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裤求入赘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云国公府的人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天的时候客流云集好不热闹。殷序被云国公带着一天下来脸都要笑僵了,好在晚膳时玉阳长公主兑现承诺将京郊那个温泉庄子的地契当众给了殷序。 殷序谢了岳父岳母,转头就把地契上交了,「幼君妹妹,我把这庄子送给你。」 覃幼君顿时惊讶,「你不自己留着?」 殷序笑,「我的就是幼君妹妹的,放我这里不如放幼君妹妹这里。」 覃幼君笑道,「那好,我给你收着。」 饭后两人回房,殷序又去扒拉他的嫁妆,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了覃幼君,「幼君妹妹,以后我可是要当官的人,男人手里不能有钱,以后你管钱,我肯定老老实实的。」 覃幼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怕给你十万两银子你也不敢在外头胡来的。」 殷序有些迷茫,「为何?」 覃幼君凑近她,笑的一脸灿烂,「因为你只要敢在外头乱来,我就把你大兄弟切了!」 说着她还做了一个一刀切的动作,让殷序不自觉的就夹紧了腿,好残忍! 「当然,我相信你不会的。」覃幼君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对不对?」 殷序点头,对自己这方面颇为自信,「那当然。想我两辈子、想我这多年的童子鸡,也不是白混的。」殷序偷偷抹了把冷汗,险些就说出不该说的来,他赶紧补充道,「我这身,我这心,这辈子都属于幼君妹妹一人。」 啾! 覃幼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也是。」 殷序有些羞答答,看着她道,「白日的话还算吗?」 「什么话?」覃幼君装傻,「我不记得了,要睡觉了。」 说着覃幼君煞有介事的上床拉上被子,还眼巴巴的说,「序哥哥,你不睡吗?」 殷序觉得牙疼,狠了狠心直接吹灭蜡烛跳上床去,掀开被子就压了上去。 覃幼君终于为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任,这一晚真的是一场狂欢。到了最后覃幼君想起以前看过的小黄来,拉着殷序来了一次,喜的殷序找不着北,嗷嗷直叫。 天亮了,满京城也无人不知殷序中了会元这事了。 殷序一大早就去了岑夫子那里拜谢恩师,顺便开始一整天的学习。 是的,哪怕中了会元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四月初一就是殿试,会试只是春围的第一战,虽然已经确定能够中进士,可同进士和一甲二甲进士还是大有不同。谁都想去争那仅有三人的一甲。 殷序以前连中进士的信心都没有,如今中了会元这会儿信心满满,自然打算搏上一搏。 到了傍晚,殷序从岑夫子那里出来,远远瞧见胡同口停了一辆眼熟的马车,眯眼一瞧竟似殷家的马车,一中年男人正掀着帘子往这边瞧着,不是宜春侯是谁。 殷序面露讥讽,上了马车直接让车夫回云国公府,路过那马车殷序连招呼都不打就呼啸着过去了。 另一马车内宜春侯面色苍白如纸,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掀着车帘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眼中的悲伤骗不了人,胸中的痛也不作假。 他的儿子当真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哪怕到了这一刻,宜春侯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林月娘给带来的。 殷序走出去没多远,就瞧见覃幼君一身红衣出现在视线中。 殷序掀开帘子笑道,「幼君妹妹上车还是我上马?」 覃幼君笑着伸出手来,「上来。」 殷序笑着出来一手扶着马车一手握住覃幼君的手,覃幼君一个用力上了马,径直坐在覃幼君后面。 缰绳从覃幼君手中递到殷序手中,殷序扬声喊了声驾,夫妻俩骑马消失在视线中。 殷序欢快的笑意尚且就在耳畔,宜春侯有些恍惚,险些忘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回吧。」宜春侯道。 他的儿子不需要他这个父亲了,不在宜春侯府的日子似乎更加畅快。 因着距离太近,覃幼君觉得这马骑的不够畅快,便对殷序道,「再转上一圈去。」 殷序笑道,「好,要不我们找处酒楼用晚膳去?」 覃幼君想了想,突然道,「你去过花楼吗?」 殷序当机回到,「当然没有,像我这种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美男子怎么可能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他说的义正言辞,信誓旦旦,覃幼君笑了起来,「可我想去。」 殷序有些懵,「什、什么?」 覃幼君回身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我说,我想去花楼。」 殷序突然间觉得亚历山大,难道他还得跟话楼里的姑娘们争宠?难道他娘子嫌他昨晚不够英勇对男人失去兴趣,转而喜欢女人了? 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女人和女人也不是不可能,甚至很多女人都公开自己出柜,难道他的幼君妹妹嫌弃他了? 第2章 覃幼君不过一句话,没想到引得殷序胡思乱想这么久,然后覃幼君就发现殷序的表情都要哭了,「怎么了?」 殷序悲愤道,「幼君妹妹是不是嫌弃我了?」 「嗯?」覃幼君有些懵,她不过是可怜这傻小子没去过花楼想带他去见识见识,又不是带他去睡女人,搞的这么吓人,还上升道她嫌弃他上了? 殷序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幼君妹妹是不是嫌弃我做完不够英勇,所以想到这里来找姑娘了。」 覃幼君瞪大眼睛,突然明白殷序自己脑补了什么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夫君怎么这么可爱! 见她还笑,殷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会儿街上也没什么人了,殷序索性破罐子破摔,「明明昨晚你挺舒服来着,结果今天还来找女人,那些女人说不定都不干净,她们又没有那个!能让你快活吗?」 「能。」覃幼君笑的欢快,「真的能。」 殷序哼了一声,「我不去。」 覃幼君努力绷住脸,「必须去。」 殷序一下破功,「你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的。」 覃幼君觉得这夫君真是可爱极了,忍不住继续逗他,「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殷序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真的是这样。 「走走走,带你见识见识。」覃幼君直接抢过缰绳挥起鞭子往京城最大的花楼去了。 夜晚的花楼是最热闹的时候,许多姑娘拿着团扇在门口招揽客人,覃幼君到了花楼门前,将殷序拖下马来,几个姑娘就围了上来。 可把殷序吓个够呛。 然而姑娘们却不是围向他,直接冲向覃幼君。 「郡主~」 「郡主您可来了。」 殷序愤怒,哼,一群庸脂俗粉,怎能比得上他一晚上英勇战斗! 殷序上辈子有看小黄的经历,但是却没有真刀实枪的干过,这辈子虽然当了八年的纨绔,但却从没被诱惑进过花楼。 在他看来花楼是不正经的人才去的地方,作为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受过高等教育的好青年来说,是绝对不能去的地方! 但谁想到,他的娘子幼君妹妹竟然拉着他逛花楼! 更可怕的是这里头的姑娘们竟然还对她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殷序突然觉得自己地位岌岌可危,看向覃幼君的眼神顿时有些委屈,「幼君妹妹!咱们不去。」 覃幼君一愣,「都到门口了不去多可惜。」见他脸都涨红了,这才忍不住笑,「别怕,咱就是来听听小曲儿,不干别的,你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只喜欢你一个。」 殷序虽然对自己这张脸非常有自信但还是迟疑,「当真?」 覃幼君点头,「当然。」 可殷序仍旧不想进,便小声道,「咱不去了好不好,咱回家,你想让我干嘛就干嘛,行吗?」 想干嘛就干嘛? 覃幼君仔细思索,「那……我让你给我跳脱衣舞你干吗?」 嗡的一下,殷序的脑子都要炸了,脸红的不像样,「你、你你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瞧着他的样子覃幼君越发想看了,「干不干?」 来花楼闲逛本就是临时起意,哪知竟能引出这么好玩的殷序,错过机会岂不可惜。 而殷序脑中天人交战,跳还是不跳?跳吧好丢人,一个大男人跳脱衣舞,估计跳完覃幼君会笑他一辈子。可不跳难道真的跟她一起进花楼?那样估计他会被满京城的人笑话一辈子。 被幼君妹妹笑还是被别人笑? 殷序很快做出判断,他跳! 好歹他们自己关上房门自己跳,丢人也丢不出他们房间去,还能成功阻拦覃幼君去跟其他女人眉来眼去! 殷序一咬牙,心一横,「跳就跳!」 就当夫妻间的情趣了,跳完正好和幼君妹妹大战三百回合,床下丢脸,床上找回场子! 殷序挺直了腰板道,「走,咱们回去吃了饭就跳。」 他拉着覃幼君的手让她上马,覃幼君勾着笑歪头看他,「决定好了?」 殷序被她看的面红耳赤,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覃幼君翻身上马朝姑娘们挥手,「改天来玩。」 改天来玩? 殷序险些摔下马去,难不成以后还得用脱衣舞勾的他娘子不逛花楼? 一瞬间殷序觉得自己就是盼着丈夫浪子回头的小媳妇。特么的谁能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得防着娘子逛花楼呢? 这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许是盼着早点看殷序跳脱衣舞,覃幼君马骑的飞快,进了云国公府径直骑着进了院子,然后让人赶紧上饭菜用膳。 第3章 与覃幼君的急迫不同,殷序恨不得时间过的慢点再慢一点,磨磨唧唧的吃个没完没了。 覃幼君早就用完了,抱着胳膊看他磨磨唧唧,「你尽管耽误时间,反正今晚你非得跳不可。」 说着她凑近殷序,眼神带着钩子,调笑道,「若是结束的早,兴许咱们还能这样那样来一次,要是太晚的话……」 「我用完了。」殷序立即将筷子放下,为了表示自己的正直身子坐的笔直,一本正经的咳了一声,「那个,我吃好了。我先去洗澡。」 说完殷序不等覃幼君说话起身便跑了。 覃幼君坐在原地忍不住笑,起身到柜子里亲自给殷序挑选让他穿的衣服。 跳脱衣舞吗,自然穿的越花哨越好,可惜这时候男子的衣服也没那么多讲究,只能挑了一身原先他做纨绔时穿的锦袍,再着了一套纯白色丝质的亵衣亵裤,这才朝净室过去。 净室里殷序洗澡洗的飞快,洗的一半也想起自己没拿换洗衣物了,正发愁就听见脚步声,回头就瞧见覃幼君给他拿了衣服过来。 殷序迅速伸手捂住自己,「你放榻上就好。」 覃幼君挑眉,故意探头,「怕看?」 若平时他肯定不怕看,但现在因为他思想有问题,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事情,导致大兄弟长大了,要是被幼君妹妹瞧见也太丢脸了。 覃幼君啧啧一声,嘀咕道,「本来还想和你……算了算了。」 覃幼君将衣服放下就回了内室,殷序却有些懵,他幼君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本来想和他干嘛? 一瞬间那次两人在浴桶中快活的事窜入脑中,让殷序不由的一阵后悔。 大意了,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殷序匆忙起身擦干身上穿上衣服,并没有留意覃幼君给他准备了什么衣服,到了内室,覃幼君也去洗澡了。 殷序坐在床上有些忐忑,脑子里再回想上一世从电视上看到过的脱衣舞,发现要想跳好还真不容易。 首先,他得扭屁股,一边扭一边脱,按照跳脱衣舞的标准,他似乎还得拿眼神勾搭幼君…… 殷序想的头脑发麻一阵发晕,他的男子汉气概,大概在今晚之后荡然无存了…… 「我回来了。」覃幼君喜欢红色,睡觉的亵衣亵裤也是大红色的,她坐在榻上,对殷序道,「序哥哥,开始吧。」 殷序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那、那我开始了。」 覃幼君伸了伸手表示拭目以待。 殷序站着半天没动,脑子里想到是一回事,但真的让他去做又是那么的艰难,「幼君妹妹……」 「你若不跳,我现在就去花楼,今夜不归。」覃幼君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跳吧,跳完了有奖励。」 殷序自动的发挥想象力,觉得奖励就是大战三百回合,于是一咬牙道,「跳就跳! 殷序说完便试着扭了扭屁股,然后缓缓的脱下了外衣…… 坐在榻上的覃幼君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心里却一个劲儿的在呐喊:好可爱的序哥哥,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老公! 殷序慢慢的脱,目光还紧紧盯着覃幼君,一张俊的不像话的脸红彤彤的,让覃幼君忍不住想上前捏一把。 实在太可爱了! 一件衣服脱掉落在地上,殷序光着脚继续扭了扭屁股又继续脱,覃幼君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序哥哥,快点呀。」 殷序眨眨眼,一咬牙将内袍也脱了,身上只剩了亵衣亵裤,因为布料的缘故,他屁股扭一下,动作瞧着也比方才更大一些。 殷序觉得脸反正丢尽了,一咬牙又脱了起来。 经过半年锻炼殷序身上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身子强壮不少。穿上衣服宽肩窄腰,脱了衣服有肌肉漂亮极了。 更别说殷序身量本来就高,一条大长腿藏在裤子里让覃幼君忍不住舔了舔唇,「继续啊序哥哥~」 殷序心神荡漾,慢慢脱了亵衣亵裤……这下真的啥都没有了。殷序手不自觉的捂着自己,覃幼君从榻上起身,然后道,「坐下。」 殷序生无可恋的坐下,不知道覃幼君打的什么主意。 覃幼君回眸一笑,朝他抛个媚眼,「序哥哥,看着我呀~」 于是覃幼君亲自给殷序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脱衣舞! 殷序傻了! 殷序呆滞了! 殷序整个人像遭雷劈了! 殷序疯狂了,嗷的一声扑向了小白兔覃幼君。 试问哪个男人能顶得住! 试问哪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女人不得化身为狼? 殷序觉得他家幼君妹妹就是故意勾引他的,他还真就不顾一切了。 第4章 夜很长,外头的玉芝等人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的准备热水去了…… 年轻就是好,殷序运动一晚第二天除了眼底有些发青精神还是不错。最重要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跟谢衍等人说话时也是掩饰不住的好心情。 引得钱会和谢衍一个劲儿的瞧他。 不过众人只以为他是因为中了会元才兴奋,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快活。 是的,快活极了。 殷序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四月初一,过了会试的三百余人穿上统一着装往皇宫参加殿试去了。 覃幼君也头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将人送上马车看着马车走远这才回转。 殿试,是由皇上做主考官的,狗比皇帝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松过关。 殷序自知殿试不比会试,自然也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而且他一直都知道,殿试上狗比皇帝不会让他好过,只不过他怕家里人担心才一直不说罢了。 四月的天很温暖,殷序作为本次的会元站在队伍的前列,身上是崭新的进士服,等待宫门大开。 不多时,宫门开了,却是上朝的官员下朝了,宜春侯面色阴沉的站在队伍后面瞧着云国公在前头与人高谈阔论,说着他的女婿多么的厉害,心情越发的不好了。 「宜春侯似乎身体不舒服?」 旁边的武定侯斜睨他一眼又瞥了眼前头的云国公,啧了一声嘀咕道,「云国公运气可真好,几代人全是武将,竟得了个会元的女婿。可够他猖狂一段日子了。」 宜春侯沉着脸没说话,但即便不看也知道,周遭官员看他的目光是怎么样的。 同情、嘲讽,不论哪一个都让宜春侯抬不起头来。 「哎,今日不是殿试?」 不知哪个喊了一声,正走着的文武百官也瞧见了站在宫门处等着进宫的新晋进士们。 为首的,身量极高,面容俊秀的不像话的,可不就是这段日子以来京城话题的灵魂人物殷序? 云国公哈哈大笑,朝殷序喊道,「好小子,好好考,给咱们云国公争口气。」 殷序面含笑意给云国公遥遥施了一礼,「定不负父亲所托。」 父亲! 宜春侯胸口又疼了起来,多么遥远的称呼,殷序竟和云国公府诸人如此亲密,亲密道唤父亲而不是岳父了。 「哟,宜春侯,身体不舒服啊?」云国公以前与他便不对付,如今更加得意,「这身体不舒服可得赶紧去瞧瞧,不然久病床前也没人照顾,可真够可怜的啊。」 宜春侯瞪大眼睛指着云国公道,「你!你!」 「不好了,宜春侯晕过去了。」 进士中不乏京城子弟,听到动静不由瞧向殷序,想看他如何反应。 殷序面带忧虑,朝那边拱手,「劳烦各位大人帮忙将我父亲送回家去,殷序感激不尽。」 为了宜春侯不参加殿试? 不存在的,宜春侯真没这么大的面子。 宜春侯气息微弱,殷序满脸的急色,在场的人无不多在他脸上瞧了会儿,见殷序还着急的请众人将宜春侯送回家中,有几人颇为遗憾。 若是殷序直接不管不顾,或许还能成为攻击他的理由,现在他如此还怎么攻击。 便听有人道,「殷序,你父亲病了,作为儿子难道你不赶紧送回去还要继续参加考试?」 殷序惊讶的瞧了对方一眼,眼眶顿时红了,他试了试眼泪,悲声道,「正因为父亲病了,我才更应该参加考试。幼年时候父亲便盼着我能有一份功业,以前我蹉跎浪费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站在这里等候最后的殿试,此时放弃,父亲醒来也会悲伤不已。」 他朝天边拱手,一身的凛然正气,「要想父亲欢心,必定要让他荣耀,哪怕我如今入赘,那我也是姓殷,父亲本就是因为我高兴才晕倒过去,倘若醒来得知我因为送他回家耽误殿试,定会不高兴,才是大大的不孝,不光对不起父亲的教导,更对不起列祖列宗!」 「说的好!」云国公非常欣慰,他看了眼说的礼部侍郎道,「裴大人,听闻你家公子今次未能榜上有名,你也不比如此介怀说些令人难受的话吧。」 裴侍郎面色有些难堪,声音有些愤然,「父亲晕倒,不想着如何救治,竟还贪恋官场,简直胡闹。」 「胡闹?」殷序蹙眉,「裴家老夫人尚且卧病在床,裴大人为何不侍奉床前还前来上朝?为何裴家公子不在家侍奉祖母,还引人入酒楼饮酒作乐?」 他说完,裴侍郎顿时面色难堪,云国公笑道,「裴大人果然是礼部官员,真是懂礼的很啊。」 其他武安侯等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裴侍郎面色铁青哼了一声快步离去。云国公道,「你且安心考试,你父亲我会安然无恙送回宜春侯并请太医诊治。」 第5章 「多谢爹爹。」殷序施了一礼,诚心道谢。 一个唤父亲,一个唤爹爹,亲属远近一目了然。 此时有礼部官员引新晋进士入奉天殿参加殿试,殷序一马当先率先进去。 自前朝以来,殿试便在奉天殿举行,本次也不例外。对于皇宫,殷序还是小时候来过,对这奉天殿更是陌生。 好在有礼官引路,昨日又前来走过一回,倒不至于出岔子。 到了奉天殿,殷序等人按照要求站立,而后又按照繁杂的步骤行礼跪拜,这才见到皇帝和诸位考官。 殿试向来是以皇帝为主考官,杨阁老等人为副主考官,公平公正,但也掺杂着个人情感。 比如有人学问好长相又好,偏偏又在一甲和二甲之间,皇帝瞧着顺眼可能就被放入一甲,有人哪怕考了会元,若不被皇帝喜欢你恐怕也会放入二甲。 名次上虽然差不了多少,但一甲和二甲区别却很大。 毕竟一甲三人殿试后会直接授官,二甲却还要参加馆选庶吉士考试,哪怕考上庶吉士也得在翰林院待上三年,三年散馆考核通过,这才有机会授官。 殷序虽然打定主意外放做官,但是个读书人都想争那状元的位子。这是的追求,殷序也不例外。 但他也清楚,哪怕他殿试答的再好,皇帝恐怕都不会如愿让他做状元。但他也不会因此就自暴自弃就是了。 毕竟答的好了,内阁的几位阁老定会支持他,到时候皇帝若一意孤行,不久产生矛盾了? 殷序一边听着礼官的长篇大论,一遍沉思这些,冷不丁的突然察觉有人盯着他瞧,他偷偷抬头瞧了一眼,正对上德仁帝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看个屁! 殷序在心里不屑,却不得不低下头去,就那一张窝瓜脸也好意思三番两次勾搭他幼君妹妹。打量他幼君妹妹没见过美男子吗? 他家幼君妹妹可不是权势就能打动的人! 殷序想到这里腰背挺直,哪怕低着头都是不卑不亢,瞧的德仁帝双眼微眯,心情非常不爽。 本以为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杂碎,没想到还一路到了殿试。 「皇上,该分发试题了。」旁边礼官提醒德仁帝,这才回神,「开始吧。」 奉天殿大殿内,早已准备妥当,殷序一干人等依次进入而后坐定,礼部尚书亲自分发试卷,到了殷序的时候还多瞧了殷序两眼。而在大殿之上,德仁帝端坐上头,也在瞧着殷序。 殷序旁边便是谢衍,谢衍自然也注意到此事,却也只能无声叹息。 覃幼君太好,喜欢的太多。当初太子与覃幼君退婚,谢衍曾经为覃幼君不平,却也心存侥幸,却不知最后竟便宜了殷序。反而当初退婚的人又纠缠不休。 此等君主谢衍委实瞧不上,可天命如此,他这样的升斗小民除了暗中替殷序夫妻捏把汗也别无他法了。 许是被岑夫子责骂惯了,这会儿被几道视线盯着殷序竟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更加坦然起来。 你们都盯着吧,正好能证明咱从容不迫。 而且他幼君妹妹答应,等殿试完了,要与他一起去京郊的温泉庄子泡温泉,这时候天气正暖,景色也好,非常适合约会。 极好极好。 殷序自我调节能力好极了,拿着卷子从容不迫的看了起来。 殿试只做一篇策论,最终排名也是这策论决定成败。 这些天殷序不曾懈怠,几乎每日都得做两篇策论,早就身经百战。 等他提笔在草纸上写文章时,台上的德仁帝又忍不住眯了眯眼。 坐在德仁帝旁边的杨阁老忍不住叹气,有些为殷序捏了把汗,心中开始思量如何才能保住这位优秀的读书人。 太阳逐渐升高,礼部官员带着衙役过来放饭,殷序来时便被玉阳长公主叮嘱,对送来的饭菜和水是一滴都不沾。只专心致志的书写。 「皇上,先去用午膳?」杨阁老提醒了一声。 按照惯例,哪怕是殿试也不需要皇帝一直在这守着的,也不知道德仁帝哪根筋不对劲又或者为了盯着殷序,竟在此待了一个上午。 「哦,好。」德仁帝起身,目光扫过殷序未动的膳食,嘴角往下压了压随即起身出去了。 殷序瞧了德仁帝一眼,又瞥了眼那膳食盒子,碰都不敢碰一下。 谁知道这狗比皇帝会不会使下三滥的手段。 殷序暗自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个赞,便继续写文章了。 傍晚时分,殷序见谢衍交了卷子,便起身也交上了。 出了宫门,谢衍道,「如何?」 殷序自嘲笑了笑,「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谢衍愣了愣,哂笑一声却没说出安慰的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马车走了。 第6章 殷序站在宫门口看着夕阳,忍不住叹了口气,别人穿越那是主角的命,一生顺顺当当,轮到他穿越却好似穿成了苦命的炮灰,人生坎坷不能顺遂。 他走了两步又摇摇头,也不能这样想,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入赘了覃府成了覃幼君的夫君? 关心他的家人有了,恩爱的妻子有了,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上了马车还未走,忽听外头有人道,「殷公子,圣上有请。」 殷序抬了抬眼皮,狗比皇帝? 殷序下了马车,站在马车前的正是白日里跟着德仁帝的太监李洪生。 「有劳公公了。」殷序拱了拱手,对车夫道,「先回府告知郡主一声。」 车夫走了,李洪生道,「这边请。」 皇宫内这会儿考完的也多了,瞧见殷序还觉得奇怪,钱会也在其中,快步过来,低声问道,「这是?」 殷序道,「圣上召见。」说完便与他道别跟着李洪生走了。 钱会站在原地眉头紧蹙,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朝宫外去了。 殷序一路跟随李洪生到了养心殿,里头安静的吓人,李洪生道,「请殷公子稍等片刻,老奴这就进去通传。」 李洪生进去,殷序站在外头等候,本以为会很快宣他进去,可谁知李洪生一进去便没了消息,殷序等了近半个时辰也没等到人出来。 养心殿内安静的像是没有一个人,殷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哪里不合时宜被抓了把柄。 西边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只留下一抹红色的尾巴,皇宫各处的灯盏也逐渐点燃,养心殿内终于有了脚步声。 门被轻轻打开,李洪生道,「殷公子请。」 殷序朝他道谢,躬身进入,而后在御座前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头顶没有声音,但殷序一动不敢动,但他知道德仁帝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过去许久,久到殷序胳膊都开始酸胀,这才听到一声轻哼,「起来吧。」 是德仁帝的声音。 殷序起身,垂首而立,并不搭话。 在皇宫中多说一句都是错,尤其像狗比皇帝这样的小人,更是不敢有所差池。 德仁帝瞧着他道,「以前瞧着以为只是个废材,没想到竟然一路到了朕的跟前来了。」 殷序面无表情,「多谢皇上夸赞。」 夸赞吗? 德仁帝抽了抽嘴角,突然凑近殷序,似乎在仔细观察殷序,见他眼都不眨一下,顿觉无趣,「幼君妹妹竟喜欢你这样的男子?」 不等殷序作答,又兀自说了下去,「似乎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好瞧的,哪怕中了状元又如何,到了朕跟前不一样得跪着?」 德仁帝的声音陡然拔高,「跪下!」 殷序面色不变,掀起衣摆跪下,脊背挺直,垂眸恭敬又淡定。 然而这份淡定和不在乎却激怒了德仁帝,突然伸出脚一脚踢在殷序背上,让殷序一个趔趄险些趴在地上。 养心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德仁帝近乎疯狂般的话,他语气中带了丝笑意,「你说,我若是让你当了状元又让你去京外,幼君会不会弃你而去?」 殷序沉默不语,心里却有了回答:那就谢谢你? 德仁帝见他仍不作声,突然抄起一旁的凳子朝殷序砸了过去,「你倒是吭声啊!」 凳子砸在殷序的脊背上,让他的脸一瞬间变形接着又恢复原样,「叩谢皇恩。」 他深深拜了下去,可德仁帝却觉得殷序在挑衅他。 「你不是很硬气吗?」德仁帝伸手提着他的衣服将他脑袋提了起来强迫殷序与他对视,「你不是很有才华吗?怎么,怕了?在权势面前怕了吗?」 殷序看着他,脸上表情动了动,「请皇上……公平对待草民。」 「草民啊。」德仁帝突然被取乐一般将他扔下,面上带着变态的笑意,「对了,你还没授官呢,你的卷子还在这摆着呢。写的不错,言之有物,文采斐然,连谢衍都比不上你呢。」 他突然又提起凳子砸下去,「那又怎么样呢?」 德仁帝瞳孔中满是疯狂,「朕是皇帝,朕是九五至尊,这天下!」他张着胳膊,下巴抬着,声音傲然,「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纨绔,还想与朕作对,幼君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殷序冷眼瞧着德仁帝疯狂,眼中平静无波,「幼君是我娘子,请陛下自重。」 「自重?」德仁帝瞧着殷序嘴角的血迹却有些兴奋,转瞬间又面目狰狞的提着殷序的衣领往桌子上砸去。 殷序爬起来,跪的笔直一声不吭。 德仁帝却笑了起来,「你一介贱民也配与朕说自重。」 第7章 「朕要你做状元,」德仁帝的声音在殷序耳畔响起,「但也要你做最丢脸的状元!」 他直起身子转身坐着御座上,「因为朕是皇帝,没有谁,动了朕的人,还想一步登天!」 养心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传来李洪生的声音,「圣上,太后和长公主殿下来了。」 德仁帝抬头,像没听见一般,阴沉沉道,「滚吧。」 殷序擦去嘴角血迹,拜谢皇恩,而后慢慢的爬起来。这辈子他挨过的打数都数不清,多一次也不能如何。他早就练就钢筋铁骨反抗这一切。 养心殿的门被猛地推开,曹太后和玉阳长公主站于门口,目光落在殷序身上,玉阳长公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玉阳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迅速过来将殷序扶住,玉阳长公主道,「妹妹先行告退。」 曹太后脸上表情莫名,待瞧着那两人走远才进了养心殿。 德仁帝笑着抬头,眼中的疯狂还未褪尽,「母后是姑母请来的救兵?」 「糊涂!」曹太后失望道,「你刚登基没几个月,便私自将殷序打成那样,今日他从宫中出去,明日便会满城风雨,说你是非不分,不爱惜人才!」 德仁帝一声不吭只笑看着曹太后。 曹太后怒急,「今次恩科,所有进士都是你门生,你对自己门生都如此,天下的读书人又会怎么想你?天下百姓又会怎么想你?你可知道,康王那几个狼崽子,虎视眈眈,哪怕在封地也时刻准备想要反扑回京城。民心,是你要争取的,而不是因为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发疯!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答应退婚!」 曹太后疾言厉色,非常痛心,「你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哀家也想成全你,但是她嫁人了,你已经是皇帝了,为何不能以江山为重,反而沉迷于儿女情长!」 「可我,就是不甘心啊。」德仁帝眼中疯狂渐渐褪去,「得不到的也许是才是最好的吧。」 德仁帝的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来,「母后,朕是皇帝了,天下臣民皆听从于朕,殷序又如何,只要他远离京城,或者死了,幼君妹妹就会回心转意了。」 曹太后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人不敢置信道,「糊涂,糊涂!今日之后但凡殷序有一点不好,陛下你就是罪魁祸首!」 「哦。」德仁帝眨眨眼又笑起来,「死太简单了,那就让他丢脸吧。」 从养心殿出来,玉阳长公主一言不发,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继续抬着殷序也走的飞快。 到了宫门外,覃幼君早就等候多时,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扶住殷序,「序哥哥,你怎么样了?」 覃幼君穿越十几年,这是头一次着急惊慌失措,声音都带着颤抖,「他怎么敢,怎么敢……」 殷序抬头看着覃幼君,笑,「幼君妹妹,我没事。」 「先回家再说。」玉阳长公主一声令下,俩嬷嬷就要将殷序抬上车去,覃幼君拦住,「我来。」 殷序一愣,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被公主抱了! 殷序捂脸,他一个男人竟然被自己的娘子公主抱了,似乎还不费力。 覃幼君担心碰到他背上的伤,小心翼翼,将他放到马车上自己也爬了进去,伸出双手就将殷序抱了进去。 殷序脸直接红了,「幼君妹妹,我真的没事。我挨打挨惯了,这点伤不算什么。」 「我知道。」覃幼君的声音带了鼻音,她点点头道,「序哥哥是最厉害的。」 马车平稳的朝着云国公府去了,覃幼君瞧着他的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幼君妹妹别哭。」殷序有些急了,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可眼泪越擦越多,像是流不尽一样。 覃幼君这样的性子,殷序何曾见过她哭,可现在却因为他的被打伤哭的这样伤心。 看着她哭,殷序心中也疼的厉害。 可又能怎么办呢,别说是他就是整个云国公府如今都没有能力与德仁帝抗衡,他们必须要忍耐,要等待,要养精蓄锐壮大自己,才能给宫里那个疯子雷霆一击。 到了云国公府,听到消息的云国公也迎了出来。 覃幼君下了马车道,「序哥哥,我背你进去。」 「让你三哥背。」云国公道,「别把你压坏了。」 覃幼君倔强道,「不,我就要背我序哥哥。」 云国公张了张嘴没说话,殷序道,「幼君妹妹,我自己能走。」 覃幼君一双通红的眼睛瞪他,「我就想背你,上来。」 殷序抿了抿唇,玉阳长公主摆手觉得心累,「让她背吧,省得一身力气没地方用。」 她养的兴许不是女儿,大概养了个大力士。 殷序道,「谢谢幼君妹妹。」 第8章 说着他轻轻趴上覃幼君略显瘦弱的后背,整个人便被覃幼君背了起来。 覃幼君力气不小,背着殷序也是步伐稳当,直直的就朝他们院子去了。早就请来的太医紧紧跟上,到了房间便给殷序诊治。 好在殷序的伤只是外伤并未伤及内脏,只需好好修养按时敷药便可。 覃幼君小心翼翼给他敷药,心疼的问道,「疼吗?」 殷序趴着侧着脑袋看她,「疼。」 覃幼君:「那我找大夫开点不让你不疼?」 殷序:「幼君妹妹给我吹一吹就不疼了。」 覃幼君眨眨眼,然后俯身吹了几下,「这样?」 「对,就这样。」殷序眼中带着笑意,一脸的享受,「多吹吹。」 瞧着他这表情覃幼君都不想搭理他了,可再瞧着他的后背又不忍心了,他是在故意的让她别难过呢。 覃幼君便惯着他,俯身吹着他的后背,没一会儿的功夫殷序睡着了。 覃幼君出去,云国公夫妻都在花厅里等着,见她出来问道,「序哥儿怎么样了?」 覃幼君脸上的温柔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全是狠厉,「早知那日在宫中我直接宰了他。」 「气话。」玉阳长公主无奈道,「左右已经考完,只等放榜等着出京便是了。」 覃幼君蹙眉,「万一在前三甲,出不得京呢?」 云国公直接道,「让殷序直接上折子,以体察民情为由递到内阁去,阁老那边我来想法子。」 自古以来一甲三人都是直接授官,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受人尊敬。但依着德仁帝对殷序的态度,兴许殷序真得不到一甲进士。 晚上殷序醒来,覃幼君问他白日之事,殷序道,「就是嫉妒我长的比他好看呗。」 覃幼君气道,「说实话。」 殷序道,「我说的没毛病啊,他就是羡慕嫉妒我长的好看然后你喜欢我,你却不喜欢他那样的丑八怪,所以跟个疯子是的找我麻烦,你放心,他打我的时候也一声不吭,毕竟我是有非常丰富的抗挨打的经验的。」 见覃幼君不说话了,殷序扭头看她,却见她眼泪又下来了,顿时急了,「幼君你别哭……」 他急着想去给她擦眼泪,却扯到背后的伤,顿时嗷嗷直叫。 「别动了。」覃幼君说,「咱们会报仇的。」 殷序点头,「好,必须报仇,打断他狗腿。」 覃幼君道,「把他命根子给切了。」 殷序这心诚意为狗皇帝蛋疼,呵呵道,「你高兴就好。」 殷序趴着回想当时的情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觉得咱们的狗皇帝陛下脑子有点不正常,有时候像疯子。」 「怎么说?」 殷序便还原当时德仁帝的表情,突然笑道,「这以后兴许能成为康王制胜的法宝,你想啊,狗皇帝不但生不出孩子,脑子还有问题。另外,咱们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会元郎无缘无故被皇上给打了!」 覃幼君摩拳擦掌,「对极,对极。」 当晚殷序便去与云国公夫妻说了这事,玉阳长公主半晌才憋出一句来,「该不会是想儿子想疯了吧?」 不管怎样,第二日殿试皇榜张贴出来的时候殷序被德仁帝打的下不来床这事儿也在京城传开了。 皇榜之上,殷序的名字高高挂在第一个上面,是当之无愧的状元,而在榜单的旁边,是殷序一干人等的文章,文章言之有物、文采斐然,感人肺腑。 不等云国公府庆祝殷序得了状元,圣旨紧随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剥夺了殷序直接授官为翰林院编修的权利,另行安排去地方为官。 就像当初殷序以读书一个月便参加乡试一样,也和殷序读书半年中了会元一样,殷序高中状元也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有人同情宜春侯,也有人暗暗猜测宜春侯是否后悔。 然而不等这些人想法落地,德仁帝的圣旨又将京城的水搅浑了。 到底什么情况? 殷序到底何德何能,甚至有人猜测是殿试那日德仁帝召见殷序时殷序说话不当得罪了德仁帝,德仁帝不忍殷序才华埋没这才忍痛打了殷序,又封了他状元,为了让他沉下心来才故意剥夺了他直接进翰林院的机会。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京城的人险些都要信了这谣言,然而突然又有知情人透露,说是德仁帝嫉妒殷序长相俊美才华横溢,这才因怒生恨。当然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也有人说了,殷序早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如今殷序一言一行谨遵圣人严,根本不会行差一步,更不会在德仁帝跟前胡言乱语。 为此有人特意去寻了殷序以前的情敌谢衍还有他的恩师,谢衍对他评价极高:「殷序行为端正,并非多言之人,甚至于生活中都不肯多言,最常说之话便是多言容易出错,少言少麻烦。」 第9章 而岑夫子更加直接,将来询问的人打出去道,「若是口舌都管不住之人,老夫又何必收他为学生。」 岑夫子固然后来又收了几位学生,但相处时日远不及殷序。岑夫子这样的人能给予殷序高评价,显然殷序不会在德仁帝跟前多说话。 京城的流言传的稀奇。 而云国公府内送走宣旨太监后也有一瞬间的沉默。 待花厅中只剩了自家人,云国公才道,「皇上怎么突然如此体贴,这是提前知晓我们要让殷序外放做官?」 殷序乐呵呵道,「并非,皇上此举原本是想羞辱小婿,当时小婿据理力争希望皇上公平对待小婿,所以皇上更加愤怒,于是有了这圣旨。」 说着殷序摸了摸下巴感慨道,「咱们的皇帝其实挺好的,真的太体贴臣子了。」 花厅里顿时又静了下来,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变得奇怪起来。 覃幼君捂脸,「真棒。」 玉阳长公主叹息,「这皇帝莫不是……也不是,他只是以寻常人的思维想了这事儿罢了,不稀奇,不稀奇。稀奇的是我们并不想留在繁华的京城反而要去地方做官。」 云国公思忖道,「不过要处理好去地方之事还得琢磨,依着那位的性子可不想让你去个富裕的地方,更不会让你去江南插一杠子。所以我与你母亲商议,还是想让你们去康王的封地,哪怕不到封地在边缘位置也好过江南。」 「全凭爹和娘做主。」殷序起身躬身行礼,「小婿也觉得江南不妥。」 云国公满意道,「如此我便开始运作。」 「这事恐怕在朝中也得掀起波澜。」覃幼君道,「尤其是纯臣一派,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任凭皇上胡乱更改规矩,所以殷序你还得继续演戏,让大家都知道你特别想留在京城,你舍不得京城的繁华。」 殷序瞪大眼睛,「为何?」 覃幼君桀桀笑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狗皇帝才不会更改主意啊,万一你表现的特别高兴,他猜出我们的想法又把你留在京城怎么办。」 还能这样? 殷序顿悟,连连点头,「幼君妹妹说的极是。」他抬起头来一脸的悲愤,大声又委屈的喊道,「父亲,小婿不想去地方做官,地方不如京城繁华,不如京城热闹,您忍心小婿和幼君妹妹去地方受苦吗?」 目睹了殷序变脸的云国公等人:「……」 这简直比他们女儿更会演戏啊。 云国公沉痛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殷序啊,父亲也无能为力啊。」 覃幼君:「……」 玉阳长公主失笑道,「你们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真父子呢。」 两个男人顿时不满的瞧向玉阳长公主道,「女婿半个子,入赘就是儿子。」 两人说完愣了一下而后相视一笑,云国公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不亏是我覃戈看上的少年郎,不错,不错。」 殷序春风得意,「那是自然,小婿所有荣耀都将归于云国公府。」 至于宜春侯,恐怕现在还在舔伤口吧,仔细想想竟有几分可怜的味道,也不知道俩妹妹给找来的孪生姐妹怀没怀上。 张榜第二日,殷序作为状元郎要去接受皇帝的册封而后带着其他新晋进士打马游街了。 为了显得忧郁又沉痛一些,第二日一早覃幼君便起个大早给他化了一个烟熏妆,只要不趴在他脸上瞧是瞧不出端倪来的。 再加上殷序演戏的本事天赋异凛,一低头再抬头,那神色就像极了受了诸多委屈之人。 可怜呐,明明中了状元却要如同进士一般离开京城这繁华之地去地方做官。 地方官向来不如京官金贵,毕竟京城离着皇帝更近,虽然更危险些可能得到升迁的机会也多,更能有机会结交位高权重之人,不管是仕途还是结亲都是最好的。 而地方上虽然逍遥自在,但远离京城这权利中心,想要升迁便极其困难。 而殷序似乎是在德仁帝那里挂了号,否则又怎会连在京城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有人断言殷序以后的仕途大抵要稳定在地方上,很难有进一步的机会了。 再瞧瞧状元郎的面貌,脸还是俊俏的不像话,可那似乎受了伤的后背也挺不起来了,时不时的因为疼痛呲牙咧嘴。精神萎靡,一看就是因为圣旨之事心中悲痛欲绝这才如此。 在路上难免有人同情于他,殷序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咧嘴笑笑。 太可怜了。 但也像覃幼君说的,朝中以清廉爱国著称的几位纯臣坐不住了,他们都通读过殷序的文章,言之有物绝对是个人才。他们这些纯臣最喜欢有本事之人,可如今好好的人才却要去地方了。 暴殄天物! 一时间纯臣的折子就递了上去,就连杨阁老和钱阁老也纷纷进言,请圣上三思。 第10章 与此同时,打马游街过了,殷序一改读书时的勤奋用功,竟每日出去饮酒,每回都是醉醺醺的被云国公府的人抬回去。 更要命的是殷序喝酒时还喜欢拉着旁人说:「我命苦啊,我这等才华竟要去当个小小的地方官……」 如此种种,殷序的表演获得了满京城人的认可。满京城无人得知殷序郁郁,不满德仁帝的圣旨。 而杨阁老等人的奏折递上去,却被压在德仁帝的案头,若是有人掀开看看便知上面画了鲜红的叉。 德仁帝在无人时面目狰狞,「不想去吗?可惜你没机会留在京城了。」 德仁帝抬手便将那几封奏折压在了最下面。 到了四月底,本次的榜眼和探花郎都已经入职了,其他二甲进士也已经参加完庶吉士考试,选中的进翰林院,未能选中的进六部观政,就连三甲同进士有门路的也已经陆陆续续离京去地方做县令了。 唯独状元郎殷序还闲置在京城未能有所安置。 五月初,德仁帝在朝堂上痛心道,「据朕了解,殷序自去年九月方开始读书,只读书月余便中了乡试。而后半年有余中了会元,这表明殷序在读书上有极高的天分!殿试时他的文章也极为出彩。朕本想考量考量殷序,看其能否担当大任,谁知他竟埋怨朕日日饮酒沉迷于醉酒间,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朝中大臣听闻德仁帝此言顿时惊讶。而那些为殷序上书的纯臣这些日子以来也听闻不少殷序之事,此时德仁帝解释,才知他们误会了皇上的用意,一时间纷纷指责殷序不堪重任。竟在无一人为殷序进言。 德仁帝一番话彻底绝了殷序在京为官之路,殷序目的达成自然收敛几分。 自殿试以来,宜春侯身子便不怎么好,这几日方才好些又听了殷序之事,心中顿时对云国公府不满。 他的儿子殷序在读书上极有天赋,若是这一个月云国公府管得住殷序,不让他沉迷醉酒,兴许皇上已经答应让他进翰林院授官了。 宜春侯心中悲愤交加,这日又听了殷烈几句酸话,一气之下连帖子都不下直奔云国公府而来。 他来的也凑巧,云国公和殷序都在家中。 此时殷序正与云国公在棋盘上厮杀,听闻宜春侯来了,还颇为惊讶。 云国公厌烦宜春侯,皱眉道,「他来做什么?」简直打扰他们翁婿俩下棋。 殷序到底对自己父亲多些了解,忍不住笑道,「爹,他来恐怕是来为我讨个公道,想教您如何做父亲呢。」 「什么?」云国公瞪大眼睛,「他,他能如此厚颜无耻?」 殷序起身躬身行礼,「爹您见了就知道了,小婿先行告退,若是父亲问起就说我宿醉未醒,还未起床。」 说完殷序飞快的出了花厅从连前门都不走直接从角门出去了。 覃幼君原本在房中收拾东西,瞧见他回来不由奇怪,「不是说与爹爹下棋,怎么这么快回来?」 殷序眼中带着兴奋,「我父亲过来了。」 寻常殷序喊云国公爹,这父亲自然指的是宜春侯了。 覃幼君:「他来做什么?」 殷序便将他的猜测说了一遍,覃幼君道,「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咱们俩怎能不去瞧瞧。」 说着覃幼君又拉着殷序回了前院花厅,只不过他们从角门入,又从耳房瞧瞧进入,躲在屏风后面瞧热闹。 就听宜春侯一拍桌子愤怒道,「云国公,我钦佩你当年在沙场立战功,可我儿殷序入赘你殷家,你竟不好好对他。如此有才学之人,竟因酗酒埋没,你还有心思喝酒,你可对得起他的满身才华!」 宜春侯这一声可谓是感人肺腑、振聋发聩,可不管花厅里的云国公还是躲在耳房偷听的小夫妻,无不震惊。 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覃幼君面色复杂的瞧了殷序一眼,「序哥哥,你父亲有些不要脸啊。」 殷序嘴角抽了抽,「可不。」 他对他这个爹还真是知之甚深,没想到自己胡乱一猜还真就猜对了。只是不知他哪来的脸面到了云国公府来质问云国公。 在他的心里没有云国公府就没有现在的殷序,虽然他不被德仁帝所喜,但读书考状元却实实在在的证明了他的才华他的能力。若非入赘云国公府他如今还是那个浑浑噩噩混日子想着能回到现代的殷序。 殷序抿了抿唇,嘴角都压下去了,自嘲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花厅里云国公愣了一下,宜春侯却挺直了腰背,以为云国公不说话是因为心虚了,顿时冷哼一声,「序儿如此有才之人,皇上只是真心考量他,但凡做父母的能够提点几句,严厉一番,他也不至于如此被皇上厌弃。」 「像你这些年那样严厉吗?」云国公面露讥讽,「你当年倒是严厉的很,对他非打即骂,结果如何?你打了他多少年他就做了多少年的纨绔。」 第11章 宜春侯一滞面色发白,有些不知如何说下去。 可云国公不是个能为敌人考虑太多的人,直接怼到宜春侯的脸上,「你既然有脸来质问我,那我倒是要问问劳苦功高辛辛苦苦的宜春侯,为何殷序在殷家只是个受尽虐待,受尽打骂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为何才到了我覃家一个月就能中了举人。」 云国公步步紧逼,虎目等着宜春侯继续道,「为何到我覃家不过半年就能突飞猛进考中会元中了状元!你说这是为何!」 他声声指责砸在宜春侯的耳中让他脑子嗡嗡作响,宜春侯陡然想起林月娘当时说的话,不由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在我宜春侯府的八年殷序从未有所懈怠,只是因为与我关系不睦,故意做出纨绔的样子想引起我的注意。也是因为到了你覃家被你覃家的虚情假意哄骗,蒙蔽了双眼,若非如此他如今就该在殷家享受状元的荣耀,早就今年翰林院做了清贵的官员!」 宜春侯一番话不光将云国公震在原地,就连殷序和覃幼君也震在原地。 这人,脑子是坏掉了吗? 殷序眼神复杂,低喃道,「他大概是疯了。」 覃幼君同情的看了一眼她的序哥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为难你了。」 殷序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来直接进了花厅,「父亲所言差矣。」 殷序无奈,只能呢个跟上了过去。 正在对峙的云国公和宜春侯朝两人看来,宜春侯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因为说话激动而遗留下来的红晕,瞧见殷序的时候目光突然带上悲伤,捂着脸哭道,「序儿,是爹眼瞎,以前没看见你啊。若是我早一点注意到你,和至于现在中了状元也做不了京官啊。」 云国公脸上的肌肉抖动,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才笑了声,「序哥,你爹,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殷序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以前小婿也没注意过,现在看来的确病的不轻。」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宜春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爹都知道爹都知道,那几年爹糊涂了,听信了林月娘的话对你不闻不问,竟没看到你的苦心,爹对不起你啊。」 殷序嘴角抽了抽,终于明白了这个爹的脑回路,他嘲讽道,「你是糊涂,你不光对不起我,也对不起我哥,更对不起我娘。」 宜春侯身子一颤,哭的更加厉害,「爹对不起你啊,爹知道那八年你一直在读书,纨绔只是你装出来故意气我的……」 「你错了。」殷序自诩是个坦诚的君子看着宜春侯一字一句道,「我那八年就没动过书本,最大的乐趣就是斗鸡走狗,斗鸡走狗更不可能是为了气你,因为那时候你在我心里还不如我的威武将军重要。」 宜春侯哭声一滞,他听到了什么?他还不如一只鸡? 一旁覃幼君父女两个已经快笑抽过去了。 但显然宜春侯不接受这现实,他长吁了口气道,「序儿,爹知道你现在还是为了气我,真的。你跟爹回去好不好?爹替你去皇上面前求情,让你留在京城好不好?这云国公府看着对你好,实际上看不起你啊。」 云国公冷着脸道,「殷璞你这人可够不要脸面的,居然在我家中大放厥词,还想接走我的女婿,你当我是死的吗?」 可惜宜春侯现在眼中只有殷序,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莫因为一个女人误了前程,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殷序噗嗤笑了起来,「以前我还真是高估您了,以前还以为您有点脑子,没想到真的是一点脑子也没有,难怪侯府在我祖父时还辉煌,到了你这就不行了。」 他笑了笑,「您回去吧,我既然入赘了覃家,那么以后生是覃家人,死是覃家鬼,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入殷家祠堂。」 「你!」宜春侯终于被他这话激怒,扬起胳膊便想打,却被覃幼君当头拦住胳膊,「侯爷,在我府中动我的人,您是不是太嚣张了。」 宜春侯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恨恨的将胳膊放下,瞧着覃幼君面目狰狞道,「你一个晚辈竟如此对待公爹,实在没有一丝教养。」 覃幼君笑,「我的教养告诉我脑子是个好东西。」 云国公懒得跟他说话直接撵人,「宜春侯请吧,这是我云国公府,你竟想在我云国公府打人,你是脑子糊涂了。」 宜春侯对他们父女的话充耳不闻,转头对上殷序又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序儿,跟爹回去好不好?只要你跟爹回去,爹立即请封你为世子将林月娘赶出咱们宜春侯府,如何?」 「侯府世子?」殷序嗤笑,「你以为我稀罕吗?若我想要,我早就出手,因为我觉得宜春侯府令我恶心,你白送我侯爷之位,我都不要。」 说着他冲外头道,「来人,送客。」 管家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进来,大有一副不走就架出去的架势,「侯爷,请吧。」 第12章 宜春侯痛心极了,觉得自己好好的儿子就被云国公毁了,他闭了闭眼开口道,「你会后悔的。」 殷序笑,「那我等着那一天。不过您放心,哪怕我后悔了,也不会回宜春侯府的门。」 宜春侯到底保留了自己最后的颜面怒气冲冲的走了。 花厅里,云国公感慨道,「宜春侯瞧着,越老越傻啊。」 「若真傻了就好了。」殷序朝云国公拜了拜,「今日给爹爹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云国公不悦道,「既然喊我一声爹爹,这等小事又何足挂齿,不妨事。」 宜春侯都做这感想,说不定京城其他人也会这样想,再有宜春侯在外头宣传一番,啧。 覃幼君笑道,「看来我们得尽快离京了,这妖魔鬼怪的都蠢蠢欲动了。」 「自然,最近就差不多了。」云国公道,「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恐怕去的地方不会太富裕。」 覃幼君挑眉,「爹,您觉得您女儿最不缺的是什么?」 云国公一愣,顿时笑了起来,「对对对,你最不缺的就是钱,钱是什么,王八蛋,没了咱再赚,咱就是用钱铺路也得把这路铺顺畅了。」 殷序忍不住抹汗,他的娘子和老丈人可真牛逼啊,他不光入赘了,还成功的当了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甚好甚好。 如今天渐渐热了起来,之前就说去京郊的温泉庄子游玩一直没得了空闲,如今大事基本已定,殷序又旧事重提。 作为一个疼爱夫君的好娘子,覃幼君自然没有不应的。本想叫上好友一起前去,可殷序又委屈道,「可我只想和幼君妹妹两个人约会。」 覃幼君嘴角抽了抽,「那成吧。」 反正庄子在那又跑不了,其他的事儿再说吧,毕竟她可是给见色忘义的人,甚好甚好,非常符合她的属性。 一旦做了决定,覃幼君便让金枝带人前去准备,而她也跟玉阳长公主说了一声这事。 玉阳长公主近日一直带着俩儿媳妇忙碌覃幼鸣娶妻之事,对他们小两口的事也不怎么上心。毕竟都是年轻时候过来的,玉阳长公主又怎会不知自己女儿心中的弯弯绕绕,就是她当年不也和云国公在那庄子里单独约会过? 两日后覃幼君带着兴奋的殷序出了城,直奔温泉庄子去了。 还有两日便是端午节,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坐在马车上覃幼君被晃的昏昏欲睡,殷序反而精神百倍,四处瞧着周遭的风景。 到了温泉庄子,覃幼君只想找地方睡一觉去,殷序却拉着她道,「正好我们去泡泡温泉解解乏,再睡觉更加舒服。」 覃幼君瞧着他这样子,觉得她这可爱的序哥哥脑子里可能不知道想了什么黄料,一双眼睛都快将她看穿了。 果然,到了泡温泉的地方,殷序便将人全都撵走了,玉芝绷着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带人出去了,在外头尽职尽责做一个木头桩子,她听不见看不见,更不会让人靠近一步。 而覃幼君也彻底明白了殷序的想法。 特么的狗男人居然拉着她在温泉池里来了一次。 别说,挺爽的。 要问她还要不要,不要那是傻子。 覃幼君和殷序在温泉庄子待了两日,直到端午节前夕这才回了云国公府。 原本没那么急,可玉阳长公主派人来送信,说是殷序要去的地方定下来了。 哪怕没待够,夫妻俩也只能收拾了东西带着一众人等回了云国公府。 到了府中直接就有婆子过来请他们过去,定是说玉阳长公主请他们过去。 覃幼君和殷序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能真的要离开京城了。 「走吧。」殷序牵着覃幼君的手在路上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要说离开京城他其实没多大感觉,但覃幼君不一样,她自小备受宠爱,在京城又是风云人物,真去了地方恐怕也不会习惯。 覃幼君见他这样忍不住问,「看什么?」 殷序笑了笑,「没什么,就觉得委屈了幼君妹妹。」 「不委屈。」覃幼君道,「正好没出过远门,顺便把那些铺子都勘察一遍。」 殷序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进了正院花厅才发现覃家如今能到的人都来了,就连几个月的娃娃也被苗氏抱着放在腿上。 这样的家庭会议必定要说大事了。 果然云国公开口道,「本朝就无状元去地方做官的先例,但按照规矩,地方官不如京官金贵,若在京城状元该是从六品编修,到了地方再如何也该是正六品的通判。」 他顿了顿,覃幼君和殷序却听出门道来了,若真这样简单云国公也就不纠结了。 云国公继续道,「皇上昨日早朝便说了此事,然后说为了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上进的机会,只能让你去做个七品的县令。」 第13章 在本朝县令分为三个等级,粮十万石一下为上县,是从六品官员,而正七品属于中县,粮六万石。但不论上县还是中县,让一个状元郎去做七品的县令,可以说这是个侮辱。 偏偏有殷序玩物丧志酗酒一个月的话头,德仁帝抓住这把柄在朝堂上将殷序好一番羞辱,接着提出给殷序一个机会让他从县令做起,证明自己有真才实学,而后假以时日再给予重用。 这样的理由,不光说服了朝堂中人,满京城的百姓似乎也认可了德仁帝的决断。甚至还夸赞德仁帝宅心仁厚,对如此不思进取的状元都能给予如此大的期盼。 所以这事不管殷序愿意不愿意,殷序都得感恩戴德。 好在德仁帝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没在地方上难为他,所以这地方也是云国公自己选的。 地方便在肃州南部,名为松安县的地方,直属龙安府,是一个相当贫困的县。 当时云国公选定这个地方,宜春侯直接找他发难,说云国公故意为之,故意让殷序去受罪。 云国公当时叹息一声道,「这也是为了全陛下一番心意,陛下对殷序寄予厚望,希望他发奋进去,那便该去最需要他的地方才能发光发热,让陛下看到殷序的成长。」 云国公一番言论,引得朝中文官对云国公的看法大为改观,但一些权贵私下里难免会说云国公私心太重,甚至说他已经后悔为女儿招赘这样的女婿。故意将人送去如此偏远又贫穷的地方,目的就是好把女儿留在京城。 云国公将这些说出来都觉得一阵牙疼,他看向殷序道,「不过有句话没有作假。越是贫穷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我也找人打听过,松安县虽然贫穷,属于康王封地内,只是距离比较远,但离着肃州府比较近,如今你二哥带兵驻守肃州守着大周的门户。」 说了这些不管覃幼君还是殷序都明白了云国公的用意。 在本朝初期因藩王干政,所以上祖皇帝逐渐削弱藩王势力。如今藩王哪怕在封地,对封地内的事务也必须与行政长官共同治理。也就是说康王封地在四川境内,但遇到大事康王也不能一人决断,需要与四川所属的三司共同商议。 但松安县在康王封地境内,一旦有什么事情,康王好歹能插上一脚,有危险覃幼惊也能暗中帮衬。 除了这个县比较穷,非常穷。 可他们有个财大气粗的女儿,女儿曾经说过,哪怕用钱铺路也得给殷序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所以穷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要他们有钱,就能买到粮,就能建设松安县,松安县建设好了,那就是殷序的功绩。 殷序虽然对官场之事尚且缺乏经验,可这半年来也从那些师兄以及云国公这学到不少。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云国公稍微一点拨,他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殷序起身郑重行礼,「多谢爹爹为小婿用心良苦。」 「坐下坐下。」云国公满怀欣慰又很是不舍,「只可惜地方太远,恐怕回来一趟也难了。」 说起分别谁都不愿,可如今地方已经定了,朝廷给了两个月的时间让他赴任,只在路上恐怕都得耽搁一个月,到了那边还得熟悉了解,所以真正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没几日了。 玉阳长公主叹了一声道,「外头估计说什么的都有,好些人猜测幼君不会随着殷序去那穷苦之地。这次他们得打脸了。」 覃幼君除了不舍得家人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恐怕狗皇帝故意为之,就是想她不甘心离开京城与殷序夫妻分别天各一方他好下手呢。 但她怎么可能离开殷序呢,他们要时时刻刻在一起才是,他们要把松安建设成富裕的县,再等机会成熟跟随康王一起将狗皇帝掀下皇位。 是的,他们就是这么有志气。 事情已定,明日一早殷序便得去吏部办理相关文书,之后也该收拾行囊前去松安了。 回到房中,瞧着殷序似乎还在思索,便问他,「在想什么?」 殷序道,「我毕竟没有做官的经验,所以我在想如何才能做好一个好县令。」 覃幼君嗯了一声,掀开她的大箱子捧出一个匣子放到他跟前,「瞧瞧。」 殷序只知道那口大箱子里是覃幼君的东西,但他却从未动过,这会儿也是疑惑,「这是?」 他打开匣子,顿时忘了呼吸,里面满满登登全是银票! 殷序觉得手都有些颤抖了,他之前就知道自己幼君妹妹有钱,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有钱。他的手抖的跟老年痴呆症一样拿起银票,一张张数了起来,足足有十万两银票! 这还不算,覃幼君又接连搬出来五个这样的匣子全都摆在他的跟前,「这些是我打算带着的,其他的我会交给娘保管。」 一匣子十万两,五匣子就是五十万两…… 第14章 这年月哪怕皇家嫁闺女恐怕陪嫁加起来也没个三万两,寻常勋贵人家嫁女儿嫁妆撑死两万两,小门小户更别说,给个一百两能花上一整年。 可他的娘子竟然这样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 殷序感觉呼吸不畅,拿着银票的手都开始哆哆嗦嗦了起来。他幼君妹妹这么有钱想包多少小鲜肉包不来啊,可偏偏就选中他来当这个小白脸了呀。 「幼君妹妹。」殷序感动坏了,「你好有钱啊。我觉得,我抱住了一条又粗又大的大粗腿!」 「去你的。」覃幼君笑着戳他脑门,「你说谁腿粗?」 殷序嘿嘿笑了起来,索性伸手抱着她的腰,「你怎么赚那么多钱啊。」 覃幼君得意道,「那是,我从八岁就开始开铺子,如今我的铺子不管首饰还是酒楼开遍大周,每年赚来的银子数都数不清,这点算什么,我之前就送了陆从月那傻丫头十来万两了。」 「送十来万两?」殷序瞪大眼睛,「她也抱你大腿?」 覃幼君笑,「放心,我只喜欢你一个。」 殷序歪嘴,总觉得陆从月是他的一个竞争对手。 覃幼君将银票全都收拾起来,然后道,「我打算让人去江南买粮,然后带去松安。」 殷序抬头看她,突然明白其中的用意,「你的意思是……」 「有什么比粮食更实惠更能打动人心的吗?」覃幼君道,「让你家元进跟着去,这半年多他跟着管家学了不少东西该出去锻炼了。」 殷序点头,「听幼君妹妹的。」 覃幼君道,「咱们有的是钱,你可着劲儿花,咱们要把松安变成大周最富有的县。」 经她这么一说殷序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还真挺令人期待的。 「行!」 殷序突然觉得他有钱也有靠山,哪怕当个县令也没什么好怕的,当晚非常满足的抱着幼君妹妹就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一早,殷序前去吏部办理相关文书,没想到在吏部竟碰到了宜春侯。 自打那日宜春侯在云国公府闹了一场,如今云国公和宜春侯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了。宜春侯面色阴沉,双目通红,前一刻似乎还在跟吏部的官员说着什么,瞧见殷序过来更没个好脸色。 殷序朝他行了礼,而后直接进去,就听宜春侯道,「你竟如此执迷不悟,云国公故意将你送到穷困的松安去,就没安好心。口口声声说为了你好,可为何不想办法把你送到好的地方去。」 殷序回头瞧着宜春侯,半晌猜道,「我乐意,我高兴,我爹说什么都听。」 听到这话宜春侯呼吸都不畅快了,很明显这个‘爹’指的不是他,而是云国公。云国公竟真的将他的儿子哄骗成自己的儿子了。 宜春侯睚眦欲裂,「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殷序面带微笑,「借您借言。」 说完殷序径直进去,在吏部官员好奇的目光中从容淡定的办理了相关文书。 从今日起,他便是一名光荣的县令了!这放在以后那就是县长啊! 呵呵呵,感觉似乎还不错。 殷序从吏部出来,宜春侯还在风中呆滞,瞧见殷序满脸的喜色出来,越发的痛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儿子是不是被覃家人下了蛊,否则为什么去个偏远的穷困县做县令还这么高兴呢? 而且不止宜春侯如此,吏部的人瞧着他的目光也多有同情。 毕竟有关系的哪个不把自己亲戚弄到富饶的江南去,富饶,商贾多油水也大,这松安虽然不算最穷的地方,但也算穷的有头有脸。 傻子哟,真当什么好地方呢,好好的一个状元原本可以在京城享福,现在却只能去吃土了,可怜啊。 当然,谁也不会像宜春侯这样直接怼到殷序脸上,还将责任全推到云国公府的头上,所以殷序朝自己亲爹拜了拜麻溜的就跑了,坚决不肯跟宜春侯多说一句。 吏部的一个主事安慰他道,「侯爷,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子入赘了就别想太多了。」 他本是好意,说完却发现宜春侯正一脸怒容的看着他,顿时脸上讪讪,拱拱手也走了。 怪不得殷序宁愿入赘也不在殷家,瞧瞧殷家乱的。 殷家乱吗? 自然是乱的。 两个庶女管家,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时不时的找点存在感。 宜春侯叹息一声乘车回府,刚进府就见下人喜气洋洋的,到了正院,就见那对孪生姐妹羞答答的出来了,「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宜春侯想不出有什么好恭喜的,便纳闷的看着两朵解语花,相比较不听话的儿子,还是这对姐妹更好啊。 孪生姐妹中道,「侯爷,姐姐有身孕了,大小姐刚请大夫来瞧过已经两个多月了。」 第15章 宜春侯身子晃了晃,他要有儿子了? 哈哈,宜春侯突然流下泪来,这是老天爷在可怜他吗? 谁可怜他,殷序这个亲儿子都不会可怜他,欢欢喜喜的拿着文书回去,接着就要和覃幼君忙着拜别亲友准备出发的事。 只不过殷序的都是狐朋狗友,真的算得上朋友的也就陆良和钱小五几个。而覃幼君的闺蜜小姐妹就多了,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覃幼君也跟着去松安县,只以为殷序一人去,覃幼君留在京城呢。 覃幼君要去自然大张旗鼓的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情深,于是亲自写了帖子邀请她的小姐妹们去云国公府的庄子上玩,顺便跟她们告别,地点就定在去年三月三打马球的那个庄子。 那个庄子风景如画,可惜这时节桃花都落了,去了也只能看些别的景致再喝些桃花酒。 殷序感慨道,「去年三月三,似乎还在眼前,一年多的时间竟发生这么多事。」 谁能想到去年三月三他见到覃幼君还吓得不行,如今竟能同床共枕这样那样的快活呢? 覃幼君瞧了他一眼,眉毛挑了起来,「那时候你似乎很怕我?」 殷序讪讪,「是有些怕,那时候一瞧见你都觉得骨头疼。」 这说的是覃幼君当初揍的他下不来床的事了。 覃幼君虎着脸道,「那是打是亲骂是爱。」 殷序嘴角抽了抽,「是。」 不过若没有那么多次的相遇,又怎么会有现在的他呢,若非当日他大胆自荐入赘,如今如何能娶到这样好的娘子呢。 殷序紧紧抱着覃幼君,在她唇畔亲了一下,「娘子说什么都对。」 随着覃幼君帖子发出去,京城中顿时又掀起波澜。 他们本以为覃幼君不会舍得繁华的京城会留在京城,让殷序一人去赴任,谁能想到曾经的天之骄女真的能跟随殷序前去贫苦的松安。 紫禁城内,德仁帝愤怒异常,听到这消息一把将案上的东西扫落。他不敢相信覃幼君会离开京城! 可惜他不相信也不行了,他费尽心机羞辱殷序,到头来却是看着他们夫妻一起赴任? 德仁帝脸上的肌肉抖动,缓缓吐出一句,「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我无情了,他死了,你是不是就该回来了?」 因着覃幼君要离开京城,曾经覃幼君闺蜜团的小姐妹们不管嫁了人的还是没嫁人的,都恨不得哭瞎了眼睛,整个京城似乎都陷入了凄凄惨惨当中。 到了覃幼君宴请的日子,曾经的闺蜜团小姐妹们全都前去应约了,殷序的狐朋狗友们也去了,简直就是大型的哭别现场。 此时殷序木着脸站在清江河畔看着不远处围着他家幼君妹妹的人群,嘴角抖了抖,为什么,临走了他还得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 特么的为什么里面还有好些高门贵族家的大奶奶二奶奶的,你们的夫家就不需要你们服务了吗? 大姑娘小媳妇们只知道覃幼君要离开京城了,她们很伤心,她们才不管殷序会不会吃她们的醋。 甚至于他们将覃幼君会离开京城全因为殷序的不思进取,假如他接受了皇上的考验,现在哪里需要她们的幼君跟着去贫穷的地方受苦哟。 覃幼君在照顾小姑娘方面颇有心得,不到一上午的时间便将她们哄的眉开眼笑。 一上午没能凑到幼君妹妹身边的殷序却颇为怨念,恨不得赶紧离开京城。等离开京城他的幼君妹妹就真的是他的了。 午膳的时候庄头将以前埋下的桃花酒挖了出来,就着美味的菜肴覃幼君和一众小姐妹都多喝了几杯。 日暮时分,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不得不回去了,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的与覃幼君告别,这一次告别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这京城中覃幼君的痕迹又会不会消散。 待人都走了,覃幼君靠在草地上手遮着眼睛面朝天空,殷序在她旁边蹲下,心下不忍,「舍不得离开?」 「不,舍得。」覃幼君将手拿下来,脸上哪有一丝的醉意,嘴角噙着笑意,笑的那样甜,她突然伸出手将殷序一拽,「天地之大,不去看看可惜了。」 殷序一个踉跄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忍不住亲了下去。 她的口腔中尚且残留着桃花酒的味道,甜甜的,像这个季节。殷序从未想过自己穿越了还能找到爱情。 而覃幼君就是他的爱情。 出京的日子定在五月二十,离开前一日他们所有的行囊全部打包完毕,在这一日傍晚,全家一起举行家宴,为夫妻二人送行。 云国公府将一块令牌亲手放入覃幼君的手中,「到了那边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记住你是郡主,身份尊贵,哪怕知府见了你都得行礼。只是那里到底远离京城,这人手便是护着你们周全的,有害你们的找你哥,让他出手,再不行找康王,不要自己逞强。」 第16章 云国公夫妻就覃幼君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女儿,说着说着云国公眼中泛起了泪花。去年八月两个儿子离开京城奔赴的战场更加危险,但他只能鼓励他们要勇敢,要为国效力,为家人争光,到了女儿这里却不希望他们太过勇敢,只要过的好就行。 玉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将一个匣子推给她,「虽然娘知道你不缺钱,但这些你还是收着,不管是修桥还是铺路,务必花在刀刃上。」 覃幼君含泪点头,泣不成声。 上一世的她没有父母亲缘,是个被人嫌弃的孩子,刚穿过来时她还那么小,被玉阳长公主抱在怀里就再也没有受过一丝的委屈。 覃幼君吸吸鼻子道,「母亲,女儿记住了,女儿和序哥哥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玉阳长公主欣慰的点头,「前路莫怕,大胆的往前走,待到时机成熟,你们便能带着一身荣耀回京了。」 「爹娘你们放心,小婿定会照顾好幼君妹妹。」殷序看着覃幼君一眼,心里也心疼的不行,「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云国公点头,「爹相信你。」 晚宴吃的还算和谐,好歹吃了晚饭,再住一晚就真的要离开了。 谢氏和苗氏都给自己的丈夫写了长长的书信,若是能见到,自然要捎过去的。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回忆着两日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恍如昨日,半晌覃幼君道,「睡觉吧。」 殷序叹息,「睡不着啊。」 「那就做点事情吧。」覃幼君道。 「嗯?」 片刻后殷序嗷的一声,声音都颤抖了,「幼君妹妹~」 他的幼君妹妹什么时候学了新花样了? 还挺过瘾的。 大闹一场后夫妻双双睡了过去,外头的玉芝叹了口气也和金枝换班去休息了,明早还得上路呢。 天亮后夫妻俩起来了,精神饱满的换了衣衫辞别父母要离开京城了。 玉阳长公主和云国公坐在马车中将夫妻俩送出京城,这才回转。 看着京城越来越远,覃幼君的心里像空了一块是的。 京城是滩浑水,但这里有爹娘,就有了留恋。 殷序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到了那边兴许就能见到康王妃和二哥了。」 这是唯一能欣慰的地方了。 到了十里长亭处,有人站在那里,下人去瞧过,过来才道,「郡主,圣上在那里,请郡主过去一叙。」 覃幼君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特么的,这样的日子这狗皇帝也来添堵。 殷序站起来道,「我陪你过去。」 下人道,「圣上说只见郡主一人。」 殷序心中暗骂狗比,愤然的坐了回去。 覃幼君拍拍他的手臂道,「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如何,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在恶心人的道路上,德仁帝曾经的狗比太子真的不遗余力,成功的让自己从狗比太子变成了狗比皇帝。 覃幼君过去了,殷序就下了马车靠在马车上紧紧的盯着覃幼君,但凡有不妥,殷序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做一个弑君的罪臣。 妈的,好想杀人。 每次与狗比皇帝对上,殷序总有种无力感,然后就想老天爷让他穿越为何不让他像穿越书籍里面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大杀四方连皇帝都忌惮的佞臣。 如今倒好,狗比皇帝恶心他,故意在他面前与他娘子叙旧,他还得在远处瞧着。 殷序心里将德仁皇帝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也只能眼睁睁瞧着覃幼君到了凉亭。 德仁帝眼神温柔的瞧着覃幼君,发现自打嫁人后覃幼君越发的迷人,他说不出这种感觉如何,只知道这一刻他是嫉妒殷序的。 这样的女人原本该承欢在他身下的,如今却只能跟着给没有出息注定没有出路的县令去赴任,简直是暴殄天物。 德仁帝抿了抿嘴,目光落在覃幼君身上,开口道,「幼君妹妹。」 覃幼君站在凉亭外与德仁帝隔着一段距离停下,神态自若的给他行礼,「不知陛下让臣妇过来是有何事交代。」 「幼君啊。」德仁帝叹息,「你就这般瞧不上朕?还是说还在介怀那日之事?」 「那日之事?」覃幼君哂笑,「臣妇不知陛下所言何事,若无他事臣妇还得赶路。」 德仁帝往前走了两步覃幼君便往后倒退三步,德仁帝目光扫了一眼朝这边虎视眈眈面色不善的殷序,温声开口,「松安地处偏远,幼君妹妹何必跟着前去受罪。都说男儿重要的是封妻荫子让妻儿过好日子,可他竟带着幼君妹妹去松安,朕心中实在不安。」 覃幼君抬头瞧着德仁帝,一字一句道,「臣妇乐意至极。跟着殷序哪怕吃糠咽菜臣妇也甘之如饴。」 第17章 德仁帝眉头轻蹙叹息道,「幼君妹妹还是太年轻啊。」 「陛下年纪倒是不小,与其关心臣妇家中之事,倒不如看看陛下的后宫,早日为我朝诞下子嗣为妙。」覃幼君哪里有耐心与这狗皇帝虚与委蛇,好好的话不听,非得逼着她说难听的话,这狗比莫不是喜欢被虐吧。 覃幼君这话就差直接拍德仁帝脸上笑话他无子了,德仁帝嘴角抖动,半晌道,「那是因为朕为幼君留着位置,若是子嗣是朕与幼君的……」 「那陛下就继续等着吧。」覃幼君讥讽道,「就怕陛下生不出来呀。等他日我们夫妻回京,必定带着一串的孩子,到时候陛下别羡慕就好。告辞。」 说完覃幼君转身就走,德仁帝眼神阴郁,落在覃幼君身上是不甘心,落在殷序身上时又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一个县令罢了,哪怕有云国公的人护着,也不愁找不到机会除掉殷序。 只要殷序死了,那覃幼君不就得回京了?到时候安排个假死,再重新换个身份便能接进宫去,凭着他的温柔和宠爱,他不信覃幼君不对他死心塌地。 这会儿德仁帝瞧着殷序简直像瞧个死人了。 可殷序瞧着德仁帝也在盘算在任期间该如何帮助康王壮大势力,毕竟他能依附的只有康王,只有康王上位,他才能干掉德仁帝,报今日之耻。 「走吧。」覃幼君注意到殷序的神色,不由笑道,「生气了?」 殷序收回目光,笑了笑,「哪能不生气,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莫气。」覃幼君探身在他唇边亲了一下,「走了。」 殷序大庭广众之下被亲了一口觉得心花怒放,顿时喜笑颜开,扶着覃幼君上了马车,临进去时殷序回头,只瞧见德仁帝阴沉的一张脸。 殷序不知什么心思作祟,得意的露出一抹笑来,果然德仁帝脸更黑了。 狗比,虐死你个狗皇帝。 殷序进了马车覃幼君便发觉他心情似乎颇好,她挑了挑眉,「又开心了?」 「开心了。」殷序得意道,「枉费他心思龌龊,可离开京城就是我们二人世界,每日恩爱日日畅快,哪能不高兴。」 「去你的。」覃幼君笑着推他一下,「净胡说八道。」 殷序笑着将她抱在怀里也不嫌热,「哪里胡说八道了,我们昨晚不还那样了?今晚等到了住宿的地方也不能少了。」 覃幼君发觉殷序如今脸皮越发的厚了,都快撵上她了,忍不住揪他耳朵,「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书了?」 殷序那肯说他最近一直在想上一辈子看过的小黄,只眼神漂移道,「没有。」 「那晚上老老实实的。」覃幼君说完便掀开帘子看看外头的景致了。 殷序不答,反正这事儿他不能应,而且他认为那事儿是双方都畅快的,等到了时候他的幼君妹妹也就愿意了,大不了他在下头让她高兴就是了。 「瞧什么?」殷序靠了过来。 覃幼君道,「看看大好河山。」 殷序笑,「等日后我们安定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覃幼君还真有些向往,「好。」 覃幼君心里有事,傍晚在客栈落脚的时候便与侍卫首领杨明道,「一路上安全不能松懈,尤其住宿的时候要格外注意客栈的可疑人员,在吃食方面尽量用我们自己带的粮食,蔬菜肉类的路上也去采买一些,做饭的时候尤其要守好,万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杨明今年不过二十来岁,但也是跟着云国公做过事的,早上时候在郊外覃幼君与德仁帝的会面他也瞧在眼里,如今对覃幼君的安排也说不出个不字来,毕竟皇帝心思龌龊,谁知道路上会不会下黑手。 当然这下黑手的对象自然是他们的姑爷殷序,这小夫妻感情身后杨明作为侍卫队长自然不敢大意。 杨明当下应了,入住客栈后便四处布防确保万无一失。 这边杨明刚忙完,殷序也偷偷的来交代他了,「今日情形你也瞧见了,那位就算想下手弄死我也不会在京城的地界儿。路程越远越不能大意,我这小命就交给杨大人了。」 杨明对这夫妻也是服气,连忙道,「大人放心,小的既然受国公委托护着郡主和大人,必定会尽心尽力,定不会松懈。」 他想了想又把郡主的安排也说了,殷序一愣,接着笑了,神色柔和,「我知道了,你只管看着处理就好。路上该花的钱就要花,不能让幼君妹妹受了委屈。」 夫妻俩都为对方打算,杨明心下也感慨,看来娶媳妇也没什么不好的。 晚上殷序洗干净躺床上等覃幼君,等她来了,才道,「幼君妹妹,为夫已经准备好了,请幼君妹妹享用。」 如此难得殷序这般主动勾引,覃幼君觉得不吃干抹净都对不起殷序的一番心意了。 第18章 两人折腾一番这才收拾了睡去。 得亏覃幼君自小习武身体强健,而殷序自打殿试后又恢复了锻炼身体,精神头也好了许多,第二日的时候压根看不出有什么疲色。 从京城往松安若是快马加鞭也得十日左右,像他们带着众多行礼和仆人,要到松安少说也得一个月。 好在离着上任的时日尚早,两人便一路游山玩水一边朝着松安去了。 就像殷序说的,在京城地界儿甚至离着京城近的地方,狗比皇帝为了不引人注意而覃幼君一行人又小心谨慎一直到了四川境内也没发生任何事。 但不管是殷序还是覃幼君根本不敢大意,甚至越到了四川境内越是小心,寻常连出去游玩也不去了,夫妻俩安安生生的呆在马车里朝松安去了。 这四川毕竟是康王的封地,倘若他们夫妻在康王的封地上出了任何差池,那么京城那边首先怀疑的便是康王,反而将狗比皇帝给摘了出去。 凭着覃幼君和康王妃陆从月的关系,他们也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 然而在进入龙安府前一日,他们还是遇上了危险,一伙大约五十多人的匪徒在一处山谷中突然冒出,直接朝着他们一行人袭来。 覃幼君心下感慨,该来的终于来了。 殷序面色也不好看,「幼君妹妹,我会护着你的。」 覃幼君却从马车壁上的轻轻一摁,便从中弹出一把长刀来,她笑了笑,「序哥哥你趴下,掀开一条缝瞧着就好。」 说着提刀便要出去应战,可殷序却不放心,伸手拽住她固执道,「那你把刀给我,我去杀匪徒。」 覃幼君笑着摸他的脸,「乖,我不怕的,你在这等我,我还没动过手呢,早就迫不及待了。」 殷序抿了抿嘴不想让她去,可他也知道他武力不行,真去了也是添乱,但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娘子为了护着他去杀敌他又害怕。 许是瞧出他的担忧和害怕,覃幼君安抚道,「不要怕,我会没事。」 说完覃幼君拽开他的手出去了,恰好几个匪徒朝马车而来,覃幼君提刀上去将几人给结果了。 覃幼君哪怕自幼习武,这也是头一回杀人,但覃幼君却不觉得害怕,心里甚至有些兴奋,一股疯狂而兴奋的感觉充斥在心间。尤其当她瞧见匪徒目标在马车上时越发的明显,她压根等不及害怕,刀便已经挥出去了。 杨明带的护卫只有二十人,可来的匪徒显然也是训练有素,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回援。 就在覃幼君担忧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马蹄急驰的声音,一伙大约百人身穿铠甲的将士朝这边飞奔而来。 匪徒显然也注意到这队人马,见此时没了胜算便招呼要撤。 可这本就是处山谷,后头来了援军,前头的山谷中此时又奔来一队人马,三方人马一汇合甚至不需要多说便战在一处。 五十余人的匪徒转瞬间被杀的七七八八,最后只一人在覃幼君的示意下放走,其他人都留在了这片山谷中。 「幼君妹妹。」殷序在马车上觑着没了危险,飞快的爬下马车奔了过来,「没事吧?」 覃幼君刀上尚且滴着血,笑了笑道,「没事。」 殷序抿着唇伸手握住覃幼君的手,却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 「幼君。」 「郡主。」 覃幼君抬头看向二哥,笑道,「幸亏二哥来的及时。」说着又看向那位黑脸大汉,「不知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黑脸大汉拱手道,「在下徐源,是康王殿下手下,本来我等两日前便能带人来护送郡主,谁承想路上遇上拦路的,竟生生迟了两日,请郡主和殷大人恕罪。」 覃幼君和殷序对视一眼,便猜到这其中有猫腻,说不得还是他们给康王添了麻烦,两人连忙说不要紧又客套几句,徐源这才道,「多谢郡主和殷大人体贴,这后头的路我等也必当护送二位安全到达。」 覃幼惊到底驻守肃州不能长时间离开,便只能托付徐源,「多谢徐将军,就有劳徐将军将我小妹和妹夫送过去了。」 徐源与覃幼惊自然认识,笑道,「这是自然,覃将军只管放心便是。」 这山谷是休息不得了,一众人等又往前走了几里路,直到走出山谷才在一处河流处停下。 覃幼君夫妻和覃幼惊单独说了会儿话将京城中事与覃幼惊说了,还把两位嫂嫂的书信一并交给覃幼惊,这才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了了。」 覃幼惊将书信接过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莫急,总得给康王时间。」 离家近一年覃幼惊自然是想念家人的,覃幼君便与他说了小侄子的事和谢氏的事,引得覃幼惊恨不得立即飞回京城去。 覃幼君道,「二哥待会得走?」 第19章 覃幼惊点头,「边境一直不安稳,大哥如今还带人在驱赶匈奴人,我在肃州驻防也得小心西边的民族,不能在这边久待。」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覃幼惊这一年来变化也非常大,他尚且如此,一直在战场上的覃幼衍又不知变成什么模样。 覃幼惊说起这些就忍不住叹气,「大哥是长子,要是按照我的意思该是他驻守肃州,可大哥他为了护着我,自己偷偷带人去了。」 他们兄妹四人自小感情深厚,覃幼衍从未因为自己是长子将来要承袭爵位就高自己兄弟一等,反而将这当成责任护着自己的弟弟妹妹。 覃幼惊自嘲笑道,「可笑京城竟有人往边关传一些不好的话,若非我与大哥相互信任,恐怕也得被挑拨了。」 京城如今德仁帝当政,不管是他还是曹太后都见不得云国公府好。若非边疆无人可用,恐怕当初也不会答应覃家兄弟二人到这边来建功立业。 可人是送到边疆了,那母子二人又恐覃家兄弟齐心协力手握兵权,竟企图挑拨兄弟二人。 覃幼君忍不住撇嘴,「可惜他们低估了我们的感情了。」 覃幼惊笑了起来,「的确。」 他瞥了眼殷序,然后道,「妹夫来这边可有什么想法?」 殷序一愣,接着道,「好好做官,做一名好官,我虽能力不足,但也会努力为康王铺路。」 「这便好。」在他们家中这事不是秘密,可以说覃家日后都与康王分不开的,「日后有困难记得找我。」 在河边用了一顿饭,覃幼惊便带着将士往肃州去了。 后头的路则由徐源带人护送,一路上安全无虞,顺顺当当的便到了松安县的地界。 到了松安地界也就是殷序将来的辖区了,到了这儿徐源将军的任务也算完成,于是便与殷序夫妻道别,带着人离开了。 殷序看着贫瘠又荒芜的土地忍不住感慨,「真穷啊。」 的确是穷。 松安地处西部,土地倒是广阔,可惜土地并不肥沃,高山只有西部有倒是一处天险可以忽略不计,其他地方丘陵和矮山倒是不少,能耕种的土地并不多,所以如今这广阔的地界上到处都是荒芜没有开垦的土地。零零散散在地里干活的百姓也是面黄肌瘦显然日子过的并不好。 当然松安若是富裕也轮不到殷序过来了,如今让他过来就是为了改善当地的情况,进一步协助康王加大封地的掌控力度,若是连封地都不能捏在手里,后续很多事情都没法进行下去。 这也是为何一定下地方覃幼君便安排人去南方购买粮食的原因,在一个地方要想取得民心,必须让人看到你的诚意。尤其他们大老远的过来没有根基,就更需要拉拢当地的百姓。 在路上的时候覃幼君也和殷序讨论了这粮食如何去用的问题。当初覃幼君想的简单,那就是砸钱砸粮食,可殷序却觉得这样不妥,很容易让百姓滋生懒惰不思进取全靠官府支撑,钱他们有很多,但必须用在刀刃上,可以给粮食,但百姓必须有所付出才行。 尤其进了松安地界,情况更不明朗,殷序道,「任重而道远啊。」 覃幼君笑道,「有信心吗?」 殷序挑眉,「没有信任。」他顿了顿,「但要创造信心,创造整个松安的信心。」 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界了,身边也有护卫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 殷序便提议道,「离着上任还有半个月左右,不如我们先在松安境内考察考察?」 一县之地不足为惧,但松安地域广阔,真想逛一圈其实半个月时间也紧凑,但他这提议覃幼君也觉得不错,在上任前将地方情况先摸一遍,不至于后期被人蒙蔽。 覃幼君道,「那就开始吧。」 既然要微服私访,那带着大队人马显然不合适了,覃幼君夫妻换上寻常衣物,又带了几名护卫,其他人则让金枝待人直接奔着松安县城去了,顺便也在松安找个落脚的地方,县衙后院他们是不准备住的。 带着几人,殷序道,「走吧。」 对松安的了解他们只知道皮毛,要想了解透彻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一行人只留了两辆普通马车,乘车往前去了。 走了不久便是一个茶肆,覃幼君便提议先去喝杯茶水再说。 茶肆中客人并不多,衣着也都寻常,甚至看得出来日子都过的不好。 他们一行人一进来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可松安这地方有时也会有江南行商的商人路过倒是没引起怀疑。 其中一书生模样的人叹气道,「这县里听说换了县令,明年的县试也不知会如何。」 「怕什么,左右还能比之前的程县令更差吗?」另一人说着将茶水一饮而尽愤然道,「我倒是打听到这位县令是位状元,只是被上头那位不喜才发配这里来的,兴许能比程县令好一些。」 第20章 「这谁知道,不管哪个做县令苦的都是百姓。」 「走一步看一步吧。」那人道,「只盼着别再增加赋税了,百姓真的承担不起了。」 两人有些沉默没再说下去,覃幼君和殷序对视一眼却从对方口中听出了不少信息。 明年有县试。 之前的程县令不是好官或许加过赋税。 百姓日子过的苦,读书人日子也不好过。 以前县令如何殷序他们倒是没法处理,但赋税这东西朝廷都有规定,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面的官员为了敛财往往上下勾结提高赋税,一部分上交朝廷,剩余部分便是他们囊中之物。县令本就是父母官,百姓无处申冤便被县令所控制。 殷序喝了茶水起身到了那两位跟前拱手道,「在下殷序,也是读书人,听二位言谈似乎也是读书人,不知能否一叙?」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道,「在下乔宇,这位是我好友宋敏。」 覃幼君坐在原地没动,只竖起耳朵听着殷序与人交谈。 而殷序曾经不愧是纨绔,与人交流往往能找到对方感兴趣的点,几句话的功夫就与对方说到一起去了。 过了没多久,三人俨然相见恨晚,差点就以茶代酒拜把子了。 覃幼君听着那两位书生慷慨激昂说着松安县的事,再瞧一眼义愤填膺一起骂狗官的殷序,心里忍不住乐,他日这二人若是知道他们骂的狗官也包括眼前这位被他们奉为知己的殷序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殷序自己有办法能从对方口中套话覃幼君也不掺合,只喝着茶水,想着狗比皇帝那事儿。 显然狗比皇帝是想弄死殷序好让她回京,实在恶心至极,若是日后不把他拉下来覃幼君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眼瞅着太阳高了,殷序终于与两位书生说完话了,只是他们初到松安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没法留下联络方式,只与对方说明年他也会参加县试,到时候便能相见了。 从茶肆出来,覃幼君见殷序愁眉不展,便问,「不容乐观?」 殷序苦笑一声,「只听他们谈论便知道前头几位县令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主,长此以往下来百姓对官的认知就是周扒皮,能好才怪。」 覃幼君了然,若是百姓对官员尚且有期待,后面工作也好开展,但显然松安不是。 亚历山大啊。 覃幼君安慰道,「他们也只是代表个人,这几天咱们就到处走访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殷序点点头,心里却不容乐观。 此时刚进了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殷序瞧着覃幼君被晒的发红的脸有些心疼,「幼君妹妹留在车上,我独自去走访瞧瞧。」 覃幼君倒不觉得辛苦,「我没事,可以陪你一起去。」 殷序摇头,神色认真,「幼君妹妹,有些时候我得独自去面对,我没有做官的经验,总得自己摸索着去做的,我不能一辈子都靠着幼君妹妹扶持的。」 听他这话覃幼君也不坚持了,「那好,你只管去做,我在马车上等你。」 殷序笑了笑下了马车,朝着田地里正在劳作的老农走了过去。 覃幼君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遥遥望去,殷序似乎与老农搭上话了,甚至说了不短的时间。瞧着殷序又带着人往前头去了,这才让车夫也远远跟了上去。 一下午的时间殷序都未曾上过马车一直在地上走着,从初入松安境内一直走了十几里路直到田间碰不见老农了这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上了马车。 天热殷序又穿着书生长袍,天青色长袍已然满是汗渍狼狈不堪。 若是以往殷序肯定会在意在覃幼君跟前的形象,甚至会趁机跟覃幼君诉苦寻求安慰。 但经过一下午的走访殷序心头却像压着沉甸甸的石头,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他看着覃幼君道,「我很后悔以前浪费的八年光阴。」 覃幼君看着他,拿出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现在也不晚,倘若你八年前便用功读书也不一定有此时的功名也不会如此时一般能体谅百姓的辛苦。」 「的确。」殷序笑了笑,这笑却很沉重,「我走了一下午也只走了不到一个镇,这镇上的土地并不肥沃,只能算做中田,更可怕的是这里的田地多半属于乡绅地主,百姓有土地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覃幼君对这些并不了解,但只听到有土地的百姓不足十分之一就足见可怕之处。大部分的百姓没有土地,只能成为豪绅地主的佃户。 哪怕她对这朝代不了解也清楚古代佃户生活的困难,一年到头恐怕都剩不下多少粮食。 果然殷序又道,「十之八九的百姓是佃户,租赁的田地有官田也有私田。但不管是官田还是私田,租子足足有一石五斗之多,而这里的田地好的也就算做中田,亩产最多两石,再加上徭役摊派,百姓辛苦忙碌一年恐怕剩下的粮食不过数斗。」 第21章 说起这些殷序非常痛心,「民间有传言,今日完租,明日乞贷。」他抬眸看向覃幼君眼神坚定,「幼君妹妹,我突然觉得担子很重,但是再重我也要改变这种现象,我要带领松安的百姓富裕起来,不说家家户户不缺粮,但总不至于将人饿死。」 以前的殷序吃喝不愁,万事只以玩乐为主,哪怕入赘后有云国公府撑腰很多事他也不必考虑。现如今他做了县令才知道当官的难,甚至他开始庆幸能到这里来,若是留在京城他哪里会知道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大周会有如此不堪的地方。 覃幼君对他的认知也很满意,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努力。」 傍晚马车到了镇上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下,因为天未黑,殷序让覃幼君先休息,自己则跑到一楼大堂又打听消息去了。 连日来赶路的确劳累,覃幼君洗了澡靠在床上等着殷序,一直月上中天殷序才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匆忙洗了澡殷序倒在床上靠着覃幼君就睡了过去。 覃幼君看着他的眉眼心里很欣慰,她的小夫君长大了,知道要为民做主了。她就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的。 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半夜的时候殷序醒来,大睁着眼睛思考松安的事情,他相信这个清水镇的情况不会是个例,其他地方恐怕也是如此。 天亮后夫妻两人继续走访,越是走访,殷序的眉头皱的越紧,一直到了六月中旬,夫妻俩这才赶着马车朝松安县城去了。 而松安县城内,金枝等人已经悄无声息的买下一栋两进的宅子也迅速的清理修缮妥当,只等殷序夫妻过来入住了。 从后门进了院子,金枝来报,「松安县的县丞和书吏等人都曾多次前来拜见,都被奴婢以郡主和大人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去,明日是否安排他们进来?」 覃幼君也不做主,只瞧殷序。 殷序沉吟片刻安排道,「离着任期不过三日,明日你通知他们,后日我在院中招待他们相互认识一下。」 虽然说殷序是县令,一县之主,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其他的县丞等人均是本地人,要想在松安县开展下去,这些人势必要打交道。而且依着之前打听到的情况,这些人恐怕也不是善茬。 当然他殷序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如今他要钱有钱,唯一缺的就是当地的人才,不急不急,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总得慢慢收拾才是。 按照松安县粮食产值,松安顶多算个下县,然而德仁帝当初念在殷序是状元郎的份上将他的级别提至正七品,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是个芝麻官。 但芝麻官也有芝麻的好处,起码在一县之内是最大的官,掌管一县之内的生杀大权,并且是党政军权集一身,不管县里什么事情都是他一手拍板,在自己的县里就是土皇帝。 按道理来讲县官也不难做,毕竟这时候讲究民不告官不究,县官若只想捞银子只管装聋作哑便有县丞和主簿代劳。 可若是想做出一番政绩那也不容易,主簿和县丞算是县令的辅官,算不上什么正经级别,但胜在是当地人,算是地头蛇,县令想要拿到大权首先要做的就是搞定县丞和主簿。 依着松安县的情况来看,殷序觉得县丞和主簿跟他一条心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两人正打算将他如何架空好继续过他们的逍遥日子。 殷序在桌上摆弄着棋子,一颗代表县丞黄标,一颗代表主簿王金川,两人都是本地人,分管县衙内的粮马、征税、户籍等事物。 可惜的是这两种小官由吏部认命,不能由他亲自处置。若想换主簿和县丞除非抓住他们不作为甚至贪污的罪证提交龙安知府再做定夺。 想到四川境内官员的盘根错节,殷序觉得一阵牙疼。 罢了,先探探俩人底细再说。 他将棋子扫入罐中突然想到其他不入流的小吏,顿时来了精神,「元进你过来一下。」 殷序道,「悄悄派人打探一下典史赵宏中和巡检刘培为人如何,平日在县衙处事如何。」 但凡能收为已用,殷序觉得都该给个机会,但像县丞和主簿这等积年累月掌控县衙的人还是算了,找机会收集罪证直接将人送走比较好。 只不过他初来乍到,想要收拢人心还真不好办。 不过没关系,实在不听话的就只能换了。 覃幼君洗漱完毕进来,就见殷序托着下巴对着松安县的地图在思考,连她进来都没听到。 「还在想这些?」覃幼君瞥了眼地图,「县丞和主簿究竟什么样的人后日便知晓了,你不是也已经派人出去打探了,好好休息明天再想这些便是。」 「幼君妹妹说的没错。」这些天一直在下面跑殷序生生的瘦了不少,五官越发的棱角分明,不说话不笑时也有股子当官的气势还挺唬人的,「后日就知道了。」 第22章 说着殷序感慨道,「以前觉得当个县令似乎挺容易,现在才知道当个好的父母官真的不容易。」 覃幼君赞同道,「说的不错,京官看着荣耀但要面对满京城的达官贵人,稍有不慎便引来杀身之祸。地方官看似天高皇帝远,但晋升困难,下要应对百姓,上要应对府官,想要做好也难。」 殷序叹息,「做官好难哦。」 听着他这动静覃幼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道,「莫怕,我保护你。咱有钱有人怕什么,咱好歹在康王的封地上,这半年来怎么也能收拢一些人手了,哪个不听话咱直接找他帮忙弄走就成了,再不济写信给爹让他帮忙,不就是个县丞和主簿吗,搞得定。」 闻言殷序噗嗤笑了起来,「幼君妹妹说的极是,是我把自己的靠山想的太小了。」 两人上床,殷序又道,「明日先打探一下,若是县丞和主簿相互勾结,那我们就让他们狗咬狗,若是有个稍微有点良知,那最好,总之不能放任下去的。」 「极是极是。」 大夏天的也不需要盖被子,覃幼君直接扒了殷序的衣服就亲了上去,「现在,让娘子我好生安抚一下殷大人受伤的心灵吧。」 两人半个多月未能欢愉,不光覃幼君想的紧,殷序也想的不行,而且他又是下头这个,别说还挺舒坦的。 翌日一早杨明便吩咐曾经在军中做过斥候的探子出门打探去了,元进也吩咐了人悄悄去打探巡检和典史的情况,到了下午都带了消息回来。 就像他们猜测的一样,松安县的主簿和县丞都是当地人,县丞黄标今年四十来岁,年轻时候是松安县的地头蛇,后来攀上当时的县令摇身一变成了县丞,便在松安称霸多年。 而主簿王金川是黄标的连襟,亲戚,黄标上位后又用了同样的法子让读过几年书有秀才功名的王金川成了主簿。 这两连襟一上位在松安县内可谓是如鱼得水,当初提拔他们的县令被他们架空,哪怕后来的几任县令日子也不好过,不管是不是想做出政绩,都被两人联手控制。 黄标和王金川在松安县百姓口中那是比县令都要可怕的人,毕竟县令任期一满就要走人,哪怕连任也就六年,可主簿和县丞不一样,几乎没有晋升的空间,是长期称霸松安的存在。 可以说在松安,县丞和主簿的日子比县令要好过的多,也比县令要威风的多。 殷序又忍不住牙疼了,这俩人是连襟,想要让这俩人狗咬狗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倒是杨明派出去的斥候周小六道,「大人,傍晚时我听到县丞那边的人说晚上县丞邀请了主簿一家去家中做客,若是大人有需要,小人可以趁机夜探主簿府和县丞家。倒是主簿家没有主人能趁虚而入,而县丞一家必定要招待主簿一家,也容易得手。」 殷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有把握?」 周小六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听到这话有些自得,「小的曾经独自探过匈奴大营。」 有这话殷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即就问,「那你可有什么愿望,只要完成,我和郡主必有重谢。」 周小六有些心动,杨明笑骂道,「这小子三十好几,就差个媳妇,等大人安定下来给他说房媳妇比什么都强。」 殷序一愣,覃幼君却直接答应下来,「这好说,等咱们站稳脚跟,我给你们都说上媳妇。」 杨明在内的二十个护卫连同元宝元进可都是光棍儿呢,到时候一起办得了。 杨明有些不好意思了,周小六却极为兴奋,「多谢大人和郡主,小的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等周小六趁着夜色出了门,殷序和覃幼君这才细细的问了杨明这二十来人到底曾经都是什么身份。 不问还好,一问才知这二十来人中竟包括了不少的人才,虽说都是曾经将士的后代,可受到的教育不同,导致大家指责也不同,虽然都经过训练,武力方面不容小觑,但私人的技能也令殷序佩服。 光打探消息的斥候就有两个,还有一个他爹是军中伙夫,甚至连拨算盘的账房都有。 殷序心里感动极了,他的岳父岳母为了他们出行考虑的可是极为妥帖了,各方面的人才都带了。当然像医术极高的医官也是带了的,每个单独拿出来都是人物,可偏偏都愿意跟着他们来到了松安。 殷序道,「爹和娘考虑的实在是太周全了。」 覃幼君却很高兴,她到底是年轻没有她爹娘有经验,幸好他们给考虑到了,否则眼下真不好操作,她笑道,「这是好事,康王能用的时间本就不长,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长,所以能节省时间迅速掌控松安比什么都强。」 「幼君妹妹说的对。」殷序抹了把脸对杨明施了一礼,「劳烦杨大哥代我向众位兄弟道谢,我殷序必定不会忘记众位的付出。」 第23章 杨明连忙后退一步还礼,「大人过谦了,咱们的父亲都曾经征战沙场,我等儿郎虽未能去战场,但也是自愿跟随大人和郡主。能为两位付出,是我们的荣幸。」 旁的不多说,殷序觉得多说也无益,便让其他人先回去休息了,自己坐在桌前一边等候消息,一边伏案书写规划后期松安的发展。 覃幼君在他跟前坐下递给他一只炭笔,「用这个会不会更快一些?」 殷序拿着毛笔的手一愣,幼君妹妹怎么知道用这个更快的? 「用吧,更省时间一些。」覃幼君递给他,「收拾了县丞和主簿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殷序接过炭笔在纸上写道,「重新丈量土地,把乡绅瞒报的田地全部收归官府所有,而后建农场搞养殖,哪怕让百姓成为官府的佃户也不能成为乡绅的佃户。」 他顿了顿,「当然,若是我任期满要离开,后来者若非善类,在走之前我便将田地分给百姓,到时他们掌握了养殖的技术起码糊口不成问题。」 松安县的土地并不肥沃,除了高粱玉米这些长的稍微好些,其他粮食产量极低,殷序好歹也是经受过后世发展的人,也看过一些扶贫类的资料,他认为可以搞养殖试试,只是销路还是问题。 殷序看着覃幼君道,「不知幼君妹妹的铺子里有没有酒楼之类的,到时候可以供应。」他又补充道,「最好在四川境内。」 覃幼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笑,「自然有的,四川境内连同周边每个州府都有酒楼,若是有需要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商队,将养殖的牛羊和鸡鸭等物风干或者处理一路卖出去。」 殷序现在脑子里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没想到覃幼君直接将后期的销路都给列出来了,顿时惊喜不已,激动道,「幼君妹妹,你可真厉害。」 覃幼君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殷序瞪大眼睛看着覃幼君,眼前的覃幼君还是那么漂亮美丽,看着他的眼睛仍旧充满爱意,可他们不是在说松安的发展吗,为何突然问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还是说他的哪些行为引起了覃幼君的怀疑让她意识到他的格格不入? 殷序的脸上突然冒出冷汗,却根本没去想覃幼君是否如他一样有格格不入的地方,脑子里全是在想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恰在这时元宝进来说周小六回来了,殷序突然松了口气,讪笑道,「我瞧瞧去。」 说着拔腿跑了出去。 覃幼君微微蹙眉,喃喃道,「这人……脑子莫不是傻了?还没怀疑我?」 殷序没傻,只是被他幼君妹妹的问题给吓坏了,跑出内室心都砰砰跳的厉害。 他心里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要是覃幼君知道他不是这里的人而是一抹孤魂穿来的,会不会害怕他嫌弃他? 其他的在他看来都不重要,只有这一条最重要。 「大人。」 殷序吓了一跳,一抬头却是周小六过来了。 殷序拍拍胸脯一本正经的坐下,「怎么样了?」 周小六也没说话反而把身上背着的包袱放到桌上,邀功道,「大人请看。」 殷序一看这包袱眉头不自觉的挑了挑,伸手打开却看到很多本册子,有账册还有人员名册。随手翻开一本,却是上一任知县在任期间主簿王金川和黄标分赃的账簿,殷序顿时惊喜不已,看向周小六时也激动极了,「没让人瞧见吧?」 周小六摇头,「没有,主簿家中就只有看门的小厮,而县丞家中都在招待客人吃酒,书房反而没人看着,我就顺手都带了回来。」 「极好。」殷序非常满意周小六的表现,忍不住将所有册子翻了一遍,可以说有了这些册子他可以直接将那二人拿下,明天连见都不需要见的。 这些册子全部一式两份,清清楚楚记载了两人上任以后分赃的情况,甚至连收了哪些豪绅的礼钱都记得清清楚楚。想来这俩人虽然是连襟却是面和心不和,显然根本不信任对方,这才准备了这些账目。 这直接解决了殷序后面如何干掉豪绅拿回土地奠定了基础。 好极了! 殷序赞赏道,「今日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小六站着不走,眼巴巴的瞧着殷序,殷序陡然想起周小六的愿望顿时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和郡主既然已经答应,自然会为你张罗,你且回去等着便是。」 光棍儿周小六顿时惊喜不已,深深施了一礼然后退出去了。 殷序将这些东西翻看一遍,便收了起来,这样的好消息该跟幼君妹妹分享才是。 然而才站起来又想起刚才的事顿时有些头疼。 万一幼君妹妹还问他,他该如何回答?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