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徒》 1 一、精瘦的孩子 骗徒,从头到尾,写骗徒的故事。 顾名思义,骗徒也者,骗,是他或她生活的主要组成部份。 骗,是人类行为之中,最根本也最普遍的一种,上至皇帝将相,下至屠狗乞丐,都必然曾经骗过人(也必然曾被人骗过)。常言道,‘花花轿子人抬人”,也可以说,花花世界人骗人——整个世界的运行,就建立在人骗人的基础上。 所以,写写骗徒的故事,很是有趣,就算不去骗人,也可以防止为人所骗! 或许,会有人大声疾呼:他或她大多数在社会很有地位,一脸正气,满口仁义,全身道德,差点没有把忠实两字顶在头上当帽子戴,说他以诚待人,恪守古训,生平从来也不骗人,良心放在当中,等等种种,甚至可以指天罚誓,也可以抢天呼地。 你相信他或她? 恭喜!恭喜!你被骗了!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这小孩子瘦极了,城市中很少有孩子那么瘦的,真的瘦得皮包骨。由于瘦,也说不清他的长相怎样,第一眼看到他的脸,只看到他一双大眼睛——就算他不瘦,是一个小胖子,眼睛也是大的,所以在瘦棱棱的脸上,那双眼睛更大得异样。 多半也是由于瘦的缘故,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肌肉可供他作表情——人脸上表情是运动肌肉纤维而形成的,皮肤和骨头,都不会作表情。 所以,这孩子就把反映内心世界的表情,反映在他的眼神之中,那是表情之中最高级的一种,一般人都相信,自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感情,不能伪装。 孟轲先生曾因学问道德之高,和孔丘先生一起,是儒家的第二代掌门人,被尊称为亚圣。他老人家就一直认为,人的眼神忠实反映人的内心。 他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 他又用眼睛来判断人的品格,古书《论衡》中说:“孟子相人以眸子焉,心清而眸子瞭,心浊而眸子眊。” 这个精瘦的孩子,他根本就不知道孟子是什么东西,自然也不知道他用眼睛来展示表情的能力,已经把孟子的论点推翻了。 精瘦的孩子站在街边,街上人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没有人,在不远的街角处,有一些摊子,有的卖食物,有的卖衣服。 当然,不会有人注意他,谁会注意一个蹲在电线杆旁,脏兮兮的瘦小孩子呢? 就算终于有人注意了他,也不会留意他的眼神——虽然那时,孩子的眼神完全变了,变得可怜、无助,仿徨,像是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一样。人家会留意他手中拿着的钞票。 钞票在任何场合,都是最瞩目的,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若有人说什么“钱不是最重要”或类似的话,绝对可以肯定,这人是在骗人——既然是“骗徒”,就该一有机会,就写出各类骗徒的面目,努力企图使人相信金钱并不重要,他只为理想道义什么而活的,当然是骗徒的一种,而且在骗徒的等级上最低劣,因为那种骗人的话,根本骗不到人,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信。) 精瘦小孩的两只手,都拿着钞票,左手,是一张一百元面额的,右手,是几张(三或四)十元面额的。 必须说明,那是发生在若干年之前的事,一百几十元在那时的购买力至少是现在的十倍。 当一个成年人正在匆匆走路,却忽然被一个孩子拉住了衣角,或是阻住了去路,而这孩子的双手之中,又捏着钞票的时候,成年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精瘦的孩子虽然眼神已改变了,但是他眨着眼,留意着成年人的反应。 成年人先是一怔,接着,四面张望了一下,眼珠乱转,使得本来已经够猥琐的样子,看来更是獐头鼠目。 孩子先开口,或是成年人先开口,都不成问题,不改变以后发生的事就当是孩子先开口吧:“叔叔,帮帮忙,爸爸叫我出来换零钱………只有一个阿姨肯换给我——” 说到这里,孩子扬起了右手,那手中捏着三或四张十元钞票。 然后,他又扬起左手所捏的那百元钞票来:“叔叔,你肯换给我吗?回去晚了,爸爸会打我!” 成年人呆了一呆,又四下看了一下——这是为什么事情要在行人不多的街道上进行的原因,四周围没有人。 成年人先指孩子的左手,再指右手,问:“这就是你一张换几张……的零钱?” 孩子回答很快:“是,叔叔,你可以换给我吗?” 成年人的回答比孩子更快:“可以!可以!” 2 成年人取出三或四张十元钞票来,和孩子手中的百元钞票交换,孩子的双眼之中,迸射出喜悦,连声道:“谢谢,叔叔你真好!” 成年人连礼貌也不顾,就急急走了,这时候,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也不必追究。但是他必然会想尽快地离开这事发生的地点,那是可以肯定的事。 于是,他急匆匆地走着,直到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一声断喝:“站住,别走!” 成年人是不是转过头来,都不重要,因为一个穿着整齐制服的警员,必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成年人愕然之后,必然不会第一时间留意站在警员身边,十分可怜的那个精瘦的孩子。 他会大声问:“什么事?” 警员指了指孩子:“这小孩说,他爸爸吩咐他拿一张百元钞票来换零钱,他不小心掉了,被你捡了去,不肯还给他!” 成年人又惊又怒,瞪着精瘦的孩子,手已扬了起来,可是孩子略向警员的身后躲了躲,成年人就不禁气馁,但仍然盛怒:“这小鬼胡说!” 警员沉声道:“小弟弟,你说!” 孩子的声音很低,可是清楚:“我爸爸说,现在坏人多,叫我小心别被人骗了,他把那张钱上的号数,写在我的手臂上——” 孩子卷起了衣袖,他极瘦的,两只手指一用力,就可以捏断的手臂上,有着一行号码,钞票的号码。 警员的目光变得凌厉,盯着成年人。 成年人在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时,会有不同的反应,最糟的反应,竟然有拔脚就逃的,但由于警员早有戒备,都难以逃得脱。 最通常的反应是成年人惊怒更甚:“那是这小鬼向我换零钱的!” 警员会望向孩子,孩子在那时,根本不必说话,只消睁大眼摇头就行。 警员会声色惧厉:“快把钱还给孩子!这孩子身上只有六十元钱,你换零钱给他,呸!” 成年人也不甘示弱,大声道:“我是——” 他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至多说四个字:“我是换了——”必然无法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只用了三十或四十元,就换了孩子手中的一百元,那是不能在警员面前说出来的。 于是,必然的结果是,他把那张百元钞票拿出来,重归孩子之手。孩子跳蹦着,连声“多谢警察叔叔”,走了开去,还趁警员不觉,向成年人做了一个鬼脸——由于他瘦,单靠脸,做不出鬼脸来,所以还要用双手来搭够,而他的手中,各捏着钞票。 成年人若是看到了孩子的鬼脸,虽是怒上加怒,也无可奈何,不过,大都看不见,因为他正忙于哀求警员别控告他,或正手忙脚乱地把身份证拿出来,给警员检查。 精瘦的孩子呢?早走远了。 这精瘦的孩子多大?那一年,他五岁。 他姓马,五岁那年还没有名字,只知道人家叫他马仔,那时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名字。 马仔的这种行为,是他在生活中锻炼出来的。当然,到后来,他长大了后,有人说他是天才,他倒也不会特别不快。 虽说人的性格、聪明才智是天生的,但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也就能产生什么样的适应行为。 像马仔,由于他一出生,就没有什么人照料他的缘故,所以不到一岁。已是健步如飞。 他住在山上的木屋中,那是繁华的大城市中的贫民窟,他又住在最高处,每天上山下山,又练成了脚力,小小年纪,别看他精瘦,可是却一身好气力,尤其是脚力,一天上下几千级石级,不算一回事。 行山路如履平地,这本领,使得马仔不但死里逃生,而且在未来的生命之中,开创出了一片光明的前途。 常言道“上得山多终遇虎”。马仔“换零钱”把戏,在玩的时候,他已经很小心,每次都拣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对象,也找不同的警察叔叔来投诉,他也不太贪心,每天最多玩两三次,所得的钱,也足够给他母亲买毒品和食物的了。 当然,马仔不会有一个幸福家庭,他不知父亲是谁,只知道母亲一天到晚,倒在破木屋里,发出难闻的臭味,一小包一小包白色的粉是她的生命,她是什么样子的,马仔也没有见到过。 3 一些人都对马仔说:“你妈随时会死,你每天推她三次,她不动,就是死了!” 马仔也真的每天推三次,每次都动,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妈妈还没有死。不是说上的山多终遇虎吗?是的,那天傍晚,他刚踏上上山的小路口,迎面有两个男人走下来,马仔一抬头,看到其中一个,他就身子一斜,在两个男人的身边疾窜了上去! 马仔有认人的本领——因为他这种把戏,不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玩两次,所以他必须十分小心地认得每一个人。马仔的反应也快,一想到要逃,立刻就逃,决不会有十分之一秒的耽搁,这也是生活训练出来的。 马仔窜上了五级石级,才听得那男人吼叫一声:“抓住这小鬼,打死他!” 一个男人叫,两个男人一起转身,向上追来。 马仔在山路上向上,简直如同野兔一样快,当他肯定那两个气喘喘的男人追不上他之后,他甚至屡次停下来,逃逗那两个男人——当然,其中的一个,是被他骗过的。 当马仔认为他很安全的时候,他停下来,向下面还在勉力追上来的两个男人撒尿,一面哈哈大笑,他有本领可以一面小便,一面倒退着向上跳。看那两个男人的神情,愤怒已至于极,其中一个,奋力向上一冲,在和马仔距离较近时,扬手把一块早已抓在手中的石头,疾抛了出去! 这一下攻击,出乎马仔的意料之外,拳头大小的石头来势极快,还有呼呼的风声,眼看石头砸向马仔的胸口,非砸断他好几条助骨不可,斜刺里,突然有一根木棍伸过来,一下子就搭住了石块,木棍略转,石块被挑了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石块。 马仔看到,一个看来很普通的中年人,已把石块接在手中,上下抛着,他手中的棍子,是一根简陋的手杖。 这一下阻延,两个男人,也已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伸手向马仔便抓。 那中年人手中的杖,轻轻敲下,敲在那男人的手背上。 那男人立时缩手,神情惊怒,厉声喝:“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中年人气定神闲:“不必是什么人!” 这时,山上又有一穿黑衣的中年人,走了下来。那人面黄肌瘦,一脸的潦倒,马仔是认识的,马仔立时叫:“蔡伯,你怎么自己下山,我替你跑腿!” 那男人指着马仔:“这小鬼——” 他一五一十,把受骗的经过说了,中年人扬了扬眉,转过头来问:“小弟弟,是真的?” 日后,马仔怎么也想不通,何以他那次竟会讲了实话,自然,也由于他讲了真话,所以,他的一生,就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骗徒语录:要骗人,先引人来骗你。 反面教育:当你觉得对方很易骗时,小心! 4 二、万里无云封二先生 都说冤家路窄,马仔在上山的小路上,遇上了曾被他欺骗过的那个男人,追着要打死他,恰好又有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马仔认识的,也是木屋区住客的蔡伯,一起下山来。 中年人拦住了那男人,那男人把马仔的作为,一五一十,向那中年人说了一遍,中年人听得双眉牵动,神情惊讶,问马仔,“是真的?” 根据马仔以往的经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在大人的面前,最好是说谎,什么也不承认。可是,那一次,他不知为了什么,或许那就叫“福至心灵”,他睁着眼,点了点头:“是,他说得对!” 马仔承认做过这些,但看他的眼神,一望而知,绝不是悔过知错,而是十分得意。 那中年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欢畅之极,转头向蔡伯道:“这孩子,要是遇上了大师兄,那还得了?” 蔡伯长叹一声:“我注意这孩子很久了,他那一身筋骨,给你遇上,也不得了!” 中年人盯着马仔看,马仔也瞪着中年人看,并没有小孩子的畏怯。 那男人焦躁起来:“你要是和这小鬼没关系,快让开,非痛打他一顿不可!” 那中年人笑起来:“没有关系?太有关系了,老三,是不是?” 被称作老三的蔡伯,却愁眉苦脸,叹了一声:“二哥,我看真是没有关系,这孩子自有他自己的路,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那中年人双眉牵动,意似不解。可是蔡伯向他望去。蔡伯的双眼,本来眼光混浊,有精无神,但这时,却突然深邃无比,极具神采。 他们两人只对望了极短的时间,那中年人居然就同意了蔡伯的意见,点头道:“是,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这一下事情急转直下,那两个男人,和马仔都大出意料之外,其中最吃惊的自然是马仔,他何等机灵,最善于鉴貌辨色,揣摸他人的心意。他看出蔡伯和那中年人大有为自己出头之意,那两个男人必然奈何自己不得,所以早在一旁向那两个男人挤眉弄眼,做了不少鬼脸,极尽嘲弄。 可是,忽然之间,中年人和蔡伯,却撒手不管了,他不禁发起急来,伸手去拉那中年人的衣服,想出声哀求。可是他还未曾出声,中年人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 马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手背上一麻,那种酥麻的感觉,直达半边身子,手臂也自然而然,垂了下来。 他还没有定过神来,那中年人和蔡伯,竟已缓步走下山去,在两个男人身边经过之时,看也不着一眼。 那两个男人也着实呆了一阵,才弄清了眼前的形势!本来有人干涉,如今干涉的人打了退堂鼓——人很少有自知之明,以为那是自己身形健硕,年轻力壮,所以吓退了对方之故。 所以,他们先转身向已过了他们,走下山去的蔡伯和那中年人的身后,“呸呸”吐了两口口水。 然后,他们一起盯住了马仔,马仔本来可以转身再逃,那两个男人也未必得上他,可是他半边身酥麻,一时动作不灵,未及转身,那个曾遭他欺骗的男人,大喝一声,已经抓住了他的肩头! 一被人抓住了肩头,马仔就再也逃不脱了,他先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叫声虽然响亮,可是哪里有人接应,马仔趁自己的身子还未被人提起来之时,伸脚把一块石头,踢得向下滚了下去,石块下滚之势很快,眼看着追上了正在缓步下山的蔡伯。 马仔也在这时,破口大骂:“死老鬼,见死不救,我要是被人打死了,你藏的钱再多,也不得好死!” 蔡伯的耳朵好像不是很好,竟没有听到马仔的话。那男人一手抓住了马仔,一手扬起,老大的耳光,就待扇将上去,忽然,一旁伸过一只手来,把他要打人的手抓住,那是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盯着马仔,手向下山的蔡伯指了指:“这老鬼有很多钱?” 那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下山的蔡伯和那中年人的背影看来已很模糊了。 马仔仍在骂:“见死不救,我每天替你跑腿——” 另一个男人再暴喝着问了一遍,马仔才道:“很多,大大小小都有,还有金子——” 他说到这里陡然睁大了眼,伸手遮住了口,眼神之中,大有惧色,只是摇头,并不言语。 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抓住马仔的男人扬手又要打,另一个男人再次止住了他,又向他使眼色。然后,他十分温和地道:“小朋友,你别怕。” 他一面说,一回把马仔遮住口的手,拉下来,马仔立时叫:“我怕,我不说,蔡伯说那是他的棺材本,有很多,全是给我的!” 两个男人又互望了一眼,即使在暮色之中,也可以看到他们的喉结,在贪婪地上下移动! 一个男人声音更动听:“小朋友,那老鬼骗你的!你看,他见死不救,怎会给你?” 抓住马仔的男人也道:“是啊,不如你带我们去,拿了来,我们分给你!你知道他的钱藏在什么地方?” 马仔大摇其头:“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做……”在暮色中,他那双大眼睛之中.眼神表示他的话很诚恳:“爸爸说过……那不应该……他是上次叫我去偷了蔡伯的钱之后,流着眼泪说的!” 5 那两个男人齐声道:“你爸爸都偷,可知那没有什么不对!” 马仔用力摇那男人的手:“你抓得我好痛!”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向他伙伴使了一个眼色,那另一个男人走上几步,这一来,马仔被两人夹在中间,就难以逃走了。 那男人这才松了手,马仔一点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只是用力搓着刚才被那男人紧紧抓过的肩头,一面像是在自言自语:“蔡伯的钱好多,一叠一叠,我一个小孩子用也用不完,小孩子能用多少钱!” 他说到这里,向两个男人望去,竟大有询问的眼神。两个男人看出很着急,那另一个道:“带我们去拿,我们会分给你,你留着慢慢用!” 马仔高兴起来,可是忽然又摇头:“我爸爸说,大人说的话,多半靠不住!” 那另一个男人伸手入袋,拿出了一叠钞票来,在马仔面前扬了一扬,外面一张百元,里面的,马仔眼尖,早已看出颜色不同,全是小面额的。马仔撇了撇嘴:“蔡伯的钱比你的钱大,颜色也不同,有那么厚,好多叠——” 他伸出食指和姆指,作了半寸左右的距离,表示每一叠都有那么厚。 那另一个男人在马仔伸手出来时,把手中的钱,放进了马仔的手指之中:“拿着,看,我们先给你钱,当然靠得住了!” 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同伴推了他一下,他却摇头,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不怕马仔逃走。 马仔接过了钱,也不数,紧紧捏在手里,仍在讨价还价:“你们不能打我!” 两个男人忙道:“不打!不打!” 虽然说“不打”,可是两个男人神情戒备,马仔把腰上的皮带,勒了一勒,他人瘦,那条皮带是大人用的,一勒之下有一大截剩了下来,他把一截递向两人:“你们怕我逃走,是不是,抓紧点,我怎么逃?” 那男人立时接了过来,在手腕上绕了一绕,现出满意的神情。 马仔转身向上走去,两个男人在后相随,走不到三步,忽然听得马仔一声大叫,在暮色之中,身子也像野兔一样,向上窜去。 那男人也算是反应快的了,立时伸手用力向后一拉,可是力道全用了一个空,那皮带断下了尺把长的一截,他力道运得大了,几乎没有倒栽下去! 马仔飞快地窜上了十来级,却不再走,扬着手中的钞票,叫:“来追!来追!追到了,还给你,追不到,我不逃!” 两个男人大叫着,向上追来,这一次,和上次的追逐,气势又大不相同,两个男人知道自己又被骗了,盛怒之下,变得疯狂——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体能会得到异常的发挥。 这一点,是在马仔的估计之外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马仔六岁。 双方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了,马仔叫了起来,声音之中当真大是恐惧。也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有人:那中年人和蔡伯!这时,那男人也已追到了马仔的身后。 那男人跳上一步,伸手来抓马仔,那中年人飞掠而下,手中的杖一伸,穿到了男人的肋下,手臂向上一扬,看得马仔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形很高大壮健的男人,竟然被木杖挑了起来,双臂软垂,双脚乱踢,像是一只腊鸭一样! 那男人的伙伴见了这样的情形,连连后退,退得大急了,一脚踏空,竟然号叫着滚了下去。那男人急叫:“我不追究了!不追究了!” 中年人手一沉,把那男人放了下来,那男人虽然害怕,可是仍一脸愤然。中年人笑:“你老大一个人,自己若不先起贪心,怎会一再着了小孩子的道儿?亏你还有脸见人,早该弄块豆腐来一头撞死,滚吧!” 那男人不能不走,刚才他觉得自己被人挑在半空,像是一只小鸡,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中年人转过身来,看了马仔一会,蔡伯已在旁,简单地向中年人,介绍了马仔的情形,又对马仔道:“卖白粉的陈彪说,你妈的情形很不好,你快去看她,我赶不上你,随后就到!” 蔡伯一面说,一面向那中年人望了一眼,大有挑战之意,中年人双眉一扬,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向正在飞一样登山的马仔看了一眼,身子拔起,也疾如奔豹,向山上奔去。 这一小一大两个人的上山势子,当真是快绝无伦,蔡伯抬头看了一回,就觉得脖子发酸,他自顾自慢慢走上去。 那持木杖的中年人,各位一定已经想到他绝非等闲人的了! 是的,那中年人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在这个城市中,他早已名扬全城,但是人人都只知道他是城中的一名富豪,却绝少人知道他还有一个身分,是长期浸淫在中国武术之中的武术大家。 他对这个身分保密,很有来由,那又和一个奇人,一个秘密的帮会有关,牵涉到许多事,他不愿人家知道他这方面的事,所以严守秘密。 所以,在这里也不能把他的真姓名写出来,大家也不必去研究那是谁,毕竟整个“骗徒”也只是小说家言,而他又很重要,不能没有名字,姑且称他为封二先生——他在师门,排行第二,倒是真的。 封二先生是一个典型的“两面人”,他在商场叱咤风云,在社会上有崇高的地位。可是又在秘密帮会之中,地位高超,再加上一身武艺,练的是内家气功。据说,当今之世,十大高手之中,他排名在前五名之内。 而且,他和江湖人物,都在暗中有来往——在那一方面,他所接触的人,都不当他是商界人士,只当他是封二先生。 封二先生在道上有一个很具气派的外号:“万里元云”,单听这个外号,就可以知道他非同小可。 马仔所住的木屋,在山上最高处,马仔一溜烟似地上窜,看得封二先生这个武术大家,也不禁暗暗称奇——他要追上马仔,自然轻而易举,但他只是跟在后面,心中思潮起伏。 他和蔡伯伪作下山,不再管闲事,是为了观察马仔在这样的处境下如何应付,早已悄悄折了回来。 马仔和那两个男人洲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感慨:“哪丈见了这孩子,那还得了!” 他自己这么了不起,他口中的“老大”,自然也不是常人。 那么多非常人之间,自然会有许多非常事发生,自然会依次一一道来。 骗徒语录:要骗人,先令人相信你会替他带来好处。 反面教育:世界上很少真正为他人好处着想的人,小心! 6 三、发自地狱的凄厉叫声 却说暮色更浓,奔在前面的马仔疾如野兔,跟在后面的封二先生感慨万千。他们两个人,本来年纪悬殊,地位一天一地,根本风马牛不相干,可是,偶然的一个机缘,却把他们拉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这或许就是命运! 马仔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开始了决定性的变化,他只是担心着他的母亲——虽然对他来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母爱。对他来说,母亲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发出臭味的物体。 但是,母子之时,毕竟有着某种十分奇妙的联系。当他小小的心灵,知道自己的母亲“情形不妙”时,他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这之前,他已经很好地了解过“死亡”是怎么一口事,虽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再聪明也难以真正了解,可是他记得蔡伯对他说的话:“孩于,对你母亲来说,死,是解脱,她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也不会给卖白粉的人喝骂,不会没有白粉就痛苦得打滚。对她来说,死是最好的事了!” 马仔想着蔡伯的话,已经来到了木屋的门口。别的木屋虽然残破,但总还有门,这间木屋,连门也没有,只放了一只破木箱在门口,防止野狗闯进去。 马仔跃过了木箱,进入了木屋,在一堆破烂的硬纸皮上,出乎意料之外,他的母亲,竟然不是躺着,而是半坐着。屋中的光线十分暗,马仔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不像是人,像是什么野兽。 这时,感慨万千的封二先生,也跟了进来。 封二先生是大有地位的富豪,这时,他已下了决定:照顾这个孩子——他自己是武术大家,看出马仔自小就自然而然,练成了钢皮铁骨的身体,那绝不是普通孩子能拥有的好条件! 徒弟拜师父难,师父找徒弟也难,像马仔这样资质,在封二先生的心目之中,简直是无价之宝,稀世奇珍,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可是,封二先生的心中,另有一层顾忌——他早看出,马仔不但筋骨好,智力更是过人,他竟然可以玩弄两个成年人于股掌之上!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说他是一个天生的骗徒,也不为过。 封二先生知道,有一个堪称天下第一骗子的高人,如果见了马仔,也和自己一样,非收他为徒不可,那么马仔将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呢?自己是不是有权,去决定一个孩子一生的命运? 封二先生想着,进了屋子,先闻到了一股恶臭,然后看到了一个影子一样的人,半坐在纸皮箱上。他又看到有半截蜡烛在,就打着了火,点上,木屋之中,总算有了半明不暗的光线。 然后,他看清了那半坐着的,是一个女人。 这时,不但封二先生,连马仔,也望着那女人发怔——他也很少有机会看清自己的母亲。 那女人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完全难以设想,只知道她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具活的骷髅,所不同的是,眼眶之中还有眼珠,在发着绿幽幽光芒,散发着死亡的预告。 那女人的眼极大(马仔的相貌像母亲),烛火闪动,她只是望向马仔,口皮子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如幽灵:“你倒还赶得回来,让我……看你……一眼!” 马仔走前去,低声叫:“妈!” 那女人伸出惨白的、瘦骨嵝峋的手,想去摸马仔,可是却没有气力。 封二先生在这时候走过去,提起她的手来,放在马仔的头上,那女人舒出一口气,抬眼向封二先生望来,她一眼看到封二先生,全身就筛糠一样发起抖来,颤声道:“你,你……你……” 封二先生弯下身:“我姓封,今天才认识这孩子,我会尽力照顾他,你……” 他自然想说“你放心”,可是活还没有说完,女人就突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可怕之极的尖叫声。 真难想像这样一个只剩下了半口气的女人,还能发出那么凄厉的声音来。 这一下叫,像是有一大群鬼魂,自阴司地狱中冲了出来,一起在凄厉地叫——连封二先生,也不禁震动了一下,马仔不由自主,跌倒在地。 那女人的手,自马仔的头上,滑了下来,双眼圆睁,仍然有绿幽幽的光芒射出来,可是却已一动不动了! 这时,蔡伯也已走了进来,他也神情骇然:“刚才是什么声音,那么可怕!” 封二先生伸手指着那女人,说不出话来。蔡伯走向前,伸手在女人的鼻前探了一探,扬起手来,已顺手拂下了那女人的眼皮。 他半转过头,用极疑惑的眼,望着封二先生,封二先生则缓缓摇了摇头。 马仔当时年纪小,再加他又被刚才那一声惨叫,吓得心灵狂跳,所以,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在木屋中发生的事,他却都看在眼里。他的记性极好,过目不忘,自四岁起,看到过的情形,都可以清楚地回想起来。 若干年后,他想起当时的情形,一切在他脑际重现之时,他就知道,蔡伯用眼神在问:“那女人为什么死前发出了尖叫声!” 而封二先生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她像是看到了我面尖叫的。” 当马仔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的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个疑问:“妈妈临死的时候,为什么会发出那么样骇人的尖叫声?” 正因为他的记性好,所以那一下尖叫声,竟像是一直在他的耳际萦回,喜欢什么时候冒出来就会出现,令他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困扰。 所以他也一直想弄清楚。 再后来,弄清楚了没有,当然留到后来再说了。 蔡伯转过身,拉住马仔的手,向他宣布:“马仔,你妈妈死了!” 马仔起了一阵很异样的感觉,但不是伤心,他没有哭,只是怔怔地站着。 蔡伯又道:“你不必怕,封二先生会照顾你——” 7 封二先生疾声道:“老三,你知道我事情忙,你难道真的想退隐?看到这样的孩子,都不动心?” 蔡伯发了片刻怔,长叹一声:“好,你怎么说,就怎么说!” 封二先生走过来,也牵住马仔的手,道:“孩子,我们一共是三个师兄弟,现在,先由我和老三收你为徒,我来教你武术!” 马仔完全知道武术是怎么一回事,他精瘦的脸上,兴奋得通红,双膝一届,就跪了下来,而且,十分中规中矩,叩了三个头。 封二先生很是激动,连声道:“这孩子!这孩子!叫我二师父!” 马仔扬声叫:“二师父!” 封二先生指着蔡伯:“再去拜三师父!” 马仔眼珠转动:“拜三师父……为什么?” 蔡伯寒着脸,封二先生纵笑了起来:“你三师父号称天下第一巧手,你什么都有得为!” 马仔那时,不知道什么叫“天下第一巧手”只是他和蔡伯一直有来往,也很亲切,所以也就跪下,叩了头,蔡伯和封二先生,在女人遗体之前,又喃喃说了一些什么,先由封二先生带马仔下山去,留下老蔡,料理那女人的身后事。 两天之后,蔡怕把女人的骨灰带回来,马仔印象中的母亲,就永远成为休止符了! 却说马仔被封二先生带下山,走不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子驶过来,一个穿制服的司机打开门,封二先生带着马仔,进了车子。 这是马仔第一次坐上汽车,而且还是辆豪华的大房车,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开始在转变了。 车子驶向郊外,很久,驶出很远,才驶进了一幢很大的花园洋房,直驶到屋子前。 屋子大得惊人,封二先生牵着马仔,走了进去,马仔在眼花撩乱之中,看到两个女孩子,正从楼上飞奔而下,口中叫的是:“二师父!” 马仔立刻向封二先生望了一眼,封二先生向两个女孩子道:“你们自己介绍!” 两个女孩子,一个大的留着短发,很是清秀,约莫九岁,小的比马仔还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圆脸大眼,却抢着说话:“我叫王燕——” 然后,她摇头晃脑,说了一句马仔一点也不懂的话:“是‘昔日王谢堂前燕’的王燕。” 那大女孩接着道:“我叫诸弟。” 接着,她也说了一句马仔当时听不懂的话:“是‘海内风尘诸弟隔’的诸弟!” 封二先生望向马仔,马仔朗声道:“我叫马仔。” 两个女孩子一起笑,大的笑得含蓄,小的笑得放肆,还道:“二师父,他没有名字。” 马仔涨红了脸,封二先生道:“等见了大师父,替他取一个名字,你们一个是他的师姐,一个是他的师妹,可不能欺负他,他有不懂的,很快就会懂!来,握握手!” 大女孩诸弟,小女孩王燕,就和马仔握手。 马仔握得很用力,因为他意识到,这两个女孩子,会和自己今后的生活,有密切关系。 封二先生道:“这屋子,由三师父主持,我会定期来,更多的时候,你们要互相照顾,也更要自己照顾自己!” 他说着,取出了一叠钞票来,马仔一看到钞票,就不由自主,吞了一吞口水,封二先生把钱分成三份,一人给一份,马仔把钱紧握着,手心冒汗。封二先生道:“留点钱防身,可别乱用!” 他说着,竟转身离去了,马仔大是讶异,指着两个女孩:“这屋子,原来只有你们两个人?” 王燕扬着头:“是,加上你,变三个!” 马仔看看王燕手上的钱,又看着诸弟手上的钱,忽然转身走向外,边走边说:我要做点事,你们别跟着我!” 诸弟和王燕互望一眼,却亦步亦趋,跟了出去。马仔在前,疾奔出去又在黑暗中躲了一会,这才蹲下身,用一块石头在地上挖着。 他才掘了一个洞,两个女孩子还是发现了他,好奇地问:“喂,你在干什么?” 马仔叹一声:“女孩子真麻烦,说了你们也不会懂,走走走!” 王燕笑嘻嘻:“不走,看你做什么!” 马仔不说什么,挖了一个洞,拿出封二先生给的钱,小心地放进去口中说道:“我在种钱,把钱种下去,过几天,钱就变多,变大!” 王燕叫了起来:“我们也有钱,也要种钱!” 马仔现出为难的神情,诸弟和王燕也一起把刚才到手的钱,拿了出来马仔叹了一声:“也好,便宜了你们,过五天,钱就种出来了!” 他接过了钱,和自己那一份,一起放进洞中,两个女孩帮着把土推进洞中,三个人跳着,把泥踏结实,诸弟问:“要不要淋水?” 马仔摇头:“不必了,我手有灵气,经我手种下去的,一定会长出来,五天之后,我们一起来收!” 诸弟和王燕都很高兴,拍着手:“二师父看到我们有这种本事,一定会赞我们,给我们更多钱!” 马仔忙道;“我再替你们种!” 他一面说,一面拍着手走开去,回头看了几眼,记住了“种钱”的所在,寻思:过得一会,就可以把三份钱都掘出来了! 诸弟和王燕带他进了房间,看到那么大的房间和浴室,马仔已呆住了。 等他洗干净了出来,在大大的床上一躺,就不由自主,睡着了。 远远乡村的雄鸡啼声,使马仔醒来,天已经亮了! 骗徒语录:大多数女人都很笨,最容易骗。 反面教育:也还有少数女人很聪明,她不来骗你,你值得庆幸。 8 四、金老实真老实 却说马仔自出世以来,他的身体从来也未曾接触过一样叫作“床”的东西,这一晚,他却摊手摊脚睡在一张床上,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大亮,他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来,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他。一时之间,他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定过神来,才想起昨天,自己有了奇遇,拜了两个师父,也有了一个师姐,一个师妹,身在一座大花园洋房之中! 自然,他也更记得,昨天曾种下了三份钱,应该连夜掘出来的,不过今天再掘也不要紧,看这两个女孩傻头傻脑,根本不知道她们已经受骗了! 一看到马仔醒来,那两个女孩子——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吗?大的叫诸弟,小的叫王燕,就一起叫了起来:“那么迟才醒!” 诸弟加了一句:“到厨房去吃早餐!” 马仔觉得肚子咕咕一阵叫,可是他还是先叫:“放一泡水再吃!” 从浴室出来,走进厨房,一看到桌上的早餐,马仔发出一下呼声,立刻扑向前去,双手左起右落,忙个不已,狼吞虎咽起来。王燕笑着看,诸弟叹了一声:“别急,全是你的,爱吃多少是多少!” 马仔从小有一顿没一顿,所以养成了一个像骆驼一样的本事——可以一下子吃很多很多,然后慢慢地消化,一餐饱的之后,可以三几天不吃。 这时,虽然诸弟向他一再保证,食物多的是,而且打开了冰箱和储物柜给他看。马仔也知道.单是昨天种下去的钱.也使他至少一个月不用饿肚子.可是他还是大吃特吃,吃到再塞不下了,还含了一片火腿,慢慢找机会挤下食道去。 由于他极瘦,所以他吃得极饱之后,肚子就鼓了起来,像是顶着半个篮球。 他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声音含糊地问:“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吃饱了什么也不必做?” 诸弟摇头:“不是,三位师父今天都会来,会教我们很多东西。” 马仔打了几个饱嗝,喃喃道:“那好,趁师父没来,我要睡觉,嗯,吃得太饱了,先拉屎,再睡觉,你们别来吵我!”。 这一次,马仔的话,只骗人一半,他确然心满意足,十分痛快地拉了屎,但是没有睡,却是从浴室的窗口,沿着水管攀下去,到了花园,昨天把钱种下去的地方,用一根树枝,用力挖着。 他记得再清楚也没有,绝没有弄错,可是泥土翻了起来,出现了一个洞穴,洞穴之中,本来应该有三卷钞票的,现在什么也没有。 马仔蹲在洞穴旁边,把手放在洞穴之中,新掘开来的泥土很凉,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一声也不出,只呆了极短的时间,就人主前脑处,扯下一块胶布,在胶布下面,有一张百元钞票,摺得小小的,他把钞票打开.一下子撕成两半,再撕,又撕,撕成了碎片。 十分钟之后,马仔走进屋子,满面笑容,他看到诸弟和王燕正在“打架”——后来他知道,那是习武过程中的“拆招”。 两人一看到他就停手,一起向他望来,马他不等她们开口,就笑得欢畅,大声道:“昨天我们种下去的钱发芽了!” 两个女孩子互相望了一眼,都立时现出了不相信的神色,王燕口快:“哪有这样的事,那——” 她没有说下去,诸弟一伸手,已俺信了她的口。 马仔一翻眼:“不信?我带你们去看!” 他说了,转身就走,两个女孩急急跟在后面,一起到了花园之中。 马仔向地上一拍:“看!” 两个女孩子向地上看去,登时呆了。地上,看得见有许多钞票的许多“芽”,红色的钞票,有一点冒出了土面.恰如是植物自土中茁生出来的芽! 诸弟和王燕呆了一会,诸弟一弯腰,伸手就想去把钞票“芽”拔出来。马仔早有准备,一下子把她的手拍打开去:“你干什么,一拔起来,就不再长了。不出五天,每一个芽,就是一张钞票——奇怪,昨天我们种了那么多钞票下去,应该有好几百个芽才是,怎么只有这十多个?真奇怪,没有道理。” 他一面说,一面望向诸弟和王燕,像是在问她们何以钞票的“芽”会那么少。 两个女孩子神情尴尬,连连摇头。 马仔又自言自语:“或许其余的,明天才发芽——”他提高了声音:“你们不能碰,一碰就不长大了。唉,真可惜,一年只有两天种钞票才发芽,要是有多点钱,今天种下去,还来得及!” 这一次,王燕抢着说话,诸弟没来得及拦阻,王燕道:“有,我们有很多钱……” 马仔顿脚:“为什么不早说,拿来种啊!” 王燕一拉诸弟,两个女孩子飞快奔了开去,等她们进了屋子,马仔才像兔子一样,跟了进去,在她们的房外,听到了两个女孩的对话。 诸弟在说:“不对啊,昨晚我们明明全拿走了!怎么还发芽?” 王燕道:“或许是心急慌忙,剩下了一张。唉,要不是拿走了,会有好几百个芽!” 诸弟说:“不要紧,今天种还来得及,把我们的钱,全种下去!” 马仔听到这里,就没有再听下去,一溜烟地回到了花园之中。 不一会,两个女孩子兴奋得脸颊通红,她们的钱还真不少,出乎马仔的意料之外,两只手伸出来,把钞票一起交到了马仔手中。 马仔接过了钱来,指着地上的“钱芽”:“真奇怪,我思疑有人偷走了昨天种下去的钞票,唉,那可害了人,钞票有法术,偷的人会烂断手指——” 9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不看那两个女孩子,自言自语:“得用尿洗手,越早越好!”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不看那两个女孩子,自言自语:“得用尿洗手,越早越好!” 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你一个人种,我们有点事要做——” 马仔很忍得住,即使两个女孩子急急奔远了,他也没有笑出声来。 在这幢屋子中,三楼,有一间宽大的房间,陈设很是古怪,最主要的,是十二幅荧光幕。 这时,在那十二幅荧光幕之前的是三个人,正盯着荧光幕在看。 三个人之中,有两个已经亮过相,一个是万里无云封二先生,一个是愁眉苦脸的蔡伯,蔡伯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外号:“只手遮天”。 封二先生曾向马仔介绍过,蔡伯是天下第一巧手,马仔现在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后来自然也明白了他的三师父那双手,灵巧得可以玩任何用手进行的戏法,出神人化,叫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当他是神仙的化身,身怀异术。 他有这样的一双巧手,又何至于沦落在贫民窟中呢?自然有他的大段伤心史——由于他不是骗徒,所以他的伤心史,虽然很动人,但也不能归入“骗徒”之中,他双手的灵巧,有时用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扒窃上,也颇为见功,令他在天下扒手之中,名列第二,仅次于天下第一的古九非。 扒窃不属于骗术,所以他的故事,不包括在骗徒之内,宜另为之立传。 至于另外一个未曾亮过相的,这时,正笑咪咪地盯着十二幅荧光幕和其中一幅看。在那幅荧光幕上,可以看到马仔正用一柄小刀,截断了一根竹子,制成了一只竹筒,然后,把到手的钞票掩起来,塞进竹筒去,再用泥封好,飞快地爬上了树去,把竹筒紧挟在一个树权之中,又落了下来。 那人也不过四十来岁年纪,样子和身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算碰到他十次,也不容易一下子把他认出来的那种人。 而且,他那种普通的样子,又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全身都散发出老实的气味,那种老实的外貌,任何人一看,都会对他有好印象。 这个人,是封二先生和蔡伯的师兄,姓金,名字就叫老实。 他常在介绍了自已的姓名之后,对人说:“《玉蒲团》这本书中有利老实,人不如其名,一点也不老实,可是我这个金老实,是真老实!” 他说话有浙江宁波口音,在宁波话中,“金”和“真”是同音的,所以,也很容易真的叫人相信,他这个金老实是真老实。” 当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过他这个真老实人的当。这个看来呆头呆脑的金老实,实际上有七巧玲珑心,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非同凡响,骗术之精,只怕举世无双,所以他在“骗徒”中,很有地位,以后介绍他丰功伟业的机会有的是,可以慢慢来。 这时,他能从荧光幕上,看到马仔的一切行为,听到他和两个女孩的对话,道理再简单也没有,十二个闭路电视的装置,可以使得在房间中的人,几乎看到屋子和花园中的全部情形。 这一切,以及还有许多走在科学尖端的装置、设备等等,也都是金老实的杰作。金老实是不折不扣的科学家,尤精于电子工业,有好几项设计,全球采用,专利权就属于他。 金老实由于自己如此出色,所以他曾畅言:“天下芸芸众生之中,我只佩服三人,一个是恩师,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白老大。” 毛泽东是谁,不必介绍了。白老大是白素的父亲,卫斯理的岳父,也略作介绍即可,至于他的恩师,自然也是蔡伯和封二先生的师父,那是一位震古烁今的江湖奇人,可是在江湖上却一点也不出名。 人各有所好,那位奇人把他的毕生精力,花在调教他的三个徒弟身上——封二先生得了奇人的武学真传,蔡伯得了巧手的绝技,而金老实,则尽得了骗术的精髓。 试想,蔡伯、封二先生和金老实三个人,各自的本领已是如此惊人,他们的师父一个人,却兼有三个人的绝技,更是非同小可之至了! 像他们师父那样的奇人,实在不是人间常见的,而这时,金老实看到从树上爬下来的马仔,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声:“要是师父当年见了这孩子,就不会收我们三人为徒了!”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马仔可以兼有三者之长,可以集三种绝艺于一身,就像他们的师父一样! 这种话,对一个孩子来说,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称赞了! 蔡伯在听了之后,冷冷地道:“我的一身本事不会传给他,我会传给那两个女孩子!” 金老实侧头想了一想——他那种神情,就像是在想如何尽心尽力去帮助别人一样:“那两个女孩也灵巧,可是比不上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 他一连说了几声“这孩子”,竟不知如何下形容词才好。蔡伯叹:“是一个天生的骗子,那是绝无疑问,将来,连师父也会被他骗死……” 金老实听了,竟现出了极欢愉的神情:“骗了一辈子人,若能叫这样的高手骗死,那真是夫复何求!”一句话说得他两个师弟相顾愕然,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他这话是真是伪! 封二先生道:“这孩子说是姓马没有名字。两个女孩子的名字,全是大师兄你起的,出自唐诗,很是风雅,也替他取一个好名字吧!” 金老实纵声大笑,指着封二先生:“太好了,单名一‘扁’字。” 封二先生和蔡伯一怔:“典出何处?” 金老实笑得更欢:“他姓马,名扁,你们说,出典在何处,在字典!” 一个马字,一个扁字,合起来,就是一个“骗”字。 自此之后,马仔有一大号,就叫马扁,后来,他附庸风雅,取了一个号,叫“子曰”。。 封二先生吸了一口气:“好,叫他进来吧!” 金老实一扬眉:“不,我们出去看他!”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蔡、封二人,跟在后面。 花园中阳光明媚,世界看来美好——再美好,骗子也是绝少不了的! 骗徒语录:上乘的骗术是,被骗的人,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反面教育:若是你受骗了,就别说什么。 10 五、两种人 却说江湖三大奇人,“真老实”金老实,“只手遮天”蔡伯,“万里无云”封二先生,在闭路电视上,从头到尾,观看了马仔的把戏之后,金老实替马仔取了名宇,单名一个“扁”字,和他的姓加起来,就是一个“骗”字。 之后,三个人来到阳光明媚的花园之中,其时,马扁正从树上下来,拍着双手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而诸弟和王燕两人,也“洗手”回来,神情尴尬,不住地在衣服上擦着双手。 两个女孩子先叫:“二师父,三师父!” 马扁也跟着叫,封二先生指着金老实:“叫大师父!” 两个女孩子立刻叫了,马扁侧着头,打量着金老实,一看到那副老实样子,他就皱了皱眉。 咦,不对啊,孩子是骗人的专家,小小年纪,骗人的花样就层出不穷,见了老实样子的人,应该很高兴才是,怎么会不高兴呢? 一点也没有不对,正因为孩子他精于骗人,所以他知道,要骗滑头滑脑的人容易,因为他先存了骗你的心。而老实人,尤其是真正的老实人,却最难骗——在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实人总不动心。所以骗术再精通,也无用武之地,恰合了一句俗语:“老鼠拉龟,无处下手。” 所以,马扁看到了金老实,就自然而然皱眉。这时,他心中最佩服的是二师父,所以,他在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师父”之后,又向封二先生:“向大师父学什么?大师父也是第一……巧手”? 金老实笑了起来——他连笑容都是老实的!“不,我不是巧手,也没有什么好学的——” 他说到这里,眼光一转,射向地上,露出地面的那些“钞票的芽”,咦地一声:“好啊,钞票发芽了!” 一看到他的视线一变,马扁立刻身子移动了一下,想遮住他视线,但当然不能成功。 两个女孩子极高兴,一起叫:“是啊,是马仔种的,才一个晚上,就发了芽,我们种了很多,过几天,就可以收成了!” 金老实伸手按在马扁的头上:“你们两人记着,马仔有了名字,他姓马,单名扁,当然,你们也可以仍然叫他马仔!”; 两个女孩子很听话地点头,可是马扁却嘟着嘴,有点不以为然。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得他来不及对这个名字,提出抗议。 他的大师父伸手,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拍着,问他:“你这种钱的法术,是谁教你的?” 马扁的大眼睛转动:“一个老神仙,白发白须,飞来飞去,连蒙面超人的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 金老实听得极用心:“是!是!我也见过这老神仙,对,他会种钱的方法,让我看看,你学的方法对不对,是不是种得出钱来!” 他一面说,一面走向前,弯下身来,伸手去碰那些“芽”。 马扁在那一刹间,也不禁心中怦怦乱跳——他自己玩的把戏,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却很镇定,反倒大声道:“别碰,神仙说过,一碰,就不灵了!” 王燕还帮马扁,大声道:“是啊,还要用尿去洗手,又脏又——” 她下面一个“臭”字还未出口,身边的诸弟,就伸过手来,用力捂住了她的口—— 金老实仍在伸出手去,声音依然老实:“是吗!阿呀,已经长好了,再不收成,会跑掉,那是老神仙说的——他也教过我!” 金老实说着,伸手拈住了一个“芽”,一扬手,就从土中,抽出了一张半新不旧的钞票来,钞票上还沾着点泥土,看起来,就像是从土中拉出来一样。 金老实伸指一弹,发出“拍”地一声,又把手中的钞票,扬了一扬。 这一下子,不但王燕发出了一下欢呼声,连生性很是沉着的诸弟,也沉不住气,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马扁呢? 他张大了口,睁大了眼,一时之间,难以说任何活,只是在喉头,发出一阵像青蛙一样的“咯咯”声。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时,看起来更是大得惊人。 金老实把钞票给了他,他双手有点发抖,接了过来,拉了两下,用力眨着眼,金老实催他:“你自己动手,我看张张都长好了!” 马扁吞了一口口水,走向前去,俯身,在手指捏住了“芽”的时候,还转头向金老实望了一眼,这才伸手向上一提,在“芽”的下面,果然就连着一张钞票——一张种出来的钞票! 王燕大声叫:“原来钱是这样种出来的!” 马扁到这时候,才迸出了一句话来:“本来就是整张种下——” 他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因为他想,自己还有许多钱,藏在树上,还可以整张地种,每张生出好多张来,这应该保守秘密。 当时,马扁在“收成”了地上的钞票之后,大方地分给了王燕和诸弟各一份,当日,他找到机会,把藏在竹筒中的钱,都种了下去。 第二天,马扁兴奋得一晚没睡好,一闭上眼,就像是见到白发白须的神仙在向他笑。天一亮就冲进了花园,没有看到“芽”,他已经呆了一呆,扒开土,连他种下去的钱也全不见了时,他又在地上蹲了一会。 上一次,他一看到钱不见了,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一次,他蹲了很久,直到双腿感到有点麻木,他才算明白了。 他慢慢站了起来,在花园的一棚架之下,找到了正在进食早餐的三位师父。 他在大师父的面前跪了下来,十分诚恳地道:“大师父,教我!” 大师父望向他两个师弟,三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金老实教马扁的第一课是:“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骗人,一种被骗,你要做哪一种?” 各位不妨猜一猜,马扁选做哪一种人,哈哈! 11 十七年后。 在某些电影上,流水瀑瀑,或是海浪冲击礁石,海鸥飞翔,表示岁月流逝;然后打出字幕:“十七年后。” 也有些电影中,把逝去的岁月,缩成为许多剪影,快速地闪现,好让看的人,约略知道那岁月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后一种表达方式比较好。 十七年后,马扁、诸弟和王燕,当然都成了青年人,他们的成长过程,有必要简单地说一下。 却说马扁自从向金老实下跪之后,自然真心诚意,向大师父学艺,也向二师父学武。 他接受的教育,很是严酷,金老实没有把他送进学校去,而是除了亲自训练之外,还请了不少人,向马扁进行个别传授各种知识。 金老实说:“若是为获得基础知识,而要进行六年小学教育,那是对孩子生命的一种欺骗,这种制度,不知道是由什么低能者制订的,或许他自己需要六年的时间才能获得基础知识,所以以为别的孩子,也需要六年宝贵的生命,才能达到目的!” 封二先生问:“大师哥,那么照你看,需要多久就够了?” 金老实的回答斩钉截铁;“两年!” 时间缩短了,对孩子来说,可能辛苦一些,但是也完成得漂亮俐落,马扁、王燕和诸弟三个孩子,在两年之后,不但在知识上高于一般的“小学毕业生”,而且各自在武术上,在封二先生的严格训练之下,也扎下了极其扎实的根基。 而诸弟和王燕,比马扁更学多了一样本领,那就是蔡伯的巧手功夫。 这“巧手功夫”的内容如何,马扁不知道,因为蔡伯当日就曾说过:“我不会教他功夫。” 只是在诸弟和王燕练习的时候,马扁偷偷地看过,看过她们的十只手指,动作快起来,简直就如同千手观音一样,手指会闪起一重幻影,像是风扇的叶,转得快了,根本看不到实体。 马扁不时偷看,看到她们手部的动作,越来越快,也看到她们的手,像是越来越可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纤纤的手指,变得像是春葱一样,叫人兴起想吮吸一下的念头。 也不知从什么时侯起,她们的手,看来好像一下子就有了柔和的光泽,叫人联想到软绵绵的抚摸,起了一阵又一阵异样的感觉。更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她们的手,变得很神秘,连多看几眼,也像是心中有她们柔嫩的手,在轻轻地爬搔。 马扁和她们都长大了,脱离了儿童时期,进人了少年时期。 促使他们三个人在刹那之间,都知道自己和对方长大了的,是一个小小的生活上的插曲。 三个人一直在那幢大屋子中生活,自然如同兄弟姐妹一样,很是亲熟,绝没有争执——他们要花很多时间去吸收知识,根本没有时间去争执。 那一次,马扁练武之后走进屋子,王燕和诸弟两人迎面走来,马扁在她们两人中间走过去,就听得两人在背笑起来。 马扁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一站定身子,转过身,看到王燕和诸弟,各背对着他,扬着手,手上各拿着一样东西:一个亮晶晶的三角形金属片。它大小如指甲,那是封二先生这些日子来传授的暗器:蝉翼镖。 这蝉翼镖是封二先生的暗器绝招之一,封二先生为人自负,他说:“暗器虽然是武器的一种,但是趁人不觉使用,始终有失光明正义,所以我蝉翼镖,发时有声,一如蝉鸣。” 正由于玩意发的时侯,有一下响亮的声响,所以暗器招式之中,也颇有一些很文雅的名称,例如“蝉曳残声过别枝”之类。 这暗器,用极佳的缅钢铸成,作三角形,三面的刀口,都锋锐无比,发时以双指捏住中心部份,以强劲发出,专攻人身要害,虽有声响,但去如闪电,也厉害无比。 由于上好缅钢难得,连封二先生自己,也只有七枚。赐了马扁两枚,作练习之用,千叮万嘱,不可失去,几乎没说“人在镖在,人亡镖亡”了。 马扁自然是小心,把两枚小小的蝉翼镖,放在腰带之下的一个暗袋之中,连他自己,要取出来应用,也得花上一番手脚。可是两个女孩子,在他身边一过,就把它们拈了出来,可知她们的“巧手功夫”,也非同小可了。 马扁一看到她们手上的蝉翼镖,先是又惊又怒,可是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时,王燕和诸弟两人,都背对着,各自高举着一只手。 马扁的视线,由她们手上的蝉翼镖,略移动了一下,就看到了她们的背影。 那一年,马扁自己是十四岁。 他看到的两个少女,王燕较矮,可是丰满,正当盛暑,她高举着的手臂,丰腴白嫩,可爱之极,腰细臀圆,就是站着不动,也自然诱人,有叫人喉头干得冒火的动人的曲线。 诸弟的身子高,所以背影也极苗条,腰细得像是要断折,手臂也长,衣袖褪了下来,皮肤光滑得像是奶油,双腿修长,恰好又穿了紧身的短裤。 马扁在刹那之间震呆,没有了声音,那令得两个少女很惊讶,一起转过身来。 她们看到的,是一个身子又高又瘦的少年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她们几乎可以在他的眼球之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少年脸红耳赤,正盯着自己。 两个少女在刹那之间,俏脸也红了起来,使得她们在马扁的眼中,更加好看。 三个人就那样定定地站着,足有一两分钟。 骗徒语录:人分成两种,一种骗人,一种被人骗。 反面教育:你立志做哪一种人? 12 六、齐人之福 却说在忽然之间,马扁、诸弟和王燕,都发现对方长大了,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发现,竟令得三人都像是傻瓜一样,只知道怔怔地站着,脸红心热,心跳得像是要从口中蹦出来,只想快快奔开去,可是两只脚,偏偏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不听大脑的命令,且盼长年累月地这样凝望下去。 这时候,他们都不是普通的少年男女了,可是在这种情形下,人的反应都一样,那是一种动物在一定时期的必然反应,没有这种反应,才是不正常。 他们早已在严格的训练之下,完成了所谓“中学学业”,而且也已订下了各自的大学学业。 金老实说:“现行教育制度之中,只有大学教育,比较合理,那是学分制,可以缩短时间来勤修,不必一定在制度下浪费生命!” 马扁就快起程,去攻读他的第一个博士学位——他的目标是三个,目的地是英国,他将成为著名的剑桥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学生。封二先生的巨额财富,在这件事上,起了作用——他向大学当局捐了大量的捐款,一切自然都不成问题。 而且,大学方面,派出了一个三人小组,特地来测试马扁的程度,是否够人学资格,他们的评语是:一致通过,毫无疑问,该名少年将成为本校最优秀的学生。 诸弟会到法国去,王燕的目的地是美国。 三个人这一分手,至少要好几年,在这以前,他们都未曾想到过什么。可是这时,在相互的凝望之中,各种各样的情绪,却涌了上来。 自小就精灵无比的马扁,想说些什么,但是竟讷讷不知如何说才好。 两个少女究竟比较敏感,先有了反应,王燕首先道:“看你,急得这样子,还你!” 她说着,一扬手,就把手中的蝉翼镖,向马扁抛了过来,蝉翼镖带起的,却不止是“滋”地一下响,而是两下——诸弟没有说话,可是也扬手,把镖向马扁抛了过来。 马扁双手齐出,把两枚镖一起握住,再摊开手来,虽然只是轻轻地一握,可是那蝉翼镖薄如蝉翼,却是锋利无比,三个尖角,已割破了他双手的手心,鲜血渗了出来。一则是由于手心中的血,特别鲜浓,二则是由于他手心上早已全是汗,血容易渗开。所以,他一摊开手,在晶光闪闪的蝉翼镖之旁,掌心竟是一片殷红。 两个少女一见这种怵目惊心的情景,各自发出一下惊声,身形一晃,已到马扁的身前。 马扁在刹那之间,看到一双俏生生的人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股似甜非甜,似香非香的气息,扑鼻而来,令他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晃动了一下,手一震,两枚蝉翼镖,跌落在地上。 同时,他双手像是触了电一样,陡然之间,有一股热流,自他的指尖之中,直透了过来。那时马扁额上的汗,直流了下来,令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但是他还可以看到,诸弟和王燕,各自握住了一只手——不是握住,只是捏住了他的两只手指,正在察看他的手掌。 他的那种热流就在身的感觉,就是这样来的。 王燕失声叫:“你流血了!” 她一面叫,一面自然而然,举起马扁的手来,低下头,口凑上去,在马扁的掌心上吮了一下——小孩子割伤了手指,放进口中吮一下,是极自然的反应。王燕这时的动作,也正是如此。 可是那一下,掌心和口唇的接触,对马扁来说,却是一个比天打雷劈更要剧烈的震动! 他陡然震动,抬起头来,却恰好在近距离和诸弟四目相投;诸弟那一黑白分明,澄澈如秋日长空的眼睛,正望着他! 在那双眼睛之中,马扁只觉得有成千上万的讯息,正在发射,可是马扁只能在模模糊糊之间,知道那是一种讯息,可是讯息却是用密码发出来的,马扁一时之间,还难以解得开。 诸弟的双眼,非但在射出讯息,而且也有着巨大无比的吸力,吸住了马扁的视线。 马扁在事后,怎么都想不起这种情形,维持了多久,只记得忽然之间,人影闪动,诸弟和王燕都不见了,他还是呆立了很久,就在那时候,他立定了主意,要“一箭双雕”! 马扁双手的掌心,也就因为这一次,各留下了三点小小的疤痕。在以后的日子中,他有时会凝神往视看手心中的疤痕,思念着当时的情景,回忆在那幢大屋子中的那几年生活——那几年令他脱胎换骨的生活。 马扁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得到了他的第一个心理学博士,博士论文的题目是:“人类欺骗行为的剖析”。论文在讨论通过时,曾引起激烈的争辩。 十八岁的马扁,在考核成员之前,侃侃而谈,讲出了他观点的主要部份:“人类的历史,就是一种一些人欺骗另一些人的过程,或者说,是少数懂得欺骗的人,欺骗大多数人的过程。皇帝自称是‘天子’,受命于天,可以统治天下,这就是最大的谎言。” 他略停一停,挺了挺身:“本世纪,有人宣称有一种主义,可以使人类生活幸福无比,引得相信的人,前仆后继,为了实现这主义而奋斗,这难道不是历史上的大骗局吗?人与人之间的欺诈,相形之下,根本不算什么,人类历史上的大骗子,也正是人类历史上的大伟人。人类一方面在一些小事情上谴责欺骗行为,一方面又在各种教育上认同欺诈行为,这种奇异自心理上的矛盾现象,不正值得作深人的研究吗?” 一番话说得教授们目瞪口呆——投票的结果,倒是一致通过了马扁的博士学位。 马扁于是转往美国,进入麻省理工学院,攻读电子工程学博士。 他的大师父金老实,曾是这间著名学府的高材生。 13 在麻省理工学院的三年,是马扁人生之中,又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如鱼得水,发现了一个辽阔无比,可以任由他振翅飞翔的大空间。。 他发现,自从人类越来越依赖电脑,尤其是在美国,没有了电脑,几乎没有了任何运作。 在一开始的时侯,他还只是想:要骗倒人脑,并不很困难,要骗倒电脑,是不是也很容易呢? 不多久,他就发现,电脑虽然在各方面的动作上,都能胜过人脑,可是要骗倒电脑,却比骗倒人脑容易不知多少——电脑对于欺骗这种行为,毫无防御能力,所有电脑,都像是染上了人类的爱滋病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免疫力! 他可以通过电脑运作,为所欲为,那甚至使马扁觉得不忍心,胜之不武,就像从一个婴儿的手中,夺去他的奶瓶一样,虽然可以轻而易举做得到,但是稍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去做。 马扁自然是很有人类良知的人。 在他进人剑桥大学时,他的大师父金老实就曾和他作过恳切的长谈, 金老实说:“人有骗别人的天性,欺骗,理论上来说,必然可以替自己带来快乐,骗倒人,何等愉快。相反地,若是被别人骗了,那就必然不愉快之至。我和你,心理上都有浓烈的欺骗他人的倾向,这可能由我们细胞染色体中脱氧核酸核醣中的密码决定,身不由主,就像很多人有同性恋的倾向一样!” 那时,马扁还未曾写他心理学博士的论文,听得大师父这样说,简直感动得流泪,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来也不知道可以用那么冠冕堂皇的话,来解释欺骗行为。 金老实又道:“不过,良知也是人性的重要的构成部份,就像是人有占掠他人所有物的天性,可是除非是猿人,真正的人,不会在幼儿的手中夺取物件。我被江湖上称为天下第一骗徒,可是从未骗得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更不会骗比我弱的人,骗之不智,尽可能骗了人不让被骗人知道他受了骗——骗人一辈子,伪的和真的,也就一样了!” 马扁听得连连点头,金老实又道:“归根究底,欺骗是一种艺术,欺骗不同于抢掠,是在人类良知控制之下的一种行为,要在优雅的状态之中进行,绝对不能恶形恶状,沦为掠夺!” 这一番骗徒教育,对于马扁,启发性极大,所以,他在掌握了欺骗电脑的能力之后,并没有“大展拳脚”——他若是要“恶形恶状”,那么,干扰全世界电脑的运作都轻而易举。 但是,既然人类竟然失策到了一切都依赖电脑,在这种愚蠢行为之中充满智慧的人如马扁,从中取得一些利益,不是很应该吗? 所以,马扁在美国第二年,就成立了一个商业间谍网,用十分神秘的方式,进行商业秘密的搜集。 实际上,所谓“间谍网”只有他一个人,和他的电脑设备一他的电脑设备并不突出,任何人都可以得到。突出的是他破解其他电脑系统密码为能力。 不到三个月,他的“营业额”已达到了八位数字。他轻而易举,在甲公司的电脑之中,取得业务秘密,出售给乙公司,又把乙公司的营业状况,出卖给甲公司,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行为,当然触犯法律,可是电脑不会去告发他,又有谁会告发他呢? 一年之后,他有了一个外号:“东方王子”,阔绰得所有人都侧目相待,他的生活豪奢得过了份,各种美女,投怀送抱者不计其数。 可是马扁在这一方面,却只怀念两个异性;诸弟和王燕,其余的,他和她们再亲热,最后关头,他都会及时停止——自然而然的停止,没有什么痛苦。 他设想着王燕和诸弟现在的样子。 他甚至狂野地设想,他的第一次性欢爱对象,就该是王燕还是诸弟——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种种细节的模拟设想。 他甚至很有自信,那两个女孩子,也一定保留了她们的第一次,为他! 问题是马扁必须设计,使两个都成为他的女人。他知道,两个之中选择一个,那就会令另一个陷入极度的失望。可是,两者兼得,两个女孩子又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这是女性心态的矛盾),他必须有绝佳的设计,令得王燕和诸弟,都纳人他的安排之中。 马扁有这样的自信,是他知道,他们三个人,在这样奇特的环境之中成长,受了那么独特的训练,不会把其他庸庸碌碌的异性放在眼里! 他自己是这样,他相信王燕和诸弟也是那样。 他想过,要是两个女孩子都没有中了什么女权份子的毒,没有所谓“爱情不能和人分享”的观念,那么,事情自然简单得很,一个男人(像他那种出色的男人)有两个爱侣,以男性的立场来看,很是正常。 若是两个女孩子居然坚持一夫只能一妻,那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马扁在心中,甚至暗暗希望她们都是激烈的女权份子,那么他就有大展手段的余地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项挑战,连他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正由乎如此,这才够刺激。 他来到美国的时侯,和王燕通过电话,一年之后,两人才见面。 当两人在城市的西区,高尚住宅区见面的时候,两人互望了两分钟之久。在这以前,他们只是通信,十分简单的问侯。 两个人都成长了,王燕首先开口,吸了一口气之后,她道:“想不到你长得那么高!” 确然,十五岁之后,马扁长高的速度,极其惊人,这一年,他二十一岁,身高一公尺八四。 王燕已经没有了“婴儿肥”,她个子不高,只有一点六公尺,娇上玲珑,有着最标准的人体比例,所以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她个子矮,只觉得她娇小得叫人怜爱,她也不像小时候脸那么圆,而有了适当的尖下额。 她的全身,都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再加上她爽朗的性格,使她成了动人之极的少女。 当晚,两人在享受了丰富的晚餐,回到了马扁的那幢幽雅的屋子时,外面正下着雪,屋内,当然温暖如春,马扁在替王燕脱下大衣之后,就在她的身后,双臂环抱住了她的纤腰。 骗徒语录:骗倒人是很愉快的事。 反面教育:被人骗了,绝不愉快。 14 七、让他选择 却说在美国东部,麻省费城,大雪纷飞,屋内却温暖如春,马扁和王燕久别重逢,自外归来,马扁替王燕除去了大衣之后,在王燕身后,伸手环抱了王燕的纤腰,双手自然而然,掌心贴在她的腰腹之间。 王燕所穿的是丝质的露肩晚服,马扁的掌心,可以感到她的体温,两人的体温,通过掌心,正迅速地融合为一。 王燕的呼吸有点急促,她反手来搂马扁的头,马扁比她高得多,她的双手,恰好扳住了马扁的头,这就令得她的背部,和马扁的身子,贴得更紧。 而且,由于她双手高举,及伸向后面,令得她饱满的胸脯,更加突出,低胸的晚服,大有掩饰不住之势。她肌肤赛雪,看时又从腴白之中,透出一阵淡淡的绯红色来,再加上一阵阵幽幽的女儿体香,马扁的双手分开,一向上,一向下,缓缓地移动。 王燕先是低着头,这时,她仰起头来,双颊酡红——不单是由于刚才喝了酒,因为这时,马扁的一只手,已可以感到她的心跳,速度远超过正常。 她双眼水汪汪,眼珠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意。 马扁在这种情景之中,自然如饮醇醪,他知道,今天晚上,是他和王燕之间的决定性一晚,日后如何再安排,那是日后的事了。所以,马扁把王燕抱得更紧。王燕在这时候,忽然叹了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马扁在她的身后,发了一句挑逗性极浓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一直在想的事,终于要发生了!” 王燕的俏脸更红,可是她却摇头——这令得马扁无法把她的耳珠再咬在口中。 王燕道:“我在想,第一次见到你,我们想骗你,反被你骗了的事!” 马扁笑:“后来,我又被大师父骗了去。” 王燕幽幽地叹了一声,踮起脚,和马扁两唇相接,热烈地吻在一起,然后,她又叹一声:“我容易骗,只求你骗我一辈子——”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马扁及时接上去:“我没有骗你,我们之间,不需要欺骗!” 王燕再叹一声。“你错了,女人需要欺骗,爱听谎言,可是,也有例外,马仔,告诉你,诸弟是例外!” 马扁呆了呆,他本来想说:“如此良宵,何必提起她呢?” 可是他知道,如果这样说了,那是十分低劣的欺骗,所以他只是默然不语。 王燕在这时候,松开了手,身子转了一转,转得和马扁正面相对,马扁的双臂,却仍然环抱着她,她把脸埋在马扁的怀中,一面喘着气:“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不会在我们两个之中选择一个!” 马扁默然:“是,如果这样,另一个一定伤心欲绝。” 王燕紧搂住马扁:“我不要紧,但是诸弟说了,她宁愿伤心欲绝,也不肯和任何人分享一个男人!” 马扁立时道:“你不是‘任何人’,我也不是普通的‘一个男人’!” 王燕抬起头来,媚眼如丝:“那你对她说去,我……不在乎,我甚至急不及待了,你看我的心跳得——” 她贴近马扁,马扁早已感到她的心跳得剧烈,他自己的心也跳得剧烈。 马扁一面吻她的头,吻她的肩,吻她的胸,一面口中喃喃不清地在说些连他自己也听不清的话。 王燕的呼吸更急促,她身子略一耸,不但抱住了马扁,而且双脚离地,双腿也缠住了马扁。 她断续在说的话,马扁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你想清楚了,你得到了我,再想要她,就更难了……” 马扁是听清楚了,也知道那是实情。 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他还能做些什么别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没有选择,也不想选择! 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的生涩感,更使原来已够刺激的行为,加倍地刺激,他们互相亲吻对方的身体,抚摸对方的身体,互相用身体各部份摩擦着,直到两人的情欲高涨,都达到了应该爆炸的顶点。 15 马扁双手捧着王燕火烫的脸,王燕眼波横溢,马扁吸了一口气,水到渠成,已经是他进入她生命的时刻了! 在这之前,他们互相之间说了许多情话,马扁感到美丽娇小的王燕,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了! 就在这一刻,她就是自己的了,马扁心跳加剧,有点心慌意乱,反倒是王燕,已经完全准备接受生命的第一次性爱。 而就在这时,屋子中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是整间屋子的灯光全部熄灭,并不单是厅堂的灯光熄灭,所以,一下子,黑暗包围了一切,紧拥着,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纠缠成一团的马扁和王燕,甚至无法在那一刻看得到对方! 如果说刚才,他们两人体内的血都在沸腾,那么,现在,两人体内的血,就降温到了接近冰点!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突然之间,他们交缠着的身体,还来不及分开,马扁就一下子挺身站立了起来——由于两人纠缠得那么紧,所以,王燕的双臂,一双粉腿,还是缠在马扁的身上。 由于外面正下着大雪,雪光很明亮,在窗帘的隙缝中,有光闪进来,在眼睛开始适应黑暗时,可以看到,一个颇长的人影,似真似假,正从楼梯上,慢慢向下移动。 马扁先看见,王燕手脚下松,落下地来,转过身,也看到了。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雪和雨不同,落地之时,了无声息,而且在降落之后,覆盖了地上的一切。本来再丑恶的景物,一旦覆上了一层雪,白雪皑皑,银光闪闪,看起来也就一样美丽无比。 而在美丽的雪景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去追究在白雪之下的,是什么丑恶,只当和表面现象一样美好。 王燕和马扁重逢,青年男女,早已把对方在心中当成了自己的恋人,在那么浪漫的环境之中,双方有灼热的身体接触,那不是美丽之极的人类行为吗? 然而,这种情形,也像是雪景一样,看起来美丽,而被美丽覆盖着的,又是什么呢? 马扁一心以为,王燕性格爽直,喜欢说话,是一个单纯的圆脸大眼小姑娘,而且,她的话也说得那么真诚;她不在乎,需要对付的是诸弟! 马扁把王燕当作是自己必然的爱侣,而且是最忠诚老实,死心塌地的爱侣,决不会有什么花样,更不会骗他。 马扁虽然在艺术和学术上已大有成就,但显然,“欺骗学”的造诣,还浅之又浅! 他竟然认为世上有人不会骗他! 他又竟然认为男欢女爱这种神圣美丽的时刻之中,不会有欺骗行为! 他也竟然忘了他自己是怎么运用高超的表演令他人上当的,而相信了王蒸的“演出”! 事情要回溯到去年,当时,马扁还在伦敦,学校假期,王燕到法国,和诸弟相会。 两个女孩子都是孤儿,又从小在这样一个奇特的环境中长大,两人的感情,自然亲切无比。 她们成长的环境,极其富足,应有尽有。在一个几乎要什么有什么的环境之中,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争执和龃龋,只会有深情。 可是,马扁却只有一个——这个眼睛大得惊人,坚韧如钢条,机敏如野兔的小伙子,却只有一个。 时间上溯更久些,在无话不谈的王燕和诸弟之间,若是在兴致勃勃的谈话之中,忽然提及了马扁,两人就会一起静下来。_ 她们都知道自己和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静下来的原因,知道得太清楚了! 她们都太年轻,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件事,于是,她们之间,有了一个初步的协定:“不知道怎样做才好,等年纪大些再说,说不定到时,根本不存在问题了!何必现在来自寻烦恼?” 16 这个初步协议实行得很好,在马扁下定决心,要一箭双雕的同时,两个美少女都把自己心中的恋情,深深地收在心底深处。 待到那一年,王燕到法国,和诸弟相会,两人在一起共浴,各自都清楚地看到了对方发育成熟,美丽得眩目的胴体,都知道自己长大了。 诸弟身形颀长,一双玉腿修长得迷人,肌肤如同象牙色的样子,从脸型到体形,都有古典的优雅。 两人躺在大床上,王燕先开口:“以为到外国,眼界大开,就会见识多,忘了马仔,可是三年过去了,我知道自己不能。” 诸弟的话比较简单:“是,我也不能!” 王燕一个翻身,伏在床上:“那么,是取消我们之间第一份协议,重订第二份协议的时候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自然都熟知对方的言语行为,很多情形之下,根本不必明言。 所以,王燕这样一说,诸弟心中已经雪亮,她的心目之中,唯一的恋人是马扁,不会退让。 诸弟闭上眼睛一会,她有着迷人的凤眼,而且睫毛极长,不论双眼在什么样的状态之下,都很动人。 她只欠了欠身子,使自己半坐着,浴巾自她的身上滑下来,她看着乳尖向上微翘的双乳,不是很丰满,但是形态令人陶醉,粉红的乳晕,小小乳尖,连王燕看了,也不免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她闭上了眼睛之后,“看”到的是另一对眼睛——就是若干年之前,马扁和她对望时的那一双眼睛,那眼睛中有一团火,这些年来,一直燃烧着她少女的心。 起先,也以为,时间久了,这团火就会逐渐熄灭,可是却恰好相反,时间越久,火越是炽烈,直像是要把她的心烧成灰烬——可不是吗?这时,一浮起了那双眼睛,她的心头就一阵绞痛。 她缓缓睁开眼来,叹了一声:“造化弄人!” 一听得她那样说,王燕也不由自主闭上了眼,她知道,诸弟也不会退让。 王燕苦笑:“或许只是我们两个心傻想,他早把我们忘了,或者是……根本把我们放在心上!” 诸弟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别自己骗自己了,他的心意,你我都知道!” 王燕咬着下唇:“就让他遂了心愿?” 两个女孩子是什么时候知道马扁下定了“一箭双雕”的决心的,这是一个神秘的迷,一直到很久之后,马扁都不知道。 或许,那是少女的第六感,在马扁的不自觉的言语行为之中,知道了马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诸弟撇了撇嘴,笑了一下,她的牙齿白得耀眼,她语音不高,可是语意坚决:“我做不到,你呢?” 王燕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也做不到。” 两人默然,然后,各自长叹,互望。 王燕举起双手来:“我不会和你决斗!” 诸弟吸了一口气:“让……他选择!” 她说的那四个字,十分普通,可是这四个字一出口,俏脸却陡地红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红,红得像是天际的朝霞,娇艳绝伦! 王燕先是怔呆,然后,忽然也明白了,她的脸,也红了起来,同样娇羞无限。 两人都不作声,陷入沉思之中,好一会,她们才齐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对她们两人来说,那确然是唯一的办法了。 读者诸君或许会说:马扁既然抱定了决心要一箭双雕,那么他就必然拒绝选择! 那是还不明白诸弟一提出来,王燕很快明白的“让他选择”的详细内容之故。 明白了,就不会那么说。 诸弟不由自主喘着气:“要是他选择了你,我会遁入空门,再不见人。” 王燕凝视着灯光:“我会自杀,结束生命,祝你们幸福快乐!” 两个女孩子都说得那么认真! 骗徒语录:人如以为最不可能受骗时,就是最容易被骗时。 反面教育: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可能骗人。 17 八、天下第一难题 却说一年之前在法国,诸弟和王燕这两个好朋友,为了解决自古以来,人类之间最难解决的问题,想出了一个办法,是“让他选择”。 什么叫“让他选择”呢? 马扁不是下定了决心要“一箭双雕”吗?马扁的脾气,她们自然知道——决定了的事,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这样性格的人,自己给自己订下了准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那么,两个美丽的女孩子——又有什么方法使马扁在她们两个之中选择一个呢? 这一切,马扁全不知情——也只有在马扁全不知情的情形下,她们的计划,才能实行。 当时,又经过了一个相当时间的沉默,大约是三五分钟。这三五分钟,如果有旁观者的活,一定会感到那是动人之极的情景。 她们都才浴罢,又由于想到了她们的计划,全身都呈现由于兴奋而产生的鲜红色,饱满的胸脯上,乳沟中,也不知是没有抹于的水珠,还是由于炽热而渗出来的汗珠,晶莹闪耀。 如果观察得细心一些,还可以看到,由于她们的呼吸急促,胸脯起伏,所以水珠在轻轻颤动。自然,她们的玉腿也就呈现一种肌肉紧张,使得双腿紧靠在一起。 那是充满了绮思的少女的典型形态,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在这样的状态之下,也都会变得动人之至,何况她们是十分出色的美女! 然后,是王燕先开口:“什么时候?” 她们之间说话,不必说得太繁,王燕的这句话,就是“什么时侯由他选择”之意。 诸弟咬了咬下唇:“要是你等不及,立刻进行也可以,等得及,最好再过两……唔,一两年!” 她本来想说“两三年”的,可是心中忽然荡了一荡,她感到自己也等不及了,所以,才改口说“一两年”。 王燕用力摇了一下手,再把双手放在她自己的双乳上,搓揉了一下,这才道:“好,到时我们先见面,再讨论细节……的进行……”。。 王燕说来十分自然,世上最精密先进的测谎机,也决不能根据她的心跳速度等等,推定她在说谎。 然而,就在那一刹间,她已经订下了周密的欺骗计划,她要骗诸弟,骗这个自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确然亲如姐妹的朋友。 她要用欺骗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诸弟是不是立刻知道王燕有这样的意图?还是在事后知道的,连她自己也不是很肯定。或许,当时,她也正在想着和王燕同样的计划,所以也难以去肯定王燕是不是有阴谋。 “由他选择”的妙法,虽然是诸弟提出来的,但是在提出来的同时,她也想到,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可以使自己有把握获胜。 你骗他,他骗你,有一句现成的话:“尔虞我诈”,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由于每一个人的性格不同,所以行事方式,也有不同。有的人,性格使他行事的方式可以“豁出去做”,不顾一切,有的人则不能。 很难说哪一种人更易成功,但是豁得出去的人,必然会先一步采取行动。 王燕就是。 王燕已经以为自己可以成功了,可是就在最后一秒钟,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 全屋灯火熄灭,积雪的反映,朦胧之中,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自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宛若是一个魅影,自高处冉冉而下。 人影才一人眼,两人的心中就都已认出了那是什么人:诸弟! 王燕首先发出了一下听来很凄凉的叫声,表示了她功败垂成的悲愤。 马扁在那时,当然不知道王燕的愤怒,是来自失败——是的,失败不但令人痛苦,而且令人愤怒。但是他却知道,一定有极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在王燕和诸弟之间,是不应该有这种情绪产生的! 于是,马扁想到,那一定是由于诸弟突如其来的出现,恰好在那时出现,那是煞风景之极的事,使人一下子自天上跌进了万丈深渊,不但当时在情绪上造成极度的波动,而且还可能造成可怕的后遗症,心理上形成的阴影,会演化为对男欢女爱的极度恐惧,使人生自此陷进苦恼之中! 所以,在那一刹间,马扁的同情,倾向于王燕那一边,他一伸手,握住了王燕的手。 半点钟之前,王燕的手,还那么香软滑腻,可是此际,不但冰冷,而且僵硬。这更令得马扁心生怜爱,他进一步轻搂住王燕微颤的肩,向上望着如烟似幻的诸弟,冷冷地问:“诸弟,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神出鬼没了?” 他接着还想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你可知道,你的这种恶作剧行为,可能导致我从此性无能,王燕从此变性冷感!” 可是他的这番话,并未能说出口。 18 因为这时,他看到诸弟扬了扬手,在她的手中,有一具屋内使用的遥控器,她正按下一个挚,令窗帘自动打开,给更多的雪光涌进来。 雪光和任何灯光不同,柔美之极,又有一股淡淡的银辉,能起照明作用,可是又使人感到是身在梦幻世界和童话世界之中。 马扁就是突然之间,感到自己进入了梦幻世界,所以才会说不出话来的。 令他有这样的感觉,当然不只是雪光,而是他看到了只有童话世界中的公主,或是梦幻世界中的仙女。就在他的上面,距离他不过十公尺,站在楼梯上,披着雪白的轻纱,那种轻纱,和雪光溶为一体,所以她也就如同把整个脚体裸露在雪光之中。 从仰角的角度来看,她的双腿更是修长,腰肢更是细软,而且,她正在款摆柳腰,向下慢慢走来。如果真的有仙女下凡,大抵也是这种景像了。 马扁的话没有说出来,诸弟已有了解释:“当有人背弃盟约,进行欺骗的时候……” 一直到这时为止,马扁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可是他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了。 因为诸弟不但等于裸露了她美好异常的身体,而且还有一阵幽香,随着她的移动,而在空气之中飘浮,这证明她早有准备,在这屋子中好久了! 而她,显然又不是和王燕约好的,而且,两个人这时,站在敌对地位,这一点,就算傻瓜也可以感觉得出来,何况机敏如马扁! 马扁立刻向王燕望去,王燕一跃而起,跃到了一沙发上,身子蜷曲,双手紧抱着头,缩成了一团。 她的那种姿势,奇特之极,也怪异之极,有一种原始荒野的怪诞,如果不是气氛如此僵硬,倒也不失是极其诱人的情景。 诸弟走下了楼梯,挟着一阵香风,直来到了马扁的面前,马扁挺身而立,英武如著名的大卫雕像,毫不掩这。诸弟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坏了你们的好事!” 这句“坏了好事”,是旧小说日常用的词句。马扁立时笑:“坏了小好事,可以变成大好事!” 他的意思,再明显没有,他本就有一箭双雕之心,现在两个美女,都在他的面前,而且相互之间,再也没有隔阂,正好可以为所欲为,遂他生平之志,所以他一面挂着手,一面已感到异样的兴奋,一伸手,已把诸弟拉了过来。诸弟全身软若无骨,款款地向他靠去。 就在这时,王燕宜跳了起来,一面喘着气,一面道:“告诉他,他只能要一个!” 诸弟叹了一声:“现代的女性,被社会宠坏了,马仔,你只能在我们两个之间要一个!” 马扁摇头,他知道两人认真,可是他还想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处理,他的手已在诸弟的胸脯上搓抚着,嬉应笑脸:“不,我两个都要,不论上天人地,下刀山落油锅,我是吞了秤铊,铁了心,两个都要!” 诸弟和王燕两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两人居然笑得那么自然,这自然反常之至。机灵如马扁,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而就在这时,王燕也已来到他的身前。 马扁岂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这刻伸臂又搂住王燕。 而更令得马扁绝想不到的是两个女孩子的纤手,竟同时轻柔地按向他小腹之下,立刻一股热流,在全身流转,在应该集中处产生,他发出了一下欢呼声——真正发自心底的欢呼声。 两个女孩子一起面对着他,可气如兰,异口同声问:“你先要哪一个?” 马扁在一片混沌之中,忽然感到了事情的焦点仍在,所以一刹那间,他清醒了不少,他含糊地道:“那有什么不同——” 王燕叹了一声:“太不同了,即使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你也只能要一个——” 诸弟接了下去:“先要了哪一个,那一个就会离去,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订,可是——” 王燕接上去:“可是我违反了协订,我想先得到你,好让诸弟退让!” 诸弟立即道:“我忽然察觉她不老实,所以才赶来——没有人甘心被人欺骗!” 王燕向诸弟:“可是你这一来,也破坏了让他选择的机会,现在,他不会选择了!” 两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听来有点杂乱无章,可是马扁还是明白了! 他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吼叫声,手臂用力一挥,将两人自怀中一起挥开去。他双手接着,紧抱着头,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闷吼声。 他明白两个女孩子的计划是:在同一时间,向他投怀送抱,而他必然会和她们达成灵肉一致的结合,问题在于,也必然有一先一后! 那就是“他的选择”! 事实上,那当然不是他的选择——在一双美女同时投怀送抱的情形下,谁也不可能再去作选择,那只好说是“天意的选择”! 如果马扁全然不知情,两个女孩子的计划很容易成功,一定分出先后——她们有约定,“先”的那个,成为马扁的女人,另一个,王燕说是要自杀,诸弟说是要削发为尼! 可是现在,马扁全知道了,他如何肯选择? 19 他叫了又叫,只觉得眼前的两个女孩子,残忍无比,不但玩弄他,也玩弄她们自己。他也觉得两个女孩子愚蠢无比,要把自己的一生,缚上这样的死结。 他越叫越大声,全身像是要涨裂,他陡然冲向门口,撞开门,就这样冲进了大雪纷飞之中,向前飞奔,去发泄那会使他身体涨裂的精力。 第二天——当地报纸称:“昨夜大雪,有市民依稀见到,大雪纷扬之中,有人形怪物,没有衣着,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在雪中飞奔,并且不时发出可怕的吼叫声,总共有七宗类似的报告。” 后来,不多久,马扁就向他的大师父请教:“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 金老实沉吟:“照说——女人是最容易骗的,可是她们两个,却精灵得很——”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徒弟,这就要考你骗人的本领了!这是一个天下第一难题,看你有什么方法,可以骗得她们两人,心甘情愿,让你如愿,哈哈!哈哈!” 马扁苦笑:“师父,你也想不出办法来!” 金老实正色道:“这需要运用最高妙的骗术,比骗钱、骗东西难得多了,这种高深的骗术,是一种艺术,如何运用,要靠天份,师父是教不了的!” 马扁长叹一声,自从雪夜狂奔以来,他想过了不知多少办法,可是没有一个行得通,满心以为师父会指点一二,却又得到这样的答复。 看来,能否通过这天下第一难题,是他的一大考验。 他是不是能解决这个大难题呢? 骗徒语录:世上有太多故事,靠欺骗而达到目的。 反面教育:别问成功者是怎么成功的! 20 九、王燕之死 却说马扁铁定了心肠,要一箭双雕,同时把诸弟和王燕这两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起弄上手,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行得通的办法来。 两个女孩子,都发过誓假如他选择了另外一个,剩下一个不是要削发为尼,就是说要自杀。马扁眼前最大的难题是,就是他此刻改变主意,只要一个,另外一个也会因他的抉择,而落得悲惨下场! 他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为了这件事,马扁特地走去请教他的大师父金老实,谁知金老实给他的答复却是:要他自己想办法! 只有两点,是马扁可以肯定的。第一,诸弟和王燕想得到他的肉体的决心和欲望,只会比他想得到两女的肉体为高。这一点,从王燕和诸弟主动挑逗马扁可以证明,是毫无疑问的。 也就是说,对于这件事,两女比他更急切,因为,她们都有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对方!而对于马扁来说,假如他想得到其中任何一人,是绝无困难的。 所以,现时马扁手上最大的皇牌,便是他自己! 第二点,就是在往后的日子,他们这三个自小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定会尔虞我诈,用尽种种欺骗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马扁、诸弟和王燕三人都是这样出色之极的人物,三个人都知道对方一定会用尽种种欺骗手段来达到目的,一方面要提防被骗,另一方面要主动骗人,这场自古未有的大骗局,绝对是精彩万分,令人目不暇给。 而三个人之中,败的一方会落得最悲惨的下场,假如二妹失败,那不必说了;而假如马扁不能同时得到二女,亦必定会落得郁郁终生。 这场骗局,究竟会怎样开始呢? 这个问题,就是连盛名显赫的封二先生也禁不住好奇,问他的大师兄金老实,谁知金老实的答案居然是:“老二,不瞒你说,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 究竟金老实是真的不知道,还只是骗骗封二先生,那就真的是天晓得了。 自从马扁见过金老实的那天后,他便像是在茫茫人海中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他本来有一个庞大的社交圈子,亦有无数恋上他的女性,其中包括地球上每个国籍的顶尖美女,但自从那天开始,便完全没有一个人再见过他。大家都以为这位神秘的东方王子,一定是回到他所属的神秘东方国度,承继他家族的宝座,不消多久,就会见到他在各大报纸电台上以大人物的身份出现。 但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人们在媒介上还是看不见马扁的行踪,另一种传言又开始不退而走,便是马扁已遭到王室敌对势力派下来的杀手杀掉,东方宫廷残酷的权力斗争,真是残酷可怕得难以形容。许许多多恋上马扁的女孩子,听见这个消息后,更是伤心得不可开交,哭哭啼啼有之,当场晕倒有之,甚至有些伤心得要自杀,幸好终于为友辈阻止。这些都是题外话,按下不表。 同一时间,诸弟和王燕亦告失踪,在她们的生活圈子中,当然亦是显赫一时的东方公主,她们的失踪,亦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究竟他们三人在弄什么玄虚,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半年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地中海接邻意大利的海域,出现了一艘游艇。 这艘游艇,全长超过七十公尺,奶白色的船身呈柔和的流线型,一看便知是出自意大利名厂的设计。船身漆着的一个中文名字是:东方王子号。 失踪了半年的马扁,就躺在船上甲板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身上只穿着一条布料极少的三角游泳裤,猛烈的阳光照晒着他古铜色的肌肤,他身上迸出的汗珠在金黄色的太阳光下,泛起一阵一阵眩目的闪光,流露出原始男人的味道。 船在海面轻轻荡漾着,船身传来阵阵小波拍打的声音,宁静得仿佛与大自然溶为一体。马扁闭着眼,聆听着剑鱼在海中跳跃溅起水花的声音,手里拿着一杯冰得温度恰好的葡萄酒,写意无比。 这半年来,究竟他到了哪里去?究竟他和诸弟和王燕之间的爱情纠纷又走到哪一地步? 就在此时,一阵隆隆的声音,划破了周遭宁谧的环境,声音渐渐由远至近,越来越响。看清楚,原来是一架最新款式的直升机。 直升机来得好快,飞至东方王子号上方时,突然停下,只是不停在盘旋着。 那架直升机在马扁的头顶足足盘旋了整整十分钟,强大的声音引擎一直响着,马扁却完全没有睁开过眼睛来,好像早已预料到有这位不速之客突然来访。 直升机终于冉冉从游艇顶部降落,这艘时值超过三千万美元的游艇,有一个特别设计,顶部平台是专门供给直升机降落用途。 然后,直升机舱门打开,驾驶员走了出来,是一个身材高挑,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郎,不是别人,正是诸弟。 诸弟婀婀娜娜走到马扁身旁,身上唯一穿着的,是一件三点式碎花泳衣,布料极少,此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皮肤雪白得像牛奶,胸脯小巧而结实,双腿曲线修长,走路时腰肢不停摆动着,被一片小布紧紧包裹着的臀部更是呼之欲出,还有那高高贲起的小腹,带给人无穷无尽的幻想,绝对足够令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血脉贲张,欲火难禁。 诸弟走到马扁身旁,静静的站着。昔日水汪汪的眼睛竟然传来一丝幽怨的神色,苍白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21 此刻她双腿紧紧并拢着,那俊美得像上帝精心杰作的女性胴体线条美,就更加尽显无遗。 这样的一个绝色美人站在自己身旁,而且还是多年来自己一直深深爱着的对象,照说应该立刻出现缠绵旖旎的故事才对。可是,此刻的马扁,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还是懒洋洋的仰着椅上晒太阳,一眼也没有望向诸弟。 过了很久,诸弟才慢慢问道:“这些日子来,你到了哪里去?”她的声音干涩无比,好像带着无穷的苦楚,偏偏语气又极度平板完全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马扁忽地坐起身来,脱下太阳眼镜,双目凝望着诸弟,眼神十分奇怪,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嘲弄的神色。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诸弟这问题!“我结婚了。” 诸弟听见马扁这句话,陡地一震,苍白的脸更苍白了,缓缓摇头道:“我不信。”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家常话。 马扁没有理会诸弟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和王燕,一个说要自杀,一个说要做尼姑,没有办法,我只有和别人一起。” 诸弟幽幽地叹了口气,截住马扁的说话:“马扁,不用再欺骗下去,游戏已经结束了。” 马扁耸耸肩:“你不信便算了,玛姬!” 船舱内随即传来一声甜美得发腻的娇呼,用纯正的英语叫出来:“甜心,我立刻赶来。” 不到三秒钟,一个美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金发美女立刻便从船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镬铲:“亲爱的,我正学煮你最喜爱吃的炒排骨呢,咦!”她这时才发现诸弟的存在,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 诸弟上下打量着玛姬,只见她面目姣好,胸脯高耸,腰肢纤巧,一头金发在太阳底下闪闪生光,实在是个一等一的绝色美女。 马扁一手挽住玛姬的纤腰!“这是我的新婚妻子,玛姬,这位便是我常常和你提起,和我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诸弟小姐。” 玛姬甜甜一笑:“诸弟姐姐。”双眼却一瞬不瞬,一直痴痴的望着马扁,目光无限温柔。 诸弟伸出手来:“玛姬,你好。” 玛姬笑着伸出手来,陡地诸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一扭,凌空一记大背摔,玛姬被摔得飞出船外,噗通一声便跌在海上。 诸弟这一下偷袭事出突然,淬不及防之下,连马扁也措手不及,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玛姬给摔下海中。 马扁气得全身发抖,大叫:“诸弟,你疯了吗!” 诸弟冷冷地道:“马扁,不用再做戏下去了,这样的伎俩,骗三岁小孩都可以。” 马扁终于忍耐不住,一巴掌便重重的朝诸弟脸上打去。诸弟也不闪过,“啪”的一声,脸部肿起了红红的一大片。 诸弟语气依然平淡:“王燕死了。” 听到这句话,马扁陡地全身震了一震,面部肌肉在跳动着,大声道:“不是的,你是骗我的!” 诸弟没有理会马扁,只是幽幽的继续说下去:“半年前,我告诉王燕,说你和我已经……试过了,以为这样她便会放弃角逐,谁知,谁知她竟然真的……”她紧抿着嘴,咬着下唇,竭力使自己不哭出来。 马扁额上青筋暴现,发出一下怪声音,听出来令人毛骨耸然的怪叫着,双手用力摇着诸弟的双肩:“快说,你是骗我的,是不是?快说!” 诸弟用力摇了摇头,终于忍耐不住,“哇”声哭了起来。 马扁惊叫了好一会,双手慢慢松开,颓然倒在地上,喃喃地道:“你害死了王燕,你害死了王燕,你害死了王燕……” 诸弟努力止住笑声:“王燕的坟墓在瑞士,你有空便去看她一趟吧。” 她走到船舷,这时,正好那玛姬正湿淋淋的爬上甲板,经过诸弟时,诸弟伸手一推,玛姬又跌回水中,又是跌个水花四溅。 诸弟毫不犹豫,跟着跳下水中,在茫茫大海中,谁也不知道她将会游生何处。 骗徒语录:要骗别人,最好先引对方骗自己。 反面教育:骗徒的话,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千万不要相信。 22 十、皆大欢喜 却说在地中海,诸弟终于找到失踪多时的马扁,还对他说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王燕自杀死了! 马扁自然伤心欲绝,可是心中仍然有一个疑问:究竟诸弟是不是骗他? 可是,诸弟说出王燕自杀的故事后,便立刻离开现场。假如马扁要知道真相,就一定要先找到诸弟! 马扁甚至没有安慰她那位美丽的新婚妻子——这位美丽的金发美女,当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场串通了的骗局。可是,当这位玛姬听见马扁要求他假结婚时,她几乎开心得晕了过去,还追问:“假如你追求不到那位女士,我们可不可以做真的夫妻?” 马扁当然不会愚蠢到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深的吻下她的额头,已足够令她神魂颠倒,不再发问下去了。 诸弟离开后不到一分钟,马扁已经下了个决定:立刻到瑞士去! 既然诸弟在临离去前说:王燕的坟墓在瑞士,这便有两个可能:一、王燕的坟墓真的在瑞士;二、王燕其实并未死,诸弟只是要引他到瑞士去。 无论答案是一还是二,马扁一定要到瑞士走一趟。 不到三小时,马扁已经在一架波音七四七豪华客机的头等机舱中,不停地做着古古怪怪的动作,每当做完一个动作,便如一个穿了孔的轮船一般,透出长长的一口大气。 除了几个漂亮的空中小姐之外,并没有任何乘客看到马扁干着这些奇怪的动作,因为马扁已经把整架飞机包了下来。 几个空中小姐都在一旁窃窃私语,讨论这位住朗不凡的东方王子,究竟他来自何方,正在干着些什么,最后,她们一致决定,马扁是弄着古老印度的瑜珈,加上他的一身古铜色健康肤色,一定是来自印度的王子。 事实上,她们当然不知道,马扁正在练习的,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度,中国传统的高深吐纳运气法门,传自马扁的二师父,赫赫大名的“万里无云”封二先生。 此时此刻他还在运气,不是为什么,只是要平伏他紊乱不堪的心情,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王燕之死! 王燕啊王燕,究竟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个令人心急的问题,相信很快便有答案了。 经过一小时的运功,马扁的心情经已平伏,对于如何应付这个难题,心中已有计较。 马扁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往机长室,平静地对机长道:“我改变了主意,请你转飞法国。” 马扁一下机,第一时间,便走往机场附近一间毫不起眼的杂货店,二话不说,从袋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美钞,,递给掌柜:“佐治,我要知道一个叫王燕的中国女人在哪里?” 这位佐治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老头,银白色的头发,眯起一双小眼睛,他拿起那叠美钞,随随便便一手塞人抽屉,用蹩脚的法语解释道:“小伙子,找心上人吗?你下机才不过十五分钟,可不用这么心急啊!” 马扁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佐治你怎么……知道的?” 佐治从口袋中掏出一管粗大的黑水笔,手颤颤地在一张皱得不堪的纸上,不知写着什么东西,一边叨叨唠唠:“当然嘛,否则怎叫得上宇宙情报收发中心,前些时,一位姓卫的先生才来过,问我有关他女儿……啊,写完了!”把手上的纸条递给马扁,上面歪七斜人写了个潦草的地址。 马扁望了纸条一眼,已把地址记下,把纸条丢在字纸篓上。“谢谢你,佐治。” 佐治笑容可掬地挥手:“再见,不送了,多谢光顾。” 这位则佐治的小老头,其实当然不叫佐治,是一位震古铄今的当世奇人,而且很有一点来历,他之所以流落法国,以出卖情报为生,也有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但这就和他如何从世界各地搜集到庞大的情报一样,虽然奇幻有趣,但和本故事无关,也就不多赘了。 且说马扁得到王燕地址,却并不立刻赶去,反而到附近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痛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过了几天,才施施然的赶到王燕的住址。 马扁轻轻的打开王燕房门。王燕惊呼一声:“马扁,是你?” 马扁劈头的第一句话是:“你知不知道,诸弟已经削了发,出家做了尼姑?” 王燕的答复是如何,暂且卖个关于,且回到一年之后的法国南部。 马扁和诸弟在一间充满古典风味的豪华大宅内,正喝着冰镇在摄氏十八度的法国极品波多红酒,据专家认为,这是喝法国红酒的最佳温度。 马扁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快,王燕已经死了整整一年了。” 诸弟按着马扁的肩头,轻轻在他耳畔呵着气:“真想不到,我们的姻缘建立在王燕的不幸上,有时,我真觉得有点难过。” 马扁言下不禁黯然:“我想到王燕的坟墓再看一下……” 诸弟突然用手指堵住马扁的嘴:“你忘了,曾经答应我什么事的?” 马扁大笑,笑得豪迈爽朗:“对,我们就永远在这里,做一对快乐的神仙眷属!” 诸弟娇笑点头,心里愉快无限,她的用心明显不过:只要他们永远躲在这里,马扁便永远不会发现王燕未死这秘密了。 马扁笑得更是欢畅,至于当年他对王燕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也就只有他和王燕才明白了。 骗徒语录:说真话有时比说谎更容易骗倒人。 反面教育:骗徒说的真话,最好也千万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