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审判》 第1章 书名:灭世审判 作者:yy的劣迹  文案:  在绝大多数大学生毕业即失业的年头,王晨找到了一份好工作——魔王候选。  有些先天缺心眼的王晨,就这样变成了人类公敌。  暴怒,嫉妒,友情,懒惰,亲情,色欲,爱情,贪婪,无私——傲慢。  每一次审判之后,人类是步步逼近灭亡,还是侥幸逃出深渊?  死亡不是罪恶,生存也并非赏赐。  请看灭世前最后的审判——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天之骄子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晨 ┃ 配角:人类,非人类 ┃ 其它:都市魔王    第1章 审判开始(一)    繁华的都市,繁忙的人们,繁杂的生活。  日复一日转动的地球,一天天过去的日子,谁都没有发现,隐藏在这些日常中的危险。  王晨走在街上,穿着稍显正式的衣服,背着包从附近的人才市场挤了出来。  在那人山人海的地方待了三个小时,他身上竟然一点汗都没出,而看模样也一点都不觉得热。比起其他穿着短裤背心、吊带热裤还拼命喊热的人来说,真是幸运了太多。  王晨不怕热,也不畏寒。好像他天生就对温度不敏感。不仅对于温度,他对于周围人的情绪也很不敏感,说好听一点是迟钝,说难听一点就是不会看人脸色。  大学期间他曾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也没交到几个朋友。刚才在人才市场,他更是因为不会看人脸色而遭了无数的白眼。  看见妆容整齐,但依旧遮掩不住眼角皱纹的女性应聘官,他直接称呼对方为阿姨。招聘方客气地询问他对未来的工作和工资有什么要求,对公司有什么建议。他能巴拉巴拉说出一大堆不满的地方,最后被人家黑着脸赶走。  这样逛了一圈下来的结果,就是没有一家用人单位接收他的简历——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获得。  路边的知了发出阵阵鸣声,八月末的温度还是居高不下。  王晨站在公交站台上反省着自己今天的得失,想着如何用身上最后的两百五十七块度过这个月。还有半个月,两百块钱的伙食费,五十块钱的交通费,还有七块钱攒着留到下个月备用。  对于刚刚毕业正在找工作的王晨来说,花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他不打算向家里再多要钱,家里本身也没什么财力再来供他了。确切的说,他觉得不应该拿这些事去麻烦别人,即使那别人是他的父母。  公交站台上提示公交车即将进站的信息,远处一辆双门无人售票车正向这边驶来,不过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为了赶上出发时间,这些公交车总是开的像飞车似的。  低头算着下个月财务的王晨有些分神,眼角瞥见公交车驶进站了,竟然浑浑噩噩地就迈下站台,正好站在会被公交车撞倒的当口。  旧都的魔鬼公交以超高速驶向站台,司机冲着站在站台外的王晨使劲按喇叭,但是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听见。公交车刹车后依旧带着巨大的惯性冲过来,眼看就要把他撞飞!周围人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有人不忍地捂住了眼睛。  王晨此时抬起头,看着如怪兽般向他咆哮冲来的公交车,轻轻地,眨了下眼。  嗡——一道无形的波澜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去。  公交车、惊呼的人群像是被按了定格键,然后一切像倒带般缓缓倒退,动作迟缓而诡异。只有王晨,依旧是处在往常的频率,未受影响。  一位正在看时间的女士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17:51:09  只一瞬,数字跳动了一下,时间发生了变更:17:51:08  时间往后退了一秒,同时王晨向后小退了一步,重新站到站台上。在他落脚的一刻,周围又恢复正常。  时间继续流转:17:51:09  公交车从王晨身前驶过,正好在他面前停下。  人群恢复往日的拥挤,谁都不再记得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而王晨投了两枚硬币坐上公交,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那一刻,世界倒转了一秒,没有人发现。  没有“人类”发现。  王晨坐上返回出租屋的公交,而站台上是等待下一班公交车的人们。庸庸碌碌的人群中,有一双漆黑的眸,紧紧盯着那辆渐渐远去的公交车。  王晨租的房子在江北的某个大学旁,虽然离市中心很远但胜在房租便宜,周围的房客基本上都是大学生或者刚刚毕业正在找工作的人,治安也不错。  他回来的时候,隔壁屋的女孩正准备出去。  “晚上好。”两人擦肩而过,清秀的女孩对王晨微微一笑。  “晚上好。”  王晨点头回应,然后开门进屋。  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简单的家具。  王晨有些疲惫地倒在床上,他虽然不怕热,但是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确很累。脑袋一沾上枕头意识就渐渐模糊,逐渐睡去。  淅沥沥——  雨落的声音,外面正在下雨。  躺在床上的王晨半睡半醒,突然想起这屋的窗还没有关,要是被雨水打进来就糟了。但是他实在有些懒,不想动弹一下。  淅沥沥沥沥——  雨势渐大,果然有一些雨滴从窗外被吹了进来,冰凉的雨水滴落在他脸上,屋外的风也刮了进来。  王晨皱了皱眉,挣扎着准备起来关窗。  但风雨却在瞬间被隔开了,雨声也变小,屋内又安静下来,像是有谁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体贴地去关上了窗。  是室友吗?王晨想。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这个出租屋内他没有室友,即使有,对方也不会好心地帮他关窗。那么,刚才是谁?  是谁关上了窗户?  几乎是从床上弹跳着坐起来,一睁眼,便看见站在窗前的一个黑影。  小偷?不对,小偷不会这么胆大,看见他醒过来了还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不走。  强盗?也不像,那黑影站在原处,并没有做什么威胁他的举动。  那么……是外星人?  王晨眨了眨眼,想要在昏暗的室内更加看清楚一点。他摸索向身旁,准备打开床边的电灯开关。  然而对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竟然主动走到床边,替他打开了灯。  屋子在一瞬间亮堂起来,王晨也得以看见眼前人的容貌。  果然——不是人类!  站在窗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高挑男人,不,如果忽略了这人头上的那对犄角的话,倒是可以说他是一个人。但是哪一个正常人头上会长犄角呢?还是这样漆黑的,镌刻着怪异纹路的犄角——看起来就像是恶魔一般。  长得像恶魔一样的男人,也有着一副宛如恶魔般可以蛊惑人心的容貌。英挺的鼻,明亮深刻的双眸,稍显薄的唇,这个不速之客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容貌。  在王晨打量的时候,“恶魔”走近一步,微微俯下身。王晨正猜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就看见他突然对着自己下跪。  “……”王晨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个“恶魔”对他行了一个半跪礼。  “属下寻找您多时,候选人殿下。”  “恶魔”低沉的嗓音也很有蛊惑人的资本。当这样一个英俊而有气场的男性对你恭恭敬敬地下跪的时候,怕是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产生优越感。  但是王晨却躲过了他跪的方向,他走到“恶魔”身旁,审视着对方。  “候选人?你确定你没找错?”不是找隔壁屋的,或者隔壁隔壁屋的人吗?雨下这么大,即使是“恶魔”也有跑错房间的可能。  “我十分肯定您就是我寻找的人,殿下。”  “你不是人。”  这是肯定句,听起来有点像是骂人的意思。而王晨确信自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有哪个正常人类会头上长犄角吗?他又不是小龙人。  跪在地上的“恶魔”也并没有其他反应,而是承认道:“我不是人类。当然,您也不是,殿下。”  “那你……是什么?”  低着头的“恶魔”黑色的眼瞳闪了闪,回答道:“魔物,人类都如此称呼我们。”  王晨摸了摸下巴,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对人们的情感缺乏感知,但对于周围人是不是会给他带来危险,他却总能很快做出反应。他天生就能察觉出来自其他生命的威胁。  这一次第六感告诉他眼前这个雄性生物暂时不会构成危险,所以他继续询问这个自称为魔物的男人。而看起来,这个男人也乐于为他解答。  “你说我不是人类,有什么凭据?”王晨眯起眼看着他。“毕竟这二十多年,我可是一直过着正常人类的生活。”  魔物微微掀起嘴角,像是嘲笑他的话。“正常?不,殿下。一个正常人类是不会拥有使时间倒转的能力。”  他看见了?  王晨认命。刚才在公交车耍的小小把戏,显然已经落入了这个男性魔物眼中。“就凭这些?”  “当然不止。”魔物以执着的口吻道:“从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牢牢记住了您的气味。如果不是被人类的味道遮掩了这么多年,我也不会至今才寻到您。您的确是我的主人,殿下。”  王晨叹了口气,换了一个问题。他不想纠结于自己身上有什么古怪的味道,把这个魔物给吸引了过来。  “就算如此,你口中的候选人是指什么?你寻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请容我一一回答,殿下。”  男性魔物站起身来。在这个时候王晨才注意到,这个魔物的眼睛虽然是黑色的,但他的瞳孔边缘却有一圈金边。而他的五官既有着欧洲人的立体感,也有着东方人的细腻。如果不是头上那对突出的犄角,王晨真的只会以为他是哪个混血模特或者明星。  “自从二十年前,我一直寻找遗失在外的殿下。您的气息和人类混杂在一起,十分不利于搜寻。所以直到今天才寻到您的踪迹。”魔物微微倾身,右手放在心口。“请恕我迟来的迎接,殿下。”  “候选人的称呼,是指您身为王位候选人的身份。您的使命就是登上王位,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殿下和我都必须尽一切去努力。候选人并不止您一位,但宝座只有一个。”  王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危险,询问。“那没有继位的其他候选人呢?”  “被新王屠杀。”魔物理所当然地说道:“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意思就是,如果他不愿意当这个候选人,或者当上候选人后却没有登上王位,都会被其他魔物夺取生命吗?王晨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首先,这个魔物说他不是人。这点有待商榷。  其次,这个魔物说他是候选人。如果能证明第一个问题是事实,那么这个同样能被证明。一样待定。  最后,他的生命正受到某种威胁。这点毫无疑问,无论是眼前这魔物口中说的争夺王位失败的后果,还是其他,显然自从遇到这个长角的男人之后,自己就不再那么安全了。  王晨无法确保,如果自己坚持不认同他的说法,眼前这个执着的魔物是否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从各方面的安全考虑,他决定暂时妥协——把自己不再当成人类,而是以一个魔物候选人的身份来思考问题。 第3章 在外面他是不会使用敬称的,但是这样一来这种语气倒是惹人遐想。明显地听见这句话的调酒师,看着威廉和王晨的眼神就带着一股恍然大悟的笑意。  “去吧去吧。”王晨捻苍蝇一样挥着手,威廉便转身离开。  威廉离开后,调酒师对着王晨友好地笑了笑,和他调情的那位客人此时已经走远。  王晨这是才仔细打量着他,发现竟然还是个不错的帅小伙,可惜是个同,不知多少女孩要心碎。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调酒师转身,拿了几杯酒,轻巧地调配翻转,一杯泛着淡淡蓝光的液体被倒在王晨面前的杯中。“请你的。”  “谢谢。”  调酒师笑了,王晨发现他笑起来有酒窝,也很阳光。  “我叫阿旭,交个朋友。”  “王晨。”两人握手,交换了个笑容。  王晨发现他并不讨厌这个阿旭。他虽然沉浸在欲望的场所,但却不会虚伪地去掩饰,也并不引以为耻。和他谈话,即使是在聊关于性的话题,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在这个充斥着异样气氛的环境中,王晨庆幸着有这么一个人在,让他不至于太过不知所措。期间,有几个男人过来找王晨搭讪,都被阿旭笑着打发了过去,或者开几个荤笑话逗弄那些人,把他们的注意力从王晨身上引开。  说实话,这些小帮助让王晨觉得轻松了不少。  又打发走一个男人后,阿旭看着王晨轻笑着。“看来你的确不适应这种环境,你男友把你保护地很好。”  啊?男友?如果是指威廉的话,从各方面看来,这个魔物属下的确很保护他。  阿旭的笑容里有一丝轻微的羡慕。“在这个圈子里很难得,你很幸运。”  王晨不打算过多解释,对于一个陌生人,也很难解释清楚他和威廉的关系。  “是吗?”王晨饮了一口看着他。“你呢,没有固定伴侣吗?”  “有啊,大概三个吧。”阿旭道。“对我也都很好。”  王晨无法理解这个圈子的择偶标准,或者说是性伴侣标准。大概他们很少会有人会拥有忠贞这个意识,彼此在一起欲望的需求也多过感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何时一个慵懒的声音插入进来。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一个相貌文雅的英俊男人走了过来,就像是十九世纪英国文学里描绘的那些优秀的年轻贵族,很难以让人想象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是一个夜店的老板。  威廉走在这个文雅的男子身旁,两个同样英俊的男人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吧内百分之九十的目光。  果然不愧是引诱人类的魔物,王晨心里啧啧叹了一声。  “老板。”阿旭笑着对那文雅男子迎了过去,男人也一把搂住他的腰,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那一瞬间,王晨没有忽视阿旭眼中一闪而逝的流光。  男人随即放开了阿旭,对着王晨看过来。  “这就是你新找到的……伙伴。”他问威廉,眼中有着一丝审视。“就是为了这位,你打断了我一次难得的享用?”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很是情色。但是王晨却明白,这个人口中的享用并不是大多数以为的那种。  “是的。”威廉走到王晨身旁。“刚才跟你说的事情,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  “好吧,看来今天只能先饿着肚子了。”文雅男人微微一笑,对着旁边的阿旭温柔道:“看来今晚你只能另外去找一个搭档,我的小宝贝。”  阿旭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彼此对于“搭档”这个词心照不宣。  在酒吧内大多数人的注目礼下,三人走向门口离开,走出门口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王晨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殿下还不太习惯。”名为jean的男人看着王晨调笑道。  威廉道:“并不是每个魔物都像你一样,喜欢那种混杂的欲望。”  “是吗?我倒觉得他们的欲望很真实。”jean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也很美味。”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情欲,而是捕食时的凶兽眼中的厉芒。  “我有一点好奇。”王晨看着对话的两人。“魔物还和人类做爱?这也是进食的方式之一?”  “大多数魔物不会,做爱也不会满足我们的食欲。不过我倒觉得,做爱时的人类流露出的欲望很是美味。”jean轻佻着挑了挑眉,看着威廉露出的不赞同的神色。  “当然,您的这位威廉管家是不屑于此道的。”  王晨看了威廉一眼,他也无法想象这个冷漠的魔物和人类做爱时的模样,在他脑中威廉的进食画面大概就和电影中吸食处女鲜血的吸血鬼贵族那样,让人觉得唯美吧。  “魔物不吸食人类的血液。”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威廉道:“我们真正的食物是他们的灵魂。”  “人类的灵魂,会是什么味道?”  “恩,该怎么说。”jean思索着回答。“就像是人类吃果冻,冰激凌这样?”  “仙草味还是牛奶味的冰激凌?”王晨发现自己有些古怪地执着于人类的具体口味。  jean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都不是,更准确地说,吞噬人类的灵魂让我们觉得有如高潮。”  哦,高潮味的冰激凌。王晨点点头,原来人类不是鸡肉味的嘎嘣脆。  jean看着沉入思考中的王晨,露出一个带着兴味的笑容。“看来小殿下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没关系,我会好好——地教导您。”  “引导殿下是我的工作。”威廉提醒:“你只需要负指点殿下如何使用能力。”  “哈,小气的家伙。”  三个魔物渐行渐远,而身后灯红酒绿的交易场,仍旧是充斥着各色的情和欲。  凌晨四点,酒吧打烊。阿旭收拾着东西,和其他工作人员打招呼后便离开。  此时正是天色最为黑暗的时分,街道上格外寂静,几乎一个人都没有。阿旭紧了紧领口,加快了脚步。  哒哒哒——  黑暗的巷子内,不仅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黑暗中似乎有着另一个人隐藏在他身后。  阿旭皱了皱眉,更加加快了步伐。然而身后隐秘的跟踪者却紧追不舍,紧紧地跟上来。这是一个执着的跟踪者,而他的目标也已经很明显。  阿旭警惕地转身,一只大手这时从后面伸出捂住他的口鼻。  “给我安分点。”刀尖抵上了阿旭的后背,那是一把锋锐的长刀。  “小美人,看来今晚没有人陪你。”跟踪者充斥和欲望的声音响在阿旭耳边,还不忘用下体猥琐地顶着阿旭的臀部。“要不要大爷我来让你爽一爽啊?”  感觉到身后人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阿旭轻轻一笑,用食指抵住刀尖。转过身来,环住男人的脖子。  “好啊,如果——你可以让我爽的话。”他的声音充满着娇媚和勾引,进一步引起男人的欲望。  跟踪者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粗鲁地在怀中的人细滑的身体上抚摸,阿旭也配合着发出阵阵呻吟。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场交媾,你情我愿。  而沉浸在欲望中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的表情。  那不是应该沉浸在情欲中的表情,而是,带着扭曲的冰冷的杀意。  黑夜,可以遮掩住一切——欲望,还有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问是不是七宗罪?其实阿歪想说,不是那么简单,看下去就知道了~    第4章 第一审·暴怒(二)    引:  男人一日比一日粗暴,打骂成了家常便饭,懦弱的母亲继续苟延残喘的生活着,而男孩也一天天长大。  他厌恶粗暴的父亲,瞧不起总是唯唯诺诺的母亲。家对于他来说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学校也没什么吸引力。渐渐地,男孩开始频繁的逃学、旷课,和一群吊儿郎当的人厮混在一起。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只能对男性勃起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因为一想到女人,他就会想起小时候看到的父亲压在母亲身上凌虐的情景,那让他觉得恶心。  然而,逃课的事情纸包不住火,终于还是被男人知道了。  对着已经十六岁的儿子,男人发了滔天怒火。  “逃学!竟然敢逃学!”一个巴掌狠狠落下来,把男孩打了个踉跄。“老子赚钱给你读书,是让你去厮混的吗?你现在不读书,以后谁来养我?你以为老子会白养你啊!”  男人一脚踹在男孩肚子上,男孩被踢出老远,但是他已经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疼痛,心里只有一片麻木。  这副宛如死人的样子,让男人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拳脚并用,殴打着趴在地上的男孩。  “我让你逃学,让你逃学!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没出息的种。”  双手抱头,默默忍受着疼痛,男孩眼中一片清冷。他能感觉到自己意识渐渐迷糊,不过这也没什么,就算今天被打死了,他也不在乎。  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  男人痛打一顿后,似乎出够了气,他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呸了一声。  “小畜生。”  一边骂着一边走远,满足了施虐欲望后,他要去找女人发泄一番。年轻貌美的,三百块一晚上的便宜女人。  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男孩想,怎么就没有打死我呢?谁都好,快来杀了我吧……  现在:  王晨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长长的晃动的细绳。  那是一根有着两根拇指这么粗的黑绳,一端末尾有着钩型,另一端……王晨视线正在转移,突然看见这黑绳子动了一下。  接着,又晃动了一下。  黑绳子有生命地晃动着,不,它的确是有生命——这是一条长着倒钩的尾巴。  “早上好,看来我们亲爱的小殿下已经醒了。”一个温雅的男人把脸凑到他面前,微笑,同时,他身后的尾巴依旧保持着欢快的晃动频率。  王晨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jean的尾巴上收回来,扫了周围一圈。  “在找威廉?他有事出去了。”jean笑眯眯道:“为我们的教学做些准备工作。”  王晨把视线转向他。“教学?”  “让您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魔物,小殿下。昨天回来时您已经累了,所以正式地教导从今天开始。”  “为什么要加个‘小’?”  “因为您只有二十岁,相比起我们来,的确很年幼。”jean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从各种方面来讲。”  “……”  “殿下。”这时,出租屋的门被威廉从外推开,魔物管家对着王晨鞠一躬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决定何时出发。”  “去哪?” 第5章 更多的警察匆匆走了过来,制着那服务生离开。  “真是可悲。”jean看着这出戏:“也很可笑。”  “可笑?”阿旭问。  jean回首看他一眼,“一味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总是固执而可笑。”这话里,似乎带着更多的深意。  “是吗?”阿旭的脸色有些苍白,“抱歉,我想我可能有些不舒服,去一下洗手间。”  jean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我也去。”王晨突然出声,紧跟在阿旭身后离开。  待两人走远后,jean才道:“看来我们的小殿下已经发现了些什么。”  他转身看向威廉,“尽职的管家不跟着吗?”  威廉淡淡道:“他不是人类也不是幼儿。”  王晨跟在阿旭身后,看见他走近洗手间后又拐了一个弯,转身走向二楼,刚才那个服务生正是被送到二楼休息。为了怕被对方发现,王晨在楼下待了一会,才开始上楼。  二楼平日里是jean休息的地方,有许多小房间,王晨小心翼翼地找了几间,才听见了对话的声音。  谈话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他只能从半中间开始听起。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引诱他?”  “他一边摸着我,一边狂热地吻我,就像平时吻你那样?”  王晨听见一个笑声。“或许比对你的吻还要激烈。”  “不可能!阿武不会亲你,他讨厌你!”另一个激动的声音说着。  “呵,他讨厌我,但是显然他并不讨厌我的身体。”第一个声音开始压低,露出有些魅惑的音调。“我们度过了很快乐的时光。而我选择在他最快乐的那一刻结束他的生命,是不是很体贴?”  “果然是你杀了他!”  一阵愉快的笑声。“不是我,是他自己。而现在要夺取你性命的也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你怎么敢,这样警察一定会怀疑你,你敢杀我?!”对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些恐惧,不断颤抖着。  王晨有些疑惑,被制住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大声呼救?现在楼下有警察,他若是呼救一定会有人听见。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暂时无法理清思路。  再次侧耳倾听的时候,屋内已经没有了声音,一切陡然寂静下来。  果然有点不对,王晨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然而黑暗中兀地伸出一双手,把他用力拉进了屋内。  对方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带着笑意道:“对我的表演还满意吗?”  表演?王晨一眼望见屋内一个胸口被洞开的尸体,看那模样已经死去了多时。那么,刚才在屋里说话的人又是谁?  【你怎么敢杀我?!】  又一个熟悉的带着颤抖的声音响在王晨耳边,正是那个服务生的声音。不过,说出这句话的明显不是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而是凶手本人。一切都是他的自编自演。  身后的人拽着他走到尸体面前,嘲笑道:“临死前这个家伙也只会问些愚蠢的问题。我为什么不敢杀人?你说呢?”  他转过身来,那阳光般的笑容一如既往,正是阿旭。  “哦,抱歉。”阿旭略带歉意地笑笑,“忘记你现在不能说话,这样正好,就只听我说吧。为了满足你的窥视欲,我费尽心思的表演了一场。”  “是不是很有优越感?”那带着笑意的脸凑过来,“一个疯狂的杀人狂,一个求生的可怜虫,你比我们好上了许多,是一朵受尽保护的花,不是吗?”  王晨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掩藏在阿旭笑容下的疯狂,还有目前弥漫在这间屋内,一种充满诱惑力的味道——那是人类灵魂扭曲的味道。王晨下意识地被这味道引诱地动了下喉结,而阿旭只把这当成是他害怕的表现。  阿旭笑,“可怜可爱的小花,你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我是不是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他在王晨耳边吹了一口气,轻笑。  【我和jean一直待在一起。】  这一次他模仿的是王晨的声音,阿旭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小恶魔。难道不知道你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地毁掉一个人的心吗?”  他丢下王晨,走向角落的尸体。这个人已经疯魔了,他丝毫不在乎楼下的警察,也不在乎能束缚他的其他世俗法则。鲜血勾起了他嗜血的欲望,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残忍的欲望。这个小小的充斥着血腥的房间,是只属于他的世界。  手指沾起地上流淌的血迹,阿旭道:“真是有趣,不管本身有多残酷多丑恶,人类的血都是温热的。”  “你知道他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阿旭微笑,踢了踢脚边的尸体。  “他说,只要让我陪他睡,就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阿旭困惑道:“我还以为他是爱着阿武,想要找我报仇。没想到这么没趣,他只是想要干我。”  将沾满鲜血的手放到嘴边,伸出舌头一根根舔舐着手指,阿旭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每次杀人总让我惊喜,毁掉他们虚伪的面具,暴露出来的赤裸裸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地证明爱情这种廉价品,根本就不存在。”  “那你为什么爱上jean?”王晨突然开口,看着蓦然沉默的阿旭。“你爱上了jean。”  下一瞬间,他感觉到脸颊一阵刺痛。用手抚摸过,只摸到一片湿润。  尖刀擦过他的脸颊,深深地插进背后的门板中。  “我没有爱上他。”掩藏在黑暗中,阿旭的声音有些古怪。“只是……不想让他拥抱其他人。”  王晨道:“你以为我和jean在一起?你想独占——”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子上,让王晨咽下了下半句话。此时他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询问威廉,魔物被割破了喉咙还能不能活下去?  “看来是我对你太客气。”阿旭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应该早点送你上路。”他冰冷的怒气显而易见,带着扭曲的不愿意被人看破的内心。  下一秒,刀尖带着冰冷的杀气,划破肌肤!  “呲——”尖刀划入血肉,飞扬的鲜血溅在墙上。  多美丽啊,美丽的红色,染红了世界。    第6章 第一审·暴怒终    “呼——呼——”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紧张的急喘声。  阿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那里,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插进来。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明明是把他捅进对方的胸口!  王晨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他居高临上地望着躺在地上的阿旭,忽略他仇恨的眼神。  “不!”忍受不了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阿旭用仅剩下的力气呐喊。“不准过来!如果你过来我就立马捅死自己,他们会以为你才是凶手!”  的确,若是以这个模样被楼下的警察发现了的话,王晨倒是难以洗脱嫌疑。  他困惑地俯下身,“为什么我不能过去?”  阿旭喉头翻滚几下,看着眼前的这个怪物!是的,怪物!刚才他明明已经把尖刀插进这个人的心口,可是一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被刺中的是自己!  是失手?不,不可能!他对于捅破其他人的心脏这件事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更不会白痴到把刀捅进自己胸口!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应该捅死对方的尖刀,现在却插在自己的胸膛?  他看见王晨安然无恙地俯下身,看着对方困惑不解的神情,突然笑出声来。  “哈哈!果然!果然,杀了这么多人,总算要有人来结束我的生命了!是吧,就是你!”他睁大通红的双眼看着王晨,“我不管你是什么鬼怪,不管你使什么手段!来吧,来杀我啊,再狠狠给我一刀!”  屋子内那股香气越来越浓郁了,不是食物散发出来的味道。不,说是食物也不为过,因为那是人类的灵魂扭曲到极致时,对魔物散发出的致命的吸引。  王晨紧了紧喉头,他暂时还不想去品味前同胞的灵魂的滋味。不过如果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不会在这种诱惑之下做出什么。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这种情况还是交给威廉他们解决吧,自己现在还不到火候。  刚刚转身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呼呼风声。  不是吧!这家伙又来?!  看见王晨转身离开自以为抓住机会的阿旭,拼尽最后一份力量挣扎起来,拔出胸口的刀,顾不上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狠狠地向王晨扎去!  然而这一次,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倒转回来,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慢一拍一样,吱呀吱呀地发出老式录影机的声响。  回过神来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地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连续使用了两次能力,王晨的脑袋有点尖锐的疼痛,他再也没有好脾气了。  “你搞什么?!不杀人你会死啊!”  “呵呵,呵呵呵呵!”不理会他的怒喝,阿旭低头笑着,嘴角时不时地冒出血沫,“你猜中了。”他的声音有着一股来自地狱般的妖异。  这个胸前被戳了一刀,即将迈入死亡的人类,眼睛却亮得出奇。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好吗?反正总有人会死,反正大家都会死!被我杀死不好吗?!”此时的他,哪还有一点平日里阳光的模样,被克制住的残忍和暴虐一触即发。  “男人,女人!你,我!人的血都是温热的,人类只有血才是温暖的!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害我、背叛我!所有人,所有人都给我去死!然后被我控制在手中不就好了吗!”  他激动的出声,受不了的咳嗽几声。眼中,是被扭曲的幸福。  王晨突然静下来,看着这样的阿旭。疯癫,入魔,但是却又觉得非同一般的美丽。在他眼中,这个人类正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他甚至能够看见阿旭身边那若隐若现的光晕,多么诱人,想要夺走!让那光晕属于自己!  这就是,魔物的食物吗?  王晨不受控制地走前一步,兀地,被人拉住!  “现在,可不能让你觊觎我的美食,小殿下。”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接着,他被转移到另一个魔物手中,率先出现的那个魔物,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已经逐渐陷入昏迷的阿旭。  “jean,jean?”  仿佛是在黑暗中看见最后一抹亮光,阿旭挣扎着向jean伸出手去。  “嘘,安静,我的小可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jean半跪在阿旭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  阿旭半睁着眼,说:“许多,许多被我杀死的人,向我伸出手!他们要把我拖走!不,不要,我不要被他们带走!”  “是吗?他们来报仇了啊。那你后悔杀死他们吗,亲爱的?”  jean的这个问题让阿旭沉默了一会。  “不,我不后悔。只有杀了他们才能让他们属于我,才能让他们闭嘴!”他的眼睛又流露出猩红。“我有什么不对!这些人向我索要各种东西,而我,要的只不过是他们的命而已,有什么不对!”  jean微笑,安抚道:“是的,你是正确的。只有死亡,才能让你彻底掌控他们。你做的很好,亲爱的。”  阿旭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僵硬的带着奇怪的弧度。身体已经不受他使唤了,他命不久矣。  jean的声音带着特殊的力量,将阿旭引导至绝境。  “你不想被他们带走。那么——”jean俯下身,凑在阿旭耳边。“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永……远?” 第7章 只是这天他回来的时候,以往一定会早早地在门口迎接的威廉却是不见踪影。  难道他不在家?王晨有些好奇地想,自己用钥匙打开门进屋了。  他在一楼客厅找到了威廉,魔物管家正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电脑的荧光映照在他脸上,衬出一片惨白。王晨正想再走近一点观察时,沙发上的威廉有了动静。  他优雅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来面对着王晨。  “十分的歉意,殿下。因为处理一桩难解决的事务,竟然没有迎接您回来。”魔物管家低沉的声音说着,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冰冷。  “没什么,我说过你可以不用在意我。”  “是……殿下,您今天去了什么地方?”威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紧张了起来。  王晨有趣地看着威廉难得显露出来的情绪,“应聘的雇主那里,怎么了?”  魔物管家走近,微微俯下身凑近他耳边。直到两个魔物的呼吸都快交汇在一起,他才抬起头,眉头紧锁道:“您身上有属于其他魔物的气息,虽然很轻微。”  “说不定是在路上擦肩而过了吧。”  “不,我十分确定这是在某处沾染上的。如果直接接触,对方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您。”威廉道:“您还十分年幼,作为竞争者,单独与您相遇时是除去您的最好的时机。”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有属于另一个王位候选人的味道。”王晨饶有兴致,突然想起那间气氛古怪的高级住宅。  威廉揣摩着他的表情,看出他的兴致勃勃,警示道:“这不是一件好玩或者有趣的事情,殿下。如果您清楚是在哪里沾染上的,还请告诉我。”  看着严厉的魔物管家,王晨只能选择坦白。  听明原委后,威廉沉默许久。  “其他候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殿下。”他如此道。  捕猎人类的竞赛已经开始,魔物们的利爪正伸向毫无防备的人们。    第8章 第二审·嫉妒(二)    有些人生来美丽,有些人生来丑陋。这是上天注定的,几乎无法改变的事情。  至少,在遇到“他”之前,她是这么认为的。  王晨挂着扣扣看新闻,回头问道:“你明天真要陪我去?”  “这是我的职责。”魔物管家从厨房走了出来,“保证您的安全是第一要义。”  王晨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网页,“是吗?那在遇到我之前你的第一要义是什么?”  “活下去,然后等时机到来去追随一个值得追随的候选人。”  “比如我?”  “正是您。”  “可是jean说我还很年幼,按魔物的年龄来算的话。难道在我之前你就没有其他选择?”  威廉似乎是正在思考,“或许曾经有,但那些都过去了。对于我来说,现在您才是我的唯一选择。”  “如果我登上王位,你能获得什么?财富,权力?我看你现在已经拥有很多了。”  “对于一个永不满足的魔物来说,没有什么是嫌多的,殿下。”威廉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跟随您所能获得的,远比您想象的更多。”  “那我要是失败了呢?”  “那我就静静等待下一轮王位竞争,选择新的主人。”  魔物们都很诚实,或者是不屑于说谎。王晨觉得比起口是心非,威廉当面对他说出这句话更让他容易接受。  新闻上讲着一个欧美国家的女人,一生动了三百多次整形手术,王晨看了眼附带的那张当事人的照片。虽然足够美丽,但却不够自然。  “现在想要变美似乎很容易。”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您的容貌已经足够出色,无需担心,殿下。”威廉又道:“那种一时的改变,并不能让一个人获得终身的美貌。”  “那魔物们呢?我见过的所有魔物都比人类容貌出色很多,难道是有什么秘法?”说是很多,其实王晨至今为止也就见到过两个魔物。  “如果魔物想要改善自己的容貌,的确有很多方法。”威廉皱了皱眉道:“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观察同类靠的是气味,相貌并不是很重要。”  那种不断完善自己容貌的魔物,反而会让其他同类瞧不起。因为魔物们更注重的是实力。  王晨若有所感,“如果人类也和魔物有一样的想法,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了。”  第二天,王晨出门正式上班。威廉当然也跟着去,不过他自有办法。魔物管家只是使了一个小手段,就让自己的身形从王晨视线中消失。  “什么时候我也能学会这样的法术?”王晨有些羡慕道。  “等您学会掌握魔物的能力的时候,殿下。”威廉回道。  一路上,为了不让周围人以为自己是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患者,王晨都拒绝和隐形的威廉搭话。  在经过小区门口的摄像头的时候,他有片刻地担心威廉会不会拍到。不是说摄像机能够拍到人类肉眼看不见的事物吗?不过所幸,他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  直到进了雇主的房间,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身边正跟着一个隐身的魔物。  “你来的正好。”昨天面试他的那个年轻女人拿起小包道:“在我出门上班的时候,我希望你能遵照合约的内容,仔细看护好她。”  王晨表示他一定会尽心,年轻女人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屋子内瞬间安静下来,除了卧室内病人粗重的呼吸声。  王晨先是轻轻推开房门,确认了一下病人的状态,在确定她依旧在沉睡后。才走到阳台,开始与威廉搭话。  “发现什么没有?”  “有,也可以说没有。”威廉依旧没有现身,王晨只听到他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什么意思?”  “这间屋里属于另外一个魔物的味道很浓郁,尚在楼下时我就已经闻到。”  王晨再一次感叹,魔物们的某些习惯真的和犬科很类似,尤其是以味道识别同伴这一点。  “那还有什么不对的?你不能分别出这种味道是属于哪一个魔物吗?”  “并非如此,殿下。对于我们来说,每一个同伴都有着不同的气味,这就相当于人类的名字。分辨出这屋子里的气味属于哪一个魔物其实很简单,但是究竟是谁,或者是什么物品首先接触过那个魔物,却是很难辨别。”威廉道:“这个屋内味道太过浓郁,几乎每样事物都沾染上了。”  “至少说明我们的那一位同胞是经常来这里了?”王晨问。  “可以确定他与这屋里的某人有过频繁接触。”  魔物所接触的究竟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雇主,还是面试王晨的那名年轻女性?王晨想了想,觉得比起这些自己还是更在乎另一件事——在这间屋里留下气味的那名同胞。  “你之前曾说过我身上沾染了另一位候选人的气息,是在这间屋里吗?”  “是的,殿下。”  “他是谁?”  “一位比你年长许多的候选人,经验丰富并且擅长捕猎。”威廉道:“毫无疑问,这屋里女主人异样的病情,和他脱不了干系。”  王晨立刻很有忧患意识道:“难道他这是在为竞争王位做准备,捕猎人类的灵魂?”  “王位候选人对人类所产生的影响也是考核的其中一项。”威廉道:“也许他的确是通过这种办法在增加人类对他的畏惧。”  所以才有候选人争先恐后地去捕猎人类,以此来增加自己对人类的影响。就像是杀人犯为了攫取社会的关注而不断作恶一样,魔物们的行为有时候也很缺乏思量嘛。  王晨此时想到了另一点,或许比起捕猎人类的灵魂,他可以选择另一个方式来增加自己考核的筹码。比如,干扰另一位候选人的竞选准备。  “威廉,除了人类的灵魂,魔物还有其他食物吗?”  威廉虽然不知道王晨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们主要的食物来源于人类,但如果没有,还是可以选择其它来填饱肚子。”  “比如?”  “另一个魔物的灵魂。”威廉道:“在以往魔物间的决斗中,战胜者可以享用战败者的灵魂。”  这种同类相食的习俗还真是符合魔物的性格。胜者王败者寇,实力至上。  “当然,除了灵魂,一些激烈的感情也可以缓解我们的饥饿。魔物们之所以喜欢猎食人类的灵魂,是因为它口感最好。”  “行了,我已经明白了。”王晨打断威廉滔滔不绝的解释。“只要知道暂时不食用人类的灵魂不会饿死你就好。”  “您在考虑些什么?殿下。”  想起屋内病怏怏的女雇主,以及留下气味在这屋内的那名王位竞争对手。王晨勾了勾嘴角,道:“我只是想玩一玩破案游戏而已。”  犯人是另一位王位候选人,而他则是刚刚入门的侦探一枚。就看看是那位竞争对手抢在他之前夺走女雇主的灵魂,还是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候选人技高一筹。  而第一步需要做的是弄清楚女雇主这场重病究竟是因何而起,而魔物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对于即将而来的这场较量,王晨兴致高涨。不过在一切开始之前,他还必须履行作为一名雇工的职责——照看好重病在床的女雇主。想到这里,他从阳台上离开,去里屋查看女雇主醒来了没有。  “对了,你认为刚才那个年轻女人和我的雇主会是什么关系,威廉?”  “朋友。”威廉道:“她们身上没有血缘的联系。”  “我也是这么想。”王晨道:“也许可以从她身上找到事件的切入口。”  “愿一切如您所愿,殿下。”  正在王晨准备开始着手调查雇主不明缘由的病情的时候,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也有一场与他们有关的话题在进行着。  “夜色:酒吧,此时还是白天,却早早有顾客登门拜访。  jean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魔物,有一瞬间感到很无奈。  “希望你下次来之前可以先通知一声。”  来者熟门熟路地找位置坐下。“听说你最近很忙,jean。”  “的确,所以这个时候我格外不希望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扰。”  “因为忙着教导你那位小朋友?”  jean抬眸望了对方一眼,“也是你的竞争对手。”  “一位刚刚诞生二十多年的竞争对手?”这位新来的魔物轻笑,“我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么年幼的对手,jean。”  “是吗?”jean意义不明的笑了。“希望当你栽在他手里的时候,也能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看来你的对他的评价很高。”  “或许吧,又或许我只是在打烟雾弹。”  不速之客轻眨了眨他深黑的眸子,道:“你这么一说,倒是引起我的兴趣。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他。”  “愿一切如您所愿,殿下。” 第9章 “你这几天都没有来上课。”jean道:“就算已经稍微掌握了些理论,旷课可会是让之前的收获功亏一篑,小殿下。”  王晨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回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停止理论课,教我一些魔物的小法术,jean?”  “不是法术。”jean摇头,“不要把我们的能力说成是人类小说里幻想的事物。”  “那好,你什么时候教我使用魔物的能力?”  “等你先掌握好所有的知识。”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十几遍了,事实上我也已经掌握了所有的理论知识。如果你不准备教我实战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工作。”王晨手敲击着键盘,毫不留情道:“可以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于是可怜的jean就这样被赶出了房间。  客厅,威廉也正手捧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宜。  “你们主仆两人,都只知道扑在电脑上吗?”  威廉侧身看了jean一眼,“你对他说什么了?”  “没有。”jean耸肩,“我只是说了几句话,他就嫌我烦把我赶出来了。你所选择的候选人似乎正在沉迷网络,你就不管一管吗,威廉。”  “不需要,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真是个溺爱的监护人。”jean看着威廉的侧脸,突然笑出声,“什么时候你对自己的属下也能有这份宽容心?”  “这不是宽容,是服从。身为下属,我必须遵从殿下的一切决定。”  “得了吧,说的好像真的似的。”jean大笑出声,“除了你,还有谁会把他当做是一个有竞争力的候选人?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威廉?”  “……”  “不愿意说就算了。”jean看着紧抿着唇的威廉,道:“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一点,继续放任你家的小殿下玩侦探游戏的话,会产生什么后果可要做心理准备。”  威廉沉默不语。  王晨看着自己在网上搜索的资料。  甄芝,搜索她的资料只能看到近两年的信息。  两年前与她订婚的男友逃婚,所属公司破产。两年后,她成为了另一家大型企业的高层管理,年收入七位数,追求者众多。  刘倩,也就是王晨的女雇主。  两年以来一直是一家国企的部门主管,作为一个典型的事业型女性,她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但是现在却是病倒在家,奄奄一息。  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这两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准确的说,变化是在这几个月才发生的。这两个女人的境遇发生了颠倒,多么巧合又可疑。  王晨试着查询更多关于她们两人的信息,但是除了知道她们是从小就认识的好友外,其他一无所获。  还有那个医生。明天又是医生上门诊疗的日子,而这一次甄芝也在家。那么,是否可以期待一下明天会发生的事情?或许,一切的谜题可以在明天稍稍解开一点。  第二天,女雇主家的客厅。  “真是抱歉。”  医生从卧室走出来,对着王晨和甄芝道:“我丢了一份病人病情资料在诊所,看来得回去一趟。”  “很重要的资料?”甄芝问。  “是的,上面详细陈明了她最近的身体数据,对我的诊疗判断十分重要。”  “那医生……”  正在这时,屋内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听得让人心惊。  甄芝脸色一变,“医生,麻烦您在这里照看她。资料我可以替你拿来吗?”  “只要我打个电话通知下诊所。”医生似乎也有些愁眉苦脸地看向卧室内,那里咳嗽声一直不断。“看来我暂时无法抽身,只能麻烦你了。”  甄芝点点头,穿好鞋准备出门,同时对王晨道:“我出去拿资料的时候,医生和倩就拜托你了。”  “好的。”  啪,门关上。  甄芝出门,而医生进屋照顾病人。王晨想起女雇主似乎不喜欢自己去卧室打扰他们,便坐在客厅。卧室的房门关得严实,他无法探听到里面的一点动静。  坐了有一会,王晨转了转眼眸,悄悄看了眼卧室门,也退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是去跟踪甄芝,没有目的,仅仅是想要跟着这个女人而已。或许是他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跟着这个女人一定会发现些什么。  走出小区的时候,早就不见甄芝的踪影,王晨这才想起自己也并不知道诊所的位置。那么他该去哪里找人呢?  还好,还有一位万能管家。  电话求助威廉没多久,这位魔物管家就发来了甄芝目前的实时位置,并且每隔一分钟更新一次。掌握着这些最新情报,王晨总算是成功跟上了人。  有一位体贴的管家真是省了不少事。  终于发现了前方才下出租车的目标人物,王晨感慨地想。真是抱歉,威廉,上次不应该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侦探助手。  王晨紧盯着甄芝,看见她一脸焦急,急匆匆地从出租车上下来,看也不看路就直接向路边走去。  这份焦急是真的还是伪装的?正在他这么揣测着跟上前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紧急的刹车声。  那似乎是无比熟悉的一幕,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正失控地向他们这边撞来。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是甄芝。  甄芝仓惶地看着那辆轿车,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笨蛋,好歹也该躲一躲啊!  心里怒骂一声,王晨一边加快步伐,一边发动了属于他的特能!  时间倒流!  一秒。  猛地冲上前,王晨抱着女人向后滚了一圈,而几乎就在同时,那辆疯狂地轿车从时间异样中恢复过来,从他们身边紧擦而过。嘭的一声,狠狠地撞在路边的杆子上!  轿车车头被挤压成一片,已经看不见驾驶员的模样,只有从驾驶席上汩汩流出来的鲜血,向人们宣布着这场惨案。  “啊——!”  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惊叫出声,接着有人打报警电话,所有人围上前查看驾驶员的情况,倒是王晨他们被人群给忽视了。  “没事吧?”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王晨问。  甄芝似乎刚刚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我……我,你怎么在这?”她的手臂还在不断地颤抖着,似乎在为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感到惊惧。  “医生让我也一起来拿资料。”王晨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资料,对了,倩的资料!”甄芝像是突然警醒,扶着王晨站起身来。“我们还要去拿资料。”  看着突然从恐惧中逃脱的女人,王晨是一脸迷惑不解。  明明死亡刚刚离她这么近,而这个女人究竟是以什么力量让自己摆脱这份恐惧,如此坚强地再次站起来呢?  看着王晨还站在原地不动,恢复正常的甄芝不由地催他道:“快点,不然一会警察来了,我们还要和他们去做笔录。”  王晨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像要看穿她一般。  甄芝有些不耐烦了。  “你还不——”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掏出来看了看号码,脸色一变。  “喂,医生,出什么事了?”  “刘倩病情恶化了,我刚才打了120,你们不要去诊所,去市第一医院!救护车马上就到。”  手机里的声音王晨也能清晰的听见。他明显看见甄芝的脸色在听见这句话后变得更加苍白,甚至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为什么?倩怎么突然就病重了?”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具体情况说不清楚,到医院再说吧,快点!”  电话挂断了,但是甄芝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无法从打击中回神。  王晨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提醒她。  “我们现在要去医院吗?”  “去,立刻!”  跟在脚步匆匆的女人身后,王晨脑中的线索似乎渐渐理清了一些。当甄芝躲过了一劫,刘倩立刻就病重入院。  他想,这两个女人就像是跷跷板,当其中一个升高时,另一个就必然下降。  那么,是谁将他们摆上这个跷跷板,是那个躲在幕后的另一位候选人吗?  末引:  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获得?有付出才有收获?  不,不对!  恶魔这样笑着对她说:  只要你从别人那里抢夺来你想要的,那么,你就能得到它!  快去吧,快去吧!去掠夺吧!  你想要掠夺谁的幸福呢?  你在——  嫉妒谁呢?    第11章 第二审·嫉妒(五)    引:  有些人生来美丽,有些人生来丑陋。  这是真理。  但是,没有谁会去喜欢一个傲慢无礼徒有其华丽外表的人;也没有谁会去真心讨厌一个善良可爱但却有小小缺陷的人。  你的容貌或许不尽如人意,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美丽。这是母亲曾经回答她的话,然而女孩却早早忘记了。  她已经沉浸在嫉妒中,不可自拔。 第11章 “你、你说什么?”刘倩慌张地看着他。  “你抢夺过来的幸福,你准备和谁分享它?”  “分享?我为什么要和别人……”  王晨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很自私,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人类的幸福并不是独自拥有什么,而是同别人分享了什么。这倒是很奇怪的一点……”最后一句他是低声呢喃地说出来。  刘倩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那我换个说法问你。当你事业成功的时候,你想和谁分享喜悦?当你收获爱情的时候,你想要告诉谁你的甜蜜?当你拥有了一切,有谁会站在你身边祝福你恭喜你?”王晨道:“还是你只想在一个密封的房间,让这些发霉发烂。”  “我……”  “你是想一个人孤独到老?我可要提醒你一句,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看出刘倩又想说些什么,王晨抢先道:“在甄芝以后,你以为还有谁会对你付出一片真心?按你的自私程度来计算,日后再交到一个真心的朋友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够了!我自私!我卑鄙!你又懂什么?”刘倩睁大眼看着他,“你以为那个女人是真心想和我做朋友?你以为她是真心关心我?可笑!她只不过是想要有人做她的陪衬,她只是想要用我的丑去衬托她!只有让她死了我才能安心。为什么她就不肯快点去死,成全我啊!”  “……你真心这么想?”  刘倩冷笑道:“弱肉强食,所以我现在要夺走她的一切,也没什么不对。”  一个人的心可以冷漠到什么程度?  王晨想起甄芝在听见刘倩病重时的紧张和悲伤,再看着眼前这个逼着甄芝去死的女人,突然觉得讽刺。  也许当人心扭曲到极致的时候,看这世界都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王晨叹了口气,“谈判失败,看来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你想要对我做什么?”刘倩惊恐地看着他。  “不做什么。”王晨淡淡道:“只是要你暂时安静一会。”  地下车库,甄芝还在琢磨着医生语句里的深意。  “我的命?你的意思是……要移植我的骨髓或者别的什么器官给小倩?”甄芝疑惑道:“我和她的器官匹配吗?还是要找别人?难道小倩的病这样就能治好?”  愚蠢的女人啊。  医生嘲讽地摇了摇头,道:“我说了,是你的命。”  他逼近一步,单手桎梏着甄芝的双手。“为了我和刘倩的计划,你必须去死。”  他伸手摘下眼镜,暗红色的双眸散发着诡异的神采。  “你!你……!”  “你不是关心她,想要她活下来吗?”医生的外貌在逐渐改变着,眼角延伸出一道深黑色的纹路,划过太阳穴一直蔓延向脑后。  看起来就像是长在眼角上的一双黑色翅膀。  “现在,刘倩迫切地希望你死,好完全获得属于你的一切,难道你不想成全她?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不,不!”甄芝被医生的外貌和他所说的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小倩怎么会这样对我?!”  “很遗憾。”  蜕变成魔物外形的医生微笑道:“【让那个女人快点死吧!让她的一切都变成我的!】”  “这就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话。”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好像在蛊惑着她,甄芝渐渐意识模糊。“怎么可能,小倩为什么、为什么要……”  “为了欲望,因为她嫉妒你啊。可怜的女人。”  看着在自己怀中失去意识的甄芝,魔物愉快地露出笑容。  他的指尖伸出长长的尖锐的指甲,温柔地在甄芝的脖颈处爱抚着,低沉而又魅惑的男声缓缓回荡在周围。  “不过放心,我会让她很快就去陪你——在获得她的灵魂之后。”  嘴角的弧度掀到最大,魔物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指甲微微用力,他期待掐碎手中这个脆弱的猎物。  “唔——!”  一声闷哼,魔物被意想之外的攻击惊动,不由地松开手。  一道暗影袭来,趁他不备夺过他手中的猎物,对峙般地站在魔物的对面。  暗红的眼睛眯起。伸手擦过自己的右臂,看着指尖上属于自己的血液,魔物压低声音道:“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  躲藏在黑暗对面的人形渐渐显露出来,深黑的眸中藏着一晃金色。  来者扶好手中的女人,波澜不惊道:“因为这也是我家殿下的猎物。”  “殿下?”暗红眼眸的魔物失笑,“那个刚刚二十岁的幼儿吗?你真会开玩笑。”  “上一届魔王之位最具竞争力的候选人,现在竟然跑过来当保姆。威廉——长老,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哦,失礼。”魔物笑道:“或许这又是你某一个计划中的一步,年幼的候选人只不过是你的棋子而已。”  威廉没有答话。  他制造出来的沉默让人格外受不了,暗红眼睛的魔物似乎也不能忍受在沉默中和他对峙,出声道:“您想要打扰我的捕猎么?威廉长老。”  “不,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  “奉我的命令。”又一个声音插入进来。  王晨走进两人之间,打量着那个暗红眼眸的魔物。“很不巧,我们是看上了同一个猎物。”  看着走入视线中的王晨,魔物的眼眸微微凝缩了一下。  “而现在,我要抢走你的猎物。”王晨继续道。  魔物微笑了一下,“你也看上了刘倩的灵魂?或者,你已经享用了一顿美餐。她的味道怎么样?”  “我哪知道,我只是把她打晕了扔在房间。”王晨摇摇头,“即使要吞噬灵魂,我也不会选择嫉妒这种,不合我胃口。不过,由于过度自信而产生的傲慢,我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  暗红眼睛的魔物不于恃王晨的潜台词,微微欠身道:“真是个有趣的对手。初次见面,我是候选人伯尔曼,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王晨。”  “我想我们之前见过很多次了,在你还是一名医生的时候。”  “那不算。”伯尔曼微笑,不动声色地准备着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初见。不过很可惜,看来我们的会面不能长久。我有事需要先行离开,恕我告辞了。”  言罢,暗红的眼在黑暗中一闪而逝,魔物便消失不见。  “他就这样走了?”王晨奇道。  “魔物一向谨慎,在面对不利于自己的情势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威廉解释道。  很明显,只身一个魔物的伯尔曼不是眼前这两个魔物的对手,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要追吗?”  王晨摇摇头,他指了指楼上。“我们还有一个麻烦没有处理。”  甄芝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雇佣的那个男孩正坐在床头看书。她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王晨放下手中的书,《人类心理学》。  甄芝道:“头很疼。我这是在哪?小倩呢?”  王晨默默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封信。“你因为过度疲劳住院,这是刘倩给你的信。”  甄芝迫不及待地打开这封信,的确是刘倩的笔迹,看完信后她有些不可思议道:“她去国外治疗了?我怎么不知道她在国外还有亲戚?”  王晨耸了耸肩,“我只是负责送信。”  窗外的阳光透进病床,照在两人身上。甄芝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是阳光太耀眼吗?她一瞬间在男孩的背后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幻影。  再揉一揉眼,什么都没有。  “看来我的工作到此结束了。”王晨的声音唤醒了甄芝。  “恩,这么多天麻烦你了。”甄芝看着窗外明媚的天色,喃喃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王晨轻轻微笑,“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是啊,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结束雇佣关系拿到酬劳后,王晨问过威廉。  “你究竟把那个女人送到哪里了?”  魔物管家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答道:“一个非常适合她的地方。”  ……  一间空阔宽大的白色房间,堆满了各种华丽的饰品、衣物。  披头散发的女人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身上挂满了美丽的衣物。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不准跟我抢!”她疯狂般地把东西聚拢到身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男人的赞美,众人艳羡的眼神,美丽奢华的生活。她如众星拱月,成为众人的焦点。  女人疯狂的大笑起来,她站起身,在空旷的房间里旋转地跳着舞。  转啊,转啊,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里。  没有出口,她会一直待在这,直到死亡。  伴随着她的是永恒的幸福,只有,一个人的“幸福”。  结尾:  不该有客人来的时候,jean又在房间里见到了那位不速之客。不过这一次,他很愉悦地询问对方。  “失败的感觉如何?”  轻晃着酒杯,来者抿了一口。“他是一个很有趣的对手。”  那个年幼的魔物看他的眼神,他永远不会忘记。  探索,打量,还带着一丝评判和审视,简直就像是——魔物看着猎物时的眼神。  一个将魔物看成是猎物的年轻候选人,一位前任候选人管家。这实在是很危险的组合,不是吗?  “真期待下次的见面。”  黑暗中,暗红色的眸闭起,微笑。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嫉妒你。】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爱你。】  【我恨你。】 第13章 “下个礼拜出院,云姐你和我一起去接吗?”  “我就不去了。年纪大的人心脏不好,去了怕她又要生气多住一阵子医院。”  “怎么会?那是因为你老是和奶奶拌嘴……”  两人愉快地交谈着,灯光映照在他们身上。  坐在这里的,是男人和女人,是房客与屋主,更是朋友。  屋内莹莹一盏灯,仿佛将人心都给温暖。而窗外,却是一片黑暗。冰冷的雨敲打在玻璃上,仿佛要攻破这层防御,占领这间温暖的屋子。  这风雨中的一盏灯,还能明亮多久呢?    第14章 第三审·依恋(二)    引:  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优势。  周围人追逐的目光,数不尽的赞美,同性的嫉妒,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最好的褒赏。  无数人聚集在她身边奉承、讨好,更多的人为求得她的芳心一掷千金。  夜夜夜,迷醉,金钱,炫目的奢靡,她的身边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的浮华。  然而,在这纸醉金迷的背后,为什么却觉得这么孤独。  在如花般娇脆的面具下,在精心打扮的面容下,有谁注意到她的心?  只能被黑色的欲望深深地深深地拉入泥沼。  现在:  海边的早晨,给人最大感觉的便是那清凉的海风。  一打开窗子,正对着大海的窗口便吹进一阵带着咸腥气的海风,立刻让人清醒。  有了仿佛定时闹钟的威廉,王晨最近一直起得很早,今天更甚,在他起床的时候,天还只是微微亮。然而,即使是这样,却还有人比他更早。  这家私人小旅店的年轻主人,似乎总是很早就起床了。王晨下楼的时候,正看见他在厨房忙碌着什么。  窗外的晨光透进来,照射在年轻人富有活力的面容上。是的,活力。这是王晨转变成魔物以来,第一次遇到的让人一望之下就想起“朝气蓬勃”这个词的人类。  “早啊。”  就在王晨还站在楼梯口的功夫,厨房间的年轻人发现了他,笑了笑打个招呼。  “早上好,恩……”  王晨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这个年轻旅店主人的名字。  “苏扬,我的名字。”年轻人显然发现了王晨的尴尬,主动介绍起自己。  “你好,苏扬,我是——”  “王晨对吧?和你同住的那个人叫威廉。”苏扬一口便报出两个人的名字,毕竟作为旅店的客人,王晨他们的名字可是登记在簿的。  说曹操曹操到,威廉悄无声息地从楼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外衣。  “外面风大。”魔物管家面无表情地为王晨披上衣服。  王晨点点头抓紧衣领,心里其实吐槽。再大的风也不可能把两个身强体壮的魔物吹感冒了吧?威廉虽然贴心,但是有时候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多此一举。  不过在苏扬眼里,威廉的举动就不仅仅是贴心这么简单。两个大男人单独出来旅游,举止还这么亲密,不免要叫人想歪了。  “你们今天准备去哪里玩么?”苏扬倒没有过多关注王晨和威廉之间的关系,关心地问道:“如果还没有计划好的话,我倒可以为你们介绍几个好景点。”  “恩……人多的地方。”王晨想了半天道。  这个要求倒是让苏扬一愣,现在出来旅游的人哪个不是希望去越僻静人越少的景色,人多的地方就有很多不便,而且还拥挤。虽然也有那种特别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在他看来王晨不像是那种类型的啊。  威廉看了王晨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苏扬还是很快列举出了几个地点,“想要去海边的话,一浴的设施是最齐全。还有东岸的十八堡,汇集了多国建筑风格,也是个不错的景点……”  苏扬如数家珍地倒出一大堆景点,还体贴地写了路线图交给王晨。  离开小旅店的时候,苏扬那连绵不断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王晨揉了揉手中记载着公交线路的纸条,问威廉。  “热情和活力能不能也算成食物?”  威廉很明白他的意思。“很遗憾,这种过于正面的情感并不是魔物们喜欢的食物。”说完,他也感叹了一句。“如果魔物也以此为食的话,那苏扬无疑是一道美味。”  王晨耸了耸肩,他也只不过是问问罢了,还没真想过要把苏扬当做食物。  “不过,这种正面的感情太过浓烈。”威廉停顿了一下,“过犹不及,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掩饰什么。”  “掩饰?”王晨想了想,苏扬那个灿烂开朗的笑容下也有隐藏的东西吗?  “说起这个,我刚才看他好像是在做两人份的早餐,一份是给他自己,还有一份是给谁呢?”曾经客串过一把侦探的王晨兴致又上来,“会不会另一份早餐的主人,就和他隐藏的东西有关?”  威廉若无所觉,“若真是这样,我们早晚会知道。”  临走时,王晨透过窗口又看了一眼在厨房内忙碌的苏扬。  这个年轻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充满活力和朝气。不过正如威廉所说,过犹不及。  凡事不可能只有正的一面,人类的感情也是如此。像苏扬这样只把自己开朗乐观的一面显现给外人的表现,不由不让人猜想在他微笑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阳光越灿烂,影子也越深。  “话归正传,殿下。您今天提出要去人多的地方,是否还有别的打算?”  “恩?也算是有吧。我想去看看是不是有我喜欢的人类情绪。”  “您是想捕猎?”威廉音调微微提高。“那么人多的去处正是个好猎场,您可以在那里感受来自不同人类的情感。”  “我只是想试一试,不急于一时,威廉。”  一大一小两魔物围绕着以人类做食物的话题向海边走去,而今天去海水浴场嬉戏的人们,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两个魔物打量的美味。  倪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她半眯着眼坐在化妆镜前,打量着里面那个女人,眼角的皱纹似乎多了一路,脸色也不甚好看。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兀地,冷笑一声。  有谁会去注意即将凋零的花?他们只会尽一切余力掠夺它残缺不全的芬芳。而鲜花凋谢后,也不过是一地烂泥。  自嘲只是一时的,当倪云化好了妆容下楼时,她又是那个颠倒众生的女人。  “云姐。”伏在桌边的苏扬一看见她,眼睛便亮了起来,就好像小狗看见了主人。  “早啊。”  倪云敢打赌,如果他真有尾巴的话,那么现在尾巴肯定是欢快地一甩一甩着。  “我做好了早餐,等我去热一热。”苏扬走进厨房,不一会便端出两个盘子出来。  两人坐在餐桌上吃着这几近是午餐的早餐,二楼的最后一户住客,一对年轻的情侣也下楼来了。  “早上好啊。”  情侣中的女孩和他们笑着打招呼。  男孩则是有些揶揄道:“你们在一起吃早饭,很甜蜜嘛。”  显然,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用餐,总是会被人产生特别的遐想。  倪云的脸色暗了暗,不过苏扬却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照旧热情地和这对小情侣打招呼。  “早上好,出去玩?”他们其实已经吃的差不多,苏扬站起来收盘子。  “恩,准备去海边!”  “玩的开心点!”  小情侣对二人挥了挥手,便向门外走去。  倪云这时也已经吃完,把盘子送进厨房,对正在忙碌的苏扬道:“阿扬,我上班去了。”  “路上小心,晚上我做土豆炖牛肉,云姐你早点回来!”  “又是土豆……”倪云失笑,准备去门口换鞋。  而她才刚刚走近门边,便听见有小声的议论声。  “我就说他们孤男寡女住一块关系不一般,果然有奸情。”  “嘘,小声点。你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  女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细,“你知道那女人是做什么的吗?上回我们不是在酒吧街看见她吗?她是那种女人,你懂吗?!”  “只是在酒吧街碰见她而已,又没什么证据……”  “你们男人就是肤浅!深更半夜,一个女人独自坐在那儿会做什么正经事?我看苏扬和她勾勾搭搭,说不定也是个伪君子。”  “你想什么呢?”  “哼,这苏扬看起来阳光,其实也就是个好色的,你们男人啊……”  小情侣说话声越走越远,渐渐地听不见。  而倪云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浑身上下冰冷彻骨。那些议论的话语每一句都敲打在她心,疼入肺腑。不是为自己而疼,是为苏扬。  “哎?云姐,你怎么还没上班?”从厨房内走出来的苏扬诧异地望着她。  倪云勉强勾起唇笑了笑,“找鞋呢,现在就去了。”  她说完便推门而出。屋外的阳光正好,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适。  但是对于倪云来说,这阳光却让她无所遁形,让她身上的肮脏尽数暴露,让她越发记得自己的不堪。  迎着阳光,倪云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她只是一朵折断的人造花,经不起明媚的阳光。  末引:  没有美色换不来的东西,没有金钱打不动的人。  人与人的交往,就是一场交易。你能获得什么,你能付出什么,你能给与什么。互相看中对方的筹码,便开始交换。  你需要肉体,我需要钱财,这难道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  她从来不以自己的职业为耻,反而很是骄傲。玩弄人心,玩弄男人的心,没有谁比她更拿手。行走在夜色王国中,她自以为是无人可以击倒的女王。奢靡诱人的音符,就是她生活的主调。 第15章 “呼——呼——”  跑快点,再快点!更快!心脏激烈的跳动中,几乎快要从胸腔中奔脱出来。胸口被人挖了一个无底的深洞,血液逆流,想象不尽的痛苦。  眼角撇到右手,水果刀的尖端还残留着血迹,仿佛还可以感受到血的热度。  血,血,是谁的血?  为什么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清。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奔跑到高崖,崖下是阵阵击打礁岩的海浪。空澈的蓝色映入眼中,他突然想起自己做的事。  他用这把刀捅进了——那个人的身体,他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泪争相流出。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被毁掉了!他哭泣着站起来走了一步,却失足滑下了高崖。  跌落海中的那一刻,泪水和海水混合,巨大的冲击击昏了他。只有大海,像拥抱孩子的母亲一样拥住了他,像多年前的那个人一样拥住了他。  就这样吧,就这样沉在海水中死去吧。  他已经一无所有……  十五分钟前,旅店内。  王晨认出了躺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是那天在酒吧街遇到的那个神秘女郎。  现在她受重伤躺在旅店内,苏扬却不见踪影。想起水果摊大妈“说”的话,王晨肯定这个女人和苏扬一定有很大的关系,而且她的受伤应该也和苏扬脱不了干系。  “她还有救吗?”王晨问道。  魔物管家深色的眸闪了闪,“穷尽人类的救治方法,她也必死。”  威廉很早就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死气,她活不了多久。  “人类的手法不行,那么魔物的手法可以救了?”王晨敏感地抓住了威廉话语中的漏洞。  不过,魔物管家这时候可没有功夫来赞美他的机智。  “殿下,救这个人类对我们并没有好处。”威廉的“利益论”又显现出来了。他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也不希望王晨养成这个习惯。  “当然有用。”王晨看着威廉道:“这个女人对苏扬很重要,而苏扬是我的猎物。如果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我的狩猎很有用处。”  毫无疑问,威廉被王晨的这句话说服了,于是他告诉了王晨挽救这个女人生命的办法。  “您自己就可以救这个女人,只要使用您那特殊的能力。”  “时间倒流?”王晨讶异,“但是我只能让时间回转一秒。”  “那是之前。现在经过锻炼后,您可以使时间倒流更多。”黑色的瞳孔周围,散发出微微的金色,威廉道:“您可以做到。”  既然威廉都这样说了,王晨也不再妄自菲薄。他蹲在女人身边,把手放到她胸前。她的呼吸微弱,几近消失,再晚一会就来不及了。  王晨闭上眼,第一次如此专心致志地实战他的力量。  时间,掌控生命的伟大者,世间万物都无法逃避的敌人,死神的伙伴。它是谁都无法打倒的敌人,它是构成世界存在的要素。  而王晨要做的却是与时间为敌,不,是让时间服从他。  逆流!  一阵无形的波澜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波动,蔓延,不一会便席卷向屋外。  方圆十里内,一切都开始悄悄改变。  路上的行人像被操控了一般倒退着行进;园丁手中的喷壶,水都钻回了壶中;旁边的一棵树上,一只刚刚孵化了的幼鸟又重新变回蛋。  这不仅仅是操纵着时间,它甚至能影响万物众生,是更加恐怖的力量。  威廉看着眼前这个年幼的魔物,眼神幻灭不定。  虽然现在王晨能控制的范围还只有十里,逆流的时间也很微小,但足以预见一旦这种力量被完全开发出来,会是如何的毁天灭地。  然而当事人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一无所知,他只是看着女人胸前的伤口,直到那可怖的伤痕消失,满地的血液又重新流回这个女人身体里,他才松了口气。  “成功了。”王晨试着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  威廉走上前,轻轻扶住他。  此时躺在地上的女人渐渐醒转过来,睁开眼,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男人。  “我这是在地狱?你们是谁?魔鬼?”她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威廉的外表受王晨力量的影响,又变成魔物的模样。  “不。”王晨脱离威廉的搀扶,对着这女人微笑。“但你的确遇见了魔鬼。”  他的声音中有着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蛊惑。  “现在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倪云意识迷糊,她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的年轻人,不受控制地张嘴。  真相被缓缓道来——  中午的时候,倪云照常去酒吧街。  这次来目的却是不一样,她想要辞职。她决心彻底离开这个欲望漩涡,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倪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在乎苏扬的。  这个她从小看大的男孩,是她的亲人,是她的朋友,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她不能允许他不幸福,更不能容忍他因为自己而遭人鄙夷。  所以她决定与过去彻底了解,不再拖累苏扬。  “辞职?”老板的嗤笑声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走了这条路,你还想要干净?”  “我不可能做到老,难道退休不可以吗?”倪云尽量保持着冷静。  “退休?”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老板笑出声来。  “你以为你这是什么正当工作?干得再好,再多人捧场,说好听点也只不过是婊子!谁听过婊子可以退休的?除非是没人想干她了,她才可以不干。但是你,你不同。”  “你虽然已经上了些年纪,但是有些金主还就喜欢你这种口味。你想要退休,先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我记得你养了个小白脸,不会是为了他才动了这个念头的吧。”老板的脸色阴狠起来,“告诉你,你想不干?你断我财路,别怪我断你们生路!”  一席谈话,将倪云所有希望都破灭。  他们说的对,她只是一个婊子,一个任人操的女人。即使高贵,也只是一个价钱贵一些的妓女。  她害怕了,她知道自己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她害怕别人去伤害苏扬。想起老板刚才那个阴狠的眼神,她就害怕得不能自已。  绝对不能让他们对苏扬做些什么!  这么想着,倪云一路跑了回来,趁苏扬外出的功夫,她去路上收拾行李。  既然离不开那个世界,那么她只能离开苏扬!哪怕这会要了她的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扬,回来了。  听到这里,王晨已经有所了解。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傍上了一个有钱的男人,要离开这。”倪云喃喃道,目光昏暗。  “他一开始跪在地上求我,求我不要走。我……”倪云的眼中流露出挣扎,“我甩开他,继续向门外走。他又出声喊住我,手里的刀对着自己的脖子逼我不准走,我吓坏了,去夺他的刀。苏扬就像疯了一样,我怕刀割到他,就使劲捂在怀里,然后……”  然后就是王晨他们回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倪云躺在血海中,苏扬不见踪迹。估计是精神上接受不了自己伤了倪云,失控跑出去了。  “其实我不想走!不想走!离开他我就活不了。但是我留下来,他就活不了!我不能让他这样,不能!”  倪云突然流出眼泪,泪水划过她眼角的皱纹,滴落在地。  王晨感受到一阵异样的芬芳,像是极度的诱惑一样勾引着他。  “这是什么?”他震惊地问。  那股味道勾引着他的心神,几乎快让他为之迷惑。  “……这是人类最难以理解的感情。”威廉神色莫明,缓缓道:“爱。”  “爱?”  “很愚蠢的感情。”威廉似乎有些反感,“不论是亲情,爱情,友情,沾惹上爱,人类就会变得蠢笨不堪。”  “他们会为此付出一切,做出违背生物本能的事情。比如——牺牲自己,让其他人活下去。”  地上的女人,此时已经哭晕了过去。  王晨喃喃重复着威廉的话,许久才问,“他们这是哪种爱?”  “都不是。他们更像是魔界的双生藤,相缠相生,离开对方就无法生存。”威廉事不关己的评价道。  “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王晨突然道:“我的猎物还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然而他们俩刚刚推开门就被惊住了,连一向镇定的威廉都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原本不见踪影的苏扬正昏倒在旅店门口,身上还有一股海腥味。  海腥味?威廉皱眉,最近的海岸离这里也超过了十里,超过了王晨的控制范围,苏扬不可能是受王晨的时间逆流的控制回来的。  那是谁把苏扬送过来?  王晨却是没像威廉那样想那么多。他将苏扬拖进屋后,就仔细研究着他。  不一样了,的确不一样了。以前罩在苏扬身上的那层阳光开朗的外壳像是突然被打碎了一样,露出了隐藏在深处的本质。戾气,不受控制的暴躁。难道这才是苏扬的本质?  一个待在倪云身边十几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工作。然而苏扬却伪装的一无所知,总是保持着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他真的像倪云认为的那样天真明朗,丝毫没有受到外界污染吗?  王晨站起身,看着并排昏倒的两人。  无论是想要牺牲自己保护苏扬的倪云,还是伪装自我只为待在倪云身边的苏扬。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方,苏扬可以一直装作天真开朗,却在倪云说要离开他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暴露了本性。在伤害倪云后,他受不了的逃离开这里。  恩,去跳海自尽?  一切事情明了,王晨突然觉得有些兴致索然。  苏扬身上纠葛的感情,是因为倪云才产生的。如果单单吸收掉他的情绪,这种感情未必就会那么美味了。相反,远远旁观这两个人继续的发展,才更有趣。  这种纠结的没有尽头的黑暗,这两个人要如何才能逃脱呢?  王晨露出一抹微笑,对一直站在一旁的威廉道:“我们走吧,假期结束了。”  在倪云和苏扬醒来前,他们离开了这间小旅店。之后会如何发展,王晨现在并不关心。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结局,没有终点。很可能倪云和苏扬的纠结永远都无法有结果,但这并不是王晨要去担心的事情。 第17章 人类,注定只能是魔物的食物。    第18章 第四审·懒惰(一)    n市,第二军区情报部。  “是!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应援。”  “务必控制住事态,不让外界知晓。”  肩章上一杠三星的军人挂断电话,想着这件令人头大的事情,就不由地叹了口气。  “上尉。”站在一旁的小兵小心翼翼地问,“这次上面派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要让我们全力协助。”  “别问。”  上尉揉了揉眉头,“这件事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他看向窗外,一片黑暗中只有星星亮光。  “n市,要乱了啊。”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电脑屏幕亮着莹莹的蓝光。  一个人影坐在电脑前,眼睛兴奋地浏览着,目光在一行行字幕和图片间阅过。时不时地,人影发出桀桀怪笑声,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啪!”  门猛地被推开,打破了这个房间内诡异的气氛。  “又糟蹋的一团糟!”  中年女人眉头紧皱,气冲冲地冲进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霎时,屋内大亮,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  “啊!不要,好亮,好刺眼!我要被融化了!”坐在电脑前的人影捧着头,发出阵阵惨叫声。  “臭小子,说什么鬼话。”中年女人瞪了他一眼,“一大早你把窗帘拉那么严实干什么?”  坐在电脑前的小伙子闻言,从指缝中眯眼看她。  “作为一个阴暗生物,我是见不得人的,妈,你就这么狠心要灭了我吗?”  “灭你?灭你才好!我巴不得没生你这么个儿子。”女人一边弯腰收拾着一地的垃圾,一边问:“你又是一晚上没睡?玩电脑玩了一天?”  “哈……哈哈……”小伙子尴尬笑着,试图糊弄过去。  然而,他老娘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她放下手中的垃圾,一把上去揪住儿子的耳朵。“一放假你就整天闷在房间里,就不知道出去运动运动?!”  “哎呦,妈,轻点,轻点,别动手。”  “一天到晚胡天胡地的说些瞎话,你这样下去怎么找女朋友?谁来给我老刘家做媳妇?啊!”  “疼疼疼!妈,我错了,我错了。”小伙子忙不迭地求饶,好不容易让老妈心软放过了他耳朵。他低下头,一边揉着通红的耳朵一边喃喃道:“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  “你说什么?”中年女人挑眉。  “什么都没有说!”  “我告诉你,今天不准再给我闷在家里。我看过电视上那些专家说你这种情况叫什么网瘾症,要用电击治疗!”  “妈呀!”小伙子吓得高声叫道:“您还是我亲妈么,您电死我算了!”  “不想被电?”老妈悻悻笑着,扔过一张名片过来。“给我去这个地方,好好治治你的毛病。”  在她走后,小伙子赶紧拉上窗帘,泄气一样躺在床上,手上翻着那张名片。  “文侑心理诊所。切,骗钱的,谁会去?”  “我告诉你!”门再次被打开,“你要是不去,我就送你去网瘾戒治中心!”  啪的一声,威武的老妈又把门关上。半晌,房内传来年轻人的一声惨叫。  “我去还不成吗?!”  从的士上下来,年轻人拉拉遮得掩饰的风衣和帽子,再顶一顶墨镜,警戒地看着四周。  这副黑客帝国般的打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而风衣人捂紧衣领,神经质一样念叨着什么,快步向大楼内走去。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靠,那边个高富帅盯着我看干什么,老子不和你搞基!”  走进大楼,在写字楼内一众白领们惊诧的目光中,风衣人进了电梯,按下十二层。电梯到了十二楼,一个安静而又忙碌的世界映入他眼帘。  打扮得得体时尚的男男女女们四处走动着,一股精英气息扑鼻而来。  我擦,老子要被闪瞎了!  心里哀嚎着,风衣人快步向十二楼的东区走去,找到一家挂着文侑心理诊所牌子的公司,走到前台小姐面前。  “您、您好?请问您是?”前台看着这怪癖的风衣人,有些结巴。  “刘涛。”  “请问有预约吗?”  “来治病,有病,得治。”  前台捂着嘴,使劲憋着不笑出来。“好的,我帮您查一下。刘先生,十点的预约,确认无误。请去里面左拐那间房,文医生正等着您。”  “先生,竟然叫我先生……”风衣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里面走去。  在他走后,前台轰然一声笑出来。  “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家伙!”  “废话,来心理诊所的,有几个是正常人?不过,这家伙还真好笑,哎呦,我的肚子。”  刘涛看着面前这张挂着文侑诊疗室的牌子,犹豫着该不该推门进去。  “新世界,一个新世界在里面等着我,而我现在还没有这个决心……”  啪,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眼镜帅哥笑眯眯地看着他,“刘涛是吗?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请进。”  “我……”  看着门后一片闪亮的新世界,刘涛咬了咬牙,狠狠心进去了。  这是一间十分宽阔、装修舒适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是,进来以后紧张感反而消退了很多。  屋内有两张看起来就让人想上去打滚的超大沙发,落地窗透光性很好,室内一片明亮。写字台旁,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正看着他。  那眼神既没有好奇,也没有过度的令人不适的打量。  这家伙不错。刘涛也同样看着对方,心下揣摩。  他环顾这房间一圈,自来熟的走到沙发边坐下,软绵绵的,果然很舒适。  在刘涛看在沙发上放松的时候,文侑心理医师拿了一份资料过来。  “我们受你母亲所托,来帮助你解决一些问题。”  “我没有什么问题!”刘涛皱眉,“听着,我来只是为了让我妈安心,不是听你们这些心理专家说胡话的。而且我家也没钱,你们从我身上也赚不到什么。”  医师并不生气,等他说完了才缓缓道:“事实上,通过这五分钟的相处,我们已经发现你身上有很大的问题。”  “你就忽悠吧。”刘涛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医师笑了笑,对身后写字台边的年轻人道:“实习生,你来说。”  心理诊所的实习生走上前来,静静地打量着刘涛。  不知为何,被那双安静的黑眸看着,刘涛就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进屋之前,你在门口站了有五分钟,犹豫着该不该进来,你害怕未知的环境,不敢轻易接触外界。”  实习生又道:“进来以后,你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人打招呼,而是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说明两点,一,在你脑海中并没有最基本的人际相处的礼仪。二,在任何地方,你都想找个能够武装自己的安静的地方,沙发让你有安全感。而你在沙发上只占据一个小角落,说明你常年习惯如此。”  刘涛愣了地听他说下去。  “其次,在和医师对话的时候,你毫不掩饰你的反感和厌恶。虽然诚实不是不好,但是面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你就这么直白,说明你真的很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而且这里是心理诊所,在你的意识中你把我们当做敌人,在敌人的大本营,你却毫无顾忌地放狠话不思考后果,这点说明你很缺乏危机处理能力。”  “综上所述,你缺少与外界交流的能力,甚至已经不适应这个社会,只窝在自己的小世界。这样情形严重下去,社会会把你抛弃。要知道无论社会怎么发展,人类都是群居动物,落单的个体只有被淘汰的下场。”  一番话说完,刘涛在原地静了好久。  “不,不就是宅么,至于说的这么严重?!”  “实事求是,如果你继续躲避在自己的世界中,情况只会愈演愈烈。”实习生冷静道。  “我,我……俺不和你们玩了!”刘涛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向房门走去。  “欢迎下次光临本诊所。”文侑医师在他后面微笑道。  气急地推门而出的刘涛,一出门就差点撞到一个高大男子的身上。  这人真高啊,他愣愣地想,随后注意到这个冷着脸的混血帅哥瞥了他一眼,走进屋内。  我靠,不就长得帅了一点么,嚣张!  他气愤地转身就想走,然后身后传来的一句话,却把他雷在原地。  “殿下……”  一句轻轻的话传来,刘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去。看见刚才那个嚣张混血帅哥,正一脸虔诚地站在那个实习生面前说着什么。两个养眼的男人站在一起,气场契合,不由让人驻足久望。  赶、赶紧回去上网!刘涛健步如飞,他一定要快点回去,把在现实世界看见执事与少爷的场面告诉众基友闺蜜们!  今天总算没有白来!  走出一楼电梯的时候,刘涛不小心地撞在一个人身上,匆匆道了句抱歉,他连忙走出大楼。  而被他撞到的高个男子,却伫立原地良久,若有所思地看着刘涛离去的方向。须臾,他伸出艳红的舌头,轻舔嘴角,露出一个狩猎猎物的血腥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宅,宅,这是一个宅男。  友情提醒,不要被阳光的本章忽悠了,亲。    第19章 第四审·懒惰(二) 第19章 刘妈妈洗着炒饭的锅子,嘴里还不忘念叨着。  刚才被老妈发现半夜偷跑到厨房的时候,刘涛的心都快停跳了,还好老妈在骂了他一顿后,还是软下心来帮他做了夜宵。  呯,一瓶辣酱被放到面前。  刘涛抬头看老妈,她正穿着围兜站在一旁。  “吃完快点回去睡觉,不要再熬夜了。”  “哦。”刘涛打开辣酱瓶,夹了一块出来拌饭。  吃完后,他看着在厨房收拾碗筷的老妈,凑过去黏糊道:“妈,你也早点睡啊。”  “你不半夜起来溜厨房我就能睡的香了。”刘妈妈瞪了他一眼。  刘涛嘿嘿笑了两声,帮老妈收拾完厨房便也回房去了。  临走前,他看了眼案板上的那把菜刀,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回房第一件事,上网搜索:  过度饥饿是否会产生幻觉?  刘涛看着搜索软件搜出来的一个个网页,眼中有疑惑,也有……后怕。  现在:  “队长,a组已经确定目标所在地。”  “b组已经抵达埋伏地。”  “c组抵达目标捕猎对象所在小区。”  ……  对讲机里传来各组的消息,坐在指挥车里的韩瑟眼神深沉。  “按兵不动。”  “队长。”一旁,俞明递过一份资料,“这是目标最近在三个案子的情报,按照以往的几个案例,它习惯戏弄捕猎对象后,再吃掉对方。”  “戏弄?”  “三起案子中,被捕猎的人最后都是精神失常,杀了亲友后才被它吞噬。”俞明道。  “恶趣味。”  韩瑟评价,随手翻了几下资料。放在第一页的是这次目标对象的资料。  通称:懒惰吞噬者  喜好:常年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群。  作案手段:引起猎物精神失常后捕获  再下一页,是这一次被捕猎的人类的资料。  刘涛,在校大学生,目前休学……  无论再怎么看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稍微有点自闭的宅男而已。  “它们不是只对强烈的负情感有兴趣吗?”李旭好奇,“我看这小子也挺平常,怎么会沦为魔物的猎物?”  韩瑟叼着一根烟,“有些魔物喜欢玩养成,亲自培养一个拥有强烈负面情绪的猎物对它们来说更有趣。”  “我们还要按兵不动么,韩队?”俞明道:“照这样下去,很可能这个刘涛身边的普通人也会受到伤害。”  “……盯着刘涛,查查他最近去了哪些地方。”韩瑟道:“它一定也会紧跟在他身边,暂时不要出手,等到它开始捕猎的时候,才是我们击杀它的最佳时期。”  “那韩队,刘涛家人的安全?”  “听天由命吧。”韩瑟放下手中的资料,吸了口烟。  “我们也不是救世主。”  王晨到文侑心理诊所实习的第二周,威廉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这是为了确保您的安危。”魔物管家如此说。  王晨心里揣测,恐怕在威廉的心里是十分担心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毕竟那样一来,他的投资可就功亏一篑。  不过这几天,他也学会了一些魔物们的小技巧,在他看来只要不是遇到其他实力强大的魔物,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群清道夫不是人类吗?”这天趁着威廉外出的时候,他找到时机问于文侑,“人类有足以威胁魔物的实力了么?”  “不得不说,人类还是很能干的。”于文侑道:“从清道夫成立以来,毁在他们手中的魔物已经超过了两位数。”  王晨眼神一凛,“很厉害?”  “很狡猾。”  于文侑笑一笑。“论单兵实力,人类不如我们。但是他们却是十分狡猾的生物,很多魔物都是因为轻视人类而落在了他们手中。”  “只是魔兵而已。”威廉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站在他们身后。  “但是在他们之前,从来没有魔物死在人类手中。”于文侑反驳道:“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实力。”  “这么说,这支针对魔物而成立的部队,的确很有实力。”王晨总结道。  “您不需要想这么多,殿下。”威廉看着他,“在您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实力足以自保前,不需要去关心其他事情。”  “……”王晨怎么都觉得自己是被威廉鄙视了,不过再怎么看魔物管家的脸,都找不出一丝格外的情绪。不由得让他怀疑刚才听出的言外之音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  “这批人并不是冲我们而来的。”于文侑插入两魔之间的对话,“估计又是哪一个笨蛋捕猎时的动作太大,被他们给盯上了。  “所以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威廉补充道:“还请您不要参与进这件事,殿下。”  静观其变?  王晨侧了侧头,看向落地窗外。他总有预感,这件事不是他想不参与就能不参与的。  “对了。”文侑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默,“上次来诊疗所的那个小子,你还记得么?”  “哪个?”  “被你气走的那个。”  王晨立马想起那个年轻人的面孔,想起当时对方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挑拨起来的怒火,不由地好笑道:“他还会再来?”  “明天下午两点的预约,这次可是他自己订的诊疗。你猜到他还会再来,对不对?”于文侑笑看着王晨。  “不是猜,是预感。”王晨指了指脑袋,“我感觉到当事态进一步变坏的时候,他总会再来的。”  “这家伙只是懒了点,并不能算的上是食物。”于文侑摇摇头道:“不过,若是情况继续恶化的话,倒也不愧为一道美餐。”  “懒人也能成为美食?”王晨诧异地挑眉。  “懒惰,可是七原罪之一。”于文侑意味深长道:“它可不是白白地被算入七原罪行列。”  一直被两人的对话排斥在外的威廉,稍微有点不习惯这种感觉。  “那个叫刘涛的人类,是殿下的猎物?”  “猎物?也算不上吧。”王晨想着那个年轻人恼羞成怒的样子,“只是觉得逗弄他比较有趣。怎么,你吃醋了?”  “……”魔物管家沉默不语。  “我开玩笑的。”  看着脸色僵硬的威廉,于文侑在一旁暗笑。  而威廉,则是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名为刘涛的人类,并决定第二天对方上门诊疗的时候也要一并在旁观察,看看究竟是怎样的角色,能够进入殿下的玩物名单。  第二日,风衣墨镜男像第一次是那样,诡异地出现在文侑心理诊所的门口。  这一次,前台见怪不怪地放他进去了。当风衣男又一次站在诊疗室门口,犹豫该以哪种方式进去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  “刘涛先生,久等了。还请你……”出来接人的于文侑顿了顿,随即,像平时那样温和笑道:“进屋吧。”  “呃,哦。”刘涛有些磨磨蹭蹭的进屋,这次他发现屋内又多了一个人,正是他上次出门是撞见的混血男。  “这是威廉,我的室友。”王晨注意到他打量的视线,主动介绍道。  他的目光在刘涛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和背对着刘涛走过来的于文侑视线交换了一下。  “你这次主动预约诊疗,是有什么新的情况?”于文侑问。  刘涛正准备像上次那样坐在沙发上,眼角扫到靠在桌边的王晨,突然想起他上次评价自己的那番话。身子瞬时僵在原处,要站不站要坐不坐的,好不尴尬。  “呵呵,请坐。”于文侑看破他的尴尬,主动道。  “我这次来只是想问……想问……”嗫嚅了半天,刘涛总算下定决心般开口道:“窝在家里不出去的话,真的会引发什么心理疾病吗?”  “大部分情况下,长久的自闭生活的确会对人格造成影响。”  “多大的影响?”刘涛立即抬头。  “这点因人而异。”于文侑道:“如果想要治疗好你的疾病,还请你如实地告诉我们,你最近发生了什么?”  刘涛惊愕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有事?”  于文侑微笑,“不然,你就不会来。说吧,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刘涛在这个有些古怪的三人组的注视下,犹若受蛊惑般地将事情缓缓道来。  “我最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两小时后,确定了下次就诊的时间。刘涛有些迷惘地起身离开了诊疗室。  “身不由己。人类制造的词汇总是能贴切地描绘现状。”于文侑转身对两人道,尤其视线盯在威廉身上。  “看来这次不是我们去找麻烦,而是麻烦找上我们。”  “刚才那个人被魔物盯上了。”王晨道:“而清道夫,盯上了那个魔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准备怎么做?”  王晨想了想,“我对这个人类有兴趣。”  “哦?”于文侑偷瞧着威廉不怎好的脸色。  “对清道夫也很感兴趣。”  “所以?”  “所以还是静观其变吧。” 第21章 十二楼,魔物管家突然抬头望向窗外。  眼中一片沉静。    第22章 第四审·懒惰(五)    “你好,我是来看病的。”  年轻男子对着前台的姑娘道。  前台接待员抬起头来看他,这个年轻人身材壮硕,面色红润,哪里像是病人了?  小伙子似乎是有些紧张,又加了一句。  “脑子有病,就是那种病嘛,你懂的。”  “……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  李旭愣了,预约这种只会出现在高档场所的名词,他这个下馆子逛地摊的小平民什么时候接触过?  前台接待员看他的神情已经猜出一二。  “很抱歉,如果没有预约,您只能等……”  话音未落,接待员身旁的联系电话响了起来。她连忙对李旭说了声抱歉,接起电话。  “是的,于医生。”  “对,您现在有空?”  “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接待员神色古怪地对李旭道:“您好,我们的心理医师现在正好有空闲,您可以登记后直接去诊疗室。”  好运!李旭心理暗暗欢呼一声,便跟在接待员身后去登机。  “请缴费五百元,谢谢。”那边登记处的员工温声道。  李旭咬牙切齿地从兜里掏出五百大洋,末了,问:“可以开发票吗?”  “……可以。”  接过发票,李旭小心翼翼地收到兜里,他回去可还要凭这个去向队长报销呢,谨慎保管。  三号诊疗室。  李旭推开门进去,屋内只有一人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听见开门声,那人回转过身来。  窗外明媚的阳光映衬在他背后,而其面容却掩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李旭只听到这人温和的声音。  “你好,李先生。”  一分钟前,王晨不得已地被威廉瞬移回别墅。  “还没到下班时间,早退会被扣工资。”年轻的魔王候选人用毫无起伏的声音抗议道。  “您是实习生,本身就没有工资。”威廉回道:“而且如果继续留在那里,他们会发现你的身份。”  “他们?”  “清道夫找上门来了。您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掩藏自己,毫无疑问会被他们察觉出您的魔气。”  “他们是因为刘涛的事情找过来?”  威廉点头默认。  “这一次清道夫的目标,应该就是盯上刘涛的那个魔物。”  “我们不用管吗?”王晨问:“好歹也是同胞吧。”  “同胞?不,您错了。”威廉看向他,“魔物没有同胞这个概念,也不会好心到去互相帮助。即使有谁死在人类手中,也只会成为其他魔物口口相传的笑料而已。”  王晨念念有词道:“就算早有心理准备,没想到魔物们还真的这么没有集体感。”  “集体?”威廉重复一遍,“魔物之间只有因利益而结成的同盟,没有无缘无故而产生的团体。”  “就比如我和你?”  这次威廉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否认。  王晨想了想,“在这一点上,人类就做的出色多了。面对威胁的时候,他们至少会合作对敌。”  “的确如此,但是面对威胁的时候,人类同样也会选择弃车保帅。”威廉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有弱小的生物才会抱团,强者从来不依赖他人。”  “弃车保帅……”王晨像是没有听见威廉的后半句话一样,喃喃念着这个词,“你说那些清道夫这一次,会不会为了击杀目标而放弃刘涛?”  “会。”  年轻的魔物候选人的脸色立即苦恼了起来。  “这样可就麻烦了。”  “您想要袒护那个人类?”  王晨望着紧皱眉头的魔物管家,微笑。“不是袒护,只是不想自己看中的玩具被其他人夺走而已。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威廉。”  “敬请吩咐。”  “去告诉那个魔物,清道夫们已经盯上他了。”  威廉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候选人,像是要看穿他微笑背后的谋算。最终,他轻轻颔首。  “谨遵您的命令,殿下。”  李旭回来的时候,给待在指挥车内的队友们带来了盒饭。  “这份是你的,队长。”  “恩。”韩瑟叼着烟,空出一只手来接过饭盒。“调查的怎么样了?那家心理诊所。”  “队长……”提起这件事,李旭就一脸埋怨。“你怎么没告诉我,去那家心里诊所咨询一次就要花掉五百元?”  像是感受到身后具现的黑色怨气,韩瑟挠了挠头,故作惊愕道:“难道俞明没告诉你情报这一块都是他负责的啊。”  俞明在他们身后冷冷道:“请不要把我拖下水。”  “队长,报销。”李旭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发票。“一共五百零六元,再加上盒饭钱是五百六十六。希望你能在明天之前给我。”  “这件事之后再说。”韩瑟肃起脸,“先把你的调查结果告诉我,那家诊所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没有。要说有的话,就是他们家的心理医师实在是太称职了。”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医生告诉我,我很可能患上了工作懈怠症和消极症。队长,如果你明天还不给我报销的话,我想情况会更严重下去。”李旭苦着一张脸道。  韩瑟叹了口气,拍了拍李旭的肩膀,为难道:“组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不是不肯帮你报销,实在是经费吃紧啊。”  “我记得上次上头才拨了一千万给我们。”李旭狐疑地看着他。  提起这件事,韩瑟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成痛心疾首和咬牙切齿。  “别提了,刚到账就被严怀那小子给拿走了,说是充作对魔物武器研究经费。”  “那现在组里账户上?”  韩瑟表情严肃,一字一句道:  “一分钱,都没有!”  “所以到下个月前,你就先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  须臾,指挥车内响起一阵狼嚎般的哀鸣。  “嗷——,我的钱钱钱钱钱钱啊!”  会有谁知道,外表风光的神秘部队除魔组其实各个都是穷鬼?  远处某间地下研究室,某个面瘫黑发青年突然打了个响嚏,揉了揉鼻子,又沉入研究中去了。  刘涛窝在家中闭门不出已经有足足三天,今天老妈回老家看外公,他甚至连饭都懒得吃。  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刘涛不知道自尽这几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做,又似乎是什么都不想做。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努力思考着自己前一秒究竟在干什么?可是脑子还没开始转动起来,他就觉得疲惫不堪。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躺在昏暗的房间里的刘涛也渐渐陷入了沉睡。躺在床上的这个年轻人,呼吸微弱的近乎没有,像个尸体一般。  四周一片黑暗,寂静。  不,还是有声音的。仔细听,会听见一些仿若窃窃私语的细小声音。  嗡嗡嗡嗡,翁嗡嗡嗡。  这些窃窃私语声越聚越多,越来越响,像细流汇聚成江海,最后变成一阵阵噪音回响在耳边。周围的世界一下子亮起来,像是一个扭曲的空间,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空间里,一幅幅画面飞快地从他眼前闪过。  熟悉的人,陌生的人。而他们脸上统一的,就是鄙夷轻视的表情。  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孔停在眼前,他莫名觉得有些面熟。  【这个人真没意思,不知道哄人,也不会聊天,要不是他家里有房,我才不愿意和他见面呢。】记起来了,这是那天和他相亲的那个女孩。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么,算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女孩的脸很快闪过,又是一张新的面孔。他认得这个人,是他在大学的室友。  室友埋头趴在桌前,似乎是在准备考试。他记得在他休学前,这个室友就已经考了很多证,还打算考研。室友曾经还劝过他一起考,不过他觉得毫无意义,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图片很快发生了改变,出现的是室友考中国外名牌大学出国留学的画面。他看着那个登上飞机的熟悉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怅然。如果当时他也一起考,那么现在……  眼前的图片又变成了另外一幅,接着,不停地改变着。从他小时候到现在,这些图像记录着他每一个转折点、每一次选择。似乎只要在这些十字路口上换一个方向,他的人生就会全然不同。  然而当这些图片全都跳过之后,最后只剩下他一无所成,懒散地窝在家中的画面。  “我们家的涛涛啊……”  母亲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我们家涛涛就是懒,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好好学习的心思,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你说别人家的孩子吧多少还有个兴趣爱好,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一天到晚懒懒散散的。” 第23章 谁知道在最关键的时候,却功亏一篑。  更何况……  抬头望了望小区,韩瑟吸了吸鼻子。转身,在路边招了辆的士。  十分钟后,付完的士钱的韩瑟摸了摸口袋里仅剩下的五十块钱,掏出来数了数,对花店的小姑娘道:“五十卖不卖?”  小姑娘看着穿着除魔组制式服装的韩瑟,心里有些鄙夷。穿的这么好,还来装什么穷人?  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苦笑,“这是老板娘订的价钱,我们打工的不能随便改的。”  “哦。”韩瑟收起钱,又在花店里逛了逛。“有没有其他便宜一点的花?”  “您想要送给谁呢?我们这里有白百合,康乃馨……”舍不得就别来买啊!花店姑娘暗暗犯了个白眼。  韩大队长看了看最便宜的都要七八十元一束,不由地犯难。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老板娘。”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响,一个年轻人推门而入。  “你给我的这束花,还没半个小时就枯了。”  “怎么可能?!”刚刚才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个打工的女孩奔了过去,“不该啊,我早上刚进的新花。”  韩瑟玩味地看着她,“老板娘?”  女孩像是没听见他戏谑的语气,仔细检查着年轻人手中的鲜花。“哎……怎么真的枯萎了?”  原本新鲜的马蹄莲,此时白色花瓣的边缘已经彻底变成黄色,也变得蔫蔫的没有水分。  “老板娘。”年轻人语气平稳道:“我是去看望病人的,这束花这样是送不出去了。”  “我,我马上给您换一束。”女孩看着年轻人毫无变化的脸色,以为他还不满意,又小心翼翼道:“那我……再送您一束康乃馨?”  “好。”  年轻人立马答应,捧了两束花后便不多说什么离开花店。  “等一等。”走出没多远,他便听见身后有人呼喊。  “你好,可以问你买下那束康乃馨么?”韩瑟追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身边没带够那么多钱,正好店主多送了你一束,所以才想问问你。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冒昧了。”  “你准备出多少钱?”  韩瑟眼睛一亮,掏出兜里的所有钱。“五十,我只有这么多。”  “成交。”  韩瑟喜滋滋地捧着康乃馨道谢离开了,而年轻人也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角落。  “殿下。”在那里等着他的男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即使您不满意刚才那束花,魔力也不是给您这么用的。”  “有吗?”王晨摸出刚刚赚到的五十块钱给他,“按你的利益论来算,这一桩是我赚了。”  王晨想了想又道:“威廉,马蹄莲的味道怎么样?”  威廉无奈地跟在他家殿下身后,他刚刚被命令使用魔力吸走那束马蹄莲生命力,好让王晨去换另外一束。  “不是魔物喜欢的口味,殿下。”  “是吗?下次换束康乃馨试试。”  “我想,我也不会喜欢康乃馨。”威廉一本正经道。  “做魔物不要太挑嘴。”王晨道:“走吧,去医院看看我们的病人。”  “是猎物。”威廉纠正。  两个魔物捧着一束花,向街对面的医院走去。而在马路的另一边,韩瑟将康乃馨交给医院的门卫后就匆匆离开。  没有带识别魔物装置的韩瑟和魔物菜鸟王晨,就这样擦肩而过。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一个小bug,大家有没有觉得,这篇文里名字里带旭字的人……稍微多了那么些?  咳咳,我乃取名无能星人。    第24章 第四审·懒惰(七)    市第一医院,这已经是王晨第二次光顾。  在还没成为魔物前以及尚未有威廉这个称职的管家之时,他看病从来不去这些大医院。当然他也很少生病。  巧合的是,仅有的两次来这家医院还都和魔物有关。  不,准确地说,是和魔物们的猎物有关。  “你好,我来看望今天刚进院的病人,刘涛和他母亲。”王晨走向医导台。  “请问你是?”  “我是刘涛的心理医生。”  看向询问的护士,王晨微微眯起眼,放低声音道:“我需要去见他,告诉我他在哪。”  那双黑色的眸让人无法拒绝,护士愣愣地望着他,神情迷惘。她像是被操控的木偶一样驯服地回答王晨。  “是,您所探望的病人在c栋……”  得到病房号的王晨满意地走了,而护士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有些迷糊地环顾了一圈。  “刚刚好像有人在这?”  不远处,王晨走过去和等在电梯前的威廉汇合。  “您太大意了。”  威廉皱着眉,“您对蛊惑术还没有完全掌握,很可能会留下破绽。”  “是是是。”王晨敷衍着他的操心,“但如果不实际运用的话,它永远都是这种水准。你应该让我多些机会练习,威廉。”  魔物管家沉默地跟在后面。  医院永远是人来人往,为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在进入医院前王晨让威廉帮忙遮掩住自己身上的魔气。  无论是清道夫还是其他魔物,他暂时都不想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  两魔抵达刘涛所在的那一层楼。刘涛在普通病房,而她母亲尚在重症监护室。  “您确定要直接进去?恕我直言,这里恐怕已经被清道夫们监视。”威廉提醒道。  王晨说:“我知道,不然也不用特地来这一趟了。”  他径直走向刘涛所在的那间病房,嘴角擒着笑意。  “我就是要让清道夫们知道,我是和刘涛有关系的‘人’。”  威廉稍落后一步走在王晨身边,此时听见他这么说,抬头看了王晨一眼。那眼神中完全没有平时显现出来的恭敬和谦卑。  只有,深沉的凝视。  走到病房门前,王晨稍稍停顿,敲了敲门。  “请进。”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王晨推门而入,首先看见的是双人病房内的另外一个病人。那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看见王晨他们进来愣了愣。  “你们是来看望这个年轻人的?”中年男子随即反应过来,“小伙子没什么大碍,就是一直睡着还没醒。”  “你好。”王晨冲对方礼貌地点点头,随即将手中的鲜花放到病床旁。而在床边的小柜子上,一束康乃馨早就安静地摆在那。  王晨默默打量着这束花,同病房的大叔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这是刚才门卫那边送过来的,听说是有人交给他们的。真奇怪,现在的年轻人探望病人都不愿意自己亲自过来的吗?”他随即又加道:“当然说的不是你,小兄弟。”  王晨对他笑一笑,在刘涛床边搬了张椅子仔细观察,而威廉站在他身后却是一动不动。他们俩都没有继续说话,原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的大叔,看这阵势也不敢再打扰他们,只自己静静地躺床上翻着书看。  而他却不知道,此时王晨和威廉正在通过另一种方式交流。  【他怎么了?】以魔物特殊的声波交流,人类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入睡,但其实是意识受到冲击,没有外界干涉的话,根本不会醒过来。】【植物人?】  【可以这么说。】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恢复意识?】  【没有。】出乎意料的,魔物管家这次斩钉截铁的否认。  【威廉?!】王晨有些讶异,抬头望着他。  【……他的意识太过脆弱,如果我强行干涉只会彻底击碎它。】【你做不成,由我来不就可以了么?】  威廉不赞成地回视王晨。  【您根本就没有学习过如何侵入人类的意识中,您还太过年轻。】【但是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是吗?】王晨锲而不舍。【如果我可以入侵他的意识,就能把他救回来。】被王晨抓住了话语中的漏洞,威廉不是很舒心。  【您没必要这么做,不过是一个人类……】  【当然有必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威廉?】王晨眨了眨眼。【想要有所成长锻炼是必不可少的,你应该放手让我尝试各种练习。】【况且这个人类对我还有用处。】  不知道是被王晨给说服了,还是心里有了其他的考量。威廉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还是教给了他方法。  【您只需要抓住这个人类沉睡的灵魂,然后命令他让你进去就可以。】【这么简单?】王晨有些诧异。  【进入并不困难,但之后才是危险的。人类的精神世界错综复杂,我不想让您轻易涉险……】威廉还没说完,就看见王晨眼睛微微闭上,显然是已经开始入侵刘涛的意识。  魔物管家看着这样自作主张的王晨,即使心里不是很满意,也是悄悄地往他身后走近一步。保护候选人是他的第一使命。  此时,驻扎在外面的除魔组。  韩瑟刚刚回到指挥车就收到部下的最新消息。  “队长,刚刚有人去医院看望刘涛。”  “查出是谁了?”  “没有,但是我们装在医院的微型摄像头有拍到照片。”负责的队员调出一组照片指给他看。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性,首先让人第一眼就看到的是那个走在后面的混血男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这个男人都是很吸引人注意。当然,也很容易引起同性的排斥和嫉妒。  韩瑟手指着这个出色的过分的男人,“给我仔细调查,查他最近几天的活动,和什么人来往过。这些我全部都要知道。”  “韩队。”俞明道:“我们没有精力在每一个去探病的人身上都花这么多时间来调查。”  “谁说要调查每个人了?”韩瑟挑眉望他,“就给我查他,这人一看就来路不简单。” 第25章 王晨去注意刘涛的表情。只见他一脸无所谓,看的倒很有趣,仿佛他们说的不过是其他人的事情。  王晨低头看着床上的木偶,总觉得它好像离自己近了些,它刚才是在这个位置吗?他盯着木偶那双黑黑的眼睛看,一无所获。木偶只是木偶而已,无力地趴在床上。  刚才它的嘴有那么红吗?如同鲜血一般。  电视上依旧在放着不同人对于刘涛的评论,而当事人却无动于衷地看着,甚至捧了一带瓜子在手中磕着。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王晨有些兴致缺缺,而此时电视机却突然传出沙沙声,变成了另一幅画面。  “王晨。”  很像是威廉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  “为什么我要选你做主人?”  “不过是个无知的幼儿。”  这是威廉一贯冷嘲热讽的声音,但还是王晨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即使明知道是假的,还是忍不住盯着电视机看。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服从你?”威廉冷漠的声音传来,带着某种蛊惑。  王晨不由集中心力去听他的下一句话。  “那是因为,你……”  异变突生!  脸庞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王晨连忙躲避过去。没想到就算早有准备,还是被击伤了。  伸手抚到伤口上的血迹,他眼中隐隐泛起怒意,看着地上那个袭击他的——木偶。  此时已经不能用木偶来形容了,原本破烂的玩具被赋予了生命力。鲜红的嘴像是要啃噬般大张着,墨色的眼睛泛着红光。这更像是一个怪物,一个失去神智的野兽。  王晨可以看到木偶背后聚集的黑色的气,那是可以伤到他某种东西。不,是已经伤到他了。  “没想到竟然会被人类伤到。”抹去脸颊上的血迹,王晨冷笑。“一定会因为这个被威廉说教,你害我这么麻烦,准备怎么赔偿?刘涛。”  没错,比起那个坐在那边无动于衷的人,他认为这个凶狠怪异的木偶才是真正的刘涛。  被点破身份后,周围的景色迅速发生变化。  一个充斥着黑色与红色的怪异世界,两种颜色像是黏稠的血液一样融汇在一起,让人觉得恶心又恐怖。  “你的品位真是不敢苟同。”王晨嘲笑。  木偶眼中的红光闪了一闪,又迅速地向他扑来。速度太快,王晨根本来不及躲!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躲开!  木偶狠狠地咬在他肩上,像狼一样撕咬。  而王晨却在此时露出一抹微笑。他缓缓伸出右手,紧抓住木偶地脑袋。  “来的正好,我可是……饿了很久。”  弥漫在木偶身后的黑色怨气突然像是被吸入黑洞一样,全都向王晨手心涌去!  一个黑色的漩涡在他们身边形成,漩涡中时不时地出现各种扭曲的人脸,似乎是在咆哮,在抗议,不甘心就这样被王晨吸走。然而最终,黑色漩涡还是毫无抵抗力地被王晨吞噬得干干净净。  第一次吞噬这么多负面情感的年轻候选人,轻轻打了个饱嗝。  “好撑……”王晨揉了揉肚子。“果然是不能暴饮暴食。”  他瞧着地上蔫吧了的木偶,失去怨气后它又变成了原本的破烂模样。要不是眼中还有红光,几乎会让人以为这只是一个无害的玩具。  王晨微笑,轻轻拾起它,然后——伸手拧下了它另一只胳膊。  木偶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是刚才打伤我的惩罚。”年轻的魔王候选人睚眦必报。“以后你再慢慢还。”  “现在,让我出去。”  木偶对他这句话毫无反应,似乎不打算妥协。  “你不想见你母亲?”王晨在它耳边低语。“被你杀死的母亲,可怜的女人。想想她毫无防备地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勒死的模样,临死前却还在为你担心,是不是很蠢?”  木偶挣扎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看着它挣扎狂乱的模样,王晨再次露出笑容,“我可以保证,即使你们都死了,你也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她。”  “除非——”犹如恶魔的诱惑,他轻语:“你跟我离开这里。”  “我能让你再见她一面。”  木偶眼中红光闪动。  ……  终于从刘涛的意识中离开,王晨只觉得无比的疲惫。这一行真是充满了各种意外,但也有不少的收获。他得回去好好疏通一下思路。  “你好。”  正在他揉着太阳穴时,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王晨一抬头,便看见门边那个正对他微笑的男人。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26章 第四审·懒惰(九)    刘涛觉得自己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有会飞的蛋糕,各种美味,还有……那个心理诊所的实习生。  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梦里梦见他?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不,不,自己绝对没有整天去想那个见鬼的毒舌实习生,绝对没有!只有偶尔,偶尔会想起他说的几句话而已。  说起这个,好像在梦里面那个实习生还说了些什么?  【我会让你再见你母亲一面。】  妈?  老妈……  一个中年女人无力地躺在地上的画面,跃然浮上他脑海。  “你把我妈给怎么了!”  刘涛大叫着从床上腾地坐起来,用力过度,还不小心扭到了腰。  “疼!疼疼!”揉着酸痛的腰,刘涛纳闷。“这什么破地方,床这么窄。”  他揉了半天抬眼一看,这才发现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看他。他转眸,看见一个熟人。可不巧,正是刚刚在梦里威胁他的那个实习生。  好啊,在梦里作弄我还不够,现在还来干嘛?  “你,你——!”刘涛指着对方的鼻子,半晌吐出一句话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我妈的吗?”  王晨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做梦吧。”  “我……”刘涛愣了愣,“我这是在哪儿啊?”他终于反应过来,周围不是熟悉的景物。  “医院。”  “我怎么到医院了?我妈呢?”  “这位小兄弟,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涛转身,看向对他搭话的人。一个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年轻男人,看模样很好相处,但是却让刘涛本能地觉得危险。  “记得什么?你是谁?”  韩瑟微笑,掏出一张证件。“我是负责你母亲案件的警察。在你醒过来之前,我正在对这几位做询问笔录。”  “我妈她怎么了?”刘涛紧张地问。  “你母亲被送进医院,怀疑是自杀。当然如果不是她脖子上没有你的指纹,我们倒倾向于将你定为嫌疑犯。”  “我是嫌疑犯?!我为什么要杀我妈!”刘涛情绪激动,“你们警察只知道说混话!”  “冷静点。”  韩瑟看向他,“现场疑点很多。为了你和你母亲着想,我们还是查清楚点比较好。你还记不记得什么?比如,在这段时间和谁接触过,有没有和谁结仇?”  “韩警官。”在刘涛继续暴躁下去之前,王晨出声:“我想我的病人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接受询问,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们好了。”  “你们?”韩瑟抖眉望向他。  “刘涛之前曾经接受过我们诊所的心理咨询,我想关于他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王晨说着,一边的威廉走上前一步。  “如果你还有想问的问题,就请问他吧。现在,我和我的病人需要休息。”  韩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威廉已经走过来,很是“客气”地请他们离开。最终,他和俞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房门在面前关上。转身,还要面对一个散发着冷气的男人。  是的,威廉现在心情并不好。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类,冷淡道:“请快点问,我没有很多时间。”  病房内,只剩下刘涛和王晨。另外一个病人在韩瑟他们开始询问之前,就被客气地请出去了,暂时还呆在活动室。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坐在床上好一会,刘涛才出声。  “梦见什么?”  “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世界,还有……你。”刘涛喃喃道,“你对我说,可以让我见我母亲一面。然后就叫我回来。”  他眼前一亮,似乎想起很多。  “我记得!你用那种奇怪的方式攻击我,害我受伤!你还掰断我一只胳膊!”  “那是因为你先咬我一口。”王晨道。  刘涛兀地一顿,“这、这么说……梦里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他错愕万分,“我怎么会变成那个模样,还有你怎么能进到我梦里?你是什么人?”  “你以为呢?”王晨面不改色地问。  “妖怪?超人?不,我看你更像是魔鬼!斤斤计较,特别记仇!”  “恭喜你,答对了。”  王晨对他露出一个阴阴的笑容,“现在被你识破了身份,看来非得杀人灭口不可了。” 第27章 他怒吼着,胸膛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焰。“竟然想要来杀我,不过是区区人类。”  【区区人类,却可以对付同样卑微的你。】  与魔物通讯的那端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  【我仅提醒你这一次,若不撤离后果自负。】  “……那殿下布置的任务怎么办?“  【当然会有殿下的其他追随者来完成,你已经被舍弃了。】“不!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通讯悄然挂断,只留下魔物仓惶而茫然的表情。过了许久,他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被抛弃了,被那位残忍的殿下当成弃子!  他好不容易把握住这次机会,来完成殿下吩咐的命令收集人类灵魂,可就在差一点点就要成功的时候却出了纰漏。  都是那些人类的错!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  黑暗中,魔物发出愤怒的吼声。  “我一定要让你们尝尝来自地狱的业火,人类!”  “你想要让谁品尝地狱的业火?”  兀地,空寂的房间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幽暗,难测,像是俘获人心的鬼魅。  魔物一愣,看着前方那空洞的黑暗。  “殿下?不,不……你是谁?!”  一团幽蓝的火焰浮现在空中,两道修长的身影随即出现。一个年轻的魔物,以及跟随着他的忠心的管家。  “看来这是从属于某位候选人的魔物,威廉。”把刚刚的那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王晨道。  “您是正确的。这的确是来自另一位候选人的暗哨,他为您的竞争者收集人类的灵魂。”  魔物管家微微俯身,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魔物。“我们应该尽快将他处理掉,殿下。”  “那就顺便让我练习一下新学的法术。”  掌中升起一团黑色的火焰,年轻的候选人如同在戏弄瓮中之鳖。黑炎带着极恐怖的力量,让魔物为之胆颤。  “不,你们不能杀我!”  他惊愕地看着这两个不怀好意的同类,突然指着威廉道:“我认识你!是你让我放弃那个人类,是你!”  “你应该感谢我们,没有让你死在人类手中。”王晨让手中的黑焰燃烧得更加猛烈。“而现在,你将成为我的第二餐。”  黑炎犹如巨兽将魔物一口吞下。这带来死亡的燃烧能够彻底毁灭魔物。被黑炎焚烧的魔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只能在痛苦的余烬中怒瞪着那两个冷眼旁观的魔物。  眼中的红芒渐渐暗淡,魔物临死之前都还在瞪着着王晨。  “殿下的敌人,掌控时间的禁忌者……”  烧焦的尸体颓然倒地,王晨收回黑炎,火焰乖顺地钻进他的掌心。  魔物没有灵魂,只有纯粹的欲望和黑暗。王晨品了品,作出评价。“比起人类,魔物的味道更像是高浓度的烈酒。”  “那您要当心喝醉,殿下。”威廉难得有心思开玩笑。  “他好像认得我。”王晨看着地上的尸体。  “每一位魔王候选人和他们的属下都认识您,因为您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候选人。”威廉顿了顿道:“也是唯一一个被人类养育大的候选人。”  王晨注意到他的用词,威廉说的是唯一一个被魔物养育大的候选人,而不是唯一一个魔物。  “在我之外,还有其他生存在人类中的魔物吗?”  “在魔物和人类悠久的历史中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都无从知晓。”  “是吗?”王晨喃喃,抬眼看了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回去了,威廉。”  “收拾乱摊子的清道夫们就要来了。”  天亮时分,除魔组抵达东园区的这间仓库,小心翼翼地部署人马逼近。  “队长,里面有高浓度的魔能。”监查的队员道。  韩瑟皱了皱眉,看着安静地有些过分的仓库。  “小心。”  一行拿着特殊武器的队员们彼此对视一下,等着队长的命令。  韩瑟高高举起右手,一挥而落!  先锋队冲击,突击队从仓库天窗破窗而入!等韩瑟带着剩余的人马攻进去,却看见先行突击的队员们脸上满是错愕。  “队长……”  他顺着队员们迟疑的视线望去,只看到地上一具焦枯的尸体。  “有魔能反应,是魔物。”俞明道,“被别人先得手了,是他的仇家?”  “不。”韩瑟沉默了许久,缓缓道:“被得手的是我们。”  “对方杀了这个魔物但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把我们引来。这样一来首先遭到怀疑的就是除魔组。自己拿了好处又不想收拾烂摊子,就拿除魔组来当垫背。真是好算计。”  “那我们岂不是背了黑锅?”李旭忿忿不平道。“回去医院质问那个刘涛!”  “别去了,他现在肯定不在医院。”  韩瑟看着仓库外,仿佛可以想象到设下这计谋的人此时得意的笑脸。  “对方会也是魔物吗?”俞明谨慎地问。  “很可能。”  韩瑟抬头,看着低头丧气的队员们。“苦着脸干什么!对方帮我们把魔物除掉了,省了我们的事。任务也算成功了,准备回去吧。不就是被栽赃吗,多一次不多,少因此不少!你们还被红队的人陷害的少了?”  “可是队长,红队好好歹还算是自己人。这次我们还不知道是谁陷害。”李旭郁闷道:“难道就因为我们是黑队,就老要替别人背黑锅?”  韩瑟勾起嘴角,“怎么不知道?”  “啊?”  “回去联系联系你那个心理医生,看看他们还在不在。”韩瑟说完,扛着枪走出仓库,一边哼着一边走远。  “出来混,就要做好背黑锅的心理准备……”  李旭看着队长那潇洒的背影,回头愣愣地问俞明。“队长的意思我怎么不懂?和那心理医生有什么关系?”  俞明斜他一眼,跟着走出去。  “喂!你那什么眼神,不准在心底偷偷鄙视我!听见没——”  除魔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而n市的风雨,并未就此消停。  酒吧街,“夜色”。  jean看着最新情报,微微勾起唇角。“真不是个安静的主。”  一直在他这里作客的某位候选人也是兴致颇浓。“这位小殿下胃口可不小。不过这次他怕是惹到了不该惹的家伙。动了那个小气鬼的属下,麻烦可就要上门了。”  jean微微笑,“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位更加护主的。”  “那一位……”神秘候选人失笑。“是啊,我差点忘了。那位阁下,可是最不喜欢被别人触碰自己的所有物。”  几天后,郊区别墅,威廉宅。  魔物管家冷冷地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哆嗦的人类。  “以后你的使命就是供殿下玩乐,并随时充当后备粮。明白吗?”  “明、明白!”刘涛连连点头。  刘妈妈事件解决后,刘涛就被接到这里来。他不知道这两个魔鬼动了什么手脚,自己老妈是一点都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现在找了份工作,还很开心地催他立马出门。  刘涛偷偷瞧着像是要把他吃掉的冷峻魔物,悄悄咽了口口水。  王晨刚刚睡醒下楼,看见像是兔子一样哆嗦的刘涛,眼前一亮。  “过来。”他招呼道。  在威廉冰冷的视线下,刘涛一步步挪近王晨身边。  看着手底下微微颤抖的人类,王晨掀起嘴角,露出两颗尖牙。  “乖,先让我吃个早饭。”  可怜的刘涛抽搐了两下,便吓晕在地,口吐白沫。  王晨惋惜地问威廉,“他这样我岂不是不能吃了?”  “您可以等他醒来再用餐,殿下。”  这是未来的魔王陛下,非常普通而平和的一天。    第28章 第五审·色欲(一)    水,滴落在地,晕染开一圈深色印迹。  激情时落下的泪,动情,又无情。流过后,完全不遗痕迹。  耳鬓厮磨时带来的温度,引起一阵阵的震颤。呼出的空气随着无形的轨迹,融入另一人体内,仿佛在彼此这般亲密的交缠中,连灵魂都可以融为一体。  手指划过身体起伏的曲线,带过肌肤的温度,留下缱绻的暧昧。  她启唇轻叹,抱紧那宽厚的背,紧抓住鼓起的背肌,嘴中发出无声的呻吟。  在这登上极点的快慰中,她收获着一夜又一夜的满足,享受着追逐与放纵的快乐。  长长的黑发散落在床上,像是这纠缠无限的欲望,困缚着她,魅惑着她,不放开她。  混沌的双眸看向天花板,满室的热度与低吟在这一刻远离了她。灵魂仿佛脱离身体,在一个极高又极冷的地方俯视着自己——这个淫乱不堪,被欲望束缚住的女人。  下贱。  她听见自己的灵魂这么痛斥着。  是啊,下贱。在她无数次地在男人身前张开大腿的那一刻,她就明白。  自己一辈子,再也不要妄想逃脱这渴望。  那永远会在夜晚引诱她,诱惑她坠下地域的令人陶醉的爱欲。 第29章 “敏敏,我……”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知道你没事不回来找我。”女孩露出恶意的笑容,“毕竟你也知道我有多么讨厌你,不会来自找没趣的,是吧?”  风韵犹存的女人紧握着双手,断断续续道:“我要再婚了,我想这件事最少要让你先知道,还有,让你见见你的爸爸。”  “我爸爸十五年前就死了!”  “——见见你继父,好吗,敏敏?”女人眼中绽放出希望的光彩。“只要有他家里的人认可,我们马上就会结婚,不用再过那种……那种给你难堪的日子了。”  “他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敏敏讥嘲道。  “他知道,但是他家里人不知道。我们也不打算让他家里知道,敏敏,只要你出面,让他们知道我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只要让他们认为我只是个普通的离婚女人。敏敏,求你,就这一次!帮帮妈妈吧,好吗?”女人哀求。  “帮你说谎?帮你摆脱妓女的身份,让你成为正经人家的妻子?”女孩冷笑,“你在那些男人身下张腿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这些?”  “敏敏,敏敏!妈妈求你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女人抓住她的手,有些歇斯底里道:“你也想妈妈不再做那种活的,对不对?”  看着女人眼中的希冀与哀求,女孩沉默许久。  “让我考虑考虑。”  -----------------------  王晨终于想起这间屋子是谁的。  一个比他低一个年级的学妹,在他成为魔物的第一晚外出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女孩——张敏敏。  当他想起这回事的时候,正和刘涛一起在警局接受盘问。作为现场第一发现人,他们理所当然地被带回警局。如果不是有房东作证,证明他这阵子都没有回过出租屋,恐怕他们就要由第一发现人变成第一嫌疑人了。  在威廉赶到之后,他们才能摆脱连续不断的询问离开。  魔物管家对于刘涛很不满,认为他不仅没有履行到自身的职责,甚至还连累到了王晨。  威廉冷冷道:“没用的东西应该处理掉。”  刘涛吓得又躲到王晨身后去。  “殿下,您不会是还打算袒护这个人类吧?”威廉眼神犀利。  “我不打算袒护他。”王晨道。  听见这句话,威廉满意地眨了眨眸,刘涛则有大难临头之感。  然而下一秒,这一人一魔的情绪却彻底颠倒过来。  “但是暂时也不能让你处理掉他,威廉。”  魔物管家不满道:“这个没用的预备粮正在浪费我们的食物,殿下。”  “是吗?”  “您要知道,要养活他需要耗费很多人类的食物。而您目前还未完全断粮,这个人类的存在会减少提供给您的食物的分量。”  王晨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你就不能多提供些人类的食物吗威廉。”  “我只是想让您学会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殿下。”魔物管家优雅地一欠身。“这也是作为教导者的职责。”  “……”  王晨正认真考虑,是否真的应该把刘涛丢弃。  明白自己现在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刘涛慌忙举手。“我、我!我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肯干!不要把我给分尸灌麻袋沉海啊!”  “不会把你沉海。”威廉回头看他,“那样会污染环境。”  魔物们都是环保主义者。  “呜呜呜呜。”  刘涛立马像只大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看向王晨。“我保证我什么都肯干,以后搬东西再也不喊累了!不要把我给丢掉。”  看着那双泪光闪闪的眼,王晨俯下身,摸摸他的头。  “真的什么都肯干?”  “恩,恩!”大狗连连点头。  “那好,现在让你去办一件事,办好了就继续养你。办不好的话——”王晨拖长语调。  “一定办好!由我出手,那肯定是马到成功,信手拈来,速战速决,一骑绝尘……”  “去调查张敏敏的死因。”  “啊?恩,是是!”刘涛丝毫不敢怀疑。  “查出张敏敏最近和谁联系过。”  “是!”  “找出她的尸体。”  “是……呃,谁的尸体?”刘涛疑问。  “张敏敏。”王晨道,“我们并没有在屋内看见尸体,警察也没有搜到。难道你没注意到?”  “我刚才只顾着害怕……不,我是说这种小事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顶着王晨犹疑的眼神,刘涛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这些事就交给我吧!新世纪的神探毛利小刘一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我去也!”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的消失在二魔物的视线中,像是生怕王晨再反悔,决定要将他抓去填海。  在他走后,两个魔物静默良久。  “……殿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威廉。我并没有真的指望他查出什么。”  威廉眸光微闪,瞳孔边的一圈金色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您是想拿他当诱饵。”  “刘涛一定会大张旗鼓的调查,这样一来肯定会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尤其是这件事背后的人。”王晨道:“凶手不会喜欢一个毛利毛躁地调查他的小子,而且这个小子又没什么背景,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  “凶手会向刘涛下手。”威廉接口道:“我现在明白了这个人类的用处,但还有一点不解,请殿下为我解惑。”  “什么?”  “为什么您要涉足调查这个女人的死?”  “威廉。”  王晨停顿了一下,“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回出租屋的时候,在房间内感应到了其他魔物留下来的气息。”  魔物管家神色一紧。  “我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少,但楼下认识的人却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你不认为这其中大有渊源吗?”  威廉没有回答,王晨自己却轻笑了一下。  “对方都把挑战书送上门了,我怎么能不接呢?”  魔物管家深深低头,道:“您总是正确的,殿下。还请您尽所能地差遣我,我愿为您做任何事情。”  “威廉,你不觉得你这句话和刚才刘涛说的有些像吗?”  “……本质的不同,殿下。”  今夜,威廉又发现了这位年轻候选人的新的特点。好战,还有……喜欢戏弄别人。  这也算是成为魔王的必要条件吧,魔物管家姑且这么想着。  -------------------------------  末引:  父亲葬礼的那个夜晚,她的眼睛看到了真实。  白天还一脸悲伤的母亲,到了晚上却变得淫荡不堪,躺倒在别的男人身下。  男人的粗喘与女人的低吟,在黑暗中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音,一遍又一遍地贯穿着她的耳膜。  那些肢体相抵相缠,犹如变形的蜘蛛一样纠缠在一起,滴落的汗水混合着糜烂的空气,让人窒息。  灯光下,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是白天还来哀悼的父亲的友人。而这个朋友,现在却和本该在灵堂守夜的母亲纠缠在床上。  恶心,好恶心!  无论是母亲,还是那个男人!他们脸上快慰的笑,都像是魔鬼一样丑恶。脱去白天伪装的面具后,这些大人们都是这一副模样!  许久,女孩褪去脸上的愤怒。  她透过门缝,冷冷地看着屋内的男女。她要用这一双眼,牢牢地记住眼前的这一幕。  记住背叛了她和父亲的女人!  长大后,女孩更加明白自己在那一晚看见了什么。  原来所有的爱,都不过是欲望的献祭品。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想在这么个文艺的结尾下继续上章的话题。  简短解释吧,从不在正文里写h,是因为俺羞涩!看别人家的儿子滚床单和写自己的儿子滚床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写不出来啊!  捶桌!明明我压根不是这么纯洁的人!    第30章 第五审·色欲(三)    “敏敏,考虑的怎么样?”  两人再一次在一间咖啡厅见面,女人立刻发出焦急的询问。  “考虑什么?”张敏敏搅拌着咖啡。  “去见见你继父的家人,去和他们说说话!”  “然而对他们说谎,说你是多么好的一个母亲,多么温柔的一个妻子么?”张敏敏面露嘲讽。  “不,敏敏……妈妈这也是为着想。”  “为我着想?那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父亲了,如果把每一个上过你的男人都算上的话。”女孩露出恶露的笑容,“那恐怕得过数百了吧。”  “敏敏。”女人疲惫地闭上眼,忍受着女儿带给她的不堪。 第31章 -----------------------------------  “还是查不到张敏敏母亲的消息。”  房间内,二魔一人正聚在一块。  “她原本工作的店里的人说,自从那天外出后就一直没见她回来。”刘涛有些苦恼,“这样线索岂不就断了?”  “如果张敏敏的死真的和她有关,她很有可能躲在某处,而现在警察一定也在找她。”王晨道:“找不到她本人,可以通过别人去找。”  “别的人?”  “查查她和哪些男人有过联系,然后一个个找上门询问。”  “什么?还要这么麻——”刘涛正抱怨着,随即注意到威廉的脸色,立即改口:“——烦再多也要干!我这就去问问她原来店里的人,看她最近都和那些男人接触过。”  过了不一会,刘涛又跑过来,兴奋道:“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啊!这朱慧,就是张敏敏她母亲,听说原本都快要结婚了!我准备去问这个打算和她结婚的男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老大,我先走了啊!”  说完,已经一溜烟跑出房间。没几秒,楼下传来大门被紧紧关上的一声巨响,还隐隐有刘涛欢呼雀跃地走远的声音。  陡然静下来的房间内,威廉轻皱眉头。  “您已经提醒了这么多,他才查到这点。您确定这个人类真的能起到作用?”  王晨道:“诱饵不需要多有能力,只要能勾引人注意就可以。至少这一点,刘涛一直都做得不错。”  威廉同意道:“按他这样调查的动静,与事件有关的人一定已经注意到他。”  他递过一件外衣给王晨。  “殿下,我们也该出发了。”  王晨起身,“是啊,可不能让猎物咬饵后就跑走了。”  外面刚刚下了些小雨,天气有些微凉。  走在路上,行人都比平时少了一半。王晨并没有让威廉使用能力瞬移到目的地,而是选择步行前往。  “对方很可能也有所行动,请您小心些。”  威廉提醒道,他口中的对方自然是指那隐隐操纵着这件事的另一个魔物。  “威廉,你认为这件事会是谁做的?我们有得罪过哪些魔物吗?”  “所有除您之外的候选人都是您的敌人。”威廉答:“而您候选人的身份就已经得罪了很多魔物。”  “那你认为谁最有嫌疑?会是之前在甄芝的那件事中,和我们对峙的那个魔物吗?”王晨问:“你之前说过,他也是王位候选人。”  与此同时,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夜色”的某位候选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不会是他。”  威廉一口否决。“那是一位谨慎的候选人,他知道我在您身边辅助,不会再敢轻易向您出手。”  “……是你太了解他,还是你对自己太有自信?”  “诚实的说,两者皆有。但我并不认为对自己的实力怀有信心是一件坏事,殿下。”威廉看着眼前的年轻候选人,“只要您不随意离开我,就不可能被其他魔物伤到。”  “那还不如找根链子把我拴着。”  威廉颔首。“如果可以,我的确希望能够那么做。让您无法行动,只能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  瞬间,王晨的脸色白了白。  下一秒,又听见威廉说:  “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我不会做任何违背您意愿的事情,殿下。”  “……下次开玩笑的时候可以先提醒一下,威廉。”  “好的,如果您以后也这么做的话。”魔物管家优雅地回敬。  年轻的候选人终于明白,戏弄一位资深的强大魔物实在是一件不可取的事情。威廉这一定是在为前几天戏谑他的事而报复。  魔物的报复心真是不可小觑,几乎和他们的占有欲一样强烈。  王晨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心想下次要想再取乐威廉的话,最好做的小心谨慎一些。  一旁的威廉观察着殿下的神色,微微抿唇。  “——不过,对于这一次是谁在向您挑衅,我心中大致也有些猜测。”  王晨回过头来看他。  “还记得上一次登门拜访的那一个魔物吗?”  王晨想了想,“就是那个想要挖我墙角,把你拐走的那个?”  威廉嘴角微微抽搐,面不改色继续道:“他的主人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候选人,是公认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三名候选人之一,姬玄。”  “东方姓氏?”王晨好奇。  “魔物们的姓名各有不同,希望您能关注我所说的重点,殿下。”  “是是,请继续。”  “姬玄除了以实力闻名外,他的性格在魔物间也很出名。”威廉的脸色有些微妙。“用人类的话来说,他非常小心眼,睚眦必报。上一次我拒绝了他的招揽,而不久之前您又除掉了他的一位属下,这让他已经记恨上我们。”  “等等,我什么时候招惹到他的属下?”  “您吞噬掉的那一个魔物,正是姬玄的追随者。”  王晨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位小气的候选人现在因为这些事情,而与我做对?”  “正是如此,殿下。”  “……威廉。”年轻的候选人转身看向自己的魔物管家兼教养人。“实话告诉我,你刚才说睚眦必报的时候,有没有把我也算在内?”  威廉保持沉默。  王晨见状,微微一笑。  “这个姬玄,先是要抢走你,接着又派人对我的宠物下手。”  如果刘涛在这里一定会喜极而泣,他的地位终于从储备粮上升了那么一点点。  “若是我不狠狠教训他一回,岂不是很没面子?”王晨磨磨牙道:“让他知道动别魔的东西,可没有好下场。”  威廉终于有了反应,“这句话等您断粮之后再说,会更有说服力,殿下。”  一个还没有彻底断掉人类食物的年幼魔物,说要去教训实力强大的王位候选人,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威廉,你知道管家的作用是什么吗?”  威廉继续沉默。  王晨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教训不自量力的魔物这种事,就交由你了。”  “……乐意为您效劳,殿下。”  天色渐晚,路边街灯亮起。  两个魔物在地上留下的影子,看起来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了,威廉,你之前说的实力最强的三位候选人……”  “很遗憾您并不在内。”  “……”王晨微微感到郁闷。  不引人注意的地面上,威廉的影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在他影子的头部,张开一个惨白的,吓人的细长裂缝。如果这也可以算作是笑容的话,尽职的魔物管家此时是不是正在幸灾乐祸呢?  嘚,嘚嘚。  刘涛敲了一下门,整了整衣服等待着。  没人出来?他再上前一步,敲门。  哒哒,嘚嘚,哒嘚,哒嘚,哒哒哒哒,嘚嘚!  都快把门敲出传世名曲的声音了,里面还是没有人回应。刘涛奇怪了,这个点是晚饭时间,一般人都不会出门吧。他怀着试一试心情,转了下门把手。  转不动。  刘涛用了推了下门,“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巧,门开……”  吱呀一声,转不动的门被他一下推开。刘涛用的力气并不大,门是以极缓慢的速度打开。看起来,就好像是有看不见的人躲在暗处替他开门。  摸了摸胳膊上窜出来的鸡皮疙瘩,刘涛小心翼翼地向门内走了一步。  “你好,有人吗?”  有人吗?  人吗?  吗……  妈呀,这什么鬼屋子,竟然还有回声!刘涛哆嗦了一下,随即安慰自己。不怕不怕,都和两个魔鬼待在一个屋子里这么久了,鬼怕什么!真有鬼,到时候只要大呼一声,老大救我!  哼哼,量那些小鬼也一定不是老大这个大鬼的对手。  刘涛狐假虎威地壮着胆,继续向屋内走去。  渐渐地,他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实在是太安静了,好像连时间和空间都被静止。连墙上的挂钟,都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喂,喂,有谁在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四周的黑暗好像在嘲笑他一样,变得更加浓郁和喧哗。  恩?喧哗?刚刚不还是很安静?  刘涛猛地一转身,突然看见门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毫不做声,就用那黑黝黝的眼,静静地,静静地,盯着他。  “哇啊——!”刘涛连滚带爬地跑向窗子,他可不敢从门边走,那个诡异的人影可还一动不动地在那站着呢。  然而刚刚走到窗前,脑后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刘涛痛苦地捂紧后脑勺,却无济于事,埋伏在窗前的人继续在他脑袋上狠狠击打。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脑壳被击碎的声音,细微的破裂声。  血丝从额间汩汩流下,刘涛透过那片红色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  “……是……你……” 第33章 “好想撕下来回去装饰在墙上。”哪怕自己没有,天天看着都是好的。  王晨刚说完这句话,鸟人魔物突然感觉到一阵怪异的波动。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产生了细微的变异,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倒飞着回到屋顶上去。而禁锢结界,也在此时发生了颤动。  沉默着使用力量的王晨,好似比平时更加愤怒。  “时间逆流!”鸟人终于正眼看向他,“怎么可能?!在我的结界里没有谁可以使用能力!”  “没有什么不可能。”王晨轻声说:“只要我想。”  被倒挂在屋顶上,鸟人的最后一个念头——果然,被威廉看上的魔物,都不是什么好魔。  这边的拖延计划失败了,他现在只希望那个女人的灵魂能够成功蜕变,让他们不至于一无所获。  成功了吗?  或许这个答案,现在在床上死死咬着女人胳膊的木偶可以回答。它在他们抵达高潮的时候破窗而入,狠狠惊吓了这对小鸳鸯一把。  “不!怪物,滚开,滚开!”女人踢开一边晕倒的男人,拼命地想要甩开肩膀上的木偶。  【好痛。】  嘶哑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  【好痛啊,你打得我好痛。】  【你把我的头打烂了,脑袋里留了好多东西出来。】  木偶漆黑的眼中,正渐渐流出红色的泪。它的声音一转,又变成另一个女性的嗓音。  【敏敏,你打的妈妈好痛啊,敏敏!】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像疯了一般,女人捶打着木偶,结果只打到自己。  【你怎么忍心杀了妈妈呢,敏敏,妈妈好痛啊,好痛。】木偶眼中泛着红光,发出质问般的嘶哑叫声。  【你怎么可以杀了自己的母亲!张敏敏!】  张敏敏眼中突然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她不再挣扎,而是嘶喊。  “因为她该死!”  --------------------------  末引:  她有一张珍惜的照片。  男人,女人,孩子,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张合照。  即使在最厌恶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还是把这张照片带在身边。每次看见女人和别的男人纠缠时,她心底最深处的一个地方总还隐藏着一丝期盼。  她这样是为了你,她也是逼不得已。  好像只要这么想着心底的恨就会平静许多,她就还能自欺欺人的认为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然而有一晚,她看着女人在别人的跨下,吐出淫荡不堪的词汇,看见她真的迷失在欲望中的那丑陋的脸。  为什么?你不是为了我吗?不是逼不得已才做干这种低贱的事么?  为什么?你脸上那么快乐的表情,那让人呕吐的欢愉,又是为了什么!  这种令人作恶的快乐,真的有那么好吗?  那一晚,女孩撕碎照片,心底的梦魇开始诱惑她去接近那令人堕落的淫欲。  自此以后,每一晚、每多收获一分愉悦,她心底对女人的恨就更增添一分。淫靡的欲缠绕着她,让她永劫不复。  曾经珍藏的那张照片早已经化为飞灰,带着心底最后的一份希望,再也不见。  原来所有的恨,都不过是爱的献祭品。    第33章 第五审·色欲终    王晨看着倒挂在屋檐上的那个魔物,周围的禁锢结界已经消退。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时间逆流还可以这么用,这么一来岂不是每当有魔物想要袭击他,只要使用这个能力就可以把对方原封不动的赶回去?  最好,是赶回娘胎里重塑。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这次施展了力量后差点站都站不住。看来对魔物施展时间逆流与对人类施展不同,是十分消耗体能的一件事。而且魔物们并不会在他使用力量后,失去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只是无法控制自身而已。  躲开了威廉想要搀扶的手,王晨自己站好。  “把他抓回去,这算是我第一个俘虏。”  魔物管家虽然不理解,但是依旧照做。鸟人被他用一根链子捆着,拖在地上。  翅膀上的黑羽变得一团糟,王晨看的碍眼,索性上去拽下来一根。他看着痛得颤抖了一下的鸟人,奇问:“这翅膀还真有感觉?”  “殿下。”威廉回答:“对于魔物来说,变化出来的特征是他们最敏感的部位,即是武器,也是弱点。”  王晨盯着他头顶某部位看了一眼,威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不知道刘涛那边处理的如何。威廉,我们过去。”  “一切谨遵您的意愿,殿下。”魔物管家浅浅低头。  “不过在之前,先去这间屋里看一下。”王晨看着那间屋子,张敏敏母亲的情人的房屋。而现在里面却弥漫着死气。  “我想进去之后,很多谜团就能够解开了。”  年轻的魔物候选人说着,一步踏入屋内。  于此同时,与木偶纠缠的张敏敏,却在出那句话后就愣愣地坐在原地不再动弹。甚至连木偶撕咬她的血肉,她都无法再感到痛苦。  木偶停下攻击,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个女人。  它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好像燃烧尽一切,全部归于虚无的深渊。  张敏敏虽然安静地坐着也不再反抗,但是却让它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这样下去,它的使命似乎都无法完成了。  使命?其实木偶的意识并不是很清晰,它记不得自己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然而脑海深处,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它,抓住这个女人,这是你应该做的。  你要牢牢看住这个女人,然后等待该来的人来带走她。木偶头脑不太清楚,它只会忠实地照着脑内的声音去做。  “哦?看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奚落的声音。  那是昏迷在一旁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起身来,对于眼前这诡异的情景这人却并未惊异。  木偶警惕地看着他,然而这个有些诡异的男人却不去理睬它。  他走到张敏敏身边,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混沌不清的眼。像是挑选着货物般,这个男人打量着张敏敏。  他突然勾起嘴角,犹如诱人堕落的恶魔,他对这个正处在悬崖边缘的女人低声道:“你快乐吗?”  “快……乐?”好像木头一样的张敏敏,迟钝着重复着他的话。  “有无数的人陪伴你,有随处可以享受的快感,难道你还不满足?”他凑在她耳边,轻轻道:“这样的生活,没有难过的事,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是不是很好?”  像是被他蛊惑一般,张敏敏愣愣地跟着点头。“很好。”  男人盯着他的眼睛,还是不满意她的表现。  “你曾经很痛苦,有一个令你耻辱的母亲。”张敏敏突地颤抖了一下,看见她对自己的话有所反应,男人很满意地笑了。  “她令你羞耻,让你厌恶,她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而且,这个女人还背叛了你。”  “背……叛?”  “是啊,把你一个人丢下,卑鄙地让你留在过去,自己却想要逃走。你恨不恨?”  “恨!”  男人轻声道:“这个想要逃走的女人,多愚蠢。她竟然以为外面会有比这个还更加快乐的世界。我们让她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张敏敏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袖,状似疯癫道:“让她留下来!留下来!不能让她逃走。”  “嘘,安静。”如同诱哄孩子般,男人让张敏敏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忘记了吗?你已经把她留下来了,永远。”  女人不解地看向他,而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男人在灯光下的影子,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一双巨大的只有骨架的翅膀从他的影子上慢慢伸展开来,慵懒地舒展着翼骨。  他微笑道:  “为了不让她喊出声,你隔开了她的喉咙。”  “为了不让她逃走,你切断她的双脚。”  “为了不让她再反抗你,你斩断了她的双手。”  翅膀的阴影向女人包围去,圈住她的影子。  “你已经把她留下来了,但是为了让你永远地陪着你,你用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张敏敏迟疑地重复。  男人笑了笑,指向她的肚子。  “吃了她,永远留下她。这样她就再也不能离开你,也不会背叛你。”  女人脸上流露出快乐的笑容,她微笑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却一直留着泪水。  “我记起来了。”她用极轻的声音道,像是怕惊醒了什么。“她在这里,在这里,再也不能逃走了。”  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里面有着什么宝贝。  男人扶上她的脸,用温柔的声音再次问:“你快乐吗?”  “快乐。”她喜悦地笑。  “想要一直这么快乐吗?”  “想。”  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就让我把你吃了。”  她笑一笑,点头道:“好啊。”  地上蠢蠢欲动的翅膀,忽地缠住了她的影子,犹如困缚住猎物的野兽。 第35章 默默吃着饭,夹着菜。  忙碌完的中年女人走过来,把一袋子豆荚放到他面前。  “晚饭之前剥好。”  丢下这一句话后她就穿上那件破旧的外套,出门送饭去了。  吃完饭后的他,吃力地推着轮椅走到矮池旁,洗完自己的碗筷后便开始剥豆荚。  剥着剥着,他想起上午那个缠着自己的女孩。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住在这不足五十平米的房间里,在熏黑的墙角下剥着豆荚,心里的幻想会不会更加幻灭?  动听的声音,心中关于白马王子的幻想,在现实面前太过不堪一击。  现实中的王子不仅是个瘫子,还住在贫穷的陋室里。整个家里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他父亲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那台二手电脑。  而利用这台电脑,在虚拟的世界中他却变成了一个十分有魅力的人。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有趣,不是吗?  剥完豆荚,他又回屋继续上了会网。不过这次,之前的那个女孩却是没有再来找他。倒是另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今天竟然上线了。  对于这个朋友他还是很有兴趣的,便难得的主动发消息联络过去。  许久,那边才传来回复。  懒猪:找我什么事?  十缺九损:问你怎么这么久不上线。  懒猪:哎,别提了,找了份工作。被老板操的厉害呢!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头猪竟然也能找到工作?这个世界果然很有趣。  十缺九损:你们老板对你的菊花感兴趣?  懒猪:喂,喂,你说什么呢!我们老板才不好这口,就算好也轮不到我入他的眼。  他对懒猪口中的老板稍稍有了些兴趣,能雇佣这等懒人,那得有多强大的心脏。  十缺九损:不会是因为你懒得破了世界纪录,所以老板把你带回去做成木乃伊装饰在墙上了?  懒猪:……  十缺九损:不然他要你干吗?当宠物养?  懒猪:……你也觉得我可以当宠物养吗?  他差点一口笑喷出来,毫不留情地回道。  十缺九损:我觉得你可以在世界末日的时候,当预备粮养着。懒成这样,肯定宰你的时候你也不怎么挣扎,不费劲。  懒猪:啊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也,除了我们老板的管家,你是唯一一个能把我气成这样的。  十缺九损:你们老板还有管家,你真的被人家当宠物养着了?  懒猪:不跟你说了!老板吩咐我活干了!  十缺九损:养膘?  懒猪:是调教新人!少爷我现在也算是前辈了!哼哼!  懒猪:不聊了,走人!  看着突然黯淡下来的屏幕,他轻轻笑出一声。  而在同一城市郊区的某间别墅,刘涛却是气呼呼地关了电脑。然后注意到楼上的呼唤,又赶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他上到二楼,看到熟悉的景致。  王晨坐在沙发上,威廉一动不动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心底默默对那面瘫管家翻了个白眼,刘涛谄媚地走到王晨面前。  “老大有何吩咐?”  王晨抬头看了眼他头顶上的那顶帽子,笑问:“不掉了?”  旁人不清楚他这莫名问的是什么,可刘涛却是一把摘下帽子。  在他后脑袋方向,有一个十分可怖的痕迹。原本光滑的脑壳上,现在却像是硬生生地打了个补丁一样,尤其是这个补丁还是打在脑壳上。  “不晃了。”刘涛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曾经的那个洞,“就是有时候说话,总觉得好像要从这里漏风进来。”  王晨好笑,“那是你的错觉,威廉既然帮你补上了,就不会有残缺。”  刘涛有些敬畏地看了那个一直还未开口说话的魔物管家一眼。  “老大,你说我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他摸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我明明脑袋都被打破了,现在却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王晨回答他:“你现在不算是活人,但也不是死人。”  “老大?”  “顶多,算是半个魔物吧。”王晨道:“以后再遇到某些人可要小心了,以你的修行肯定一眨眼就被他们给灭了。”  “哪些人?”刘涛好奇又紧张道。  王晨却是不回答他,只是抬头指了指楼上。  “上去看看那只鸟,他又不安分了。”  一听见这句话,刘涛眼中的好奇被兴奋取代,他立马答应下来,人却坐到沙发上不动弹,没过一会,一个木偶从刘涛的身体上爬下来,对王晨鞠了鞠躬。  “老大,我这就去治那鸟人啦!”  王晨笑一笑,看着那木偶飞上三楼。  而此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威廉终于开口。  “没想到他还有这种作用。”  木偶状态的刘涛能对魔物产生一些无伤大雅的攻击伤害,这也是他们前些日子才发现的。虽然只是张口咬几下,不能损害到根本,但是用来惩治楼上那个不听话的鸟人却是再好不过。  刘涛很喜欢这个差事,王晨和威廉也乐意让他干这个差事,唯一不乐意的怕就是被咬的那个鸟人。  不过鸟人的想法,谁会去在意呢?  自从上次失败而回,王晨表面看着像是没有什么,但其实心里憋着一口气。  睚眦必报的一个魔,可不仅仅是姬玄。  然而他深知自己目前的实力做不出什么痛击对方的报复,让威廉去又不能有亲自解恨的快感,况且这算是候选人之间的争端,旁魔是不能妄加干涉的。何况,威廉还是最终审评王的资格的长老团中的一员。  说起来,威廉长老的身份要不是被那个鸟人说破,王晨至今都不知道。  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站在身后的威廉,实在难以从这位魔物管家脸上看出什么来。  心里不经有些恼恨,一开始半逼迫着他走上这条路的正是威廉,而这家伙竟然对自己隐瞒着这么多事情。但是恼怒了半天,王晨又发现一个问题,失败是,被威廉隐瞒也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还不够有实力。  所以被人击败,被人隐瞒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生气也不值得羞辱。  想及此,王晨对威廉道:  “今天我想出去一趟。”  “您想去哪?殿下。”  王晨勾唇笑了下。  “夜色。”  屋内,他正收拾上地上的一对塑料花。  突然听见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他从轮椅上看去。  是爸妈回来了?寻常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街头,不会回来这么早。  正想着,大门传来几声不轻不响的敲门声。  “请问有人在吗?”  竟然是客人!他心里不免惊讶,这间陋屋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来过。等到推着轮椅走到门前时,门外的人又礼貌地询问了几声。  “等一会!”他应了声,把手伸向门锁。  那一刻,许久不曾悸动的心惊跳了一下。他开门的手顿了下,心底隐隐有预感。  只要打开这扇门,他的人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变化,未必就是好的。  末引: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作者有话要说:上下两引取自诗经,当然不是附庸风雅,只是随便用了,恰好切题。    第35章 第六审·劬劳二    周子慕,男,二十三,生而有残。  家中与其说是贫寒,不如说是窘迫。  父亲年轻时入伍,后来瞎了一只眼回来不能做什么体面的工作,便只有开了个破烂行。而他母亲则是三十岁才嫁过来,一直未能生育。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会有周子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是养子。  被这双捡破烂为生的父母从冬日街头捡回来。因为残疾,所以他被亲生父母扔在街头,也因此他现在成了一对捡破烂的夫妻的儿子。  不能生育的贫穷夫妇,发现捡回来的孩子竟然还是个有残缺的,自然失望,但是这二十三年来,他们也好歹把周子慕给拉扯大了。  对于这个儿子,他们尽到了养育的职责,从贫困的家境中提供给他力所能及的生长环境。  这家人之间流转的情感,不好不坏,不冷不淡。不过如此。  但是周子慕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亲生父母竟然还会回来找自己。  在丢弃了他二十三年后!  这个站在门前,穿着高雅,保养得体的中年女人,竟然流着泪唤他为儿子。  身旁还有一个同样穿着华贵的男人,殷切地看着他。 第37章 周子慕坐了一个晚上。  这个晚上他想了很多,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然而最终出现在他脑海的,是一对杯子。  一对洗的干干净净,却没有被客人触碰一下的杯子。  那幅画面清晰地重现在他眼前,似乎连杯中的水纹都可以回忆的一清二楚。  许久,他笑了。  他回去,一是为了养父母。另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  他想知道,这对夫妻来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爱?鬼才信。  不,变成鬼他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亲爱的说,不明白这一审名字的意思。  这里解释一下,劬劳(qo)两个第二声,意思是指父母养育儿子的艰苦。  所以这一审主旨,就是亲情。    第36章 第六审·劬劳三    “胆小鬼?”  jean过了半晌,才明白王晨指的是谁。  那一位常常在他这里作客,一待就待半宿的候选人。也是他家统领的亲弟,曾经和王晨在之前的捕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伯尔曼。  “为什么这么称他?”  jean问,没有否认那位和自己的联系。  王晨向后看了一眼。  “我曾经怀疑他是前几日挑衅我的那个候选人,但威廉说他不是,因为他没有那种胆量。”  jean意味不明地看向威廉。  一直沉默不语的魔物管家终于开口。  “虽然并不全如殿下所说,但意思无二。”  jean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因为他发现这主仆二魔说的确是实话。在知道有威廉当靠山后还有胆量去招惹王晨的魔物,确实不多,个别疯子除外。  “那我想问,小殿下你为什么找他?”jean道,看了眼王晨身后的某魔。  “反正不是要找他算旧账,暂时也不会和他反目。”王晨想了想,觉得反目这个词用在他和伯尔曼之间并不恰当,因为他们二魔本就是竞争对手。  最后,他索性直白道:“因为我有个想要对付的魔,所以来找他合作。”  “联手?”jean挑眉。  王晨点点头。“算是,不过并不会很久。我和他,终究还是要竞争王座的。”  “志在王座啊,谁会想到像你这么年幼的魔物也会如此认真地参加竞争呢?”  王晨一脸认真。  “他。”  指着威廉道:“不仅认为我有能力竞争,而且还认为我很可能舀下王位才来找我。是吗?威廉。”  魔物管家并不直接回答,“殿下,虽然的确如您所说,但是您现在的实力还真没有多少说服力。”  “自信是件好事,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威廉。”王晨丝毫不在意他微微的嘲讽语气,只是望着jean道:“你现在知道我们并不是来找他麻烦,可以让他见一见我们了吧?”  jean笑一笑,“我很想。但很可惜,他真的不在我这里。”  王晨皱眉,明明威廉的情报都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jean还想抵赖?  “我是说他现在不在这,昨晚正好是他值班。”  “值班?”王晨怀疑他有没有听错,瞪大了眼。  jean看着他这副有趣的模样,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值班,值夜班,医生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的嘛。”  “……他还真是个医生?”  “那你呢,真是一个心理诊所的实习生么?”  魔物在人类中行走,总是需要一些体面的身份,候选人们也不例外。  “在哪个医院?”  “市第一医院。”  当王晨站到第一院门口的时候,不由感慨自己和它的缘分。好像每一次和魔物有关系的事件,他都会到这家医院里来。难道这医院是魔物开的不成?  王晨向医院的护士询问伯尔曼,护士们很快给他指出了这名唯一一位外籍医生的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魔物。  与初次见面时伪装的中年男子的面貌不同,也和显露魔物外形时的外貌不尽相似。现在坐在里面的伯尔曼,像个地地道道的欧洲人,金发碧眼,容貌俊逸。  此时的他,很有股正经人的气质。然而当王晨推门而入,清楚地看见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便立刻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果然魔物就是魔物,果然不可能像人类一样普通。  伯尔曼正抱着一个骷髅,垂涎欲滴地笑着。  听见有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进屋的是王晨和威廉,愣了一下。  “你们……”  还不待他说话,王晨就看着他手中的骷髅头。  “真的?”他刚才仔细一看,发现这骷髅竟然不是寻常的石膏做的,而像是真货。  “真的。”  王晨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他。  “你吃剩下的?”  伯尔曼:“……我不吃人肉,这骷髅是收藏的。”  能够在白天抱着个真的骷髅头微微而笑,除了魔物还会有谁?王晨再一次感慨自己种族的强大心理与特殊癖好。  波尔见他们进来许久,都没有动粗的迹象,心稍稍落回肚子里。  “你们来找我,有事?”  “联盟!”王晨猛地想起正事,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联盟?”  “联盟。”年幼的候选人再次点头。  “联什么盟?”  “我和你联盟。”  “为什么我与你要联盟?”  像是再也看不下去这两个候选人白痴一般的对话,威廉插嘴道:“殿下想要与你联合,一起除掉姬玄。”  伯尔曼惊讶,“那个疯子?”  随即兀地看向王晨。“他哪里惹到你了?不,是你哪里惹到他让他来惹你?”  仅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伯尔曼对王晨和姬玄这两魔的性子都很是了解。  王晨不去惹姬玄,姬玄怎么会来招惹王晨?然后王晨继续报复,随后是报复来报复去无穷尽也。  “总之我和他已经结仇。”王晨以一种平淡的口吻道:“我很想痛打他一顿,但是我一个又打不过他,所以来找你一起打他。来不来?”  这种好像找街头小混混一起打架的语气,让伯尔曼半天有些适应不过来。  王晨继续再接再厉,“你与我一起联盟,可以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你若不与我一起,我今日也可以少了一位对手,不过可就不是姬玄。”  这话里的暗示,可再也明白不过了。  伯尔曼看着仗着有威廉而狐假虎威的王晨,无措,无奈,无力。  “……好。”  王晨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满意他的配合。  “合作愉快。”想了想,他又沉下声音,做了个自以为阴狠的表情。  “关于联盟的事情必须保密,否则……”比了个手刀划过脖子,冷笑:“你懂的。”  “……”  看他这幼稚的威胁,伯尔曼实在很想笑,然而看见威廉他的笑又变成苦笑。  最终,王晨心满意足地带着管家离开了伯尔曼医生的办公室。  走在过道上,威廉轻声问:“殿下,您刚才最后那个……是跟谁学来的?”  “电视里都这么演。”  “为殿下您着想,以后还是请少看些这些闲物。”  “为什么?难道刚才那个动作不是很潇洒吗?”  威廉不以为然道:“像被主角炮灰掉的路人甲那么潇洒。”  “……威廉,你这些词是跟谁学的?”  “您养的那只宠物。”  “以后你也少看这些。”  主仆二魔不再做声,心里却都想着一件事。日后一定要严苛规定殿下/威廉的阅读范围!  走到医院门口,正好有一辆车停下。  车上下来许多人,正向这个方向走来,似乎是嫌有人挡住了道路,当先的一个中年男子微微皱了皱眉。 第39章 “莫尔西斯。至于他的性格,一言难尽,只能说是位十分擅长隐忍的魔物。”威廉的眼神闪了闪,“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消灭对手之前,他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敌意。在这世界上,绝对没有谁比他更加狡诈和擅长隐藏情绪。”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厉害的魔物。”王晨转了转眸,半晌反驳道:“不过你这后半句话我可不能赞同,威廉。”  “要知道,人类很有趣,各种各样的人都存在。”  “也许就有这么一个人,他比莫尔西斯更能隐忍。”  或许比前任魔王长子更会隐忍的候选人之一,周子慕,现在正在网聊中。  而他唯一的聊友,还是那只懒猪。在被他戏弄了无数次后,对方终于忍无可忍了。  懒猪:我实在很奇怪,为什么你现在有这么多时间来烦我,你很闲吗十缺九损:很闲啊。  懒猪:那你自己出门找乐子,别总来烦我。  十缺九损:可我现在不能出门,只能去烦你。  懒猪:……你被关起来了?  十缺九损:不仅被关起来了,还被限制了自由,不能随意出入。  懒猪:听起来好像很惨,那你就没有想过越狱?  周子慕好笑,别说他现在是在医院,就算真的是在监狱,凭他这副身体又能做出什么来?然而下一秒,他却想到什么,眼神中泛出异样的光彩。  十缺九损:真是感谢你的建议!那么我现在就去实施。  懒猪:实施?实施什么?  十缺九损:越狱。  刘涛愣愣地看着对方黑掉的头像,有些傻眼的对着身旁的人道:“他真的去了?”  身边的鸟人似笑非笑,“你说呢?要不要去看看?”  “看,怎么看?我又不知道他在哪。谁知道在哪个荒山野地?”  “我知道他在哪。”鸟人笑了笑,“要不要我告诉你?”  “……有条件?”  “没有。”  “那你会这么好心?”刘涛不敢置信。  鸟人微笑。“我这不是好心,只是想让你去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想看一看这个将死之人,现在还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他对刘涛笑道:“对于人类,我们一向都是很有兴致和耐心。”  周子慕关上电脑,想起那个刚刚新鲜出炉的主意,嘴角不由有了笑意。  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周围的人,但是收获甚少,对于李华盛夫妇的真正目的,他还是没有摸出线索。无论是李华盛,还是张馨瑜,都只在他面前表现出他们愿意显现出的一面,温情和关爱。  而这些,并不是周子慕想要看到的。他想要撕开这些假面,看清楚这些人最真实的一面!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观察所有人最直接情绪的好办法,那就是——失踪。  一个瘫子想要自己搞失踪,听起来是天方夜谭,其实非常简单。  简单到,当一个小时后,巡房的护士看见周子慕空空荡荡的病床,和动也没有动一下的轮椅时,直接发出了一声尖叫!  周子慕,就这样消失不见,从所有人眼里。  末引:  低矮的屋檐,漆黑的墙角,永远不会照进屋里来的阳光。  这一切就是他有记忆来所能看到的世界。  他是个瘫子,是个没用的人。这些事情,还很年幼的时候他就从周围人同情怜悯、避讳嫌弃的目光中发现了。  而且他更是生活在一个贫穷的家庭,这一辈子更不要想有什么出路。  他明白这一切,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甘。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成年后,他又明白了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的。快乐的人依旧快乐,不幸的人永远不幸。  而他能做些什么呢?想了许久,他终于明白过来。  既然他不幸,那就把更多的人拖入这漩涡,与他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审不搞人身攻击,咱们来精神攻击。  上下引很明显,上引是弟弟,末引是周子慕。    第38章 第五审·劬劳五    引:  他从小就拥有的不多,或者说,很少。  正因为拥有的少,所以他格外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向来不准别人动分毫。  若是有人想抢,那先要问问他肯不肯!  而答案,向来是不!  即使身体残疾,他心里的那头野兽也丝毫不弱小,能够把一切妄图抢夺的人啃噬地粉碎。  -------------------------------  一担之力,便挑一担的重活。  十夫之力,便要承受远胜常人的责任。  千钧之力,便要承担更多的职责与义务。  也就是俗话说的,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事。  在寻常人眼中,一个下肢不能行走、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做些什么呢?恐怕十个人中九个会认为他什么都不能做,剩下的一个估摸着他可以做些不费力气的脑力活。  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竟然还可以自己把自己搞没了呢?  没有人这么认为。所以在发现周子慕不见后,所有人认为他是被人绑走了。  李华盛站到病房里,脸当下就黑了,而张馨瑜则是索性自己也晕倒住院。  一大帮人急匆匆地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病房后,也没再待多久,便四处奔波开了。联络人事的去联络,找人的找人,各忙各的,真是不可开交。  而等着一大帮人都走了之后,原本一下子闹腾起来的病房又寂静下去。  人去楼空,透着一股森森的味道。  差不多半小时后,连巡防的护士都不会再从这间特等病房走过,就怕触了霉头。周子慕失踪,李华盛没有把罪名怪到医院看护不力上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只有钟上不停走动的秒针,时时地发出咔嚓声。  一声,一声,又一声,好似要敲进人心里。  床下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这声音极不引人注意,轻微地几不可见。直到过了好一会,声音才稍大起来,一直惨白的手从病床地下伸出,看起来就好像是索命的幽魂。  接着便是一整只胳膊,然后是半个肩膀,等到这个人用双手匍匐在地,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拖出来后,才发现这竟是已经失踪的周子慕!  他竟然是躲藏在床下?他一个半身不遂的人,是怎么把自己塞到这窄窄的床隙下的?  只见周子慕原本就白的脸色,此时更加是惨白得透青。他紧咬着唇,额间青筋暴露,可见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然而在这等剧痛之下,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一丝真真畅快的笑意!  只有周子慕自己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雀跃!  他掰着自己的双腿,把自己挂在床下的横杠上数个小时,几乎痛的就要昏厥过去,为的就是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折磨自己,惊吓别人,只为调查一下自己亲生父母,有耐心有心性做这些事情的周子慕,心理怕是早就不似常人。  而现在,确认不会再有人进房后,他才像僵尸一样从床下爬出来,舀起旁边的笔记本电脑。  要想知道一个人对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怀的什么心态,便去看他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做了些什么。  周子慕在键盘上敲击了一会,调出医院的监控视频。看他手法,显然已经不是第一回干这种入侵系统的事。这一手不为人知的黑客本事,便是他隐藏的最大秘密。  监控视频内,只看到李华盛脸色不虞地离开病房,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医院,而是向院长室走去。监控上显示,他是足足在院长室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接着便去张馨瑜休息的房间,没有再离开医院。  看到这里,周子慕嘴上挂起一抹冷笑。  连自己亲生儿子失踪这样的事,这人都如此沉着冷静的处理,有心思去和院长密聊,看望妻子,却偏偏没有时间去关注一下儿子的失踪情况。  或许他是全权交给部下去处理,可这也看出李华盛其实,是不怎么挂心周子慕的。  但是这几天他偏偏装出一副忧心关心的模样来,究竟是为何?  周子慕十指翻飞,在网上搜寻李家的消息。李华盛不是什么大名人,网络上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但是周子慕还是搜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李明仪,李华盛之子,半年前病重入院,住的也正是n市第一医院。  看见这一行信息的瞬间,周子慕先是心凉了半截,接着便松了一口气。他眼中闪过鬼魅的光芒,继续调查这李明仪的信息。直到情况一点一滴在他眼前显现,他嘴角的笑纹越扩越大。  有趣,真是有趣!  这李明仪是他亲弟,而且是从小锦衣玉食天之骄子!两个亲兄弟,生长环境却如此天差地别,犹如云泥,岂不有趣?  无趣,又实在无趣!  李明仪心脏不好重病在床,除非能生生地换了一颗心脏,否则药石惘然。若李华盛真是抱着这种心思把他找来,这剧情未免也太无聊。  他周子慕的心是那么好夺的?你李明仪想要,也要问我肯不肯给!  正在周子慕精神奕奕地想要探索进一步的消息时,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双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全神贯注的周子慕,胆子再大也差点被这“神来之手”给吓出魂来!  被人发现了?他瞬息间定下心神,准备回头看去。  “终于找到你了!怎么,还没越狱?”  听见这个声音,周子慕诧异地望向黑暗中的那人。  中等个子,普通的样貌,笑起来就是个开朗的年轻人,而他这一句话,却让周子慕蓦地心沉下来。他敏感地从对话的话语里,发现其身份。  “懒猪?”  “是我!”刘涛笑眯眯道。  “你来干什么?” 第41章 “你认识我?”这回轮到王晨挑眉了,他怎么觉得自从跟着威廉走上某条不归路后,是个人或者魔都认识自己呢?  “不认识,不过我见过你一面。”见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不记得自己,周子慕有些遗憾,也有些自嘲。  “你就是……懒猪的老板?”  王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刘涛,点头道:“如果是这头猪的话,那他的确是我养的。不仅可以用来当宠物,还可以来当……”  “储备粮!”周子慕接口。  王晨诧异地望向他,随即笑了。  “有见地!”  “彼此彼此。”  眼看这一人一魔相谈甚欢,话题围绕在自己是否能做好一个合格的储备粮上,刘涛紧张地插嘴道:“老大!这个人就是我上回跟你报备过的,那个朋友。”  刘涛曾经跟王晨提过,有那么一个被鸟人诅咒过快要死的朋友,王晨没怎么当回事,但是也记在心里了。  此时,他听见刘涛这么说,倒是有点诧异。  “是他?不像啊。”  “啊,哪里不像?”  “因为他身上没有死气。”进门以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威廉出声了。  他冷冷地望着周子慕,道:“虽没有死气,但是却有一股尸臭味,你是从医院里出来的。”  说起来奇怪,魔物们容易被将死的人类引诱,却视已经死去的人类尸体为敝履,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周子慕一开始就注意到站在懒猪老板身后的那个混血男人了,除了那引人瞩目的英俊相貌外,更加令他在意的是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势。  只有敏锐的人才能够观察到的,一种属于掌权者的气势,这种感觉他最近几天在李华盛身上感受多了,所以才格外敏感。在周子慕看来,那个被懒猪称为老板的年轻人,或许的确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从他的。  但是,真正掌控着所有人方向的,却是这个混血男人。  而这个神秘男人和他身前的那个年轻人的关系,更是让他看不透。  乍一看像是简单的服从关系,年轻人是主,他是跟随。但是仔细深究,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周子慕想的有些远了,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暗自皱眉,面上却带着微笑道:“怎么了?”  王晨道:“刚才刘涛说你是自己想从医院逃出来,不想让你家人找到你?”  “是的。”周子慕点头,“我拜托他带我出来,是想请他帮……”  “你回去吧。”  周子慕一愣。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王晨继续道:“我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喜欢麻烦。如果你是想要逃避家人的管束,我没有必要帮你,陪你玩这种游戏。”  言下之意,他王晨没有陪一个逃家大少爷玩扮家家的兴致。  周子慕苦笑,“如果是别有缘由呢?”  “你和我无亲无故,我为何要帮你?”王晨道。  魔物管家深深点头,魔物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他很欣慰地看到殿下熟练地掌握了这点。  “那么如果能给你好处,你愿意帮我吗?”周子慕锲而不舍。  他看出来了,这一屋子的人想必都不是普通人。如果能有他们相助,自己说不定能够更快达成目的。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王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子慕,并没有避讳他残疾的双腿。  被人这样赤露露地打量着,周子慕却没有丝毫尴尬,而是坦然道:“除了我的性命,你想要从我身上舀走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性命以外的任何东西?”王晨沉默了会,问。  “任何。”  盯着那双毫不避让的双眸,王晨心底泛起一丝兴趣,他从那双眼中看见了强烈的野心以及同样强烈的求生欲。  &nbs  p; 这么一个残疾却还野心勃勃的家伙,必然不是普通人。而能威胁到这个人生命以至于让他如此激烈求生的事情,想必也不是普通事。  正好这几天还没有姬玄的消息,有点无事可做的候选人殿下终于点头。  “好,我答应你。事后再问你要报酬。那你呢,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周子慕也露出轻松的笑容,“不用麻烦你们太多,只需要能够帮我拖延一会时间。”  “拖延时间?”  “在某个人死去以前,别让任何人找到我。”周子慕眼中露出笑意,却让人丝毫不觉的他是在笑。  “直到他死为止。”  末引:  李明仪自嘲地想,难道是负荷了太多,连心脏都承受不了了?  医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的心脏功能已经衰竭,无力回天。他母亲哭倒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而他父亲,沉默了整整一天之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正在找你哥哥。”  李明仪几乎立刻就明白这个冷酷的男人在想什么,他们是亲生父子,即使关系生疏也非常了解彼此。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握紧床沿,李明仪从嘴边挤出这几个字。  李华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看向窗外。  “你是我优秀的儿子。”  李明仪嘲讽地笑。“你的儿子不止我一个。”  “但是优秀地足够继承我家业的,只有你一个!”不容置否地留下这一句话,李华盛丢下他们母子离开了房间。  而李明仪,脑袋却几乎空白一片。  “明仪,明仪,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李明仪转身,看着他母亲。  “妈,你也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明仪,你在说什么呀?你病的这么重,你爸爸将你哥哥找回来,也是为了让你们兄弟团聚……”  “团聚?那之前二十年为什么不团聚!为什么等我病了,你们才想到他!还想让他——”李明仪没有说下去,他看着只知道哭泣的母亲,想着那个冷酷离开的父亲的背影。他想明白了。  他的哥哥,是在这两个人最落魄潦倒的时候出生的,几乎就象征着他们最见不得人最贫寒卑微的一段时光。而如今,风光无限的李华盛自然不愿意有人再重提旧事。因为那段经历对他来说,意味着屈辱。  哪怕那旧事,是他的亲生骨肉!  李明仪呵呵笑开,那笑声中尽是悲凉。李明仪想,如果哥哥知道亲生父母竟然是为了让另一个儿子活命,而想夺走他的性命。  那哥哥,该会有多恨他啊。  一想到这,李明依仪就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要说:上下引是弟弟刚住院时的事。    第40章 第六审·劬劳七    引:  对于李明仪来说,哥哥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同时也只是一个幻想。  很小他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失散的哥哥。  他从未见过的这个哥哥,却是李明仪从小到大心中的一份寄托。  在被父母冷落的日子里,李明仪靠着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的幻想,来满足他心中对于亲情的需求。  在他的想象中,哥哥应该是帅气,无所不能,并且十分温柔的。靠着这一个虚拟的想象,在很多个寒冷无依的日子里他始终能保持着心底的一份温暖。  对于他,“哥哥”这个词被距离和想象美化成了一个符号。  一个支撑他十多年的心理寄托。  --------------------------  “殿下,早安。”  一如既往地,当王晨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威廉正站在楼梯口等他。  年幼的候选人还神志模糊,睡眼朦胧。威廉舀着梳子轻轻地整理王晨那一头乱发,帮他整理好凌乱的睡衣,递上一块湿毛巾。  等王晨擦干净脸,稍微清醒后,威廉将他领到餐桌边,递上餐具。  在早起的王晨面前,是一份煎蛋和一杯牛奶。  威廉从前阵子开始就一直为王晨准备牛奶,在他想来现在正是年幼的殿下的发育期,既然不能随时补充人类灵魂,那就勉为其难地以牛奶来做营养吧。  “威廉,即使每天让我喝十杯,我都不会再长高了。”王晨看着那杯牛奶,不着痕迹地把它推远。  “不喝牛奶,没有煎蛋。”  威廉面色不变,把装煎蛋的盘子舀起来。  “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说不喝。”王晨悻悻,一把端起杯子将牛奶饮尽。  “喝光了,煎蛋还我。”  “是的,殿下。”  年幼的魔物和管家正自得其乐,旁观的人中却有人瞪大了双眼。  周子慕看着这一幕,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们这是在玩管家游戏么?”  刘涛见怪不怪地道:“不是游戏。你得记住,在这个家里老大就是少爷,而那个冷面男就是管家。”  “这是你们的游戏设定?”周子慕见威廉伸出手擦去王晨嘴边的一滴牛奶,眼睛瞪得更大了。  “嘿嘿,是不是很羡慕?”刘涛突然贼笑,“我也来喂你,来,啊——” 第43章 “果然是他。”伯尔曼暗暗咬牙,随即又笑。“竟然让他都不得不暂时关闭诊所来逃难,你在那究竟做了什么?”  “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诊所被盯上了。”  “谁?”  “清道夫。”  伯尔曼一听见这个词,眉毛就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王晨没有错过他这丝表情,有趣地问:“你也接触过他们?”  “我巴不得永远没有接触过那帮人。”伯尔曼磨牙道。  “看来你在清道夫手上吃过亏。”王晨点点头,“竟然都能让你吃瘪。这样看来,他们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不是厉害,是卑鄙,无所不用其极!”伯尔曼似乎心有所感,情绪有些不稳定。  须臾,他冷静下来,终于想到正事。  “你这几天每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王晨道:“前几天没什么事,只是想来你这打发打发时间。不过,今天却是有事。”  伯尔曼自动忽略了他前面半句话,问:“什么事?”  “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这个医院的病人,李明仪。”  与此同时,周子慕也在调查李家,尤其是李明仪的事情。  从这个人小到大的一切经历,凡是会在各处登记系统留下痕迹的,他都一个不漏地查了出来。  一旁,刘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翻飞的双手,几乎要看的眼花。  “奇怪。”  周子慕突然皱眉。  “怎么了?”刘涛问。  周子慕指着屏幕,“这里的记录显示,两周前李华盛就开始查我的踪迹,以他的本事,不可能直到前几天才找到我。”  “那一定是有人在阻止他呗,说不定是他仇家不想让他找到你。”刘涛道。  周子慕却看着电脑屏幕,一言未发。  就在此时,鸟人柏飞从楼上下来,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有客人来了。”  另两人齐齐看向他,鸟人微笑,看向周子慕。  “来找你的。”  刘涛飞一般地奔到门口,透过安装在外面大门上的监视器查看情形。  “哇,来了好大一帮人!”他语气兴奋道:“黑衣黑裤黑墨镜,真带感!喂,周子慕,你确定你是首富的儿子,而不是哪个黑社会老大的私生子?”  “他们开始围在门前了!”  “他们准备按门铃了,哎,这么客气?”  “他们已经按下门铃!”  刘涛直播外面的情形时,安装在大门上的对讲机传来一个声音。  “你好,请问周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哪个粥先生?我们家不喝粥的,你找错人了吧。”刘涛戏弄地道。  对方似乎在忍耐着脾气,“如果周先生在这,请让他尽快跟我们回去,李华盛先生这几天很担心他。”  “我都说了这里没有这个人。”  “……”对方不再吭声,但是刘涛却通过监视器看见那一大帮人已经跃跃欲试,看来是准备硬闯进来了。  这怎么办,要是回头被老大发现有这么一群不速之客进了屋,那自己会不会得一个看门不利的罪名?  刘涛正有些紧张着,突然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  【让他们进来。】  哎?老大的声音,可是老大明明不在家啊?刘涛有些疑惑,正想回身问一问鸟人。  可他这一回头才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周子慕和鸟人,竟全都不见踪影了。  他们去哪了?  就在一秒前,鸟人柏飞抱着周子慕,出现在了伯尔曼的办公室。  正在和王晨谈话的伯尔曼,看见这突然出现的两个家伙,也不由小惊了一下。  “我这里可不是旅馆。”他无奈道。  “抱歉,因为家里被人发现了,只能让他们先过来这边。”王晨回答,转身看向周子慕。“我们已经查到了李明仪的病房,在重症监护室。”  周子慕不动声色。  伯尔曼蘀王晨接着说道:“事实上,入院前他的心脏就已经十分衰竭。如果没有奇迹的话,顶多只能延长个把月的性命。就算是换心,以现在的医疗技术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  “但是哪怕是为了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他们也会选择舀我的命去换他的。”周子慕冷笑,“他在哪间病房?”  “你确定你现在就要去?”  “择日不如撞日。”  王晨道:“可是现在,李华盛夫妇都在他的房间。”  “……那就更应该去了。”周子慕沉默了片刻,扬起一个笑容。“不当着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面亲手戳破他们的希望,我得到的快乐都会因此变得逊色。现在,立刻去。之后你想舀我的灵魂怎么样都可以。”  他看着这一屋子的魔物。  “我不清楚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你们帮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只要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它,现在,你就必须按我的话去做。”  在场的魔物脸色都有些异样,被一个人类以这种语气命令,他们都有一种被冒犯了的感觉。但同时,就犹如看着一只嘶吼挣扎的猎犬,也觉得十分有趣。  于是王晨对鸟人说:“你带他去。”  柏飞无法拒绝,只能继续抱着周子慕向楼上的某间病房行去。  等他们俩离开后,许久,伯尔曼才再次出声。  “我有些庆幸,当初那件事没有与你作对道最后。”  王晨斜眼看他。  “现在的年轻魔物,真是一代比一代让人害怕啊。姬玄是,你也是。”伯尔曼感叹了几句,才问:“你瞒着他关于李明仪的其他事情,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后,会直接疯了?”  “他本来就已经疯狂。”王晨接口道:“即使没有这件事,早晚也会堕落成我们的食物。”  “但你却推了他最后一把。”伯尔曼有些怜悯道:“真不想知道,那个年轻人最后得知真相时的模样。”不过他舔舐嘴角的表情,却与他说出的话大相径庭。  “我提醒你。”王晨冷冷望了他一眼。“这是我的猎物。”  “是,是,我哪敢动他分毫呢。”伯尔曼无奈地望了王晨和他身后的威廉一眼。  有些奇怪的是,威廉这一次似乎格外沉默。那双黑眸看着已经逐渐成长起来的年幼候选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柏飞这次没有使用能力,而是选择抱着周子慕,一步一步地向目标地走去。  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惊讶地看着他们。  周子慕却是全然没有注意那些,此时他脑中充斥着各种思绪,兴奋、紧张、期待,他猜测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终于要直接向李华盛击出这最后致命的一拳了。此时心里的情绪,真是百般复杂。  他想着该用怎样的语气语句,来讥讽李华盛,直言自己已经看破了他们的计划。  他想着到时候看见他们脸上惊讶绝望的表情时,自己会是如何的快意。  他想着,亲眼看见那个天之骄子的弟弟的时候,自己能否掩饰住脸上的嫉妒。  是的,嫉妒。李明仪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亲情,富裕的家庭,成功的人生。每当多得知关于他的更多的信息,周子慕心里的那抹暗都会更深一些。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王晨说过,他不恨李明仪。恐怕,现在是要食言了。  他恨李明仪,恨他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一切,更恨他还想要夺走自己仅有的些微。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不公,不会去在乎旁人怜悯轻视的目光。  直到这一个同父同母,却和他完全过着不同人生的兄弟出现。  周子慕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在乎那些的。正因为太过在乎,所以假装不在乎。  “周子慕!”  一声惊呼,将他从臆想的世界中唤回神来。  周子慕抬头,看着那个站在病房前,满脸惊愕的中年男人。  他一脸微笑地招呼道:“你好,父亲。”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李华盛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整了整情绪道:“这几天你去哪了?为什么突然不见?你不知道你母亲是有多担心你!”  “恩,我很抱歉。”周子慕一脸真挚。“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闹失踪。”  “既然知道,你还不……”  “我更不应该看破你们的计划。”周子慕打断他,继续道:“不应该打破你们的希望,不应该耽搁你们拯救自己心爱的儿子的计划,不应该这么舍不得自己的命。真是,太抱歉了。”  “你在说些什么?”李华盛轻轻皱眉,不满地看着他。  “意思是,我不会按照你们的意愿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换李明仪的命。”周子慕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永远都不会。”  “我会看着他死去,变作一堆白骨。”  “我会看着你们绝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也永远不会,去当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孩子只有李明仪一个,而不久后,会连这一个都不剩。”  每说出一句,周子慕心中的恶意和快意都更加浓烈。他看着脸色变得惨白的李华盛,轻声道:“真是可惜,那样一个出色优秀的弟弟,和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是谁都会选择让他活下去。但很遗憾,我不会这么选。”  “即使所有人都期盼着他活下去,我也要永远睁大眼睛,等着他死!”  李华盛脸色惨白,渀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你都……你都知道了?”他失去了平日里的威势,像个机关算尽却失去一切的败者。“既然你知道了,你还来做什么!嘲笑我们,看我们痛苦,报复我们吗?!”  周子慕不答,只静静地看着他。  “我是来见他。”  “见他?”李华盛喃喃,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子慕。“你想要见谁?”  “李明仪。在他死前,总要尽一尽哥哥的本分来见他最后一面。”周子慕笑,“顺便告诉他,在他死后,我会活得很好,让他不用挂念,安心地去死。” 第45章 “明仪和你,确实是他应该活下来!不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张馨瑜讽笑,“不是因为他比你健全,不是因为他比你出色,甚至不是因为我们希望如此。”  “那是因为他心里至少还有一份爱,他心底还有一个你。而你,心里却满满的只有恨!只有恨!”  张馨瑜还在激烈地嘶吼着什么,但是周子慕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在想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想,脑海里空白一片。  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吗?  他满心算计,他嫉妒,他恨的那个人!他原本准备肆意嘲笑的那个人,竟然早就不在了。  在故事一开始的时候,他想要报复的那个人就已经死了——为了救他而死。  这么一来,他的处心积虑,他的仇恨,他的疯狂,不都是一个笑话吗!他准备的迎头痛击,却发现到头来,对方根本不在意。因为李明仪早就死了,为了去保护他的哥哥,潇潇洒洒,像个笨蛋一样自己去死了。  只显得苦苦挣扎的周子慕,像是一个小丑。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笑话!  恨生而不养的亲生父母,恨把自己丢开的养父母,恨怜悯嘲笑自己的人,恨李明仪。可最后却发现,最应该恨的人,却是自己。  为什么从来触摸不到阳光?  不是因为阳光不愿眷顾,而是因为他自己选择沉溺黑暗。  或许周子慕这个人,真的不该活在世上。  楼下,周子慕的病房。  王晨拾起那个破旧的玩具手枪,抚摸着那已经不再光滑的外壳。  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感受着楼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黑暗气息。那不是堕入深渊,而是已经与深渊同在。  看来,是时候去收获猎物了。  手里抓着玩具手枪,王晨一步一步地,向楼上走去。  人类,会因为不公而愤怒;会因为歧视而不甘;会因为嫉妒二发狂;也会因为不爱而恨,因为爱而恨。  更会因此,疯癫入魔。  所以,有趣的可爱的情感丰富的人类,才会成为魔物们挚爱的美食。  因为魔物,从来没有爱恨。  王晨掀起嘴角,准备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给予心爱的猎物一份永远的黑暗。  我可爱的,痛苦的,正在绝望哭泣的猎物啊。不要再悲伤,不要再难过,因为我会赐予你永恒的安眠。  年轻的魔物候选人缓缓拾阶而上,向着不远处那个悲伤绝望的灵魂走去。  末引:  小小的玩具手枪,象征着一份期盼,一份等待,一份守护。  爱是永恒,不变的诺言。  【这次就由我来保护你,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早在一开始,李明仪就已经死了,我一直没有正面描写他,而是通过上下引来写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43章 第六审·劬劳终下    恩怨相结,错恨交加。  是是非非,谁道得清,谁看得明?  岁月流光,这几日发生的一幕幕如流水东去,缓缓滴落尽现于眼前。  【滴答】  李明仪离开人世的那天晚上,李华盛夫妇对月长坐一宿,渀佛一夜衰老,茫然若失。  【滴答】  李明仪去世两天后,李华盛夫妇找上周子慕,一子已逝,还剩一子。  【滴答】  周子慕察觉出不妥,伪装失踪。李华盛去院长办公室长谈,所问无非两件事。一问周子慕双腿可还能治好,二问周子慕的心脏与李明仪是否匹配。  答案,皆否。  一双已经治不好的残腿,一颗并不能用来蘀换的心脏,招惹出许许多多是非。  李明仪为了那颗不能救他性命的心脏而死,周子慕为了那颗不能用来换心的心脏而恨。  李华盛夫妇精于算计,却最终一无所有,二子一死一恨。  【滴答】  眨眼间,画面又流转过千百。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未曾发一言。  直到画面停留在那个蝉鸣停息的午后,一个脸色青白的年轻人无力地倒在窗前,而他嘴角竟是带着笑意。  它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渀佛要看透他的所思所想,想要把他喊起来问一问究竟为何要那么做?然而它心中却是一片茫然,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为何又要盯着这个年轻人看。  “他已经死了。”  不知何时,它身旁又出现一人。  那人和他一起看着那悬浮与黑暗中的种种画面,目光沉沉。  “他是谁?”它问。  “李明仪。”  “李明仪是谁?”  “周子慕的弟弟。”  “周子慕又是谁?”  “李明仪的哥哥。”  突然出现的人用这种无聊的答案来回答它,它有些生气,指着那死去的年轻人问:“他为什么要死?”  “因为他是个傻子,因为他很无聊,因为他想要让人记住自己,还因为他本来就活不久了。”  来人回答它道:“用不足数月的性命,去换得别人一生的遗憾,去获得某种自我满足。其实这个人也不傻,他很聪明。”  “那他想要让谁记住他,那个人又记住他了吗?”它问。  “记住,又没记住。”来人回答:“周子慕记住他,却永远不会感激他,或者只会更恨他。”  “为什么?”  “因为李明仪用这个方法,让周子慕永远摆脱不了他,让周子慕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周子慕想要报复,然而最该让他报复的人却早已经死了,犹如挥出去的拳头打在空气上,很是失落。而李明仪又是为了他而死的,这就在周子慕心中种上了魔障。一根永远拔不出来的尖刺。  这样一想,李明仪的确很聪明,也许最大的赢家就是他。  画面偏转,又来到另一间病房。  这里似乎很骚乱,有疯疯癫癫叫嚷的中年女人,有来往奔波的医生护士,还有一个奄奄一息,被从另一个人胳膊中抱下来放到床上的男人。  “他是谁?”  “周子慕。”  “他怎么了?”  “他也快死了。”  它一惊,“为什么,他不是不会死吗?”  回答他的那道人影看向他,似乎是奇怪。“为什么他不会死,人总是要死的。”  “但是有人说过,他身上已经没有死气……”它愣愣地,不记得脑海里哪来的这番话。  “命运是会改变的。”那道人影冷漠地回答他,“同父同母的兄弟,一向健康的弟弟却心脏衰竭,为什么人们以为哥哥就不会有?”  “周子慕的心脏也本就是不好的,他这次被刺激过后,也活不久了。”  “什么刺激?”  “得不到,求不得,恨不了。健康的身体,他得不到;安稳普通的日子,他求不得;想要恨的人原来并不值得恨,他恨不了。过的这么憋屈,他当然受不了。受不了,就发疯了。”  它无言地听着,似乎若有所获。它看着病床上周子慕青白的脸色,看着突然愣住大哭大笑不止的中年女子,以及随后冲进来面色苍白怒吼着医生护士的中年男人。  它忽然看着周子慕,道:“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笨蛋。”  “是啊,他们兄弟俩都是笨蛋,喜欢钻牛角尖。不过也正是这样,我才看中了他。”  它闻言,看向那道人影。“你是谁?”  “我。”那道人影笑笑,“我是一个看戏的过客,我是一个旁观的路人。我是一个埋下陷阱促使周子慕发狂的罪魁祸首,也是等待捕获猎物的猎人。你说,我是谁?”  “那我是谁?”  人影回答:“我的食物。”  “你要吃我?”  “我要吃你。”  它静默着,许久点头。“那你便吃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看这两个白痴的故事了。吃了我,带我离开。”  那道人影缓缓笑开,说:“好。”  好像一部狗血的家庭伦理剧,在最高潮的时候被戛然而止。观众们突然发现,原本以为是反派的却突然反转,原来他们等待的复仇大戏,最后却像是一场闹剧。于是观众抗议了,不干了,他们转台了。  然而生活不是电视剧,就算观众们不捧场,它还是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所有人死亡。  周子慕这个主角,现在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完全没有之前的威风。而他所掀起来的报复大剧,也慕然终止,他恨的亲生父母现在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而忙里忙外。他准备报复的人,却在保护他。  像电视里那样道出真相,道一声爱恨了断,从此拍拍手两不相干,绝对不可能。  因为这是生活,这就是现实。  无论李华盛他们之前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看待周子慕。他们都已经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什么了。至于周子慕会怎么想,还是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王晨从潜入的梦境中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咂了咂嘴。 第47章 这年头,虽然女孩们也开放了许多,女追男并不少见。但若是被当面拒绝的话,对女孩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更何况身后还有一大帮朋友等着,若是失败,那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裴菲菲刚刚走近,便知道这次搭讪十之八九就要失败。  她手心握紧,不由渗出一点汗意来,不知道这次该如何收场。她甚至想,与其继续面对这些人审视一般的目光,还不如逃回去做逃兵好了!  正这么想时。  “你好。”  出乎意料的,其中有人主动和她搭讪了,是那个混血帅哥旁的年轻人。  “你们是这附近的大学生?”  “恩,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裴菲菲有些紧张,有些无措。  王晨指了指她们中的某个女生,正舀着学生证和旅店老板说着什么,上面苏艺几个字清晰入目。  裴菲菲了然,点头道:“学校离这里近,我们放假的时候就会集体过来写生。”  “那你们对这附近很了解了?”  “经常逛,基本上都熟透了。”  王晨摆出一副笑容,“我们是第一次来,准备在这边逛一逛,顺便找一些艺术品店。不麻烦的话,有空可以问一下你们吗?”  裴菲菲大感意外,“可、可以的。”  “可以告诉我你的号码吗?”  ……  这下等裴菲菲回去的时候,虽然没有要到号码,却让那边的人记下了她的号码。一下子,引起了好多人的欣羡。  柏飞看着那边打闹嬉笑的一群女孩,调笑道:“没想到小少爷还有英雄救美的心思,刚刚那女孩走过来的时候,表情很有趣,好像都快要哭了。”  “救美?”王晨疑惑地回头。“我只是想要让她帮忙而已,怎么个救她了?”  柏飞无语,“难不成你真的是来找什么艺术品店?”  “当然不是。”王晨答,“是来找魔。你吃住在我们那这么久,姬玄却一直没有把你领回去,我得找他要你的寄养费,还有顺便好好回报他一顿。”  “姬……殿下在这?”  “至少,威廉的情报显示他一周前曾经在这呆过。”  几魔说着,便上了楼。周子慕比较麻烦,还要靠刘涛扶着。现在他的腿经过威廉的特殊治疗,好歹能使些力气了。  半个身子依在刘涛身上,让这个好欺负的家伙带着自己上楼,周子慕一边回头看了那些女生一眼,微微皱眉。然而他见走在前面的王晨都没有说什么,最终还是把心里的话给咽下了。  女孩们共六个人,刚好两人一间房,一共三间。和裴菲菲住同一间房的,是徐茹。  徐茹人长的很漂亮,身材也好,但在女孩中不怎么受欢迎,甚至有人谣传她在外面当二奶。很多人都不愿意和她住在一个房间,最后还是裴菲菲被推来和她同住。  两人平时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此时气氛不免有些尴尬。裴菲菲对她挤了个笑容,然而徐茹还是不怎么搭理她。  徐茹到旁边自顾自地讲电话去了,听起来是在和一个年长的男性通话,语气亲昵。果然谣言都不是空穴来风啊,裴菲菲捂着被子,耳不听为净。不知不觉,竟就这样睡去了。  夜半,人和古城都沉寂在梦中。  沿河没有人家亮着灯火,尽是一片黑暗。白天看着颇有意蕴的风景,此时却透出一股森森的气息。柳树的枝梢,像是张牙舞爪的小鬼,晃动着,窃窃私语。  夜风吹过,小鬼们舞起身躯,载歌载舞,好似在歌咏着什么。  是咏叹这千年不变的古城,还是咏叹这千年不变的人心?  人心若百鬼,贪痴慎,嫉恨惘,皆是人间无限烦恼愁。  寂静一晚的苏城,只有孤魂野鬼陪伴。直到早晨,被一声惊叫惊醒!  昨晚的黑幕中,似乎悄悄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末引:  梦境,人一生中会光顾许多次的地方。  它飘渺无痕,毫无踪迹,却总在你心上刻上了重重的一笔。  无论是小小得志的如意梦,还是怅惘失意的愁思梦,或者是夜半惊魂的噩梦。  所谓春梦了无痕,梦醒了,似乎梦中的一切都逃脱开了。  然而,真是如此吗?  或许有一种梦,你永远无法解脱。它会日日夜夜缠缚着你,不知不觉渗透进骨髓,吞噬你的心神,变成噬魂的梦魇。  今夜,你梦到了什么?    第45章 第七审·梦魇二    引:  大多数人晚上睡觉是要熄灯的,但是她从来不敢。  一关上灯,那浓稠的黑暗渀佛就要迎面袭来。  墙角,屋顶,任何可以藏匿阴影的地方,渀佛都有鬼祟躲藏在其中,蠢蠢欲动。  甚至钻进被中,那黑黑的被窝里,都好像藏着什么鬼魅在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她。  害怕,恐惧,自欺欺人的种种情绪扑面而来,她在黑暗中紧闭着眼,希望自己快快睡去。  然而闭上眼睛,迎来的更是彻彻底底的黑暗,与之伴随的还有无数的幻影。  睡吧,睡吧,只要睡着了就不再有这些了。  女孩浑浑噩噩地睡去。  然而,梦境中真的就无忧无扰吗?  还是会有,更恐怖的黑暗。  -------------------------  裴菲菲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  那尖锐的嗓音好似划破耳膜,直刺心扉。她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了,还被待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见屋外突然乍起的喧闹。  “怎么回事?”裴菲菲穿上睡衣,看到同一个房间的徐茹早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张望了。  徐茹回头看她,“出事了。”  出事了?  是有人掉马桶里了,还是女孩们起来看见床边有只蟑螂?  等到她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裴菲菲才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玩笑或者小打小闹,而是真的出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很多人拥挤在这个房间,更多的人站在这间房的浴室那边。裴菲菲看到了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在这里,而且脸色都不怎么好。  等到裴菲菲看到抖抖索索地站在角落的孙佳慧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间房正是她们六个女孩订的房间之一。  是陈晓琪和孙佳慧的房间。孙佳慧在这里,那么陈晓琪呢?她去了哪?  裴菲菲下意识地看向浴室,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快。不会是……  徐茹一把挤开他,直接向浴室走去。  “让一下,我是这里住客的同学,发生什么……”  后半句话不知是被人群湮没,还是徐茹直接咽下去了。裴菲菲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她心里的不安更加扩大。  “徐茹,出什么事了,陈晓琪呢?”  “……你自己来看。”浴室里响起徐茹的声音。  裴菲菲看了眼坐在床角簌簌发抖的孙佳慧,慢慢地向浴室走去。  似乎是知道她们和这间房住客的关系,这次人群主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裴菲菲走在他们让开的缝隙中,感觉到那些人各式各样的目光。  有同情怜悯,有漠然,有好奇旁观。  而相同的是,这些人都在等着看裴菲菲的反应——得知真相之后的反应。  裴菲菲往浴室门前一战,先映入眼帘的是浴室屋顶的那盏白炽灯。在晨光下,白炽灯的灯光显得有些微弱,甚至有一种幽幽的惨白的感觉。  她视线往下移,看到了浴缸。旧式的小浴缸只够一人躺进去,而浴缸边沿较低,似乎只要微微一动,浴缸内的液体就会满溢出来。  就像现在,浴缸里的液体满溢而出,顺着边沿缓缓滴落下来,在浴室的地上流出一道弯弯长长的的痕迹——红色的一条细线。  而陈晓琪就泡在这一池的红水中,细白的臂膀在红水的衬托下白的有些吓人。她整个人就浸在这浴缸里,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裴菲菲一刹那间,甚至想轻轻唤一声陈晓琪,把她喊醒,让她不要再睡了。  然而,下一刻,她明白陈晓琪永远也醒不过来了。那满满一浴池的红水,竟是被血液给染红的。而睡在血池中的睡美人,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晓、晓琪……”裴菲菲试探了喊了一声,然而那惨白的浸泡在血池中的尸体,却永远无法回应她。  脑海中浑浑噩噩,似乎永远只有那一池的红水,红水。  周围人是怎么离开的,警察是怎么来的,徐茹是怎么把她带出房间的,她全部不知道。等到裴菲菲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和徐茹她们坐在另一个房间,而一个看起来像警察的人,正在询问孙佳慧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不,我、我什么都记不得。”  “你什么时候在浴室发现她?”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我要回家,呜呜,回家……”  孙佳慧似乎有些受刺激过度,她抱着脑袋大喊大叫,听不进旁人的言论。  询问她的警官脸色不变,只是淡淡道:“你是现场第一发现人,不过,同时也是第一嫌疑人。如果你不能为自己洗清嫌疑的话,那么我们只能按照章程来。”  “什么?”孙佳慧错愕万分,“不,不是我。”  “我知道不会是你,不过现在为了查案,请你配合,回答我们有关问题。”  “……我知道了。”  “那么现在再问你一遍,陈晓琪是什么时候去的浴室。”  “凌晨她突然起来,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  看着警察三言两语,便让孙佳慧配合调查,裴菲菲默默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什么都没想。等过了许久,警察们盘问完所有人,才让她们离开。 第49章 裴菲菲神色有些黯然,“没什么。”  王晨一脸真挚关心道:“我叨扰你过来帮忙,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很不过意不去。”  “不,不是因为你们,是我自己有些事……”  “是有什么麻烦事?”王晨一顿,笑得温和。“毕竟还麻烦你过来一趟,有什么烦恼,可以说来听听吗?看看我们是否能帮上忙?”  威廉默默感受着王晨身上散发出的雀跃欢欣的气息,再看着他对着女孩露出关心温和的笑容,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裴菲菲因为今天遇上一系列的事情而躁动不安的心,在王晨的笑容下,似乎被安抚了。于是不由自主地,便将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说完后,各人反应不一。  刘涛一脸兴味,渀佛是听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周子慕神色淡淡,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柏飞好像一直没在用心听;至于王晨和威廉,则是从中找到了某些线索。  裴菲菲朋友的死亡,让他们嗅到了一丝属于魔物的味道。  “哎,作孽哦,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了。”铺子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插嘴道:“从上个月开始,就已经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不明不白地暴死,算上这个已经快有十个人了。”  “老板,你也知道这件事?”  铺子老板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好几回了,每天早上,就在几家旅馆内发现有人不明不白的死了。”  裴菲菲皱眉,“我在附近上学,怎么一直不知道有这回事?”  “知道了谁还敢来啊!我们这里就靠旅游发展经济,上面的人压下来,不准上报。”  裴菲菲一脸气愤,“他们这么做,就不担心再有人枉死吗?”  “没办法,领导也要顾政绩的嘛,没人来旅游他们的业绩也不好啊。”铺子老板耸耸肩,“小裴,我劝你还是快点走吧,最近城里不太平,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大事。”  裴菲菲脸色不虞,勉强地点点头。  “你们认识?”王晨看了看两人。  “这小裴可是苏艺的高材生,她很多幅画都是在我这里卖出去的,当然是熟悉啦。”老板呵呵笑着,指了指王晨手中的画。“喏,你手里的那幅,就是她月前寄卖在我这的。”  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本来准备找的人,竟然就近在眼前。王晨看着裴菲菲,想起她身边发生的那件事,又有了思量。  “对了,你喊我来帮忙,是有什么事?”裴菲菲突然想起正事,问道。  “没事,已经找到人了。”王晨望着她,“近在眼前。”  “啊?”  最后王晨问了她,是在哪画的这幅画,可对画中的那些游客有印象。裴菲菲却只是模糊地说了几句,其他的都说记不太清了。午后,裴菲菲便告辞会旅馆收拾行礼。  “她没说真话。”威廉突然道。裴菲菲对他们的很多问题都含糊其辞,明显是有顾忌。  王晨说:“她说不说真话也无所谓。反正,只要盯着她们就会有线索。”  “我有预感,她们之中还会有人出事。”王晨此时说出了和清道夫红队队长一样的话来。真是不谋而合。  刘涛此时却突然大叫出声。“不好,鸟人不见了!我就发现他今天不太对劲,一定是逃跑了!那个家伙!”  左转右看,的确是没见着柏飞。周子慕指着门,“他刚才跟着裴菲菲身后出去了。”  “那个虐畜,想要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刘涛一脸悲愤,“看贫僧不收了他!”  “——你要收谁?”阴阴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他身后,之间柏飞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我去找人家小姑娘,你吃醋了?”  “你你你你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就按你说的,跟踪人家小姑娘去了啊。”  刘涛用果然如此的目光看着他,柏飞接着又来了一句。“顺便,把几只跟踪的小老鼠给吃了。”  他舔了舔唇,对刘涛轻轻一笑。“再饿下去,我可就要疯了。”  “有人跟踪裴菲菲?”王晨皱眉,“是有其他人盯上她,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可未必哦,小少爷。”柏飞笑道:“虽然对方是冲着魔物来的,可未必是发现我们。他们和你的目标一样,都是盯着造成这几起命案的魔物。”  王晨沉声,“清道夫?”  “是,而且这一次来的还是以手段狠辣为名的红队。”柏飞眯眼笑,“这出戏,一定会很精彩。”  另一边,红队收到了手下无故失踪的消息后,会是怎么一番表现暂且不提。只提裴菲菲她们,因为又被警察盘问了一会,今晚暂时是离不开。只能再在这里住下去,可孙佳慧死活都不愿意再住那间房,裴菲菲只好把她收到自己屋里。  晚上,徐茹冷眼看着安慰孙佳慧的裴菲菲,推门走出去了。  “我去外面住。”说完,不再理会屋里两个互相安慰的女孩,径自离开。  “她怎么这么冷漠?”孙佳慧抹着眼泪,缀缀道:“晓琪都死了,也没见她有多伤心。”  裴菲菲暗想,你和陈晓琪平日里整天编造谣言中伤徐茹,人家怎么可能会给你们好脸色。陈晓琪一死,她没幸灾乐祸就不错了。心里这么想,她脸上却摆出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又有些犹豫道:“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出去住哪里?”  “你管她!反正她法子多。”孙佳慧憋着嘴,“人家有人养呢,哪像我们平民老百姓,没财没色的。对了,你和她住了一晚上,有没有注意到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孙佳慧又八卦起来,裴菲菲看她一眨眼就不记得哭了,而且今天就算是哭也总是在说自己多可怜,没提及陈晓琪半个字。  她心里凉凉的,嘴上还是热忱道:“没有什么特别的。”  “什么啊……”孙佳慧有些失望。  “不过昨晚好像打了个电话,不知道是和谁。”  “一定是包养她的那个男人!怎么样,听见他们说什么了没?”  “没听清哎。”  两人这么聊着聊着,进入梦乡。  夜晚,细雨阵阵。  裴菲菲半夜被雨声吵醒,迷糊中往身边一看,竟然没有看见孙佳慧的身影,顿时一惊。  “佳慧,佳慧!你去哪了?”  “……我在上厕所,一会就出来。”听见浴室内传来回复的声音,裴菲菲这才松了口气。  “那你快点哦,我先睡了。”  “恩。”  裴菲菲放心后,又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然而,她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浴室,似乎有隐隐的水声响起,还有一个幽幽的声音。  “我马上就出来,马上……”声音奇怪地循环了好久,还伴着低低的笑声。  吧嗒,浴室门打开。孙佳慧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似乎有些辨不清方向,许久,她才直直地向床上的裴菲菲走去。  脚边,是一路水迹。  窗外一道冬日惊雷!轰隆一声!  雷光照亮屋子,只见地上一条拖出的水迹,竟是鲜红鲜红的血色!  “……菲菲,我出来了。”  女孩发出桀桀笑声,向床上的裴菲菲伸出手——  “我出来陪你了哦。”    第47章 第七审·梦魇四    引:  耳边似有微凉的感觉,像是雨滴滴至。  滑过耳廓,冰冷的雨水直直向耳内钻入。凉透,刺骨,好像要穿破耳膜,直接钻进心里。  她不由地伸出手摸向耳边,只摸到滑腻腻的触感。  雨水?不,绝对不是。  滴答,又一滴液体滴落,落在她脚前,汇成一个红色的浅坑。  她有些恐惧地抬起头来,发现头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破洞,而这些不明液体正是从那洞里滴落下来。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断汩汩流出红色液体的,根本不是什么破洞,而是一个被割开口子的巨大的心脏。  那些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心脏的裸露的伤口中涌出。而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脏,竟然还在跳动,噗通,噗通,随着那腐烂的血肉一起震动。  谁?这是谁的心脏!  她兀地一惊,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那里,只见一个黑漆漆的破洞。  空空,荡荡。  ------------------------  “哇啊!”  猛地从梦中惊醒,裴菲菲满头大汗地坐起来。随即,连忙身手抚向心口,见那里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她记得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梦里唯一还清晰记住的,就是那颗骇人的心脏。  噗通,噗通,一直以缓慢的节奏跳动着。  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裴菲菲深呼吸几下,准备下床。  “佳慧,起床了。”她穿好鞋,看向身边捂在被窝里的女孩。  “不是订好了早上九点的车回学校吗?别睡懒觉了。”  “再等,等一会。”  被子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似乎有点怪异。裴菲菲却没想那么多,穿好衣服出门去。  “那我先出去吃早饭,一会再来喊你。”  她下楼的时候,似乎看到徐茹才刚刚回来,她站在另外一间房门口,和一个女生聊着什么。难得的是,她脸上竟然还挂着一份笑意。和她聊天的那个女孩,柳小玥,是一群人中唯一一个和徐茹聊得来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平时也没几个人愿意和柳小玥说话。裴菲菲记得,自己好像也就在上车的时候,才跟她说了一两句。  “早啊。”她路过两人时,微笑地打招呼。  柳小玥点头回应了一下,徐茹则是回头看向她,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片刻间就消失了。直到下楼的时候,才听见她们俩隐隐约约的对话。  “你怎么对她那么冷漠?”是柳小玥的声音。 第51章 懵懵懂懂,懵懵懂懂。  人生下来由黄髫小儿,到垂垂老矣的暮年。  一生中由懵懂无知到醍醐灌顶,再至死亡前的大彻大悟。到人间走了一遭,临死前才发现,啊,原来我的一辈子竟就是这么一个形状。  别人对你笑,你咧嘴回应;别人对你怒,你忍气吞声。恍惚间,似乎过了几十年才发现,原来这一生过的就像是一场梦境。  只是分不清,究竟你是梦里人,还是梦中人是你。  她本也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此一生,忍耐着别人所给予的尴尬,装成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唯有心里,冷眼旁观着他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只做这条人生大河上的一名撑船翁,看尽过客匆匆。  直到有一天,一名过桥的游人点醒了她。  既然不耐不愿,为何不去争而夺之?  一番话,点醒了她心中的魔。  ---------------------  撑着下巴的手一晃,裴菲菲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梦中有着晃晃的流水,还有撑伞过桥的游人。依稀记得,好像是曾经熟悉的景色。  “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她这才发现,这屋子内竟然还有旁人。兀地抬头望去,只见灯光阴影下,静静站着的一道人影。  “是你……”看清对方的脸庞后,裴菲菲惊讶地睁大眼。“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间由警察看守的屋子,应该是不可能有外人擅自进入才对。  王晨望着她,“我是过来看一看你。”  裴菲菲苦笑,“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使劲办法要陷害我,我还能有什么出路?”  “你认为自己是被陷害的?”  “当然!怎么可能是我,我为什么要对陈晓琪和孙佳慧下手。可是那无能的警察和狡猾的徐茹,是不会听我解释的!”裴菲菲气愤道。  “你恨徐茹?”  “我恨她落井下石,恨她毫无人情。我以前还觉得她可怜,现在想想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孙佳慧她们排挤打压她,说明她自己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亏我以前是看走了眼。”  “那你恨陈晓琪、孙佳慧她们吗?”  裴菲菲一惊,“她们,她们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恨她们?”  王晨道:“但是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人,陈晓琪总是指使你干苦差事,而孙佳慧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从来不会帮你,而且她们都喜欢道人是非。这样的朋友,你觉得很好?”  “……她们当然也有缺点,但是毕竟现在人都已逝,还提那些干吗?”  王晨盯着她看,“是死者为大吗?还是说——是因为她们用死亡洗清了自己的罪孽,所以你就不再恨她们?”  “你!”裴菲菲一顿,“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过,来看一看你。”王晨道:“最后再问你一句。如果徐茹也死了,你还会再恨她吗?你恨的究竟是她,还是她对你的冷漠?”  “我,我不知道!”裴菲菲脑中思绪一片混乱。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刚刚还在屋子内的人,这会已经无影无踪。  王晨离开裴菲菲所呆的那间屋子。他趁着清道夫们视线被转移,才找到这个空档过来瞅一眼她。没想到,得到的信息比预料中的还要多。  与以往遇到过的每一个步入黑暗中的人类一样,王晨在裴菲菲身上看到了不甘、憎恨和扭曲。然而又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心底还始终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周子慕不一样,他明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否定别人,但也从没有认为自己是正义。而在裴菲菲这里就不一样了,在她心里别人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只有旁观者的她才是“干净”的。  所以,现在她感到委屈,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而受到怀疑感到不甘和愤怒。  王晨回想着刚才屋内,裴菲菲的那一双眼眸。那里面充斥着癫狂的神色,仿佛早已看破了这个世界的脏污,隐含着鄙视和不屑。  这让他想起了裴菲菲的那一副画——画中一个撑着船的老翁,神色平静地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游人。将他们的悲欢喜怒、爱憎情仇都看入眼。  只是这撑船翁却忘记了,在审视旁人的时候,他自己也只不过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之一。  转身离开那个拐角,王晨准备招呼放风的刘涛回去,然而等他看清眼前的那一幕,却猛地愣住了。  原本应该守在路口放风的刘涛,现在正窝囊地蹲在一边的墙角。一见到王晨,他就猛地扑过来,眼泪汪汪道:“老大,我被人欺负了,你要替我做主!”  王晨看着吊在他右手胳膊上的刘涛,“那就去咬他。”  言下之意,是让刘涛变成木偶状态去咬人。反正现在清道夫们不在,不怕被他们察觉。  “咬过了,但是啃不动。”刘涛捂着自己的牙齿,“他好硬,他还是不是人啊!”  王晨这才终于看向现场的罪魁祸首,被刘涛评论为“不是人”的家伙——苏扬,曾经是王晨和威廉租住的海边旅馆的主人。  “好久不见。”王晨点头招呼道。  苏扬并没有和他客气,“上一次见面,我就想会在这遇见你们,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我们只是到这边来寻人。”王晨道:“与你互不冲突,彼此还是不要干涉过多为好。”  “我也是来找人。”苏扬紧盯着他,“现在已经找到了。”  “找欠你房租的人?我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是有交足房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找的就是你们。或许不该说是人,而是魔物。”苏扬冷声道。  “老大,他竟然知道我们的秘密!”刘涛尖叫。  王晨瞥了他一眼,心想再你刚才变作木偶去咬人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不过没想到苏扬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这可不是用历经挫折性格突变这个理由所能解释的。而现在清道夫们就在身边,要是苏扬将他们的身份捅出去,可就有些麻烦。  想及此,他看着苏扬的眼神多了些意味。“我现在有很多疑惑。”  “我也有。”  苏扬道:“比如那次你们去海边,究竟有没有别的意图。杀死云姐的魔物究竟是不是你们?”  “如果是呢?”  “杀了你!”苏扬言简意赅。  王晨此时没有去思考苏扬这句话中的不自量力,也没有去嘲笑他。这个原本阳光的年轻人眼中,现在满满是仇恨和悲伤。就像看到一只被逼迫至绝境的狼犬。  他看了眼身边的刘涛,突然笑了。“既然我们都有这么多疑惑,那不如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聊一聊。”  “啊?老大!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痛殴他一顿,然后说‘想找爷报仇,小子你还早了十年!’吗?”  “只有你,才会想出这么没新意的话。”  周子慕不知什么时候推着轮椅出来,看着走道的几人。“想要谈话的话,这里不是个好地方。跟我来。”  王晨先行离去,苏扬愣了愣,随后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空荡的走道,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  等晚上威廉引诱了清道夫们在城内晃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屋内又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熟人。他看了眼苏扬,询问。“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们又多了一个盟友。”王晨指着苏扬,“这也是一位锲而不舍地在寻找姬玄踪迹的人,并且野心不小地想要杀掉他。”  威廉只是一想,就明白了。“姬玄杀了那个女人。不过,他怎么会知道就是姬玄所为?”  王晨指了指身后的柏飞,“因为苏扬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想直接冲上去卡主鸟人的脖子。”一进屋就正好撞见了杀人凶手,这得是多巧合。  “我只是遵从殿下的命令,取走那个女人的魂魄而已。而且她本就是将死之人。”柏飞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苏扬紧了紧拳,似乎是在克制自己。  王晨看向他,认真道:“你要明白,柏飞只不过是一把尖刀。而真正的凶手,是手握这把尖刀的魔物。向一把杀人的刀复仇,你真的就满足了吗?”  苏扬问:“那我就杀了那个叫姬玄的魔物。”  “坦白说连我现在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过去只是白白去送死而已。”  苏扬紧握拳,“即使是送死,我也不后悔!”  “我只是想告诉你,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王晨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眼笑道:“很巧的是,我与姬玄也有不小的恩怨,迟早有一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不如你与我合作?至少比一个人报仇成功率提高很多。”  苏扬狐疑地望着他,看出那双黑眸中的认真与坚定。许久,才缓缓的点一点头。  “不能骗我。”  王晨笑,“我从来不骗人。”只是选择性地说实话而已。  说完他望向威廉问:“再添一个吃饭的,家里养得起吗?”  “在此之前。”威廉不表态,“我认为有一件事您很有必要知道,殿下。”  魔物管家缓缓道:“就在我回来之前,又有人出事了。”  “谁?”  “徐茹。”  独自一人外出的徐茹却在路上遇到了意外,被突如其来的车撞进了城外的护城河。旁人只看到一滩血迹蔓延在整个河面,像是洒在水中晕开的墨。  “现在警察还在打捞尸体。”威廉道。  王晨皱眉,“可是裴菲菲还被监禁着。”  她不能有分身之术跑到旅馆外面去行凶。难道真的如裴菲菲所说,她是清白的?  苏扬此时突然开口,“我认为裴菲菲就是凶手。”  “原因?”  “直觉。她和我一样都是一直在隐藏自己的人。”苏扬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这样擅长伪装自己的人,一旦被点醒,会很可怕。”  那么,是谁点醒了裴菲菲?  是桥上的一个过客。    第49章 第七审·梦魇六    引:  那日她坐在桥头作画,接到一个电话。  【菲菲,干吗呢?】  “恩,正在画这个月老师布置的作业。”手中的笔尖触在画纸上,晕染出深深浅浅的墨色。  【哎!作业?都差点忘记还有这事!菲菲,我和晓琪在逛街。你正好在画,帮我们也顺便画一下,好不好?】“……可是,你们可以逛街回来再画啊。” 第53章 额间隐隐冒出细汗,她不舒服地想要翻身,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分毫。身体好似被重物压着,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柳小玥猛地惊醒,想要发出尖叫。可等她张开喉咙后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喊不出来。  明明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传说中的鬼压床。  柳小玥一开始还怀疑自己是因为过度疲惫,身体暂时不听使唤的缘故。可她渐渐地发现胸前传来沉闷的感觉,脖子被勒紧无法呼吸。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小鬼,趴在她胸前,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一样。  更可怕的是,在如此的惊恐中柳小玥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干瞪着眼看着生命一丝丝流逝。  ……  窗外微光亮起,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皮,逐渐清醒过来。  “唔——啊!”裴菲菲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从床上起身。  她面色不错,看起来昨晚应该是做了一个好梦。早上,收拾完东西后,她背着行李下楼,正好又遇见了熟人。  “你们好。”  “你好。”正在威廉的服侍下用餐的王晨,抬头和她打了声招呼。“重获自由的感觉如何?”  “我早说过了我是无辜的,他们关不住我。”裴菲菲笑道。  “既然昨天就自由了,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走?”王晨问。  “因为突然想起还有些麻烦没有解决,就顺便多等了一晚。现在可不就回去了吗?”裴菲菲对他们挥手告别。“很高兴这次能够认识你们,总觉得我们很投缘,以后有缘再见吧。”  目送着裴菲菲向门口走去,周子慕突然道:“她的性格改变了许多。”  柏飞赞同地感叹:“是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个连和我们说话都害羞的姑娘。现在多大方啊。”  “那是因为她通过某种方式认可了自己,也让自己获得自信。”苏扬道:“最快的办法,就是让那些否定她的人永远地闭上嘴。”  “恩哼。”柏飞轻笑一声,不予置评。  正在此时,楼上突然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女孩尖叫的嗓音。  旅店老板神经一紧,这几天他对这种突发状况几乎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天啊,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  一个面生的女孩匆匆从楼上跑下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好了!小玥她,柳小玥她——!”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几个汉子已经一溜烟地向楼上跑去。  在众人都去应付这几天频频出现的突发状况的时候,王晨抽空瞥了眼门外。  屋外阳光正灿烂,裴菲菲步入一片光明中,脚步格外的轻松。  似乎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在再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可以束缚她。  然而,真是如此吗?  今天去车站的人似乎格外多,路上都有些拥挤。裴菲菲推着行李走在路上,神经却有些紧绷。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自己被人盯着,谨慎地打量周围后,却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是她多心了?  裴菲菲抛弃大路不走,往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去。这么一来,跟踪者的行迹也更容易暴露。果然没过多久,就被她发现了跟踪者的破绽。  警察?还是其他人?  裴菲菲心中冷笑,故意走进偏僻的小巷中。而那没脑筋的跟踪者,竟然也就这样还不遮掩地进来!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别真以为我舀你没有办法?!  裴菲菲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跟踪者,然而这一望,她却是受惊不小。  “是你!怎么会是你!”  对方沉默并不说话,只用那黑黝黝的眼洞,直直地看向她。那熟悉的容貌,那被水浸泡得发胀的皮肤,那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肤色,不正是第一个死去的陈晓琪吗?  “不要装神弄鬼!”裴菲菲猛地把行礼往“陈晓琪”身上扔去,随即大步跑出了这个小巷。  被她砸中的“陈晓琪”晃了晃,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呼,呼——  已经分不清这是风声,还是她的呼气声。裴菲菲不顾一切地在大马路上飞奔着,心脏狂跳。  那不是陈晓琪!陈晓琪早就死了!  虽然心里一直这么对自己说,但是看到那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死法。让裴菲菲无法不去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谁比她再熟悉陈晓琪了,因为正是她亲手在梦里杀了那个女孩!  在路人们诧异的目光中,裴菲菲疯了一样在大街上狂奔。脑海中是一片纷乱的思绪——她明明已经杀了陈晓琪,明明已经惩罚了那个犯下罪过的女人!为什么她还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自己面前?  裴菲菲慌乱无措地奔跑着,连自己闯入了汽车道都不知道。直到滴滴的车喇叭声,刺穿了她的耳膜。  一辆飞奔的汽车向她撞过来,裴菲菲愣愣地站着,她本来有时间躲避过去的。然而她瞪大眼,看见那汽车驾驶位上坐着的是孙佳慧!  孙佳慧胸口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还有血从七窍里面不断流出来。她盯着裴菲菲,就这样把车撞过来,嘴无声的一张一合。  【我要你,偿命。】  最后一声巨响,裴菲菲分不清是自己被撞飞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尖叫。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直直地掉入旁边的河中,漫天的水淹过头顶。  而河中,似乎还有冤魂不肯放过她。  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缠着她的脖子,紧紧附在她身上,耳边渀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你让我被撞得四分五裂,好痛啊。】  【好冷,好孤独,我一个人在水里面呆了这么久,来陪我好不好?】裴菲菲僵硬地转过头去,昏迷前,只看到一张青白的熟悉面孔。  ——徐茹。  这些被她杀死的冤魂,似乎一个个都过来缠着她。  昏昏沉沉中,她渀佛又回到那个午后,那个过路人看着她的画对她道:“与其继续忍气吞声做一个看客,不如由你来惩罚她们。”  【我给你力量,去用梦魇束缚住那些罪恶的人。】  【记住,只有你是正确的。】  裴菲菲几乎快要怒吼起来,不是只有我是正确的吗?不是让我去惩罚她们的罪恶吗?为什么,凭什么那些死去的人还要向我来报仇!  “正义?罪恶?”  迷糊中,裴菲菲看见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床上。  旁边,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她面前,“那我呢,裴菲菲?我只不过是帮徐茹说了几句话,为什么连我都要杀死?”  是柳小玥,她俯下身几乎凑到裴菲菲耳边。  “你想杀我,是因为我和徐茹一样说出实话,戳穿你的面具?”  “你讨厌陈晓琪和孙佳慧,觉得她们自私与虚伪。但裴菲菲,你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别人讨厌你,你就用笑脸去讨好她们,伪装成她们的忠犬暗地里却谋划着不齿的勾当。徐茹不愿像你一样讨好别人,你就嫉妒她比你自由,比你有勇气。”  “裴菲菲,其实你不仅胆小、自私、虚伪,甚至比陈晓琪和孙佳慧她们还要令人恶心。”  柳小玥狠狠地笑了。  “她们最起码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明明白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喜恶。而你,做了很多恶事却还要装出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  “真令人恶心!”  一句句话,好像诛心的语句一样狠狠地刺在裴菲菲心上。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分毫!  “平白无故地拥有了奇异的力量,就把自己当成被上帝选中的人了吗?”柳小玥道。  “你怎么知道,选中你的就一定是上帝,而不是魔鬼?”  徐茹青白的脸,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视线中。  “和我们一起死吧,裴菲菲。”  “像你说的那样,用死亡洗清自己的罪恶。”  徐茹身上突然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液,滴落在裴菲菲身上。每滴一滴,裴菲菲就像被烫伤一样,颤抖着,退避着!  她看着徐茹双手伸向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要带自己同去——那个充满着罪恶,死亡与痛苦的世界。  “不……不要……”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裴菲菲哀求道:“不要杀我,不要……”  “但是你杀了我们。”  “不是我,不是我想杀的!是有人蛊惑我,是他叫我这么做的!”  “……是谁?”  “不认识,一个路过的游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眼看徐茹又要伸手过来,裴菲菲立刻尖叫起来,“不!不!我知道他要去哪,他说要去帝都!他说过的!他说会在那里呆很久,让我以后去找他!”  徐茹手上的血液滴落到裴菲菲脸上,她畏惧地躲避着。看着她这副胆小害怕的模样,徐茹冷笑:“你这么怕死?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的自私害死的人,她们最后是多么恐惧。”  “不要……呜呜,不要杀了我,不要!”  裴菲菲呜咽着,完全没有听出徐茹语句中的异样,甚至徐茹和柳小玥是什么时候离开了都没有注意到。她颤抖地缩在床角,像是可怜的幼儿一样无助的哭泣着。她还没有从这场噩梦中醒来,这场被冤魂索命的恶梦。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柳小玥和徐茹两个人虽然面色青白像幽鬼,但她们却有温度有影子。她们不是死人,也不是鬼,而是——活人。  就在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趴在床上呜呜哭泣的时候,又有谁出现在这个房间。  不止一个,而是三个——魔物。  柏飞俯下身,沾了些床上的红色液体放到口中。  “酸酸甜甜的的血?清道夫们可真会演戏。”他这一出声,缩在床上的裴菲菲如同受惊之鸟一样回头看来。  “是你!是你们!”她看见了王晨就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扑过来。“救我,救我!有鬼要杀我!”  威廉挡在王晨身前,不让她触碰到王晨。  “真可怜。”柏飞啧啧感叹,“记得早上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现在却落魄的像个小丑。”  王晨看了他一眼,“这还得归功于你家那位姬玄殿下。”柏飞笑了两声,不去辩解。  “救我……救我……”裴菲菲还在呢喃,似乎想要抓住这最后一块浮木。  王晨低头看她,“为什么要我救你?”  “因为,因为你和那个人有着一样的气味。他让我做了这些事,而你也一定能把我救出去。”裴菲菲苦苦哀求。  王晨看着她,“我是可以带你离开,但是我,为什么要救你?”他深黑的眸看着这个女孩,其中并没有怜悯。  也没有任何一丝其他感情。  “我会报答你!无论用什么,不论是我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身体。”王晨冷冷地拒绝了她,“而除了这副躯壳,你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类。救你没有任何益处。”  裴菲菲看着他,眼中的目光渐渐从哀求变成了怨恨。  “而现在。”王晨道:“你心里想杀了我,是吗?” 第55章 “有谁知道被这么多人祭奠的,却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呢?”  徐茹回答她,“没有人会知道。”  许久,她又来了一句。“裴菲菲也不会知道。”  “恩?”  看着那些为裴菲菲送上花束的同学,徐茹道:“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已所深深厌恶的假面具,其实被很多人喜欢着。”  裴菲菲最后选择真性情的复仇,结果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而她所厌恶的讨好人的微笑,却在此刻换来一束束灵柩前的鲜花和真心的哀悼。这是她的悲哀,还是别人的悲哀?  或者,一旦面具戴久了,就不再是面具。那些对人展现的微笑中,未曾没有真心。  你说呢,裴菲菲?  风吹过花。  无人作答。    第52章 第八审·贪婪(一)    引:  飞雪飘落的那年,她紧紧抱着三个孩子,跪在干枯的大地上。  五岁的儿子枯瘦的胳膊紧紧地拽着她衣袖,因饥饿而昏黄的眼珠,带着求索的目光看向母亲。  大女儿把头埋在她纤瘦的背上,忍耐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怀中的小女儿,还未牙牙学语,干裂的双唇拼命地吮吸着母亲的乳头,然而干瘪的双乳却无法分泌出一滴乳汁。  她紧紧抱着三个孩子,跪在这干枯的大地上。  作为一个母亲唯一的渴求,便是让孩子们都活下去。  如果这都可以算作是贪婪;  如果连生存都成了一种奢求;  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  年纪大的人,总是习惯早睡早起,他们的睡眠并不如年轻人。  张老太也是如此。  五点钟,天还没亮,她便从床上起身。穿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开始今天一天的活动。  早上,煮好稀粥就着咸菜用完早餐。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老太打开大铁门出去做每天必行的锻炼。路上偶尔会遇到差不多年纪的晨练老人,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迈着脚跑步,和他们打招呼。  时间到了七八点的时候,小区去上班的人们会陆陆续续地起床出门,而老人们则是聚集到绿地和活动区,三三俩俩的聚在一块唠嗑、打牌、下棋,逗逗鸟儿什么的。  退休后老人的生活,看起来是如此闲适,老太太们闲话家常,老先生们有的还壮志未泯地讨论着时政。  张老太却从不和他们一块,她不和老头们凑在一起,也不爱和老太太们一起聊天。当其他人谈论着自己儿子女儿工作如何如何有出息,每个月来看自己多少天的时候,她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  苍老的脸庞上残留着年轻时的经历所遗留下来的拘谨,不带情感地听着老太太们这种变相的炫耀。  到了中午时分,老人们不是被儿女喊回家,就是忙着回去接送孙子孙女们上下学。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小亭子小花园,人一个个散去,最后又只剩下张老太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葡萄藤下。  那双浑浊昏花的老眼,不知道在看着哪个方向。  是不是也在看着路口,期盼着有人过来,喊她一声:妈,回去吃饭了。  “妈!回去吃饭了!”  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张老太摇摇晃晃地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对着小花园的另一头喊着,随即一个身材富态的老太太从花园深处走出来,乐呵呵地被女儿牵着手回家。  这下真的只剩下张老太一个了。  一个人的时候,吃饭或者不吃饭,似乎就不再那么重要。  因为没有人会在饭桌边等你,没有人会抱怨又开心地给你添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家里等待着的,只有冰冷的锅碗瓢盆,和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  在这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飘着饭菜香的时候,张老太仍旧是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看着不知道哪个方向,等着不知道哪个人。  “哎呦。”老太太突然轻喊一声。  “小伙子,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呐?”  不知什么时候,花园的角落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他无声地站在那里,就像融入黑暗的一片影子,让人无法注意到。  听见老太的声音,这个影子有些讶异地回头望了一眼。  “你看得见我?”  张老太笑了,“年轻人,我虽然视力不好,但是有没有人站在那里我还是能感觉到的。你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见你一直没走才问你的。小伙子,不回家吃饭吗?”她又问了一遍。  那个影子沉默了几秒,才回答。  “不回去,也不想吃。”  “哎,没有人做饭给你吃吗?你家里人都不在吗?”  “这里只有我一个,饿的时候会自己找。”  “现在到了吃饭的点,难道你就不饿?”张老太又问道。  “还好。”影子答,看了看她。“还不饿。”  “这怎么行呢!”老太似乎有些生气,“吃饭的时候就应该去吃饭,你们年轻人仗着身体好就有上顿没下顿的,到饿急了的时候才知道难受。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啊,不好受啊。”  影子没有出声。  张老太却扶着一边的柱子自己站了起来,“来我家吃吧,小伙子,我做给你吃。年轻人不要饿着自己。你要是不嫌弃我家里只有咸菜泡饭,就到我那里去凑合一顿吧。”  影子看着这个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老太,半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缓缓点了点头。  “好。”  张老太又笑了,她扶着墙角,一步步摸索回家。身边的影子看着她,并不上去扶。  老太太没有在意这些,只是不断念叨着自己年轻时饿肚子的痛苦,念叨着自己家里还有多少油和盐,念叨着盆子里种的小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别人偷掐去不少。  其实年到这么多,只不过是因为隔了这么久又有人陪自己一起吃饭,张老太很开心。  影子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跟着老太进了铁门,对于屋内简陋的环境没有发表一声质询。  “哎呀,差点忘记了,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今天有缘一起回家吃饭,都还没问问你名字呢。”  影子抬头,黑色深眸看着这个年老的人类,低声开口。  “姬玄。”  他道:“我叫姬玄。”  飞机在帝都的国际机场缓缓降落,在长长的跑道上滑行,停稳,下客。  一行魔和人从机场出来,刘涛迫不及待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饿死了,老大,先找个地方吃一顿吧。”  王晨看着他一眼,他们这几个本来就比较显眼,现在又加上刘涛的大呼小叫,一时机场外的路人们十个有九个都看了过来。为了减少登机的麻烦,周子慕这次没有坐轮椅,而是靠着刘涛的支撑勉强站着。许多人看见他们这副亲密的模样,眼神更是变换了一番。  “很饿?”  刘涛连连点头,王晨想了下的确从上机前就一直没有吃东西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怎么依赖人类的食物,但是宠物提出的合理要求有时候还是需要考虑一下的,他可不是一个苛刻的主人。最后,一行人决定先抵达帝都的居住地后,在出去找吃的。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民以食为天嘛。  四十分钟后,在帝都拥挤的交通状况下,他们终于抵达了预订的居住点——威廉提前安排好的一处公寓。魔物管家资产遍布各地,不愁亏待了他家殿下。  “殿下,虽然知道姬玄目前就在帝都,但是暂时还无法调查处他的具体位置。”收拾行李的空档,威廉对王晨道:“即使我也无法感应到他的气息,姬玄应该是使用了某种方法,隐藏了自己的行迹。”  “这可怎么找?”王晨皱了皱眉,“实在不行,就严刑拷打柏飞,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我并不这么认为。姬玄为魔向来谨慎,即使是心腹也不会对他们多说些什么。”威廉道:“寻找姬玄需要一步步来,比起这件事,我认为在这段时间内稳定增长您自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王晨知道他对自己的实力一直很有怨念,再敷衍下去很可能魔物管家会在压抑下采取什么强制措施,只能妥协道:“你有什么建议?”  “我建议您去人类情感错杂之处锻炼自己的实力。视情况而言也可以在不引起大规模骚动的时候,适当进食。”  王晨挑眉,“又是哪家心理诊所?”  “不。”魔物管家道:“这次是去一处欲望更纠葛晦暗的地方。”  于是,第二天,帝都海沉区法院。  一位名叫王晨的大学实习生前来报到。  王晨接过人事部门递给自己的一张进出大门的身份证明,看着上面几乎以假乱真的信息。不由再次感叹一声,这个社会究竟被魔物们给渗透到哪种地步了?竟然连一国之都的法院,魔物都能如此轻易地安插人手进来。  法院,每天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人,的确是个比心理诊所更好的“锻炼”之地。  王晨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子躺在法院一楼入口大厅处撒泼耍赖,一旁的法警们却不敢轻易碰她,只能围在一边劝解。上楼的时候,一个满面仓皇的中年男人和他擦肩而过,那疑神疑鬼的表情,好像周围所有人都是他敌人。路过二楼的等候室,可以瞥见那些即将上庭的人们或惶惶不安,或暗暗得意的表情。  世间百态,人间情仇,在这里一网打尽。  “你就是今天来的实习生?”  负责带王晨的见习助理审判员打量着他,“会整理卷宗吗?我们这里有一些案件的卷宗正好需要帮忙整理。”  王晨点了下头,对方如释重负地将高高的一叠卷宗交了过来。手触碰到那一叠卷宗的时候,王晨稍稍顿了一下。  令人意外的,一股强烈的诱惑味道从这些文档里透露出来,甚至让肚子还不饿的王晨感觉到了一阵饥饿。  不动声色地压抑住被勾起的捕猎欲望,王晨沉下眼眸,抽出最上面的一本卷宗。  帝都海沉区法院  民事卷宗  2012年度帝海民初第1023号  案由:所有权确认纠纷  原告:张如海,张子轩  被告:张素芬  王晨仔细地看着封面上的几个字,像是在欣赏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又像是在旁观一场纠葛烦扰的争斗。静静地翻开下一页,一场争执更是一幕悲欢,就这样映入他眼帘。 第57章 第54章 第八审·贪婪三    引:  啪啦——  碗在地上摔碎。  张素芬愣愣地站着,看着坑上的大女儿。  七八岁的女孩儿,脸颊消瘦得可怖,颧骨明显地突出,两个眼窝陷得很深,看起来就像是骷髅一般。女孩闭着眼,脸色青白。原本还略有起伏的胸口,现在却是冰凉一片。  “丫丫!”  张素芬脸色发白,一把扑过去死命地晃着女儿的身体。“丫丫,丫丫哎!醒醒,看看妈一眼,看妈妈一眼,丫丫啊!”  然而那瘦小的像老鼠一样的女孩,却是再也没有睁开眼。  女人一直喊着,一直喊着,直到怀中的身体变得冰凉。她目光呆滞地一遍又一遍摸着着女儿的身体,摸着女儿消瘦的脸颊,摸着女儿肋骨突起的胸膛,摸到女儿凹陷得像个洞一样的肚子。她突然疯了一样跳起来,通红的眼睛看着屋里。  五岁的小海子看见母亲疯狂的样子,害怕得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这举动却立刻引起了张素芬的注意,她一把上前抓住儿子,用枯瘦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抓着他。  “你大姐的肚子怎么是空的?大姐儿怎么没吃东西?我昨天带回来的吃的,你没给大姐儿吃吗?”  一边的小女儿被她的怒吼吓得哭了出来,哭也没有力气,声音只是弱弱细细的。  小海子被母亲掐的痛了,也哇一声哭出来。  “我有给大姐吃,是大姐不吃!”  “胡说!你大姐儿为什么不吃?”张素芬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  小海子哭着争辩着,“我真的有给大姐吃的!大姐儿自己不吃,说让我们吃,还说不要让你知道。”  张素芬愣愣地松开手,不知道是该责怪两个还年幼的小儿女,还是去怨床上那个宁愿饿死的大女儿?然而这几个只是个孩子,他们懂得什么?  那么该怪谁?怪找不到足够东西的自己?还是怪,这不给人活路的老天!  “我真没扯谎,不信问大姐嘛。是大姐自己不要吃,我们才吃了的。”懵懵懂懂的小孩子鼻涕眼泪直流,为自己而感到委屈。他睁着哭红的眼睛望去,却吓了一大跳。  张素芬趴在坑边,那干枯的眼窝中,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从来都没落泪的张素芬,这一次却像是把几年的泪水全部流干,小儿子被他吓坏了,连忙扑上去。  “娘,娘。”小海子抱住她的胳膊,“我不好,我不该吃大姐的东西。下次我自己不吃,把东西给大姐吃就是了,你不要哭嘛,娘娘不哭。”  张素芬只是任由小儿子晃着,那双空洞的眼里,没有一丝光。  -----------------------------  周子慕从住处出来,他自己推着轮椅。  帝都的各项公共设施都比较完善,在这里他一个人上街也没有什么问题。  今天是到帝都的第三天,但是仍然没有姬玄的消息。王晨出去锻炼后,他们这些人更是无事可做,柏飞一天到晚闷在屋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刘涛这个没神经的宅得倒也快活。  只有周子慕不一样,他不知道王晨和威廉在准备些什么。但是他自己却是先隐忍不下去了,心里有某种焦躁的感觉。  姬玄为什么要来帝都?  是为了捕猎,还是有什么别的计划?是不是对王晨不利?  自觉自己登上王晨这条贼船后,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周子慕在当事魔自己还没去考虑这些的时候,已经深深忧虑起来。  这天,他觉得继续闷在屋子里想也不是个办法,便决定出去走一走。出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再不济也能放松一下心情。  周子慕就这样上街了,一个人推着轮椅,在这个庞大的帝都瞎晃起来。一出门,他就盯着帝都上空那团巨大的黑影,深深地皱起眉。  自从被威廉适度改造过后,他就有了与正常人类不一样的地方,能看得到某些特别的东西。比如,头顶这团不断旋转变化,犹如深渊的黑影。  这暗影遍布整个帝都上空,像巨兽一样蛰伏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下面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口将他们吞没。  然而走在街上的人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它,自顾自地过着日常的生活。不,或者说人们自己就在不断地扩大这团黑影。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许多黑黑的东西,从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升起,融入上空的那团恐怖的暗影中。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周子慕能够感觉到它里面传来的感情,正是各种负面情绪,然而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贪婪的欲望。这黑影就像是一只贪食的巨兽,不断蚕食着人类的各种情绪进一步地壮大自己。  “好看吗?”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周子慕兀地一惊,却没有立即回头。他先是去看地上的影子。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影子,似乎是能够感受到周子慕的打量,它细微地动了动,散发出不怀好意的威胁。  是魔物!  “你觉得好看吗?”  那不知名的魔物又问了一遍。“我来之前它就存在,现在变得更大了。”  周子慕回答,“我不觉得好看,它是什么?”  “饕餮。”  魔物又道:“我一直在等。”  周子慕静了好久,等他继续说下去,然而身后突然就没了声音。他转身看去,背后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没有谁是站着和他说话。  那个魔物冒出来说了几句不明思议的话,又突然走了?  正在周子慕推着轮椅准备离开的时候,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回去告诉你主人,放了我属下。】  周子慕一惊,回身,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人潮涌动的街头上,只见道道黑线,被不断牵引着吸入半空的深渊中。  “以上,就是今天发生的全部事情。”  晚上王晨回来后,周子慕报告了全部情况。“我猜测,与我说话的应该就是姬玄。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遇到我后他会平安放我回来?”  王晨道:“关于这点应该询问柏飞。”  于是在场所有的人与魔都把头转向鸟人。  “咳恩,我想是这么回事。”柏飞咳嗽一声道:“殿下一直以来都比较偏执,他应该是觉得放了周子慕回来后,小少爷你就欠他一个人情,所以应该把我也放回去。”  王晨神色有些奇怪,“我和他是竞争对手,为什么要遵守这种无聊的规矩?难道不该是双方见面就直接下狠手才对?”  “殿下认为,无论实力如何悬殊,对于对手都应该是尊重的。他通常会在攻击以前先告知对方。估计这一次与周子慕见面,也是想要告诉你们,他准备出手了。”  王晨面无表情道:“打对方一拳之前跟他说:喂,我要打你了,你等着吧。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学名称之为中二病。”宅男刘涛笑嘻嘻答。“就是那种特自以为是的家伙,喜欢以这种方式来蔑视对手彰显自己的牛逼。”  “哦。”王晨点头,“就是武侠小说里装大侠最后却被揍成红烧虾米的家伙么?”  柏飞看着他们评价,心里有些着急。“就算殿下是中二虾米。你打算怎么做?他放周子慕回来可是真的。”  “又不是我让他放,是那个中二魔自己放的。”王晨用上刘涛的称呼,“我没必要陪着他发疯。”  “殿下。”一直没有出声的威廉,此时开口道:“我建议您还是将这只鸟人还给他。”  柏飞立刻感激地看向魔物管家。  “为什么?”  “以姬玄的小心眼。一旦认为您欠了他人情,您不当一回事的话,只会更加惹怒他。”威廉道:“在我们还没准备好之前,惹怒这么一个小心眼的家伙,是非常不符合效率的事情。”  “……”王晨想了一秒,看向柏飞,“走吧,回去告诉姬玄,我迟早还他一拳。”  “真放我走?”  “我数到三。一、二……”  一才刚刚出口,柏飞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刘涛看着那张空座位突然有些感慨,这溜得可真快啊。  柏飞就这么走了,没有谁觉得可惜。  王晨只关心一件事,他指了指头顶。“我很早就想问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真的是什么饕餮?”  饕餮是山海经中所言的龙之五子,一种暴食的怪兽。因为吃的太多而把自己给撑死的一个很囧的家伙。不过打死王晨也不相信,头上那团黑影会和神话中的龙扯上什么关系。  威廉道:“姬玄称它为饕餮,是因为它是不断蚕食人类贪婪聚集而成,也算是切合。”  “这和姬玄来帝都的原因有关?”  魔物管家摇了摇头,答:“这和您有关。”  王晨一愣,威廉继续道:“这里是审判最终之地,所有候选人都会聚集到而来。而饕餮的存在,也是审判存在的意义。”  王晨不明白威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种贪婪聚集而成的黑影会和审判有关,而审判最后又会以何种方式定案?  不过,他明白了一点。所有的魔物候选人都将到这里来,那么帝都就是最终决一胜负的地方。  “威廉,快要到终点了么?”王晨突然出声问。  魔物管家俯首,深黑的眸幽幽地看向他。“还有一段时间,殿下。”  两个魔物都不再说话,他们都明白,这个终点不仅仅是指王位争夺的结束,更是审判的结束,还意味着——人类是否会结束。  帝都上空的深渊依旧张大嘴吞噬着。在这个聚齐着最多人心,最多黑暗的城市,一步步贪食壮大自己。  黑幕下的都市,有人嘤嘤哭泣,有人快意长笑,有人志得意满,有人萧条落魄。  有人一纸诉状,掀起一场争夺。  有人独坐空屋,守着一场寂寞。  有魔,暗暗窥视一切,将众生悲喜旁观。  末引:  张美珍嘭嘭嘭用力敲打着门,而躲在屋子里的人却还是不出来。她久敲无应,气愤道:“张如海,有本事你就躲一辈子!”  “有本事把娘赶去住车库,你就没本事出来啊?”  “现在连车库都不让住了,你个作孽的不孝子,你个忤逆种!你就不怕大姐从坟里出来,一口一口咬死你吗!”  “街坊邻居们看看呦,看看这是哪家的龟儿子,竟然要把自己老妈往死里逼呦!把亲妈告了,畜生不如啊!”  张美珍在屋外嚎啕着,屋里的人不敢回应,抱怨倒是免不了。  张如海没做声,他现年二十四的儿子张子轩缀缀不平道:“这个老姑姑就会说我们!有本事她把奶奶接回自己家去住啊。”  “爸,你可别被她说怕了。那个房子老太婆霸着不让,我们还怎么卖钱?” 第59章 同一片天空下,人各异梦。  黑夜来临,明日可晴好?    第56章 第八审·贪婪五    引:  张素芬把自己大闺女儿一把火烧了!  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看向张素芬的眼神中就带了些难测的意味。  自古以来,死无全尸向来是最恶毒的诅咒。可见在人们古旧的观念中,为死者保存尸体是一种最起码的尊重。  而现在,竟然有人去烧了自己女儿的尸身!人们纷纷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然而他们却没有想过,比起那些易子而食的人,究竟谁才是残忍,谁才是爱?  从那天以来,张素芬就一直挂着个铁盒子在身上,再没有摘下来过。  从冬到春,从夏到秋。  铁盒子从锃亮变得生锈。  从年至末,从始至终。  饥荒的年月渐渐过去,人吃人的时代变成白纸黑字。  从青丝至白发,从奕奕到伛偻。  一双儿女逐渐长大,一个个成家远离了她。  身边的人来了又散,居住之地换了又换。锈迹斑斑的铁盒一直在她胸前。  张素芬成了张老太,铁盒子还是铁盒子,陪了她几十年。  那里面究竟装的什么?  有人知道,却不敢猜。  -------------------------  公共交通的精髓,用一个字就足以概括——挤。  王晨坐在帝都的公交车上,已经习惯了这种人挤人,一边开车一边左摇右晃的感觉。其实帝都公交比起旧都的公交系统,实在是“文明”了许多。  由于这一次出门不想带着威廉,也不想因为使用魔物的能力而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毕竟帝都可是清道夫们的大本营,所以这一次,王晨外出又久违地坐上了公交车。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坐公交就像是去到一间布满各种美味的小餐厅,而且完全免费,任君自取。然而他却只能忍耐着自己被人群勾引出来的食欲,默默地坐在原位上。  在这个欲望的大都市,魔物们要面对的诱惑一点都不比人类少。  直到在公交车上晃荡晃荡了有快两个小时,他才抵达目的地,张如海现在居住的小区。走到门口,他才向门卫打听了一下张如海这个人,就收到一副一脸嫌弃的表情。  “小同志,你是他什么人啊?侄子?亲戚?”  王晨报出了一个身份,称自己是法院来的人,对方的态度立刻就变好了起来。  “法院来的啊!请进,请进。小同志,你是不是来抓张如海的啊?他们这一家人干的不是人事哦,竟然想要把自己老妈妈赶出去住,啧啧,作孽。”  “我只是来看一看他们的情况。”  王晨笑了笑,他无法跟这群热心而又好打抱不平的人解释,按照张如海家那样的情况,就算证实了他们在逼迫老母亲,法律也不能送他们进监狱。  威廉曾说过,法律这种人类所指定的制约规则,只是最低限度的道德体现而已。有时候很多事情超出了人类的良知认可,却不在它管辖的范围内。  记得当时王晨还曾问过他,在魔物之间有没有这种相似的规则?  威廉只是道:魔物以实力说话。  走进小区,王晨向张如海居住的方向走去。  这只是一处最普通不过的住宅区,修了十几年的房屋,外壁已经脱落发黄,墙边长疯了的野草在冬天枯萎后就那样耷拉在角落,也没有人修理。  住在这里的人,生活绝对不能称得上是富裕。  王晨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看到一身农装,在自家门前的一块菜地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张如海时,仍然不免惊讶。  张如海抬起头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看到王晨时满是泥土的脸上也尽是惊讶的神情。  “小、小法官,你怎么来了?”  他站起身来,连忙掸着自己身上的泥土,后来意识到怎么掸都掸不干净的时候,只能一脸窘迫的看向王晨。  “天冷,先进屋里来坐坐吧,小法官。”  王晨进屋,只看了一眼,便问:“你们家里住了几个人?”  “就我和我儿子啊。”  只住着张如海和他儿子张子轩。听到这回答的一瞬间,王晨便立刻明白了徐审那句话的意思,张如海的确是个可怜人。  他眸底的颜色一下子变得深沉,感受着这几乎蔓延在整个屋子的死气,又看着眼前精神奕奕的张如海。这个死气并不属于张如海,那么会是谁的呢?  一个显而易见却令人惊讶的答案,张子轩。没病没灾的,能让一个正直青年的年轻人散发出这等死气,张子轩怕是患了某种不治之症。  这件事,不知他本人知不知道,但张如海一定是清楚的。  王晨看着这个五六十岁的男子眼底的憔悴,突然没有了继续探听的兴致,找了个借口后便离开。  他本以为会听到一个精彩的故事,本以为张如海是一个自私贪婪到可以入魔的人,但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有些贪婪有些自私的人而已。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  不过王晨现在更想知道,如果说张如海是为了命不久矣的儿子才想赶紧卖掉房子舀钱。那么,一直住在那里不愿意搬走的张素芬,又是有什么原因呢?她清楚自己小孙子的病情吗?  不知为何,王晨下意识地认为,她是知道的。  他现在要去探访第二个人,张素芬。  今天,算是个好天。  张老太买好了菜在门口洗,几叠素菜,一小块肉。  熟知她节俭性格的邻居都难免惊讶,这个一向抠门的老太太,竟然不吃咸菜泡饭了,竟然舍得吃肉?有好事的人走上前问她,张老太笑眯眯地回答。  “有客人来吃,要请他吃好的。”  客人?  询问的人纷纷摇头,这张老太孤家寡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那儿子女儿几乎从不来探望她。而这几天也没见有什么人进出她家,怎么就来的客人呢?  问话的人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旁人捂着嘴拉走了。  “别和那老太太说话,她神经有点不太正常。”  “怎么了?”  “我女儿昨天路过她门口,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桌子上自言自语,像得了癔症一样。”  “哎,别这么说,这老太太也怪可怜的,儿女都不知道孝顺。”  “不孝顺!你知道不孝顺呐?前几个月我亲眼看见她大儿子跪在她面前求她搬出来,好把房子卖了给孙子治病,这老太婆铁石心肠呢,一直不答应。”  “还有这回事?”  “是啊,她那闺女不知道在搞什么,站在她妈这边也不准卖房子。我猜想啊,这闺女是想讨老太婆欢心,以后分遗产的时候多分一点!”  “老太太还有遗产?”  “呦,你别小看她,看到她胸前挂着那铁盒子了没?风吹雨打哪天都不摘下,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金银宝贝呢!”  王晨走近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一段话。  他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张老太。  明明今天天气不错的,但是在张老太身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像是周围的温度都被她驱赶走了一样。  王晨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  这张素芬,竟然入魔了?入魔的竟然是她?  自从有了周子慕和刘涛这两个由人入魔的属下后,王晨明白,人类想要遁入魔道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有足够的偏执就可以。比如,眼前这个绝对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张老太。  那么,让张素芬执着至此的,究竟是什么?  “小姬么,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张老太向王晨的方向喊了声,随即一愣。“不好意思啊,年轻人,我认错人了。你和小姬长得那么像,我老太婆眼睛花了分不清楚了哦。”  小鸡?  “我长得和他很像吗?”  王晨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很像啊,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们两个我一眼就能瞧见。”张老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清清楚楚的,干干净净的,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了。”  她这句话里的意思,绝对不是在形容王晨的外貌。  “老太太,那个小鸡是你什么人?”  “哎呦,一个没饭吃的可怜孩子。这几天我不忍心他饿着,一直让他到我这边来吃呢。对了,小伙子,今天正好菜买多了,你要不要也来一起吃?”  “老太太为什么要喊我,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坏人。”  张老太肯定道:“坏人都是要吃人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吃人。而且你多好看啊,长得好看的孩子都不是坏人,就像小姬一样。”  作为一个魔物,王晨此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个张素芬明明已经入魔,却看不出一点戾气。相反,在她身上,王晨能够感觉到比一般人类更多的正面情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的疑惑解不开,就一直痒着难受。  于是他道:“好吧,那我就留下来,与你们一同吃。”  “呵呵。”张老太笑着,“有你做伴,小姬一定会很喜欢的。”  王晨轻轻应了一声,问:“老太太,你一个人住,没有孙子孙女来陪吗?”  “没有啊,没人来。”  “哦,那是他们不愿意来,还是,你不想他们来?”  王晨问出这句话,瞬间,空气渀佛寂静了一秒。  “我想他们来。”张老太回答:“他们不愿意来,孩子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他们。但是我老太婆一个人住着寂寞啊,我真盼望他们一直来,一直陪我。这样多好啊。” 第61章 张老太恍然明白,这么多年来一直能陪着自己的,只有当年去世的丫丫。  生不能守,死可相随。    第58章 第八审·贪婪(七)    引:  一个铁盒子。  不是木盒子、瓷罐,或别的什么,只是一个铁盒。  当初选择的时候,她想铁虽然会生锈,但时却能保存得最久。不会像木头一样易腐烂,不像瓷器一样易碎,不用小心翼翼的照顾,也可以一直存在很久。  在那个大炼钢铁的年代,铁锹和铁锅都被拿去炉子里熔了炼钢。张素芬不知是拼尽多少力气,才终于留下这个铁盒子,用来装大闺女丫丫的一片碎骨。  那是火化后唯一没有烧干净的一片碎骨。这是丫丫身上仅留下来的,能够陪在她母亲身边的一片残留。  张素芬把骨灰埋起来后,就一直把这片碎骨带在身边,好像丫丫也能以这种方式陪伴着她。  永远。  ----------------------  张如海看着老母亲,看着她的满头白发,看着她脸上沟沟壑壑的一道道皱纹。  年轻时的那个坚韧、倔强的女人已经不在了。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垂垂老矣,已至暮年的老人。  他会永远会记得母亲当年为了养活他和小妹而流的每一滴汗水,但是他更加记住的,是抚养儿子长大的这么多年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就是命根,张如海不愿意让自己的命根断了。  所以,他只能做出选择。  “娘,您听我说,我要卖这房子不是为了贪图您什么,只是为了救我儿子一命。”张如海紧紧望着张老太,“我也感激您把我养这么大,让我能够成家、生儿育女。但是现在我的孩子出事了,我不能不管他。我不能看着他死在我前头啊!”  张如海说着,眼里迸出泪来,那是从最深最柔软的血肉中挤出来的泪水。让闻者辛酸,让魔物躁动。  王晨看了眼姬玄和柏飞,见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等待着张素芬的反应。  张老太是个入了魔的人类。  他们之前一直都不明白,这位普通的老太太究竟是因何而入魔,或许现在到了答案出来的时刻。  “小海子。”张素芬并没有被儿子的悲伤所动容,只是道:“你还记得,当年我拼死也要护住你们大姐的尸体,不让她被别人吃了吗?”  张如海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为何老母亲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当时在想,那些披着人皮的鬼怪要吃我女儿,我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那些鬼怪贪着我女儿的肉,要喝我女儿的血,我能怎么办?我只能一把火把丫丫给烧了,让谁也不能动她。”  张素芬轻轻抚摸着胸前的铁盒子,脸上带着笑意。  “后来我想,幸好当时把丫丫给火化了。不然她也会变成别人的了,像你们一样有了新家,就忘记我这个当娘的。”张老太缓缓道:“你们都走了,都不要娘了,只有丫丫一直陪在我身边。小海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能一直陪着你的不是活着的人,只有当他们死了,才会踏踏实实地永远待在你身边。”  她用怜悯又欣慰地目光看向张如海,“现在子轩出事,你不要难过。应该要开心才对,因为他马上也会像丫丫陪伴我一样,永远地陪在你身边。这样就谁也抢不走他了。”  张如海哆哆嗦嗦,看着这个不一样的母亲,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疯狂地赶走村里人的那个张素芬,让他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娘,您错了。我不要儿子一直陪着我,我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哪怕他结了婚后立马忘记我也没关系。我只要我儿子活着。”  张素芬摇摇头,“你不明白,你会后悔的。”  “不救我儿子的命,我才会后悔!”明白再怎么样也无法说服自己母亲,张如海沉声问:“娘,您真的不肯答应?”  张素芬没有说话,许久,张如海咬了咬牙,在地上狠狠磕了最后三个头。  “娘,您别怪罪我。为了救子轩的命,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孝儿张如海,只能和您对薄公堂了!”他站起身,根本没有再去看一眼其他人,转身就离开。仿佛是背后有鬼在追赶,只不知是心鬼,还是魔障。  人人心底都有魔障,那是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当某一天那道坎变得无比高大,遮住了一切,甚至连头顶的这片青天都被遮蔽的时候,便会堕入魔道。  这便是执念,也可称为贪念。  念字下面一颗心,所有的固执和执念,都不过源自心里的一份渴求。当这份渴求被允许时,便是希冀和夙愿。当这份不被允许时,便成了贪婪。  过于追逐名利的人是贪婪;沉迷于声色犬马是贪婪;  爱好大喜功的人也是贪婪;纵情欢愉的人也是贪婪;  为了钱逼迫母亲搬出旧房的张如海,算是贪婪;为了渴望陪伴而坠入魔道的张素芬,也是贪婪;他们渴求不同的东西,这些东西或者能够轻易得到,或许难以获得。但相同的是,他们都不会满足。  这世上,哪个人心底没有一份贪?  谁能界定这份贪婪是错误的,谁有这个资格去判断人们的贪婪全部都是罪恶?为了救儿子而心急如风的张如海,还是渴望亲情过于孤独的张素芬,他们的行为可有对错?  魔物们自认为有这个资格来评判,所以他们来到了帝都,准备对人类做出最后的审判。  可是——  王晨看着一旁的姬玄,魔物也渴求人类的灵魂,他们真的有资格对人类做出审判吗?在这一幕幕人类的喜怒哀乐中,或许,魔物自身也处在某个被审判的位置上。  “走了。”张老太看着儿子离开,喃喃道:“这就走了?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来……”  “你们很快就能见面。”姬玄道:“等对薄公堂的时候,你就可以再见到他。不过我想那时候你儿子,应该不会乐意看到你。”魔物说话向来是毫不留情。  “菜都凉了。”张老太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惋惜道:“你们有没有吃饱?没有的话,我再到锅里去热一热。”  “不用了,这是你儿子喜欢的菜。”姬玄道:“反正我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张老太乐呵呵地看着他。“小姬吃醋了?那下次我做你喜欢吃的菜,告诉奶奶你喜欢吃什么?”  “他的口味有点与众不同。”一旁的王晨插嘴道,“一般的食物他不爱吃。”  “那小姬爱吃什么啊?告诉奶奶,只要是奶奶会的,都帮你做。”  姬玄看着张老太。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其实刚刚与张如海对话时她流露出来的情感,倒是很合他胃口。不过最终他只是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姬玄说:“我并不是你死去的女儿,也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很快就会离开。”  “我知道。”张老太没有难过,也没有意外。“你们和我,和我儿子孙子也不一样。”  她看着王晨和姬玄。“你们不像我老婆子这么贪心,也不像我儿子女儿那么傻。我和你们两个年轻人待在一块,心里就舒坦了。好像没有那么多包袱,也不会想那么多了。哪怕你们只是陪陪我一会,我也是开心的。”  和魔物在一起,负面情绪会不知不觉被吸取,这或许就是张老太喜欢王晨和姬玄的原因。  姬玄看着桌上冷掉的饭菜,突然开口:“你错了。”  他对张老太道:“我陪着你也是别有所图,或许我贪图的比你儿子还多——是你的命。”  “哎呀。”张老太笑了,像是不相信。“我本来就没多少年可活,一个老太婆的命有什么用?”  “很有用。”姬玄肯定道,看着张素芬。“你的命比很多人都更有价值。”  像张老太这样的灵魂,在人类中并不多见。  明明该是一片黑暗,却又出乎意料的光明。堕入魔道的张老太执着于自己的亲情,偏执于自己的渴求。对自己的子女,她是如此狠下心肠,甚至可以看着亲孙子去死。  但是张素芬心底并不存在故意的恶念,相反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子女们着想。对一般人而言,她只是一个慈祥可爱的老太太。  这样非善又非恶的灵魂,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得。  “那你就拿走吧。”张老太对姬玄道:“等我不想活了,就把自己的命给你。”  姬玄几乎是立刻就问:“为什么不想活?”  “……我要去看一看我的小孙孙。”张老太没有回答他,只是道。“那之后,我便可以不活了。”  “为什么?”姬玄奇道,“你不是想只有让他们都死了,才能一直陪着你吗?”  张老太沉默了半晌,转口道:“刚刚小海子对我磕头的时候,把额头磕破了,流了血。我一看见他流出来的那些血,就什么都不想要了。那时候就想,没人来陪我也不重要了,我一个人待着也没啥。只要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就什么都不图了。”  “他是我的儿子,我哪能真的不管他呢?我可是他的亲娘呦。”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身为一个母亲最大的贪念,似乎都抵不过对孩子的那一份爱。  末引:  王晨回到住宅,威廉一如既往地询问他一天的行程。  他却突然问:“威廉,你说,魔物为什么从来不吞噬人类的正面情绪?”  “因为我们不喜欢,殿下。”威廉答。  “是吗?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了。”  今天看见的一幕让王晨明白,有时候,爱是比恨更可怕的一样东西。  贪执能让人入魔。  而爱,能让人不顾一切。    第59章 第八审·贪婪终    张如海在屋外接电话。  “哎,哎!是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不不不,绝对不会拖,一有钱就立马还!”  “对,你别担心。只借这几天,等把我家那套房子卖了就有钱了,马上还,马上还!”  五六十岁的男人,求爷爷告奶奶地在电话里恳求着对方。医院的过道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眼神中或有不屑,或了然,或麻木。张如海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着怎么才能借更多的钱,来挽救他孩子的性命。  挂下电话,他才稍稍抒了口气。  这边已经拜了各路神佛,凡是稍微有关系能够借钱的亲友,他都拉下脸来求过了。可到现在也只借到二十多万,看着不少,其实这些钱在医院里看一场大病,没多久就干干净净了。  要救张子轩的命还得有更多的钱,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卖了那套房子。张如海紧紧攥着手机,脸上是痛苦、犹豫,最后,全都化作一份决然,已然下定某种决心。他理了理下自己的情绪,才推开一旁的病房门,走了进去。  这间病房只有一个年轻人,身上插着各式导管,导管又连接着各种仪器,像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若是不仔细看,甚至不会注意到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他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注意到张如海进来,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下手指,艰难地把目光转向他。那神情,似乎是有话想说。张如海连忙把头凑到他耳边。“爸在这,在这呢,你想要什么?”  张子轩的嘴唇微动,张如海屏住呼吸听着,只听到他儿子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还不想死。  爸,我不想死。  张子轩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只能用眼睛看向张如海。前几天还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的眼睛,现在只有绝望和挣扎。对于他来说,这场疾病是毫无预兆的。在他满打满算以为自己还有无数个明天的时候,死神突然告诉他:喂,该你走了,不能活了。  对于张如海来说,他一直隐瞒着没有告诉儿子病情,仅仅是希望在进一步恶化之前,让张子轩还能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多过一天就是一天。张如海甚至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第63章 每天都发生很多事情,每天都曾发生过很多事情。而王晨会永远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张素芬死了,临死之前为儿子做了最后一顿饭。人一旦死去,就永远不会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和他们无关了。  那套房子最终卖了吗?张子轩的病能治好吗?张如海该怎么熬过来,他后悔吗?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  除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外,这世上还有一种更深的痛。  ——子欲养,而亲不待。    第60章 第九审·白夜(一)    引:  白夜。  海拔较高的地区,特定时期才会出现的一种异象。  入夜后,天空并不完全被夜霭遮蔽。在它尽头,夕阳不落,冥顽地在夜幕中悬挂,留给世间唯一的光明。  星辰们占据了天空,却挤不去最后一丝微光。  这永不降临的夜晚,仅留下微小的光亮还在苦苦挣扎,苦苦燃烧。  黑夜将至,却,永不至。  -------------------  钟余义。  钟于情,忠于己,衷于义。  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做到了吗?  若要别人回答,所有人都会回以肯定。但若要让他本人回答,谁能知道他的答案?该回答问题的人,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  至少前来参加钟余义追悼会的人中,没有谁会知道真正的答案。  一个个花圈堆在门前,彼此挤压在一起。悼念的人从门口排到了门外,又在大门外转了个圈,直接排到大马路上去了。这个架势,还颇有国家重要人物去世时的范。  然而钟余义是谁呢?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罢了。至少他在死前,还是一个普通人。  在前来悼念的人群外,还有一群扛着特殊武器的人——记者。媒体们的长枪大炮对着殡仪馆的入口,即使挤不进去,至少也在门口随便逮个人,让他发表一下感言。  【对于钟老的逝世,我们感到很难过。现在这个社会,像他老人家这样善良的人实在是不多了啊。】面对镜头,每个人都在表达着遗憾和悲伤。  钟余义是个好人,还是个难得的好人。  年近九十,每日在街头收破烂捡垃圾,辛辛苦苦攒了钱去捐给贫困学生,供了十几个贫困生上大学。  然而,就在他帮助的第一个姑娘即将大学毕业时,钟余义走了。  走的太突然,太干脆,还没来得及享受孩子们的一分报答,还没来得及看到孩子们穿上毕业服,他就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个事迹由一家媒体公之于众后,迅速在社会掀起一阵不小的反响。  钟余义,年老,体弱,贫苦,却日夜苦干,赞助了十几个孩子上大学。  有些人,年轻,力强,富有,却浑浑噩噩、好吃懒做,活得不像个人。  如此强的反差,在人们心里落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感动的人会流下泪水,明悟的人道一声叹息。在钟余义葬礼的这天,本来毫无名气的这间小小殡仪馆,一下子成了人们蜂拥而来之地。  所有人都在感叹赞叹着这位老人,对着媒体表达着他们的感叹,倾诉着他们的敬佩。  眼睛红肿,哭的像是死去的人是自己的至亲,其实至亲去世他们未必都有如此表现。  语道敬佩,说的好像他们自己就是钟余义所赞助的学生,亲眼看到了他的所有义举。  满心惋惜,似乎钟余义就是这世上最后一颗良心,此人一走,世上就终是一片黑暗。  老于拿着相机,拍着一张张照片。看着照片上人们几乎没有二样的表情,他心里却没有多少感慨。反而,却觉得枯燥,做作。  这些人哭的假,因为他们没有谁见过真正的钟余义。  这些人哭的又真,因为他们都认为,向钟余义这样的“傻瓜”,世界上很难有第二个了。  叼起一根烟,老于冷眼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个老牌记者,对于人们这种廉价的同情很佩服,他实在是看得太多了。他可以保证,在今天之后,还能记得钟余义的,十个里只有八个。一个礼拜后,十不足三。不到一个月,所有人都会将这位伟大的,无私的老人忘记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人心呐。  不过至少现在钟余义的事还很火,还有报道的价值。所以老于虽然不屑,还是扛着他的单反来了。毕竟这个月的奖金,还挂在这赚人热泪的“感人事迹”上呢。  “人可真多啊。”老于叹了一声,望着这殡仪馆门口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由于人实在太多,来晚了的媒体都挤不进去,只能在殡仪馆外面拍一些无关紧要的照片。  现在人们热情正高,新闻正是值钱的时候,但总拍和其他媒体一样的照片,就没有新闻价值,那报纸就会卖不出去。卖不出去,主编就会对他的工作不满意,然后这个月的奖金就泡汤了。  老于皱眉思索,想着该怎样才能从这人山人海挤进去,拍一些独家照片。他脑筋转了转,向殡仪馆的后门跑去。  后门也是一大堆的人,看来想要另辟蹊径的不仅是他一个。老于有些失望,但是没有意外。他沿着殡仪馆外高高的围墙走着,看似漫无目的,但眼睛却时不时地四处打量着。  终于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老于四处张望,见没有人注意他便挽起袖子看着那墙壁嘿嘿笑了两下。爷当年好赖也是学校登山队的,一千海拔以上的山没有少爬过。这一堵矮墙,还想拦住爷爷我?  呸,呸。对着掌心吐了两款吐沫,老于把相机小心地收进包里,开始翻墙。  嘿咻,嘿咻,抹一把汗。这年纪大了,还真是不如当年。  好不容易翻上了墙,老于感叹了一下,双手抓着墙檐,用脚支着里面的墙壁。只要这次能进去,起码也能拍到一些独家内容吧?心里乐呵乐呵地想着,老于准备翻身下墙。  “恩,小偷?”  一个微带讶异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清脆,好听,却让老于双股战战,几乎摔下来。  墙下的人看了眼老于,转身就要回去喊人。“刘工,我在这里逮到一个……”  “喂,等等!”老于急的大叫,“我不是小偷,不是小偷!”  那个准备离去的人又站在原地看他。“不是小偷,为什么要翻墙?”  “我是记者,真的!我只是想翻进来拍张照片,不是什么坏人!”  “哦,原来是记者。”那人似乎理解了,老于刚要松一口气,只听他又说:“可是我听人说,记者都是些专门偷窥人隐私的家伙,比小偷还要可恶。”  “我、我——”老于想要辩解。  “我还是去喊警察吧。”来人转身就走。  “哎,别!”一声惊呼,咕咚一声,接着一声惨叫,嘭——  尘埃落定。  再次转头去看的时候,老于模样凄惨地倒在地上。他刚刚一时情急,手没有抓稳,从墙上摔了下来。  “小、小兄弟,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摔倒在地的老于还在挣扎着为自己道清白,“我只是脑子一糊涂,想要翻进来瞻仰一下钟老的易容,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  “是吗?可是你刚才说,是想要进来拍照。”  “我——”老于脑筋转的飞快,实在想不到什么借口,索性耍赖道:“一定是你听错了!我绝对是为了瞻仰钟老先生才来的,没有别的心思。”  “是……吗?”  “是的,是的!”老于拼命点头,努力让自己露出悲伤难过的表情。  “那就跟我来吧。”  “啊?”老于一愣,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就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去、去哪?”  那年轻人见他还坐在地上,奇怪道:“你不是要来悼念钟余义?”  “呃,啊,是是!”  老于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赶紧跟在殡仪馆的年轻工作人员身后。  一路上,庆幸自己的好运的同时,他还不忘套近乎。  “小兄弟是这里的员工?”  “恩。”  “好工作啊,金饭碗这可是。你说哪天不死人啊,小兄弟你这职业完全不愁殡仪馆会倒闭啊。哪像我们做媒体的……”意识到自己话题拉远,老于立马回过神来,继续问。  “小兄弟,你贵姓?”  “姓王。”  “巧啊!我老婆也姓王!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你就等于是我远房小舅子啊!”  “……”  老于接着问:“那敢问小兄弟的名字是——?”  “王晨。”  “晨字好啊!一日之计在于晨,是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光。”  拍了一堆马屁,老于没注意到身边的年轻人的表情,反而自个儿还在得意洋洋。这个小员工多好骗啊,这么容易就被好话糊弄,带自己进来了。真傻,真可爱。  “到了。”领路的小员工开口,对老于指着一间房。“钟余义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多谢小兄弟了!今日这份情我来日再报。那啥,我进去瞻仰钟老了,先走一步。”  被老于暗道为真傻真可爱的小员工,看着他屁颠屁颠地进去,又看了下表。已经到吃饭的点,算算时间家里人也该送饭来了。于是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等待着。  没出一秒,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他身旁。  “殿下,午饭。”  威廉提溜着刘涛,递了过来。“这个家伙今天懒了一上午,您可以先把他当甜点吃。”  看着威廉手中被捂住嘴,正泪流满面的刘涛。小员工,王晨稍稍犹豫了一下。  “不用,甜点我已经吃过了。”他指着老于刚刚离开的方向,“而且这个地方‘食物’很多,我还不饿。只是想吃点人类的食物。”  威廉放下刘涛,这次递上一个饭盒。自从上次的张老太的事件过后,王晨又开始食用人类的食物,管家反对无效。  “您今天在这里实习,感觉如何?殿下。”  “还行。”王晨接过饭盒,“有人说这是金饭碗。”他想起那个从墙上掉下来的记者,露出些笑意。  “发生什么事了,您看起来心情不错。”威廉疑惑道。 第65章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第一次见到那个“有钱人”——只是一个年近九旬,生活贫苦的老人而已。  他有一双粗糙脏污的手,有一个弯弯的背脊。这双手,每年为了她的学费,在脏臭的垃圾堆里日日夜夜翻找着。这弯下的背脊,每年为了更多孩子的学费,一天一天重复弯腰捡拾着。  后来,陈秋菊喊他,爷爷。  爷爷。  世上最亲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问我这一审白夜是什么意思,其实我好想像王晨那样说一句——“听不懂就算了。”  哈哈,不敢,不敢。  其实白夜,引申它学术上的意义,指的是永不陷入黑暗的夜晚。具体涵义可度娘~  在将夜未夜时,始终留着的那份光芒。    第62章 第九审·白夜(三)    引:  “乡巴佬,脏又臭,不洗澡,哭猫瞎,哈哈。”  有男孩围在他身边,又喊又叫,拿起地上的泥巴往他身上丢。  “徐明宇,爱哭宝,浑身脏兮兮,整年不洗澡。”小孩子们编着朗朗上口的小调,纷纷取笑着他。  “我不脏!我不是乡巴佬!”被围在中间的小男孩抽泣着。“我不脏……呜呜。”  围着他的孩子们可没有同情的心思,继续指着他的眼泪哈哈大笑。  “徐明宇,又哭,女孩都没你会哭。”  “徐明宇,娘娘腔,爱哭猫猫。”  小男孩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伤心得很,然而周围却没有谁愿意上前为他说一句话。  在孩子们刚刚萌芽的社会意识中,不清楚什么才是对与错,他们只知道与旁人不同的即为异类,便是他们可以嘲笑取乐的对象。他们不在乎那个倒霉鬼究竟是谁,只知道得有这么个人来孤立孤立,显出他们的团结和强大。  这便是孩子们天真的残酷,而在这种年龄被这种残酷欺负的,往往都是一些不融于群体的个类。比如,安静不爱说话的小孩,长得特别高的女孩,还有像徐明宇这样,到城里来上学的打工族子女。  他们被周围的大人贴上不同的标签,即使那些成人不是故意的,但是依旧下意识地将这类孩子与自己的小孩区分开,告诫小孩们不要与“那些孩子”过多接触。久而久之,在其他孩子们幼小的心中,便产生了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欺负他们也没什么的想法。  徐明宇的小学、初中生活都是如此,直到上高中前,他都是在这种被排挤被孤立的气氛下过来的。他回去对父母哭诉,忙于打工过日子的父母无法理解他这种还属于孩子的痛苦。  久而久之,徐明宇心里渐渐产生了自己是被抛弃的念头。  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快乐与喜悦,都不属于他。  ----------------------------  “这位先生。”  老于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便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  “刚才小王先生说你是记者,是不是真的?”  问话的是陈秋菊,此刻她看向老于的眼神中满是怀疑与戒备。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看过来,眼神不善。老于心里叫糟,今天这怀疑要是不解除,他能不能安全地离开这里都还是把一个问题呢。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面对几人的眼神威慑,老于硬是装作一脸糊涂。  “是,我老于的确是记者,不过这又怎么了?”  他这一反问,倒把陈秋菊几人问愣住了。  “我现在是记者和我曾经是钟老的邻居,并没有什么关系吧。我当了记者,难道我就不能使钟老的老邻居了?”老于义愤填膺,“我明白了,你们是怀疑我是抱着其他目的来看钟老,以为我是要拿钟老做新闻。我老于虽然缺钱,但是可不缺良心。”  他说的这么振振有词,令陈秋菊几人反倒是面上有愧,谁都不能怀疑这么义正言辞的人的居心吧。不,应该说是谁都想不到,还有人能像老于一样,把谎话都说得像掏心掏肺似的。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起来,不过倒是没有人再怀疑老于的目的了。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了,于先生。”陈秋菊致歉道:“实在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们有些人心惶惶,再加上你的职业有比较敏感。”  “我当记者是混口饭吃,职业有错吗?”  “没错,没错,是我们想多了,真的很抱歉。”  安抚了半天,陈秋菊才把因为被“冤枉”而火冒三丈的老于抚慰下来。老于倒是很不计前嫌,直爽地问道:“我也不怪你们,只是不明白白究竟是什么事,把你们给逼成这样了?”  “哎,说来话长。”陈秋菊一叹,好好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瞬间像是老了二十岁。“我们还是先去垃圾堆那里看看,那包裹里可还有什么东西丢下来。”  “恩,对!先去先去。”  一行人到了垃圾堆里,翻了又翻,除了一个还带着鸡血的破箱子,始终没有找出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老于见众人有些失望又有点松了口气的模样,暗道有戏,变出声问。“大侄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人在钟老下葬的这天闹事,能给我说个明白吗?”  “这件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陈秋菊与其他几人对视几眼,“想弄明白也没有头绪,只是今天的这葬礼,必须得延期了。”  “那当然。”丛嵘冷哼道,“怎么能让爷爷在这种情况下火化?那躲在背后鬼鬼祟祟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动手脚,我可不放心。”  “我、我也不放心,那就延期好了,要不要对殡仪馆说一声?”徐明宇建议道。  “爷爷他辛苦了一辈子,为什么死后都不能安息。”陈秋菊眼眶泛红,“究竟是谁要做这些事?他是为了什么?”  老于张了张口,很想问她究竟是什么事,还有那份威胁信上写着什么?  “不要再多想了。”一直没出声,默默跟在几人身后的另一个年轻男子终于说话了。“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答案总会出来的。”  看着这个打断自己说话的年轻人,老于心里不满,出声问:“这一位也是钟老赞助的学生?”  “我不是。”还没等陈秋菊回答,这年轻人自己开口了。“我和你一样,只是钟余义曾经帮过的人中的一个。”  “哦……哦,原来这样。”老于讪讪笑着,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敌意,这年轻人不像陈秋菊他们那么好糊弄,想必也是个在社会上历练过的。  “今天就到这里,我去对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一声,你们先回去。”这位不知姓名的年轻人转身离开,没有再待在这里和其他人一起多愁善感的意思。相比起陈秋菊他们,他在人群中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老于一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若有所思。  拐过转角,提前离场的不知名年轻人,看见了还站在后院的王晨,皱眉问。  “你怎么还在这?”  王晨笑答,“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我是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工作。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盯着这个年轻人,感受着他身上若有变动的气息。“上次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姬玄。”  原来混在陈秋菊他们中间一直很少开口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姬玄。  不知道这位魔王候选人这次又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掺和到这种事情来。姬玄一向擅长隐藏气息,只要他不想,便是威廉也不能轻易发现他。要不是刚才推门进去看见了,王晨都不知道这个魔物竟然会混在为钟余义送葬的队伍中。  这年头,魔物们都喜欢玩潜伏?  “我只是想来看一看钟余义这个人,没想到他已经死了。”出乎意料的,姬玄竟然回答了。“而且也是被人夺魂而死。”  王晨愣住。“夺魂?是和上次张素芬的事情一样?”  姬玄面色不虞的点点头。“有魔物,在特意收集这种特殊的人类灵魂。不过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收集钟余义的灵魂,钟余义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是一个普通的好人。  王晨皱眉,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件事情。在周子慕的那件事中他弟弟李明仪的灵魂,也是不知去向。同样的情况,反复出现,难道李明仪的灵魂也是被那个魔物夺走了?他夺走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姬玄道:“我本来只是想来查一查究竟是谁夺走钟余义的灵魂,没想,还牵扯出了另一件事。”他对王晨伸出手,“信。”  “什么信?”王晨不明所以的模样。  “随着威胁的包裹寄来的应该还有一封信。”姬玄眯眼看他,“你糊弄他们可以,别想瞒过我。发生这种事情,说明钟余义背后一定还藏着些什么。对方特地在葬礼火化的这天再寄过来,可不会只是送一只血淋淋的鸡,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王晨盯着他看了半晌,无奈叹了口气。  “难道现在的魔物,都应该转业去当侦探吗?”  “信。”姬玄不耐烦他的废话。“给还是不给?”  “哦。”王晨笑眯眯,“不给。”  见姬玄周身的温度立马降下数度,他又继续道:“不过,倒是可以让你和我一起去。”  姬玄挑眉,“一起去?”  王晨慢慢地从怀里抽出一张信封,“这是一张写着地址,要求见面谈判的信,时间就在今晚。我本来想独自一个去看看,现在,你要不要一起来?”  姬玄沉默。  倒是一直被他们忽视的刘涛可怜巴巴地插嘴道:“不要啊,老大!要是被管家知道你有和这个魔物待在一块的话,我回去后会被褪一层皮下来的。”  姬玄很不满,竟然有人视他为害虫,躲之不及?  “我去。”  王晨满意了,于是对刘涛道:“害怕的话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对了,也喊个其他魔陪你做伴,解解闷。”他转身对姬玄道:“你那位鸟人部下在附近么?能不能对他说一声,我养的小宠物想念他了。”  “不要啊——老大,我一点都不想那个鸟人,真的!”  听着刘涛的哀嚎,姬玄心情愉快地点点头。  “好,我把他喊来,晚上一同去。”  小院内,响起刘涛的哀鸣声,两位魔物的愉快地相视而笑。  末引:  又是被人追打着赶回家,徐明宇忍着满眼的泪水,低着头往家赶。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泞,路上遇见的人对这个脏小孩都是避之不及。  徐明宇抽泣着,小小的心灵满是悲伤。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足十年,但在这十年内,却没有过过几天快乐的日子。他想着,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没人喜欢他,没人亲近他,爸爸妈妈又总是忙着不陪在他身边。好难过,好难受,他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出气般地将眼前一个易拉罐踢翻,徐明宇只能冲这些无生命的玩意儿撒撒脾气了。瓶子被他踢得老远,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  一双粗糙干瘪的手,在不远处捡起那瓶子。徐明宇一愣,有些害怕地望过去。他看见一个满脸是皱纹,像个干尸一样的老人。  “我!我不是故意——”  “谢谢你啊,小仔。”老人吃力地抬起背来,“谢谢你帮忙把罐子踢过来,帮我好大的忙呦,年纪大了,弯不下腰了。”  徐明宇愣住了,“我、我不是帮忙……”他看着老人眼中温暖的笑意,顿时改口。“我帮您把其他瓶子也捡过来吧!”  看着徐明宇到处忙活,帮忙捡拾瓶瓶罐罐,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小娃儿好心,小娃娃真乖,爷爷一会请你吃糖,你不用忙活了,爷爷自己来捡。”  第一次被人表扬,徐明宇兴奋得小脸通红。他把瓶子罐子塞进老人的破麻袋里面,仰起脸问。“我真的很乖吗,我不是脏脏的,臭臭的吗?”  老人哈哈大笑,“我比你脏,比你还要臭,你当然是乖乖的,香香的小娃娃啊。”  徐明宇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还是有人喜欢的。  “爷爷,以后我天天来帮你捡瓶子。”  “不用了,娃娃你去读书,爷爷不要你帮忙。” 第67章 一个礼拜过去后,丛嵘变得不解,为什么两个明明都是贫穷无助的人,每天却能笑得那么开怀?  一个月后,丛嵘心里有些嫉妒。  那个不知名的收破烂的老头总是对徐明宇和蔼地笑着,笑得比谁都真,比谁都开心,好像徐明宇就是他宠溺的小孙子。  丛嵘嫉妒了,他从没有得到过这种快乐,没有得到过这种溺爱。  回到家永远只有冰冷的屋子,抛弃他们的父亲,默默垂泪的母亲。有谁会真正关心他?  看着老人对徐明宇露出来的笑容,丛嵘心里酸酸的。  他们凭什么这么开心?  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们那样开心?  -------------------------------  时钟转向九点,王晨总算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不知所措的刘涛。刘涛忐忑不安地看着威廉,似乎很怕严厉的管家怪罪。但是他想多了,这个时候管家大人眼里可没有他。  “殿下。”威廉问:“今天似乎颇有收获?”  “恩。”  王晨点点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心思是怎么被看穿的。  “我在殡仪馆遇到了很有趣的人,也找到一些重要的线索。”他不经意地看了眼周子慕,“那一个总是在收集各种人类灵魂的魔物,我也已经有些头绪了。”  周子慕动都未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这时候在看电视,新闻插播一段恰好是钟余义的葬礼推迟的消息。  “我只是想不明白,先是李明仪,后是张素芬,现在又是钟余义。收集这些灵魂的魔物,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王晨歪了歪头问威廉。  “难道是说收集这些奇特的灵魂,会在王位的争夺中给他加分?”  威廉摇了摇头,“没有这项规定。候选人由长老会选定,但最后王位的归属却不由任何魔物判断,而是等待时机。”  “时机?”  “时机一到,所有魔物自然会知道宝座属于谁。”威廉低声道。  “你是说天降异象?”王晨眨了眨眼。  “或许。”威廉不怎么肯定。  “威廉,很久前我就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王晨正色问:“王位的甄选并不是从我们这一届才开始的,那么,之前那些夺得宝座的魔物呢?那些曾经为王的魔物现在都在哪里?”  “他们都已经湮灭在时间潮流之中,魔物也并不是永生不死。”  “那前一代王呢?”王晨追问,“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不是说这一代候选人中有一位是前魔王的亲弟么?那么那位魔王,年岁应该不至于很老吧。”  威廉被问得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殿下。”  这个回答让王晨惊讶不小,一向全知全能的威廉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在那张总是镇定自若的脸上,看见和威廉毫不相符的困惑。那种感觉,就像是发现一座原以为不可逾越的高山,其实也可以轻松跨过去。  原来威廉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个得知让王晨有些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  “殿下?”威廉疑惑地看着王晨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也有缺点。之前你表现得总是那么完美,我甚至一度想过如果这世上有魔王,那应该是像你这样的。”王晨取笑道。“威廉,如果魔物们纯粹按照实力来评选王,那一定就非你莫属了。”  “我只是一个曾经的失败者。”威廉淡淡道。“您才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  “哦?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清楚,下意识吧。”今天的威廉似乎格外敏感,不像平日那么冷硬干脆。“在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您一定会成为王。”  王晨失笑,“借你吉言。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转眸看向窗外,天空的那道回旋的暗影越来越大,这个贪食的饕餮似乎在隐隐暗示着什么。一种不明的威胁,候在所有魔物和人类背后。  “威廉,以前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才争夺王位,但是现在我有了更多的理由。”  黑眸映着屋外的夜色,星辰尽落入眼,王晨缓缓道:“只有成为王,才能做出那个最终的决定,是吗?”  “是的,殿下。”  “那么在我抉择之前,可不能让其他魔物将王位给抢了去。”王晨微微一笑,“这个世界究竟该怎样,我可不想让其他魔物来替我选择。”  威廉看着他的背影,浅浅一弯腰。“那您何时才会做出抉择?”  “再等一等,威廉。”眼眸中晃过些什么,王晨望向窗外,“再让我想一想。”  夜,整个城市的灯火将暗暮点亮。  这个繁荣多姿的不夜城,歌舞升平,流光溢彩,拥有着无限的繁华和魅力。然而这夜的灯火,却像是一闪即逝的流萤。经不起动摇,轻轻一吹,便将破灭。  当最终的夜幕降临时,这大地上可还能留有一丝微光?  不过至少现在,这些人造的虚伪火光,还亮着。  啪——  路灯又熄灭了一盏。  老于咂嘴抱怨着,走在这个破旧的小巷中。  “什么鬼地方?”  他好不容易探听到钟余义以前的住处,这次是特地走访来了。没有从陈秋菊他们那里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老于决定自己来踩点。  威胁信?不管是针对钟余义,还是针对他赞助的学生们,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大秘密。若是能抓到一丝线索,可都是大消息。老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心里得意地想着,比起那些顺大流报道的记者,他这种特殊的新闻嗅觉才是最有价值的。  他有预感,藏着秘密的一定是钟余义。这个世人称道的大好人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惊人的内幕。  “啊,到了。”  已经将近十点钟,这时候巷子里没什么人。老于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便向不远处那间小棚屋走去。  低矮的不足一人高的屋檐,由石砖和塑料布为材料做成的墙壁,这就是钟余义生前居住的地方。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屋里蔓延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老于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来照明。  屋里堆着很多东西,旧书,废弃瓶子,还有一些废纸板,全都整整齐齐地扎在一起堆放着。堆了一堆又一堆,几乎都将这个棚屋给挤满。  老于小心翼翼地跨过去,看得出来,钟余义生前对这些破烂保存得很好,就像它们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一般。他走到唯一的一张床板边,掀起那破被。  一股灰尘飞扬开来,老于伸手挥了挥,在床附近翻找着。  “有了!”他找到了一个小本子,连忙惊喜地打开查看。  不过这一看后,他却很失望。这只是一个记账的本子而已,最新的一页写着:【今天卖了五十九块六毛,吃饭一块八毛,攒下五十七块八毛。】翻了翻本子,在最后几页竟然还夹着钱。  不过全都是五毛的纸币,旁边还标注着——伙食费。  钟余义的字写的并不算好看,但是一笔一划,清清楚楚,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是干净的字迹。本子上记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空地,全部都记着每天攒下多少钱,有时候用红笔写下大大的负号和数字。那应该是意味着将那笔攒起来的钱给寄出去了。  老于看着那几张五毛,不知被放在手心揉搓了多少遍,又脏又皱。这就是钟余义平时吃饭的钱,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收着这几张五毛纸币,但是到最后,却始终没有用到这五毛钱——他再也用不到了。  把记账本仔细地收进怀里,连同那五毛钱也放好。老于在心里对自己说,实在没有新闻,这个记账本也可以拿出来搏一搏人们的眼泪。所以也得好好收着。  之后他又将整个屋子翻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张破床板,一个用来拖废品的破旧拖车,几捆麻绳。还有满满一屋子的破烂,这就是钟余义所有的遗产。  加起来都不到一两百块钱。  然而钟余义这么多年赞助学生的学费早就超过数十万了。这几十万,都是这些破烂一点点攒出来的吗?  老于不想再待在这屋里,这里空气真不好,都快让他窒息。他逃一般地离开钟余义的旧棚屋,直到到了外面,才用力喘了一口气。那个破旧脏污的小棚屋让他觉得害怕,从心底里害怕。  为什么害怕?老于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啧,倒霉,什么都没有。”悻悻地骂了一句,老于转身准备离开。他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可才走到小巷口,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搞什么?  他刚张口想骂,却猛然发现绊倒自己的竟然是个人,是一个瘫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男人。  “救我,救救我……”看见老于,那个男人眼里亮起光,向他伸出手。  那只手臂像是不甘离开的恶鬼,紧紧地缠上老于。  “救我啊!”  末引:  丛嵘觉得自己真是不要脸。  每次都是偷偷跟在徐明宇后面,看着他和那个穷酸老头嘻嘻哈哈,只看到自己心里泛酸,才想到回家。可一回家,对着空空的屋子,他心里却更落寞了,总是不自主地回想起那两个人快乐的笑脸,。  这天,他还是照旧,跟在那一老一小后面。看着他们乐呵呵地捡起一个又一个空瓶子,很容易满足。  切,丛嵘不是滋味地看着徐明宇捡瓶子。那个笨蛋捡个破烂都做不好,要是我去,一定能捡的比他更多更快。然后,然后那个老头,也会那样冲他笑,摸摸他的脑袋吗?  这么发着呆的丛嵘,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跟踪已经暴露了行迹。徐明宇和老人一转过身来,就看见他愣愣地站在街角。  “丛嵘!”直到徐明宇一声大呼,才把他喊过神来。  丛嵘想转身就跑,但是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小娃娃。”那个捡破烂老头却突然对他说话了。“小娃娃能不能帮个忙,帮爷爷递一下你脚边的易拉罐?”  丛嵘低头看去,果真脚边有一个空可乐罐。那一刻,他心里简直是要乐得开出花来。  不过表面上还是装作一脸不情愿,捡起来递到老人手里。“喏,给你。”  老人接过罐子,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乖,好孩子。”  那脏兮兮粗糙的手,丛嵘本应该是嫌弃的。然而不知为何,他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对自己说一声好,有多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摸过自己了?  他没哭,却看着老人倔强道:“我也来帮你捡,我一定捡的比那个笨蛋还多!”  老人笑了,发出像破旧漏气的风箱一样的笑声,笑得脸都皱在一起,更像是一块抹布了。  然而丛嵘却觉得,他从没有见过比这张笑脸更好看的笑容。直到很年以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要永远保护这一抹笑容。  为此,宁不惜一切。    第65章 第九审·白夜(六)    引:  陈秋菊从大山里出来,去了帝都上大学,即将毕业。 第69章 前方的老人听到了他这句话,稍微走得慢了些,不过却一直摇着头。“不能慢,不能慢,再慢就来不及啦。”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老于只觉得今天遇到的这种种一切都透着诡异,先是在老宅门口莫名地遇上这个老人,然后又被带到这种荒芜人烟的地方了,这老头本身就透着十足的古怪。想着,老于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偷瞧了瞧那老人的脚下,见是有影子的才松了口气。  这些事情诡异的连他这个无神论者,都开始疑神疑鬼了。  “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老人低呼一声。  老于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看,四处打量。这山林深处,他只看到片片密林,哪有什么人家?  “老爷子,这是到哪里了?你不会是认错——”脚下踩到什么,一个打滑。老于连忙扶住身边的一个东西,才堪堪站稳。  嚯嚯,嚯嚯。  老人又发出奇怪的笑声,瞎眼紧盯着老于,浑浊的眼里是看不透彻的光。  老于心里疑惑,低头看去,差点手一软再摔了一跤!他原来还以为自己扶的是什么树桩石块呢,这一看真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树桩石块?而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墓碑,上面还清清楚楚地刻着字!只是岁月已久,墓碑上的姓名早已模糊。  老于一个手抖,连忙把手收了回来。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深林中的一块墓地边。这墓实在有了些年头,周围的土坡又全长满了野草枯藤,老于竟没有及时发现。  罪过,罪过,老于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一拜。他实在不是故意打扰故人清静,可别回头半夜找上门来啊。  老人笑眯眯地望着这边,奇怪的是他明明眼睛已瞎,却像是能够看见老于的一举一动。  “娃仔,拜过了,再跪下磕个头吧。”  “磕头?不用了吧,大爷。”这地上满是烂泥,老于哪里跪得下去?  “要的,要的。”老人轻轻咳嗽了几声,“再不磕头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被那双瞎眼盯着,老于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他咬了咬牙,本来想装模作样地假磕一下。  “娃仔,跪好!”  一声叱喝,老于双腿突然一软,噗通一声就在这破坟包前跪了下来,跪了个结实。  “磕头吧。”  老人的声音轻轻地传来,不知为何,老于竟然无法抵抗,他只能对着眼前的破坟包,用力地狠狠地磕下一个头。  脑袋碰到坟包的那一刹那,老于闻到了泥土的清新的味道,直直钻入鼻间。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在坟前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好像在这山野里睡了个天昏地暗,睡得不知生死。  “子廉!子廉,别睡了,先生过来了。”  迷迷糊糊地,老于听到有人低低地呼唤。那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子廉,子廉。其锲而不舍的程度,几可与愚公媲美。  帘子,帘子,你妹的谁叫帘子啊?老于心里不耐烦地骂,睁开眼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这么烦人。  “哎,我醒了,别喊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少年声音从“老于”自己口中发出来。  老于简直不敢置信,然而他只听“自己”又道:“先生来了也不用愁,反正书我都已经背好了。”  老于这才发现不对劲,他这是在另一个人身体里,能看能听能闻能见,却不能动不能说不能做,像是灵魂和肉体被分开,他只能徒劳地待在这副躯壳里。看着这躯壳的原主人,和他周边发生的一切。  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于看着面前那个穿着长袍的明媚少年,以及正与他闲话的“自己”。他这是附身了,还附身到了不知那部民末狗血剧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所在躯壳里不能动弹的老于,深深地看了一幕又一幕的少年情谊深。  这个名叫子廉的少年与他的好友文义,是同一家私塾的学生,两人结伴读书已有岁余,感情甚笃。子廉家境贫寒,而文义家境殷实,两个少年的家庭环境天差地别,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之交好友。  他们在同一个小院里背书,吃先生的板子,一同挨骂,一同嬉笑,感情深厚地好似亲兄弟。文义常常会带些吃食来与子廉分享,而子廉便带他玩些小玩意。两个少年都以为,这种无忧快乐的日子能一直长久下去。  然而,外界的风向却渐渐地变了,吹动了这小小的荷塘。  文义一日比一日忧愁,有些时更是整天地愁眉苦脸。  “你是怎的了?有什么烦心事么,便于我说说如何,说来我也好帮你你解忧。”子廉每每关心地问他。直到问的烦了,文义才回他一句。  “你说,这世上做地主的皆是坏人吗?”  子廉笑了,“你问这作甚?哦,难不成是惦记着要回家去做你的小地主?”  文义家里有许多良田,都是祖上勤苦积攒下来的,平日里他家便将这些田分下去与其他农人耕种,收些租子。因为他家人厚道又不苛刻,这十里八乡的百姓没有不道他们好的。  “现在北边不是在打地主么?”文义皱眉,“听他们说,那些地主都是欺善怕恶的,人们抄了他们家田地和家财,还将地主全家都给抓了起来。我这些日子,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些,便睡不着了。”  “那是他们,不是你。”子廉道:“你家只是外租了些田地,怎算得地主?就算是也是好地主。哪怕乡里人被纸糊了眼,也不会去找你家麻烦。你担心这些做什?”  文义苦笑,“听说,那边的烽火快烧到京里了。”  “那就让它便烧吧。”子廉笑一笑,“不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便是烧到了,也是该我们一试身手的时候。”  国祚不稳,星火燎原,在这个动乱又充满着机遇的时代,哪怕是乡间小小私塾的学生,也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幻想。  少年此时志得意满地发言,却无法预见日后的动摇。而文义此时的担忧,竟在不久之后成了真。  革新的火烧到京里,带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新的思想,新的观念。一切陈旧的都被破除,破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连人心,也不再似过往了。  渐渐地,有人对子廉说:  “别再去和徐家的少爷待一块了,你离得他远一点。”  “为什么?他们家成分不好,迟早是要遭殃的,可不要也连累了我们。”  “哎,地主,地主,便只要有地,都是恶主。外头那些人哪会听解释?要怪就怪徐家祖上给他们家留了那么多田地,要怪就怪他们担上了这个恶名。”  都说,人们的观念不容易改变,然而有时候却能改变得却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城里宣扬新知的人说地主都是不好的,他们吃农民的粮食,赚农民的钱财,压榨农民的苦力。这样的富户恶户,应该彻底清剿才是。  一开始,乡里的人们只是渐渐疏远徐家,不再像平日里那么清净了。  后来,谣言四起,有人说徐家这么多田地,肯定也都是以前从他们手里变了法抢过去的。别看他们家现在人模人样的,祖上都恶着呢。  终于,火烧到了徐家,乡里的人们背着铁锹拿着木杖,要去抄了这家地主。  文义当日的担忧,彻底成了现实。  子廉却只能待在家,愣头愣脑地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变的?怎么原本与乡里人亲厚的徐家,一下就成了恶霸地主了?而他的好友文义,也成了地主的儿子?外面喧嚣的声音不断地传进他耳中,子廉只是捂着耳朵,不愿意去听。这一把革新的火,烧的太旺,烧的让人们迷了眼,已经看不清真实。  夜半,村那头打地主的声音还没有消停,只见通天的火光,还有人们隐隐的兴奋的喊声。子廉撑着胳膊坐在床头,累的都快要睡去。  “谁?”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子廉低喊。  “我,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子廉一个激灵,他连忙走过去开门。一打开,只见文义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几丝血迹,不由大惊。  “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  文义低头不语,“你……别管,让我进去躲一躲吧。”  “好,你进来。”子廉打开门,刚想让文义进屋,便听见屋内的声音。  “咳咳,廉儿,是谁啊?”  那是他母亲在内屋里出声问。子廉的母亲病在床上许久了,一直没有起身。子廉突然一僵,他想起母亲前几日对自己的吩咐。  别再和徐家的来往了,会害了我们家。当时他不明白,而现在……  还没来得及想,文义已经站不住了,往他屋里走近了些。“我别的地方都不敢去,只敢往你这边逃。子廉,子廉,你说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过一个月前,我父亲还在地里和那些乡人们笑着打招呼,而现在却被他们五花大绑,捆在堂屋里。”文义红了眼,“这些人,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是啊……怎么就变了呢?”  子廉喃喃地重复着,想起白天听说的一件事。隔壁乡里有一户人家包庇了地主,最后全家都被扒光衣服拖到街上游行,那冰天雪地直能把人给冻僵。  咳咳,屋里又传来母亲的咳嗽声,每一下,都好似咳在子廉心底。他母亲那病弱的身子,可是经不起一点点折腾啊。子廉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文义看他脸色,“怎么了,你病了?”  “没有,我没病,只是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子廉脸色难看,心中越来越苦闷。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喧哗,两个人都僵了起来。  “往这里搜!那小子一定跑不掉!”是那帮追捕的人,他们追到这里来了!  文义一下子紧紧抓住子廉的手,他只有投靠这个好友,他只完全相信这个好友了。子廉也在这时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文义心里温暖了一下。  他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旁的人都变了,也只有子廉是不会变的。  人们搜查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子廉拉着文义的手,似乎是想要把他拽进屋子里。就那半步的距离,屋里屋外,却是两个世界。  屋内的咳嗽声还是没有断,屋外的追喊声也越来越近。咳嗽声声,像是追魂的咒语,而手中握着的这只胳膊,又是那么烫人。子廉握住文义的手越来越用力。  “子廉?”文义疑惑地向自己的好友看去。  那双眸子也突然抬起来望了文义一眼。只一眼,却满是纠结痛苦,还有歉意。  他伸手,将依赖着自己的这个人,轻轻往外一推。  将满心信赖他的文义推了出去,推开了这间屋子,推开了他,推开了这份信赖。  倒下的那一刻,文义还是满脸困惑,渐渐地变成惊愕与不可思议,最后,只有悲伤与绝望。  我还以为,只有你没有变。  “找到了!那小子在这里!”  人们的喧哗声,将两个少年给隔开。  这一推,只这一推。  从今以后,便是两个世界。    第67章 第九审·白夜终    很多时候,人们的理智很容易受到煽动。  在那个人云亦云,群情激昂的时代,徐家一口也和这片土地上无数的地主一样,被打上了恶户的标签,再也撕不下来。  文义的父亲被放逐到牛舍,过着苦役一般的生活。文义的母亲,却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更听说徐家那位七十好许的曾经考过举人的老太爷,在乡人们扛着扁担找上门的时候,静静地坐在屋里,已经去了。  老太爷死前,只在桌上留下了两个字,深而又深的两个字——世道。 第71章 引:  幽静的山林,一座孤坟,一坡黄土,一缕幽魂。  老人坐在坟边不知有多久,不知是在等谁,然而他坐在这里再久,那双瞎了的眼也看不见头顶的点点苍穹。  孤魂野鬼,荒郊野外,一份难以言说的冷清。  当然,不久之前也曾有一个人来过,然而终究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老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又继续坐在坟便等待。  不知何时,林中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模糊几不可见,在山林间只留下淡淡的影子,老丈却立刻注意到他了。瞎眼向那边望去,终究还是失望的垂下头。  来者笑了笑,觉得这孤魂也是有意思,没有尽头,没有期盼,就在这里等一个再也不回来的人。不过这样执着的魂魄,也正是他喜欢的。  于是,便问:“你可要跟我走?”  幽魂摇摇头,“不,不走,我还要等人。我有话要问,也有话要说。”  “哦。”来者应了一声,“可你等的人却不会在这里。”他轻轻一笑,道:“你要是想见他,便跟我走。”  那缕幽魂抬起头,“跟你走便可以见到?”  来者点了点头,之后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孤魂收归掌下。  这恰好是最后一个。  这虽是一抹早已死去的阴魂,却刚好是他凑齐的第六个魂魄。如此一来,便集齐了人类所有的偏执。爱,悲,惘,贪,惜,恨。这样强烈而又执着的灵魂握在手心,仿佛能感觉到那些强烈的情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掌而出。  他紧了紧手,抬头望了北边一眼。  ----------------------  “阿欠!”  王晨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最近怎么老是打喷嚏?  自从来了帝都以后,好像就总是诸事不顺。先是张素芬的灵魂被不明魔物抢走,等于是恨恨在他和姬玄脸上扇了一耳光;接着,是昨天准备去帝都外郊区一探那神秘幽魂,到了之后却只见一座孤坟,半夜鬼影都不见。这让王晨刚刚转好的心情又阴暗了一把。  他知道这两次抢在他前面的都是同一个魔物,不,应该说是同一位魔王候选人。至于是哪位,不外乎是与姬玄实力相当的另两位实力候选人之一。  “殿下。”身后,威廉走了过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给王晨披上外套,只是道:“来到帝都的候选人,已经超过五位数。而其中,有一位想要见您。”  “见我?”王晨诧异,“我认识他?”他最近事多,连自己和哪个候选人有过接触都不记得了。当然,除了姬玄。  威廉暗暗替对方叹了一声,道:“是您的盟友。”  “盟友?盟友……”王晨眼前一亮,“是那个痛殴姬玄联盟的伯尔曼?”  这个联盟,是在王晨之前被姬玄暗暗阴了一把后建立起来的,对方候选人等于是被他逼迫着达成联盟。可王晨转瞬间就将人家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现在,他倒反过来也与姬玄联盟了。  这将伯尔曼置于何地?就算是厚脸皮如王晨,也不免稍稍感到有些心虚。  “说要见面,他人呢?改天约个时间。”  一阵轻笑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熟悉但却又许久未联系的魔物走了进来。  “不等你考虑好时间,我们已经自动送上门来了。”  说话的是jean,站在他旁边的那个英俊魔物便是伯尔曼了。jean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晨一番,感叹道:“许久不见你真是变了许多,小殿下。”  王晨瞧了瞧站在他身旁的伯尔曼,回敬道:“这么久不见,你们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伯尔曼不温不火,“我们不变才是正常的,毕竟我们岁数都不小了,不是还处于成长期的幼体,幼儿长得快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这句话本来是暗讽王晨年幼,没想到当事者却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比起青春正好活力无限的魔物,你们俩的确是上了些年纪,得好好休养才是。”  “……”一时之间,伯尔曼的笑脸差点绷不住。他看了眼在旁边不动声色,眼中却暗暗带着些得意的威廉。心想,不愧是被这老鬼教导的,王晨的嘴也越来越毒了。  “年幼年老的话题先放一边。”最终还是jean打了圆场,“我们这次来找小殿下你,可是为正事而来。一是带了些消息与盟友共享,二嘛,则是有些疑问想要问一问。”  “先说疑问吧,消息放后再说。”  “那我就直问了。”jean道:“最近魔物间流传你与姬玄联盟,这事是真是假?”  “算是真,不过也不是十分。”王晨想了想道:“我和他的联盟之时暂时。”  “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来找我,说要一起拿下姬玄。”伯尔曼挑眉,“现在与姬玄联盟的也是你,世事真是善变啊。”  “这么说,联盟是真。”jean眯起眼看着王晨,“那么,你是想要趁他的势,还是别有打算?”  “趁势?”  威廉在一旁解释道:“有实力不足以争夺王位的候选人在明知自己夺位无望后,会去依附另一位实力强大的候选人,在对方继位后,既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能一道鸡犬升天。事实上,近几届王位争夺,有很多实力弱小的候选人正是这么做的。”  王晨长长地哦了一声,看向威廉。  “那你当年也是依了别人的势,所以才没有被清除,威廉?”  曾经的候选人,现任的长老之一威廉没有会比王晨的视线,却避而不答。“我想,jean关注的不是我曾经依附过谁,而是您想要依附谁?殿下。”  jean看了威廉一眼,笑道:“是啊,小殿下。如果你准备依附姬玄的话,这的确是个好选择。不瞒你说,与他们那三位比起来,其他候选人的实力实在都是不值一提。最近我也在考虑,是不是也让伯尔曼殿下去依附其中一位呢?毕竟,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依附我吧。”  jean僵了一下,随即又道:“抱歉,我刚才没有听清,好像听错了……”  “我说,依附我如何?”这一次,王晨看向伯尔曼。“王位我势在必得,我也不打算在争夺到王位后将所有候选人都清剿干净,除了个别有旧隙的,其他候选人我都可以不去管。但是对于帮助过我的魔物,我一定会给予最大的回报。”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伯尔曼。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成为你的附属?”伯尔曼神色僵硬,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晨。“依附于你?没有开玩笑?”  王晨一脸肃穆,“你可是我第一个开口邀请的魔物,事实上,依附不是一种很好的共盈方法吗?我之后还打算去问一下姬玄,问问他愿不愿意帮助我……”  伯尔曼呆滞的目光转向威廉,好似是在询问魔物管家,王晨的脑袋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哪知,威廉却是一脸赞同,他根本不理睬伯尔曼询问的视线,而是在一旁替王晨出谋划策。  “对于姬玄,我认为殿下您若想要笼络他,不该使用怀柔手段,但也不能硬来。只有让他知道在无法赢过你的情况下,两方合作才是做好的选择。”  “恩,好意见,我会吸取的。”  看着这一主一仆两个人夸夸其谈,讨论如何让王晨这个史上最年幼候选人去收服这一届候选人之中三大热门之一的姬玄,在旁听的伯尔曼和jean,都觉得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你真的认为,王晨有夺得王位的希望,威廉长老?”伯尔曼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不。”威廉摇了摇头,“殿下,是必须夺得王位不可。”  他这么一说,连王晨都侧目看他。  只听威廉继续道:“因为只有夺取王位,殿下才能够存活下来。只有殿下登上王座,我才不用去背叛殿下。”言下之意,若是王晨没有夺得王位,他必会另择木而栖。  王晨笑了,“威廉,你以为我会给你叛逃的机会?”  看着这位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魔物管家,虽然他至今还不知道威廉选择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决定留下威廉。这样好用又听话的管家,怎么能随便丢给别魔呢?当然得一直牢牢握在手心才是。  “要知道,夺得王位并不只看实力。”王晨指了指心口,“也不仅仅是看表面的强大。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我不输于其他魔物。”  “是的,殿下。”  近半个小时后,伯尔曼和jean离开了王晨他们的住处。  出门后,伯尔曼连连感慨。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这小子竟然变得这么傲慢了。”  “傲慢?”jean若有所思。“没有力量而只会显摆才是傲慢,拥有力量对外彰显出来,只是一种自信而已。”  “那你也认为,王晨有希望夺得王位?”  “呵,谁知道呢?”jean想起刚才屋内那个年幼候选人的发言,笑道:“不过如果是他继位,那未来魔物们的生活,可要有趣多了。”  jean还记得,刚刚在屋内王晨将手放在心口的模样。  自信,却不嚣张。  他说:在这一点上,我不输于任何魔物。  这一点,指的是什么?  末引:  魔物与候选人们齐聚帝都,为他们的最后的狂欢做着准备,一切都蓄势待发。  帝都的氛围更加紧张起来。  然而眼中只有最终时刻的魔物们并没有注意到,被他们视作尘埃视如敝履的人类,也正悄悄地谋划着什么。  悄悄地,向魔物们,扳动反击的枪声。  半空中的饕餮,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加壮大,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其下的世界。  那黑色的深渊,好似一只窥视的巨眼。  对所有人和魔物露出讥讽的笑意。    第69章 终审·傲慢(二)    引:  魔物对人类,好像有一种与生自来的高傲。  俊美,强大,长寿的魔物;平凡,弱小,短命的人类。  似乎连造物主都偏向了前者,而忘记了给与后者更多的关爱。然而有一样东西却是魔物没有,仅人类才拥有的——情感。  但是在魔物们看来,拥有情感之后的人类更加脆弱不堪,因此他们并不嫉妒人类比自己多这一项天赋。  魔物们只是在暗中围观,嘲笑着被情感戏弄得方寸大失的人类。  并为自己的明智,而洋洋得意。  ------------------------  数不清的魔物悄悄潜进帝都,虽然在明面上没有引起多大波动,但是暗地里,却引起了某些人的高度关注。  这群人自然就是除魔组。他们与魔物相斗多年,对于魔物的习性也算是比较了解,因此对于魔物间王位的换选,也是有所耳闻。  地下百米深处的实验室内,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正襟而坐。在他对面,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吊儿郎当地站着。  “走吧,组长大人。”黑衣男子对他挤了挤眉眼,“时间到了。” 第73章 “恐怕正是如此。”  威廉抬头四望了一下,“这附近有不少魔物的气息,你还要继续追查吗?”  “查,为什么不查?”王晨道:“还没跑出我家门口十米,就被别魔给抢走了。这样下去我面子往哪里搁,必须得逮到嫌疑犯!”  小殿下的侦探模式再次看起,他对魔物管家以及身后跟来的刘涛和周子慕道:“既然周围有这么多魔物的气息,那我们就一个一个找上门地去查。”  刘涛目瞪口呆,“一个一个上门?这听起来怎么好像很嚣张的感觉?”  周子慕白了他一眼,看着并不反对的威廉和心知高昂的王晨。心想,这两个人恐怕就是想借此机会立一立威风,去其他魔物面前宣扬一下王晨的存在感,苏扬的事情顶多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他正想着,那边王晨已经忍耐不住地摩拳擦掌了,不过临出发前,小殿下还是很谨慎地询问一下魔物管家。  “威廉,按你看来,如今我的实力在魔物中大抵是出于哪一层次?”  “尚可保命。”威廉道:“所以一会去踹门的时候,您还是低调些为好。”  他已经看出了王晨的跃跃欲试了,为了不让小殿下在外魔面前受挫,威廉此时善意地提醒。  “咳。”王晨轻咳了一下,“那先出发吧。”  第一站,当然就是目前嫌疑最大的姬玄那。一行四魔与人中,只有刘涛抗议,抗议无效。  出发。  王晨他们抵达的时候,姬玄似乎刚刚洗完澡出来。他只披着一件浴衣,黑发微湿地紧贴在额前,看着突然出现在屋内的几人,满脸困惑。  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王晨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  “恩,那个,早上好?”  姬玄拿起毛巾擦干头发,淡定道:“早上好。”  “我们是来找一个人,不知道他在不在你这?”  “谁?”姬玄转过身,背着他们换衣裤,完全不尴尬。  “苏扬,之前跟在我身边的一个人类,他的气味大概是……”王晨描述了一番,问:“我估计如果顺利的话,他是出来找你复仇的,不过半路上却不见了,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  姬玄上身赤裸,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腹和胸膛,正在换一件高领衫。王晨的目光在他健美的体格上流连了一下,眼中带着些欣赏。  “殿下。”威廉出声,“既然人不在这里,我们去下一家吧。”  “什么?不再问问吗,他说不在你们就信了?”刘涛抗议道:“说不定就是他将苏扬藏起来的呢?”  “我不认为他有必要欺骗我。”王晨道:“是吗?”他回头看向姬玄。  此时,姬玄已经换好了衣服,皱眉道:“如果我想要什么人,我会直接上你门上去抢。”  姬玄速来喜欢正面挑战,这是鸟人柏飞之前就提起过的。说起柏飞,这一次好像没见他跟在姬玄身边。刘涛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圈,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时候,却听见身后一阵轻笑,一道气息几乎就喷薄在刘涛耳边。  “既然有人怀疑,殿下,不如我们也跟着他们调查如何?”柏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内,对着刘涛微笑了一下,道:“我觉得这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接下来你们还要去哪?”  “去这附近所有魔物的驻扎地。”周子慕回答:“欢迎加入。”  柏飞笑眯眯地和他握手,然后他们俩同时转向刘涛。“你有意见吗?”  被压迫的可怜人,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  姬玄没有异议,于是这一次一行魔的队伍又壮大了些,现在他们的阵容是,四个魔物,两个默认。这四位魔物中,一位长老,两位王位候选人,还有一位魔将。这样的阵势,在整个帝都都可以横着走了。  接下来拜访的几处,无一例外都被这阵容给惊到了,有问必答,毫不抵抗。但是一圈下来,还是一无所获,并没有苏扬的消息。  “我想,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找错重点了。”最后还是周子慕道:“寻常魔物,并不会在这个时候特地去捕猎人类,会在这种特殊时期捕猎的只有候选人吧。”  他道:“不如剔除其余的魔物,只专门去找候选人。”  “好主意。”  “没意见。”  王晨和姬玄同时发表意见,威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目前离这里最近的一位候选人,是阿斯特里。”  “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王晨摸了摸下巴。  “阿斯特里是目前最近接魔帅级的年轻魔物,也是这一届与我起名的候选人之一。”姬玄道:“按他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的确很有可能在路上抢个人回去。而且我正好也有事要问他。”  “找他?”  “上一次张素芬的灵魂被夺走,虽然我没有看清楚是谁,但可以感觉到对方不低于我的实力。很有可能就是阿斯特里所为。”姬玄道:“如果真是他干的,我一定要让他把欠我的都给吐出来。”  王晨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子慕,赞同道:“正好,我也想找元凶所要一个灵魂,就去那边吧。”  “殿下。”威廉拉住了正要迈步瞬移的王晨,将他牵到自己身边。“这一次目标不一样,安全起见,您还是跟在我身边。”  “我又不会让他受伤。”姬玄微有不满。  威廉看了他一眼,“而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对殿下出手。”  姬玄被挑衅,有些恼火地看向威廉,魔物管家也毫不示弱,对他回以讽笑,对于王晨以外的候选人,威廉向来是一丝面子都不给。  “我还没有弱到要你们来保护。”看着两魔争相把自己当做娇花,王晨暗暗磨牙。“你们俩就在这里僵着吧,我自己先过去了。”说完,就带着周子慕和刘涛二人瞬移不见。  “殿下,等一等!”  “不准你抢先!”  身后两个魔物的喊声,王晨已经听不见,他已经来到目标魔物的住处。只是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彻底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是近郊的一座房子,周围没有什么住户,也没什么人烟——本来应该是如此。  然而现在,这座郊区小别墅却热闹得像一个战场。  王晨远眺着看着窗外的黑烟,以及四周一地狼藉的景象,不由感慨。而且屋外还传来阵阵人声,似乎是有人在搜索着什么。  “呼……是谁?”  屋子一角,阴暗的角落有谁戒备地出声,那声音似乎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王晨回身望去,眸色几经变化。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对方已经开口。  “同类?”疑惑的语调,带着些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王晨抿唇笑了,“看来你现在是陷入大麻烦中了。”  “与你何干!”  “阿斯特里。”王晨道:“如果我说,我是来救你的呢?”  “……”阴影中的魔物沉默,许久,才开口。“什么条件?”  王晨愉悦,和魔物交谈就是爽快啊。  等到威廉与姬玄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令他们诧异的一幕。王晨站在床边,为一个身材健硕的魔物治疗伤口。这个重伤且脸色难看的魔物,似乎是吃了什么大亏的样子。  “好了,魔都来齐了。”王晨用力地在绑好的伤口上拍了一下,听着阿斯特里吸气的声音,愉悦道:“那就来谈一谈我们的交易吧。”  “我欠你一次。无论是什么要求,都必须答应,对吧?”阿斯特里黑着脸,“哪怕你是让我放弃王位争夺。”  “放心,我暂时不会那么要求的,而且必须是在完成任务以后才会想你提要求。”王晨抬起头,对着还在状况外的威廉与姬玄道:“那么现在,就到我们干活的时候了?把追击阿斯特里的家伙们,给甩脱。”  “甩脱?为什么不是干掉他们?”姬玄纳闷。  “连第一魔将都被伤成这样,你以为对手会是谁?”王晨眨了眨眼,“当然是那群清道夫,而且这一次他们一定带着什么秘密武器。最好不要硬碰硬。”  说曹操,曹操——抬头望。  此时在楼下,一群特殊装扮的人正紧张地聚在一块商议。这帮人,正是除魔组黑队。  “队长,楼上的魔能感应变得更强烈了。”  墙边,把玩着手中“神器”的韩瑟抬眸看去,嘴角裂开一个笑容。  “还有一发子弹。”    第71章 终审·傲慢(四)    引:  苏扬一个人走在路上,眼睛里是一片的黑。  他离开了王晨他们的居所,便漫无目的地走到街上,看着大清早空旷的街道,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法压抑的落寞。  这条路,从今以后他便要一个人走了。  再也没有人在冷了的时候劝他贴衣,没有人会在他热了的时候扇来一阵凉风,没有人会陪他聊一聊烦恼解愁绪,没有人能贴着心问他一句,你别不开心。  别不开心啊,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苏扬眼里泛上一阵湿意,自从失去这个人以后,他觉得世界上的其他事物都再没有了意义。他不在费心费力去装一个好人,也不再掩饰自己对别人的冷漠。  只是觉得,一切都与自己再无干系了。脑海里不断翻滚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复仇。  所以在得知王晨与姬玄的关系缓和后,他才会第一时间离开。即使待在王晨和威廉身边,时常会让他回想起以前在海边的那段时光,但是他并不会为了这一点回忆就遗忘复仇。  尤其是取走云姐灵魂的那个魔物,其实压根就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姬玄一定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一个小镇顺手取走了一个女人的灵魂。  哪怕苏扬此刻再愤怒,再憎恨,姬玄都不会去关注。  因为对于魔物来说,人类的情感不需要去在意,只是他们拿来取乐打发时间的玩意而已。  不过如此。  一阵风吹来,迷了眼。  苏扬感受着帝都早上刺骨的寒风,想起了刚刚离开时挽留自己的王晨。  这个与其他魔物都不一样的家伙,对于人类是怎么想的呢对于高高在上鄙夷人类的魔物,他是怎么想?  -----------------------------------  王晨此时的想法,不外如是。下面那群如狼犬一样候着的清道夫们,还真是烦人。  他看了眼重伤的阿斯特里,问:“你是被他们怎么打伤的?”  阿斯特里闷闷道:“一把手枪。”  “手枪?” 第75章 “有人指路,还说,想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苏扬道:“对方要我告诉你们,如果再不赶过去,威廉会有危险。”  王晨心下一跳,不过随即想到另一个问题:“谁让你来说的!”  “我不能告诉你,不过那个人说,你能猜到他是谁。”苏扬看了屋内的姬玄一眼,深暗的眸子中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信不信由你们,我走了。”  “等一等!”刘涛喊住他,气愤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担心你!你倒好,现在却不知帮哪个是人还是鬼的家伙卖命了!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与你无关。”  “你——!”  “别说了。”周子慕拉住刘涛,对王晨道:“要赶过去?”  王晨脸色略阴暗,点了点头便率先出门,离开前看了眼苏扬,什么都没有说。  其他人都一一从苏扬面前走过,刘涛经过的时候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不过苏扬理都没理。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姬玄。他准备迈步出门时,苏扬突然开口:“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在一个小镇,夺走了一个卖花女人的灵魂。”  姬玄转过身看他,“虽然我想说不记得了,但事实上我还记得她。”  苏扬身子一颤,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但是我要告诉你即使没有我去,她本身也活不久了,就在那天。”姬玄冷冷道:“我只是取走了这份毒药而已。”那只是他一时兴起,想要看一下濒死灵魂的摸样。  “她在哪?”  “谁知道呢?”姬玄走远,“随手丢了。”  对于魔物来说,一个人类的灵魂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很久以前姬玄也这么认为。但是此刻,他看着苏扬愤怒悲伤的眼神,却蓦然想起了那天张素芬的灵魂在自己眼前被夺走的情景。  鬼使神差的,姬玄最后留了一句话。  “不过如果没有被哪个愚蠢的魔物吃掉,她大概是投胎去了。”  独留在原地的苏扬,听见他这句话顿了一下,许久,紧紧握拳。  “是莫尔西斯让你过来的吧。”还有一个魔留在屋内,正是受伤的阿斯特里,他看着苏扬,突然狡猾地笑了一下。  “让我演这出苦肉计,他究竟是什么打算?现在还把他们都引过去?”阿斯特里道:“难道那个威廉还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我不知道。”苏扬转身离开,“你们愚蠢的魔物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是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而已,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为了那一双在寒冷的冬雨中,曾经温暖过他的手。  “咳咳,咳咳!”  此刻,远郊的这所房子,王晨他们之前逃离之地,处处是浓烟密布。  “队长!烟雾这么大,看不清楚啊!”李旭抱怨道:“你那一枪怎么这么大动静?”  “笨蛋!”韩瑟拍了下他脑袋,“不是我的枪动静大,是那个魔物搞的鬼。”  说着,他望着烟雾最深处,喃喃道:“也不知道打中了没用。”  遮蔽视线的烟尘太过浓郁,让除魔组的人仅凭肉眼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仪器搜寻。  然而,那弥漫的烟雾似乎连仪器信号都可以屏蔽,他们一无所获。  韩瑟心中突然升上一股警意,他猛地挥手对属下们大喊:“撤退,都先退出门外,快!”  除魔组的队员们谨遵命令,然而门太窄小只能容一人通过,韩瑟站在旁边警戒,心里的不安却越扩越大。他道:“打破窗户,推翻墙直接出去,别管门了!”  旁人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紧张,李旭追问:“队长!什么事——队长!!”  厌恶内突然窜出一条黑影,韩瑟得了警示避让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完全跺过去,那黑影刺穿了他的左手臂,穿透他的血脉,擦着手臂的骨头过去。  韩瑟忍着剧痛,满头都是汗水。  “看什么看!我让你们撤退没听到吗?快滚!”  李旭与俞明咬一咬牙,带着剩下的队员们冲了出去。  “队长你等着,我们马上就回来!坚持住!”  “臭小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韩瑟苦笑。“我要还有命等你回来就好了。”  他看着烟雾中逐渐显现的黑色身影,心里一片冰凉。看来他这一次似乎就是要死在这里了。  “人类,为什么你不逃?”  魔物冰冷的声音从烟雾中传出来。  韩瑟歪嘴笑了一下,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不知道是谁慌乱间掉下来的武器。  魔物看到了,冷笑一下,似乎对韩瑟和他武器感到很不以为然。“你们总是很愚蠢,尽做一些没有希望的反抗。”  “是啊,的确不怎么有希望。”把刺穿左手臂的物体抽了出来,韩瑟撕下一块布条随意包扎一下。  “但是我们就是学不乖,有什么办法呢?”他故作无奈地笑了一下,对着魔物缓缓举起刀柄。  “我们人类可从来不是宁愿等死的物种,怎么着也得反抗一下。”  “为什么?”魔物问。  “因为谁都不想死,因为我们,比谁都给想活下去啊!”韩瑟低喝一声,握紧长刀对着阴影中的魔冲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大概是再也无法睁眼了。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在他之后,还会有无数人,更多人投入到这场战斗中来。  因为人类,不愿屈服魔物,更不愿意死去!  末引:  王晨一行向外郊赶去,急匆匆的,谁都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那一直以来缓缓转动的黑色深渊,在急剧地消耗着,它欢呼雀跃般地向一个地方涌去。  ——正是与王晨他们同一方向。    第73章 终审·傲慢(六)    引:  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曾有魔物这么评价。  他们时常会内斗得无法开交,死伤无数,仿佛性命就如同儿戏。但是当遭遇到外敌时,这些人却又紧紧地拧成一股绳子,这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你我他了,他们目标一直地抵御外敌。甚至会出现个别人,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他人周全。  这样不符合生物求生本能的行为,让魔物们一直无法理解。  他们不能理解,这与人类心底最深处,那份情感有关。  -------------------------  威廉只是轻轻地一挥手,那个男人便如同草芥一样高高飞起,不过,却是重重地落下。  嘭——!  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听得都让人心惊,这怕是骨头都断了不少根吧。威廉瞥了一眼那个像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的人,转身就向屋外走去。  然而——  “咳咳。”  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韩瑟竟然还能强撑着站起来。  “别小瞧我啊。”他笑着,嘴角都笑出血沫。“我还在这,你怎么能去找其他人呢?”  听着这故意暧昧的话语,威廉轻蹙眉头。他看着只能勉强扶着墙站起来的韩瑟,眼中有轻视,有不屑,也有不解。  “即使你现在挡得下我,也无法阻止我杀了你之后再去杀你的属下。”威廉道:“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等我死了再说。”韩瑟握紧长刀,用刀柄支撑着自己站立。“最起码现在,我要把你拦下来。”  “就凭你?”  “当然不只是我。”韩瑟笑了笑,握着刀柄的手留下血印,“不过我会是第一个!不是有一句话那么说吗?一个韩瑟倒下去,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韩瑟站起来,哈哈。”  到这种份上,还有心思开玩笑的黑队队长韩瑟,该说他是迟钝还是苦中作乐?  不过这时候,没有人笑得出来,回应他的只有威廉毫不留情的攻击。  就像是想要戏弄这个人类一样,每一击都是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留下皮开肉绽的伤痕,却没有真正夺去他的性命。有的,只是一道道增添的伤口,以及一滴滴落在尘埃里的鲜血。  威廉这是要一点一滴地耗尽韩瑟的性命,以这种方法侮辱他,让他绝望。  然而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次次摔倒后,韩瑟还是凭着胸中的那口气站了起来,再又一次被威廉击飞出去后,他终于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却索性躺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那笑声,莫名地勾起了威廉心中的不悦。  他不会去问这人类为何而笑,为什么竟然让明明处于优势的他有一种被戏谑的感觉!威廉升起一股怒意,他决定彻底解决这个人类。  韩瑟一阵快意大笑后,却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果然,那发子弹还是击中了你。”眼前一片昏黑,阖上双眸前,韩瑟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等着,他一定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他是谁?来了又能做什么?难道那个被韩瑟期盼的人类,还能够伤害到自己不成。  威廉心中涌上阵阵烦躁,他觉察出自己的不对劲,没有平时的沉稳,竟然轻易地就被一个人类挑动了心性。而在最深处似乎有什么叫嚣着,即将突破屏障喷涌而出。  会是什么?威廉对自己的改变感到一阵惘然,却又止不住地期盼。  而此时,帝都上空的饕餮仿佛若有所感,更加快速地向这个方向涌去。似乎有什么大变,即将发生。  感到房屋门前的王晨一行,也终于注意到了头顶天空的异变,然而更让他意外地却是此时这幢屋内诡异的寂静。  没有战斗的声响,没有活物的气息,就如同一个阴森森的鬼屋,完全不是王晨他们离开时的那个模样。  “除魔组的人撤退了。”姬玄看着四周的痕迹,道:“看起来很匆忙,他们一定是在威廉长老手里吃了一个大亏。”  “进去。”王晨脸色不佳,不多说直接进屋。  一进来,所有的魔与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同尸体一样躺在一个角落的韩瑟,以及沉默地站在屋中的威廉——他似乎与平时很不一样。那双沉暗的眸子一直在思索着什么,看到进屋的王晨,有一瞬闪过一道暗芒。  “殿下。”威廉出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应该过来,这里本该交给我,那些清道夫们或许还没有完全离开。”  “是吗?”王晨压低声音,看向四周。“不过我看,你赢得很轻松,哪里有危险?”  听见这句话,威廉突然低声笑出来,他说:  “危险是无处不在的,殿下。” 第77章 那是凌厉锋锐,属于魔王的目光。  “我,威廉姆斯,第十八任魔王。”他沉沉的声音,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压迫感。“本应该在此见证,新一任魔王的诞生。然而,事情似乎出现了许多意外。”  目光转向王晨,这个与威廉同一副外表,感觉却完全不一样的魔王低低地开口道:“你,由人类抚养的魔物,在我封闭自我时所辅佐的幼儿,你可知道自己所作出的选择?”  “我知道。”王晨静静道。  “封闭自我?什么玩意儿?”一旁,刘涛低声地问一旁的柏飞。  “一种法术,可以暂时封印自己的主人格,以另一人格现世,在此期间会不记得主人格时的记忆,只存在封印前就设定好的记忆。”柏飞若有所思,“我还说为什么之前的威廉有些奇怪,原来是魔王封印自我后产生的人格。”  “那现在威廉去哪了?”  “不存在了。”姬玄道:“现在,只有魔王。”  说完,他对着威廉姆斯半跪下身,恭敬道:“候选人姬玄,参加陛下。”  他一开头,余人纷纷接连跪下,唯独王晨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魔王的目光转向他,没有责备没有质问,只是继续问:“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选择是——”王晨走到韩瑟身边,扶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轻轻地抹去他嘴角的一丝血迹。  “让人类自由地活下去,无论他们是生存还是灭亡,魔物没有资格干涉。”  魔王的目光沉了沉,“很遗憾。”  “很遗憾,与你的意愿相悖是吗?不过这就是我的决定。”  “遗憾的是,你的答案让你失去了继承王位的资格。”魔王淡淡道:“被人类蛊惑住心神的魔物,没有资格统领众魔。”  天空中的饕餮还在静静地盘旋着,魔王说出否定道语句的那一瞬,王晨眼眸眨动了一下,随即,笑了。  “有没有资格,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他指了指天空,“谁能继位,只有上天才知道。而老天爷也觉得,现在是你退位的时候了。”  “狂妄!”  冷冷的一声斥责,并不是魔王所说,而是来自于另一个魔物。  那是一个与威廉姆斯长得有七分相像的魔,不过更显年轻一些,在场有魔物喊出了来者的名字。  “莫尔西斯!”  魔王的亲弟,一系列圈套的谋划者,早早就窥视着王晨的人。  莫尔西斯出现在魔王身后,所有人并不意外,只是看着他手中托举着的六枚人类灵魂,有人控制不住地牵动了情绪。  一个是姬玄,另一个则是周子慕。因为他们知道,那些灵魂中有他们在意的人。  “即使由冥冥来决定魔王的继承,也绝对不会是你。”莫尔西斯看向王晨,话语中带着一份嘲笑。“你不过是一个非人非魔,连独立的个体都算不上的排泄物,哪有资格继位?”  此话恶毒,却是真实。  魔物没有情感,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在接触人类的过程中吸收部分人类的情感。  这就像是人在生活中吸收的有害物质一样,长期积存会损害身体的健康。尤其是活得格外长久的魔王,他体内堆积的感情比一般魔王都更多。为了不让这些多余的情感影响到正常的判断,魔王使用了一个特殊的法术,将这些情感全部从自己身上剥离开,这就是王晨的身世。  “二十多年前,兄长为了剔除多余的感情将你从他体内剥落。没想到却被人类捡去,养成了这么一个半人半魔的家伙。不过是一个废弃品,哪有资格继承王位?”  莫尔西斯格外狠毒的话,却没有收到预想的成果。  “原来是这样。”年轻的候选人竟然笑了,笑得愉悦。“原来我也和人类一样,是有感情的。”  末引:  你被领养来是有目的的,这些人一样是要利用你。  无论多少次在心底这样提醒自己,王晨还是无法拒绝,那家人真诚热切的笑脸。  十几年的共同生活,让他同这些家人渐渐培养出了不一样的感情。  然而,在这份感情之外,却是更残酷的现实。  他不能与他们同姓,甚至不能与他们同住,二十岁后,他独自搬了出去。这意味着,最终的考验也将开始,即将有魔物来接他。  那一晚,他看着养父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妹妹默默抽泣的背影,却什么都无法说出来。甚至,他连伪装出难过,都无法做到。  二十余年的朝夕相处,这一家人教会了他什么是人类的爱,教会了他如何去接受别人的爱,却始终没有教会他,如何去爱。王晨心底以为,这是他生来欠缺的能力,因为他是魔物,与生俱来便不会爱。  直到看见韩瑟倒在尘埃中的身影,王晨也无法流出一滴泪。  因为他是魔物,而魔物没有情感。所以不是他不哭,而是他不会哭,不是他不伤心,而是他不懂得伤心。  然而,这种藏在心底深处,愁闷而无法发泄的情绪是什么?为什么如此苦涩,又难以化解。  这一刻,莫尔西斯的一句话却点醒了他。  原来即使他是魔物,也是能有感情的,原来即使是魔物,他也是特别的那个,他是可以悲伤可以哭泣的。  低下头,王晨紧紧握住韩瑟冰冷的手。  那曾经温暖的大手,此刻却再也暖不了他。不过这一次,可以由他来温暖这双冰冷的手。  就像是——  李明仪的私,苏扬的怨,张素芬的贪,钟余义的愧。  李明仪的爱,苏扬的爱,张素芬的爱,钟余义的爱。  他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永远忘不掉那个小小的家,忘不掉韩瑟手掌的温度,终于明白为何魔物们数百数千年来如此贪求人类的灵魂,却永远像不可得一样无法满足。  魔物贪求人类,因为他们从来不曾拥有情感。  魔物鄙夷人类,因为他们自己嫉妒人类拥有的情感。  如飞蛾扑火,不知不觉地陷入绝望境地中,这就是魔物们可悲的傲慢。  于是他便在此刻抬头,看着魔王以及他的胞弟。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吗,威廉?”  【希望您能继承王位,不要让我有机会背叛您,殿下。】【放心,我不会给你背叛的机会。】    第75章 终审·傲慢终(上)    引:  佛家言,傲慢分为七等,列如:  慢,过慢,慢过慢,我慢,增上慢,卑慢,邪慢。  大体,其实只分为两种。  其一,对于自己所拥有的天分,而产生的自傲自满。  其二,对于自己未曾拥有的,却依旧自我意识旺盛地去鄙夷他人。  后者,也可以说是一种由过度自卑到极端而产生的傲慢,是一种卑微的扭曲。  曾经王晨以为魔物们的傲慢就来源于此,是为卑慢和邪慢。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如果要给这世上再增添一种傲慢的话,那或许可以命名为魔慢?  明明无法拥有,明明无比渴求,却要故意鄙夷,故意践踏,以此来掩饰自己心底的渴望与卑怯。  ——最大的骄傲与最大的自卑都表示心灵的最软弱无力。  -----------------------  莫尔西斯心底隐隐的不悦,还有一份被他下意识忽略的危机感。  王晨,这个由人类抚养长大的异类,这个明明只应该是一个排泄物的废品,为何竟能够让他感受到威胁?  明明这几个月来,从威廉第一次接触王晨,到之后他们所遭遇的每一次事件,都无一不被他掌握在手心。明明清楚这只是一个稍微特别一点的魔物,为什么总还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莫尔西斯向来是没有把握绝不出手,而现在,他觉察出王晨带给他的危机,这一刻,他决定在危机发生前提前出手。于是,他举起手中托举的六枚人类灵魂。  这一举动,将在场所有魔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六枚特别的人类灵魂,是莫尔西斯费尽心思所找到的。  爱,悲,惘,贪,惜,恨。这是人类最基本的几种情感。曾经莫尔西斯以为,对于魔物来说,这些情感就是毒药。而现在,他却把他们捧到魔王面前,恭敬地递上去、“这是什么?”属于威廉的声音,却以绝对不属于威廉语气冷漠地问道。  “这就是人类所拥有,而我们所没有的,陛下。”莫尔西斯道:“曾经我以为,对付人类,不懂得情感最好,但是最近发现似乎这个想法并不正确。”  “陛下,您曾经潜伏在王晨身边数月,以您的封闭人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难道您就没有发现,这个卑微的魔物他与众不同之处并不是他时间逆流的能力,而是他能够理解人类的情感。”莫尔西斯瞥了眼王晨。“正因为理解,所以能够接近,正因为融入,所以更方便操纵。以王晨为例,我认为只有魔物掌握了人类的情感,在将之玩弄于鼓掌间后,才能够真正地俯视与人类之上,不被他们迷惑。”  他举起手中的几个脆弱的人类灵魂,道:“这是一个非正又非负的灵魂,吞噬他们并不会对比下的身体产生影响。而在真正融合他们并不被其所伤之后,您会变得更强大,成为永恒的王。”  莫尔西斯深深地低下头,“这个世界不需要新的魔王,只有您是我们永远的王者,陛下。”  魔王看着自己跪下的胞弟,声音中是听不出的情绪。  “你要我成为永恒的王?”  “是的,陛下。不,兄长,世上没有谁比您更适合。”莫尔西斯用崇拜的目光,看向眼前这强大无比的魔王。“强大是世界唯一的真理,没有谁会不服从与您。”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突然有一个声音插入进来。“这世上真理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绝对没有哪一个是唯一的。”  莫尔西斯有些恼怒地看向插嘴的魔物,王晨。  “若是让威廉继续坐守王位,第一个不赞同的就是我。”毫不畏惧莫尔西斯愤怒的视线,王晨看向魔王。“更何况身为魔王,总是要有几分诚信吧?你曾经亲口说过要奉我为王,转眼间自己却想一直赖在那位置上不走。这是不是有点不太仗义?”  “说那些话的并不是陛下,只是他封闭的一个人格而已。”莫尔西斯反驳道:“这不成理由。”  “是吗?一部分人格就不是他了?”王晨转身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魔王,看着那熟悉的容颜和陌生的表情。  还是一如既往的总是轻蔑地看着别人,似乎谁都没有进入他的眼中。那双诡异的异眸明明是看着你,却又好像没有。那眸里的光芒已经变得陌生,但是王晨偏偏就要在其中寻找那一份熟悉。  魔王的眼中清楚地映着他的身形,一个与人类无二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身形。似乎和长着双骨翼,头生双角的魔王比起来,他其实是再平凡不过了。  王晨突然开口,“威廉,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只有我一直没有魔物的特殊形态,没有翅膀,没有尾巴,也没有角。”  “……”  魔王看着他,没有出声。  “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的确是有点不舒服,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和你们不一样,就好像我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魔物,在这世上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本来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王晨理都不理睬一边插嘴的莫尔西斯,继续道:“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其实我一直介意的特殊形态,很久以前就表露出来了,无时无刻不在。而就因为这样,我才忽视了它。”  年轻的候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属于人类的手,没有尖锐的爪子,没有奇怪的装饰,平平常常。 第79章 他抬头,看着这个新出现的竞争对手,对方也正好望过来,眼中是不屑与轻视。  他突然笑了,“好啊,那就比比看。你先请。”  阴影男望了他一眼,向笼子走去。他对笼子里的人道:“你可以出来,只是自己锁住你自己。”  那身影微微颤动了一下。  阴影男挥了下手,一副光影出现在半空中。  那是一个少年,面容清秀,脸带笑意。这个幻化出来的少年,对着笼子里的人影轻声道:“子廉,子廉,你出来吧,我原谅你了,原谅你了。”  笼中人慢慢抬起头来,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容。笼中人看着少年,眼角留下浑浊的泪水。  “……原谅我了?”  少年笑得温柔,如同以往,他身上还穿着干净的袍子,脸上还带着纯粹的信任。一切都仿佛,还是最开始的模样,那么美好,让人向往,让人……  笼中人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摸少年的脸庞。然后那枯瘦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幻影,就像是被灼烧了一样。笼中人发出凄厉地嘶吼声,突然更缩进角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双臂。  “不,不,不!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他颤抖着哭嚎着,缩得更紧了。  阴影男突然皱了皱眉,似乎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他恼怒地瞪过去,正是那个原先与摊主说话的青年,也是看他好戏的竞争对手。  一旁的摊主,也在呵呵笑着,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阴影男突然怒了,对着那青年道:“为什么笑?”  “笑你傻啊!”听见阴影男的问话,他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你不仅傻,还狂傲自大。以为这种肤浅的自欺欺人能够让他甘愿走出来?”  阴影男皱了皱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他们恨得还不够深。”他顿了一下,“爱的还不够深。”说完,他走向摊主。  “有趣吗?”  “有趣,有趣。很多家伙来试过要放他出去,也不是没用过这种方法。”摊主道:“可每一次,在听见原谅这个词后,那人就更不愿意出来了,还嚎啕大哭。”  他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你看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厌烦了?”  “厌烦?为什么要厌烦?”  “来来回回折磨这个笼中人,看他哭泣哀嚎,岂不是很没有新意?”他道:“折磨别人,其实自己也未必能得到多少快乐,不如放他走好了。”  “放他走?”  “他走了,你才能离开。而且你心里,其实也不恨了。再多的恨,这么久的折磨也该磨去了。”他看着摊主,“你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要对他问吗?”  “……有。”摊主沉默了好久,突然走到笼子前,对那还在哭泣的笼中人道:“他死得很惨。”  “满身都是伤口,被人当驴子使来推磨,每天吃不饱饭,睡不够觉。”  “那双曾经给你磨墨的手,去给别人砍柴掏粪。”  “那双曾经陪你一起远足的脚,生疮烂浓。”  “最后死在柴房里,被人裹了席就埋了。”  摊主每说一句,笼中人就颤抖得更加厉害,最后,甚至连蹲都蹲不住了,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默默流泪。  摊主低头,看着他,问:  “临死的时候,他还想着你。”摊主笑了笑,说:“他恨你,至死都不原谅你。”  颤抖突然停止了,笼中人迷惘地抬起头来。“他恨我?”见摊主点头,笼中人突然笑了。那一笑,白发变青丝,苍桑转蓝颜。像是突然安心了,笼中人扶了扶心口。  “恨,恨就好,恨我就好。”像是这么多年的等待和苦役,只为了盼这句话。不求宽恕,不求原谅,只求被结结实实地恨上一场,才能瞑目。  摊主看他这副模样,又问:“如果再回到那晚,你还推不推那一下?”  笼中人顿了顿,须臾,缓缓笑开。  “推的。”  “不过这一次,我不会放开他的手。”  与子携手,与子同亡。  摊主也笑了,“那便好,那你便走吧,我也走了。我去找我家小孙孙,你要不要一起来?”  笼中人点头,走出笼子的那一刻,又变成往昔那黑发的小少年,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喊。  【子廉,子廉,我等你。】  两人一同化作光晕消失,许久,摊位上只留下两个字。  【爱恨】  青年走上前,笑了,拿手沾了沾那字迹,对身后还藏在阴影中的魔道:“这一局是我赢了。”  “我不懂,为什么他不想要被原谅?”  “答案很简单,因为爱,也因为恨。”  原谅是宽恕,原谅是自救,原谅是解脱。  子廉不想被救赎,不想被宽恕。他只想让自己受尽折磨,去还了那罪孽。因为这世上最恨当日那一推的,其实正是他自己。  是以,宁愿永世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当然也正因为爱,才会悔,才会恨。所以,恨也不解,爱也不解。爱恨,才解。  周围的喧哗吵闹,又重新涌上他们耳边。  青年和阴影男共同注视着外面,半晌,阴影男道:  “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完。”  “是吗?你不服,那就接着比。”  两道人影又向那吵闹冗杂的市场走去,一瞬间,便湮没在人群中。  如涓涓细流,汇入大海。  这翻涌沸腾的深渊之海——人间道。    第77章 终审·傲慢终(下)    青年与他的竞争对手,在喧哗的市场逛了一圈。  一路上,或有较量,各有胜负。然而总的计算下来,竟然是一直默默走在最后的青年赢得更多。  在这个似乎汇聚了无数妖魔鬼怪的闹市里,只有他有着一副完全属于人类的外貌,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注视着市场上发生的一切。  而他的竞争对手,那个头生双角的恶魔,眉头已然锁紧。  他们俩身上都萦绕着一团黑气,这不知何处而来的烟雾越来越深,都快将他们的身形给遮掩住。恶魔烦躁地挥手驱散这团黑雾,但是毫无作用。  黑色雾气被挥散后又紧紧地攀附上来,贪婪地贴在他身上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像是在嘲笑他这无谓的举动。  一旁,那些摊主们看见这一幕,也齐齐地桀桀怪笑起来。  然而等他回头瞪过去时,那些人影又全部缩回头去做自己的生意,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但是在暗地里,那些目光又如影随形地攀附在他们身上,贪婪地窥探着。  恶魔厌恶地看了周围一眼,有些悻悻地放弃了挥手驱散黑气的打算。  看见他这副烦躁的模样,青年轻笑出声。  “它们要看便让它们看,要跟便让它们跟好了。”  这一圈逛下来,他们俩都大概了解了这个看似正常的杂货市场的诡异。不仅是那些稀奇的货物,也不是那些如影随形的目光,而是这整个市场都像是一座汇聚着无数恶意的大杂烩。  这是一个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舞台——等待着谁将最后胜出。现在一路下来,胜负的天平似乎已经渐渐有了倾斜。  因嫉妒而泯灭良心的女人,不求原谅的卑微灵魂,被梦魇束缚着的女孩,寂寞而贪婪的老人,渴求亲情的年轻人,所有这些带着强烈情感的灵魂,全部都选择了那个青年,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他们有时候宁愿选择痛苦,也不愿意选择恶魔编织出来的美好的谎言。  恶魔正一步步落入下风,皱眉,抬头看向对方——那个总是让他轻易就生起怒火的年轻人。  人类的外貌,人类的思维,人类的情感,这个通身上下充斥着人类气味的青年,总是莫名地就让他厌恶。似乎一看到他,自己心底就生出一股无端的情感,暴躁冲动,不受控制。  所有不受控制的事物,恶魔都不喜欢。所以这个总是能够引起自己情绪波动的家伙,是不是应该早点清理掉?  “你想干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逼问,恶魔回神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先于意识行动。锋锐的指尖紧紧锁住青年的喉咙,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撕裂他。  “气急败坏,想要先除掉我吗?”青年笑了,被勒着脖子的明明是他,但是此刻两人的处境却仿佛颠倒过来一样。  威胁者面色苍白,被制服者倒是一脸坦然。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别扭,威廉。”  听到名字的那一瞬,恶魔突然颤了一下。他勒着青年脖子的手指慢慢收紧,手指下便是一划即破的肌肤,那潜藏在肌肤下的血液在汩汩流动。  如此脆弱,这般轻微的呼吸,似乎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掐断。恶魔的呼吸重了起来,眼中的金色异芒更甚。  像是注意到其激烈的情绪,他周围的黑气变得更加浓郁,像是缭乱的鬼影一般摇曳挥舞着。周围喧闹的气息也一下子远离,寂静而又沉诡,独留下他们俩。  然而那可以轻易掐断这脆弱脖颈的手,却迟迟没有用力。他是在……  “为什么要犹豫?”  青年一口点破,“如果在这里杀死我,这场胜利就属于你了。你不是一向以利益的最大化为处事原则么,为什么不动手?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面色一凛,恶魔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声音沙哑道:“魔物没有畏惧这一词。”  “不,你有。”青年紧紧地盯着那双异眸,“你们都有。与生俱来你们便害怕人类,害怕着人类的情感。”  恶魔挑眉,想要发出不屑的冷哼。  “别急着否定。如果不害怕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青年蛊惑般地笑起来,那笑容在恶魔的眼中格外的刺眼。然而他却无法出生反驳,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害怕人类,又如何反证?  “不能证明?那我就来证明你们的畏惧好了。”  “首先,我问你,为什么面对那些灵魂的时候,总是想要用虚假的快乐来诱骗他们?”  “因为他们喜欢。”恶魔道:“人类总是沉浸在自我中,自欺欺人的快乐可以让他们满足。”  “是啊,你说的没错。”出乎意料的青年竟然肯定了,然而他接着又道:“不过你也错的离谱。人类或许会为了缓解痛苦,而陷入一时的自我欺瞒中,然而他们不会选择永远去逃避真实。”  那双黑眸紧盯着恶魔,道:“虚伪的快乐过后,带来的只有更大的痛苦与空虚。而悲惨的现实却能无时无刻地惊喜着他们,无时无刻鞭笞着他们。因为痛,才是人生。喜欢虚伪快乐的应该不是人类,而是魔物们吧。”  “不敢接近快乐,是害怕自己接触过后,再也无法脱离。” 第81章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更何况是那个家伙。”姬玄也一同看着天空,兀地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一语。  【下回再做菜给你吃吧,小姬。】  他猛地回头,却除了这照亮一切的光,什么都没有看见。  姬玄凝望了那份空白许久,缓缓笑了。“让那个家伙继承魔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怎、怎么回事?这是老大与敌人同归于尽,变成圣光了?”刘涛还摸不着头脑,“哎呦,痛!你个鸟人打我干什么!”  “真替未来的魔王陛下感到悲哀,竟然有这么愚蠢的手下。”  “担心什么,这家伙只不过是个摆设,还有我。”周子慕插嘴道。  “靠,你们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背着我好上了!”  ……  十里外,除魔组的成员们直愣愣地看着天空。那些温暖的光亮也落在他们身上,落在这帮一直默默与黑暗战斗,却从来没有得到一丝慰问的人们身上。  当白芒驱散黑暗的那一刻,似乎有谁在他们心底悄悄说了一句。  可以了,你们可以休息了,不用再战斗了。  不知是谁先哭出声来,接着这些刚毅的汉子们纷纷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中有委屈有辛酸,更有欣慰。  “对了!队长!队长还在那呢!”  有人这么喊了一声,突然所有人争先恐后,不顾一切地向白光的来源奔去。  在他们身后的林中,苏扬静静地看着这些除魔组成员们奔走。  “果然如你所料,韩瑟。你的弟弟可从来不让人失望啊。”转身,苏扬走进林中深处。  在他背身的那一瞬,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手从白光中伸出来,轻轻地抚摸他脸庞。那一秒,苏扬顿住步伐,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留下来。他记得那个温度,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份温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份温暖的光芒照耀进每一个角落。屋内,躺在地上的韩瑟,嘴角似乎微微掀高了那么一度。尸体会笑?  一旁,莫尔西斯还在困惑,姬玄还在讽刺。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所有魔转身望向门口,在一片白光中,有两个相携的身影一同迈进。  其中一个笑了下,对众魔道:  “我回来了,为了不让你们都变成苍蝇尸体。”  另一个说:“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殿下。”  “威廉,是你?”王晨有些诧异地看着突然转换口气的魔王陛下,“那个傲娇魔王去哪了?”  “我一直都在,他也一直都在。”  威廉望着他,突然微微一笑。“别忘记您的承诺,殿下。”  若不相忘,便一生守候。  王晨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威廉,魔物管家一如既往地任由他随意打量。  “恩,你还是这样顺眼多了。”  “是吗?我倒觉得你很不顺眼,现在这么狂傲自大,真让人不爽。”威廉突然这么说了一句,随后,又歉意地对目瞪口呆的王晨道:“抱歉,殿下。刚刚一不留神,让那个家伙跑出来了。”  “……”  趁王晨还没回过神,威廉牵起小殿下的手。  “该回家吃饭了,殿下。”  “等等,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有,殿下。”  “……我哥!我还没把他救活!”王晨终于想起自己是将韩瑟给忘了,刚想转身,便猛地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声哀嚎。  “啊,队长!”  “队长啊!”  “队长你不能死啊!”  屋内,一直装死又被弟弟忽略的某人,终于忍耐不住了。  “够了!吵什么吵,没死也被你们哭死了!”  “呜哇!队长诈尸了!”  只听屋内一片闹腾,威廉凉凉道:“听说除魔组最近开发出了几个秘密武器。其中一个,能有让人暂时假死逃命的功能。”  王晨转身就走,额角还带着青筋。  “我们回去,威廉。”  “是,殿下。”  魔物管家嘴角悄悄掀起,带着自己小殿下离开。  那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温暖,一只也渐渐地被染上了温度。就如同这渐渐消失的光亮,虽然不会留下痕迹,但是那温度却一直铭记在心底。  这之后,夜晚还会一次又一次地降临吧。  然而,那又有什么可怕呢?  王晨感受着手里的另一份温度,安心离开。身前,比深渊还要深沉的世界迎接着他们。但是,他心里却一丝畏惧都没有。  因为,灯已经点亮。  不信?  那便去看看心中,最亮的那盏灯,是谁为你点起,是谁为你温暖。  灯暖烛明,夜又何惧?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  啊啊啊,心里五味交加,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啊!打滚打滚,打滚打滚,怎么办怎么办。  算了,还是把结局发上去,看看你们会不会和我一样不舍的又欣慰吧,哈哈,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好肥的一章啊!  最后结局了,潜水的都出来露个脸吧,最起码让我记住你们啊!  难道有谁想做苍蝇尸体?(嘿嘿    第78章 番外外    对所有服侍魔王陛下的魔物来说,魔王陛下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就是圣旨。  在魔王陛下身边,负责照料他生活起居的魔物们,每天都忙忙碌碌地从长长走道的这一头,奔波到遥远的那一头。即使偶尔与同伴见面,也只会冷淡地点头招呼一下,便匆匆而过。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忙了,照料这位新任魔王是比想象中还要疲惫的差事。  首先,是最基本的每日三餐。  以往的历任魔王虽然口味各不相同,有的喜欢愤怒,有的喜欢扭曲,有的喜欢悲伤。但是无论魔王陛下们喜欢哪一种,侍从们总能想到办法找到符合他们口味的人类灵魂。  然而这一位陛下,却有点与众不同。  魔王陛下说:我想吃人类的食物。  听到这句话,整个城堡内的侍从们都纷纷去寻找所谓的人类食物,有人献上一只苹果,有人奉上一根还冒着烟的短细物体,总之,千万种类,万般不同,简直无所不有。  魔王陛下静静地看了一眼,被他的侍从们摆在面前的“人类食物”。  被啃了一口的苹果,还冒着火星子的烟屁股,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奶粉罐头。陛下目光停留了一下,问:“这罐子是谁找来的?”  一个长着独角的的侍从上前一步,低头道:“是我,陛下。”  “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是也一样不想喝这种奶粉。”陛下指尖拨弄着那写着“三x”的罐头,对那名侍从道:“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很轻而易举,殿下。”  “在这个年代,还能找到一罐鹿鹿鹿。”魔王陛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从今天开始,你调到侦察组,听我命令。”  “是,陛下。”  那位凭借特长很快被转组的侍从退回来,暗自享受着同伴们的欣羡目光。  忘记一提,这位新任魔王陛下还有一个特殊嗜好——人类的侦探游戏,并且是不惜成本,不顾魔力的热情地投入进去。目前,这位陛下已经整合出侦察组,行动组,专案组,外联组配合他的兴趣,城堡内之所以每天有那么多魔物来回奔波,也多和陛下这个诡异的兴趣有关。  话归正题,挑选了半天,魔王陛下并没有挑选到能够如他愿的人类食物。不过他也并没有发怒,毕竟对于一般魔物来说,想要让他们理解正常人类的饮食习惯还是有点困难的。  正在魔王陛下微微有些懊恼的时候,大厅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礀高挑的魔物走了进来。  “殿下。”  这句话一出,在场除了魔王陛下,其余所有魔物都是齐齐抖了一抖,他们不敢抬头看那进来的魔物一眼,只把头埋得更深,恭敬地站着。  在这个时期,还用“殿下”这个名称称呼魔王陛下的,只有那一位了——威廉姆斯,前任魔王。  魔王陛下环视了周围魔物的神情,在他们脸上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尊敬与惧意。魔王陛下微微有些不满,因为他知道这些魔物此刻敬畏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殿下。”身旁的魔物又轻轻换了一声。  “如果您想要人类的食物,为什么不对我说?”威廉轻轻蹙眉,只这一个举动,一旁的侍从们又是不自觉地齐齐颤了一下。  魔物们不知畏惧为何物,但是他们生来便有对强大者的服从,一切实力为尊。  而很明显,现在在这座城堡里,实力最强大最让他们惧怕的不是魔王陛下,而是这位身份特殊的管家。  心底有些不高兴,魔王陛下对着他的管家道:“我对你说,你就能满足我吗?”  “当然,陛下。”管家低头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您的喜好。”  “既然这样,那你就亲自去蘀我做一份人类的食物,亲自端到桌前。并且,从此以后,早中晚三餐都由你负责。”魔王陛下故意刁难着,他以为管家本不会答应。  “如您所愿,殿下。”  哪知,魔物管家深深的一鞠躬,步履优雅地向厨房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在场的所有魔都愣住了,包括魔王陛下。  “……他以前不是不允许我吃吗?” 第83章 “我没有在干什么,只是想帮哥哥你一点忙。”那道声音似乎更委屈了。幽灵,或者说幽灵状态的李明仪悄悄地,又尽力按耐住自己的情绪,打量着周子慕。  “我看你今天好像很累,只是想让你能放松休息一下。”  周子慕毫不领情,哼了一声。“罪魁祸首。”  不过他也确实很累了,没有精力再和这个幽灵争执。  看见那张铺得整齐的床,周子慕实在是忍耐不住想要扑上去睡的冲动。他看着眼前的幽灵,想着刚才浴室里他的确给自己帮上了忙。  按照利益至上原则来说,他似乎没必要拒绝这么一个现成的帮佣?而且现在这个状态的李明仪,已经不能再威胁到他什么了。  于是周子慕想了想,说:“这两天我要好好休息。如果你能做到不打扰我,并且不让别人打扰我。你就可以暂时待在这里。否则,我违背陛下的命令也要请个驱鬼师来将你灭了。”  幽灵李明仪只当做没有听见后半句话,欢呼一声,在屋内四处飘了一圈。半晌,回到周子慕身前。  “我一定保证做到!那么哥哥,你现在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我去做?”  “去给我端一杯水回来。”  “遵命!”  看着幽灵一眨眼就消失在房间,周子慕轻叹了口气。  “做鬼还真方便啊。”  比做人的时候自在自由许多,也没有牵挂和束缚。只不过在当日那些灵魂中,只有李明仪一个没有消散,变成幽灵留了下来。周子慕想不通为什么只有李明仪是特殊的。  当然,陛下曾说过,执念能战胜一切。  那么李明仪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什么执念吗?  想着想着,周子慕眼皮渐渐有点撑不开了。困顿席卷而来,瞬间压过一切。陷入沉沉的睡眠前,周子慕莫名地想起一样东西——王晨曾经交给他的,一把破旧的玩具手枪。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  等到李明仪端着开水回来时,周子慕已经躺在床上呼呼睡去了。这个一向沉稳而干练的魔王陛下亲信,此时却睡得像一个孩子。  李明仪轻手轻脚地放下茶杯,飘上前,蘀周子慕盖上被子。盖被子时,手指划过周子慕的脸颊,他微微地顿了一下。  微弱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照在这个幽灵身上。  李明仪惨白而透明的躯体,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中。然而他脸上此刻的喜悦幸福的笑容,却又是那么实实在在,无法磨灭。  “哥哥……”  轻靠在周子慕身上,李明仪感受着那触摸不到的温度,低低唤了一声。  这像是等了多年,熬了许久,才换得苦尽甘来的一声呼唤。  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像是在执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回答,李明仪笑着又带着些辛酸。  不知道是不是睡模糊了,周子慕在梦中翻了个身。  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恩。”  一瞬间,李明仪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哥哥。  ——恩。  多么简单,又多难得的一番对话。足够让李明仪喜悦到差点忍不住钻进周子慕的被子里,去将他吵醒。虽然最后他没有这么做,但是幽灵心中又有了别的考量。  在这个别扭又固执的哥哥面前,也许只有一年又一年的软磨硬泡才能将他攻陷下来。不过反正自己已经死了,时间多的花不完,那就从长计议吧。  李明仪掀唇一笑,又在哥哥大人身上蹭了一蹭。  周子慕迷迷糊糊地睡着,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被鬼压床一样难受。尤其这个鬼,还是无论怎样都甩脱不开。  魔王陛下说过什么来着?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80章 番外8    人间流传有神明的启示录,预言末日的灾难。  先不说启示录上所言是真是假,仅仅是它的存在,就已经意味着人类对未来的某一种心理——期待并恐惧着。  然而在魔物之间,似乎也有这样一本类似的启示录。  它似乎并不存在,因为没有实体。它又似乎无处不在,藏在每一个魔物心中。  这本若隐若现的启示录,每当遇到一定的特殊条件的时候,它的存在就会特别显眼。就好比,现在。  魔物拉斐尔,虽然有一个天使的名字,但他确确实实是个魔物。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遇上了麻烦,比人类那些愚蠢的记载神明言行的书籍中,还要恐怖的灾难——他换上了某种难以治好的疾病。  好吧,直白地说,他得了厌食症。  对于以人类的灵魂和情感为食的魔物来说,厌食症真是一种奇怪而匪夷所思的疾病。而拉菲尔认为,自己之所以会患上这种疾病,变得不正常,一定和他的名字有关。  为什么一个恶魔,要取一个天使的名字?  “我想,这个你的名字并没有太大关联。”屋里,心理医师安慰他道:“据我所知,每个魔物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都会有一段自我迷惘的时期,并因此产生各种身体上的不适。你只要都倾诉就好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拉斐尔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烦躁,“但是我已经过了青春期好几十年了,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原因!”  “好吧。”医师妥协道:“但是你要知道,人类中还有更年期这一说法……”  “但我并不是人类!而且这也绝对不是什么更年期心理问题!”拉斐尔怒吼,“就算是有更年期的魔物,他们也不会像我这样。我觉得我已经快病入膏肓了!”  “可以告诉我有哪些具体症状吗?”医师问。  “好吧。”拉斐尔道:“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不怎么有胃口。”他顿了顿,“吃不下什么东西。”  “各种食物都试过了吗?”医师边记录边问。  “试过了,无论是憎恶、嫉妒,还是怨恨。各种口味的人类灵魂和情感我都试过,但是完全提不起胃口,甚至看到了都想吐,难以下咽。”  恩,记录的医师在本子上写下——情况严重。  “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月了。”  “两个月?”医师惊讶地抬起头,“那在这段时间内,你怎么没有饿死?”  拉斐尔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到:“我当然……还是吃了点别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奇异。像是厌恶,又像是满足,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脸上其妙地糅合在了一起。  医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若有所思。  “冒昧问一下,在你厌食的这段时期,你吃的是什么?人类,还是魔物?”  “我为什么要去吃冷冰冰的,干巴巴的同类?”拉斐尔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厌弃表情,“当然是人类。”  “人类?但你不是说自己对人类没有胃口吗?”  “那只是个别的!是个特例!”拉斐尔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总不能因此饿死我自己吧!而且是他主动要送给我吃的,我的同居人对我说,如果实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可以试试他。”  “……然后你就吃了?”  拉斐尔有些抑郁地点了点头。  “味道怎么样?”  “和其他人类不太一样。像一团火焰,火热火热的,也不叫我倒胃口。”  医师的表情此时有些微妙,“你能接受你那个同居人的情感,并且还觉得味道不错。”  “我没有说味道不错!”拉斐尔烦躁,嗫嚅道:“只是还可以下咽……而已。”  “他是个人类?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当然知道。自从陛下的那些条约公布出来以后,很多魔物不都跑出去玩了吗?我也就是想试一试,就随便接了一个‘暗杀’的游戏。”  其实正式内容是,除魔组发布的暗杀外国敌对势力的任务,当然在魔物们眼中,这些都只不过是些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魔王陛下公布的一系列条约,最近在人类与魔物之中开始逐步得到贯彻。例如这些看似双赢的任务,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魔物去试一把身手了。  “那么,这个同居人,就是你接下任务后人类那边安排给你的搭档。他知道你的身份,还主动献身给你填饱肚子,以免食欲不振的你被饿死。”医师公事公办地记载着。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任务而同居在一起的?”  “大概三个月前吧。”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得了厌食症?”  “两个月前。”  “在此期间你们一直都住在一起,我是说为了完成任务。”  “是的。”  “……”医师阖上本子,“我已经诊断出你的病情了,拉斐尔先生。你不是厌食症,准确地说,你患上的是偏食症。”  “偏食症?”  “是的,对其他食物都不再感兴趣,只对一个人类有食欲,除了他没有别的人能满足你。”医师叹了一口气,“最近一段时期,得偏食症的魔物真是越来越多了。它的附带症状是心烦气躁,易怒,尤其是当那个特定的食物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医师又接着分析道:“不过一般来说,这种偏食症并不会对魔物造成太大的困扰。只要你一直和那个人类待在一块,就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这怎么行!”拉斐尔暴躁道:“让一个魔物的肚子和食欲被掌控在区区一个人类手中!太没有尊严了!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治好吗?”  “你想治好?”  “想!”  “可是据我所知,目前得了偏食症的魔物,还没有一个能痊愈的。”  相反,他们都还很乐在其中。当然这后半句话,医师顾忌着拉斐尔的情绪,没有说出来。  最后,医师被缠的无奈,只能交给拉斐尔一个地址,并告诉他只要去了这个地方,就能解决他的困难。  看着拉斐尔如释重负般立刻离开,医师幽幽叹了一句。  “我可没有说,去了就能治好你的偏食症啊。”  只是以另一种方式,让拉斐尔不再纠结而已。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一种叫做——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