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偏心》 1 第 1 章 “啊!”随着一声惊呼,床上的人猛然坐起来,脚踏上的小丫鬟赶紧翻身起来起扶:“贵人?” 乌雅秀贞猛然抬头,看的床边的小丫鬟都忍不住缩了一下身体,又小心翼翼地喊道:“贵人?” 乌雅秀贞没应声,眼前的小丫鬟十分陌生,慈宁宫里竟是没有这样的人。她现在,难不成并不在慈宁宫里?那她能在哪儿?这天底下,除了胤禛,谁还能有本事将她从慈宁宫里挪走? 难不成真是胤禛那不孝子,实在是受够了外面的流言蜚语,转头就将满腔怒气,撒在自己这老母亲身上来了,将她从慈宁宫挪出来了? “贵人可是要喝水?”小丫鬟壮着胆子又问道,乌雅秀贞皱了皱眉,张张嘴,这会儿才察觉出来嗓子又干又涩,十分难受。她点点头,小丫鬟像是得了赦令,赶紧放下床帐去倒水,片刻之后才回来,将茶杯送到了乌雅秀贞嘴边。 乌雅秀贞抿了一口,她并不怕被人下毒。若真是胤禛那不孝子将她挪出来了,那定不会要她性命的,胤禛虽说倔强火爆,脾气坏的很,却并不会杀母。若是别人将她偷出来了……那就更不怕了,既然是活着将她偷出来了,那必然是有别的用处的,在她没有起到作用之前,她这条命是不会轻易没的。 喝了水,就连脑子都变得清醒了些,她盯着那小丫鬟,看她去桌边放茶杯,等那小丫鬟再转头,她忽然就有些疑惑——刚才瞧着眼生不认识,可现下,竟是觉得这脸庞有几分熟悉。 “贵人,可是做了噩梦了?”小丫鬟见她不躺下来,就跪坐在床边,笑盈盈的抬头看她:“要和奴婢说说吗?还是贵人……又想起来小阿哥了?” 乌雅秀贞不吭声,她现下发现了,这小丫鬟,竟是个小宫女,宫里太监宫女的衣服,那是多少年都没变过样子的,从康熙爷定下来规矩,一直到胤禛继位,自己快病死,大宫女穿什么,小宫女穿什么,嬷嬷穿什么,这规矩森严,谁也不敢胡乱穿衣的。 所以,她这还是在宫里? 既然在宫里,怎么就成了什么贵人了? 乌雅秀贞皱眉,然后视线就落到了自己手背上,她怔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的抬了抬手指,像是要确定这是谁的手,然后就确定了,这是她的手? 她都已经五十多了,胤禛都快做祖父了,这手背如何还能是细腻白嫩样子? 她一扭头,头发从旁边被甩过来,乌雅秀贞盯着那黑漆漆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没有填充的假发,全都是她脑袋上的真头发,拽一下疼得很。 漆黑,柔软,这是她的头发? 乌雅秀贞从床上跳下来:“镜子呢?” 小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赶紧去拿了铜镜过来:“贵人,在这儿。” 乌雅秀贞抓着镜子,死死的盯着里面的人,外面月光好得很,所以她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她自己的容貌,她能认不出来吗? “现下,是什么时候?”她转头问到,小丫鬟怔愣了一下:“是子时?” 恍惚记得,她和贵人睡下来也才没多久,应该还不到后半夜吧? 乌雅秀贞抿抿唇:“我问的是……什么年份。” 小丫鬟恍然大悟,笑道:“贵人睡迷糊了吗?现下是康熙十七年腊月里,眼看就要除夕了呢。” 乌雅秀贞伸手捂住心口,康熙十七年十二月,她生了胤禛。孩子刚出生,她连看一眼都没顾得上,就被抱走送到了佟佳氏那边。自此之后,十来年,她每每想起,都痛彻心扉。 刚才小丫鬟说,想起来了小阿哥……那现下,是胤禛被抱走了之后吗? 乌雅秀贞转身就往门口去,小丫鬟连忙拉住她:“贵人,穿上鞋子啊,这还在月子里呢,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快穿上鞋子。您要什么,奴婢去给您拿,您别急。” 乌雅秀贞顿住身体,她已经到了门口,现下外面天色黑漆漆,大晚上的紫禁城是黑漆漆的,外面门口挂着的灯笼,也是照不到院子里来的。 她现下冲出去能去哪儿? 找康熙,说她是重生回来的,儿子不能给佟佳氏养,不然要母子成仇? 找佟佳氏,说她反悔了,要将孩子给抱回去? 乌雅秀贞往后退一步,小丫鬟忙扶着她回床上,絮絮叨叨的:“贵人,奴婢知道您做了噩梦,您别怕,小阿哥在贵妃娘娘那边肯定能被照顾好的,贵妃娘娘喜欢小阿哥,又有三四个奶娘照看,小阿哥定会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反而是咱们这里,您看,要热水没热水的,要吃的没吃的,屋子也简陋,小阿哥在咱们这儿,反而过不好。” 小丫鬟没生养,自然是理解不了一个老母亲的心的。 再者,在这宫里,也不光是乌雅秀贞,其余妃嫔生了孩子,也少有养在自己身边的,有被送到宫外的,有被送到别的妃嫔身边的,乌雅秀贞的孩子不是一个例外,也并不如何引人注意。 顶多不同的是,抱养了小阿哥的,是佟佳氏。佟佳氏这人,有点儿特殊而已——她是康熙的表妹,又是康熙很疼爱的人,位份嘛,现下在宫里也是最高了。 先后两个皇后没了,现在可不就轮到佟佳氏了吗? 乌雅秀贞坐在床上回忆现下宫里的局势——她是想抱回胤禛的,但是,胤禛将来可是做皇帝的。她现在抱回胤禛,那她能确保,不会影响胤禛的前程吗? 父母为之计深远,哪怕她和胤禛之间,并不如寻常母子,但她也没想过坏了胤禛前程。 但胤禛能继位,至少有一成的原因,是因着他从小在佟佳氏身边长大。 因着在佟佳氏身边长大,他和康熙之间,父子情分更深。 因着在佟佳氏身边长大,他和太子之间,兄弟情分更深。 因着在佟佳氏身边长大,出身方面,才无人指摘——不像是八阿哥,被亲生父亲责骂出身卑贱。 她乌雅秀贞,也是包衣,虽说她比良妃出身要好很多,但在惠妃等人面前,还是要略次一等。 所以,若是为着胤禛好,至少现在,不能直接冲到佟佳氏那边说,孩子还回来。 需得慢慢筹划…… 想着,乌雅秀贞就忍不住往后面躺下去,她现下才发觉,腰背酸痛的很。坐月子呢,需得好好养着才行。 “炭盆灭了吗?”察觉到身上有些冷,乌雅秀贞就忙问道,小丫鬟去看了一下,回来点头:“不过奴婢刚又点起来了,无论如何,这月子里,咱们需得让贵人不能冻着了。不够用的……出了月子再俭省着些用。” 乌雅秀贞点点头,没说话。 她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也不敢在心里继续盘算什么,生怕耽误了睡觉。月子若是养不好,日后可是要遭大罪的,她还想日后长长久久的呢。 等等,她真的是重生了吗?不是在做梦? 乌雅秀贞伸手,在自己腰上使劲掐一把,疼的她顿时龇牙,眼泪都快差点儿出来了。小丫鬟还没躺下,赶紧问:“贵人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乌雅秀贞摆摆手:“你去睡,熄灯。” 小丫鬟犹疑的看她,见她坚持,这才去熄灯,随后安安静静的躺在脚踏上。 乌雅秀贞闭着眼,虽说强迫自己要赶紧睡,别去想,但总是一个不注意,就忍不住想东想西起来,她是如何重生的呢?就那么一下子,睡着了就过来了?那这会儿睡着了,是不是又会回去? 若是回去,不然……她拉下脸来,和胤禛说说当年被抱走的事儿? 若是不将胤禛从佟佳氏那边带回来,那日后胤禛回永和宫,自己该如何对待他呢?他那样的小心眼,总觉得自己这个做娘的偏心……如何才能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偏心? 还有,若是自己和胤禛亲近,那佟佳氏会不会心里不舒坦? 以前佟佳氏就没少在胤禛面前说自己坏话,现在若是变本加厉,那岂不是胤禛也要对自己怀恨在心? 现在才是康熙十七年……也就是说,她那两个短命的孩子还没出生?自己要不要提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避免了他们的过世?还有家里,阿玛和额娘,都还好好的吧? 阿玛是不是还在御膳房? 察觉到自己心思跑偏,乌雅秀贞就赶紧将心思给拽回来。然后,忍不住继续跑偏,再拽回来,一晚上来来回回,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毕竟还在月子里,身体乏累的很,脑子就是再如何活跃,也撑不住身体。 她睡醒之后并不着急起床,只躺在那里舒缓一下身体,然后才叫了小丫鬟端来水,漱口,然后叩齿吞津三十六下——年轻不知养生好,上了年纪才后悔。 现下趁着她还年轻,该养生得先养起来,日后不说活它个一百岁吧,至少有个强健的身体,生出来的孩子也康健结实。 2 第 2 章 等她收拾妥当起来,另有小丫鬟已经拎着食盒过来了,盒子里装着的是一碟羊乳饽饽,一碗鸡汤,一份儿红烧排骨,一份儿清炒豆腐,还有一份儿水煮扁豆,再有一份儿韭菜盒子——这个是为了回奶的。 她刚生了孩子,既然不打算自己喂养,就该断了奶才是。 太医也开了大麦茶,但那味道古怪,她并不是很喜欢,就干脆偷偷和自家打了招呼,送了韭菜盒子过来。她阿玛,现下在御膳房当差,这吃食上,她其实并不委屈。 昨晚上小丫鬟说他们这儿没吃的,是说的胤禛。 佟佳氏是贵妃,她能给胤禛配四个奶娘。乌雅秀贞就是一个贵人,她就算是能给胤禛配四个奶娘,但奶娘的出身,她却是定不了的。 到时候再让那生了孩子七八个月的妇人来,那胤禛岂能吃得饱?谁不知道这妇人是刚生了孩子一两个月,奶水才最是充裕,才最能养孩子的呢? 乌雅秀贞吃了早饭就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大冬天,不能见风,屋子里连门窗都没开,总在屋子里憋着,觉得屋子里都有味道了。她坐在桌子旁边发了一会儿呆,两个大宫女进进出出的忙活,为不让风吹进来,主子若是不叫,她们连里屋也很少来。 “阿竹。”乌雅秀贞喊道,眼熟的小宫女也不是别人,而是她上辈子的大宫女,到了年纪出宫嫁人去了,后来她就再也没见着——生孩子难产没了。 小宫女笑嘻嘻的探头进来:“贵人叫奴婢?” 乌雅秀贞问道:“皇上可曾来过?” 阿竹摇摇头,自打孩子被抱走,已经十来天了,皇上都不曾来过的。 “明天是年三十,后天就是除夕了。”乌雅秀贞说道,阿竹点点头:“是的,贵人可要准备些什么?” “咱们用准备什么?月子里呢,连人都不用去见。”现下她虽然住着的是侧殿,但永和宫主殿也没别人住,她连个对门邻居也没有,也少了出门拜访了。 过年嘛,月子里妇人,她自己忌讳出门,别人也忌讳见她,怕月子里血没干净,大过年的,晦气。 “新衣服总要的。”阿竹说道,乌雅秀贞顿了顿,来了兴趣:“找一找布料,给小阿哥做一身新衣服。” 不是说她偏心吗?她就不信了,从今儿开始,衣服鞋袜都给准备起来,就跟他还生活在自己跟前一样。日后拿出来羞臊他一下,看他还有脸说自己偏心没有。 阿竹听话,就去库房里翻找一下。说是库房,其实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乌雅秀贞是包衣出身,康熙十四年的时候参加小选入宫,那会儿她自己也才十四。 进宫做宫女的,哪儿能带什么东西呢?哪怕祖父当年在宫里大小也算个管事,但最终能带进来的,也就一些银票,还有两件衣服。 后来被分到了太后宫里,太后是个和善性子,手松,有什么好东西,总不吝啬赏赐她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乌雅秀贞也得过几次赏赐,也就是一些首饰衣服什么的。 去年,因着她出落的还算可以,看样子就是好生养的,太后就将她给了康熙了。 也是运气好,跟了康熙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了。 又有太后脸面,又有身孕,康熙就干脆封了她做贵人,搬到了这永和宫来住——之前是住在佟佳氏那侧殿里的,总不能伺候了康熙,还留住在慈宁宫,不像话。 佟佳氏是个脾气好的,人也温柔,但是再温柔的人,对和自己有利益纷争的,也总有些看不顺眼。 乌雅秀贞也知道自己不得佟佳氏喜欢,就老老实实的龟缩在自己屋子里,等闲不出门。也因着她这份儿老实识趣,佟佳氏就看中了她这肚子里的孩子——觉得她这肚子里的,该也是个老实的。 既然是打算将孩子抱走,那乌雅秀贞住在佟佳氏那边就很不合适了,所以两厢里考虑,她就搬来了永和宫侧殿。 她现下库房里的东西,多是从太后和佟佳氏那边得来的,也有她生了孩子,其他妃嫔送的赏赐。反正东西不多,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有没有合适的布料。 小孩子嘛,也不分什么男女,大红的大绿的,颜色只要鲜艳就合适。阿竹很快抱过来一匹大红色绸缎,十分光滑,摸着也厚实,现下做了,正好就能穿。 乌雅秀贞用手丈量了一下尺寸,她其实有些记不得这个月龄的小孩子得穿多大的衣服了,但总不能让人再去丈量一下胤禛的身子,就只好自己估摸:“应该做这么大?” 阿竹有些迟疑:“大了吧?小阿哥刚抱出来的时候,这么点点儿大。” 还是用襁褓包裹着呢,实际应该更小一点儿? 乌雅秀贞抿抿唇,将尺寸放小一点儿:“这样大?” 阿竹也不确定,没敢吭声,万一做小了穿不上怎么办? “哎,咱们要能看看就好了。”乌雅秀贞叹气,阿竹偷偷摸摸的左一眼右一眼的看她。 “看什么呢?脸上开花了吗?”乌雅秀贞没好气,阿竹抿抿唇,到底是跟着乌雅秀贞小一年了,胆量也有了,就问道:“贵人今儿像是想开了呢。” 以往提到佟佳氏和小阿哥,不是哭就是生闷气,宁愿坐在这里在心里臭骂,这坐月子呢,硬生生的将自己熬瘦了好几斤,她做奴婢的,看着也发愁——若是主子有个好歹,她这小丫鬟该何去何从呢? 再者,乌雅秀贞在宫里,算是脾气比较好的主子了。你看,她就是再因为佟佳氏和小阿哥生气,也没责罚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要不然,阿竹哪儿来的胆子询问呢? 这样好脾气的主子,可遇不可求,阿竹可实在是不想换个主子。 就是传闻中十分温柔的贵妃娘娘,那威严起来也是很吓人的。 不像是自家这个,不太像是主子,倒像是平日里相处的小姐妹了。 乌雅秀贞怔愣了一下,叹气:“想不开又能怎么样呢?我是能冲过去找皇上求情呢,还是冲过去找贵妃娘娘拼命呢?再如何,孩子也抱走了。再者,你不也说了吗?小阿哥去了贵妃那边,才吃得好穿得好,留在咱们这儿,能有什么好吃的?” 她就是再心酸,也得承认,现下胤禛去了佟佳氏那边,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吃穿用度,甚至将来启蒙读书——佟佳氏在进宫之前,那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了,她乌雅秀贞拿什么和佟佳氏比? 启蒙这事儿,很是重要。 你看她自己养的十四,虽说也是人中龙凤吧,但是不比较也就算了,和胤禛站在一起一比较,那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十四……就是不如胤禛。 一个爹一个娘,上的是同一个上书房,你说,为什么差别如此大? 还不是小时候启蒙不一样,佟佳氏能在胤禛放学之后还能指点功课,她乌雅秀贞能吗? 她心里酸得要死,可也知道什么才是对胤禛最好。 她甩甩头,将心里的惆怅给甩出去,又吩咐阿竹:“再找些合适太后娘娘的布料,我一会儿给娘娘做个抹额。” 太后才是她的靠山呢,她必得要巴结好了才行。若是将来和佟佳氏有个什么纷争,也盼着太后能帮自己说两句话。太后长寿着呢,这样长寿的靠山,她不扒着那是脑子有问题。 再者,太后又不是什么很难讨好的人物。太后素来宽厚,人也风趣,她讨好太后半点儿不委屈,也不吃亏。 “月子里可不好做针线活儿。”阿竹提醒道,乌雅秀贞点头:“我知道,且先收拾出来,我一天做个一两针不碍事儿,总这样闲着,人也容易闲出来问题。” 阿竹找了石青色的布料来,上面有万寿纹,这个就很合适太后用了。 乌雅秀贞别的不说,针线活儿是当真好,要不然也不能进宫半年就被提拔到太后身边做二等宫女去了。那宫里规矩森严,三等的小宫女,运气不好的,熬个五六年才升上二等的,多的是。 更多的是一辈子都在二等三等的位置山打转的。 听她额娘说,她从小会走路就学着捏针,别人家女孩儿在读书,她在学分线。别人家女儿在学琴棋书画,她在学描样。十多年下来,就算没成大家,那也是样样绣法精通。 就是吧,少来了几分韵味。 就好像写字,你临摹别人的再好,也不过是一幅字,但若是写出来了自己的风格,那才成了大家。乌雅秀贞能绣出来名家字画,却也仅仅是绣出来而已。 “奴婢帮娘娘分线?”阿竹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笑着问道,乌雅秀贞摇摇头:“先不用,还没画花样呢。你先将这布料拿着,我看看大小,然后裁剪一番。” 红色的衣服,她打算绣上竹子,红配绿,最显眼。 石青色的抹额,她打算绣上仙鹤,松鹤延年,也很合适。 正在心里思忖,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静鞭的声音——康熙来了。 3 第 3 章 乌雅秀贞只是起身到门口去,并未到门外去迎接,宫里的女人,除非是位份高,或者皇上特许,否则,能不到外面迎接的,也就这坐月子时候了。 康熙很快进门,乌雅秀贞蹲下来行礼,因着坐月子不能洗头,又生怕头发油腻脏污,所以自打第一天,那头发就是包裹在帕子里面的,青蓝色的帕子,倒是更显得乌雅秀贞皮肤雪白了。 她相貌自然是很不错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太后赏赐给康熙了。 生了孩子之后因着日夜忧心,也没长胖太多,只略有些丰满。 现下看着,就和往日里很是不一样。 康熙抬手,亲自扶了她起来:“在做什么呢?” “做点儿针线活儿,眼看要除夕了,给太后娘娘做一个抹额,再给胤禛做一身衣服。”停顿了一下,乌雅秀贞有些不要好意思:“按理说,该给贵妃娘娘也做一身衣服的,毕竟养孩子辛苦,凡事操心。只是……我这身体,怕是出了正月也做不好。” 康熙随意拿起来布料看了看:“那就暂且放着,等回头有精神了再慢慢做。” 也并不说不用做之类的话。 乌雅秀贞顺势请康熙在软榻上坐下了,亲自给康熙倒茶:“皇上今儿怎么想起来过来了?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康熙抬眼看她,似笑非笑:“怎么,朕只能有事儿的时候才能来?” “那倒不是,只是妾身这屋子里,一直关着门窗,味道实在是有些不好闻。妾身自己不出门也就算了,习惯了,就怕皇上进进出出的……”她面上露出些尴尬来:“再让皇上受苦了。” 她其实不说,康熙也早已经闻到了,若只是暖融融也就算了,偏偏因着煤炭不太够,半暖不暖的,又有一股子的陈茶的味道,还有熏香的味道,乌雅氏身上还有些奶腥味——哪怕喝着大麦茶呢,这刚生育没多久,身上的味道肯定是断不了的。 只一样,那可能还会好闻点儿。但几样混合在一起,就让人有些受不住了。 康熙面上表情就顿了顿,叹口气:“实在是不行,就先换个屋子,将这屋子开了窗户通通风?” “妾身倒是想呢。”乌雅秀贞也叹气:“就是吧,这煤炭有些不够用。并非是妾身要找皇上告状,实在是妾身自己出不得门,这永和宫也没个别人能帮妾身传个话,这事儿也只能是叨扰皇上一番了。” 宫里别的小阿哥,就算是被抱走,也多是在满月之后。 这满月里呢,妃嫔自己的月例不够用,那也还有刚出生的小阿哥或者小哥哥的月例在——只一出生,内务府就得给安排上,吃不了的,穿不上的,暂且换算成银子给补贴过来。 乌雅秀贞按理说也能享受到,但偏偏,胤禛刚生下来就被抱走了,连个满月都没养到。所以这份例,也补贴不到乌雅秀贞这里,乌雅秀贞自己的份例是不够用的。 她不坐月子的时候可以节省一些,白天到外面转一转,或者晚上铺盖厚一些。可现下坐月子,事儿就难办了。 不管是天冷还是天热,这刚生了孩子身体虚,一到晚上必然要出汗,这铺盖的厚一些,晚上汗湿了被褥,白日里是根本晒不干的,所以还是得用厚薄比较适中的铺盖才行。 白天呢,也不能出门,穿得厚了四肢都被架着,时间长了也酸痛。 康熙微微皱眉,乌雅秀贞撒娇:“皇上,您就帮着妾身,给娘娘带句话?” 若是让康熙直接吩咐内务府,那佟佳氏才真是脸面扫地,前脚抱走人家孩子,后脚连煤炭都不给安排,任由月子里妇人忍冷挨冻,这以往仁善名声,竟是面上功夫不成? 乌雅秀贞自己去说也不好,倒像是她自己生了孩子,恃宠而骄一样。 所以此事儿思来想去,竟是让康熙自己去说比较合适了。反正他和贵妃感情好,像是夫妻一般,夫妻之间闲话家常,顺便将这事儿给说了,谁的脸面也不损伤不是吗? 乌雅秀贞越过小桌子,扒着康熙胳膊,眼睛眨啊眨的盯着康熙看,那脸盘圆圆的,那眼睛水汪汪的,那嘴唇红嘟嘟的,康熙的喉头就忍不住动了动。 “行,朕会和贵妃说一声的。”康熙应道,伸手摸一下乌雅秀贞的脸颊:“朕今儿过来,就是看看你身体养的如何了,除夕夜宴,可要出来露面?” 乌雅秀贞心里微暖,这种事儿,哪儿用康熙亲自来问呢?多是佟佳氏的事儿,佟佳氏派个丫鬟问一声,若是乌雅秀贞要露面,就要宴席上多摆个凳子。若是不露面,就需得安排御膳房,将饭菜往永和宫这里送一份儿。 当然,这是因着乌雅秀贞刚生了阿哥,才有这待遇。 寻常妃嫔的话,坐月子呢,问都不用问,直接就是吩咐了御膳房完事儿。 康熙能亲自来问,心里也必然是记着她妊娠之功呢。再者,康熙这人,乌雅秀贞伺候了他一辈子了,也最是了解了,风流确实是风流,但对伺候他的女人,若是不犯错,不犯了他忌讳,他也向来是很重情,很优容的。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我就不露面了,我还打算养好了身体,日后能多给皇上生几个孩子呢。不过一次年夜宴,就是有些遗憾,不能跟随太后娘娘了。” 康熙笑道:“这算什么遗憾?太后又并非年后就要出宫去了,你若是想见皇额娘,出了月子只管去就是了。” 乌雅秀贞忙点头:“只要太后娘娘不觉得我烦,我到时候可是要天天去的。” 康熙自己孝顺,将乌雅秀贞如此,心里也更满意,就将自己随身带的玉佩拽下来给了乌雅秀贞:“赏你了,平日里也不用很做针线活儿,月子里免得熬坏了眼睛,太后娘娘也不缺你这点儿心意,你且照顾好了你自己就行了。” 乌雅秀贞拿着玉佩笑眯眯的点头,白捡的,日后就算是换不了钱,也能给胤禛做个压衣服的配饰。 眼瞧着要冷场,乌雅秀贞赶紧赶紧问道:“还有一事儿求皇上呢。” 康熙看她一眼,点头。 “皇上也知道奴婢这出身……别说是吟诗作词了,就是连字儿都写不好。”乌雅秀贞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她从密嫔身上学的,男人啊,还是红袖添香最惬意。 佟佳氏受宠,不也因着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吗?皇上这一辈子就两个爱好,一个是汉学,一个是西洋学。西洋那些玩意儿,乌雅秀贞确定自己是学不会的,那弯弯绕绕的外国字,活像是小蝌蚪,她看着都觉得头晕。 当年胤禛和十四学这个,胤禛到还好,能忍耐,十四是学的脑袋都大了好几倍的。 她既然学不来后面这个,也就只能在前面这个上面下点儿功夫了。 不说和皇上吟诗作词对对联了,哪怕日后胤禛几个来问问功课,她能接上去,都算是维持住了做额娘的尊严和脸面了。 宫里也没个让妃嫔们去读书的学堂,找别人也学不来——太后自己连个汉化都不会说呢,别的妃嫔,争宠的东西,人家藏还来不及,能教导别人去? 正好呢,求一求皇上,若是能让皇上亲自教导,也算是一个争宠的手段了? 男人嘛,哪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十分崇拜呢? “现下生了孩子,奴婢就想着,日后总不能孩子来问个功课,奴婢都回答不上来吧?”乌雅秀贞脸色有些羞红,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一下脸颊:“就求求皇上,日后若是得空,指点妾身一番?” 康熙有些诧异的看她,主动提学习的不是没有,但像是乌雅氏这样说,为了给孩子解答功课的,这还真是第一个。 别的女人都是学诗词字画,她学四书五经啊? “你会写几个字?”康熙问道,乌雅秀贞就尴尬了:“宫里有规矩,宫女不许……” 宫女太监,都不许多识字,免得往宫外传递消息。 乌雅氏既然是包衣,又明知道女儿会小选,那自然是不会违背了这规矩的。乌雅秀贞顶多是就是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及几个数字而已。 康熙沉吟了一下:“既如此,回头朕让人给你送几本书,三字经,还有千字文,回头带着你读几遍,先认认字,认字了之后再说这看书的事儿。” 现下做了妃嫔了,自然也就不用被这宫女太监的规矩限制了。 乌雅秀贞脸上惊喜,忙起身谢恩:“多谢皇上。” 康熙很满意,点点头,拉了乌雅秀贞坐下来,试探问道:“这两天,想开了些?” 乌雅秀贞心里一惊,她是昨儿晚上重生,今儿才和小丫鬟说想开了,半天不曾哭诉抱怨,这就传到了康熙耳朵里了?皇上对后宫,竟是如此了若指掌的? “是,不瞒皇上,之前是刚生了孩子……这一闭眼,就总觉得孩子还在肚子里,一抬手,却摸不到,心里有些不自在……”乌雅秀贞苦笑:“这才有了几分埋怨。” 4 第 4 章 皇上对后宫这样了解,乌雅秀贞自然也不敢隐瞒自己之前心里的怨怼:“现下大约是习惯了。”她低头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十多天里,怀着孩子的时候了,孩子那小脚小手……现下也忘记的差不多了,再想想,其实孩子被娘娘养着,对孩子只有好的,奴婢这心里,现下就只剩下感激了。” “要不然,今儿也不能想起来做针线啊。”她忽然笑一下,脸上愁容,还有伤心难过,一扫而尽,只剩下纯粹让高兴,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康熙看一眼那大红色的布料,还有乌雅秀贞之前道歉说暂且没办法给贵妃做衣服的话,心里就有了九成相信了:“你能想开自然是好,贵妃向来心善,必定会好好照看小阿哥,你也赶紧养好了身体,朕盼着你日后能再为朕添子嗣呢。” 乌雅秀贞脸色羞红,低头不语,她倒不是喜欢生孩子,生孩子这种事儿,哪个女人会喜欢呢?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这世上女人,十个死人里面,有六个是因着生孩子死了的。 但不喜欢也得生。 不生孩子的,哪个能过的好? 身为女人,想要过好日子,就得会生,就得有个好肚子。这话说起来残酷,可你再看看那世家主母,除了是脑子有问题的,哪个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的?不都是有了保障之后,就立马给男人纳妾收姨娘,自己再也不生了的吗? 乌雅秀贞也爱自己性命,但是,身在后宫,她若不生,她早晚得给别人让位置。哪怕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她也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康熙盯着乌雅秀贞看了一回儿,美人羞涩,最有风情,可惜,月子里呢,什么也做不了。 现下已经是快除夕,前面太和殿已经封笔,也就是说,现下康熙并不用很看折子了,也不用一直留在御书房。正巧之前乌雅秀贞提出来要读书,康熙索性就命人先送来了笔墨纸砚。 “能读会写,你既然打定主意读书,那在读书之外,还需得会写字。朕今儿指点你一二,你得空了,就慢慢练一练。”康熙慢条斯理的交代,顿了顿:“不过月子里还是要注意些,劳逸结合,可别累了手腕,不然日后手腕痛。” 乌雅秀贞忙应了,在康熙的注视下,慢吞吞拿了毛笔开始写字。她也就会自己的名字,还有数字,方便认识银票或者看账本之类的。 绞尽脑汁,将自己所有会的都写下来了,侧头偷偷去看康熙脸色。 康熙脸色……有些古怪,像是不高兴,又像是在憋笑。乌雅秀贞抿抿唇,刻意将毛笔放下的生意重了些,瞧着像是有些赌气,康熙忙笑道:“并不是笑话你写的丑……” 实际上就是在笑话乌雅秀贞写的丑。 都说字如其人,乌雅秀贞长的自然是不错的,可这一手字,就跟抓了一只小鸡,捏着小鸡爪子在纸上按墨印一样,看着确实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康熙干脆光明正大的笑起来:“好了,虽说现在些的不好看,但是日后慢慢练□□能写的好看了,再者,你现在是不会。等学会了,自然而然的就好看了,你看,握笔的时候要这样,手腕虽然悬空,却并非是半点儿不着力,而是要用力,将手腕稳定住,不可以晃动……” 康熙拿着毛笔给乌雅秀贞示意一下,又捏着乌雅秀贞的手腕示意:“这里用力,明白吗?” 乌雅秀贞忙点头,等康熙一松手,她就沉口气,挺胸抬头坐好,然后手腕用力,在纸上划拉一下。 康熙点头:“对,有悟性,就是如此,这样一来,写出来的字体就稳当,一横一竖,都要坚定,不要摇晃。再沉肩,不要耸肩,耸肩容易让字儿歪了。” 乌雅秀贞调整坐姿,她手上力气并不是很足,再加上身体虚弱,气血不足,没写几个字,就有些微微出汗。 康熙见此就拦住了:“好了,写字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且先歇歇,知道如何写字,日后牢牢记住就好了,慢慢练习。时候不早,朕也该往贵妃那边去了,看看小阿哥如何了。”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若是记挂小阿哥,回头等出了月子,可往贵妃那边去看望。” 乌雅秀贞眼睛立马就亮了,这就是和上辈子不同了。 上辈子她自怨自艾,满心委屈,见了康熙就哭诉想念孩子,哭的康熙心里烦闷,在永和宫没坐一炷香时间就起身走人了。现下不光是时间延长了,还得了康熙这句话,那她日后想见胤禛,就是光明正大了,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果然,这男人啊,心情好的时候,你委委屈屈,他还可以当情趣哄一哄。寻常时候,见你哭哭啼啼,像是苦瓜,再好的心情,怕是也要打个折扣。 乌雅秀贞忙行礼道谢:“是,多谢皇上开恩。” 康熙摆摆手,自顾自转身走人。 到了下午,内务府那边就来了人,说是送木炭,而且这次送的木炭,比乌雅秀贞之前用的还要更好些,上好的银丝炭,晚上用也不会见烟尘。 内务府的小太监十分恭敬:“贵妃娘娘特意派人去内务府说了一声,虽说小阿哥是养在贵妃娘娘身边,但毕竟贵人妊娠有功,现下又是寒冬腊月的,该特事特办才对,不好死守规矩,于是将自己份例内的银丝炭,拿了一半儿出来赏给贵人。” 乌雅秀贞笑着行礼,她才不去猜测这话里是什么意思,猜的越多,于是伤心神。 反正,她得了这好处就行了。 “多谢娘娘善心,本来我还在发愁这冬天日子这么长,该如何过呢,我自己的份例也已经用完,若是再没有煤炭,接下来的日子我可就难熬了。” 腊月其实也就剩下这么两三天了,到了正月就有了新的份例了。但乌雅秀贞并不想忍耐,忍耐了又如何?没人夸赞半句好,不如趁着现下,给自己多要写些好处。 一来自己身体养好了,二来呢,她也着实不想留下个好欺负绵软的印象给别人。 以至于胤禛都当皇上了,宜妃还能在她跟前大放厥词,撺掇她去挑拨胤禛和十四之间感情。 乌雅秀贞这一番话,倒是让那小太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好笑一笑,冲乌雅秀贞行个礼,就干脆的告退了。 乌雅秀贞喊了阿竹来将煤炭收拾好:“先放在隔壁房间里,用盆子给盖住,可别沾了湿气,到时候就不好用了。另外,今儿既然送来了新的,那旧日里的,就先送到嬷嬷她们那边去,让她们也尽管用,这大冬天的若是冻生病了,我这身边本来就你们几个,再没了人用,可如何是好?” 她这话一说,阿竹也就不好推辞了。忙叫了其他人一起,先将新送来的木炭给搬到屋子里去——其实是不用直接送这么一大堆过来的,只放在内务府,内务府每日里早上会派人往各处去送。 但佟佳氏也不知道是为了让大家伙儿都看看还是如何,竟是吩咐了内务府全都送了过来。木炭这东西,占地方,又不好存放,阿竹心里就有些小抱怨:“既然要做这面上功夫,就做到家,何苦这样又给东西又不讨好的呢?” 乌雅秀贞就忍不住笑:“贵妃娘娘素来聪慧,这主意,不一定是贵妃娘娘出的。” 也有可能是身边人自作主张。 听说贵妃身体虚弱,身边丫鬟嬷嬷,都十分顾着贵妃身体,有时候也难免逾越,劳心的事儿,她们先帮着解决了,也就免了贵妃烦心了。 阿竹就撇嘴:“做主子的拿捏不住下人……” 话说一半儿,对上乌雅秀贞的眼神,就赶紧闭嘴,伸手捏了一下自己嘴唇,示意自己再也不说了。 乌雅秀贞摇摇头,阿竹就是因着这性子,有些太过于活泼,所以当年,自己才将她给嫁出去了。却没想到,嫁了人,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你啊,管一管你那嘴。现下是只我在,不至于治罪。但若是有别人在,哪怕是为给贵妃娘娘一个交代呢,你现在都已经被拉下去了。”乌雅秀贞说道,她叹口气:“你家主子我呢,是个没本事的,现下只是个贵人,怕是到时候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你还是该自己小心谨慎才好。” 阿竹忙点头:“是,贵人放心,奴婢日后必定注意,若是再说错话,奴婢自己先打自己三巴掌。” 乌雅秀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也行,你们也都听见了,这话可是阿竹自己说的,若是到时候她不打,咱们就帮着伸伸手,到时候阿竹还得谢谢咱们呢。” 这是对另外几个丫鬟说的,阿梅就应道:“奴婢记住了,阿竹你且等着,我若是不让你将自己的脸打肿了,我就换个名字。” 阿竹急忙说道:“我看你就是想换个名字吧?贵人您看,阿梅不喜欢您给她取的名字呢。” 5 第 5 章 景仁宫里,贵妃在看小阿哥,小阿哥才刚出生十来天,实在是说不上好看,脸上红皮还没褪完,肤色也有些发黄,奶娘们说是黄疸,需得多吃奶多尿尿才能好转,于是佟佳氏就吩咐她们,需得半个时辰喂一次奶,小阿哥吃不吃得,他自己也不会说,反正先喂上。 若是不吃,他自己就不用力。若是吃,他也免得哭闹了。 实在是这几天,佟佳氏已经受够了——哪怕是这十来天呢,她都摸出来这小阿哥的性子了,着实是急躁。只要吃奶稍微晚那么一回儿,他都能将房顶给你哭的掀翻了。 当然,好是好了,小阿哥健康嘛,身体健康才能这么有劲儿,哭的声音洪亮。 但也确实是哭的人心慌,尤其是佟佳氏是个喜好安静的,自来病弱,在闺中时候就如此,身边人连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没人在她跟前嚷嚷过。 这一来个活祖宗,说不能说,骂不能骂,尤其是听着那哭声,佟佳氏不光是急躁,还心疼,还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哪儿没做好,熬了十来天,她就不得不开始想法子应对了。 急躁嘛,那干脆就少吃多餐,抢在哭之前先给吃了。 这样一来,还真见效,至少小阿哥哭的是没那么频繁了。小婴儿若是不哭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睡觉,那真是盯着看一天都不厌烦的,小脸儿怎么那么娇嫩呢,小手小脚怎么那么可爱呢,五官怎么那么精致呢,这眉眼和皇上是一模一样的。 佟佳氏平日里这个时候多是在看书的,现下看书也顾不上了,只看小阿哥:“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看着就能让人忍不住笑起来。 嬷嬷在旁边笑道:“小孩子生来都是如此可爱,再者,小阿哥也长得好,您看看这鼻子,一看就知道将来必然是高鼻梁,还有这嘴巴,将来不知道迷晕多少女孩子呢。” 过片刻,又笑道:“这额头也和娘娘有几分相似,合该是咱们娘娘的阿哥呢。” 佟佳氏笑了笑,直起腰来,过了片刻才问道:“这煤炭的事儿,可办妥了?” “是,刚才皇上一走,老奴就立马吩咐人去内务府说了,这会儿估计煤炭都已经送到了,娘娘安心就是了。”嬷嬷说道,佟佳氏将小阿哥身上的小被子往上拽一拽,又说道:“乌雅氏……不会是因着生了阿哥,就尾巴翘起来了吧?这种事儿,她合该找个丫鬟来回我一声的,难不成在她心里,我还是那苛刻人的不成?” 竟是找了皇上来亲自说这事儿。 这事儿一说,在皇上心里,她成了什么人了? 不管是皇上信任她,觉得她暂且没顾上,还是皇上不信她,觉得她用人朝前用后就扔,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前者她养个孩子就顾不上别的了,那宫务还能顾得上吗? 后者……这般薄情,能是什么好人? 嬷嬷笑道:“娘娘也不用多想,生了阿哥就倨傲起来的,也不是这一个,这人啊,还是得看以后,能稳住性子,日后自有享不尽的福气呢,娘娘自来心善,难不成还会亏待了她不成?不是那稳重性子,就是生了阿哥又如何?这宫里,能生的又不是只她一个。” 佟佳氏抿抿唇,顿了顿,到底是笑道:“太后能将她给了皇上,估摸也是个稳重人。此事儿,到底是我疏忽了,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们该多提点我一下才是,可别又闹到了皇上跟前,让皇上来和我开口,谁面上也不好看。” 嬷嬷忙行礼:“是,老奴记住了,老奴自罚巴掌,日后这些事儿,万不会再疏忽了。” 说着话,就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 佟佳氏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总不能说就真是她办错了,她疏忽了吧?也该怪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该提点的时候没提点,也是错。 佟佳氏看她打完了才笑道:“好了,我知道你们连日里辛苦,这小祖宗竟是个磨人的,去我那匣子里抓一把银瓜子,你看着给咱们宫里的人分一分,也算是这几日里一番辛苦,回头到御膳房拿个点心吃。” 抓多抓少,就是嬷嬷自己的事儿了,分多分少,也是随她心意。这算是刚才那几巴掌的补偿,也算是让嬷嬷继续在院儿里立威,不损害她管事嬷嬷的颜面。 嬷嬷喜笑颜开,忙去屋子里抓了银瓜子出来。 景仁宫里一片欢笑,这事儿若是传到乌雅秀贞耳朵里,大约是要嘲笑阿竹一番的——如此做派,哪儿是拿捏不住自家下人的主子呢?人家这拿捏的,软硬兼施,连她这个做过了太后的,都得赞一声高明呢。 只不过,景仁宫的墙壁太高太硬,铁桶一般,乌雅秀贞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的。当然,她也从不看轻佟佳氏,佟佳氏能坐稳贵妃的位置十多年,可不光是只看康熙对佟家的情分的。 乌雅秀贞现下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些事儿了,忙的很。白日里要看看书,康熙得空了会来指点一番,康熙若是不得空,她就自己看,自己揣摩。 下午就练练字,也不多写,就十个字儿,写三遍。 写完之后,趁着天色好,再做两下针线。 到了晚上,什么也做不了了,那就睡觉,她现在养身体为重,剩下的都是次要的,哪怕是亲儿子呢,也暂且先放到一边去——反正这小孩儿,现在是有奶就是娘呢,暂且也犯不着去争夺。 养孩子这事儿,乌雅氏是真不稀罕的,连带胤禛,她生了三子两女,这小孩儿真是养的够够的。 当然也并不是说,养的够够的了就再也不想养了,而是现下已经锻炼出来了,小孩儿哭,不一定是因为出大事儿了,哪怕真是肚子饿了,饿一饿也出不了人命。 顶多就是再加几样,尿裤子了,拉臭臭了,手脚想松散松散了。 佟佳氏素来是细心温柔之人,人家上辈子都能将胤禛养的活蹦乱跳的,现下犯得着她自己在这儿着急上火,再将身体给熬坏了吗? 万事随心,凡事随缘,不急不躁,这才是养生之道——学的康熙。 康熙能活那么大岁数,健健康康,乌雅秀贞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差,嗯,至少得活个七十三吧?至少得比上辈子活得久吧?七十三这门槛要实在是不好过,那不过也行,够本就成了。 所以她现下很磨练自己性子,天黑就睡觉,天亮才起床。 除夕夜宴她是没去的,御膳房送来了许多菜,因着她自家祖父就在御膳房,所以这饭菜方面,肯定是亏不着她的。 她顺便还招呼几个大丫鬟来坐:“这么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我自己吃也难免孤单,咱们今儿索性就一起吃,大过年的,也算团圆团圆?” 大丫鬟推辞不过,就跟着来坐下。 乌雅秀贞给自己倒酒,阿竹笑嘻嘻的:“贵人,这个酒好喝不好喝?” “好喝是好喝的,但你们只能一人一杯尝一尝味道,还得当差呢,可不能多喝。”乌雅秀贞笑眯眯的,这可是康熙赏赐的果子酒,据说是西洋来的,什么玫瑰酒,颜色鲜亮的很,看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但喝起来,其实味道也就普通,还不如葡萄酒。 也不能说差,只能说,口味不一样,这个是略有些甜滋滋的,更适合小姑娘们喝。 阿竹拿了酒瓶子给大家倒酒,正巧外面砰的一声炸开了一朵烟花,乌雅秀贞就托着腮帮子看:“今年的烟花,比往年的倒是要早一些。” “大约是因着今年年景好,皇上开心?”阿竹笑着说道,乌雅秀贞点点头:“大约如此,咱们来猜一猜,下一个烟花是什么颜色的?” 几个丫鬟纷纷猜测,有说红色的,有说黄色的,有说绿色的。这人一多,就热闹,乌雅秀贞恍惚间觉得像是听见了孩子在哭,但是转头四处看看,什么也没发现,就又转回来,继续看外面的烟花。 有酒有肉有烟花,乌雅秀贞很快就有些喝多了,她脸颊潮红,双眼迷离,看着外面天色,忽然笑道:“你们说,这烟花,若是能一万筒齐发,该是多大的盛景呢?” 多大的盛景不知道,但贵人喝醉了,就得去睡觉。 反正今儿,皇上也是绝对不会来的。 于是,该收拾收拾,两三个人扶着乌雅秀贞进屋子,擦手擦脸,塞到被子里。乌雅秀贞全程闭着眼睛,等屋子里蜡烛灭掉了,才自言自语:“那一定是很美的景色吧?只可惜,没看过。” 不过,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能看看?但就胤禛那抠门性格,烟花这东西又费钱,大约他是不会同意的吧? 那到时候还得靠康熙? 乌雅秀贞睡梦中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双手掐腰冲着襁褓里的小阿哥喊——要你何用!然后,声音太大,小阿哥吓一跳,哇一声哭起来,你看,连梦里都是热热闹闹的呢。 6 第 6 章 过了正月十六,乌雅秀贞才算是出月子。一大早,整个永和宫就都忙活起来了,丫鬟嬷嬷连着往屋子里送热水,早上天刚亮就续上炭盆,现在屋子里暖烘烘的,穿着一身单衣都要冒汗的那种。 乌雅秀贞坐在浴桶里,丫鬟拿着丝瓜瓤有些踌躇不愿意往前,无他,宫里娘娘们向来是皮肤嫩,洗澡用多是粗棉布,可乌雅秀贞今儿非得要用丝瓜瓤。 上前吧,就怕伤到了她皮肤。不上前吧,贵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乌雅秀贞无奈:“行了,给我,我自己来吧。” 小丫鬟松口气,急忙将丝瓜瓤递给了乌雅秀贞,自己下手有分寸,疼不疼的,也就怪不到别人了。 乌雅秀贞痛痛快快的洗个澡,又用炭盆烘干了头发,然后才换上了干净衣服,就算是出了月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是得多注意的,不能冻着了。 生孩子等同于是将身上的骨头都给拆开重装了一遍儿,所以这会儿是万万不能见风的,就怕这风留在了骨头缝里面,日后年年折腾人。 出了月子,就等于是骨头装好了。但也还是不能见风,免得吹了风肉疼。 反正就是各种讲究,也就是乌雅秀贞在宫里呢,能讲究的起来,这要是在外面,怕是早被催着起身了。 “我那抹额和衣服都放在哪儿了?”她问阿竹,阿竹忙去拿了过来,抹额和衣服就是之前她打算给太后和小阿哥做的,半个多月了,终于做好了。 抹额她还稍微费了心思,在上面多绣了两只仙鹤,但衣服嘛,做到后来,实在是不想捏针,干脆就取消之前的计划,别说是绣竹子了,连捏边儿都是让身边人做的,她只缝了几个系带——扣子折腾人,倒不如系带干脆利落了。 现下出了月子,今儿就能去太后那边请安去了。她就打算带了东西去,给太后请安之后,再去景仁宫一趟。 东西带好,乌雅秀贞就穿着大氅出发了,一路上就只露着两个眼睛,连头发丝儿都不能露在外面被风吹到了。 慈宁宫里,太后正在摸牌呢,听见乌雅秀贞求见,就让嬷嬷去迎了下:“这刚出了月子就来请安,也是有心了。之前还听说,生了孩子就有些牛心左性了,现下……” 正说着话,就见乌雅秀贞进门,进内堂肯定是要脱下大氅的,看着乌雅秀贞那坐了个月子就越发白嫩水润的脸颊,太后都不好说乌雅秀贞这月子没做好了,只继续说道:“现下看着倒是养的很好,可见还是想明白了,心宽,心宽才能体胖。” 太后说的蒙语,她不会说汉语,满语也能说,但蒙语才是母语。她都是太后了,哪儿还会委屈自己去将就别人呢?所以,只管说蒙语,听不懂的,自去学蒙语去。 乌雅秀贞不光能听得懂,她说的也很溜。小选之前,她在家是学过的,她自家是满人,但也有蒙古血统。再加上皇上是满蒙汉三通的,所以就要求乌雅秀贞也从小学了蒙语。 伺候人的,多学一门语言是没错的。 “得多谢娘娘呢,一开始奴婢也是有些钻牛角尖,后来一想到娘娘教导,奴婢就豁然开朗,这才养好了身体。”乌雅秀贞忙说道,太后确实是个心宽之人,年轻时候也是没少吃苦的。 被蒙古送过来是为了稳固蒙古地位,她年幼,和先皇本来就没见过,自然也没有感情。 上有十分强势的孝庄太后,中间有疯癫的前废后静妃,下面有十分得宠董鄂氏,旁边还有虎视眈眈其他妃嫔。先皇不光和她没感情,还要十分提防警惕,连她房间都不进的。 她若是不心宽,怕是都熬不到现在。 也幸好是心宽,也才能容得下怀孕生子的妃嫔们,才能帮着当年的佟妃养住了玄烨三阿哥,也才有了今天这尊荣日子。 太后自己心宽,也喜欢劝人放宽心,日子反正是要过的,痛快是一天,不痛快也是一天,何必非得不痛快呢? 见乌雅秀贞说起来这个,太后就笑道:“你能想明白就是好的,我知道你刚生了孩子定是舍不得,初为人母都是如此,但是你需得为孩子着想,你现下不过是个贵人,孩子跟着你有什么好日子过呢?佟贵妃向来温柔,又性子和善,为人端方,她将孩子养在身边,你该感恩才是。”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白,若是换个人,不得心里扎根针——抱走我孩子我还得感恩,开玩笑呢? 但乌雅秀贞知道太后这性子,就赶忙笑道:“是,牢记太后娘娘教诲,奴婢惦记着佟贵妃恩情呢,日后必定会好好感恩。” 太后眼明心亮,活了这把年纪了,能看不出在她跟前,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见乌雅秀贞十分真诚,心里也就很满意:“是个能听得进去话的。” “奴婢自打进宫,就觉得娘娘才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娘娘教导,奴婢必然牢记在心。为感谢娘娘教导,奴婢特意为娘娘做了抹额呢,您老人家先试试看?” 乌雅秀贞将抹额给拿出来,嬷嬷过来取,笑着和太后夸赞:“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这绣活儿竟是比往日里更出彩了些,以往是只有形似的,现下竟是这上面真的有两只仙鹤一样,栩栩如生的。尤其是这眼睛,您看,是不是很灵动?” 太后凑过去看,也夸赞:“是有进步了,往日里手艺也好,却不如现在,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可爱。” 乌雅秀贞脸色微红,十分激动:“多谢太后夸赞,您若是喜欢,奴婢日后再多给您做几个。” “喜欢的很。”太后点头认同:“不过,也不用多做,物以稀为贵嘛,你这手艺好,做起来定然费神,你若是做得多了,又劳神,又不讨好。倒不如少做一些。” 这话说的乌雅秀贞都忍不住笑,老太太可太直白了些。 太后娘娘又问了些吃穿的事情,乌雅秀贞并不告状,再者,除了那木炭的事儿,剩下的……也并不如何吃苦,吃的方面,她怕是比贵妃吃的还要丰盛些,都是家里给送的好东西。 穿的嘛,坐月子穿那么好看做什么?再者说了,月子里她还是有些丰满的,做了新衣服也浪费,出了月子必然是要减肥的——谁都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身处后宫,哪个女子能让自己胖起来?所以干脆就不浪费那布料了,等着出月子再说吧。 和太后说了一会儿的话,正巧康熙过来,康熙上下打量了一番乌雅秀贞,笑道:“养的很是不错。” 乌雅秀贞机灵,并不借着太后这地儿争宠,她若是今儿在这里作出什么事情来,明天保准就进不来慈宁宫了。所以哪怕康熙夸赞呢,她也只微红着脸色谢恩,并赶紧提出告退:“皇上给娘娘请安,必然是有贴心话要和娘娘说的,奴婢就暂且不打扰了,回头娘娘若是得空,只管叫奴婢来说话,奴婢整日里闲着呢。” 太后点点头,乌雅秀贞就连忙出了慈宁宫了。 接下来该是去景仁宫,贵妃体弱,太后特许贵妃是不用日日去请安的,今儿就恰好是不用去请安,贵妃正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悠呢,小孩子都喜欢抱着走动,小阿哥脾气大,尤其喜欢。 奶娘三班倒都顾不过来,贵妃心里喜欢小阿哥,也不介意抱着走动走动,走得累心里也是欢喜的。 但是这欢喜,在看到嬷嬷带着乌雅秀贞过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凝滞了一下。贵妃到底是贵妃,心里如何,面上却是不显,只笑道:“乌雅妹妹月子里养得好,瞧着这脸色,水润润的。” 乌雅秀贞忙道谢:“多谢娘娘夸赞,也是娘娘仁善,特意让人送了木炭,要不然这月子里奴婢怕是难熬呢,本来想着要答谢娘娘,给娘娘做件儿衣服的,却是不凑巧,奴婢竟是没合适的布料……” 她面色就有些尴尬,布料是有的,她却是有些不太想拿出来用,再者,没给贵妃做,总得有个理由是不是?不能说是自己嫌弃累,要慢慢来,那就只能示弱了。她才做了贵人多久,又紧接着生阿哥,别人就算是送贺礼,也多是送些小孩子用的,布料她确实是没收到多少。 “难为你竟是想到这个。”贵妃笑着说道:“恰好我这里有几匹布料,你且带回去吧,并不是要你给我做衣服,做衣服累眼睛,你平日里若是无事,打发打发时间就好,不用特意去做。这布料你自用就是了,瞧着你出了月子,这衣服也有些不太合适了。” 佟佳氏很含蓄的说道,旧衣服嘛,穿在身上确实是有些紧绷绷的。宫里也就康熙一个男人,剩下的瞧着这穿着,心里不得骂两句狐狸精吗? 所以还是换换衣服比较好,也免得给小阿哥招骂——女人做了额娘了,就需得稳重些,看着轻浮的很,那别人不得讲究孩子吗? 7 第 7 章 不管佟佳氏说话好不好听,或者有没有道理,乌雅秀贞也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女孩儿了,她严格算下来,都是几十岁的老人家了。 现如今被提醒,一时只有些哭笑不得——连太后都不曾说什么的衣着,在佟佳氏看来,竟然是很不妥当的?佟佳氏也是满人出身,怎么现如今看来,那脑子竟像是有些汉家女子一样,被裹脚布给裹住了呢? 乌雅秀贞当然知道,现如今有了孩子,不好穿的太过于出格,自己被人议论也就算了,却怕孩子被人说道。但她自问穿的也没有很不好啊,她老人家,也不喜欢穿太过于紧绷绷的衣服的好吗? “娘娘说的是,不过奴婢倒是觉得,不过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也犯不着浪费那好布料。”乌雅秀贞笑着说道,并不见生气着恼:“娘娘赏赐奴婢的,奴婢还打算给娘娘和小阿哥做衣服呢。” “对了,这是奴婢给小阿哥做的。”乌雅秀贞忙扯开了话题,免得继续说下去,她不开心佟佳氏也不高兴。 穿衣服这种事儿,看个人性子。有人就喜欢穿那大红大绿的,十分张扬的,有人就喜欢穿那素淡素雅的。她今儿穿的,既没有露出来胳膊腿儿,也没有捏的胸和腰十分显眼,那就不算出格过分,她也就不很喜欢被人指教。 但现下,她也不好直白的让贵妃闭嘴。 将那大红色的衣服拿出来,乌雅秀贞给贵妃展示自己的巧思:“前面是斜襟,这样就可以在肚子里上多盖一层了,现下天冷,小阿哥穿着厚倒是不显得什么,这到了夏天,穿的单薄,万一在见风,就有些不太好了。” 佟佳氏看一眼,衣服上连个绣花都没有。 “妹妹自来手巧,这衣服为什么如此素净?”佟佳氏有些疑惑问道,乌雅秀贞眨眨眼:“这个,绣花到底是有些发硬,线头也多,奴婢也是担心会对小阿哥不好,干脆就省点儿事儿。” 她将帕子拿到佟佳氏跟前:“娘娘摸一摸,是不是很不一样?哪怕是再小的绣花,到底是不一样的。” 佟佳氏伸手摸一下,点头:“到底是你细心,竟是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招招手,示意乌雅氏近前来:“想必你心里也是十分惦念小阿哥的,现下仔细看一看,且放心,我将孩子养的很好呢,你不用很操心。” 乌雅氏总算是能靠前去看小阿哥了,小阿哥已经被晃的睡着了,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烦心事儿,竟还是蹙着眉头的。小脸皱巴巴,但和刚出生的时候那是大不一样了。 至少,没有那红通通的皱皮了,脸色也没有那么发黄了,看着竟是白皙了不少。 头发瞧着也浓密,这点儿像是乌雅秀贞了,乌雅秀贞就是一脑袋的头发,到了夏天热死个人。而且,她头发还自带弯曲,以至于前面的刘海儿,还有两边的鬓发,很难像是别人一样,弄的整整齐齐,十分规矩。 乌雅秀贞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胤禛的小脸蛋儿,但佟佳氏飞快的挡住了:“可别,好不容易睡着的,一碰就醒,醒过来就哭,太医说,小阿哥还是要少哭才好,免得疝气了。” 尤其是小阿哥气性大,哭起来能将自己哭的嘴唇都发紫了。 平时他若是睡着,那别说是摸一摸了,整个景仁宫,都需得安静的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佟佳氏是知道哄孩子辛苦,但乌雅秀贞心里也有些难受难堪,明明是自己丢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现下竟是摸一下都不能……她抿抿唇,心里发酸,一瞬间又有些恼恨,但很快就按下去了,只使劲咬咬舌头,将眼眶给憋红了,抬头看佟佳氏:“娘娘,我……我实在是……” 她上辈子就是个不会服软的,结果呢?不服软的结果就是和佟佳氏越来越针锋相对,以至于彻底见不到小阿哥,再也无法插手小阿哥的任何事情。 佟佳氏在小阿哥面前,也半点儿不会给她脸面,以至于小阿哥从小就和她离心。 小阿哥也像了她,半点儿不会服输,娘儿俩是堵着气的给对方脸色,最后的结果,乌雅秀贞都经历过一次了,还能再允许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吗? 不都是佟佳氏仁善吗?乌雅秀贞又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这地方嫩的很,那掐一下能疼好几天,于是那眼泪就下来了:“我做梦都想抱一抱孩子……” 佟佳氏先是怔愣了,随即就有些不自在,怎么弄的自己活像是什么恶毒的婆婆一样呢?她轻咳一声:“那什么,你要不摸一摸吧,到底是你生的,但是要轻点啊,千万别将他弄醒了,真的,太不好哄了。” 她侧身让开位置,心里默念,这到底是小阿哥亲娘,不好太不给脸面了,不然小阿哥长大了也难做。 乌雅秀贞赶紧伸手,她这一伸手,佟佳氏就留意到了——手指上干干净净,别说是指甲套了,连指甲都剪秃了,只有那指尖轻轻碰到了小阿哥的脸颊。 佟佳氏那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你是不知道,这孩子,是有事儿没事儿都要哭一场的,之前那脐带一直不掉,我就让太医来看,太医说了,这个月份儿的孩子,不知道个度,哭起来是真能哭出来问题的。” 一旦疝气,那就更严重了。 乌雅秀贞耳朵里都要听不见佟佳氏说什么了,她只笑眯眯的看小阿哥,胤禛现下长这么个样子啊,那回头自己是不是得学学画画呢?将他这样子画下来,等他日后变成那个冷面王的时候再拿出来,羞臊他一下,看他还能不能再和上辈子一样,在自己这个亲娘面前都没个笑脸。 佟佳氏絮絮叨叨:“一天要吃十二次奶,白日里吃的频繁一些,差不多半个时辰一次,晚上倒是没吃那么多次,不过一晚上也得三次,吃的多尿的多,那小褥子得换十多次。” 乌雅秀贞又仔细听,回头都给胤禛记下来,他长大若是不听话,自己就将这些给他宣扬出去。就胤禛那好脸面的性子,怕不得羞臊死。 说了一会儿的话,佟佳氏就觉得有些累,实在是抱孩子抱的,她就停下来,脸上带了些疲倦:“妹妹日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找我就是了,如今小阿哥养在我这里,你得空了,也时常来看看,不用和我生分。” 乌雅秀贞立马就听明白了,这是逐客呢。她赶紧起身:“是,奴婢听娘娘的,娘娘不嫌弃奴婢烦人,奴婢就时常来。” 她顿了顿,又笑道:“还没给娘娘丈量尺寸呢。” 佟佳氏想了想,索性就起身:“那来量一下吧。”其实,这些个问题,问佟佳氏身边的嬷嬷或者宫女就行,尤其是宫女,经常给佟佳氏做里面衣服的,那尺寸掌握的是牢牢的。 但如此一来,难免显得有些看轻乌雅秀贞,将她当成了针线房的,或者是做衣服的下人了一样。 干脆就亲自丈量一下吧,不过冬天穿的有些厚,佟佳氏还叮嘱道:“到了夏天又要苦夏,怕死还要再瘦一些,所以这个收边,妹妹需得多留意,最好是多收一些。” 也就是多留一些空白,到时候好往里面捏一捏。 大了好改,小了就不好改了。 乌雅秀贞忙应下来,丈量好了尺寸就忙带着丫鬟先告退了,反正小阿哥睡着呢,也没什么好逗留的。 这边回了永和宫,那边太后的赏赐也下来了,估摸着是知道她最近在读书写字,特意赏赐了几支上好的毛笔。 乌雅秀贞现如今是最喜欢这个的,拿着好好的把玩研究了一番,这才去看景仁宫那边送来的布料。总共送来了四匹布,粉色的,水蓝色的,嫩黄色的,还有葱绿色的。 只给佟佳氏做衣服的话,一匹布其实就足够了,多的这三匹,应该就算是给乌雅秀贞的赏赐了。 “贵妃娘娘该是喜欢这水蓝色的,不如做了八幅裙。”阿兰给出主意,至于葱绿色的,做成了裙子也好看,做成了旗装的话,怕皮肤不够白的人是有些压不住的。 正好呢,乌雅秀贞这皮肤就足够白,又正经在屋子里闷了一个月,现下更是白里透红,好看的很。 乌雅秀贞摆手:“给娘娘做一身就好了,我自己的话……暂且不用做,当回头瘦下来了再说。回头请个医女来,既然出了月子了,该是要好好的锻炼锻炼,减减这身上的肉了。” 该争宠,也该争宠起来了。 就算不为她自己,也该为小阿哥,还有家里。 太医院那边也过来给乌雅秀贞把脉,确定她身体确实是没问题了,然后就通知了内务府,将乌雅秀贞的绿头牌,给重新放了上去,也就是说,从今儿开始,乌雅秀贞就能承宠了。 到了夜里,乌雅秀贞就好好的将自己给收拾了一番。 8 第 8 章 “贵人,贵人?”阿竹叫她起床的时候,乌雅秀贞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身体有些乏累,哪怕是声音进了耳朵,也没进了脑子,就躺在床上连根手指都不动。 阿竹掀开了帘子,一边伸手扶着她坐起来,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今儿该给贵妃请安的。” 贵妃虽然只是个贵妃,但因着协管宫务,统管六宫,所以妃嫔们还是要去给贵妃请个安的。当然,也因着并非是皇后,佟佳氏自己也并不很喜欢热闹,所以这请安的日子就定在了每个月初一,还有十五。 今儿正好是初一,二月了。二月二,龙抬头,得提醒贵妃明天给小阿哥剃头。 乌雅秀贞出了月子之后一直忙于锻炼,并没有一日疏忽松散,所以这几日里,也很是得了康熙几次宠幸。昨儿夜里,康熙就又是留宿永和宫的,她白日里要读书写字,下午要锻炼恢复身体,到了晚上还得伺候康熙。 这一早上,自然是不愿意睁眼的。 但不睁眼也不行,请安这事儿不好落下了。尤其是这辈子,她其实是想和佟佳氏打好关系的,也好日后能多见小阿哥几次——见了就要记下来,给小阿哥做了什么,都落笔为证。 免得日后这小崽子长大了,真以为自己这个亲娘一直是不管不问的。 说小心眼,胤禛小心眼,乌雅秀贞也不觉得自己心眼大,嗯,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起床收拾好,阿竹就将早先做好的衣服给拿出来了:“贵人之前说,请安的时候要带上这衣服,今儿可要带上?” 乌雅秀贞点点头,她之前出月子的时候去给佟佳氏请安,得了布料,回来就开始做衣服。做了小半个月,现下是终于做好了——只绣花是她亲手做的,剩下的裁剪之类的,都是宫女帮着做。 就算是佟佳氏长了一双利眼,她也绝不能看得出来,这裁剪和缝合,并非是乌雅秀贞做的。既如此,那乌雅秀贞为什么要累死累活,给自己找事儿做? 她做了一声粉红色的旗装,上面绣了缠枝梅花,只上半身有,下半身则是十分素净。但这样一来,不光是凸显了上半身的优势,还从视觉上,将下半身的长度给拉长了许多,人穿上就显得十分高挑修长。 乌雅秀贞自己看着都喜欢得很,但可惜,她自己不是佟佳氏那样瘦弱的身材,她本身是略偏向于丰满却又不胖,身上有肉,但身材适中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有些……比较丰满的诱人。 她穿素淡的倒是能压一压,穿这种粉嫩的,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当然,也并非是粉色不能穿,若是样式换一换,不做旗装,做了上衣下裙那种,倒应该是可以的。 乌雅秀贞自己摸着衣服畅想了半天,立马就决定了:“剩下的布料,回头我拼凑一下,看能不能做个坎肩。搭配上水蓝色的衣服,该是十分好看的。” 阿竹连忙赞扬:“贵人皮肤雪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就是那种靛蓝色的都行,您都是能压得住的。” 乌雅秀贞想一想这配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她又对着镜子看一看自己的妆容,捏了两个小点心塞到嘴里,早上御膳房那边刚送来的,温软的奶糕子,吃两个又能填饱肚子,也不会让嘴里有味儿。 吃完了,再上唇膏。打扮妥当了,这才让阿竹抱着衣服,她穿着花盆底,往景仁宫去。 她到景仁宫的时候是第一个,阿竹知道她心里惦记小阿哥,早上特意早些叫了她起床。 佟佳氏今儿打扮的是有些隆重的,见她进门,就招手:“正巧小阿哥今儿醒着呢,你且先抱一抱,我一早上起来到现在,连口岁都没顾得上喝。” 乌雅秀贞也不推辞,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摘了指甲套,伸手去抱小阿哥,小阿哥出了月子,长的更好了些,看着也大了些,一双眼睛乌溜溜,虽然知道他大约是看不见的,但乌雅秀贞还是下意识的露出个笑容来:“咱们小阿哥,今儿真是好脾气呢。” 都没哭。 佟佳氏一边端了燕窝粥吃,一边点了点头。她早上是吃不下饭菜的,但是不吃不行,太医也说了,不吃早饭身体更坏。所以,顶多是一碗燕窝粥,或者鱼片粥,小小一碗,吃进肚子里又不占地方,也暖融融的。 乌雅秀贞也不询问奶娘小阿哥吃过没有拉过没有,她只抱着小阿哥看周围:“这个是红色的,小阿哥穿着红色的衣服。这个是蓝色的,娘娘的床帐是蓝色的……” 佟佳氏抽空就笑道:“你说了他也听不懂,又看不见。” “没关系,说得多了,他知道是在和他说话就行了。”乌雅秀贞笑着说道,不然怎么办呢?她抱着胤禛说,我是你额娘,旁边那个是将你抱走了的养娘? 或者,她去问奶娘,孩子晚上吃的多不多,睡得好不好? 前者一旦说出口,佟佳氏是立马要将她赶走的。后者说出来,佟佳氏面上不说,估计下次也不会让她进门了。 只能说些让佟佳氏不会避讳,听了不会觉得心里不舒坦的。 乌雅秀贞一辈子在后宫里熬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她岂能不知道?就看她愿不愿意了而已,现在自家儿子被人当人质拿捏呢,她就算是为了小阿哥,也得愿意说好话啊。 佟佳氏就笑:“也是,多和他说说话,他性子就活泼,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性子还是活泼些好。” 不受委屈的小孩儿才活泼开朗,整日里挨打挨骂的,你去看看,看他们能不能开朗的起来。 乌雅秀贞跟着点头,又夸赞佟佳氏今儿这衣服穿得好,又说自己给佟佳氏带了新衣服,让她得空试一试,若是大小不合适,自己顺手就能改一下。 当然,佟佳氏既然打扮好了,肯定不会这会儿再去试一试了。 就算不合适,人家自己的丫鬟也会修改,犯不着特意再叫乌雅秀贞来。所以,这都是客套话,谁也别当真就是了。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通传,说是惠嫔和荣嫔过来了。 这两位,是除了贵妃之外,宫里位份最高的两位了,妃位上,自打慧妃没了,就暂且没人了,现下这宫里,后妃算是比较少的。除了两位嫔,还有一个郭络罗氏,是去年大选进的宫,刚进宫就被册封为了贵人,和乌雅秀贞是一个品级的。 乌雅秀贞能做贵人,一个是沾光与太后宫里出来的,另一个就是沾光与小阿哥了。怀了小阿哥当年,因着佟佳氏也看中了她这肚子,顺势当年就提拔为了贵人。 对此,郭络罗氏是向来很不满的——因为乌雅秀贞是包衣出身,一个包衣奴才,小选入宫做了宫女,结果伺候皇上不到一年,就被册封为贵人,和她这个正儿八经满贵族出身的平起平坐,她心里能舒坦才怪了。 也因此,郭络罗氏是一直和乌雅秀贞不对付的,见面就要嘲讽两句。 惠嫔和荣嫔一进门,乌雅秀贞就连忙请安,顺便打起精神来,因着知道下一个进门的必然是郭络罗氏。 果不其然,惠嫔和荣嫔落座,那边郭络罗氏就进门了。 乌雅秀贞能瞧见荣嫔脸上是有些不满的——一个贵人,也敢落在后面,让她和惠嫔等着,也实在是太不恭顺了些。 惠嫔无所谓,她生了大阿哥,位置做的稳稳当当的,只要不犯蠢,她就只等着母凭子贵就好了,何必掺和这些位份低的人的纠纷呢?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又有好戏看,又不用担心牵扯到自己。 郭络罗氏进门,先给贵妃请安,再给惠嫔和荣嫔行礼,接着就皮笑肉不笑的看乌雅秀贞:“妹妹倒是来得早,怎么,是不是惦记小阿哥,怕贵妃娘娘照看的不精心呢?” 这挑拨的,乌雅秀贞都有些沉默了,偷偷看佟佳氏,果然,佟佳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哎,爽利的宜妃娘娘,现下还是个口不择言的,不会说话的,嘴巴连着肚子,不带脑子的笨蛋美人呢。 真是美人,说实话,乌雅秀贞看一眼都觉得脑袋发晕的那种。所以,哪怕郭络罗氏嘴巴不会讲话,她在康熙心里,还是很有份量的。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多小心眼一样,不过您是真误会了,小阿哥在娘娘这边,我是再放心不过的,我早早来,是因着想给娘娘分忧,给几位姐姐温茶呢。”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宫女的差事给抢了,自己拎着茶壶倒茶:“惠嫔姐姐喜欢的毛尖,荣嫔姐姐喜欢的白毫,还有郭络罗姐姐你喜欢的碧螺春。” 她言语中,先将自己和贵妃划分成一伙儿的,若不是关系亲近,如何能提前来为贵妃分忧做事儿呢? 在这景仁宫里,她一言一行,竟像是在自家一样,可不就是贵妃的人了吗? 9 第 9 章 郭络罗氏看着乌雅秀贞这做派,脸上神色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显得有些木呆呆的,乌雅秀贞看着都觉得有些好玩儿,要么说是美人呢,你看,就算是傻呆呆的,那看着也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脸蛋儿,照样是漂亮的惊心动魄的。 佟佳氏也被乌雅秀贞这话说的有些无语,她可没瞧见乌雅秀贞在哪儿温茶来着,这茶水不都是之前泡好了,现在是大宫女们端上来的吗?乌雅秀贞做的,就是将茶壶拎起来,给人倒茶,除此之外,没一点儿是她功劳。 但佟佳氏没拆穿她,现下小阿哥养在她这里,好歹两个人算有一个共同的儿子,那就是站在同一阵营的,哪怕是不帮着说话呢,也不好推人下水。 佟佳氏只笑着问惠嫔:“前段时间,听说大阿哥又不自在了?” 惠嫔就叹气:“天冷,孩子受不住,有些拉肚子。” 大阿哥现下是养在宫外的,因着康熙刚登基的时候,宫里不安稳,前朝余孽作乱,他们拿康熙没办法,就总对妇孺下手。赫舍里皇后的死,就少不了这些人的身影。 再有,在胤禛之前,宫里已经有十个小阿哥出生了,但大部分都没站住,只除了现在大阿哥,养在康熙身边的二阿哥,还有三阿哥,竟是没有别的小阿哥了。 康熙索性就先将小阿哥们给挪出宫,放到外臣家里养着了。然后他自己腾出手来,彻底的将宫里给肃清了一遍儿,所以现下小阿哥,才能养在宫里,养在佟贵妃身边。想起来这事儿,乌雅秀贞都觉得自己该感谢这孩子生的时间好呢——养在佟贵妃这里,肯定比养在宫外强啊。 养在景仁宫,至少她想起来了就能见一见。养在宫外,那真是……见面才难。不光见面难,怕是问一声都不容易。 当然,康熙见的话是不难的,吩咐一声,孩子就能立马被送到宫里来。 大阿哥现下还在外面住着,之前家里送了信儿来,说是大阿哥有些拉肚子,请了太医去诊断。惠嫔这一颗心,就总吊在这上面,心里恨不能以身相代,却连见都见不着,但凡说起来,她就忍不住叹气。 荣嫔笑道:“惠嫔姐姐别担心,有太医在呢,真若有个什么,太医也不敢隐瞒,既然说是受凉了,那就必然是受凉了,你且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去。” 惠嫔微微点头,又问起来小阿哥:“小阿哥养在娘娘身边,可吵闹?” 佟佳氏就微微笑了,养了孩子的人才知道,那真是全天下自己的儿子才是最好的,忍不住就想炫耀,就想和别人分享:“小阿哥乖得很,并不如何吵闹,现下白天要吃六次呢,都很准时,我瞧着时间,到了点儿就叫奶娘,小阿哥及时吃了奶,少有哭闹的。” 乌雅秀贞眨眨眼,这可和当时给自己说的不一样啊。 佟佳氏又说道:“我们小阿哥也聪明,对了,你们孩子一个多月大的时候也这样吗?他尿了或者拉了,会哭出来提醒奶娘,实在是机灵的不得了。” 惠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荣嫔比惠嫔生的多,前后生了三个,虽然站住的只有三公主和三阿哥,但也算是经验丰富,就笑道:“小孩子都如此,他不会说话,不舒服了,就哭嘛。” 尿了或者拉了,那能舒服吗?不舒服就要哭啊,哭了就会人来换尿布嘛。 佟佳氏笑容就淡了淡:“到底是荣嫔有经验,我这第一次带孩子,有些大惊小怪呢。” 惠嫔已经微微侧头,不去看荣嫔那脸色了。荣嫔怔愣一下,赶紧改口:“不不不,还是有差别的,有的小孩儿比较……迟钝,尿了也不吭声的,非得尿的褥子都滴水了,别人才能发现。咱们小阿哥,这样哭出来,可实在是太聪明了。” 乌雅秀贞赶紧说道:“这个……小婴儿别夸,他知道个什么,他就是个吃奶的娃儿,咱们还是说说郭络罗姐姐吧,今儿穿的是新衣服?” 虽说乌雅秀贞这直接插话有些没规矩,但看在她是小阿哥的亲娘的份上,倒也没人斥责她,佟佳氏也眨眨眼,跟着岔开了话题:“郭络罗妹妹这步摇,也是新的吧?” 郭络罗氏怔愣了一下,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笑眯眯的:“娘娘好眼神,这步摇是皇上刚赏赐我的,说是内务府今年新做的。”还有那衣服,也是刚做的。 乌雅秀贞先夸赞:“这衣服衬的郭络罗姐姐身段好,您看看,这腰是腰,胸是胸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佟佳氏,她刚出月子的时候,佟佳氏还说她穿的不妥当呢,她那会儿也没将腰给掐起来啊。佟佳氏对上她那眼神就无语了一下,干脆转过头不搭理她,只说郭络罗氏:“郭络罗妹妹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所以,是人的缘故,不是衣服的缘故。你乌雅秀贞穿着有些轻浮,人家郭络罗氏这个,就只是好看。 乌雅秀贞笑道:“若说好看,那确实是郭络罗妹妹好看,整个后宫,就没能比得上郭络罗妹妹的,也难怪皇上喜欢呢。” 轻浮也得有轻浮的资本是不是?你一个丑八怪,作弄的那样子,别说让人心动了,怕不是要恶心的让人吐出来。 佟佳氏点头,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并不表示佟佳氏就认输了:“所以说,还是郭络罗妹妹如此穿戴,才让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你乌雅秀贞比不过人家,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各花入各眼,娘娘说是不是?”乌雅秀贞微微笑:“虽说郭络罗妹妹好看,真论起来,这宫里啊,还是您才是这头一份儿对不对?” 你有人家郭络罗长得好看吗?你佟佳氏,长的还不如我乌雅秀贞呢。 这世道要真是只看人好不好看,那八十步不要笑一百步。 惠嫔和荣嫔则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怎么刚才看起来还是一个阵营的两个人,现下就这样了呢?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剧情吗?明明一直在这里,却好像跳过了一大段重要剧情的感觉,真的是太讨厌了。 郭络罗氏也觉得讨厌,你们两个别苗头,就不要牵扯其他无辜之人了好吗?好像说的她能受宠,就是因为这一张脸一样。好吧,一开始确实是因着这张脸,但她也是有别的优点儿的,并不是只有长的好看这一个优点好吗? 郭络罗氏勇敢开口:“娘娘若是喜欢我这衣服,可以让内务府做一身,这颜色鲜嫩,娘娘皮肤白,穿着也必然好看。” 其实真说起来白,整个后宫没人能比得上乌雅秀贞,那真是雪一样的皮肤。 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佟佳氏这脸色,因着身体虚的缘故,是略有些发黄的,郭络罗这衣服,她穿上不一定好看。 佟佳氏自己也知道,宫里女人,一大半时间是在争宠,既然要争宠,除了给对手挖坑之外,剩下的就是挖掘自己的优点了,佟佳氏不光知道自己穿什么不好看,穿什么好看,甚至连低头多少才能更显得脸小这种问题,都是经过许多研究的。 对郭络罗这话,佟佳氏就只是微微笑一下:“妹妹好意心领了,不过,我现下养着小阿哥呢,不好穿这样鲜嫩的颜色,妹妹没经验不知道,这小孩子啊,吐奶,奶渍弄到衣服上,会发黄,到时候这好好一身衣服,可就毁了。” 郭络罗氏总觉得佟佳氏是在暗示她没生孩子。 她环视一圈,终于发现,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就只有她是没生过孩子的人。郭络罗氏这脸色就变了变,又去看乌雅秀贞:“那乌雅妹妹倒是可以去做一身。” 孩子不养在你身边,你就不用担心奶渍的问题了吧? 乌雅秀贞摆手:“多谢姐姐好意,我却是不用的,娘娘前段时间刚赏赐了我些布匹,我正打算自己做几件衣服呢,有新衣服穿就好,很不必讲究什么颜色。” 皮肤好就是有这好处。 郭络罗氏磨磨牙,前脚你们都夸赞这衣服好看,后脚却一个个不愿意做来穿,那你们是真心夸赞这衣服好看的吗? 她看惠嫔和荣嫔,惠嫔笑眯眯的:“年纪大了,压不住这颜色了。” 二十岁了,不能和郭络罗氏这样十五六的小姑娘比了。 荣嫔笑道:“我家那皮猴子,一回宫就往我身上爬,再好的衣服也经不住他折腾,这一两年啊,我都没打算做新衣服,就以前的衣服先将就将就,等孩子大了再说。” 郭络罗氏都觉得自己要有些委屈了,既然好看,为什么不穿呢? 美人委屈,乌雅秀贞可不觉得自己内疚,只瞧着那美人脸,很是欣赏,看看,这才让男人有怜惜怜悯的冲动是不是?她得学一学,当然,不能全套照搬,长相不同,做一样的表情,总会有个高低之分的。需得因地制宜,到了自己脸上的,需得修改成适合自己的,扬长避短才行。 10 第 10 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这都快凑够两台戏了。谁说话都要在心里琢磨两遍,针尖对麦芒的,险些说起来火气,还是小阿哥一声哭,打断了这边说话,大家才安静下来。 佟佳氏匆匆忙忙的去内室,乌雅秀贞就坐在外面伸长脖子看。 郭络罗氏就笑道:“你不说自己和娘娘是一家人吗?那现下,到里面看看去啊。” 乌雅秀贞哼一声:“再是一家人,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娘娘若是这会儿正换衣服,那我也得跟着进去吗?” 正说着,就听见里面急匆匆的喊:“快请太医。” 乌雅秀贞脸色一白,赶紧起身,到了内室门口喊道:“娘娘?奴婢现下能进来吗?” 佟佳氏心里烦乱,但还是应了一声:“进来吧。” 乌雅秀贞进去,就见小阿哥被抱在佟佳氏怀里,嘴里怀里,都是吐出来的白腻腻的奶水。她素来有经验,就赶紧去看小阿哥脸色,见小阿哥脸色有些发紫,就忙叫佟佳氏:“先让孩子侧着。” 这应该是被呛着了,佟佳氏有些怔怔然反应不过来,乌雅秀贞就自己伸手,先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床上,然后让他侧躺着,伸手用空掌心,在他后背轻拍。 拍了两三下,小阿哥就咳嗽一声,随即又吐出来一口奶,等这口奶吐出来了,那哭声就响亮起来了。 乌雅秀贞这才松口气,又将小阿哥抱起来递给佟佳氏:“先这样抱着,再这样拍拍后背,等他哭一会儿就好了。” 过了月子了,能稍微的竖起来一些拍嗝儿了。 佟佳氏这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下去,这会儿也才反应过来乌雅氏脑门上也是汗,大约也是刚才紧张着急的。这种情况了,还记得先将孩子递给自己。 佟佳氏抿抿唇,就垂下了眼帘,好一会儿才说道:“多谢你了。” “用不着,这不也是我生的吗?”乌雅秀贞笑眯眯的说道,半点儿不避讳——虽然孩子给你抱着了,但我也是亲娘,这点儿可别忘记了。 佟佳氏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奶娘,那奶娘脸色惨白,身子还在哆嗦。 “怎么回事儿?”佟佳氏冷着脸问道,奶娘说的抽抽噎噎的,但很快也就让乌雅秀贞和佟佳氏听明白了。小阿哥之前在睡觉刚才是睡醒了,大约是睡醒了有些饿,哭了两声。 佟佳氏在外面听见了,就打算过来看看。 奶娘一边听着佟佳氏进来,就打算赶紧喂喂奶,哄住了小阿哥别哭,却没想到,奶水太多,小阿哥张张嘴哭呢,猛的被塞进去一口奶,吞咽不进去,这可不就呛进去了吗? 佟佳氏深吸一口气:“嬷嬷先将人带下去。” 奶娘脸色惨白,也不敢大声喊饶命,只软着一双腿,先随着嬷嬷出去。 “要不然,日后弄个碗来喂?”乌雅秀贞给出主意:“您不是说,小阿哥是个着急性子,等不得吗?奶娘奶水足,他吃的着急容易呛着,奶娘奶水不足,他吃不饱也容易闹腾,干脆就弄个小碗,他要吃的时候,让奶娘先挤出来?” 佟佳氏抿抿唇,奶水这个事儿,谁也控制不住是不是? 她叹口气,正要说话,外面惠嫔的声音就传过来:“娘娘,可要帮忙?” 佟佳氏忙冲乌雅秀贞招招手,抱着小阿哥一起往外走,小阿哥却不愿意,还哭呢,吃还没吃上呢,肚子饿得很,去外面做什么? 佟佳氏就叫了另外一个奶娘来喂。 她之前有些受惊,现下就需要盯着奶娘喂,奶娘就站在屏风后面,佟佳氏从上面能看见,外面倒是看不见的。 等喂过奶,小阿哥不哭了,就又送到了佟佳氏这边。 “小孩子呛奶是正常的,喂完奶了需得拍一拍,这拍一拍也有技巧,不能太重,免得孩子受伤,也不能太轻,太轻就起不到作用。”惠嫔给佟佳氏传授经验,荣嫔也兴致勃勃参与:“喂奶之前先让奶娘挤一下再让孩子吃,这样就不容易呛着,都是开头那一口有些猛有些快,小宝宝吞咽不及时,这才容易呛着了。” 这法子倒是比乌雅秀贞说的弄个小碗儿强多了,这个月份的小婴儿,哪儿会用勺子呢?灌进去才更容易呛着了。 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讨论养孩子的事儿,差点儿没耽误了去给太后请安的时间。还是郭络罗氏在提醒了一声,佟佳氏才慌慌张的起身,带着人一起往太后那边去。 太后并不在慈宁宫,而是在御花园。 过了正月里了,外面的花草都有些绿意了,嫩嫩的叶芽,虽然少,但出来寻找一番,总比闷在屋子里强。太后不喜欢总呆在屋子里,吃了早饭就出门,顺便散散步。 佟佳氏她们走一半儿,就遇见了太后宫里来提醒的人,于是,大家伙儿就转道御花园——小阿哥肯定是不能带的,太小了,天儿还是太冷。 给太后行礼请安,太后就兴致勃勃让她们看:“我昨儿就发现的,今儿过来一看,果然是又长大了一些,昨儿只有一个尖尖儿,现在都快分成两片叶子了。” 佟佳氏凑过去看一眼,夸赞太后好眼神:“与太后娘娘一比,我这眼睛倒像是个装饰了。” 太后哈哈大笑,说起来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儿:“冬天去打猎,那茫茫白雪,你要是眼神不好,你一天下来都找不到东西,那兔子可都是藏在雪里的。” “平常时候也得眼神好,你眼神不好,就是看见了,你也射不到。”太后又说道,这方面佟佳氏没经验,倒是惠嫔和荣嫔,能和太后说两句。 她们两个家里都是做武将的,自小也是跟着学过骑射的。只是可惜,自打进宫之后,就少有碰了,别说是射箭了,骑马这事儿,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两三次,一个巴掌都能数过去的。 太后是个很周到的人,见说了几句,佟佳氏都没开口了,就主动换了话题:“近日里小阿哥还好吧?” 佟佳氏就有些尴尬,正巧之前有些呛着了呢,要不是乌雅氏这亲娘,自己都慌的没了分寸了。这事儿可不好说,显得自己没本事,人家亲娘能养,自己还非得要抱走养。 这时候谁说都不合适,佟佳氏说话不合适,惠嫔和荣嫔开口的话倒像是在告状了,所以只能乌雅秀贞自己开口:“好着呢,白白胖胖,这么重,我一伸手就觉得胳膊坠得慌。” 她比划了一下:“都有这么长了呢。” 太后笑道:“小孩子都是见风长,现下还是长的慢的,等以后抱出来了啊,会长的更快的。” 她自己虽然没生过,但也算是养过,尤其是当年在姑姑宫里,两三天见一次玄烨,都觉得他和上次不一样了。 佟佳氏微微松口气,开玩笑的说道:“养孩子也费心的很,今儿小阿哥呛奶,差点儿没吓死我。”轻描淡写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也算是将这事儿给过个明路。 太后笑道:“养孩子就是如此,孩子两三岁之前,需得不错眼的盯着,带孩子累,还是心累,心思一直紧绷着呢。” 两三岁前的小孩儿,出意外的也多,民间有俗语,三岁不成人,意思就是说三岁以前的小孩儿,都不算人。养不住了,也别伤心难过,这种事儿太习以为常了。 当然,民间也有话说,养孩子如观景,一天一个景儿,天天不一样,也是说孩子变化大。 变化大,那肯定是用心养了,既然用心养老,那孩子要是真没养住,哪儿有不伤心的啊。 太后又安慰了佟佳氏一番:“现下先慢慢养着,日后有了经验也就不慌了,再者,你宫里那嬷嬷,也该是有经验的,遇上事儿先问问她们。” 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若是觉得嬷嬷忙不过来,回头让内务府再给你找个,专门照看小阿哥。” 太后也看重孩子,康熙的子嗣……生的多,保不住的也多。她呢,心里也是为康熙着急。但是呢,也不能损伤了佟佳氏脸面,所以这话需得斟酌着说,免得佟佳氏不自在。 佟佳氏沉吟了一下:“现如今看来,是有些忙不过来的,我原想着奶娘该是有主意的,没想到奶娘也不顶用……” 太后就笑道:“你若是觉得奶娘能用,需得定一个做领头的,四个都是一模一样的,那谁心里也不服气谁,整日里就都是争风头了,谁还能想着仔细照看小阿哥呢?” 也就是选定一个,日后哪怕小阿哥不吃奶了,也能留在小阿哥身边的,这样前程定下来,心里安稳了,照顾小阿哥也就更上心了。再者,有这么个领头的,也能管教其余的,也就少争锋,少祸事。 佟佳氏连连点头:“还是皇额娘有法子,我就该早些来请教皇额娘,这样也少了一场担忧了。” 太后摇摇头:“不是你没想到,你是自己照看小阿哥,心里被绊住了,是不是?” 这算是在乌雅秀贞面前,给佟佳氏描补呢。 11 第 11 章 本身乌雅秀贞就没有很记恨这事儿,第一次做娘,哪个有经验呢?她不同样的,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养的和自己半点儿不亲近了吗?佟佳氏就是再聪明,那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娘,没经验,慌乱,这是常有的事儿。 又有太后打圆场,乌雅秀贞就忙笑道:“娘娘这一日里事情多,又恰好是我们聊天说话才遇上了事儿,就算是怪,也该怪我们请安的时候不对。” 惠嫔看她一眼,哼笑一声,荣嫔只笑眯眯不说话,郭络罗氏拿着帕子一挑眉:“那日后咱们还给不给娘娘请安了呢?” “你不请安是你没规矩,娘娘着急是娘娘慈母心肠,你说你请不请安呢?”乌雅秀贞问道,气的郭络罗氏脸色都变了:“就没见过乌雅妹妹这般牙尖嘴利的。”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多谢夸赞了。” 郭络罗氏还要生气,太后却是撑不住笑道:“秀贞以前在慈宁宫的时候就很是逗我开心,现如今看来,这性子是变本加厉啊,谁要是能跟你说说话,那真是能多活十年。” 笑一笑,十年少嘛。 太后都盖章觉得乌雅秀贞这性子好,睡也就不能多说什么了。 惠嫔率先岔开了话题,说起来这二月二的事情,汉人家规矩和满族不一样,但康熙喜好汉学,所以现下宫里也多学了汉家规矩,到了二月二,是要炒豆子的。 惠嫔就说自己喜欢那炒黄豆:“吃起来是干巴巴,又费劲儿,可是嚼开了又是满嘴香,也不知道今年这黄豆,是要炒什么味道的。” 炒黄豆有许多法子呢,有是在沙土里炒一炒的,有是在铁锅里炒一炒的,放的调味料也都不一样,有单单只放盐巴的,也有放了五香料的。 荣嫔倒是喜欢炒大米,爆开花那种。 趁着这会儿,乌雅秀贞赶紧和佟佳氏说起来给小阿哥剃头的事儿:“头一次剃头,需得趁着他睡着了,悄悄来,若是哭闹起来呢,也不用全剃了,就是个好意头而已,稍稍剃一点儿也行。” 本来呢,出满月的时候是应该剃头的,但是那会儿天冷,才刚过十五,天上还飘雪呢,这事儿就耽误了下来。 现下确实是小阿哥第一次剃头。 佟佳氏忙问道:“民间还有这说法?” “是,二月二嘛,这会儿剃头是借了龙王的福气,日后小孩子阳气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乌雅秀贞笑眯眯的:“我没进宫之前,我们那巷子里的小孩儿,一到了二月二,大家都在外面排队,等着剃头,从早排到晚呢。” 佟佳氏是大家族出身,大约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的。 几个人说着话,就听见远处有静鞭的声音,一抬头,就见康熙往这边来了,于是佟佳氏几个就赶紧起身,到了亭子外面去迎接,人近了跟前才蹲下来行礼。 康熙摆摆手,只管进亭子,弯腰给太后请安:“皇额娘,今儿出来走一走?” 太后点头,笑眯眯的:“你今儿倒是有空到后面来。” “正巧听说皇额娘在这里,索性就让人带了大阿哥和三阿哥过来。”康熙说道,又冲后面招招手,乌雅秀贞这才看见,后面还跟着个小太子呢。 小太子现在还没剃头,脑袋上扎了个啾啾,看起来圆润可爱的很。 见康熙招手,他就着急跑了两步,差点儿没摔跤,太后吓一跳,赶紧伸手:“哎呦我的小乖乖,可慢点儿,走路要小心啊,摔一下可疼了,咱们小乖乖这样好看,再摔出来个淤青,那就不好看了。” 康熙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摔一下有何妨?不好看就不好看了,将来长大了,是要靠本事的,又不是要靠脸的。” 太后不满:“这男人当爹,就是不上心,好端端个孩子,干啥非得他摔一跤?咱们好好的不行吗?来,小乖乖,做玛麽跟前,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今儿这点心是甜口的,你尝一尝?” 太后本身喜欢甜口,小太子年纪小,也喜欢甜口。不过,现下先不着急吃点心,小太子先团团四周行礼问安,问佟佳氏好,再问各位妃母好,这才顺势在太后身边坐下了。 这有礼貌懂事儿的样子,看的太后心里十分舒坦,又不停嘴的夸赞:“咱们小太子真是好孩子,又乖巧听话,又懂事儿有礼貌,还能书会写,你汗阿玛之前说你已经读了四书是不是?” 小太子点点头,声音稚嫩,说话却是有条理的很:“当不得玛麽夸赞,虽说是开始读书,却只是略识字,并不通意思,还虚得再下功夫。” 康熙就很满意的点头,不骄不躁,这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风度。 说着话,大阿哥和三阿哥就被带过来了。 大阿哥被养的敦敦实实,走起路来就像是小旋风,又快又有气势,当然,小屁孩的气势……也就那样。但跟后面的三阿哥比起来就很不一样了,三阿哥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大阿哥,还跑的脸色通红气喘吁吁。 荣嫔给心疼的,赶紧喊三阿哥:“慢一些走,免得岔气儿了,跟不上不要紧,慢慢来。” 康熙就忍不住看一眼荣嫔,很有些不满:“你这做额娘的,怎么说话呢?跟不上就需得努力,哪儿能不要紧慢慢来?” 说着话,他去鼓励三阿哥:“调整一下呼吸,然后慢慢追,这次追不上没关系,还有下一次,你和你大哥同样是朕的儿子,那是一样的,没有说追不上的。” 乌雅秀贞在旁边听着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可真是……亲爹啊。 又要太子独树一帜,又要告诉别的儿子,都是一个爹生的,追不上就慢慢来,总能追得上的。 但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当爹的鼓励孩子,让孩子上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大约就是她知道了后面的发展,看见过了结局,所以现在才过度的揣测了康熙的话。 乌雅秀贞就赶紧将心里这许多念头给按下去,至少康熙现下是没错的,他当爹的想让儿子各个出色,这是人之本能。 他又不知道自己能生那么多,他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是不是? 大阿哥给太后请安:“皇玛麽,有好几天不见了,孙子很想念您呢,您身体可好?”声音高高的,中气十足,太后可太喜欢这样的孙子了,笑的合不拢嘴,赶紧点头:“好着呢好着呢,你也好?” 大阿哥点头:“我也好呢,之前有些拉肚子,现下好了。” 三阿哥也细声细气的给太后请安:“皇玛麽,我昨儿做梦都还梦见了您呢,梦见您拿了这样大的一个苹果对我说,胤祉啊,吃不吃苹果呢?我正要说话,就醒过来了。” 三阿哥叹气:“我一想到玛麽这样疼爱我,做梦都掏给我拿吃的,我心里就难受,我特别的想见玛麽呢。” 小小孩子,这番话说的,连太后都动容,赶紧搂着三阿哥:“别难受,玛麽这就让人给你拿苹果吃,你想玛麽了,就只管让人进宫说一声,玛麽让人接你进宫来。” 三个孩子,只太子坐在了太后身边,三阿哥被搂在了太后怀里,大阿哥就落单了。 惠嫔有些心疼,就将大阿哥拉到自己跟前,拿帕子给擦一擦脑袋:“走路别太着急,容易出汗,出汗了一吹风就着凉。慢着些走,好不好?” 大阿哥点头,侧头去看小太子。 他知道这是他二弟,自来是养在康熙身边的。小时候他也疑惑,都是汗阿玛的孩子,为什么自己和三弟就要被送出宫,太子就能养在汗阿玛身边。 但他问了许多人,要么呢,人家不说。要么呢,只哄他说宫外才是最安全的。 现下他大了些了,他也就不去问了。太子嘛,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但到底哪儿不一样,他暂且是回答不上来的,他就是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太子就不一样了呢?凭什么他就是太子了呢? 大阿哥忽然问道:“二弟看起来有些虚弱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小孩子就要长的壮壮实实的,这是身边所有人都灌输给大阿哥的概念。在外祖家,要多吃饭,要多活动身体,要多睡觉,这样才能长的高高壮壮,这样汗阿玛才高兴才喜欢。 所以大阿哥小小年纪,就长的敦敦实实,像是小牛犊,哪怕生病,也不过是两三天的事儿。 他觉得自己这方面,比太子强多了,看,太子长的多弱小啊,看起来居然和三弟差不多大小,他可是比三弟还大两岁呢。 小太子看大阿哥,抿唇笑了笑:“多谢大哥关心,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近来开始读书,和以往不同了。” 大阿哥眨眨眼,本能的觉得这话不太对,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三阿哥就凑过来:“他是说大哥你现在还没读书,有点儿落后了呢。” 大阿哥去看小太子,小太子笑眯眯的,也没承认,也没否认。 12 第 12 章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人太多,康熙和太后都在,乌雅秀贞现在都想抓一把瓜子在手里了。太后很快就打断了这小哥三的“暗潮涌动”,摆摆手说道:“小阿哥们难得回宫,惠嫔,荣嫔,你们且先带他们到处玩玩儿。” 知道母子之间必然是有话要说的,不得问问孩子在外面有没有受欺负吗?有些话,康熙想不到问,但做额娘的心思细腻,总想要多问几句的。 尤其是男人和女人思维不同,就比如同一件事儿,孩子住在外面,自己端饭,康熙会觉得孩子很独立很有能耐,但做额娘的会担心是不是被忽视了,被慢待了,要不然怎么连个细心丫鬟都没有? 太后知道惠嫔和荣嫔心里惦记呢,就先将她们给打发了,也免得小孩子在这里吵嘴。 惠嫔和荣嫔忙道谢,又说给孩子准备了东西,就先带着孩子回自己宫殿了。瞬间就只剩下佟佳氏,乌雅秀贞,还有郭络罗氏了。乌雅秀贞也有点儿想告辞的,人家小太子和太后亲近,和她一个贵人有什么关系呢? 再者,康熙的意思,大概也是想让小太子和佟佳氏多亲近亲近的,那就更没乌雅秀贞什么事儿了。 但她才刚微微一弯腰,那边小太子就笑道:“佟佳妃母,今儿怎么没将小阿哥带出来啊?我听汗阿玛说,小阿哥现如今会看人了?” 和小阿哥有关系呢,那她是听还是不听?听吧,这会儿可就走不了,不听吧,心痒痒。 还没等乌雅秀贞决定,就听见郭络罗氏笑道:“小太子若是好奇,不如去看一看?或者让人抱了来?” 若说尊贵,那肯定是小太子尊贵。小太子若是想看看小阿哥,最好是抱过来的。 佟佳氏忙说道:“郭络罗妹妹没生过孩子,没经验,这孩子啊,太小了,现下这天气又冷的很,倒春寒,若是抱出来有个不小心,容易冻着了。” 郭络罗氏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乌雅秀贞笑道:“郭络罗妹妹,你没经验,就不要胡乱开口了,再让太子误会了,岂不是不妥当?” 她起身:“太后娘娘,皇上,娘娘,时候也不早了,奴婢忽然有点儿腹中不适,想先告退。” 这腹中不适,就是想上净房。 太后赶紧摆手:“那你先回去吧,得空了就去慈宁宫陪着哀家说说话。” 乌雅秀贞忙应了,率先行礼,转身出了亭子。她都走了,郭络罗氏自然是不好留下来了,只好紧跟着起身告辞。 回到永和宫,乌雅秀贞就得知消息,康熙带了小太子,亲自往景仁宫去看小阿哥去了。 乌雅秀贞这才笑了笑:“算佟佳氏聪明,知道脸面不如实际重要。” 不抱出去,虽然脸面上有些不好看,但小阿哥至少不用吹风了。就这个月份儿大的小阿哥,外面吹吹风,回去都指不定要拉肚子,也不一定是着凉,也有可能是吃了冷风。 嬷嬷就凑过来问道:“贵人,那郭络罗氏实在是恼人的很,不如咱们给她一个教训?” 乌雅秀贞抬头看嬷嬷,奇了怪了,嬷嬷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她是个恶人一样?看谁不顺眼,就给谁个教训?她上辈子这个时候,当真是如此霸道之人? 这嬷嬷也并非是乌雅秀贞从宫外带进来的,她自己当年都是小选进宫做宫女的,如何能带着嬷嬷进宫?这嬷嬷,是她怀了胤禛之后,内务府送过来的,算是她贵人的配置,再加上是个懂照顾孕妇的,所以乌雅秀贞才有些倚重——她家里也是查过的,知道人能用,才给乌雅秀贞传递了消息。 “嬷嬷,日后这话可不要再说。”既然人能用,乌雅秀贞就没打算因为这一两句话将人给送走。她语重心长:“咱们现下并没有到那样说想处置谁给谁难堪,就能处置谁,给谁脸色看的时候。虽说我是生了小阿哥,但小阿哥是养在别人身边的,大概日后也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既如此,我有什么可依靠呢?靠家世?”乌雅秀贞笑一下,后宫女人,就三样依仗,一个是家世,一个是子嗣,一个是皇上的宠爱。三者之中,最牢靠的就是子嗣了。 家世排在第二位,皇上的宠爱那是最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乌雅秀贞有什么呢? 子嗣不是她的了,家世……包衣有什么家世?皇上的宠爱,说实话,皇上那心,大概是莲蓬做的,每一个女人都如同一个莲子,都住在他的心里。不过是大或者小,远或者近的区别而已。 乌雅秀贞很不敢拿自己和郭络罗氏比,毕竟她虽然成了最后的大赢家,但宜妃也多年圣宠不衰啊。 她也没打算趁着现下有了先知的机会,就先将郭络罗氏给除掉。 胤禛最大的敌人不是五阿哥,也不是九阿哥。她就算是要对付,也该是对付以后的良妃,现在的……嗯,辛者库小宫女? 再说了,没有宜妃,那不还有别人吗?除掉一个宜妃再来一个良妃,除掉一个良妃再来一个什么什么妃,倒不如还是宜妃或者良妃呢,至少她知道这两个人的弱点,知道该如何拿捏。 换一个人来,那不得换一个招数吗? 然后,她,乌雅秀贞,就不得不陷入一个循环——除掉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除掉一个,除掉一个再来一个…… 这世上任何事儿,就没有真的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到时候她做的一切若是被发现,那她会是个什么下场?别说是她自己承担不起了,就是乌雅家,还有胤禛,都要被她给牵连到坑里去了。 所以,她为什么劳心劳力的,去破坏掉未来的大结局呢? 她现在就躺在这里顺应发展,然后等着大结局到来不就可以了吗?到时候,美滋滋的做自己的太后,哪怕胤禛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不听话呢,现在自己想开了,也不耽误自己做太后享福啊。 “嬷嬷,你大概是不太了解我性子。”乌雅秀贞笑眯眯的,伸手拍拍嬷嬷的手背,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这个人呢,最是心软良善,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的事儿,我只做好我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那我的本分是什么,嬷嬷知道吗?”乌雅秀贞问道,嬷嬷被她盯着看,心里发毛,但面上还得十分恭敬:“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乌雅秀贞十分惊讶,嬷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尝试着为自己辩解:“那是伺候皇上吗?您现下是贵人,是皇上的妃嫔,该是伺候皇上。” 这一招高啊,直接争宠,夺取了皇上宠爱,那郭络罗氏就算是再如何,也嚣张不起来了。有皇上为自家贵人出头,后宫谁还敢得罪自家贵人?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摆手:“不是。” 嬷嬷赶紧转动脑子,不是?那是什么? “赢得贵妃娘娘信任?”嬷嬷问道,这一招也高,贵妃娘娘看见她的忠心,将来就不会拦着她和小阿哥亲近,至少是夺回来了小阿哥啊。就算是夺不回来,那有贵妃撑腰,看在她是小阿哥的亲娘的份儿上,也会出面制止一下郭络罗氏的吧? “不是。”乌雅秀贞继续摇头,嬷嬷就有些糊涂了:“也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呢?贵人教一教我,也好让我做个明白人。” “我现下最要紧的本分,就是做好了这个贵人该做的事儿。”乌雅秀贞说道,嬷嬷眨眨眼,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才是一个贵人该做的事儿,难道伺候皇上不是,照顾阿哥不是,讨好贵妃也不是吗? “贵人该做的,就是吃掉她的份例,花掉她的月例。”乌雅秀贞掰着手指算:“我一个月有八只鸡,不如今儿吃一个山菌炖鸡?” 嬷嬷本来还以为她要说出多有道理的话呢,结果,就是这么几句不着调的,顿时气的脸都变色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做了妃嫔,每个月能有十几只鸡呢,除了鸡,还有羊肉!” 羊肉金贵,比猪肉要贵得很。 还有牛肉,牛肉就更难得了,民间不许宰杀耕牛,那宫里就需得以身作则,只能专门饲养黄牛,吃黄牛肉,当然,黄牛肉也更好吃就是了。 怕民间有谎报的,将耕牛谎报成了黄牛给吃掉,所以民间对于这个是管理的更严格。但凡牛,都要到官府登记,是什么种类的,如何死掉的,什么价钱卖肉的。 既然步骤复杂,就必然是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的。如此一来,民间牛肉,就更是贵得很了,嬷嬷没进宫之前,几乎是没吃过牛肉的,这会儿说起来了,就有些流口水:“不如中午再做一盘儿小炒牛肉?” 倒是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那恨铁不成钢了。 乌雅秀贞点头应下来:“做吧,反正就那么些份例,早些吃完了早些不惦记了。现下还都是我的,等小阿哥长大,少不得要留给小阿哥一些呢,到时候可就要亏着我自己了。” 13 第 13 章 午饭吃的有些过于丰盛,吃过午饭,乌雅秀贞就先去午睡。午睡起来之后,按照往常惯例,还需得练练字,看看书。正写着,又想起来之前的计划,就干脆让人翻出来新的本子,大笔一挥,先在封面上画个圈圈——暂且没想好要写什么名字,就干脆先不写。 翻开第一页,在上面标注日期,然后再写自己去景仁宫所见所闻,将小阿哥的相貌,还有身高,都给描述仔细。细细密密的鞋写了两页纸,写完之后自己重新阅读两边,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这才松口气,将书本摊开放在桌子上等着晾干。 “贵人?”外面传来声音,乌雅秀贞抬头往窗口看一眼,就将书本给收起来了,顺便冲外面应道:“进来吧。” 阿竹这才带了景仁宫的丫鬟进门,那丫鬟笑眯眯的给乌雅秀贞行礼:“刚才小阿哥睡醒了,娘娘想着您今儿说的剃头,就叫了宫里的剃头匠,帮小阿哥剃了下。” 六岁之前的小孩儿是不留头发的,偶尔会有留个头顶什么的,据说是保护脑袋顶,每个人的脑袋顶上都有一块儿软乎乎的肉,留一点儿护着,也免得着凉。 不留头是因着怕生虱子,那东西吸血可厉害了,并且特别传染,谁脑袋上长一个,那别看了,整个屋子估计都已经是虱子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一到了冬天太阳暖和的时候,不当差了,就将自己的棉衣棉裤拿出来晒,顺便抓一抓虱子。 小太监还好说,头发少,但宫女们,那都得准备一个大篦子,一点点儿的从头顶上往下刮,有时候那一篦子下来,都得刮下来十多个虱子。然后两个手指甲那么一挤,啪的一声,听着可舒坦了。 小孩子若是生了这个,那可遭罪,本来小孩子就热,脑袋容易痒痒,再弄个虱子,那是恨不能将头皮都给掀开的,干脆小孩子就不留头,弄个小揪揪好打理就成了。 小宫女说着话,就递过来一个荷包:“这是小阿哥的胎发,娘娘说,她留了一半儿打算做个毛笔,将来送给小阿哥,这一伴儿给您,您若是想做个什么也方便。” 乌雅秀贞就应下来:“替我多谢谢娘娘好意,我打算用来做个双面绣。” 她刚才那一瞬间想好的,吾家麒麟儿,正面绣一个胤禛,反面一个麒麟。 小宫女东西送到了就完成了任务了,给乌雅秀贞行礼就告退。 乌雅秀贞拿了那荷包打开看,里面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该是让人打理过了。她让人去拿绣棚,这样多的胎发,该弄一个大大的刺绣才好。 自己趴在桌子上画图纸,画半天,始终有些不满意。她以往用的,都是已经画好的,现下是第一次自己画,不是觉得那小孩儿呆滞,就是觉得那麒麟刻板,看半天,画笔一扔,就叫了阿竹:“皇上这会儿该是在乾清宫的吧?” 毕竟中午在后宫消磨了大半天时间,现下该是在乾清宫看折子了。 阿竹摇头,打探皇上行踪可是要治罪的,没人管的时候不要紧,有人要挑刺的时候,那是一挑一个准儿。 乌雅秀贞也不是真要打听,她站在院子里叹气:“皇上若是来,我可就有救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问道:“什么你有救了?你可是惹下来什么祸事了?” 乌雅秀贞抬头一看,就见康熙正进门,现下是换了一身便服,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服,带着一个宝蓝色的帽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的有钱公子哥呢。 乌雅秀贞喜笑颜开,赶紧迎上来:“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奴婢这心里正惦记皇上呢,皇上这就来了,这说明咱们两个,必然心有灵犀。” 康熙一挑眉:“什么时候这嘴巴如此会说了?” “自然是有求于人的时候。”乌雅秀贞自己笑嘻嘻的编排自己:“我有求于皇上,必然得嘴甜些,才好求得皇上心软。我若是没有什么要求皇上的……” 她顿了顿,照旧笑嘻嘻的:“也得嘴甜些才好,这样皇上才好给我更多好东西,比如说这羊肉,牛肉。” 康熙还以为她要什么贵重好东西呢,结果等半天竟是牛羊肉,顿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伸手点她鼻子:“就不能有点儿出息?若是你讨好了朕,让朕高兴了,那金银珠宝你随便要,回头还不是随便买牛羊肉?” 虽说份例是定死的,但是只要你有钱,你照样可以花钱买。御膳房嘛,给钱就能给你想法子弄过来。 乌雅秀贞可不缺钱,她玛法和阿玛,虽说就是御膳房的小官儿,但是这地方油水不少,她当年进宫,就带了五千两银子呢。吃食上,别人要花钱,她却是不用的。当然这事儿不合规矩,若是要查,也是一抓一个小辫子的。 但谁会查呢?乌雅秀贞的阿玛,自会将账面给做平的,大差不差的,谁来差一个刚生了小阿哥的贵人的账? “我在宫里吃喝不愁,要那金银珠宝做什么呢?”乌雅秀贞摆摆手,挑眉看康熙:“皇上都不问问我想求什么吗?” 康熙点头:“行,那你说说,你想求什么。” “求皇上帮我画两幅画。”她忙说道,拽了康熙去看那胎发:“又黑又亮的,幸而娘娘体谅,让人给我送了一半儿来,我呢,就打算绣个双面绣,留作纪念,我自己画了半天了,却总觉得不是那味儿。” 她有些愁眉苦脸,康熙嘲笑道:“又不是做菜,要什么味儿?” 等乌雅秀贞将她之前画出来的送到康熙跟前,康熙就改口了:“嗯,你这确实是……差了点儿味儿。”看着是中规中矩的,但就是显得有些木呆呆的,想一想绣出来的是这种的,康熙都觉得想哆嗦一下,不是冷的,就是纯粹的有些渗人。 康熙赶紧将那画面从脑海中甩出来,吩咐乌雅秀贞:“给朕磨墨。” 这摆明了是答应了,乌雅秀贞忙欢喜应答,殷勤的给康熙准备纸张——这画样,还不能用寻常的画纸,需得用专门的那种,有些微微薄的,透明的,能从反面一眼看清楚正面的那种纸。 纸张不同,这作画的要求自然也是不同的,需得落笔轻,但又必得十分清晰,还不能晕染,这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但康熙是谁啊,书画方面都是很擅长的。 他不光是很快将两幅画给弄好了,还顺便在上面题字——将他和乌雅秀贞的对话做了小故事写出来。 既然是留作纪念,日后小孩子一看这上面的题字就知道这刺绣的由来,岂不是更能体会父母爱之心? 乌雅秀贞一直在旁边静悄悄的看着,连走动都不敢,就怕发出了声音惊动了康熙。现下见康熙放下毛笔,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写完了?” 康熙点点头,示意乌雅秀贞收起来:“回头绣好了,给朕看看。” “那是自然的,皇上好歹是小阿哥的阿玛,不给皇上看给谁看呢?”乌雅秀贞喜滋滋的,看着上面墨迹干了,就赶紧宝贝的收起来,这种东西的保存也是很有讲究的,需得放在书本上夹着,一来是怕褶皱,二来是怕受潮,用的时候也需得小心翼翼的拿取。 乌雅秀贞都顾不上康熙了,自己忙忙活活,又是翻找合适的书本,又是要轻拿轻放的。 康熙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很有意思——他往常去了哪儿,谁会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而将他忽略到一边去呢?这种感觉挺新奇的,但是又并不觉得自己被疏忽了,反而看着乌雅氏就有一种很鲜活的感受。 等乌雅秀贞忙完了,又将胎毛也给藏好了,康熙才问道:“现下朕帮了你这样的大忙,你是如何答谢朕呢?” 乌雅秀贞眨眨眼:“那给皇上也绣个小像?” 康熙摇摇头:“朕不用,内务府那些画师,没少画像,朕不稀罕。” “那皇上喜欢什么?”乌雅秀贞问道,眨巴着眼睛,十分纯良:“您和奴婢仔细说说,奴婢帮您想想法子?” 逗的康熙忍不住笑:“朕喜欢什么,还要你来想法子?” “对啊,天下都是皇上的,那自然是皇上要什么就有什么了,何必我来烦恼呢?”乌雅秀贞一拍手,笑嘻嘻的:“既如此,我无论给什么谢礼,想必皇上也是瞧不上的?” 康熙哈哈笑起来:“你可真是,这一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 “睡觉的时候,别人睡觉都是在做美梦呢,我这睡觉都是在学习呢。”乌雅秀贞伸手点了点桌子上的书本:“学得多了,自然也就会说了。” 康熙一挑眉,他还以为乌雅秀贞说读书就是闹着玩儿的,一时心血来潮,没想到,这十来天没过来,乌雅秀贞竟然还坚持下来了?这学习的劲头,可不小,顿了顿,康熙夸赞道:“甚好,继续保持。” 有个这样爱学习的额娘,将来孩子也有个好榜样。 14 第 14 章 有了康熙给画的画样,乌雅秀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沉浸在做刺绣中,当然,说沉浸是有些夸张的,她也并非是天天埋头做刺绣的,又不是绣娘,为这一副绣图熬坏了眼睛怎么办呢? 乌雅秀贞就每天做一点儿,上午照常去给佟佳氏请安。 哪怕佟佳氏其实并不太想看见她,但乌雅秀贞既然去了,佟佳氏就不好直接让她走人。只要进了景仁宫,那就能顺便见一眼小阿哥——对了,现下小阿哥已经有了名字了,就叫胤禛。 其实若是连之前没站住的小阿哥也排进来,那胤禛该是排行十一的,但现下大约是看另外三个都站住了,不会再随意夭折了,康熙就干脆让胤禛直接顺着排了,也就是四阿哥。 胤禛的名字定下来没多久,郭络罗氏那边就传来了怀孕的消息。 郭络罗氏十分惊喜,连着好几日,那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太医说怀孕之后也需得多走动,免得到时候不好生,郭络罗氏在宫里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干脆就整日里去给太后请安,或者去给佟佳氏请安了——去慈宁宫是因着不用担心有人会害她,去景仁宫是因着佟佳氏既然已经有了个儿子了,大约就不会要她儿子了。 剩下惠嫔和荣嫔那边,她倒是不太愿意去的,一来是惠嫔总流露出大阿哥在宫外,她这身边也有些冷清的意思。二来呢,荣嫔那边的三公主,十分调皮,郭络罗氏是生怕三公主碰到了自己肚子。 所以,选来选去,也就这么两个地方了。 既然经常去景仁宫请安,那也就是经常碰见乌雅氏了。 郭络罗氏和乌雅秀贞,一前一后结果,家世大不相同,但偏偏位份一样,乌雅秀贞又早一步生了四阿哥,那郭络罗氏心里自然是十分不舒坦的,对乌雅秀贞很大的怨念。 在同一个地方遇见,她说话不过脑子,就难免要找点儿事情。 以前的乌雅秀贞,或者说上辈子的乌雅秀贞,本身因着小阿哥被抱走的事儿,在月子里将自己给憋个半死,出来又遇到郭络罗氏挑衅,那肯定是要气个半死,只觉得人人都在欺负自己的,越是如此,越是容易钻牛角尖。 但现下的乌雅秀贞,但凡要生气,一想到未来的结局,这嘴角就总忍不住上挑,对郭络罗氏的挑衅,她现下也是很看得开的——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一想到宜妃听到康熙遗旨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她……就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不不至于让自己笑出声来的。 乌雅秀贞很大方:“虽说郭络罗姐姐总看我不顺眼,但我这个人,脾气好,我瞧着郭络罗姐姐这一张脸,花容月貌,我就觉得心情愉快。” 前一句还在讽刺乌雅秀贞闹着学习是在东施效颦的郭络罗氏,因着乌雅秀贞这话,差点儿没身体一哆嗦,只觉得一股子邪气从脚底窜上来,说不上是哪儿不舒服,却是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你你你……”郭络罗氏有些气极,乌雅秀贞笑眯眯的:“郭络罗姐姐也赞同我这话吧?果然这人长得好看,还是有很大的好处的,不管男人女人,瞧着这相貌好的,都心情舒畅呢,娘娘您说是不是?” 佟佳氏双眼无神,正盯着院子外面发呆呢,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景仁宫如何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以往的景仁宫,人人避之不及,一来她不好招待人,谁来她也不热情。二来呢,她因着身体缘故,总吃药,景仁宫也总一股子药味。这宫里,谁不避讳吃药啊?但凡身边伺候的人,哪个咳嗽两声,只要不是特别离不开的,都还要送到外面养着呢。那景仁宫的药味散不开,谁敢来? 现下倒是好,一个二皮脸乌雅秀贞,一个嘴巴比脑子快的郭络罗氏,两个人活像是将景仁宫当成了她们的第二个家,来的无比勤快,每天都来!除非下雨,否则,刮风都阻挡不了她们的脚步! 以往的佟佳氏,吃了早饭自己看看书,偶尔康熙带着小太子来了,她会问一问小太子的生活起居,做一个慈祥的妃母。到了下午,折腾一下花花草草。 现在的佟佳氏,吃了早饭……有断不完的官司,不是郭络罗氏说话不好听,就是乌雅氏表情不对,不是郭络罗氏今儿穿的不妥当,就是乌雅秀贞今儿带的不妥当,偶尔还要牵扯上别的人。 好不容易断完了这些官司,四阿哥又要睡醒了,她得照看孩子,还得容忍乌雅秀贞和郭络罗氏在旁边叽叽歪歪,好不容易等这两个倒霉玩意儿走了,她总算是能安心的休息一会儿了,小阿哥又到了闹腾时候了——月份大了,现下小阿哥已经不满足只停留在景仁宫房间里了,他要出去,要站在外面看。 这一天天下来,佟佳氏今儿猛然想起来,她好像,已经有一个月,既没有作诗,也没有画画了? “明天你们都不要来请安了。”佟佳氏严肃脸色,眼前这两个,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简而言之,脸皮太厚,你委婉的说,她们是会装作听不懂的,所以佟佳氏也很直白:“整日里听你们吵吵闹闹,我脑瓜子都疼,明天我打算休息休息,你们谁也别来。” 乌雅秀贞很听话,没办法,小阿哥还在人家手里当人质呢,特别乖巧:“是,那奴婢明天就不过来了,娘娘要多休息才是,照顾孩子可真是个辛苦差事,费心又费力的,娘娘着实是辛苦了。” 郭络罗氏很不服气,但瞧着佟佳氏脸色,也不敢如何反驳,只好点头:“是,那妾身明日里就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佟佳氏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很有些想同情太后的意思,但视线落到乌雅秀贞身上,就又将同情给收回去了——乌雅秀贞不去,那这两个凑不到一起,就没有那么吵闹,太后也不会像她一样受罪了。 佟佳氏摆摆手:“随意,现下若是没事的话,就先告退吧。” 郭络罗氏看乌雅秀贞,只等这乌雅秀贞起身,乌雅秀贞却是说起来小阿哥的事儿:“还有个事儿没来得及说呢,昨儿听奶娘说,小阿哥这两天有些拉肚子?拉肚子的话,奴婢是有个偏方的,娘娘可以让人试一试,弄那生姜,切成碎末炒一炒,用纱布裹好了,免得烫到了小阿哥的皮肤,然后给固定在小阿哥的肚脐上,最好是夜里用。两三天见效,若是不见效,那就需得用别的方子了。” 佟佳氏微微挑眉,她今儿本来是打算叫太医来看看的。 “我会问一问太医的。”她点头,乌雅秀贞也不着恼,偏方什么的,也得对症才有效,问问太医这是很明确的做法。若是不问太医,只自己琢磨瞎用,很有可能会耽误事儿,小毛病给拖成大毛病。 乌雅秀贞这才起身告退,郭络罗氏跟着出门,走的远了些,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瞧你天天也是很惦记小阿哥的,当时孩子被抱走,心里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也很怨恨别人?” 乌雅秀贞沉吟了一下才说道:“难受是有的,刚生了孩子,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儿肉,你若是没有半点儿舍不得,除非是有很大隐情在。但要说怨恨别人,那是没有的,宫里自来有这样的规矩和例子,皇上和太后又对我不薄,特意答应了贵妃娘娘养我的儿子,要说起来,我还是占便宜了呢,我岂会去怨恨别人?就是怨恨,我也该是怨恨我自己才是。” 说完,她脸上就带出几分笑意来:“就你这水平,也来挑拨我呢?” 郭络罗氏有些恼恨:“你这人,谁来挑拨你啊?我就是问一问……我和你都是贵人,你的孩子都不能养在身边,我这孩子怕是到时候……” 也得被人给抱走。 既然都是要抱走,她是不是该提前打算打算呢? 佟佳氏很显然是不会再养一个了,就算是要养,至少也得四阿哥六岁之后,就像是惠嫔现在考虑多养个孩子,也是因着大阿哥已经过了六岁了。 惠嫔的话……她其实是不太愿意的,惠嫔为人有些吝啬抠门,自己都舍不得用好东西,会舍得给别人用吗? 荣嫔……她也看不上,荣嫔家道中落,本身就没有多少好东西,她能做荣嫔,完全是因为能生,不是别的缘故。 “再者,我总要先问问你是个什么感受,以免到时候我有些想不开。”郭络罗氏又说道,乌雅秀贞有些吃惊:“你连心里话都和我说?咱们两个,何曾要好到这地步?” 郭络罗氏抽了抽嘴角,无语了片刻:“你这个人,可真是没意思的很,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却以为我在开玩笑呢。”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怎么不是开玩笑呢?我们又不是一样的,我如何想的,和你如何想的,怎么能一样呢?” 15 第 15 章 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她和郭络罗氏的感情可没那么要好。再者了,每个人的处境都不同,她若是有郭络罗氏这家世,她当初无论如何……那佟佳氏也大概不会抱养胤禛。 毕竟,只有她这种包衣出身的,看着有些根基,但实际上无权无势的,将来才不会干涉太多小阿哥的事儿。像是郭络罗氏这样出身的,就不说别的,只说小阿哥吐奶那次,怕是佟佳氏都还没反应过来呢,郭络罗氏就已经先让人喊了太医来了。那到时候,佟佳氏才是真的脸面扫地。 乌雅秀贞对郭络罗氏摆摆手,转身回了永和宫。前两天她刚学完了三字经,这两天正打算往上进一步呢,昨儿就求了康熙送了新书,也不知道现下内务府那边送来了没有。 一边想着一边进门,刚跨过门槛,就看见桌子上多了几本书,她忙过去,然而,只看一眼,她就有些嫌弃的挪开了眼睛——女戒,第一本就是这个。剩下的,不用翻看她都知道,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书,她进宫之前,就已经背熟了,哪怕是识字不多,但类似于这种的,她是从小就听嬷嬷们读的。哪怕不能倒背如流,也能正着背诵的很熟练。 但心里嫌弃,面上还是将几本书都给拿开,将名字给露出来。总共四本。一本女戒,一本女则,两本烈女传。 前两本不用看,她会背。后面这两本,她倒是从没看过的,乌雅秀贞就带了几分好奇的翻看了一下,看完第一篇她就知道这书是个什么东西了,第一篇就是讲述召南申女,贞一修容,夫礼不备,终不肯从,要以必死,遂至狱讼。 烈女传其实总共十六卷,但送到乌雅秀贞跟前就两卷。一卷是写的贞顺,就比如她现下看的这一个,一卷写的是节义,比如鲁孝保义等。 若是西汉时候时候的烈女传,她倒是能当话本看,倒也还好。但前朝改编过,增加了许多内容的烈女传,她却是有些看不进去的——无外乎是说什么女人要守节之类的。 乌雅秀贞家里根子上也是满人,早些年呢,满族女孩子,若是嫁了人不喜欢,还能随时和离走人。若是守寡……那更简单了,随便改嫁无所谓。就连皇太极,不也是娶了寡妇的吗?所以乌雅秀贞是有些看不上这前朝的烈女传的。 翻看了两篇,乌雅秀贞就将书放到另一边,一手压着那几本书,一手托着腮帮子想康熙的用意——她昨儿虽然没说是要什么书,但后宫女眷嘛,所以看看就好,不管是什么杂谈怪异,或者是山水描述,都可以。 不给四书五经也能理解,毕竟枯燥无味。但是,送女戒,这就有些意思了。是在暗示她最近有些不守规矩?还是在暗示她,要学学这烈女传里面的人?若是后者这意思,那可就……有点儿意思了,难不成皇上的意思,是觉得前朝这些贞洁女人,才是好的? 若真是如此,怕是对民间女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乌雅秀贞是做过太后的人,又想到到胤禛做皇上的时候,好像这民间上折子求贞节牌坊的数量也增加了许多。 所以,大抵都是这烈女传惹出来的祸端? 她换了个姿势,又摇头,怕烈女传并不是祸端,一本书而已,担不起这样的重任。最大的原因,该还是前朝的程朱理学,以及康熙现下学了个皮毛的汉家规矩。 大清入关毕竟还不到一百年,汉人几千年的规矩礼仪,他就是想学,还有的学呢,一时半会儿根本学不透。于是,就只学了个最近的,明朝的。 这样一想,乌雅秀贞都觉得,有些想叹气了,好的不学坏的学,也不知道这什么毛病。 “贵人。”阿竹过来行礼,将她跟前的茶杯给续满:“您之前说,要在这里放一个书架,内务府已经送来了。” 乌雅秀贞起身,就见外面三四个小太监,正抬着一个木质书架过来,那书架大概是黄花梨木的,看着颜色就明亮许多。她早就在屋子里规划好了,忙抬手指挥:“放这里。” 几个小太监忙忙活活,又去将原先放着的东西挪开,又是清洁地面,再将书架给放过去,还要小心调试一下,再用钉子给钉到墙上去——免得书架子翻倒再砸到了人。 虽说这位的小阿哥被抱到贵妃娘娘身边了,但万一再生了一个呢?反正,还是小心为上。 乌雅秀贞等他们弄好了书架,就打发了阿竹去拿赏钱。她带着阿兰,将她原本的书都给摆放上去——尤其是她写的那些日常。是,日常,也没名字,就暂且定下来日常两个字,请了康熙题字,就大大的写在封面上。 这个是要放在最上面的,免得被人不小心拿到了。 她不喜欢的女戒之类的,放在最下面。中间呢,则是文房四宝,还要她常用的绣棚等物件儿,剩下的没填满的格子里,就暂且放上摆件儿。 放好了,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然后笑眯眯的招呼阿竹:“去御膳房问一声我阿玛……算了,还是别问了,宫中不允许夹带,若是被皇上发现,倒是说不清了。” 本来想让自家阿玛帮忙买一些书本送过来呢。 说着话,外面又传来静鞭声音,乌雅秀贞忙出去迎接,康熙笑眯眯的:“外面就听见你们热热闹闹的声音了,是在说什么呢?” “说这书架。”乌雅秀贞笑眯眯的:“瞧着就亮堂,看着都觉得想拿本书看一看。对了,今儿皇上让内务府送来的几本书,我看过了,不过,倒是可惜,我不太喜欢。” 康熙忍不住挑眉,乌雅秀贞笑眯眯的:“您自己看,就这书,我如何能喜欢的起来?这两本,我在家中的时候都能熟背了,现如今,打发个时间,还得再看看?这两本,我也是不太喜欢的,咱们满人家的姑娘,自小马背上长大,那是上能提鞭子下能生孩子的,如何就……” 她抿抿唇,有些不太高兴:“就只能被关在家里生孩子呢?再者,女人生孩子,还是需得身体健壮才是,这一个个的被关在家里,如何能有个健壮身体?那能生出来健康的小孩子吗?” 康熙有些诧异:“你倒是……胆子大的很。” 知道他喜好汉学,就是佟佳氏,也只和他说些诗词之类的,并不深刻讨论什么东西。乌雅氏这话说的,倒是将烈女传给抨击的一无是处了。 “也并不是没有好的,像是这节义忠顺就很好,但也有些不好的,像是这个,寡妇断臂……”就是一个寡妇,被一个男人摸到了胳膊,立马就拿斧头将自己的胳膊给砍掉了。 乌雅秀贞撇撇嘴:“这样的,有什么好的?和咱们满人家的姑奶奶,一点儿都不一样。这若是在草原上断了一条胳膊,别说是养育孩子照顾族人了,怕是自己都照看不住吧?这样的人,到了冬日里,活命都难。” “再者,为什么做了寡妇就不能再嫁呢?若是寡妇不再嫁,谁来生孩子呢?若是没人生孩子,那慢慢的,这人口不就减少了吗?在草原上,那新生的孩子,可都是宝贝。” 乌雅秀贞说道,康熙忍不住笑:“你也说了,是在草原上。” “但我觉得,不管是在草原上还是在这京城里,都是一样的。”乌雅秀贞非得要分辨一下:“就是寻常百姓家,不说那些有钱有势的,寻常女人,断了胳膊,她如何为家里操持呢?再者,断了胳膊要不要花钱诊治?若是要,这钱,会不会要了一个寻常家庭所有的积蓄?若是不要,家里一家子,至少四五口,那么多人的吃喝洗漱,交给谁呢?没有了这媳妇儿的操持,家里是不是就算是少了一个做活儿的?” 康熙皱了皱眉,乌雅秀贞笑眯眯的:“皇上说的那些什么草原和内陆不同的话,我是不理解的,但我知道,这世上,占了最多的人口,还是这寻常的人家,而不是那些有权有势有下人伺候的人家。” 她将那四本书塞到康熙手里:“皇上喜欢给谁看就给谁看吧,反正我是不喜欢的。” “你最近,胆子确实是大了不少。”康熙脸色有些深沉的说道,换了上辈子的乌雅秀贞,得赶紧跪下来了,但现下乌雅秀贞可不怕,怕什么呢,她儿子将来也是皇帝呢,都是皇帝,你这个老皇帝,还累得她儿子小皇帝累死累活的收拾残局擦屁股……停,不能想,越是想越是生气,真是恨不能立马给眼前的老皇帝一个痛击暴打呢。 “奴婢是个没见识的,并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奴婢所说的,就是奴婢自己粗浅的理解,皇上若是不喜欢听,那奴婢下次就不说了。”乌雅秀贞笑眯眯的,往康熙身上靠:“奴婢是皇上的人,奴婢有什么话,也不应该隐瞒皇上啊,您说是不是?” 16 第 16 章 康熙沉着脸打量乌雅秀贞,乌雅秀贞混不当回事儿,将那几本书又往康熙手里塞了塞:“您拿好了,回头给奴婢换一些怪谈志趣之类的,再不济的,教导人如何画画的也行,再或者干脆是教人种地的?” 说着话,她自己忽然发散了一下思维:“皇上,您说,这世上有教人种地的,那有没有教人刺绣的呢?虽说我觉得我现下刺绣很好,但是山外有山,说不定我能学的更好的刺绣手法呢?实在是不行,您给奴婢找一些如何养身的也行。” 不光是她自己要长长久久的活着,以后也得影响胤禛一些。 虽说她走在了胤禛前面,但是凭着她毒辣的眼神,她也能看出来胤禛那身体,有些虚了。她和胤禛关系不好,并不如何关注养心殿的事儿,但也听贵妃忧心忡忡的提过几次,说皇上好像在打听方士之类的。 哎,这宫里没个皇后其实就是不太好。 胤禛那皇后去得早,他后位空悬,以至于这种事情,竟只有个贵妃偷偷的和她告密,竟是连能出面劝说他的人都没有。 若是她能带动胤禛从小养生,那胤禛日后就不至于殚精竭虑,从而耗空了身体了。 康熙本来在生气呢,他有些怀疑乌雅秀贞是想插手朝政,否则,后宫一介女眷,怎么忽然就议论起这女人贞洁的事儿?正好,前朝是有折子,要请贞节牌坊的……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发怒,只是严肃了脸色,也是因着乌雅秀贞平日里还算是听话乖巧。 难不成是因着最近读书写字了,觉得自己有见识了,就迫不及待的想伸伸手?或者,就是单纯的想在自己面前炫耀展示一番?再或者,难不成是有人撺掇了她什么? 结果,他还没开始试探呢,乌雅秀贞就率先扯开了话题,扯开了话题不算,现下竟还是在自己面前发呆出神起来。 康熙就皱眉,这女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是看出来自己生气了,所以现下在装样子?故意将话题给跳过去了? 康熙想了片刻,就张嘴,然而没等他说出来话,就见乌雅秀贞一拍手:“听说宁夏的枸杞十分滋阴养肾,不如让人多采买些回来,我日日泡茶?” 康熙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就忽然想到了宁夏的枸杞? “中医讲究一个地道药材,宁夏的枸杞,河南的怀药……”乌雅秀贞说着又有些犯难:“若是宫中采买,难免有奢靡浪费之嫌疑,传出去怕是对皇上名声不好听。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实在是太珍惜自己性命了,死过一次的人了,无论如何,都得将自己第二次的性命给保好了。不说长命百岁,至少,活到八十八? “倒不如举办个贸易会,定个季节,各地的药材都到京城来参加一次贸易,一来是打响名声,二来呢,也方便采买,皇上,您说是不是?” 片刻,乌雅秀贞就想到了好法子,参考康熙晚年的千叟宴。 宫里不用做什么,只一道圣旨下来就可以了。剩下的,不管是为了名来的,还是为了利来的,只要来了,那就算是达到了皇上的目的了。 胤禛也让人办过贸易会,不过是和蒙古那边。 康熙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会儿觉得乌雅秀贞是无心之语,她本人是真傻。一会儿又觉得乌雅秀贞是话里有话,她本人就是有野心,想沾染朝政。 乌雅秀贞眨巴着眼睛看康熙,笑的单纯纯良:“皇上若是觉得这法子不好,那就算了,奴婢对外面的事儿,一知半解的,实在是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回头,奴婢直接上太医院要去?实在是不行,太医院若是也没有,那奴婢就只好每日里泡泡脚算了。” 泡脚也养生,这个是太医说的,日日减持,尤其是妇人,一能缓解经痛,二能改善肤色——泡脚可以促使血液循环,寻常妇人久坐,血液就容易瘀滞,若是每日里走动的少,那泡脚的好处就是很大的。 乌雅秀贞又开始琢磨泡脚的事情:“放一些姜末最好,若是有三七红花,更好。若是没有,那寻常的艾叶也挺好。” 康熙听的眉头一跳一跳的,乌雅秀贞已经开始吩咐外面的丫鬟了:“让内务府做一个这样高的泡脚桶,再让御膳房炒一些姜末,每日里晚饭之后,用热水煮一煮姜末,晚上用来泡脚。” 连泡脚桶的木料都有要求:“不要太名贵的木料,寻常的鸡翅木就好。” 鸡翅木最便宜了。 乌雅秀贞仔细想,养生的事儿还有哪些呢? “对了,让内务府再做个梳子来,要用上好的桃木来做,桃木活血,每日里梳头一百次,可以舒经活络。”乌雅秀贞忙补充,阿兰忙应了下来。 份例外的东西,若是要内务府帮忙置办,就需得给钱。 阿兰又急匆匆去内室拿钱,乌雅秀贞看康熙:“皇上,虽说您现在年轻力壮身体康健,但奴婢真心实意的为您好,不如将这两样东西,也给您安排上?您也别怕麻烦,身边伺候的人就能做,也不耽误您看折子,一边看折子一边泡脚,也很舒坦呢。” 康熙看着她眼睛闪闪发亮,笑容十分坦率真诚,心里有了八分猜测——这是真的傻,并没有特意想要掺和朝政之类的意思。 谁家有野心的女子,像是她这样,在这里只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呢? 若真是要掺和朝政,该是像太皇太后一样,早些年,先开始接触朝臣。 康熙也不知道心里是松口气还是什么,但看乌雅秀贞的眼神,总算是缓和了些,带了些温和:“你阿玛……朕打算将他换换地方。” 乌雅秀贞眨眨眼:“是吗?随皇上安排,皇上觉得我阿玛能去哪儿,就将他放在哪儿吧?我们乌雅家,是包衣,是皇上的奴才,是皇上最最忠心的奴仆,皇上不管是将人放在那里,我阿玛也只有谢恩的份儿。” 她连问调到哪儿都没问,只笑着点头应了。康熙心里那五分怀疑,也变成了两分。 康熙就换了话题,问起来乌雅秀贞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乌雅秀贞也并不隐瞒,从早上起床去给佟佳氏请安,到出来郭络罗氏和她说的那话,再到自己看见书本的时候不耐烦。 她叹口气:“来来回回都是这几样,若是皇上再不给奴婢找几本稀罕新鲜的书看,怕是这日子,都要发愁起来了。” 康熙似笑非笑:“你是觉得在宫里委屈了你?” “自然不是,能进宫,是奴婢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儿了,说句实话,奴婢本身是包衣,若非是伺候了皇上了,生了小阿哥,也不会和现在一样,几乎是一飞冲天,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乌雅秀贞抿唇笑了笑:“在宫外,奴婢只能嫁给寻常人家,就乌雅家的家世,哪怕是给人家做正头娘子,这一辈子,大概也是止步于四品诰命了。但在宫里,奴婢伺候了皇上,不光是奴婢一人麻雀变凤凰,就是整个乌雅家,那也是鸡犬升天。” 康熙都有些哭笑不得:“哪儿有这样说自己家人的?” 乌雅秀贞摆摆手:“奴婢实话实说,并非是看低自己家里人。奴婢阿玛,自来是一根筋,别说是讨好别人了,竟是亲朋好友,连点儿什么不妥当的,他也是半点儿不留情。这样的人,奴婢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怕他过于……得罪人。” “奴婢家里,也没别的有本事的人。”乌雅秀贞说道,看着康熙,含情脉脉:“刨除这一切外在的因素,奴婢真正要说的是,奴婢倾慕皇上,自打见了皇上第一眼,奴婢就觉得,这世间男人,唯独皇上是真男人。” “皇上高大伟岸,生的挺拔,相貌英俊,大气舒朗,十分有气势,威严起来那简直就是天神下凡,龙行虎步,走起路来就像是……”乌雅秀贞脸色微红,眉目含水:“一步步走在了奴婢心上,奴婢心尖尖都在颤抖。” “奴婢虽说见的世面少,但奴婢所有见过的人里面,唯独皇上,最为英俊有气势,奴婢当时就想,能进宫,那真是奴婢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乌雅秀贞娇娇柔柔的靠在康熙身上:“皇上就是奴婢心里的天神,就是奴婢心上的太阳,就是奴婢眼中的非君不可,就是奴婢这一辈子的追求。” “皇上,奴婢不求能在您心里占据一点儿位置,只盼着皇上,日后能多在奴婢这里来两趟,能瞧见皇上,奴婢能高兴三天呢。”乌雅秀贞笑眯眯的说道,将衣袖给耷拉下来,盖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把年纪了,这些话,当真说的她面红耳赤很不自在。 皇上不来,她如何生孩子呢?她不生孩子,她的子女从哪儿来呢? 皇上还是很重要的。 再者,母凭子贵,子凭母贵。 她也想帮一帮胤禛,他们母子之间再如何,那也是亲母子。若是能让胤禛走的顺畅一些,她还是很愿意伸把手的。 17 第 17 章 乌雅秀贞还是有些了解康熙的,康熙喜好什么样的女子,喜好什么样的性情,她一清二楚。相貌上,要精致漂亮,气质上,要温柔柔弱,性子上,要干脆直爽,不要叽叽歪歪。 她说话直接,偏又看起来蠢笨,却又言笑晏晏,又十分敬仰康熙,样样都是冲着康熙的喜好来的。 不过是不喜欢书的事儿,简单的很,康熙回头就让人送来了新的书本,这次可就不是什么女四书之类的了,而是根据乌雅秀贞的要求来的,就是一些杂谈,或者山水话本之类的。 乌雅秀贞看的很开心,哪怕接下来几天都没见着康熙,也并不着急询问。 内务府做的泡脚桶也送来了,她专门让人做了姜末,每日里泡泡脚,当然,姜末也不能一直用,生热,偶尔她也用些别的,三七之类的。 枸杞是从太医院要的,她现下不多喝茶,就专门煲甜品,银耳汤,红枣水,姜枣茶,菊花茶,偶尔再弄点儿酸枣面,据说这个助眠,但是不是真的,乌雅秀贞也不知道。她现在年轻,因着心态和上辈子的不同了,也就并没有失眠的困扰,几乎是躺床上就睡着的,所以这个对她用处是不很大的。 乌雅秀贞的阿玛,被调离了御膳房。她的吃喝,肯定是不能和之前一样了,但也并没有落差很大,一日三餐照常,偶尔康熙还会赏赐一二。 月例吃完了,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时候,索性到慈宁宫去蹭顿饭。这样一来,谁不知道她乌雅秀贞,虽然包衣出身,但在宫里的地位也确实是不一般呢? 有太后护着,有康熙宠爱,又有小阿哥,谁会在吃上,敢去贪墨了乌雅秀贞的份例,虐待了乌雅秀贞这个贵人? 日子就这么晃悠悠的过去,到了夏天,小阿哥就能坐起来了,于是也就更在屋子里关不住了,早上醒来就要往外面,不去不行,他伸手光往外面指,去了就开心,不去就闹腾。 佟佳氏就带着他去慈宁宫,去御花园,十次里面有九次,乌雅秀贞都能赶得上——她就是特意打听了赶过去的。 将自己做的绣棚给佟佳氏看:“之前用小阿哥的胎发做的,现下总算是做成了。” 四个月时间,双面绣完成了。前面是小阿哥,后面是一个麒麟,仰首挺胸,十分英武,因着是康熙作画,绣图本身就好,再加上乌雅秀贞那技法,那真是栩栩如生。 前面小阿哥玉雪可爱,仰着头笑的天真无邪,后面麒麟一双眼睛大大的,黝黑有神,看着就英俊非凡。 佟佳氏也夸赞:“绣的可太好了,我竟是没想到你这做法,只让人做了毛笔来,回头抓周的时候放在上面,不管抓不抓得到,等日后需得让人好好珍藏,等胤禛大了些,就送给他。”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那我这个,就等他成亲的时候送给他。” 佟佳氏又问道:“这上面的题字是皇上做的?” 乌雅秀贞点头:“知道我要做这个,就说我那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屈尊降贵的帮我写了这个。” “一眼就看出来了,皇上的字,还是很好的。皇上说你最近读书也有长进?”佟佳氏又问道,顺手将那绣图还给了乌雅秀贞,乌雅秀贞点点头,又将绣图给放好,回头准备找人做成了炕屏,现下不能送给胤禛,那摆着自己看看也赏心悦目的。 她就是喜欢自己的绣图,就是觉得自己绣的特别好。 “大约是有些长进的,现下看书的时候,遇到不认识的字有些少了。往日看,是需得一直要查看说文解字。”说文解字是一本书,专门注释字的意思和读音的,读音是用音似的字来标注的。这本书,说起来还是佟佳氏送给乌雅秀贞的。 之前乌雅秀贞去景仁宫,经常要找些借口,找来找去呢,索性不费事儿了,干脆将自己功课上的疑惑拿出来问——谁让佟佳氏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呢? 去的多了,佟佳氏大约也是不耐烦,索性送了她这本书。 然后,乌雅秀贞请教的问题就换了,不再是字词了,而是改成句子段落了。 “说起来还得多谢娘娘指点教导呢,若不是娘娘,奴婢这进步可不能如此快。”乌雅秀贞说道,顿了顿,忽然古怪的笑起来了:“要严格说起来,娘娘算是我的先生了?那胤禛,岂不是差辈儿了?” 佟佳氏怔一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可不算你先生,你既没有给束脩,也没有拜师礼,我顶多是收了你两件绣活儿,这还算是谢礼,既然谢礼给了,那就是人情还了,互不相欠,咱们可当不起师徒的称呼。” 乌雅秀贞就笑:“那我给娘娘送上拜师礼?” 佟佳氏赶紧摆手:“可算了吧,要不起你的拜师礼。”顿了顿,又说道:“你这性子,倒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了,比以往更活泼了些。” “也不算变了,我没进宫之前,也是如此的,不过是后来总提醒自己需得小心谨慎,这才看着有些木讷了些。”乌雅秀贞笑着说道:“现在,太后慈和,娘娘宽容,皇上仁善,我只要立身持证,就不会有事儿,自然是忍不住要恢复一些以往性情的。” 太后上了年纪,更喜欢性子活泼开朗的,上辈子她就更喜欢直来直去的宜妃。 佟佳氏呢,性子虽然温柔但人有些冷淡,她偏偏养着胤禛。若是乌雅秀贞也冷淡起来,那她和佟佳氏两个,面对面坐着却无话可说,岂不是尴尬?那乌雅秀贞,如何能经常来探望胤禛呢? 她不能让佟佳氏变得热情起来,也就只好是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热情起来了。她这样热情,又活泼,佟佳氏哪怕是拒绝,乌雅秀贞也只当脸皮厚听不出来,时间长了,佟佳氏可不就是习惯了乌雅秀贞的上门吗? 还有康熙,二十来岁,你让乌雅秀贞用做太后的姿态来面对,那康熙是少个娘需要找个娘来安慰自己吗?开玩笑呢,人家不是没娘。 无论如何,乌雅秀贞都得活泼开朗起来,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一个做法。 乌雅秀贞转头看胤禛,这次的笑容就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了,带了些贞静和祥和,有些不太符合她这个年纪慈爱:“再者,人的性子,哪儿有一成不变的?我今儿早上吃了我最喜欢的蜜枣糕,我心情好,话难免就要多一些。我今儿早上吃了我最不喜欢吃的板栗糕,我到现下都觉得嘴巴里一股子涩涩的味道,我自然也就不爱说话了。” 佟佳氏点头:“你倒是通透。” 顿了顿,她叹气:“昨儿皇上去奉先殿的时候,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个宫女。” 乌雅秀贞回头看佟佳氏,佟佳氏叹口气:“皇上一时没忍住,宠幸了那宫女。” 乌雅秀贞张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最近忙昏透了,竟是忘记了这事儿了,算算时间,这该是,良妃了? 良妃貌美这点儿是不用说的,甚至有时候和宜妃站在一起,别人都能下意识的先看见良妃,而不是宜妃。当然,也并非是说她那相貌就比宜妃好了,若是非得要比较,那就如同牡丹和兰花。 牡丹虽好,但看多了,难免有些腻。 良妃上辈子,其实……一开始的路并不光亮,甚至有些龌龊难以启齿,所以康熙对她的态度,才有些两极分化,喜欢的时候也是很喜欢的,毕竟人长得好,又性子温柔,简直就是可着康熙的喜好打造出来的。不喜欢的时候,连八阿哥这个亲生儿子,都能被他臭骂辛者库所出,身份低贱。 康熙本来是去奉先殿上香的,这时间段,是赫舍里皇后的忌日。康熙每年这时候,都会单独去奉先殿停留一会儿,就是上个香,说两句话什么的。 但是遇上良妃,是上香之后,他心里正在怀念赫舍里氏,一转头却是和良妃滚在了一起,他自己心里其实都有些难以接受。再者,又好像隐隐约约听说,良妃是用了些手段的。 当然,良妃自己没承认过,也没否认过。 只是这事儿之后,良妃并未立马得到册封,反而是以宫女的名分,暂且被打发到了惠嫔那边,一直有了身孕,良妃才算是得了册封,但也仅仅是个答应。 乌雅秀贞心里回想了一下,又有些不太确定,就问道:“这宫女,可是有什么特殊?” 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妃。 但估计是,佟佳氏素来是个大度的,宫里女人谁得宠什么的,她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能让她单独拎出来说的,必然是有些不同的。 佟佳氏叹口气:“要非说有些什么特殊,大约就是相貌特别好。我为难的是,皇上既然宠幸了……按理说,是该给个位份的,但皇上偏偏不提,这事儿就有些……不太好办。” 虽然她是贵妃,但是这个册封的事儿,她还是要盖印做主的。 18 第 18 章 按照规矩,康熙宠幸过了,哪怕是给个最小的位份呢,也能证明这人是康熙的了。但现下,皇上没有吩咐,佟佳氏也只是见过一次,这到底该如何安置,就成了佟佳氏头疼的问题了。 人确实是住在惠嫔那边,但是,该给什么份例呢?平日里如何安排,比如说做不做活儿,如何做活儿,那是惠嫔的事儿,佟佳氏不插手。但给多少月钱,吃食衣服什么的,可就是佟佳氏的事儿了。 乌雅秀贞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了:“既然皇上不曾提,那娘娘就问一问。若是娘娘不想问,那就先将事情放下来,且当成宫女来看待,日后再说就是了。” 康熙的心思不好猜测,尤其是他对良妃的态度。要是换个人去问康熙,可能会惹怒康熙,但佟佳氏不一样,她是康熙嫡亲的表妹,又是康熙疼爱的人,估摸康熙不会迁怒佟佳氏的。 但若是佟佳氏谨慎不愿意问,那就算了。 反正,距离良妃被册封为妃,至少还有十八年呢。十八年……佟佳氏都没这个寿命。 估计是两个人说话时间太长,没人关心到小阿哥,小阿哥就有些不高兴了,张嘴啊了两声,伸手去拽佟佳氏衣服上的挂坠,佟佳氏赶忙拍一拍他后背:“没人和咱们小阿哥说话是不是?那额娘跟你说话。” 佟佳氏笑眯眯的:“咱们小阿哥今儿想说什么?” 乌雅秀贞就在一边看着,她也不插话。胤禛现下和佟佳氏越是亲近,对胤禛来说,才是好的。毕竟小孩子嘛,他可分不清什么养母亲娘的,他在谁身边长大,就和谁亲近。 他越是和佟佳氏亲近,佟佳氏也才越是宠爱他。感情这东西,向来都是有付出有回报,才容易长久,不管什么感情都是如此。 佟佳氏指着亭子外面的花草:“这个是月季花,花花,这个是小草。” 胤禛跟着啊,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佟佳氏到底是力气弱,抱着一会儿就有些吃力了,乌雅秀贞早在旁边等着呢,见状就赶紧殷勤:“奴婢帮您抱着?” 这话可有讲究了,帮着抱,将胤禛的归属给定的死死的。 佟佳氏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胤禛给递过来了,这操作,她这段时间已经很熟悉了。乌雅秀贞又一直表现的本分老实,佟佳氏自然也就不会太避讳她了。 “小阿哥,刚才额娘教你说花花了,那现在,我教你颜色?这个是红色的,小阿哥今天穿的大红色呢,特别好看,像是小仙童一样。这个是绿色的,绿色的小草,看看,小草也是绿色的。” 小孩子最喜欢看这种比较鲜艳的东西,小脑袋随着乌雅秀贞的手指动来动去的,看着也欢快活泼。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小阿哥就显出有些累了,开始张嘴打呵欠。乌雅秀贞有眼色,赶紧将孩子给奶娘,自己先起身告辞。孩子到奶娘怀里,饱饱吃一顿,不等回景仁宫,就悄咪咪的睡着了。 佟佳氏就带着人慢慢往景仁宫走,生怕走的着急了再将小阿哥给惊醒了。 嬷嬷压低了声音和佟佳氏说话:“现在瞧着本分老实,但老奴总觉得,她并不是真心想讨好娘娘,她是借此机会,多见见小阿哥呢。咱们是不是得拦一下?以前小阿哥不懂事儿,但以后慢慢长大,心里总要有个亲疏远近是不是?若是她再亲近小阿哥,她又是亲娘……” 怕是孩子到时候再和乌雅秀贞更亲近。 佟佳氏笑了笑:“你说,我就算是求了皇上,让他下旨,让宫里的人不许讨论小阿哥的出身,那小阿哥长大之后,就当真不会知道自己的出身吗?当真会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谁吗?” 嬷嬷张张嘴不说话了,这个她真不敢保证。宫里嘛,从来就没有什么真的秘密。就算是康熙真的下旨不许人说起来,但佟佳氏就敢说自己一个敌人都没有吗? 再者,皇上也是绝对不会下这样的圣旨的。否则,日后别的小阿哥被抱走,是不是也得同样下旨?坏了规矩的事儿,皇上怎么会做? 还有,首先你得知道,这是个小阿哥,不是个小公主。什么意思呢?小公主,那是长大嫁人之后才会有更多出宫的机会,小阿哥,但凡是过了十来岁,就能出宫。是,皇上下旨是能让宫里的人不放在明面上讨论,但是皇上能下旨让全天下的人都不许说这事儿吗? 只要有人知道,那小阿哥保准是会知道的。 既然小阿哥迟早要知道,那早早晚晚的,又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费心思隐瞒,小阿哥到时候还说不定误会我,觉得我是有什么用意。倒不如现在,光明正大,谁都知道,我也不隐瞒,我也不阻拦。小阿哥若是个念恩的,也不算是我白养活他一场,小阿哥要是个没良心的……” 她笑容也带了几分冷淡:“你以为,他这样没良心,皇上能不知道吗?既如此,他还能有什么前程呢?” 所以,哪怕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做样子呢,小阿哥也必得是个有良心的。 “再者,我看那乌雅氏,倒是个聪明人。”佟佳氏说道,这么长时间,虽说也亲近小阿哥,却从没有在小阿哥面前自称一声额娘。既然乌雅氏聪明,那她会不知道该教导小阿哥去亲近谁吗? 佟佳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心里又有些悲凉,说实话,若是能有个自己的孩子,谁愿意去养别人的孩子呢?但她这不是……不能生吗? 她这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点儿。若是生孩子,那指不定真是要一条命赔进去的。她不能生,也不敢生。她宁愿抱养个小阿哥,都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 性命只一次,没了就是真没了。 嬷嬷还想说什么,佟佳氏摆摆手阻拦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嬷嬷,日后这类话,不要再说了。再者,宫里又不是只有小阿哥一个孩子,我养着他确实是费神费力了,但是他在我跟前,也让我高兴欢喜了,我有付出,也有回报,如此而已。” 所以,哪怕是真的留不住小阿哥,但至少现在,她体会到了做娘的心思。 嬷嬷叹口气,话是这样说,但是,天底下有哪个做娘的,真的能白白养活一场儿子,结果儿子一转头喊别人娘了,是能甘心的放手,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儿不甘恼恨的? 乌雅秀贞可不知道这主仆两个的谈话,她回了永和宫,阿兰就急忙过来了:“乌雅夫人传了信儿进宫,说是大人得了内务府的管事差事,下个月是要往河南采买去,问姑娘……贵人可有什么要捎带的。” 乌雅秀贞有些诧异:“河南?” 她想了一下河南都有什么特产,除了她上次说的怀菊。想了半天,只好说道:“就随意看看吧,有什么特产带一些,没有就不带,河南那么大,我也不知道阿玛到底是要去哪儿。” 她万一说一样东西,凑巧这地方没有,还得到另一个地方去,岂不是耽误阿玛差事? “你就和我额娘说,叮嘱阿玛仔细办差,能为皇上办差是我们家荣耀,需得对皇上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将这差事办好了才行。别的不要多想,只专心自己差事就好。” 乌雅秀贞叮嘱道,阿兰忙应下来。 下午拿了乌雅秀贞给的腰牌出宫,到乌雅家走一趟,顺便再去点心铺子帮乌雅秀贞买点心,转一圈回到宫里,也才一个多时辰过去。 顺便帮乌雅秀贞带了些乌雅家的吃食来:“说是大人最近不在御膳房,也不知道贵人吃的如何了,这是家里特意做的凤爪,是贵人往日里最爱吃的口味。” 泡椒凤爪,她阿玛做这个是很有一手的。 乌雅秀贞让人拿碟子装了一下,再搬了摇椅放在廊檐下,一边摆放上矮桌,放上凤爪和点心,再泡一壶花茶,再拿了一本书,一边吃一边看书,这日子过得,那是再悠闲不过了。 尤其是这吃的,点心是甜的,凤爪是辣的,配在一起,那味道简直是绝了。 康熙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没让人提前甩鞭子,没有静鞭的声音,乌雅秀贞甚至都没察觉到他进门。 直到小丫鬟来添茶,喊了一声请安,乌雅秀贞才看见,忙忙起身:“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声不吭的?倒是有些吓着奴婢了。给皇上请安。” 蹲下来的时候没注意,那放在胸口的小碟子掉下来,里面的小骨头撒了一地。 乌雅秀贞那脸色,瞬间有些……尴尬难为情,这样懒散的吃法,可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些。 她悄默默看康熙脸色,生怕康熙嫌弃,却没想到康熙哈哈笑起来:“朕倒是不知道,你还有如此惫懒的时候,竟是连吐骨头都要如此吗?” 转头都懒得转头的,还要直接在胸口放小碟子! 乌雅秀贞讪笑:“这不是……懒人有懒招吗?” 19 第 19 章 乌雅秀贞静悄悄的起身将东西给收拾起来,康熙看着她那蹑手蹑脚的样子,再次被逗的哈哈笑起来,深觉乌雅秀贞可真是个妙人儿。 “皇上怎么来了?”收拾好了东西,乌雅秀贞就装作刚才没有事情发生,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笑眯眯的问道:“今儿是要在永和宫用晚饭吗?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御膳房传一声?” 康熙来用膳,对妃嫔来说是好事儿,尤其是喜好吃喝的。因为康熙的份例,是和妃嫔们的不一样的,要更丰盛一些,也更好一些。平常吃不到的,这会儿撒撒娇,指不定就能吃的上了。 再者,康熙就算是在分例外,额外要些什么,御膳房也是绝不会耽误的。 康熙最近是很了解乌雅秀贞了,听了这话就挑眉:“说吧,这是想吃什么了?” “想吃虾肉。”乌雅秀贞连忙说道:“清蒸之后配些蒜蓉拿过来,吃起来鲜香弹牙,滋味好的很,还有那石斑鱼,也清蒸,那味道鲜甜的很。” 河鲜对宫里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京城就有河流,再者,就算是没有河流,庄子上挖了池塘养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难得的是海鲜,海鲜运送,十分耗财力物力,一年之中,也就五六七八月,这段时间才能稍微吃一些。因着比较珍贵,妃嫔们的份例里面是比较少的,偏偏乌雅秀贞又爱吃,于是早早就将自己的份例给吃完了。 现下康熙主动送上门来了,那乌雅秀贞肯定是要抓紧机会的。 鱼虾是要提前处置的,乌雅秀贞既然要吃,就必得先问问康熙意思,早些和御膳房打招呼,不然这一顿饭估计就得很晚才能吃上了,她自己倒是能等一等,但就怕康熙等不得。 康熙勤政的很,有时候处理去公务来,午饭都不一定能吃多少,这晚饭就必得要早些吃,吃饱些才好。 康熙点头应下:“行,正好朕也尝一尝,派人去御膳房传一声吧。” 乌雅秀贞连忙喜滋滋的示意了自己的丫鬟亲自去,也好挑拣了好的货色。康熙看她脸上表情,心神也跟着放松了些,停顿了一下才问道:“眼看这天气又要热起来了。” 乌雅秀贞眨眨眼,若是胤禛当了皇帝,自己还能说去圆明园住一段时间,那圆明园是修建的当真好,瀑布下面的亭子,凉快的让人恨不能再多穿一件衣服呢,还有那两边送风的小院子,她住过一次就喜欢上了,可惜建造起来太费劲儿,又需要很多水才能带动那风扇,宫里是没办法建造的。 现下嘛,胤禛还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小豆丁呢。 她又想一想那畅春园……算了畅春园还没动工呢,正想着,就听康熙问道:“这宫里,年年到这时候,都是酷暑难耐,朕就想着,去承德山庄吧,又实在是路远,耗费众多。不如,在京城修建一个园子……” 乌雅秀贞眨眨眼,他现下修建园子,朝堂上不一定是愿意的。就算是畅春园,那是康熙三十多年的时候才提起来,四十多年的时候才修建起来的。 那会儿康熙做了四十多年皇帝,威势众,朝堂上就算是有些微反对声音,也阻挡不了康熙。但现下,康熙才做了十八年皇上,这其中还有不少年是做了傀儡的,亲政时间总共十年不到。这时候他说修建园子,那肯定是得不到支持的,他估计也没办法完全抵挡住那些反对意见。 但乌雅秀贞不说这扫兴的话,免得康熙不高兴,她一个后宫女人,何德何能能提前预知到朝臣们要反对皇上建园子呢?再者说了,康熙又不是昏君,他后期虽说有些……给胤禛留下了个烂摊子,但底蕴还是有的。 并不会因为一个修建园子,他就成了商纣王了。 乌雅秀贞只笑道:“修建一个园子自然是好的,也不说夏天了,偶尔闲暇时候去住一下,换一下环境,心情也舒畅许多呢,皇上可让人做了图纸了?” 康熙摇摇头,他暂且只是有这个想法。 “那图纸就需得好好衡量了,毕竟造园子不便宜,咱们既然花钱了,定得将钱花到高兴处。”乌雅秀贞说道:“皇上,不如咱们自己来作图纸?” 康熙有些吃惊:“自己作图?” “是啊,您想要什么样的园子,心里必然是有些想法的,正好呢,奴婢也有想要的,咱们自己来设计。”乌雅秀贞兴致勃勃:“就好像奴婢之前弄的绣品一样,一看见就心情舒畅,你喜欢我也喜欢,因着咱们都用了心思了,您说是不是?” 康熙微微有些心动,但片刻之后就又皱眉,为妃嫔画个绣图不是什么大事儿,闺阁乐趣,就算是被御史知道了,顶多是被参奏一本。但若是自己设计园子……这若是让御史知道,怕不是要将自己类比成前朝那爱做手工的皇帝了。 “这事儿怕是不成。”他摇头说道,乌雅秀贞也不失望:“不成就不成吧,皇上是做大事儿的,有空要看折子,要处理朝政,若是因着这种小事儿就耽误了朝堂上大事儿,奴婢心里也愧疚的很,再者,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专门做这个人来做,咱们自己来,画虎不成反类犬,到时候那些建筑的人也不知道该按照谁的吩咐来做了。” 再修建出来个四不像,岂不是又耽误时间又费钱?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提,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见康熙犹豫,就赶紧将话往回说了。 康熙就忍不住叹气,也确实是。 “听闻京城中有个叫山野子的,擅长设计园林……”康熙说道,时韵立马点头:“那咱们回头就请了这位山野子来作图?不过,慢工出细活儿,咱们也不着急,就冲着三五年去,越是精细越是好。” 康熙就忍不住笑起来:“哪儿有这样说的,并非是慢工出细活儿,而是……看人想的细不细致,明明一年能做完的,你非得给三五年时间,那剩下四年,用来做什么呢?” 不过被乌雅秀贞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山野子那边不用给三五年时间,但他自己这边可以将修建的时间延长些,自己一次次的修改,每次将自己不满意的标出来,那时间长了,岂不是就成了十足十完美的图纸了吗? 也不是完美,就是自己会十成十满意的图纸。 康熙伸手摸摸乌雅秀贞的脑袋:“还是你主意多。”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点头,虽然不知道康熙为什么会感叹,但既然是赞扬,那自己当然是受之无愧的。 晚膳很快送来,乌雅秀贞吃的香,她本来就好吃的很——锦衣华服,活了两辈子了,倒是对她没太大的吸引力了。倒是这吃的,人人手艺不同,做的时候不同,这味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次次吃,都是新鲜。 所以她现下对于吃的,倒是有更多的期盼和喜好的。 康熙本来是天热,有些不太有胃口的,但是见乌雅秀贞吃的如此香甜,就忍不住跟着多吃了几口。 “这虾好。”他还是顺口夸赞,天热的时候吃一口这个,那确实是让人感觉挺舒服的。 乌雅秀贞很上道,连忙拿了几个到自己跟前,剥了壳给康熙:“那奴婢帮皇上剥。” 纤纤玉指,捏着红色的虾,那颜色搭配在一起,也是很让人食欲大开的。 康熙一脸享受的张嘴,直接让乌雅秀贞将虾肉送到他嘴里。 旁边小丫鬟本来是打算上前帮着乌雅秀贞的,见这画面,瞬间一低头,就当自己不存在了,可不敢这时候上去找不顺眼。 晚上康熙自然是要留宿在永和宫的。 想到卫氏的事儿,乌雅秀贞其实是很有几分好奇的,但她现下不确定康熙态度,自然也不会贸然开口去问。可她不问,康熙倒是自己主动提起来了:“前阵子朕宠幸了个宫女,是辛者库出来的。” 乌雅秀贞忍不住挑眉,男人是很少和自己的女人去讨论另一个女人的。 康熙后宫不少,上辈子那些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康熙就很……算是有风度?至少在乌雅秀贞印象里,他就从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太多自己和别的女人之间的事儿。 这卫氏,倒是特殊。 “朕本来心里感怀赫舍里氏,却忽然有些头晕,恍惚间还以为是看见了赫舍里氏……”康熙又说道,乌雅秀贞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拦住。 拦着吧,她是真的好奇。 不拦着吧,又怕自己听了不该听的。 但想想今儿康熙也没喝酒,乌雅秀贞索性就不吭声了,大不了,一会儿她直接装睡。 康熙又说道:“朕一时之间认错了人,这才……后来醒过神,就知道朕打算是受了算计,暂且将人安置在惠嫔那边,朕打算查一查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两天,竟是查到了钮祜禄氏身上……” 钮祜禄氏说的是第二位皇后,也死了。 20 第 20 章 辛者库其实是和包衣有些类似的,不同之处在于包衣是在外,辛者库是在内。所谓的在外在内,是根据事物兴致来划分,比如说,乌雅秀贞的阿玛是在御膳房做事儿,能在宫外行走,有科举入仕的机会,只要他愿意,科举对他来说,就是去参与的事儿。 而辛者库,是管着内务,洗衣服,库房,打水等等。 另外,辛者库本身,也分外来和内部。外来就是被降罪发配进来的,内部就是原本就属于辛者库的——满人不曾入关之前,也养了辛者库奴仆打理内宅之事,有些类似于奴仆。 卫氏的阿玛是犯了错被发配进来的,卫氏当年年幼,分到了宫里,进了浣衣局。她和钮祜禄皇后是认识的,钮祜禄皇后因着身体缘故,是不能生育的,若是坚持生育,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但一个不能生孩子的皇后,那是坐不稳自己的位置的。 于是,钮祜禄皇后就挑选了人,打算借腹生子。这个和佟佳氏抱养胤禛还不一样,佟佳氏抱养胤禛,是因着乌雅秀贞本身位份不高,再加上佟佳氏确实是不能生,和康熙商量之后,才定下来了这事儿。 钮祜禄皇后这个,是打算去母留子。也就是等卫氏生完孩子之后,卫氏这个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种事儿,也不怕查,生孩子本就是过鬼门关,生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血崩了,或者生完之后出点儿事情,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儿。 再者,钮祜禄氏打算做,自然也就收拾干净手脚。 但偏巧可惜,还没来得及,钮祜禄氏自己就先因病去世。她都要死了,她还会再将如此一个貌美女子塞给康熙吗?这事儿自然是按下不提了。 可她按下不提了,对卫氏来说并不是好事儿。 卫氏一开始被钮祜禄氏看上,就已经被钮祜禄氏在浣衣局暗示了,这是她选中的人了。于是浣衣局人人都知道,卫氏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么,在对待卫氏的时候,必然是要小心翼翼,不敢打骂之类的。 卫氏自己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生了孩子之后是要死的,她只知道自己是要为皇后生一个孩子的。本来就做好了准备了,结果,钮祜禄死了,这事儿再没人提起来了。 宫里本就是踩高捧低的地方,卫氏的处境,一下子就落下来了。这还并非是最坏的,最坏的是,有人盯上了卫氏,卫氏毕竟长得好,能被钮祜禄氏看中,那相貌可想而知了。 早些时候是年幼,还不是那么起眼——死了也不会引起康熙惦念,还能早早除掉个貌美之人。但现在,随着年岁大了,那相貌出落得就越发的出色了。 她阿玛偏偏死了,除了阿玛,她本身也没有别的亲人。于是,一下子就成了孤零零的,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先是活计加重,被人找事儿,再然后就是这婚事,身为辛者库,没有了阿玛,她这婚事,就是辛者库的主管做主。那嬷嬷早些年有些讨好她,现在见卫氏没了出路,就打上了主意,给她说了一门十分不堪的婚事,对方年过五十,长相……一言难尽,身材像是个圆球,整日酗酒,脸上也是疙疙瘩瘩,还有十分叛逆的儿子,心狠恶毒的女儿。 卫氏实在是没办法,又知道康熙这几年的这时候,是要去祭奠赫舍里氏的,就经过一番算计,堵上了最后的希望,成功的成了皇上的女人。 当然这话不是康熙说的,康熙的原话是经过各种算计,很是不要脸的趁着这机会,借着钮祜禄的名字,靠近了他身边。 康熙多情,对赫舍里氏十分在意,年少夫妻,相互扶持,赫舍里氏的阿玛又是帮着他除掉了鳌拜的功臣。他对赫舍里氏的感情,比对佟佳氏还要深。 但也并不是说他对钮祜禄氏就半分感情也没有了,要不然当年也不能在赫舍里氏没了之后,册封了钮祜禄氏为皇后啊。钮祜禄氏为他挑选人生孩子这事儿,康熙是知道的,毕竟是要光明正大的让人怀孕的,而不能算计了康熙让康熙没了兴致。所以,这事儿必得要提前告知康熙。 康熙甚至知道钮祜禄氏的打算——留子去母。但康熙没见过卫氏,钮祜禄氏只略微含糊的提过之后,人就生病了,随后就是丧事,康熙本身没见过,自然也不会有太深的印象,转头就将这事儿给扔到一边去了。 随后钮祜禄氏过世,他就有些伤心,后来再想想,册封皇后的好处,并没有不册封的大,干脆就找了借口说自己克妻,也就再也没提过这封后的事儿了。 直到卫氏出现,康熙现下这心里复杂的很,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在祭奠赫舍里氏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好看。一方面是觉得钮祜禄氏这事儿安排的,现在想想是有些不太妥当的。 乌雅秀贞安安静静的听着康熙说这事儿,心里也挺复杂的,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打算让自己陪着他谴责一下卫氏,还是打算让自己陪着她缅怀一下赫舍里氏?再或者,是缅怀一下钮祜禄氏? 第一个的话……虽然她可以,但是她不屑。 第二个的话,不好意思,没见过赫舍里氏。赫舍里氏死的时候,她才几岁啊,包衣的女儿,不可能那个岁数进宫瞎转悠的。 第三个的话,说句不好听的,她其实觉得大约是人走得早,所以康熙心里的印象好。否则,和佟佳氏一比,钮祜禄氏这做法多下作啊,也亏得康熙明知道还不在意了,所以她大约是缅怀不来的。 没法子应对,乌雅秀贞干脆一闭眼,按照原计划,当自己睡着了。 她装睡的水平很高,都是当年和胤禛斗智斗勇锻炼出来的。她那会儿因着各种事情,并不愿意见胤禛,但胤禛刚登基,要有个孝顺名声嘛,必得天天去给她请安。母子两个坐在一起,又不愿意彼此认输低头,那自然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面对面无话可说,那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于是,她干脆就装睡。 胤禛进门请个安,落座,乌雅秀贞就开始闭眼睡觉。 胤禛坐大概一炷香时间,会开始轻声喊,额娘,皇额娘,连喊三次——看,这母子间的默契,就三次,一次不多的。喊完之后,胤禛就很贴心的吩咐人:“看来皇额娘很是乏累,又睡着了,既如此,你们轻轻将太后给放好,让她稍微躺一躺,朕就先走了。” 她这个做额娘的最后一点儿良心,不能在胤禛走了之后立马睁眼,不然人人都要知道她是装睡了,外面就又该说她不待见胤禛,为了不见胤禛都要装睡了。所以,她还得继续睡,睡到皇后来请安,才能自然的清醒过来。 所以这一套,她可太熟练了。 等康熙说了个尽兴,一低头,乌雅秀贞脸色微红,呼吸平稳,胸口起伏十分有规律,已然是睡熟了的样子。康熙疑惑,今晚上也没喝酒,顶多就是夫妻敦伦一下,但也没有很久,就那么累吗? 他轻轻捏一捏乌雅秀贞的鼻子,乌雅秀贞没睁眼,而是微微张开嘴。呼吸照旧是很平稳,胸口的起伏都不带有半点儿改变的。 “秀贞?”康熙轻轻喊道,乌雅秀贞心里还要做评价,比胤禛可温柔多了。胤禛是个暴脾气,他人也聪明,一看就知道乌雅秀贞是在装睡,一看她装睡,本来就心情不好,于是更加烦躁,喊额娘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头几次,乌雅秀贞都还怀疑胤禛会不会上手来掐她一把——幸好,那孩子虽然不是特别孝顺,但也不是特别叛逆。 “秀贞?”康熙又喊了一声,乌雅秀贞不做声,还是睡的那样安详,宫里的女子都是学过规矩的,那睡觉必得板板正正,不然你去侍寝,一翻身给皇上一脚,那全家都给赔进去了。 乌雅秀贞打小就学规矩,这睡觉也是很老实的,一晚上都不带翻身的。 康熙喊了两声没回应,就叹气:“本来还打算问问你,这给你升位分的事儿呢,若是给你升了位份,你也能做个一宫之主了,到时候看是还在永和宫,亦或者是换了别处……” 一边说,一边认真观察乌雅秀贞神色,乌雅秀贞心里笑的美滋滋,升位分谁不喜欢呢?她现在是贵人,再升就该是嫔了,到时候若是再生孩子,就能自己养着了。 毕竟,大阿哥三阿哥也快回宫了,从胤禛开始,这宫里的阿哥们都不会再被送出宫去了。那嫔位上的,自己养孩子,不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吗? 再者,做了嫔,和惠嫔等人平起平坐,自己膝盖也少受累是不是。佟佳氏是个例外,就当自己是为了感谢她对胤禛的抚养之恩才行礼的吧。 重生之后,乌雅秀贞最不习惯的,就是给惠嫔等人行礼了。但人在屋檐下嘛,现在能升位分不行礼,她做梦都要笑醒了——不能笑,现在可没有做梦。 21 第 21 章 康熙试探了乌雅秀贞两次,乌雅秀贞半点儿不露馅,装睡本领一等一的。康熙也不知道心里如何想的,自己也躺下来,盯着脑袋顶上的床帐,不知道去想什么了。 乌雅秀贞也不管,她前面是装睡,但等康熙躺下了,她就是真的要睡了,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一睁眼,康熙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阿兰来伺候她穿衣:“皇上一早就上朝去了,本来奴婢是要叫醒贵人的,但是皇上吩咐不用惊动您,奴婢才没有叫您起来。” 乌雅秀贞摆摆手:“无妨,皇上吩咐在前。” 毕竟这整个后宫都是康熙的,康熙说的话,自然是要优先放在乌雅秀贞的前面的。顿了顿,乌雅秀贞又说道:“日后也是如此,皇上有什么吩咐,你们只管听着。回头咱们私下里说话。” 阿兰忙应了,无论如何,这态度是肯定得有的。 乌雅秀贞打算去佟佳氏那边请安,不巧佟佳氏今儿早上有些不舒服,没起床,就打发了嬷嬷先来告诉她一声,免得她白走一趟。 “那娘娘可请了太医了?”乌雅秀贞忙关心问道,嬷嬷笑道:“多谢贵人关心,已经请了太医看过了,太医说是往年沉疾,多养着才好。” 这个沉疾……很有说法的。想要严重的时候就很严重,想不严重的时候就不如何严重,就好像头疼,你说有就有,太医也不能说没有。你说疼的想杀人也可以,太医也不能说你没有疼到那程度。 佟佳氏这沉疾不是头疼,就是咳嗽。 乌雅秀贞让人给嬷嬷抓了赏钱,既然不能去佟佳氏那边,那就干脆去太后的慈宁宫。她收拾整齐出门,这边进了慈宁宫,没多久就等来了郭络罗氏,郭络罗氏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了,也是没想到乌雅秀贞会在,进门的时候还有些错愕。 “郭络罗姐姐好。”乌雅秀贞倒是乖巧,赶紧起身行礼,笑眯眯的:“正和太后娘娘说起来这敖包会呢,姐姐可知道这敖包会?” 郭络罗氏停顿了一下,大约是不习惯乌雅秀贞的热情,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太后可不是佟佳氏,她们在佟佳氏跟前吵吵闹闹,冷嘲暗讽,那是因着佟佳氏大约是并不愿意见到宫里其余女眷是铁板一块的。但太后这边,你若是要针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太后估计也烦。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们都很习惯。 “倒是听说过,是萨满的祭祀活动?”郭络罗氏说道,太后兴致勃勃的点头,蒙古部落多,虽说敖包节是蒙古这边的节日,但几乎是每一个部落一个规矩。 有些部落是一个大的敖包,族人绕着走三圈,祈祷无病无灾。有些不落实一组敖包,有单数的,比如十三个,到了节日就载歌载舞来庆祝。 太后的部落里,是乞求无病无灾的。到了节日,需得穿素净的衣服,洗干净了身体,生病的人带着自己病中穿戴过的东西,绕走三圈之后将那东西留在敖包顶上。健康的人呢,就只祷告一下即可。 乌雅秀贞笑道:“若是有机会去蒙古,奴婢定要先求一个太后娘娘安康的。” 郭络罗氏笑道:“蒙古可不是好去的,光是坐马车,就需得一两个月左右,你这娇娇贵贵的,怕是要在路上颠簸坏了。” “那可不一定。”乌雅秀贞说道,郭络罗氏哼一声:“你又不像是我,从小学了骑射长大的,我听说你现下还不会骑马?” 这可真实是说到了乌雅秀贞心里的痛了,她因着是包衣出身,从小——说句羞耻的话,家里其实是盼着她能出人头地的,若是有朝一日她能承宠,那家里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所以自小她学的,是如何伺候人。 乌雅秀贞细心又周到,早些时候话也不多,做事儿十分稳妥,所以在慈宁宫才能斩头露角,得了太后欣赏。 像是学字这些,因着是违反规定的,不能学。骑射这些,虽然不违反规定,但乌雅秀贞也没多少机会学,一个是家里没有马场,要学只能去外面,但她相貌不错,家里既然存了攀附的心思,自然是不愿意让她多到外面走动的。第二个呢,学骑射会让身上的肉变得硬邦邦的,家里对她的教育就是这样不好。 可现下看着郭络罗氏,乌雅秀贞就有些怀疑这说法——郭络罗氏既然是自小学的骑射,那她身上的肉也没显得邦邦硬啊。再者,皇上还十分宠爱她,那岂不是说明,学齐射,对这个并没有太大影响? 那京城里岂不是有许多人家都想错了? 早些时候乌雅秀贞还听说京城里有许多人家的姑娘学骑射的事儿,都说满人是马背上得天下,满人的姑娘也是十分英勇的。但是好像五六岁时候,就好像不怎么听说谁家的姑娘学了骑射了。 正因为大家都不学,所以家里说姑娘家学这个不好的时候,乌雅秀贞才半点儿怀疑也没有。 “我确实是不会。”乌雅秀贞老老实实的承认,郭络罗氏还一挑眉,有些不明白乌雅秀贞怎么忽然就认输了的感觉。 “等你生了孩子,不如你教教我?”乌雅秀贞又问道,郭络罗氏就觉得,自己看出来了乌雅秀贞的目的了,在这儿等着呢,等着看她为难呢是不是? “行啊,只要你想学,我就愿意教。”她才不为难,她就应承,就要将乌雅秀贞架在这儿。 乌雅秀贞却是十分认真:“那可需要拜师?要束脩吗?还是要什么别的拜师礼?不如,我给你绣个绣品算拜师礼?但是你先得保证你会认真教,可不许仗着我不会,就随意糊弄。” 郭络罗氏嘴角抽了抽,有些骑虎难下,应,还是不应? 应吧,要是她学不会,那岂不是要说自己没认真教?不应吧,刚才是自己将话扯到这儿来的,现在人家顺着答应了,自己却要反悔吗? 太后娘娘还在上面看着呢。 郭络罗氏扯着嘴角笑道:“什么拜师礼,咱们姐妹这样的关系,要拜师礼的话,日后见了面如何行礼?再者,我可当不起先生这样的称呼,我虽说是敢自夸骑射学的不错,但若是让我来教导人,那我还是有几分……不敢当的。” 她停顿了一下:“到时候若是耽误了你岂不是可惜?” “可惜什么,我学了又不是要当武状元去。”乌雅秀贞笑眯眯的:“就平常咱们姐妹打马球,这还要多高的技术不成?随意学一学就好。” 太后在旁边一锤定音:“既然是随便学学,也不要什么束脩,我瞧着你那绣品就挺不错的,回头送她一个,不过,郭络罗现在怀着身子呢,可不能去骑马。” “那是自然的,少说也得等她生了孩子。”乌雅秀贞忙应道,在这后宫,子嗣是最为重要的,她虽说入宫的晚,但也听说,早些年的时候,后宫十分混乱,有妃嫔为了争宠就谋害子嗣的。 再加上前朝余孽作乱,以至于前期的时候,皇上子嗣十分艰难,并非是不能生,而是生了站不住。接连夭折了五六个孩子之后,康熙就大发雷霆,一边将仅存的大阿哥三阿哥送出宫,一边用雷霆手段,将这后宫给清理了一遍儿。 一半儿是铲除前朝余孽,一半儿是处死谋害子嗣的妃嫔。当年曾有个十分受宠的妃嫔,姓张的,听闻祖父是跟着入关的大功臣,因着这事儿,也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后宫里了。 自此之后,这宫里的妃嫔就是争斗的再厉害,也并没有敢对子嗣下手的。 康熙也不止一次的表达过,孩子就是底线,谁若是对孩子动手,自己性命不保也就算了,家族也要受到连累。 乌雅秀贞就算是明知道郭络罗氏这肚子里的孩子能保得住,她也绝不会去冒险,撺掇了郭络罗氏现下教导她骑马。 太后被乌雅秀贞说的马球带起了兴致,这会儿就兴致勃勃的起身:“到院子里玩一会儿捶丸,略微活动活动筋骨。” 捶丸类似于地上马球,也是用长长的杆子,将缩小了许多的球体给击出去,地上是有坑洞的,落洞为赢,草原上是经常有这样的活动的,太后很是喜欢,就命人在慈宁宫也准备了几个。 乌雅秀贞也喜欢,又不用跑动,也不会失了仪态,玩起来也利落的很,谁会不喜欢呢? 郭络罗氏倒是不太想玩儿,生怕谁一杆子敲在她肚子上,干脆就推辞了几句,只站在旁边看着了。 “还是秀贞玩儿的好。”太后夸赞道:“秀贞玩儿起来很认真,哀家就玩儿的过瘾,换个人,总让来让去的,哀家玩儿也不痛快。”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那是她们顾忌太后,生怕您生气,再气坏了身体,但我却知道,太后娘娘最是宽和,定不会为这个生气的。” 郭络罗氏在旁边眯眼睛——马屁精。 22 第 22 章 乌雅秀贞知道说什么话才会让老太太开心,她自己喜欢听什么,她自己还能不清楚吗?太后被哄的开开心心,于是等乌雅秀贞从慈宁宫离开的时候,这手里就捧满了太后给的赏赐。看的郭络罗氏十分眼红:“也不知道你哪儿学的甜言蜜语,竟像是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一样。” “并非是转了性子,你又不是太后,我何必对你甜言蜜语呢?”乌雅秀贞笑着说道,郭络罗氏一想也确实是,两个人又不是感情要好的姐妹,她也不是永和宫主殿的主子,乌雅秀贞为什么要在她身上下功夫,说好话来讨好她? “再者,我也并非是讨好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慈爱,对我多有照顾,我既不是那没心没肺的,也不是那狼心狗肺的,我对娘娘的回报甚至不足一二呢。” 乌雅秀贞说道,郭络罗氏倒是不好接这话了,难不成能嘲讽乌雅秀贞两句马屁精啊?乌雅秀贞是马屁精,那太后是什么?被拍的马屁? 两个人也有些话不投机,郭络罗氏觉得乌雅秀贞说话弯弯绕绕,做人太不实诚。乌雅秀贞觉得郭络罗氏不懂人间疾苦,只坐高台。索性,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乌雅家传来信儿来,说是乌雅秀贞的大哥,今年想试试科举。乌雅秀贞的大哥也有二十多岁了,早两年成了亲,现下膝下都有一个儿子了,岁数比胤禛大三岁。 “秋闱?”听了这信儿,乌雅秀贞就忽然想起来了,这都已经是快七月了,要参加科举的话,就是下个月的秋闱了? 阿兰应一声:“说是大少爷已经通过了童生考试,接下来就是秋闱了。” 等考中了秋闱,那要么是明年的春闱,要么是三年后的春闱。一般人都是选择三年后,因为考秀才和考举人,那是完全不同的,考秀才你只要将四书五经都背会就行了,深刻理解其中意思,能深度解读,最好是别有自己的看法。考举人则是做文章,最好是别用别人的看法,而是要写出自己的看法,越是有独特的见解,越是说明水平高,越是容易考中。 所以,这有没有自己主见,能不能有自己主见,就是最大的区别了。 一般人考了秀才之后,很少有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改变自己思维方式的。再者,考举人是需得联名保荐的,什么叫联名保荐呢?就是你确定你是认识这个人的,这个人的户籍,名字,身份,还有经历,全都是真实的,半分作假也没有的。再者就是人品,品性,你是了解的,确保他不会作弊,谋反之类的,你就可以给他写一个保荐书。 一个秀才想要考举人,需得五个保荐书。 民间子弟为什么科举难?一个就是因为这个读书费钱,笔墨纸砚,样样不便宜。一个就是因为这个保荐,不是关系特别好的,没人愿意随意给人做保荐。除非,给钱,给大价钱。 这样一来,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读书就好像是形成了一个帮派,读书人慢慢的将这个市场垄断了,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圈子——我给你家的子弟保荐,你给我家的子弟保荐,这边冒出来一个新人不认识啊,那就不保荐,万一拖累了自己怎么办?于是,新冒出来的这个,就又被按下去了。 乌雅秀贞之所以知道这科举之难,是因着她侄子曾做过教谕,胤禛当了皇帝,她娘家虽然没有跟着鸡犬升天吧,但是教谕这种六品官,没有实际权力的,还是能摸个边儿的。 上辈子,她大哥好像没能考上? 因着没考上,所以只能跟着自家阿玛跑腿,一直跑了十来年,才得了一个内务府的差事,慢慢的从下面往上爬。到胤禛当了皇帝了,自家这大哥,才混了个正四品的主管差事,那都多少年了呢? “科举是好事儿,他有这个上进心,我自然是……很高兴的。”乌雅秀贞说道:“可……” 这考不上怎么办呢?自己是得了老天垂青重来了一次,但就算是自家大哥重来了一次,这科举的事儿也是没办法作弊的吧?怎么,重来一次还能是吃了聪明药不成?上辈子做不出来文章,这辈子就能做出来了? 开玩笑呢,那除非是换了脑子了。 所以,她有些不太看好自家大哥:“也需得提前想一想,若是考不中,该怎么办,现下二十多的人了,总得有个差事办才好吧?总不能一年一年的,光科举去了。” 阿兰几个没敢吭声,主子家的事儿,谁能跟着议论啊? 乌雅秀贞说道:“我来写封信,阿兰给送到府里去。” 阿兰就应了,忙去准备了笔墨纸砚,乌雅秀贞就坐在炕上写信,先写自己对这消息的惊喜——从教养十四这事儿上学来的,小孩子嘛,得夸,夸高兴了,指不定就愿意学了。 将大哥很有志气这话翻来覆去的变着法子的夸赞了十多遍,然后才提起来自己的担忧,自家是包衣出身,不管是阿玛还是玛法,都是在内务府办差的,家里对读书这事儿,并不是很看重,大哥从小别说是名师了,连个有名的学院都没去过,和别人一比,这起步就有些晚——不是大哥人不行,是大哥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失败呢,也就是很正常的事儿了。 怨天怨地怨时间不怨自己。 她现下呢,有两个建议,一个就是这差事,阿玛去了河南办差,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不如让家里给走动走动,给大哥谋一个采买的差事,各处走走看看,也算是增长见识了。 一个呢,是这侍卫的差事,当然,这个难度要更高一些,因为侍卫的差事素来是热门差事,八旗子弟,一到了年纪,有些门路的,就要赶紧想法子将这侍卫的空缺给占了,免得到时候再被分到军营中去。 做侍卫和当兵,哪个更危险,这难道还用比较吗? 朝廷对八旗子弟有优待,从小就是给月前发米粮,但同时,八旗子弟长大了就要去当兵,这也是铁律,没人能逃得过。现下还是康熙初期,到处都有叛乱和前朝起义,蒙古那边也并不是很服帖,又有前朝大将占地为王,所以现下朝廷只有兵马不够用的,不会有兵马多余的情况。 但是等康熙后期,一直到胤禛继位,这个八旗子弟……就远远超过了朝廷所需要的人数,于是造成兵马冗杂,不光是朝廷养得起养不起的事儿了,还因为战争少了许多,这些人常年出于一个安逸的状态,连原本好端端的军队,都被带出来一股子懒散之风,这事儿才严重起来。 后来,才有了胤禛想要整顿八旗的心思,才引来了胤禩的暗中布局,差点儿坏了胤禛大事儿。 当然,这些还远着呢,至少还有二三十年,乌雅秀贞也并不用很担心,她想了又想,指点了自家大哥一个门路。若是正常选拔,乌雅秀贞的大哥不一定能谋上这差事,但现下有个巧宗,那就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回宫的事儿。 大阿哥和三阿哥回宫,身边肯定是要配备侍卫的。这个侍卫从哪儿来呢?需得从宫里侍卫里面挑选,乌雅秀贞的大哥现在不算侍卫,自然是没办法经过这一层的。 但是,宫中侍卫被挑选走,是不是就多出来了几个空缺? 宫中侍卫的空缺从哪儿选拔呢?从八旗子弟,各处王府,还有各个衙门。 乌雅秀贞帮自家大哥挑选的就是这样一个路子——先谋个王府的侍卫差事,康熙现下最信任的是裕亲王,裕亲王府的差事他估计是求不到的,那这京城里,还有谁家的侍卫比较好求? 简亲王府的。 乌雅秀贞并没有直接写简亲王府,免得这封信被送到了康熙面前,再让康熙觉得她是在打听外面的朝政,她只含含糊糊提几句王府之类的,然后就将信塞到了信封里,给了阿兰,叮嘱了阿兰送出去。 阿兰拿了腰牌出宫,很快就将信送到了乌雅家。 乌雅夫人拿着信衡量半天,干脆找了儿子一起商量:“我觉得你妹妹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我觉得这第一条路子比较好,适合你,你这性子,去做侍卫……怕是有些不够格。” 自家儿子自己了解,那不就是练武的材料,否则也不会想出来读书这路子了,不就是相比较之下,读书更轻松些吗?功夫不够,做侍卫去挨刀子吗? 乌雅大哥也有些想选第一个,但他有些犹豫:“妹妹像是更看重第二个,你看着信的篇幅,第一个提议就是两句话,第二个提议这么长!”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总共两张纸,第二个提议占了一张半。这字数多显眼啊,一看就看出来了。 乌雅夫人顿时有些无语了,也就只有他才在意这种小事情了!谁说看重哪个,就要多写哪个了?就不能是因为怕他们不会办事儿,所以多提点了两句的吗? 23 第 23 章 “若是你也觉得第一个好,那正好,等你阿玛回来,也不用求别人,你只跟着你阿玛出门就行了。”乌雅夫人飞快说道,将信收起来,过了片刻又叹气:“你妹妹什么时候能再生一个孩子呢?” 乌雅大哥觉得这话不好接,讨论女眷生孩子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能说什么?就摇头:“就是现下生了,她这位份,自己也养不了,何必呢?” 乌雅夫人笑道:“生的多了,自然也就能自己养了。” 总不能第一个给别人养了,第二个第三个,还都是给别人养吧? “只有养个孩子,你妹妹这地位才算是牢固。”乌雅夫人说道,乌雅大哥起身:“我先去看看咱们家现下还有多少钱,要做采买,总要了解各处出产,最好的法子就是亲自买来看一看,若是……咱们自家也多少赚一些。” 买回来了,就得卖出去,不然这钱就是打水漂了。家里总共也没多少底子,都打水漂了,差事怕是就更谋不到了。 乌雅夫人点点头,乌雅大哥就连忙出门去了。 乌雅秀贞是不知道家里的事情的,就算是知道,她也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人活在世,难不成连两句闲话都说不得吗?她现下是发愁另一件事儿——已经快到了七月了,康熙大约是沉迷于图纸的事儿了,并不再提宫里炎热,想出去住一段时间的话了。于是呢,她这里冰块就有些不够用了。 并非和康熙出不出去有关系,而是她今年有些比往年热,去年她怀孕,也是怕热,佟佳氏特意让人给她多送了冰块。现下……她这肚子里的重要筹码没有了,佟佳氏自然不会平白多事儿给她再送冰块来了。 但偏偏,可能是月子做得好,再或者是别的缘故,她今年还是怕热,于是冰块用的格外快。虽说七月流火,可七月也是热的啊,只不过是相比于六月没那么热了而已。 到了八月份儿,这天气才会稍微有些凉爽,但也就是稍微。九月里的天气,才是清凉宜人。到了十月,会稍微有些冷,但穿一件儿夹袄就正正好。 说远了,现下是说这冰块的事儿,眼瞧着夏天还没彻底过完,这冰块不够用了,可如何是好呢?总不能还和上次木炭一样,再找了康熙要吧? 要一次,那是贵妃娘娘不计较,实际上那做饭是逾越之举。皇上那是干什么的?一国之主,天下之王,忙的是国家大事儿,而不是后院女人的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儿。 杀鸡焉用牛刀,后宫若是没有主事的人也就算了。但后宫有管事儿的贵妃娘娘呢,你还要找皇上,又将贵妃放在那里了呢? 她敢说,她这次要是又越过了贵妃直接找了皇上,怕是太后那边,立马就要将她拒之门外了,贵妃那边也绝不会再给她好脸色,指不定就是什么处罚呢。 但不找康熙直接找贵妃的话,这事儿就更不好开口了。 大家都是那样的份例,凭什么你不够用了就能找贵妃娘娘再要一些呢?就凭你生了个阿哥给娘娘养了吗?那这事儿算你恃宠而骄还是算娘娘以权徇私? 前者的话,既然如此沉不住性子,那看来晋升的事儿还是要再多衡量衡量了。后者的话,管理后宫需要的是个大公无私的人,而不是个以权谋私的人。 她找贵妃要冰块,贵妃不给容易伤了面子。贵妃给了,两个人都遭殃。 所以,也不能去找贵妃。 阿兰看着她发愁,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然,咱们白日里尽量不用,节省下来全放在晚上用?” 白日里虽说是温度更高些,但是白日里时间好打发,你出去走走,花园里吹吹风,比晚上躺在床上熬着好打发时间。 乌雅秀贞摆手,好一会儿才说道:“前朝有制冰的法子,咱们不如试一试这制冰的法子?” 硝石制冰其实并非是前朝就有的,宋朝就有,唐末就有人发现的,但这种法子不流行,为什么呢?因为硝石价钱贵,虽说可循环用,但寻常人家一来是不知道配方,二来是买不起这硝石。所以到现下,民间少有用硝石的,多还是王公贵族用。 但王公贵族也更喜欢用自然的冰块,冬天专门弄了地方制作冰块,然后再放入冰窖里藏着——乌雅秀贞所知道的,宫里就有三处放冰块的地方。 硝石做的冰块,并不能食用,民间多有误食的,所以硝石这种东西,朝廷也并不是随意就卖的。 制冰的法子既然不稀罕,她就让丫鬟去内务府找一些,花钱买也可以。天热也不很出门,就带着丫鬟们自己在屋子里弄,配方不难找,宋朝时候就有详细的配方说明了。她只要找书本翻一下,就能翻得到。 康熙来的时候,乌雅秀贞正弄了一屋子的水,来来回回的折腾,难免有水洒在地上。 康熙就皱眉:“这是做什么呢?天气太热了要洒水?” “不是,是瞧着书本上写的硝石制冰,就自己试一试。”乌雅秀贞赶紧出来行礼,请了康熙进里面,很是得意的给康熙展示自己的实验结果:“看看,我这一下子就给做出来了。” 康熙伸手摸一把盆子里的冰块,冻的并不是很结实,摸着却是很舒坦。尤其是这夏天,摸一把简直是浑身透凉,刚才在外面被晒的一股子热气,好像忽然就消失了。 “是挺不错,怎么想起来做冰块了?”康熙好奇问道,乌雅秀贞笑眯眯的:“闲着无事可做,本来打算做刺绣呢,天气热有些坐不住,干脆就做点儿清凉的,这不,我还弄了果子冻品,皇上尝一尝?” 就是弄了些水果切碎放在琉璃碗里,制冰的时候放在盆子里,盆子里的水结冰,顺便将碗里的水果块也给冻住。 康熙用小叉子扎了一块儿尝一口,点点头,夸赞乌雅秀贞:“还是你这儿有意思。” “看皇上这话说的,谁那里没意思啊?大家都挺有意思的。”乌雅秀贞笑眯眯的,可不承认自己有意思。她转身去拿了自己的功课出来,康熙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给她批改功课了,现下人既然来了,那自己就不能错过这机会了。 顺便再老老实实和康熙交代自己给乌雅家写信的事儿:“那么大个人了,总得有个差事,我想着就他那点儿水平,也别去占那科举的名额了,考不中也怪丢人的,就撺掇他去谋个别的差事。” 康熙一边在乌雅秀贞的字上画圈圈,一边沉思:“侍卫?这倒是个不错的出路。” 乌雅秀贞赶紧摆手:“皇上可别开玩笑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哪儿就正好有那空缺啊,再说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 康熙对乌雅秀贞的大哥当真是没多少印象的,就算是乌雅秀贞的亲爹,康熙的印象也就是御膳房采买做的很不错的。见嘛,都没见过几次。 他并没有再继续接话,乌雅秀贞也不失望,她就是让康熙知道她写信了,也并不指望康熙真的给指一条路什么的。不至于现在,没做宠妃呢就先干点儿奸妃才能做的事儿。 现下康熙若是给乌雅家指一条路,那回头郭络罗氏生了孩子,是不是也得给自家求个差事什么的?宫里那么多女人呢,一个个求过来,康熙能应的过来吗? 当然,等乌雅秀贞升了位份了,将来和康熙感情不同了,生的孩子也够多了,她就可以行使一下宠妃的权利了——给自家谋点儿好处什么的。 乌雅秀贞就岔开了话题:“昨儿瞧见郭络罗姐姐穿了一身百蝶穿花的裙子,好看的很,我就想着让针线房也给我做一身,现下正在挑选布料呢,皇上正巧过来,不如皇上帮我掌掌眼?皇上的眼光,我还是很信得过的。” 说着话就让阿兰去拿了布料过来,粉色的,还是佟佳氏之前送给她的。 康熙沉思了片刻,摆手:“这个粉色的太鲜嫩,倒不如换成这水蓝色。”水蓝色沉稳,乌雅秀贞本身相貌也不是那种娇媚的,而是带了几分端庄的,穿水蓝色最是凸显她气质了。 “百蝶穿花……也不太合适,你若是刺绣,倒不如做几朵兰花。”康熙给出主意,乌雅秀贞想一想,还真是,水蓝色布料若是搭配上那种深蓝色的兰花,看起来雅致又精美的很。 不比百蝶穿花热闹,却比百蝶穿花精巧。 乌雅秀贞干脆也不要人帮忙,自己去挑选了绣样出来,拿着纸片在布料上比划了两下:“皇上,绣在这里可好?” 康熙看一眼,点点头。乌雅秀贞就拿了灰粉在布料上画两下,做好标记,她将布料给阿兰,示意阿兰送往针线房那边。 康熙忽然又说道:“这样一身衣服,倒是搭配上珍珠才好看,朕新得了些珍珠,你可要挑一挑?” 白送上门的好处,谁能忍住不要?乌雅秀贞赶紧点头:“要的,可是东海珍珠?” 24 第 24 章 是东海珍珠,当然了,并非是所有的东海珍珠都能叫东珠的,但是送到康熙面前的珍珠,必然是很不错的,各个有大拇指那样大,又圆溜溜,白莹莹,看着就赏心悦目。 乌雅秀贞得了一盒子,整整百多个,不说做簪子了,就是做个项链都足够的。 为了感谢康熙,乌雅秀贞是没少费劲儿。 第二天一早送走了康熙,她就自己盘算着该给自己做些什么了。今儿倒是不用去给佟佳氏或者太后请安,她就自己安安生生的在屋子里做事儿,攒个头花,做几下针线,看看书。 天气热,她现下自己能做冰块,就干脆自己在屋子里享受了,也不用到外面去晒太阳。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到了八月里,郭络罗氏临生之前,忽然出了事儿——说是下午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跤了,本就是大肚子,那摔的一下可够呛的,当即就见了血。 郭络罗氏被急匆匆的送回到自己宫殿里,太医立马就被宣过去了。 郭络罗氏这又是头一胎,又摔了,那尾巴骨本身就疼的像是裂开了,用劲儿都不知道该冲哪儿用,生起来自然是慢的很。 乌雅秀贞本身是不打算去的,她又不是一宫之主,郭络罗氏又和她并不是很要好。但佟佳氏那边派人来请,她就只好跟着去了,佟佳氏让她们过来,是有事儿要问。 郭络罗氏说自己摔倒的时候像是踩到了什么,她身边的丫鬟,拿出来一个珍珠,说是在郭络罗氏摔倒的地方找到的。 佟佳氏将那珍珠放在托盘上,将宫里的女眷都叫过来问,看谁的宫女这一天,是有在那地方经过的。这样大的珍珠,若是提早放的,那指不定早就被别人给捡走了,想要让郭络罗氏踩到,就必然要在郭络罗氏要经过的前一刻给放好。 乌雅秀贞就很疑惑了:“这珍珠看起来也不小,这样大的东西放在地上,郭络罗姐姐身边的人,都看不见的?” 佟佳氏看她一眼,轻咳一声:“大约只顾着郭络罗妹妹了。” “现下郭络罗姐姐身边的人,是在指认我吗?”乌雅秀贞停顿一下,就坦率的问出来了。总共这屋子里就来了三个人,一个是惠嫔,一个是荣嫔,还有一个是她。 惠嫔向来喜欢翡翠,她身上常年佩戴的是翡翠。 荣嫔喜欢黄金,她身上常年用的金首饰。 乌雅秀贞的喜好不确定,她今儿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但是不凑巧的是,康熙之前刚赏赐了她一盒子的珍珠。乌雅秀贞攒了个头花,还带着去给佟佳氏和太后都请过安,人人都知道她有这样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珍珠和乌雅秀贞头花上的珍珠,一模一样。 不等佟佳氏说话,乌雅秀贞又说道:“若是现在派人去我那屋子里搜索,想必那头花也是已经不见了的?” 佟佳氏抿抿唇没说话,惠嫔叹气:“乌雅妹妹,这事儿你若是冤枉的,你就先证明一下你自己的无辜,你今儿一天都是在何处,你身边的人又是在何处,你这珍珠是如何落到了外面。你若是……当真对郭络罗氏下了手,我也劝你早些交代了,也好少吃些苦头。贵妃娘娘素来聪慧,皇上又十分英明,这种事儿,他们必定不会随意冤枉了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了那动了坏心思的人。” 荣嫔也说道:“乌雅妹妹,我知道你素来和郭络罗妹妹不和,在贵妃娘娘面前还多有争吵,但这毕竟是hi一条人命呢。” 乌雅秀贞皱了皱眉:“不是让我自证清白的吗?又何必说的像是已经定下来我是凶手了一样?“ “我今儿一天都在永和宫,永和宫上上下下都可以证明,永和宫里伺候的人你们若是信不过,那你们也可以问问御花园的侍卫,看我有没有进过御花园,宫中侍卫都是忠心与皇上,想必他们是不会为我做假证的。” “相同的道理,我身边的丫鬟婆子有没有去过御花园,也可以问他们。”乌雅秀贞说道,她身边的人,她确定都是忠心的。当年皇上让她住在永和宫,并让内务府送人来伺候的时候,她阿玛就已经私底下偷偷的打点过了,能到她跟前来的,都是忠心可靠只人。 上辈子,这些人也确是都是没有背叛过她的。 上辈子郭络罗氏也闹过这一出,不过并非是这个时间点,而是在生孩子的时候遇到暗算,差点儿没生不出来难产,一尸两命了。现在,这算是提前发生了? 乌雅秀贞一时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关键,目前要紧的是先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珍珠是不是我那头花上的,一时也还说不清……”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急匆匆的进来,是佟佳氏身边的人:“娘娘,已经在永和宫找到了这头花。” 乌雅秀贞猛地转头看佟佳氏,所以在佟佳氏将她叫过来,说是询问实际上是审问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她的永和宫里搜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这眼神,佟佳氏忽然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侧头躲开这视线,问那小丫鬟:“头花在哪儿找到的?” “在花盆里,被埋藏起来了,奴婢等人发现花盆上面的泥土不对劲儿,就用小铲子试探了两下,将头花给挖出来了。”小丫鬟说道,拿出头花给大家看,上面还有些泥土和树叶,以此证明她没有说谎。 佟佳氏示意人将头花给大家看,那头花上果然是少了一个珍珠的,小丫鬟拿着托盘里的珍珠往头花上放一下,严丝合缝,再没有的合适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珍珠原本就是这上面的。 “乌雅妹妹,你之前不是说这头花,让人去搜查的话,定然是失踪了的吗?”惠嫔问道,乌雅秀贞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这东西既然是用来陷害我的,必然是不能让我自己看见的,而是要放在别人能找得到的地方,才能将这东西变成一个证据,才能用这东西来证明这珍珠是我的。” 这话说的有些绕,惠嫔皱了皱眉没继续问下去。 荣嫔赶忙接上:“乌雅妹妹,那些侍卫顶多是能证明你和你的宫女们没有去过御花园,但是,你万一是收买了别人呢?这宫里,光是太监宫女,有数百人之多,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是不是?” “你们认定了是我?”乌雅秀贞问道,转头去看佟佳氏:“还是说,有什么别的证据,能证明是我?” 佟佳氏叹口气:“并非我们认定了是你,而是郭络罗妹妹……在进产房之前,一直说,必然是你。乌雅妹妹,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我,谋害郭络罗氏,必然是为了利益好处。那我谋害她,有什么好处呢?”乌雅秀贞说道,佟佳氏脸色微微沉了沉:“为了位份。” 乌雅秀贞有些惊讶,位份的事儿,难道康熙也和佟佳氏说了? 对了,必然是要说的,佟佳氏虽然名义上只是贵妃,但是在宫中行使的却是皇后的权利义务。提位份这样大的事儿,康熙必然是要先和佟佳氏商量一番的,再者,还需得佟佳氏盖印——凤印是在佟佳氏手里的。 “皇上和本宫说过,今年年底,宫里需得提一下位份,你和郭络罗氏……都有妊娠之功。”佟佳氏继续说道:“按理是该都提升一下的,贵人上面,是嫔位。你和郭络罗氏素来不和,你不想她和你一样,是人之常情。” 乌雅秀贞脸色有些一言难尽:“那按照贵妃娘娘说的,我合该连惠嫔和荣嫔都容不下才对,这嫔位上,合该我只我一个人。” 乌雅秀贞再看惠嫔和荣嫔:“这宫里多少女人,难不成我为了一个嫔的位置,就要将这些女人都给害了不成?再者,我又不知道郭络罗的肚子里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提前害死她,对我……也没有太大的好处啊。” “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妊娠之功。”佟佳氏说道:“惠嫔和荣嫔是早些年皇上就册封了的,你就算是想动也动不了,但郭络罗氏不一样,她和一起进宫,前后脚伺候的皇上,又是前后怀孕的,你生了阿哥,你就担心她也生了阿哥,你们若是一起提升位份,那她就是你的劲敌,于是,干脆提前出手,一尸两命,也免得日后有人和你争抢了,对不对?” “娘娘这话说的……不去写话本,着实是有些可惜了。”乌雅秀贞叹气:“这宫里没有郭络罗氏,也还有章佳,还有钮祜禄,还有别的女人家,生孩子这事儿,也不是只我和郭络罗会,但凡是个女子,就会生孩子。” 这话是盯着佟佳氏说的,佟佳氏那脸色,瞬间就变了变。生孩子这事儿,一直是佟佳氏的心结。 但乌雅秀贞可没半点儿心虚,怎么,容许你用这种事情栽赃我,说我坏话,不允许我反击的吗? 25 第 25 章 她原本以为,她和佟佳氏,因着胤禛,都能暂且缓和一下关系,就算做不了朋友,也能平静来往,只要大家都是为胤禛好的,哪怕只是面上做个朋友,也可以。现下看来,佟佳氏心里,大约是并不愿意和她来往的? 也是,和个包衣平起平坐……太降低格调了。佟佳氏是谁啊,亲爹佟国维,亲姑姑佟佳皇后,亲表哥康熙,不算这些家世,她本人长得好,全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全京城有名的温柔端庄贤惠,她这一辈子,几近完美,除了生孩子这一件事儿。 但乌雅秀贞算什么? 除了能生孩子,几乎一无是处。相貌……并非是顶尖,就算是长得不错,但宫里缺少长得不错的女人吗?大字不识一个,别人夸赞她会刺绣,但是刺绣这东西,但凡是家世好的,哪个愿意在这上面下苦工的? 谁家里还缺少个绣娘不成?又费眼睛又低头弯腰的,谁愿意学呢? 乌雅秀贞一个包衣,一个包衣!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小阿哥为什么要有两个额娘?一个就足够了,两个只会多余。只有一个额娘,那佟佳氏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如何教导就如何教导,但若是多出来一个,那小阿哥的教养问题上,就多了一个人能指手画脚,能随意干涉,佟佳氏那样的性格,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盯着佟佳氏,乌雅秀贞就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在佟佳氏心里的印象——多余的脚底泥。 她笑了笑:“今儿这事儿,不是我做的,这头花从头到尾,并非是只有我宫里的人能接触到,再者,现下看来这头花是最大的证据,可实际上这事儿最大的破绽也是这个头花。我若是非得看郭络罗不顺眼,何必要用如此显眼的东西来陷害她呢?实不相瞒,当初皇上赏赐给我的珍珠,总共一百六十八颗,我在这头花上,用了五十八个,还剩下一百一十,我用了六十六个做项链,二十二个做耳坠,八个缀在了鞋子上。” 还有四个,是多出来的,并没有派上用场。 这四个,就一直放在梳妆盒里。 “我为什么不用这多余的四个陷害她,而非得要从自己的头花上拽一个,再去将这头花给藏起来呢?我宫里的人,以及太后宫里的人,都能证明,我这两天并未带着头花,既然没带,也不存在慌忙之下找不到其他代替品的情况。” 若说乌雅氏是匆忙遇见的郭络罗氏,临时起意,慌忙之中拽了一个珍珠,那就必得是今天带着头花才行。但今天,她尚且没出过永和宫,昨儿她是去给太后请安了。 这两天她的佩戴,都是很朴素的绒花。 “因着这珍珠是皇上赏赐,所以我十分看重,这头花我平日里梳妆的时候都要看一眼的,今儿早上还好端端的在我的梳妆盒子里放着,现在却被娘娘的人说是从花盆里翻出来的,与其说我谋害了郭络罗氏,倒不如娘娘你好好审问一下这丫鬟。” “还有娘娘指认我的那些理由,若是按照娘娘的说法,惠嫔姐姐和荣嫔姐姐也是有嫌疑的,因着她们两个在嫔位上的时间长,她们容不得下面有人忽然升上去,而她们自己,却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在嫔位上不动。” 乌雅秀贞调转枪头:“一方面是威胁,一方面是嫉妒,冲动之下做了这事儿,也是可以理解的,惠嫔姐姐,荣嫔姐姐,你们说,我说的有道理吗?” 惠嫔脸色有些不好看,荣嫔有些耐不住性子:“但珍珠……” “荣嫔姐姐是耳朵有问题吗?我已经说了,珍珠不足以作为证据,天下珍珠都一样,皇上赏赐了我,也必然赏赐了别人,贵妃娘娘敢保证自己没有这样的珍珠吗?惠嫔姐姐敢发誓自己没有这样的珍珠吗?荣嫔姐姐敢确保自己没有这样的珍珠吗?既然没都有,这一个上面,是写了我的名字还是盖了我的印章呢?” 乌雅秀贞一摊手,笑着问道:“若是都没有,凭什么说这个是我的呢?就凭这头花?但是这头花上的珍珠,也可能是刚才这一路上没的啊。再者,这头花难道别人就做不出来吗?就算不是一模一样的头花,同样的珍珠做出来的,少了一个,是不是也同样的十分契合呢?” 她又看上面佟佳氏:“我不知道娘娘为什么非得要将这事儿栽赃到我身上,我是绝不会认这样的罪名的,我也不许有这样的脏水泼到我身上。娘娘,您对我有偏见,所以我信不过您,不如这事儿,求了皇上做主,让前面刑部官员来审问?” 佟佳氏面色顿时变了:“闭嘴!你以为你是谁呢,一个后宫女眷,竟是想将事情闹到前朝去吗?” 若是闹到前朝,一个是皇上脸面保不住,堂堂皇上,后院竟是和寻常人一样,阴司官司不少,这岂不是说明皇上也是个寻常人吗?再者,她佟佳氏的脸面也保不住,连个后宫之事都拿捏不住,让人闹到前面去,可见这管家本事也就是一般般。 还有就是,后宫之事,和前朝息息相关。 现如今将事情按在后宫里,还能说是女人争风吃醋。可若是拿到朝堂上,乌雅秀贞代表的就是包衣,郭络罗氏代表的就是郭络罗一族,郭络罗一族算是老牌八旗人家,佟佳家算是新生豪门,这又是两个对立的势力。 再有惠嫔和荣嫔,惠嫔代表的是早些年跟着□□打天下的勋贵人家,荣嫔代表的早些年的文官人家,本身也并不是很融洽的两股势力。 不用仔细想,佟佳氏都觉得这些势力搅合在一起,会是一个如何混乱的场面。 包衣会觉得自己忠心为皇上,却还要被人污蔑。文官会以为自己被武将看不起,武将会觉得文官气焰嚣张,佟家会觉得自己被挑衅,郭络罗家会觉得佟家一手遮天。 佟佳氏有些心烦,她其实一开始并不打算将事情栽在乌雅秀贞头上的,毕竟证据并不是很明确。但鬼使神差的,想到之前嬷嬷说的那些话,佟佳氏在问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带出了几分自己的情绪。 她其实也并不赞同皇上这次提拔乌雅秀贞的位份,最好是等胤禛再大些。但皇上好像已经做了决定了,她向来温柔体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她也没想将乌雅秀贞如何了,就只是拖一拖,带着个陷害皇子的罪名,至少这次的提升,乌雅秀贞是赶不上了。 却没想到,乌雅秀贞原先看着软软呼呼的性子,竟是……和生孩子之前比,没变多少。还是那样脾气倔强,隐隐带着几分倨傲——你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我也不愿意和你玩儿了。 只是因为生了孩子做了额娘,所以看着有些温柔了吗? “那娘娘的意思是,让我认罪,背负了这罪名?”乌雅秀贞又问道,佟佳氏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说这事儿是你做的,不过是因为丫鬟从你宫里的花盆里搜出了这头花,我才多问了几句。” 佟佳氏这几句话说的,竟有几分像是在解释的意思。 乌雅秀贞垂下眼帘,她却是不会因为佟佳氏这几分服软,就心软了:“那娘娘是不是要审一审这丫鬟呢?这簪子,到底是从哪儿找出来的,她去我永和宫搜索的时候,难道就是如同进那无人之地?我虽说现在就是个贵人,但好歹也是伺候皇上的人,现如今一个小小宫女,都能欺辱我至此,那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拉屎了?” 惠嫔轻轻嗤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乌雅秀贞说话粗俗。乌雅秀贞转头看她一眼:“我只是个包衣出身的粗人,现如今哪怕是被皇上教导了几个字,也不如惠嫔娘娘从小读书,惠嫔娘娘若是觉得我说的粗俗不堪,不如帮着我润色润色?” 惠嫔皱了皱眉,只冲着乌雅秀贞说的皇上教导几个字,她就不能再对乌雅秀贞的话有什么嘲讽了。 还润色呢,难道她惠嫔就是什么才女了不成?她家里,也是武将出身呢。 荣嫔倒是会些诗词,但乌雅秀贞可不会往人长处上用劲儿,只看荣嫔问道:“荣嫔姐姐是觉得您那宫殿,守卫的比我那永和宫好吗?今儿有人能闯我永和宫,那明天就有人闯您的宫殿呢。” 她伸手挠一下下巴:“荣嫔姐姐是读书人,那我能不能和您请教一下,该如何布置永和宫的守卫,才能让人闯不进去呢?” 荣嫔脸色都僵硬了,开玩笑呢,后宫是皇上的,这宫里的侍卫都是皇上安排,谁能胡乱闯别人的宫殿?这指责可真是……她忍不住偷偷去看佟佳氏脸色看,果然就见佟佳氏脸色雪白中又有一股子青色,也不知道怎么的,荣嫔忽然就有些想笑——高高在上贵妃娘娘,竟然也有被人挤兑成这样的一天? 26 第 26 章 乌雅秀贞可不管想要谋害郭络罗氏的是谁——指不定是郭络罗氏自导自演,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洗刷掉自己身上的嫌疑,她也不知道上辈子郭络罗氏是不是也觉得是自己谋害了她,随后之后才总和她作对。 但既然上辈子都没定她的罪,甚至事情都没闹大牵扯到她,那说明,这些证据,本身就是站不住脚的。 乌雅秀贞脑袋转的飞快,唯一的一颗珍珠,是郭络罗氏自己的丫鬟捡到的,那么大一个珍珠,所有跟着郭络罗氏的人都没发现,直接让郭络罗氏一脚踩上去了。 好,就算是她们只顾着看郭络罗氏的肚子了,没人留意到脚下,那为什么郭络罗氏摔倒之后,倒是有人抽空去看的她脚下了,而不是去关注她的肚子了呢? 乌雅秀贞一边说道,一边示意佟佳氏看那珍珠:“就算是再坚硬,不过是一个珍珠,在地上被人踩过之后,竟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的吗?“ 佟佳氏抿抿唇:“在丫鬟手里捏了一路了,就是有什么灰尘痕迹的,也没捏没了。” 乌雅秀贞点头:“好,就算是这一条能说的过去,那想必原地还有珍珠被踩进去的痕迹?郭络罗再如何纤瘦,也是个怀孕了八九个月的妇人,那体重,不可能踩在地上,一点儿力道也没有吧?” 荣嫔忽然说道:“她走的是青石板,哪儿来的泥坑?连点儿泥点子都没有的。” 也就是乌雅秀贞白问了这么半天了。 乌雅秀贞看佟佳氏,佟佳氏摆手:“我也是刚开始询问,具体细节,并不知情。”所以才跟着乌雅秀贞的话说下去的。 乌雅秀贞就忍不住笑:“娘娘也是刚知道的,连细节都不清楚,如何就认定是我做的呢?娘娘,就算是……要除掉我,也不应该如此心急才是。” 佟佳氏脸色顿时猪肝一样:“胡说八道,本宫什么时候想除掉你了?你以往去探望小阿哥,本宫哪一次阻拦过不成?是,本宫承认,刚才询问你的时候是带了些偏见,但那是因为你往日里和郭络罗氏本就不和,这在座所有人,唯独你才是最有嫌疑,剩下的不管是惠嫔还是荣嫔,和郭络罗氏都是无冤无仇,她们没有必要对郭络罗氏下这样的手。” 乌雅秀贞挑眉:“可我也没有这个必要啊,娘娘若非得说是升位分的事儿,那嫔位上,按规矩该是有六个人的,哪怕我和郭络罗氏都升上去了,那不是还有两个空位的吗?既然都有多余的,我又何必和郭络罗氏争个你死我活呢?” “娘娘的偏见,稍不注意,就要将我打成了凶手,为郭络罗氏偿命了呢。”乌雅秀贞又说道,她本身就不是多大度的人,哪怕是重活一辈子,下定决心要对胤禛也好一些,好让胤禛将来挑不出自己偏心的刺儿来。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是软和了脾气了。 她老人家,好歹是做过太后的人了。 连面对康熙,她都能不软不硬的送一两个钉子呢,对佟佳氏,她本身也就只是因为胤禛,才稍微的将自己给装饰了一下,让自己的刺,不再那么明显的露在了外面而已。 所以现在怼起来佟佳氏,她也是很不留情的:“娘娘若是不想除掉我,何必这样对我呢?” 佟佳氏都想晕倒了,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她成什么了?为了独占孩子,竟是要将孩子的亲娘给除掉,去母留子吗? 佟佳氏的手指都哆嗦起来:“本宫若是真容不得你,何必等到现在!你刚生胤禛的时候,才是最好拿捏!” 当初就先来个去母留子,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当初说不定是因着奴婢命硬?”乌雅秀贞说道,眼神带了几分嘲讽:“再者,奴婢一条贱命,哪儿比得上娘娘的一点儿名声呢?” 当时就死了的话,那佟佳氏的名声必然是要受损的。 佟佳氏脸色潮红,随即一口血吐出来,丫鬟嬷嬷都着急起来,一边喊着娘娘,一边去叫太医,有那着急的,估计往乌雅秀贞身上撞过来,乌雅秀贞动作快的很,立马就躲闪开来。 惠嫔脸颊抽动了几下,深吸一口气,起身主持场面:“都冷静,现下太医就在这里,先看看若是太医不忙,就先请过来,再派人尽快去太医院喊人……” 毕竟郭络罗氏还在生孩子呢,可别再耽误了郭络罗氏那边的事情。 荣嫔看乌雅秀贞的眼神就很直白了——很勇猛啊,都将贵妃给气的吐血了,这一波可实在是……太作死了,指不定就要将自己的位份给作没了。 是的,位份,刚才那一番话,谁听不出来乌雅秀贞和郭络罗氏,已经是预定了嫔位了呢? 很快,不光是太医来了,连康熙都来了。 康熙还是很看重子嗣的,本来听说郭络罗氏的事情就已经往这边来了,就是从乾清宫过来,稍微慢了一点儿,没想到就是慢了这一点儿,一群人就在这边闹腾起来,就出了事儿了。 又听说佟佳氏吐血,康熙走的都快飞起来了,进门就直奔主位,先扶起来佟佳氏,连爱妃都不喊了,情急之下,直接喊道:“表妹,表妹?“ 乌雅秀贞也在飞快地转动脑子——说话太爽快,以至于低估了佟佳氏的身体了。她总想着佟佳氏还有好些年能活呢,十多年呢,中间还抽空生了个孩子,却没想到,哪怕是还能再活十几年,也不代表她现在的身体就是好好的,健康的。 现在好了,气吐血了。 皇上和贵妃,青梅竹马,一往情深。 自己呢,生了个阿哥就恃宠而骄的包衣奴才? 等回过神,佟佳氏必然是要惩治自己,皇上也必然是要迁怒……乌雅秀贞想着,就很干脆的自己往柱子上撞过去:“奴婢这就给娘娘偿命。” 康熙恼的很:“拦住!填什么乱呢,没看见这里乱成一团了吗?” 他暂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乌雅秀贞平日里还算是讨他欢心。无论如何,也还不值得乌雅秀贞再将一条命给赔进去,得先等他问问情况再说。 乌雅秀贞被嬷嬷拦住,立马麻溜的拎起来裙子跪在地上,脸上却是带了几分倔强。 太医已经收回手了:“娘娘这一口血……其实并不是坏事儿。往日里,娘娘身体瘀滞堵塞,常年咳嗽,对肺有很大伤害,尤其是这喉咙,咳得越多,这喉咙越是不舒服……循环往复,这口痰吐不出来,始终是堵在这里。现下,娘娘气血上涌,是气的吧?” 他问的是身边嬷嬷,嬷嬷忙点头:“是,乌雅贵人说了几句话,十分不得体……” “这一股气冲上来,带了一股血出来,顺便将这一口痰也给冲出来了。所以微臣说,并不是坏事儿,但现下,还是要娘娘平息一下怒气才好,怒大伤肝,本身吐血,就已经是气不摄血……” 太医好一番绕口令,乌雅秀贞是不懂医的,但康熙懂。大概意思就是之前有瘀滞,但因着佟佳氏身体虚,走路都还气喘吁吁呢,自然是本身的力量,不足以将这个瘀滞给冲开的。现在借着愤怒这一股气,正正好,但偏偏呢,这怒气最是伤肝,肝又是藏血之处,气又是血之统帅……这样来回一弄,气血上涌,就会引发肝脏上的问题。 乌雅秀贞在旁边听着,只觉得云里雾里,但是她十分会察言观色,又觉得康熙的脸色,好像不是特别差?所以她这次闯祸,也并非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的? 康熙让太医先给佟佳氏开方子,生怕佟佳氏还是生气,就暂且让嬷嬷将佟佳氏给扶回到屋子里,这才看下面:“谁来和朕说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惠嫔看看荣嫔,率先起身行礼——除了位份,也就是她资历最老,年龄最大,所以理所应当的,该是她出面将事情给梳理一下。 毕竟乌雅秀贞还跪在这里呢,惠嫔尽量的将事情说的婉转一下,看似不偏不倚,但其实,乌雅秀贞说的那些,她是一字不漏。毕竟之前乌雅秀贞那无差别攻击,惠嫔又不是泥塑的,自然是要记在心里的。 等惠嫔说完,康熙那眉头,简直就像是两个小山峰了。 康熙没着急审问乌雅秀贞,而是先问太医:“郭络罗贵人现在如何了?这一胎,可能平安生下来?” 太医之前一直在门外守着,可见情况并不是到了特别危急时候——要那样的话,太医该是在屋子里的。 “郭络罗贵人平日里身体健康,现下是并无要紧的,只看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有出血之类的情况,毕竟是摔了一跤,再者,孩子在肚子里,可能也会被波及到……最坏的情况,就是孩子被摔的出了问题,贵人因着这一跤,大出血……” 太医很客观的说道:“当然,也有可能,贵人运气好,就只是尾巴骨受伤,孩子并没有大问题,贵人也不会有出血的事情。” 27 第 27 章 太医说话速来小心谨慎,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绝不会说出太肯定的话来。所以,他如此说,大很大可能郭络罗氏和孩子,都不会有太多的危险。当然,只要是人,不是神仙,无论什么时候,这话都不是十成十的肯定的,尤其是做大夫的。主要是这病人,在生病过程中,有太多的可能性了,所以哪怕是上一炷香已经判定人没问题的,下一秒可能就会出现别的问题,比如说内脏出血之类的。 尤其这还是生孩子,生孩子这事儿,不到最后一秒,谁也说不准是如何的。其实就算是到了最后一秒,孩子平安生下来的,在坐月子期间,产妇也是可能会出现别的问题的,甚至有人在生了孩子三五天之后,才会出现大出血情况。 像是产后恶露不止这个,就更是常见了。 水也不能确保,这些问题就不是因为摔一跤产生的。 康熙听了太医的话,就只是点点头,随即吩咐梁九功:“查一下账,看看那些珍珠,都是赏赐给了谁,再有,都是用在了何处。” 梁九功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结果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乌雅秀贞还有些诧异,就算梁九功是大太监,太监总管,是康熙十分得用之人,这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然后就见梁九功在康熙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康熙的脸色就变了变。停顿了一下,康熙视线在屋子里转一圈:“刚才那宫女,去永和宫搜查头花的,死了。” 乌雅秀贞下意识的转身看了一眼,她要是没记错,在那小宫女拿来头花之后,就是一直站在墙角的?现在,咦,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刚死的。”她心里想着的时候,康熙就将答案说出来了,好像是听见了乌雅秀贞心里所想一样:“被灌了毒药,七窍出血,血迹未干。” 从这个血迹上就能判断出来,是刚死的。 乌雅秀贞怔愣了一下,皱眉,灌了毒药?大概是吃了什么剧毒的东西吧?这会儿是不是得庆幸她阿玛已经从宫里出来,去了内务府办差了?否则,这吃了剧毒东西……自己的嫌疑怕是更大了。 她抬头看康熙:“皇上,奴婢刚才之所以说话有些口不择言,就是奴婢受不得冤枉,这事儿绝对不是奴婢做的,奴婢虽说不是什么大善人,却是从小尊重生命,连小猫小狗尚且不会害死,更不会动辄要人性命。再者,奴婢一来和郭络罗氏没有利益纷争,二来也因着有所顾忌并不会随心所欲,如此浅显的道理,娘娘却非得……奴婢这才气不过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关于这个,奴婢认罪,奴婢虽说没想到娘娘身体虚弱至此,但错了就是错了,娘娘醒过来想如何责罚出气,奴婢都认。但是谋害郭络罗妹妹的事儿,还请皇上彻查,奴婢不愿意背负这样的名声。” 她使劲磕头,现下想让康熙消气,就必得让他看见自己的诚意——人家表妹都昏迷了,乌雅秀贞要是连个赔罪都没有,岂不是太过于倨傲? 人有骨气是好事儿,但是也得看这骨气是用在什么时候了。若是为国为民,那自然是值得钦佩。可若是用在这后宫女人纷争之中,那就实在是……保全性命不好吗? 再者,她还有人质捏在人家佟佳氏手里呢。 也就两三下,乌雅秀贞的额头就是一片青紫了,康熙沉默一会儿才抬手:“既然不是你做的,朕自然是要查清楚的。朕一早就说过,后宫之中,无论你们如何争斗,只一条,不许牵扯子嗣。郭络罗氏既然怀着身孕,肚子里有子嗣,那就是再大的仇恨,也该放一放。” “如此将朕的话不放在心上,这事儿,朕自然不能放过。”康熙说道,命梁九功将乌雅秀贞的头花也收起来:“先查一查那宫女和谁走的亲近,再者,她进了永和宫之后的一言一行……” 停顿片刻又说道:“永和宫怕是也有内应,好好的花盆,若是一点儿破绽也没有,单单这一个宫女,怕是也无法从里面挖出来头花。” 这也是乌雅秀贞最不想承认的事儿,她自打重生回来就没想过换身边的人,就因为她觉得身边这些人,上辈子没做过背叛她的事儿,这辈子也必然还是忠心与她的。 现下想想,上辈子没背叛,可能是她没发现?亦或者是对方给的利益不够多?再或者,是对方拿捏的太狠? 反正这辈子和上辈子许多不同,她经过这事儿,也需得给自己做个提醒了,不能再用上辈子来衡量这辈子了。许多事情,哪怕只有一点点儿小小的改变,也能导致大事儿上有很大的改变。 就好像她和佟佳氏的相处。 上辈子,她生了孩子之后一直钻牛角尖,坐月子的时候就是少了木炭,也没有和人说过,只自己在心里憋闷,觉得佟佳氏抱走了孩子,用不着自己了,就卸磨杀驴。又在去给佟佳氏请安的时候,见佟佳氏抱着孩子,嫉妒难耐,对佟佳氏更是出言不逊,导致佟佳氏也看她不顺眼。 佟佳氏既然看她不顺眼,自然是不会让她去请安的。她去请安,也绝不会让她见着小阿哥,以至于在胤禛半岁之前,她见孩子的次数,竟是用一个巴掌就能数的完。 她整日里只和佟佳氏置气,又费尽心思的想和佟佳氏争斗,自然也就顾不上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素来豁达,一开始还让人提醒她几次,可见她始终不回头,索性也就撩开手不去管了。 当然,太后并不绝情,太后在六阿哥没了之后,因着她沉溺悲痛,难以照顾五公主,还特意将五公主给抱走抚养了,对她乌雅秀贞,太后也算是仁义尽致。 要怪也只怪乌雅秀贞她自己上辈子,钻了牛角尖非得不出来。 可现下不一样了,六个月的胤禛,她几乎是天天见的,和佟佳氏虽说不是特别要好,但看在小阿哥的面子上,也算是过得去,两个人白日里也是能平静的共处一会儿的。 这种和上辈子不同的改变,或许就导致了别人收买她身边的人的时候,用了不同的手段? 或者,乌雅秀贞心里有了别的猜测——这一波,不是针对她乌雅秀贞的,而是借着郭络罗氏的事儿,借着她乌雅秀贞的手,来针对佟佳氏的? 死的宫女,那可是佟佳氏身边的二等宫女,敢去搜查永和宫的,想也知道在佟佳氏身边的地位。 本身佟佳氏之前就有些偏颇对待乌雅秀贞,现下她自己的宫女又死了,别人会不会觉得,是她在杀人灭口呢?她一死,就谁也说不清这头花的事情了不是吗? 乌雅秀贞赶紧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难不成竟是想要针对娘娘的吗?” 康熙脸色阴沉沉,早先一步,康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宫里,谁会想针对佟佳氏呢?佟佳氏一不是皇后,二来也没有亲生孩子,她能妨碍了谁的路? 康熙视线从惠嫔和荣嫔身上扫过,荣嫔还傻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惠嫔一个激灵,忙表忠心:“妾身对娘娘素来十分佩服,孱弱之身,却整日里还要辛辛苦苦打理宫务,着实是辛苦,妾身总觉得自己没用,竟是帮不上娘娘什么忙……” 她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叹息:“但妾身自来不擅长这些,就算是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宁愿说自己蠢笨,也不敢说自己对贵妃有什么不敬之心。 荣嫔有些莫名其妙,但紧跟着点头:“娘娘整日里忙忙碌碌,也着实是辛苦了。最近小阿哥又长大了些,怕是更加调皮,娘娘又要打理宫务,又要照看小阿哥,这一时没留意到竟是有人敢对子嗣下手,也是可以理解的,皇上可千万别怪罪娘娘。” 乌雅秀贞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也不清楚荣嫔这话说的,到底是深思熟虑,还是没过脑子。 康熙不说话,只坐在上面等梁九功去查那珍珠的事儿。再者,郭络罗氏现在还在生孩子,他心里也还惦记这事儿呢,也不知道郭络罗氏和孩子,到底如何了。 太后那边也派人来问了两次,郭络罗氏是头一次生,再加上受了惊吓,又有些尾巴骨疼,这生起来自然是更加艰难。 荣嫔有些坐不住,但见惠嫔不动如山,也只好是按捺住性子也在等。 乌雅秀贞也没敢动,现下看来,康熙是有些相信她的,但是,事情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她大概就是洗不掉这嫌疑。 “贵人生了,是个小阿哥。”很快,屋子里传来接生嬷嬷的声音,太医立马振奋了精神,赶紧问医女:“贵人是如何症状?小阿哥是如何症状?” 医女连忙出来回话,小阿哥四肢俱全五官俱在,郭络罗氏用尽力气,正在昏睡。 如此一来,也算是母子平安? 28 第 28 章 郭络罗氏平安生了小阿哥,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被扶到后面去的佟佳氏,还是身带嫌疑的乌雅秀贞,连皇上,也跟着松口气。 但坏消息是,郭络罗氏确实是没有大出血,却因为摔的一下,尾巴骨骨裂,伤筋断骨一百天,尤其是郭络罗氏刚生完孩子,太医的意思是,至少在三个月之内,郭络罗氏是没办法完全起身的,还得休养。 这样一来,小阿哥的抚养就成了个问题。 本身郭络罗氏是贵人,按照之前乌雅秀贞的先例在,她就是没办法自己抚养孩子的。但正巧呢,康熙有册封后宫的打算,那么她只要暂且带两三个月,等升了位份,也就算名正言顺了。 在不知道升位分之前,郭络罗氏也是打算过的。 现下呢,凑巧要休养,休养了肯定就不能抚养小阿哥了。孩子这小东西,是,看着可爱,养着也幸福,但谁也不能否认,养孩子是很辛苦的。看看佟佳氏就知道了,就算是满宫的下人帮忙,她在胤禛三个月之前,也是熬的脸色枯黄,甚至有段时间,康熙都怀疑她能不能撑得住。 现在郭络罗氏要养着,孩子就肯定不能留在身边了,前三个月的孩子,也本来就是最难熬的。 康熙视线从屋子里所有人身上扫过,他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佟佳氏——佟佳氏那身体,养一个胤禛就已经是耗费了十成十的精力了。惠嫔……宫里刚去了一个卫氏。荣嫔,三阿哥年纪也不大。 乌雅秀贞……平级的,若是送到她这里,怕是郭络罗氏要气死了。 “皇上,贵人生产之前有话要说。”正在为难,郭络罗氏身边的嬷嬷就过来了,战战兢兢的:“贵人说,宫里有人要要她和小阿哥性命,她是个没本事的,自己都护不住,怕是更护不住小阿哥。所以,只求皇上能给小阿哥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太后娘娘……” 她战战兢兢的看皇上,皇上脸上面无表情。 这话里的意思可太明显了,现下连谋害郭络罗氏的凶手都没查出来,那就是,宫里所有的妃嫔,都是有下手的可能的。这种情况下,无论将孩子给谁养着,郭络罗氏都不放心。 她能放心谁呢?太后。 但养在太后身边,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所有的皇子里面,太子身份最为贵重,他是康熙一手养大的,但康熙繁忙的时候,太子就多是在太后宫里呆着。 宫里没有皇后,那么太后抚养的阿哥,身份自然是和别人不同了。 乌雅秀贞眨眨眼,忽然问道:“郭络罗姐姐摔的那样重,第一时间竟是没想着自己能不能平安生孩子,而是要先想想如何安置孩子?她知道自己定然能平安生下来孩子吗?” 嬷嬷脸色变了变:“贵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主子第一次做额娘,一心只想着孩子,只看重孩子,浑然忘记自己,这不很正常吗?天底下的女子,九成九的,做了娘之后就再也不顾别的了,满心满眼都是孩子。” 她脸上带了些疑惑不解:“贵人也是生过孩子的,怎么竟还是……不能理解一个做娘的呢?” 乌雅秀贞笑了笑:“大约是因着我生的顺畅,并没有这许多波折?” 她看了看康熙,康熙自幼聪慧,他没做皇上之前,也没少见识宫中阴司。乌雅秀贞只稍微提一句,康熙立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在怀疑郭络罗氏为了将小阿哥给太后抚养,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事儿里面,从头到尾,本身也就有许多疑点。先是乌雅秀贞说的珍珠的疑点,再是佟佳氏丫鬟死亡的疑点,再就是刚才乌雅秀贞提出来的,摔的那样重,生之前,竟是只想着孩子的去处问题? 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平安生下来小阿哥? 要么呢,是她对自己摔的这一下,很有信心,知道不会伤害到孩子。要么呢,她早知道这其中纷争,但为了孩子去处,就顺势而为? 康熙沉默了片刻,摆摆手:“且先散了,这事儿朕自会好好调查。” 惠嫔率先起身:“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荣嫔紧跟着,她又不是真的愚钝什么都看不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乌雅秀贞和郭络罗氏两个人的事情了。 乌雅秀贞则是停顿了一下,慢吞吞的给康熙行礼:“奴婢想去给贵妃娘娘道个歉。” 康熙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摆手:“暂且别去了,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你这一去再将她给气死了,那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停顿了一下,康熙也忍不住叹气,他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的疑点,那想必佟佳氏也是能出来的,既然能看得出来,还非得要抓着乌雅秀贞不放……说佟佳氏没有半点儿私心,谁也不信。 乌雅秀贞呢,这性子看着好,其实也是个不饶人的。 两个人都不是好性子的,针尖对麦芒,也就看谁心胸宽了。结果事实证明,自家表妹还是修为差一招,看人家乌雅秀贞,不管是被冤枉还是如何,现下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 再想想自家表妹,康熙也有些心累。 他对乌雅秀贞也有些迁怒,并不再继续搭理她,而是起身往内室走去。 乌雅秀贞留在原地站了片刻,旁边是郭络罗氏身边的嬷嬷,眼神十分不善,乌雅秀贞冷笑一声:“收一收你那眼神,好歹我也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先不说我对你家主子并不曾有过坏心,就算是有过什么心思,也并未曾做过什么,现在一没有证据,二没有证人,你就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算不算欺辱主子?” 嬷嬷萎缩了一下,但又想到自己背后主子,顿时又挺胸抬头,不过那眼神到底是收敛了一些。 乌雅秀贞转身往外走去,她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康熙身上,她自己也得查一查,看这事情里面,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若是佟佳氏……那她得想想法子,是不是还将胤禛给要回来呢? 虽说佟佳氏身份高,她抚养胤禛的话,也能提高一下胤禛的身份。再有就是佟佳氏的出身——乌雅秀贞可没忘记胤禛之所以能顺利登基,功臣之一就有一个隆科多。 隆科多是谁家的呢?佟佳家的。 虽说她有些看不起隆科多在女色上的糊涂,但是此人也确实是有真本事的,要不然也不能当个九门提督了。 若是没有佟佳氏,那隆科多可不一定就是谁的人手了。 她上辈子并没有接触过前朝的事儿,也并不知道没了一个隆科多,对胤禛的夺嫡会不会有很大影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是不愿意和佟佳氏撕破脸皮的。 再有就是……佟佳氏那品性,应该也不至于作出这种事情来吧?当然,不排除她身边的人自作主张。 若是如此,她还是要替佟佳氏清理一下身边人的——她查处真相,如何解决,还是佟佳氏自己做主。 若是郭络罗氏自导自演的话……她是不是得想办法坏了郭络罗氏的计划呢? 一路想着,就到了永和宫,一进门,就被吓一跳,嬷嬷丫鬟都跪在地上,一个个脑袋不敢抬的,好像犯了多大的错一样。 乌雅秀贞心思转了转,扶着阿竹的手直接越过人群往里面走。阿竹是她带到郭络罗氏那边去了的,刚才并不在永和宫,也就没有掺与这个搜查的事儿。 阿竹有眼色,见她停下脚步,赶紧去屋子里搬了椅子出来给她放在廊檐下。 乌雅秀贞做在椅子上看下面那群人,那群人都已经调转身体,将脑袋又冲过这边来了。 “嬷嬷,你先说吧,那小丫鬟清清秀秀一个人,看起来也没多大力气,你是为什么没拦住呢?”乌雅秀贞问道,嬷嬷嘴里发苦:“老奴原先要拦着的,但她拿出来了贵妃娘娘的玉佩,说自己是贵妃娘娘派过来的……话里话外的,又说小阿哥在景仁宫过的如何……” 简单来说四个人,投鼠忌器,生怕惹怒了贵妃,回头自家小阿哥在贵妃手底下没好日子过。 嬷嬷是领头的,她这一软下来,剩下的人就更不敢强硬拦着那丫鬟了。 当然,她们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的东西被搜查。她们都是跟在后面拦着的,嬷嬷又说道:“但那丫鬟一进门,根本不去里面翻看,主子的东西,她也没上手,就屋子里里外外的走了两趟……因着她什么也没碰,老奴就放松了些警惕,没想到,她就直接冲着花盆去了,说是那花盆里的泥土看着像是翻新过的。” 然后嬷嬷脑子一抽,既然是搜查,那翻一下花盆,总比翻翻屋子里别的东西强啊,那行吧,你想看花盆就看吧。她自己确信花盆里没东西,谁能想到,真被人给翻出来了东西呢? 那头花一翻出来,嬷嬷就知道坏了事儿——她因着心里松懈,根本没站在跟前看,自己都分不清东西是翻出来的,还是放进去的。 29 第 29 章 乌雅秀贞问道:“她翻看花盆的时候,确定没人看见她是拿了还是放了吗?” 嬷嬷一脸羞愧的点头,若非如此,也不会在乌雅秀贞进门的时候,全都跪在这里了。 乌雅秀贞脸色有些沉,嬷嬷不敢出声,剩下的丫鬟下人,也都将脑袋低垂下来,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乌雅秀贞视线扫过,没一个人和乌雅秀贞对上视线。乌雅秀贞忍不住叹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宫里的人……听话是听话,但有些不太好用。是,她是交代过因为小阿哥的缘故,若是遇上景仁宫的人找茬,最好是避让一下的。但是现在这是找茬吗?这是找死啊,若真是让景仁宫的人得逞,那她乌雅秀贞,就要死翘翘了,死了! 她若是死了,永和宫可就没有主子了,永和宫若是没有主子,这一群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甚至就只能被发配到别的偏僻的宫殿去。 为什么这宫里的奴才得和主子一条心?因为不和主子一条心的,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事儿呢。 奴才和主子,那自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主子好了,奴才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主子不好的,你就算是找了人换了地方换个主子,那也没人敢重用你——奴才讲究的是个忠心,你眼看主子不好就立马放弃,另投明主,这算是忠心吗?哪个主子,敢用这种奴才? 乌雅秀贞再次叹口气,语气有些沉沉:“往日里,我就是个贵人,我自来胶带你们小心谨慎,你们多小心,这是没错的。但你们小心也得分清楚情况是不是?一个个的,不长脑子的吗?若是我被废了,你们又有什么好出路?再者,我若是做实了罪名,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跟着偿命!难不成我一个人就能陷害了郭络罗氏?” 总得有些人跟着帮忙,这帮忙的是哪个呢?乌雅秀贞都能被人陷害,那小小的宫女太监算什么? 嬷嬷噗通一声就又赶紧跪下,乌雅秀贞没说话,只沉思,现下看来,永和宫的人手,需得要再多加调教才好。但嬷嬷都是个不得用的,找谁来调教呢? 她沉思半天,心里略有些盘算,这才说道:“都起来吧,给我倒茶,另外,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我命令,都不许从永和宫出来,就算是去御膳房,也需得两两结伴,半路万不能和人搭话耽误。” 乌雅秀贞在想法子调教自己宫里的人,景仁宫里,康熙和佟佳氏却是有些相顾无言。 佟佳氏已经被送到了景仁宫,在郭络罗氏那边她也休息不好,再加上总觉得进进出出的奴才是在看自己笑话,这才刚醒过来,就非得要回到景仁宫来。 康熙沉吟了片刻:“表妹素来端庄稳重,今儿这事情,确实是有失偏颇。” 佟佳氏有些尴尬的低头,过好一会儿才抬起来脑袋,眼睛带了些微微红:“表哥也觉得我今儿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有些可笑吧?是不是还有些丑陋?” 康熙没说话,佟佳氏用帕子盖住眼睛:“我也不想的,我今儿确实是……做的不妥当,回头我给乌雅妹妹道歉去,我只是有些失了理智……再者,所有在场之人,我没有别的人可怀疑……” 她能去怀疑惠嫔还是去怀疑荣嫔?这两个呢,都是家世出众之人,她若是随随便便怀疑拿捏,那朝堂上,这两家必然是要攻击佟家的。郭络罗氏不在场,柿子挑软的捏,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轮到乌雅氏了。 “我也并非是要立马给她定罪,我是想着敲山震虎……用乌雅氏来迷惑真正的凶手……”佟佳氏说道,但说着说着,她自己声音就低下去了,若是做成了,这万般理由都是对。但这不是没做成吗?既然没做成,现在这万般理由,就都成了狡辩。 佟佳氏有些难堪的别过脸颊,康熙沉思了一下才说道:“你身边的嬷嬷,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佟佳氏瞬间吃惊,但很快就又垂下眼帘想遮掩过去,康熙说道:“你和乌雅秀贞,素来无冤无仇,你今天既然如此针对她,必然是有缘故的,这其中缘故,我思来想去,是因着小阿哥,对不对?” 佟佳氏还是不说话,康熙又说道:“小阿哥现下已经快八个月了,有的小孩子说话早,怕是已经开始喊人了,我虽然不曾听小阿哥开过口,可想必私下里你是会教导的?” 佟佳氏微微点头,到了这月份,就连奶娘都会教导小阿哥认人了。 她身边的嬷嬷,有一次,目睹了乌雅秀贞抱着小阿哥,哄小阿哥喊额娘。嬷嬷觉得这事儿不对,乌雅秀贞做的不妥当,既然孩子给了佟佳氏了,那该喊的就是佟佳氏,这宫里,也就只有佟佳氏配得上小阿哥一声额娘。 你乌雅秀贞既然作出了选择了,现在何必这样子私底下教导呢? 再者,小孩子嘛,小时候是分不清这些那些的,他会疑惑为什么他有两个额娘,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额娘。就冲着乌雅秀贞私底下教导的事儿,那她私底下是不是也会教导小阿哥,当初她是被迫将孩子给了佟佳氏的呢? 是不是佟佳氏凭着地位家世,威胁了乌雅秀贞呢? 小孩子不会明辨是非,他们听风就是雨,时间长了,小阿哥心里会不会对佟佳氏生出怨恨来?养来养去,养出来个白眼狼,这事儿能行吗? 再者,嬷嬷觉得乌雅秀贞也有些不老实。之前是说好了的,小阿哥交给贵妃娘娘抚养,她乌雅秀贞无事不得探望,结果现在呢?乌雅秀贞厚着脸皮,天天来请安,天天来探望,小阿哥看见她比看见奶娘都亲热。 本来小孩子有奶就是娘的,结果,现在奶娘还比不过一天只见一次的亲娘?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血缘的牵绊,是任何事情都改变不了的?那是不是只要乌雅秀贞一招手,小阿哥以后就会跟着亲娘走了? 这样的话说得多了,佟佳氏哪怕是再如何淡然,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印记的。今儿又上演了这一出,说佟佳氏鬼迷心窍也好,说佟佳氏终于爆发了也好,总之,她在那一会儿,是真的想处置掉乌雅秀贞的。 既然有过这想法,那就不算无辜,佟佳氏脸色羞红,一方面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一方面为自己暴露了的手段——她虽然为人仁善,但也并非是纯善之人,若是今儿计谋成了,乌雅秀贞当真被处置了,那也就算了,自己心里也能出口气。但偏偏今儿计谋不成,乌雅秀贞反而是反将一军,那现在事情可有些不好处置了。 要么呢,是她看在小阿哥的面子上,给乌雅秀贞道歉,重归于好,日后还得忍受乌雅秀贞天天来探望小阿哥,教导小阿哥喊额娘。要么呢,是彻底撕掉脸皮,从此之后,不许乌雅秀贞再见小阿哥。若是小阿哥长大了懂事儿了,要问起来了,那自己就只能是……陷入被动了。 佟佳氏是想选择后面一个的,干脆日后不让乌雅秀贞见小阿哥,从此之后,宫里也不许人讨论。等小阿哥十五六岁懂事儿了,若是自己察觉到了什么,那自己还能有几分辩白的余地。若是小阿哥一直察觉不到,那这事儿就一辈子不许人再说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做主,小阿哥不光是乌雅秀贞的孩子,还是康熙的儿子。这事儿,还是需得康熙做主。 康熙对上佟佳氏的视线,一瞬间就明白佟佳氏在想什么呢。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表兄妹之间更有一层天然的羁绊,佟佳氏自小,也从没有在康熙面前隐瞒过什么。 “朕会和乌雅秀贞说……”康熙说道,但是说了一半儿,忽然顿住。 永和宫的人在外求见,康熙原本不愿意去,但永和宫的宫女说是有大事儿,佟佳氏反过来劝说康熙:“乌雅妹妹今儿受委屈了,皇上不如去宽慰宽慰,毕竟是……” 若是乌雅秀贞确实是在争宠,叫了康熙过去是要哭诉,那这一招,简直就是自己将自己给送到了坑里,佟佳氏必然是要助她一臂之力的。 当然,在佟佳氏眼里,乌雅秀贞,也确实是在争宠的事儿上,有几分能力。她一个包衣出身,进宫之间也不曾听说过什么名声,这会儿叫了皇上过去,能有什么大事儿呢? 康熙皱了皱眉,佟佳氏笑道:“皇上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太医不也说了吗?那口血吐出来,长久来看,反而是对我身体有好处的,我现下就是有些累,您去了永和宫,正好我能休息一下。” 康熙这才起身,顿了顿,还是安抚佟佳氏:“晚饭朕到这边来用,你让人早早准备些。” 佟佳氏忙应了,挣扎着做起来,目送康熙出了景仁宫,这才往后靠一下,深深叹口气,事到如今,怕是要和乌雅秀贞,彻底撕破脸皮了。只可惜,刚才皇上那句话,只说了一半儿。 30 第 30 章 康熙到永和宫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乌雅秀贞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来研究康熙,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面上十分惊慌:“皇上,皇上!” 喊两声,双手紧紧握着康熙手,那神色慌张的,竟是连行礼都忘记了。康熙越发有些不耐:“怎么了?还是为了郭络罗氏的事儿?若为此事,也用不着恐慌,不是你做的,朕自不会冤枉了你,但若是有你,就是你现下害怕也无用。” “不是,皇上,奴婢刚才,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京师地震……”乌雅秀贞说道,康熙顿时脸色一变:“胡说八道什么呢。” “奴婢原也以为这只是个噩梦,但奴婢很真切的看见了一切……三天后早上巳时初,地下传来闷声,如同炸雷,声势如同波涛,从白天到晚上,顺城,德胜,海岱,章仪,全都震倒,城墙坍塌,难以数计,除此之外,宫殿,官居,民房,十倒七八……” 乌雅秀贞眼泪都下来了,康熙本来十分生气,但看她说的真真切切,眼眶通红,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舍不得责备了。 乌雅秀贞揉一揉眼睛:“皇上,我自小并未见过地震,若非是在梦中真切见过这一场,我如何能将这场景说的如此详细,如同亲见?再者,地动之前必有预兆,皇上,最近城外可有鸡犬不宁?可有井水上涌?” 康熙脸色顿时变了变,只说做梦,那肯定是不可信的。一个女人做了噩梦,男人就算是再宠爱这女人,也不可能为了她慌慌张张的去做应对。 但是乌雅秀贞后面这些话,康熙却是不得不认真思索了,最近确实是有折子上来,说的就是这鸡犬不宁的事儿。有村庄里的狗,整日整夜嚎叫逃窜,鸡鸭不愿意进笼子,河里鱼虾甚至有往外面窜跳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本来每年到了这月份,天气该是有些凉快起来的,但今年,也就是前面凉快了两天,现下竟是又反常的开始热起来。 郭络罗氏今儿为什么要去御花园?就是因着回去太热了,倒不如在花园里散散步。 “皇上,我知道若只是个噩梦,皇上必然不会相信的,但是……”乌雅秀贞作出思索的样子来:“地震的时候,我看见王大人家挂了皤,王家老太爷,最近听说身体不太舒服?” 乌雅秀贞尽力的劝说康熙,康熙的神色却是晦涩难明。 若是将噩梦当真,那万一就是个噩梦呢? 可若是不当真,那万一,就真的会发生呢? “皇上,奴婢更相信这是上天的一次预警……奴婢梦中的地震,光是文武百官,朝廷命妇,就死者甚众,更不要说这民间百姓,此次之后,时隔大半个月,又会复震,甚至比这第一次更为严重……再因为朝廷和百姓都放松了警惕,一时之间,竟是……尸殍遍野……京城之中,十去七八……” 乌雅秀贞哽咽着都说不出来话来了,她父母虽然并无大碍,但她叔叔家,还有伯父家,还有一些亲近人家,都因着这次地震,死伤很多。 御膳房和她阿玛交好的那些,也有被这次地震带走的。 她一方面是想利用自己的优势,打算一步步的将胤禛从佟佳氏那边带回来。一方面,也确实是有几分悲悯之心,若是能避免,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人的死亡呢,也算是积善行德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将胤禛从佟佳氏那边带走,对胤禛会有多大的影响。光凭着乌雅氏包衣的家世,大概是三辈子也弥补不了佟佳氏这个姓氏能给胤禛带来的助力,所以,她需得另辟蹊径。 既然乌雅氏这个姓氏不得力,那就她这个亲娘给顶上。她就不信了,一个能预知京城各种灾难的女人,是要和其他的后宫女人来争宠,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的。 康熙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黑沉沉,但乌雅秀贞却半点儿不怕——就算是这一时,康熙只会当她说的是假话,是为开脱郭络罗氏那事儿,但只要三天,三天之后就能印证了她的噩梦。 到时候,就不信康熙还要将纠结这乱七八糟的。 乌雅秀贞哭的昏昏沉沉,康熙又详细询问了几个问题,比如说,地震当日,是什么天气。 乌雅秀贞一口气说了未来三天的天气:“明天是大太阳,很热很热,后天会有些风,暴风,但宫里应该是还好。” 宫里的建筑比较密集,又有宫墙,再大的风,到了宫里也得减弱一半儿。她倒是听自家额娘描述过地震前后几天,外面的情景,所以这会儿回答起来也是十分有条理。 “皇上当日里是早早去上朝了,虽说是大早朝,但散的也比较早,奴婢就在梦里瞧见皇上带着许多人去了乾清宫……去了乾清宫的有一位大学士勒德洪……在地震的时候抢先跑出去,被压伤了,倒是大阿哥,十分勇猛,本来当日里是在上书房读书的,地震发生时候,他竟是一路找到乾清宫……” 乌雅秀贞停顿了一下:“奴婢急慌慌的去了慈宁宫,太后娘娘还抱着五阿哥呢。” 康熙没说话,乌雅秀贞就继续说下去,说宫里所有人的动静,又说地震的威势:“工部尚书王大人一家四时三口,不凑巧竟是都被……压死。还有一位庄大人?” 康熙微微点头,可能是官职比较低,所以乌雅秀贞没太记住全名? “庄大人一家也全都……”乌雅秀贞叹口气:“一日之内,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死伤无数。就连皇上,也被撞到了胳膊,因为要护着太子……” 康熙不说话,但脑袋转的飞快,按照乌雅秀贞说的,三天,也就是说,如果要将这噩梦当真,那他就只有两天的准备时间。如果不将这噩梦当真…… 一边是被人嘲笑,劳民伤财,一边是当真发生,死者无数。 康熙只觉得脑袋上的头发都要掉完了,他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到底能不能信呢? 眼看天色黑下来,康熙冲乌雅秀贞摆摆手:“你且安歇吧,朕今儿要忙。” 他大步出了永和宫,直奔乾清宫而去。身边梁九功本来要问一声佟贵妃那边还去不去了,但是没等他开口问,康熙就直接吩咐道:“去宣了钦天监,还有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有巡城司……” 接连点了七八位大人的名字,康熙直接说道:“速速进宫。” 当差要紧,梁九功瞬间就将佟贵妃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康熙到了乾清宫,先去将之前的折子都翻找出来,但凡有什么异常情况的,比如说,鸟雀乱飞,丛林中有野兽出没——一般来说,野猪狐狸兔子这一些东西,平和时候是绝不会轻易下山的。 但现下有好几个折子都说,京外有野猪之类的出没,比往日里要频繁。 皇上在这边翻找折子,那边大臣们一个个被急慌慌的叫进宫,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儿,结果皇上一张口就问道:“众位爱卿,往年地震可有预兆?” 大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那聪明的,想到最近这些异常情况,立马就明白了康熙的意思——或许本身也有这方面的担忧的,一下子就被点中了,连忙上前回答:“水动则地震,霪雨后见震……” 又有人拿出后汉书来讲:“张衡传有言……” 钦天监也是有预测地震的法子的,这需要算各种星宿之类的,比较繁杂,康熙不太爱听,就摆手:“朕就问你们,近两日发生地震的可能性有多大?” 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知道,说话简单做事儿难。你让他们讨论这些异常情况,他们可以给你说这算不算地震预兆,但你要让他们断定会不会地震,那是谁也不敢胡乱下结论的。 若是有,那还好,事后还可能会得奖赏。 但若是没有,现如今说的话不就成了笑话吗?再说了,眼前这位不是别人啊,这是皇上,皇上若是信了会有,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为预防地震做准备了? 皇上一声令下,那各处就要支出银钱,光是一整个京城,这算下来需得三百万都不太够吧? 光是花钱也就算了,要地震呢,那是不是得让百姓们到外面住?这吃喝拉撒都是事儿,一天两天能忍耐,毕竟百姓怕官员,但三五天下来,你去看看是不是怨声载道? 皇上不到百姓里面去,这怨声载道是轮不到他的。但是剩下的这些……哪怕是户部尚书呢,也逃不过大门上被扔粑粑的命运。 康熙也不恼,只问道:“若是有地震的可能,那么,这可能又有几成?钦天监,你能算一算这地震有多大吗?波及范围有多广?” 钦天监大人面色有些发苦:“这个,需得给微臣三天时间。” 钦天监大人是汉人,并不用自称奴才。 31 第 31 章 景仁宫里,佟佳氏坐在桌子前有些发呆,过了片刻,旁边传来小阿哥啊啊啊的声音,佟佳氏一转头,就见奶娘正抱着小阿哥在屏风那边站着呢,小阿哥冲她这边伸着手,是要抱抱的意思。 奶娘有些局促:“小阿哥想出来……” 佟佳氏伸手:“来,给我抱着吧。小四,想额娘了吗?” 四阿哥咧着嘴露出两个小牙齿,笑的纯真可爱,佟佳氏瞧着都觉得心里酸酸软软,咕嘟嘟的冒喜欢的小泡泡:“我们小阿哥可真好看。” 奶娘赶紧捧场:“是,和皇上有几分相似呢。”可不敢说和亲生额娘有几分相似,不然贵妃娘娘是要生气的。 说起来皇上,佟佳氏一边抱着小阿哥,一边叫嬷嬷:“皇上还没来吗?” “是,皇上这会儿还在乾清宫。”虽说窥伺帝踪是死罪,但后宫娘娘打听皇上在哪儿这种事儿,却是心照不宣的,皇上若是不追究,那就什么事儿也没有,皇上若是要追究,那才是大罪。 嬷嬷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没忍住:“也不知道那乌雅氏和皇上说了什么,听闻皇上是急匆匆的离开永和宫去了乾清宫,还让人去宣召了几位大人……” 佟佳氏皱了皱眉:“嬷嬷,不要胡说,乌雅氏什么人,竟是能影响到朝堂不成?皇上去乾清宫,必然是因着前朝出了事儿。咱们后宫女眷,不得打听。永和宫那边不过是凑巧了,怕是乌雅氏还在想着那珠花的事儿,大约是又找到了什么证据之类的?和前朝不相干,不要胡说。” 顿了顿又说道:“这次的事儿,皇上很生气,今儿还和我说,要将你送出宫……” 嬷嬷脸色立马变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佟佳氏面前,小阿哥有些被吓一跳,转头去看,佟佳氏忙先将他交给了奶娘,示意奶娘先带了孩子出去。 “娘娘,老奴……老奴对您忠心耿耿。”嬷嬷眼眶发红,那眼泪就下来了,跪在地上仰头看佟佳氏,带了几分惶恐,倒不是怕被发配出宫,而是怕康熙秋后算账。 佟佳氏双手扶着她胳膊:“嬷嬷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嬷嬷,这次的事儿……实在是我昏了头了,竟是没有忍住,我也没想到,乌雅氏竟是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现在我不光是没能将她脱下来,反而是被她反将一军,还有那小宫女的死……我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呢。” 若是查不出来什么,那小宫女的死几乎就是定了佟佳氏陷害乌雅氏的说法了,到时候不光是头花的事儿解决了,怕是连郭络罗氏都得以为是她佟佳氏对她下手的。 佟佳氏想到这个,原本还有些好的心情顿时又有些郁闷起来了:“这事儿皇上既然开了口,那想来是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嬷嬷,你且放心出宫,凭着你对本宫多年的忠心和辛苦,不说我了,就是佟佳家,都会帮你安排好日后的生活的。您若是想自由自在些,那就拿了银子买些地,日后那孩子读书考个官儿,有佟佳家帮衬呢,定不会让他淹没了。你若是还想留在佟佳家,那也行,老太太身边也缺个说话的人呢,您去了,保准是老太太身边第一人。” 前者的话,算改换门庭——若是没人帮衬,寒门出头都尚且难呢,更何况奴仆。后者的话,老太太身边第一人,那自然是内宅之中很有分量了。 虽说还是奴仆,但宰相门前七品官,家里世世代代都在佟佳家,一不用外面吃苦,二不用担天灾人祸的危害,只要主家不倒,自家就衣食无忧,甚至得赏赐都够寻常人家在外面辛苦一年了。 佟佳氏将两条路都摆放在嬷嬷跟前,嬷嬷顿时就有些为难。佟佳氏也不催促:“就是要出宫,也得这两三天之后了,需得等郭络罗氏的事情完结了,嬷嬷可以仔细想一想,想好了就和我说,我自会为嬷嬷安排妥当的。再者,就算是嬷嬷出宫了,若是我想念嬷嬷了,咱们还怕没有见面的机会吗?” 嬷嬷那眼泪立马就更急了:“老奴实在是舍不得娘娘,娘娘自小就是……老奴说句逾矩的话,老奴是将娘娘当亲生的女儿看待的,从这样小小的人儿,看到这样大。” 又说起来佟佳氏小时候的事情:“不爱吃肉,长的瘦弱,老奴为了娘娘能吃一口肉,熬夜将那肉一点点儿的给腌渍……放在那橙子外壳里,蒸出来的是一点儿肉味都没有的……” 佟佳氏想到小时候的事儿,也忍不住眼眶微红,她心里自然是也是舍不得嬷嬷的,自幼和嬷嬷在一起,如今进了宫,嬷嬷又是她左膀右臂,她都有些不敢想,若是嬷嬷出宫了,自己有点儿事情了,可该找谁商量呢? 但佟佳氏终归是没说出挽留的话来,她跟着哭了一会儿,嬷嬷又赶紧安慰:“娘娘可千万别哭,再哭坏了身体了,老奴也心疼,再者,哭这么一场,等会儿吃饭可就要吃不好了。” 她往外面看一眼:“皇上这会儿都还没过来呢?怕是有事情绊住了,娘娘不如先吃些垫垫肚子?还是自己身子要紧,皇上在乾清宫是饿不着的,倒是娘娘,素来体弱,若是再不吃,对身子也不好。” 佟佳氏有些犹豫,嬷嬷却是催促着佟佳氏先垫一垫,没奈何,佟佳氏就只好先吃了半碗鱼片粥。外面胤禛又有些闹腾,天黑了,外面不好玩儿,他想在里面和额娘一起玩儿。 于是,奶娘又抱了孩子回来。 佟佳氏将小阿哥放在软榻上,一条腿放在外面拦着,怕小阿哥掉下来,然后将小阿哥靠着墙放着:“来,咱们小阿哥,走一步看看?” 小阿哥紧紧贴着墙壁,左看看右看看,冲奶娘眨眼,那意思就是快来帮忙啊。见奶娘不动弹,就又冲佟佳氏伸手,来啊,抱抱啊。 佟佳氏一拍手:“来,宝贝儿自己走过来。” 宝贝儿是谁?小阿哥侧头想,想一回儿想不起来,就咧着嘴笑,哈喇子流一下巴,奶娘赶紧拿着布巾来沾一沾,不能擦,小孩子皮肤嫩,擦的话会将下巴给磨红。也不能不清理,不清理的话时间长了容易长湿疹。 小阿哥趁机去抓奶娘的手腕,奶娘赶紧将他给靠墙放好了:“小阿哥,看额娘在哪儿呢?额娘,额娘在哪儿?” 小阿哥转头看佟佳氏,佟佳氏笑着拍手:“小四,来?” 小四又是谁?小阿哥侧头想,很疑惑,这一会儿功夫,都好几个名字了,到底都是谁呢? 佟佳氏拍半天手,小阿哥见她就是不抱自己,索性靠着墙往下面一滑,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再伸手往前一趴,好了,双腿一用劲儿,那蹭蹭蹭的,一眨眼就爬到了佟佳氏跟前。 佟佳氏笑的哈哈的:“小阿哥爬起来可真有劲儿。” “是呢,太医都说小阿哥有力气的很呢。”嬷嬷赶紧捧场,佟佳氏抱着小阿哥亲一口,拿了书本过来:“小阿哥,咱们看书吧?来,额娘教你认字。” 她手指头点着书上的字:“人……” 小阿哥张嘴:“啊。” “天……” “啊。” “地……” “啊。” 小阿哥很配合,佟佳氏说一个,他啊一声,啊的还很有节奏,奶娘赶紧夸赞:“咱们小阿哥就是聪明,您看看,您说一次,他就记住了呢。” 佟佳氏噗嗤一声笑出来:“哪儿有你说的这么神,他就是在这儿玩儿呢。”哪怕自己看小阿哥再如何聪明可爱,心里再怎么喜欢,佟佳氏也会是分得清什么夸赞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 什么都相信只会害了自己。 玩了大半个时辰,小阿哥就有些打呵欠了,总伸手揉眼睛,佟佳氏一看就知道他是犯困想是睡觉了,就将他给了奶娘:“先喂一顿,吃饱了睡能睡的时间长一些。” 奶娘赶忙应了,抱着孩子到后面去喂奶。 佟佳氏起身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皇上还没回来吗?” 她也有些犯困了呢。 嬷嬷也跟着张望,犹豫:“要不然,咱们先睡下了?若是皇上过来,咱们再起来。” 佟佳氏犹豫了一下,那会儿怕是慌慌张张的赶不及。嬷嬷又说道:“娘娘保重身体才是皇上最高兴的,娘娘若是为了等皇上来,熬坏了身体,那皇上才是会不高兴。” “再者,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儿呢,万一要到下半夜了呢?”嬷嬷又说道,佟佳氏听着也有道理,就点头:“那行吧,咱们先安置,不过,宫门就先别关了,让人守着,警醒一些,若是皇上过来,千万要早些叫了本宫起来。” “是,娘娘放心,保准让最机灵的小太监在这儿守着。”嬷嬷连连点头,扶着佟佳氏进了内室去洗漱,佟佳氏今儿这一天,也着实是又忙又累又慌,身体本就有些受不住,原以为睡不着呢,结果,躺床上不过须臾,就陷入了梦乡。 32 第 32 章 接连两天,康熙都不曾到后宫来,乌雅秀贞那边,他简直就像是遗忘了。也不曾再来询问噩梦的事儿——康熙素来果决,在他看来,问与不问,其实都没什么两样。 无非是信和不信两个结果,但他现在既然已经召见了大臣,命钦天监再次卜算,那就说明他其实是信了的,既然相信了,他记性也好,当日里乌雅秀贞说的话,句句都能回想起来,那何必再去问呢? 有这个时间,他不如再想想法子,如何让京城避免这地震灾害。 若是地震来了,那朝廷需得尽力救助,有钱有人来安排救灾事项。若地震没来,也不至于让百姓怨声载道——其实这种事情,并非只是怨声载道那么简单的。 朝廷一次预测不准,百姓们慌忙一场,朝廷要是两次三次预测不准,那日后朝廷若是再有什么吩咐,百姓如何还能再听,再去照做? 所以朝廷的威信,说话的权威,都必得确保。这才是康熙不能大肆对外宣传,地震就要来了,接下来大家都别回家去住着了的原因。 现在也并不确定乌雅秀贞的噩梦……算了,乌雅秀贞的噩梦顶多是有三分劝说康熙的能力,实际上能让康熙转变想法的,还是之前那些折子上的异常情况。 康熙和朝臣们商议之后就决定,避险确实是要避险的,但是避险的借口不能是预测地震,得是别的说法——比如说,当天皇上巡视京城。 皇上若是巡视京城,那依照京城里百姓们喜欢看热闹的性子,必然是要全家外出围观的。到时候再带上了太后,妃嫔,连宫里也能避免些损伤。 另外呢,得让内务府准备些不值钱的东西,算作康熙巡视京城,给百姓们的赏赐。大臣们的提议是弄些新的铜板,正巧今年新制的铜板才送上京城。 但也有人觉得不妥,铜板是钱,但凡是牵扯到钱的,总引起混乱,若是再出现踩踏之类的事情,那倒是得不偿失。所以,这东西,必然是十分不值钱,被人抢了不至于非得夺回,但是又是有比没有强的那种的。 思来想去,康熙就派人去弄了些雨花石,说是皇上亲自放在奉先殿里供奉过的。石头不值钱,值钱的是供奉过的。得到了是好兆头,但是得不到,也没必要去抢别人的。 奉先殿里供奉过的是好东西,但是护国寺,普阳观等地方供奉出来的,也是好东西啊。 康熙派人紧急去弄小石头,这东西还不能太大,大了砸在脑袋上,那也是事儿,必得和指头肚一样,不大不小才算好。 两天时间,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多,需得提前对外宣布皇上巡视京城的消息,又要公布路线——这是方便百姓们去围观,但又要安排巡逻,这是生怕有刺客。 本来这法子的危险性也是很大的,若是有人想趁机作乱,隐藏在人群中喊一声刺客,那混乱瞬间就起来。但康熙思来想去,还是定下了这法子,并非是他不怕危险,而是他觉得,他该信任自己,还有自己的这些侍卫们。 再者,这可是京城,若是他连京城都不敢出门巡视,那他这皇帝,也是白做了。 忙成这样,他自然是没时间去后宫的。 乌雅秀贞倒是知道他忙什么,也就不慌不忙,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后宫里有两个人睡不着,一个是郭络罗氏,还在为之前头花的事儿担忧着呢。一个是佟佳氏,为自己的嬷嬷,也为自己。 这巡视京城的消息一公布,别说是整个京城了,就连后宫都炸开了。 太后几次想找康熙都没找得到,等到了第三天一早,才见到了康熙,连忙就问这巡视京城的事儿:“说是今儿?现下要出宫?” 康熙点头:“是,儿子特意来邀请皇额娘和儿臣一起去,朕亲政到现下也有好几年了,朕治国到底如何,还是得亲眼见见才好,若是朕做的好,那日后就需得再接再厉,若是有做的不好的,也要日后改正。没什么比亲眼看看外面是什么,才更直接的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 太后有些迟疑,康熙笑道:“如今外面都已经知道朕要巡视京城,若是现下不去,那朕岂不是成了笑话?” 一国之君,说话不算是……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太后顿时起身:“你若是不嫌弃哀家,哀家就陪着你走一趟。” 康熙又让人去请了佟佳氏等人,后宫妃嫔,有一个算一个,位份高一些的,比如说佟佳氏和惠嫔荣嫔,可以跟在太后身边跟着去。位份低一些的,像是乌雅氏等人,也不用跟着去,但是,也不能留在宫殿里,需得到太和殿门外等着去。 郭络罗氏这刚生过的,也必须去。 不光是郭络罗氏对这命令十分不解,其他人也很疑惑,正坐月子呢,就非得到外面去晒太阳不成吗? 康熙十分坚持:“说了你们要在太和殿门外祈福,就必得要去祈福,否则,朕和太后万一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儿,岂不是你们不诚心?” 郭络罗氏都被这话说的……快气死了。 但再如何,这是皇上,皇上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郭络罗氏有优待,可以躺在春凳上被人抬过去呢,还能躺着在那儿祈福呢,比别人待遇好多了。 可她还是心气儿不顺,看见乌雅秀贞就冷哼:“你可得意了吧?” 乌雅秀贞眨眨眼,有些疑惑:“我得意什么?” “你得意自己能站在这儿,完好无缺的继续做你的贵人!你将我害成这样……”郭络罗氏气结,但说了一半就被乌雅秀贞给打断了:“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害你有什么好处?就是皇上现在都没有下决断,你是觉得你比皇上更聪明更能干更能明察秋毫?你说我害你,那证据呢?就那一个人人都有的珍珠能说明什么?那贵妃娘娘宫里还死了人呢,你怎么不去贵妃跟前叫嚣是她害死了你?” 乌雅秀贞冷笑一声:“冲着我来,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她现在是真没心情和郭络罗氏吵架,别看她之前在康熙面前说的时候是信誓旦旦,无论如何也要康熙相信的架势。可现在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她心里其实是越来越紧张的。 万一,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怎么办? 按理说天灾这一类的东西,是自然灾害,该是不会受人的影响而发生改变的。可她都能重生了,谁能确保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什么鬼神?那万一有哪个过路神仙看天灾不顺眼,顺手给拦了一把呢? 若是没有地震,那她在康熙眼里岂不是成了骗子? 她成了骗子了,那以后无论说什么,康熙都不会信了吧?那她好不容易想到的这个争宠的法子,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秘密,就这样要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了?或许,连鸡肋都不如,要变成了垃圾了? 乌雅秀贞越是想越是觉得有些烦躁,再加上郭络罗氏还在叽叽歪歪,她瞬间不耐烦:“闭嘴吧你,你要是当真聪明,也不会这样的家世,进了宫却只是个贵人了。你动一动你那脑子,我有儿子,你生不生儿子,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儿子已经被贵妃娘娘抚养了,你就是想给你儿子找太后做靠山,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有什么看不顺眼的?” 乌雅秀贞这一爆发,还差点儿吓了郭络罗氏一跳,在场众人,她们两个位份最高,她们争吵起来,其余人只好鹌鹑一样缩在一起。 乌雅秀贞忽然想起来孩子们,赶紧问道:“现下阿哥和格格们,都在何处呢?” 问的是留在宫里的魏珠,魏珠身份仅次于梁九功,这次的事情,他也是模糊知道的。皇上既然作出了安排,那可见是相信了乌雅贵人的,那这会儿就不太好不给乌雅贵人面子,魏珠就恭恭敬敬的:“贵人不用担忧,阿哥们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五阿哥,都被带出了宫,公主们现下在奉先殿那边。” 照样是祈福的借口,不管多大年纪,都被抱在奉先殿外面,祈福一个时辰,不到点儿谁也不能回去。回去的就是不诚心,不诚心的被皇上知道了,是要责罚的。 乌雅秀贞这才松口气,郭络罗氏瞪大了眼睛,恨恨的喊道:“好好好,你居然敢这样说我!实在是,实在是反了天了!你一个包衣出身的奴才,竟是敢这样对我!” 郭络罗氏都要忍不住爬起来来扇乌雅秀贞的脸了,她身边的嬷嬷忙忙按着她:“小主,先别和她计较,您坐月子呢,万不能动怒,动怒伤身,咱们好好躺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心浮气躁的感觉,但是吧,主子们急躁的时候可以宣泄一下,他们做奴才的,却是连发火都不敢的。惹恼了主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33 第 33 章 天气燥热,按理说都到了这个月份了,天气该凉爽起来了,但偏偏今年这天气古怪的很,尤其是今天,从昨晚上开始到现在,一丝风也没有,外面蝉鸣也像是比往日里更激烈,吵的人心惶惶,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 郭络罗氏本来坐月子就捂得严严实实,现在更是急躁的脸上一层汗,都好像化成油水淌下来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会儿估计不会太好看了,心里本就不得劲,又见乌雅秀贞脸色紧绷,神态有几分紧张,就更是觉得心浮气躁:“不是要祈福的吗?都站着做什么呢?该跪着就跪着……” 乌雅秀贞转头看她:“不到时辰呢,你急什么?” 康熙是有定好时间的,比乌雅秀贞之前说的推后一刻钟,也是方便大家之前站着的,好及时往外跑。现下郭络罗氏一句话让大家跪着坐着,那到时候逃跑岂不是耽误事儿? 郭络罗氏正要开口,就猛然听见地底下一声巨响传来,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在下面动了,有伺候的宫人立马变了脸色:“地龙翻身!地龙翻身了!” 瞬间整个宫里都乱起来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主子奴才,全都往外冲去。 郭络罗氏脸色也变了,翻身就要起来,乌雅秀贞按住她:“你去哪儿?这里就是最安全的,你到处跑才是危险!” 郭络罗氏张张嘴,这才反应过来,是,她们这会儿是在太和殿前面呢,太和殿前面空旷的很,别说是墙壁了,连个影壁都没有。但她嘴上不饶人:“万一这里地裂了呢?” 地震确实是有地裂的出现,一旦地裂,那危险更大,人掉进去就直接没了。不像是站在外面,哪怕是被砸到了,也有概率会生还。乌雅秀贞记忆中,宫里是没有出现地裂的,这次是第一次,各处也没有地裂。要等第二次,复震的时候,城外才会出现地裂的情况。 但她没有详细和康熙说,她是要等这次的地震过去,康熙主动来问她。 “那你走吧。”对上郭络罗氏,乌雅秀贞也并不纠缠,反正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郭络罗氏要是非得自己寻思,她也是不好拦着的。她让开身体,冷冷淡淡的看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嘴角抽了抽,就坐下了:“那我不走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和乌雅秀贞对着来。 乌雅秀贞点头:“好,那你不走,我走。” 现下宫里最大的头头就是她和郭络罗氏了,不能指望郭络罗氏做事儿,毕竟还在月子里呢,所以,还是得她自己走动,到各处去看看情况,尤其是公主们那边,该安慰得安慰。 说着话,乌雅秀贞转身就走,她这一走,郭络罗氏又有些着急:“哎,你去哪儿?这正在地震……”地龙翻滚的声音还在持续,已经能远远看见,有宫墙坍塌了,这时候在宫里走动,那岂不是寻死? 她又生怕是自己刚才的事儿激到了乌雅秀贞,若真是乌雅秀贞出事儿,那是就该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就忙阻拦:“你不是说了这里最安全的吗?” “我去各处看看,这人心惶惶,若是没人出来主事,怕是会坏事儿。”乌雅秀贞平静说道,之前的急躁和不安,在听到地龙翻身的这一会儿,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到底是做过太后的人了,确定了自己能利用重生这点儿事情来争宠,就将之前的各种盘算先放下来了——大灾大难之前,肯定得先救人才对。不管是做主子的还是做奴仆的,那都是人命。人命关天,哪儿有空和郭络罗氏在这里叽叽歪歪? 一个太后,若是连救护人命的事儿都不放在眼里,那还有什么资格做太后? 胤禛登基之后,光是奴籍就废除了好几次,她好歹也是胤禛的亲娘呢,哪儿能给胤禛拖后腿呢? “你身体不便,就暂且在这里休息,不要到处乱跑,不光不能帮忙,还要给人添乱。”她心平气和的叮嘱郭络罗氏:“我去去就来,你也别担心,只要你不乱跑,这里不会有事儿。” 她叫了郭络罗氏身边的人:“伺候好你们主子,太和殿的建筑最为牢固,你们主子要是有什么需求……可往侧殿,速去速回,再者,地震之后都有余震,不可因着没董经理,就随意进出屋子。” 然后冲郭络罗氏摆摆手,自己就急匆匆的往奉先殿那边去了。 郭络罗氏瞧着她背影,忍不住抿抿唇:“嬷嬷,你说,乌雅氏,怎么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大约是大灾大难面前,不得不如此?”嬷嬷说道,总得有个人站出来做主的吧?不是乌雅氏,难不成得是自家主子啊?嬷嬷顿了顿,还是说道:“这人情……” 郭络罗氏皱了皱眉没说话,说不欠人情吧,到底是显得她有些抠唆了,说欠人情吧,又有些憋屈——明明谁也不出面也行的,这种危难关头,管好自己不就行了吗? 但最后,郭络罗氏也只是叹气:“算了,既然她乌雅秀贞都主动站出来了,咱们也不好一点儿表示没有,你去跟着到处看看,若是有宫女太监受伤的,就暂且收容到太医院附近,再叫了太医来诊断。若是没遇上危险的,就看看乌雅秀贞是如何决定的,该找地方安置找地方安置,今儿一天想必都要在外面了,那一日三餐该如何,也该有个法子……” 乌雅秀贞也正在吩咐这事儿:“御膳房那边,这会儿先不要进去,等地龙去的远了些,要尽快将口粮给抢出来,一次拿少许东西,不可耽误太久,在外面想好了拿什么再进去,进去就立马出来,不求多,只求快,明白我的意思吗?” 御膳房的总管和她阿玛有些交情,还是比较好说动的,立马就点头应下来了:“贵人放心,有老奴盯着呢,御膳房这些人都是老奴一手带出来的,不是子孙胜似子孙,老奴定不会让他们去送死。” 乌雅秀贞点头应了,又叫魏珠:“带了完好的没受伤的太监到处去搜寻,看看墙壁下面,屋子里面,可有受伤无法出来之人,若是有,就需得尽快救出来,伤的严重的送到太医院那边,伤的不严重的,就自己看着,互相帮忙包扎一下即可,首要的事儿是保住性命,其他再说。” “再有就是乾清宫后面,慈宁宫外面,都有宽敞余地,乾清宫那边安排太监们暂且住过去,慈宁宫这边是宫女嬷嬷们……”乌雅秀贞有条不紊的吩咐下来。 这些慌头慌脑的人们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赶忙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该救援的救援,该抢东西的抢东西,还有人被她派去打水,没吃的还能撑着,但若是没喝的,那就有些难熬了。 到了奉先殿那边,乌雅秀贞原以为自己会看到小孩子哭成一团的场面,却没想到,哭是有的,却又和她想的不一样,大家都有主心骨,都靠在了三公主身边。 三公主一手拉一个在安慰:“别哭了,哭也没用,咱们现下不还好好的吗?可见是祖宗庇佑,咱们就在奉先殿呢,祖宗距离咱们更近,肯定都会没事儿的。” 二公主和四公主,一个做姐姐的,一个做妹妹的,都拉着三公主的手使劲点头。 乌雅秀贞一进门,三个小公主立马眼睛就亮了:“乌雅贵人,您怎么来了?” 虽说乌雅秀贞位份低一些,不好喊妃母,但尊称一声您却是可以的。毕竟,本身她就算伺候汗阿玛的人,也和长辈沾点边儿。 “来看看你们,怕你们吓着了,没想到三位公主都十分勇敢,竟是比许多宫人要强得多呢。”乌雅秀贞忙夸赞:“我这一路走来,许多宫人都还哭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呢,三位公主却是很有主意,没有胡乱走动,也没有哭喊闹腾,实在是,这勇气可嘉。” 她蹲下来行个礼,脸色也带了几分郑重:“我十分佩服你们呢。” 就算是刚才还依靠在三公主身上的二公主,都忍不住挺起来胸脯,三公主更是得意:“我们确实很勇敢哦,我一想到这里是奉先殿,我就一点儿都不怕了。” 四公主虽然还有些落泪,却好歹是收了声,只抓着三公主的手指头不放开了。 “那现下,几位公主要不要随我去太和殿那边?”乌雅秀贞笑着问道:“我想着,皇上估计很快就要回来了,咱们在太和殿那边等着,皇上回来了,也好先知道皇上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啊。” 小孩子就算是平时再如何,遇上事儿了,还是更愿意和大人在一起的,眼见乌雅秀贞主动邀请,哪儿有不答应的啊,一个个将脑袋点的飞快,像是小鸡啄米。 看着怪可爱的,乌雅秀贞都忍不住笑,忙起身拉住了二公主,顿了顿,又有些为难,她只有两只手,那还有两个小公主呢,怎么办呢? 34 第 34 章 三公主根本不让乌雅秀贞为难,自己挺胸抬头就往前面走了,乌雅秀贞赶紧拉着四公主跟上去。一路遇见不少人——虽说康熙是早有准备,一早下令将人分成了两批,一批放在太和殿那边,一批放在奉先殿这边,旨意里也说了,临近宫女太监侍卫,皆可以去诵经祈福。但也还有许多人,因着别的缘故,正常在当差,或者是走路,做事儿,总之,宫墙倒下来的时候,有至少几十个,是被压在了下面的。 这还是乌雅秀贞她们看见的,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更多。 有已经没了气息的,也有断了胳膊腿儿在哀叫的,还有昏迷之中抽搐的。乌雅秀贞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只能拉着两个小孩儿走快些,倒是三公主略迟疑了一些,抿抿唇问道:“乌雅贵人,这些人,可有安置?” 乌雅秀贞有些惊讶,她知道三公主是很不一样的,那么多和亲蒙古的公主,只有三公主是活得最久,活的最潇洒肆意,想回京城就回京城,想去蒙古就去蒙古的。但是没想到,三公主小小年纪,这心性就已经是十分成熟了呢。 她笑了笑说道:“自是有安排的,三格格放心,我已经叫了太监结伴来搜寻,侍卫们只负责在外面照看,若是要进来,需得有太监或者嬷嬷带领。” 侍卫是不能单独进来的,倒不是担心他们对妃嫔有什么不轨之心,而是为那些宫女们。侍卫们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妃嫔生出什么心思来,可宫女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时候,若是哪个侍卫有了什么龌龊心思,回头将人直接打死,也算作天灾中不幸了,那宫女岂不是死的冤得很? 乌雅秀贞可不想因着自己的一个决定,就又害了人。既然是做事儿,就需得做的周周到到,不能按下葫芦浮起瓢,那还不如不做。 你不做,顶多是一个无能之辈。但你做的不周到,因着这个害死那个,因着那个坏了这个的,那叫昏庸,昏庸比无能更可怕。凭什么该死的不去死,反而是不该死的死了呢? 无能的话,反正你帮不了,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没死,这到还算正常。 所以,侍卫不得单独进后宫,只能跟着太监或者嬷嬷,需得先和魏珠等人说明了,定下了路线,有人从旁监听协助,这才能往后面去。 她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安排告诉了三公主,三公主不管听不听得懂,只管点头就是了。二公主也有些沉思,唯独四公主年纪小,懵懵懂懂,听不明白,干脆就不听了。 很快到了太和殿,郭络罗氏正等的心焦,见人进来,忙起身:“三位公主都还好?” 二公主点头笑道:“劳郭络罗贵人担忧了,我们姐妹很好。” 乌雅秀贞叮嘱道:“你们就在这里,若是渴了或者饿了,就吩咐人去御膳房那边拿些东西来用,只是,需得有些个度,这地龙翻身,我听着这动静,怕死不光京城内,京郊庄子估计也得有波及,如此一来,不管是粮食还是水源,怕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不太够用了。咱们倒还好,只在宫里呆着就行,但外面怕是……有些难熬。所以,宫外估计是送不来吃食的,只能咱们自己节省些。” 尤其再过大半个月,又有复震,到时候就是从别处征调粮食,也需得好几天。 此次灾害,京城人口,至少锐减四分之一。一半儿是死于地震,还有一半儿是死于灾后各种事情——饥饿,口渴,还有动乱,以及……瘟疫。 郭络罗氏忽然说道:“你让御膳房的人来回个话,我需得统计一下宫里现下有多少吃食,再问一问活着的人口有多少,受伤的……还有死掉的,又有多少,然后定个规章制度。你只口头上说需得节省,但人人为自己,看见别人去要吃的,自己能忍住不要吗?万一被别人要完了怎么办?自己若是早早要一些藏起来,岂不是更有保障吗?” 这话说的在理,有人去要,别人定是忍不住的,哪怕自己暂且不饿。 乌雅秀贞点头:“好,一会儿我就让人过来。只是,你这坐月子呢,需得自己多留意,若是忙不过来……” “我来帮忙。”三公主立马说道,二公主也赶紧点头:“我们都能帮忙,我会写字呢。” 三公主年纪小一些,能认识几个字,却不会写,毕竟年幼,手腕没力气,也就是开始学了描红,正经提笔练字,无论如何也得五六岁时候才行。 二公主倒是六岁了,能胡乱画几笔了。 乌雅秀贞嘴角抽了抽,看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忙说道:“我有分寸,再者,这不都是帮手吗?”她伸手点一点,两三个常在赶紧站起来给乌雅秀贞行礼:“贵人,奴婢等人也可以帮忙。” 乌雅秀贞恍然大悟:“差点儿忘记了你们,既如此,你们三个留下来帮着郭络罗贵人,剩下那三个,跟着我走吧。” 留下的三个是常在,位份高点儿,好歹身边人手也多点儿。乌雅秀贞带走的是三个答应,位份低一点儿没关系,但是年轻,身强力壮,跑腿儿不怕累着了。 宫里乌雅秀贞和郭络罗氏带着人忙里忙外,还算是稳定一些。 但宫外这时候,可实在是,乱成一团。并非是康熙没有安排,而是因着所带人口众多,再加上京城围观者众多,本身这人数就是超过宫里几千几万倍,哪怕是康熙十分能干,一时之间也有些焦头烂额。 人一多,就表示管束方面要难上千万倍,总有人会和你唱反调。 康熙一边命人将太后和佟佳氏,还有小阿哥等人保护起来,一边急急忙忙命人去到处查看,又要敲锣通知,不许百姓往屋子里去——他记得乌雅秀贞说过,今儿总共里有两次,早上一次,到晚上还有一次比较强烈的余震。 之前乌雅秀贞提过的死在了地震里的官员,因着他这次巡视京城,文武百官都要跟着,所以倒是可以避免一部分伤亡,但也仅仅是一部分,因着还有大部分官位比较低的,不能跟着康熙巡视的,这会儿很可能有可能是在家——对他们来说,见康熙这种事,无需围观,也犯不着去凑这个热闹,有这个空闲时间,倒不如在家里享受一下清净。 康熙也不能拎着人耳朵说,都给朕出来,都给朕留在大街上,不要回家。 所以,能救一部分,已经是康熙的极限了,剩下的他没办法的,也就只能是听天由命。哪怕他是天子,他也不能帮天做主。天灾要来,他也没办法。 “通知各处,加紧巡逻,若是有伤者,需得尽快挪出来救治。若是有被困者,需得尽早解救出来。若是有亡者……”康熙沉吟了一番,继续说道:“命人将尸体集中送往城西,需得立马焚烧。” 看有人想说话,康熙就摆手:“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是天灾之后必有瘟疫,现下这天气如此炎热,这些尸体若是不及早处理了,怕是会引起病变。” “当今最要紧是先救灾,其余事情,都是末节,暂且放在一边。”康熙沉声说道,乌雅秀贞还说过,等大半个月之后,还有一次复震……这次留着尸体不处置,下次说不定就会有更多的尸体了。 所以,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百姓们不愿意将亲人的尸体叫出来,官府就得用一些强硬手段。 “需得将缘由昭告百姓,另外,命人统计房屋损害情况,若是能修复,八旗各出人手两千,只负责工匠之事。若是无法修复……户部尚书?” 有大人忙忙站出来,康熙沉吟片刻:“暂且拿出十万两做安置费用,先将百姓们给安置了。天气炎热,在外面住一两天也容易,但是这吃喝方面,还是得多想想法子,谁家若是有多余米粮,可暂且拿出来做救灾用。另外,王大人,朕命你带人,前往东北江南等地,调粮运至京城……” 王大人沉吟片刻:“通州等地更近一些……” 康熙不好说过自家贵人做梦通州也要地震,就只含糊说道:“临近怕是粮食会涨价……为保证百姓嚼用,还是需得从别处征调。” 灾民可能有往通州等地方去的,人多,再加上有些奸商可能坐地起价,若是这时候官仓都没了粮食,那当地粮价必然上涨,一旦上涨,吃苦的还是百姓。 有大人说道:“救命如救火,咱们先从通州征调一些,再从东北等地征调,等东北那边的到了,正好补上了通州等地的,如此一来一往,也不至于让通州百姓多吃苦。” 这样更节省了许多时间,再者,灾民流窜的事儿,也该先防备起来,也需得各处昭告,不许灾民流窜。 康熙沉思片刻,就应了下来,暂且将这事儿交给了王大人和佟大人负责。 35 第 35 章 康熙是夜里的时候回来了一次,见宫里安排的处处妥当,沉默了片刻,就叫了乌雅秀贞:“今儿一天,辛苦你了。” “奴婢该做的。”乌雅秀贞说道,忙又问道:“太后娘娘如何?” “朕派人送了太后往承德山庄。”康熙说道,本来太后是要跟着回宫的,但康熙想到之后的复震,就忙将太后,佟佳氏,还有几个小阿哥都给送走了。 承德山庄那边,虽然也有房屋,但毕竟是庄子,地里有出产,再加上地方大,空旷地方也多,若是有地震,相比之下,是比宫里要更安全一些的。 乌雅秀贞这才点头,难怪今儿没见着佟佳氏呢。 “太后娘娘吓坏了吧?可有太医跟着?”乌雅秀贞又问道,康熙点点头,是有些吓着了,不过太后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没见过?地震一开始确实是有些吓着了,但随后就能反过来帮忙了。 佟佳氏也还行,大家闺秀,也学过管家理事,除了身体有些撑不住,剩下安置随行宫人,还有安抚官员家眷之类的,她都做得很好。惠嫔和荣嫔也有帮忙,本来他是打算让惠嫔或者荣嫔回宫来的,毕竟佟佳氏是要照顾小阿哥们,陪伴太后去承德山庄的。 宫里只剩下位份低的,怕是一团乱。 但惠嫔和荣嫔都放心不下自家孩子,就求了他,想跟去承德山庄。他又听魏珠回报,知道宫里没大问题,这才打发了惠嫔和荣嫔。 康熙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过了片刻才问道:“朕倒是不知道,你竟是有如此管家的才能,偌大一个皇宫,也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尤其是此等情况下,可见你才能了。” 乌雅秀贞笑了笑:“人不逼迫自己一把,就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原也以为我不行的,但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该如何做,真的事情到头上了,我也不管别的,只管做自己想做的,然后,就做成了。” 她问道:“奴婢能问问……小阿哥吗?” 康熙怔愣了一下,不知道话题问什么忽然转到了小阿哥身上。他想到佟佳氏抱着小阿哥的样子,皱了皱眉,又伸手在眉心捏了捏:“小阿哥很好,佟佳氏一直抱在身边。你并不用担心,佟佳氏对他,如同亲生,并不会亏待了他。” “奴婢当然知道贵妃娘娘不会亏待了她,贵妃娘娘素来心善,哪怕是之前并不愿意我接近小阿哥,也还是容忍我日日去景仁宫请安。她对小阿哥的好,奴婢是看在眼里的。但奴婢毕竟是……怀了十个月,他没出生的时候,奴婢就总在想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亦或者,将来会是个什么性子,和皇上一样还是和奴婢一样。” 乌雅秀贞笑一笑:“哪一个做亲娘的,没有这样想过呢?除非她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奴婢很尊重皇上,也崇拜皇上,也很……爱皇上,那自然也是很爱这个孩子。” 她自己说着脸色都通红,十分尴尬不自在,像是很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表达。但康熙却是听的心里一动,白日里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现下居然是有了几分放松。 乌雅秀贞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小阿哥既然好,那奴婢心里就没什么可担忧了,皇上,今儿这一波算是过去了,但这震后救灾,奴婢有一想法,皇上要不要听一听?” 康熙点头,乌雅秀贞笑道:“现下外面定然是十屋九塌,百姓们无处居住,街上人多,再加上晚上夜黑,和往日想必,怕是也更容易出事儿。奴婢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先将这百姓给分开安置,男性且先留在外面,女眷孩子,则先找地方收留一番。” 康熙沉思了片刻,乌雅秀贞又说道:“平日里京城里各处寺庙道观只受百姓香火,现如今到了这时候,也该他们拿出些佛祖的慈悲,以及道家的大善了。且先安置了,随后借着这灾后重建的时候,拖到下一次地震……” 下一次地震来临之前,若是百姓们的房屋还没修建好,那就是又一次的倒塌。就算是修建好了,下一次的地震也必然更为厉害,房屋还是不能住。 若是分散开了,各回各家,那就等同于此次的事情重演。但若是将他们安置在各处,虽说人多聚集在一起了,但也更方便管理了,一旦出事儿,只喊一声,疏散的快一些,能躲过去的人也就更多了。 康熙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并不好做到。那些寺院道观……”怕是不会轻易松口。 “出家之人,若是不为钱财,大概会为名声而作出让步?”乌雅秀贞问道,康熙挑了挑眉,轻轻给乌雅秀贞鼓掌:“这话说的倒是妙,不为钱财就是为名声,其实也不只是这僧道之人。行了,朕心里有了主意了。只是,你确定下半个月,还会有地震?” 这是他今儿回宫来的主要目的。 乌雅秀贞点点头,表情都带了几分沉痛难过:“二十九日,地裂成渠,地下冒出黑黄水,黑气遮天蔽日……不过,好在并非是京城了,而是通州,良乡等地方,京城只是略有波及。” 康熙脸色更为难看,乌雅秀贞抿抿唇,没忍心现在就告诉他,别说是二十九日三十日了,这今年一整年,加上明年上半年,整个大清,那几乎是处处地震,时时地震。 没有哪一年,是比今年更难过的。 甚至自打大清入关,今年这一年,都能算是很难熬的一年。 但若是度过去了,也就是如此了。 乌雅秀贞相信康熙,毕竟上辈子就熬过去了,那这辈子,有她提前示警,最坏也坏不过上辈子了。 康熙起身,冲乌雅秀贞摆摆手:“朕知道了,你且安歇吧,朕要去乾清宫,接下来几天,宫里的事儿,你就先接手,你的功劳,朕且记着呢。等下个月,事情过去了,朕自会奖赏你。” 康熙过来也就是略休息片刻,但一听说复震更厉害,也不多停留了,直接就又去了乾清宫,召集了群臣,一方面是这次救灾的事儿,一方面,是为下次救灾做准备。 他自然是不能说自己听信了一个妃嫔的梦话就知道二十九日还有大地震,他只问钦天监的计算,又问这地震是不是会有延续,又要人去查历朝历代这地震,都是历经多久,一年之内,可是各处都有。 救灾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要征调粮食,要确保用水,现下京城的井水肯定是不能用了,需得从京城送——这就又需要大批人手了。 这样忙忙碌碌中,就等来了第二次的复震。越是临近日子,不光是乌雅秀贞,就是康熙都是悬着一颗心,上次他是借口巡视京城,将百姓们都给吸引出来了。 这次,他只下旨说是为死去的百姓祈福,若是有心之人,自会走出门在路上烧些纸钱之类的。但若是……不管不问,觉得和自己无关的也是多了去了,这样的人是不会出门的。 但康熙也不能下旨强硬命令,也就只好放任。能活的,是自己运气,活不了的,也是自己运气。 一个时辰后,有快马加鞭的人送信到了京城——通州地裂数十米,有数百人掉了下去。有总兵官眷途径通州,家属八十七人印房屋倒塌被压死。 通州距离京城,很近很近,其实不用快马加鞭,宫里之人,都已经感受到了地震的余波。 此次地震,比上次更为严重。 若是没有乌雅秀贞之前说的做梦的事儿,康熙大概率就要带人往景山去躲避了。但现下,他留在了宫里,日夜安排地震之事。 三十日,复震,别说是百姓了,连官员都要露宿街头。 街上处处是尸体,康熙之前曾下令,死者要全都堆积在城西,要集中烧死,但现下,光是烧都已经来不及了,柴火不够用,人手不够用,城西的火一直就没灭过。 于是,康熙再次下令,烧不掉的,就暂且掩埋,要在西山挖坑。 之后再出现的就是小地震,但朝臣百姓们经过之前三次大震之后,哪怕是小地震,也惊怕不已,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回房子里住了,就住在外面大街上。 有条件的弄个帐篷,没条件的就只找个棉被,甚至草席子一卷,随地躺着就完事儿了。因着没粮食,躺在地上那肚子也是咕咕咕的,从街上走过,活像是经过一群青蛙。 听着十分心酸,看着也十分心酸。 连宫里各处的用度,乌雅秀贞也提出要削减一半儿,康熙应下来,连乾清宫这边的用度也跟着缩减了。 到了八月八日,再次地震。乌雅秀贞是提前了半个月给康熙预警,她在说的时候,甚至都觉得,康熙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太对,乌雅秀贞也有些担心——总不能以后,皇上将自己当成了扫把星吧? 一做梦,就全是灾祸? 但一想到灾害中死亡的百姓,乌雅秀贞就又坚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思,若是康熙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扫把星,那大不了,自己就做个清心寡欲的扫把星吧。 36 第 36 章 康熙素来英明,她就不信,康熙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她的优势。能预示灾害的人,古往今来,才有几个?哪个圣明天子得了这样的人才不得捧着供着? 不愿意将她当宠妃那就算了,反正她也生了胤禛了……嗯,不行,还是得做宠妃,不然她的小六,小十四,从哪儿来呢? 八月份总共发生了三次地震,一次比一次严重,京城乃至附近三百里,压死民众无数。更为熬膏的是,到了十九日,大暴雨,九门街道,积水成河。 本来之前因着地震死的尸体,尚且没来得及烧掉或者掩埋的,就已经因着天气缘故,处处恶臭,现在这一下雨,更连雨水都变成了黑色臭水,别说是喝了,闻一下都觉得恶臭扑鼻,十分难忍。 京城之中开始有流民往外逃窜,朝堂上也数次上折子,请求康熙带文武百官往别处去避灾。但是康熙都拒绝了,不过为安定人心,到底是派了裕亲王带人前往天坛告祭。 康熙第三次命令户部拨款赈济灾民,并且这次还用了自己内库白银十万两。 到了九月,余震还是不停息,康熙又亲自率领官员到天坛祈祷。此次之后,总算是消停了几天,太后带领佟佳氏等人,也回到了皇宫。 此时宫中,已经是乌雅秀贞做主了。郭络罗氏本来和乌雅秀贞位份一样,但因着之前她在坐月子,失去先机。后来康熙见到了乌雅秀贞能干,干脆后面就只将宫里的事情交给了乌雅秀贞了。 就像是这会儿,她们两个出来迎接太后和佟佳氏,往常她是站在乌雅秀贞前面的,此次却只能站在乌雅秀贞后面。 太后还是和往日一样,见着乌雅秀贞就十分亲近,连连拍她手臂:“听玄烨说这段时间宫里都是你在打理,实在是辛苦了,内内外外都要费心,又要伺候玄烨,我瞧着你都觉得瘦了一大圈了,可怜见的,我看着都有些憔悴了呢。” “有太后娘娘的怜悯,我这一番也不算白辛苦。”乌雅秀贞笑眯眯的:“只要太后娘娘记得我,日后还不得多多赏赐我啊?算起来,还是我得了好处呢。” 太后哈哈大笑:“看来你还是没累得很了,现在倒是有空来算计我老人家的东西。” “我这可不是算计,太后娘娘都说了我辛苦了,那岂不是我该得的?”乌雅秀贞笑眯眯的,该讨赏赐的时候就得讨要,免得这些人以为你有更大图谋。 当然,她不是小人揣测太后,而是小人揣测佟佳氏。 太后给了赏赐了,等会儿佟佳氏若是再问,她就有话应答了。 等到了慈宁宫,太后先让惠嫔和荣嫔回去:“这么长时间没回来,里里外外,也得问问看看,哀家这里就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且忙着去。” 她是有些不太看得上惠嫔和荣嫔的,当时京城地震,想也知道宫里该是十分危险的。再想想当时宫里没人照看,若是她们能还大着胆子回来,那不说是比肩佟佳氏了,至少一个妃位是能得手了。 结果呢,说是挂念儿子,尤其是那荣嫔,竟是也没说挂念挂念三公主,全都跟去了避暑山庄。 现下好了,这宫里被乌雅秀贞打理的规规整整,若是不出意外,怕是此次功劳……比得上妊娠之功了。 等惠嫔和荣嫔出门,太后又吩咐佟佳氏:“你身为贵妃,这顿时间宫里的事儿,你合该仔细问问的,你且问去,不过小阿哥倒是留下来,一来是免得跟着你劳累,二来呢,也和乌雅氏亲近亲近。” 太后说话不避讳,人家亲母子,亲近亲近如何了? 佟佳氏看一眼乌雅秀贞,笑着起身:“留在太后这里,我自是十分高兴的,再放心不过了。不过小阿哥有些认生,这才刚回宫,换了生地方,若是我再不在跟前,怕是要哭闹。” 太后摆手:“有奶娘呢,你忙去吧。实在是不行,哄不住了,哀家再给你送回去。” 说到这份儿上了,佟佳氏也只好先走人,将小阿哥给留下了。 郭络罗氏是被带到了厢房,那边五阿哥也在等着呢。人都散开,乌雅秀贞才能将整个的注意力放在小阿哥身上,将近两个月不见,小阿哥大变样了。 和之前相比,大了些,脸蛋儿圆圆,眼睛大大,扶着炕上的桌子站着,看着乌雅氏的眼神带了几分犹豫——像是有些眼熟,但看着又有些陌生。 乌雅秀贞笑着伸手:“小阿哥,来抱抱?” 小阿哥脚丫子动了动,但是没走路,他现下不会走呢。平日里有奶娘嬷嬷们抱着,也没必要太早学走路,就是这扶着东西站起来,也都还是自己摸索的,并非是嬷嬷们教导呢。 乌雅秀贞主动将手放在小阿哥面前,小阿哥低头看一看,试探的将手放在乌雅秀贞手掌里,乌雅秀贞拉着他往自己跟前来:“小阿哥长大了些,长胖了,也长高了。” 奶娘在旁边当自己是隐形人,只太后高高兴兴的和乌雅秀贞搭话:“吃的也多了,现在一顿能吃小半个奶饽饽呢。” 乌雅秀贞有些吃惊:“都开始吃奶饽饽了?”才十个月大,该是继续吃奶的吧? “有次瞧见哀家吃,非得要,哀家给了一点点儿,这小人儿,你看多精呢,就那一次,他就日日非得来,来就要找奶饽饽。”太后笑眯眯的说道,又给乌雅秀贞解释:“不用担心,哀家问了太医了,太医说是能吃了,九个月就能吃,现下吃点儿,日后这牙齿才长的结实。” 乌雅秀贞忙点头:“原来如此,倒是我没经验了。太后娘娘当年将皇上照顾的如此好,奴婢还是得多向太后娘娘学习才对。” 说起来康熙,太后也有话说:“皇上小时候那叫一个难养,每顿饭吃的跟小鸡儿似的,就那么几口,当年太皇太后……”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差点儿担心他活不了呢,后来我就给他吃奶饽饽,那东西养人,吃了没两个月,那脸上就长肉了。” 她又说道:“现下呢,别着急给他吃肉,肉不好消化呢,就是要吃,也合该打成肉糜。” 乌雅秀贞赶紧点头,太后和她说了一会儿的育儿经,然后就借口自己累了,先回内室休息去了,只将空间留给了乌雅秀贞和小阿哥。 奶娘识趣,赶紧到门口去了。 乌雅秀贞将小阿哥整个抱在怀里,小阿哥皱着鼻子到处闻,又盯着乌雅秀贞的脸仔细看,好半天,像是终于确定了乌雅秀贞是认识的,就将小脑袋一垂,整个靠在了乌雅秀贞胸口。 乌雅秀贞只觉得心口瞬间被填满,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她伸手摸摸胤禛的小脑袋,上辈子的时候,因着她自己钻牛角尖,再加上和佟佳氏并无来往,她几乎在胤禛一岁之前,从未亲手抱过胤禛。 也因此,后来看着他长大,只觉得他离自己是越来越远——有没有她这个亲娘,对胤禛来说都并无大碍,若是不亲近她这个亲娘,佟佳氏反而是能一心一意对他,乌雅秀贞就更是疏远胤禛了。 远的……母子两个如同陌生人。 以至于在佟佳氏死后,两个人面对面,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相处。她看见的是胤禛对佟佳氏的濡慕,孝敬,对佟家的尊重,胤禛看见的是她对十四的宠爱,感受到的是她对十四的偏心。 “小阿哥,累了吗?”心里百般想法,乌雅秀贞伸手摸一摸小阿哥的后背,却是没有多说别的,只问一些寻常话:“在外面玩儿的开心不开心啊?有没有想宫里啊?” 小阿哥听不懂,冲着她咧嘴笑,乌雅秀贞轻轻摸他脸颊:“我们小阿哥现在都生的如此好看,那长大了必然更英俊,到时候指不定迷倒万千女子呢。” 小阿哥以为她在和他玩儿,张张嘴要咬她手指,乌雅秀贞笑眯眯的:“这可不能吃,不光是我的,别人的也不能吃,万一这指甲上有点儿什么脏东西呢?咱们小阿哥,那可是最爱干净了对不对?“ 长大之后那喜洁的哟,十四从校场回来没洗澡到他那房间里坐了一下床铺,当时他就让人将那褥子给丢出去了,给十四好大一个没脸。 要不哥儿俩感情差呢,先是她的偏心在里面作梗,再是两个人性情不同,喜好不同,处不到一起来。十四不喜欢胤禛板板正正,胤禛不喜欢十四没个正行。 乌雅秀贞想到这个就叹气,若是想日后他们处得好,首先一条呢,得先确保自己不偏心。这个自己倒是能做到,再然后呢,得确定他们至少有个共同的喜好,这点儿可就难办了,她总不能按着他们脑袋,让他们去共同喜欢什么吧?这要是喜欢事儿还好,能比拼着上进,这要是共同喜好什么东西,岂不是要糟糕?到时候,怕是更要争个不停了,不死不休? 37 第 37 章 在太后的慈宁宫呢,门口又有奶娘在守着,乌雅秀贞也不好说什么悄悄话,只能说逗逗孩子,正说着,就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已转头就见康熙进门了。 康熙视线先落到了乌雅秀贞身上,乌雅秀贞那眼睛里的慈爱明明白白一点儿没遮掩。视线再落到小阿哥身上,小阿哥懵懵懂懂,但看着跟乌雅秀贞也亲近的很。 或许这就是母子连心?往日里小阿哥可不是随便跟什么人都亲近的,但是和乌雅秀贞,也有将近两个月不曾见面了,这刚一见面,还没如何呢就亲近起来了? 乌雅秀贞抱着孩子起身给康熙行礼,康熙摆摆手,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太后休息去了?” “是,日夜担心,这好不容易回来,瞧着宫里没事儿,心里一松懈,这疲惫就上来了。”乌雅秀贞笑着说道:“等会儿皇上该让人叫了太医来给太后看看,人疲惫之后容易生病,太后娘娘又上了年纪。” 哪怕太后自己不服输,但终归是老年人了。 康熙点点头,并未多问别的事儿,而是问起来小阿哥:“瞧着可长大了些?” 乌雅秀贞就点头,也问奶娘:“现下夜里还吃奶吗?白天要吃几次?每次吃多少?” 奶娘恭恭敬敬的回答,乌雅秀贞也是有养孩子的经验的,十四是她自己亲手养大的。但现下康熙面前,她也不好去指点奶娘,只管点头应,还得夸:“贵妃娘娘对四阿哥视如己出,您看这孩子养的,白白胖胖,手脚多灵活啊。” 说着话呢,小阿哥一伸手,抓住了乌雅秀贞头上的步摇。小孩子其实是有劲儿的很,那小胖手往下一带,差点儿没将乌雅秀贞的头发也给拽掉。 乌雅秀贞两只手正抱着他呢,康熙就赶紧伸手:“松开,不能这样拽啊。” 小阿哥以为两个人在和他玩儿,咧着嘴笑,就是不松手,康熙越是掰他就抓的越是紧。康熙想了想,赶紧从手上将扳指给拿下来:“四阿哥,看看这是什么?” 小阿哥转头,步摇上的珠子到底是小,扳指比珠子大了许多。小阿哥就看看乌雅秀贞,又看看康熙,就犹豫着松手,想去拿扳指,康熙赶紧收回:“想要吗?喊阿玛,喊了阿玛就给你。” “啊!啊!”小阿哥在乌雅秀贞腿上蹦,蹦一下喊一声。 康熙忍不住哈哈笑:“是不是还不会叫阿玛?” “奶娘刚才说会叫额娘了呢。”乌雅秀贞说道,只发一个额字的音,也算是额娘了。所以,叫一声啊,也就是阿玛了。 康熙被这话说的,都有些无语了。 乌雅秀贞赶紧说道:“您可不能反悔,说了送给我们小阿哥的,现下我们小阿哥都喊了,您要是不送,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康熙赶紧将扳指给了小阿哥:“给给给,说的倒像是朕舍不得给一样。” “回头给收起来,别挂在身上。”乌雅秀贞叮嘱奶娘:“他这正长牙呢,随便抓了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若是这扳指被他塞嘴里,一不小心再卡住了,那倒是麻烦了。” 总不能嫌弃说康熙的扳指脏,不让小阿哥去啃吧? 奶娘忙应了,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奶娘就小声问道:“小阿哥也该吃奶了……” 乌雅秀贞沉默了一下,将孩子给了奶娘:“先去侧殿喂了再带回去吧。” 她想着佟佳氏也不会让她多接触孩子的,抱一抱说会儿话就可以了,还想一整天都不松手啊?做梦呢。 奶娘急匆匆带着小阿哥出门,乌雅秀贞看康熙,那表情就带了几分可怜,康熙停顿了一下才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宫里自来有这样的规矩……再者,贵妃养育孩子也辛苦了,并不曾有不尽心的地方……” 他都已经将孩子给了佟佳氏了,现在怎么能无缘无故的要回来?若是佟佳氏没照看好,那他还能有个说法,但佟佳氏显然是将胤禛当成了亲生的,那是事事过问,从无亏待,人家养的好好的,你这边反口说将孩子还回去,就不说佟佳氏的一番心血如何了,就说佟佳氏在宫里,还有没有什么脸面了? “再者,小阿哥已经习惯在贵妃身边了,若是换了地方,怕是也认生,小孩子最怕认生受惊吓,这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你倒是舍得?”康熙又问道,乌雅秀贞老老实实摇头,那是真舍不得。 康熙说道:“又不是不让你们母子见面,你想见就能见得到,这事儿,日后就不要再提了。” 乌雅秀贞只好点头,不然呢,她现在撒泼,说自己有功劳,就是想要回孩子,那是有八成可能能要回来了,但也断了她和康熙之间情分了,同时,也会断了胤禛前程。 虽然康熙不得不留下她,但是对她也必然是厌恶的。有一个被厌恶的亲娘,那孩子如何能得到父亲喜欢?想想八阿哥上辈子为什么会一败涂地,不就是得了康熙厌恶吗? 帝王的喜欢厌恶,真的很重要,尤其是夺嫡时候。 她不能着急,反正她也没打算立马就将孩子要回来,凡事不都得慢慢来吗? 乌雅秀贞缓缓吐口气,做出轻松的样子来:“皇上定然是关心太后娘娘来的,既如此,那奴婢就先不打扰了,您且先进去探望太后娘娘,奴婢这就告辞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笑道:“晚上可要准备接风宴?贵妃娘娘现下怕是来不及准备这事儿呢,皇上若是要准备接风宴,可得提前让人去和贵妃娘娘提醒一声。” 之前宫里的事儿一直是乌雅秀贞负责呢,这去提醒的意思就是宫里的事儿,还回到佟佳氏手里了,乌雅秀贞就还是个普通贵人了。 康熙点点头:“朕知道了,你先回吧。” 乌雅秀贞起身行礼,带了人回永和宫,进了门就伸手,阿兰赶紧来帮她换下衣服:“贵人,可要喝杯茶?” “不用了,这几天实在是累得很了,现下一放松,我只觉得浑身都酸痛,午饭让人准备些清淡的,我下午想睡一觉。”乌雅秀贞说道,阿兰忙点头。 午饭很快送过来,两个菜。原本她的份例是六个菜的,但因着之前地震的事儿,她自己不愿意要那么多,就干脆只点两个,一荤一素。 吃了一半儿就没什么胃口了,将剩下的赏赐给了阿兰她们,乌雅秀贞就进房间睡觉。 这躺下来一闭眼,几乎是立马就睡着了,睡得昏天暗地的,连个梦都没有做。一直到被宫女叫醒,她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得浑身软绵绵,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阿兰伸手一摸她身上就惊叫:“哎呀,贵人身上好烫,生病了!” 几个丫鬟忙聚集过来,摸额头的摸额头,询问的询问。 乌雅秀贞只觉得身边几只鸭子在嘎嘎嘎,吵的人心慌,有气无力的摆手:“别问了,叫太医就是了。” 阿竹忙跑出去叫太医,太医过来一把脉,也只说是疲惫过度,前面那段时间,乌雅秀贞几乎是每天一睁眼都算盘算宫里的吃穿用度,闭眼了都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没安排好。 本来呢,她都是做过太后的人了,上辈子做妃嫔的时候也掌管过宫务的,但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后来养尊处优的,宫里等闲什么事情也闹不到她跟前来。 现下呢,重生之后就更自在了,就这么个小院子打理,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找借口见小阿哥去。 再加上地震这事儿,也并非只是忙,还有担惊受怕——她并不觉得自己是重生的,就什么也不怕了,她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被压在宫墙下面。她也担心在外面的胤禛,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她也操心乌雅家的那些人。 这些惊惧在上辈子,还能肆意发散出来,那会儿就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妃嫔嘛,想哭就哭,想害怕就害怕。但现在,她不仅不能哭,还得安抚自己身边的人,还得给自己身边的人壮胆子,那压力,不是一般的小。 她还想让康熙看见自己的本事,知道她有管事儿的能力。 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将自己给折腾成这样了吗?前面撑的有多高,现在躺下来就有多虚弱。 刚起来还只是没力气,随后就是喉咙痛,眼睛发赤,脸颊发酸,甚至耳朵都猛然一阵尖锐疼痛。太医忙给扎针,先将这耳朵疼痛给缓解了,免得再伤害到耳朵了。 然后就是开方子:“晚上需得多留意,最近几天都只静养,不好再劳心费神。饮食方面多清淡,鸡鸭鱼都不可以吃,白粥最好。” 太医叮嘱完毕,阿竹拿了银瓜子送人。 乌雅秀贞躺在床上不动弹,阿兰来问:“贵妃娘娘说晚上有接风宴……咱们可要告假?” 乌雅秀贞点头:“告假吧,那老的老小的小的,贵妃娘娘身子骨也弱,我这带病过去,再给过了病气倒是不好了,就老实说我是生病了,需得休养几天,别的也不用瞒着。” 38 第 38 章 阿兰忙应了,又问了贵妃那边的赏赐如何处置:“说是您这段时间打理宫里的事情辛苦……”这是声明主权呢,你就是管的再好,也是代管,现在人家贵妃回来了,人家才是正经的管理宫务的掌权者呢。 乌雅秀贞笑了笑:“人家赏了,咱们接着就是,白捡的东西还不高兴啊?入库去吧。” 阿兰去将佟贵妃的赏赐入库,因着乌雅秀贞现在病着不好劳神,小事儿倒也不用拿到她跟前来,几个丫鬟做主,永和宫里该如何就如何,倒也不会无头苍蝇一样。 慈宁宫里,康熙来的时候,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少了谁,转头就看佟佳氏,佟佳氏笑道:“乌雅妹妹身边的人来告假,说是今儿下午,乌雅妹妹忽然起了高热,她担心过了病气,就没有过来了。” 康熙皱了皱眉:“可请了太医了?” 佟佳氏离得近,她又对康熙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康熙那神色是带了几分担忧的,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知道康熙必然是想起来乌雅秀贞这段时间忙碌才生病的,若非……若非……她心里想着,面上却也挂出几分担心来:“说是请了太医,太医让她安心静养,要吃的清淡些才好,皇上也别担心,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乌雅妹妹素来身体强壮,现下一时间不习惯才病倒了,等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她若是不身体强壮,如何能被给了康熙专门生孩子去?甚至连那八字,都是让钦天监算过的。 康熙点点头:“贵妃回头让人多赏赐她一些,此次宫里能度过这危机,多亏了她了。也幸好是她能顶起来事儿,否则,宫里怕是要一团乱。” 他看了一眼佟佳氏,佟佳氏身体素来不好,若是当时是佟佳氏留在宫里,怕是更要糟糕。让人越过佟佳氏吧,不好,下了佟佳氏脸面了。不让越过佟佳氏吧,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如何来管别人性命? 这话他没明说,但佟佳氏就觉得康熙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刺破了她的心脏,将她心里最为不堪的想法给暴露出来了。佟佳氏略有些狼狈的转开头不去和康熙对视。 康熙倒是没想那么多,转头去请了太后出来,这宴席该进行还是要进行下去的。席间又有大阿哥小太子三阿哥几个说话逗笑,一时之间,倒也确实是有几分和乐景象。 四阿哥年纪太小,一路奔波,佟佳氏生怕他累着了,今晚上是并没有带他过来的,只留在了景仁宫睡大觉。 乌雅秀贞白日里睡得多了,到了晚上,明明头疼的要命,却还是睡不着。她又不想费脑筋想心思,干脆就让人搬来躺椅,自己躺在屋檐下看天色。 最近这天色是有些不太好的,大约是灾害缘故,总感觉天色阴沉沉,黑压压,看时间长了,竟是有些胸闷气短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压在了一座大山之下。 乌雅秀贞赶紧闭上眼不去看了,随后就听见了康熙声音:“既然病着,怎么还在外面吹风?” 乌雅秀贞连忙要起身,被康熙按住了,康熙又伸手摸摸她额头:“还是很烫,可吃药了?” “吃过了,多谢皇上关心,现下宴席可是散了?”乌雅秀贞笑着问道,康熙点点头,在乌雅秀贞身边坐下了:“还没说,怎么在外面吹风呢?” “白日里睡多了,现在有些睡不着了。”乌雅秀贞笑着说道:“皇上来这儿,是探望我吗?” “这话说的多稀奇啊,不是来探望你,难不成是来看看这永和宫有没有倒塌损坏?”康熙挑眉,将乌雅秀贞的手捏在自己掌心,停顿了一下:“还有个事儿和你说。” “提前和你说了,也免得你到时候心里有罅隙,觉得朕不看重你。”康熙说道,有些慢悠悠的:“此次的事情,多亏你提醒,该是有你功劳的,但是你这功劳,却是不好明白告诉人前。” “一是为保护你,二来,这种玄幻缥缈之说……若是哪天没有了,怕到时候没办法交代。”自然不是对他这个皇上交代,而是要对天下百姓交代。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皇上不用和我解释的,我都明白。” 康熙摆摆手:“但无论如何,赏罚分明,该说明白的还是要说明白,朕并非是不赏赐你,而是要斟酌着来,按理说你的功劳封了妃都足够,可偏偏这功劳又不能表露人前,所以,朕决定,还是按照之前的打算,先封了嫔,日后,但凡你再有怀孕,朕都立马提升你为妃,你觉得如何?” 妊娠之功,多说的是生儿子,女儿是不算在内的。再者,能怀不一定能生,康熙现下的保证就是但凡乌雅秀贞怀孕,哪怕是后面生不下来养不住,这个妃位,都是乌雅秀贞的了。 但此次,只能是册封为嫔。 乌雅秀贞点头:“奴婢能明白,皇上并不用担心奴婢心里不满,就像是我之前说的,能陪伴皇上,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再为皇上生儿育女,更是我的荣耀了。皇上册封不册封的,我若是说不在意,皇上定是不会信。但无论如何,我总能分出轻重来的。” 她笑眯眯的:“再者,皇上也和解释了,皇上和我解释,我就觉得,皇上是将我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只要皇上心里有我,给了我地位,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她笑眯眯的将脑袋挪一挪,靠在了康熙胳膊上:“谁还能和我一样,提前知道这册封的事儿呢?只有我知道,想一想,我就觉得特别的得意。” 康熙看着她那果然带着点儿小小得意的表情,惊讶了一下,就忍不住跟着笑,这会儿的乌雅秀贞,和之前两个月的可不太一样,倒是更像以前的乌雅秀贞了,带着几分娇俏,带着几分活泼,还有几分可爱。 女人果然多变的很,光是在乌雅秀贞身上,他都见识到了好几种性子了。生孩子之前的,生孩子之后的,做噩梦的,做大事儿的,还有现在的。 乌雅秀贞忽然一伸手,抱着康熙的胳膊哼哼唧唧起来。康熙吓一跳,赶紧问道:“怎么了?” “头疼。”她瓮声瓮气的说道,心痛失去了妃位。狗皇帝,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实际上这册封什么位份,朝臣哪儿管那么多啊。你就说特别喜欢,就要越过嫔位给个妃,朝臣们哪怕是看在她辛苦这两个月呢,都不带有闹腾的。 结果,还打什么保护她的名义! 她就白辛苦两个月! 光记着她提醒的功劳,就不能看看她这两个月的辛苦付出吗? 若非是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去咬一口这狗男人,她能忍的腮帮子疼,连带着脑袋更疼吗? 正在心里痛骂,就觉得脑袋上多了一只手,然后,这手在给她揉脑袋,从后脑勺揉到太阳穴,到底是男人,这力气是足够的,揉的比宫女嬷嬷们强多了,瞬间脑袋都不疼了呢。 乌雅秀贞舒坦了,就小猫一样蹭一蹭康熙的腰:“皇上,再用点儿力气,左边一些。” 康熙挑挑眉,但到底是将手给挪动了一下。 脑袋舒坦了,乌雅秀贞就又闭上眼睛了,不想和这男人说话。再者,这会儿也确实是有些睡意上来了,干脆小憩一会儿吧。 她自觉是小憩,但没多久,竟是小呼噜都打起来了,高烧有些喉咙疼,又有些痰,呼吸不过来,自然是要打呼噜的。但她也不咳嗽,痰少,呼噜声就比较低微,听起来像是小猫叫。 康熙原本在揉按呢,正想问问她还有哪儿不舒服,听见这声音,一低头,就忍不住笑,冲上前的宫女摆摆手,他自己附身将人抱起来,送到里面床上,坐在边上看一会儿,越发觉得乌雅秀贞可爱。 过了片刻才出来,吩咐了丫鬟:“已经睡着了,夜里警醒些,看贵人是不是要水要起夜,需得伺候好了,别再着凉了,现如今这天儿已经冷了许多。” 那场大雨之后,天气就明显的冷下来了。半个多月前还热的人坐不住呢,现在都穿了好几件了。那怕冷的,像是佟佳氏,都将小马甲给套上了呢。 丫鬟应了声,康熙才慢悠悠的往外走。 到了第二天一早,这册封的圣旨就下来了。 乌雅秀贞被册封为德嫔,郭络罗氏被册封为宜嫔。不同的是,乌雅秀贞这边得了额外一句封赏——赐住永和宫主殿。现如今这宫里的规矩,是妃位以上才能住主殿。嫔位上的,除非是特例,否则都是住侧殿。 当然,因着宫里现下人不算多,惠嫔荣嫔她们就算是住侧殿,之前也多是单独居住,并不会和人同住。惠嫔那边倒是多了个卫氏,不过卫氏没位份,只住在倒座房里,不算占了惠嫔那宫殿位置。 郭络罗氏得了位份,却也没提这住的事儿,也就是只能还住在侧殿里。 唯独乌雅秀贞,在四个嫔里面,得了住主殿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