人有些狼狈的顾龙章。 “十名狙击枪手,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 “和你周旋,不过是想揪出他们罢了。” 顾龙章蓦地抬头,瞳孔收缩,远眺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休要诓我,百丈开外,你如何能够瞬杀十人?” 江燃有些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诓你?内劲外放八十丈的武道大宗师,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存在吗?” “或者说,即便是坐忘生死成就抱丹,于本尊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不及那十名狙击手的威胁更大。” 顾龙章面色涨红,深吸一口气,低垂着头不甘道,“顾某技不如人!” 江燃平静的看着他,眸光中甚至没有杀意,很是淡漠的重复了一句话。 “本尊说过,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600章 三百年老参 乍闻此言,顾龙章猛地抬头,略显倦怠的眼眸中, 泛着一丝难以置信。 “阁下此言何意?” 江燃神情冷厉,右手盘旋伸出悬于空中。 一滴鲜血凝于指尖,久久不散。 “十个人的心头血,融为一体,也不过仅此一滴罢了。” “瞧着倒是比一人之血鲜艳许多,你觉得呢?” 江燃探出右手,将指尖那一滴鲜血呈现在顾龙章眼前。 分明是正常的殷红,和往日所见并无不同, 可顾龙章却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没来由觉得有些心慌。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是李家供奉,阁下今日留手,来日必有厚报!” 江燃指尖气劲一震,粘稠的血珠立刻崩散,瞬息无影无踪。 “日月星辰往复循环,世间万事皆能宽恕。” 他似有些感慨的话语落在顾龙章耳中,立时令后者面上浮现一丝喜意。 江燃仿若未觉,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变得极其冷厉。 “唯独修行路上交锋,不得让,不得退,不得宽恕。” “顾龙章,你可有遗言?” 江燃抬眼看向顾龙章有些煞白的面色,不容置疑的寒声问道。 秋风寒凉,却冷不过顾龙章一颗沉到谷底的心。 他用力杵着长枪挺直身形,用一种干涩至极的语气询问出声。 “顾某有个疑惑,不知阁下能否解惑?” “哦?说来听听。”还是一如方才的平淡话语声,可落在顾龙章耳中, 其含义和他此时心境,皆已有所不同。 深吸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顾龙章才斟酌着言语开口。 “顾某修习空明劲八十载岁月,一身内劲凝实如练。” “寻常化劲武者的内劲,相较于空明劲都弱了三分,哪怕比之声名远播的伏虎劲,也在伯仲之间。” “为何今日遇上阁下内劲,竟如遇烈日高悬,有种冰消雪融的感受,敢问……这是何种内劲?” 顾龙章心头最大的疑惑就在于这一点,次之便是,“还有阁下方才御使孤雁刀的手段,又是什么?” 江燃闻言,不由沉默了少顷方才开口,语气中竟显得有些怅然。 “本尊其实不想回答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奈何在这蔚蓝星上,诸法断绝,你能有此一问,也实属意料之中。” 顾龙章此时已无心在意他的自称,全部注意力都被诸法断绝四个字所吸引。 他近乎百岁高龄,又得传真法,对于师尊昔日所提到过的前路,也是深信不疑, 今日陡然听到有人说诸法断绝,偏偏这人还将一身内劲修的出神入化,如何不令他感到惊诧。 于是顾龙章猛地仰头,颤着声音打断江燃,“你说诸法断绝,是什么意思?” “莫非化劲之上已经无路?” 江燃望着他希冀且恐惧的眸子,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 “所谓诸法断绝,断的是法,不是武。” “武道尽头在何处本尊不得而知,不过化劲之后,的确有路。” 听到这里,顾龙章紧绷的情绪方才变得松弛下来。 若江燃告诉他化劲之后已无路可走,那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心情,会是何等样的茫然。 “本尊方才听你所言,大抵知晓此间武道,在化劲离体百丈后,便有一线突破之机。” “你师父言语中的坐忘生死,抱丹而归,实则不过是成就了先天境。” “所谓抱丹,即是先天之气由虚转实,形成的内气中枢。” 顾龙章听到这里,心底没来由一抹灵光乍现,原本滞涩的内劲,竟变得顺畅不少。 “你的意思是,内劲离体百丈不是成就抱丹的必要条件?” 江燃毫不迟疑的点点头,“不错,之所以非得要内劲离体百丈,不过是诸法断绝的情况下,勉强摸索出的一条荆棘之路罢了。” “想要成就先天境,其实不仅仅只有这一种法子。” 江燃并没有告诉顾龙章,内劲离体百丈,在成就先天之境的话,要比取巧之法强大太多。 坐忘生死,这是实打实的硬性实力,不论是实力还是心性,但凡差上一丝一毫, 都绝难以抱丹而归,成就先天。 “还有什么法子?”顾龙章心头一跳,内劲耗费太多导致的疲态都变轻不少。 江燃很是疑惑的瞥了他一眼,淡漠道,“诸法断绝,多说无益。” “再说了,即便我知道方法,又凭什么告诉你?” 顾龙章脸色一僵,可感受着疲软的身躯,以及自始至终都没太多变化的江燃, 扯了扯嘴角后,到底是半个字都未曾多言。 “至于本尊的内劲为何会那样凝实……”江燃压根没有在意他的情绪变化,说出这句话后微微一顿。 顾龙章神色一下变得很是认真。 “谁告诉你那是内劲的?” 话音方落,一副认真倾听模样的顾龙章猛地抬头,沙哑着声音问。 “不是内劲,那便是罡劲?” 他仰着头,目光灼灼,言辞却有些忐忑。 不料江燃再一次摇头,皱眉沉思少顷,才轻声开口。 “化劲离体,武者称其为内劲。” “达到你师父曾说过的抱丹境,便能让内劲化为罡劲。” “很完善,也很按部就班的一条修行,哦不……习武路线。” “可惜本尊体内,并非常规意义下的内劲,若用个准确些的词汇描述,那便是……” “九劫气。” 顾龙章搭在长枪上的手猛然握紧,却并非打算暴起伤人。 他眼底闪过一丝分外激动的神采,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你方才是说了修行二字对不对?!” 顾龙章完全可以肯定,江燃刚刚绝对是说出了这个词汇,而不是他出现了幻听。 修行和习武,不用动脑子去想,都能猜到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子。 倘若只是单纯听到江燃说出这个词,他的心情断然不会激动到这种地步。 可江燃的确展露出了非凡手段,那一丝窜入体内的气息,强悍且刚猛到何种程度, 仅有顾龙章一人清楚。 再加上御使孤雁刀的手段,躲开枪芒迸裂,避让掉十名狙击手射击的能力, 说出修行二字时,确实有些令人遐想。 至少顾龙章完全无法克制内心情绪,极其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错。”江燃也没有要故意隐瞒的意思,毫无掩饰的点了点头,“的确是修行。” 在顾龙章双目灼灼,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时,又立刻泼了一盆冷水。 “可惜诸法断绝,不管是常人,亦或是你这样的武道宗师,都不存在修行的可能性。” 顾龙章眼中神采奕奕忽地有些凝滞,迟疑少顷方才试探性道。 “阁下一直在说诸法断绝,那你方才施展的手段,还有所谓的九劫气,莫非同样是武道手段?” 江燃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对方的小心思。 “是也不是。” “九劫气的修行方法,即使我宣之于众,蔚蓝星上百亿人,能修行者也不过一掌之数。” “再怎样天资绝伦之人,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功成……你资质地下,灵性全无,这辈子都没有入门的可能性!” “故而九劫气也好,其余修行法也好,于你来说都毫无意义。” 顾龙章被他一番话挤兑的赤头白脸,心底有些不甘心。 在他看来,江燃不过是侥幸之下,不知从何处学到了修行之法, 才能在这个年纪,便能轻易抗衡他数十年之苦功。 若能让他修行此法,凭借八十年来的习武经验,研读修炼必定事半功倍,让江燃望其项背, 连丝毫追赶的可能性都没有。 江燃说完上一句话,凝眸沉思了片刻,才顺嘴提了一句孤雁刀。 “御使孤雁刀不难,难的是如何磨灭其主人的印记。” “你姑且可以认为,我跟它做了一场交易。” 言及此处,顾龙章先前所问,基本上已被回答的七七八八。 江燃这时才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复归平淡,眼神漠然的落在顾龙章身上。 “你言语中所问的问题,本尊已解释的七七八八。” “鉴于这个原因,本尊也想问你一句话。” 顾龙章被他的声音惊醒,勉强压下心头波澜,不再去想有关“修行”二字的事, 干咳了两声后,低沉着语气回应。 “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顾龙章立刻察觉江燃身上逸散出的,浓郁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意。 “顾龙章,你可以选上一选,到底想怎么死?” 院中本就安静,台阶上大部分人也没有搞出声响,很清晰便能听到江燃加重的话语声。 气氛倏然一滞,顾龙章只觉得四肢百骸有些发凉。 他身经百战,没有任何一次失败像现在这样,竟从心底冒出了一股不可与之为敌的念头。 以至于他僵硬着手脚,嗫嚅半晌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江燃环顾四周一眼,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道,“或者你也可以试试,再度向我出手!” 顾龙章紧握住长枪的手都有些轻微发颤,近乎将内劲爆发一空的他, 饶是杵着长枪站在地上,可已经没了再举枪相向的勇气和能力。 “既不敢动手。”江燃目光毫无波动,声音渐冷,“那便受死吧。” 他不紧不慢的向前,愈发接近顾龙章。 尽管只是迈动步伐,也令得后者眉梢眼角汗水涔涔,神情忐忑且犹豫。 “江宗师!” 直到江燃接近三步之内时,顾龙章才猛地高呼出声,而后压下心头的恐惧和不安。 “顾某有三百年人参一株,是世所罕见的灵药,原准备在坐忘生死之际使用。” “可今日既然技不如人,顾某倒也不敢奢求太多。” “这一株人参,我愿无偿献于江宗师,只求换一条生路!” 顾龙章的语气有些唏嘘,在看不到的地方,他双手都紧攥在长枪之上, 用一种自信的姿态立在原地,等待着江燃的回答。 一株三百年的人参,到底有多大的用处无人知晓。 不过顾龙章可以肯定,他所说的这一株人参,的的确确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宝贝。 他受李家奉养数十年,三百年的山参,也就仅仅见过这一支罢了。 说完交换条件,顾龙章的情绪明显变得不同。 心疼归心疼,可也确实恢复了常态。 在他看来,再怎么样的深仇大恨,都有其和解的可能性,除非要么是筹码不够, 要么就是遇上了铁头娃,不讲任何道理的疯子。 不论怎样去看,这个年纪便有此等实力和心性的江燃,也不像是意气用事之辈。 一株三百年的灵药,在权衡利弊下,足以令其放下一时仇恨。 可顾龙章决然没有料到,以江燃展露的心态,竟会选择最蛮不讲理的一条路, 宁可选择放弃一株堪称灵药的三百年老参,也非要对他宣判死刑。 “三百年老参。” 江燃瞳孔微微张开一些,挑了挑眉头,语气明显有些惊讶。 “这倒是个稀罕物,你从哪弄来的?” 这无怪乎他惊讶。 搁在修真界中,百年灵药千年灵药自是不缺的,灵气妙法催熟之下, 一年催生数十年药效都很是常见,不过天生地长的三百年灵药,便有些罕见了。 把环境换成蔚蓝星这种灵气衰竭的地方,莫说三百年,能有个几十上百年,都是了不得的造化。 何况凡人开采过度,不知节制,现今灵药更是近乎绝迹。 顾龙章临死之际,竟然抛出一株三百年的老参作为诱惑,以期能让他饶恕不敬之罪。 不得不说倒当真是大手笔。 江燃修行九劫玄功,亦是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用这些东西来蕴养肉身, 一株三百年老参所能起到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 这和他所炼制的道韵级灵丹不一样,丹药是辅助劲气修行,老参是滋养肉身体魄之力, 从而令他在修行九劫玄功时,能够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仅此一点,便不是普通丹药所能相提并论的。 不得不说,顾龙章的确拿出了一个十分优越的条件,以至于让江燃都忍不住站在原地沉思起来。 在顾龙章眼中神色变得希冀灵动之时,沉默着立于原地思索了片刻的江燃。 终于是在他殷切的目光下仰起头来,轻轻露出了一抹微笑,而后话锋一转, 淡漠着开口道:“三百年老参固然令本尊意动,然则你的性命,更令本尊见猎心喜。” “值此落叶飘飞之际,一位大宗师埋骨于此,岂非更比一株三百年灵药令人开怀?” 第601章 恩赐 “你不能杀我!” 顾龙章猛地抬头,颤着手握紧长枪。 “我是空明派末代传人,李家供奉!” “空明派三百年传承,一江三省武道宗师皆有受其恩惠者。” “纵是抱丹真人,也未尝没有受过空明派襄助,你若杀我,来日必遭祸殃,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李家雄踞江东,跺一跺脚,江东诸省都要抖上三抖,你若杀我,李家经年心血靡费一空,你亲朋好友,尽数要受你牵连!” 顾龙章语速极快,眼底慌乱之意,被其强行压下。 见江燃驻足,似有被说动的趋势,急忙加码道。 “若阁下就此罢手,不仅有一株三百年老参奉上,李家仙萝岛中尤物,尽可任君采撷!” 话音落罢,江燃眸光微沉,不置可否的轻声问道:“仙萝岛?” 提到这个地方,顾龙章苍劲的瞳孔中浮现一丝自得。 “不错,选取体态身姿和天份俱佳的女婴,圈养于仙萝岛中,自幼便与世隔绝,派专人教导礼仪,每一位都是绝佳的交流对象。” “取童女心头之血吞服,不仅能够延年益寿,更能加快内劲的运转速度!” “这仙萝岛除李家嫡系,便唯有受到赏赐之人去过,阁下若去上一次,知晓了借助童女精血修炼的妙处,定会乐不思蜀!” 顾龙章说着说着,竟一时忘却了惊恐,变得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他浑然未曾看见,江燃莫名紧蹙的眉头。 “你的意思是,这仙萝岛中,皆是圈养的童女?不仅可供人娱乐,还能任你取用精血借以修炼内劲?” “不错。”顾龙章眼底的警惕稍去,他不怕对方有所求,就怕江燃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 到底是少年慕艾,对于美色尚未懂得避讳。 鉴于有此猜测,顾龙章便换了个重点来说。 “仙萝岛中,有着江东无数仰仗李家鼻息的人,或偷或买,从各处搜刮女童献上。” “及年豆蔻、碧玉,桃李花信各有妙处,圣洁内媚,风骚内秀者时有所见。” “江宗师若去此岛,顾某保证你玩上一年都不会重样。” 江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没有流露出顾龙章猜想的色授魂与之色, 仅仅是在片刻后,用手遥遥指向台阶处。 浑然不顾被他抬头指着,身体骤然紧绷的谢恒,语气平淡的问询出声。 “他怀中女童,尚不能言,有人想将她送给肖松平,莫不是最终去处,也是那仙萝岛中?” 顾龙章侧目远眺了一眼,很快便摇了摇头。 “肖松平替李家公子做这些事倒是不遗余力,不过这女童眉眼尚可,骨相就差了几分。” “就算去了仙萝岛中,多半也是豆蔻之年取血的下场。” 江燃仍未发表意见,眼中却没来由多了几分寒意。 于他渡劫尊位来说,万千凡人不过蝼蚁,奈何此时神魂凡心相融,到底是人非仙, 凡心跳动中,情绪却也有了波动。 “取过心头精血之后呢?”江燃的疑问似乎和仙萝岛的本质无关,也不像是心有垂涎的模样。 不过搁在顾龙章身上,哪里还管的上这些, 只要江燃不打算动手,就算站在这里说上一天一夜,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取血这事儿其实分人,有些体弱的,一两次便形如枯槁,少则数日,多则一月就没了生气,作了美人花的花肥。” “少数精血充盈的,扛过三次取血,就能继续活下去,在岛上做些杂事,譬如教导适龄女童,织造衣物之类。” 顾龙章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丝笑容,“取完三次精血,余下精血便失了灵气,效果几近于无。” “故而这些容貌身姿不过中流的女子,虽然都是取血耗材,但尽是完璧之身。” “岛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她们有幸得到登岛贵客的青睐,春风一度后,便有机会离岛。” 江燃看了眼春风得意的顾龙章,声音微寒,“离岛?若真有人离岛,不怕她们揭露仙萝岛的存在吗?” 顾龙章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阁下武学造诣非凡,大抵不会觊觎凡物,顾某也便如实相告。” “我空明派祖师,曾传下一门炼制空明丸的秘法,只需一粒,便能控制普通人,每月必须定期服食空明丸,否则……” 江燃听到这里,蓦地微眯双眸,接过他的话说了下去。 “否则便要承受极大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惜放弃尊严人格,只求能够服用空明丸苟延残喘。” 顾龙章闻言,微有些愕然,不过还是轻轻颔首,“和江宗师所言相去不远。” “仙萝岛中女子,尽皆受空明丸所制。” “即便她们无法接触任何外界信息,可这么多年,总有几个心思灵巧的,隐隐猜测出她们是被圈养的宠物。” “可那又如何?猜到是猜到,可她们仍会乖乖当好一只人宠,谁又敢反抗呢?” 顾龙章说到这里,看了眼手中色泽黯淡的长枪,有些自傲的感慨道。 “江宗师同我一样,身怀利器,虽不至于乱起杀心,但生在这人世间,就该享受常人所不能享受的东西。” “取仙萝岛上豆蔻女子之精血,是我等宗师,以及李家宿老,对她们这些普通人的恩赐。” 江燃感受着凡心的跃动,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你说的三百年老参在哪里,仙萝岛又在哪里?” “仙萝岛上有几位花信年华的女子,堪称牡丹国色,仅有李家嫡系诸老和家主,以及顾某感受过她们的风情。” “若是江宗师往仙萝岛上一行,我必定让她们一同伺候,也好让江宗师这等少年英豪,体会一下名器妙处。” 言及此处,顾龙章显然说的有些兴起,正要继续喋喋不休, 却恍惚听到了江燃的询问声,他略显茫然地抬头,发现对方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心知并未听错,这才神情振奋的开口。 “仙萝岛是一处孤岛,江宗师去时自有行船相送。” “至于那株三百年的老参,在李……” 将要脱口而出之际,顾龙章猛地反应过来,后撤一步止住话音。 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急忙讪笑着解释,“江宗师,顾某乃空明派末代传人,绝不会妄言相欺。” “那株三百年老参,待得我离开之后,三日之内,必定让肖松平送到你手中。” 江燃并未回头去看肖松平,仅仅是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仿若在陈述一个事实般开口,“换个人吧,肖松平或许有些不妥。” “江宗师放心,老参交于他手,就算借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顾龙章急匆匆开口,想要提醒他不用担心。 话刚说一半,就忽然反应过来,余光看了眼表情忐忑, 离了一群作战人员作势,看上起跟个黑胖冬瓜一样的肖松平, 眼中神色闪躲,语气也有些犹豫。 “江宗师,肖松平这些年替李家公子办了不少事,左右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索性顾某厚颜替他也求个情。” “肖松平家资颇为丰厚,能拿出不少好东西来换他这条贱命。” 顾龙章其实懒得管肖松平生死,不过他此次误判了江燃实力,没拿到孤雁刀不说, 还得搭进去一株三百年老参,再对肖松平见死不救,委实有些太不干人事了点。 “哦?”江燃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看向他,“一株三百年老参,换一人性命尚可,若换两人性命的话,便要打一半折扣。” “你想留左边半截身子,还是右边半截?” 听到这话,情绪刚有些好转的顾龙章立刻脸色一白,九十六岁的人,脑袋摇的跟小孩的拨浪鼓一样。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为了肖松平,再把自己给搭进去。 至于留半截身子这种话,他相信以江燃面不改色杀掉一群人的心性,绝对干的出来。 “江宗师说笑了,既你不愿再见肖松平,那三日之后,便由顾某亲自登门,送上那株三百年老参。” 顾龙章摸不准江燃不怀好意的眼神下究竟是何想法,只能顺着他言语中的意思来说。 这番话,也变相表明他不打算管肖松平了。 顾龙章自觉亲自登门献参,是一件很有诚意的事。 故而他在说完话后,便用一种好整以暇的目光望着江燃, 觉得这样低声下气的表现,应该足以令对方满意。 不料在短暂的安静后,江燃忽地叹了口气,垂眸看向顾龙章。 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平静的有些让人心底发寒。 “换个人吧,你亲自登门,也有些不妥。” 此言既出,顾龙章先是一愣,旋即脸色阴晴不定,握紧长枪的手指,都因攥的力道太大而轻轻颤动。 心神凌乱之下,他的声音都略微有些嘶哑。 “江宗师此言何意?” “肖松平不妥,我亲自登门也不妥。”顾龙章强压着心中的憋屈和愠怒。 “那你倒是说说,这一株老参到底该让谁登门相送?” “在场中人,除了朱绍以外,江宗师看中哪一位,大可以说出来,顾某带着他同行便是!” 饶是再怎么压抑自身情绪,可被江燃耍猴一样的言语相激,顾龙章仍是有些不满。 以至于说到最后,言语间还是流露出些许羞愤。 江燃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感受着顾龙章的色厉内荏, 突然开口评价了一句,“枪不错。” 这三个字简直莫名其妙从天南跨到了海北,搞得羞愤交加的顾龙章也有些莫名其妙。 尚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纳闷状态,便听得江燃在略作停顿后,又跟了一句,“人差了点。” 足足愣了有数秒时间,顾龙章才终于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自己所说。 他立刻勃然大怒,奋力扬起长枪,咬牙切齿厉声道:“欺人太甚!” 体内尚未消耗殆尽的内劲不足两成,然而鼓荡开来,仍显得声势惊人。 然而顾龙章敢动手么?答案自然是不敢。 内劲宣泄爆发下的最强招式,差点让水火阴阳枪都破损,也没能伤到江燃分毫, 更遑论此刻长枪有瑕,内劲欠缺的状态。 顾龙章如此作态,仅仅是在告诉江燃,他尚有一战之力,莫要逼迫太狠。 “你若杀我,绝对别想着能够染指那株三百年的老参。” 江燃眼含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 “安能说本尊欺人太甚?” “我为诸法断绝大世中的独行者,修九劫玄功,凝青罡之体。” “后返先天便可铸就道基,修行诸般妙法,道基建紫府,弃青丹紫丹如敝履,只结上品金丹。” “来日金丹高悬紫府,长生久视也非妄言。” “故而本尊想要杀你,绝非欺人太甚,而是对你这自视甚高,实则如蛇虫鼠蚁并无二致的凡人。” “至高无上的恩赐啊!” 江燃一声长叹落罢,顾龙章已是痴了。 每一个字眼他似乎都能听懂,可结合在一起,竟变成了天书,有种令人心潮澎湃,又觉胡言乱语的感受。 顾龙章僵硬的抬头,看着江燃平淡无比,如同陈述事实一样的神情, 双膝微微有些发软,在他膝盖略微弯曲,身形矮了一寸之际, 江燃漫不经心往前踏出一步,擦着顾龙章身侧而过,立于其身后一尺之地, 就在这擦身而过之间,对方手中紧握的水火阴阳枪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江燃手中泛起青色毫光,略微用力,看似坚不可摧的长枪,便寸寸崩解成了碎片, 他任由其洋洋洒洒的坠落在地面上,莞尔一笑喃喃出声,“说错了。” “枪也不行。” 话音方落,身后便传出重物轰然坠地的声音。 江燃拂袖从顾龙章瘫倒在地弥漫的烟尘中缓步走出,双手负于身后, 他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然则仅仅是苍白而已。 望了眼台阶上神色各异,被他目光扫到,尽皆闪躲开来的众人, 江燃只冲着夏婉婉所在的方向轻轻颔首,旋即便头也不回的开口。 “站住。” 淡漠的声音随着风扩散开来,似吹散了他身后弥漫的烟尘。 台阶上众人这才看的清楚,顾龙章双膝跪地定格在枪芒炸裂出的浅坑中, 如一座泥塑,外表看不出伤痕,实则内里,不存在任何生机。 目光越过他去,便是空无一物,勉强辨认出痕迹的院门之外,正偷偷摸摸矮着身体,准备溜走的肖松平。 这个来时意气风发的男人,一只脚抬起,缩手缩脚的僵在原地,愣是一动不敢动。 第602章 贻笑大方 肖松平来时有多意气风发,此刻就有多唯唯诺诺。 江燃轻飘飘从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声音并不多,可落在他耳中,便声如雷霆, 听得真真切切,更是立刻停下了瑟缩着准备偷溜的动作。 身后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背上,刺的肖松平浑身颤抖个不停。 他缓缓将悬在半空的那只脚落在地上,僵硬着转过身去,堆起一脸讪笑。 “江宗师有何吩咐?” 肖松平咧着嘴,混像个剥了壳的黑色卤蛋。 江燃不置可否的斜眼看过去,“三百米外的那十位狙击手,是你的人,还是朱绍的人?” 他这个问题出口,台阶上神色复杂的朱绍立刻面色大变,忍不住脱口而出。 “江宗师,那十个人虽和我有过联系,但实则该是李家一派的人,听命于肖松平行事。” 朱绍不得不解释。 他很清楚江燃能在大局已定之时,询问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那就代表对方心中在界定敌我,一旦将他认定为敌方,很难说不会动手。 一位二十岁的武道修行者,先杀李素同,再灭顾龙章, 连其许诺的老参和仙萝岛都未能动摇他的杀心,可想而知是何等狷狂肆意之态。 若是没有个合适的理由,说不准便会被江燃一拳轰杀。 朱绍刚急不可耐的高喊着解释了一嘴,便忽然感觉心头一凉, 下意识抬眼,正撞上江燃那对毫无情感波动的眸子。 “本尊可曾问你?” 甭管朱绍心底深处觉得有多屈辱,可他脸上根本不敢表现出分毫过激的情绪。 顾龙章死,一群作战人员被灭,十名狙击枪手也没了音信, 此刻江燃的气焰已经到了顶峰,任何聪明人都不会再有任何挑衅的行为。 朱绍紧闭着嘴半个字都没敢说,连眼角侧下方脸颊上渗出的细微血迹都未曾擦拭, 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脸恭谨的笑着。 一片落叶钉在他身后墙壁之中,几乎尽数没入其中,只留下些许青翠裸露在外。 江燃屈指探出的树叶不仅擦破了朱绍的脸,也让林怀章的眼神闪烁数次, 迟疑半晌,还是没选择替任何人出头。 救下肖松平固然能和李家搭上线,可对比江燃所能带来的危险来说,就显得太不划算了点。 “再敢聒噪,本尊不吝顺手摘了你项上人头。” 江燃一挥衣袖,根本没往朱绍的方向看一眼,眉头微皱,等待着肖松平的回答。 肖松平手脚僵硬,只觉得舌头抽搐不停,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到察觉江燃的情绪愈发不耐之时,才算勉强组织好语言。 实话实说,肖松平原意是想把这些人推到朱绍头上,将其也拖下水来。 毕竟两个人得罪江燃,总好过他一人面对。 可惜话都没想好怎么说,就被慌不择神的朱绍打乱了计划。 他其实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无视掉朱绍刚才那番话,硬把十名狙击手的事牵连到对方头上。 二是实话实说,把他如何给朱绍下绊子的事全盘托出。 若是寻常情况,或是面对其他人,以肖松平的心性,肯定会选择乱泼脏水。 然而此时经过深思熟虑,肖松平还是没敢隐瞒,打算如实述说。 毕竟朱绍又不是傻子,早就理清了头绪,肯定会替自身辩解。 江燃更不是个好相与的,说不定他把前因后果一说,反而能牵连到朱绍头上, 那就是意外之喜,若能拉几个人跟他一起完蛋,那就再好不过。 “十位狙击手朱绍都不认识,他就是找关系借人罢了,不巧的是他们都和李家相关,因此才会听从我的命令。” 肖松平小心翼翼的抹了把额头冷汗,说完这些以后紧接着补充道。 “朱绍带人来的时候,可没想到事态会变成这种模样。” “那十位狙击手一开始如果有机会下手,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开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毕恭毕敬。” 他心知江燃放过他的机会不大,临了之际还在疯狂的上着朱绍的眼药。 说完这些,肖松平方才深吸一口气,一副摆烂的模样。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江宗师实力高深莫测,肖某落到你手里,栽的不冤。” “明知江宗师大概不会留我性命,可肖某还是想垂死挣扎替自己求个情。” “我在您面前上蹿下跳实则如同小丑,杀了我难免凭空降低了您的档次。” 肖松平伸出黑乎乎的短手指着双膝跪地,毫无生机的顾龙章尸体,眼含敬畏和谄媚。 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得而知,可他表现出的姿态,倒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能有幸死在您手底下的,应该都得是顾宗师这样鼎鼎大名之辈。” “否则来日宣扬战绩,说一句在长宁区斩杀跳梁小丑肖松平,岂不是令人贻笑大方?” 肖松平求饶的角度和顾龙章全然不同。 因为他拿不出三百年老参这种程度的宝贝,也没资格邀请对方去仙萝岛, 所以用言语抬高江燃的档次,让其觉得杀了他脏手,且名声也不太好听, 这样一来,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哦?”江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此言一出,原本试探性开口的肖松平也不由得呆滞了一下,感觉跟幻听一样。 旋即他想到一个可能性。 难不成这江燃,真是那种自视甚高,不屑于对普通人出手的家伙? 要知道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不曾想竟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肖松平强压下怦怦直跳的心情,奈何笑容难掩。 只可惜江燃下一句话,令他的笑容立刻凝固。 “有道理归有道理,可本尊转念一想,在长宁区杀了你,真会令人贻笑大方吗?” 江燃并未等笑容僵硬的肖松平回答,接着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台阶上站着这么多人,贫穷富贵权势者皆有,你不妨问问看,有人觉得杀了你,是件贻笑大方的事?” “哪怕仅有一人这样认为,本尊便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以免来日旁人宣扬出去……” “令人贻笑大方。” 江燃的话分明字正腔圆,肖松平也听得清清楚楚。 可他愣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语。 他觉得根本没必要问,谁会在这种情况下驳江燃的面子? 肖松平望着台阶上众人,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 除了朱绍收敛笑容的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其余人和他对视的时,目光皆有些闪躲. 包括朱绍身后衣着华贵的女人,以及神情肃然的青年男子, 也都偏开眼神,一副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念及此处,肖松平一颗心重新沉到了谷底。 本来江燃随手结果了他,也就没有那么多患得患失的事, 可刚刚给他一种被说动的错觉,转眼就来这么一出,大起大落下肖松平的确有些趋于崩溃。 半晌过去,台阶上一群人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话。 在这样沉默的氛围中,江燃脸上流露出一抹惋惜之色。 “你看,没人敢贻笑大方呢。” 肖松平面如死灰,哆嗦着嘴唇不能开口。 江燃玩的这一手,先是让绝望中的他感受到些许希望,又转而告诉他刚才逗你玩呢。 极其迅速地心情变化,令他原打算坦然接受死亡的想法,不经意间也发生了改变。 换言之,他有些不太想死了。 肖松平一言不发,目光却不断环顾四周,心中也在盘算着脱困之法。 思索少顷,半点头绪都没有。 “死于本尊之手,实乃三生有幸。” 江燃扬起右手,端详着青玉般的手掌,颇为真诚的感慨道。 他语气平静依旧。 肖松平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杀意袭来,让他手足冰冷浑身紧绷,竟连动弹都有些艰难。 就在江燃身上散发的杀意快到极限时,一个阴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也让肖松平凝固的身躯,稍稍恢复了一些活力。 “江宗师!” 台阶上一直跟透明人一样的蒋守成,在江燃扬起手端详时,突兀的开口唤道。 江燃没有立刻抬头,收回右手之后,才抬眼望向声音来源处。 蒋守成看着丝毫不带感情的眼神,下意识想到了身上伤势的来源,禁不住后撤了一步。 不过转念他就想起了正事,看了眼手里的东西,立刻快步小跑着下了台阶, 高举着一台手机,急匆匆往江燃所在处跑去。 “请您接电话。” 蒋守成肿着一张脸,一只眼睛挤在一起,说话间疼痛难耐,却也强撑着没痛呼出声。 他手中握着一部手机,声音有些发颤,但却显得底气十足。 给予他这种底气的,绝非这部手机,而是打进来的这通电话。 江燃平静的站在原地,脸色无悲无喜,却也未曾伸手去接蒋守成递来的手机。 离得近了他能感受到电话那一端传来的细微动静,也即表明打来这通电话的人, 正等着他接过手机开口说话。 蒋守成双手递着手机,悬在半空许久,却一直未曾得到江燃的回应。 他面对着曹志峰和杨正云有多不可一世,那此刻就有多么卑微怯懦。 在见识了江燃先弄死一群人,再和顾龙章交手取其性命的一幕, 蒋守成已将所有无关紧要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包括被扇成这样,也未曾流露出丝毫怨恨情绪。 “江宗师!” 约莫在他走到近前,又过了半分钟的样子,蒋守成终于按捺不住出言提醒。 肖松平这会儿无比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看着蒋守成替自己出头的一幕, 他根本没想到,江燃杀意渐起之际,竟是蒋守成这家伙替他解了围, 心中略感欣慰,打定主意此番若能过关,就想办法令其得偿所愿更进一步。 一旁听到蒋守成略有些急迫声音的江燃,好似才刚刚反应过来,皱着眉头疑惑道, “本尊有没有说过,再敢随意聒噪,就摸一摸头上有几个脑袋?” 蒋守成吸了口凉气,急忙摇头,“江宗师息怒,我实在是心系肖哥安危,这才出此下策,请一个分量足够的人同您交涉。” “您不妨接电话聊一聊,听听他的条件如何?” 肖松平可以无视蒋守成,然而后者做不到袖手旁观。 最主要的原因便在于,他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大半都和肖松平牵扯颇深, 能不能安然无恙坐好这个位置,甚至更进一步,和肖松平的决定有很大关系。 朱永海实际意义上是他埋的暗棋,根本原因就在于对方和朱绍关系匪浅。 搭不上朱绍的关系无妨,可用其牵制林怀章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样一来,朱永海和朱绍钳制林怀章,再多上超出谢恒预料的的肖松平, 他主要抓住一个适当的时机,就能让谢恒止步在南都执政的位置上,再也别想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原本借着郭兴民背叛的诱因,从谢远那边着手牵连到谢恒身上, 再加上他这些年在朱永海身上下的苦功,本来能够稳稳当当压住谢恒。 未曾料到南港街一个普通农妇丢了女孩,居然能引来一位顶尖的武道宗师, 轻而易举便让事情的性质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他和谢恒的争斗已经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保住肖松平的性命, 好让他这些年的苦功,不至于白费。 因为朱永海和朱绍针对林怀章这步棋,只能下一次,若肖松平身死,他拿什么跟林怀章斗? 故而在经过了极其剧烈的心理斗争后,蒋守成还是拨通了那个, 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打过去的号码。 江燃听到蒋守成的言语,略微思索片刻探出手去。 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觉得索性无事,他到底是将手机接了过来。 “江宗师,万事好商量。”蒋守成舒了口气,提醒道,“这通电话,每一个承诺您都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 “他答应您的任何事,绝对能够做到。” 似乎是听到了蒋守成的言语声,手机中随之响起一个狷狂的男人声音。 听上去约莫三十来岁,可语气中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尊崇,根本毫无掩饰。 “你就是江宗师?” “我听蒋守成这厮说肖胖子带过去的人被你杀了个干净,连顾龙章也被你宰了?” 第603章 李浩成 江燃神色淡漠依旧。 他甚至连眉眼间的细微变化都没有,仿若手机中传来的话语声, 是意义不明的叫喊声,连让人倾听的兴趣都没有。 那人似乎也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顾龙章是我李家的人,你杀了他理应给李家一个交代。” “不过蒋守成说你武道修为远胜于顾龙章,从今往后你便替我办事,修行武道中的一切事宜,我会让人替你一一安排妥当。” “杀掉顾龙章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手机中那个狷狂散漫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竟是直接揭过了顾龙章被杀之事,至于肖松平带来的一群精锐,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他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完这些话后,稍稍顿了顿,方才不经意的开口。 “忘记告诉江宗师了。” “我乃江东李氏,十六世孙李浩成。” 言及此处,戛然而止。 李浩成没有搬出父辈,也没有详细介绍李家的情况。 仿若自信说出江东李氏这个名头,便应该无人不晓。 江燃听完他的话,眼中若有所思,少顷后轻声开口。 “本尊有个问题,不知李公子能否解惑?” 电话那头正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钓鱼的青年,还算俊朗的脸庞上陡然浮现一丝兴致, 竟不由自主的微微直起身子,眼中兴趣颇浓。 这位武道宗师,竟年轻到这等地步,而且听其言语,竟比他装的还自然, 倒是比不识趣的顾龙章,有意思太多了。 “说。”李浩成压低声音,维持着姿态,端腔拿调的吐出一个字。 “前些时日,本尊在燕山市碰到过一个名为朱同的人。” 江燃话说到一半,听到个熟悉姓名的蒋守成眼神不禁闪烁了一下。 “他临死之际,提到过李浩成这个名字。” “本尊想问,朱同口中的那个人……” 话音未落,便被李浩成直接打断,“如果你说的是蒋守成手底下那个朱同的话,他提到的人就是我。” 李浩成的声音明显有些波动,似一个人被驳斥了颜面的反应, 可他转瞬便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听江宗师的意思,朱同也死在你手中?” 江燃抬眼扫过脸色不太好看的蒋守成,毫无掩饰的点点头,“不错。” “江宗师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朱同?” 李浩成语气有些生硬,倒听不出太多愤怒。 “他到底如何招惹到江宗师身上,令你不惜名声,也要对一个普通人痛下杀手?” 江燃轻声叹了口气,落在李浩成耳中,差点令他难以克制住情绪。 “这样说来,朱同是你的人,他去燕山市要办的事,也和你有关?” 李浩成听到这里,略微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嗤笑。 “你是想说哪一批违禁品?”他竟是毫无掩饰的在电话中,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仿佛自信到根本不可能惹麻烦上身。 江燃眼中蓦地泛起一丝冷意。 “蒋守成搞得路子,收益还行,看在利润和情分的面子上,我勉强趟一趟浑水。” 李浩成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就是个普通的来钱路子。 “原来如此。”江燃嘴角轻扬,语气恍然。 “朱同死就死了,反正这点钱也无关紧要。”李浩成也看不到江燃的表情,故而没觉察到他言语中的不对劲。 “江宗师若是需要些黄白之物用以开销,只需跟我开口便是。” “不过你要是想接替顾龙章的供奉位置,还得抽空去见一见我祖父。” “放宽心,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顾龙章技不如人身死,谁也不会迁怒于你。” 他略有些不耐的说完这些,方才随口问道。 “不知江宗师考虑的如何?” 李浩成语气很是自信,如同料定了江燃必定会答应。 无论从李家不追究顾龙章和朱同之死的角度,亦或者单纯成为李家供奉的好处来看, 任何武者都不大可能会拒绝他的邀请,毕竟这是无本买卖,用不着付出任何东西。 江燃能够成为武道宗师,肯定不是没脑子的蠢货。 单说有李家帮着搜集修习武道所需之物,就比孤身一人强过百倍。 若其出言拒绝,简直和脑袋被门挤了差不多。 然而李浩成绝不会想到,江燃和他过往岁月中所遇之人尽皆不同。 “供奉?”江燃淡淡开口,“江东李氏庙门小,怕是容不下本尊。” 李浩成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准确来说,他被江燃这句话搞得有点懵。 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之类的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旁人口中讽刺性的话语才对,表现出明晃晃的贬义性质。 这会儿忽然听到江燃反过来说李家档次低,配不上让他去当供奉,李浩成居然有点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直到确信没有听错以后,李浩成努力维持的人设瞬间坍塌, 他竟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脚将鱼竿踹进了后花园的池塘中,阴沉着脸开口。 “江燃!不要以为化劲宗师有多了不起,顾龙章的实力搁在化劲武者中,不过乏善可陈。” “你若放眼江东,才能知晓天地之大,武道天才更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今天你若拒绝李家招揽,来日遇上一人力有不逮之时,定会悔不当初!” 李浩成的声音明显抬高了不少,手机没开外放,就让近前的蒋守成听得分明。 “力有不逮?” 江燃略带疑惑的随口重复了一句,而后又道。 “本尊却是不知,究竟是杀了你门下走狗力有不逮,还是让你收收狗眼看人的姿态力有不逮?” 李浩成瞬间癫狂,彻底无法控制心情,愤怒的喊出声来。 “江燃!你枉为宗师!除了仰仗神兵利器,便是在普通人面前作威作福!” “依我来看,你不过一藏头露尾的鼠辈,还敢在这儿同我大放厥词。” “你且记住自己现在的模样,我希望日后,你还能像今天这样张狂得意!” 李浩成是真的破防吗?显然不是。 他身为李家嫡系传人,自幼便受到培养,表现在人前的态度,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估计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此刻佯装被激怒的样子,冲着江燃爆发,其真实目的并非为了宣泄情绪。 “你和李家的恩怨,和其余人毫无干系。” “若是还知晓自重,便不要牵连到蒋守成和肖松平头上,否则令人耻笑。” 李浩成方才听蒋守成简单说了几句,也大概清楚现场的局势。 说白了在场众人,除了肖松平以及蒋守成外,根本就没人打算跟着李家混。 这样一来,蒋守成这通电话就尤为重要。 他必须要保住两人。 否则江东李家的名头,直接就掉进了阴沟里,令人唾弃。 毕竟遇上强敌,他便成了个缩头乌龟,任由对方耀武扬威的话, 表现在外,就等同于宣告所有人,跟李家混没有好下场,连替手底下人出头的底气都没有。 谣言一旦传出去,造成的影响很难消弭干净。 李浩成可不想将败坏李家声威这么大一口黑锅背在身上,因此借着被江燃那句话气急的机会, 采取了一种半激将的做法,让他这么一嗓子喊出去, 就算有任何意料之外的问题发生,也有父辈替他兜着,左右出不了太大差池。 李浩成气急败坏的的吼完这些话,没来由觉得心头一寒,旋即便听到江燃说。 “本尊要杀谁,要放谁,何时容得到你来置喙?” 江燃的声音和语气跟李浩成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人充满了各种心思, 试探、激将、有意义的震怒,一人则是彻头彻尾的平静。 甚至于在李浩成这些攻击意味极浓的言语面前,江燃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蒋守成所作所为本尊无心讨论对错,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朱同派去燕山,又恰好被本尊撞见。” “杀他,不为利益,只想求个心魂俱畅。” 江燃说到这里,目光如电看向身体僵硬的蒋守成,语气中泛着些许寒意。 “本尊今日要他死。” “你江东李氏,就得眼睁睁看着。” 李浩成方才还很是狂躁的气息恢复平静,他点了根没有牌子的香烟,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玩味一笑,轻轻吐出一句话。 “一千万。” “蒋守成我保了。” 若搁在平常时候,江燃和蒋守成有什么恩怨跟他关系不大,想干什么他也管不着。 然而此刻他开口就是一千万,想让江燃放过蒋守成。 原因便是对方所说的那一句话,彻底激起了他的好斗之心,想看看江燃的行为, 到底有没有他嘴上的话那么硬。 “你保不了。”江燃淡淡开口,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 “三千万,外加三个月仙萝岛居住权。”李浩成双眼微眯,毫不犹豫的加码。 饶是蒋守成隐约听见这个条件,都觉得江燃若是再拒绝,就太过不识抬举了点。 “李浩成。” 江燃沉默少顷,忽然喊出对方的名字。 “不如本尊也给你一个条件。” “顾龙章临死之际,说有一株三百年老参在李家庄园内。” “三日之内,你若是将其拿到手,三跪九叩登门献上这株老参,本尊或可留你一条性命苟活于世。” 乍闻江燃这番话,李浩成直接呆在了原地, 待得反应过来,他眼中冒出难以置信之色,整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说,你不仅要杀蒋守成,还准备连我一并杀了?!” “江宗师啊江宗师,年少轻狂是好的,可你未免有些过于轻狂了点。” “你身为化劲不假,可若是认为,清江省内,乃至于偌大江东诸省,仅有你和顾龙章,李素同等寥寥几位宗师,怕是坐井观天了点。” 李浩成能把顾龙章的死看成是一件寻常事,并且用不追究这件事作为拉拢江燃的条件, 其实已经表明,在他眼中,李家供奉顾龙章,并非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存在。 “顾龙章之所以在李家地位颇高,他化劲宗师的身份仅仅只是一重原因。” “他九十六岁高龄,多年以前教导过我祖父,适才有一份香火情留存。” “李家供奉于他,靡费海量资源,时至今日都没能令他更进一步,甚至于连和李素同斗武的胆量都没有,你觉得顾龙章这种化劲宗师……” “在我心中,亦或是江东诸省,能有多高的地位?” 李浩成说这些话时,言语中满是不屑。 江燃不置可否的颔首,轻声出言:“所以呢?” 李浩成敛去笑容,神情肃然:“我只是想告诉江宗师一个道理。” “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就算是武道一途,也有愚笨和聪慧之分。” “你这个年纪已成宗师,可见天资之高,若是再有李家襄助,说不定三十年内便能成就抱丹,届时想杀姓蒋的姓肖的,都可以由着你的喜好来。” “只是今日不行。” 江燃眉头一挑,“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蒋守成听到李家公子口中三十年后想杀便杀的话,也没觉得受到了轻视和侮辱。 几十年后的事谁能够说清,莫说是他不在意,便连肖松平这种人,也不会在意这些。 反而是江燃这句似乎表示认同的话,让心情一直处于忐忑状态的蒋守成,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本尊也想告诉你一个道理。” 江燃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洗耳恭听。”李浩成神色恢复如常,声音也随之镇定下来。 他或许也会失态,然而每一次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 “人分三六九等这句话,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的遮羞布。” 江燃话音方落,李浩成瞳孔便收缩在了一起。 “本尊倒也懒得去辩驳这话是对是错,仅仅是想你弄明白一件事。” “你是李家嫡系,氏族横距江东,见识过李素同,顾龙章这等化劲宗师,也观过江东诸省更浩瀚的风景。” “或许你认为,本尊方才的姿态,只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 “但于本尊来说,顾龙章也好,蒋守成也好,包括你在内,无分三六九等。” “本尊是凌驾于尔等之上的那个一。” 第604章 既然无人 凌驾于尔等之上的一。 此言一出,李浩成瞳孔骤然紧缩在一起。 他心中狂叫。 你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不过侥幸于武道一途稍有成就,凭什么这么装?! 怎么能这么装的?! 李浩成一时间竟心脏砰砰直跳,说不出是何种心情。 他竟莫名觉得,在江燃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之前, 再给他一万次开口的机会,他都说不出这样一番几乎是傲慢到极致的话。 “一也好,二也罢。” 李浩成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都是个人之力,光靠自己,总有力竭之时。” 他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 李浩成本就是豪门贵子,从来只有他在旁人面前装,哪轮得到别人装到他身上。 故而心中对待江燃的感观,已莫名多了几分不满。 “江宗师,我最后再出一次价。” “一个亿现金,外加百年以上的天然药材三株,以及可供你修行的完璧女子十人。” “还有……成为我李家供奉的机会。” 李浩成说到最后,几乎一字一顿。 “以上条件加在一起,换回顾龙章的尸体,以及蒋守成和肖松平二人性命。” “你在长宁区杀人的后患,我来替你摆平。” 蒋守成听到这里,表情都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完全无法想象,李浩成为了保住他和肖松平两人,会拿出这样的价码。 蒋守成其实也清楚。 顾龙章死在江燃手中,毕竟是两位武者的较量,带来的后续影响暂且不提。 他和肖松平先前要是被顺手杀了也就罢了,可偏偏还留了一条命, 同时他这通电话把这里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李浩成,也即代表着, 就算付出再多代价,这位李家嫡系都得想法子先保住他们。 无关其他,单纯是维护江东李氏的颜面。 李浩成拉拢江燃,想让其成为新的供奉,一部分原因是想着顺势为之,拉拢一位少年宗师, 另一部分原因,便是想淡化顾龙章的死。 能够想通这个道理,和蒋守成为李浩成给出的条件感到惊讶,其实并不冲突。 江燃抬眼四顾。 手机中仅有李浩成听似匀畅,却比方才缓慢些许的喘气声。 离江燃稍远一些的肖松平,神情忐忑的看着他的侧脸,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近处的蒋守成眼神闪烁,从江燃淡漠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先生!” 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蒋守成被吓了一跳,蓦地回头望去, 发现是盘发垂落在肩头,美目流转的夏婉婉。 蒋守成下意识往台阶处看了几眼,从赵老五脸上看到些许不安, 另一侧的谢恒板着一张脸,看不透到底是何种心情。 他思绪立刻开始翻腾。 蒋守成的习惯就是遇上一件事就开始思考,从而让自己能够更快速的判断局势。 听到从台阶上小跑过来的夏婉婉熟稔的称呼了一声江先生,他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身段诱人的女子他还算有点印象,是赵老五的得力助手。 按理来说,不折不扣的属于谢家派系。 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中,他可没察觉出江燃和谢恒之间有什么情谊, 顶多算是相识,且在一些事情上有所交集罢了。 此刻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夏婉婉,就让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随即蒋守成就想到了一个骇人的可能性,那就是夏婉婉凑到近前, 目的是为了劝说江燃杀掉他们。 这并非是他杞人忧天,谢恒遇上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吩咐夏婉婉来助攻,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毕竟前一刻他还借着诬陷谢远,逼得谢恒动用了林怀章这张底牌。 若不是遇上了江燃,按理来说在朱绍到来以后,他再想法子抬出背后的肖松平, 大概率能让谢恒满盘皆输,眼睁睁看着他摘得硕果。 他若是被江燃杀掉,获益最大之人,显然便是谢恒。 夏婉婉轻柔的喊声令江燃收回了四顾的目光,落在她秀美的脸庞上,鼻中轻哼一声,“嗯?” “我方才问过谢执政和朱先生,他们说蒋守成这个电话,大概率是打给李家的。” “虽然不知道是江东李氏哪一位,但肖松平既然能调来那么多人,还有顾龙章跟着一起,多半是李家嫡系。” 夏婉婉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江燃的脾性,迅速说完推测后,柔声建议道。 “我讲这些并非想告诉您不要和李家为敌。” 夏婉婉压根不觉得凭借身份背景这些东西,能压制住江燃。 故而她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您想想看,顾龙章死在您手中纯属咎由自取,武者之争李家也无话可说。” “可肖松平和蒋守成根本不值一提,对您造不成任何威胁,经此一役说不准还会对您敬畏有加。” “您杀他二人放他二人都是举手之事,可饶他二人性命,或许能和李家讨价还价,获取更多利益。” 夏婉婉斟酌着说完这些,看到江燃略微沉吟的表情,赶忙补充, “再者您在申河庄园出手杀了那么多人,事情一旦宣之于众,就算您不在乎,可终归会有影响。” “倒不如把处理后患也当做条件提出来,李家肯定会答应。” 她言及此处,一双美目中眼波流转,毫不掩饰的表达着自身关切。 “江先生,您觉得意下如何?” 女子温婉的话语声落入耳中,蒋守成听到现在方才反应过来。 他敢发誓,想过夏婉婉过来推波助澜,或是上眼药,唯独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是来帮他二人说话的。 甭管对方言语中将他二人贬低的不值一提,可对方实际表明的意思,就是在劝江燃放人。 这种敌对阵营的心腹人物,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行为,直接搞得蒋守成有些不会了。 他尚在瞠目结舌之时,李浩成的大笑声隐隐从手机中传了出来。 “哈哈哈……江宗师,这位可人的姑娘所言不差。” “面子这东西,向来是你退一步,我让一步,互相给的,你身为宗师,当更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 “一进不如一退,你今日给我江东李氏留几分颜面。” “来日就会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有多正确。” 夏婉婉站的比蒋守成更近,故而她也听见了这番话,不由仰着头一脸关切。 她所思所想很简单。 江燃为了路渔娘的女儿来到长宁区,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在申河庄园得罪的人, 实在是太多了点。 朱永海先不提,单论他侄儿朱绍,身居高位,在清江省内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外加和谢家交情深厚的林怀章,比起朱绍亦是不遑多让。 江燃这么肆无忌惮行事,后续的麻烦显然很多,可要是能和李家搭上线, 这些麻烦就不是麻烦,很多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夏婉婉很认同赵五爷的一句话,朋友和敌人两者的界限其实很微妙,大抵不过利益二字。 只要利益足够,可以让朋友反目成仇,也能和敌人化干戈为玉帛。 杀了顾龙章和那么多人带来的影响,只需用放掉肖松平和蒋守成就能轻松化解, 同时还能卖这位李家嫡系一个面子,简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江宗师。” 蒋守成被打掉牙齿的痛处还在,可对江燃的怨毒和仇恨,已察觉不出半点端倪。 到底是他隐藏颇深,还是对方所表现出的武力值令他清醒,却是不得而知。 他在发现李浩成笑着说完那一番话后,便状若思索的江燃,小心翼翼的开口。 “若是鄙人没记错的话,楚济川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应该也是得罪了您,才不得不远遁千里离开南都的吧?” 还不待江燃回应,他便自嘲的笑了笑。 “没想到我一向小心行事,今天也在无意中冒犯了您。” “这一巴掌虽痛,但鄙人和楚济川不一样,只会庆幸触怒了一位武道大宗师,居然仅仅受到这么轻的惩罚,只会心怀感激,绝不敢生出怨恨。” “还望江宗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李公子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生路。” 蒋守成在天味居中表现得有多高傲,对待金若云父女的态度有多不可一世, 他此刻肿着一张脸在江燃面前讪笑的样子,就有多么滑稽和卑微。 “江先生!” 夏婉婉见江燃一直未曾回应,怕他一时之间考虑不周,做出错误决定, 在心中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再度唤了一声。 江燃或许陷入了沉思,或许压根没有。 怀中映月石的灵气已不足以维持灵犀视境,可他依旧能隐隐感觉到, 远比朱绍和林怀章牵动的天地灵机,随着时间推移,有种加速流动的感觉。 依据灵觉感应判断,这些天地灵机范围浩瀚,牵连的地域和生灵更广。 而这一切波动的源头,仿佛都来自于电话另一端那个男人, 江东李氏十六世孙,李浩成。 江燃在夏婉婉一声轻唤后,垂眸看向蒋守成,先是冲着夏婉婉开口。 “你无需担忧,一切由我自决。” 他清楚知道夏婉婉说这些话的缘由所在,故而并不着恼。 真切的关怀和虚伪的低眉,他还是能够分清的。 视线掠过檀口微张,却没继续开口的夏婉婉,在一脸谄媚卑微的蒋守成脸上停顿半晌。 江燃这才开口。 第一句话,依旧不是对蒋守成所说。 “李浩成。” “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他的语气变化不多,仅比对着夏婉婉说话时,更为淡漠三分。 “面子这东西,不是互相给,而是靠自己争。” 将手机搁在桌面上等待许久的李浩成听到这句话,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江宗师是想告诉我,你打算靠自己来争这个面子?” “你且考虑清楚,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可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李浩成声音放缓,说出一句让夏婉婉感到有些耳熟的话。 “勿谓言之不预也。” 江燃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警告,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世家,大族,豪门,贵胄。” “无论在此在彼,都拥有着同样的傲慢和自信。” “你李家亦是如此,横距江东数百年又能如何?” “想让本尊留几分颜面,也得看看,你江东李氏一族,有没有这个资格!” 江燃一语落罢,似乎万籁俱寂。 蒋守成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听到了什么。 夏婉婉黛眉紧蹙,表情中的无奈简直要满溢出来。 她早该想到的。 “江燃!我警告你!”李浩成愣了一秒,待得反应过来,立刻抓狂的跳脚。 此刻他完全将自身修养,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全然抛在了脑后。 三十余年众星捧月,人人皆矮他一头,何时听到过这样放肆的狂言。 他气急败坏到手都有些发颤。 “你今天若是敢动他们任何一人,我江东李氏,必将你挫骨扬灰!!” “我倒要看看你一人,能不能斗得过我李家四百年传承底蕴!” 江燃被他狂风暴雨的言语洗礼了一通,眼神情绪尽皆毫无变化。 等到李浩成嘶吼着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随手将手机抛起,淡然开口。 “李家有四百年传承底蕴,你呢?算个什么东西?”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引爆了李浩成,令其面红耳赤,喘着粗气疯狂乱吼。 “我要你死!” “江燃!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蒋守成看着被江燃抛飞的手机,听着逐渐消失的厉声尖叫,不禁吞了口唾沫。 饶是知晓江燃身为宗师,实力不凡,可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 对方在面对江东李氏这样的庞然大物时,竟会是这样一种态度。 要知道即使是顾龙章这样的武道大宗师,在落败之际,都把李家供奉这个身份宣之于口, 说明大宗师内心深处,也认为李家有震慑旁人的能力。 唯独江燃的种种行为,不论从表面还是往深了去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今日在申河庄园中,他近乎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同时在刚刚也堵死了最后一条路。 蒋守成脑袋想冒了烟,都想不通他如此行事的理由是什么。 “还有谁吗?”江燃的声音突兀响起,令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深邃淡漠的瞳孔,蒋守成露出了比方才更恭顺的谄笑。 他知道对方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是在问还有没有后台往外搬。 可是连搬出江东李氏都无用,蒋守成哪里还有旁的办法,只得带着哭腔开口。 “江宗师……” 刚喊出一个称呼,便看到面前的江燃随意探出手来,瞬息又收了回去,只是掌中已多出一物。 蒋守成总觉得有些眼熟。 “既然再无旁人,那你便去死吧。” 第605章 算一算 蒋守成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明明已用了多年时间,好不容易撕开了朱永海心中的成见, 令其将他视为一个可着重培养的后辈。 明明过了今日,谢恒身上会带有个纵容胞弟的恶名, 熬出头的人只会是他。 一切的算计和谋略,他都自认高过只会凭借谢家余荫混日子的谢恒一筹不止, 对方活该被按死在南都执政的位置上,再也不能寸进。 蒋守成甚至不吝陪他一直斗到底,让谢恒和谢家,明白他们到底遇上了怎样的对手。 今日遇见的金若云父女俩也好,从燕山而来的曹志峰也好, 乃至于为前途利益投身于他麾下的杨正云,以及谢恒手底下的好狗赵五爷, 在蒋守成心中,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一样的角色。 左右不过是他一眼可决生死的普通人。 这样的思想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经年身居高位,所自然而然带来的心理变化, 不错,这样的心态变化搁在蒋守成看来,是自然而然的。 只因到了他这个地位,很多人的想法和意见,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可直到看清江燃手中之物时,蒋守成的心中,不对,脑海中才猛地闪现过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不是后悔这些年自己所造的孽障,而是后悔为何没在联想起江燃便是逼走楚济川之人时, 克制住内心掺和此事的想法,第一时间学着老谋深算的楚济川一般远遁千里。 江燃手中青光盈盈,瞟过掌中不时跃动的心脏,轻声感慨了一句。 “原来凡人之心,无论善恶,都是一样的形状。” “甚是无趣。” 话音落罢,五指微屈,攥紧手掌的同时,一把将这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捏爆。 九劫气萦绕掌中,竟连分毫鲜血都未曾溅在身上。 清脆的脏腑破裂声传入耳中,让蒋守成静止一样的思维开始流转, 他看清了江燃摊开手掌,洋洋洒洒从其中飘洒而落的心脏碎末, 旋即身体才后知后觉的有了反应,一股压强过高的鲜血从胸前孔洞中喷涌而出, 便在这院中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血雨。 夏婉婉早就有所预料,在江燃一把攥出蒋守成心脏时,便蹬蹬往后连退数步, 此事看着眼前的鲜血,内心没有恐惧,反而觉得有些释然, 这是她一开始,便隐隐有所预见的事。 蒋守成的尸体瘫倒在地,砸起一阵不太喧嚣的烟尘。 泊泊的鲜血自他胸口流淌而出,很快便将地面浸染的一片暗红。 肖松平屏着呼吸目睹这骇人的场景,恐惧如潮水一样将他吞没。 他手底下沾染的人命也不少,知道一刀捅进身体,触及动脉就会导致血液喷出, 割破肚皮会使得肠子脏腑一股脑流出来,被一枪命中脑袋的人,顷刻间就会倒地身亡。 死人的场面对于他来说,称不上家常便饭,也算时有见闻。 可那些惨烈和恐怖的景象,都是在别人身上看见的, 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慢慢的恐惧感越来越淡,心中的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少。 此时此刻看见江燃一掌捏爆蒋守成的心脏时,肖松平终于重拾了多年前的惊惧, 且这种恐慌感,比第一次害掉人命时,要剧烈十倍不止。 毕竟往昔拿刀的人是他,主宰旁人身死的也是他。 现在决定他性命的人,却是眼前那个身影清隽,连续杀掉那么多人, 也仍然面不改色的青年。 肖松平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名为江燃的武道宗师,习武至今,到底造下了多少杀孽。 怕是称一句尸山血海都不为过,方才能练就出这样一颗视人性命如猪狗的冰冷心脏。 蒋守成和他所处的位置差了不止一筹,实则都是替李浩成办事, 江燃既然能在驳斥侮辱了李家嫡系后,毫无犹豫的杀掉蒋守成, 那就同样不会在意他的身份地位,何况身份再高也贵不过李浩成。 因而肖松平明白,他的生路不在于李家,而在于他能拿出怎样的价码。 于是当江燃重新恢复负手而立的姿态,目光平静的望来之时, 虽然觉得心中冷汗狂涌,但还是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卑微的高喊出声。 “江宗师,肖某狗眼不识泰山!” “顾龙章口中那株三百年的老参我知道在哪,一月之内我替您拿到手中,只求您能延缓我的死期。” 肖松平知晓相比于蒋守成,他带着一群枪手和狙击手来强行索要孤雁刀的行为, 简直跟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样,彻彻底底把人给得罪死了。 故此他也有自知之明,没敢直接狮子大开口求江燃直接饶了他性命, 而是借着老参一事,想暂时给自个儿续命三十天。 暂缓之计用出来,既给江燃留了后续仍能杀他的理由,也让对方心理上的抵触性没那么强烈。 话音落罢,低垂着头的肖松平半晌没等到回应,只能忐忑的抬起头来, 一双澄澈深邃,平静却分外凛然的眼睛,正垂眸而视落在他身上,没有分毫情感。 江燃凝视他半晌,看的肖松平一张黑脸都紧张的挤在一起时,方才不经意的开口。 “顾龙章口中的三百年老参在何处?” 听到这个问题,肖松平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不过在短短的迟疑之后,他想到了方才顾龙章岔开话题的回应方式,所导致的后果。 顾龙章不愿说出老参和仙萝岛所在这一点,和他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肖松平不得而知。 肖松平自觉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在短暂的迟疑后,选择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回江宗师的话,那株老参若是不在清云市李家老宅之中,十有八九便在香云山。” 江燃轻轻颔首,复问了一句:“香云山?” “香云山是江东李氏的地盘,自半山以上都是李家族人,旁系远亲,李家宿老多数都居住在香云山。” 肖松平听他不咸不淡的重复了一句,毫不犹豫的便开口解释,临到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导航地图搜索不到这里。” 江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回应道,“无妨,只要在江东地域内,总有人知道。” 肖松平心头一突。 “抬头。”江燃淡漠的声音令他不自主的仰头,露出有些别扭的谄媚笑容。 “本尊且问你,若放你去寻那株三百年的老参,下一次相遇,你准备安排多少位狙击手,在千米之外远程狙杀本尊?” 肖松平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反应过来以后,哆嗦着嘴唇指天发誓。 “我发誓绝不敢再有针对您的念头!” 他浑身上下都在轻颤,语气极尽卑微,仿佛已彻底被吓破了胆。 良久的静默对于肖松平来说,度秒如年,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重新响起江燃的声音。 “你有。” 肖松平神情陡然大变,慌不择神的开口辩解,“江宗师,您杀了蒋守成,我若安然无恙,李浩成肯定会觉得我背叛了他。” “离了李家,我连个屁都不是,安敢对您再有……” “不,你有。”江燃连语气都分毫未变,轻声重复了一遍。 肖松平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脑袋被一只脚踩中,无可抵御的压迫力令他只能顺势弯腰低头。 “江宗师,肖某实在不知您为何有此怀疑,求您给我一个……” 他语速极快,然而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鼻子触及地面,顷刻便被挤压的烂掉,紧接着额头和脸颊也在下一秒变得血肉模糊, 剧烈的疼痛还未从神经反馈回大脑,肖松平整个头颅便如西瓜“啪”一声炸开。 脑花血浆溅作一团,成了一张恣意的血腥画。 肖松平身体倾斜在地,脖颈之下找不出任何伤口,却彻底断绝了生机。 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已看不出本来模样,软塌塌的粘连在肩膀上。 …… 鸦雀无声。 偌大的院子,连风声都为之静默。 白菲菲单手撑在墙上,脸色煞白,止不住的干呕。 她身旁原本胆怯,且有些惴惴不安的可儿,在见到江燃伸手捏爆蒋守成心脏之际, 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极大地变化,一些属于正常人的情感波动,仿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眼见着白菲菲干呕的厉害,可儿勉强收回锁定在江燃身上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客厅, 见到玻璃茶壶中有水时,面纱上的眼睛一亮,小跑着提了一壶水递给白菲菲。 “呕……” 白菲菲灌了两口茶水,那股遭受残忍画面洗礼的恶心感,方才减弱了许多。 换作平时,一旁的谢天见状,早凑上去借机关心献殷勤了。 可他此刻根本无心顾及这些,只是目光怔怔的看着院中顾龙章的尸体,以及被枪芒轰炸出的坑洞,表情激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恶人自有天来收。” 小雨儿也被接二连三的骇人场景搞得小脸惨白,可在触及蒋守成的尸体时,嘴中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路渔娘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昏睡过去的女儿,一脸的忧心忡忡。 她方才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因此对院中后续一系列事的关注度就弱了很多, 可在看到蒋守成和肖松平死在江燃手中之后,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 路渔娘算不得坏人,也不至于为别人的死感到开心。 换作旁人杀掉两个人,她或许还会谴责杀人者。 只是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同时听到顾龙章对仙萝岛的描述后, 路渔娘甚至觉得这些人死的有些太迟了点。 不过她也明白,今日若非江燃,大概率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见到女儿, 囡囡也会如顾龙章所说的一样,被圈养在仙萝岛中,成为被取血的修炼工具。 她父母婆家几位老人都已离世,丈夫也出了意外,囡囡几乎是她活下来的唯一信念, 毫不客气的说一句江燃是她的救赎都不为过。 恩人此刻杀得大快人心,可也为今后埋下了隐患。 路渔娘不是笨蛋,想不出江燃孤身一人,该如何在牵扯到这么多条人命的情况下安然脱身。 她无能为力,只得暗暗寄希望于老天保佑江燃,不要因今日的事情受到过多牵连。 金胜财一张脸都没了颜色。 他做不到小雨儿那样没心没肺,也比不上谢恒等人心理素质过硬。 江燃甩出孤雁刀磨灭一群人时跟看电影一样,压根不觉得血腥恐怖, 等到顾龙章三人接二连三被杀的时候,掏心碎脑的江燃,在他看来如同恶鬼, 还能站稳身形,已经算是定力惊人了。 好容易哆嗦着身体转过头想看看女儿,视线刚挪过去,就发现金若云抖得跟筛子一样, 整个人都糊在了旁边面色极其复杂的刘园身上。 眼见着自家水灵灵的白菜作此姿态,金胜财一口气涌上心头,竟觉得江燃也没那么吓人了。 台阶上近乎所有人都略有些情绪波动,哪怕是神色还算镇定的谢恒和林怀章, 都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双拳,分明是难以自持的体现。 独独朱绍一人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脸上神色如常,心中也没有太多波动, 他和李素同少年相识,见过不少血腥场面,加上久居高位,定性远超常人。 朱绍泰然自若尚且情有可原,奈何还有一人,望向院中三人的尸体,以及神情淡漠的江燃时, 完全就是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 旁人颤抖是因为惧怕,曹志峰浑身发颤却是由于太过激动。 “终于……让我逮住了。” 他心中不断回荡着这一句话。 曹志峰自打在燕山遇见过江燃之时,就敏锐察觉到他杀了很多人, 虽都是些该死之人,但还是触犯了规则。 奈何每一次要么是监控死角,要么就是来迟一步,根本抓不住江燃犯罪的实质性证据。 不料在他因为女儿和徒弟的死而心灰意冷的辞去支队长职务后,竟然阴差阳错在长宁区, 目睹了江燃现场行凶,更重要的是南都执政,大佬朱绍和林怀章尽皆在场, 可谓是铁证如山,容不得江燃再用那种似笑非笑的挑衅目光看着他,也根本由不得对方狡辩。 曹志峰尚在激动之间,陡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众人的呼吸声没来由的同时一滞,抬眼一看,竟是江燃缓步走到了近前。 哪怕他身上没有丝毫血腥气味,却也没有任何人敢于直视。 江燃并未理会台阶上神情各异的众人,眼神轻飘飘落在朱绍身上, 一句话出口,便让还算镇定的朱绍面色大变。 “朱绍,现在本尊该和你算一算,你带着十名狙击手专程来此寻衅一事了。” 第606章 可以答应 朱绍身躯僵硬。 脸上的泰然化为无措。 他决然未曾料到,江燃会在杀掉始作俑者肖松平后, 还会来寻他的麻烦。 或者说是来跟他要个说法。 搁在旁人身上,朱绍大抵会表现得懊恼和歉意, 并在深切“自责”过后,说出赔偿之类的话来。 可惜在触及江燃那双深邃的瞳孔时,朱绍嗫嚅着嘴唇, 竟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能说什么?带着十名狙击手来纯粹是遭了肖松平的算计? 亦或者并非为了江宗师你而来? 这样的说辞既无担当,也不会令江燃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伯父!” 站在朱绍身后,一直没有发表过意见的青年,感受着江燃手中血犹未干的压迫力, 到底还是脸色发白,缠着声音开口喊了一声。 见着朱绍面色几度变幻,仍然迟迟没有出言解释的苗头, 青年忍不住看向台阶下年轻到过分的江燃,喉头涌动了数次,压下心中仓惶说道。 “江宗师,那十位狙击手皆是李家麾下,朱伯父绝无带人袭杀您的意思。” “否则他绝对不会踏入这座庭院半步,望您明鉴!” 青年穿一身格子衬衫,发型是很常见的寸头,言辞之间尽是在为朱绍辩解。 “高平!” 朱绍尚在沉思,该拿出怎样的砝码来安抚江燃, 一个不留神让格子衫青年说出这些话来,当下有些焦急的喊出声。 青年名为孙间照,其父和朱绍有同窗之谊,也和李素同相识。 他方才见朱绍一直未曾开口,以为其心智被夺,一时惊惧难言,这才主动出头。 却不知他这般行为,才是真的令朱绍陷入了慌乱之中。 要知道这件事原本和孙间照毫无关系,顶多算个看客。 现在这么一开口,引起了江燃的注意,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念及此处,朱绍也顾不得多想。 出言打断孙间照以后,便立即看向江燃,语气焦灼。 “江宗师,这孩子跟肖松平和我的事毫无关系,言语之间若有不当,希望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先替孙间照开脱了两句,方才看向神情淡漠的江燃,苦笑着说起正事。 “江宗师于武道一途天赋惊人,连素同都不是您的对手,武道之事朱某也不妄想能帮上您太多忙。” “不过替您搜寻一些有益武道修行的东西,倒也能尽绵薄之力。” 朱绍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燃的表情,哪怕以他洞若观火的能力, 也根本不能从这个一脸沉静的青年脸上,瞧出任何端倪。 沉默了少顷,朱绍脸上的苦涩愈发浓郁。 “江宗师,您心念如铁不可动摇,想必早做出了如何处置朱某的决定。” “既是如此,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过让我做个跳梁小丑。” 朱绍话一出口,他身后的孙间照表情便没来由变得有些憋屈。 他实在是很难接受,一向运筹帷幄,走到哪里都被奉为上宾的朱伯父, 竟然也会有自认跳梁小丑的一天。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根源,不是什么通天的大人物,仅仅是一个人而已。 一个武力惊人的青年。 可就算内心深处的憋屈和不甘再多,孙间照还是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 在他看来,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劫才是最主要的事。 毕竟这位江宗师,和往常那些大放厥词,嚷叫着要杀人全家的家伙不一样。 他是真敢杀人。 管你身份地位高低,背景惊不惊人,犯到手上就是个死字。 碍于江燃凶威过甚,平日里也算桀骜的孙间照,竟也猖狂不起来, 反而在朱绍苦涩的说完这些话后,同样面容忐忑的看着江燃, 等待这位暂时主宰他们生死的武道宗师,做出最后的宣判。 很淡很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静谧的院落中,这股淡淡的血腥气,竟也分外明显。 江燃视线落在朱绍身上,凝视少顷后轻声一笑。 “朱绍,本尊看得出来,你和暗怀祸心的肖松平不一样。” 他笑容虽浅,但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朱绍和身旁众人尽皆松了口气。 照常理来说,既表明朱绍并未暗藏祸心,那高抬贵手也便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然而常理之所以是常理,就表明它不适用于不同寻常的江燃。 在说到下一句话时,江燃脸上刚刚浮现的笑意,已经逐渐敛去。 “若是换作旁的事,本尊不吝于给你一条生路。” “奈何生死大事,容不得半点宽容,你理应懂得这个道理。” 朱绍抬起头来,表情竟没有太多变化,仿佛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微微闭上双眸,再度睁开时已恢复了镇定,只不过脸上还泛着些许淡淡的苦涩。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饶是朱某说一千道一万,想来江宗师也不会相信,我并无致你于死地的想法。” 江燃尚未开口回应,朱绍身后的林思婷已经忍不住跳脚。 “朱叔叔休要如此作贱自己。” “他强夺素同先生贴身兵器在先,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在后。” “现在更是想用一件尚未发生的事牵连到你身上,也不想想我们真想让狙击手对付你的话,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准备。” 她气质优雅,衣着高贵,可一旦提到李素同,整个人的情绪明显有些克制不住。 “你想杀就杀,哪里还用找那么多的理由!” 林思婷美目圆瞪,愤怒的喊道。 朱绍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觉得心脏都有些被气的生疼。 不是姐们,你确定挨刀的人是我不是你? 这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搞得朱绍都有些不自信起来,甚至于有些心口发闷, 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啪! 江燃表情淡漠的收回右手,伴随着一声脆响开口:“聒噪。” 林思婷被一巴掌扇的趔趄着倒退了两步,只觉得脸颊都失去了知觉, 鼻孔里一股湿润流淌而下,渗到嘴边尝出了一股咸腥味。 她瞳孔猛地收缩在一起,捂着脸惊慌失措的看向方才还人畜无害, 此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渗然之意的江燃,这才惊觉自身的失态。 “再敢多言,本尊不介意多杀一个人。” 江燃声音中似逸散出无尽寒意,落在林思婷耳中,竟让她暗觉有些瑟瑟发抖, 听到这心惊肉跳的一句话,居然极其理智的缄口不言,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李素同死的第一时间,她的确心如死灰, 今时今日怀念依旧,可让她因此揣着一颗必死之心触怒江燃,却是不大可能了。 林思婷眼神闪躲的垂下头,只觉得浑身针扎一样,仿佛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集中看她, 每个人都在心底肆意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实则除了孙间照同情的看了他几眼外,压根没有其他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你有没有置本尊于死地的想法不重要。” 江燃理都懒得理会林思婷这种蠢货,颇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你的所作所为更重要。” “不巧,带狙击手登门挑衅这种行为,本尊不是很能接受。” 江燃缓缓扬起手,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面如死灰的朱绍。 “念在相识一场,便于你留个全尸。” 朱绍长叹一声,已是无心多说。 他很清楚,江燃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几乎没有改变的可能性。 换言之,若无意外,他算是死定了。 环顾四周一眼,朱绍心中既怅然,又失落。 临死之际,林怀章和旁人也便罢了,连朱永海都跟缩头乌龟一样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简直让人心酸到难以自持。 纵横捭阖数十年,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倒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朱绍默然笑出声来,摇着头阖上双眸迎接命运。 就在心中感受到的那一缕死意上升到极限时,一个极其紧张的声音如曙光破晓。 朱绍只觉得溺水般的感受倏然消散,尽管江燃身上的压迫气息未曾散去,可终归留出些许让他喘息的余地。 “江燃……江宗师!” 谢天无视了父亲不停暗示的眼神,圆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和忐忑。 他原本想喊一声江燃兄弟,可回想起方才那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还是急忙改口称呼了一声江宗师。 由于谢恒教育方式的缘故,以及这些年和蒋守成争斗中的谨小慎微, 以至于谢天做任何事,都得考虑这件事会不会给父亲带来不利的影响。 故而他金钱地位不缺,但整个人的性格,却和正常的纨绔二代完全不一样, 养成了一种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心理,好在他生性是个乐天派,也没为这些事苦恼。 谢天实际上很想交一些真心朋友,可知道他身份的同龄人总会不自觉的放低姿态, 不清楚他身份的人,多数都会报以一种占便宜或是拿他当乐子人的态度。 江燃和白菲菲和他相熟的时间不长,可谢天能感受到两人和他相处的时候, 不存在任何偏见,在知晓他身份后也没有态度大变等等行为。 时至今日谢天才总算弄明白,搞了半天他这点身份背景,放在江燃眼中,约莫就比普通人强了那么一丁点儿。 怪不得从来拿他当跟班一样对待,还显得理所当然。 谢天从未曾介怀过江燃对待他的态度,究其原因是他能感受到, 在生性冷漠的江燃心中,的确有拿他当做朋友。 谢天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舔着一张脸面对江燃。 “有话直说。” 江燃看着犹犹豫豫的谢天,忍不住皱着眉头训斥了一句。 “言行举止当三思而后行,可心中若已有决断,在开口之际便不容迟疑。” “你在我面前,倒也用不着那么拘谨。” 谢恒瞳孔一缩,心中剧震。 他敏锐的察觉到江燃在和不争气的傻儿子对话时,不再自称那疏离旁人的本尊,而是我。 方才谢天开口之际,他已经猜到了这小子想做什么, 可刚刚目睹了江燃杀掉那么多人,他当然不想儿子胡乱掺和这些事。 使了半天颜色,还是没能阻止谢天的行为,谢恒也是极其无奈,寻思怎么着他也得跟林思婷一样,挨个顺手的巴掌。 不料转眼间峰回路转,谢天开口喊了一声后,江燃竟真的停下了探向朱绍的那只手。 不仅没有动怒,还以一种长辈的姿态教训了自家儿子一通。 这一系列事让谢恒呼吸都变得有些微微灼热起来,他意识到谢天极其幸运的,遇上了一番了不得的造化。 前提是,江燃在杀掉顾龙章和肖松平等人后,能够安然无恙洗脱自己的罪名。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申河庄园内,众人生死仍在江燃一念之间。 至少谢恒不敢光明正大的替任何人求情,他本就是明哲保守的谨慎性格, 否则也不至于被蒋守成和楚济川牵着鼻子这么多年。 谢天听到江燃的训斥,眼底的忐忑和紧张微微一滞,旋即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是觉得再喊你江燃或者燃哥,有些太不识趣了点。” 江燃眉头一挑,嘴角轻扬,“无妨,左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说吧,你唤我住手,可是想让我放过朱绍?” 谢天闻言张了张嘴,看着江燃略显苍白的脸色,嗫嚅着开口。 “燃哥,朱家和我家有旧。” “虽说因为某些事的缘故,现在两家人的关系不算太好,但我记得十多年前,朱绍先生帮衬过我和我母亲。” “我知道放了他可能会让你很为难,可是……” 谢天眼神闪躲,他不太清楚朱绍今天来是不是为了杀掉江燃,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 他让江燃收手,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念及此处,竟卡在了可是二字,再也说不下去。 “不为难。”江燃看了他一眼,眸光中掠过一丝神采,嘴角轻扬淡淡道。 “啊?!”谢天不由自主的抬头,一脸的呆滞和难以置信。 暗道我面子居然这么大的么? “朱绍在幼年帮衬过你和你的母亲,便等同于在冥冥中帮衬过我一般。” 看到谢天呆愣的模样,江燃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再度重复了一遍, “谢天,倘若放过朱绍是你的诉求,那么我可以答应。” 第607章 方得安宁 死寂的黑暗中一点光骤然亮起。 朱绍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可他暂时还是没有睁开双眼,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直到从江燃身上逸散而出的凛然杀机,倏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绍这才压下心头不安,缓缓睁开双眼。 一对深邃的眸子瞬间与他对视,仿佛等待着他睁眼一般。 “江,江宗师……” 朱绍心中猛地一跳,那双平静下来的眼眸, 在他看来,蕴着难以描述的威压。 如视猛虎,未逢虎啸山林时,百兽尚能自在, 虎啸山间,可令万兽臣服。 江燃身上,就有猛虎未啸的姿态。 “多谢江宗师高抬贵手。” 朱绍缠着声音顿挫着喊了一声,方才有些尴尬的抱拳一礼。 江燃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一直到朱绍额头渗出些许毛毛细汗时,才轻声开口。 “本尊今日饶你性命,便无惧你日后报复。” 朱绍表情一凝,正要口称不敢,便被下一句话打断。 “顾龙章死,肖松平亦死,唯你一人独活。” “并非你朱绍运气好,更无关乎你身份和背景。” 江燃言及此处,余光落在神情略有些忐忑的谢天身上, 待得朱绍表情明显一滞后,他才接着说道。 “本尊放你一条生路,无需你感激报答,只愿你莫要忘记,是何人出手,将你从鬼门关中拽了出来。” 谢天表情有些慌乱,尤其是在看见朱绍略显难看的面色时,更显得手足无措。 他刚刚开口拜托江燃放过朱绍,肯定不是为了利益和报答。 故而江燃这一番话落在耳中,竟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挟恩图报的小人。 有心想要开口缓和,感受着江燃身上那股说一不二的淡淡威严, 到底是怀揣忐忑的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可不停挪动的视线,依然令人察觉到他心内的不安。 谢天心中纠结,他亲爹谢恒的心情,就有些完全不同。 一向沉稳持重的谢执政,目不转睛的盯着朱绍,脑中思绪纷乱如麻。 朱绍侧目看了眼忧心忡忡的谢天,尤其是那张年轻到过分的脸庞, 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过他的纠结仅仅持续了少顷,随着江燃身上那一抹凛然的气息,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朱绍赶忙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肃然的表情认真道。 “江宗师无需特意提点,我朱绍绝非忘恩负义之辈。” “今日由于谢天的缘故,朱某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故而自今日起,谢家的事,便是我的事,救命之恩,我自当时刻铭记于心。” 朱绍这一番话到底有效期限是多久未尝可知,单论这一刻, 不管是为了稳住江燃,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 他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尽数出于真心。 谢恒瞳孔猛地收缩到了一起,难以置信的望着一脸恳切的朱绍。 倘若这些话属实,那就表明他手中可用的底牌,又多了一张。 若非还算有些定力,谢恒大概率会忍不住的挥拳,仰天咆哮发泄心内的激动。 林怀章和朱绍同时发力,他谋求的位置基本已成定局。 何况明面上仰仗朱永海,实际背靠李家,以谢远作为突破口使出盘外招,却占尽上风的蒋守成,也已成为一具血泊中的尸体。 眼见着多年筹谋即将尽付流水,颓然落败之际,却由于一个人的出现峰回路转, 尤其令人感到庆幸的是,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的那个人,和自家儿子交情不浅。 谢恒压根不用揣摩朱绍言语中的深意。 哪怕对方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应付江燃,后续也不会襄助于他, 可只要能让朱绍安分守己,摆出一副两不相帮的姿态,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谢恒心中激动地无以复加,可随着江燃开口,便让他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了过去。 “朱绍,本尊大概表述错误,亦或是你的理解出了问题。” 江燃皱了皱眉,索性直接伸手指着谢天,在对方一脸迷惘之际,颇为不耐的开口。 “对你有活命之恩的是谢天。” “本尊希望你弄清楚一点,谢家是谢家,谢天是谢天。” 江燃说到这里,声音微沉了几分。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来你比绝大部分人更加心中有数。” “故而本尊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朱绍眼神闪转数次,似察觉到江燃的认真,不由得泛起些许紧张。 好在他很快平复好心情,沉声应道:“江宗师请说。” “无论今后何时何地,谢天凡有所求,你必然要有所应。” 江燃语气平淡,轻飘飘的说完这句话,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朱绍。 “可听清了?” 朱绍迟疑的时间大概仅有三秒,旋即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反正看谢天的表情,也不像吃定他的模样。 何况刚刚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再去触怒江燃,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听清了。”想明白这些道理的朱绍,在点头过后又补充了一句, 主打一个有问必答,且态度十分恭敬。 江燃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少顷,不置可否的轻轻颔首,“你可自去了。” 他压根懒得说一句威胁的话,明摆着告诉朱绍,倘若日后你心怀不满, 大可以起心动念报复,只要不怕枉费性命便是。 一根心弦紧绷许久的朱绍,在听到江燃放任他离开的那句话时, 情绪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用衣袖擦拭着额头冷汗。 “朱叔叔,您没事吧?”林思婷一只手遮掩住肿大的半边脸,悄声问道。 朱绍回望她一眼,轻咳一声出言回应,“没事,你和小孙准备一下,我们即刻离开。” 林思婷还想说些什么,可听到他说要走的话,眼波流转着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她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此时听到朱绍所言,转身拽了孙间照一下,巴不得立刻就走。 “燃哥,你没必要跟朱绍先生说这些的,反正我也不在意。” 谢天好容易才把落在朱绍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言辞之间颇有点惴惴不安。 江燃对于他的耐心和旁人有着天壤之别。 听到谢天这番不太自信的话,略一沉思,“救命之恩不同寻常。” “何况杀人我在行,这凡尘俗世诸多事却懒得理会。” “朱绍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与其说是给你听得,倒不如说是讲给我听的。” 江燃说到这里,还是怕谢天钻了牛角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日后越是真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大可以联系朱绍,帮你几次抵消对他的救命之恩,或许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经由他这一番言语安慰,谢天脸上的纠结才逐渐散去。 这时朱绍三人已做好了离去的准备,在郑重的知会了江燃一声后, 为首的朱绍忽然犹豫少顷,才斟酌着开口。 “江宗师,素同就是李家旁系,他曾经也提到过香云山的事。” “毫不客气的说,香云山就是个龙潭虎穴,其中不乏能够内劲离体的武道大宗师。” 他话说到这里,语气中的迟疑已尽数消散,化为了恳切的提醒。 “肖松平这人面黑心也黑,明知必死无疑的话,很大概率会给你挖个坑。” “李家老宅在清云市区内,香云山却在清云市外,两地相隔甚远,一来一去的时间,足够两地人商议对策。” “说不准肖松平今日带来的这些人,以及那些个狙击手,都比不上你去香云山或李家老宅会面临的风险。” 朱绍目前对待江燃的态度很简单,平常视之,用不着信誓旦旦的冲对方许诺。 之所以出言提醒江燃,是因为他对盘亘江东的李氏很是不满。 李浩成出身李家,在江东诸省说一句显赫毫不为过,哪怕是朱绍,都不得不承认, 在某些场合之下,他和林怀章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何况李浩成跟肖松平等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勾结他无从得知,可用狗脑子想, 都能猜到对方绝不是在修桥补路,大概率做了某些过线的事。 江燃也好,李家也好,对于朱绍本身来说,都可以化为不讨喜的那一类。 可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朱绍觉得江燃总好过李家。 这一番提醒之言出自肺腑,却也并非刻意。 至少再来一次的话,朱绍不一定会选择出言提醒。 “依你来看,顾龙章口中老参应该在何处?” 江燃听到他的提醒,也很认真的沉思了片刻,最终抛出了这样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 朱绍侧目和林思婷两人对视一眼,一触即分。 在略作考虑之后,朱绍才慎重的摇了摇头。 “若让我来推测的话,那一株老参,一成概率在李家老宅。” “七成概率在香云山中。” 听到朱绍斩钉截铁的言语,江燃随口追问了一句,“还有两成概率呢?” 这个问题令前者忍不住直接作答,“剩下两成概率,是有关于这株老参的消息纯属杜撰。” 朱绍自得的笑了笑,“倘若这株老参只是顾龙章的权宜之计,他临死之际埋个后手也不无可能。” “倘若香云山和李家老宅都是陷阱,江宗师此去必然风险重重,望你顺风。” 江燃微不可察的轻轻颔首。 朱绍也不再多言,低头吩咐林思婷和孙间照先行离开。 待得两人紧张兮兮的走下台阶,下意识避开江燃往外走时, 朱绍才挪动步伐,凑到朱永海近前。 浑然不顾老人略有些失神的状态,直接抬高声音唤出声来。 “叔叔!” 待得朱永海双眼中的茫然稍去,他才急忙吩咐道。 “我稍后就安排人将顾龙章的尸体还给李家,至于肖松平和蒋守成两人之死有些麻烦。” 揣摩着下巴沉思少顷,朱绍才再度说了下去。 “不过却也无妨。” “蒋守成背后做的龌龊事不少,死也白死,至于肖松平……大概率不用我们管,李家公子不会让他的死掀起轩然大波的。” 朱绍这一番话声音不大,却也让夏婉婉,谢天等人听了个真切。 站在江燃身侧的温婉女子目露异彩,总觉得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些事, 也有自信让谢恒或是朱家配合,消除杀掉这么多人带来的影响。 夏婉婉心思灵巧,很容易就想明白其中道理,紧绷的心情终于松懈下来,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谢天时常反应慢了半拍,想了想把主意打到了朱绍头上。 “朱先生,你的意思是,申河庄园发生的这些事,大概率算不到燃哥头上?” 朱绍刚刚因为他的缘故死里逃生,态度很是和蔼。 “不错,在场中人想来都会缄口不言,至于李浩成,绝不会轻而易举的咽下这口气。” “他必定不会走正规途径来报复江宗师,反而会通过私底下各种手段,来扳回这一局。” “这样一来,顾龙章三人的死,牵连不到江宗师。” 实际上他根本没必要解释到这么细致的程度,毕竟先前那些话透露出的含义已十分清晰。 有时候态度和言辞表露的过于清晰,就会失去很多闪转腾挪的余地。 可碍于问话之人是谢天,且朱绍敏锐感觉到他听得不甚了解,故而解释的清清楚楚, 连半分歧义都没有。 谢天闻言,圆脸上紧张兮兮的表情立刻一松,不由得看向江燃会心一笑。 即便未曾得到后者回应,可他的心情还是十分畅快。 “江宗师,朱某便先告辞了,待得大家悉数离开,我会派人来处理肖松平等人尸首的。” 朱绍低声吩咐完朱永海一些事,便缓步走下台阶和江燃见礼。 江燃不置可否的冲他轻轻颔首。 于是朱绍再不停留,急匆匆追上了林思婷二人。 “燃哥,那株三百年的老参很重要吗?”眺望着朱绍三人渐行渐远,谢天才有些迟疑的询问出声。 江燃目光落在他圆脸上,想了想回应道:“一株老参,无非于修行中锦上添花。” “自是不重要的。” “可李浩成麾下一群人尽皆死于我手,加上方才之事,他必定已暗怀杀心。” “避免他气急败坏使阴招,在他最为自信且愤怒之时,我会往香云山一行去见他。” “如此一来,方得安宁。” 第608章 李如心 香云山,地处清云市外,离李家老宅直线距离超过六百公里。 主峰盘亘正中,俯仰可观云海。 山峰外围有一系列基础设施,通信基站,光伏发电站一应俱全。 更借地势之便,修建有种植园和养殖场,外界可以见到的任何作物,肉食皆有供应。 这一幢幢建筑依山而建,将香云山主峰拱卫其中,令常人难以窥看山中究竟。 香云山半山层峦叠嶂,大眼望去,不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峰。 半山之上云海涛涛,林木多有精修,宜居处鳞次栉比的坐落着一间间庭院。 接近峰顶处有一块并非天然形成的平整地面,其上伫立一幢古朴却张扬的宅子。 屋檐画角雕龙绘凤,片瓦皆有恣意张扬之态。 宅中气氛近乎凝滞。 主屋之内,一位长相俊朗的青年,脚下碎裂了一地名贵的瓷器。 屋中两侧四名婢女姿容上乘,搁在旁处都是常人跪舔的女神, 此刻却全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娇躯颤抖不停,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废物!” “顾龙章,肖松平,全都是废物!!” 李浩成双目充血,伸手一探,才发觉桌上已经没有东西能砸, 气急败坏之下,竟一把握住怀中玉坠,便要用力将其拽掉。 “哎呀哎呀我的哥!” 恰在这时,门外有个一身鹅黄纱裙的明媚少女一头撞进屋内, 手忙脚乱的用手握住李浩成的胳膊,一脸的后怕之色。 “我的好哥哥诶,发脾气归发脾气,太爷爷传下来的玉坠可不敢乱砸!” 李浩成被她拦住,反抗了几下发现根本不能挣脱,顿时阴沉着脸。 “松手!” 明媚女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试探性开口,“松手归松手,但你不能把玉坠扯下来。” 李浩成本就气上心头,又被她拦着,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李如心,你烦不烦!你去练你的武,我的事儿你少管。” 见他还有心思跟自己发火,李如心眼中泛过一抹狡黠,后退一步松开手,跟哄小孩一样安抚着。 “好好好,不管不管。” “我就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我在青林崖都能听见你在这鬼哭狼嚎。” “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说出来,让小妹也高兴……咳咳,给你分担分担?” 李如心看到李浩成因为她的言语,而逐渐放松下来的手臂,适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李浩成被她呛了两句,刚要训斥,忽然眼神一动,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妹妹。 李如心体态修长,身上散发着一丝武者特有的气质, 看到哥哥古怪的眼神,忍不住抽了抽琼鼻,没好气道:“你又在打些什么歪主意?” 李浩成尴尬的笑了笑,刚要开口,却先从鼻子里蹦出几个字,“你们下去。” 跪在地上的四名女子连偷偷对视都不敢,半弯腰低着头逃命一般退出门外, 退到门口之际,几人皆是悄悄抬头看了眼明媚女子的背影,心中感激无法言喻。 等她们尽数离开以后,李浩成方才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状若无意的开口。 “如心,你自幼习武,太爷爷当年也夸赞过你天资不凡。” “总感觉你不怀好意。”李如心撇了撇嘴,转而邪魅一笑,“咋了,觉得自己有点虚,想跟着我习武强身?” “别瞎嚷嚷。”李浩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 “我问你个事儿,那个顾龙章实力到底怎么样,我要听实话。” 李如心瞳孔一缩,面上却不露声色,反而故作轻松的回应。 “顾老先生啊?这你可问到点子上了。” “他的实力嘛,唔……”李如心扬起手挠了挠头,沉吟着,“这么说吧,跟你妹妹我,差不多也就五五开。” 原本一脸严肃期待之色的李浩成,听到这个回答,顿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五五开?你确定没说大话?” 李如心眨巴了一下眼睛,很认真的点点头,“绝对没有肆意妄言。” 李浩成紧皱的眉头虽然舒展开来,但他整个人的情绪,明显变得更为低沉。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妈的,什么供奉,还不是废物一个。” “蒋守成这个废物,死都不让我安宁。” 他这会儿反而在气愤蒋守成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给他,而不是乖乖去死。 等他得知三人的死讯,肯定会想法子弄死胆敢在李家头上闹腾的江燃, 而不是在电话中展露出一番礼贤下士的姿态后,还被人指着头鄙夷的骂了一番。 “哥,你就不好奇为何我习武仅仅二十年,就能和顾老爷子五五开吗?” 李如心敏锐的听清了他的低声自语,却并未直接追问发生的事, 反而偏着头一脸搞怪的凑上前,一副为啥你不继续问的表情。 李浩成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还能为何?你哥我的确没练过武,却也知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天资出众者的道理。” “顾龙章就是那种天赋一般,纯粹靠着熬时间的普通武者,你估摸着是因为李家基因好,所以生来便是习武天才吧。” 李浩成敷衍式的说完这些话,就听得明媚女子啧啧称奇。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见地。” 李浩成有些懒得理会她,不过听到这句话,脸上还是略微浮现一抹自得。 只是他情绪还未来得及完全展露,李如心就颇为歉意的叹了口气。 “可惜你猜的一点都不对。” 李浩成总觉得她在跟自己唱反调,于是一挑眉头,直勾勾看着明媚女子那张古灵精怪的娇俏脸庞。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能跟顾龙章五五开,莫非是练就了什么了不得的武学,譬如降龙十八掌之类的。” 李如心见他情绪放松,和自己开玩笑的状态,心知时机已到,忽地收敛跳脱的情绪,很是认真的回应。 “我所说的五五开,是指一旦和顾老爷子交手,我有五成概率身死。” 李浩成明显一愣,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还有五成呢?” “还有五成便是水火阴阳枪下,我死无葬生之地,连灰都不剩。”李如心耸了耸香肩, 旋即摊开双手,明媚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凝重。 “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提到顾老爷子,还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李浩成微眯着眼,沉默不言。 他其实本不打算跟李如心道出实情,可一番交谈下来, 也知道大概率隐瞒不住,于是在稍稍犹豫过后,还是言简意赅道出实情。 …… “顾大宗师……死了?!”李如心明媚的脸庞上,血色化为苍白。 她的语气,甚至有点哆嗦。 “哥,你确定他是死于旁人之手,而不是突破失败,或是大限已至?” 李浩成表情有些奇怪,他难以理解李如心这种慌不择神的状态。 在他看来,顾龙章的性命顶多比肖松平重要一些,实质两者的死并无区别, 都不过是仰仗李家鼻息的人罢了。 “从蒋守成描述的情形来看,的确是和旁人交手落败。” “我原想着搬出李家,能够震慑住那个姓江的武者,没想到竟被他折辱了一番。” “他既然分毫颜面都不愿给李家留存,那杀掉前去挑衅的顾龙章,也是随手而为之事。” 李浩成说到这里,整个人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每每想到江燃那副猖狂的姿态,他就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忿。 “哥,你知不知道顾老爷子去南都市和那人动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如心好容易平复心境,便急急追问了一句。 李浩成表情一滞,这事儿说来和他也有关系。 商协的李素同死在燕山,这个消息仅有部分人得知, 他在得知李素同的死讯后,其实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偶然间在顾龙章面前顺口一提。 谁料对方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立刻就让他派人打探详情。 这件事他交代给了肖松平去办,于是才发生了后续的所有事, 包括顾龙章之死,细究因果,竟仿佛是源自于他顺口说出了李素同的死讯。 “李家有支旁系,仅剩下一个独苗,也是习武之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李浩成只是说了个大概,还没有特意提醒,李如心就立刻惊呼出声。 “你是说李素同?!” “不错。”李浩成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言语,接着说道,“据说这位李家旁系,也是即将步入化劲的武者。” “他有一把宝刀,是成名兵器,名为孤雁。” “顾龙章说这把刀可以锻入他的长枪之内,早有觊觎,奈何李素同到底属于我李家人,他到底做不出夺宝之事。” “此番去长宁区,便是为了这把孤雁刀。” 说完这些话,屋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李如心的表情有些凝滞,一颗心在胸腔内砰砰直跳。 好半晌她才吞了口唾沫,语气沉重的开口,“这样说来,李素同也死在了那位江宗师的手中?” 李浩成毫无犹豫的点点头。 肖松平这人相貌不行,可行事却极为谨慎, 他能带着顾龙章去找江燃的麻烦,就必然清楚李素同的成名兵器在什么地方。 “理应如此,否则孤雁刀没道理在他手里。” 李如心不由得紧皱起眉头开始思索,少顷后方才抬起头,目光凝重的望着李浩成, 语气十分慎重。 “李素同大概率已经成就宗师,否则以顾老爷子对于水火阴阳枪的看重程度,绝对会想法设法的抢……弄到孤雁刀,将其熔炼进自身兵器中。” “如此一来,也即说明那位江宗师先杀掉了李素同,又杀掉了做好万全准备的顾老爷子。” “宗师相争必然要全力以赴,江宗师能保持实力杀掉顾老爷子,也就表明他的实力,要远胜顾李二人数倍不止。” 李浩成听出了她言语里的慎重,有些不以为意的皱了皱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实力再强也有个限度,我耗都能耗死他。” 李如心无奈一笑,涩声解释道。 “哥,且不提李素同,你知不知晓顾老爷子到底何等实力?” 也不待李浩成回应,自顾自说了下去。 “青林崖接近香云山峰顶,经年云遮雾绕。” “三年前我想看日出,却被云海所阻,顾老爷子恰在青林崖打坐……” 说到这里,即使已是三年前的记忆,可李如心明媚脸庞上,仍然浮现出极其憧憬的神色。 “内劲离体之时,青林崖八十丈内,云雾倏然一空。” “不是尺寸之间,不是八十米,而是整整八十丈,也恰恰是顾老爷子内劲离体的范围。” 李浩成听到这里,神色略有些动容。 这话换作旁人来说,他是必然不信的。 可李如心性格虽然古灵精怪,但向来极有主意,也根本不屑于对任何事夸大其词。 再加上她此刻难以掩饰的激动神色,可见这些话并非妄言。 只是…… “内劲离体八十丈?!”李浩成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脸色仍有些难以置信。 “他若有这样的武力,为何我从未曾见过他出手?” 李如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内劲离体是大宗师的标志,可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大宗师,都不可能维持住内劲离体数十丈的状态,这是一种很恐怖的消耗。” “最主要的是,能够内劲离体的大宗师和普通化劲武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完全全就是两个境界。” “那位江宗师能先杀李素同,还能将内劲消耗控制在一定程度,迎接和顾老爷子的这一战,表明他内劲的浑厚程度,远远超过了旁人。” 简单解释了一番,见李浩成表情中还有些半信半疑,李如心也懒得再去讲述大宗师到底代表着什么。 她在略作思索后,便慎重的换了一种方式提醒李浩成。 “哥,先不说那位江宗师的事,我刚刚看你在屋里大发雷霆,是不是想替肖松平和顾老爷子报仇?” 李浩成闻言,眼神立刻变得阴狠下来。 “报仇倒是次要,主要是这厮侮辱我,蔑视李家,断不能忍。” “即便他真如你所说的一样,武力远胜于顾龙章,我也必须让他受到应有的教训。” “若是真个执迷不悟,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第609章 谢恒的猜想 “五爷。” 夏婉婉沏好茶水,以江燃,谢恒,而后是谢天,赵五爷的顺序一一倒满。 赵五爷微不可察的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身形清隽的江燃,略作思索后伸出双手虚捧。 “慎言慎言。” “江先生当面,万不可如此称呼。” 他坐在那儿,比谢恒看上去还要养尊处优的脸庞上,恰如其分的浮现一抹慌乱。 甚至于赵五爷口中压根没有提到谢恒,仿若在场中人,除过江燃之外, 都谈不上尊崇一般。 事实也的确如此。 经方才一役,哪怕是执政南都多年的谢恒,也下意识把对待江燃的态度做到最好。 肖松平和蒋守成接连死在对方手中之时,他方才明白, 即便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在面对死亡的一刹那,没有任何不同。 实际上谢恒此刻有幸和江燃共处一室,大抵是借了谢天和赵老五的面子。 否则以江燃对待朱绍等人的态度,很大概率会对他置之不理。 “江……先生。” 谢恒没去碰桌上茶水,语气有些僵硬,许久才憋出三个字来。 他的呼唤并未令江燃动容,甚至于连微阖的双眸都未曾睁开。 若有不知细情的南都政客在场,怕是已经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提心吊胆起来。 奈何屋中几人,夏婉婉和赵五爷数次见识过江燃出手, 乃至于脑海中一直未曾忘怀的那一抹跗骨火,时刻都在提醒她们, 这位双十年华,丰神俊逸的青年,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谢恒先前在院中已被惊的口不能言,现在还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懵逼状态, 更不会有胆量对江燃漠视的姿态评头论足,反而觉得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唯独方才出言救下朱绍的谢天,有些坐立不安, 不单单是肢体上的细微动作,连带着他的表情,都体现的十分明显。 搁在平常时候,谢恒早就瞪着眼训斥他坐没坐相的模样, 只是现在他心神震颤,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燃身上,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傻儿子。 深吸几口气平复好心情,谢恒才顶着莫名的压迫力开口。 “江先生,朱常委想让我替他转达几句话。” 他的语气哪还像是个叱咤风云的执政官,端得似个心怀忐忑的新瓜蛋子。 话音落罢后等待数秒,江燃仍是一副双目紧闭,呼吸平缓的姿态, 没有丝毫想要回应的意图。 谢恒近距离观察着对方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庞,心头压力越来越盛。 按理来说江燃根本没有流露出不满,身上那股子杀意也早就散的干干净净, 可谢恒就是没来由的紧张,以至于随着时间推移, 他额头上竟已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就在谢恒有些捉襟见肘的时候,一旁身段修长,重新盘好长发的夏婉婉缓步移到近前, 白皙的手指探出,轻轻触了下江燃面前的茶盏,而后柔声提醒。 “江先生,喝点水吧。” 话音方落,江燃平稳且悠长的呼吸声微微一停。 连带着夏婉婉的心脏都为之慢了一拍。 她这般举动看似试探水温,实际暗怀帮着谢恒打圆场的意图, 毕竟跟着赵五爷替谢恒办事多年,到底有几分情谊,也不想见他面上太过难堪。 否则日后她替江燃办事自不用多说,可赵五爷再面对谢恒时,相处起来必然极为尴尬。 上司在下属面前被人落了面,肯定是一种极难处理的状况。 没想到她仅仅开口说了一句话,江燃任何动作都没有, 可就是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威压,令她娇躯都被冻结一般。 “朱绍想托你和我说什么?” 江燃缓缓睁开双眸,目光在夏婉婉的俏脸上略作停顿,转而看向谢恒说道。 紧绷着身躯的旗袍女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忍不住轻咬了一下红唇, 她能从这一眼中觉察到江燃已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夏婉婉不自然之余,内心还是有几分感激。 她说来是帮着江燃搞了个公司,可暂时还没看到成效, 对方更是连朱绍、林怀章等人都毫不留情,此刻看在她的份上, 竟没有太过让谢恒难堪,属实是给了她好大的颜面。 谢恒不是笨人,也能从江燃不咸不淡的态度中感受到, 他对于自己的疏离,故而夏婉婉开口破冰,还是令他承情。 只是谢恒的身份和为人处世,让他决然不会将内心的情绪轻易表露, 因此并未对夏婉婉表现出任何感激之色,仅是在听到江燃询问,立即斟酌着言语回应道。 “朱常委说江先生高抬贵手之恩他莫不敢忘,今后凡有所命,必定竭力而为。” “谢天的恩情他也铭记于心,无需江先生叮嘱和督促,他会尽力回馈这份恩情。” 谢恒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要不是定性过人,怕是根本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动作。 要知道以朱绍的身份,这些话根本没必要说的如此直白, 可由于江燃的缘故,硬是让本该言辞绝不会落到实处的朱绍,三番五次的开口表决心。 不管是不是怕江燃秋后算账,可这些承诺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牛肉馅的。 朱绍口中说的是回馈谢天,实际上最终还是会落在他头上。 谢恒好容易控制住差点失态的笑意,耳边就传来江燃淡淡的追问。 “还有呢?” 谢恒心头一凛,莫名觉得有些过于得意忘形了点。 这些许诺方才朱绍已经大致说过,他着重复述,难免有些过于着了痕迹。 “朱常委还让我转告您,院中那群作战人员,大部分都是李家豢养的精锐,几乎不存在社会关系,不会牵连到您身上。” “顾龙章的尸体,他会想办法送还李家,碍于颜面李家同样会把这件事压下去,大概率会私下和您理论。” 谢恒说到这里,悄悄看了看江燃的表情。 赫然发现他脸上压根不存在松口气一类的情绪,仍旧一脸的古井无波,仿佛压根不在意这些事会不会牵连到自身一样。 谢恒心头一跳,莫名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那就是江燃大概率没有息事宁人的想法,而是闲庭自若的等待着李家的报复。 “蒋守成和肖松平之死他也会想办法解决,很可能会将两人的死定性为突发疾病死亡。” “有朱常委和林老,以及朱老等人共同作证,只要李家不主动跳出来揽麻烦上身,基本不会有旁人过于关注此事。” 谢恒说完这些话,内心深处也有些咂舌。 他对待江燃的态度如此慎重,除了武力威慑以外,还有朱绍作出表率的缘故。 一位常委,蒋守成耗费多年苦功,好不容易巴结上朱永海,为的就是朱绍能在关键时刻襄助。 可想而知朱绍的份量有多重,就这么一位普通人说句话都难的大人物, 竟会主动帮着江燃善后,以期能和对方交好。 这个举动蕴含的深意,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点。 朱绍到底是被今日江燃展现的实力所震慑,还是因和李素同相识, 知晓交好一位大宗师的重要性,谢恒自是不得而知, 可这并不能影响他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尽最大程度去交好江燃。 何况他想要加深双方的关系,比朱绍或是旁人,多出了一个最大的优势。 这个优势就是谢天。 虽然并不明白一位并非南都本地人,曾经和谢天也毫无交集的武道宗师, 怎么会对这傻小子另眼相待,但谢恒万万不会放弃掉这种机会。 因此他才主动将朱绍交代的事揽在身上,以此当做和江燃继续交流的契机。 不料谢恒未曾料到一件事,江燃似乎根本没有和他座谈的打算。 这才导致了方才的一幕。 若非夏婉婉碍于情谊开口,他大概率会在赵五爷和儿子面前难堪的下不来台。 “蒋守成在南都市开办流金岁月的事你知不知情?” 江燃不置可否的听完谢恒的话,并不在意朱绍后续的处理方式,反而出乎屋中几人意料的抛出了一个旁的问题。 夏婉婉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不由得想起在后巷里,浑身僵硬到失去知觉的那个时刻, 即便是现在的场合,她念及当时情形,仍有些呼吸急促。 谢恒脸上的表情,和她那一日躯体的僵硬相差无几。 自恃理解能力还算不差的谢恒,在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时,脑子依旧没能很快转过弯来。 他眼神闪烁了数次,余光扫过坐立不安的谢天,心中稍定,这才开口,“江先生为何会有此一问?” 江燃眼底掠过一抹嗤笑,语气却毫无波动。 “看来你知情。” “四指谭行事想来你也调查的十之八九,可碍于权衡利弊四个字,愣是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当真是隐忍过人。” 谢恒闻言,脸上的疑虑化为难堪。 就在他打算出言辩解时,却看见江燃微微摇头。 “算了,楚济川的事是你替我收的尾,流金岁月的事不清楚是你还是蒋守成压了下去。” “总归也算间接性替我遮掩,四指谭的事,便当做我没问过吧。” 谢恒本来还在考虑该如何开口,听完这些话稍稍松了口气。 不料江燃并不打算给他缓和情绪的时间,紧接着又问道:“蒋守成的秘书朱同,去燕山市联系违禁品的事儿,你知不知情?” 谢恒瞳孔猛地一缩,直接离开椅子站起身来,惊呼出声,“蒋守成敢碰违禁品?!” “朱老倘若知情,怕是连门都不会让他进。” 他这句话倒并没有假,朱永海要是知道蒋守成敢碰这条底线,怕是当场就得让朱绍毙了他。 江燃看见他反应极大地模样,凝望他数秒,方才不咸不淡的轻轻颔首。 “看来你的确不知情。” 谢恒不清楚江燃到底是不是在说反话,他只用一句话就推理出了部分真相, 组织了一下言语便直接开口。 “江先生如果是想问为何蒋守成碰了违禁品,为何还能安稳呆在南都的缘故。” “那我大概知道原因。” 江燃饶有兴致的看他一眼,轻声吐出几个字:“说来听听。” “蒋守成把朱同派去燕山处理违禁品的事,极大概率是为了敛财。” 谢恒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料到蒋守成竟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朱同死于你手,那违禁品的事必然属实,可最后丝毫风声都未曾走漏,这其中明显有一只手遮掩住了真相。” “蒋守成在南都的动向我一清二楚,何况他也没能力把消息压在一个既定范围内。” “故而大概率是肖松平的手笔,乃至于这其中还有李浩成的影子。” 谢恒说到这里,一向很能克制情绪的他,也流露出几分愤慨之色。 “李浩成身为李家嫡系,手中金山银山一座座,违禁品利益再大,也难以令他动心。” “我猜测他之所以帮着蒋守成和肖松平遮掩,还有其他因素。” “譬如觉得敢碰违禁品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他暗中将这些人掌握在手里,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亦或者单纯是为了好玩。” 谢恒双拳紧握,由于气愤致使眼角直跳。 “李浩成枉为江东李氏孙。” “他此举不仅暗害了许许多多普通人,还彻底败坏了李家门风。” 江燃伸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眼中略有所思。 经过谢恒的分析,他才弄明白为何朱同死在燕山,却没有牵连到蒋守成身上。 合着元富养珠场里死掉的朱同,就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蒋守成和肖松平也不算对弈之人,真正的棋手,是那位香云山上的李家十六世孙。 “你和蒋守成相争多年,为何偏偏对待这件事分外动容?” 江燃放下茶盏,眼中好奇并不明显,看上去更像是随口一问。 不料正在气头上的谢恒闻言一滞,因为愤怒而紧握的双拳也变得松弛, 整个人忽地散发着一股颓然之色。 江燃也并无追问之意,在知晓谢恒并非不想管,而是不知朱同身死的细情后, 也就淡了那一丝略作惩戒的心思。 没想到谢恒怔在原地一言不发时,一旁坐立不安,满脸纠结的谢天总算找到了机会。 他直接站起身,挪到笔挺而坐的江燃面前, 在对方略带询问的眼神中,猛地一咬牙,毫无犹豫的跪倒在地。 第610章 请求 谢恒尚未来得及训斥,便看见谢天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在地上, 以他的定性和城府,也不禁为之动容。 “谢天!休要放肆!” 谢恒面上的惊讶刚刚浮现,便想到了一个骇人的猜测,立刻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一边作势去拽谢天,一边在口中厉声呵斥。 跪在地上的谢天听到一向不轻易动怒的父亲情绪波动如此剧烈,身躯已是有些轻微的发颤。 谢恒情急之下,抓向谢天肩膀的手也极其用力。 可还没等他有其余动作,耳边就传来一声并不明显的响动。 这样细微的动静原本不会引起谢恒的注意,然而心头莫名浮现的一种微妙感觉, 令得他搭在谢天肩膀上的那只手,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 这时谢恒才缓缓偏转过目光,发觉耳边听到的轻微响动,原是江燃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 待得他目光望去,叩在桌上的手指已停下了叩击, 而这只手的主人,正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盯着自己。 谢恒一时无言,触电一般下意识将手收了回去。 江燃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谢天,皱着眉头沉声道,“站起来!” “我……”谢天张了张嘴,触及那对深邃的眼眸时,却不由得语塞。 “站起来!”江燃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声音更加低沉,蕴着一丝淡淡的怒意。 谢天不由得心头一跳,有种小时候逃课被教导主任逮住的感觉, 竟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顺着江燃的话语声直接起身。 江燃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平缓。 “男儿膝下有黄金,百跪不如一站。” “不管是任何事,都站直了你的腰杆再说。” 江燃言语虽无波动,但饱含训诫之意。 可无论是赵五爷,亦或是有些尴尬的谢恒,内心深处并不觉得反感, 甚至于无比赞同他的这一番话。 “谢天,你且记住。” 江燃压根未曾理会谢恒等人的反应,目光灼灼的看向谢天,显得很是语重心长。 “你若想求人办事,站着说的话若是无用,那么跪着说的话,大概率会更加无用。” 话音落罢,他才看向神色有些拘谨的谢天,轻声叹了口气。 “说吧,有什么话,需要你跪着才肯说?” 谢天闻言,立刻将心头那一丝尴尬抛之脑后,语气变得很是恳切。 “燃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谢恒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无比僵硬,眸光凶狠的瞪了一眼赵五爷。 后者讪讪一笑,没敢和他对视,强作镇定的四处张望。 夏婉婉俏脸上掠过一丝狐疑,悄悄打量他们几眼,瞧见赵五爷心虚的模样, 心下大抵有了猜测。 江燃压根懒得理会三人的眼神交流,眉头再次轻皱,看着谢天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 “你确定你的表述没有问题,让我帮你找个人?” 谢天毫无犹豫的点点头。 “详细说说。”江燃沉默少顷,见他一副果决的样子,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谢天深吸一口气,压下略有些激动的心情,言简意赅的解释起来。 “燃哥,我想拜托你找的人其实是我哥。” “他前段时间前去了宁州,十天之前彻底失联,我爸发动了所有关系,到现在也没查到他人在哪里。” 谢天一开始讲话的语气尚算正常,等说到最后,明显情绪有些低沉。 “要不是偶然听到赵叔打电话的时候提到我哥失踪的事,恐怕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 谢恒看见江燃紧锁的眉头,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谢天的话。 “不要乱给江宗师添麻烦,宁州那边的同志还没有确切回信,并不能单纯凭借臆测,就断言你哥失踪了。” “你乖乖在南都待着,等有你哥的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天低垂着头,并未回应他的言语。 谢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江燃出言制止。 “这些话便不必说了。” “你身为南都执政,背后关系网也不小,能通过正常渠道把人找到的概率绝对不小。” “可谢天还能求到我头上,也即说明凭借你能接触到的渠道,很难查到确切的消息。” 谢恒被三句话说的张口结舌,偏偏还都是事实,根本容不得他反驳。 谢天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看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很是认同江燃的言语。 “宁州。”江燃随口几句话把谢恒说的哑口无言后,轻声低语了一句。 “能够确定你哥失踪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谢天抬起头,目露迟疑的看向谢恒,他得到的讯息基本都是旁敲侧击从赵老五口中,硬磨着问出来的,很多具体事项并不清楚。 谢恒见事已至此,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眼中泛起一丝歉意,“谢天少不更事,让江宗师费心了。” 先是说了声抱歉,旋即才把打听到的消息讲了出来。 “经过宁州那边的执法人员调查取证,可以确定失踪地点就是在宁州。” “具体来说的话,是在宁州边境的一处交易市场,当地人把那儿称作金石集。” 谢恒说到这里,眼中也是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痛苦。 毕竟是他的儿子,即使面上再怎样镇定自若,表现得胸有成竹,内心深处也是满怀愁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天把主意打到江燃身上时, 谢恒虽然有些慌乱,怕他再惹恼了江燃,但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丝希冀。 从正常渠道打探消息的进展已经卡住,说不准江燃能通过武道界的关系, 查到一些新的蛛丝马迹,只要线索能够串联,他就有办法接着继续往下查。 江燃听完他的言语,略作思索后沉吟着开口。 “你的意思是,谢天他哥最后的落脚点,就是这个金石集?” 谢恒苦涩的笑了笑。 “宁州边境的局势错综复杂,又和别国接壤,我到底身在南都力有不逮,故而只能查到金石集,至于他之后还没有去过旁的地方。” “那就不得而知了。” 苦笑着叹了口气后,谢恒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宁州那边的执法队还在继续调查,说不定很快会有新的消息。” 江燃微眯着眼,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你也说了身在南都力有未逮,宁州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怕是你也未尝可知。” “有没有新的消息不重要,既然你查到了金石集,那就姑且认为,他哥失踪前的最后落脚点,就是金石集。” 谢天圆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明显还没理顺这些讯息, 不过他倒是听明白了江燃的最后一句话,立刻傻不愣登的追问出口。 “然后呢?” 江燃站起身来,轻声一笑,“然后便是往宁州一行,去所谓的金石集打探打探,问一问有没有人知道你哥的消息。” 谢天浑身一颤,不禁有些难以置信。 “燃哥,你真愿意去宁州打探我哥的消息?” 江燃瞥了他一眼,言语稍显无可奈何,“不然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谢天一怔,没有过多思索,语气激动地喊了一声。 …… “胡闹!” 林怀章一拍桌子,装作没看到朱绍揶揄的表情。 他极其为难的看着站在面前,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些气急败坏。 “违禁品是红线,任何人都没胆量越过这条红线。” “你口口声声说江宗师杀了一群毒贩,难道是亲眼所见?” 曹志峰绷着一张脸,到底不屑于撒谎,缓缓摇了摇头。 “你人证物证一应没有,这不就是等同于污蔑吗?” 林怀章见他摇头,总算抓住了漏洞,忍不住反问了一声。 待得发现曹志峰僵着脸一言不发,想了想说出了自身看法。 “假设……我是说假设啊!” “那些毒贩如果真是江宗师所杀,那你觉得这些人该不该杀?” 曹志峰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沉着声开口辩驳。 “犯罪归犯罪,杀人是杀人,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这些犯罪分子就算终究难逃一死,可也得经过法律的审判。” “并不能因为这些人注定会被判处死刑,就放任江燃出手乱杀,倘若人人都如此,必然会造成社会动荡。” 林怀章忍不住扶额长叹一声。 好容易缓过心神,他就直勾勾看着曹志峰的表情, 却没想到对方一脸认真,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在说出这些话语时的可信程度。 得到这么一个结果的林怀章,整个人直接想拂袖而去,有种懒得理会这二愣子的感觉。 曹志峰这人为何不受待见,他总算是明白了原因。 单纯轴一些也就罢了,这厮不但轴,脑袋还是一根筋,完全不懂的变通。 最主要的是看不懂风向,丝毫眼力劲都没有。 正常人目睹江燃刚刚碾死肖松平等人的场面,根本就不敢过多置喙。 更遑论是出手击杀毒贩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问题都没有。 反正这种泯灭人性的畜生,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江燃早些出手清理掉这些人,说不定还能让一些人免于遭受违禁品的侵害。 换个角度来想,反而是好事。 林怀章压根就无法预料,曹志峰居然会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更甚至想让他当场表个态,承诺会把江燃绳之以法。 说得难听一些,简直是脑子秀逗了。 “好,就算你说的全都对,我也可以去质问江宗师。” 林怀章想了想,换了种思路开口。 “问题是你得拿出相应的证据,不能凭借心中的猜测的推理,就斩钉截铁的认定这些事一定是江宗师做的。” “你有证据吗?” 和林怀章四目相对,曹志峰刚毅的面庞上不由露出一抹无奈。 他回想着和江燃数次相遇的场景,颓然的摇了摇头。 林怀章见状,这才略微舒了口气,暗道总算打消这厮胡搅蛮缠的想法了。 不料刚刚颓然摇头的曹志峰,转瞬就变得振奋,且声音都变得轻快。 “林老,我的确拿不出江燃杀掉那些毒贩的证据,也不能单凭臆测就认定他是个杀人凶手。” “可他在朱老院中,先以内劲杀掉数十人,而后又杀掉顾龙章,蒋守成和肖常委。” “这样的行径可并非我胡乱揣测,而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 “有这么多人作证,完全可以给他定罪了。” 曹志峰脸上的表情很是兴奋,像是终于捉住了江燃的小辫子。 屋内除了江燃等人,方才站在台阶上的一群人都在。 可是让曹志峰感到有些难堪的是,在他挪动目光时,其余人都默不作声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不管是青春靓丽的女子和她身边丰润满盈的面纱女,或是从南港街而来的小雨儿和路渔娘, 以及胜和建材的金总,都视若无睹的一言不发。 最让曹志峰感到心寒的是,平日里一身正气的杨正云,竟也是这般姿态。 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甚至于难以自制的质问出声。 “杨正云!我们当初宣誓说过的话,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发觉杨正云不敢和自己对视,曹志峰颤抖着加大了音量,“回答我!” “咳咳……”林怀章扫了好整以暇的朱绍一眼,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干咳了两声。 按照正常情况,不论当事人有多气愤,以他的身份做出这么明显的提示后, 再嚣张跋扈的人也会稍微收一收气焰。 不料曹志峰像没听到他的轻咳声一样,脑袋在屋中环顾一圈,旋即再度盯着杨正云。 “刘园呢?!” “你不敢站出来开口说话,也没有拦着他的道理!” “旁人不敢当证人,我相信他一定敢。”曹志峰瞪大着眼睛,言辞激动。 “真理不是沉默就能掩埋的。” 杨正云原本将头偏到了一旁,听他扯到了徒弟身上,且说的振振有词,忍不住猛地回头。 相貌正直的他此刻状若癫狂,脖子上青筋都突了起来。 “曹志峰!你有完没完?!” “你想一意孤行没人拦着你,为什么要用大义裹挟阿园?” “不管他在哪里,我希望你能替这个孩子考虑考虑,你扪心自问想一想,让他当这个证人,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 说了一大通话,杨正云的情绪才勉强恢复镇定。 他看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曹志峰,长叹了一声。 “老曹,我告诉你,江宗师今日没有跟任何人动过手。” “这件事无论你问两位姑娘,或是孩子的母亲,甚至是朱常委和林老,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江宗师,就是朱老请来的贵客。” 第611章 朱老的赏识 天色渐暮。 曹志峰身躯依旧笔挺。 他安静的站在申河庄园朱永海的庭院中,无声地注视着院门口。 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遮挡,显得有些空空荡荡,如他的心一般。 更远处是一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人身上。 良久之后,才有个略显不安的声音响起。 “曹叔,那个姓田的莫名其妙被砍了一只手,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免得他和朱家人的恩怨在牵连到我们身上。” 魏青云面色有些发白,分明是惊慌太久的缘故。 他被田康挟持了许久,虽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依然免不了提心吊胆。 主要是他完全不清楚曹志峰的情况,既担忧自己的安危,也有几分挂怀对方。 没想到一段时间之后,有一群人号称朱家的人,持枪冲进了天味居内。 控制住田康之后,轻而易举就卸掉他一只手以示惩戒。 魏青云懂事归懂事,可年龄经历摆在那儿,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哪里还能够镇定自若。 他实际上压根没搞明白,田康和曹志峰之间的纠葛, 更搞不清楚突然冒出来的朱家人又是哪一伙的,一直到被带进朱永海的住处, 都处于一种懵逼状态。 好容易缓过神,就想着劝曹志峰赶紧离开,不要继续掺和这些事情。 “不错。” 曹志峰眼中已只剩下了不算太好看的风景,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转头看向惴惴不安的魏青云,安慰性的一笑。 “我们是该走了。” 话音方落,身后就响起鞋子在地面上啪嗒的动静,旋即一个略显疲倦地声音响起。 “小曹,先别忙着走。” 待得曹志峰二人转过身,目光相对之下,来人方才若无其事的接着开口。 “不介意的话,能不能陪我这个糟老头子聊聊?” 曹志峰撞上那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心下不由一阵凛然。 待得江燃离去,原本短暂被压到同一水平线的众人,再度有了身份地位之分。 最让他感到骇然的是,面前老人竟变得愈发低调了几分。 浑身上下,没有哪怕一丝一毫透露出对待江燃这等恶客的不满和怨怼。 先前江燃在时,对方看似被吓破胆一般的表现绝不容作假, 却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常,没有色厉内荏的事后威风,没有觉得颜面扫地, 反而姿态变得更为谦卑,浑身散发的气场也更加温和。 端得令人不寒而栗。 “朱老说笑了。”曹志峰一脸默然,对他的变化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简单应付完一句话后,他便貌似言语笨拙的闭上了嘴,再不发一言。 空气再度变得静谧。 朱永海挪开视线,远眺着江燃等人离开的方向, 尽管已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可他依旧端详的很是认真。 大概眺望了六七秒的时间,朱永海才动静很大的换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小蒋用了好些年,才让我改变了对他的成见。” “我原想着凭借自己的香火情,以及朱绍可能提供的助力,帮衬小蒋一把,襄助他尽量往上多爬一爬。” 朱永海话音至此,略一停顿,眼中有些唏嘘,也有庆幸。 “若非江宗师来此,怕是我会做出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曹志峰听到这里,不由诧异的看他一眼,觉得能从朱永海这等人物口中听到这些话,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其实不太想开口,可的确被这句话所打动。 “蒋守成这种人面厚心黑,状若纯良实际恶贯满盈,偏又在可以影响他命运的人面前掩饰的很好。” “朱老会看走眼,并非识人的本事不好,而是任何人都会犯的错。” “想来朱老要是知晓他的品性,大概也不会想着去扶持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曹志峰安慰人的言语并不高明,可朱永海仿佛十分受用。 他浑浊的瞳孔中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看向曹志峰的眼神更为柔和。 “我也并非全然不知他的品性,只是我的确未能料到,他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竟连违禁品都敢去碰。” 曹志峰瞳孔微缩,不是因为蒋守成做的事震惊,而是因为朱永海的这句话。 他方才之所以开口,是觉得朱永海能够为及时察觉蒋守成的恶感到庆幸, 那从某种程度上表明,这个曾经身居高位的老人,至少良心未泯。 却不曾料到,对方会说出未尝不知蒋守成品性,只觉其太过愚蠢的话。 “朱老早知蒋守成做的那些勾当?”曹志峰有心缄口不言,可终究没能忍住询问出声。 朱永海洞若观火的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 “蒋守成做了什么不重要,人无完人,偶尔做些出格的事能够理解。” “可非要去踩一条很醒目的红线,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无药可救。” “这些道理实际上我一般不和别人赘言,只是你的品性着实对我脾气,适才多说了几句。” 朱永海说完这些,又接着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你能否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曹志峰的身形莫名显得有些佝偻。 院中站着三人,偏偏只他一个孤独。 心中情绪如同潮水,翻涌不息。 良久之后,他才声音干涩的开口。 “朱老的良苦用心曹某感激不尽,可对您的话却不敢苟同。” 朱永海眼神一亮,伸出手示意他具体说说。 “物有阴阳,人分善恶。”曹志峰言辞恳切,一字一顿道。 “既然是作恶,那就绝不存在红线与否的道理。” “蒋守成可以呕心沥血,也可以占着茅坑不拉屎,唯独不能仗势欺压良善。” “他身处南都,诸多行事我无心过问也不得而知,可这绝非朱老一句人无完人,便能轻松揭过的事情。” 曹志峰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犹豫,一副根本不怕得罪朱永海的姿态。 不料朱永海眼中的赞赏更甚,上下端详他许久,越看越是满意。 “怪不得江宗师并未惩戒你,现在看来,小曹果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曹志峰听他提到江燃,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回想起被杨正云训斥以后,江燃和朱绍进屋后的情形,有些无语凝噎。 但是他情绪激动,冲着江燃说了句“莫要得意,有朝一日一定会让你受到惩罚”的话。 当时屋中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支奇葩。 而江燃的回应就愈发让他无可奈何,对方仅仅是冲他扬起嘴角轻轻一笑,半句话都没有多说, 一如此前在燕山,他每每迟一步赶到时,所露出的表情一样。 朱永海不清楚对方未曾出手惩戒他的原因,可曹志峰心中却如同明镜一样。 他之余江燃来说,便是笑话,是一个小丑。 不仅保护不了身边的人,也没有能力让任何人绳之以法。 小丑一样的他不仅给江燃造成不了任何麻烦,甚至还能取乐, 故而根本用不着对他出手,他的行为在旁人眼中,永远那么可笑。 朱永海倒是不太清楚曹志峰内心复杂的情绪,或许是由于两人心态和地位全然不同的缘故。 从他的角度来看,能让江燃留有几分颜面的人,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何况通过今日的接触,以及方才调查到的消息来看,即便把江燃这个因素排除在外, 单纯曹志峰这个人,就让朱永海生出了极大地兴趣。 “小曹,你觉得南都这个地方怎么样?” 朱永海在心底盘算了一番,笑眯眯的开口问道,压根没把对方先前反驳他的话放在心上。 曹志峰也没多想,见他突然话锋一转,甚至松了口气。 “南都市的发展前景和环境都很好,是个宜居之地。” 若是换个人说到发展前景这个词汇,生性多疑的朱永海绝对会在心中揣测对方言语中的深意, 看看是否故意在他面前这样说,可这话从曹志峰口中冒出来, 竟给他一种实在想不到其他词汇,讲出来凑数的感觉。 朱永海原本还想着怎么把话绕到正题上,听完这句话,斟酌着言语又问。 “小曹,你之前在支队长的位置上呆了那么久,就没想着会不会再往上爬一爬?” 曹志峰听他语气有些奇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待在哪个位置上都一样在发光发热,成天想着往上爬还哪有时间干实事。” “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支队长了,朱老有话不妨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要干实事这种话也得看已由谁来说,从曹志峰嘴里讲出来,朱永海连嗤笑的念头都没有, 甚至于最后被轻轻怼了一句,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意思是,既然你也觉得南都这地方有前景,不如我想个办法,把你调来南都如何?” 朱永海轻描淡写的说完这句话后,一直在观察着曹志峰的表情。 先是不出他所料的疑惑,转而是惊讶,照常理紧接着便是狂喜和感激。 因为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深意,说白了就是明摆着要大力提拔, 所以朱永海几乎能够确信,曹志峰应该会在惊喜过后,毫不犹豫的答应来南都。 没有任何人会在一个几乎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面前,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姿态。 然而曹志峰在疑惑和惊讶过后,并未露出丝毫喜悦的表情。 他反而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涩然,摇着头毫不犹豫的开口。 “多谢朱老好意,南都虽好,但我还是觉得燕山最好。” “何况你把我调来南都,也免不了旁人说闲话,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这下子反而轮到朱永海惊讶了,他深切感受到了曹志峰语气中的不屑和鄙夷。 愣了一瞬后,忍不住惊疑道。 “你先别忙着拒绝。” “调你来南都,可不是平调,而且我可以保证,次年可以再提一级,五年之内,我保准你能做到蒋守成现在的位置。” 朱永海略作停顿,盯着曹志峰的眼睛,最后一句话语速很慢。 “而这,仍然不是终点。” 他不清楚是不是表述错误,亦或者曹志峰反应迟钝, 故而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明朗之极,甚至直接了当的说出了他想把曹志峰推到什么位置上去。 这些话本不该说的如此直白,或者说换做任何上位者,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许诺。 然而不知道为何,曹志峰表现得越是不以为意,朱永海内心深处就愈发觉得他不可多得。 如果说在他身边经营许久的蒋守成,很难轻易看穿, 那么换作曹志峰的话,朱永海几乎能够确信,无论他爬的有多高, 一旦到了需要他回报的时候,便必然是不顾代价,乃至于无论生死的那种。 这样的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可朱永海并不觉得他会看错。 察觉到朱永海极其认真态度的曹志峰,目光也是毫无闪躲的同他对视。 “曹某谢过朱老赏识。” “可我还是觉得留在燕山更自在,做个交通执法官也挺好。”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 “何况凭借我的能力,坐在蒋守成那个位置上,怕是会如坐针毡,分秒不得安宁。” “我连江燃肆意杀了这么多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又有什么资格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朱永海眼神微眯,想了想低沉着声音问。 “说这么多,你是在讽刺我,亦或是朱绍和林怀章等人,屈服于江宗师的武力吗?” 曹志峰张张嘴,又无声的将“没错”两个字化为了:“不敢。” 朱永海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逼问,只是伸手指着前方空荡荡的地面。 “这儿早上还有一片黄艳艳的菊花,蒋守成还为其浇水施肥。” “下午便被一阵狂风倾袭,落个风卷菊声尽,雨落百花空的结局。” “蒋守成和那一片化作灰烬的菊花并无不同,都死在了这个秋天里。” “唯独不同的是,菊花来年秋日会重来,蒋守成却会被人遗忘,最终什么也不剩下。” 看着若有所思的曹志峰,朱永海语重心长的劝诫。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话。” “万事重不过自身性命,留存有用之身,才有将来的一切可能性。” “你何必将目光锁在江宗师身上不放?要知道他和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曹志峰脸色变化数次,佝偻的身体突然躬下去一礼。 “朱老金玉良言,谨受教。” 朱永海心中一动,觉得他有回心转意的势态,眼神略有些欣喜,刚想要伸手去搀他, 却见曹志峰转瞬直起身体,伸手拍了拍一旁少年的肩膀。 “青云,我们走。” 话音落罢,他转而冲着朱永海一笑,“告辞。朱老保重。” 转身离去之际,曹志峰方才有些佝偻的身体重新挺立的笔直。 宁肯枝头死。 第612章 雅玩居 宁州,捉银县。 一辆网约车自北向南,行驶到一间珍玩店的门口停下。 车门开启后,先是有个圆脸青年从副驾驶位走了出来。 旋即冲着司机喊了一声,“钱付过去了啊!” 司机轻轻摁了下喇叭以示回应,待得另外两人下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江燃未曾理会东张西望的白菲菲,站在街边抬头看向珍玩店的门匾。 上书“雅玩居”三个大字,落款之人名为朱先泽,最底下有行小字,写着书于1972年。 “燃哥,这就是朱绍叔口中的故交吧。” 谢天好奇的默读了一下牌匾上的字迹,忍不住询问出声。 一旁的白菲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子一路上老在无事献殷勤,导致她对其印象不佳。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开口怼了一句,“你没看到落款那人也姓朱么?总不可能这么巧吧?” “和朱家没有交情,难不成和你有交情?” 谢天被她呛了两句有些张口结舌,却也并不恼怒,只是讪讪一笑。 江燃嘴角微不可察的扬起些许弧度,一言不发的抬腿跨上台阶。 雅玩局内陈设简单,展柜仅有寥寥几个,致使屋内空间很是宽敞。 展柜中金银制品很少,多是一些品相上乘的玉石和珠宝,铭牌上还写着哪年哪月,来自何处矿坑。 离门口很近的地方摆着一张名贵的实木条桌,上面搁着一套茶具,桌后靠墙根处有个小货架, 共分上下两层,上层有两块色泽油黑的石头,下层则有六七块色泽不一的石头。 江燃进屋后抬眼扫了一圈,发现有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招呼客人。 听到脚步声后只是大致望了一眼,说了句“随便看”之后,就继续给身边的一对夫妇介绍起来。 “捉银县哪家铺子都是交钱给货,出了门概不负责。” “唯独我贾磊的雅玩居不一样,离了店想反悔,只要东西没磕没碰,我随时退钱。” “您二位看的这对镯子是沙柳镇老坑的货,那地方零四年之后就禁止开采了,我店里也就剩下这么一对。” 贾磊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令人有种莫名的信服感。 站在他身边的那对夫妇穿戴极有品味,看上去非富即贵。 听到贾磊的话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交流了一下眼神, 旋即长相有些雍容的女人便笑着道:“贾老板,实不相瞒,这对镯子我的确很心动。” “就是价格方面,您看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贾磊眼神闪烁几下,心中盘算一圈,苦笑着摇头。 “我最多再把三万的零头抹掉,一百七十万,您要是接受不了,那咱们下次再做生意。” 女人明显有些意动,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自家男人, 却被其一把拉着手往外走,同时轻轻摇头。 贾磊当然看见了两人“明目张胆”的交流,不过望着两人的背影,神色之间还是有些犹豫。 正当他咬牙做出决定想要挽留时,却见方才走进店内的三人中,有个圆脸青年一把拉下了卷闸门,屋中登时变得昏暗下来。 迈着缓慢步伐刚从屋里走出去的夫妇二人,一直未能等到贾磊出言挽留, 两人惊疑不定的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店门已然紧闭,立刻瞠目结舌的呆立在原地,心中略觉懊悔。 …… “你们做什么?!” 贾磊又惊又气。 他快步走到墙边把灯打开,待得屋中重新亮起来,才厉声道。 “你们知不知道捉银县是什么地方?还敢到我门上找茬?!” 贾磊一边质问,一边观察着离门口不远的三人。 那个一脸茫然的女子和关上门的圆脸青年,令他瞬间收回注意力,尽数放在为首的青年身上。 宁州地处边境,相较国外虽说安定很多,但比起内陆绝对称得上危险重重。 贾磊能在捉银县扎根,也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故而他只用了一眼,便看出三者中唯一能拿主意的人,就是为首的清隽男子。 对方看似年纪不大,可单凭第一印象,贾磊就觉得这人地位尊崇,反正绝对不好惹。 令他未曾料到的是,在他质问过后,竟是圆脸青年做出了回应。 “贾老板您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贾磊神色依旧凝重,皱着眉说道:“没有恶意?你们莫名其妙把我堵在店里,还说没有恶意?” 他差点气的笑出声来。 谢天看了眼江燃,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挠了挠头,语气十分歉意。 “贾老板,不知您还记不记得,雅玩居开业的时候,提字的那位先生?” 贾磊闻言,神色明显一滞,旋即有些不太确定的道。 “你是说朱先泽?” 谢天闻言微微一怔,对方的语气和他料想的有些不一样。 “不错,就是朱先泽,他内侄说您对宁州边境的情况很是了解,因此我们才特意来捉银县找您。” “这是他内侄给我们的东西,说您看见之后,一定会帮忙的。” 谢天取出一把刻刀递了过去。 贾磊在看到这把刻刀的时候,瞳孔就猛地收缩在了一起, 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的快步上前,一把将其夺到了手中。 待得看清刻刀刀柄上的一个“贾”字时,顿时热泪盈眶,忍不住嚎啕出声:“爹啊!” 白菲菲原本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瑰丽的宝石和翡翠, 陡然听到他嚎了一嗓子,顿时打了个激灵,人都觉得清醒了不少。 谢天的手还悬在半空,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贾磊,不免也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好在贾磊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很快便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柄老旧刻刀收好,这才强颜欢笑道:“你们是清江省的人?” 谢天见他恢复正常,总算松了口气,听到询问,忙不迭点了点头。 “我们从南都市来,想跟您打听点事。” 贾磊并未表现出太多热情,反而微眯着眼,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们几个是朱家人?还是和朱家交情很深?” 他情绪转变的很快,任谁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谢天尚在为难之时,江燃的声音响起。 “并非朱家人,和朱家也没太多交情。” 这平静且淡漠的话语声落在贾磊耳中,便如当头一盆凉水,令他整个人目光都澈然了不少。 江燃的回复显然并不能让他相信,于是这个一脸富态的中年男人,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若和朱家没有交情,怎么可能拿到我父亲的寒铁刻刀。” “朱先泽害死我父亲,时至今日朱家连个登门道歉的人都没有,你们还指望靠着朱家的关系,从我口中打探消息?” 贾磊说到这里,笑容转为冷笑,声音抬高了许多。 “做梦!” 他说完这两个字,便板着脸走到门口的条桌旁站定,指着桌上茶盏道:“看你们远道而来的份上,不如喝杯茶再走?” 贾磊看似在好意询问,实际和端茶送客的含义并无二致。 谢天和白菲菲二人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都不是什么心机城府深厚之辈,搁在人家说出父亲被害,并且明言送客的情形之下, 一时之间都不禁语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贾磊也不以为意,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绸布,仔仔细细的擦拭着那柄刻刀。 “开门迎客,哪有生意还没谈,就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江燃平淡的话语声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安静,也让贾磊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不由得抬起头,端详起青年肤质极其细腻的清瘦面孔。 片刻之后,贾磊适才收回目光,语气略显玩味:“说得对,就是不知这位先生,想跟老贾我谈一桩什么样的生意?” 江燃做出四顾的样子,话语声也显得轻飘飘地。 “生意,自然是越大越好。” “我觉得方才那一桩百十来万的生意,够不上你的格局。” “我看这雅玩居传承数代,肯定有些压箱底的宝贝,这样大的生意,想来才足以让贾老板动容,拿出十足的诚意来。” 听到江燃这一番话,白菲菲不由眼含敬佩,毕竟她可说不出这样有水平的一段话。 殊不知在宁州待了大半辈子,自诩眼光毒辣的贾磊,也不由得换了一种态度对待江燃。 他略微迟疑过后,指着条桌旁边的二层架子,自得道:“这架子上的八块原石,是我精挑细选的正货。” “下面六块擦窗飘绿,上面两块种水上乘,有人出价七百万一块我都没卖,因为我自信这两块石头绝不会开毁。” “所以我的心理价位是三千六百万。” 说完这句话,贾磊目光有些挑衅,“几千万的翡翠算不上大生意,不过也能让老贾我为之动容,不知你做不做得了这桩生意?” 江燃看都没去看架子上的翡翠原石,目光平静的落在他脸上,淡淡开口:“三千六百万,一块还是两块?” 他这句话明显出乎了贾磊的意料,也让其声势一泄,没好气的回应道:“当然是一块!” 江燃闻言点点头,“倒也不贵。” “可你说的信誓旦旦,我却不这样觉得。” 贾磊见他面不改色的说出不贵两个字,也没觉得太过惊讶,反而是听到后一句话为之气急。 “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燃嘴角轻扬,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来,“我的意思是,这两块原石一文不值,它们甚至开不出一只戒面。” 贾磊自问这些年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见过,可还是第一次碰见把他眼光贬低到极致的人。 他一时之间甚至忘了最开始想要刁难人的念头,从架子上层取下其中一块原石,大约是普通哈密瓜的大小。 贾磊直接拿出强光手电筒,贴着原石上擦拭出的那一片唯美绿色窗口,咬牙切齿道。 “这一片绿价值千金,你不懂翡翠我不怪你,可方才那种赌气的话,落在旁人耳中,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江燃并不在乎他激动的情绪,仅是颇为奇怪的瞟了他一眼。 “贾老板为何如此激动?既是谈生意,难不成只能由你吹嘘,我半个字都反驳不得?” “听说原石开翡翠是靠赌,一刀穷一刀富绝非虚言,既是如此,不如咱俩也赌一赌。” 贾磊气极反笑,忍不住提高声音:“赌什么?!” 江燃若无其事的一笑,指着他手中那块擦出一片绿意的原石。 “咱们就赌它能不能开出翡翠。” “我赌它不能。” 贾磊无语凝噎,忍不住把强光手电筒在那片绿色的开窗处敲了敲,示意江燃长眼睛看清楚。 似乎察觉到了他“善意”的提醒,江燃也随意解释了两句。 “一片绿浮于表面,谁又知水面下到底有些什么。” “若我输,不但原石归你,三千六百万同样照给不误。” “若你输,也很简单,帮我打探一个人的消息就可以。” 贾磊瞳孔猛地收缩到了一起,紧紧盯着江燃的表情,似乎想要看出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江燃,你疯啦?” 白菲菲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强光手电筒照射下那莹润的绿意,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是她对江燃跟贾磊两人打赌有意见,而是这种看上去就必输无疑的局面,实在是没有下重注的必要。 她甚至有种江燃在意气之争的错觉。 谢天同样悄声提醒道:“燃哥,他手里的原石肯定是老坑正货,不是那种坑人的料子。” “擦出来的开窗绿色极有质感,就算厚度不深,也绝不可能是一层假皮,你出三千六百万买下来还好说,没必要跟他赌能不能出货。” 谢天这话说的头头是道,也让贾磊眼中浮现出一抹得意,眼含自信的看向江燃。 他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对于这三人能不能拿出三千六百万再无怀疑。 就算那个看上去懵懂无知的女子拿不出来,剩下两人也绝对有这样的家底。 “你确定要跟我赌?而不是买下这块石头?” 贾磊低头看了眼那枚刻刀,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他说这句话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江燃如果出钱买下这块石头, 他也不介意两人做一场交易,再进行后续的交流。 奈何江燃似乎并未听懂他言语中的深意,目光沉静如水的落在贾磊脸上,云淡风轻的颔首, 语气不容置疑,“开吧。” 第613章 输赢 雅玩居后门外是一处小院。 贾磊将原石放在切割台上,看向江燃的眼神很是玩味。 “三千六百万,你确定要白白送给我?” 他言辞间分外自信,仿佛料定自己不会输。 不单如此,刚才通过搜索软件临时抱佛脚学了点皮毛的白菲菲,也并不看好江燃能赢。 谢天凑近那一块无论是色泽,还是光感,乃至于他的直觉, 都在提醒他必有好货的原石,忍不住看向若无其事的江燃,数次想要出言劝阻。 奈何每每触及江燃淡漠的神情,又将劝说的话语尽数咽了回去。 “贾老板若有这个能耐,送你也无妨。” 江燃从头至尾都没过度关注那块原石,仿若提出和贾磊对赌的人不是他一样。 贾磊闻言,心头也是憋了口气,禁不住自嘲一笑,缓缓启动机器。 切割片的转动声很是明显,触及原石表面的那一刹,更是刺耳非常。 贾磊甚至没有再沿着那一片开窗打磨的意思,径直一刀切向他在心中草拟许久的位置。 饶是在捉银县混迹多年,可真到了开一块质量上乘的原石时,贾磊心中还是不免紧张。 毕竟替别人开石的回数不少,替自己开还是头一遭。 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亲身下场。 哪怕开窗开的再漂亮,有九成的把握有好货,也不能亲自去赌。 因此倾家荡产的同僚,单纯贾磊自己就知道不少。 今天若非江燃等人带来的刻刀,致使他心旌动摇,加之江燃那一番兜底的话, 他也不会把这块原石端上切割台。 开窗看到的那一抹绿意有人出价七百万,上市场大概率会被抬得更高, 可这一刀下去,缩水大半的可能性并非没有。 不过无论如何,贾磊都敢肯定,这块料子绝对能出货,不存在赌输的可能性。 切割刀片疯狂转动,伴随刺耳的蜂鸣。 这一切都无法阻止贾磊狂热的眼神。 随着水流冲洗掉断面处的原石粉末,他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 那一抹纯粹的绿意顺着刀片切割开的路线倏然绽放,如春风过境,吹出一岸苍翠江南。 随着原石被彻底切开,喧嚣的摩擦声戛然而止。 贾磊目光死死钉在切割台上,那分开倒向两边的原石。 不,不应该叫做原石,而是一块断面毫无瑕疵,近乎通体一色,从这头绿到那头的玻璃种正阳绿翡翠。 他人都傻了。 转而是无比的惋惜和自责,这一刀破开原石的角度,是他在心中演算过无数次的途径。 照常理和经验来说,对其中翡翠破坏率极低,大概率会一刀切掉废石。 结果一刀下去,原石断成两截,两端都是满绿,那艳丽的绿色,仿佛在嘲笑他是个小丑一样。 这一刀固然开出了满绿,可也将一块完整的料子分成了两半。 玻璃种正阳绿的价值不会因此打折扣,但规格大小导致的价值折损,足以让任何人捶胸顿足。 贾磊刚气急败坏的抓了抓脑袋,心头便猛然一凛。 这一块原石没在外人眼前开出来,是他的幸运。 要是落在其余人眼中,以他的本事绝对保不住这块翡翠,甚至于大祸临头都有可能。 问题是捉银县的人没瞧见,可身边还站着三个年轻人呢。 若是被他们宣扬一番,他担忧的情况很大概率还会发生。 传言之所以可怖,就是当他一脸流传出去,总会有那么些有心人想弄清真相。 念及此处,贾磊整个人猛地转过身去。 白菲菲正出神的看着那两块晶莹剔透的翡翠料子,显得很是激动。 贾磊不以为意,这种状态出在一个女人身上,再是正常不过。 至于圆脸青年瞠目结舌的表情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要稍稍懂点翡翠常识, 都晓得这两块料子的含义和价值,连他都心潮澎湃,何况屁大点年纪的毛头小子。 贾磊压下心头激动,缓缓将目光挪动到江燃脸上。 刚一触及对方的眼神,他便微微一愣。 江燃整个人没有分好注意力落在那两块翡翠料子上,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若说他看不懂翡翠的好坏,贾磊很难相信。 哪怕真的不懂,可短视频和碎片化信息看了这么多,再怎么样也该晓得玻璃种满绿是什么概念。 能随意用三千六百万当做赌注的人,贾磊相信对方绝非一个孤陋寡闻之人。 故而他脑中很快闪转过几个念头,很快脸色就变得僵硬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开出翡翠,石头归我,三千六百万照给不误,这话可是你说的。” 贾磊面色凝重,语气有些沉着。 江燃见状,不由得眉头一挑,浑不在意般轻轻颔首。 “我的确有言在先。” 贾磊见他承认,稍稍松了口气,可警惕性并未降低,想了想主动开口。 “三千六百万的赌注,你认不认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们出去以后不要乱说话。” 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想的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淡化满绿翡翠的事,哪里还顾得上和江燃的赌约。 再者他并不觉得,江燃在看到这两块顶级料子后,会真个无动于衷。 倘若对方胡搅蛮缠,硬说是拿三千六百万买下了这块原石,那就愈发牵扯不清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泄露有关于这块料子的任何消息。 故而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托点关系,就能轻松解决这个麻烦。 这三千六百万他知道这些人拿出来的,问题在于财帛动人心, 眼睁睁看他开出一片满绿,还要白搭进去这么多钱,任谁都会觉得心理上难以接受。 反正这两块料子带来的收获已经足够大,用赌注中这笔莫须有的钱,换翡翠的消息不会走漏,贾磊觉得能够接受。 不料他话音刚落,江燃便一脸诧异的看向了他。 “三千六百万,我自然是认的。” “可问题在于,赌输的人是你啊!” 江燃言辞凿凿的语气,直接把贾磊搞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内心太过紧张的缘故,导致将油青灰绿给看岔眼了。 刚把头转过去小小的弧度,余光就扫到了一抹灿然绿色,贾磊这才松了口气,旋即觉得有些好笑。 “愿赌不服输,可不是君子所为。” 说完这句话后,他赫然发现从江燃脸上,看不见任何恼羞成怒的情绪流露。 对方仅仅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便缓步走到了切割台前。 贾磊心里的紧张只持续了一瞬,旋即就刻意放松下来。 他自信就算对方抱着翡翠就跑,也不可能跑得掉。 何况能和他父亲口中那个推崇备至的朱先泽有关系的人,料想也做不出这种没品的事。 江燃端详着台面上的两块翡翠,眼中古井无波。 对于普通人来说价值千金的宝贝,搁在他眼中和毫无意义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顶多算是色泽更为明艳一些的石头。 “燃哥。”谢天见他走到近前仔细查看翡翠,似乎难以置信的模样,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玻璃种满绿,很罕见的料子,价值远远超过他先前的报价。” 江燃侧目瞟了他一眼,令谢天话语声戛然而止的同时,轻声笑问:“玻璃种满绿,有吗?” 贾磊不禁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手指几乎戳在了翡翠的断面之上,语气莫名:“翡翠,绿的!看不见吗?!” 江燃并无理会他的意思,伸出一直背负在身后的右手,将大概占据六成五的那一块翡翠料子托在手中。 贾磊见他神色自如,想了想也没有出言阻拦,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燃的动作,生怕这块上好的料子落在地上磕了碰了。 江燃眼神落在绿意盎然的翡翠切面上,即使没有阳光照射,也能看出这块翡翠是何等样的稀世奇珍。 他仅仅只细看了数秒,掌中九劫气劲便无形鼓荡,如丝如缕般渗入这块翡翠之中。 旋即看向神色紧张的贾磊,轻轻摇头,“看不见。” 眼见着事实摆在面前,还是在强词夺理的江燃,贾磊心中不由暗暗摇头,对他的评价一落千丈。 “燃哥,别……”谢天看到江燃的眼神,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奈何他话音尚未落罢,江燃手中的那块翡翠料子,便在九劫气劲的作用下,顷刻间化为齑粉, 洋洋洒洒的从指缝中溜走,很快便连丝毫粉末都未曾剩下。 贾磊面上的怡然自得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的表情甚至比刚刚开出满绿时的状态更为僵硬。 他目光牢牢锁在江燃那只毫无瑕疵的手掌上,嘴唇都由于气愤和痛惜不停颤抖。 “你……你……” 贾磊的目光如同在看杀父仇人一样,简直恨不得让其血溅当场。 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就发生了变化,因为江燃悬在半空的那一只手,轻轻一探便将另一块小些的翡翠料子也握在了手中。 见到这和方才有些相似的举动,贾磊眼中的愤恨立时敛去, 整个人浑身一个激灵,举着双手安抚道:“别,别,有话好说!” “你刚才答应的三千六百万我一分不要,你们的忙我也照帮不误,你可千万别再意气用事了!” 贾磊愤慨归愤慨,可他也很清楚,再不能控制住江燃的情绪,怕是小些的那块料子也保不住。 他双手虚抬,一脸的慌张无措,生怕江燃对他的态度不满意。 可惜从他答应要赌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便都容不得他做主了。 江燃掌中九劫气劲涌入翡翠之中,再度重现了方才的景象。 随着最后一缕灰烬从掌中飘散,他才颇为疑惑地开口。 “满绿玻璃种翡翠在哪?我没看见,不知贾老板有没有看到?” 贾磊此刻已无心理会他的询问,整个人如丧考妣的瘫坐在地,嚎啕大喊。 “完了!全完了!我的玻璃种,我的正阳绿!!” 江燃若无其事的看着他,情绪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轻声重复了一句话。 “愿赌不服输,可不是君子所为。” 贾磊这会儿嚎的可谓是惊天动地,根本就没有和江燃交流的意图。 他满脑子都被一刀开出满绿的惊喜,以及一只手将两块翡翠料子碾为粉末的悲痛欲绝。 若是他听清了江燃所说的那句话,大概率会拼了命的摇头,否认自身绝非君子, 只要能把两块翡翠料还给他,那么他宁愿当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谢天咽了口唾沫,看了眼几欲昏死过去的贾磊,眼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同情。 设身处地去想的话,把他换做贾磊,大抵比对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根本就不是愿赌服输与否的问题,任谁看到那两块上等的料子烟消云散,甚至连指甲盖大小都未曾留下来, 已经算得上称为遗憾了,遗憾悲怆到每每想起这暴殄天物的一幕时,都令人欲哭无泪。 最主要的原因是,旁的东西或许能够轻易看见,可刚刚被贾磊切出来的满绿玻璃种, 便是那种多年难遇,侥幸能撞上一次,都能称之为天幸的事。 贾磊瘫软在地,整个人已是嚎啕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白菲菲呆呆注视着台面,不久之前那上面还有两块让人挪不开眼神的瑰丽宝石, 转眼就消散在了江燃手中,让她既觉得惋惜,又有点怅然若失。 这种难得一见的宝贝,她就算不能觊觎,可平白无故毁掉,也还是令人难免伤怀。 然则江燃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她和谢天,乃至于陷入悲愤欲绝状态的贾磊同时惊醒。 “贾老板,我这人有个习惯。” “向来喜欢先礼后兵。” 江燃右手负于身后,再度恢复了淡然而立的姿态,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贾磊, 眼神和方才一样淡漠,可贾磊此时心境已然不同。 “既然这原石之中,开不出任何东西,那便是你输了。” “若是愿赌服输,便不要在这儿撒泼耍赖,尽快兑现你的赌注方是最要紧的事。” “如若不然,你也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和那块原石,到底哪个更硬。” 江燃言辞没有丝毫威胁之意,可落在贾磊耳中,分外显得凛然入骨。 他不由的想起一件极其恐怖的,被他只顾着悲痛而忽视的事。 翡翠的硬度且不提,单纯只是江燃随手将其化为粉尘的举动, 便足够耸人听闻,让人回想间不寒而栗。 第614章 顺便打听 雅玩居紧闭的卷闸门再度打开。 站在门外等待许久的那对夫妇眼神一亮,立刻提起精神。 他们方才在得知贾磊那对镯子的报价时,就已经很是心动, 奈何两人寻思着怎么说也是七位数的交易,想着玩一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看看贾磊会不会主动降价。 没想到百试百灵的招数竟没了作用,她俩一直走到门外对方都未曾开口挽留, 更是迅速拉上了卷闸门,仿佛要闭门谢客一样。 两人在外面懊恼了许久,后悔为何非要纠结那三万块的零头, 走又舍不得走,这才待在门外,想等等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房门拉开以后,夫妇两人还没来得及上前,便看见两男一女相继从屋中走了出来。 夫妇中的男人不经意间和为首的青年对视一眼,竟不自觉的脚步一顿。 “怎么了?”他身旁相貌雍容的女人随口问了句。 “没。”男人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再不敢往三人离去的方向看上一眼。 “走走走。”女人眼神亮晶晶的,拽着他便往屋内走,“就几万块钱而已,没必要跟他讨价还价。” “再让别人买走的话,那我得气个半死。” 伴随着她的嚷嚷声两人闯进屋中,女人快步凑到方才的展柜旁, 见到那对镯子仍然安安静静躺在其中,才忍不住松了口气,转而抬高声音道。 “贾老板,就依你刚才说的价!” 喊出声半晌没听到贾磊回应,她才颇为不舍的挪开目光四处打量。 恰恰看到在捉银县中声名远播的贾老板从后门走了出来,整个人显得很是失魂落魄。 女人的直觉并不敏锐,看到他的一瞬间急匆匆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贾老板,咱们事先说好,你亲口答应的随便验货,别到时候我回店里找你又不认账!” 实话实说,女人的声音有些软糯,虽上了年纪,但听上去仍有些酥酥软软的。 可落在此刻的贾磊耳中,只能令他感到烦躁。 好容易克制下心中烦闷,贾磊颇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沙哑着声音道。 “今日不做生意,两位请回吧。” 站在展柜前的女人明显一愣,旋即提高音量,语气急促:“贾老板,没您这样做生意的吧?” “您报价余了零头,不就是留着给我们砍价的吗?” “多出来的那几万块我认,就当是为了买个心头好多花点钱,可您这会儿赶人走,难不成吃定了我,还想坐地起价?” 若是搁在寻常时候,贾磊听到这些话,大概率会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连连喊冤。 可现在他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甚至于和这女人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欠奉。 “我说的话没听懂吗?!你们可以走了!” 贾磊突然阴沉下来的面色明显没有吓到养尊处优的女人,稍稍一愣后,她也有些犯了情绪。 “贾老板,不是我无理取闹,你这种做法……”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看到贾磊眼神冷厉的看向自己,猛地咆哮出声。 “滚!!”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声吓得蹬蹬倒退了两步,瘪了瘪嘴看着他黑风煞脸的模样, 忍不住想用言语怼回去。 “你们想死吗?!” 贾磊在江燃面前受到的压迫全数爆发了出来,声音简直凛然到了极点。 和他相熟的人在看到一向脾气和善的贾老板露出这样的表情,怕是早就盘算起发生何事了。 离门口很近的男人在听到这句看似玩笑一样的威胁话语时,突然回想起刚才从屋里走出去的三人,心中不由一凛。 立刻急匆匆拉过自己的女人,点头哈腰的冲着贾磊赔笑。 “内人不懂事,贾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 说完这话,见贾磊没有阻拦的意思,扯着女人慌不择路的就往外跑。 贾磊黑脸望着两人边跑边扭打的身影,也懒得和这些外来人计较, 整个人站在店内,环顾一周看着以往还算满意的首饰和半成品料子, 越看越是心头火大,竟觉得屋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入眼。 见过那满岸春风绿,余下的颜色又怎能在他心中占据分毫位置。 “江燃。” 贾磊在店内发了好大一通火,方才忍不住沉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眼中有愤怒,有惋惜,可更多的,还是深入骨髓的惧意。 …… 宁州地处边境,向来不是安定的地方。 同时接壤数个国家,来往的人形形色色,普通人很容易在这里栽跟头。 此外宁州境内矿场繁多,淘金开矿的大老板数不胜数,最出名的矿场便是金石集。 金石集能产出什么宝石原石姑且不说,单只论这儿北边处于宁州之内, 南边一半归属北缅官方,一半归属南越联盟军,三方势力纠葛,就注定了它的特殊地位。 北缅和南越皆有原石矿坑,和宁州一样赌石成风,可有个很耸人听闻的事情便是, 普通人在这两个地方开出点普货,赚点小钱不成问题,要是真开出了顶料,能不能走出对方的势力范围都是两说。 金石集特殊之处就在于,它不仅有数一数二的矿坑可以开采,还因为交界处有着宁州势力坐镇。 故而是为数不多,赌出好货还能安然无恙返回宁州的地方。 一些游客想要参与赌石,导游都会心照不宣将其带到金石集。 不管是不是国人,借道宁州都是最最安全的一条路。 至于金石集的名称来历也很简单,金指的就是金矿,石指的是翡翠原石,集便是有着集市的含义。 这里和宁州南部,中部的赌石氛围完全不一样,显得更为疯狂,也更为令人心旌摇曳。 只因这儿永远有着最新鲜,品相也最好的料子。 新坑开采姑且不说,单纯一个安全的交易环境,就能吸引更多想要一夜暴富的人。 于是某些北缅的矿场主人,或者诸如贾磊这样收藏了不少老料的人, 都会将原石弄到金石集中交易,在这儿往往能遇上更多的买家,也能卖出最好的价。 …… 江燃三人出了雅玩居,通过贾磊给的电话,联系上了一个普通话并不标准的矮个子青年。 对方操着一口略带些方言的普通话,言语之间显得很是油滑。 去往金石集的一路上,通过看似寻常的交谈,对方就轻易从白菲菲和谢天这俩夯货嘴里,套出了不少讯息。 譬如他们的来历,以及来意,还有和贾磊之间的关系,基本都被其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放心的啦!” 矮个子青年听完谢天的话,想都没想就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阿强我从不撒谎,你们既然是贾老板的朋友,再大的困难都得克服。” 见到言语吸引了谢天和白菲菲的注意,他才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 “我大概和你们说说金石集的情况,那里面有三方势力,分别是宁州军,北缅军和南越的联盟军。” “北缅军吃人不吐骨头,南越的联盟军稍微好点,却也不是些好东西。” “不过一旦到了宁州军的势力范围,基本上都得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话,没人敢随意造次。” “从你给出的那些信息推测,我估摸着你哥大概率是在北缅管辖的地界走丢的。” 阿强一边叽里呱啦的胡乱和谢天掰扯,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侧青年的表情。 这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年轻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就是这个青年。 一路行来他和谢天说的话最多,通过提到一些女孩子感兴趣的风景和宝石等话题, 也和白菲菲时有交谈,唯独这个青年,他除了听谢天喊过一声“燃哥”外, 直到现在为止,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曾经历过的情况。 哪怕是曾经遇到过的一些很难交流,戒备心很重的中年人, 他都能在达到金石集前,通过各种各样的言语暗示,让对方的心情放松下来, 而后探听到一些自己想了解的信息。 虽说来历和身份和他的关系也不大,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还是会让阿强在不经意间去了解到这些东西,从而有意识的调整态度。 譬如面对谢天和白菲菲这样的人,他就不会表现得过于沉稳, 相反表现得跳脱一些,交流起来就会更加顺利。 可这种久经世故磨砺出来的本事,在遇上江燃的时候彻底失去了用处。 他方才几度想要把话题引导到江燃身上去,可明明头脑简单的白菲菲和谢天二人, 一旦遇到此类问题,竟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压根就不想和他谈论这些。 于是阿强整个人内心更如猫抓一样,分外想要弄明白这青年到底什么来历。 以至于每每交谈之时,总会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江燃的情况。 谢天却没心思在意他的小动作,在听到他的猜测后,忍不住追问出声。 “阿强师傅,你能不能再说的直白些,为啥这么肯定我哥是在北缅军的势力范围失踪的?” 阿强听到他的话,看见白菲菲也目露好奇的望过来,想了想也没卖关子。 “你们和贾老板是朋友,阿强我就知无不言。” “先前我说过,在宁州军的管辖范围内,用不着担心人身安全,南越联盟军的政权这段时间出了点乱子,最近一直布防的很严。” “这种情况下南越联盟军辖区的局势很紧张,没哪个蠢货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 说到这里,阿强的言语稍稍一顿,让两人稍稍理清了一下头绪,这才接着说道。 “去年北缅境内的民间武装势力,起了很大的冲突。” “据传是白蝇军首领的儿子被另一伙武装势力失手给弄死了,两方起了冲突,这才引发后续的乱子,差点连正规军都受到了冲击。” “由于镇压和调解的缘故,北缅军现在应该处于一种什么都缺的状态, 你哥要是表现得过于招摇,说不准会被北缅军豢养的那些家伙给注意到。” 故意露出几分同情之色的阿强说完这话,却并未等到谢天的追问或回应, 他顿时有些奇怪的看向对方,这才发现人家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 阿强略微一怔,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侧过头去。 果不其然正对上了一双深邃澄澈的眸子,那古井无波的瞳孔终于泛起些许波动。 “北缅的武装势力经常起冲突?” 清冽的话语声如同一盆凉水,令得阿强浑身一个激灵,连人都清醒了几分。 他跟触电一样,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做出回应。 “小冲突天天有,不是为了地盘就是为了钱和人。” “不过像是去年年底那种,由小冲突不断升级,差点把北缅军都拖下水的情况并不多见。” 直到一口气说完这些,阿强紧绷的情绪才稍稍松弛了一些。 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何整个人都跟不受控制了一样。 倘若江燃知晓他心底所想,大概率会告诉他是由于在边境地带呆的太久, 加上接触的人和事很多,以至于直觉会变得更为灵敏,能够感应到冥冥中的危险。 这一丝危险的气息尽管并非针对于阿强本人,不过就如同一把刺向瞳孔的刀, 心底下意识的便会紧张,觉得异常危险。 江燃听完他的话,眉头不禁微微皱在一起。 感受着气氛有些压抑,谢天禁不住开口问了声:“燃哥,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吗?” 江燃闻言摇了摇头,随口解释了一句。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若真如他方才所说,倒是有些麻烦了。” 阿强听他提到自己,想了想犹豫着开口:“燃……少,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跟阿强仔说说是什么事?” “我在边境混了这么多年,北缅和南越那边也有点关系,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听到他称呼的别扭,白菲菲忍不住掩嘴轻笑了一下。 江燃虽不以为意,但还是提醒了一句,“我姓江。” 阿强看见白菲菲的轻笑,立刻察觉到平常应该没人这样称呼对方,于是立刻拘谨的笑了笑。 不过他总算是知晓了对方的名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此前我托人想跟北缅的武装势力要个人。” “可问了好大一圈,都没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若是你有路子,不妨顺便帮我打听打听。” 第615章 继续开 通过和谢天的交谈,阿强大致猜测三人都是来自于清江省。 换言之是内陆人。 那么江燃此刻所说的话听上去,便有些耸人听闻了点。 内陆,联系人和北缅的武装势力交涉,而且看情况, 似乎并不仅仅只和一个武装势力沟通过,这其中代表的含义,稍一深想便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这得是掌握了多大的能量,才能人在清江,便让北缅的武装势力帮着找人。 或许具备这样能力的人的确有很多,可是以阿强的层次,很难接触到这种级别的人物。 毕竟常言道天高皇帝远,再大的能力和名头,也管不着千里之外的事。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是实际的情况跟他所想的并不一样,或者说江燃有一定夸大言词的可能性。 不过阿强从短暂的对话之中,完全可以肯定江燃并未撒谎。 倘若一个人装模作样能瞒过他的眼睛,那委实是个天生的演员。 问题在于江燃从头至尾,都毫无表演的痕迹,于是阿强在心中震惊过后,急忙开口。 “江先生,北缅这地方乱的很,由于乱斗而覆灭的武装势力隔一段时间就有。” “有时候不是不想找,而是查到一半线索就彻底断了,根本无从去找。” 江燃轻轻颔首,“我之前得到的反馈,和你所说大差不差。” 他仿佛就是简简单单随口问了两句,在得到回应后,竟又变得云淡风轻起来。 阿强不禁为之一愣,想了想咬牙说道。 “江先生,北缅那边的武装势力我也摸不太准,不过有个人肯定清楚,要不我去找他问问?” 江燃抬眼往不远处望去,发觉从数十步外,车辆行人便明显变多起来。 细细观察,有小部分人脸上还泛着根本难以抑制的欣喜若狂。 可更多的还是悲凉和绝望,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汇在一起,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到了。” 阿强指着远处逐渐清晰的牌楼,语气不免有些唏嘘。 “越过那座牌楼,便是大家所说的金石集,所谓的一刀穷一刀富,在这儿绝非虚言。” “只是流传在外的,多是一朝暴富的消息,至于那些倾家荡产的人,便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他时常和游客发出这样的感慨,但无论说多少次,言语中的唏嘘都未曾变轻。 因为阿强是亲身见识过赌石赌到家破人亡,乃至于把妻子儿女都作价抵押出去的人。 “小赌怡情,管不住手的人,活该倾家荡产。” 白菲菲听到阿强的言语,忍不住耸了耸琼鼻,言语中泛着些许鄙夷。 谢天虽未开口,但看其表情,明显对这番话很是认同。 他俩心中的所思所想,阿强完全猜的一清二楚。 不过也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笑,并没有出言反驳和解释。 未曾真正下场参与过赌石,或者见识到那种癫狂到极致的场面时, 无论说些什么,都很难令人产生直观的感受。 “金石集里可不止赌石,还有各式各样的宝石出售,要是想去淘金的话,部分矿场可以通过付费的方式进去玩玩。” 阿强见白菲菲两人对赌石并不感兴趣,便岔开了话题。 听到这番话白菲菲眼神明显一亮,面上却露出怀疑之色,“付费进去玩?那要是真挖到了宝石或者金块的话,人家能让带走?” 谢天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猜测道:“估计能让人进去淘金的矿坑,早就被人犁了好几遍,进去寻宝我觉得够呛。” 白菲菲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阿强识趣的没有去接谁的话茬,只是笑着打了个哈哈。 “一些矿坑还真有筛剩下的料子,值不值钱不是首要的,这种参与感才最重要。” 闲聊之间,几人便走到了牌楼附近,抬眼看去上面雕刻着“金石村”三个字。 发觉三人都看了眼牌楼上的字迹,阿强适时的出声解释起来。 “金石集一半归属宁州管辖,不过咱们这边没有集作为具体区域的划分的用法,干脆就叫金石村了。” 江燃环顾四周一眼,由于尚在宁州的管辖区域,故而牌楼附近还是比较繁华, 道路两旁有着不少店铺,绝大多数店铺门口都有“免费开石”的字样。 由于并非旅游旺季,这边的人流量并不大, 不过眼神转悠两圈,还是偶尔能看到有人围着部分店面在选石,看样子是准备尝试性的开上几块石头。 阿强没有去管江燃的意思,以对方表现出的姿态来看,比任何人都看的透彻,知道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沾不得。 故而他只是看着明显有些意动的白菲菲和谢天,凑到近前压低声音。 “这边绝大多数都是些死料,色泽光感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实际上都是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阿强我也就是看在贾老板的面子上,否则根本不会和你们说这些。”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想起白菲菲两人的年龄,知晓他们会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再正常不过。 于是在提醒完这些话以后,又补充了一句, “你俩要是想凑个热闹,咱们就继续往里走,三方交汇的中点,才是最值得参与的地方。” “不仅原石的种类大小繁多,出货的概率也很高,说不准花个几千上万块玩一玩,还能给自个儿开出来一套首饰的料子。” 白菲菲心中有些像是猫抓一样,痒痒的想要参与其中, 可她又没胆量和江燃说自己想玩,只能眼巴巴的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发现她的小心思。 谢天见状不由得挠了挠头,刚笑了两声想要开口,就听见江燃平静的话语声响起。 “先办正事吧,贾磊说你认识金石集里的大人物,那就先带我们去见他。” “等见过对方之后,你的事就算完了,欠贾磊的人情,一笔勾销。” 江燃语气淡淡,可无论是白菲菲,亦或谢天,都下意识的集中起注意力,根本生不起丝毫反驳的情绪。 即便是内心很是意动的白菲菲,也迅速提起精神,一脸的严肃,仿佛刚刚一脸兴趣十足模样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按照常理来说,江燃年纪不大,穿着看上去也一般般,就算是为了藏拙, 可在捉银县待了这么多年的贾磊,也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没道理就弱了对方。 因此在听到江燃那句办完这些,你和贾磊一笔勾销的话, 阿强整个人的第一反应是“你谁啊”,说勾销就勾销? 也幸好他有着把话在嘴中咀嚼一遍,再开口讲出来的习惯,否则怕是要得罪人了。 转而阿强就生出了第二个念头,那就是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贾磊在江燃面前,绝对不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哪怕横隔数千里,一在清江一在宁州,也抹除不了这种差距。 念及此处,阿强心中不由得更为慎重几分。 不过他觉得贾磊把接待江燃的事情交代给他,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能够结交与否暂且不说,单单只让他带着江燃去找金石集的人物见个面。 就能把欠贾磊的人情还干净,简直堪称意外之喜。 在江燃开口之后,也算是直接规划好了后续的计划,白菲菲和谢天两人,暂时也没了跟阿强打探消息的心情。 越过牌楼之后,是一条很长的石板路,有点类似于了旅游区域的步行街。 两旁除了一些卖特产的店铺,和其余旅游区域并无二致,小吃零食店不少,还有许多出售成品首饰的店铺。 区别只在于,这里的首饰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其余旅游区卖的一些玉石之类,几近于全假。 阿强专注于带路,加之这里的环境他再熟悉不过,也懒得去关注旁人。 白菲菲虽然没念叨着要去买几块翡翠原石,可看到路边围了一大圈人时,还是忍不住探头探讨去看。 “阿强师傅,你不是说金石集很乱吗?”谢天委实有些诧异,“而且刚刚在牌楼那里,我咋没看到宁州官方的人?” “我们这么多人去金石集,都没人搜个身看看带没带违禁品之类的。” 阿强一边带路,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再乱它也有一半在我们的地界。” “至于安检那块儿,我们从捉银县去金石集的时候不会检查,但从北缅和南越区域返回捉银县的时候,恨不得扒掉你一层皮。” 谢天眼神微微收缩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他们大概率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夹带枪支的人,或者说有没有胆大包天的家伙,偷偷把违禁品带进来。” 阿强听到了他轻声说出口的话,颇为肯定的点点头解释道。 “宁州边境本来就不是个安定的地方,违禁品和走私运送枪支等情形屡禁不绝,根本很难制止,必须得严格把好关卡。” “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民,一旦进入北缅或者南越地界,都有可能成为犯罪者的帮凶。” 这些话不管是谢天还是白菲菲,都很清楚是事实,出入若都不管不顾,那宁州边境只会比现在乱上十倍不止。 说句不好听的,怕是连金石集都有覆灭的风险。 “到了!” 拐过一个路口,当先带路的阿强精神忽然振奋了不少。 周围的谈论声,询价声,以及聚众围拢在一起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在看到前方的场景时,白菲菲赫然发现耳朵仿佛都变得明朗了许多, 如同视线看到的场景和交谈声,是受到了她的瞩目,才因此变得非常清晰一般。 江燃默不作声的看着前方。 在他惊人的目力下,很容易便看清了那里的景象。 地面上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位于宁州管辖区域的一侧人流量明显更多, 北缅和南越之间也同样被一块块嵌入地面的宝石分隔开,不过地上的宝石看似惊艳,实则都是些瑕疵很多的残次货。 离分界线不远的地方,不论是宁州,亦或是北缅和南越地界, 都摆放着数量惊人的翡翠原石,简直令人挑花了眼。 大部分摊主直接摆着地摊,少数拥有门面的人也支着台子,将原石摆放的满满当当。 三方势力范围内的铺子基本都是一层,仅有少数几栋修有二层,下边还带着小院, 里面放置着不少开石的器械,地上切掉的废弃石块散落一地,也不知后面藏着多少颗同样碎裂一地的心。 原石虽然占据了主场,但许多人还是在交谈成品料子,或是半成品首饰的交易。 玉石玛瑙,以及从各个矿场里开采出来的宝石,和一些灰扑扑的原石搁在一起对比,简直堪称天壤之别。 江燃细看了几眼,发觉观察挑选原石的人很多,不过都显得很难做出决定。 以至于任何一处开石点有了动静,都会瞬间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 …… “开!开!” 切割台前,一对年轻情侣呆立在当场,两只手紧紧拉在一起, 被一群人围拢在中间,感受着这些人的狂热,禁不住心头有些发颤。 直至有部分收购的人,在大致瞟了几眼切割出的翡翠质量后,立时做出了决定。 “这块料子我32万收购,你们有意向没?!” “36万,我出36万!这块翡翠看着色泽不错,不过再来一刀万一毁掉,那可就瞬间一文不值了,到时后悔就晚咯!” 两人的出价声都很大,并没有被淹没在人海里, 等到他们一前一后给出报价时,周围人明显极有默契的压低了声音。 刚才高喊着让他俩继续开的声音,也随之消散个干净。 年轻情侣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还维持着双手紧握的情况, 明摆着正处于热恋期,或是刚刚结婚不久。 听到有人喊价喊到十六万,他俩忍不住对视一眼,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始考虑起来。 他俩人陷入沉默,围拢在周围的人,也都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等待着两人的回应。 女子明显被人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伸出另一只手拽了拽男生的衣服,轻声开口, “余哥,要不然36万卖掉算了?” 被他称作余哥的男人脸色难看,表情显得极为阴晴不定。 他眯着眼立在原地,凝视着切割台上只破开个小口的料子,忍不住沉默起来。 “操!操!这块石头我刚才想要选的!” 这时旁边一个懊恼无比的声音响起,也令他再不迟疑的做出了决定。 “继续开!!” 第616章 我现在去找 余鹏面色凝重,贪婪而又渴望的盯着台面上被破开一个小缺口的原石。 色泽看着不深,属于浅绿层级,可种水至少介于冰种和玻璃种之间。 看其透光度,有种越往内走越发通透的感觉。 他不是什么专业玩家,仅仅是带着女伴旅游,恰巧了解了一番赌石流程的半桶水罢了。 一开始好运尝到了甜头,买了块四千多的原石,见绿翻了十倍不止。 可后续几天,选的石头全是一堆废品,属于拿回去垫脚都心疼运费的程度。 短短一个星期,余鹏差不多在金石集赔了将近六七十万。 今天本来打算在市场上胡乱逛逛,没想着要继续赌。 奈何又碰到了这块外观品相极为上乘的原石,还是没忍住出了手。 所幸这块原石不负他的厚望,仅仅是开口一刀,就有人喊到了36万, 已经是他拍下这块原石价格的数倍有余,若搁在刚来的时候,余鹏大概率会选择脱手。 问题是他前前后后赔了七十万,加上买这块原石的十四万,合计成本将近九十万。 在这个价位卖掉,也还整整亏着五十多万,绝非一个小数目。 余鹏差不多已经把婚房的首付全赌了出去,还问兄弟借了十万, 就算到手三十六万,也补不了剩下的口子。 搁在寻常时候也就算了,可这块原石形势一片大好,明摆着有很大的机会翻盘, 余鹏要是还能保持一个平常心,权衡利弊之下卖掉的话,他也不至于越陷越深。 故而在旁人的叫价声和惊呼中,他很快就失去了判断力,变得有些狂热起来。 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姿容靓丽,身段苗条,可神情中透着几分担忧和迟疑。 明知道余鹏这些天赌的有些上头,可她除了旁敲侧击的提醒两句,实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对方压根就不会听她的建议。 “又出绿了!” 一旁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高喊出声,带着极其明显的嫉妒,“竟然没裂没棉,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余鹏紧绷的情绪在眼中出现绿意时,彻彻底底消散干净, 他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接着便是剧烈的喜意涌上心头。 “晶晶,回来了,都回来了!”余鹏双手抓住田晶晶的胳膊,用力摇晃了几下。 田晶晶对于赌石的输赢并不看重,只是她明显察觉到了余鹏难难掩的喜悦, 心中也不免为其感到高兴,趁着对方心情好,连忙试探性的问道。 “余哥,这块原石是不是又升值了?” 她询问声刚响起,周围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声明显变多了不少。 虽听不太真气,但田晶晶猜测大概率和她们的原石有关。 余鹏强压下心头激动,四处环顾了一圈,轻咳了两声:“有报价的没?” 围在他二人身边的人很多,可问出这句话后,竟然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余鹏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滞,有些不解的盯着明显更大,色泽也更深的开窗。 等了许久,直到余鹏的耐心有些耗尽之时,方才有个声音响起。 “四十六万!”这声音叫价的语气并不热烈,反而有种你爱卖不卖的架势。 余鹏又接着听了几个人的报价,发现基本都在四十五万以内, 给到四十六万这个价格的,基本只有这一个人。 看似比方才的报价多了十万,可余鹏整个人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同。 先前喊价的人有种生怕被人抢走的急促感,现在却有种在细细衡量的感觉。 余鹏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也不由得阴沉下来,半晌未发一言。 “还开不开?” 开石的师傅抬头看了他两眼,语气和表情显得都很淡定,仿佛早就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余鹏看着台上的原石,内心深处有些不甘,这和他方才想象的场面差异很大。 他不由得低下头沉思起来。 如果有人的报价是七十万左右,就比较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这个价格虽然还不能完全弥补他的损失,但相较于之前的亏损,已经是完全足以接受的地步。 第二刀他选的落点在第一刀的侧边,切掉的断面刚好连接到一起,并且没有丝毫裂痕。 扪心自问,这样的表现绝不止四十六万。 余鹏盘算了半晌,才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人对这块原石失去了判断。 他要是想让这块原石的价值继续拔高,唯一的办法就是扰乱这些人的情绪。 只有在截然相反,最不可能的地方再下一刀,且得到出人意料的结果, 他才有彻底翻本的机会。 余鹏没办法收手,他一旦陷入这种想要证明自身眼光的困局里,就跟赌红眼的赌徒一样, 根本顾不得权衡利弊,一心只想着博取更大的利益和收获。 他身旁的田晶晶也明显察觉到了人群高涨的情绪,仿佛突然被压抑住了一样, 不由得有些紧张。 她总觉得这些人不是对这块原石失去了兴趣,而是最多只愿意承担四十多万的损失, 想把更多的风险摊到余鹏身上。 唯有让这些收购半开料的人,感觉到利润远远会大于风险时,他们参与的积极性才会变高。 问题在于,身为女性,她本身的情绪和思维都要更细腻一些, 在赌石这件事的看法上,一直是抱以反对心理的。 可惜由于家境的缘故,在和余鹏的交往中她一直处于弱势方,以至于在大多数情况下, 两人相处之间都是以对方的意见为主。 譬如余鹏赔了几十万,也是好几天累积的结果,这期间她劝说过很多次,可都没有任何效果。 不过两人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在一番思索后, 再一次开口,重复着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的话。 “余哥,既然有人出价,不行我们先卖了再说?”田晶晶的眼睛很大,露出一脸哀求之色时,显得有些水汪汪的。 哪怕旁边有男人看直了眼,余鹏整个人都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他心中到底存了些什么念头,没有任何人猜得到。 “余哥,你别忘了前两天,也是这种情况。” 田晶晶见他并不回应,提起了前车之鉴。 “一片绿很可能只是浅浅一层,一刀要是开毁,可就跟当时一样,转眼无人问津了。” 听到她提起之前后悔了许久的伤心事,余鹏总算有了反应, 愤慨的瞪了她一眼,沉着声音道:“我自有打算,你别管。” …… 大多数人都聚集在有切割设备的地方,凑热闹围观别人解石。 这其中诞生了一群专挑人开了小半截的原石,凭借自身的经历和眼光, 在碰到心仪的原石之际,都会选择溢价购买,之后再想办法解石。 这种做法的好处在于,溢价购买的料子,大多数内部都有货。 坏处也很明显,擦出绿的原石,都会比普通料子的价格要高上不少。 万一要是走了眼,一刀下去,可就毫无反悔余地了。 故而能用这种办法捡漏的,都不是普通人物,至少眼界要比常人高上许多。 谢天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了一圈,看着院子里面到处是原石的场景, 还是有些怀疑,这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原石,到底有几块是真的。 他听到远处不咸不淡的报价声后,忍不住往前凑过去,飘了几眼大概情况后, 没忍住心头好奇,朝着阿强出言问道。 “阿强师傅,刚刚有人给那块原石报价36万,那人选了继续开,现在来看,估摸着是又出绿了。” “为啥我现在看这块料子,以及开了窗的截面,感觉种水和底子都很不错。” “咋这些人报价的积极性,反而没刚才高了?” 阿强听到这个问题轻轻一笑,在心中盘算着组织好言语,方才低声解释。 “赌石赌石,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赌字。” “只擦了表皮,或是略微开了了小口的原石,简单来说其中到底有多少翡翠,具体质量问题,没人能通过肉眼看清。” “他们买下这块原石,第一次能出到36万,是因为这笔钱,不仅能买擦出来的那部分原石价值,还能去搏一搏更大的收获。” 阿强说到这里稍稍一顿,看着被围住的两名男女,不由得轻轻摇头。 “他刚刚第二次下刀,虽然找的角度很好,也开出了绿,和前面的开窗连成了一片,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所谓宁买一线不买一片,这些人精的很,这种大眼看上去顶好的料子,坑人的几率反而更大。” “他们在摸不准的情况下,也不敢胡乱报价,不加价肯定不可能,可报价太高又怕砸在了手里,故而这些人只敢几万几万的提价。” “毕竟原石开到一定程度,一刀下去就有可能把之前的价值全都葬送。” “给个高价就得承担更大的风险,除非再来一刀切在这些人的神经上,让他们彻底高潮,否则大概率无人愿意把报价抬的太高。” 阿强刚说完这些话,就听到被围拢的青年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 “换一面,换到对角接着开!” 阿强眼神微眯,知道这青年赌性上来,压根就不在乎有没有收获,只会凭着意气用事。 他暗暗摇了摇头,也懒得关心旁人,指着眼前这栋二层小楼随意解释起来。 “江先生,这儿就是严哥的地盘。” “他在北缅和南越地界也有产业,基本上当地的武装势力,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阿强边说边观察着江燃的表情,察觉到根本无法看穿对方情绪时, 方才尴尬的笑了笑,“他一般都在楼上,要不我上去把您的事情讲讲,听听严哥怎么说?” 阿强不太清楚江燃的意思,故而言辞放的很是缓慢,有种试探一般的错觉感。 “不必了。” 江燃微不可觉的摇摇头。抬眼往楼上看去,“楼上大概率没人。” 阿强微微一愣,旋即笑着开口。 “严哥有时候也会去北缅或者南越,不过往往都是去看看有没有好些的料子或者宝石,一般很快就会回来。” “您是在这边等,还是先四处转转,等有消息我再通知您?” 江燃大概看了一圈,不置可否的说道:“你且去找他,我要做些什么,你就不必管了。” 实则阿强也是随口一问,压根没有擅自做出安排的意思, 由于贾磊通知他的时候,特意提醒过要慎重对待,故而他才会如此的不遗余力。 “那行,左右附近热闹也不少,想来也不会太过无聊。” 阿强随口打了个哈哈,旋即正色道,“我现在就去找严哥!一有消息立刻回来见您。” 江燃眼神淡漠的看着他快步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似乎在找严哥手底下的人。 最后阿强的脚步停留在一个冲洗解石器具的男人身边,凑过去细细交谈了两句, 旋即便脚步匆匆的离去。 江燃对赌石之类的事毫无兴趣,现在没有任何事,比打探暖阳石的下落更为重要。 他左右环顾一眼,发觉角落处有桌椅,便缓步走过去坐下,安静的闭目调息起来。 之前和顾龙章的一战,孤雁刀锋锐贯穿体魄,他对于九劫玄功中“焚身”之意有了新的理解, 或许这个焚,并非单指离火炼体。 故意引动庚金锋锐损伤肉身,或许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 白菲菲鬼鬼祟祟的偏头看了几眼,发现江燃是真的闭上了眼睛, 也没有理会自己两人的意思,不由露出个狡黠的笑容,轻声咳嗽了几下。 听到她这边传出的动静,尚在张望的谢天立刻停下动作,狐疑的看了过去。 “谢天,你有钱没?”白菲菲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了两圈,一开口就是有些不太礼貌的询问声。 谢天的圆脸忍不住僵了一下,发觉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点了点头。 “都在卡里,没有现钱。” “我的卡是副卡,有限额的,当日最大额度不能超过两万元。” 谢天比较实诚,白菲菲随口一问,他就将自身老底揭了个清清楚楚。 白菲菲闻言忍不住耸了耸鼻子,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知道你没钱,肯定不找你借。” 谢天被她呛了一句,不由得伸手挠了挠头,想要出言辩解。 可惜白菲菲还没等他开口,就颇为好奇的挤进了人群之中。 被围拢在人群中的人,正是撞好运一刀出绿,两刀无裂纹和棉絮的余鹏。 他正好在纠结许久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换对角!” “接着开!” 第617章 卖不卖都由你 白菲菲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目不转睛的盯着解石师傅的动作, 不免对这种新奇的玩意感到好奇。 和赌博相关的东西她一向很少接触,对棋牌的规则都不是很熟悉, 更不用说一般情况,根本难以见到的赌石了。 “姓谢的,这块石头什么情况?” 看到周围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解石台,白菲菲压低声音问了句。 谢天对这东西也没接触过,可并不妨碍他对玉石珠宝存在着一定的鉴赏能力, 故而在大概观察了一下原石的情况后,斟酌着言语回应。 “有绿,种水看上去还算不错,就是现在这一刀选的地方差了点。” “两刀见绿,按理来说应该乘胜追击继续往旁边走,看看能不能维持先前的水准。” “要是第三刀还能见绿,且没有裂,那价值肯定要上浮很多。” 白菲菲见解石师傅已经有了动作,头也不回的开口。 “第三刀落在哪儿也有讲究吗?他让师傅换到对角开不行么?” 谢天闻言微微一愣,露出一抹苦笑的同时摇了摇头,“他这是赌徒行为。” “这一刀下去不见绿,就表明另一半很可能都是废石,其他人接手会会把这一点也考虑进去。” “估摸着价格还得往下掉,缩水五成的情况也极有可能。” 白菲菲没太听明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这一刀要是还能见绿,估计就能升值不少吧?” 谢天听到这话,表情明显有些精彩,看了一眼白菲菲的侧脸, 还是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这一刀要是还能见绿,说不准就是一块满堂彩,通体都是翡翠。” “要是他还能开出绿来,我当场吃sh……” 喃喃自语尚未说完,谢天就听到周围人倒吸冷气的声音连成一片, 而后彻底变成乱糟糟的菜市场,很多人都在疯狂惊呼! “玻璃种!” “难不成这块原石的种水还有层次,上半部分是冰种,下半部分是玻璃种?!” “这小子要发了!!” 玻璃种为何会有这样一个称呼,就是因为其特有的通透感。 以至于一抹纯粹无比的绿意映入眼中时,站在解石师傅旁边的余鹏,立刻被其牢牢锁住了目光。 这是他在金石集逗留这么久,都未曾见过的顶级原石。 余鹏整个人跟傻了一样,完全没有理会身边的嘈杂声音。 他的身躯倏然紧绷,嗓子干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离他最近的田晶晶明显感觉到了余鹏剧烈波动的情绪,连带着她也变得紧张起来。 她就算对翡翠再没研究,也曾多次听闻“玻璃种”一类的字眼, 知道这是排除颜色以外,最顶级的翡翠料子。 心中的紧张,一半源自于未知,一半是由于内心的喜悦。 她猜不出这块料子究竟价值多钱,可随便一想,也清楚大概率会远超先前的报价。 “一百四十万!一百四十万!” 根本不用她过多思索,喧嚣中很快传出个急匆匆的报价声。 田晶晶心中一突,当即有些颤抖的挽住余鹏胳膊,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余鹏也猛地惊醒,转过目光扫了一眼,发觉是先前报价三十六万的那人, 对方此刻的眼神有些灼热,并带着些许希冀。 一百四十万,令得余鹏不由自主的仔细思索起来,正在没有头绪之间, 突然看见有不少人正无比紧张的望着他,余鹏整个人的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 “还有吗?!” 他话音落罢,喊出一百四十万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嘴唇嗫嚅数次,仿佛还想说些什么。 可少顷之后,他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冷着脸沉默在原地。 看其模样,似乎在阿强口中那位严哥的地盘上,解石和竞价的时候,都有着相应的规矩。 “两百四十六万!” 人群中有个身材瘦小的女人,长相颇为精干,在听到余鹏的询问声后, 明显沉思了很久,才给出这样一个报价。 余鹏这时扯着脸笑了笑,眼含不屑。 “刚刚不是只能给到四十万吗,怎么转眼就改了主意,居然愿意多加两百万,去买一块相同的石头?” 瘦小女人表情明显一滞,压根没想到余鹏竟在纠结这件事。 她哭笑不得的开口解释了一句,“四十万看似不多,可也是变相在赌这块原石并非仅有表面一层。” “再者一些太差的冰种料子,价值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高。” “您现在这一刀,不单单是切出了玻璃种,更让人对原石之中这块翡翠的大小有了期待,因此我才会报价两百四十六万。” “不仅是在刚刚那人四十六万的报价上直接一口气加了两百万,更是为了让您体会到我们的诚意。” 余鹏嘴角轻扬,眼角忍不住挑了挑,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诚意?这块原石要真是通体一块,我觉得两百六十万远远够不上诚意。” 瘦小女人明显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不由露出一脸苦笑,却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她委实没想到,这家伙跟个愣头青一样,一点策略都没有,竟然还开出了这么一块好料。 好料子哪里都缺,也根本不愁销路。 尤其是规格较大,品相还得达标的料子就更加难找。 余鹏手中的这块原石,在连续三刀见绿后,明显具备了这样的可能性。 两百多万买不来一块顶级翡翠,可要是真赌出一块大料,卖给那些根本懒得讨价还价的富豪, 轻轻松松就能翻个数倍。 何况这么大的料子,要真是通体一块,搁在有些珠宝店里,当做镇店之宝都不为过。 “还有报价的没?” 余鹏见瘦小女人沉默不语,也懒得再跟她扯皮,语气无比随意的问。 周围的交谈声低语声此起彼伏,部分有意向的人甚至取出手机,想办法和能做主的人沟通。 余鹏倒也不急,看着台面上开出对角两处绿意,不由得越看越是欣喜。 先前这些窃窃私语他只觉得烦躁,此刻心情大好之下,竟觉得这喧嚣的声响,竟也没那样讨厌。 …… “还真出了?!” 白菲菲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两侧明显通透度和色泽都不太一样的原石, 感受着玻璃种带来的冲击感,她忍不住暗暗咂舌,半晌之后才想起身后的谢天。 “对了,你刚刚说啥?” 谢天面色很是尴尬,挠了挠头一时想不出该怎样去回答。 所幸白菲菲也是随口一问并未深究,不然真能让谢天社死当场。 “这块料子,我们方程珠宝可以出到四百万。” 白菲菲刚问完谢天,就听见有个厚重的男声给出报价。 余鹏面上不露声色,实际和田晶晶握在一起的手,已经渗满了汗水。 他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刚准备开口回应,就听到人群之外,有个语气高人一等的粗犷声音传进耳中。 “方程珠宝?哪里来的小鱼小虾?” 这话一出口,登时引来了报价四百万那人的不满,忍不住侧目往身后看去。 围拢在一起的众人至少有九成都同时转过了头,待得看清来人时,眼中神色各异。 虽说明明知晓这人破坏了报价时的规矩,但在金石集混迹的一群人,都默不作声的挪开目光, 根本没人帮来自于方程珠宝的男人说好话。 至于游客和部分北缅、南越来的人,表情就显得很是好奇。 随着大部分人主动让开道路,方才鄙夷了方程珠宝的男人,竟也脚步缓缓地凑到了近前。 这男人身材健硕,身高至少超过一米八五,肱二头肌和腿部肌肉线条极其明显, 脸上表情并没有太过严肃,半露在外的纹身令人不适,整体看上去,给人一种不是很好相处的感觉。 白菲菲也看到了这人,俏脸上的表情变化一下变少了很多,有股子没来由的紧张。 “谢天,这人是谁啊?”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询问道。 谢天很想回一句我又不是神仙能够掐指换算,想了想还是极有耐心的回应,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这阵仗和他刚刚说的话,在金石集这一片肯定吃的很开。” “否则没必要明晃晃的出言鄙视别人,可现在看来,他就是明摆着在挑衅。” 大臂上有着纹身的男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不由得偏过头去,露出了一抹笑意。 谢天被他看的心底有些发寒,主动停下了话头,不再谈论有关于对方的言语。 语气粗犷的纹身男人也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直勾勾望着自己的余鹏。 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近前,这才引起了对方的警惕。 “这块料子我出六百六十六万,比方程珠宝的四百万高出两百万,并且再多六十六万,只为讨个好彩头。” “你要是愿意出手,那一手钱一手货我直接付清。” “要是觉得还有要价的余地,那就再等等看有没有旁人报价,当然你要是想再赌一赌,我觉得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纹身男用一种评判性的眼光又仔细研究片刻,才有些犹豫的开口。 “实不相瞒,我感觉这块料子应该是渐变色翡翠。” “底层的玻璃种深绿,到表层的浅绿冰种,是一种渐进的过渡。” “问题是玻璃种的范围和大小,压根没办法保证,更遑论中间还未解出来的部位,飘棉乃至有裂的可能性很大很大。” “实话实说,我拿这块原石也就是赌个可能性,要真是通体翡翠,那赚头肯定不小。” 纹身男一副无关紧要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根本不重要的事情。 见成功引起了余鹏的注意力,他才接着感慨道。 “要是赌输的话,我也当花钱买个教训,亏多亏少不重要。” “怎么样,给个准话,卖还是不卖?” 余鹏脸上的犹豫简直快满溢出来。 这块原石目前的价值,已经是他父亲那个厂子一年的产值,绝非一个小数目。 他之前赔的钱按理说等卖掉这个原石,轻轻松松就能弥补, 还能留下很大一笔钱供他花销,怎么说都是一个进退有据的选择。 可内心深处那股子不甘心的郁结之气,自始至终都没有散却, 以至于在面对六百六十万这样的天价时,余鹏居然还能忍着,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复。 人心不足蛇吞象。 输得时候越输越怕,赢的时候越赢越上头。 赌石带来的刺激,绝对比想象中要强烈很多。 “行了,卖不卖都由你。” 纹身男见他一脸纠结快要溢出来一样,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田晶晶早就通过察言观色确定了周围其他等着报价的人,大概率不会超过纹身男子给出的价格, 这样一来就没必要考虑将这块石头继续捂着,等着别人出价。 当然若是接着让师傅继续解石,也是极其不理智的行为。 故而在看到纹身男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压根不在意能不能收走这块料子的表情, 田晶晶心下顿时有了决定。 她伸出手挽住余鹏的胳膊,轻轻摇晃了几下,旋即将嘴巴凑到对方耳边。 “余哥,先别想这么多,他故意拿话激你呢!” “把这六百多万拿到手,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见余鹏仍然眉头紧锁,一副沉思的表情, 田晶晶忍不住叹了口气,拿出了杀手锏。 “余哥,你好好想一想,这块石头你买的多少钱?” “十来万而已,你把六百多万拿到手,金石集的原石还不是任由你选?” “你眼光这么好,挑了一块十多万的石头就开出了六百多万,要是再精挑细选几块,岂不是能有更大的收获?” “届时说不定也能替叔叔分忧解难。” 田晶晶的语气慢吞吞的,且言辞之间有种语重心长的感觉。 落在旁人耳中,就跟在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半大孩子一样。 不过以余鹏自我主义极强的性子,真要是各种分析和劝诫,说不准反而会起反作用。 她用这样的方式去劝说余鹏,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先把这块原石卖出去,好歹还有钱继续去赌。 可要是不幸开毁,余鹏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大概率会借钱继续买原石去赌。 拿着卖掉原石的钱继续解石,总好过再和别人借钱去赌石。 第618章 建议 刘文龙颇为不耐的瞥了迟疑中的余鹏两眼,缓缓转身要走。 “卖了!” 余鹏低垂的头猛地抬起,咬着牙大喊了一声。 “六百六十万,我答应!” 话音落罢,围观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部分人赞同性的点点头,觉得他这个决定比较明智, 拿到手的钱才是钱,不然就是一块石头。 绝大多数人却面带惋惜,表情中带着种你卖低了的同情。 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让余鹏接着开下去,看看能不能赌出一块顶料。 反正亏了赚了和他们也没关系,要是能怂恿这人继续解,万一开毁乐子可就大了。 转身欲走的刘文龙在听到余鹏要卖的话后,立刻顿住脚步, 堆着一脸笑容,“兄弟,相信我,这价你肯定吃不了太多亏。” “我玩石头玩了二十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大部分料子有没有货。” “说实话六百多万买这块原石我心底也有些慌,这上下两片绿开的未免太好了点,看着就跟故意坑人一样。” “你要是再晚点开口,说不定我就改主意了。” 刘文龙说到这里,旁边立时有许多人起哄。 “刘哥什么人物,一口唾沫一个钉,开了口要买,就算这块料子真是石头,肯定也会咬着牙认了!” 刘文龙略显矜持的轻轻一笑,扬起手示意大家别把他捧得太高。 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一番话,余鹏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 他也摸不准刘文龙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打算改主意不要, 若真是后者,怕是等对方走后,他又得后悔好一阵子。 “兄弟,卡号,老哥我不玩虚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刘文龙看见余鹏的面色缓和下来,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肩膀,模样极为爽朗。 余鹏瞧着他肩膀上外露的纹身和健壮的肌肉,不由得有些发怵, 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后,方才报出了银行卡号。 刘文龙掏出手机,通过微讯发了条语音,“阿莲,转六百六十万到这张卡里。”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便有人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确认过后方才挂断。 聚拢在周围的人中,除了一些常年混迹在金石集的本地人外,很多游客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面前这一对年轻男女,买了块十来万的原石,转眼翻了六十多倍。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许多看热闹的人表情一下变得精彩至极, 或是妒忌,或是艳羡和贪婪的眼神,迅速吞没了站在原地的余鹏,以及压抑着狂喜的田晶晶。 “到账了!” 过了片刻,心情很是焦灼的余鹏听到手机传来的信息提示,打开看了一眼,连续确认数次, 方才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声音颤抖的说道。 刘文龙司空见惯的拍拍他肩膀,“兄弟第一次来金石集,就开出这么好的料子,可见是个好运道道的。” “玩翡翠也好,宝石也好,什么旁的东西都是虚的,唯有运气好最重要。” “有人在金石集靠着两千四百块起家,从只买得起废坑料赌到老坑料随便买,再赌到竞拍龙石坑最顶级的料子。” “凭的就是一个运气好。” “我相信兄弟你也不差。” 刘文龙这些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并不复杂,却还是瞬间吸引住了余鹏的注意力。 他总算挪开锁在到账信息上的眼神,声音干涩的问道:“那人是谁?” 刘文龙莞尔一笑,指着他身后的两层小楼,以及这片开放式的院落,轻声开口。 “就是这幢楼的主人,金石集一众大人物里处事最公道,也是最好说话的人。” “严勇信严哥。” 余鹏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心中隐隐有些意气风发。 刘文龙嘴角轻轻上扬,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两眼,方才扬起手大声道。 “行了行了,这块料子我买了,大家该干啥干啥去,没必要在这儿围着。” “别的地方也有解石的,北缅那儿刚出了一块好翡在竞价,有兴趣的可以移步过去看看。” 红翡绿翠,前者好料并不常见。 不过能被刘文龙夸赞一句好翡,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 “刘哥,你买的这块石头不接着解吗?” 有些人认识刘文龙,见他不像是要解石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 “先不开了。” 刘文龙抬眼看了一圈,发觉不管是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皆露出期待的表情, 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 “开肯定要开,不过得留着给阿莲开,否则我接下来就别想安宁了。” 似乎觉得他买到了一块心怡的料子心情不错,有人挤眉弄眼的怂恿着。 “刘哥,接着开吧,大伙都等着看呢,你不如趁热打铁,说不定真是一块渐变玻璃种,那就真飞到天上去了!” 对这块料子了解不太足够的普通人听到这话,表情都有些微妙。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六百六十万已经算是天价,那飞到天上去的价格又会是多少? 连带着端详二层小楼的余鹏都面色一僵,从银行卡余额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说不出有没有后悔,可这些话的确让他有点不适。 “飞到天上去?”刘文龙感受到了周围人情绪的微妙变化,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眼神冷酷的扫过起哄的几人,寒声说道,“你们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飞到天上去?” 这话带着浓郁的威胁,可偏偏被他眼光触及的几人,皆是讪讪一笑,再不敢出言怂恿。 “文龙,严先生没在,你说话注意些影响。” 解石的师傅看上去五十来岁,发现随着刘文龙冷着声音威胁出言怂恿的几个老油子后, 外围很多游客都悄悄转身离开,这才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 刘文龙歉意的拱了拱手,“我省的。” “魏三叔,这块料子我就带走了。” 见其并不反对,刘文龙才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阿莲,派两个人到严哥这边来一趟,紧一些。” 魏三叔擦了擦手,不经意的瞟了他一眼,“金石集就这么大点儿地方,用得着松一些紧一些的,你刘文龙的东西还有人敢抢?” 刘文龙毫不介意的笑笑,也没答话。 大部分游客见既没有乐子,对方也不接着开石,聚拢在周围的人慢慢散开。 “余哥,咱们回住的地方?” 田晶晶发现人群散开,觉得视线都通透了不少,心情相较于方才,也变得轻松很多。 毕竟钱是英雄胆,余鹏要是赔个底掉,她也好过不到哪去。 刚问完这句话,还没等来回应,她就看到一男一女在低声交谈,女的隐隐有些熟悉。 白菲菲倒没注意旁的动静,她还在盘算着用十万开到六百万的几率有多大。 “刚刚那块料子我看着也不怎么起眼嘛,这人运气咋就这么好嘞?” “谢天,要不你借我点钱,咱俩也买块原石开一开,说不准就翻身成百万富翁了呢。” 谢天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心道百万富翁这话未免也太恶毒了点, 且不说旁人,单纯她爸要是知道转眼自家就剩一百万了,还不得当场疯掉。 “赌石还是别了吧,你要是喜欢翡翠,不是有挺多现成的吗?” 谢天想了想,有些眼神闪躲。 他和白菲菲的情况差不多,棋牌之类的东西都很少碰,更别说实质意义上的赌博了。 赌原石这种事要是被谢恒知道,估计当场就得飞到宁州来打死他,估计江燃都拦不住。 再者他大致看了一圈,几万块在这边都能买到品相很不错的成品,实在是没必要去赌。 “切。”白菲菲抽了抽鼻子,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可真没意思。” 谢天虽知道她选择性失去了部分记忆,但没想到她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不由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有应声。 白菲菲倒也并不气恼,主要是她这会儿手里没钱,否则早就自个儿买石头去开了,哪用得着跟谢天废话。 她瞪了骂不还口的谢天两眼,抬头看向角落处闭目而坐的江燃,心中不免有点发虚, 连忙晃了晃脑袋,打消了刚刚冒出来的,不切实际的念头。 “白菲菲!” 尚在摇晃脑袋的白菲菲陡然听到身侧有人惊讶的喊出她的名字,不禁疑惑地转过头去。 田晶晶见她视线看了过来,才从那依稀熟悉的眉眼判断出自己并未认错。 她缓步走上前去,迎着靓丽女子满是疑虑的眼神,笑容有些得意, 似乎觉得自己的记性要比对方好很多。 “怎么,不记得我啦?!” 余鹏看到她突然走开,刚想抬腿跟上去,就被人一把摁住了肩膀。 他下意识抬眼,正好对上了刘文龙那双沉着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凛。 “别担心,不是让你退钱的。” 刘文龙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适当的开了个玩笑。 他努了努嘴,示意对方往刚刚解石的地方看。 余鹏压下心中紧张,顺着他扬下巴的角度望过去,看到两个板着脸的青年,刚把他卖出去的那块原石装进箱子。 从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判断,明显可以看出是些穷凶极恶之辈,绝对不好惹。 “金石集这地方说安全也安全,说乱也乱。” “手底下没几个人的话,你这块料子我也不敢正大光明的买过来。” 不知为何,刘文龙主动解释了两句。 等看到余鹏惊疑不定的眼神,笑着安抚道。 “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另有目的,只是想起来曾经的一件往事,才想着提醒你两句。” “当然,你要是不想听的话,我也不强求。” 余鹏眼神动了动,也没多做考虑,点点头开口,“请说。” 就听对方说几句话而已,他又不至于吃亏,听听倒也无妨。 刘文龙抬眼审视了四周一遍,方才凑到余鹏近前,压低声音道。 “信我的话,今天不要想着回你住的酒店了。” 余鹏刚想偏开头,听到他有些凝重的语气,不由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六百万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很多人铤而走险。” 刘文龙的声音很低,不过并没有多少紧张的意思,仿佛只是一个过来人的忠告。 “这笔钱我本来有很多种方式给你,不管是支票甚至是现金都行。” “可是我偏偏选了转账,这笔钱到你账户肯定有锁定期,对你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余鹏明显有点慌乱的神色,不由点了点头。 “看样子我说的话你应该听懂了,别的话我不多说,你知道现在这处院子里外有多少亡命之徒盯着你么?” “落到他们手里,不把你身上每一滴血都榨干,都算这些人心慈手软。” 余鹏闻言不禁抬起头,果然感觉到一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方才还觉得有些凶神恶煞的刘文龙,竟在此刻化为了救星。 “刘哥,您神通广大,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我送到机场?” 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咬着牙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我再转一百万给您。” 余鹏不是傻子,金石集地段特殊,普通游客在这里转悠屁事儿没有, 花个几千几万块赌石也没问题,甚至于运气好赚个几十上百万估计风险也不大。 可他这种意外之财来的太过容易,又是接近七百万的巨款,余鹏绝对有理由相信,会被一些亡命之徒惦记上。 惊慌失措下他打算破财消灾,原本继续赌石的打算,也在自身安危的原因下,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刘文龙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 “好歹做了场生意,不是老哥不帮你,只是在金石集混迹的人都有些不成文的规矩,要是送你去机场,我也混不下去了。” 余鹏见他都不敢应承下来帮忙,想到金石集离着机场那么远,不由更是惊恐。 “那怎么办?!” 刘文龙一把拍在他脑袋上,让其四顾的动作变得不是那么明显,接着沉声说道。 “你今天不要回酒店,就多花点钱住在这儿,严哥的地盘上没有人敢乱来。” “在这边待着,缓个几天之后,想尽办法给这些人制造一种,你在疯狂消费和花钱的假象。” “等这些人觉得对你动手的收益没那么大的时候,你就安全了。” “届时再想办法走人。” 余鹏听到他的话,总算心神稍定,转而有些惭愧。 他对刘文龙的印象并不太好,觉得对方凶神恶煞肯定不好相与,却没想到竟是自身以貌取人了。 第619章 打个商量 “一中,初一六班。”田晶晶看到白菲菲一脸茫然,眨巴了一下眼睛提醒道。 白菲菲脑海中的记忆迅速翻到这一页,却没能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些同学挂上号。 “田晶晶!” 见初中时的同学兼玩伴记性这么差,连自己都给忘了,田晶晶没好气的喊出自己名字。 白菲菲顿时想起那个在记忆里,时常一副面黄肌瘦模样的同学。 她不由得满脸诧异,仔仔细细端详了半晌,才依稀看出几分当年的模样。 “我天?!” 白菲菲惊呼了一声,发自内心的惊叹道,“都说女大十八变,你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简直跟个小仙女一样。” 田晶晶没想到得遇老同学,还受到了对方的由衷夸赞,当即喜上眉梢,眼角都挂着一抹笑意。 刚夸了她一句,白菲菲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禁压低了声音。 “那块翻了好多倍的原石,是你们买的?” 田晶晶表情一滞,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毕竟在场这么多人看见,白菲菲也不是个瞎子,再扯些旁的话着实没那个必要。 “教教我怎么挑原石呗?” 出乎田晶晶预料的是,白菲菲压根没说什么羡慕的话,也没追问她赚了多少, 反而是一脸诚恳的请教起,挑选原石的法子。 这让田晶晶心中的警惕一下消散干净,不过对方的问题她并不能给出个确切答案。 “这我教不了你,我们选原石也是凭感觉的。”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建议,选原石一定要有眼缘,倘若一块料子品相色泽外观都很好,可你就是没看中,那就一定不要买。” 这话实际上也不是田晶晶得出的体会,而是听一位解石师傅说的。 只是她觉得颇有道理,干脆借机转述给白菲菲。 “眼缘是吧?” 白菲菲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神闪转不定,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行,我晓得了,就挑自己喜欢的。” 田晶晶闻言苦笑了一下,心道这又是一个爱玩的,希望别学余鹏那样子。 “原石这东西水很深,说是赌石,实际上胜负不是五五开,大概率开出来的都是些垃圾废料。” 念及两人初中毕竟有段交情,她又斟酌着言语劝诫了一番。 “你要是想玩的浅尝辄止,千万不要沉迷。” 白菲菲目光已在四处乱看,敷衍点头的同时说道。 “田晶晶你住哪儿?我可能还得在金石集待一段时间,有空去找你玩。” 田晶晶刚想回答自己居住的酒店,才把嘴张开,就被人强硬的一把拽到身后。 “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碍于刘文龙先前那一番话,导致余鹏对待任何人都抱有极高的警惕心理。 “余哥,她是我初中同学,你别吓着人家。”田晶晶见他面色不善,连忙出言提醒。 “初中同学?”余鹏眼中的警惕稍淡了一些,可脸色并没有好转太多,“这也太巧了点吧。” 白菲菲发觉他一脸不好相与的模样,耸了耸肩一副你爱说什么说什么的表情。 “你男朋友估计觉得我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骗子,我也懒得跟他在这儿争论。” “我先去挑石头了,等我问问那个导游阿强给我们安排的住处,然后再告诉你地址,到时候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她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东西,明知道对方男人不欢迎还赖着不走问东问西。 要是再待下去,估摸着田晶晶男友都该怀疑她是不是对那六百多万心怀不轨了。 白菲菲语速极快的说完一段话,招呼了谢天一声,转头便在周围的摊位上挑选起原石来。 “菲菲,你还没留联系方式呢……” 田晶晶显然有点发懵,待得反应过来,脚下刚追出去一步,就被余鹏拦住身形。 “行了,什么老同学,我看就是见机不妙跑的飞快的女骗子。” 余鹏颇为不屑的说道。 田晶晶望着白菲菲在各个摊位前乱撞的身影,很想说一句她不是骗子, 可嗫嚅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有将这句毫无意义的话讲出来。 “余哥,咱们走吧。” 在原地站了片刻,调节好心情的田晶晶方才重新露出笑容。 余鹏不禁一愣,“去哪?” “回酒店休息啊!”田晶晶有些无奈,“我都快累死了。” 刚吐槽了一句,她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语气有些迟疑,“你不是还打算继续挑原石去赌吧?” 余鹏这才反应过来,立时摇了摇头,“咱们今晚不回订的酒店了,就住在这儿。” “这边的住处虽然贵了点,但至少安全能有保障。” 田晶晶向来不是个笨蛋,余鹏把话说到这里,她也是反应了过来比,神情一下紧张起来。 远处正兴致盎然挑选着原石的白菲菲,明显不清楚两人的烦恼。 她精挑细选观察了许久,总算看中一块一眼就命中她心巴的原石。 当即转过头去,阴沉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谢天,只把后者看的有些心头发麻时,方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谢天,咱们商量个事呗。” 谢天望着她目不转睛的眼神,总觉得能从其中看出些许不怀好意的情绪。 …… “燃哥!” 白菲菲兴冲冲地抱着一块脑袋大小的原石,跑到江燃身边,语气颇为兴奋。 “看我挑的这块料子,皮薄肉嫩,肯定能开出好货。” 江燃在她快步往身边跑来时,灵觉已有所感应。 待得白菲菲开口,他已是缓缓睁开了双眸。 于他来说,并不存在调息之中会否被旁人打搅的问题。 “赌石?” 江燃瞥了眼姗姗来迟的谢天,眼神略显玩味。 “燃哥,这块石头是我买的。” 谢天表情有些尴尬,倒也没说是白菲菲憋着一口气非要去买。 “行了!” 白菲菲并不领情,相反觉得这人实在无趣,“知道石头是你的,开出来翡翠也都是你的。” “但这块石头是我挑的,你总该分我点好处费吧。” 谢天着实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她曲解成这样子,有心想要解释,却又有点词穷, 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一句辩解的话。 这时白菲菲已抛开了这个话题,兴致勃勃的把原石递到江燃眼前,而后自吹自擂道。 “怎么样,是不是光泽、品相都是上乘中的上乘?” “你看看这饱经沧桑岁月洗礼的石皮,还有从缝隙中隐隐透出的那一抹绿光,简直明摆着告诉别人,它就是一颗明珠。” 谢天听到这一连串都不带停顿的话,不由苦笑着暗暗摇头。 他实在没搞明白,白菲菲这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江燃随意瞟了眼她手中的原石,在白菲菲期待的眼神中回应了一句,“既然是明珠,怎么不打开看看?” 白菲菲嘿嘿一笑,将石头又往他面前送了点,“这不是寻思你见多识广,想让你帮我掌掌眼。” 江燃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两眼,倒也不再调侃,伸手接过那块原石。 手掌托住原石在掌心转了两圈,他便声音低沉的赞扬了一句,“好石头。” 白菲菲微微一怔,旋即才意识到并没有听错,当下根本遮掩不住的喜上眉梢。 结果江燃下一句话,直接将她的心情打回原形。 “可惜也只是一块好石头。” 江燃语气毫无波动的叹了一声。 “燃哥,你这话是啥意思?”白菲菲其实已经隐隐猜到这句话的含义,还是可怜兮兮的追问了一句。 江燃也不废话,直接将这块原石两侧用手握紧。 而后九劫气劲涌入双手之中,顷刻间渗透进石头之中。 紧接着便是一阵响动,那块色泽偏黑,脑袋大小的石头,竟直接在江燃双手微微用力下, 毫无抵抗能力的断成了两截,看上去显得比解石机器都更加轻松。 白菲菲目不转睛的盯着江燃手中的两段原石,待得看清具体情况后,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足足缓了好半晌,她才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吐槽着卖家,以及这块不争气的原石。 亏得他还为了眼缘两个字,在一众摊位上精挑细选了半天,没想到选来选去,还是选了一块狗屁。 “字面意思。” 江燃掰开原石,的确从中看不到些绿意。 这样一来不管如何品相惊人,都有可能一刹那间化作泡影。 随手将断裂成两半的原石扔在地上,江燃这才微皱着眉头四处扫了一圈。 “燃哥,是不是都不用解石,你摸一摸就晓得那些原石中,是形成了天然翡翠的对不对?” 随着被宣判死刑的两块原石掉在地上,白菲菲总算收回了目光。 她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谢天,转而却探头探脑的问起江燃来。 “也许吧。” 江燃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疑问,仅仅是轻飘飘的回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可落在白菲菲耳中,却明白江燃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那就代表着他的猜测一点问题也没有。 对方完全用不着凭借眼缘和经验挑选原石,只需伸手一摸,就能确定原石中到底有无翡翠。 在白菲菲想来,江燃的这种能力搁在金石集,那就跟无本生意一样, 轻而易举就能让财富膨胀数倍不止。 于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她干咳一声,颇为期待的望着江燃。 “燃哥,咱俩打个商量呗?” 可她显然忘了眼前的人脾性和谢天毫无相似之处。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就听到江燃不容置疑的声音。 “不用打,我和你之间,毫无商量余地可言。” 白菲菲被呛了一句,倒也没再针锋相对的回话,只是自怨自艾的撇了撇嘴。 “要是我有这样的本事,早给自己干成亿万富翁了!” 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 可惜即使心中盘算再多,江燃不配合,她也没半点招数。 只能闷闷不乐的踢着地上石子,时不时用余光偷瞄谢天一眼,似乎在想刚刚吹出去的大话该怎么收场。 …… 江燃左右无事,在白菲菲的软磨硬泡下,跟着她在市场上胡乱转悠。 逛了好多售卖原石的摊位,每个地方都有合乎白菲菲眼缘的一块。 可惜她自个儿兜里没钱,否则怕是看到顺眼的石头,估计会毫不客气的收入囊中。 赌石的乐趣在于未知,可白菲菲的乐趣分明是开出顶级料子后,所能得到的收获。 换句话说,纯粹是只想着捞一笔。 “燃哥,这块怎么样?” 白菲菲指着试图售卖的原石,声音小心翼翼道。 江燃负手而立,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留下一句话,“不怎么样。” 他语气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可落在白菲菲耳中,无疑是一句很沉重的话。 这代表着她从刚刚看到现在,选中的每一块有眼缘的石头,全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货。 不禁让白菲菲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水逆,老感觉有点流年不利。 “美女,看看这几块,老坑料子,绝对不是那些骗人的水货。” 又往旁处逛了逛,看花眼的白菲菲正头大如斗的挑选新的有眼缘的原石, 还没等她挑出个一二三来,便听到不远处传出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精明。 白菲菲逛了一圈,还是第一次被揽客,一时之间顿足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又不免多想,这人为啥要主动揽客,难不成是搞了一堆西贝货? 白菲菲尚在疑神疑鬼之时,突然发现身侧的谢天转过身,竟往旁边走去。 她下意识回望一眼,果然看到原本跟在身后的江燃,不知何时抬起脚步,走向了出言揽客的男人所在的摊位。 见到谢天也跟着江燃走过去凑热闹,白菲菲也未曾多想,抽了抽鼻子小跑着追了过去。 江燃缓步走到喊白菲菲过来看一看的那间铺子旁,大致在门口,展柜等地方看到了许多品相惊人的原石。 其中不乏有已经开窗见绿的原石,显得异常吸引人的眼球。 谢天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好奇问道:“怎么了燃哥,这家店的原石有问题?” 江燃倒也没卖关子,轻轻摇了摇头,“和其他摊位并无不同。” “那别人一喊你还专程过来。”白菲菲这时也走到近前,恰巧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看到那些原石没有。”江燃并未伸手去指,仅用目光示意着。 看到白菲菲忙不迭的点头,他才接着轻声道,“我觉得还不错。” 第620章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还不错。 这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白菲菲顶多将其当做参考。 可从江燃嘴里冒出来,那就真成金科玉律了。 她整个人双眼都不禁眯在一起,仔细端详着那几块原石。 单从外观上去看,根本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甚至于这几块原石的外观品相,都不怎么合乎她的眼缘。 搁在听到江燃这话以前,大概是一眼扫过去置之不理的情形。 可现在白菲菲神情喜悦,恨不得立刻冲到店家面前,大手一挥这些石头本姑娘全包了。 问题是她囊中羞涩。 心中念头闪动两下,旋即用眼巴巴的表情看向江燃,好半晌都未曾等到回应。 白菲菲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噙着一抹笑意凑到谢天身旁:“咱俩商量件事呗。” 谢天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很是纠结,“你还想赌?” “这叫解石,赌什么赌,你可别在这儿瞎说。” 白菲菲黛眉微蹙,抽动着琼鼻叱责道。 …… “老板,这几块石头怎么卖?” 白菲菲一进门,便指着江燃方才提到的几块原石,大手一挥很是气派的问道。 金石集地方这么大,除了吃饭的地方天天有生意外,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挂白皮。 故而刚刚招揽了一声的中年男人立刻展颜笑道:“先看,先看,挑好了再说。” “我这儿都是好料,每一块出绿的概率都很大。” 白菲菲摆了摆手,语气很是果决,“不用挑了,我就选这几块,左右不过是随便玩玩。” “行,我看看。”吴斌眼神一亮,转而看见白菲菲所指的那些石头,眉眼中隐隐掠过一丝失望。 不过以他卖掉这么多原石的经验,还是维持着不露声色的表情。 等将白菲菲选出来的五块石头堆在一起,吴斌才煞有其事的在这几块原石上,东摸西看了好半晌。 旋即才有些面露为难之色,犹犹豫豫的开口。 “这几块石头都是近期从好坑里挑出来的精品,你还真是好眼力劲儿。” 白菲菲被人夸了一句眼光好,当下就觉得眼前这家伙肯定是个实诚人,干不出欺瞒别人的事来。 “精品的话,是不是价格会很贵?” 她这话一出口,吴斌立刻清楚面前这娘们是个傻白甜,他大概扫了眼对方和另外两人的穿着, 心中大致有了底,佯装出一副肉痛的表情叹了口气。 “行了,看姑娘你也是个儿爽快人,老吴也不多说,一共五块石头,小些的三块你二十万打包拿走,大的那一块,你也给个整数,十万块就可以。” 啊?白菲菲有点震惊的看着他,想问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前前后后看了那么多块石头,询价的次数也很多,可真没见到这么狮子大张口的。 这时谢天忍不住皱了皱眉,望着吴斌疑惑问道:“这些原石都是精品的话,你怎么可能将它们如此随意地丢在地上?” “难不成够格摆在台面上的,都是几十上百万的料子?” 说到这里,谢天随便指着置物架上的一块原石接着问道:“这块原石价值多少?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他这一番话将吴斌说了个面红耳赤,正欲反驳时,却听得面前女子轻声开口。 “老板,实话告诉你,我们就是几个大学生,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掏个几十万来买原石。” 白菲菲听到谢天口中的一番话,方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漫天要价,有些不耐烦地道。 “何况这几块石头我也没打算全要,只想买这两块小的,还有这块儿大的。” “你再给个实诚价,能接受的话我直接在这开,要是接受不了,我也懒得跟你还价,只能希望下一次有机会再合作了。” 吴斌苦笑了一下,“既然你是大学生,那我就给你点优惠。” 他肯定不能承认自己在漫天要价,只能从言语中找个台阶下。 白菲菲颇为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嗤之以鼻的笑了笑,“大学生优惠,是六九折还是八八折?” 吴斌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 白菲菲见状不由一愣,估算了一下打完三折后还得多钱。 结果赫然发现自己还是掏不出这么多钱,不由耸了耸肩,正想开口,又听到一句无可奈何的话语。 “三千块。” 吴斌扬起三根手指,倒也没做出故意痛惜的表情。 毕竟他先报个高价,能坑到人当然不错,可真被对方识破,又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顶多是将一开始较为合理的价位报出来,反正都能卖得出去。 白菲菲神情微怔,转而一拍谢天的肩膀,喊了一声“付钱”。 吴斌将她选好的三块石头拿出来并排摆好,同时笑眯眯的问了一句,“现在解吗?” “解!”白菲菲回望了一眼江燃,见其神色如常,才用力点了点头。 吴斌细细打量她两眼,见白菲菲不似开玩笑,便开口说道:“解石有费用的。” “你开就是,就三两千块的石头,能有多少费用。” 吴斌自讨没趣的耸了耸肩,把她买好的三块原石一一放到操作台上。 他这儿和严哥院子里的情况不大一样。 严哥院子里摊位都要收租赁费,想在那个范围内卖原石, 委实要出不少费用,而且解石的师傅也大都是在帮着严哥赚钱。 不过像他这样离着那幢小楼这么远的一家店,倒不至于到什么雇人解石的地步。 单纯白菲菲选的这几块石头都不大,他的水平完全能够驾驭。 吴斌先是利用强光手电筒贴在边缘探照了半晌,发觉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想了想冲着白菲菲招了招手,示意她自己来看。 “你看,按照常理来说,拿光一照勉强能看到些许纹路,以此来确定下刀时的方向。” “可这块原石色泽明明不深,强光却根本透射不进去丝毫,我估计就是一块死石,大概率什么都开不出来。” “看你的样子也不想听我说这些废话,那就直接说方法,我的建议是不要直接动刀切,而是先磨一磨石皮,观察一下情况。” “你觉得怎么样?” 白菲菲面色犹豫的看着挑选出来的原石,一时做不出抉择。 江燃的声音却在她为难之际忽然响起,一如既往地淡漠。 “不用磨了,直接下刀便是。” …… 余鹏兜里陡然多出一笔六百多万的巨款,若说内心没有激动显然不可能。 不过碍于刘文龙之前好意的提醒,他还是按捺住了继续在金石集乱转的心思。 至于离开这地方回先前居住的酒店更是不敢,生怕真遇上对方所说的情况。 届时六百多万肯定保不住,说不定连性命都堪忧。 刘文龙这人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余鹏不太清楚,问题是他也没那个胆量去赌。 毕竟这儿不是内陆,而是宁州边境。 赌石仅仅是这里的特色之一,混乱和凶险才是真正不可忽视的东西。 枪械在内陆并不常见,可由于宁州边境地段特殊,有不少地方都是三国接壤之地, 一些手腕高明的大佬,手底下搞些军火器械并非难事。 余鹏也不清楚刘文龙嘴里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手里到底有多少家伙事。 何况就算别人手无寸铁,在人生地不熟的宁州,他也是个人微言轻的小喽啰,毫无反抗之力。 因此在权衡利弊,或者说别无他法之后,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刘文龙,暂时留在严哥的地盘。 毕竟方才他觉察到的那些不善目光,可不是什么错觉。 简直像在明晃晃的宣示着,他就是只柔弱的小肥羊,任谁一张口都能吞个干干净净。 余鹏带着田晶晶一前一后走进那座二层小楼,一进门便被惊了一跳。 大厅之中竟立着一块足有人高,色泽品相还挺不错的翡翠, 虽说算不上顶料,但就这个规模来说,也是价值不菲。 问题是屋外屋内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还是在金石集这么混乱的地方,这块翡翠都无人觊觎, 可想而知这位严哥威名有多重,摆在人面前的宝贝都没人敢动。 余鹏被这块大石头一震,心中不安也淡了不少,拽着一旁目不转睛的田晶晶便往里走。 这幢楼仅有两层,可占地面积绝对不小。 其中也有着不少售卖东西的柜台,所不同的是大厅中卖的都是些成品摆件或首饰。 翡翠占据了七成左右,余下三成便是些美轮美奂的宝石玉料之类。 余鹏大致扫了一眼,最低是五位数起步,大六位,小七位的也有,他看到价值最高的是一块天然翡翠, 没有过多修饰,呈镇纸模样,放在玻璃展柜之中,极度引人注目。 价格高达九百八十八万,是余鹏目前看见最贵的东西。 他不仅想起方才自己所开的那块料子,还没有彻底切开,就卖出了六百多万的高价。 倘若最后真的开出渐变色玻璃种,不知又会卖出怎样的天价。 念及此处,余鹏又隐隐有些后悔,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神情尚处在纠结之间,便听到个和和气气的女人声音。 “两位是想买点首饰摆件,还是需要请师傅帮忙鉴石?” 余鹏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穿着包臀裙和制服的女人,赶忙摇了摇头:“不是,我听人说这儿能住宿,想在这儿住几天。” 长相甜美的女接待和善的目光一下变了,从头到脚审视了两人几眼, 待得察觉到余鹏表面镇定,实则外强中干的姿态后,方才重新展露笑容。 “您是觉得自己有可能被别人给惦记上了?”她这话问的有些古怪,根本不是一个正经住宿地方的人能问出的话。 可偏生她说的极其自然,余鹏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妥当的地方。 不过他也没打算实话实说,只是敷衍着打了个哈哈,随即便有些不耐烦道。 “这儿能不能住你给个准话。” 女接待也没着恼,维持着笑容做出指引的手势,“您跟我来。” 余鹏两人跟在她身后,越过前厅的一处隔断,转而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眼前不远处制服女纤细的腰身和扭动的屁股风景极佳,可余鹏心事重重,实在生不出欣赏的念头。 田晶晶也被头顶显得越来越黯淡的灯光搞得有些紧张兮兮,两只手挽着余鹏的胳膊,亦步亦趋往前走,也不敢四处乱看。 三人的脚步声在远离前厅以后,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尤其是女招待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传出极富节奏感的“哒哒”声,几乎牵动着余鹏二人的心神。 少顷后楼梯口终于映入眼中,看着像是铺就了一层实木台阶,很有质感。 走到近前的时候,余鹏瞳孔猛地一缩,脚下步伐也顿在原地,没来由生出一种恐慌感。 带路的女招待回望了他一眼,顺着余鹏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如水,语气平静的开口。 “这三个人坏了严哥的规矩,手是他们自个儿剁的,跪在这儿也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和旁人没有关系。” 原来楼梯口侧边角落里,跪着三个年龄不相仿的男人,年轻的超不过三十岁,剩下两人估摸四十来岁的样子。 他们三人并排跪在地上,膝盖前面的地板上都摆着一只手,看上去断掉的时间不长,色泽并无明显的衰败感。 听到女人传来的讲话声,三人低垂着的头颅扬起,发觉正主没来,当即又脸色晦暗的低下头去。 余鹏看着三人抬头时,苍白的面容和失神落魄的瞳孔,不由暗暗心惊肉跳。 他也不敢多看,心中有些打鼓的跟着女招待上了楼。 至于田晶晶更是不堪,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只断手,吓得腿都有点发软。 若非挽着余鹏的胳膊还能借力,怕是已经浑身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临到上了二楼,余鹏没能按捺住好奇,也或许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看看能否住的心安。 于是斟酌了一下言语,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道:“美女,麻烦问下,你刚刚说他们三个坏了规矩,不知道具体是做了些什么?” 女招待推开一间房门,听到他的询问声莞尔一笑,“放心,和你们这些住店的没有关系。” 见余鹏还是一脸的忐忑,想了想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便接着解释了一下:“在楼下卖东西,只要按比例付抽成就行,卖的东西贵贱倒无妨。” “有办法卖出高价也是本事,可唯一不能坏规矩卖假货。” 余鹏这才知晓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定,也不由松了口气。 第621章 看看情况 吴斌将一大二小三块原石堆在操作台上,却没有第一时间解石。 而是拿着一个铜锣重重一敲,同时扯着嗓子喊道:“开石啦!” “但凡见绿,全场八折,全场八折!!” 甭管全场八折这话到底有多少水分,可人类的天性就是爱看热闹。 故而在吴斌敲锣打鼓的吼了一通后,他的铺子旁迅速聚拢起一大群人。 有人似乎认识吴斌,看着他旁边台子上的几块原石,忍不住揶揄道。 “吴老板好生意哇,一开就是三块!” 明眼人都能看出准备开解的三块原石品相一般,不过花花轿子人人抬, 大部分人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颇为捧场的表情。 除过一些在金石集混了很久的老油子,便是抱着凑热闹心思围过来的路人游客, 这些人心中的念头更简单,觉得有节目看就成。 谁买的石头不重要,解石的人是谁也不重要。 吴斌大致看了一眼,发觉被吸引来的人并没有超出意料,部分人见到解石的地方已经被围起来,也就放弃了聚过来的想法。 不过他铺子的规模就这么大,能引来这么一群人围观,已经是很好的效果了。 将铜锣随手扔到一旁,吴斌才卷起袖管,一副准备大干特干的模样。 白菲菲站在他身侧,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解石能否出绿,我不敢保证,下刀位置无论你自个儿选,还是我来给你选,一旦出绿,却对原石产生破坏,造成的后果概不负责。” 吴斌打开头顶的聚光灯,拿起一块小点的原石搁在灯光下, 等到上下打量的清清楚楚,方才抬头冲着白菲菲询问道,“听懂了没?” 这三块石头虽然加起来不值什么钱,但这些话是金石集的人解石前必须说的话。 有了叮嘱在先,就能杜绝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白菲菲实际上也抱着这样的心思,三千块的石头价值又不高,何况她也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只知道江燃能够单单点出这几块石头,那就表明见绿的概率绝对不低。 反正无论如何,她只有赚不会亏,于是很快点了点头。 “听懂了。” 吴斌也不再多言,送电启动了机器。 随着磨砂机和切割刀片的转动声响起,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围观人群很快变得安静下来。 江燃自是听见了这些动静,可他的脸色并无太大波动,整个人安静的半靠在屋中角落的沙发上,显得甚为惬意。 他对于白菲菲买下的三块原石价值多少毫不在意,不过是在等阿强找到那个所谓的严哥之前, 百无聊赖下陪着她二人胡闹罢了。 不过这三块原石能够出绿是一定的,因为他可以感受到极其细微的天地灵机流动。 万物皆沾染的有天地灵机气息,不过或多或少的问题。 一旁绝大多数的普通原石上也有天地灵机,可灵觉近乎感应不到。 这样一来就很容易推测出正确答案,屋中原石萦绕的天地灵机程度,就代表其能否开出翡翠。 首先肯定可以排除天地灵机寡淡的那些有翡翠,否则这间屋子九成原石都有翡翠, 未免也过于夸张了些,那么存在翡翠的原石,是比例较小的那些,就比较合理了。 …… 吴斌大致用砂轮打磨了一下原石的表皮,转了一圈发现这块原石被磨了厚厚的一层,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没能见到其中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绿意。 虽说在意料之中,但吴斌还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磨不出窗来,要不咱们就直接下刀?” “下吧下吧,你是师傅,你说怎么开就怎么开。” 白菲菲见他每做一步都要询问自己的意见,有些无所谓的摆摆手。 要不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还真以为他手里的石头价值不菲呢。 谢天对赌石的兴趣不大,不过让他做选择的话,他还是更乐意跟着白菲菲看师傅解石, 而不是单独和江燃待在一起。 吴斌打磨原石表皮的时候,谢天实际上也有点心跳加速,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并不需要特意的克制。 看着原石在对方手里磨完表皮,还是丁点儿绿色没有看到, 谢天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在听到吴斌的询问声后,他便仔细观察起原石上的纹路, 赫然发现被磨掉了一层皮后,这块原石上仍有些浅浅的痕迹。 故而在白菲菲漫不经心随口回忆的瞬间,谢天突然出声接过话茬, 声音有些急促:“等等!” 吴斌手上动作一滞,不由得转过头,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谢天歉意的笑了笑,旋即指着他手上托着的原石开口问道:“我看你的架势,是准备直接从中破开吗?” “这块石头色泽密度一般,从中破开有什么问题吗?”吴斌看在他刚刚付钱的份上,还是耐着性子反问了一句。 谢天一时语滞,想了想还是用手大致给他比划了一番。 “第一刀先开个面,看看具体情况。” 吴斌心头无奈一笑,觉得这圆脸青年傻的可爱。 他的举动明摆着是在告诉对方,从中破开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目的就是为了赶快将三块原石全都开完,而后趁着人群大增的机会,看看能否把店里的陈货给出清一波。 问题是他现在站在操作台前,代表的就是个解石师傅, 谢天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他还真就不好意思拒绝。 毕竟这是顾客的合理要求,他要是连这都反对,落在别人眼里,肯定觉着他一点都不靠谱。 吴斌为了维持住好容易引来的客流量,赶紧将手中原石多多少少卖掉一些, 强压下心头的无语,他还是面带微笑的跟谢天确认了一遍, 得到确切的答复后,吴斌不再犹豫,按照对方刚刚描述的角度,缓缓将原石靠过去。 由于他手上的动作很慢,周围有人忍不住起哄。 “吴哥,你的手可得稳当一点,别给人家小姑娘好容易精挑细选的原石割坏了。” 话音落罢,围观人群中顿时响起一团哄笑。 吴斌大致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街坊邻居和老玩客,轻轻一笑回应道。 “那倒是不必担心,要是因为我的原因搞砸了,该赔偿的得都赔偿。” “在我店里买的原石,绝对不用怀疑它是假货。” 他趁机自卖自夸了一番,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吸引人买翡翠。 至于白菲菲这三块原石,充其量就是让围观的游客过过眼瘾, 就算真能开出翡翠,估计也是些裂多,色暗的垃圾货。 第622章 看得明白吗 “出绿了!” 吴斌听到人群中传出的惊呼声,手下一抖好悬没把石头给摔了。 他定睛细看一眼,才发觉围观的人在胡乱起哄,顿时忍不住气打一处来。 “行了,都踏马别乱嚎,观解石不乱开口,是最起码的规矩好不好?!” 不少人嘿笑几声,倒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打着哈哈催促道:“快开快开,别废话。” 白菲菲本来就有点紧张,方才被这些人的吼声惊了一跳,转头就发现被诓了,也是有些愠怒。 这会子见到众人又在催促吴斌解石,顿时抬高声音愤怒的呵斥道:“催催催,又不是你们的石头,催什么催。” “要是开毁了你们负责吗!” 大多数游客其实并没有出声,开口的那些多是和吴斌相熟的人。 都在金石集讨生活,身上多少都带点混不吝的劲儿。 见到这小姑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一些人顿时挤眉弄眼的口花花起来。 “美女馒头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待会儿要是输个精光,可别哭鼻子闹着要哥哥安慰。” 白菲菲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卷起袖子就想打人。 可惜她身材纤细,这群金石集里的老江湖又哪里会怕她,甚至巴不得她冲进人堆里。 谢天眼神阴狠的看着出言不逊的几人,似乎想要将他们的相貌记在心里。 只是他嘴上并没有放什么狠话,反而是在白菲菲火气上头,按捺不住之时,连忙伸手拦住了她。 “让开!”白菲菲咬着银牙,竟分外的坚持。 也不知是否受到了江燃的熏染,再看到这些人的时候,竟觉得也就那样。 谢天能从她的眼神和动作中感受到,白菲菲是真的想冲过去给口花花的人几拳。 他哪里敢放任对方过去,且不说能不能真的打到别人,进了人群被上下其手乱占一通便宜的可能性绝对不小。 毕竟是她主动冲上去想打人,就算真的闹起来都没处说理。 “菲菲,冷静点,这些家伙就是在故意口花花,你可别受他们的激将法。” 谢天看到白菲菲气冲冲的表情,一边堵住她的去路,一边语重心长的安抚道。 可他浑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一些分析和劝说的话,效果是很糟糕的。 “姓谢的,你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能不能学一学江燃?!” 白菲菲看着伸手拦在自己面前的圆脸青年,越看越来气,不由得吐槽起来。 谢天闻言微微一怔,神色没来由多了几分尴尬。 虽说和江燃学一学这些言语一听就是口不择言的气话,但他心中还是有些苦涩。 毕竟他身上,是真的没有能够和江燃相提并论的东西。 白菲菲气在头上,口不择言的乱说完后,看到谢天有些难堪的面色,也不禁有点后悔。 她恨恨的看了眼人群中神色轻浮的几个男人,皱着眉头鄙夷道。 “你们几个恐怕连真的翡翠都没摸过,就敢在这儿臆测我待会儿会输,是什么水平可想而知。” “看你们跟吴老板认识,估计做的买卖也和原石有关吧?就你们这垃圾眼光,还敢凑到这儿看人家吴老板解石?” “看的明白吗你们?!” 白菲菲经过被谢天阻拦了一下的小插曲,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优势不在于身体,而是这副伶牙俐齿。 她很擅长戳人痛处。 刚刚还满脸轻浮的三人,在听到面前女子打心底吐露的一番讥讽之言, 那叫气的一个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白菲菲若是正常骂他们几句,说不定反而会骂的他们越来越兴奋。 可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居然直击要害,将他们在金石集赖以生存的本事贬的一文不值。 敢玩翡翠原石的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眼力。 这个眼力指的倒不是能不能判断一块原石里有没有翡翠,而是通过原石的纹路,色泽和质感, 分辨这些原石是老坑的货,还是新坑的货,是真的有概率开出翡翠的原石, 还是单纯长得像原石的普通石头,甚至于一些人伪造出来的人造原石。 这都需要长时间的经验积累,更是他们能够在金石集安家立命的真本事。 白菲菲要是说他们没文化长得丑,几个人反而不会如此气愤。 毕竟这些话说出来,听着虽然不顺耳,但到底都是事实。 了不起跟白菲菲被调笑馒头小一样,都是真相。 气归气,可也算存有理智,一口气怄过也就算了,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 唯独白菲菲骂他们眼光垃圾,连吴斌都比不上,甚至连解石都看不明白, 这才是最为令人愤慨的事情,几乎连一分一秒都忍不了。 于是和人群站在一起的三人同时挤进了店里,站在离白菲菲和谢天不远的地方。 这三个人年龄体态各异,一个肚皮撑大的胖子,一个稍年轻些,眉毛有些短的青年, 以及三人中年纪最大,四十多岁,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 三个人没管跟个透明人一样的谢天,全都用一种很凌厉的眼神看向白菲菲。 稍微迟疑片刻,似乎暗中确认了开口的人选。 四十多岁身上健身痕迹很明显的中年男人看着白菲菲,眼中仍有余怒未消。 “小姑娘说话未免太难听了点,你在吴老板这儿解石,捧他两句也没太大问题。” “可你捧场的话可以说,其他言语是不是过分了点?” 白菲菲见他面色不善,同时又长了一身腱子肉,内心其实有些慌乱, 不过她还是按捺住心头情绪,强撑着说道:“哪些言语过分,你给罗列个清单出来让我看看。” “有能为跟我在这儿争论不休,倒不如抽个空,去看看自己脑子有问题没有。” “和我在这么说三道四有什么用?平白让我看低。” 中年男人异常仔细的从头到脚将她扫了一遍,旋即冷笑着开口。 “好一番伶牙俐齿,既然你这么会说,那我们也懒得和你争论。” 他说到这里,指着吴斌手中捧着,以及操作台上放置的另外两块原石。 “我们和你,就在这儿当着吴老板的面赌一赌,你选的三块原石到底能不能开出翡翠。” 白菲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吴斌的表情也有些难看, 大概能猜测出,他是觉得被这三个人驳了面子。 白菲菲也懒得管这些,挑眉看了看健硕中年男,语气不善道,“怎么赌,你说个章程。” “很简单,你选的这三块原石我大致看了一眼,说的好听点是原石,难听点的话,那就是三块普通石头。” 中年男沉着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赌这三块原石,一块都开不出来翡翠。”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大肚胖子和短眉毛青年先后跟了一句。 “我赌只有一块原石能开出翡翠。” “我赌两块。” 谢天听到这些人跟开玩笑的赌博条件,忍不住气极反笑,“你们干脆再找一个人,把所有选项全都选掉不是更好?” 中年健硕男听到两人接了话茬,皱了皱眉并未开口。 白菲菲听到几人的言语,以及看起来似笑非笑的调侃表情, 不自禁的挪动目光,看向远处的江燃。 虽只能看到个侧影,但也让她内心情绪为之大定。 略作思索后,白菲菲不屑的眼神从三人身上扫过,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虽然你们的确很不要脸,但我还是选择跟你们赌!” 白菲菲语气嫌弃,气势很是高涨。 “我赌这三块原石,每一块都能开出翡翠!” 健硕男听到这话,表情明显有点发怔。 他赌三块原石没有,是清楚吴斌卖掉的这几块石头,都是些残次品, 能开出翡翠的概率几乎能忽略到不计。 白菲菲但凡说有一块原石能够开出翡翠,他都不会过于惊讶。 毕竟那两人接茬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在开玩笑,白菲菲说赌一块原石能开出翡翠, 说不准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可一开口就是三块都能开出翡翠,想一想都难免令人莞尔。 不过送上门的蠢货,健硕男也不会英雄爱美,劝着对方重新选, 于是双手叠在一起,轻轻拍了拍掌,高呼了一声。 “好!” 第623章 不好不好 “说完条件,该说说赌注了吧?” 大肚胖子眼睛有点小,说话之时挤在一起,差点看不清楚。 他似乎在算计着什么,目光来回在白菲菲不算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打量。 除了那俩馒头小了点,白菲菲的长相和身段绝对都在水准之上, 否则也不会引得三个人口花花,毕竟他们总不至于调戏一个丑比。 “你看什么看!” 女人对待不怀好意的注视总是敏感的,白菲菲亦是如此, 在胖子贼眉鼠眼的用目光上下打量的时候,她整个人就不禁气急败坏的喊出声。 “再乱看小心我让燃哥把你眼珠子挖掉!” 小眼睛胖子表情一滞,旋即笑得胸前肥肉都抖动起来。 “哈哈哈……我从刚才看到现在,也没见到有人来挖我的眼珠子啊!” “什么然哥后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说话结巴呢。” 胖子这句话说完,发现白菲菲身旁那个圆脸青年,眼中原本的愤怒消失不见, 莫名其妙的转为了同情,他不由得略觉有些奇怪,却也未曾多想。 “行了胖熊,跟她费这些口舌之争有什么意思。” 旁边的健硕中年及时出言阻止了两人继续争论下去,转而看向白菲菲,目光很是凌厉。 “你们初来乍到,金石集的规矩可能不懂。” “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一回好人,跟你们说道说道。” 健硕中年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瞥了眼操作台前的吴斌, 见对方已经贴着原石边缘切开一个平面,断裂处没有丝毫纹路走向,甚至连颜色都和外面的石皮差不多。 他基本已经料到了白菲菲必输的下场,不过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在金石集里,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就是,一旦挑好原石付账,不管解石的结果怎么样,买房卖房均不能反悔。” “其次便是两方人若有争执,在金石集里可以用不限于文斗武斗,甚至于赌斗的方式解决。” “双方的赌约一旦成立,除非矛盾得以解除,否则赌约必须执行到底。” “双方约定的赌注无论大小,都必须在限期内兑付。” 他说到这里,发现白菲菲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咋地,你在金石集多待了几年,就给我讲起规矩来了,难不成这规矩是你们三个low货定的?” “我就不兑现赌注,你们拿我有个屁的办法。” 健硕中年男人微眯着眼,抬手制止了旁边半晌没说话,刚准备开口的短眉毛青年。 很认真的看着白菲菲,“你可以试试。” 白菲菲见到他的模样,知晓这金石集的确和外界不一样,怕是真有这种规矩。 念及此处,她心中也不免觉得有些进退两难,可还是忍不住嘴硬道。 “哟,那可最好不过,不然我还得想着你们仨要是输了不认账,赌注我去找谁要呢。” 健硕男看着青春靓丽的白菲菲,喉头忍不住耸动了一下, 金石集的女人很多,可外来的游客动不得,这边的优质女人也轮不上他们沾染。 虽说进了北缅国界,也能花点钱去玩一玩国内的上乘货色,但那些女的都不知道轮了几手, 哪有眼前相貌清丽,言辞之间跟个小辣椒一样的白菲菲摄人心魄。 他听着对方阴阳怪气的腔调,眼神飘忽不定道,“旁的话我薛腾不多说。” “单纯说一说我的赌注,要是我们输了,我手头那一批原石,全部归你。” “我们也一样。” 胖熊和短眉毛青年,同时出言附和着薛腾的话。 他们本就觉得白菲菲没有赢得可能性,这会儿知道薛腾的判断,更是笃定了这个想法, 明知必赢的情况,哪里怕下重注。 白菲菲见自己还没开口,三个人就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不由得狡黠一笑。 可她灵机一动想到的赌注都没来得及讲出来,就被薛腾下一句话堵进了嘴中。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在金石集对赌,双方的赌注必须对等。” “从你答应和我们赌的那一刻起,就得想好自己的赌注是什么。” “我们三人用各自手里囤积的原石作为赌注,你就得拿出相应价值的东西。” 薛腾眼神充满挑拨之意,似乎想要故意激怒白菲菲。 “你们这不是耍赖么?” 白菲菲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要赌多大,应该由我说了算才对吧。” 薛腾摊开手,惋惜的看了她两眼。 “刚刚你答应要赌之后,胖熊已经问过你,让你说说赌注之类的话。” “可惜的是,你将他善意的提醒当做了恶意的调笑,并没有提及赌注。” “这样一来,就等于将下注的权利交给了我们,而你则必须要拿出对等的东西。” 白菲菲银牙紧咬,气急败坏之余又有些委屈。 她不由得回望了一眼仿佛没有被惊扰到的吴斌,对方手中那块原石已被切去了五分之二,却仍然见不到出绿的可能性。 “别看了,那块原石是很普通的风化石,看着和翡翠原石很像,可解出翡翠的概率,甚至不到万分之一。” 薛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貌似善意的提醒着。 “小辣椒,你输定了。” 白菲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目光从原石上挪走。 按理来说切了半截都不见绿,她内心深处应该会慌张才对。 毕竟一块原石都开不出,或者一块,乃至于两块见绿色,都等于她输, 这样的对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她赢得概率看似是百分之二十五, 可按实际来说,估计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金石集里的原石多不胜数,连续挑三块全都可以开出翡翠的概率,大概不比中双色球头奖高。 然而当白菲菲下意识往侧边角落看了一眼,望见那个清隽的身影时, 心中莫说没有惊慌,便连底气都莫名的更足了几分。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你若还是拿不出对等的赌注,待会儿落败之后,这赌注可就任由我们说了算!” 薛腾听到她的话,并没有因其语气的镇定而侧目,反而觉得她外强中干更甚一些。 白菲菲也是要强的性子,被他几番言语相激,也是不服气的昂着头道:“我若是输了,想要什么赌注,你们随便拿!” 听到这明显带着几分怒意的话,薛腾和胖熊不由得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一笑, 暗道一声接下来这段时间的玩具,又有了。 白菲菲这会已经懒得理会这三个心怀不轨的龌龊男,转过身将视线聚集在吴斌身上。 “吴老板,你听到没,他们仨的原石存货可不少,要是赢了,这些原石都送到你的店里来,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可惜由于石头越切越小,吴斌的动作也愈发慎重,压根顾不上听她说了些什么。 无奈之下,白菲菲只得往侧边挪了两步,用手肘撞了下谢天的胳膊,轻声询问。 “姓谢的,什么情况?你咋这个表情。” 谢天紧锁的眉头在听到她的询问时稍稍舒展了一些,想了想斟酌着开口。 “翡翠形成的条件本来就很苛刻,想要达到呈现翠绿的地步更不容易。” “你和他们对赌的条件如果是三块都出料就算胜,那赢的概率并不算低。” “可你赌的是三块原石全都见绿,这个几率嘛……” 白菲菲黛眉簇在一起,拧着额头仔细看了他两眼,气急道:“我说谢天,你咋这么烦,老说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谢天怔了怔,看着吴斌手中仅剩下五分之一的原石,居然忍不住苦笑道。 “怎么叫灭自己威风呢,我话都还没说完。” “倘若搁在寻常情况下,我们赌输已成定局,问题是现在不一样啊!” 白菲菲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怎么不一样?” 谢天并未看她,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吴斌的双手,底气十足的回答:“因为这三块原石,都是燃哥挑的。” 他对于江燃的信任程度绝对不低。 自从林文耀使阴招对付沈青筠的那一次事情过后,谢天就猜测对方绝非常人。 加上赵五爷和夏婉婉二人时不时的吹捧,导致他对于江燃,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比之此刻的白菲菲还要更深一些。 “你倒是会拍马屁,不过离这么老远,你家燃哥可听不见。” 白菲菲得到了一个预想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由得耸动了一下琼鼻,不咸不淡的扫了他一眼。 谢天略显尴尬的一笑,并未反驳。 离他俩距离不远的薛腾三人,好整以暇的环抱着手站在原地。 短眉毛青年探头看向吴斌手中那块切了大半的石头,忍不住语含嘲笑的道。 “这妞儿估计被吴老猪给坑了,这三块原石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刨出来的,我压根看不出来路。” “外表倒是有风化痕迹,估计就是吴老猪专门弄回来诓人的,卖的价估计也贵不到哪去。” “别说见绿了,估计连残次品的料子都开不出来,这姓吴的真有够没品的。” 他身边的大肚胖熊嘿笑一声,表情看上去有些令人反胃。 “别介啊,你可不能这么说吴老板。” “要不是他诓着这妞儿解石,我们哪有机会把这小妞带进坑里。” “等会儿石头开完,等人散开,咱们就跟这娘们要赌注。” “别说这小妞虽然是个飞机场,但这腰和腿可真够带劲的,也不知道搁北缅那边什么价。” 薛腾听到这里,不由阴沉着脸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就北缅那些大号水缸,也配和这小妞相提并论?” “要是老子没看错,她八成还是个新货,否则哪用得着这么费劲跟她在这儿对赌。” 胖熊被拍了一巴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听到薛腾的话,不由得连连摇头。 “不好不好,新货一点也不好。” “我之前在南越那边弄了个新货尝鲜,结果从头到尾就知道哭,害的老子一脚把她腿给踹断了,还给中人赔了不少钱。” 他在这儿自说自话,倒让旁边的短眉毛青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我说胖熊,你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成不成。” “老子还没尝过雏儿呢。” 胖熊抠了抠鼻子,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要不咱仨一起对付她,看看她还会不会这么嘴硬。” “不过有言在先,你俩玩你俩的,我就在旁边看着,免得你们说我口是心非。” 薛腾皱了皱眉,余光扫了眼人群,不由得压低声音,“行了,这些话之后再说。” “反正她答应了要和我们赌,就走不出金石集。” “至于胖熊你说的那些根本就不是问题,你忘了还有一样东西了?” 胖熊和短眉毛不约而同的偏转目光,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人仿佛同时想起什么, 皆是眼神一滞,旋即舔着嘴唇小声道。 “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把这妞儿留在金石集?” 薛腾眼神阴毒,“谁让她口不择言,连吴老猪那种货色也拿来讽刺我们。” “而且她旁边那个圆脸小胖子,身上有股子临危不乱的姿态,我估计家底子不会太差。” “要是把她俩放回去,日后多多少少会是个麻烦。” 胖熊沉默了一下,转而龇牙咧嘴的点点头,“这娘们刚才那嚣张劲儿老子就是看不惯。” “妈的,干了!”他声音陡然抬高了一截,又引来薛腾一巴掌拍在头顶,这才降下音量。 “薛哥脑子灵光,你说怎么搞就怎么搞。” 薛腾听到胖熊表态,并未立刻做出回应,反而是将目光落在略显迟疑的短眉毛青年身上,高深莫测的一笑。 “多仔,你听我说,把这娘们和那个圆脸胖子一起留着,绝对不是坏事。” “抛开这个妞儿不谈,单纯那个青年,家底绝对很厚。” 薛腾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他里面那件打底的衣服,是锦瑟年华两千年盛典巨献,领口那个标记我记得清清楚楚。” “锦瑟年华?很厉害吗?”胖熊撇撇嘴,一副没听说过的表情。 短眉毛倒是心头一跳,压下惊讶方才开口,“锦瑟年华就是国内的顶奢品牌,要是薛哥没看错,这小子身家不菲。” 胖熊听到这话,忍不住多看了谢天两眼,“看他模样平平无奇,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薛腾摇了摇头,解释道,“他这个年纪能穿锦瑟年华限定款,显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我想趁势把他留在金石集的目的也在于此。” “等找个机会把他俩带去北缅,届时用那小妞威胁,由不得他不乖乖听话。” “随后想办法恐吓他家里人敲上几笔,不比我们倒腾那点破原石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