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天天想和离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同陈望书还有颜玦的临时起意,见缝插针不同,董离显然是早有准备,方才能够拿出这般周全的证据。 官家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太监,那大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也顾不得拂尘粘在了自己的袍子上,没有甩起来,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快步地取了董离提交的证据。 他走到官家跟前,弓着腰,双手托着证据,举得高高的。 仿佛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个最恭敬的人一般。 陈望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官家接过证据,翻了又翻,看向了高相公,「爱卿,你们高家涉在其中?」 高相公慌忙上前一步,摇了摇头,「臣不知。臣府中亲眷众多,内宅妻妾之事,没有臣插手的道理。若当真有此事,老臣惭愧,还请官家依法严惩。」 官家点了点头,皱紧了眉头,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陈望书瞅着,眼眸一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今日不是为了庆祥瑞么……怎么……」 她说着,忙捂住了嘴,惊恐的看向了颜玦,颜玦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对着她做出了一个嘘的声音。 陈望书像是被吓着了一般,赶忙的低下了头,紧了紧的抿住了唇。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现场嘈嘈杂杂的,并不引人注意。可她知晓,有心人,譬如官家,他一定能够听得到。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官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的手紧紧的捏着那账册,像是有什么艰难的决定迟迟的下不了。 陈望书眼眸一动,想说那城安公主墓之事,这事儿一出,便如雷神之锤一般,要将三皇子砸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私盐三皇子不可能放在堆在自己的库房里,可是珍宝,那就不一定了。 他藏了城安公主的陪葬品,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呢? 可她的屁股刚离开椅子,就听到那董离又开了口。 「这私盐乃是御史台要参三皇子的第一罪,此罪人证物证俱全,官家如今遣人去坪山,一探究竟,就知道臣所言句句属实。几年下来,那坪山几乎已经被掏空了。」 「借此换来的巨额钱财,都下落不明。」 董离说着,走到了陈喜玲的跟前,「三皇子妃口口声声说,昨夜之事,乃是七皇子妃诬陷于你。这基本上全部都是瞎话,因为昨儿个夜里,在渡口蹲守的人,除了……」 董离抬起手来,指了指高沐澄,「除了七皇子妃,以及高夫人外,还有我们御史台的御史。事实真相,一如七皇子所言,你去那渡口,的确是同周东家的接头的。」 「变卖嫁妆之事,亦是胡诌。诸君且看,三皇子妃胸前挂着的这块碧玉。」 陈喜玲脸色惨白,张嘴就想狡辩。 董离却是果断的打断了她,「不要说是你的嫁妆中的。当年三皇子妃出嫁,炫妆三日,嫁妆单子临安城中几乎人手一份,不难获得。这碧玉珍贵,能在临安城买下一条街。」 「相传这是当年天宝女帝嫁妆中的。当年天宝女帝娘家之富,史书罕见。三皇子妃,你可敢将这玉佩翻过来戴?」 陈喜玲一手握住那玉佩,猛的往后退了一步。 董离看了她一眼,并未强求,因为她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这只是私盐保利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其他的钱,都去了哪儿了呢?」董离说着,顿了顿,给人留了遐想的空间。 陈望书听到这里,一屁股敦实的坐了下去,她觉得今儿个夜里,并没有她登场表演的机会了。这董离,不知道是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奇才。 他这场参奏,无论是时机,还是节奏,都无可挑剔。若非是提前准备了许久,便是天生的大师。她以为自己个算是厉害的了,可来了这大陈朝。 才发现,人人都是影帝,个个都是心机狗。 「去岁年节的时候,官家可还记得,晏地出马匪,下官上报。三皇子自告奋勇前去剿匪,在其山寨中收获了好些战马。」 战马二字一出,三皇子再也坐不住了,他猛的冲了过来,对着董离怒吼道,「董离,我知道你一直因为你父亲失踪之事,对我怀恨在心。因为当时他想参我,出城寻找证据,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可我没有害你父亲,你又何必公报私仇,处处污蔑于我?」 董离摇了摇头,「我父亲的确是去坪山的途中,失踪的。但是我们做御史的,天生就是要戳人痛脚,把别人不能说的秘密挖出来的。父亲为国捐躯,离很是敬佩。」 「并且立誓,要以父亲为榜样,做好御史该做的监督之事。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一二四五六七八,任何一位皇子。亦或是宫门前的守卫,只要他有失职之处。」 「只要他违反了大陈律,那么使其纠正,服其刑罚,便是我们御史台的责任。」 「殿下,事不过三,你这个人公私不分,不代表其他人,都同你一样。御史上奏,请不要随意插嘴,随意打断。」 第2章 他说着,又接着道,「我大陈偏居南地,几乎没有养马之地。区区马匪山贼,怎地会有比大陈军中更多更好的战马?这一点,当时有人生疑,却被盖了下去。」 「更多人,都在夸三皇子洪福齐天,同官家如同日月齐辉。官家当时大喜,让三皇子掌了军备。」 董离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可他每说一句,官家的脸便黑上了几分。 「战马是哪里来的,那山寨已经烧毁,无从可考。可是,在三皇子的四条销盐通道里,有三条南下,却是有一条,是北上的。那便是杨家。」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私盐什么的,虽然乃是蛀国之举,可老实说,如今大陈朝稀糟的一片,谁还不暗地里做点偷偷摸摸捞油水的事情。毕竟如此丢失了一半的国土,空爵又多。 贵族们南下的时候,光顾着逃命,丢失了许多宝贝。僧多粥少,想要维持奢华的生活,可不得四处捞。 三皇子见钱眼开,捞大了……他们听着,虽然气愤,但内心深处,甚至暗戳戳的有几分羡慕。 可是北上就有意思,沾不得了。 先是巫蛊改名,再是私盐,再是战马,再是同北地有关联…… 董离就是那草原上最凶狠的孤狼,伺机而动,一旦出手,就要直接将人锤死在墓地里。 「而那山寨匪首的幼弟,名叫二缺,如今便跟着杨家的人一道儿跑北路。人已经在宫门外,官家若是想要当众问清楚,那山寨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大可以召二缺进宫。」 董离说着,又看向了三皇子,「殿下不必说我胡乱找了个人,就说是山贼,来污蔑于你。」 「当年地方上报之时,有递交匪徒的画像,想必尚有存档。你以为那二缺远离京城,只在北地活动,便不会有人发现。但纸是兜不住火的。」 「这匪徒为何不死,乃是因为,他是去往北地的关键人物。你将私盐贩去北地,又从背地偷运战马以及珍宝过来。你非掌军之人,要那战马何用?」 董离说着,对着官家行了礼,又道,「这是三皇子之罪二。」 陈望书竖起了耳朵,等着他说罪三,这丫的黑了心肝,连自己个老祖宗的墓都敢盗,简直是值得天打雷劈。 等了好一会儿,却见董离安安静静地又站了回去。 仿佛适才那么多惊人的话语,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般。 陈望书看了颜玦一眼,同样的露出了疑惑之色,董离对三皇子之事,知晓甚多。怕不是在他床榻下藏了人,连他同三皇子妃一夜几回都记载得一清二楚的。 没有道理,连她同颜玦随随便便都能够发现的事情,他却不知晓。 那五船麻袋里,不可能只有这么四样城安公主墓里的东西。董离昨晚上也在场,那么他躲在哪里偷看? 她同颜玦都丝毫没有发现他,那么董离有没有瞧见他们,看到他们顺东西? 那么他为何不说其罪三:掘先人之墓。 直到董离闭了嘴,官家仿佛才像暂停键复位了,通了电一般,他将那账册一把抓起,愤怒的朝着三皇子的脸上砸去,大吼了一声,「逆子!」 陈望书心中默默的念道:三皇子卒! 官家的胡子都在颤抖,他抬起手来,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指向了三皇子。 太后还有皇后等女眷,仿佛刚刚才来一般,突然有了存在感,一个两个的围拢了上来,「官家息怒,龙体重要。」 她们越说,官家越是抖得厉害,像是被诅咒了一般。 「逆子啊!逆子!你大哥哥即是长子,又是嫡子,这储君之位,本来非他莫属,可偏生他腿有疾。他几次三番的,举荐于你,说诸位弟弟当中,唯独你最为善良端方。」 「我瞧着也是,打小儿你便样样出色,朕就差没有名言,要传位于你。可你就连那么一会儿功夫,都等不得了?盼着朕早死,盼着……你看你都做的那是什么事儿?」 「你太让朕失望了!太……」官家说着,身子一抖,吐了一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大殿上一下子就乱了,一群人一窝蜂的朝着官家奔去。 好似他们就是什么灵丹妙药,冲过去了,就能够释放出吧啦啦能量,让官家醒过来一般。 三皇子瞧着这阵仗,急了眼,也朝着官家冲了过去,眼尖的太后却是大声喊道,「来人啊,将这不孝子孙拿下。快将官家抬回寝殿,传御医前来,」 陈望书撇了撇嘴,官家啊,你这戏演得有点差啊! 这吐出一口老血,一般吐的都是深色的血,还一吐一大口的。 你看看你,怕疼吧,咬舌头也不咬大点口,这喷出来的,哪里是血,明明是口水! 也亏得那些人,嚷嚷着官家吐血了吐血了…… 这一个个的眼睛,都是显微镜吧,那点血丝儿,都能瞧见! 三皇子一惊,求救的看向了高相公。 高相公却是低着头,全身都发出「我已经屏蔽与外界联系」的信号。 第3章 三皇子腿一软,瘫坐在地。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同颜玦一道儿轻轻站了起身,跟着人流,朝着大殿外行去。 临到门口,她侧过脸去,看了一眼依着门站着的董离。 他的官职低,坐不到前头,只能坐在靠门的位置吃饭。在这个地方看官家,几乎只能够看到模糊的五官。他看上去平静得很,一点儿都不像干了件大事的人。 见到陈望书看他,董离轻轻地点了点头,一个转身,率先迈出了大殿的门。 陈望书惊讶的看向了颜玦,「他认识我?」 颜玦再一次恨不得扇自己,他为何要说董离有可能娶陈望书的事! 本来以他的颜值,陈望书完全不会放在眼中的,可有了同别人不同之处,可不就让她开始注意了。而且今夜董离绝对是整个临安城里风头最劲的人物。 简直把他承托的灰头土脸,日月无光! 早知道,他就不在陈望书面前装什么单纯善良,更不要走扮猪吃老虎的路线,直接重拳出击就好了!那么,今夜还能落了下风? 可别说什么他想多了。大陈的女子都不一定守三从四德!你想要拿一纸婚书困住女明星陈望书?别把那破玩意看太高了!她若是想,分分钟是要跑路的! 颜玦心在滴血,面上却是依旧坚强,「兴许你哥哥偶尔提过你吧。」 陈望书想想也是,同颜玦一道儿出了宫。 马车刚行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黑巷子里,便突然停了下来。 「橙武,怎么回事?」颜玦问道。 陈望书撩开了马车帘子,伸头一看,只见董离骑着一头小毛驴,横在路当中,显然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看到陈望书,董离拍了拍驴屁股,走了过来,低声道,「那四样东西,拿来。不是你们应该有的,不要惹麻烦上身。」 陈望书惊讶的捂住了嘴,「什么东西?董御史同我们初次见面,怎么就索要起东西来了。这未免有失体面。」 董离看了一眼陈望书,又看向了颜玦,「她一直都这么说话吗?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把东西给长宴。」 颜玦挑了挑眉,慵懒的靠向了窗边,他的头发轻扫过陈望书的脸,惹得她心中都痒痒的了。 「董御史今夜发出风头,不会不知道有多少尾巴跟着你吧。还说不想让我们惹麻烦上身,我看你这个麻烦,比较大呢!」 董离看了一眼颜玦,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巷子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得见。言尽于此,三日后我去长宴那取。」 他说着,甩了甩袖子,调转驴头,就要走。 颜玦没有答话,却是问道,「三皇子明明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为何要如此做呢?」 董离顿了顿,扬了扬手中的小鞭子,「因为这一步之遥,有天与地那么远。」 陈望书无语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说得跟你是官家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二五八万都没有你拽!竟然一上来,就要收走她手中的宝物。明器怎么了?那城安公主又不是她姓陈的老祖宗,她还怵了不成? 再说了,扒开颜玦他亲娘留下来的嫁妆一瞅,那明器不知道有多少,虱子多了不怕咬,他们怕个什么劲儿! 空手套白狼,还装高大上!莫要搞错的对象。 「那你就等着呗」,陈望书慵懒得依着马车壁,单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对着颜玦招了招手。此处应该有烟,陈望书再次感叹。 「你问他做甚?他一不是官家,而不是三皇子,哪里晓得人家是怎么想的?再说了,就连今儿个的证据,那么周全的账册,多半也是托了先辈的福气。」 董离已经半走远,听到陈望书的话,又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直直的朝着陈望书看了过来。 陈望书眼睛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我可有说错?」 董离摇了摇头,「是我小瞧了你们,那些东西,就留给你了。」 陈望书呵呵的嘲讽出声,「是我小瞧了你,你的命,就留给你了。董御史博览群书,是个学问人,怎么不懂得慷他人之慨的道理?」 「我倒是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公主。」 搁谁手里就是谁的!整得那些东西好似是他的一般,这自信若是溢出来,简直要水漫金山寺了。 董离的一双眼睛,鼓得圆圆的。过了许久,只老老实实的对着陈望书行了个礼,拍了拍驴屁股,走远了。 陈望书打了个呵欠,看着坐在一旁笑眯眯的颜玦,揉了揉眼睛,「听了一出又臭又长的戏,困得要死了,居然还冒出一个拦路抢劫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呜呼哀哉。」 颜玦招呼橙武驾车,坐到了陈望书的身边,伸出手来,佯装镇定的搂住了她的肩膀。 陈望书感觉自己肩上的手指头一抖一抖的,心中好笑,却是并未戳穿,「你说气人不气人?他厉害咱们给他鼓掌便是,哪里厉害了就从我的钱袋子里掏钱的道理。」 第4章 「我都吃进嘴里了,他还敢让我吐出来。以为他同我爹是一伙的,便要给他面儿了。」 颜玦听出了陈望书的言外之意,皱了皱眉头,「为何如此说?」 陈望书认真的看了颜玦一眼,「你何必事事故意问我,你自己个又不是没有想到。」 「在大殿上,你主动说董离同我兄长的关系,便是提醒我,那是自己人呢。他今夜虽然装逼太过,但那几样东西,确实是个麻烦,若是有人发现了,难免指责咱们盗了皇陵。」 「所以他来要走,乃是真在为咱们着想,并非贪图钱财。」 颜玦笑了笑,「那你为何还偏生要留下?」 陈望书眼眸一动,「今日董离压根儿没有提这事儿,那五船货里的藏品,怕不是都要被他给吞了。那麻烦,比咱们大得多了,他比咱们,更不想要别人知道。」 「咱们只要不拿出去炫耀,没有人会发现的。而且,你想过没有,为何他不提?董离家中也是官宦世家,不至于缺这点钱。他为人也还算正直,那么他为何要隐瞒三皇子的罪责?」 陈望书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据我推断,这盗墓之事,并非是三皇子一人之事。显然,在很早之前,便有了。我阿爷曾经说过,他的一个忘年交,给了他那些关于木樨人墓葬的东西。」 「我父亲都能够一眼认出明器,他自然也是可以的。他却是不忌讳,还引以为至交。还有我父亲,你给他的明器,他可有还给你,没有!」 「我祖父,我父亲,还有那个至交,以及新出现的董离……还有你的母亲,以及三皇子这批明器的源头人,都同墓葬有关……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董离不提这事,绝对不是在保护三皇子。而是他不想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颜玦想了想,接着说道,「解开这个秘密,我们手中如今有一条线索,那就是木樨族的墓地。看来,应该抓紧时间,去一探究竟了。」 他说着,又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去直接问你阿爹呢?」 陈望书果断的摇了摇头,「我父亲为人固执,他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那是半个字都不会透露的。你想过没有,我父亲在礼部是做什么的?」 颜玦一愣,「专管丧仪,送人上路的。」 「从董离的话中之话来看,我阿爹还哥哥,或者说他们那一派的人,可都是把咱们两个瞧扁了呢!」 陈望书说着,饶有兴致起来。 颜玦脸一垮,「是我拉后腿了。」 陈望书摇了摇头,「你先专心准备科举考试,他们瞧不上咱们没有关系。等你考上了,咱们重拳出击,等他们觉得咱们够资格了,自然会主动来透露更多的消息。」 「木樨族地,咱们也不能贸贸然就去,令人生疑。等三皇子的案子一结,木樨族的两个遗孤,定是要回去的。到时候跟着他们一道儿去。也好过自己抓瞎,找不到驻地。」 颜玦点了点头,事情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的确是科举之事。 「你开始那个问题,的确问得不错。三皇子怎么像是失智了一般,明摆着他做储君的胜算最大,怎么竟是生了谋逆之心?委实太过蠢钝。你是怎么想的呢?」 陈望书的话一问出口,颜玦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开始人家董离,回复的那是又深奥,又拽上天了,跟天桥底下算命的瞎子似的,说出的那都似是而非的话,让人不管从左边想,还是右边想,都觉得言之有理! 他该说什么,方才能够扳回一城? 「官家如今并不老迈,瞧着他今儿想吐血都吐不出……怕不是平日里有病,又是装来试探诸皇子的,实际上强壮得打得死牛。再活个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颜玦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早年间有大师给官家算命,说他是能够活到九十岁的。他迟迟不立储君,也有这个原因。」 陈望书在心中摇了摇头,这个算命的不行啊!按照书里的节奏,官家过不了几年,就被颜玦弄死了,七皇子继承了大统。 颜玦说的话很好理解。 三皇子年纪不小,羽翼已丰。又有高家鼎立相助,平日里靠着散财,在朝中支持者众多。可无奈亲爹他迟迟不死,这不歪主意就来了。 先找个小鬼,咒爹死!咒不死?那也暗戳戳的准备着,瞅着情形不对,便逼宫把他弄死。 可陈望书依旧觉得,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的。 「三皇子蠢,那是老姜家传了这么多代,委实不行了。可高相公是个老狐狸,他作为舵手,没有理由由着三皇子自己作死。」 「董离如果不是故弄玄虚的话……三皇子定是身上有什么毛病,让官家一知晓了,必定不选他做太子。」 「譬如他娘高贵妃给官家戴了绿帽子,他其实不是官家的亲儿子;要不就是他伤了身子,成了太监……再要不,他同官家的娘子们有私情……」 颜玦听着,猛的咳嗽起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第5章 女明星!知道你演过许多戏,可你这剧本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颜玦咳着咳着,突然涨红了脸。他想起了一个传言来。 「没准真要你说着了。我常在宫中行走,有一回听太后抱怨过,说高贵妃对官家不上心……那会儿天气正热,宫中的娘子们,都给官家缝制了新的夏衣。」 「一件薄过一件,连官家的肚子上生了几颗痣都能瞧见。唯独高贵妃,不光自己不做,连宫中的下人,都没有缝。官家有一回去了她的宫中,气呼呼的又出来了……」 「高贵妃生得好看,平日里为人出事也算是厉害。可偏生从不讨官家喜欢……是以她虽然生得好看,出身名门,却并不怎么得宠。」 「那时候太后骂了一句,说她旧情难忘。说高相公什么脏东西,都敢往宫里塞,简直是欺人太甚。她不知晓我内功高深,还当我听不见。」 「我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你这么一说,这其中,怕不是真的有什么隐情。」 陈望书听到这里,两只眼睛亮得犹如天上的星星! 绝了啊!这才是宫廷秘闻该有的乱啊!就是这样的,浪起来!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扈国公府。 陈望书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径直的朝着自己的卧室行去。 刚一进门,就听到颜玦吩咐道:「白瓷,给你家姑娘打些热水来泡脚,放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再把药油拿来,她那新鞋子是哪家做的?日后不要再这家做了。」 白瓷一听,赶忙应了声,下去端水去了。 陈望书一听,觉得自己的脚越发的疼得厉害起来,她坐在床榻边,脱了鞋袜,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晓的?我自问自己个,半点疼都没有显露出来!」 她是女明星,穿高跟鞋险些把腿穿瘸了的事情,那是经常。 可便是灰姑娘的姐姐一般,把脚给削了,穿进不合适的鞋里,她也能够微笑着跳舞,不让人发现一丝一毫。 颜玦他是如何发现的? 颜玦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一把抓住了陈望书的脚,轻轻的放进了热水里。 直到感觉到了水的温度,陈望书的脸方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起来。 颜玦这是做什么,这么美的美人儿怎么可以给她洗脚,分明应该拿来暖床啊! 「我看你的脚比平时多动了好些下,走路的重心也轻微有些不同,今日又穿的新鞋,向来是不合脚,打起泡来了。」 陈望书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颜玦的眼睛,你丫的这不是眼睛,这是显微镜吧! 看着看着,颜玦没有不好意思,她却觉得怪怪的起来。 陈望书低下头去,闷声问道,「我今儿个掉了几根头发?」 颜玦吃吃的笑了起来,「我说五根你信不信?」 陈望书脚一动,佯装要撩水,却被颜玦抓得牢牢的,根本动弹不得! 好家伙,一点功夫,全用来对付她了。 「你不是困了么?一会儿早些睡。我去里间读书,若是有事,你便敲墙,唤我出来。」 「你如今不需要装了,怎么不去书房里看书?那里头窗户都没有,憋闷得很。」 颜玦为了科举之事,夜夜挑灯读书,可却总是缩进密室里,古古怪怪的。 「我怕你夜里害怕。我在那里头,咱们就还在一个屋子里。」 陈望书张了张嘴,想说明明还有女婢守夜的。 可到底没有说这么扫兴的话,只乖乖地躺上了床榻。 等着颜玦进了屋子,她便一个翻身,看着那面金光闪闪的墙,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又猛的给了自己的一嘴巴子,「叫你犯二,叫你犯二……」 墙里头突然传来了声音,「卿卿莫要太用力,玦会心疼的。」 陈望书一把扯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好吗! 屋子里的颜玦,笑了了出声…… …… 陈望书也不知道自己个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快快醒来,大事不好了!」 陈望书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天都没有亮,你叫我做什么?」 她说着,又晕乎乎的看了看床榻,颜玦的那一边冰冰凉的,显然他压根儿没有回来睡。 「姑娘,出大事了。官家今夜宫宴圈了三皇子。」 陈望书打了个呵欠,「确有此事!三皇子算个屁,也值当打扰我睡觉?」 木槿见她又要躺下去,着急上火的说道,「姑娘别睡了。宫中有那倒夜香的车,万万没有想到,三皇子尽然吃得苦中苦,躺在那夜香车里逃出来了……」 「如今他已经出了城,集结了大军,将临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外火光一片,全城都乱了!」 陈望书一听,猛的坐了起身,她一把抓起放在枕边的小弩,飞快的穿上了衣服。此时在密室里的颜玦,听到响动,也走了出来。 第6章 「朝廷可有应对之策?谁是守城主将?」 木槿见颜玦镇定,莫名的也冷静了下来,「如今是秦将军同四皇子在守城。正是四皇子遣了人来,要小公爷您上城楼相助,我们这才得了消息。」 「如今外头乱糟糟的,小公爷出去多带些人。姑娘你赶紧穿好衣衫,万一……奴是说万一……万一那些贼人闯进来了,我要护着姑娘你逃出去。」 逃出去?陈望书笑了! 她若是有功夫,此刻恨不得直接飞出城外,对着三皇子的脑壳就是一记暴击!昨儿夜里董离一战成名,今儿个便轮到她陈望书了! 不对,该轮到颜玦了!什么叫做一鸣惊人,三日不见,令人刮目相看! 三皇子亲自拿着他的狗头,来给颜玦送机会了! 「赶紧的!擒贼先擒王!」陈望书一把操起了墙上的宝剑,塞到了颜玦的手中。 颜玦激动的点了点头,转身掏出了压箱底的甲衣!虽然之前要装废材,但身为武将家的儿子,怎么可能没有这么些厉害装备! 「哎呀,卿卿,这袍子被老鼠咬了个洞!漏风!」 陈望书一瞅,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算什么?你以前又没有穿过,上头没有长蘑菇,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再说了,洞怕什么?」 「咱们出去打,那就是要血战三百回合,把身上划得破破烂烂,衣衫褴褛的,方才显得拼了老命了!不过千万记住,臀部别被划破了,那是要被人笑话的!」 颜玦听着,身后一紧,凉飕飕的,宛若涂了风油精! 上回被陈望书的小弩射中屁股的事,是他一辈子说梦话都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陈望书激动不已,说话间以神一般的速度,换了一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短打。 颜玦只觉得眼睛一花,这姑娘便由一个娇滴滴的贵女,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女侠,最令人无语的是,在这百忙之中,她还不忘记给自己画了剑眉! 这莫非就是注重细节的女明星? 两人准备完毕,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擞的领着一棒子人,拿着家伙就冲出了门。 全然不像是一个熬了大半宿,一个刚起床的。等翻身上了马,气喘吁吁的木槿方才追了上来。她觉得,姑娘完全不需要她保护,倒是她需要姑娘保护。 她想着,随便挑了匹马,翻身跳了上去,「姑娘,这府里头怎么办?万一有贼人闯进来,那位被……」 木槿说着,做了个咔嚓的手势,传出去不还说他们没有护好老母亲! 陈望书翻了个小白眼儿,惊讶的看向了木槿,你何时圣母附体了?她痛心疾首的说道:「我把为国捐躯的光荣机会留给了她,已经万分痛心了。」 木槿一梗,回过神来,陈望书已经同颜玦一马当先,飞奔着朝着城墙而去了。 她扬了扬鞭子,飞快的追了过去,她是陈望书的武婢,别说她没有武功,就算她成了那天上的大罗金仙,她也一定要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她的前头。 大街上乱糟糟的一团,四处灯火通明的,女人的叫喊声,孩子们的哭闹声,随处可闻,还有一些年纪大了的长者,望着北地的方向,叹着气。 陈望书瞧着心头一酸,这样的事情,他们并非是头一回经历了。那会儿她年纪尚小,有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大火映得黑暗如同白昼,到处都是尸山血海。 这么一想,她拉着缰绳的手紧了几分,大声对着颜玦叮嘱道,「要小心。」 颜玦点了点头,到了那城墙角,翻身下了马。 他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了陈望书,又一把替她戴上了披风上的兜帽,「你要来,我不反对,把你放在家中,我也不放心。但你记住,这不是拍戏,这是真的打仗,会死人的。」 「不管是为了我们自己也好,还是为了少死几个无辜的百姓。我都必须打赢这场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颜玦说着,像往常一样,轻轻的揉了揉陈望书的脑袋,一转身,朝着城楼走去。 陈望书有些发懵,快步的跟了上去。 老实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颜玦在现代的年纪,一定要比她小。他有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两个人的关系中,亦是她占了主导的地位。 可这一回,颜玦却是认真得可怕,好似之前的一切幼稚,都是伪装。这方才是他的真面目一般。 但她来不及多想,已经上了城楼。 颜玦乃是城中名人,四皇子提前又有交代,他们畅行无阻。 陈望书跟在后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中央的四皇子,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他看上去有些怂怂的,留着山羊胡子,甚至连脊背都挺得不怎么直。 不过依稀的从他的褶子里能看出,年轻的时候,秦早儿她爹,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城里头实在是没有几个武将,要不然,也不能叫你来了。虽然你平时不咋地,但到底是扈国公的儿子,指不定真上了战场,能有什么奇迹。」 第7章 陈望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颜小哥,你确定要选四娃为主么?就这么一个说话缺缺的人,迟早要在早朝的时候,被大臣围殴而死吧! 她正吐槽着,就听到四皇子说道,「县主来干嘛!你又不会一点半点功夫!又不是你弹弹琴,叛军就全部死翘翘了!再说了,就算是要比弹琴……那你也不是最好的啊!」 看!不弄死他简直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陈望书呵呵一笑,淡定的说道,「我自是不会费那功夫,弹琴给牛听的,毕竟他就算是听了,也听不出谁才是最好的。」 见四皇子一头雾水,陈望书挑了挑眉,「看吧,你就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身为大陈子民,我来这里,自然是要尽自己一份力气的。」她说着,挺了挺胸膛,宛若要英勇就义,「我一介女流,也敢上阵抗敌。躲躲藏藏的儿郎,岂不羞愧?害怕的女子,岂能不心安?我好好的站在这里,就是告诉大家,没有那么坏,我们对剿灭叛军,很有信心!」 「更何况,若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劝降,岂不是更妙?三皇子既是我侄儿,又是我姐夫……我说话向来中听……再说了,拖得越久,对我军越有利。」 「一来城中好准备,二来也能等到附近的援军前来勤王!」 四皇子听着,虎躯一震! 好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他挠了挠头,「你瞅瞅下面,还有信心不?」 陈望书伸头一瞧,心中一震!以前拍电视剧,那千军马万,有那么一大半看不清脸的,都是用特效做的。她还是头一遭,瞧见什么叫做真正的两军对垒! 什么叫做围城! 但她不但不晕,反而兴奋得快要颤抖起来。 「姐夫当了叛军,倒是越发的不注重体面了。可怜你身边那位,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叫熬睿吧!我瞧着他,被你熏得要吐了呢!」 四皇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是,你不是说你说话中听? 陈望书的声音娇滴滴的,十分悦耳,在这焦灼的战场上,简直是格格不入。 三皇子听着,脸瞬间黑了下去,他下意识的偏头,看了一眼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熬睿。 熬睿跟在他身边多年了,以前是他的贴身小厮,如今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天杀的!大军集结花了多长的时间,他在水桶里便泡了多长得时间,泡得已经全身发皱,像是河中肿胀的浮尸一般了,方才放过自己。 明明已经不臭了好吗? 可哪想到,他一偏头,熬睿竟然立马屏住了呼吸,脸涨得通红,当真一副求你了,别看我,再看我就要吐了的模样! 奇耻大辱!三皇子脑子一热,毫不客气的搭弓射箭,对着陈望书直直的射去。 陈望书呵呵一笑,丝毫不慌,拿着刚刚从一旁士兵手中抢来的长矛,颠了颠手中的香包,一抬手,猛的朝着三皇子砸去。 刚才四娃提醒她了,她不会武功没有关系啊!除了神弩,她还会打马球啊!人家的神器是板砖,一拍一个!用的是近攻! 她用的是远攻,一杆子打一个啊!这若是搁在现代,她怎么着也得同立海大王者幸村打个平手! 至于箭,陈望书连闪都没有闪,她身边站着颜玦呢! 如今颜小哥,可不是当年西湖边的受气包了!希望如此,不然耍帅耍到命都没有了,那就太冤枉了! 陈望书心中在唱少女的祈祷,扭头一看,变成了少女的心花怒放! 只见颜玦站在她的身前,风呼啦啦的扬起了他的发带,吹起了他的披风,他穿着红甲,站在那里,宛若齐天大圣! 更帅气的是,颜玦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牢牢的夹住了射向陈望书的那根箭。 他轻轻地一用力,那箭便折成了两截。 颜玦吹了吹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挑了挑眉,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就这?」 陈望书双目亮晶晶的,这天下竟然有跟她一样会装的人! 大陈军欢呼声起,他们突然从被窝里起来,得知大军围城,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再一看颜玦露出这神一般的身手,简直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天塌下了,有颜小混球先在前头顶着了! 四皇子说得没有错,颜小衙内平时是个混蛋,他真上了战场,就成了金蛋了啊! 颜玦听着背后的欢呼,松了口气,好险!刚才简直就是送命题,万一他没有夹住,那陈望书能一脚把他踹下城楼去! 这边一阵欢呼,那边三皇子瞧着一个东西飞过来,暴躁的挥剑一砍! 那大香包被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香包里的香粉嘭的一下,全部洒了出来。 仰着头看的三皇子,立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还是晚了些,前面几排的人,一个个的迷了眼睛,乱了起来。 最惨的是那熬睿,喷嚏打得惊天动地的! 陈望书瞅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难怪别人都没有觉得臭,就他一副难忍的样子,这厮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啊!这会儿定是闻着又香又臭…… 第8章 她还没有想完,熬睿已经一个咕噜滚下了马,蹲到地上狂吐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陈望书同颜玦对视了一眼! 颜玦二话不说,一个纵身,跳下了城楼。 那厢陈望书抿着嘴,一扭头看向了木槿,「准备好了么?」 木槿点了点头,「没有问题,姑娘,咱们家铺子,就在附近,我已经叫伙计源源不断的送来了。」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看向了四皇子,「准备好血战到底了么?」 四皇子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陈望书的小胳膊小腿,「你这是儿戏!快把颜玦叫回来,万一他被人擒住了,我还得去救他!」 「而且,你不是说要来劝降吗?」 一句劝降的话都还没有说好吗?比他还鲁,上来就直接开干了! 得亏陈望书没有武功,不然她还不直接打到海的对岸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嘴便合不拢了! 只见陈望书接过一旁木槿递过来的一个纸包,又是一杆,纸包飞了出去,精准的落在了叛军之中,总有那手欠的人,抬手拿长矛一戳,纸包被划拉开,周围的人,全都捂住眼睛,哀嚎了起来。 「快放箭,掩护颜玦!」陈望书一开口,发现旁边的人,亦是说了同她一样的话。 她扭头看了过去,秦早儿的父亲秦将军,对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颜玦身上。 便是陈望书,也为颜玦捏了一把汗!便是乔峰都没有把握说自己一定能够从万军中取得敌人的首级……凡事总有个万一,万一颜玦被俘了。 那么他们之前商议好的,要干的大事,就干不成了!那时候,又该如何取胜!陈望书朝着不同的方向,用杆子打着包,脑子转得飞快。 她这个人,做事惯常需要留有后手。 只见颜玦飞跃而下,宛若一只巨鹰,直直的朝着三皇子的脑壳飞去,无数支箭朝着他飞了过来,几乎要将他射成一只刺猬。 可是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速度,他几乎像是魅影一般,转眼间便到了三皇子的马前。 连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那剑已经直接朝着三皇子的颈间割去! 大陈的皇子,出了四皇子之外,都是从文的,打祖上开始,便弱不禁风,并非练武的材料。三皇子作为其中的佼佼者,亦是武功平平! 先前重兵相拥,自然有那放箭的底气,如今颜玦已经杀到眼前,他又被香粉糊了一脸,更是呆若木鸡,正在众人以为一击得胜的时候,在一旁呕吐的熬睿抬脚一个飞腿,将三皇子踹下了马,举起长剑勉强的架住了颜玦。 颜玦呔了一声,一个用力,熬睿手中之剑,竟然硬生生的被他斩成了两截。他抬剑一挑,朝着熬睿的面门刺去,熬睿大惊,往下一蹲,只觉得头皮发麻。 伸手一摸,差点儿晕厥过去,颜玦那厮怕不是猛牛转世,就那么一剑之力,竟然将他的头盔连带着一脑袋头发,全部割了去。 此时三皇子已经冷静下来,他翻身上了马,便想在众人的掩护之下,望一旁撤去。 可颜玦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燕子翻身,脚轻踩马头,又朝着三皇子刺去! 陈望书站在城楼上,瞧着颜美人那身子转得,都快扭成了麻花,心中无比的羡慕。 还是有武功亲身上阵切瓜来得妙啊!不像她,只能够站在城楼上,别人在打仗,她像在打高尔夫!简直是煞风景! 颜玦此刻已经无暇接受怨念,他深吸一口气,朝着三皇子直戳而去,这一剑带着劈天盖地的气势,唬得三皇子身边的护卫,都骇然的退让开来,留着他一个人,仓皇的逃窜。 看到这般场景,城楼上都欢呼起来,那声响,仿佛国足打进了世界杯决赛!震得陈望书的耳朵都要聋掉了! 「好家伙!颜玦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四皇子在一旁,咋咋呼呼的嚷嚷出声。 陈望书一听,与有荣焉的抬起了下巴,随即又轻愁地叹了口气,「以前用不着,现在,保命罢了!」 离得她近的那些将领听了,都眼神微妙起来,这城中传言,谁人不知?就算不知,那扈国公府墙头上挂了三个月的热搜,不是三个月的大旗,那不是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 这后娘恶毒,颜小公爷险些阎王殿里走一遭啊! 但先前只是猜测,今日一瞧,怕不是内情比他们想象的,要恶劣得多啊!只是这乃旁人家务事,自是不会有人多嘴接这个茬儿的。 「不是我说,你们咋不搬出来住,就玦哥儿那后娘,瞧着慈眉善目的,没有想到,这般凶残,竟然害他性命!若换做是我,定是要同她断了情义。」 「也就是你们和善,唉,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聪明没有关系,多学着点!不能打,还不会躲开么?看着愁人!」 陈望书心中感动得稀里哗啦,四皇子,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再也不说你嘴欠了,这大实话不是说得挺好的么?大点声啊!最好全临安城的人都听到! 第9章 眼瞅着颜玦那剑就要戳到三皇子的胸膛上,陈望书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于万军之中取人首级,颜玦此战若不成名,她陈望书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可就在那剑刺到甲衣上的一瞬间,一只箭猛的飞了过来,咣的一下射在了颜玦的剑上,他的手一偏,那剑将三皇子的胸膛划拉出了一个大口子,却没有刺进去! 「系统提示:千钧一发持大局!俊小姜一箭立功名!」 陈望书听着脑海中的提示音,心中骂了无数句,「系统你咋不去死呢?这孩子都要生了,你说塞回去?」 系统一囧,这是什么比喻。 感觉到陈望书的熊熊怒火,系统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每次提前提醒,你都使剧情偏离主线。是以系统自动做出了修正。」 陈望书就呵呵了,她懒得理会系统,朝着箭的来处看去,果然瞧见姜邺辰背着箭筒,站在那里,头魁之上,还立着一根七彩颜色的毛! 彩虹鸡毛掸子顶头上,你就能当男主了? 七皇子见陈望书看他,挥了挥手,激动的说道,「四哥,县主,邺辰前来相助!父皇有旨,留三哥一命!」 陈望书恨不得竖起中指! 也不瞅瞅,人家都打到你脸上来了,刀明明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居然还好意思厚脸皮的说饶杀手一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助个屁!你是来帮倒忙的吧!滚!」四皇子看了一眼姜邺辰,怒吼一声,一把拽过一旁的鼓槌,咣咣咣的敲了起来! 颜玦的攻势被打断,三皇子成功逃脱,被熬睿一把护了去,叛军的气势一下子高涨起来。中军的大将吹响了号角,士兵们分成了两路,一路拿着云梯,朝着城楼猛冲过去准备攻城。 另外一路则是朝着颜玦围拢了过来,那密密麻麻的人,宛若潮水一般。 陈望书此刻也不敢多想,颜玦武功再高,那也是蚁多咬死象,危在旦夕。 他娘的,若是七皇子这一箭让她做了寡妇,那她让他变成太监,再跪下来叫爸爸! 她想着,也不再犹豫了,看了身后的木槿一眼,「准备好了么?」 木槿点了点头。 陈望书抿了抿嘴,看着围向颜玦的人越来越多,心中做出了决定,她看了一旁正在往投石机里装石头的小兵一眼,抬手一指,「那个地方,你能投到么?」 她指的是一处相对来说,人比较少的空地。 小兵挠了挠头,「可以的县主,可是那里没有几个人,石头砸不到他们。」 陈望书没有解释,从木槿手中接过一个纸球,递给了小兵,「不投石头,投这个。」 小兵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秦将军,见秦将军点了点头,忙接过了陈望书的那个纸球,按照她说的地方投了出去。 「木槿!」陈望书大喊出声。 木槿点了点头,一箭射出,那被抛到空中的纸包,被射裂开来,白色的粉末,顿时喷洒而出,四周像是起了大雾。 不等那小兵停歇,陈望书又递出了第二个,第三个……一直确定到那一片区域,全部被白色的粉尘笼罩。 陈望书看了颜玦一眼,他虽然还游刃有余,但不一定还能够支撑多久。 她将心一沉,「换箭!」 木槿拿起一根点燃的火箭,猛的射了出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望书并不慌张,「再来!」 木槿宛若一个豌豆射手,又射出了一根缠着油布的起火的箭。这一箭,她拉了满弓,那叫一个快狠准,陈望书站在她的身边,都能够听到箭支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 那火箭带着火星,射向了白色粉尘区域,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 那巨大的震动,震得这老城楼,直掉灰。 在场所有的人,几乎都被这声巨响吸引了过去,不管是攻城得也好,还是守城的也罢,像是卡顿了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只有三个人,依旧是清醒的。 陈望书看了一眼颜玦,他像是一只猛禽,直直的朝着敌军中的三皇子冲去。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势在必得。 感觉到破空声来,陈望书立马扭头一看,七皇子姜邺辰,亦是射出了他的第二箭! 这个龟儿子! 颜玦余光瞟到来箭,心中暗骂。当初姜邺辰非要娶陈望书,还不珍惜,他已经万分恼火,大仇没报了。以前只当他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懒得理会。 可今儿一瞧,此人简直就是心机婊啊!口中说着官家要留活口,那箭却是直直的朝着三皇子的喉咙射去。 姜邺辰之前能够精准的击中他手中的长剑,可见其箭法之高。这第二箭,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误射,他就是存心的。 只不过今日这局,他同陈望书那是拿定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挡他建功立业。 颜玦想着,加快了身法,那长剑一出,剑气如虹,直接朝着三皇子的脚踝割去。 三皇子被那巨响震得脑袋发懵,哪里还顾得着闪避,之感觉脚下剧痛,一个翻滚,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第10章 姜邺辰的那支箭,擦着他的脑袋边儿,直直的朝后射去,一声惨叫声起,一个不知名的倒霉蛋子中箭,摔下马来。 三皇子倒地的瞬间,颜玦已经到了跟前,他像是捞鱼一般,一把捞起了瘫在地上的三皇子,翻身上了马,朝着城楼冲去。 城门是不能开的,他一仰头,只见陈望书已经甩了绳索下来,「颜玦,回来!」 颜玦伸手一拽,像是一只游走的壁虎,飞快的上了城楼。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众人回过神来,那因为巨响而腾起的遮天蔽日的浓烟消散,所有的人方才发现,一切几乎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颜玦站在城楼之上,一把单薄的长剑,横在三皇子的脖子上。 风吹得他的发带飞舞! 他站在那里,就是英雄! 「我的头发上有白灰吗?」颜玦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陈望书乐出了声,「有的,像白头翁一样的。别笑,脸上的粉会掉。」 颜玦脸一绷,下巴抬得高高的,好似这般,就不会发生陈望书说的情形了。 「低一点,没有人想看到你的鼻孔!」 陈望书提醒道。 颜玦一听,微妙的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他发誓,这绝对是他两辈子最高光的时刻! 旁人的眼神他不管,可陈望书眼睛的光,绝对在发烫! 颜玦想着,努力的憋着,方才没有傻乐呵出来! 「如今叛军之首已经被擒,你们便是拿下这临安城又如何?群龙无首,三皇子承诺给你们的高官厚禄,美人金银,都是一场泡影!」 「颜玦他能够从万军之中,单擒三皇子一人,便能够轻松的抓住,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仓皇起兵,家中老小亲朋,定有尚在城中的,你们便忍心,骨肉分离?天人永隔?」 陈望书说着,指了指之前爆炸的地方,「适才那声巨响,你们也听见了!若是那东西,在你们当中爆炸,会如何?可还有命?」 「不是火器自己的长了眼睛,而是我们都是同胞,都是大陈的子民。一身热血,应该流在边疆,手中的屠刀,应该砍向敌国的军队!」 「北齐人占我中原,而我们却在这里内斗,是想要给他们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吗?如今大局已定,官家宽仁,定是会从轻发落。」 「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投降不杀!好男儿若要建功立业,就去打碎敌人的头颅,而不是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 陈望书的声音,十分的洪亮,像是自带了扩音器一般,整个城楼上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守城军听到这话,都拿着长矛,不停的敲起地来,一起地动山摇的呼喊着,「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那叛军见三皇子已为鱼肉,早已经军心涣散。 别的不说,他们为何要反,不就是给三皇子争大位么?可如今三皇子都已经成了阶下囚了啊!他们还打个屁啊打!打仗那是玩命,没有人给发钱,那还打啥? 众人想着,面面相觑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紧接着像是多米洛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的人,丢下了兵器,举起手来。 只有那熬睿,拍着胸脯,嚷嚷着,「不能投降啊!不能投降啊!咱们救回三皇子,只有咱们不投降,就还有机会啊!若是投降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支箭便飞了过来,直直的戳进了他的喉咙里! 陈望书看了过去,果不其然,七皇子射出了他的第三支箭! 见到大局已定,颜玦立马手一松,将像是一滩泥一样的三皇子,扔到了秦将军怀中,「腿不行了,站不得了!劳烦将军押解进宫。」 三皇子的脚筋被他割断了,这里可没有什么黑玉断续膏,这辈子怕不是都站不起来了。 颜玦将那累赘脱了手,走到了陈望书跟前,揉了揉了她的脑袋,「娘子头发也白了。」 他说着,终于笑了起来。 陈望书亦是难得不顾淑女形象,咧嘴一笑,轻轻的拍了拍颜玦衣服上的灰,「罪有应得,不必在意。」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般没心没肺的。颜玦是和平世界来的人,伤人心中难免不适。 可那木樨族屠族,八个姑娘被杀,哪一件哪一桩,三皇子不知晓?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这个人,就是个恶人,便是一剑捅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颜玦点了点头,给了陈望书一个安心的眼神,「家去罢!」 他的话音刚落,四皇子便带着他震天的哈哈声走了过来,「不能走不能走,好小子你咋深藏不露呢!你说你一个人参,平日里装什么萝卜!害得老子天天担心,你被人当做菜吃了!」 「若是你爹,知晓今日这般威风,立下如此奇功!那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之前他还老说,早知道你如此不中用,还不如一生下来,就直接把你摔倒墙上掼死!」 「哈哈,这回他肯定想把你从墙上抠下来了!」 第11章 颜玦一梗,兄台,你真的不必什么话都说! 四皇子说着,拨开了颜玦,双目亮晶晶的看向了陈望书,「弟妹,你那个纸包坨坨,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它就嘭的一下,炸开了!还有没有?这玩意若是拿去战场炸齐狗……」 陈望书看了他一眼,心想,来了。 「叫姑母。」 姑母? 四皇子挠了挠头,看看站在他跟前的陈望书。 说起来,陈望书绝非那等弱不禁风的女子,说她「环肥」,那倒没有那么丰满;说她「燕瘦」,那倒是没有那么纸片人,若非要形容,那就是半肥半瘦,好一份恰到好处的五花肉。 陈望书不知晓,四皇子脑子里已经想着红烧还是粉蒸了。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这呆瓜等得越久,她的谎言就越圆满。 「我比你年长,你怎能叫我唤姑母?尤其是你都嫁给颜玦了,我一直唤颜玦玦哥儿,那是我弟弟,你不就是弟妹么?」 陈望书没有直接回答,她问道,「父亲的姐妹叫什么?」 四皇子果断的回答,「姑母。」 陈望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哎。大侄儿声音还挺洪亮!」 四皇子瞠目结舌的张了张嘴,看向了颜玦,「难不成,我还得管他叫姑父?」 「哎,好的,叫我干什么?」颜玦飞快的应了声。 四皇子一巴掌拍了过去,「差不多行了啊!县主忽悠我,我看她小姑娘,没所谓。你这不是找揍么?姑母就姑母,若是你能给我几个那玩意,别说姑母了,姑奶奶我都叫!」 陈望书叹了口气,挺起了胸膛,她遥望北地,眼中有着坚定又悲恸的光芒,「倘若我有许多那东西,不劳殿下,我便拆了这珠钗环佩,挂满一身,誓将齐狗赶回他们的狗洞里去。」 她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倘若有……那我阿爷,我的叔叔们,便不会永远的留在那片伤心之地了。」 不光是四皇子,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的也都伤感起来。 那吹来的风,仿佛都变得肃然了。 十年前的可怕噩梦,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几乎都有亲人,天人永隔。 陈望书见气氛恰好了好处,不能继续低迷下去,又昂起了头,露出了坚强乐观的微笑。 「没有关系,便是没有这个东西,王师北定中原,那也不会太遥远。」 她说着,看向了四皇子,从木槿的手中,拿过了一个纸包,「弄了这么大一个,一来是个障眼法,二来是为了方便使用投石机。」 她说着,撕开了袋子,「这里头,装的不过是我们妇人常用的香粉,还有一些面粉罢了。我先前将随身戴的香包扔出去,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我不过是想迷了他们的眼睛。」 「用以来掩盖里头的真炸珠。」 「炸珠?」四皇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书香门第取的名字,比他们这样的武夫,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没有错。我祖父当年有一友人,专门倒腾的乃是那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一回就拿了这么个珠子,说是有人在山中门派遗迹中偶然得之。」 「一共两颗,装在一个精铁盒子里。这头一颗,他们从山中出来的时候,因为被阻断了路,没有办法,拿出来炸掉了。」 「只剩这最后一颗,被我祖父那友人买了回来,想要找出复刻的办法。可不想拿回来之后,寻了那厉害的手艺人看了三年,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么颗珠子,那是砸也不是,抠也不是的。便就搁着了,想着左右不过是里头放了些火药罢了,同爆竹无异。」 「我小时候不懂事,瞧着那珠子好,便讨要了来。还当做弹子打过,后来玩儿腻了,方才叫家中人收了起来。直到今日……我想着,该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万一……」 陈望书说着,声音变得越发的铿锵有力,「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四皇子一怔,对着陈望书肃然起敬! 「县主乃是女中豪杰!」 陈望书轻笑出声,妈呀,这戏演得,她觉得自己都要去英勇就义,为大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牌坊都要密密麻麻的立三里路了。 旁边的颜玦听着,拉住了陈望书的手,「我瞧着那珠子,也没有什么大的功用,光是打雷不下雨,也就是声音听着吓人。你看看,都没有炸死几个人。」 「同一般的大炮,倒是没有多大的差别。没有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倒是你,旁人若是没有被你这个纸老虎唬住怎么办?你又拿不出第二颗来了。」 陈望书做出了后怕的样子,指了指一旁对着的纸包儿,「这里还有几个,做幌子糊弄的人,我不说,你们哪里知道?」 她说着,娇羞的垂下了头,「再说了,那不是还有你么?」 四皇子听了颜玦的话,朝着之前陈望书炸的地方看过去。 之前因为声响巨大,白色的粉末遮天蔽日的,的确是看着十分的骇人。可等那粉尘落了地再看,却发现这玩意虽然比寻常的火炮要厉害一些,但也没有到一骑绝乘的地步。 第12章 他想着,也笑了起来,「我就是想着,若是官家问起,我不至于答不上来。到时候他又要摔盆子摔碗的骂我了!没有就没有,还省了我一声姑奶奶呢!」 周围的人听着,都哄笑了起来。 那厢秦将军已经缴了叛军的军械,将他们全部都抓了起来,整个临安城中,都是一片欢腾景象,宛若过年一般。 「你快些随着秦将军进宫禀告吧,我同望书便先回去了。」颜玦说着,牵起了陈望书的手。 四皇子一听忙拦住了他,「玦哥儿你立下奇功,当随我一道儿进宫领赏才对,回家去做什么?」 颜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官家待我不薄,三哥如此……心中最难过的,便是他了。平日里他待三哥,便是格外的不同……我到底,割断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四皇子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派得他两眼冒金花。 「你个臭小子,毛都没有长齐,一天天的,跟个老头儿似的。又要为这个着想,又要为那个着想,都是人,他们自己个为自己想就行了。你只要想着照顾好我姑母就行了。」 陈望书听着四皇子的话,恨不得给四皇子点个赞,小子上道啊! 要是把「照顾好」的前头,加上三个字「在榻上」,就好了! 美人只能看不能吃,心态都要像炸珠一样爆炸了呢! 「没有错,你小子是该好好照顾望书,不然的话,不说太后,朕都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陈望书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心中呵呵一笑,这缩头乌龟,待一切尘埃落定,他倒是出来收割了。 她想着,巡着声响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官家站在前头,穿着一身金色的铠甲,像是要去参演《满城尽带黄金甲》,动动胳膊,就能被奥特曼当做怪兽给打了。 在他的右手边,高相公那老菜梆子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明明他同三皇子是一体的,现在谋逆的事情出来了,一个成了阶下囚,一个还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 而他的右手边,则是不知道何时贴上去的七皇子,他背着弓,看上去颇有气势。看到陈望书看过来,七皇子高兴的张开了嘴,露出了十颗牙齿。 陈望书把脸一别,不好意思,没有人想看你的扁桃体。 官家说着,快步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拍着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走到颜玦身边,他抬起了手,拍了拍颜玦的肩膀,一脸惊喜之色。 「好小子,有这么俊的功夫,平日里怎么还藏着掖着的。平日里还把朕愁得不行,那些人都说你不行,朕想反驳啊!这虎父无犬子,玦儿便同我儿子似的,怎么会不行!」 「现在好了,朕要对天下人说,我们玦儿,没有堕祖宗的威名!」 「玦儿今日立下大功,当赏当赏!」 颜玦同陈望书齐刷刷的退后一步,对着官家行了礼。 官家忙抬手相扶,「你还没有回答朕呢,平日里叫你比武,也不见你这般厉害?」 陈望书听着,恨不得再煽风点火一把,快快快,快把你的恶毒狠狠的拍在颜玦的脸上,叫他直接同她一道儿反了算了! 颜玦站直了身子,认真的回到,「以前有官家护着,没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地方。练功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按部就班的练着。最近想明白了,跟着于教头好好的学着。」 那于教头以前曾统过禁军,后来年纪大了,便解甲归田。在那闹市里,开了一家糖水铺子,给他家娘子打下手,煮些甜汤卖。 「好呀,这个于中,朕几回想要请他教皇子皇孙武艺,他百般推脱,倒是教上你了。」 颜玦并没有附和的笑,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同往日已经是截然不同。 若是说那日祥瑞出的时候,他这般模样,旁人还觉得他爱演爱装,可今日看他于万军之中独取一人的本事,已经没有人觉得,他这般有什么不妥当了。 这就是高手的底气。 「于教头兴许是想着,玦已经十六了,却还没有一个教导武艺的师父。想着别人也不会收我这样的学生,便勉为其难的指点一二了。」 陈望书听着,恨不得给颜玦啪啪啪鼓掌。 她就知道,世界和平,都是嘴上说说而已。 颜玦这话中有话的内涵功夫,已经学到了她的一成功力! 官家护着他,他没有用武的机会……他这么大了,都没有人教他武功……哈哈哈哈! 官家听着,叹了口气,伸出手来,「你母亲,也委实不像话了些。」 颜玦微微一愣,侧身站在了一旁,「母亲一个人在家中,玦不放心,同望书便先回去了。今日之事,玦亦无大功,乃是四殿下同秦将军安排得当。玦不过是当了个先锋罢了。」 「三哥他……大陈还需要官家,官家当多保重龙体方才是。」 官家神色一缓,看了一眼颜玦,「好孩子,去罢!」 他说着,双手一撑,看向了城楼里外的人。 第13章 陈望书同颜玦下了小楼,橙武已经驾着马车在一旁等候着了。 如今城中哪里都是出来看热闹的人,便是骑马也跑不起来,陈望书同颜玦,索性都上了马车。这一上车,颜玦便哎哟哎哟的叫唤出声。 「卿卿快给我瞅瞅,好似逆着腰了!」 陈望书无语掏出了药油,难怪这厮一只说要回去,连赏赐都不等着领了,分明就是再站下去,别说出风头了,那要出丑啊!简直帅不过三秒! 「谁让你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体操比赛呢!」陈望书没好气说道,将药油倒在自己的手上,果断的往颜玦的衣衫里一伸,死命的揉搓起来。 颜玦疼得嗷嗷叫,「卿卿,不是让你搓衣衫……」 陈望书呵呵一笑,「不是搓衣衫,是搓皮。可好些了?你猜官家会给你什么赏赐?」 颜玦摇了摇头,「放心吧,无一兵一卒。那炸珠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撒谎?」 陈望书收回了手,替颜玦披好了衣衫,「一来,这东西十分的不稳定,又很危险,且不说不能大规模的应用,便是用了,那也未免太过不人道,有违天和。」 「火器只有官造,这种思路若是被人掌握了。那岂不是谁都能够整出了个炸弹来?二来,若我说了这种法子,难免要被追问,是哪里来的,什么原理。」 「这我可没有办法解释。索性一劳永逸,以绝后患。炸珠当然是假的,不过我阿爷,的确是有一个常拿出稀奇古怪东西的老友。他也确实给过我一颗珠子,不过那是个香珠。」 「怎么查,都穿不了帮的。」 颜玦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担心,朝廷会有人试着陈望书的法子,然后试验成功的。若是不知晓几个必要条件,那就是拿火烧面粉而已。何况,陈望书主要说的,还是香粉。 「卿卿刚才是不是很担心我,我都瞧见了呢!」说完正事,颜玦整个人又变得轻佻起来。 陈望书睁圆了眼睛,「担心啊,我怎么不担心!我担心我要当寡妇了呢!你的那么多家产,还有我的那么多嫁妆,我便是将整个临安城的小倌都收了,那也花不完啊!」 颜玦脸一黑,无语的拽住了陈望书的衣袖,「卿卿……」 陈望书一个激灵。 这个奸贼,他居然又使美人计!明知道她贪花好色! 「我当然担心你!这不才冒着风险,拿出了我的独门武器!打今儿个起,颜玦的名头,便要响彻临安城了!到时候,想嫁给颜小公爷的人,怕不是要绕着临安城一圈儿了吧!」 颜玦一凛,「玦的命是卿卿救的,那便是卿卿一人的了。」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颜玦靠她这般近,说的还是那么动听的情话,任谁都免不了心神荡漾,把持不住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以前玩游戏,为了诱惑她化身人民币战士,五六个帅气逼人的男妖精,纷纷上阵!充钱,只要你充钱,就能解锁同帅哥这般那般的剧情! 陈望书想着,忍不住脱口而出,「多少钱?」 颜玦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不用想,这姑娘还以为自己个在玩游戏呢!以前他悄悄的去探班,回回去都瞧见,宋清对着纸片人,笑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卿卿值千金,那我便价值卿卿。」 陈望书脸一红,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风,「这什么鬼天气,马车里热得要命的。」 她一激动,声音难免大了几分。 马车外的木槿疑惑的大声问道,「热?姑娘,这马车漏风,今儿个出门,白瓷还说要揣暖手炉了呢!你热要不我给你撩开帘子来!嘿,你拽我干什么?」 橙武嘘了嘘,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没有听见么?我家公子刚才哎哟哎哟的叫!」 木槿恍然大悟,啊了一声,「我家姑娘厉害!」 颜玦听着,对着陈望书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陈望书啪的一下打了过去,打了个呵欠,靠着马车壁,佯装睡了起来。 颜玦瞧了,也不闹她,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腰!这腰其实好生生的,可他心中,总觉得怕不是要扭到了……若搁在他还是秦臻的时候,今日这般动作,早就粉碎性骨折了! 这么一想,再想起以前陈望书拍打戏吊威压的时候,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人都说她顺风顺水,一路拿奖拿到手软,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可这世间,哪里就有随随便便成功的人。她的每一个荣誉,都是靠自己拼来的。 而他……颜玦想着,轻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感觉没有多长的时间,但回到扈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午时了。 甫一进门,就瞧见门口惦着脚尖张望的陈福,瞧见陈望书全手全脚的回来了,他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小公爷同姑娘平安回来了就好,老奴这就遣人去陈家送个信去。大娘子听闻姑娘上了城楼,担心得不得了,每隔一炷香时间,都派人来问上一回。」 第14章 陈望书心中一暖,「叫福叔担心了,阿娘那边是我疏忽了。走得太急,没有思虑周全。」 陈福摇了摇头,「小公爷同姑娘,乃是为了国之大义。当年主君也时常如此……」 他说着,想到陈北已经故去,忙行了礼,「是老奴失言了。」 「我在阿爷膝上长大,也甚是想念他。福叔以前是跟着阿爷的,拿我同他老人家相比,望书又惊喜又惶恐才是。我们不在府中这段时辰,家中可还安好?」 「三皇子能够顺利出城,这城中不定藏了多少细作。我们把人手都带走了,只盼着家中没处事才好。」 她说着,迈过门槛,走了进去。中间那堵巨墙,横在中央,瞧着颇有荒诞感。 陈福打发了小厮去陈家报信,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咱们这边,倒是安静得很。白瓷把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各处都做了布置,若是真有叛军进城,一时半会的,也休想攻进来。」 「倒是那边,来了不速之客,如今正闹得厉害呢!」 陈望书脚步一顿,那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瞌睡虫都走了。 「怎么闹起来了?谁来了?」 陈福看了主院一眼,言简意赅的说道,「二公子把大着肚子的外室带回来了,夫人本想藏着掖着,秘密处置了。不料那群族老们,害怕兵乱,一个个的全跑了来,正好撞见了。」 陈望书一听,看了一眼木槿,「快些去我屋里,那些蚕豆来!咱们到主院看戏去。」 开玩笑,大陈朝简直寂寞如雪,连个电视都没有得看。便是去听戏,那也是咿咿呀呀的演得太过套路,这就不一样了。 大陈朝的一品诰命夫人大战花魁娘子,是贵夫人甩出一箱金子,说「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 还是花魁娘子愤怒的搬出杜十娘的百宝箱,砸在贵夫人的脸上,说「你要多少钱才肯让出你儿子」! 亦或者是颜小二哭唧唧,「我不管是我儿子还是你儿子,求求你们别打了!要打去舞室里打……不是,要打把钱留下再打!」 木槿一听,一跳三尺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人影。 陈望书拍了拍颜玦,「你且回屋歇着去。我去去就来!」 颜玦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还没有演够么!简直就是戏精! …… 陈望书步履匆匆的进了主院大门,隔得远远地,便听到里头的女人的啼哭声。 她脚步一顿,抖了抖身上灰,像是川剧变脸一般,收起了脸上的八卦之色,露出了一脸的担忧,「母亲,你可还安好!」 扈国公夫人扭头一看,就是这么一张愁苦的脸,让她觉得自己这个做婆母的仿佛得了绝症,还站在这里,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要不然的话,陈望书怎么那么一张脸…… 「母亲没有被吓着吧?城中突变,夫君要上阵杀敌,望书本该过来守护母亲,可想着有二弟在,便随着夫君一道前去。这不一回来,便往母亲这边来了。」 「一会儿请太医来号号脉,别受了惊,一病不起就不好了。哎呀,这位是……这是怎么回事?」 陈望书说着,也不管扈国公夫人难看的脸色,看向了地上的跪着的美娇娘。 说她美,那是真的美! 这鸾珠娘子生得珠圆玉润的,穿着宝蓝色的裙衫,一张脸蛋像是珍珠一般,散发出光芒来。就是一身的风尘气,破坏了她原本那种端庄素雅的感觉。 像是白珍珠上多了一个黑点儿,多少让人有些可惜。 鸾珠娘子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陈望书,窝在颜钰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到底没有站起来,她眼眶红红的,转头又看向了扈国公夫人。 一张口,便是娇软的吴语,「便是那阿猫阿狗,也不能随便打杀。何况我如今已经是良家女子,这肚子里怀着的,那也是你们颜家的亲骨肉啊!」 那行首娘子说着,虚弱的抓住了颜钰的衣袖,「我同钰郎在一块儿。一来,不图你钱财,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我这些年,也存了些积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一辈子也吃穿不愁。」 她说着,眼眶红了几分,「二来,也不图名分。我可有提过一次,要进你们扈国公府的大门?便是今日,钰郎你担心家中不安全,领了我来,来之前,我还同你说好了……」 「待这城中事情了了,我便立马出府去。」 「我还是当日那句话,谁能够对下我的对子,便是我鸾珠这辈子的天……我知晓自己出身寒微,比不得高门大户的贵女……」 她说着,看了一眼陈望书,只见她已经是泪眼婆娑,一副颇为感动的样子,微微的愣了愣,一瞬间又想明白了! 合着她不是要给颜玦做妾室,大公子的娘子,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你瞅瞅她手中的蚕豆!跟当初她在青楼的时候,老鸨妈妈看戏的模样,一样一样的!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娘子竟然都容我不得,要端了那红花汤来,要我性命!」 第15章 「既然如此,钰郎,鸾珠虽然出身风尘,但也是有骨气之人。便求钰郎最后一件事,请你着人送我家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腹中的孩儿,便跟着我姓乔罢!日后钰郎是尚公主也好,还是……还是娶贵女也罢……同鸾珠,同这孩儿,都无关系……」 陈望书听着,对着鸾珠娘子当真是刮目相看。 也就只有七皇子的女主角柳缨,能同她一拼了啊! 「母亲,今儿个族老们都在,若是这……叫什么来着?这位娘子腹中怀的,当真是颜家的骨血……那真是细细思虑才是。」陈望书想着,眼眸一动,煽风点火的说道。 见扈国公夫人看过来,她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又立马恢复了忧虑的眼神。 扈国公夫人一瞧,差点儿没有气撅过去,猛的站起身来,对着那鸾珠娘子就是一个耳光,「狐媚子贱婢,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若是当真有这般高尚,就不该爬我儿子的床。」 鸾珠娘子捂住了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可是……可是……可是是钰郎对了我的对子……」 她哭着哭着,又捂住了肚子,「钰郎钰郎,我肚子疼,你快些送我家去罢!」 颜钰再也忍不住,猛的嚷嚷出声,「这扈国公府,就是我家,我家便是你家,咱们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住下了!你肚子里怀的,便是我们颜家的长孙!」 陈望书轻轻的点了点头,给了颜钰一个鼓励的眼神。 颜钰一瞧,更加来劲了,「母亲,我同鸾珠乃是真心相爱的……你若是非要赶她出去,那便连我一块儿赶出去好了!」 扈国公夫人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捂着胸口指了指颜钰,「逆子!逆子!」 她说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望书一瞧,将手中的蚕豆往袖袋里一塞。 这是白瓷给她炸的,连壳都剥了,又酥又脆,若是扔在地上,她担心会便宜了恶毒后娘房里的蚂蚁!那是连块渣子都不能便宜了她! 她想着,立马冲了上去,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掐住了扈国公夫人的人中,「木槿,快拿了府里的牌子,去宫中请太医来!快快,母亲气撅过去了!万一中了风邪,那就不妙了!」 她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婆子,「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拿着参片,还有黄连来!还有你,掐母亲的虎口,死劲的掐,不要怕!」 陈望书说着,拍打了一下扈国公夫人的脸,见粘了一手的粉,忙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 「母亲,母亲!」她轻轻的拍打了几下,腾起了一层灰!她眼眸一动,又拍了拍另外半边脸。还别说,平日里扈国公夫人总是浓妆艳抹的,瞧着年轻得很。 如今把这脸上的粉拍掉了,简直是老态尽显,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同额头上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有些斑驳起来。 「知道了,姑娘,我这就去!」 陈望书对着木槿眨了眨眼睛,「务必同太医说清楚说明白了,好让他一次把药带齐备了,别耽误工夫。」 木槿心领神会,她家姑娘这是要她家丑外扬,让满城的人都知晓颜二郎的丑事,再也娶不到好媳妇呢!这种事,她最擅长了! 「啊!疼!」扈国公夫人感受到嘴唇上的巨疼,哼哼出声。 陈望书一瞧,忙松开了已经掐酸的手,惊喜的嚷嚷出声,「母亲,母亲,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我叫你们拿的药呢?」 一旁的婆子焦急的把人参同黄连拿了过来,陈望书不偏不倚的各拿了一些,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扈国公夫人嘴中。 扈国公夫人那里吃过这么苦绝的东西,张嘴就要吐出来,陈望书伸手一拦,「母亲,绝对不能吐啊!这人参补气,黄连去火!你刚才撅了过去,便是怒火攻心,为了您的身子着想,绝对不能吐的!」 「你这个婆子,是怎么伺候母亲的,还在一旁看着,快些过来,拦着母亲不要让她吐出来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媳妇已经吩咐人去给您寻一些间口的梅子了。您忍着些……」 「二弟年纪小,难免说错话,做错事!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也怪我不争气,嫁进府中这么久,都没能有个身孕,替颜家传宗接代。这……」 陈望书说到这两个字,声音低了几分,「这……长孙……总是无辜的。」 扈国公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若有所思起来。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当初她费劲功夫整出了鸾珠娘子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让这个老妖婆同人天天撕,废掉二房么?如今果子都成熟了,怎么能够让她给扔出去! 生啊!造啊!姑娘我可不怕!该是颜玦的,你们一个针线头都休想要拿走呢! 这群在家内斗的人,还不知道,外头的天,都已经变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木槿便领着一个白胡子的陆太医走了进来。 那陆太医先是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鸾珠娘子,又朝着陈望书行了礼,「县主大喜,陆某刚才在宫中,听着官家要论功行赏呢!一会儿宫中的人,便该到了。」 第16章 陈望书点了点头,「多谢太医,我母亲便劳您费心了。」 扈国公夫人含着黄连,脸皱得像是窗外放着那盆子大菊花,她只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的恶心。 口中干涸得像是一年没有下过雨的土地,恨不得冲进河中,咕噜噜的喝上一缸水,方能洗尽口中的苦。 听到太医那句论功行赏,扈国公夫人大骇,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乔鸾珠,立马生龙活虎的跳了起来,见到颜二郎诧异的眼神,她身子一歪,娇滴滴的向外仰去,倒在了他的怀中。 陈望书看了看她的脚,恨不得离扈国公再远十分,省得那吐出来的黄连水,沾在了她的绣花鞋上。那绣花鞋上两边各钉了三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这玩意,她曾经在扈国公夫人的梳妆匣子里见过。 看来这鸾珠娘子,以后同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娘,有得斗了。 此刻她看破却不说破,焦急的走到了扈国公夫人身边,拍起了她的背,「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陆太医,劳烦您给我母亲看看,她刚刚撅了过去,现在又吐了……」 陆太医低头一看,好家伙,这么多黄连,她不吐谁吐? 他微微的摇了摇头,现如今这勋贵人家,个个都当自己个是神医,恨不得将那人参阿胶鹿茸当糖嚼着吃,不过这嚼黄连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瞧着无妨,县主让开些,别让这些污秽冲撞到了,我来探探脉。」 他说着有心,屋子里的人,听者有意。 扈国公夫人那是什么人?就在陈望书进门之前,她在临安城中那也是横着走的人物,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了,就是那些前朝的官员们,谁见了她,不也得尊敬的称上一句夫人! 可今日太医的话,微妙了。 「什么论功行赏?」扈国公夫人推开了扶住她的陈望书,着急的问了出声。 陈望书一声惊呼,往旁边一倒,险些翻倒在地,她摇摇晃晃的站稳了,捂住了自己的手臂。 太医一愣,皱了皱眉头,「县主可要紧?」 陈望书将眼中的泪收了回去,轻轻的摇了摇头,「无碍,母亲一时情急,也不是故意的。」 扈国公夫人觉得自己还能撅过去一次! 你丫的是豆腐做的么?她都没有怎么用力,陈望书的表现,像是她把她的手臂折断了一般。 扈国公夫人怒发冲冠,刚要质问,就听到陈望书岔开了话题,「夫君刚刚立了些小功,官家抬爱,当众夸奖于他。」 她说着,轻揉着手臂,一脸的欢喜。 扈国公夫人这下子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质问,「玦哥儿立了功?」 陈望书垂了垂眸,何止是颜玦立了功,官家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你这个后娘太过分了呢! 要不然人精一般的太医,怎么会如此。 太医替她探着脉,回道,「确实立了大功。夫人乃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老夫给开了方子,调养几日便好了。宫中事务繁忙,我便先走一步了。」 陈望书见状,艳羡的看了看鸾珠的肚子,又看了一眼陆太医,仓促的对着扈国公夫人行了礼,「母亲,我且送太医出门,再着人去抓药。」 她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跟着太医出了主院的门。 扈国公夫人瞪了一眼鸾珠娘子,招呼了身边的婆子来,「你去打听一二,看颜玦立了什么功!」 陈望书送完陆太医,转身便回了自己个的院子里。 木槿提着一兜子蚕豆,有些遗憾的望了望主院,「姑娘,咱们不去看戏了么?也不知道,那个什么鸾珠娘子,会不会留在府中。万一……姑娘,我是说万一,那个花娘生了国公府的长孙,岂不是……」 陈望书笑了笑,往屋子里看了看,颜玦不在榻上躺着,想来是去书房里用功了。 「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我今儿个救了那孩子一命,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今日她若是不去,任由那鸾珠娘子再厉害,她这一胎,也是极大可能保不住的。扈国公夫人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的,怎么会由着颜钰未娶正头娘子,便有了长子。 鸾珠娘子再聪明,那也是以卵击石,只能靠着拿捏颜二郎,在这府里头讨生活。可颜二郎也不能时时刻刻的都守着她。只要他一离开,鸾珠娘子便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了。 可今日颜玦大出风头,她又盯着鸾珠的肚子看,着急的追着太医想生出长子……此消彼长,如今的承袭的情形,越发的有利于颜玦。 扈国公夫人定是想着有个长孙在手,哪怕是庶出的,关键时候,也能拿出来用用。鸾珠留不留得下,要看她的本事,但这个孩子,八成是要留下了。 陈望书想着,对主院的心思淡了几分。那边的人,同她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心情不好,顺手为之,就能够将他们踩得永不翻身。 这样看来,扈国公夫人是个不中用的,那么以前对于颜玦接连不断的刺杀,就极大有可能,并非是她安排的。那么是宫中么?还是旁的势力? 第17章 颜玦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是他的母亲身上有异,还是他本身,就是有异的。 …… 冬天越发的近了,西南的天也同临安似的,隔三差五的便下雨,淅淅沥沥的惹人烦心。 陈望书下了马车,裹了裹身上的夹袄,一阵凉风吹来,炸得她的头皮发麻,一旁的颜玦,忙递给了她一个暖手炉。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油纸伞上,顺着伞面,流了下来。 他仰着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眼见着雨就要下大了。 陈望书伸出手来,摸了摸颜玦撑着伞的手,见并非是冰冰凉的,这才又缩了回去,专心的抱着暖炉来。 果然是书中,在这种悲伤的时候,不下点雨,赚不来观众的同情心。陈望书想着,当年她演戏的时候,数九寒天没少被假雨冲头,如今才来了多大陈多久。人便变得金贵了。 穆青衫用袖子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他扶着一直病恹恹的穆同,扭过头来,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小队人马,「颜小将军,这里便是我们木樨族地了。」 一切都在颜玦同陈望书的意料之中。 三皇子叛乱之事平定,官家劫后余生,自然是大喜过望,论功封赏。 可等那圣旨一出,朝中变得微妙了起来。谁都以为秦将军此番挑了大梁,应该「小妾扶正」,直接掌了禁军。可他升是升了官儿,却从禁军中调了出去,去掌了漕运。 官家挑了个姓周的老将,做了禁军统领。 四皇子先前已经在插手漕运了,这番直接过了明路,做了秦将军的副手。官家在早朝之时,再提祥瑞,说是喜上加喜,宣布了秦早儿同四皇子的亲事。 再说扈国公府,流水般的赏赐从宫中搬了进来。果不其然的,官家给颜玦封了个虚的虎威将军,也不知道编制在哪里,上峰是谁,下手又有几何? 唯一的实惠,那便是从颜小衙内变成颜小将军。 陈望书同颜玦,并没有放在心上,谢恩的时候,求了护送穆家兄弟回族地任务,官家欣然应允,拨了十个小兵前来给颜玦作伴,再加上府中的家丁,倒也不是光杆子司令了。 陈望书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香炉。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许久了,雨水早已经冲刷掉了血迹,可一进到这里,仿佛空气都变得粘腻了。西南多山,就如同桃花源记里描述的那般,透过山的罅隙,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一进山谷,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泉碧潭,往前走上几步,就到了一处平坦的打谷场。 「我们木樨族人,便是在这里祭祀,过年的时候,一块儿点燃篝火,唱歌喝酒吃肉。我阿妈很会缝皮子,山中鼠兔多,村里有一大半人,穿的都是我阿妈缝的皮袄子。」 穆青衫说着,朝着那打谷场中间拜了拜,从早就准备好的篮子里,拿出一把纸钱来,往空中一扬,拽了拽穆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族人们,不孝子孙穆青衫和穆同,回来看你们了。」 陈望书叹了口气,那打谷场上被掏了一个巨大的坑,用薄薄的土覆盖着,经过风吹日晒,有一些骸骨已经露了出来,看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 「我们村中,家家户户都备好了棺材。还请颜小将军帮忙,请诸位兄弟帮个忙,将族人都敛了……也省得他们……」穆同说着,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颜玦红了眼睛,点了点头,不光是他,便是那些初来乍到的亲兵,瞧见这般惨状,都忍不住唾骂有人虽然是人,但不配为人。 木樨族偌大的一个族地,竟是只剩下穆青衫与穆同,两个族人了。 他们这一忙活,已经是夜里了。 陈望书同木槿一道儿,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住下,油灯一晃一晃的,在这静寂的山谷里,格外的渗人。 「我们现在在这里,下午的时候,我同木槿去探过路了。按说这墓地,就在村长家的后山里。可是我们去看了,那个地方,没有门,也没有坟头,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异常。」 「若非有这么一个地图,压根儿不会想到,那里有墓穴。木樨族的墓地,并不在那一块儿。而且我试探了一下穆同,他对此一无所知。」 颜玦点了点头,「兴许只有老族长知晓,可他还没有来得及传承,便已经被高义翔杀死了。穆同感觉对那个阵法都一知半解的,他以前在族中,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族人。」 「倒是穆青衫……」 他说着,轻轻的摸了摸陈望书的脑袋,「你若是害怕,我带着林叔还有橙武去就行。墓地里危险很多……」 陈望书立马摇了摇头,「我不害怕!我以前……就是我以前跑龙套的那个电影,就是盗墓的。我虽然出场三分钟就领了便当了,但那也是比你有经验的。」 颜玦听着好笑,陈望书的确演过盗墓系列的女主角。不过拍戏的时候,墓地里如同白昼,吓人的东西,也都是后期制作的。她有时候就在绿幕面前蹦跶呢,当然不怕。 跑龙套什么的,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第18章 「那事不宜迟,今日已经帮穆家兄弟安顿好了。咱们也没有什么借口,一直留在这里。今夜便去先探探路。」颜玦说着,拿起了桌上的剑。 陈望书点了点头,二人换好了夜行衣,悄悄的循着地图,往村长家的后山行去。 「就是这里!」陈望书说着,领着颜玦到了那山壁前。 「你来了!」颜玦挑起了灯笼,「我们并非是要盗墓,而是家中长辈,同这墓地有所关联,想要来确认一二。」 穆青衫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点了点头,他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 「你一点都不意外?」 穆青衫苦笑着摇了摇头,「很早以前,也有人来这里,看过这座大墓。山路艰险,有许多东西,没有办法拉走。他们只是做了一个标记,并同我阿爷说,不久以后,便会来拿。」 「当时我们族中发生了一场疫病,是一个女郎中给治好的。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他们走得匆忙,说好了不久,可是很久都没有来。这回我们去了临安,方才知晓,应该是大陈遭遇北齐入侵,中原乱了套,处处是兵乱。想来那些人,也就没有机会再来了。」 颜玦皱了皱眉头,同陈望书对视了一眼,女郎中? 穆青衫围着那山壁看了看,从腰间抽出来一把刀,刮了刮,「原本这一块是凸出来的,十多年前,那些人来的时候,半夜里挖开过。」 「我阿爷是族长,住得偏远,这附近都没有旁的人家。族长在木樨,那就是最接近神明的人,一般的村民,也不会来这里,是以他们都不知晓。」 「这面壁,我小时候,还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就是一块雕了花的影壁。后来女郎中他们走了之后,阿爷便把后院这块儿地方封了起来,不让人打理了。」 「久不久的,都长了青苔了。小将军给我点着灯,我将青苔刮下来。」 穆青衫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功夫,便将那山壁上的青苔刮了个一干二净的,露出了雕花的壁体。 陈望书一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壁上,雕刻着一个首尾相衔的蛇。而在蛇的中心,凹下去了一块。 那处凹槽里,看上去有一个图腾。 穆青衫对着那石壁行了个礼,又点燃了三炷香,方才回头看向了颜玦同陈望书,「你们有钥匙吗?」 穆青衫说着,又自顾自的低头笑了出声,「我说的什么浑话,你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自然是有钥匙的。说起来,当年姓高的狗贼带着人前来,我阿爷还以为他是女郎中的后人。」 「可他进来了,阿爷方才知晓,他们不是冲着大墓来的,是冲着我木樨族的术法来的。」 陈望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们压根儿不认识什么女郎中。 她看了看那山壁之上的图形,从袖中掏出了那个首尾想衔接的金色中空蛇环,就是老夫人给她的那个。说是当年陈北的忘年交,给他的,他们从蛇环之中,发现了大墓的地图。 陈望书想着,看了一眼颜玦,颜玦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夫人并没有说过,陈北的忘年交是什么样的人。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穆同嘴中说的女郎中? 这些事情,光想是想不出来的,进去一探,便知晓了。 陈望书拿起那蛇环,刚要往壁上嵌,便被颜玦拦住了,「我来吧,我有武功,万一有什么机关,我能躲得开。」 陈望书点了点头,她惜命得很,当寡妇总比一命呜呼的好。 颜玦拿着那蛇环,往壁上一推,只听得轻轻的咔嚓一声,那蛇环竟像是融入到墙壁中去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陈望书的错觉,她竟然感觉,那蛇像是轻轻的动弹了一下。 仿佛鱼进了水中,顿时灵动了起来。像是一只金属怪,顿时变成了真正的金色小蛇,下一秒钟,就要吐出信子来。 可墓门并没有打开。 那蛇环的中间,明显还有一个空处,需要填入第二把「钥匙」! 陈望书想着,迟疑了片刻,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金属小令牌来。 颜玦一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咱们成亲的时候?」 陈望书郑重的点了点头,「你试试吧!我瞧着有些眼熟,但是这种金属牌多得是,并不一定就是匹配的。」 颜玦神色也凝重起来,他来不及多想,伸手将陈望书往后一拦,又看了一眼穆青衫,示意他再退后一些。这种古墓,若是机关对了,兴许还是坦途。 可若是试错了,走的就不是阳光道,是阴间桥了。 见二人退到了合适的位置,颜玦方才拿起那块令牌,往小金蛇的中间放去。 那小金蛇一瞬间,闪出金光,镶嵌着红宝石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颜玦的手,仿佛他若是放错了,小金蛇便会蹦起来,恶狠狠的咬上他一口一般。 颜玦没有犹豫,猛的放了进去,只听得咔嚓咔嚓咔嚓,一连三声。 第19章 那小金蛇像是滚筒洗衣机一般,呼啦啦的转了起来。 颜玦猛的往后一跳,陈望书的手立马按在了小弩上,只听得又是咔嚓几声。那山壁上头竟然突然出现了一个洞。 陈望书提着灯笼上前一看,顿时心惊起来。这哪里是个洞口,分明就是狰狞大蛇的蛇口。 若非明显是石壁雕刻出来的,陈望书几乎要以为,这是一条大蛇故意张着嘴,在这里等着他们。 「我们走罢。」颜玦轻轻地牵起了陈望书的手,看向了穆青衫。 穆青衫却是摇了摇头,「木樨族有族规,我是不能进去的。只有拿着钥匙的人,方才能够进去。」 颜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牵起陈望书,毫不犹豫的往里头走去。 西南多雨,墓地里亦是湿漉漉的感觉,带着一股子霉味。长长的甬道壁上,长满了青苔,偶尔还能够看到,几条像是鼻涕一般的虫子,缓缓地爬着,留下一条闪光的路。 陈望书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往自己的嘴中扔了一颗梅子,「你不怕穆青衫有问题么?他若是关上了墓门,咱们可就出不去了。」 颜玦笑了笑,「有林叔在呢!再说了,我如今不说神功盖世,轻轻的破个壁,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陈望书瞧他得瑟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怼道,「你这般厉害,咱们直接走过去,遇墙破壁,逢水搭桥,岂不是妙哉?」 「只要娘子喜欢,玦定当遵从!」颜玦说着,学着戏文里的拱了拱手。 陈望书忍不住笑了出声,「厚脸皮。你记得那块令牌吧,就是我们成亲的时候,你阿爹派人特意送回来的。难怪当时他装在匣子里,并不怕人偷看。」 「这令牌不是我想的虎符,也不是什么私产的信物。它只是一把钥匙。你阿爹像是知晓,我阿爷手中有另外一把钥匙一样。」 「不然的话,便是死,咱们也不可能知晓,这玩意到底有什么作用的。」 颜玦点了点头,「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样想来,你阿爷同我阿爹认识?」 按照常理来说,便是认识,那也应该是一面之缘才对。 毕竟在那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大战之前,陈望书的祖父陈北,乃是先皇宠臣,执掌京畿之地。而颜玦的父亲那会儿可不是什么国公爷,只是一座荒山上的山大王……一个土匪! 扈国公护着众人一路南下,陈北却是战死在了东京城,他们能够有多深的交集? 不等颜玦继续说下去,陈望书又自我否定了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也有可能,你阿爹以前做山大王的时候,偶然得了那个令牌,知晓还有一半钥匙被我阿爷得了去。」 「那会儿他们有天壤之别,自是不可能一起来盗墓。后来得知官家把我指婚给了你,方才觉得这真是巧……怎么不走了?」 陈望书说着,一头撞在了颜玦的背上,撞得她鼻头发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自从他们进入这墓室以来,安安静静的,除了几只虫子,并没有什么东西作妖,想来是先来的「女郎中」已经「清理」过了。 这人一安全下来,便放松了警惕。 颜玦皱了皱眉头,「你有没有发现,这甬道同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了?」 陈望书一愣,看了看四周,亦是警惕起来,「周围变得干燥了,青苔还有鼻涕虫都不见了。我都没有注意,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没错,而且刚进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霉味,就是南方梅雨季节时常有的那种沤气。现在也没有了,还很香……一开始我以为是你身上的香气,可现在越发的浓郁了。」 颜玦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四周都是雾气茫茫的。 城中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雾,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宋清的记忆里,这样的雾气,一共只有三次。她发觉自己蹲在沙地里,四周都是细腻的白沙,就是这一回,她捡到一个好看的瓶子。 那是一个青绿色的玻璃瓶,上头系着一根麻绳,里头放着一幅画。 宋清刚想着,就发现了沙堆里冒出来的木头塞子,她木然的捡起了那个瓶子,用力的拔开了盖子,心中暗想着,会有一股子小苍兰的味道。 果不其然,她仿佛有预知能力一般,那瓶子里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宋清动作熟练的摊开了那副画,一看便是小孩子用蜡笔画的。 整幅画都是蓝色的,蓝色的海洋,蓝色的天空。像是不营养的鸡蛋一般,寡白的太阳。在蓝色的大海,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水中。 海水已经淹没了她的口鼻。 小时候捡到的时候,她害怕极了,将瓶子扔了老远,可临了又透着雾气,将那画捡了回来,塞了回去,悄悄的藏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那时候她想,兴许她将那个孩子的惊恐收走了一部分,他的日子便能够松一口气。 虽然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可她知晓,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是那个孩子的妈妈。 第20章 「清清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家中都吵起来了,你大伯娘要摔桌子板凳呢!」 宋清并没有应声,她提起书包,帅气的甩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从小时候起,就是一个古古怪怪的孩子。不是后来进了娱乐圈,走到哪里都是头条的那种作精样,反而闷闷的,不爱说话。 若不是生得貌美,那定是要被人孤立的。 但无论是几岁,她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过。兴许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她的心脏便吸收了过多得营养,成为她周身上下,最强的地方。 这是第一场大雾,在爷爷去世的第三日。 爷爷有多少钱,她那会儿压根儿不清楚。她的爸爸,沉默寡言,不讨人喜欢,又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奇怪的是,爸爸并没有放在心上,母亲却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在妯娌里抬不起头来。 「你又没有儿子,凭什么分爸爸的产业。到时候留给谁去?不都给了外姓人?爸爸病重,都是我媳妇儿贴身伺候的,这栋宅子,我要定了。再看你媳妇,爸爸去了,她就守了一日,巴巴的回去上班了。当哪个没有班要上哟!」 雾很大,几乎看不清楚人脸。 宋清站在门前,听着里头咋咋呼呼的声音,那是她的大伯。 「我回来了,外头雾很大,鞋子里进了沙子。」宋清说着,走了进去,扯了一把空椅子坐了下来,自顾自的脱了鞋,倒起了沙子。 大伯被她这副像在自己家中一般的自在样子激怒了,「化生子,这是你爷爷的灵堂,你就这是在做什么?果然跟你妈妈一样……」 宋清头都没有抬,「是灵堂孝子就得跪着,大伯你站着做什么?哦,爷爷已经下葬了,灵堂撤了,你若是想跪,去墓前跪着。记得靠前点,今天雾大得很,我怕爷爷看不清楚你的脸。」 众人的神色都古怪起来。 多智近妖,这个孩子,若是自己亲生的,那就是天才。若是别的弟兄家的,那便是妖孽。 所以除了宋清的父亲,其他的人,看她都像是看鬼一样。 她还是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宋大伯被激怒了,立马冲了过来,抬手就要扇宋清一个大耳光子,却是被人拦住了,「大哥,你怎么说,我都不在乎。但你要是敢动清清一个手指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宋清听着这个声音,眼眶一红。 这是她的爸爸,在下一场大雾来的时候,爸爸就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 宋清吸了吸鼻子,「爸爸。」 宋父看着她一副要哭的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清清不怕,有爸爸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宋清狠狠的点了点头。可是爸爸走了之后,他们就都来欺负她了。 大伯气得狠了,一把抓起一旁的花瓶,想了想,瞧着是个古董,又搁了下来,抓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宋清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张了口,「那花瓶是假的,茶壶倒是个有年岁的,大伯仔细点扔。」 宋大伯身子一僵,忙蹲下去,捡起了地上的茶壶碎片,「你个毛丫头,懂什么?」 宋清没有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口。 不一会儿的功夫,隔房的叔爷爷,便要拿着爷爷的遗嘱来了。她拿了这栋老宅子,大伯得了那个被他砸碎的紫砂壶。 雾依旧很大。 宋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长大了许多。 在她的右手虎口上,划了一道大口子。这应该是她爸爸去世的第三天。 再没有人给她贴创可贴了。 她还住在即将拆迁的筒子楼里,厂里的人刚刚走,留下了一大笔的慰问金。 以前十分拥挤的屋子,显得空荡荡起来。母亲的衣物首饰,一件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一双,红色的皮拖鞋,那拖鞋时髦又华丽,在这普普通通的屋子,显得十分的突兀。 宋清伸出手来,摸了摸书桌上的相框。这是他们一家三口,唯一的合照,去了游乐园。 父亲还是一贯温温柔柔的模样,他生得十分白净,不管谁来看,都像是个文书,很是斯文。宋清站在中间,戴着一个鸭舌帽,周身的气势,收敛了许多。 母亲穿着一条大红色的长裙,看上去像是刚从海滩度假回来,她连旋转木马都没有陪着宋清坐。但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起码没有不高兴。 宋清想着,将照片反扣了下来。 摆在照片旁边的,是当初在沙地里捡到的那个瓶子。 她抽出了里头的画。 虽然是小孩子画的,但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很有绘画的天赋,远非常人能比。虽然是蜡笔,虽然是一整面的蓝色,但那蓝色,是有层次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并没有打开这个瓶子。那副画,当做是她孩童时期诡异的秘密,永远的藏在了瓶子里。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照在那张纸上,她方才发现,白衣裙女人的草帽下,冒出了几缕头发,是金色的,像是太阳一般的金色。 第21章 宋清将画翻了过来,再那画的后面,亦画了一副画。 整张画都是红色的,火烧云的天空,映衬着整个世界,都红了。 穿着大红色长裙的女人,朝着地平线走去,越走越远,最后连她的高跟鞋,敲打在地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宋清画完,倒数道:「三,二,一。来了。」 「砰砰砰!清清开门啊!你爸爸死了,你妈妈跟别人跑了,没有人管你了,不如到大伯家去吧!」 筒子楼虽然在城中心,但委实老旧得很。 像爷爷留给她的那栋小楼一样,种满了爬山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岁月的气息。防盗的铁门,被拍得咣咣得像,门框上的灰尘,唰唰的往下掉。 不用开门,宋清都能够想到,她大伯父那张令人恶心的嘴脸。 她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老实说,她并不想做这样的梦,这段经历太过痛苦和不堪。 倒不是因为,对付那些像是野狗一般狠厉的亲戚,而是一夜之间,她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妈妈。 她的世界,就像窗外的大雾一般,看不清楚远方。 梦?宋清甩了甩自己的头。不对,这些事情,明明都是已经发生过了的,她穿越进了一本书里,嫁给了一个叫颜玦的人。她同颜玦正在一座古墓里。 「清清,清清……」巨大的敲门声,一瞬间变得不清晰起来,耳边有人在说话。说话的人声音又短又急促,一听便焦急得很。 宋清刚想唤颜玦,眼前又雾蒙蒙了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又长大了一些。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三次大雾。 宋清眼神一变,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巴,将酒鬼里的开瓶器插在了腰间,又拿起了搁在床头的花瓶,死死的盯着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清的手握得紧紧地,她手上青筋毕现,心几乎到跳到嗓子眼。 咚咚咚…… 「宋清!」 陈望书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深吸了好几口气。雾气陡然消散,像是近视眼突然戴上了眼镜一般,整个世界都清晰了起来。 颜玦那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就在她的面前,鼻尖几乎相对,陈望书一惊,吓得咳嗽起来。 颜玦赶紧扶着她坐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清清,你没事吧?」 清清……陈望书缓了缓,「你叫我什么?我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香气?」 颜玦点了点头,一脸的茫然,「娘子,我叫你卿卿啊!没有错,那个香气有迷幻的效果,我刚闻着,还以为我回到了来处。可能我有内功傍身,很快便醒了过来。」 「再一看你,已经晕在了地上,你看上去很紧张,衣衫都汗湿了。」 陈望书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颜玦,她在醒来之前,明明听到有人叫宋清。 「你怎么知道我汗湿了?」陈望书脸一垮,摸了摸自己后背,的确已经是汗津津的了。 颜玦鼓起了脸,「你是我娘子,我把你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感觉到的!」 陈望书就呵呵了,姑娘我就差没有穿上皮袄子了,那么多层,你是豌豆公主么?你感觉到的!你说你干嘛偷偷摸摸的,你得挑我清醒的时候,我才能够绝地反攻,把你就地正法啊! 「你不问我看到了什么?」陈望书从地上站了起来,甬道里的香气像是有意识一般,已经消失殆尽了。 两人并没有因为中招而觉得恐惧,继续朝前行去。地上到处都是箭支,还有黑漆漆的洞,以及黄橙橙的流沙……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颜玦说着,指了指墙角,「这里有一具骸骨,身上穿着短打,使的兵器乃是长枪。」 颜玦说着,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死去的年份不长,可能是同女郎中他们一起来的人。他身上连绷带都没有一条,应该是立马就死了。不然既然又郎中在,不可能不救他。」 陈望书点了点头,「在临安城,我也时常看到许多会功夫的人。有江湖中人,也有镖师,亦或者是衙役,使长枪的人很少。」 「通常人肉搏的时候,都爱用砍刀,比较好掌控。只有需要经常骑马作战的人,方才好用长枪。这种人,一般都在军中。」 「这人倒是稀罕。」 颜玦轻轻的嗯了一声,「小心一些,虽然大部分的机关,已经在他们来的时候,便暴露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额……你已经踩到了么?」 陈望书欲哭无泪的低下了头,「我感觉脚底下有些松动,不敢抬起脚来。」 颜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一把揽住了陈望书的细腰,「我数一二三,咱们就跳开。」 陈望书点了点头,搂住了颜玦的脖子,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让人安心极了。 「一二三……」颜玦一把搂住陈望书跳了起来。 低头一看,顿时傻眼了。 第22章 这是什么鬼机关!这便是孙猴子来了,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啊!之前他们所站的地方,全都成了黑漆漆的洞。 颜玦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到底没有办法,往下坠去。 陈望书毫不犹豫的用力一掷,将手中的灯笼扔了下去。 只一瞬间,下面全都亮了起来。陈望书望墙上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瞧见了,但依旧渗人得很,这墙面上,全都是一颗颗的大眼珠子,跟当初在刘朝阳家的地下室里,瞧见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比起刘朝阳家中的那萤火虫一般的光芒,这里简直就亮如白昼。 那一箱箱开盖的宝箱,一瞬间全都显露在人前。 什么叫做金山银海,陈望书发誓,这当真是她头一回瞧见! 「颜玦,我们发财了!」 一落地,陈望书便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她确认,这次觉得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在这个墓地里,堆满了珍宝。 「颜玦!」见着颜玦一动也不动,陈望书好奇的推了推他,「怎么了?」 颜玦抬手一指,陈望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些大眼睛的背后,全都一口口的黑棺。 而这些眼珠子中,有一颗格外的不同。 它并没有点亮,黯淡无光的在那里,在那眼珠子的上方,挂着一幅小像。 这里头的人,陈望书虽然没有见过,但画像,她却是见过了。 虽然神态动作还有穿着打扮都不一样,可陈望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画像,同颜玦密室墙上挂着的那副像,乃是同一个人。 画中的人,背着一个药篓子,手中拿着一个罗盘,笑意吟吟。 「这是你母亲。你母亲是女郎中。」 颜玦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点地,将那副画像摘了下来。 那颗大眼珠子,依旧暗淡无光的耷拉在那里,像是黏黏糊糊的睁不开一般。 「所以,我母亲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她既是山上的女大王,又是会来盗墓的女郎中!还是扈国公的原配妻子,还留下了许多莫名其妙的……」 颜玦说着,飞快的跑到了陈望书身边,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拿着剑对准了山壁,喝道,「谁!」 陈望书好奇的探出脑袋看了看,那头黑漆漆的,连会发光的眼睛都没有,怕不是有鬼! 她正想着,就听到了咔哒声,紧接着,那山壁的门,突然就开了,光射了进来。 陈望书定睛一看,无语的摊了摊手,「所以,你戏耍我们有意思吗?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你的卧室吧?从你睡觉的地方,能够直接通到这墓底来,你还跟我们在墓前掰扯那么多?」 她再一想到,嵌在壁上的两个「钥匙」,更是无语。 她费了牛鼻子劲,猜测了那么多狗屁东西,还当这两个玩意,有多么的神奇,感情人家,压根儿就用不着钥匙,也能直接进来呢! 「穆青衫,这是怎么回事?」颜玦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手中的长剑,始终没有放下来。 穆青衫举着火把,表情并不惊慌,他轻轻地走了进来,那门像是有自动感应似的,在他进来的一瞬间,便关上了。 见陈望书好奇的看那个门,穆青衫摇了摇头,「县主是打不开的,这个需要血脉,还有族长的信物,方才能够打开。那也不是我的卧室,是我阿爷住过的地方。」 他说着,低下了头,「虽然木樨族只有两个人了,但我也是族长。我猜你们同女郎中有故,没有想到,小将军竟然是女郎中的儿子。」 穆青衫说着,朝着墓室中间走去,他朝着大眼珠子点了一炷香,行了跪礼。 方才又朝着墓室中间的石桌子行去,「说来话长,咱们坐下说吧。之前我同你说的话,虽然不详尽,但也不算撒谎。」 穆青衫说着,坐了下来,在那石桌子底下摸索了几下,摸出了一个酒壶,同三个杯子来。 他倒了三杯酒,搁在桌面上,笑道,「天气寒凉,喝点黄酒暖暖吧。」 陈望书无语的看了看那酒,「你别装了,你才当族长,今儿个也是头一回来吧!这酒都搁了多少年了啊!里头有没有长毛?杯子你都没有洗!」 穆青衫一愣,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哈哈,我头一回当族长,以前听阿爷说起,觉得怪厉害的,便想故弄玄虚一把,不想叫你们发现了。」 「那我长话短说了。」 「我们木樨族人,世世代代都因为眼睛和阵法之事,受人迫害。虽然这一次,刘朝阳并没有成功,但史上,的的确确有人靠着这你逆天的阵法,血祭成功的。」 「那一次之后,木樨族人遭逢大难,最后亦是如同今日一般,只剩下寥寥几人,逃往山中。改命换朝,谁都能行。当初那个许诺要庇护木樨族人的人,做了皇帝,自然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改命之人,便追着我的先祖们想要赶尽杀绝。」 「后来,在山中,先祖误打误撞的进了玄门,方才侥幸逃脱。」 第23章 「玄门!」陈望书激动的站了起身,她就说嘛,她一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怎么可能穿到书中来养老,原来之前,她一直没有正确的打开! 这是要修仙啊! 穆青衫看出了陈望书的激动,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这世间有没有仙法,我不知晓。但是玄门,却不是修真的门派,而是研习五行八卦,阵法之术的人。」 「这玄门分为两派,一派只读书,大隐于朝堂,做的是那辅国之事,小隐于世井,做的乃是那算命的事。另外一派,则只行动,浪荡于江湖,以盗墓为生。」 颜玦皱了皱眉头,「所以我母亲,乃是专门盗墓的?」 穆青衫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此。玄门人少,在我先祖那辈,已经是最为鼎盛之时,这里是他们的落叶归根的墓地,亦是玄门的门派所在。」 「先祖死里逃生,不敢再在世间行走,便索性的在这大墓周围扎根,做了玄门的守墓人。渐渐地,玄门凋零,数代都没有人来了。直到女郎中来了……」 陈望书听到这里,好奇的问道,「你不知道颜玦母亲叫什么名字么?她……怎么样?」 穆青衫摇了摇头,「玄门人都用江湖名称,尤其是那上门的……可能在朝中做官,万一被人认出了,那就不妥当了。女郎中姓甚名谁,兴许我阿爷知晓,但我那会儿年纪小,并不知晓。」 「甚至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记得不清了。要不然的话……」 穆青衫说着,看了看那副画,又看了看颜玦,「要不然的话,我应该认得出来的。女郎中来的时候,一共有五个人。她像你们一样,是拿着钥匙来的。」 「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想来,她一直叫颜哥的那位,应该就是小将军的父亲。」 穆青衫说着,有些咋舌,他在临安城里走了一遭,还如何不知晓扈国公的赫赫威名。 「他们来的时候,很奇怪,带了几大箱的东西来,放在了这里头。走的时候,只拿了钥匙,还有我们木樨族的信物,一块玉佩。当时约定好了,把东西放在这里,过些时日便来取。」 颜玦算了算时日,叹了口气,「可后来我母亲就来不了,因为她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了。后来我爹也没有来这里取,因为他又有了新欢。再后来,东京城破,他成了扈国公。」 穆青衫一愣,嘴唇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们是那种受不住的人么?」 穆青衫看了一眼颜玦,「那我便直言了。女郎中是绝对不可能,难产而亡的。」 「你说什么?」 穆青衫叹了口气,「当年女郎中来的时候,我阿妈正好生我阿妹,难产,出了好多血。那会儿村子里还在闹疫病,巫医说不行了。」 「女郎中给了我阿妈一颗保胎药,她便把我阿妹生下来了。当时我瞧见她的小玉瓶里,有好多颗。女郎中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郎中。虽然,我只见过两个。」 木樨族人自己个画地为牢,穆青衫这辈子的确是只见过两个郎中。 一个是村子里头口口相传,学着神农尝百草,自己个琢磨出一条野路子的「巫医」。 另外一个,则是从大千世界来,带着一瓶子乌鸡白凤丸……不对,保胎丸的江湖女郎中! 两相比较,颜玦他母亲不是神医,谁是神医? 陈望书默默的将颜玦他母亲这几个字,改成了她婆婆,不然委实有点像在骂人! 她决定了,待有空了,一定要带着乌鸡白凤丸行走江湖,留下神医的传说。 「我母亲在村子里待了多久?既然这里乃是玄门驻地,那么墓道里怎么会有人中了招,死在了那里。」颜玦并没有纠缠下去,转而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陈望书一愣,皱了皱眉头,的确如此。 这里是玄门驻地,那人是女郎中带来的人,就算是死掉了,那也应该有人给收尸才对,怎么就任由他躺在了那里? 而且,女郎中来的时候,为何会触发机关? 穆青衫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情,我阿爷来不及同我交代,就……女郎中那次进村,对村里人说,是有人追杀她们,想来这里躲避一二。」 「村里人本来不同意,因为那时候闹疫病。可是女郎中出手相救,耽搁了几日方才来了这里。进来的时候,是五个人,出去就只剩四个人了。」 「说队伍里出了叛徒……怕行踪暴露了祸害到村子,连饭都没有吃,就着急的走了。她当时担心自己来取不了东西,还问我阿爷要了一块有着木樨族图腾的玉佩,当做是信物。」 陈望书同颜玦对视了一眼。 那块玉佩,应该就是被陈北的忘年交,送到了陈府,同那玉佩一块儿的,还有一半的「钥匙」。若是他们没有猜错的话,那所谓的忘年交,竟然就是颜玦的母亲「女郎中」。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人,竟然是有关联的。 陈望书心中一沉,「你可知晓玄门中人,是如何保管这墓门钥匙的呢?每一代的人,可能自己个都不认识,那又怎么落叶归根?」 第24章 穆青衫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他阿爷走得急,他像是赶鸭子上架一样,当了这个族长,自然有许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知之不详的。 「我不知道,不过玄门的人,都精通五行推理之术……当是有什么秘法吧!」 陈望书扫了一眼画像上颜玦母亲手中的罗盘,那是又羡慕,又无奈。 不是,你们拥有的这是什么神仙手段!让我也学学,每日掐指一算,知晓哪个方位能天降横财,她就往哪里去啊! 一夜暴富的感觉,她体验过一次,还想体验好多次! 「我们看看你阿娘留下了些什么东西吧。」陈望书算了算时辰,他们进来的时间不短了,再耽搁下去,林叔怕不是要学习木樨族了。 虽然木樨族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同他们在一块儿。 颜玦点了点头,朝着三个看上去样式新一些的箱子行去。 玄门的确是断了代了,其他的那些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一个个都显得十分的古旧,而且敞开了盖子,像是炫耀嫁妆,比比谁一辈子捞的钱多,宝贝奇特一般。 只有这三个箱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还锁了起来。 不过是一般的铜锁。 颜玦伸手一捏,轻松地便将那铜锁捏得扭曲变了形。 陈望书瞅着,就差少女捧心了!就这手,应该上战场去,一扭一个瓜啊! 她想着,搓着手手往前来,前一阵子他们像是抽盲盒一样,在盐堆里掏宝贝。今儿个又开宝箱,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待她上前,颜玦已经打开箱子了。 同想象中的金光刺眼不同,箱子里灰扑扑的,透着一股子寒酸,甚至有些羊骚味儿。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都是捆成了一捆的羊皮。 陈望书算了算,这么一箱子,大概够她同颜玦做好几身羊皮袄子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婆母留下的宝藏,头一个便是穿暖!莫不成下一个是吃饱? 「是地图。」颜玦摊开了一张羊皮卷,惊呼出声。 陈望书忙垫着脚,凑近一看,失望的叹了口气。 「是幽云十六州的布防图。当年你阿娘还在世的时候,北齐占了咱们的养马地,先皇一直都想拿回来。可他们大概是想不到,如今别说十六州了……」 「北边的大片国土,都是齐人的了。咱们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南隅。就这,还是你阿爹拿着命在扛。」 陈望书说完,自己心中都是一惊。 女郎中一个盗墓贼,整这些家国天下做什么?跟她有个鬼的关系? 她的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陈望书瞥了一眼穆青衫,如今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她拿起另外一卷羊皮,打开一看,松了口气,「那布防图,兴许是你母亲无意中得到的,所以才被人追杀吧。」 「这个倒是没什么,看着像是她下过的大墓。跟徐霞客写游记似的,你阿娘把她去过的大墓,全都画了下来。不是我说,这里头的老祖宗,没有一个有你阿娘会炫。」 颜玦看了一眼陈望书,顿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微微的点了点头,将那羊皮卷放了回去,「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布防图已经没有了价值,不过是废皮子一张,权当留作纪念了。」 他说着,将羊皮卷随手的扔了进去,又去开第二个同第三个箱子。 这两个,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 里头装着的都是一些珍玩玉器之类的东西,虽然珍贵异常,比女郎中明面上留给颜玦的那些东西要珍贵许多,但也不至于就价值连城了。 瞧着,应该是女郎中下墓之后,带出来的纪念品,简称:xxx到此一游! 颜玦只看了几眼,便兴致缺缺的合上了。 「这三箱东西,是我母亲留下的,我要带走,做个念想。还有这幅画。至于旁的,便留在这里,毕竟乃是先人遗物,兴许以后,会有他们的后人前来。」 穆青衫点了点头,他的眼睛清明得很,并没有任何的贪婪之色。 「那咱们出去罢。夜越深,这里越寒凉。一会儿着凉了,就不好了。」 穆青衫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那墓门上嵌着的两把钥匙,朝着黑漆漆的山壁行去。 虽然看过一次了,可再看,还是无比的神奇。 那山壁裂开了一条缝,陈望书看见了穆青衫的床,上头乱糟糟的,还耷拉着一件衣服。 是我阿爷的!」穆青衫脸一红,慌忙的跑到床边,将那衣衫塞进了被子里。 陈望书简直是痛心疾首。 你好歹是个族长好吗?虽然这个家族只有两个人……但是不稳重那得也装得稳重啊!这般冲过去,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就应该站在那里,云淡风轻的说上一句,「衣衫脏了,老子懒得洗!」 不过交浅言不必深,陈望书在心中吐槽了几句,却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打了呵欠,站在一旁,看着颜玦同穆青衫二人,将那三个箱子,抬了出来。 第25章 …… 待一切处理妥当,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时,陈望书的困顿劲儿都已经过去了。 她动了动脚,舒服的划拉了一下水,「你快来泡泡脚,又下雨了,冷得很。」 颜玦轻轻的嗯了一声,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了陈望书,「现在喝刚刚好,是木槿煮的姜汤。你精神不济,喝完了快些去睡了。明日等你起了,咱们再赶路回去。」 陈望书看了一眼颜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稳重了许多。 兴许是熟悉了大陈,有了底气,亦或者是一开始他便是伪装成傻白甜,现在方才暴露出自己的狼的本性。 陈望书觉得,若是现如今她才嫁给颜玦,一定不会察觉出,他内里换了一个人了。秦臻同颜玦,好似融为了一体一般,都是一样的白切黑。 陈望书甩了甩脑袋,喝了一口姜汤,「我可有同你说过,我阿娘当初嫁给我阿爹的事情?不是她家世出众,更不是她贤惠得体,而是我阿爷算了卦,她就应该是陈家的长媳。」 颜玦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你阿爷也是玄门中人?」 「八九不离十。我祖母也说过,我阿爷尤其擅长周易之术。虽然如今那地图已经算不得什么厉害的东西,可在当年,其价值可见一斑。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咱们从头说起!还记得我们在墓里看到的那具骸骨吗?拿着长枪的那位。当时我就在想,山野村夫,拿着马上作战兵器的,除了那个人,还有一队人马……注意,是一队人马……」 颜玦脱口而出,接道,「颜家军。」 「没有错。当初你阿爹千里勤王,护送陈人南下,他带来的是山匪里的弟兄,那一队人马,被叫做颜家军。颜家军中,十有八九都是用长枪的。」 「人都说他们赶鸭子上架,一下子由土匪变成了军将。当时的情形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转换的问题。自由自在的山匪,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纪律严明的军队了?」 「颜家军当年,那是指哪里打哪里!简直像是长在你阿爹手上的兵器一般。虽然传闻可能有夸大的嫌疑,但未必没有其真实性。」 「再则,北齐人突袭,快若闪电。连朝廷自己个,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你阿爹却犹如神兵天降……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山匪该有的本事。」 颜玦的脚放进了热水桶中,身体里的寒冷,像是一下子被驱除出去了一般。 「你觉得我阿爹本就是朝廷的人?亦或者说同朝廷有联系?」 陈望书点了点头,认真的梳理起他们得到的消息来。 「先皇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需要大量的钱财还有北齐的信息。大陈朝中多软骨,掌握着钱袋子的三司使,并非那么的听先皇的话。朝廷也不是一言堂,想要打仗的人,寥寥无几。多半都是得过且过,自己享了荣华富贵,便是天下太平了。」 「正因为如此,后来大陈方才被打得那般惨。此事先且不提,先皇想要暗中准备,于是派了心腹大将,也就是阿爹领着一队人马去混江湖,通过摸金来偷偷的积累军资。」 「他们找到了你阿娘。这其中,有没有我阿爷的撮合,不可考据。但总而言之,就是你阿爹同阿娘,假借着山匪的身份,其实是在为朝廷收集军备,刺探消息。」 「这样,方才能够解释,你阿娘留下的东西里面,为什么会有幽云十六州的地图。墓穴里为什么有疑似军人的下属;还有你阿爹为何在北齐入侵的第一时间,便奔赴开封勤王。」 「还凭空的冒出来了一个颜家军!不是我小瞧了你阿爹,一个山寨头头,若是没有学过兵法之术,怎么可能同骁勇善战的北齐人抗衡?哪里有什么天降的战神!」 颜玦点了点头,接过陈望书的茶盏,转身又给她续了一杯。 贵族就是这个不好,喜欢用小茶盏,不能用大海碗!没喝几口,便没了。 陈望书接过茶,恨不得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好让她这书说得更精彩些。 「再说你阿娘同你阿爹来木樨族之时。很有可能他们初得了十六州的布防图,想要送往京城。不料被人沿途追杀。」 「那些人应该十分的厉害,要不然的话,你阿娘不会使权宜之计,将布防图藏到了门派的大墓里。木樨族有阵法相护……他们应该想要摆脱敌人,然后再来拿走。所以方才同族长说会很快回来。可是……」 陈望书说着,掰着指头算了算,「那会儿你阿娘应该已经怀了你了,也就是说,几个月之后……」 「没事,你接着分析,我喜欢听卿卿你说话。」颜玦见陈望书停顿了,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 陈望书一愣,清了清嗓子,现在明明是推理剧好吗,你非要演成甜甜的恋爱剧!串场了! 「这几个月,你阿娘走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颜玦收回手来,「你是说大娘子?」 陈望书点了点头,「没有错。若你阿爹是真土匪就算了,可他应该不是。那么你阿娘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从山下掳了一个压寨夫人……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压寨夫人。」 第26章 「若说为了养你,那应该掳个寡妇。那会儿你那后娘才多大点年纪,她出身好,娇滴滴的,在山上能干什么?那会儿你阿爹明面上是个土匪,她竟然也心甘情愿,美滋滋的跟了他……」 「还很快就有了颜钰……当然了,也不排除你阿爹本质是个渣,但这一串联在一起,的确是很奇怪。」 「还有一个疑问,当时我阿爷是先皇心腹重臣。你阿娘若是能够把钥匙给一半给他,为何不直接把布防图给他?亦或者说,为什么不给他全部的钥匙,让他偷偷的派人前来取呢?」 这墓门需要两份钥匙方才能够打开,甚至说,如果能够取得木樨族族长的信任,来人完全可以像穆青衫一样,直通墓底,拿走布防图。 可是后来,女郎中没有来,陈望书的祖父陈北也没有来。 这其中,定是还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使得女郎中丧命。陈北……不对,甚至说陈北背后的先皇,压根儿就无暇顾及十六州的事情,所以布防图才被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渐渐地,失去了它的价值,同女郎中其他的藏品一样,只有了单纯的纪念意义。 陈望书想着,有些唏嘘。 虽然她无缘得见,但当年女郎中同扈国公拿到布防图,一定又是一个抛头颅洒热血的故事。 「现在我阿爷不在了,你阿爹又在边关不得回来。他既然把这个钥匙给了你,那么就是说,想要你自己个去追查当年的真相。他不能说,亦或者是没有想对我们说。」 陈望书说着,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喝了这么多的热姜汤,又泡了热水脚,让她有些发热起来,小脸都红扑扑的了。 「兜兜转转,咱们又回到了大娘子的身上。这个是最直接可查的,当年的大娘子一个贵族小娘子,为何被掳上了山,做了压寨夫人?」 「她当时家在东京城,离你阿爹的山寨有千里之远。你阿娘没了,她就恰好上了山。她的目的是什么?你阿爹又为何要接纳她?」 陈望书绝对不会想到什么扈国公贪花好色强抢民女!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她这般色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美得跟颜玦一般。 「卿卿,别泡太久了,一会儿出了汗,又坐在这里,该着凉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眼眸一动,乖巧的睡进了被子里,哆嗦了几下,「夫君,被子里好凉,今夜已经太晚,便不读书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来倒水的木槿便疑惑的张了口,「姑娘,你在说啥呢?我怕你冷,在被子里塞了三个汤婆子!跟火炕差不多了!」 陈望书一囧,喂!人艰不拆!我只想要美人暖床好吗! 颜玦噗呲一下笑了出声,他褪掉了外衣,轻轻的上了榻。 陈望书只感觉腰间一紧,一个大手搁了上来。 不行!脑袋温度过高,要烧到冒烟了!身体僵直得像是一条死鱼…… 陈望书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万遍,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轻笑声,「卿卿的被子没有盖好,别着凉了。你在想什么?脸红得像是打翻了胭脂盒一样。」 原来是盖被子! 盖被子就盖被子,你把你好看的脸凑过来干嘛! 「我在想,姜汤里要是加点红糖就好了。」 陈望书一说完,就唾弃起自己来,她就应该说我在想你嘛! 明明以前,她是情话十级,娱乐圈钓鱼大师第一名的! 颜玦轻笑出声,「嗯,你想红糖,想得脸都红了。」 陈望书一梗,哼了一声,闭着眼睛装睡过去。可她之前闻到那个香味,中了幻术,实在是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这以合上眼睛,就当真睡了过去。 待她睡着,颜玦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将陈望书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宋清,再不会有第四次大雾了。」 「儿子坐在沙滩上,看着妈妈走向了大海,她渐渐的沉了下去,白色的裙子看不见了。金色的头发丝看不见了,最后只剩下帽子飘浮在海面上。」 「儿子想,妈妈去了海底,那她一定是一条美人鱼。那画是我画的,被你捡到了,现在在大陈朝,我们又遇见了,所以,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虽然你不知道,但我一直都在。」 颜玦说完,鼓了鼓脸!他都在干什么蠢事,对着一个睡着了的人,诉衷肠,简直蠢透了!同他以前对着宋清的海报傻笑,有什么区别! 他摸了摸自己烫烫的耳根子,用拨了拨被子里的汤婆子,将它挪到了陈望书的脚边,看了看陈望书睡着的侧脸,咧开嘴傻笑了一会儿。 立马又闭上了眼睛,做出了面无表情的酷拽样子,逼着自己睡了起来。 …… 翌日一大早,天放晴了。 陈望书同颜玦用过了朝食,便上了马车准备返回京城里去。 「这阵法什么,我不懂。穆大哥还是自己个加固一二,莫要再让人寻着了。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后会有期。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扈国公府寻我。」 第27章 「此番本应该多在这里留一会儿,但我要回去赶恩科」,颜玦说着,递给了穆青衫一个小袋子,「这里头,有些钱财。你莫要推迟。族中只有你们二人,有许多东西,都要重新来过。」 「我还是劝你,不如同我们一道儿去京城,这里冷冷清清的。」 穆青衫笑着接过了,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我们木樨族人,也有自己的宿命。大恩不言谢。我们这山村野外,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他说着,掏出了一个布袋子,递给了陈望书,「县主,这里头是一些皮子,华丽的很,以前村子里的人,都用不着,便留下来了。送给县主拿去做个暖手的,也是好的。」 「还有这个,有两坛子酒。是我阿爷亲手酿制的,放了些药材,能够强身健体。小将军夜里读书的时候,若是觉得冷了,喝上两口,可以解解寒气。」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一路平安。穆同,你还愣着做什么?若非小将军同县主把你从密室里救出来,你早就死了。」 穆同像是被猛然惊醒似的,走上前来,他迟疑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绿檀木雕花的镯子,递给了陈望书,「县主,这个是我昨儿个夜里雕的。送给你了,就当是还你的神药。」 穆青衫一瞧,喊道,「穆同!」 穆同回过头去,笑了笑,「真是我昨儿夜里雕的,夏日戴着,不会有蚊虫了。」 陈望书一瞧,那镯子带着古朴与大气,十分的好看,接了过来,「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怕蚊子。神药我没有,不过是几个补血的丸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一罐当是我的回礼了。希望再见,怕不是你孙女儿,都得扯开嗓子喊,阿爷,村子口来了个白头发的奶奶!」 穆青衫松了口气,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陈望书对着颜玦眨了眨眼睛,牵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刚行出不久,那木樨族地便像是有了魔法屏障一般,消失不见了。 至此之后,那里便是无数座坟,孤零零的两个人。 陈望书拍了拍脸,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个也会悲春伤秋来。 这世间的人形形色色,你觉得傻缺的决定,别人奉为人生的真谛。她可以劝说,但不强求,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一辈子的权利。 陈望书想着,看了一眼颜玦,他也是这样的。 …… 陈望书因为木樨族的那点惆怅,一到扈国公府门前,便烟消云散了。 这扈国公府门前,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宛若当初她未嫁进府中之时一般。穿着一身绿袍子的颜钰站在门前,笑眯眯的迎着宾客。 扈国公府今儿个竟是要办喜事啊!连门前那个扈国公石像,都披上了红绸子,就差涂抹上胭脂同口脂,以表达欢喜之情了! 「嘿,你瞅见了没有,大娘子长进了。知晓在咱们离开临安的时候,在鸾珠娘子生下庶子之前,抬新媳妇进门了。就是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倒了八辈子血霉,要来这府中做接盘侠了。」 陈望书说完,搭着颜玦的手,便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一见颜钰,惊讶的上了前,「今儿个可是二弟大喜?亏得夫君办完差事,一日都未停留,便赶了回城,要不然的话,连二弟娶妻,都差点儿赶不上了。」 「怎地这般赶?弟妹是哪家的姑娘?我们离开临安的时候,都没有听母亲提及这事儿!我做长嫂的,理应留在城中帮忙张罗,实在是太惭愧了。」 如今再来的宾客,都是些晚来的夫人,先前有事耽搁了,如今新娘子已经进了门,准备开始喜宴了,方才赶来。 一听陈望书的话,惊讶的出了声,「原来县主不知晓啊,那定是个千好万好的姑娘,扈国公夫人方才这么急吼吼的迎进了门呢!」 陈望书放眼一看,笑意更浓了几分,「伯娘来了,母亲的眼光哪里会差,若非我这一身灰,恨不得立马冲进新房里去,同我弟妹亲香。」 那夫人生得高高的,周身气派,一看就是出身北地大族,听到陈望书的称呼,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亏得你还记得我这个伯娘。小时候,你在京城的时候,还老来我家玩儿呢。」 「那会儿我成亲许久,都没有生个孩子。可就是抱了你一回,后来便生了个小子。你伯父后来还老问,小望书怎么不来我家玩儿了呀?我瞅着,他还想再添几个呢!」 那夫人亦是姓李的,同陈望书的母亲,拐着八条弯儿沾亲带故的。世族大家就是如此,平日里像是不认识的人一般,可若是攀扯起来,谁同谁都是亲戚。 李氏的夫家姓付,倒不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就是她家夫君付权卓,最近走了鸿运,新任了三司使。付权卓同陈望书的父亲陈清谏曾经师出同门,算得上是他的师兄了。 付权卓看上去有些干瘦干瘦的,板着一张脸,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刚从衙署过来。 「你同孩子说这个做什么?」听了付夫人的话,付权卓不高兴的说道,他推了推站在身侧的一个小郎君,喝道,「这是你望书姐姐,还有姐夫,平日里夫子是怎么教你的。」 第28章 那小郎君被他吓得一抖,脑袋上簪着的一朵花掉了地上,付权卓一瞧,气得胡子吹了起来。 小郎君舔着脸笑了笑,喊道,「望书姐姐好,姐夫好。我叫付堂,姐夫姐夫,你瞧我是不是骨骼清奇,能否同你一样,一夜之间便成为大英雄。」 他说着,比划了两下,可刚一扭,就捂着腰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付权卓一瞧,气得两袖一甩,大步的走了进去。 待他一走,付堂立马站直了腰,「阿娘,你快跟我阿爹进去吧,我跟着姐姐姐夫。那张家小娘子,我又不是没有瞧见过,涂了胭脂后,跟老家镇东头的小花,差不离。」 付夫人脸一黑,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她拽了拽他的衣袖,抱歉的对着陈望书说道,「这两年你伯父一直外放,我怕耽误了他读书,将他送回了岳州老家去。我们先进去了,你一路风尘仆仆的,快些沐浴更衣了再来。」 陈望书笑着点了点头,瞥了颜玦一眼,看见没有,等着姐姐带你飞,姐夫! 她想着,又看向了颜钰,「原来弟妹是张家姑娘,不知道是哪个张家?」 颜钰还沉浸在「小花」两个字中,久久不能自拔,听到了陈望书的问话声,方才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亲表妹。」 陈望书眼眸一动,「亲上加亲好啊!我们先进去了,一会儿再去主院道贺。」 她说着,同颜玦一道儿进了门,那堵高墙还在,不过城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福叔,看来咱们走了之后,这府中发生了不少事。」 陈福像是个影子一般,跟了出来,「姑娘,你同姑爷走了之后。大娘子回了一趟娘家,下午大娘子的母亲,便领着她进了宫,去见了太后。至于说了什么,那是不知晓的。」 「后来听说,大娘子给太后进献了佛经,都是她拿着金线,亲手绣的,十分有诚意。那日她从娘家带回来了一个婆子,姓什么不知晓,人都叫喜嬷嬷。」 「之后不出三日,便给二公子定了娘家的亲侄女,名叫张佳佳,因为聘礼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六礼走得飞快。老奴还担心,姑娘赶不上了。」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恶毒后妈手段太低,她打起来都没有意思。这不挺好,后头的人按捺不住了,缩头乌龟也伸出头来了。 她这等本事,送到山寨去,那也是任人揉搓的命,定是有给她指点迷津的人。她还担心,大娘子太过蠢钝,到时候说不清楚。 这下好了,定是来了个脑袋清楚,口齿伶俐的!连名字都很和她的心意,喜嬷嬷,她是挺喜的!精神抖擞的! 「关鸾珠没有什么响动?」 陈福摇了摇头,「安安静静的养着胎,像没这个人一般。姑娘,还有一件事,老奴实在是惭愧。大娘子得了太后娘娘的口谕,在这墙上,挖了个月亮门。」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笑了出声,「开了门又如何?待明儿个看我的,我保证就算开了这个门,她也不敢从门里过。」 陈福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他家姑娘虽然年纪轻,可办事妥帖得很,有她在,乱不了也不会输。 陈望书拾掇了一番,换了一身宝蓝色绣银丝的长裙,那衣领处的一小圈白毛儿,承托得她越发的端庄贵气。 兴许是早就收到门口的风声了,她进新房的时候,里头的人倒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张佳佳已经却了扇,被一群人团团围着,娇羞的低着头。 她生了一张大圆脸儿,说她面若银盆,那是小瞧了银盆。实在是富态逼人!除了脸盘子有些大之外,倒是生得一双好杏眼,嘴唇厚厚的,看上去莫名其妙的有些讨喜。 虽然是坐着,但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臀胯敦实,用封建老人的写轮眼一看,那定是好生养,三年抱两,个个是儿子的名品儿媳。 这张佳佳,她没有见过,倒是听说过。 扈国公夫人姓吴名红霜,她父亲如今乃是大理寺卿。吴家人丁兴旺,这张佳佳便是吴红霜的二姐姐吴红霞的嫡长女,算起来,比颜钰还要年长一岁。 那张吴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张佳佳的祖父,如今在岳州做知州。 也难怪先前付堂说他曾经见过新妇了,他们在岳州的时候,怕不就是旧识了。 陈望书心中盘算着,直接朝着扈国公夫人奔去,「母亲这些日子可安好?我这弟妹,一瞧便是好的,二弟当真是有福气了。」 扈国公夫人瞧见她,尴尬的点了点头,张了张嘴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夫人打断了。 「父母在不远游,玦哥儿是去办差事,你做人儿媳的,不在家中伺候婆母,也跟着去,算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那人,生了一对三角吊梢眼,满头银发,看上去便颇为凶悍。 陈望书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她同付夫人对视了一眼,苦笑出声,「这位是?」 吴老夫人一听,冷哼了几声,「这就是你的孝道么?连你夫君的外祖母,都不认识了。」 陈望书忙行了礼,「望书之过,外祖母恕罪。我嫁来颜家之后,夫君领着我三次登门,都没有见着外祖母,心中难过得紧,没有想到,今儿个竟然见着了。要不说,二弟同二弟妹好福气呢!」 第29章 陈望书说着,垂了垂眸。夹枪带棒?话里有话? 这是女明星的老本行好吗?又不是嫡亲的外祖母,作什么妖?装什么蒜?她阿爹可是礼部的人,整个临安城,就没有一个人,比她的礼更周到周全的了! 不等吴老夫人反击,陈望书又快速的说道,「您责备得对,若是事前知晓母亲这么快要给二弟成亲,那不管母亲怎么劝我,我都不会踏出临安城,定是要留下来帮把手的。」 她说着,看了看吴老夫人,又看了看扈国公夫人,带着三分茫然,七分委屈! 奥斯卡小金人在哪里!给姑娘我端上一箱来! 吴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望书,「倒是个口齿伶俐的。」 陈望书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外祖母夸奖,望书愧不敢当。都是婆母言传身教,手把手的教得好。」 付夫人一下子没有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声,「老夫人,今儿个乃是好日子。您说这些,新媳妇都吓着了。我这望书侄女,那是最乖巧的。」 「开始在门前,我还指着官家赏赐的那块孝顺的匾额,训斥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呢!若我以后讨的儿媳妇啊,有我望书侄女一半孝顺,那我就要去庙里头烧高香咯!」 她说着,拍了拍陈望书的肩膀,陈望书感激的看了过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乡亲们快看,扈国公府的儿媳妇,多么难当啊!不光有后娘难伺候,连后娘她母亲,都指手画脚的难伺候!她这么惨,日后张佳佳的日子过得舒坦,那就是偏心眼子! 她是绝对不依的! 付夫人虽然才回京城不久,可架不住人家的夫君乃是三司使,那是掌管着官家钱袋子的实权人物,说她如今炙手可热,那都不为过。 吴老夫人见她开了口,果然不再纠缠下去,笑道,「看你说的,你家堂哥儿,我瞧着就是个好的。听说今年要考恩科了,我家中不才,倒是有几本好书,改明儿叫堂哥儿去家中瞧瞧。」 付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儿,「堂儿年纪还小,性情未定的,他阿爹就是想要他去看看,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方才叫他下场试试,没人指望他中。」 「看我说了这么些,不能再喧宾夺主了。今儿个该夸的,是新媳妇才对。我去岳州接堂儿的时候,就听我婆母说起,说张三娘子贤良淑德,尤擅女红,今日一瞧,果真是顶好的。」 她说着,看向了扈国公夫人,「大娘子好福气,一连娶的两个儿媳妇,都是贤惠的。」 周围的人听着,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那张佳佳一张惨白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她娇羞的低下了头,露出了微微有些黑的脖子。 陈望书一瞧,简直是痛心疾首! 这富贵人家的姑娘,香粉不值钱,别说糊脸了,只要你乐意,全身都糊上,那也有两个女婢伺候,四个嬷嬷解闷……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把脖子也抹抹。 「诸位夫人娘子们哟,别在这里围着了,看把我们新娘子羞得哟,快去入席吧,外头的郎君们,可都喝上了。」说话的是个高瘦的夫人,陈望书以前在宴会上曾经见过。 乃是吴老夫人的长媳,姓元。这位元氏家中乃是开书院的,是以说起话来,附和者众,陆陆续续的朝着门外行去。 陈望书一转身,瞧见门口的景象,顿时乐了。 只见一个穿着国公府一等女婢服的小丫头,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要往新房里冲,那门口站着的膀大腰圆的脖子,抱住了她的腰,可着劲儿的往外拉。 唉,又轮到她行善事积德的时候了。 「你是哪处的女婢,怎么瞧得这般面生?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还不快把她拉下去,省得惊扰了客人。」 那女婢见众人的视线看了过来,忙对着国公夫人嚷嚷道,「大娘子,我是鸾珠娘子屋里头的昭花,我们小娘屋里头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进了一条蛇!」 「那蛇足有一人长,在绣篓里盘踞着。小娘赶着给新夫人绣床帐,伸手拿针,险些被蛇咬了。如今她躲在床帐里,动了胎气,那大蛇在床前立着,甚是骇人!」 「大娘子,大娘子,昭花知晓,今儿个乃是新夫人的大好日子,奴家主子乃是妾室,本不该出来。可当真是人命关天啊!」 屋子里满是抽气声。 陈望书搓了搓自己的手背上的鸡皮疙瘩。 这吓人的不是一人长的巨蛇,而是她同这么恐怖的人,同住在一片院墙之下啊! 这时节,见天就要落雪了,又不是端午蛇虫多的时候,大蛇早就找了洞冬眠去了,那颜钰又不是许仙,自然不会有白娘子大冬天的不睡觉,跑出来逗他玩儿的! 那么,到底是哪个狠心的龟孙子,从窟窿洞里,把这么一条蛇刨出来了! 陈望书想着,瞥了一眼吊三角眼的吴老夫人一眼,这事儿若非鸾珠娘子发了疯,自导自演了一出,那便是这狠辣的老婆子,要给张佳佳铲出一条通途来啊! 她正想着,那张佳佳便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姨母……不对,母亲,这事儿既然发生在我们院子里,那边交给我来处理吧。人命关天,救人要紧。」 第30章 「先在家丁中寻会捉蛇的,去鸾珠娘子屋里。在派两人,一人去集市里寻抓蛇人,以防万一;另外一人,赶紧去寻城中的妇科圣手洪郎中来!」 「鸾珠肚子里的,乃是我夫君的头一个孩子,万万不能有失。不对,再派一人,去前院悄悄的寻了夫君来,莫要惊动了其他客人。」 「鸾珠受了惊吓,此刻只有……只有夫君能够安抚得了她!还请母亲领着诸位贵客,前去开席,这不算什么大事!岳州多蛇,我见惯的,不怕的。」 陈望书在一旁听着张佳佳的话,简直要啪啪啪的给她鼓掌。 这姑娘滴水不漏,是个厉害角色啊!配上颜钰那个缺心眼子的花心萝卜,就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 这些话,本来是她要说的,可如今尚不明确,这局到底是谁设下的,目的几何,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幕后黑手,直接爆出自己的诉求,便知晓应对了。 陈望书正想着,就听到吴老夫人摇了摇头,看了过来,「今日乃是你大喜之日,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坐着便是。让你母亲同县主过去瞧瞧就行了。」 「不用太过害怕,这蛇若是长到一人长,那都是要成仙了的,只要你不欺负它,它寻到了食物,自然会游走的。」 吴老夫人说着,看向了陈望书,「县主,你不怕蛇吧?」 不等陈望书回话,那张佳佳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陈望书的衣袖,「嫂嫂长在临安,哪里见过这等骇人之物,还是让我去罢。左右进了颜家门,便是颜家人了。」 「这新房早一点出,晚一点出,又有什么关系呢!」 吴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 陈望书听着,弱弱的插了一句嘴,「那边人命关天,咱们再说下去……咱们等得了,不知道那蛇还有那一大一小等不等得了……」 她说完,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对着门前站着的婆子,吩咐道,「听到我弟妹吩咐的了么?按照她说的做,越快越好好。出门的人,骑了马去。」 等吴老夫人等人回过神来,陈望书已经走得没有影儿了。 这席面天天有,热闹可不是日日有得看。 虽然扈国公夫人一再说叫人早些入席,但还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着去了鸾珠的屋子里。 虽然她不过是个妾,但因为有孕在身,又颇受颜钰喜爱,竟是单独的住了一处好院子,不管是院子的大小,还是那里头的摆设,都不输给张氏。 陈望书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以前拍戏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过大蛇,可那都是拔了毒牙的,虽然恶心得要命,但不至于有生命危险。而这一条,说它一人长,那都是往小了说了。 这蛇盘在一块儿,怕不是有一箩筐大。 陈望书当真佩服自己,在这该死的关头,她竟然还有心情吐槽,那鸾珠娘子每天是要做多少针线活啊,那针线篓子都有箩筐大! 床帐关得死死的,那大蛇盘踞在床前,竖着头一动不动的。 隐隐约约地,能够听到鸾珠娘子压抑的啜泣声。 「鸾珠,鸾珠,你不要怕……我……我……我来救你了!」 陈望书见颜钰要闯进去,伸手一拦,「二弟三思,这蛇目前没有动,若是你大吼大叫的,怕是惊动了它,它倒是要发起攻击了。府里头恰好有个会捉蛇的,已经来了,你让上一让。」 门口挤了太多的人,说话间,也不知道谁挤了挤,站在最前头的陈望书被挤了个踉跄,走进了屋子里。 那蛇仿佛听到了动静似的,猛的一回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陈望书鄙视的瞪了它一眼,当你是美杜莎吗?长得丑了吧唧的,还学人回头。 那蛇动了两步,看了看陈望书,又看了看颜钰,像是有些迷惑似的,停住了脚步。 抓蛇的家丁,顶着一额头的汗珠子,闯了进来,那蛇却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只是死死的盯着陈望书同她身后的颜钰,眼珠子变得猩红猩红的。 「钰郎,我肚子好疼。」床帐里的鸾珠娘子虚弱的叫唤了起来。 颜钰一听,哪里还待得住,拔腿提剑就要往里头走,却是被扈国公夫人死死的拉住了,「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那蛇……那蛇……」 「二弟,你别进来,我瞧那蛇总是盯着你,怕不是知晓,你要来救人。你快退出去,让专门捉蛇的人来。鸾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颜钰听到孩子两个字,更是拦都拦不住,往里头冲了起来。 一旁的扈国公夫人一咬牙,拍了拍颜钰的胸口。 陈望书瞧着,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勾了勾嘴角。 想害我?等着哭你儿子罢! 就在这一瞬间,那蛇像是惊觉到了什么似的,朝着门口猛的冲了过来。 门前的人都做鸟兽散,尖叫出声。 陈望书亦是「啊」了一声,几乎震破所有人的耳膜,她朝旁边一闪,那外袍的衣袖却不知道何时夹在了门上,刺啦一声,掉了下来。 第31章 蛇这下子像是有了目标,直接朝着颜钰飞扑过去。 只听得比刚才陈望书叫得还惨烈的声音响起,颜钰已经躺倒在地。 那大蛇一招得口,张起了血盆大口,朝着他的脖子咬去。 陈望书把嘴一抿,端起了自己的小弩。 颜钰现在还不能死。 一个净会拖后腿的废物点心的害处,可比一个死翘翘埋了个干净的蠢蛋,来得大多了。 颜钰怎么能死?他需要拿一辈子读懂这四个字:孽力回馈! 陈望书想着,却是将准备扣动小弩的手收了回来,她勾了勾嘴角,看着门前那一抹蓝色的身影,欢喜起来,看来今夜有蛇羹吃了。 众人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颜玦的剑尖明明离那巨蛇尚有三尺远,可那蛇的七寸之初,却是鲜血直流,凭空的出现了一个洞来。 紧跟着而来的男宾中炸开了锅! 文武之臣,宛若分水。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哪里见过这等骇人的巨蛇,两股战战,勉强方才维持了体面;另有那武将,却是一个个的摩拳擦掌,恨不得冲上前来,同颜玦较量一番。 这是剑气。 这孩子不足弱冠,已经练出了剑气。 先前他们不信,龙生龙,凤生凤,现在却是信了。 全然不顾几个月前,他们还想着,虎父犬子。 那巨大的蛇连挣扎都没有挣扎,直接倒在了地上。炙热的蛇血喷涌而出,直接浇在了颜钰的身上,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他的血,哪个又是蛇的血。 颜玦来不及收件,一个闪身,扶起了地上的陈望书,咬牙切齿道,「陈望书!」 陈望书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不明白,颜玦好端端的,怎么就气成了这幅模样? 只不过此刻不是他们你侬我侬,你猜我猜的时候。 扈国公夫人已经猛扑了过来,颤抖着双手,想摸又不敢摸的嚎叫起来,「钰儿,钰儿,我的钰儿啊!陈望书,你这个贱婢,是你害我的钰儿!」 陈望书将颜玦一推,收起了冷笑,贱婢?她本不想闹得太过难看,可不知道哪个贱婢,想要一石二鸟,连她一道儿害! 「母亲,你说什么?」陈望书抖了抖!全身都在颤抖的演戏方法,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白花姑娘,观摩那含羞草二十余载,方才修炼出来了这般绝技。 夸张是夸张了点,但对付愚蠢的男人们,那是一用一个准。 陈望书此项本领已经炉火纯青,她眼中含着泪光,左手抓着右手臂,之前她的袖子被夹在了门上,拉扯了一下,都扯掉了,看上去颇为凄惨。 「母亲,我同夫君刚从外地回来,这才多一会儿功夫,沐浴更衣过后,立马便到了新房里拜见母亲。这本来是二弟房中之事,我做嫂嫂的不便插手,因此事发亦是没有说一句话。」 「你外祖母,您的母亲叫我过来的。来了之后,我被人撞了进来,可是二弟不是被您拉住了么?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害二弟。」 「母亲,你平日里叫我天不亮便来请安便罢了,待夫君……那也不提了。可你不能污蔑我啊!与其现在纠结这些,倒不如您快些让开,让郎中救治二弟。」 「我瞧着他面堂发黑,这蛇怕不是有毒的!」 陈望书语速极快,肉眼可见的委屈同焦急,她冲到门前,从人群中拽出来了白胡子的老郎中,「人命关天,郎中救命!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说。」 老郎中叉着腰,顺了顺气,见到那大蛇,亦是一抖,他小心翼翼的蹲了下去,「老夫人,您让开些,再耽搁一会儿,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 他说着,打开了自己的药箱子,从里头掏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来,就要往颜钰的嘴中塞。 扈国公夫人一看,忙伸手拦了,「你是哪里来的江湖郎中,这是什么药,也敢胡乱的喂给我儿子吃。」 老郎中一听,顿时怒了,「知晓的说这是你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害死他呢!」 他说着,一把扯开了颜钰的衣服,「看到这个黑气了么?此蛇剧毒,若是黑气到了心里,那夫人就准备给小公子收尸吧!」 「小人不才,先以解毒丸压制着,抱住他的心脉,再对症下药。夫人若是信不过老夫,那老夫就直接走了,您请我隔壁棺材铺子的来。」 「你!」扈国公夫人颤抖着手,看向了一旁的吴老夫人,「娘!」 吴老夫人一把将她拽了开,「哭哭啼啼什么样子,郎中尽管用药。」 老郎中哼了一声,将药丸子塞进了颜钰的嘴中,又掏出一把银针来,将那已经被黑气侵染的地方,扎上了好多根银针。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都退开来些。」 陈望书同颜玦,不约而同的往后跳了一步,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是惜命的人。 说话间,那银针竟像是被按下了机关一般,喷出了黑色的血水来。 第32章 待那喷出来的血,是红色再不是黑色了,老郎中方才小心翼翼的蹲了下去,收了所有银针。 他看了看颜钰被蛇咬中的右胳膊,摇了摇头,「命是保住了。身体里的毒,大多数我也逼出来了,还有一些余毒,一会儿我开个方子,拿去煎服,一日三次,便能清了。」 扈国公夫人一听,松了口气。 老郎中看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就是这蛇牙口锋利,整个右胳膊,筋骨尽断。老夫擅长解毒,这手是治不了了。府上高贵,能请太医,让太医看看,有没有什么救治办法吧。」 陈望书听着,在心中冷笑出声。 有什么办法?除非你现在跪在地上烧香,求人家张无忌给你送点黑玉断续膏来,不然的话,这一辈子,颜钰的右手都不会好了。 扈国公夫人听着,只觉得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都唏嘘起来,颜家三子,长子同幼子,那都是走的武将路线,断了手臂只要能打仗,那就无碍;偏生老二,跟着扈国公夫人读书,走的是文臣路线。 右手不能写字,那可以换左手,按理说是不耽误科考的。 可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默认下来的规矩,你早朝的时候往那班上一瞧,可曾瞧见什么缺胳膊少腿,眼瞎耳聋的? 这大陈朝的学子叠起来,都能够得着月亮了,人家干嘛要选你一个有疾的呢? 颜钰他这是彻底的废掉了啊! 这回轮不到陈望书去掐人中喂黄连,那老郎中一针下去,扈国公夫人便醒了过来。 「钰儿啊,我的钰儿啊!快快快,快把钰儿抬回他屋子里去。」 陈望书瞧着,指了指床帐,「老大夫,那床帐里还有一个受了惊吓的妇人,她有孕在身,当是动了胎气,先前还叫唤着,这会儿没声了。您给瞧上一瞧。」 老郎中点了点头,「这位夫人,你的手都擦破了,老夫这里有些外伤药,你自己个涂涂。」 陈望书低头一看,先前躲避大蛇,她的手在地上擦了几下,擦出了几道血印子,倒是不怎么疼,就是看着骇人。 颜玦一听,忙从老郎中手中接过药,将陈望书拽到了角落,上起药来。 「就你热心肠子,你上赶着来救他们,可讨了什么好处?到头来,还要怪你是个毒妇,害了他们。就你喜欢逞能耐,你出嫁的时候,岳母光是药膏,都配送了一大箱子。」 「说你夏天瞧见了虫子,都吓得要命的。这头一回见蛇,就看到这么大的,也不害怕。怎么不唤我前来……」 陈望书脸一红,颜玦声如洪钟,别说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了,就是在院子外头洒扫的婆子,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 「你小点声。母亲也是一时情急。之前在新房的时候,二弟妹本来要来的,她都安排妥当了,我不过是帮她过来瞧瞧。可没有想到……那蛇竟然像是有智慧似的。」 「看也不看抓蛇的人,光盯着我同二弟瞧,真是邪门了。」 陈望书说着,眼睛瞟了一眼还夹在门缝上的衣袖。 颜玦看了一眼,自顾自的替陈望书上好了药,没有言语。 那郎中撩开床帐,看了看里头的情形,叹了口气,走了出来,「这位娘子无大碍,就是受了刺激。肚子里的孩子不大好,已经见了红了。之后务必卧床躺着。」 「若是这红渐渐能收了,那兴许还有救。若是……反正看造化吧。」 老郎中说着,唏嘘的摇了摇头,「你说那蛇不看旁的人,就盯着你同这地上躺着的这位……」 颜玦补充道,「我二弟颜钰。」 「这位颜二郎……」老郎中说着,推开了准备将颜钰抬走的人,凑了过去,闻了闻,皱紧了眉头,又走到陈望书跟前,「这位夫人,可否把你的外衫,让老夫闻上一闻。」 陈望书迟疑了片刻,脱下了自己那间破碎的外衣。 老郎中闻了闻,又拿着衣衫走到了门前,扯下了陈望书那半截袖子,闻了闻,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这位夫人的衣袖上,还有颜二郎的衣服上,都有一种药,这种药对于蛇而言,就像是米对于鸡一般。那大蛇被人从睡梦中强行唤醒,正是饿得很。」 「又被这药一刺激,不盯着你们,又盯着哪个!」 扈国公夫人身子一晃,「陈望书,你为何要害我儿?定是你在衣袖上抹了药,故意擦在了我儿的身上,方才害得他被蛇咬了。」 扈国公夫人话一出,吴老夫人便皱了皱眉头,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呵斥道:「红霜!」 可扈国公夫人此刻哪里听得进话去,袖子一甩,继续说道:「恩科在即,钰儿有望高中,如今鸾珠肚子里,又怀了我颜家的长孙。国公爷迟迟不说,这爵位传给谁,你怕被钰儿抢了去,早就怀恨在心。」 「可怜我千赶万赶,想赶在你们回来之前,平平安安的给钰儿成了亲。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我可怜的钰儿,他还不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够封侯拜相,真正的站在朝堂之上了啊!」 第33章 「诸位,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我也是顾不得了。鸾珠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我的钰儿也废了……不是他们,难不成,是我自己害死自己的儿子,孙子么?」 陈望书身形一晃,开始老妖婆晃了几圈来着,三圈!她没有那么做作,那就晃四圈吧!再晃真的要晕了! 「婆母,望书心中有冤,不知道从何辩起。这里有几个问题,您,还有吴老夫人,还有我今儿个新进门的弟妹张佳佳,可敢答?」 陈望书说着,看向了倚着门框有些茫然的张佳佳。 「第一问,光天化日之下,我是如何抬着这么巨大一条蛇,进到这个我头一回来的院子里的?大概我会什么术法,能够把那蛇变隐形呢!」 「第二问,叫人去前院唤二弟来,是谁出的主意?是二弟妹张佳佳。」 「第三问,听闻大蛇之事后,是谁让我硬要我来处理此事的?是吴老夫人。」 陈望书连问三问,苦笑的看向了颜玦,「母亲,外祖母,还有新来的弟妹,当真是疼爱我,看到我想害死二弟同他的孩子,一个两个的,上赶着给我递刀又递头的。」 颜玦看着众人,认真的说道,「陈望书没有这样做,也不需要这样做。爵位什么的,我并不在乎,若是望书想要,我自会赚给她。」 「封我妻荫我子,乃是身为丈夫我的责任,而不是我的父亲的责任。」 颜玦说话,掷地有声。 若是几个月前,他这般说话,那旁人只会觉得,这娃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可如今,在刚刚见识过他一剑穿蛇的壮举之后,没有人觉得,他做不到。 陈望书看了一眼颜玦,有些恍惚。 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情,她好似经历过一次似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但此时并非恍惚的时候。 「第四问,我刚刚进门,是自己个走进来的,还是被人撞进来的?」 「第五问,刚刚那蛇可有盯着我?若非我的衣袖正好被门框挂住了,若非我在地上打了个滚,我的胳膊可还保得住?」 陈望书见对方不应声,面色一紧,「怎么一个个都不回答了呢?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并非没有脑子。」 「我若是想用大蛇害二弟,为何不随便派个女婢,在他来的路上,撞上他一下,把那药装到他的身上。而非要涂抹在自己的衣袖上?」 「莫非在诸位心中,我陈望书乃是个活菩萨,见着大蛇吃不饱,上赶着送它一条胳膊,体验一下蛇口逃生的乐趣?」 吴老夫人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好了,你也不用再问了。你母亲受了刺激,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便胡言乱语了。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这大蛇饿了出来觅食罢了。」 「诸位,这府中的事,大家伙儿也瞧见了。这喜宴是吃不成了。改日一定登门赔罪,还请各位海涵。」 陈望书见着那些宾客要散,冷笑出声,「这扈国公府姓颜,我倒是不知晓,什么时候改姓吴了。」 陈望书一语惊人。 已经转身的诸位宾客,激动的扭过头来。今儿个来的这一趟实在是太值当了。 先看了人蛇大战,这会儿竟然还有豪门秘闻!若是能扯开嗓子说出心里话,那定然只有三个字:打起来! 只要不关己,旁人家的丑事,那都是喜事! 陈望书毫不在意,她捂着手臂往前一笔,「吴老夫人登的是谁家门,提的是谁家礼,又道的是哪门子的歉?管的谁家事?训的是谁家儿媳?」 吴老夫人倒是比不中用的扈国公夫人淡定多了,「怎么着?不装贤惠了?有你这般同长辈说话的么?」 陈望书垂了垂眸,「今儿个头一遭见,我倒是想尊称您一句外祖母。可我被泼了脏水……这也就罢了,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几个月前,不还有人,污蔑我夫君乃是杀人凶手么?」 「反正我们都习惯了,长者赐,不敢辞。清者自清,我们堂堂正正的做人,自然有老天爷澄清。可是吴老夫人,你怕是忘记了,今儿个不只我二弟一个苦主,我也是被害人。」 陈望书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二弟身上被抹了药,母亲大骂我是毒妇,一副势必要我偿命的样子。可我的身上抹了药,为何就提都不配提上一句了呢?」 「大蛇冬日清醒,不去厨房觅食,不去地窖觅食,倒是进了屋子。吴老夫人,这若是不查清楚了,临安城里诸位,夜里一翻身,大蛇在床榻上躺着,那可也是小事一件?」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场面,光是一想,都要吓吐了好吗? 打今儿个睡觉醒了都不敢睁眼睛了,万一一睁眼就是个血盆大口! 吴老夫人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县主这是在危言耸听么?你不过是破了件衣衫,也没有受伤。二郎都不省人事了,不也没有追查下去。」 「你母亲没有教你,我身为长辈,今儿个就来教教你!你若是要追究,没有人拦着你,关起门来,想怎么查,便怎么查。今儿个来的人,都是来贺喜的。」 第34章 「谁家中还没有点事儿,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把别人都耽搁在这里,不是我们的做人之道。」 陈望书突然就笑了。 她看也没有看吴老夫人,反倒是看不远处正走过来的木槿,「都准备好了么?」 木槿愤慨的点了点头,「姑娘,准备好了!我找了集市里的玩蛇人,他这个蛇,已经拔掉了毒牙,是咬不了人的。」 众人听到声音,都分开一条路来,木槿俏生生得站在那里,腰间还挂着弯刀。在她身边,有一个矮小的男子,手中提着一个竹笼子,那竹笼子里有一条小小的蛇,有些焦躁不安的动着。 陈望书看向了吴老夫人,「您说得对,只是破了一个衣袖。可我若是没有躲开呢……」 陈望书说着,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才只有十六岁,嫁到颜家不过半年,期间过得如何,城中人有眼睛的都知晓。诸位叔伯婶婶,二弟他身为男子,断了一只手臂,大家都惋惜得不能入朝为官。」 「可若是望书断了一只手臂,你们有想过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么?」 见颜玦要说话,陈望书忙摇了摇头。 大哥!我好不容易酝酿的,你现在不要跳出来当霸道总裁啊!那我还怎么演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诸位可见过,临安城中有断臂的儿媳妇?七出之条,其中之一,便是有疾。到时候我被休回家……请问诸位,到时候天大地大,哪里还有我陈望书的活路?」 陈望书说着,擦了擦眼泪,她梗了梗脖子,重重的说道,「所以害我之人,其心可诛。只抹在我的衣袖之上,比让我直接被咬死,来得更痛苦。」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 给众人留下了恰到好处的同情时间,方才拿过自己的那条断袖,朝着养蛇人走去。 笼子中的蛇闻到了味儿,拼命的朝着陈望书的那截衣袖拱了起来。 养蛇人一愣,「你这袖子上,有诱蛇的药。夫人还请快些拿开,不然蛇要冲出笼子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拿着袖子,不停的往后退,一直退到那蛇没有什么反应了,方才作罢,将衣袖放在了更靠后的地方。 「诸位瞧见了,当我的衣袖隔得这么远的时候,蛇闻不到味道,便不起作用。此时发生得十分的突然。我同颜玦回京,并未提前派人通知府上。」 「是以,今日这个局。本意应该是针对住在这个屋子里的鸾珠娘子,同她腹中的孩子。可我们临时回来,让凶手改变了主意,她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药站在我衣服上,甩了这么久,都没有甩掉,可见不容易清理。事发突然,凶手未必就及时清理了自己的手,是以,望书斗胆,想请这条小蛇,来辨认一二,看谁才是凶手。」 说话间,抓蛇人已经把那蛇从笼子里拿了出来,掰开了它的嘴,展示给众人看。 这的确是一条已经没有了牙齿的小蛇,生得还怪惹人怜爱的样子。 「麻烦您跟紧一些,不要吓到诸位贵人了。」 养蛇人点了点头。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观察起在场人的神色起来。 吴老夫人愤怒出声,「这简直就是胡闹,万一蛇发狂了咬到人了怎么办?」 「它没有牙齿。若是咬到人了,我颜玦领着县主登门赔罪,伺候汤药,不说二话。」颜玦冷冷的发了声。 陈望书无语的低下了头,这厮见缝插针的装霸道总裁,这下子可让他逮到机会了! 养蛇人将小蛇往地上一放,那蛇先是茫然的游走了几下,陡然之间,像是被击中一般,朝着人群中飞驰而去。 养蛇人见多识广,一个箭步,冲到了它的跟前,小蛇直奔目标,爬上了一双绣花鞋,猛的一下跃起,伸直了脑袋,朝着那人的手奔去。 养蛇人伸手一掐,将蛇抓回了笼子里,快速的退到了最外围。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了。 这条小蛇,当真指认得出凶手。 陈望书身形晃了晃,上一次晃了四次,这回晃五次,聊表敬意。 「弟妹!怎么会是你!」陈望书惊呼出声。 这惊呼亦是有诀窍的,你若是太大声的吼,那是河东狮,听的人除了觉得老子要聋了,不会产生任何的同理心。 若是太小声,听的人听不太清楚,亦是会觉得你这个人畏畏缩缩的,也不会代入到自己。 要像这样,不大不小且带着三分凄美三分痛苦四分不可思议。 其中,美不美是决定效果的关键,女明星陈望书表示。 此刻的张佳佳,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刚才小蛇爬上她的脚时,那滑腻的触感,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久久的没有办法散去。 她茫然的抬起了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蛇刚才吐信子的时候,已经触碰到她的手心了。 第35章 她想着,搓了搓手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望书瞧着,简直无语。你自己个害人,居然还有脸哭?那条蛇才手指头粗细,姑奶奶面对的,那是一箩筐大的好吗?简直了! 「我想起来了……吴老夫人在要我来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弟妹用手抓着我的衣袖,抓了很久。原来……原来是哪个时候……」 「你对鸾珠在你进门之前,便有身孕一事耿耿于怀,看不下眼,想要趁着大婚之日,把孩子吓没了。今日你刚进府,又没有出过新房,没有人会怀疑你……」 「这大家都能够理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甚至,连二弟都要害呢!那可是你的夫君啊!你这个人,这般狠毒,就不怕做梦,都被蛇咬吗?」 张佳佳听到颜钰的名字,再也绷不住了,「我没有想要害表兄。我是不喜欢她,可母亲要我嫁过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害死了她,我不是要守寡。」 她还要往下说,吴老夫人便一巴掌扇了过来,「毒妇,你在说什么?」 张佳佳年纪不大,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哪里受过这等责难! 她眼泪一流,「外祖母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惯常的捧高踩低,现在打我,是想要我闭口不言么?女子艰难,陈望书说得没有错,那蛇舔了我的手,下一步就是郎中来验看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洗清白。接下来,按照祖母惯常的手段,不就是抢在陈望书前头,直接将我砸下十八层地狱,逼着我承认,然后去死么?」 「到时候,你的大外孙子,又可以再娶娇妻美妾,几年之后,还有谁记得从岳州来的张佳佳!当年,你不就是这样对我母亲的么?」 吴老夫人抚住了额头,抬手就想再打一次,却是被陈望书抓住了。 「老夫人,动手打人,这不是咱们的修养。事到如今,您有什么不敢让弟妹说的。」 张佳佳听着,凄笑出声,「是呀,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张佳佳!」吴老夫人呵斥出声,她挣扎了几下,却发现陈望书的手像是一把大钳子一般,牢牢的钳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张佳佳退后一步,看了看被人抬着的颜钰。 陈望书这才发现,原来颜钰也还没有被抬走。 不是那些抬担架的,我知晓你们想看热闹,但再等下去,他身上的血都要干了结了壳了,粘在一起扯掉的时候会疼死! 当然了,反正疼的也不是她。 张佳佳看了看颜钰,一个转身,面向了众人。 「这桩亲事,我本就是不愿意的。扈国公夫人虽然不是我祖母亲生的,不过是个妾生女,可谁叫人家命好,成了国公夫人了?小时候就因为娇憨嘴甜惹人疼爱,几个姨母都吃够了她的苦头,是不是大姨?」 张佳佳说着,看向了吴老夫人的长女。 「你不说也没有什么?毕竟如今扈国公府如日中天,便是外祖母都恨不得巴结上来。这不,我家中远在岳州,都非要跑过去,把我往火坑里推。」 「定亲的时候,也没有说表兄纳了名妓进府,还让她先怀了庶长子。等我带着嫁妆来了,方才言明……」张佳佳说着,见吴老夫人又要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的句句属实罢了,不是您说的么?说保证让那庶子生不下来?六礼都走全了,我爹娘又不在临安,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够嫁了过来。」 张佳佳越说,倒是越镇定起来,她看向了陈望书,「你说得也没有错。她们都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本来也没有打算害你。就想吓掉那个妓女肚子里的孩子。」 「可你太厉害了,我这姨母,远不是你的对手呢。于是外祖母心生一计,给了我一包药,叫我抹在你的袖子上。」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亲力亲为?我同你也无冤无仇的。」 张佳佳凄然一笑,「我也是被这荣华富贵迷了眼,落得这般下场,亦是活该。我说出来,你兴许不信,我也没有想要害死你。」 「他们说,这个蛇是被拔了毒牙的,咬不了人,就是吓人而已。你们临安城的姑娘,都弱不禁风的,若是大蛇上了身,还不吓得一病不起?」 「你若是病歪歪的,便生不了嫡子。你同颜玦的亲事,又是官家定下的,他不能随便休妻。到时候我若是生下嫡子,整个扈国公府,便宛若囊中之物。」 「张佳佳!你失心疯了!」扈国公夫人这时候方才反应过来,怒吼道。 陈望书并没有说信,或者不信,左右张佳佳也没有做什么好事,不值得她同情。 张佳佳并不在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表兄的身上也沾染上了……」 陈望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二弟急冲冲的要往屋子里头闯,我瞧着大蛇凶悍,便伸手拦了他!叫他不要进去做傻事,等抓蛇人来了再说。」 「难怪……难怪……婆母,你都瞧见了吧,所以你才给二弟拍了拍胸口,因为我拦住他的时候,沾染上了……难怪后来我们进了屋子,大蛇盯了过来……」 第36章 「就算是二弟被蛇咬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有踏进屋子里一步。因为你拍了他的胸口,你手上可能也会有,你害怕了……直到大蛇被颜玦杀掉了,你方才进来……」 陈望书说着,闭上了眼睛,她的睫毛轻颤,依旧喃喃的说道:「原来如此!」 「你是故意抹在颜钰的身上的,你不怕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么?」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久违的响起。 陈望书就呵呵了,「伯仁他娘要我死,他凭什么不能死?」 「不是我说,你把无辜又弱小的我,拉进了这么一个狗血的世界,与谋财害命无异,嫌我不够善良,你咋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个?」 系统听着,倒像是真的恼怒了,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你本来要死了,是我救了你。」 陈望书眼眸一动,「我可不是说你谋了我的财,害了我的命。先前的陈望书呢?先前的颜玦呢?我们来了,他们去哪里了?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你自己个心里头门清。」 「天下哪里有掉馅饼的好事?叫我白白的捡回一条命来?你没有什么目的,我是不信的。还有颜玦,他在现代的时候,也死了么?那你还真是观世音菩萨在世呢!」 「嫌弃我们死了一次不够,还把我们送来当反派,让姜邺辰像捏臭虫一样捏死!虽然这句话老套,但我宋清的命,只由得我自己。」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系统,就是老天爷在这里,如果只有死路一条,那我宁愿作天作地把自己作死。」 陈望书振振有词,心中却是静静地感受着系统的波动,等待它的反应。 「你这个人,当真是如同传闻中一般,不知好歹。」 陈望书敏锐的抓住了系统的情绪变化,「传闻?谁传的?你一早就认识我?除了你,还有别人认识我?」 系统觉得,若是自己有人身,现在定是一脑门汗了。 果然,古人云,言多必失,这句话是真理。 陈望书等了半天,不见系统再有任何回应,眯了眯眼睛,将它抛到脑后去了。 她直觉自己个来大陈朝的事情不简单,系统今日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不然的话,世界上无辜被灯砸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系统偏偏挑中了她? …… 陈望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滴泪珠子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她抬起手来,擦了擦,讽刺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人群中一片哗然。 这是啥,这就是扈国公夫人串通了娘家人,想要害死继子媳妇儿,结果反倒害到了自己的亲儿子……那张佳佳乃是她的娘家人,还能撒谎? 看吴老夫人同扈国公夫人无从辩驳的样子,就知晓,这事儿虽然荒唐,但千真万确是真的! 有不少人,都扭过头去,看了看扈国公府院墙中央,那堵巨墙,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瞧见,那墙上开了一个月亮门。 可他们想,过了今日,大概颜玦又要将这月亮门,给封上了。 「夫人,不是我说你。我大侄女儿,是八抬大轿抬进你们家做长媳的,你怎么可以这般恶毒,好生生的一个姑娘,竟然要害了她的性命!」 付夫人说着,挣脱了付三司使的手,站了出来,她涨红了脸,可见已经是愤怒至极,她一把站在了陈望书跟前,「你们当陈家人都死了不成?就这么作践别人的女儿。」 「就算我那弟妹不在,今儿个我也替她说上一句。这事儿,没完!」 说话间,颜玦唰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那长剑寒光泠泠的,自带着一股子杀气,一看便是当真尝过人血的。 吴老夫人一瞧,变了脸色,「颜玦!你敢胡来?想要弑亲不成?」 颜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花容失色的扈国公夫人,提起自己的袍子,用剑划拉了一下,「今日起,便是陌路人。」 他说着,一把牵起了陈望书的手,拽着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陈望书跌跌撞撞的回过头去,看了几眼,泪眼婆娑,那叫一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 待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陈望书立马叫白瓷打了水来,洗了把脸,乐得磕起了蚕豆,「唉,老妖婆可真自作孽不可活!不过你怎么回事,咱们不装良善人了?」 「但是割袍断义,那是兄弟反目!吴氏算得上你哪门子的兄弟。」 颜玦瞧着陈望书瞧着二郎腿,一副傻乐呵的样子,心中腾起的火,陡然的全哑了。 「下次不许你再以身犯险了!万一,你没有逃过,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到呢?」 陈望书嘿嘿一笑,「那我就养一只雕,改名叫杨过!夫君这般貌美,那肯定就是小龙女了。」 颜玦无奈的揉了揉陈望书的脑袋,认真的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告诉我,没有下一次了。」 陈望书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睛,心脏突然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第37章 颜玦听着,叹了口气,「下次我会来得更早些的。」 陈望书一听,笑了出声,「嗯,我就全靠你了。」 颜玦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就知晓,陈望书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表面上看着绵软,实际上就是一头倔驴。口中应了,心中却依旧是我行我素,不会应的。 山不过来,他就过去。 「那张佳佳瞧着并非是什么良善人,今日又同你乃是同一次相见。虽然证据确凿,但也不是不可推脱,为何都没有验看,就自己个承认了。还将她外祖母卖了个精光?」 「今儿个宾客众多,其中不乏御史。这事儿此刻怕不是已经传遍了临安城,指不定最后闹出牢狱之灾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佳佳前脚恶得很,能往陈望书袖子上抹药,后脚就变成了正直的人,大义灭亲了。 虽然她自己个圆了圆,但以他对陈望书的了解,这其中定是她使了什么手段的。 陈望书听着,骄傲的抬起了下巴,对着颜玦做出了嘘的手指。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白瓷的声音,「姑娘,二房的张娘子过来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先前装哭,流了太多眼泪,得多喝些水才是。 「让她进来罢!」 门口候着的张佳佳一听这个声音,立马冲了进来,她全身颤抖着,双目发赤,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左脸上明显有五个手指印儿。 「陈望书!快!你快点把解药给我!我都按照你的意思,全都说了!你快把解药给我!」 陈望书吹了吹手上的灰,果断的掏出了一颗乌鸡白凤丸。 张佳佳像是等不及一般,一把夺了过来,塞进了自己嘴中。 那丸药大得很,她却是嚼都不敢嚼,直接吞咽了下去,梗得面红脖子粗的,就差翻白眼儿。 待吃完了之后,张佳佳整个人,却是没有了之前的气势,颓了下来。 她轻轻的抬起头来,嘲讽的看了陈望书一眼,「真应该让刚才所有的宾客来看看,你如今这副嘴脸。」 陈望书淡淡的瞥了张佳佳一眼,「那是另外的价钱。你今儿个表现得特别棒,这是我给你的福利呢!怎么样,高兴不高兴?你高兴不高兴,我不知道,我却是很不高兴呢!」 陈望书说着,语气陡然一换,「你惹我在先,还想全身而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个,看自己有没有这种本事。」 「你也莫要怪我,你落得这般田地,可不是我害的。你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的那番话,未必就不是真的。外祖母偏心,吴家也没有人拿你当人看。」 「颜钰一来承不了爵,二来还喜欢沾花惹草,三来……大概也就只有你那姨母,我那后来婆婆相信,他今科能够高中了……」 「指不定派鸾珠上场科举,都比他容易中呢!毕竟人家姑娘出的对子,还是他花了重金,偷了他娘的首饰,方才买来的。」 「也就欺负你初来乍到,你去这临安城里打听打听,便知晓我没有撒谎了。我这个人,向来今日恩怨今日了。希望你记牢了,不要再来惹我。」 「不然的话」,陈望书说着,揪了一搓颜玦的头发,在手指间绕了绕,「不然的话,就不止你一个人,要做一辈子的活死人了。」 听到活死人三个字,张佳佳身子一颤,紧了紧手。 她咬了咬牙,却是因为哆嗦,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皱了皱眉头,「算你狠。」 陈望书又揪了颜玦另外一指头发,绕了起来,「算你有眼光,一般的人,都觉得我温柔又贤淑呢!是吧,相公?」 颜玦无奈的点了点头,「嗯,我家娘子乃是临安城里最贤惠的夫人。」 陈望书一听,咯咯的笑了起来。 张佳佳瞧着二人,竟是惊恐起来,她往后退了几步,拔腿便跑,连头上的金钗跑得掉了下来,都没有发觉! 「又没有鬼追她,跑那么快干嘛?相公,我的祸国妖姬演得怎么样?」陈望书鄙视的看了一眼门口,张佳佳这姑娘,若是搁未来,那就是百米女飞人啊! 瞅那奔跑的身影,跨门槛跟跨栏似的! 颜玦吃痛的拍了拍陈望书的手,「演得好是好,但是为何要揪我的头发,不揪你自己个的?」 陈望书痛心疾首的指了指自己的盘头,「你瞅瞅这个妇人髻,我能揪哪里?」 颜玦痛的嗷嗷叫,头跟着陈望书的手的方向移了过去,「你的手还缴着我的头发呢!」 「哈哈,我这就放开!」陈望书吐了吐舌头,慌忙将缠在自己手指上的头发丝儿拆了下来。 颜玦松了一口气,「你哪里来的毒药?」 陈望书一听,越发的得意。 话说当时在那新房里,吴老夫人特意指了她去处理鸾珠的事情,她便心生警惕了。等张佳佳一上手,她便感觉到了不适来。 她同张佳佳今儿个头一次见面,先前她进屋子,那姑娘都没有同她打招呼,可见并未想同她成为一路人。到了后来,却是直接抱住胳膊不放,抱就抱了,还摩挲……虽然她动作十分的轻微,但陈望书本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怎能不察觉! 第38章 这张佳佳就算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那也不能够对着头一遭见面的嫂子就上下其手啊!其中必然有诈! 「于是我就佯装着急,以风一般的速度跑了出来。我告诉木槿,叫她待新房里没有人了,又悄悄的折回去,拿这个扎张佳佳……」 陈望书说着,从袖袋里掏出小弩,指了指里头的针。 颜玦有些汗颜,他头一次瞧见,有人把「暴雨梨花针」里的针,单独掏出来用的,同时两股战战,一些不好的记忆浮现到了脑海中。 「这玩意的威力,你是知晓的。你们有武功的人,都瞬间不能动弹,何况张佳佳?」 颜玦后怕的看了一眼那个小弩,「你快些收起来。难怪张佳佳说活死人!」 可不是活死人,跟鬼压床一般,能听得见,能看得着,却像是一个泥菩萨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不对,眼珠子还能动,证明这个人,她还是活着的,方才是活死人。 张佳佳再怎么毒辣,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刚远嫁的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这般吓。 「秦早儿给了你解药?」 陈望书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给是给了,不过藏在袋子深处,我也没有仔细掏,要不然的话,上一次就给你用了。」 颜玦呵呵一笑。 陈望书忙说道,「张佳佳不会武功,若是不给解药,那她肯定来不了现场,也容易被人发觉。为了不让她知晓解药的样子,把半颗解药放在了一颗乌鸡白凤丸里,给她吃了。」 「她吃了一半,行动恢复,但多少还有些瘫脚手软的。木槿骗她,说这颗药只能够暂时压制,若是三个时辰之内,不再服下第二颗,便会一辈子成为活死人。」 颜玦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张佳佳刚刚那么着急,立马便把药吞了下去。 他就说,张佳佳那么决绝的站在陈望书这一边,揭穿所有的事实真相,都是有原因的。 陈望书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这个事情,反倒是向门口的白瓷招了招手。 白瓷快步走了进来,「姑娘。」 「你去陈家一趟,跟我阿娘说说付夫人的事情。就说付夫人唯一的儿子付堂今年想要考恩科,他初来临安,需要一个引路人。」 「母亲若是不明白,祖母定是明白的。」 白瓷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快步的离开了。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早就说了,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送的人情。 付家同陈家多年没有往来,她突然这般热心,定是有所求的。 有些话摊开了说就不体面了,端看人聪明不聪明,懂不懂得什么叫做投桃报李。 昨儿个夜里格外的冷,过了子时,鹅毛般的大雪果然落了下来。 陈望书捏着自己冻得通红的耳朵,在原地跳了跳,抖落了蓑衣上的雪花。这般还不解冷,她又对着掌心哈了好几口气,方才觉得缓过一条命来。 「你这丫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皮裘穿着,暖手炉子捧着,哪里就这般冷了!一会儿颜玦同你阿弟,还有小堂都要出来了。你莫要蹦了,蹦得脑壳上的梅花雪,都落下来了。」 陈望书仰头一看,那一树腊梅上开得正好,一坨积雪感受到了震动,啪的一下,落在了她的鼻子上,摊了她一脸! 陈望书僵硬在了原地,这人一旦倒霉,简直喝凉水都塞牙缝! 李氏一瞧,呵呵的笑了出声,她三两下得拍掉了陈望书脸上的雪,露出了她通红的鼻子,「以前也没有那么怕冷啊!莫不是阿娘给你的丸子,你没有好好吃!」 陈望书见她着急了,忙收了玩闹之心,「阿娘,都好好的吃着呢!你就放心罢!」 李氏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到底没有说什么,又眼巴巴得瞧着那紧闭的朱色大门。 「往年科考,哪有这般的冷。他们几个在里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吃得好,穿得暖的。平日里哪里做过这些……」 陈望书冷得直哆嗦!她已经劝了一炷香的时间,可李氏非是不肯上马车,要站在这个风口子上吹着,按照她的说法,站在这里定是可以乘风破浪,飞黄腾达! 去年的时候她站在这里,陈长宴可不就高中了!虽然未必有什么关联,但能使上的玄学,都得使上! 诸葛亮草船借箭盼东风,他们金榜题名吹北风! 陈望书吹得麻木得很,望四处看了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往年瞧见的那些老熟人,今科都没有来。 尤其是陈家二房那些。自打三皇子谋逆,被处死之后,三皇子妃陈喜玲便送到皇家专门关押犯错女眷的寺庙中做姑子去了。 陈家二房受了牵连,有官职的统统被革职查办了不说,二房的老爷子同陈喜玲的父亲,前些日子还被流放了三千里。今年恩科,年轻一辈的,也无人敢来了。 陈家的族老们,本想叫长房继续掌宗祠,可被老太太一口回绝了。便从族老中重新选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做了族长。 第39章 陈望书想着,突然觉得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等她颤抖着眯着眼睛,想要透过呼啸的北风看清楚的时候,那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门开了,门开了!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嘈杂起来,李氏激动的抓住了陈望书的说,「快快快,你快蹦高些看看,看你阿弟他们出来了没有!」 陈望书无语的踮起了脚,阿娘你抓我宛若老鹰抓小鸡,手胳膊都要折了。 她吐槽着,朝着刚刚打开的大门看去,一眼便瞧见了鹤立鸡群的颜玦。 不好意思,小弟还有付堂,真不是你们不好看。实在是颜玦好看得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比起其他人熬了几日精力,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颜玦清爽得像是刚刚从画卷上走下来的人物。陈望书瞧着,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颜玦那身稚嫩之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小山那般可靠。 陈望书想着,像四周看了看,发现有不少女子,都偷看了过来,心中一紧,忙飞奔了过去。 跑了几步,却又是僵硬的停住了脚步。 她竟然会因为有旁人偷看颜玦,而心中发酸! 「怎么鼻子耳朵都冻得通红的?没有在马车里待着么?白瓷是怎么照顾你的,暖手炉呢?这里人这般多,你挤过来,万一撞到你了怎么办。我过去便是。」 颜玦见她穿过人群,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再不济也得戴个暖手的皮毛套子,万一生了冻疮,那可就难受了。」 陈望书听着心中一暖,呲了呲牙,「啰嗦!你怎么也同旁人一样,把头发盘了起来。都没有风吹发动的少侠风范了。」 自打那日她绞了颜玦的头发,颜玦便像寻常的大陈男子一般,梳起了发髻。早些前,他在城中,那是我行我素的,头发总是用发带束着,风一吹便呼啦啦。 「我要上朝堂了。」 陈望书一听,喜上眉梢起来,「你倒是自信。我同阿娘,可算没有白冻。」 颜玦不明所以,一把牵起了陈望书的手,分开了人群,领着她朝着李氏行去。 「你们怎么才过来?阿姐不是我说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我姐夫,三年未见呢!磨磨蹭蹭这般久,小堂都同付大人还有付夫人先回去了。」 「你们再不来,我也要走了。肚子都饿得咕噜噜的叫了,现在只想回去,喝一碗母亲煮的汤。」 陈望书想着之前的酸气,脸一红,捶了陈长歌一拳,陈长歌佯装受伤,往后一仰,夸张的哎哟哎哟起来。 陈望书见他心情大好,知晓得他考得不错,放下心来。 「阿娘,阿弟,那我们先回去了,颜玦要沐浴更衣,家中还有些旁的事情。」 李氏点了点头,「年关在即,庄子铺子都要清点,又要置办节礼,你头一回做这些,若是有什么不通的,多问福叔一些,莫要胡乱的出了错。」 颜玦一听,忙维护陈望书道,「阿娘放心,望书聪明得很,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再说了,错便错了,收礼的还能说什么不成。」 李氏瞧着颜玦,神色柔和了几分,「你这孩子,就是娇惯她。我看她啊,越活越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了,都要使小性子了。」 「你岳父来信,说过两日便回来,到时候你来喝汤,顺便同他说说,都答了些什么。」 颜玦认真的点了点头,「诺。天冷,阿娘快些上车。」 他说着,伸出手来,扶着李氏上了马车,又拍了拍陈长歌的肩膀,目送着陈家的马车走远了,方才牵着陈望书,朝着橙武的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了,纷纷扰扰的,几乎看不见前路。 马车行驶了比寻常多一倍的时间,方才回了扈国公府。 刚一下马车,陈望书就听到一嗓子戏腔,「贵妃……」 陈望书无语的撇了撇嘴,「当真是疯魔了,昨儿个夜里,还在鸾珠屋子里摔盆子摔碗的,大半夜的,叫婆子拿了对牌,去请了郎中。」 颜玦诧异的指了指院子那头,「这是颜钰在唱戏?」 陈望书点了点头,那日她派白瓷回去说了付家所求,翌日一大早儿,付夫人便豪迈的将付堂还有一车的行李,全都送到了陈家,大有叫他日后便在这里扎根下去的打算。 陈长宴无奈,索性唤了颜玦还有陈长歌一道儿住了过去。 「你去我家中住,本就是瞒着的。那头都不知道,他考不得了,也不想要你考,日日夜夜站在月亮门的口子那儿,唱大戏呢!」 「我听得不错的唱段,还叫人去给了打赏。他倒是个小气的,拿了钱,反倒是不唱了。」 颜玦的嘴角抽了抽。 他不知道该说颜钰疯魔,还是该夸奖陈望书擅长气死人,拿钱打赏,亏得她想得出来。 「那你打赏了多少?」颜玦问道。 陈望书嘿嘿一笑,「一个大子儿!你自己个听听,就这个破锣锅嗓子,给他一个大子儿,都是瞧着他唱得卖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呐!」 第40章 颜钰娶妻之日被蛇咬断了胳膊之事,在第二日便被姓陈的御史,搬上了早朝。官家勃然大怒,势要严惩,却是被人劝住了,说甚这是命妇之事,当由太后同皇后处置。 当天夜里,宫中便来了懿旨,训斥了扈国公夫人同吴老夫人,降了她们诰命,又责令闭门思过一整月。颜钰奉旨休妻,将那张佳佳一船打包了,直接送回岳州去了。 吴家在朝堂做官,当家老太太受了这般惩罚,自觉丢脸,将她送回乡下庄子上避风头去了。 扈国公夫人大病了一场,现在都尚未痊愈。 那月亮门开着,那头的人,却是一步雷池,都不敢越了。 陈望书得了讯,更是嗤之以鼻,官家这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今番官家把她命看得有多轻,到了来日,她便把官家的性命,看得有多轻。 两人行不多时,便到了月亮门处。 颜钰站在那里,瘦得几乎脱了形。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披着白色的披风,瞧着倒像是要奔丧去似的。 他的左手拿着一根梅花枝儿,右手软绵绵的垂在一边,一瞧见颜玦经过,便立马停止了唱戏。 「我看了你那么久笑话,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你看我笑话了。你心中一定很得意吧?」 颜玦淡淡的看了颜钰一眼,「胜过你,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你!」颜钰提起手中的梅花枝,像是拿着一把宝剑似的,气愤地指向了颜玦! 「若非我手断了,今日去考恩科的便是我?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都能去考,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了!」 颜玦认真的看了看颜钰,「你牙不是好好的,还没有掉。就是上头粘了一片菜叶子。」 陈望书实在是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颜钰立马闭上了嘴,将手中的花枝一扔,愤怒的看向了陈望书,「张佳佳走的时候,都告诉我了。你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袖子上有药,所以故意蹭在我的身上的对不对?」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断我前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是没有错的。颜玦,咱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我是你的亲弟弟。这个女人,既然能害我,他就能害你。」 陈望书一听,来了精神,万万没有想到,她陈望书竟然也有被当成软柿子的一日。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的不是你外祖母同母亲么?」陈望书说着,万分诚恳,「虽然你想把我当长辈来伺候,但实在是抱歉了。」 「我的晚辈,那是皇子公主」,陈望书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颜钰,伸出了一根小手指头,郑重的摇了摇头,「你,不行!」 颜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胳膊,眼神阴郁了起来。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颜钰,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要怪就怪你娘去,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颜钰却是笑了起来,「父亲从边关来了信,说三弟要回来了。你还没有见过我三弟吧,不像我,他神功盖世,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 他说着,又看向了颜玦,「大兄,我得不到扈国公府,你也得不到的。」 他说着,转过身去,拿起扔在梅花树下的酒瓶,喝了一口,跌跌撞撞的朝着前头行去。 「什么破玩意儿,也就是废物才稀罕了!」 「嗯,娘子说得没有错。咱们回去罢!我几日没有沐浴更衣,这身上都不是味儿了。」 陈望书收回了视线,跟着颜玦一深一浅的朝着自己的小院行去,「不过他说得倒是没有错,吴氏病了,你三弟的确是要从边关回来了,应该能够赶上年节。」 「他骁勇善战,如今已经独自做了前锋,前几日还来了捷报。秦早儿说,四皇子很是欢喜,视他为同门。」 颜玦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三皇子垮了台之后,四皇子并没有如同想象中一飞冲天,成为新的大热的储君人选。 朝中局势混沌,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哪个皇子,敢冒尖儿。逼近年关,朝堂前所未有的祥和起来。 「先前你在准备科考之事,我便没有差人同你说。咱们之前打算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收网。」 「等你今夜好好睡上一觉,来日咱们便能动手了。」陈望书的语气很轻,像是雪花落在人的心尖上了一般。 屋子里暖烘烘的,一进门颜玦便唤了白瓷来,「你叫郎中,煎一剂驱寒的药来。你家姑娘先前喝了冷风,被感染了风寒。再多加一个炭盆子来。」 白瓷一听,高兴的看了看颜玦,又看了看陈望书,忙不迭的出了门。 陈望书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啰嗦!你这个人,怎地突然变得婆婆妈妈了!什么都要念叨,白瓷她晓得的。」 「好生生的一个人,脾性还总是变来变去的。」 她总觉得,颜玦这回从考场出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自信从容了许多,都敢管到她头上来了。 颜玦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惯常是这样的,你慢慢的,便知晓了。」 第41章 颜玦说完,便进了一旁的耳房,沐浴更衣不提。 陈望书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拍了拍有些发红的,推开了窗子,冷风一吹,让她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窗外的雪还纷纷扬扬的下着,木槿那个不怕冷的,正从院子的这头,一下子跑到那头,然后又飞速的跑了回来,铲出了一条条的路,露出了黑青的地面来。 「你这是做什么?难得的雪景,人家都踏雪寻梅,煮酒吟诗的,你倒是好,跟老黄牛耕田似的。」陈望书瞧得好笑,朗声问道。 木槿的脸冻得通红,她咧嘴一笑,「姑娘,我这是在练轻功呢。我师父可以踏雪无痕!临安不怎么落雪,师父叮嘱我了,每逢雪天,都要练练的。」 她说着,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被自己「犁」出来的一条条的路,「要不我去大街上练,就当是行善积德,帮人铲雪了。姑娘姑娘,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么?」 木槿说着,铲了回来,「您小的时候,有一回,长歌公子落进了河里,那时候也落这么大的雪。南地冰薄,站不得人,水也远比北地刺骨。」 「后来老爷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把小公子捞了起来,父子两个,病了一个冬。夫人还说,她嫁到陈家来,老爷还是头一遭,在家待这般久的。」 「再后来,夫人都不允许你同小公子,大冬日的去荷花池边耍了。」 陈望书一愣,脑海中有许多片段都涌现了出来。 那时候她大概七八岁,是人生中最胖的时候,穿着一个海棠红的小袄,周边都镶了白色的兔毛,梳了个双丫髻,箍着的是三婶送的珍珠串子,同年画上的娃娃无异。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快要过年节了,官家都封了笔,便是官员们,也能猫冬了。晌午的时候,大人们都在歇晌,陈长歌披头散发的冲来进来,光着脚丫子,硬是说荷花池里有女人的头发。 「你怕是梦魇了魔怔了吧?咱们家和睦的很,也从不苛责下人,荷花池里怎么会有脏东西。」 「有的有的!我亲眼瞧见的,阿姐你不信,同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晓了。」 陈长歌特别着急,甚至都等不得回自己个屋子里穿鞋,随便套了一双她的红色棉鞋,便拽着她往荷花池冲。 荷花池里没有女人头发,可陈长歌自己个掉了下去,他的头发飘浮在水面上,像是一团黑漆漆的水草。 她当时吓得够呛,想要跳下去救人,却不知道怎么地,便晕了过去。 不对,不是怎么地,她当时后颈脖子一疼,便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的时候,陈清谏水淋淋,身上都结了冰碴子,一个肩膀扛着她,一个肩膀扛着陈长歌…… 李氏连发髻都没梳,浩浩荡荡的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是谁打晕了她?如果是来救人的陈清谏,为何要打晕她?如果不是陈清谏,那又是谁? 荷花池里并没有女人的头发,那么当时的陈长歌斩钉截铁的说着的女人,又是在哪里瞧见的?难不成真的梦魇了? 「姑娘当时都吓晕了。跟着姑娘这么久,我还没有瞧过,姑娘被吓倒得时候呢。难怪以前在家中,人人都说,姑娘同长歌公子感情好。」 陈望书听着木槿的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晃了晃脑袋,「我怎么可能会被吓晕,我会浮水的,长歌也会。」 木槿愣了愣神,「姑娘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子呢……」,她说着,看了看从耳房出来的颜玦,做出了一个我懂的手势,「就是!姑娘怎么会被吓晕!」 「我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们姑娘摆不平的事,惹不起的人!」 陈望书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有些汗颜。 木槿,你不用这般吹捧姑娘我的,虽然你说的,它真的是事实啊! 陈望书感叹着,扭过头去,看着颜玦已经穿戴整齐,惊讶的问道,「怎么不去睡一会儿。这会儿还早着呢。」 说话间,白瓷已经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她将汤药搁在了陈望书跟前,笑道,「姑娘怕不是忘记了,小公爷尚未用饭呢!这饿着肚子,哪里睡得着。」 陈望书恍然大悟,她喝冷风都喝饱了,哪里记得这一朝。 「你喝了药,便陪我一道儿躺会吧!发发汗,也驱驱身体里的寒气。」 颜玦说着,走了过来,端起汤药,用勺子晃了晃,递给了陈望书,「趁热喝了。」 陈望书眼眸一动,颤巍巍的问道,「相公,这里头可放了砒霜?」 颜玦端起来,自己先喝了一口,无奈的说道「娘子,这里头只有蜜糖。」 陈望书切了一声,「无趣!」 她说着,捏着鼻子,一口气将汤药灌了下去。 这汤药一下肚,周身便暖和了起来,陈望书同颜玦草草的用了饭,便上了榻。 颜玦几乎是一躺上枕头,便呼呼的睡了过去。陈望书本来还心猿意马的,可那药效上来了,迷迷瞪瞪的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陈望书看着坐在灯旁写着字的颜玦,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你何时起的?这不是已经科考完了么?怎么又开始写了。」 第42章 这个人,倒真的像是要在这里扎根了一般。 颜玦抬起头来,一见陈望书穿着中衣,顿时收了笑容,「多大的人,怎么也不会照顾自己个?快些把袄子穿上。」 陈望书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的抓过了床边的衣衫,对着颜玦眨了眨眼睛,「我发现你,生气的时候,当真好看得很。」 颜玦清了清嗓子,给陈望书拿了暖手炉来,又将火盆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为了娘子看了高兴,玦在努力。」 陈望书来了精神,「哦!怎么个努力法?」 颜玦眉头轻挑,「努力重新投了个好胎。」 陈望书听着他的一语双关,笑了起来,「你这个人,还挺乐观。」 颜玦没有继续说下去,看了看门口,「咱们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叫人收网了,今晚上就连夜审鱼。前头已经传来了消息,老三明儿一早,便能进临安城了。 」 到了半夜里,雪下得越发的大了,北风呼啸着吹着,将门窗都吹得咣咣作响。 手里的灯笼,几乎只能够照亮一人之地,前不清楚前路。 喜嬷嬷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她祖祖辈辈都是地地道道的北地人,往前数十年,那是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会来一个这么湿冷的地方。 便是用香薰过了的袍子,也都带着一股子潮霉味儿,让人怎么都不得劲。 「嬷嬷,这般大雪,怎地还出去?瞧着这雪,夜里还不会停呢。」说话的女婢,缩着脖子,将手蜷缩在袖子里,她是吴氏身边的大丫鬟,名叫虎歌。 喜嬷嬷将左手上拿着的纸包收了收,「大娘子喝了药,睡下了,听说三哥儿就快回来了,精气神好了不少。雪再大,药渣子总是要倒的。」 「这事儿,让旁人去做,我是不放心的。这城中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这里,就想看大娘子的笑话呢!照我说,有国公爷在,有三哥儿在,咱们大娘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虎歌笑了笑,「嬷嬷待大娘子,可真是好。那嬷嬷您仔细些脚下,这地又湿又滑的,可别摔了。」 喜嬷嬷点了点头,提着手中的灯笼晃了晃,朝着门外行去。 待她一走,虎歌轻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上的雪,往里屋行去了。 扈国公夫人病重,这半边府上的事,几乎都是喜嬷嬷说了算,她最近夜夜都要出来倒药渣子,一路上的,也没有人赶拦。 一出角门,她便被灌了一脖子的雪,冷得又缩了缩。 夜已经深了,打更人刚刚走,路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喜嬷嬷头也没有抬,顶着风雪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巷子口行去。 她转了个几个弯儿,看见路的尽头,停放着一辆马车,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咳咳咳……」马车里头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娘子今夜怎么亲自来了?天寒地冻的,又开始咳了」,喜嬷嬷皱了皱眉头,对着马车门行了行礼,轻声问道。 马车里的人,又咳嗽了几声。 「不碍事的,你忘记了,我小时候最喜欢雪了。阿娘领着我同阿弟堆雪人,我拿了两颗桂圆核,做了雪人的眼珠子,又黑又亮,格外的好看。」 「最近啊,我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唉……」马车里的人,轻叹了口气。 喜嬷嬷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奴没有用,辜负了娘子的信任。这头一回打照面,便叫那边的人,给打趴下了。」 「那边的前些日子,一战成名,在军中威望暴涨。虽然没有掌军权,但……不过恩科您不用担心,虽然他日日夜夜的挑灯夜读,但这科举之事,难于登天,他考不中的。」 马车里的人,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方才叹了一口气,「在他抓老三之前,也没有人觉得,他能够办得到。喜嬷嬷,咱们都叫一个孩子,给骗了。」 喜嬷嬷的脊背冒出了一层薄汗。 马车里的人,又咳嗽了起来,她每咳嗽一下,喜嬷嬷的眉头便皱紧了几分,「姑娘……老奴该死,娘子……天寒地冻的,不若早些回去罢。」 「如今,局势混沌,并不一定没有转机。老奴一定能够替娘子实现心愿。」 马车里没有接话,过了许久方才说,「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日后我便不会再来了。」 喜嬷嬷神色一凛,「娘子放心。」 马车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一只白嫩的手伸了出来,喜嬷嬷恭敬的将揣在袖中的纸包递了过去。那手收了纸包,转头又递出来了一个小瓷瓶。 喜嬷嬷面不改色的将瓷瓶收了,揣进怀中,目送着马车离去。 风雪当真是很大,喜嬷嬷抹了一把脸,连她的眉毛上,都全是冰碴子了,但她依旧没有背过身去,任由风雪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直到那马车完全消失不见了,她方才转过身来,缩着脖子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扈国公府行去。 「今儿个怎么是你在角门呢?钱婆子呢?」喜嬷嬷甩了甩灯笼,跺了跺脚。 第43章 「那个懒婆娘,怕冻得很。给我买了酒,自己个去睡了。左右我那屋子里跟个冰窖似的,也没有个暖心人,这不就来这里了,炭火还烧不完呢!」 「嬷嬷,大娘子屋里那么多漂亮姐姐,您替我说合说合呗!」 喜嬷嬷横了守门的人一眼,「就你这天天灌黄汤的,哪个姑娘能瞧上你。」 守门的人顿时不服气了,「嬷嬷说得,那屋子里头的都是什么正经人似的。她们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她们呢,谁不知道,但凡好看点的,都叫二公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喜嬷嬷喝止了,「几两黄汤下了肚,连北都找不着了,狗嘴里嚼的什么蛆。你若是不清醒,去雪地里打个滚儿,就晓得厉害轻重了。」 守门人一个激灵,抓了一把雪,往自己的脸上糊了糊。 「是我嘴欠,嬷嬷饶了我这次吧,可不能往外说。对了,你去倒药渣子,你家中那位来寻你了,瞧着急吼吼的,像是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敢留她,可她不肯走。我便叫她去月亮门那头的长廊躲雪了。」 喜嬷嬷一听,四下里看了看,啪的打了那守门人脑壳一下,「你这个猴孙,若不是你车驾得好,早把你赶出去了。那地方……」 守门人揉了揉头,满不在乎的说道,「府里谁不知道,那地方鬼都不会去。嬷嬷您赶紧的吧,不然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就要冻成冰坨子了。」 喜嬷嬷说归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银块,塞给了守门人,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月亮门行去。 他说得倒是没有错,这个府里头,鬼都不会去的地方,便是那个月亮门了。因为二公子这一阵子,总是在那里唱曲儿。他如今脾气暴躁得很,谁敢去那里触他的眉头? 因为走得急,到了月亮门的时候,喜嬷嬷已经觉得脚底发热了起来,「芝兰?」 她眯了眯眼睛,透过密密的雪,对着长廊里站着的人影唤了起来。 陈望书一把回过头来,对着喜嬷嬷笑了笑,「天寒地冻的,嬷嬷要不要和芝兰一道儿,去我那喝一杯热茶?」 喜嬷嬷一言不发,果断转身拔腿想跑,却感觉到喉间一阵刺痛,她伸手一摸,红彤彤的一片。 在她的喉间,不知道何时,已经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了,那个人如同鬼魅一般,不知道何时方才出现的,甚至,在她来的路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深深浅浅的新脚印。 她们一直鄙夷的那个人,若是愿意,随时都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 一想到这个,喜嬷嬷觉得,周身上下,最疼的地方,不是脖子上的那道小口子了。 颜玦提着剑,似笑非笑的看着喜嬷嬷,心里已经骂开了花。 这个老妖婆,装得淡定,可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是怎么回事? 得亏他反应快,把剑挪了挪,不然的话,一转头就把人当糖葫芦串了,陈望书还不跳起来,劈头盖脸的将他骂上一通! 「走罢。」颜玦冷冷地说道。 喜嬷嬷眼珠子一转,「大公子同县主这是作甚?有什么话,光明正大的来问老奴就行了,能说的,老奴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是大公子母亲身边的人,这般做法,未免闹得有些难看吧。若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陈望书轻笑出声,「嬷嬷,今非昔比,你不过是扈国公府的一个老嬷嬷,就算现在死了,那也不过是雪天路滑,不慎摔断了脖子。」 「咱又不是娘娘跟前的红人……对吧?」 陈望书说着,裙角轻摇,撑着伞便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喊人喊得快,还是你脖子上的剑快。我夫君杀人的英姿,我还没有瞧见过呢,他跟我说,他一次杀十三个,像串糖葫芦一般……」 「嬷嬷是北地人吧,我们北地人,都爱吃糖葫芦。兰芝也很爱吃呢!」 喜嬷嬷瞳孔猛的一缩,垂着头不言语了。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跨过了月亮门,强忍住了自己回头看的冲动,踏雪无痕什么的,看了一次,还想看第二次啊! 若是她穿越到了颜玦身上,该有多好啊!想要美人笑,就笑!想要美人哭,就哭!还能上天遁地,杀人于无形之中!换做她陈望书,简直要拽成天下第一祸害好吗? 就在陈望书幻想自己已经登上王座,一个剑气吓得姜邺辰跪下来叫爸爸的时候,终于到了一早准备好的别院里。 扈国公府的这半边,只有她同颜玦两个人住,许多宅院,都是空荡荡的。 这一处,在西北角,几年以前,扈国公夫人养了一帮戏子,常给她助乐解闷。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便直接遣散了。这小院子也空了下来。 正屋的门,是直对着看台的,里头烧得暖烘烘的。 陈望书将手中的伞,依靠着墙,收了起来。 「兰芝都困了吧。我同你说得没有错吧,定是会帮你寻你阿奶来的呢。」 那个叫兰芝的,是一个约莫着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生得圆鼓鼓的,穿着一件海棠红的小袄子,手中拿着一支糖葫芦,上头已经咬缺了一颗…… 第44章 却是困顿得不停的点着头。 听到陈望书的声音,兰芝立马惊醒过来,飞快的跑了过来,扑进了喜嬷嬷的怀中,「阿奶,今年兰芝真的可以在府中,同你一块儿过年么?」 喜嬷嬷身子一僵,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兰芝乖,你现在困了,先跟着那位姐姐,去隔壁的屋子里睡一觉好不好?有什么事情,等明日阿奶再同你说。」 兰芝点了点头,蹦跳着跑过去,牵住了木槿的手,「姐姐,兰芝困了,兰芝要睡觉了。」 木槿看了陈望书一眼,牵着兰芝出了门。 「县主好手段,连兰芝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她不过是老奴的孙女,县主也瞧见了,她是个天生蠢笨的,虽然已经十多岁了,可脑子与四五岁的孩子无异,身子也弱。」 「她跟老奴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值得县主大费周章。」 陈望书拿起杯子,倒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给颜玦,自顾自的端着喝了起来。 「嬷嬷,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天下奇闻,觉得很是有趣。我身边没有一个年长的人,人到七十古来稀,我思来想去,也只能问问嬷嬷了。」 喜嬷嬷心中揪着,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出声反驳了,「我只有五十!」 陈望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颜玦正收剑入鞘,听到这样的对话,险些插歪了,戳到自己个的手! 「嬷嬷,你说一个黄花大闺女,是怎么凭空生出一个闺女来的呢!我这个人,懒惰得很,不想费心教育子女,就想直接有人唤我奶奶,岂不轻松?」 「嬷嬷,这个奇闻,你听过没有?」 喜嬷嬷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陈望不以为意,收了笑容,「西嬷嬷,亦或者应该叫你朱掌事的?想要听我说说,你家姑娘,是怎么生下兰芝,又悄悄的丢在雪地里的么?」 喜嬷嬷双腿一软,跪坐了下去。 「县主想知道什么?老奴没有害过县主,吴家的确是派了老奴前来,想要助大娘子夺扈国公府的爵位。不过县主厉害,头一个照面,老奴就被打趴下了。」 「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还没有来得及做。县主慈悲,那孩子是个可怜见的,这世间容不得痴傻之人……求县主给那孩子一个活路吧!」 陈望书看了颜玦一眼,示意他坐下来。 兰芝在他们手中,喜嬷嬷是如论如何,都不敢拔腿就走的。 早在听陈福说,吴家派了个厉害的老人前来,陈望书便想到今日了。厉害的人好啊,越厉害的人,就只晓得越多。 「你在吴家,待了多少年了?」 喜嬷嬷一愣,稍微的松了一口气,「有快二十年了。我当年犯了大错,被我家姑娘赶了出去。为了谋生计,便去了吴家当差。那时候吴家还平平无奇,远不如现在这般显赫。」 陈望书意味深长的看了喜嬷嬷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劝嬷嬷,想好了再说。」 喜嬷嬷抿了抿嘴,看了隔壁屋子一眼,轻叹了口气。 「姑娘觉得吴家可用,将我安排了过去。」 「县主既然知晓我真名叫朱常喜,自然也晓得了我家姑娘是谁!适才出去外头,我便老觉得心慌慌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后来知晓我们姑娘来了,还以为是因为这个。现在想来,那时候颜……小将军便一直跟着老奴了吧!好一个踏雪无痕。」 颜玦轻轻的点了点头,「不错。」 喜嬷嬷叹了口气,陈望书同颜玦这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早就拿捏住了她的软肋,方才唤了她来,今日但凡有一句谎言,那便是要鱼死网破了。 尤其,兰芝在他们的手上。 「那个守门的小混子,原来也是县主的人。」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你不用顾左右而言其他,拖延时间,等着主院那边的人来寻你。大娘子今儿个喝了安神汤,得睡到明日方才能醒。」 「我替你给那边递了话,说是你以前的一个老姐姐不大好了,你去一趟,得晚些才回。」 喜嬷嬷面色沉了沉,果然如此!连吴老夫人都在她手里走不了一遭,陈望书能是什么大善人? 「县主想问什么,便问吧。」 「当年吴氏为何会被扈国公掳到山上去?」 喜嬷嬷摇了摇头,「吴家算得上名号的,一共有三个姑娘。大姑娘是嫡出的,却是长在祖母身边,同生母不但不亲近,反倒是有隔阂。」 「二姑娘是小娘养的,性子木讷不讨喜,又一直跟在她小娘身边,唯独三姑娘,也就是如今的扈国公夫人吴红霜,她小娘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她便一直养在了吴夫人身边。」 「吴家当年择婿,还闹出了动静来。大姑娘由老太太做主,嫁了勋贵人家的次子,还算不错;二姑娘同三姑娘年纪相当,当时有岳州学子前来求娶三姑娘。」 「也就是张佳佳的父亲。张家同吴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是岳州民风彪悍!离东京城的繁华又远得很!吴红霜以命相逼,硬生生的将这门亲事,推给了吴二姑娘。」 第45章 「明面上来说,吴红霜闹出了这么一团乱子,吴夫人让她出京去躲避一段时日,等流言蜚语平息了,再回东京城来择婿。可没有想到,半道儿的,被土匪……被颜将军给掳到山上去了。」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这些事情,她也能够查到,她要问的,便是那暗地里的。 「那明面下呢?」 喜嬷嬷了迟疑了片刻,又看了一眼隔壁的屋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若是兰芝的身世曝光,不光她活不了,她家姑娘也活不了了。 「具体的,老奴也不知晓。只知道,吴红霜在离开京城之前,的确有人往吴府里,送了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路线图。并且还有一封密信。」 「上头到底写了什么,就只有吴夫人同吴红霜自己个心里清楚了。」 陈望书同颜玦对视了一眼,同他们想的一样,吴红霜被扈国公掳到山上去,那就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吴红霜的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嬷嬷说话不实诚呢!你家姑娘安插你进吴府,不就是等着这一回派上用场么?吴家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晓你就是中间人……是以这一回,方才派了你来这里……」 「当年你家姑娘是平王妃,若是平王登基,那她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嬷嬷在吴家自然也像是大佛一般被人供起……最近几年,日子不好过了吧……」 「吴家派你来这里夺爵,不也是想着不白养着废物,你得拿出点诚意来,方才留得你……不让皇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呢!」 陈望书说着,垂了垂眸。 官家贪花好色,宫中的后妃数不胜数。可像马车中的人,那般虚弱的,可没有几个。皇后嫡子有疾,她又一直没有生出第二个嫡子来,先前高妃强势,她连掌宫权都捏不稳,日子不可谓不艰难,当真快要油尽灯枯了。 喜嬷嬷听到皇后两个字,眼眶一红,「就没有什么,是县主看不透的。」 「我家姑娘那会儿还年轻,事事都听婆母的安排。」 这就是说,当初是太后安排吴红霜上山的了。 「为什么要瞄准我父亲,当时他不过是一介山匪?」颜玦忍不住开口问道。 喜嬷嬷看了一眼颜玦,「不知道小将军有没有听说过渭南秦家?」 颜玦刚要摇头,陈望书便抢在他前头说了话,「怎么没有听说过?渭南秦家祖上,那是出现过所向披靡的大将军的。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就有传言说,官家的黑羽卫大统领,当时就是出自渭南秦家的。」 喜嬷嬷点了点头,「没有错。平王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亦是出身渭南,她有幸见过秦家的人。后来有一回,在京城,撞见了乔庄进城的扈国公。」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扈国公去临安城的话,未必不是去给她的祖父陈北送钥匙的,就是传说中的忘年交。 「扈国公器宇不凡,一看就绝非池中之物。平王的母亲生疑,一查下去,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便想着派吴红霜,前去拉拢。」 陈望书听着,冷笑出声,「嬷嬷不愧是平王府出来的人精……这说话避重就轻不说,还真假参半……听得人很是困顿。」 喜嬷嬷一梗,咬了咬嘴唇。 「县主,老奴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陈望书站起了身来,一把抽出颜玦腰间的长剑,朝着大门口行去。 喜嬷嬷顿时慌了神,一把抱住了陈望书的大腿,「县主,老奴错了。你想知道什么,老奴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这个人,很没有耐心。我既然知晓你说谎,那是因为,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一早就知晓了。甚至我知晓的,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颜玦的母亲,是谁害死的?」 喜嬷嬷瞳孔猛的一缩,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陈望书,她想着,又看了看颜玦,松开了陈望书的腿,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她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又拼命的摇起头来,「这个,老奴是真的不知。」 「老奴当年不过是平王妃的陪嫁之一,早早的就被派去了吴家,负责的只是传递消息。像是之前说的,太后给吴家的信,老奴就没有看过。」 「那会儿老奴一直都在京城,小将军的母亲远在外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奴当真是不知晓。但是……」 喜嬷嬷的手紧了紧,「但是,小将军的母亲,在吴红霜离京的时候,并没有死。当时老奴偶然听到,吴老夫人劝解吴红霜,说扈国公极有可能就是当时的黑羽卫大统领。」 「给黑羽卫大统领做妾,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迟早要做人上人。」 喜嬷嬷说着,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陈望书,见她的脸上毫无波澜,心中不安起来。 曾经的皇后,那也是厉害一时的人物,若非命不好,嫡子瘸了腿,生的女儿兰芝,又是个痴傻的……何至于这天下乃是高妃的? 可皇后在十六岁的时候,城府之深,远不及眼前的这位陈二姑娘。 第46章 她甚至还带着少女独有的肉脸颊,动起手来,却像是滴水不漏,像是厮杀了多年的老诰命。 「你们派吴红霜去,都做了些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说。」 喜嬷嬷听着陈望书没什么语调的话,却是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继续追问颜玦母亲的事。 「县主有所不知,当年先皇好大喜功,不顾国库空虚,一心想要北伐。朝中大陈,对他不满的人很多。平王多次劝诫先皇,以和为贵……但是先皇不听。」 陈望书点了点头,陈家人饱读诗书,以史为鉴,她长于祖父膝下,怎么可能不知晓这些。 平王与先皇不和,多次在朝堂上争了个面红耳赤。但他不过是个太平王爷,一无实权,二无实差,委实不起眼,当时并没有很多人,把他放在眼中。 然而,祖父陈北曾经给诸位皇亲卜卦,唯独平王,卜出来是大凶。 先皇也格外的忌惮于他。 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会儿,平王便早已经有了不臣之心,是以方才想要打探黑羽卫大统领之事,拿捏颜玦的父亲。 「吴红霜上山之后……」 「你们怎么肯定,我父亲会把吴红霜掳上山去,并且收了她?毕竟,他不是真的土匪。」颜玦打断了喜嬷嬷的话,问道。 陈望书恨不得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土匪贪花好色也就算了,可是颜玦的父亲,明显不是真土匪,他是在为先皇办事的。若是按照平王府得猜测,那他甚至可能是当时的黑羽卫大统领。 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强抢民女,把土匪行径坐实了?亦或者说,他能有那么蠢,去掳一个可能是间谍的贵女上山? 除非,不是掳,是联合。 陈望书想到这里,心中一惊。她强压下了自己脑子里的想法。 兴许是因为,在她还是宋清的时候,只有父亲一个真正的可以依靠的人,所以连带着,她对所有父亲的角色,都报以最善意的揣测,尤其是,颜玦的父亲,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可若是这个英雄,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转投了平王呢?从结局来看,他从一个人人嫌恶的山贼,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扈国公! 这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 陈望书想着,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颜玦,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喜嬷嬷顿了顿,「平王府去探查过了,当年扈国公他们虽然为匪,但却不轻易的下山,探查到了有油水的富人路过,方才会下手。」 「当时我们提前放了一条风声出去。说是有官员要给东京城的徐太傅送生辰纲,而吴红霜便是地方进献的美人。先皇当时不满徐太傅久已,黑羽卫没有道理,不拿这个证据。」 「而身为证人的吴红霜,自然会被带去山寨。」 喜嬷嬷说着,看了一眼颜玦,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命,吴红霜去到的时候,你母亲已经不在,留下了还是奶娃娃的你。那山上都没有一个正经的女人……」 「这后头的事情,两位都是聪明人,老奴便不说了。」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这老刁奴说话,总是不尽不实的,未必就能够全信。 「可是朝廷连生辰纲三个字都没有听到过。你别说扈国公知晓了生辰纲是假的,还不对吴红霜起疑……」 喜嬷嬷摇了摇头,「这事儿平王府也一早就料到了。生辰纲的箱子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他们这一路,不过是假的。真的那一路,早就已经走着水路,上了京城了。」 「吴红霜不过是一个去探亲的小姑娘,莫名其妙的被掳了,做了替死鬼来糊弄山匪而已。当时我们为了逼真一些,还给她服用了一颗毒药。」 「郎中把脉就能够把得出来,这样也更容易取信于人。有些话,老奴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吴红霜无名无分的,从未同扈国公拜过堂,成过亲。」 「后来扈国公一战成名,吴红霜同小将军被接到了临安城。还回去找老夫人说了许久,忧心扈国公会另娶贵女……」 陈望书拿起火钳,拨了拨炭盆里的火,又添了几块碳,让屋子里更暖和了一些。 「算算时间,从吴红霜山上,到扈国公一战成名,这其中,可有好几年光景。她都传回来了什么消息?」 喜嬷嬷像是已经什么都说了,破罐子破摔的,神情竟是平静了下来。 「扈国公是不是黑羽卫大统领不好说。但是他却是在为先皇四处敛财,招兵买马……小将军,老奴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所冒犯,还请小将军不要在意。」 「小将军的生母,乃是一个盗墓贼……一整个家族,祖祖辈辈,那都是盗墓的。他们积累了许多钱财,藏在了一个地方。」 「小将军母亲在世的时候,那都是她藏的,便是连扈国公都无法打开。是以她离世之后,那扈国公又重新开了一个秘密地方,囤放这些宝藏。」 「吴红霜是个没有用的,两把钥匙都没有拿到。如今小将军的母亲已经过身多年,小将军的父亲权势滔天,也没有人,敢提这两处宝藏了。」 第47章 天已经渐渐地亮了,兴许是晌午睡得太久,陈望书依旧是精神抖擞的。 火盆子里的火烧得旺旺地,桌面上已经摆上了刚刚出锅小米粥,热气腾腾的,让人油然的生出一种幸福感来。 「姑娘,都已经处理妥当了,外头的雪停了,今儿个要不要捉雀儿?这个时候,雀儿都可憨了,撒上一把谷子,就能抓住了。」 窝在陈望书脚边的踩云,被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支棱起了小脑袋瓜子,一瞧又是这个打扰它睡觉的傻二姐,脑袋一歪,又睡了下去。 木槿瞪圆了眼睛,指了指踩云,「姑娘!你瞧见没有!这猫儿成精了吧,我怎么瞧它都在鄙视我!觉得憨的不是雀儿,是我!」 陈望书瞧着她那跳脱的模样,笑了笑,「你觉得是,那就是罢!」 木槿撅了噘嘴,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陈望书,「连姑娘你也打趣我!等我抓到雀儿了,我就不醒,踩云她不想玩儿!」 陈望书摆了摆手,「去罢去罢!」 待她一走,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陈望书接过颜玦递过来的肉饼子,咬了一口,眯了眯眼睛。 「颜玦,你怎么看?」 颜玦拱了拱手,装模作样的说道,「大人,元芳觉得,十句话里有八句是真,两句为假!」 陈望书摸了摸并不存在胡子,压低了嗓子,挺了挺肚子,「哪句为真?哪句为假?」 颜玦被她逗了乐,笑了许久,方才正了正色,朝门外看了看。 白瓷远远的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小丫头子热火朝天地扫着雪。 除非这猫儿当真成了精,不然是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的。 「平王早有不臣之心,在京城中四处结党营私,安插眼线。他们发现了扈国公的真实身份,安插了吴红霜去到扈国公身边,一来监视,二来拉拢。」 颜玦说着,神色冷淡了下来,「前面这些,八九不离十都是真的。但扈国公的立场,婆子说得语焉不详,未必为真。」 「这里有两种可能。一种,扈国公既然出身名门,又确实十分有将才,未必愿意蜗居一隅,做那黑暗下的影子。亦或者这其中有什么别的利益纠葛,扈国公完全有可能杀妻另投了平王。」 「这就能够解释,为何吴红霜在我母亲死了之后,立马上了山;为何他明明去了东京城,却没有把十六州的布防图通过你父亲,交给官家;」 「也是为什么,在我母亲死了之后,朝廷再无北征之意,因为先皇阵营里出现了内鬼。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任由旁人对我磋磨,却是不闻不问!」 颜玦说着,声音中带了怒气。 陈望书给他夹了一筷子小咸菜,「那为何他要把钥匙给我们?我祖父已经死了,这事儿没有了知情人……」 颜玦摇了摇头,「你是陈望书,所以你知晓没有知情人,可他未必知晓,因为整个临安城的人都知晓,整个陈家,只有你一个人,是养在你祖父膝下的,你很有可能,知晓他所有的秘密。」 「如果扈国公一早知晓玄门所在,他甚至会怀疑,你祖父把玄门的推算之法,传给了你。那你必然知晓两把钥匙的存在。他若是不拿出来,岂不是令人生疑?」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不把钥匙给我,反倒把钥匙给你!」 陈望书想了想,这种说法,竟然是无从辩驳的。 颜玦说着,撸起了袖子,「你还记得当初穆青衫说的血脉之事么?还有咱们问他,玄门之人如何相认?他说有某种他也不知道的秘法。」 「咱们是玄门后人,进去没有受到任何攻击,除了那个考验心性的幻境。那么未必没有可能,旁的人单独进去,看到的是另外的一番天地。」 陈望书见颜玦越说越笃定,忙打断道:「按照你这种说法,扈国公是特意让咱们去木樨,取回来那些羊皮卷的。可是,为什么呢?我们按照他设定好的轨迹,这不是一步步的,发现了他可能早就背叛先皇,甚至杀害了你母亲的事实么?」 「这于他有什么好处?」 颜玦伸出了两个手指头,「喜嬷嬷说,有两个秘密的宝藏库。其中我阿娘还在的时候,那个宝藏库,被她用玄门秘法藏了起来,一般的人都找不到。」 「钥匙……」颜玦顿了顿,陈望书心领神会。 钥匙应该就是颜玦母亲留给他的黑白玉环,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从小到大,一直不断的被人刺杀。某些人,可不像喜嬷嬷说的那样,不敢再提旧事。 不再觊觎那些足以支持北伐的财富。 宫里头的人,压根儿就没有放弃过。 「你觉得我母亲可能把东西藏在哪里?我猜线索很可能就藏在那些咱们带回来的羊皮卷里。一般的人看不明白,可他以为,你是玄门的继承者。」 颜玦说着,垂了垂眸,「他只用等着,咱们去找到,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行了。」 陈望书迟疑了片刻,终究是摇了摇头,「你也说了,这只是一种情况。扈国公除非自己个当皇帝,官家已经无官可封,无金可赏了!他要那宝藏有何用?」 第48章 「这的确只是第一种可能。第二种可能,喜嬷嬷没有撒谎,吴红霜先前的确是骗了扈国公,方才成了他的继室。他暗中调查,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暗中禀告先皇。」 「先皇令其将计就计,想要揪出平王谋逆的把柄。可惜先皇在位的最后几年,灾害不断,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当时平王不显,却有其他的宗亲,不老实。」 「先皇尚未腾出手来,北齐便打过来了。扈国公见不得国破家亡,哪里还顾得着隐藏身份,直接前去东京勤王。结果已经是骑虎难下。」 陈望书点了点头,他们并未见过扈国公。不能够因为他是颜玦的父亲,是英雄,就偏袒于他;也不应该他待颜玦不闻不问,绝口不提原配妻子,就觉得他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而且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你母亲的死,一定牵涉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是以喜嬷嬷,听到这事儿,便慌了神。后来甚至自爆一些,本不必说出来的事情。」 「这说明,这里头的事情,比她供出太后,更令她忌惮。」 「兰芝的事情,若是被捅出去了,那皇后欺君骗民,罪大恶极。喜嬷嬷作恶多端,但至少对皇后忠心耿耿。可她冒着这个风险,都决口不谈你母亲的死……」 陈望书想着,安慰的拍了拍颜玦的手。 她觉得,比起扈国公,颜玦对女郎中的感情,要深厚得多。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有两种可能性,但从他说话的多少来看,明显他在内心已经倾向于认为,女郎中的死,同扈国公八成脱不了干系。 颜玦嘲讽的笑了笑,「至少,她一定不是因为生子而死的。穆青衫的判断没有错。」 陈望书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轻声问道,「那边怎么样了?林叔怎么说?」 皇后如今身子病弱得,搞不好打个喷嚏就一命呜呼了。喜嬷嬷是当年她微末之时,从娘家带出来的贴身嬷嬷,同乳母无异。但也不至于,值得她偷跑出宫来一趟,见上这么最后一面。 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恰好的事,陈望书也不会掐算,一切不过都是有人下好的饵,布好的局罢了。 「她同喜嬷嬷分开之后,的确是去见了桂天和,已经入了局了。」 陈望书听着,叹了口气,「说起来,皇后的人生跟珠穆朗峰连上了四川盆地似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你去了我家中闭关读书之后,我便去查那喜嬷嬷,这一查,简直看完了一个八点档的狗血剧,简称一个女人的史诗!」 「她不到十六岁便跟了平王。早早的生了嫡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大皇子,那简直就是风头无二。大皇子一开始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惜后来折了腿,大位无望了。」 内宅之中,嫡长子残了,这场厮杀,虽然无人提及,但光是一想,那绝对都是血雨腥风。 「皇后生大皇子的时候,太过年幼,伤了根本,多年未孕。她一直求医问药,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秘法,可算是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这个孩子便是兰芝。」 「兰芝天生就有问题」,颜玦说着,抿了抿嘴唇,「可这并非是一个母亲,抛弃她的孩子的理由。」 陈望书心中一扎,没有接话。 颜玦垂了垂眸,他们两个,都是不被母亲喜爱的孩子,都是自幼就被抛弃的孩子。 同兰芝无异。 「那会儿也如同现在一般,太后认定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乃是宝珠转世。皇后第二次春风得意!怀得时候捧成了天鹅,孩子一生下来,那简直就是落了汤的鸡。 「这个孩一生下来,不会哭也不会笑,目光呆滞,一看便是个天残。」 陈望书缓了缓,自嘲的笑了笑。 「皇后那时候还想着压高妃一头呢,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多一个拖累?她若是生出了痴傻的孩子,平王如何还愿意同她继续生子?」 「就算皇后能生痴傻孩儿,那宝珠转世,怎能痴傻?于是她连夜的,便叫人将兰芝,送出了府去,交给喜嬷嬷养着呢。」 陈望书说着,撸起了袖子,眨了眨眼睛,「激动人心的时候到了!先前没有来得及同你说,你猜猜皇后做了什么?」 颜玦开始说完那句话,心中便后悔了,瞧着陈望书拼命逗趣,更是懊悔起来。 他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陈望书,「卿卿!」 陈望书挣扎了几下,挣脱了开来,「撒娇也不管用,念你刚从考场出来,脑子还没有恢复,便不难为你了!我就直接说了!」 她说着,指了指颜玦的手,「还有啊!你下回用朝食的时候,可别动手动脚的,我可不想出门,被人问,嘿,陈望书,你今儿个咋熏的肉饼子香!」 「万一来了条饿晕了头的狗子,那我岂不是要出糗?」 颜玦想了想那般场景,哑然失笑,他抬起了手,下意思的想要揉陈望书的脑袋,却被她狠狠的盯住了。 颜玦收回手来,「卿卿真有趣,很可爱。」 陈望书一愣,她以前很受人喜爱,但即便是粉丝,也只会不停的重复:姐姐美爆了!姐姐演技炸裂!姐姐娶我! 第49章 还是头一回,有人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她。明明她就拽爆了,气场二米八,同可爱完全不搭边好吗? 可是,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陈望书甩掉了脑海中可怕的想法,「果然哪朝哪代,都有狸猫换太子之事。皇后把心一横,也不知道从哪里,抱了个男婴回来!」 「这孩子就金贵了啊!太后口口声声说喜爱宝珠公主,可宝珠公主再好,哪里有健康的嫡孙子好?皇后,不对,那时候应该还算是平王妃的地位,又再次回到了珠穆朗玛峰的半山腰……」 「为何说半山腰?可惜了,那孩子没有赶上平王登基,不然乃是太子无疑。这孩子白白胖胖的,皇后也看得紧。」 「可架不住人家不喜欢这天下莫名其妙掉下来的狠心爹娘……还不足一岁呢,便早夭了。因为实在是太过年幼,尚未序齿。」 「皇后遭受重大打击,一病不起。此后便落入了悬崖底,深居简出,只是做了个挂名皇后,甚少出来蹦跶了。这宫中之人,知晓子嗣之事,乃是她的逆鳞。」 「旁的皇子,个个野心勃勃,谁也不想提起这个嫡字……是以这孩子,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提及了。众人更是不知晓,当年皇后生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好好的长大成人了呢。」 颜玦的心跟着陈望书的表情同手势,一上一下的波动起来,「你怎么查到这些的?那孩子的存在,喜嬷嬷并没有刻意隐瞒。」 这么多年前的秘事了,也亏得陈望书能够把它刨出来! 陈望书嘿嘿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不知道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夜里,都搁喜嬷嬷的床底下趴着呢,听她说梦话说的!」 颜玦无奈的跟着笑了,伸出手来,亲昵的刮了一下陈望书的鼻子。 陈望书像是一个受惊的兔子一般,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很不对劲!很不对劲!这个人从考场出来之后,就很不对劲! 莫不是谈恋爱,也有任督二脉!他这些日子,研读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拜了段誉他爹为师,被传了什么神功? 她想着,扭头看了看窗外,这雪还没有化呢!这厮怎么脑子们上就刻上春天来了几个大字! 「大哥大嫂!弟弟回来了,来替母亲,给你们赔不是了!」 颜玦见陈望书一副受惊的样子,刚想要解释,就听到院子门口传来了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这嗓子,十分的洪亮,堪比灵隐寺的大钟声。 颜玦同陈望书对视了一眼,「我三弟叫什么名字?」 陈望书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颜玦,「我啷个晓得?又不是我阿弟?」 颜玦一梗,老实说,在马路牙子上撞见了,他都不晓得这是个屠夫,还是他亲弟弟。 说话间,那壮汉已经冲了进来。 陈望书朝门口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皂色衣衫,手中提着两个大铜锤,寒冬腊月的,敞开了衣襟,露出了胸膛! 虽然年纪小,但身量可不小,他往那里一站,倒是让人觉得,门口扈国公那吓死人的威武雕像,有几分可信度了。 一见陈望书同颜玦,颜三郎便将手中的大铜锤一扔,直接将陈望书屋子里的地板,砸出了两个窟窿洞。 「大哥,嫂嫂,三郎给你们赔不是了!母亲糊涂,竟然干出这等事来,我一接到信,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二哥他……唉,他的手残了,一时半会儿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去。但这事儿我已经问过了,绝对怪不到兄嫂的头上去。等时日久了,他定是能够明白。」 「阿爹只有咱们三个儿子,亲兄弟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去。照我说,你们就是在城中安逸日子过久了,方才折腾来折腾去的。」 「若是去了边关,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哪里还想什么爵位,想什么富贵,恨不得兄弟齐心,杀死北齐得狗贼,夺回我北地。」 颜三郎说话宛若爆竹,噼里啪啦的一通。 他说着,一把手扶住了颜玦的手臂,「大兄,阿爹得知你于万军之中,抓住了逆贼,万分高兴,那日都解了酒令,好好的喝了一坛子酒呢!」 「阿爹说,他就知晓,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孬种!」 陈望书听着,心中就呵呵了。 这颜三郎要不是个真粗人,要不就是个拉踩高手啊! 这话你掂量掂量,那不就是说,以前扈国公觉得,颜玦就是个孬种么? 这若是换了个面皮薄的,怕不是都要哭出来了! 可甭管他是直肠子,还是心机婊,若是登门来质问,那倒是好办了,她陈望书分分钟怼回去,可他直接来道歉了!一心要修好! 那她还是要分分钟怼回去的。 陈望书张了张嘴,尚未说话,就瞧见一旁的颜玦,红了眼睛。 她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陈望书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一把挽住了颜玦的胳膊,忧心忡忡地唤了一句,「夫君!」 第50章 那声音凄婉得很,也就比孟姜女哭长城的悲伤,少了那么几分。 颜玦吞了吞口水,像是要把眼中的哀伤吞了回去。 「三弟说得好。若是可以,玦愿意同三弟交换。玦非母亲亲子,不管如何孝顺,都无法令其满意,你嫂嫂晨昏定省,伺候汤药,母亲依旧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三弟纯孝,心思细腻能够抚慰受伤的二弟。不如换三弟在临安照顾着偌大的扈国公府,换玦去边关……到时候也像三弟一般,慷慨又豪气!」 「三弟,哥哥从未见过边关,那里可有牛马?可有城墙?三弟,哥哥亦是多年未见父亲,不知道他如今生得什么模样?」 颜玦说着,闭了闭眼睛,再一张开,满眼都是清明。 陈望书瞧着,都恨不得啪啪啪的为他鼓掌!她若是能够得一车的小金人,颜玦这演技,起码也能够得到小金人一条胳膊作为嘉奖了啊! 颜三郎是个什么人,端看他的回答,便知晓了。 颜三郎挠了挠头,却是没有回答。 颜玦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三弟不是说,我们兄弟应该一起上战场,放知晓什么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么?哥哥深以为然。」 颜三郎听着,猛的刨了刨自己的脑袋,直到把自己的头发,刨得像是鸡窝一般。 陈望书同颜玦瞧着,默默的退后了一步。 古人头发太长,难以清洗,为了好看,还喜欢抹头油……除了日日闲得蛋疼有八个人伺候的纨绔公子深闺小姐,旁的人,多半很久方才清洗一次。 颜三郎就不用说了,陈望书都担心,屋外的大雪停了,屋子里被他这么一刨,要刨出小雪来了! 「哎呀,烦死了!我来之前同阿爹说过,可是阿爹说,官家是不会同意你来边关的!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四哥一立大功,就立马把他召回了临安。」 「更加不会,你立了大功,也不给你兵带。更不让你来边关帮忙!我知晓你得胜之后的消息,那是日日盼,夜夜盼……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盼着!」 颜三郎说话,嗡嗡作响,震得屋顶上的雪,都落了一大坨下来,吓走了几只跑到庭院里想要觅食的麻雀儿。 陈望书被他那股子憨气熏得脑瓜子疼! 颜三郎看着门口的飞起的雀儿,突然笑了起来,「大兄,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还带我抓过雀儿烤着吃呢!那时候我长得像个球一样的,追在你后头跑,哈哈哈哈,摔了个四脚朝天,自己个都翻不过来。」 「还是你过去,把我提溜起来的!那时候赵将军家的狗崽子,还说大兄你生得太好看了,像个小娘子一样,等他长大了,要娶你做娘子。」 「我扑过去,把狗崽子的脸都咬破了!头回他给边关送袄子,我还瞧见了,他那脸上,还有我留下的牙印呢!」 「我就说嘛!我的哥哥,一个能打他八个!我果然没有看错!哈哈哈哈!」 陈望书久久不能言语。 她开始有点相信扈国公作恶多端,乃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了!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一个人能生出这么多个傻缺儿子啊! 还有,赵将军家的狗崽子是哪个?居然敢肖想她的颜美人!脑壳都削掉他的! 颜三郎见陈望书不哭了,又挠了挠头,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 「嫂嫂!三弟代母亲,向你赔罪了!我晓得她们要害你性命,你削死她都不为过!但那到底是我的母亲,我也不能削死她!只能母债子偿,替她来求嫂嫂原谅了!」 「嫂嫂要打也好,要骂也好,尽管来!」 陈望书当然不会抬手就揍,倒不是下不得手去。 而是面前这一砣是滚刀肉,他横竖不怕劈,你一拳下去,他就当你在给他挠痒痒了。这痒痒今儿个挠了,不对,这拳今儿个若是揍了,那之前的事情便算清算了。 陈望书大费周章,以身犯险,可不是为了给小叔子挠痒痒的! 你害我性命,夺我家产,此仇不共戴天!居然想着伸过脸来,说,你揍,揍完了这事儿就算了了!脸大得简直要冲出整个大陈的疆土了! 对付滚刀肉,陈望书颇有心得!你是肉汤很浑浊,那姑奶奶我就是鱼冻,「浑」得都凝固了好吗! 她想着,也不装什么贤良淑德了,一屁股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继续咬了一口肉饼子,像是颜三郎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颜三郎半天等不到动静,躬着身子,粗着嗓子,「嫂嫂这是不肯原谅?」 陈望书瞥了颜三郎一眼,伸手拽了拽颜玦。 「没错,不原谅。」 颜三郎一听,顿时急了,「不是!嫂嫂……」 陈望书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面上,「三弟可曾受过教?没见到我正在用朝食?你先是挠头抖腿,影响人食欲,遂又叽叽歪歪,这是想让我的汤菜都凉了?」 「有的人可真是威风啊!进门就一直不停的叨叨叨的,我还当有多真情实意!敢情你说对不起,受害人还非得感动的说,没关系?不说,便是不给你脸面了?」 第51章 「我倒是不晓得,你还这般天赋异禀!生下来的时候,没胳膊没腿,全是脸了,这日复一日的长,脸大得连临安城都装不下了!」 颜三郎被她训得一个激灵,下意思的往墙角一靠,抬手就想挠头,又看了看陈望书面前那一桌子的朝食,吞了吞口水,将手背到后背去了。 「不……不是……嫂嫂……我……」 陈望书听着他磕磕绊绊的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远在边关,踏进扈国公府的门,可有一炷香时辰,听了一面之词,便以为自己个是临安府尹,断案清明了。」 「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倒是直接来逼迫兄嫂了,怎么着?瞧着我陈望书非将门出身,性子好,就柿子捡软的捏!大蛇没有咬死我,我还该感恩戴德,自己寻个白绫吊死在府门前,方才合了你们的心意么?」 「到时候你得了兄友弟恭的名头,拍拍屁股回去享受爹的庇护了,留得我同你兄长,继续侍奉母亲?颜老三,我就问你一句,现在要你去给北齐的皇帝洗脚,你可行?」 颜三郎一听,立马跳了起来,头发都竖直了,「什么?我给狗贼洗脚?国破家亡之恨,杀我辱我同胞之恨,我恨不得扒他皮抽他筋喝他血,将他活嚼了!」 「我给他洗脚!他给我洗脚,我还嫌他手脏!」 颜三郎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望书语气淡了几分,「那便是了,家恨比不得国仇。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弟性子直率,嫂嫂便也实话实说了。」 「慷他人之慨这种事,还是少做的好。」 你傻你有理了啊!装傻充楞谁不会?这里个没有第四个人,不用浪费陈望书的演技。 颜三郎怔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又疯狂的搓了搓自己的脑袋瓜子,对着陈望书认认真真的行了礼,「嫂嫂,是我错了!你说得没有错!那我也没有啥办法了,就这样吧!」 「不过……都说嫂嫂出自读书人家,那是顶个贤惠的。可今日一瞧……嘿嘿嘿……比我们将门的,还像将门的。」 陈望书没有看颜三郎,倒是看向了颜玦。 「这我贤惠还是不贤惠,我家夫君说了方才算。夫君,你说,我贤惠吗?」 颜玦也被陈望书刚才严厉的呵斥惊到了,若非他坐在凳子上,那当真是恨不得像颜三郎一样,靠着墙角根远远的站好了,行上一个大礼。 这不是害怕,的确是来自对老师发自肺腑的畏惧!颤抖! 「我家娘子乃是这临安城中,最贤惠的女人了。」颜玦认真的说道。 陈望书瞧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有些无语。她觉得自己个像是白雪公主的后妈,对着镜子问,镜子镜子,谁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颜三郎一瞧,又愣住了。 陈望书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看看,看看,见识浅薄的人就是不好,总是一惊一乍的,然后重新端起碗筷,认真的用起了朝食。 颜三郎本来还在发懵,可闻到那肉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大兄,嫂嫂。我娘给我写信,说她不行了,我这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连口热乎的都没有吃上,就跑到这里来了。要不,我凑合着在这里吃上一口?」 这下轮到陈望书震惊了,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颜三郎抬了抬脚,可看着陈望书严厉的眼神,又忍不住一缩,像是一根笔挺的小白杨一般,背贴着墙站好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英勇就义。 若是那双眼睛,不望桌上瞅,口中不吞口水就好了。 陈望书抬起了手来,刚要说话,颜三郎已经冲了过来,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我就知晓,嫂嫂是个好人!」 他说着,撸起了袖子,自己拿了碗,装了汤,咕噜的便喝了一碗,砸吧了两下嘴,乐呵呵的说道,「嫂嫂,你不知道,你训人的时候,跟我爹一模一样的!」 「每次打仗,我都当先锋,见着齐狗,就杀红了眼!上一回,好家伙,差点没有叫人把手砍了去。养了好几个月才好,阿爹训了我好几个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训就算了,每次一吼,也跟你一样,吃着吃着呢,筷子一摔,你给老子滚到墙角根儿上去!」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想要骂他的话含在了嘴里。 颜三郎的胳膊上,确实有个巨大的伤口,虽然如今已经长了起来,但看那留下的疤,怕不是当时,已经深可见骨了! 他比颜玦还小些,却已经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拼杀多年了! 便是他们立场再不同,这人再怎么讨嫌,这一点也是没有办法抹杀的。 「食不言。」陈望书瞪了颜三郎一眼。 这顿饭,陈望书吃得那叫无比闹心。 颜三郎那厮,用个朝食,一共抬了十七次头,终于,到了第十八回 ,他将碗筷一搁,拿着衣袖抹了抹嘴,高兴的说道,「嫂嫂,我现在可以说话了么?」 陈望书无语的点了点头,「父亲在边关可还好?可有托你带什么话,给你大兄?」 第52章 颜三郎一听,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那动作之剧烈,陈望书以为他要自拍天灵盖,呜呼! 他拍完了,往怀中摸了摸,摸出了一封信,还有一个锦盒来。 「信是阿爹给大兄的,说的啥我也不知道。锦盒是给嫂嫂的。阿爹说,希望大兄同嫂嫂,能够多劝说官家,放四哥去边关。」 「四哥擅武,很有带兵的天分,窝在临安可惜了。阿爹这次叫我来,一来是想着要我给阿娘奔丧……见她最后一面……呸呸呸……探病!」 「二来,就是这个!阿娘身子还好,这临安城我就不多留了。先前是我不懂事,光想着一家子人能有什么仇恨,一起喝一杯,不就完了。没有考虑到兄嫂得难处,实在是惭愧得很。」 颜三郎说着,一把抓住了颜玦的手,「大兄!其实我很喜欢你的!小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颜玦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一扭,颜三郎嗷嗷的叫了起来!他先是一痛,复又欣喜起来,「哥哥神力,远在我之上,若是阿爹知晓,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 陈望书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冬天的人诸葛孔明要摇着一把鹅毛扇了,实在是有的时候,遇到的人,让人没眼看啊! 你可见过有人疼得眼泪哗哗的流,脸扭曲得像是麻花一般,嘴角却还在拼命上扬,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的人么? 颜三郎就是! 陈望书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他此时的表情,那就是狰狞! 颜玦瞧着也觉得伤眼睛,忙松了手。 颜三郎甩了甩胳膊,哈哈大笑起来,「大兄,咱们出去打一场!」 并没有人想跟你打一场……陈望书了看一脸便秘之色的颜玦,人不想同狗熊打一场。 颜三郎见颜玦不动,失望的垂下了眼角,捡起两个已经镶嵌进地板里的铜锤,一把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大兄,嫂嫂,那我先进宫去了。我还得劝他,把四哥还给我呢!」 「阿娘瞧着没啥事!二哥瞧着没啥大事,断胳膊断腿的,一场仗下来,没有十个,那也有八个,就是有些丢脸。该劝的我也劝了,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了。」 「若是官家也劝不动,那我今儿个夜里,便启程回边关去了。他娘的北齐蛮子,就不想让咱们过个好年!每年这个时候,都过来犯贱!」 颜三郎说着,哼了一声,「哥哥嫂嫂,我走了!」 等陈望书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厮已经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若不是地板上那两个凹下去的窟窿洞,已经被一扫而光的一桌子吃食,陈望书简直要觉得,颜三郎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出现过。 「你弟弟,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颜玦无语的点了点头,「起码还是个明事……」 颜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颜三郎又去而复返了,他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护心镜,递给了陈望书,「嫂嫂,我差点儿忘记了。你嫁给我大兄的时候,我也不在京城。」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没有什么钱,边关就是有钱,也买不着啥好东西。这个护心镜,我拿牙咬过了,是真金的,我杀一个齐贼的时候,缴获的!送给嫂嫂了!」 他说着,又挠了挠,「我只缴获了这么一个,幸亏二哥的新嫂嫂已经没了,不然不知道该怎么送了。」 他说着,把那个金子打的护心镜放在桌子上,呵呵呵的笑了笑,扛着大锤又走了。 陈望书拿起桌上的那护心镜颠了颠,赞同的看向了颜玦,「是挺明事理的!」 颜玦噗呲一下笑了出声,「这就把你收买了?那为夫我有一库房的宝物呢!」 陈望书眨了眨眼睛,「我家夫君也挺明事理的,要不然,也不能够在旁人诽谤我的时候,坚定地说,我家娘子,乃是全临安城,最贤惠的人!」 「真实诚!」 颜玦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锦盒,「你不打开看看?」 扈国公给陈望书送了两次东西,头一回是「一把钥匙」,那么这一次呢? 陈望书拿起锦盒,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说道,「这盒子不一般。你听过买椟还珠的故事吧?这个锦盒,乃是官造之物。先皇宫中有一位嫔妃,尤其擅长工造之术。」 「时常画了图纸,叫宫中做了来,样子十分的华美,甚多人喜欢。像这个盒子,当时东京城中一物难求。我母亲恰好就有一个。」 她说着,手指轻轻一动,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锦盒便打开了。 陈望书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起来递给了颜玦,「你看!」 颜玦皱了皱眉头,这也是一块黑白玉扣。同他身上戴着的,还送给陈望书的那个颜色图案,风格都是一致的,一看便是一整套,出自一位工匠之手。 只不过……陈望书掏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一对比……「只不过,比咱们的那个,要略微大一些。」 颜玦点了点头,从陈望书手上拿过这两枚,又同自己的玉扣在一起,几揉几搓的。这几枚玉扣,竟是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柄黑白掺杂的小剑模样。 第53章 「这看起来,像是完整了。又是一样的,咱们手里有一部分的钥匙,他的手中,也有一部分。为什么他会有,不是说,当初他们盗墓得来的宝物,都是由我阿娘寻地方藏了起来么?」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你阿娘一个人,也搬不动那么多的东西。你阿爹肯定也去过,只不过没有你阿娘引路,他找不到。」 「那东西是朝廷的,说起来,你爹才是官员,而你娘是江湖人士。朝廷怎么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宝藏,位置还有钥匙都交给你阿娘一个人。」 「他怎么有一部分钥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晓咱们已经拿到了羊皮卷,现在借着你三弟的手,推动咱们走下一步,拿着钥匙,去打开下一座墓门了。」 「那咱们去还是不去?」颜玦问道。 陈望书果断的摇了摇头,「当然不去!一来,你阿娘留给你的产业,还有我的嫁妆加在一起,咱们两个就是日日不干活,搁床上躺着,寻八十人伺候着,那都够用几辈子。」 「唉,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花,已经够烦恼了,干嘛还去找宝库,增加自己的烦恼。」 颜玦瞧着陈望书那欠揍得嘚瑟样,忍不住笑了出声。 她这个样子,让他想赚好多好多的钱,都捧到她的面前,让她日日拿珍珠打珠子,拿交子当柴火。 当然不能去,等到她要造反,需要招兵买马的时候,再去!陈望书暗戳戳的想道。 「二来,你阿爹的屁股到底是坐在哪一边的,还不清楚。明明知晓有黄雀在后了,咱们干吗要去捕蝉,让人得了便宜。」 陈望书哼了两声,当谁是傻子呢? 她同颜玦,看起来是脑子里少根筋的傻缺? 颜玦点了点头,「卿卿觉得我同你是螳螂?」 陈望书嘿嘿一笑,「你怕不怕,我听说,母螳螂都是要吃掉公螳螂的?」 「卿卿若不嫌玦肉质太老,请吃!」颜玦说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陈望书一惊,痛心疾首的看向了那修长的手,美人,你知不知道,这个「请吃」的涵义,那就丰富了!不要在清晨,考验一个好色之徒的耐心! 当然了,她惯是有贼心没有贼胆,「我刚用了朝食,饱得很,这白嫩的猪蹄子,就留着天黑了再吃吧。」 她一说完,恨不得扇自己个大嘴巴子。 什么叫留在晚上吃! 颜玦一听,果然笑了出声,「有没有第三?」 陈望书见他没有深挖,松了一口气,神神叨叨的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第三,前两个都是借口。真相是我祖父的玄门之术,一点都没有交给我。」 「你去读书的时候,那些羊皮卷,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就差拿到锅里去把它们煮成羊汤了,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都不知道在哪里,找什么?」 颜玦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卿卿果然很有趣。」 陈望书听着,眯了眯眼睛。 颜三郎来得快,去得也快,风风火火的进了宫,又去了一趟扈国公夫人的主院,天还没有黑,便千里单骑,一个人出了城,飞驰着往边关奔去。 也不晓得他到底同那边说了什么,扈国公府里一下子安静如鸡起来。 扈国公夫人也不哼哼唧唧的,恨不得一日叫三回太医,请上五回娘家人了。 颜钰竟是一把火将那戏服全都烧了,又将教他唱戏的戏子,统统的赶出了门去。别说唱戏了,他现在话都懒得说上一句,只是抱着酒瓶子不撒手。 陈望书懒得深究,左右这帮臭虫,不来她眼前蹦跶,她也不必费心去理会。 这雪一下,恩科一考完,便让人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年关将至了。 屋子里的灯亮着,一闪一闪的。 陈望书看着案头上放着厚厚的账册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所以我到底有多少田庄铺子产业,这么多账,看得我脑壳都疼了,眼睛都花了。」 她想着,甩了甩腿,脚上的兔子毛软鞋,啪的一下甩飞了出去。 颜玦右手一抬,伸手便抓住了直击他面门的「暗器」,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了下来。为了科举,他的确下了一番狠功夫,这么多日日夜夜苦读,若是停下来,反倒不习惯了。 「卿卿去榻上歇着罢,这些交给我看便行。没有问题的,我搁在一边,有问题的,搁在另外一边,替你标记出来。」 陈望书一愣,立马欣喜的站了起身。 她上辈子的确是很有钱,可赚钱的事情,有经纪人管着,她只管花钱。 「术业有专攻,的确是应该让你来。」 见有人代劳,陈望书撒腿就跑,扒衣服比给香蕉扒皮还快,一看就是怕颜玦后悔。 颜玦瞧着,嘴角微微上翘,从自己的桌案边站了起来,换到了陈望书的桌案前,拿起了笔。他没有骗人,他以前,的确是个总裁,不管花钱,只管赚钱。 陈望书往锦被里一钻,只伸出两只眼睛来,偷偷的看着颜玦。 第54章 他坐在桌案边,发带还戴着,不过头发再也不松松垮垮的散着,而是像大陈其他的男子一般,团成了一个髻,插着一根黑漆漆的玉簪子,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身上那股子少年的稚气,不知不觉的,好似少了许多。 隔得这么远,陈望书都能够看到他好看的下颚线……这么美的人,居然是她的夫君! 陈望书美滋滋的想着想着,一下子注意力却全被颜玦翻账册的动作给吸走了,不是…… 「你就那么一翻,就看了?」 陈望书忍不住问出了口。 颜玦头也没有抬,「卿卿不是睡了么?放心罢,错不了。你快些睡吧,不是说好了,明儿个要出城去登山么?瞧着今儿个下午天气好转了,明儿个怕不是要放晴了。」 陈望书越看越是心惊,她白天里看了大半天了,也才看完几本,可颜玦看账,那跟她看剧本似的,一目十行,行行记得门清! 陈望书胡乱的点了点头,眼睛随着颜玦的手一动一动的,不一会儿功夫,竟是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 「望书!」 陈望书猛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床榻上的屋顶,刚要说话,就被颜玦捂住了嘴。 他一个翻身,抓起床边悬挂着的剑,又指了指陈望书的衣袖。 陈望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黑漆漆的一片,桌案上的灯早就熄灭了,颜玦不知道何时,已经看完了所有的账册,分成了两摞整整齐齐的摆在桌案上。 陈望书果断的从枕边摸出了小弩,又摸出了一把匕首,插在了自己的腰间,然后警惕的看着屋顶。 在他们拿到扈国公递来的锦盒的晚上,久违的刺客,终于再次出现了。 陈望书想着,有些摩拳擦掌起来。 自打颜玦一战成名,便没有过宵小之辈,前来行刺了。 今儿个,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瞧见,传说中的一步刺杀十三人! 「来了!」颜玦压低了声音。 陡然之间,门开了,陈望书放眼看去,颇为失望。 她数了又数,一共五人,领头那个人,身量十分的矮小,看上去比其他的人短了一大截。 看到颜玦同陈望书在床边站在,他微微一惊,很快便又恢复了神情,「醒着更好!把东西交出来!便给你们二人留个全尸。」 说话的小矮子,竟然是个姑娘。 她说着,打了个手势,拿着匕首,便朝着床边奔来。 陈望书收起了玩闹之心,从这五个人进门的时候,她便发现了,她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而且门口的雪地上,甚至没有新增的脚印。 木槿是武婢,轻功已经算是十分难得。可亦是做不到踏雪无痕。可这五个人,每一个人都可以,绝非是当初他们在西湖边遇见的那些泛泛之辈。 今日来的,那是硬茬子! 五把长剑都朝着颜玦的面门刺去。颜玦半分不晃,将陈望书护得严实了几分。 可哪曾想临到眼前,那女刺客突然往墙上一翻,从空中越过颜玦,朝着陈望书袭来,她的身子轻盈,在空中反转扭曲得,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类。 陈望书瞧着寒光袭来,心里卧了个大槽,这是什么破书啊!牛顿都要气活了! 她果断的举起了手中的小弩,颜玦心中一沉,刚要来救,却发现那四个高大男子的长剑,像是可以吐丝一般,直直的蹦出了四根铁索,朝着他的四肢袭去! 「靠!你们有这本事,咱不去天桥卖艺呢!」陈望书搁榻上一滚,险险的避开了那一剑。这人不闲着,嘴也不能闲着啊! 「不是我说你,姑娘家家的,有这本事,掳几个美人回去享用多好,非得喊打喊杀的,跟个屠夫似的。钥匙,什么钥匙?」 「是这个吗?」陈望书说着,眼睛看向了一边,那女刺客下意识的一看,一把香粉迎面扑来,喷了她一脸,不等她揉眼睛,一个铁饼子朝着她的腰间砸了过来。 女刺客虽然看不见了,但听声辨位,一个闪身,避开了过去。那铁饼子砸在地上,发出了咣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女刺客感觉后背一热,一股子烫水全都溅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个暖脚的汤婆子。 女刺客骂了一嘴,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余光瞧见那四人已经牵制了颜玦,果断得朝着陈望书加快了攻击的速度! 陈望书心中一万头神兽飘过,小弩对着女刺客射了出去。 只不过这玩意到底不是什么真的神器,上一回她能得逞,那是趁人不备。如今人家绝世高手瞪着大眼睛看着呢。 女刺客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软功,身子像是一条蛇一般的扭曲了几下,竟是避过了所有的银针。 陈望书瞧着,心中一沉,伸手一摸,一把金珠子,朝着女刺客的面门砸去。 「就这?交出钥匙,不然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女刺客头一偏,那些金珠子朝着一旁散落而去,抬剑便要刺,却感觉脖子上一凉,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第55章 「就这?你想怎么不客气。」 她用余光一瞟,顿时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明明之前还同颜玦打得热火朝天的四个人,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已经全部都咽了气了。 他们四个人背靠背的坐着,脖子上缠着刚刚射出来想要困住颜玦的钢索…… 「你是谁的人,来找什么?」 陈望书瞧着颜玦,差点儿没有人泪盈眶!亲人啊!你再晚来一步,女侠我就要一命呜呼了啊!她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床榻上。 他娘的,只穿了中衣,快要冷死了,汤婆子还被她扔掉了! 陈望书伸手一摸,又摸了个汤婆子抱在了怀中,方才感觉好了几分。 陈望书胡思乱想着,就瞧见那女刺客张开了嘴,她的嘴中,喊着一个枣红色的小丸子,陈望书脑子中灵光一闪,忙喊道,「她嘴里有毒药,她要自尽!」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死士的嘴中,含着毒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便咬破毒药,自尽而亡。这样既不会受到折磨,也不会吐露主人的秘密。 颜玦一听,看了过去,却是大惊失色。 那女刺客勾了勾嘴角,啪的一声,吐出了一个枣红色的东西,然后她身子一侧,双手握住了颜玦的剑,将自己的脖子,朝着颜玦的剑上抹去。 靠!她以为这女刺客是个正经死士,没有想到,她是裘千尺!嘴里喊着的不是什么毒丸子,那是枣核钉!难怪是枣红色的! 陈望书大惊失色,离得这般近,那暗器直朝着她的面门袭来,她此刻正坐在床的一角,贴着墙了,连躺都没有办法往后躺,今儿个竟是必死无疑了! 万万没有想到,她在直播中被灯砸死不够奇葩,还要在床上被一颗枣子打死! 这说出去,件件桩桩,都是千古奇闻! 「宋清,汤婆子!」颜玦此刻哪里还管得着那女刺客的死活,他将手中的剑一扔,朝着陈望书飞扑而去。 陈望书脑子嗡的一响,伸手一捞。 自打从木樨族地回来,木槿总是想着她说的怕冷,日日夜里都非要往她的被子里放三个汤婆子,刚才她扔出去了一个,还有两个。 她伸手一举,快速的用汤婆子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枣核砸在汤婆子上,发出了刺啦的声音,那里头的水,竟像是沸腾一般,咕噜噜的响了起来。陈望书只觉得手中烫得不行,慌忙一扔…… 随即便是一阵眩晕,颜玦已经一把将她从床榻上捞了起来,快速地往后一跳,退到了门边。 那汤婆子落在床榻上,立马四分五裂开来,流出来的水,汩汩得冒着白色的泡沫,很快便将床上的锦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来。 陈望书瞧着,心中除了一个靠字,别无他想! 这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啊!那女刺客的嘴,是金刚钻么?咋就不腐蚀她! 「姑娘你没事吧!」 门口的灯笼凉气,木槿领着一队人马闻讯冲了进来,看到屋子里骇人的景象,又看了看披头散发十分狼藉的陈望书,惊呼出声。 陈望书被她的叫声惊醒。 她低下头去,发现自己光着脚丫子,踩着了颜玦的脚上。 她抬起头来,看向了颜玦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颜玦没有说话,却是一把将陈望书打横抱起,一旁的白瓷忙拿了披风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先前情况太过危机,陈望书一心应对,哪里还能理会旁的,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惊觉冷了起来,尤其是光着的一双脚,冻得像冰坨子一般的。 「小公爷,您也披个袍子吧!」白瓷拿了颜玦的披风过来,关切的问道。 颜玦摇了摇头,「多拿几个火盆子,放到隔壁的书房里去。这个屋子住不得了,叫橙武清理干净了。准备些热水,姜汤的,别让你家姑娘着凉了。煮些安神汤来。」 白瓷点了点头,「奴知晓了。奴已经吩咐下去,这事儿不必声张……」 颜玦一听,诧异的看了一眼白瓷,「把人交给橙武就行。你办得很好,跟陈福说一声,不必着急,这事儿不是第一回 了,自然也不是最后一回。」 颜玦说完,一个闪身,抱着陈望书便往隔壁的书房走去。 这书房是颜玦惯用的,里头有床有现成的被褥,倒是干净。白瓷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工夫,就送了火盆子,还有颜玦吩咐的东西来,还有一些吃食。 她将一切安排好了,像是感觉到了屋子里的古怪氛围,悄悄的掩上了门,出去善后去了。 「先喝碗姜汤吧。这里不比从前,若是染了风寒,搞不好,小命就要丢了。得格外注意些。」 陈望书乖巧的接过碗,咕噜了一大口,那暖烘烘的姜糖水一下肚,连胃都暖烘烘起来了。她刚要张嘴,就看到颜玦一个伸手,将汤婆子往她的脚边推了推。 「寒从脚起。」 「你也穿上衣裳吧!」陈望书看了看颜玦的眼睛,他并没有闪躲,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澄明,像是太阳穿透了湖底一般。 第56章 颜玦斯条慢理的穿好了衣衫,坐到了火盆子前,拿了一块糍粑用小钳子夹着,在炭火上烧了起来。糍粑白嫩嫩的,用火一烧,会鼓起来,变得圆滚滚的,就像是一个被吹了气的小白猪。 火光映衬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给你,戳吧!」颜玦说着,拿起桌上的筷子,递给了陈望书。 陈望书一愣,抱着姜汤碗的手紧了紧,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她恼怒地道:「秦臻,你果然早就认识我了?那我说我叫赵清,你还……你是谁?」 「我不爱吃糍粑,却喜欢把人家烤好的糍粑戳破,看着那糍粑鼓起来,又瘪下去,觉得十分的治愈。这事儿,只有特别熟悉我的人,方才知晓!」 「我没有在任何一次采访,或者是公众面前提过这个事情。因为小时候,我妈妈总是不做饭,爸爸下班回来晚了,就会给我烤糍粑吃。见我恼了,便要我戳着玩儿……」 「我小时候爱吃这玩意,长大了,连看都不想看到它了。每次都只有在非常非常生气的时候,方才会……」 「上一回在木樨族的墓地里,你便叫我宋清了对不对?当时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因为声音很熟悉,我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当时又中了幻术,还以为是自己个幻想出来的。可是今天,我听得真真切切的,你说,宋清,汤婆子!」 「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你不可能撒谎,下意识说出来的话,才是最真的。」 颜玦叹了口气,无辜的看向了陈望书,「卿卿,要不你先多戳几个,我再说!」 姑娘,就是知晓你生气,知晓你要发飙了。这才特意准备了让你解气的东西,给你先戳戳啊! 陈望书哼了一声,往颜玦的身旁看去,这一看,简直是无语。 这厮竟然准备一大桶的糍粑,她这是戳到天明,都戳不完了好吗! 「我气什么?我不也说自己个是横店跑龙套的么?半斤对八两的。只不过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太过不公平!」 陈望书说着,伸出手来,「我叫宋清,鼎鼎有名,不用介绍了。现在,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颜玦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了陈望书的手,带着她将那个糍粑戳破了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它瘪了下去,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还说你没有生气。你生气的时候,就喜欢说自己没生气。我很喜欢你,从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开始,我的世界里,便只有一个你了。」 「但是你的世界里,并没有我。我那时候在想,宋清已经够辛苦了,不必再带上,身为负累的我。」 宋清一愣,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辛苦了。 一夜暴富的姑娘,又顺利的做了大明星,拿了影后,是别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的好运气。谁提起她宋清不说上一句,每走一脚路都踩到一坨狗屎的神运气啊! 颜玦想了想,站了起身,走到了桌案跟前。 这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他这些日子看过的书,写过的字。 颜玦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最上面的书封,弯下腰去,从地上放着的放卷轴的瓷瓶子,掏出了一张纸来。 比起其他的装裱好了的画或者字,这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看上去颇为的磕碜,像是主人随手画的,然后揉搓成了一团,塞进了瓶子里。 他将那张纸,递给了陈望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陈望书接过来,打开一看,这下子当真是震惊了起来。 这张画,她见过。 蓝色的大海,金色头发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溺弊。 只不过她见过的那副画,只有一半。这幅画却是多出来了半截。 一个黑色卷发的小童,坐在金色的沙滩上,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他黑色的头发,生出了海藻的光泽。 他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女人一步步的走向了大海,不喜不悲。风吹起,吹动了他的发丝,露出了他的眼睛,澄明得像是阳光穿透的湖底。 陈望书猛的抬起头来,画纸上的那双眼睛,与颜玦的眼睛,竟是重合了起来,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个人一般。 「当初我在海边捡到的那幅画,是你画的?那个走向大海的女人……」 颜玦点了点头,「是我。宋清。」 「那个画上女人,是我的母亲。说起来是一个十分老套的故事,我父亲去留学的时候,在巴黎的街头,遇到了我母亲。她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 颜玦说着,睫毛轻颤了一下,「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死亡的含义是什么。有一天,母亲带着我去了海边,她说秦臻你就在这里乖乖的坐着,记得妈妈教你画画么。」 「乖孩子,把这幅画画下来。这将是你父亲最好的生日礼物。」 尽管颜玦的语气很平静,可陈望书的心,依旧揪了起来。 他们一没有欺负无辜弱小,二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遇到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 第57章 她想着,轻轻的拍了拍颜玦的手。 颜玦笑了笑,回握了过去,「还要戳糍粑么?没有关系的,我小时候,远比正常的孩子迟钝许多,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 事实上,他小时候甚少说话。 「父亲,母亲沉入海底了。」这大约是他小时候,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在那之后,许久许久,他再也没有说过话。 「不要糍粑了,我讨厌吃糍粑。那明明是我母亲爱吃的东西,我同爸爸都不爱吃,寡淡无味,还粘腻得很。但烤了也别浪费了,你把它吃掉吧。」 虽然颜玦没有说,可她几乎能够猜得着,他小时候,应该是有自闭之类的问题。有许多智商高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出现这种状况。 就像她小时候,做的许多事,都不被旁人理解一般。 你以为她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其实她能够看到的世界,远比大人想象的,要广袤得多。 颜玦接过糍粑,咬了一口,「我也不爱吃。但是我知晓你喜欢戳之后,练习了很久吃糍粑。就想着,戳都戳烂了,总不能浪费。」 陈望书听着,鼻头一酸。 小时候,她爸爸也是这样说的。 「那后来了呢?」 「办完母亲的葬礼,父亲便带我回了国。我们家……嗯,你记得么?在你爷爷的那个老宅子往上走,有一栋民国时期的欧式小楼,我当时就住在那里。」 「一推开窗户,便能够看到你爷爷的葬礼。」 陈望书恍然大悟,比划了两下,「就是长满了爬山虎的那一家?他们家还有一只很凶的狗,好大一只!」 颜玦点了点头,「嗯,叫骨头,我给取的。我回国之后,总是梦到母亲自杀时候的样子,每天晚上都惊醒。父亲便给我养了一条很凶的黑狗,说是可以辟邪。」 「可是没有用。后来,他发现,我把那副画带回来了,勃然大怒,一定要烧掉它。可是我没有同意,于是他便同我说,把这幅画,塞进瓶子里,让它飘进大海里,这样噩梦就被丢掉了。」 颜玦说着,顿了顿,有些一言难尽的看向了陈望书。 陈望书有些囧,靠!所以那瓶子被颜玦,应该说是秦臻扔到了沙滩边。 然后被她捡了回去! 人家的漂流瓶,都没有漂出家门口呢。 「画被装进瓶子里后,我每天都站在小楼上看。来来往往了许多人,海浪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可是瓶子还是没有消失不见。后来,它便被你捡走了。」 兴许是从宋清捡起那个瓶子的一刻起,她在秦臻心中,便是特别的人了。 「我在国内大概住了几个月,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又带着我出国了。后来有一次,意外的听说了,你父母的事。」 陈望书一愣,见着颜玦古怪的表情,哑然失笑,「你该不会认为,我捡走了那个漂流瓶,便捡走了你的厄运吧?」 颜玦没有说话。 陈望书当真愣住了,「所以,你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摇了摇头,「我母亲的事情,同那个漂流瓶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同我爸爸,本来就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很是合不来。」 宋清的祖父家中,产业颇丰,不然的话,也不会给她留下那么个小楼,日后等着拆迁暴富。宋清的父亲,上过大学,读过很多书,在哪个年代,乃是颇为难得的人才。 大学毕业之后,便被分派到了一个厂里,做技术员。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勤快又踏实,可就是有些木讷,老老实实的不爱弄一些花花肠子。 宋清的母亲,那是出了名的好看,追求她的人,简直可以从厂子的东门排到西门去。可几经波折,她嫁给了宋清的父亲。 「我父亲喜欢踏实的平淡生活,修机器便是他的乐趣;可是我的母亲不一样,她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我作为女儿,不应该这么说他们。」 「但是我父亲的世界,就像是一幅素描图,可我母亲向往的是浓墨重彩的水彩画。」 陈望书没有用油画来形容,因为她觉得,那种光鲜亮丽的花花世界,远比油画要轻浮的多。 「不管我有没有捡到那个漂流瓶,他们都是要分开的,总归不是一路人。」 「我得知了消息之后,立马就回国了。亲眼看见了,你那群亲戚,都来同你争产业,还有……我其实在火车站,追到了你母亲。」 陈望书一愣,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颜玦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他想欺骗陈望书,也不是上辈子他不想站在宋清面前,而是他们若是相遇,无可避免的,要提及许多年幼之时的伤心之事。 虽然嘴上都说着,我很好,没有关系。 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方才知晓,那种心中结了痂,永远都好不了的痛。 「你留不住她的。她很早的时候,就觉得我是她的拖累,虽然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是我能够感受得出来。我小时候,一直责怪她,也责怪我自己。」 第58章 「如果,我再好一点,妈妈兴许就不会走了吧。」 陈望书说着,吸了吸鼻子,「可是,长大后我就没有那么怪她了,她的人生里,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而已。」 陈望书揉了揉眼睛,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腿上,「所以,后来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我爸爸的朋友?帮我守住了产业的那个叔叔?」 颜玦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是我爸爸熟悉的律师。」 原来如此。 陈望书抿了抿嘴,那些事情,虽然过去许多年了,但她依旧记忆犹新。砰砰砰作响的铁门,墙上掉下来的尘土,所谓亲人们的嘶吼,还有被打扰的邻居们的咆哮…… 以及呜呜作响的警笛声。 她从小就是一个古怪的孩子,可她再厉害,那时候也不过还是一个刚刚失去了父亲母亲的孩子。世界那么大,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财狼虎豹。 她已经亮出了獠牙,拔出了尖刀,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就在她快要破釜沉舟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叔叔,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明明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却非要一句话里带上几个英文单词。 说话的时候,还喜欢翘兰花指,他看着那么不靠谱,可一张嘴便是,「宋清你好,我叫程裕南,是你爸爸的同学,也是你爸爸生前指定的代理律师。」 就在那一瞬间,她便心安了。 「对不起,来得晚了些。我那时候并没有什么能力,说服我爸爸花了很长的时间。但是程律师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陈望书点了点头。 程裕南不光是懂法,还手段阴险得很,最擅长得便是对付那些泼皮无赖。自打有他的出现,陈望书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些所谓的亲戚了! 即便是房子拆迁了,她日后成了大明星了,那些人也没有一个敢寻上门来的。 她虽然不知道程裕南到底做了什么,但一直对他心存感激。 「不晚,谢谢你。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我爸爸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跟我提起过程裕南这个人。更不用说,他能够预见性的请来这么厉害的律师了。原来是你。」 颜玦看了看陈望书,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想要去摸摸陈望书的头,却又忍住了。 「你那时候不孤独的,因为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就像是你的影子。」 颜玦轻声地说道。 兴许觉得这样说有些沉重,他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下一次见到你,是在你你家的阳台上。这一回,应该是你第一次看到我。」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想了起来,「啊!你就是那个丑得没眼看的胖子!我想想……让我当明星,跟赵尧一起拍戏的那个!」 颜玦有些囧,他别过头去,别说了别说了…… 他那个时候,年少无知,对陈望书尚未有男女之情,更没有想到,这姑娘看脸,已经到了「绝症」的地步! 若是知晓,他定是饿他个三年,让自己瘦得像一道闪电,以最好看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一举拿下美人的芳心,而不是傻乎乎得举着赵尧的海报。 拿别人帅气的脸庞,承托得自己像一坨烂泥。 为此,他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都后悔得像抽自己几个耳光。 陈望书想了起来,看着颜玦的神色有些古怪起来。 颜玦这般美丽的脸庞下,住着一个胖子,这让她有点萎啊! 大兄弟,咱们和离吧!我认你当亲哥成不成? 颜玦一看,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立马苦笑出声: 「对不起,我那时候看着你成日里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想要给你找点事情做,方才说的当明星的事情。因为赵尧他是我表哥……」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很好看,做明星一定可以红的。而且赵尧那时候已经出道好多年了,红得很,我以为他可以罩着你的……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要不然,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情了。」 「我那时候正在治病,吃了许多药,方才那么胖的。停药之后,就瘦下来了,真的不丑!」 陈望书一愣,「你为什么要治病?」 虽然按照他的说法,秦臻从小就有些自闭,不爱说话,但是小时候他都没有提过治病的事情,可见并无大碍。吃了会胖的药,那可不是一般的药。 颜玦没有说话。 「你觉得因为我捡到了那个漂流瓶,接收了你的厄运,所以我爸爸死了,我妈妈也走了?然后我……」 陈望书一梗,有了程律师的介入,她的生活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了足够使用一辈子的钱,她这个人,不贪图吃,也不贪图穿,更没有什么激情的嗜好。 父亲走后的几年,她的确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无欲无求的生活着。若非那日在阳台上观星,秦臻上蹿下跳的拿出了赵尧的画像,让她去做演员。 第59章 她一辈子,可能就那么平平淡淡的活到老了。 「所以那个时候,我也病了么?」 颜玦把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一定觉得,是自己害得陈望书惨绝人寰的。 这么一想,陈望书哑然失笑,「你这个人,还挺能脑补的。」 颜玦见她笑了,松了口气,「生病的时候,就会想很多。控制不住的去想,想我妈妈是不是因为嫌弃我不会说话,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机灵,所以才去死的。」 「会嫌弃自己,若我是个平常的孩子就好了。不要那么聪明,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天赋,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孩子,兴许还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更会想,自己可能是真的带有厄运,才会把灾难都带给身边的人。我那时候,正是中二的少年时期,总觉得,地震了是因为自己吹了口气。」 陈望书被他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 「可不是,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宇宙的中心,要不我怎么那么好看,演技那么好呢!」 她说着,同颜玦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颜玦笑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陈望书。 陈望书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关系的,你不用有负担,我后来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跟你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而且,我真的很喜欢演戏,也很庆幸自己没有走弯路,走了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你一直看着我,应该知道,尽管在泥潭里行走,但我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即便是那个大雾的晚上,胜利的人,也是我。」 「所以」,陈望书说着,学着颜玦平日里对她做的那般,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你不需要做我的影子,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颜玦嘴唇动了动。 他只有在陈望书的面前,才会窘迫,才会不知所措。 等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没有余力,去爱另外一个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深陷其中的,漂流瓶的时候太年幼,天台的时候,他还觉得赵尧长得好看,性子温柔,他们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他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也未曾想过,要用什么强硬的手段,将陈望书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只想默默地在一旁守护着,直到把他夺走的所有幸福,全都还回去为止。 「那天晚上,我晕过去之后,是你救了我?对吗?」陈望书看着颜玦的眼睛,问道,「我其实是有感觉的。虽然醒来的时候,是经纪人陪在我的身边,但我知道,那天的人,不是他。」 颜玦点了点头,「我接到消息之后,就去找你了。对不起……我……」 陈望书松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没有想到,我身边还有个田螺姑娘。老实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怀疑,自己身边有什么大仙守护之类的。」 「我不是养了一只貂么?我甚至半夜里偷偷的看了它好多回,看他会不会变身之类的……」 那一次,便是她人生中的第三次大雾。 上一回在墓地的时候,幻境被颜玦唤醒了。 现在想来,她的那三次大雾,颜玦每一次都在,所以他才知晓,在最可怕的地方,一定要唤醒她。 那是她拿到的第一部 大导演的戏,上来就是女主角,男主听说是赵尧。剧组越好了,要在华星酒店的套房里围炉看剧本。她当时便觉得古怪,还问了其他的演员,确认了当真有此事,方才前去。 可万万没有想到,还是着了道了。 酒店的窗帘后背,隐藏着摄像机,屋子里洒满了玫瑰花,还点了蜡烛,桌上摆着红酒,屋子里除了她,并没有旁的人。若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不是宋清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那位大导演是个胖子,即便是走在厚厚的地毯上,皮鞋也会发出刺耳得声音。 她头一回感到害怕起来,一把握起了红酒瓶子…… 她出来之后,大导演便废了。从此整个江湖上,都流传着宋清彪悍,胆大包天的传说。 别说潜规则了,那些肚满肠肥的家伙,光是看她一眼,都觉得身上少了一块肉,凉飕飕的。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寻我麻烦。还在想,到底是哪路大神保了我,原来是你……那后来我们见过吗?秦臻,秦臻……」 说了这么些,陈望书觉得秦臻这个名字,都变得亲切了起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作为女明星的光辉历史上,的确是有这家伙浓墨重彩的一笔! 怎么办,当了影后才发现自己背后有人怎么办? 感觉要忍不住更加嚣张了怎么办? 「见过的,在公司的大楼里经常见。」颜玦把心一横,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虽然有些偏差,但基本上,都是按照他事先预定好的节奏,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秦……」陈望书呵呵的两声,摊开手来,「还钱!」 第60章 颜玦往后退了一步,无辜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了,我的全副身家,都已经给了卿卿了,实在是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出来了。」 「资本家,把我赚的血汗钱,给我吐出来!」陈望书心中一万头神兽冲过。 她就说,当时在幻境中,那个叫她名字的声音,特别的熟悉。 她因为是颜玦在叫他,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她听到的声音,还是幻境中的。 当时她废掉色胚子之后,维持着女明星的高贵与体面,走路带风,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酒店。可走到没人的地方,方才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 想来,是她晕过去的时候,秦臻过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便是她那个吸血鬼太子爷「秦总」的声音。 说起来,她刚出道的时候,签的是赵尧同一家公司,那公司在业界颇有名气,不说龙头老大,那也是数得着的「名门」了,后来她有了些名气,便开始有公司来「挖墙角」了。 条件太过丰厚,远比赵尧的脸更美丽。 于是她便去了恒影。恒影是个老牌公司了,先前的东家乃是做远洋贸易的,后来听闻太子爷是个技术宅,于是又多了个恒影科技,再后来…… 听闻太子爷觉得钱多得没有地方花,又分出了恒影娱乐。 「所以,你是故意签的我?」陈望书有些囧! 怎么办,我家夫君好似中二病没有痊愈,他以为他在演霸道总裁爱上女明星的电视剧! 颜玦清了清嗓子,「不要想太多,只是一个正确的投资罢了,我赚了很多钱。」 陈望书就呵呵了,的确,恒影娱乐因为有了她这么一棵摇钱树,很快就发展壮大起来,不多久,赵尧也跳过来了。 「你不知道吗?当时公司里有个关于你的传闻……」 颜玦重重的磕了几声,「好吧,我不想再出现一次酒店的事情,所以……传闻都是假的,赵尧是我表兄,而且他早就隐婚了!我表嫂你还认识!」 陈望书猛的站了起身,靠!这么天大的八卦,她居然不晓得! 当时公司里都在传,说他们的秦太子有断袖之癖,潜规则了赵影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陈望书的经纪人,甚至还传给她一个两人的同人文,那虐得叫一个肝肠寸断! 说赵尧以前有一个爱的死去活来的初恋,秦太子为了做替身,甘愿去整成了他初恋一模一样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他甚少在公司出现,出现的时候戴着墨镜也就算了,还戴着口罩! 当时她险些都信了,要不然的话,好端端的科技大佬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幺蛾子! 「赵尧娶了谁?」 陈望书好奇的问道。 颜玦笑了笑,「你的对家白语。」 陈望书一愣,摆了摆手,「算了,她就喜欢吃老白菜梆子。」 虽然颜玦转移了话题,但那些事情,陈望书还是没有办法绕过去。 颜玦他,上辈子,的的确确是很用心的在对待她。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从她捡到那个漂流瓶开始,他们之间便有了一种看不见的羁绊。 可陈望书不觉得那是累赘,反倒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没有错,就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爸爸走后,她并不是一个人的。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在。 只是,这厮居然是秦太子,这一点让她又觉得更加微妙起来。 「人真的有几副面孔呢!」陈望书由衷的感叹出声,「你要是去混娱乐圈,那拿个小金人妥妥的。」 身为恒影娱乐的顶梁柱,她见过好几回秦太子,几乎每次都是在酒会上。 他身量很高,具体是多少,陈望书不知晓,她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也比秦太子矮半个头。 他头发微微有些发卷,皮肤很白,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任何感情来。只戴了一枚耳钉,血红血红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把那滴血擦掉。 不管什么时候,都戴着黑色的口罩,问就是严重的花粉过敏。一不跳舞,二不喝酒,就坐在一个角落里,像是一尊不会挪动的石像,一转身就能够看到的奇葩。 陈望书以前不明白,只觉得不亏是太子,就是性情古怪,现在隐隐约约的有些懂了。 光看上半张脸,那是绝色!作为一个只看脸的人,陈望书不是没有动心过。 「说起来,我跟赵尧打听过你!」 颜玦耳朵一动,立马竖了起来,眼睛中带着光,他激动起来,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了,「打听我什么?」 陈望书眼眸一动,狡黠的笑了笑,「我说秦太子为什么总是戴着口罩?可曾婚配?」 颜玦脸顿时涨红了,紧张的握了握手,「赵尧怎么说我的?」 陈望书促狭的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自己的嘴巴上比划了一下,「他说你上半张脸国色天香,下半张脸烤肠飘香!有一回夜里,你家三岁的娃儿饿了,直接揪着你的嘴巴说,火腿肠火腿肠!」 第61章 颜玦拳头紧了紧,从牙齿缝里吐出了两个字,「赵!尧!当真是不枉费我姑父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就爱造谣!」 他愤愤地说着,突然一愣,清了清嗓子,「卿卿觉得,我那时候国色天香?」 陈望书噗的一下,姜汤喷了一地,怎么着,国色天香还成了什么好词了不成? 「倒是不丑,而且我只瞧过上半张脸。不要欣喜,但凡生得好看点的,我都打听过了!」陈望书擦了擦嘴,将姜汤碗放在了桌子上。 她听得太入神了,姜汤都已经凉了。 颜玦一听,却是神色复杂起来。 陈望书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天都快要亮了。 她站了起身,刚想要去添些炭火,就瞧见颜玦已经拿起了火钳,便又坐了回去。 她的确是去打听过秦太子,不过只是玩笑罢了,并没有当过真。以前的时候,只当这人是吸人血的资本家,现在仔细想来,两人却是有许多交集的。 譬如有一回,她的车子在荒郊野岭抛了锚,恰好太子路过,捎带了她一程。当时她连轴转,累得很,上车就不客气的睡着了,现在想来,秦臻能够顺利的把她送回家,简直是漫天神佛都保佑了。 譬如还有一回,经纪人嫌她最近丰盈了几分,非把她当牛使,日日吃水煮西兰花。她嘀咕了几句芒果千层,结果当天秦太子恰好有喜事,请全公司喝下午茶……甜点便是芒果千层。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 那些事情,若是搁在上辈子,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 可今日听颜玦说了那么多,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浮现在了脑海里,让人不想起来都难! 「你这个人,还真是……令人一言难尽。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陈望书好奇的问道。 颜玦深深的看了一眼陈望书,「你想不到么?」 陈望书心头一震,猛的睁圆了眼睛,「你?」 颜玦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望书紧了紧手,「你也在场?」 颜玦叹了口气,伸出手来,一把将陈望书搂在了自己的怀中,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陈望书的头,「不怕,有我在呢。」 陈望书身子一僵。 难怪颜玦这厮,总是喜欢摸她的头,她以为这是他表达亲昵的方式,可实际上,是他在保护她,让她安心。 那日颁奖典礼,颜玦也去了。灯砸下来的时候,他给她挡了,所以两个人在同一时间,一起被砸进了这本书中。 秦臻变成了颜玦,宋清变成了陈望书。 陈望书越想,心中越是发沉。 她想问,那你是怎么认出来,陈望书就是我的呢?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她敢说,秦臻了解她,比她自己了解自己,还要多。 她虽然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颜美人,可若是逢场作戏,反倒是双方都轻松。偏生她的喜欢,比不上颜玦对她的万分之一……而且,她有系统,她是要离开大陈的。 那么,到时候颜玦怎么办? 「之前你怎么对我说的呢?希望我能够做自己,不要做自己的影子,不要觉得是自己负担。那么我现在把这句话,送还给你。」 颜玦说着,将陈望书松开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若是两情相悦,那我便是一往情深。若是一厢情愿,那我便是卿卿的负担。我一直不言,便是不想,让你为难。」 「我说出来,不是挟恩图报……」 颜玦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不但没有救到你,反倒把自己个,也搭进去了。我都能够预料得到,翌日那些人会怎么写了……」 「恒影总裁狗熊救美,不自量力一命搭一命……」 「宋影后赵影帝秦总裁,三人剪不清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惊!赵影帝坟头大哭,我家表弟绝对不是香肠嘴!」 陈望书听到最后一句,实在是没有绷住,哈哈大笑起来。 「说来说去,你对这个,最是耿耿于怀!」 颜玦见到陈望书终于开怀笑了,在心中松了口气,「可不是,赵尧太缺德了。他在家里,日日对着一只鹦鹉问,鹦鹉鹦鹉,我同秦臻谁好看?」 「鹦鹉说,尧尧尧!然后他就给喂一颗鸟食,现在想来,那鹦鹉说的,分明就是,要要要!」 「你怎么不说,煎饼果子来一套?」虽然是个老梗,但陈望书依旧接得开心。 颜玦一愣,「煎饼果子?」 陈望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来,指了指颜玦的鼻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活生生的何不食肉糜!」 「苍天不公,以前你就比我富有,再来一次,你还比我富有!我也好想对白语说,钻石是什么?这不是我家铺的地砖吗!」 「就像你一样,这样淡淡的,像一朵单纯的小白花一样,无形中炫富!」 第62章 这下轮到颜玦忍不住了,他同陈望书对视了一眼,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白语,他的表嫂。 是一个三天两头都要炫富上头条的人,陈望书圈中的死对头。 「姑娘,那边已经清理好了。可用些朝食,一会儿庄头们都要来听账了。」 陈望书正笑着,就听到了窗外白瓷的声音,「嗯,已经起了,进来罢。账册什么的,以后便给颜玦看罢。今年的已经看完了,你拿给陈福,叫他看着办就是了。」 「一会儿你同陈钊,拉了节礼送回家去。把庄子上新送的狍子,也送进去。还有我给阿爹阿娘缝的衣衫,也一并送过去了。大兄同小弟的,懒得缝了,就这样罢。」 白瓷闻言笑了笑,「姑娘放心,都办得妥妥当当的。我还以为姑娘今儿个也要去呢!」 陈望书摇了摇头,「昨儿个闹了那么一场,若是阿娘问起,我撒谎搪塞是小,若将那心思不正之人引了去,就不好了。倒不如初二再回娘家拜年。你便同阿娘说,府中事务繁忙。」 白瓷敛了笑容,认真的点了点头,「诺。白瓷省得了。」 她说着,招了招手,自有那小丫头子端着朝食进了屋子。折腾了一宿,她委实是饿得慌了。 「你用完了,消消食,再多喝一碗子姜汤,再去睡个回笼觉,莫要染了风寒。今儿个国子学附近的茶楼里,有大儒讲学,我同你阿弟约好了,得去听个一二。」 「虽然说初试考过了,但还有殿试,其中的门道,还多得很。中午我也不回来了,同你阿弟还有小堂,一道儿去观海楼,给你带鳜鱼回来。」 「下午要去铺子里查账,大约得晚上方才回来。我想想,回来的时候,要路过你喜欢的那家糖炒栗子,我多买些回来。眼见着就要年节了,那些小商小贩的,都要回去过年了。」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回来的时候,一并买回来。」 陈望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你丫的还记得自己做秦太子的时候,是一个怎么冷酷无情的嘴脸么?恒影哪个人,听闻他的名字,不是瑟瑟发抖的。 现在倒是好,叨叨叨个没玩了! 「啰里啰嗦的!我想吃什么,叫木槿去买不就行了!你这个人,怎么事无巨细都要说,你怎么不说,你今儿个几时几刻要喝水,几时几刻要出恭?」 颜玦恍然大悟,「娘子原来想听这个!那我可说了啊……」 陈望书抬脚佯装要踹他,却是被颜玦闪开了,「我乘着粥呢,一会儿该烫着你了。别乱动。」 刚进门的木槿一瞧,咯咯的笑了起来,「姑娘,你哪里踹得着小公爷,就他的本事,那得自废武功,再往身上压八百斤的石头,你才能够踹到他!」 陈望书一听,不服气了,「小瞧我了不是!我的小弩呢,也不晓得哪个,身上没有压八百斤石头,但自己个变成了石头。」 颜玦拿起一个小包子,塞进了陈望书的嘴中,「我在你家中住的时候,你阿奶同阿娘,日日打麻将呢!还说你不在,都没有人输钱给她们了……你阿妹若是输了钱,是要哭的。」 陈望书立马被麻将吸引了注意力,「竟然你已经知晓了我家的传家宝,那打明儿个起,咱们就要在家搓麻将了!」 她同颜玦已经知根知底了,别说打麻将了,想干什么不成? 想到这里,陈望书顿时轻松了起来。这就像是掉到了悬崖底,发现这里还有个熟人小龙女一般,安心又开心。 颜玦草草的用的朝食,便出了门。 陈望书伸了伸懒腰,在屋子里逗了会儿猫,便上了床榻。 踩云还好,野惯了不怎么粘人。她生的女儿背花,却是个爱撒娇的,陈望书刚一躺下,它便钻进了被子里,蜷成了一团,趴在了陈望书的身上。 这屋子,原是颜玦看书累了小憩用的,床榻上的被子,全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这是他最近新换的一种香,温暖得很,像是将被子放在阳光下暴晒后的味道。 陈望书吸了吸鼻子,脸微微红了几分。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最后无可适从的放在了小猫儿的背上。 虽然她说自己个的喜欢,没有颜玦喜欢她的万分之一。 可若是初见颜玦,有三分欢喜,那到如今,便有七分钟情。 她不是一个爱脸红心跳,更不是一个喜欢敞开心扉的人。可在颜玦对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不自觉的信任他,依赖他。 甚至做出了许多同女明星气质不符的事。这一点,不光是她察觉到了,颜玦那厮,也察觉到了,所以他才狗胆包天的,在这里,在这一刻,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简直是,太可恶了!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怀中的小猫甩了甩尾巴,「喵~~」 陈望书心情大好的抱起它来,同它抵了抵鼻子,「喵~~」 小猫儿挣扎了几下,从陈望书的手中挣脱了下来,又趴在她的胸口上,埋头大睡起来。 第63章 陈望书瞧着好笑,轻轻的摸了摸它的毛,闭上了眼睛,安心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脑子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机械声。 「俏柳缨雪夜产贵子,小七郎科举成大名。」 陈望书猛的坐了起身,朝着窗外看去,如今外头艳阳高照,正在化雪,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今夜要发生的事情。 这一回系统莫不是开了窍,竟然提前了这么多,便提示剧情了! 「嘿,原来你还没有死啊!我算着这七皇子都不在京城呢,怎么着就成大名了?」 临安城的这场雪,一直到年节夜的宫宴上,方才下下来。 「你怎么穿这么些,莫不是有了?小将军不行,那孩子是谁的?」 陈望书端着的酒盏一抖,里头的温热的青梅酒洒了出来,滴在了桌案上。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擦了擦手,别过头去,看了看颜玦。 好在四皇子早就已经把他拉到一旁饮酒叙话去了。 「不穿这么些,难不成跟那位似的,穿了薄纱,冻得嘴唇都发青么?左右我不用以色侍人。」 秦早儿惊讶的端起酒盏,同陈望书碰了碰,「几日不见,你怎地变得刻薄了?不过,我喜欢。早同你说了,什么破贤惠劲儿,那不是给自己整憋屈了么?旁人夸你一万句,那也抵不住自己一日的逍遥快活。」 秦早儿说着,朝着七皇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就她?以色侍人?色在哪里呢?老七的脸上,倒是写了自己个是个色胚子。」 陈望书抿了抿嘴,甭管秦早儿怎么诱惑,她依旧是临安城里最贤惠的娘子,笑不露出八颗牙齿,是基本的美德。 话说当日高沐澄大闹金銮殿,当堂与祖父反目,大义灭亲,直接扯出了三皇子谋逆案!哪个世家大族见了,不赞上她一句女疯子! 这事儿若是搁在太平盛世,那就是三个月的谈资!可随着战事起了,三皇子大军围城,又有哪个还记得这事儿因着高沐澄而起? 她那不是个玩意儿的兄长人头落了地,高家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受到牵连,虽然高相精明,也不知道给官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保住了相位,高家不至于大厦倾倒。 但到底是断了大高氏那一脉,元气大伤!高沐澄忤逆祖父,哪里在高家还待着下去,久不久之后,那高家便悄悄的分了家,像是陈家一样,一分为二,成了东西二府了。 那东府有高相坐镇,留下了大多数人,转而支持小高氏同八皇子;西府孱弱,由高沐澄的父亲做了家主,容的都是大高妃尚存的一些亲眷。 七皇子先些时日,陪着高沐澄一道儿送了长兄的灵柩回乡,随后又陪着她去了温泉庄子养病,直到年关了,方才赶了回来。 高沐澄穿着一身莲青色的长裙,胸前挂了一个十八子的珠串,那珠串下头,坠着一块祖母绿的玉佩,同色的流苏,哪里还有半点金玉满头,人间富贵花的模样。 一番光景下来,整个人都瘦脱了,倒显得清冷又刻薄。 再看她身边坐着的柳缨,浓艳的海棠红薄衫滚着白毛边儿,一脸的喜气洋洋,她那肚子挺得高高的,仿佛一动,就要把面前的桌案,给挤了出去。 知道的说她肚子里怀了胎,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前揣了尊炮,恁大一个地,硬是容不下她了。 本该坐在那里维持妻妾和平的七皇子,正端着酒盏在向官家敬酒,兴致上头,还像乌龟划水似的划拉两下,美其名曰彩衣娱亲。 高沐澄不显得拘束,柳缨亦是舒坦得仿佛她才是七皇子妃。 便是陈望书,那也由衷的想向他们一家子竖起大拇指来!莫不成这就是男女主光环,什么规矩搁他们的真爱面前,那都不叫规矩! 秦早儿见陈望书瞧得起劲,将咬了一半的鸡腿放下了,擦了擦手,「你莫要看了,再看高沐澄要冲过来了。」 她的话一说完,高沐澄便站了起身,柳缨眸光一动,拽住了她的衣袖,艰难的动了动肚子,「姐姐可是要出恭?我也想一同去。」 高沐澄袖子一甩,哼了一声,「我与你同坐,宛若在身在恭房,臭不可闻。出去透透气,还不行?」 今儿个来的,全是皇亲贵胄,基本上就是剩下的七个葫芦娃,以及他们迎娶的小妖精。再加上几个毫无存在的公主,同他们唯唯诺诺,恨不得将头埋进尘埃里的驸马爷。 因此坐得都格外的近。 高沐澄这话一出,大殿中静寂了一瞬间,但立即又恢复了热闹。 柳缨脸涨得通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做出了标准的小白花动作:红眼睛,低头,咬嘴唇! 陈望书瞧着好笑,这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没看见姜邺辰正在御前蹦跶得像是孔雀开屏似的,就差把众人的脑壳掰过去,说看这里,看这里,别看我家后宅大战了。 「我后悔了。当初我若是不同你争就好了。」高沐澄招呼也不打,一屁股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拿了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声喃喃道。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拿帕子遮了嘴,「七皇子妃这是醉了。不如叫嬷嬷送一杯醒酒茶来!」 第64章 高沐澄摇了摇头,「我没醉,我还是很喜欢邺辰哥哥,可惜他不喜欢我。」 她说着,看了一眼柳缨的大肚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可不是不喜欢你么?满临安城有眼睛的都能瞧见,你对我们说个啥劲儿?我们又没有那本事,还能改掉他的脑壳。」 高沐澄捏着酒杯的手嘎嘎作响,她猛的别过头去,哼了一声,「秦早儿,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怕你嫁给四哥,就能捞着什么好处?咱们好歹是从小一道儿长大的。」 「你这般损我,于你有什么好处?」 秦早儿翻了个白眼儿,「你插足在我同望书中间,于我就有好处了?没瞧见我们两情投意合么?再说了,你也不用伤心。」 「我瞧着你夫君,也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大肚子的,不是说这两天府里头要进新人了么?就是那个焉娘子,她父亲是禁军里的一个武教头,以前还来我家喝过茶呢。」 「生得可好看了,不输你!你既然要有新姐妹了,作何来抢我的好姐妹?咱们好歹从小一道儿长大,夺人所爱,你缺德不缺德?」 高沐澄官家面前都敢呛声,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抬手就想打人,那手还没有挥下去,便被陈望书抓住了。 陈望书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正要说话,就听得大殿上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陈望书扭过头去一看,只见先前高沐澄坐的那个桌案,已经被撞翻在地,八皇子一身狼狈的拿着剑,躺在地上,倒吸着凉气。 「啊,好多血!」 「没事吧?」 陈望书一仰头,就看到了走过来的颜玦,他淡淡的瞥了一眼高沐澄,高沐澄一个激灵,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挣扎了两下,从陈望书手中挣脱开来,快步的从桌案边离开了。 「有我在,望书能有什么事?」秦早儿牵过陈望书的手,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同你又不熟,干嘛坐过来,你快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陈望书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却发现颜玦已经大喇喇的在她同秦早儿中间坐了下来,「是没有什么事,你挨揍还要望书保护你!」 秦早儿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她袖子一撸,再欲辩驳,却瞧见陈望书做了个嘘的手势,心知如今不是他们说闲话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颜玦。 又瞪了一眼还在千里之外的四皇子,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啊!我的孩子!流了好多血!殿下,殿下……」 姜邺辰先是愣了愣,随即冲了过去,将那桌案掀翻,一把抱起了被压倒在地的柳缨,嚷嚷道,「太医,太医,快!」 在偏殿候着的太医,一听到呼喊声,立马快步的走了进来,对着官家拱了拱手,看了柳缨一眼,探了探脉,「七殿下,柳娘子要准备生了。」 姜邺辰脸色一变,「可还不到月份……」 他说着,对着太医拱了拱手,「那边托付给您了。」 太医看了官家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才点了点头,唤了几个侍卫,拿了软轿来,抬了柳缨下去。 八皇子迷瞪瞪的要站起,又被姜邺辰一掀,砸了个晕头转向的,他揉了揉脑袋,站了起来,一瞧见地上那摊血,顿时慌了神,「父皇,七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摔倒了!」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看了颜玦一眼。 先前高沐澄过来,她同秦早儿的警惕心,都放在她身上了,倒是没有看到,八皇子是怎么摔倒的。 明明之前,还是姜邺辰在官家面前显摆,说着溜须拍马的逗趣话的,八皇子是何时上去的? 「老七夸老八剑法好。老八就露了一手,刚使到第三招,便摔出去了。」 坐在官家身侧的小高妃一听,立马走了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套剑法,上回你在雪地上,还耍给母妃看来着,也都站得稳稳当当。」 「可是有哪里不舒坦?快些跟你七哥道歉,这孩子虽然是个庶出的,但到底是他头一个孩子,那也是要唤你沐澄妹妹母亲的,是你的亲侄儿。」 「你虽是无意的,但到底……快些给你七哥道歉!」 八皇子立马正了颜色,对着姜邺辰便行起礼来,「七哥,全是我的错。孩子……」 姜邺辰脸色铁青的,他抬手扶了扶八皇子,「八弟也是无心之失。先前弘慧大师给算过了,说这个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万一,那也是他要去转世投个好胎了。」 陈望书听着,好笑的看了看眼前的局面,她伸出手来,往颜玦的掌心里一搁,微微一动。 颜玦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秦早儿瞧着,愤愤得瞪了还围在大殿中央看热闹的四皇子:这木头若是没有人指婚,八九成是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的! 瞅瞅人家颜玦! 「好了好了,别道歉来道歉去了。我听着这事儿里头,的确是有些不对劲。这大殿难不成,比雪地还滑溜?小八虽然武功比不得他四哥,那也是常被夫子夸赞的。」 第65章 「这套剑法我也瞧过了」,太后说着,看了官家一眼,「这小子日也练,夜也练,又怕你瞧见了。非要搁我那儿练,就等着在今日的夜宴上,哄你高兴呢!」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摔了?可是踩着什么了?小八这孩子,就是实心眼,跟官家小时候似的,这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就先把躬鞠上了……」 姜邺辰一听,也跟着点了点头,「八弟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看看你的鞋底,莫要再摔了。」 八皇子的脸色却是唰的一下就变了,十分难看起来。 小高妃深深地看了姜邺辰一眼,对身边的嬷嬷呵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搬个凳子来。没有看到八殿下刚刚摔了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磕到哪里,碰到哪里!」 「母妃,不用搬椅子了。刚刚被桌案砸了腿,有一点点疼而已,没事的」,他说着,有些僵直的抬起了腿。 小高妃低头一看,惊呼出声,「哎呀,你鞋底下嵌着一颗珠子呢!想来是刚刚踩到了,方才脚滑了!」 她说着,用力一抠,将那珠子抠了下来,捏在手中,举给众人看,「官家,今日宫宴,乃是皇后亲力亲为,臣妾在一旁相帮,这大殿之中,不说看过十遍,那也看过九遍。」 「连一根多余的头发丝都没有,好端端的,八郎他怎么就会踩到珠子了?您可一定要好好查查,看是哪个人要害他……还有那柳娘子。」 皇后一听扯到了自己个头上,立马附和,「高妃所言甚是。」 官家看了那珠子一眼,又看了看八皇子,「好了,多大点事儿?今日乃是年节宴,一个个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和方才能够万事兴。」 「老七不是说了么,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我瞧那柳娘子,生得壮实,胎像也一直很好。孩子定是能够平安出生。」 「这大殿上女眷众多,谁不小心掉了颗珠子,那不是常有之事。掉珠子的,乃是无心之失,八郎更是无心之过,便不必纠缠了。」 众人听着,齐呼「官家仁德」! 陈望书也跟着拱了拱手,侧过头去,对着颜玦偷偷的笑了笑,做了个嘴型,「三,二,一,来了!」 「官家!这珠子我瞧着眼熟,可否让沐澄一观?」 果不其然,大殿之中,高沐澄的声音响了起来。 秦早儿一瞧,啪的一下,将手中的银杯盏,直接捏瘪了,「我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知道又要胡说什么了!望书……」 陈望书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陈望书,一定是平日里太过和善,这才被人小瞧了呢! 小高妃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那珠子,递给了高沐澄。 高沐澄拿起珠子,在手中摩挲了几下,恋恋不舍地放了下来 「这珍珠黑得发亮,一丝瑕疵也没有,甚是罕见。乃是今年珠崖的新贡品,统共也就十八颗以金丝穿透,下坠龙凤呈祥黄玉佩。」 「又请弘慧大师开过光,取黑金之意,有辟邪宁神的功效」,高沐澄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那串珠子,「官家仁孝,将那珠串送去了太后宫中。」 「沐澄打小就好收集珠子,一见倾心,问太后讨要了好些回,最后太后说已经与了旁人,方才作罢。这种黑色珍珠甚是少见,是以沐澄一见,便认出来了。」 太后听着,对着高沐澄招了招手,高沐澄乖巧的走了过去,双手将那珍珠恭敬的递给了太后。 「啊,哀家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串。这珠子珍贵与否不说,大黑大金,并不适合小姑娘家家的,我便没有允。后来……」 太后说着,迟疑了一下,看向了小高妃,「后来有段时日,你不是总是病病歪歪的,说夜里老听到野猫儿叫,点了宁神香也睡不好,我便差顾嬷嬷,给你送过去了。」 小高妃这才想起来,脸色微变,「太后,妾感念太后隆恩,待大好了,便将这珠子收进了箱笼里,不敢随便拿出来用。」 「后来,县主出嫁,宫中的诸位姐妹,都给县主添妆。妾翻遍了箱笼,也没有寻到什么好物,便想到了这串珠子,将它作为添妆之物,随着官家同太后的赏赐之物一并,送了出去。」 「妾擅自将太后的赏赐转赠县主,实在是有错。」 她说着,看向了高沐澄,「这年轻的小娘子,眼神就是好,不像我,那珠子捏在我手中了,都没有认得出来。这十八颗一模一样的黑珍珠,却是难寻。」 「但单独的一颗,也就没有那么稀奇。即便是县主的,这金丝不牢固,散落在地也是常有的事情。今日乃是年节夜,官家都说了,以和为贵。」 高沐澄一听,轻笑出声,「娘娘说得是,沐澄就是见着心怡已久的物件,一时半会儿,没有忍住罢了。」 她说着,转过身来,看向了陈望书,「县主,这珠子沐澄喜欢得紧,可能留下?」 陈望书感受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心中啧啧了几声,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高沐澄这个炮仗,一段时日不见,当真是长进了。 第66章 在场的谁都不是笨蛋,就算证明那串珠子是陈望书的又如何?她完全可以推脱说不小心遗失了,被人偷走了……亦或者是金线断了。珠子搁地上躺着,八皇子自己个踩着的,能怪谁? 是故意扔的,还是不是故意扔的,那就见仁见智了。 陈望书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子。 她要辩解的话,都叫她们说完了,她还说什么? 陈望书笑了笑,眯了眯眼睛,站了起身,好奇的问道「七皇子妃好似在找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自己的裙子,身上的环佩叮叮当当的响,可什么都没有掉落下来。 旁的人一头雾水,坐在陈望书身边的秦早儿,已经是怒火中烧了,她可算是明白,适才高沐澄为何要坐到陈望书身边来了,她就是来栽赃嫁祸,往陈望书的身上,藏珠子的。 若是陈望书是个蠢笨的,此事站起身来回话,怕不是一颗同八皇子鞋底一模一样的黑珍珠,就要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了。 「这颗黑珍珠虽然也是极品,但并非高妃娘娘送给我的那一串里的。是以,七皇子妃若是想要,当问她的主人才是。」 陈望书说完,走到了大殿当中,对着小高妃微微行了礼,「望书前些日子受了惊吓,日日梦到怪蛇,多亏了高妃娘娘所赠珠串,方才得以入眠。」 「望书一边转着珠子呀,一边在心中默诵着佛经。倒是发现,有一件事,七皇子妃怕是记岔了,那珠串啊,并非是十八颗,而是十六颗。」 「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一桩美谈呢!」 座上的官家来了精神,「哦,这其中,还有故事?」 官家说着,对着颜玦招了招手,「你这孩子,怎地坐得恁远?适才朕寻人饮酒,都没有瞧见你。今儿乃是年节之夜,朕向来都要考校儿子们的功课。」 「说起来连小八的剑术都看过了,一会儿该看玦儿的才是。」 官家说完,又指着颜玦,对着太后说道,「这孩子啊,一晃就长大了,小时候,那还在朕怀中撒尿呢,胆大包天的。如今也知礼了,这功夫就不说了,恩科还参加了科举试。」 「若是中得状元,那就将朕的儿子们,都比下去咯。」 太后微微一愣,随即捂着嘴笑了起来,「横竖在你眼中,玦哥儿样样都是好的。望书说着故事呢,你打什么岔子?好了好了,一个个的,也别都杵着。」 「今儿个年节,可别让酒菜都凉了。」 陈望书垂了垂眸,看了太后一眼,接着讲道,「珠崖郡盛产珍珠,多以白粉为主,黑色甚少。今岁起蚌,一捞子下去,竟捞上三只巨蚌,那是通体雪白,毫无瑕疵。一瞧其中便是有异宝。」 「渔民剖开一看,那三只巨蚌,每一只中都养有六颗黑色珍珠,圆滚无暇,光泽柔润。佛有十八界,是为六根,六识,六尘,珠串多为十八子,蕴含禅意。」 「这十八颗黑珍珠一出,珠崖郡守立即将其定为了贡品,交给一个名叫南歌的珠娘润养,以金丝相串。这黑珍珠一到手,南歌那是又喜又愁。」 「喜不难理解,可愁呢?原来那南歌的母亲,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郎中开了方子,要以九黑为药引,南歌寻了墨鱼鞘,又寻了黑芝麻,黑黄豆……九种集齐了八种,唯独差了那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子。」 「南歌纯孝,偷偷的拿了一颗珠子,给了她阿娘治病。贡品少了一颗,郡守如何不怒?当然要治南歌大罪。可这时候,弘慧大师说,我佛慈悲。」 「这珍珠本不做佛珠,可正是因为有了南歌的纯孝,让这珍珠生了禅意。十七颗不圆满,弘慧大师取了一颗,供于寺中。将剩下的十六颗串成了串,下坠龙凤双圆形玉佩,既全了孝心,又合了十八子之意。」 陈望书讲完故事,看向了高沐澄,她站在那里,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成了这么一个走向。 你没有预料的事情,在后头呢!也不掂量你那小胳膊小腿的,看着姑奶奶这么雄伟的山峰,也敢撞上来,那是生怕自己个不会折了! 「叶公好龙,虽未见过真龙,那也能够对那龙的大小事,说得一清二楚的;七皇子妃自有收藏手串,应该听说过这个故事吧?宝剑有名,这灵性的手串,自然也是有故事的。」 「不过」,陈望书眯了眯眼睛,「七皇子妃家中藏品无数,记错了也是应该的。那手串尚在我枕边放着,这到底是十六颗还是十八颗,珠崖郡贡品的册子上,当是记载得一清二楚的。」 「家中素有传统,这嫁妆首饰的,若是坏了,不便修整。便着了管着首饰的婢女,照着样子,将那图给画下来,好让那工匠可以有据可依。」 「这珠子自不是我的,七皇子妃想要,该问问它主人是谁才是!」 陈望书说完,对着官家行了礼,娇滴滴的道,「官家,望书的故事说完了。」 官家看了陈望书一眼,和蔼的点了点头,仿佛颜玦同陈望书,当真是他的心头肉一般。 瞧得陈望书,险些没有把隔夜饭吐出来。 第67章 什么叫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就是!指不定这厮便是颜玦的杀母仇人,即便不是,这些年来,派去刺客行刺颜玦的,少不了觊觎宝藏的「平王」一份。 只不过,面具谁还不会戴了。 「竟然还有这等故事?弘慧大师不亏乃是得道高僧,这珍珠于我们而言,不过是玩物,可于那南歌而言,却是救命之物。百善孝为先!」 陈望书点了点头,朝后退了一步,笑吟吟的盯着高沐澄看。 今日之事,她是看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高家母女如今自成一派,野心倒是长起来。 姜邺辰身为皇子,本不需要陪高沐澄扶灵回乡,更不需要抛下政事,随着她去郊外的庄子养病。男人如此,一则为情,二则为利。 很显然,姜邺辰对高小娘子,并无什么情谊。 那么则是为了利益。高家母女单分出来,虽然没有高相公坐镇,显得单薄了些。可大高氏同三皇子在朝中扎根多年,人脉手段不可小视,三皇子落马来得突然,大高氏的暗桩都没有用上,便直接随着儿子去了。 大小高妃各有一子,本就心中有盘算,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当初想让八皇子娶高沐澄。如今大高妃虽然倒了,但那群人,也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想支持之前的对手。 而这一部分势力,全都叫高家西府收了。 姜邺辰胸怀大志,自然甘愿为了前程,伏低做小。此刻不管他有多喜欢柳缨,都没有道理把她带进宫来,故意膈应高沐澄。 不然的话,之前的龟孙子,不是白做了么? 那其中,自然有深意。 这就是为什么,陈望书一进大殿,就开始盯着她们看了。 先前她结合系统所言,怀疑姜邺辰带柳缨进宫,是想让她在元日的时候,在宫中产子,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虽然是庶出的,但乃是大吉之子。 合了系统那句,雪夜产贵子。 可高沐澄往她这里一跑,陈望书便将警惕心提到了十二分。看来七皇子一家子,都是心大的,一箭射雕他不满足,他恨不得,一箭射出个糖葫芦来。 可惜她陈望书不是山楂团子,她是铁坨子,想要啃她,也不怕崩了自己的牙。 陈望书想着,这珍珠手串的主意,未必就是高沐澄想出来的。她这个人,有勇无谋,莽撞得很,可想不出这般阴毒的主意。 若是陈望书没有把玩过那珠串,不知晓那是十六颗,被人取来了当做证据,那就精彩了。好好的十八子手串,怎么少了两颗? 一颗在八皇子脚底下,另外一颗,被高沐澄借机藏在她的身上了呢。 再等八皇子摔倒撞了柳缨,陈望书心中又是一声惊叹。 她来大陈朝这么久,还没有瞧见这般贪心之人。 他们这是要一箭三雕啊! 朝中如今局势混乱,群龙无首,官家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并没有格外的青睐谁,这储君之位,好似一下子全可以了。 姜邺辰若是想要的到高相的支持,头一个绊脚石,便是八皇子。 若是八皇子不行了,那么高家会支持谁,只能支持谁? 那当然是支持高家的女婿,七皇子姜邺辰了。至少他若是登了基,皇后姓高,日后的储君身体里,也还能流着高家的血。 可这其中的度,要把握好了。他们若是直接弄死了八皇子,那同高家就有了解不开的仇,产生了隔阂。若是他好生生的,只是注定与大位无缘呢? 陈望书想着,看了看八皇子的腿。 在场的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有心人全都看出来了,八皇子的腿有异常。之前高沐澄要看他的鞋底,他压根儿就没有办法,弯着腿看自己的脚底板。 八皇子有隐疾。 这才是今晚上七皇子府射出的最主要的那支箭。而扫射她,不过是顺手为之,能坑她一把算一把了。仔细想来,九成九是,姜邺辰同高沐澄还有柳缨,三人暂时抱了团。 搁那床榻上一对,好家伙,当日新婚之夜,礼物被换的事情说穿了!三人必须同仇敌忾,哪个人最碍眼,当然是她了! 唉,女明星果然走到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活靶子!太优秀了就是这么烦恼。 「是我武断了,县主莫要生气。这事儿应当就是个意外而已,沐澄较真惯了,还望县主海涵。」高沐澄闻言,脸色微变,咬了咬嘴唇,朝着陈望书行了礼。 陈望书这是在炫耀自己家中,连女婢都能书画么?要不然,哪家人吃撑了没事情干,还把图纸画下来啊! 她道完歉,越想越气,张了张嘴,还欲说话,却被姜邺辰阻止了,「县主海涵。」 陈望书本就不是主要目的,若是再咄咄逼人,那就做得太过明显,惹人生疑了。 高沐澄抿了抿嘴,不言语了。 陈望书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桌案上,拿起了酒盏,「今日年节,乃是大喜,有什么事情,不是喝一杯能够解决的?七皇子妃当与望书同饮才是。」 第68章 官家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望书说得好,莫纠缠那几颗珠子了。诸亲举杯共饮。」 高沐澄转身倒了酒,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又甩下了袖子。 只听得砰砰砰砰,珠子落地得声音,清脆的响起…… 陈望书低头一看,一颗黑色的珍珠,在高沐澄的身边弹跳了几下,滚到了八皇子的脚边。 「七嫂,你的珠子掉了。」 高沐澄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不知道何时,那袖袋处竟然破了一个洞来。 她往前一个箭步,想要捡起地上的那颗黑色珠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八皇子弯下了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将它夹了起来。 高沐澄往后退了一步,慌乱的瞥了一眼颜玦同陈望书。 陈望书站在那里,乖巧得像是一个被人训话的孩童。颜玦不乐意的皱着眉头,给她递了一筷子下酒菜,简直是旁若无人。 仿佛这不是在大殿上,而是在他们的家中。 她刚刚所做的一切,以为是细心谋划,可在别人眼中,就像是衣服上的尘土一般,掸掸就没有了。 高沐澄心中一沉,捂住了袖子,「八弟怕不是看错了,那珠子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突然蹦出来,吓了我一大跳。这若是踩着了,怕不是又要摔上一跤。」 八皇子拿起那珠子,学着之前高沐澄的样子,对着光照了照,走到了陈望书的跟前,说道,「姑母,你看看,这颗珠子,同之前那颗是一样的么?」 「若是有两匹黑马,我倒是能够分得出个好歹来,可这珠子,除非是不同色儿的,不然的话,我是分不出的。」 他说着,将那珠子塞到了陈望书手中,转头看向了高沐澄,「高沐澄!你别以为是你个小娘子,我就不敢揍你!小爷想揍你已经久了!」 他说着,袖子一撸,像是一头发疯的牛一般,朝着高沐澄冲了过去。 别说在场的其他人了,就是陈望书,都被他这一举动,整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的。 她只知晓,以前八皇子同颜玦,那是并驾齐驱的不着调纨绔,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货竟然如此不着调。 高沐澄吓得花容失色,赶忙跑到了七皇子的身后,姜邺辰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一把捡起了脚边的长剑,做出了格挡的架势,「八弟,你疯了么?这是干什么?」 「老八!」官家怒吼出声。 八皇子拳头放在了剑前,却是猛的刹住了,嗷的一下哭了出来。 陈望书嘴角抽了抽,果断的看向了秦早儿,秦早儿的嘴已经抽得像是要发羊角风了。这嚎哭大法,她当时早就见识过了,抽抽搭搭的哭了一早上,雷峰塔都要被他淹掉了好吗? 八皇子眼泪哗啦啦的流,「阿爹,儿子委屈。我同高沐澄一道儿长大的。中秋的时候,阿爹给我们分月饼,说其中只有一个,是包了鹿肉的。」 「儿子运气好,抽中了。自己个吃了一半,也要给高沐澄留一半。当初明明亲事已定,可沐澄非要嫁给七哥。临安城里哪个兄弟不笑我是绿毛龟?」 「这我忍了,就当她是我亲姐姐,她出嫁的时候,儿子把这么多年,您给的赏赐,都给她做了添妆。」 「高沐澄,你说,我有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般害我?你看看我这双眼睛,白比你大一圈儿么?我看得一清二楚的,那珠子就是从里袖子里甩出来的!」 「我先前摔了,这里乱糟糟的,旁边的坐着的五嫂嫂同六嫂嫂,都挪了地方。就你一个女眷,不是你的,是谁的?」 「把谁当傻子呢!」八皇子咆哮着,让陈望书觉得,他下一秒钟,就要冲过去抓住高沐澄的肩膀,将她不停的摇晃,以示自己的痛心与愤怒了。 这咆哮帝般的演技,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陈望书想着,看了一眼官家,这老姜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歪曲了,咋八个葫芦娃,没有一个正常人呢!瞅瞅其他几个葫芦娃,一副打起来,打起来,幸灾乐祸的样子。 「姑母,你看好了么?是一样的么?」 咆哮葫芦娃看了过来,陈望书拿着那珠子,身形一晃,险些没有站住。站在她一旁的颜玦,赶忙伸手一揽,没有让她摔在地上。 好险!接住戏了!颜玦掌心有些冒汗! 陈望书瞥了他一眼,放心吧,就是往后仰个四十五度,我也不会摔的! 「这……的确是一样的……只是我不明白……七皇子妃刚才口口声声的说那害人的珠子,是高妃娘娘送给我的那串上头的……」 「若是个不知晓的人,有这等想法不奇怪。可是七皇子妃,这一模一样的珠子,明明就在你的袖袋里揣着……你知晓它是哪里来的,作何还要攀扯我?」 她说着,惊讶的捂住了嘴巴,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 「等等,高妃娘娘,可否借你手中的珠子一观……我发现这颗珍珠上头,有一些奇怪的痕迹。看上去,应该是镶嵌过金丝。若那一只上头也有的话,八成这珠子,是被人从某些首饰上取下来的。」 第69章 「这镶嵌的时候,为了让珠子不脱落,总是压得很紧,久而久之的,便会出现压痕了。」 高妃忙拿起自己手中的珠子一看,惊呼出声,「果真有。」 她说着,把那颗珠子递给了陈望书。 两颗黑漆漆的珠子,放在陈望书白嫩嫩的手上,一般大小,一般光泽,在同样的位置,有同样的轻微压痕。任谁来看,这都是天生一对。 陈望书抬起手来,将这对珠子,呈到了官家的桌案上。 然后转过身来,看向了高沐澄,「七皇子妃,这下轮到我要问了。你我无冤无仇,你作甚要害我?」 她说着,低了低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颜玦。 颜玦点了点头。 陈望书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抬起头来,「我就不明白了,你作甚要故意让八皇子摔倒,害得柳娘子提前发动,早产生下孩子?又作甚要让他还有大家觉得,这么恶毒之事,乃是我做下的?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高沐澄听到这句话,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顺着陈望书的话,便接了下来,「对呀,这于我有什么好处?那孩子也是邺辰哥哥的孩子,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害他?」 「就算我讨厌他是小娘养的,那我也不至于这么愚蠢,在大庭广众之下,害死她呀!八弟向来同我亲近,我同你们扈国公府也无冤无仇的,我是吃多了要做这些?」 陈望书看了看时辰,心中数着,三,二,一! 门前一个接生婆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喜意的说道,「大喜大喜,恭喜七殿下喜得贵子。这除夕刚过,这孩子生在元日里,乃是大喜。」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猛的抬起头来,喃喃自语出声,「原来如此,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 不是想要一箭三雕串糖葫芦么?那最重要的一环,当然要毫不留情的,给他咔嚓掉了。 贵子是好,可千方百计刻意生出来的贵子,就让人膈应了。 你要是没有那忤逆犯上之心,要什么贵子呀?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乖巧的站在一旁,不往下说了。 今儿个乃是年节,打一开始,官家同太后,就一心想要粉饰太平,不想这事儿闹大了去。柳缨没有血崩而亡,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了。 没有闹出人命官司来,以官家和稀泥的本事,那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母子平安,确实是喜事」,官家闻言,点了点头,看向了高沐澄,「高相平日在家中,是如何教导你的?几次三番,忤逆尊长,此番又闹出这般乱子来。」 「身为主母,委实不贤,身为嫂嫂,陷害小叔子。桩桩件件,哪样拿出来不是犯了七出之条?你这孩子,就是仗着长辈疼爱,胡作非为惯了,不知晓天高地厚。」 「皇后,你在宫中,寻一个严厉的教养嬷嬷,叫七皇子妃,将那规矩好好的从头学过!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高沐澄的嘴巴张了张,还想要梗着脖子辩解,一旁的姜邺辰,立马遮挡在了她的前头,对着官家行了礼,「儿臣同沐澄,谨记父皇教诲。」 「沐澄年纪小,这事儿的确是七郎对不住她,她一时糊涂,方才犯错,还请八弟同县主海涵。她也就是不小心掉了两颗珠子,并非是有心要害人的……」 陈望书听着,对姜邺辰简直竖起了大拇指,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撒起谎来,脸半点不红。 她正准备开口原谅,左右官家已经将这事儿处理了,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继续纠缠也无意义。就听到颜玦冷冷的说道,「按照七皇子的说法,这随意陷害我家娘子,就只要说一句是无心之失就可以了么?」 他说着,目光如箭一般的看向了躲在姜邺辰身后的高沐澄,「那不如让我扎七皇子妃一刀,然后给你道个歉,说自己手滑就好了。」 陈望书余光一瞟,见官家已经脸色不善,拽了拽颜玦的袖子。 颜玦看了她一眼,对着官家拱了拱手,「官家心慈,仁爱后辈,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可颜玦是个混人,日后若是有谁,瞧着我家娘子脾气好,便欺辱她,别怪颜玦不客气。」 他说着,牵着呆愣愣的陈望书,走回了自己的桌案边,看了看桌上的菜,皱了皱眉头,唤了身后伺候着的宫女,叫她端碗热茶来,方才作罢。 一旁的秦早儿瞧着,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喂!你是嫌你四哥的命太长了吗?」 …… 站在门口的接生婆子,见无人理会她,尴尬的往门口缩了缩。 「接生的嬷嬷辛苦了,七殿下喜得长子,乃是大喜事,当赏。如今又到了元日,一切的不愉,都是旧事,莫要放在心上。这来年啊,一定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官家龙体安康,万事顺遂。」 大殿上的人,都呼啦啦的拜起年来。高沐澄呆愣愣的躬下了身,别扭的扭着头,看着陈望书同颜玦,陈望书对着她,挑衅的笑了笑,又快速的低下头去。 第70章 元日一到,便算是守完岁了。太后年纪大了,熬不到天明,这几年来,宫中都是早早的赏赐了年礼,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娘,这年节的夜宴,便算是结束了。 陈望书刚上马车,就瞧见两个大脑袋,一道儿挤了进来。 秦早儿往颜玦同陈望书中间一坐,屁股扭了扭,将颜玦挤到一旁去了,乐呵呵的挽住了陈望书的手,「这会儿,瞌睡都过去了,睡也睡不着了,又下着雪。」 「我知晓一个好去处,能看到日出。不如我们去罢。」 陈望书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也说了,如今下着大雪,明儿个哪里有日出?」 「你这么拐弯抹角的说个啥啊!我姑母是那么叽叽歪歪的人么?再说了,你拐的弯儿多了,我同颜玦的脑瓜子,它也听不明白啊!」 四皇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酒瓶来,「嘿嘿,刚刚偷偷拿的,别说哥哥没有跟你分享。」 颜玦指了指陈望书,「你唤我娘子姑母,当唤我怎么?」 四皇子一听,一巴掌拍了过来,「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瞧过了,你还想当我姑父!」 不等颜玦反击,秦早儿的白眼已经飞过来了,「得了吧,也就人家颜玦尊老爱幼,瞅着你满脸褶子的,不忍心揍你。不然以他的功夫,别说打得你叫姑父了,就是打得你叫爷爷,那是没得半点问题的。」 「你说啥?我打不过他?现在就出去比划比划?」 秦早儿摆了摆手,「外头冷得很,你想出去雪地打滚,自己个去就是。虚张声势的,看人家都懒得你。望书,去吧去吧,我听说那山上,下雪的时候,会出现好些山鸡。」 「山鸡顾头不顾尾,一下子就抓着了。身上的毛,可好看了,我看话本子里,说了好些叫花鸡,咱们抓了来,一道儿吃。你都没有同我出去玩儿过。」 「唉,等开了春,我便要嫁人了。到时候,想出来玩,都不便了。」 四皇子一听,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小娘子,想同我一道儿爬山,直说便是。还非拉着我姑母……没有想到,你脸皮那么厚,竟然也会害羞!」 陈望书听着,同情的看了一眼四皇子,她觉得这人,迟早要被暴雨梨花针扎成刺猬。 说时迟那是快,秦早儿已经毫不犹豫的一记撩阴腿踹了过去,四皇子一惊,往旁边一躲,咣的一下,撞在了马车壁上。 他捂着脑门子,嚷嚷了起来,「你们瞅瞅,你们瞅瞅,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我阿娘瞧着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要给我娶这样的媳妇。」 秦早儿哼了一声,「你阿娘那是为了你好,掐指一算,算出来了你五行欠揍,这不特意从万人之中选中了我,来揍你!」 陈望书啪啪啪的鼓起了掌,从头到脚,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番颜玦,原来娘子还可以这样当! 颜玦一个激灵,往四皇子的方向靠得近了些,随即又站了起身,换到了陈望书的另一边坐下来了。 「娘子手像是嫩豆腐似的,哪里是用来揍人的。你说,你想揍哪里,我自己个动手!」 四皇子同秦早儿难得的站在了一条阵线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要不要脸啊! 「颜玦!夫纲夫纲!怎么能够叫小娘子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四皇子震惊完了,一把拽住了颜玦,这厮简直就是男人堆里的叛徒。 颜玦看了一眼四皇子,慢腾腾的说道,「我怎么瞧着,秦小娘子都在你头上蹦跶好几圈了呢!不如你威风一下看看?」 四皇子哼了一声,一个转身,看向了秦早儿,还未开口,就举起了双手。 「小姑奶奶,把弩放下,头回你扎得我,跟那刺球似的。我自己个,拿了磁石,在家中吸了好久,眼睛差点儿没有找瞎。」 秦早儿将小弩揣进了袖袋里,看向了陈望书,「我这个,是新制的,给你的那个药珍贵,便没有抹了。不过这个针,特别扭曲,扎进肉里,像钻进了虫子一样,一吸蹦出来一个窟窿洞,一吸蹦出来一个窟窿洞。」 四皇子一听,往马车壁上缩了缩,恨不得自己整个人都贴上去,「最毒妇人心!你说你一个小娘子,脑袋了里不想些风花雪月的事,光想着怎么摧残人……」 「大理寺刑部那些拷问人的,都没有你来得厉害!」 秦早儿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我觉得自己个挺善良的,就只给你用了绣花针。看你的样子,挺不满足的。那下回……」 四皇子一个激灵,啪的一声,捶了自己一拳,「我自己来!」 颜玦啧啧了几声,学着之前四皇子的样子,一把拽住了他,「夫纲!夫纲!」 陈望书实在是没有绷住,哈哈哈的笑出了声,「行了啊!我再笑下去,临安城都要被我的哈哈声震得雪崩了!」 四皇子脸黑如锅底,刚想嘴上一口,又想到眼前这位是姑母,能把恶霸训成忠犬的狠角色,果断的嘴得轻微了些。 「姑母若是有这本事,等百姓晒谷子的时候,让你去旁边哈哈一下,把谷子震得飞起,岂不是不用扬谷子了?」 第71章 陈望书并不恼,反倒是点了点头,「我还想着,等你被早儿打得躺榻上不能动了,请我过去哈哈两声,帮你翻个个儿,省得躺得长草了,也算是全了咱们姑侄一场的情分了。」 四皇子张了张嘴……嘴再毒又如何? 人家的脸皮已经厚得百毒不侵! 陈望书秦早儿对视了一眼,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秦早儿伸了个懒腰,朝着外头探出头去,吹了吹风,冻得打了个喷嚏,又缩了回来,「还是直接家去罢,橙武到分岔路口,便将我们放下来。」 「本在宫中瞧着那些人勾心斗角的烦躁,现在同望书待了一会儿,整个人都舒坦了。按我说,反正颜玦他也不……咳咳,望书倒不如嫁……我……」 秦早儿看着颜玦凶狠的眼神,顿时怂了,「罢了,当我没说。」 她说着,立马转移了话题,「今儿个我瞧着,八皇子的腿,好似有疾,他抬腿的动作,未免也太僵硬了一些。」 「可是之前」,秦早儿询问的看向了颜玦,「之前他同你一道儿耍,骑马打猎那是常有之事。我也同他打过马球,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你可发现过?」 「没有想到,老七得心思这般深沉,也不讲情面。他得了高家一半的支持还不够,这是要将老八拉下马去,一人吃独食啊!还有那贵子,亏得被望书给破掉了。」 「不然的话……倒是没有看出来,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最近几回,得利最多的,便是他了。」 陈望书听着,赞同的点了点头。 看来秦早儿的父亲对她的教导,颇见成效。官家迟迟不立储君,哪位皇子,不是心怀大志,想着要搏上一把。 就拿今儿个秦早儿同四皇子在宫门前钻他们马车,那也并非是真的要去爬什么雪山。一来他们的确是颇有交情,二来也是在众人面前彰显亲近。 颜玦摇了摇头,「以前没有瞧见过,老八好动,时常蹴鞠,不应该才对。」 不应该,可不代表没有,今晚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瞧见了。腿脚不便,看看嫡长子的下场,便知晓了。 四皇子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出口。 「这事儿,便是宫中,也很少有人知晓。小高妃的亲身母亲,便是患了一种怪疾而离世的。她少时倒没有什么异样,可渐渐地,便腿脚不便利了,后来,手也僵直了。」 「到后来,整个人变得像是石头似的……高家人害怕,因为这瞧着,宛若行尸一般,瞧着都邪门,不敢去宫中请太医,只让家中养的郎中瞧。」 「可不多久,小高妃的母亲便死了,高家连夜将她烧成了灰,如今那坟头,都还只是个衣冠冢。」 四皇子说着,声音更小了,「这事儿,都是我阿娘告诉我的。她说小高妃特别怕自己也生这种病,有一回她恃宠而骄,犯了错,被太后在佛堂罚跪,跪得腿麻了。」 「好家伙,当场吓得掉了魂,醒来之后,生嚼了一根参,流了三天的鼻血!」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所以,你怀疑八皇子也得了同他外祖母一样的病?」 四皇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只有这个解释了。高沐澄也是高家人,没有人比她对这件事更了解。八皇子有个什么变故,她收到消息,定是也比咱们快多了。」 「这病来得突然,我瞧着老八的腿只是有些微微不便,兴许前几日蹴鞠伤着了也不一定,可父皇怎么想,那可就不好说了。」 秦早儿鄙视的看了一眼四皇子,「也就你们姓姜的,天天斗得跟乌鸡眼子似的。对了,望书,那珠子高沐澄应该搁在你身上了才对,又怎么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了呢?」 陈望书用下巴指了指颜玦。 颜玦忙解释道,「望书发现了那珠子后,便交给了我。我就是这样……」 颜玦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铜板儿,看了四皇子一眼,手指轻轻一弹,「咚!」 四皇子面色一变,伸出手来往自己袖袋里一掏,先前颜玦手中的那枚铜板,果然已经到了他的袖袋里了。他用手指头搅合了一下,那袖袋竟是破了一个铜板大小的洞。 这种手段,擅长暗器的人,十个中能有一人可以做到。 衣料很软,要将它划破却不穿过,远比把一个铜板镶嵌进树木里,来得难得多。 可要那穿着衣衫的人,不发觉,万人之中,方才有一日可以做到。 而颜玦做起来,轻而易举,宛若孩童随意的打了一颗弹珠子。 四皇子想着,猛的站了起身,脑袋咣的一下撞在了马车顶上。 那声响,陈望书光是听,都觉得自己的脑壳疼,四皇子这脑袋若是个西瓜,现在绝对已经四分五裂,露出红瓤来了。 四皇子捂住了头,却是认真的对着颜玦说道,「颜玦,他日我若登基,定将天下兵马,交予你,北定中原之日,便是我为你封王之时。」 他说得极其认真,像是要把心肝肺都掏出来作证一般。 颜玦一愣,看了一眼陈望书,见她没有反对之意,迟疑了片刻,说道,「四哥,但愿你不会忘记,那日在城郊说过的话。」 第72章 四皇子举起手来,「我发誓,若是遗忘,天打雷劈!」 颜玦摇了摇头,「你也不必对着我发誓,那番话,你也不是对我说的。更加不用天打雷劈,只需问心无愧便是了。」 四皇子还欲说话,秦早儿已经是一脚踢了过来,「没瞅见马车变慢了么?总不能叫人家橙武,又重新把马车倒回去。你先把自己个走端正了,再想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空口承诺谁不会说?我也会说,他日我若登基,封望书……封你为后!你乐意不乐意!别把人家当傻子……人家不戳穿你,是给你脸面!」 「你当你的脸,比高沐澄的还大呢!」 四皇子一梗,愤怒的看向了秦早儿,「你!」 秦早儿眉头一冷,「不过说几句实在话,你就受不了了?平日里,你不也是这样同旁人说话的么?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 「我不稀罕你给我爹的承诺,颜玦也不稀罕个什么破王爵,他是未来的扈国公,若是死了,那定是可以追封王爷的。」 「他只需要在床榻上躺着等死,就能够轻易实现你许下的一切。」 颜玦听着一囧,老实说,他刚刚才同陈望书表白,压根儿不想躺着等死,「咳咳!」 秦早儿听到颜玦的咳嗽声,语气缓和了几分,「忠言逆耳,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我寻望书,那是临安城里无人不晓,我同她是闺阁好友。」 「你巴巴的上来,不就是想让人看到,扈国公府是站在你一路的?不对,在座的除了你都是聪明人,我们心如明镜一般。」 「可即便你跟个傻犊子似的,为何我们还没有把你踹下马车去?那实在是你爹生了一群歪瓜裂枣的,挑来挑去,也就只有你,还算周正了。」 四皇子一愣,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下了脑袋,「我以为咱们是想到一处儿的。」 秦早儿摇了摇头,「想谁不想,可聪明人不嚷嚷,而是当真去做。我说这么些,也不是觉得你说错了。有些话,望书同颜玦不好说,可我能说。」 「北定中原也好,中兴大陈也罢,都不是口头说说就行了,更不是勾心斗角,拿到了那个位置,就行的。慷慨激昂,那是诗人词人作赋所需。」 「你做出真正的东西来了,自然有强者来附。而不是在马车上,瞧着你的亲友厉害,便非扯了大旗,拉人家上船!」 「颜玦功夫厉害,实属罕见。可就因为他厉害,就非得给你效力?你莫要高看了自己,轻看了别人。」 陈望书同颜玦听着,面面相觑,四皇子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直到马车停了下来,方才抬头说道,「我可算是明白,我阿娘为何独独选中了你。」 秦早儿又哼了一声,撩起了马车帘子,甩先蹦了下去,「都说了,看中我是个棒槌,可日日捶醒你。望书,待天气暖和些,咱们一道儿去爬山。我说的那去处是真的好。」 「我在那山上,还有一个庄子呢。春日的时候,那当真是桃花流水鳜鱼肥!美得很!」 陈望书听得头皮发麻,你可别桃花流水了……她刚穿来的时候,就在去桃林的路上呢,还一眼就瞅见了自己个的未婚夫婿,搂着小白花娘子。 简直了! 秦早儿说着,打了个呵欠,朝着自己家的马车行去,她上了陈望书的车,她自己家的车,可不在后头跟着了。 四皇子见她走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玦哥儿,是我莽撞了。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心中亦是这般想的。你叫我一声四哥,我不骗你。」 他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嚷嚷道,「这大风雪的,又是半夜了,你一个小娘子,我送你回去。」 陈望书瞧着好笑,放下了马车帘子,橙武吆喝了一声,驾着马车朝着扈国公府行去。 「这两人,还真是冤家聚头!照我说,日后早儿,定是要将四皇子,吃得死死的。」 陈望书说着,伸了个懒腰,缩了缩脖子,雪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冷了。 颜玦摸了摸陈望书的暖手炉,见已经凉了,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手,搓了搓。 「我同四皇子一道儿,去过一次城郊。那会儿他刚刚回临安,正是名声大振的时候。好些百姓,都拿了自己家的土仪,搁在他的府门前。」 陈望书有些惊讶,「有这等事?那怎么没有人送到扈国公府上来,论战功,你阿爹可比他多多了。」 颜玦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因为我以前太混了么?百姓不来扔石头,都不错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离大陈浩劫过去,不过十年。平日里说起,也只说皇族凋零,世家没落。可最苦的,还是那些平民百姓。」 「我阿爹,就如同门前的那座雕像一般,被神话了不少。你想想当,当年大陈那些正规的军队,都被击得溃败。」 「扈国公他怎么可能带着一支惯常盗墓的军队,便将敌人拒在门外?一开始的时候,官家也不过是四处逃窜,北齐人到处烧杀掠夺,南地百姓也并未幸免。」 第73章 「后来大陈建都临安,于临安的寻常百姓而言,也未必就是什么大福气之事。」 这时候,可不像后世,一个地方成了都城,百姓就活在了皇城根儿下,那房价一涨,一辈子就跟太子似的,可以躺着吃喝玩乐了。 可后世讲道理,房子田产是你的,那跑不了。不想如今这个世道,明明都是人,贵族士子硬生生的比百姓高出了一个头来。 强买强卖,霸占田地,跑马圈地,那都是常有的事。 「临安周边,可有不少流民。边关片刻不得松懈,家中的壮丁,得服兵役,服劳役。富贵人家嫁娶都要田庄铺子,临安城拢共这么大,周边的土地也统共这么多,都得从哪里来?」 「这世道,有的人富得流油,有的人一条裤子都恨不得全家人一块儿穿了。娘子同我,都生而富贵,自是没有见过,那等凄惨景象。」 颜玦叹了口气,「那回四皇子受边关一个兄弟所托,乃是回家探望他的老母亲。我也不是花天酒地的真纨绔,不想在这城中同那帮乌烟瘴气的人一块儿。便随着他同去了。」 「这一去,甚是心酸。那边关的小兄弟,不过十八年纪,有一长兄同一幼妹。阿爹早年服兵役,留在战场上没有回来。他那嫂嫂刚刚有孕在身,家中二子必出一人,他便去了。」 「他当时是在四皇子账前行走的,便将军饷托他带了回来。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家中出了变故。去岁的时候,他那幼妹,叫恶霸给瞧中了,非要抢回去做小。」 「他那兄长,自是不应,上前理论,不想被恶霸的狗腿子,给活活的打死了。恶霸一瞧,也有些慌,把他那妹子,又送了回来。」 「老人家痛失长子,次子又从了军,一下子便病倒了。一家子人卖了田地,这才办好了丧事,给老人家治好了病。长嫂年轻,娘家把她接了回去,留下一个月子中的奶娃娃。」 「那妹子失了贞德,十里八乡谁人不知,被人指指点点的,常有的地痞无赖,在门前耍泼。她几次想要投缳自尽,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硬是自梳了,一个人扛起了门户,日子实在是过得艰难得很。」 陈望书听得心惊。 南陈虽然兵不强马很弱,但临安城大街小巷的百姓,至少都是丰衣足食,看上去颇为富庶。一则陈望书来了之后,多半在府中,二则她一直想着,这不过是一本书罢了。 把七皇子打跪了,她就要回去了,至于旁的,那不都是书中早就写好的事么?她又不是圣母,百姓们吃不吃得上饭,日子好过不好过,那都是皇帝的责任,与她何干? 有些事情,不亲自去瞧了,就很难产生什么同理心。 陈望书看了颜玦一眼,「然后呢?这家子人,怎么样了?」 颜玦叹了口气,「四皇子虽然有些莽撞,但心地还算良善。他寻了个自家的铺子,叫那小妹,去做了绣娘。一家子住在绣楼里,老母亲给人缝补浆洗,赚些贴用,也能看顾着那个奶娃娃。」 「钱财倒是没有给上许多,孤儿寡母的也受不住。这只是其中一户,便叫我们给撞见了,还有哪些旁的呢?四皇子心有戚戚,当时便发誓,日后若是不做明君,那也要做贤王。」 「让大陈的百姓,老有所依,孤有所养,百姓有田地可种,将士也无家宅之忧。」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颜玦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想法,「秦早儿说得没有错,四皇子有些中二,当自己是能够拯救世界的热血漫男主一般。对吧,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却想施与天下人。」 「可大陈已经腐烂了,我想,这个时候,当有一个这么不撞南墙不回头,还相信着自己一定可以改变局面的人。这种劲劲儿,十分的难能可贵。」 颜玦说着,牵起了陈望书的手,对着她的手心哈了哈气,又搓了搓。 「咱们还年轻,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这大陈朝,便要待上一辈子了,甚至是咱们的子子孙孙,都要待在这里。若是放任不管,那么未来会怎么样?」 「我阿爹一死,边关没有新的顶梁柱,大陈朝便要亡国了。如今的官家,觊觎我手中的宝藏,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咱们不能够坐以待毙。」 「良禽择木而栖,几个歪瓜裂枣数下来,也就只有四皇子,勉强如意了。他虽然如今还有许多问题,但有人匡扶,日后未必不会成为有道明君。」 陈望书胡乱的点了点头。 她可不敢说,她心中有个小本本,已经从一娃到八娃,个个都写上卒卒卒了。 颜玦伸出手来,摸了摸陈望书的脑袋,笑道,「我知晓娘子与寻常人不同,不在乎那些纲常之事。如若不然,从前也不会做出那么多,古古怪怪的决定。」 「玦也并非是没有志气之人,只不过做皇帝不比旁的事。上次娘子问我,我是如何回答的,这次也是一样的。」 「推翻大陈朝,自己个做皇帝,未必不可,未必不能。但玦以为,自己个差得还很远。正因为知晓,方才对这个世界,有敬畏之心。」 第74章 颜玦说着,眨了眨眼睛,「再说了,若是我做了皇帝,有娘子在,怕不是君王日日不早朝……再则皇帝都有三宫六院……玦虽然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也不希望娘子为这种事情,左右为难,陷入困扰。」 「卿卿笑起来特别好看,我希望你,一直都笑。」 陈望书听着,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行了啊,肉麻不肉麻你!」 颜玦笑了出声,「等天下太平了,也没有人日日想着刺杀我了,我便带着娘子,四处游历,也不枉此一行。」 陈望书哈哈一笑,「行啊!咱们去草原骑马射猎,还可以出海去让蛮夷们颤抖颤抖,指不定,我还能够捞个女王当当。」 她同颜玦并非是头一回讨论这个事情了。 只不过,这一回同之前一回的心境,已经是大不相同。 那会儿她想着,先糊弄着颜玦,日后直接弄死姜邺辰,自己个当女皇帝。 可如今,她对颜玦的感情,已经早不是随意看上个美人,那般简单了。 大陈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本书,可于颜玦而言,已经是他的世界了。 她还没有想到,该不该开口,告诉他系统的事,任务的事。 上一回三皇子反了,战场厮杀,她便已经不似从前那边跳脱,想着随便怎么折腾,反正到时候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她做的火药,也会炸死活生生的人。她扇动的蝴蝶翅膀,会改变许多人的一生。这些人即便是在书中,可也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去。 颜玦比她,更早的有了敬畏之心。 她早就发现了,这个人,远比她想象中的来得冷静同有条理得多。 但一想到,颜玦以前是那个科技大佬秦太子,便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他长在国外,不通古文乃是正常,并不代表着,他便是个傻子。 「挺好的,有早儿在一旁忠言逆耳,我瞧着老四也歪不到哪里去。若是他真的歪了,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颜玦坦诚,她也不想说话藏着掖着。 「好」,颜玦慎重的说道。 马车终于行驶到了扈国公府。 陈望书同颜玦一宿无话,洗漱完毕了倒床就睡。 翌日一早起来,已经是年初一了。 「姑娘姑娘,莫要睡了,木槿来给你拜年了。街上好些人放爆竹呢,姑娘咱们上街去吃红果吧,那阿婆只有每年初一的时候,才出来卖红果的。咱们以前年年初一都去的。」 陈望书揉了揉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木槿这姑娘说话,跟广场舞大娘的音响似的,屋顶都要被她掀开了。 「你去买了回来便是,我昨儿个一宿没睡,困顿得很。」 木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姑娘忘记了,那红果一人只能得一个,里头可是放着新年签呢。姑娘你年年赖床,每次都说,来年一定要早早的叫我,结果来年还赖床。」 端着铜盆进来的白瓷,对着木槿呸呸呸了几口,「今年乃是年初一,你浑说什么。什么赖床不赖床的,元日赖床,那一年都要赖床……」 木槿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似的,跳了起来,「你还说我,我才说了两个,你说了四个!」 白瓷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尴尬的笑了起来。 陈望书在床榻上,滚了两下,床边凉凉的,颜玦显然早就起身了,她抱住了被子,裹紧了自己,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你们不晓得,我这锦被,今儿个来了月事,怕冷得很,想要我给它暖和暖和。」 木槿瞪圆了眼睛,「姑娘你又来这招,去岁的时候,你还说便是做官的,那一年到头,也有休沐的日子。那鞋子呢?鞋子多可怜啊,日日要被踩压。」 「你瞧着大年初一便是个好日子,也让鞋子松快松快,初一你没鞋子穿,便不下榻了。」 陈望书一听,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以前的陈望书,可怪有趣的。 「起了起了,小公爷去哪里了,怎么起得这般早?」 白瓷温了帕子过来,「小公爷在院子里练剑呢,书已经读过了。奴说给他准备朝食,他说等姑娘一起。还叫橙武套了马车,说今儿个要去爬山?」 「姑娘可是要去哪个庙里烧香,不过这个时辰,怕不是已经抢不着头香了。」 陈望书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朝着窗外看去,颜玦舞着剪,梅花树上的雪,被剑气所带,唰唰的落了下来。 「烧香就不去了,拜佛不如拜自己个。今儿个年初一,小公爷不用去祠堂么?」 白瓷笑了笑,「姑娘怕不是睡迷糊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公爷早就办妥贴了。原本奴是要叫姑娘的,小公爷没让。说省得你见了那些族老,又要生气。」 陈望书倒是没有所谓,身为女子,她便是去了,也得在外头候着,倒不如落得个清静。左右往年,扈国公夫人也只是安排好了,让颜玦兄弟二人,自己个去的。 第75章 说话间,她已经梳洗完毕,从里到外,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衫。连发髻头饰,还有妆容,都去旧迎新,喜庆得很。 「山上冷得很,望书你一会儿穿这个狐裘皮子,这是咱们从木樨族带回来的,你可还记得?」说话间颜玦收了剑,提溜着一个戴着兜帽的披风走了进来。 陈望书点了点头,「来得正好,朝食已经摆上了。还真去爬山啊,早儿可真是出了个馊主意。那咱们先去吃了红果,再去山中。」 「娘子误会了,我可不是带着娘子去爬山,我带着娘子滑雪去呢。临安少见有这般大的雪。你小时候,可玩儿过?拿着把椅子,从山坡上,嗖的一下,滑下来。」 「我寻了工匠,做了块板儿。带你玩去。」颜玦说着,将两块像是舢板一般的木板儿,靠着墙放了下来。 陈望书来了精神,喝粥的速度都加快了好几分,这敢情好啊!今儿个去滑雪,明儿个回娘家打麻将,这是什么地主老财方能过的神仙日子! 那卖红果的阿婆,就在城东头的一条小巷子里,来这里的人并不多。说是红果,其实不过是红色的馒头,做成了灯笼的形状,用一根筷子挑着。 这馒头是中空的,里头放了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新年的运势。阿婆既不是那算命的道姑,祖上也没有出过什么阴阳大师,就是讨个野趣。 每年来的,也都是些熟客。 「陈二姑娘今儿个不是一个人来了。老婆子还记得,以前在东京城的时候,都是你阿爷肩着你来的呢!」 陈望书嘿嘿一笑,「阿婆,这是颜玦。日后他便陪我来讨红果了。」 阿婆有些唏嘘,掀开了蒸笼,「你自己个挑一个。说起来啊,你阿爷以前啊,留了些东西在老婆子这里。说是等你带着旁的人来买红果,便叫我交给你。」 「老婆子当时已经年过六旬了,还对你阿爷说,你自己个干嘛不给……老婆子年纪大了,一朝不慎,那就要归西了,到时候东西,岂不是没了着落?」 「你阿爷死活说不通,硬是给留下了。南下逃命的时候,我胡乱的收拾包袱,倒是没有想到,竟然把它也揣上了,也算不辜负你阿爷所托。」 陈望书听着心情有些复杂。 她那老祖父陈北,压根儿就不是壮烈牺牲了,他是得道成仙,去了另外一个位面逍遥快活吧!这番操作,简直就堪比神仙下凡啊! 他一来能算到六十岁的老阿婆能举着拐棍从东京城里随着大军一直逃到临安城,这千里迢迢的路,便是临安府尹都险些冻死在寒江中。 她倒是好,平平安安来了不说,还能重操旧业,卖红果子到七十。 二来,他能算着,偌大的临安城,陈望书还能寻到卖红果的老妪,她那糟心的夫婿,还愿意大年初一的陪她钻小黑巷子。 这算法,简直离谱! 以后人家不管她陈望书叫老神仙的孙女,她都不答应! 老阿婆做这红果子,已经有许多年头了,一眼看过去,蒸笼里的红馒头,大小形状完全一样,陈望书随意的拿了一个,往嘴中一塞,转头看向了颜玦,「你也拿一个。」 「得趁热吃,好吃。千万别光想着掰开看里头的签,咬上一口,便能掏出来了。」 陈望书说着,掏出了两个红封,搁在了桌案上。 老阿婆年纪虽大,但身子十分的硬朗,不一会儿工夫,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黑色的木头盒子。 这木头盒子,涂了黑漆,上头画着许多金色的不知名花纹。 「本来这外头还有层包袱,刚来南地的时候,不晓得这里潮湿得厉害,梅雨的时候,生了霉,老头子想要拉出来晒,一扯便破掉了。好在盒子还是好好的。」 她说着,把盒子递给了陈望书,看了一眼颜玦,高兴的笑了笑,「颜小将军的名头,老婆子也听过的。可叫老婆子瞧啊,这长得好,会疼人,才是紧要的。」 「望书嫁得好人家,你祖父九泉之下得知,也算是放心了。那包袱皮,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当年京城只十分时兴的,白底起蓝色浪花纹的缎子。」 陈望书点了点头,老神仙能掐会算的,应该不会把什么秘密,搁在那会烂掉的包袱皮上的。 「阿婆,我相公好看吧?」陈望书嘿嘿一笑,没看出来,阿婆年轻的时候,与她是同道中人。 阿婆点了点头,「好看得紧,比那画上的仙女儿,还好看。」 陈望书对着颜玦眨了眨眼睛,在他做出无奈的反应之前,快速的掏出了红果子里头的纸条儿,这一瞧,忍不住就乐了,她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儿,「阿婆,我中了个上上签!大吉!」 阿婆接过签儿一瞧,「确实是大吉,为人父母!看来我们小望书就要当娘了!」 陈望书胡乱的点了点头,一般人不知晓她的快乐。 她这不是为人母,这是要喜当爹啊!看来七皇子姜邺辰,跪着喊爸爸喊定了! 阿婆说着,揭开了旁边炉子上的一个陶罐儿,从里头舀了一勺子肉酱,倒进了陈望书的红果子里。这红果子乃是中空的,拿掉了纸条,像是个小碗儿似的。 第76章 阿婆的手稳得很,那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真香!颜玦快看看你的是什么?不同的签,能讨得不同的馅!」 颜玦握着纸条的手一顿,斯条慢理的将那它塞进了袖袋里,笑眼弯弯的说道,「不告诉你。我朝食用得多了,不用添馅了,省得吃不完,浪费了阿婆的心意。」 阿婆看的人多了,也没有强求,将那肉酱罐子又盖上了,打开了一个白色的陶瓷罐子,从里头掏出了一颗糖球来。 「老婆子啊,瞧着望书长大的。你头一回来,又在年中,给你颗糖吃。不似你们府中的,那般好,但是老头子自己个熬的,你尝尝看。」 颜玦点了点头,接过糖,放进了嘴中。 这红果子也吃过了,盒子也拿了,后头又来了老客,陈望书见阿婆忙碌起来,也不多留,告了辞便同颜玦一道儿上了马车。 他们二人一人咬着一个红果子,看上去颇为喜庆。 「你抽到了什么签,拿出来看看?若是不好,也不用放在心上,阿婆又不是什么神婆,就是不同的签,对着不同的馅罢了。」 「我吃了十几载,还没有见过人,抽到大凶呢!你若是抽着了,那可是亏大了,阿婆有个特别小的小罐子,从来没有打开过。我觉着就是给大凶准备的,指不定是什么美味。」 颜玦摇了摇头,「不是,就是一个小吉。我看木槿抽中的小吉,装的是小菜。我不爱吃那个,便不拿出来了。」 陈望书哦了一声,并没有在意,打开门做生意的,指不定人家压根儿就没有放过凶签。 「我阿爷神神秘秘的,这盒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陈望书说着,摇了摇那盒子,里头闷闷的,并没有什么晃动的声音。 盒子用搭扣扣着了,在搭扣的中间,穿着一个细细的金丝环,稍微一用力,便能将它给挣断了。这东西,便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陈望书将盒子递给了颜玦,颜玦两根手指头一夹,那金丝环便断掉了。 他将盒子又递回给了陈望书,「打开吧。」 陈望书点了点头,啪的一声,打开了盒子,只见里头,躺着一本厚厚的书,还有一把铜钥匙。书封皮上,一个大字都没有写,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陈望书将那书一翻开,里头比墙还白,一个字都没有。 她无语的抖了抖,「我阿爷给我留了个本儿!不知道是死亡笔记,还是无字天书!」 「有封信。」 陈望书抖得用力,那书中掉出来了一个黄皮的信封纸,封皮上写着,陈望书颜玦亲启几个字。 陈望书一瞧,神色凝重起来。 若是之前,她还只是感慨,陈北是个玄门大佬,能掐会算。那现在,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三来,他能算出来,自己的亲孙女陈望书,日后会嫁给扈国公的儿子颜玦。 这不是神了,书作者都想不到这一出好吗? 若非她穿越了过来,书香门第的陈望书同将门犬子颜玦,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不光不会成为夫妻,甚至是仇敌。 她捡起信来,稳了稳心神,果断的撕了开来。 信纸薄薄的一页,只写了浅浅的几行字。 「这字我识得,是我祖父写的没有错。纸张已经发黄了,可见放了许久。墨里头带着一股香味儿,这是当年我祖父亲手调制的。」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信很简单,几乎一眼睛便扫完了。 「三子苟生,南北遥望;镜颜双生,真假眼前;无字有求,玄门中人。」 陈望书轻轻的读出了声,「看着像是我祖父卜了三卦之后,写下来的签文。」 「第一句很好理解,应该是说你三叔,尚且活在人世上,南北遥望……咱们在南,他在北……要寻他的话,应该一路往北去。」 颜玦接过信,试着解析起来。 「颜字我知晓,应该指的是我,不然的话,你祖父也不会在信封上,写下我的名字。可镜是谁?双生?据我所知,当年女郎中只生了一个孩子,颜玦是肯定没有双生兄弟的。」 陈望书也十分的迷惑,无语的将信抢了回来,塞进了信封里,「这些玄门中的人,就是神神叨叨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么?一个谜题未解,倒是又来了一个。」 「那六耳猕猴同孙猴子的故事,你可曾听说过?这双生,兴许并非指的乃是一母同胞的意思,要不后头怎么论起真假来了!」 靠!该不会这世间,还有一个同颜玦生得一模一样的美人儿吧,若是左拥右抱,那画面……陈望书想着,捂住了鼻子,罪过罪过…… 颜玦一眼便瞧出她心中所想,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得倒是挺美。怎地到了卿卿这儿,画风便同旁的娘子,大相径庭了。」 「旁的娘子,都担心夫君左拥右抱的。玦倒好,日日忧心卿卿广纳美人……」 陈望书噗的一下,喷了出来,讪讪的笑了笑。 她就是个有贼心没有贼胆的,脑补一二,还不行么? 第77章 颜玦倒是没有把她逼上窘境,又接着说起了正事,「你说的很有可能。再看那眼前二字……能辨别真假的人,应该已经在我的周围了。这大概就是你祖父告诉我们的破解之法。」 陈望书点了点头,「这第三条,最是没头没脑的。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待明日回门,拿回去给我祖母看看。三叔还活着的事情,得让她知晓才是。」 陈望书说完,自己也囧了几下,这迷信要不得,她都变得玄乎了。 「便是算命算出来的,该说的还得说。」 至于那把普通的黄铜钥匙,陈望书更是看也没有看,就连带着它同无字天书,还有信全部装了起来。他们连颜玦的那个玉钥匙都没有搞清楚,这里又来了一把铜钥匙。 纠结也没有什么用处,等到看到那锁了,钥匙自然就派得上用场了。 待她把一切收拾妥当了,马车也行到山脚下了。 才一下车,陈望书便冻了一个哆嗦,颜玦跟着跳了下来,一抬手,将陈望书的兜帽给她戴上了。 他伸出手来,轻轻的牵住了陈望书的手,另外一只胳膊,背了那块舢板,「卿卿走了。」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都是凉飕飕的,闻着像是用风油精洗了头一般,格外的清醒。 「木槿你不去么?」 木槿瞧了一眼颜玦,她倒是想去了,可没有瞧见小公爷微笑中带着威胁么? 「姑娘,我就不去了。你要不要带上一块皮子?白瓷说了,不垫皮子,躺在雪地上凉。」 陈望书脸一红,拽了拽颜玦的手,简直是夺慌而逃。 大冬天她脑壳又不是进了黄色儿的颜料,躺在雪地上作甚? 颜玦瞧着,轻笑出声。 陈望书听着恼了,一把揪过旁边树丛上的积雪,转身扔了过去。 颜玦头一偏,那雪散落到了他的旁边。 「咳咳,我说的可以滑雪的地方,就在山顶上。你若是怕的话,可以坐在板上,我在后头护着你。待玩儿熟练了,还能够站起来……」 「你以前虽然学过单板滑雪,但毕竟过去很久了,还是得仔细着些。」 「啰嗦!知道啦!」陈望书哼了一声,朝着山上爬去。 …… 「喂!不是说今儿个天好了,这叫好了?」 陈望书眯着眼睛,吐出了一口雪花沫子,恨不得拿个针线,将那兜帽前头给封起来。在掏连个细微的洞,露出眼睛来看路。 他们刚上山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眼瞅着要出毛花花太阳了,颜玦还担心雪融了,便滑不了了。可哪里想到,他们刚爬到顶,还没有搁下板子呢,便又是风又是雪了,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望书颇有些无语,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搁屋子里烤火嗑瓜子打麻将呢。 颜玦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陈望书的脸,将板放在了地上,「我坐前头,挡着风雪,你坐后面,把脸埋在我背上。不过,我敢保证,一会儿你便觉得有趣了。」 陈望书胡乱的点了点头,这都是什么中二少年的约会流程,女明星担心自己发型会乱好吗! 她刚坐下,就感觉陡然失重,那木板像是过山车一般,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呼啦啦的风,将她的兜帽吹起,她想要伸手去抓,却又不敢松开手,只紧紧的抱住了颜玦的腰。 「陈望书!」颜玦突然喊出了声,「睁开眼睛,不用害怕,若是翻了,我有功夫在,不会摔到你的。」 他说着,哈哈的笑了起来,「望书你看呀,有山鸡被吓得飞起来了。」 陈望书被他感染了,没好气的抬起了头,风吹在脸上,岂止是用风油精洗头,这是把她放进了薄荷缸子里泡了一千年啊的凉爽啊! 她睁眼一看,这山的树木很少,四周格外的开阔,远远的能够看到山脚的田庄与小河,让人的心胸,都觉得开阔起来。 「跪下叫爸爸!」陈望书呼喊出了自己的毕生心愿。 颜玦握着麻绳的手一滑,木板子一歪,朝着旁边飞驰而去,脱离了预定的路线…… 靠!陈望书大喊出声,「飞出去了颜玦!」 颜玦并不慌张,见板实在是控制不住了,一个松手,一把捞起陈望书脚一点地,飞了起来。 「不是,你没有看到这边是山崖陡坡么?」 如果这厮还这么不慌不忙的耍帅,他们两个就要掉到山下去了好么?没看到都往下坠了! 颜玦低头一看,一句「靠」字咔在了嗓子眼里。 他一把搂紧了陈望书,脚轻轻的点了点山壁,朝着一个平坦的山地跳了过去。 「望书,没事吧?」 陈望书后怕的拍了拍胸脯,从颜玦怀中跳了出来,「哈哈,没事,感觉人都舒畅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得脚底下传来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姑母,你舒不舒畅我不知道,可我现在吃了一嘴的雪,吐气很不舒畅!」 第78章 陈望书一听,果断的跺了两脚。 笑眯眯的弯下腰去,「我就说呢,怎么这雪硬邦邦的,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似的。跺了两脚,也不会嘎吱嘎吱的想,原来这底下有个人呐!」 「话说这大年初一的,你不搁府中吃酒烤火,跑到这雪山上当踏脚石,修炼的是哪门子功夫?」 「老话说得好,这一个即将成功的人,老天爷定是会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四侄儿我就等着沾你的光啊!」 四皇子呸呸呸的吐了一口雪,艰难的抬手指了指,「你当我想来?姑母你快些下来,再不下来,我要被你踩进土里了。」 「都说着大陈的小娘子,一个个的身轻如燕,姑母您可比那寒山寺的大笨钟还重上三分……不对!五分!」 陈望书从四皇子背上跳了下来,「看不出来,你还有驮着钟跑的爱好。那话本子里,可不是有那千年老王八成了精,驮着个钟到处晃荡呢!」 她说着,朝着四皇子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儿没有滑个五体投地。 只见在不远处的陡壁上,趴着一个人。 她穿着火红色的骑马装,身后的披风,像是彩旗飞舞,若是个近视眼来看,还当那壁上挂了一支断线的风筝。 秦早儿看到陈望书,艰难的抬起了一只手,挥了挥,「望书你也来爬山啊,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鬼想跟你们三个奇葩心有灵犀! 陈望书恨不得抱头抓狂,在这大陈朝,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分明只有她一个正常人! 「你去救她下来吧,不然的话,我担心她成了壁上冰雕。」 陈望书面无表情的吩咐倒。 颜玦抽了抽嘴角,一个纵身,将贴在壁上的秦早儿,抓了下来。 秦早儿一落地,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刚站起了一半的四皇子,噗的一声,又被压了下去。 「秦早儿!我是脑壳进了雪,才跟你一起来爬山!你快起来!」 四皇子吐了一嘴的雪,嚷嚷出声! 秦早儿一听,顿时炸了,猛的站起了身,「我说的爬山,是登山道,慢慢的走上来。这里我没有来过十次,那也来了八回了。秋季的时候,半山腰那儿,有一大片的枫叶,好看得紧。」 「也不晓得是哪个,说自己打小长在山里的,同北齐狗子在山中大战了八百个回合,光是瞟一眼睛,都知晓一座山的近道在哪里!」 「从底上一路爬上来,到半山腰的时候,下起了暴风雪,我没有一弩戳死你,已经是看在自己不想守望门寡的份上了。」 「你倒是倒打一耙了!」 秦早儿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 陈望书听着,实在是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山,一半是平缓的山坡,到了春秋两季的时候,是贵族小娘子安营扎寨郊游的好去处。 另一面是悬崖峭壁,是狠心女婿把岳父岳母推下山的好去处。 好家伙!四皇子同秦早儿小情儿私会,竟然爬悬崖峭壁……简直比颜玦带她大年初一滑雪吃冰来得奇葩万倍! 四皇子见秦早儿真的恼了,哼哼了两声,艰难的爬了起来,他在原地跳了几下,抖了抖身上的雪,又揉了揉自己的老腰。 小娘子重于泰山,差点没有把他给压断了! 「爬山不爬,叫什么爬山!我们同北齐人打仗,别说这种山了,就是光秃秃的石壁,那也要变成壁虎,游上……」 看到秦早儿的眼神,四皇子一个激灵,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好吧……我错了。我本来想着,先跳到这块大石头上,缓一口气,就过去救你的。」 「可没有想打,姑母从天而降……险些要了我的小命。这次算我错了,欠你一回。」 秦早儿小白眼一翻,从袖带里摸出了一根红绳,果断的打了一个结。 四皇子一看,又激动得嚷嚷起来,「你是不是耍诈,我怎么可能欠了你五回了?」 秦早儿打着结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四皇子一愣,摇了摇头,「我的确欠了你五回了,我想起来了。」 秦早儿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四皇子的眼睛说道,「你既胸有大志,便知晓君子以诚信为本。这结绳之约,本就是君子协定。你若是认,它便有,你若是不认,它便没有。」 「我便是框你诈你一百回,又有何用?」 四皇子握着拳,捂着嘴咳了咳,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那个,风雪太大,咱们靠里头去一些,能避避」,颜玦见众人安静了下来,方才开了口,「你们都是糙人,望书身子娇弱。」 不等四皇子反应,秦早儿已经一把拉住陈望书,往山壁靠了过去,「你冷不冷?我把披风脱了给你挡着。我身子骨好得很,经冻。」 陈望书摇了摇头,「别听颜玦的,我好着呢。木槿担心我,给我揣着暖手炉,一直都是热的。再说了,若是冷,我早让颜玦脱了。」 第79章 秦早儿闻言,笑了起来。 雪山里静悄悄的,只有她清脆的笑声。 「我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日,我住在外祖家中。嗯,准确的说,是我母亲的外祖家中。曾外祖父姓沈,沈三舅……我送给你的那个小弩,就是沈三舅做的。」 「沈三舅同我母亲,青梅竹马,本来有意结亲的。可谁想到,我阿娘遇到了我阿爹……我送你的那个小弩,便是我三舅做的。」 「现在我自己个用的那把,是我做的。三舅手巧,常做一些这样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那一回也是下这么大的雪,三舅领着我还有沈安表兄,一道儿上山打野鸡。」 「就那小弩的本事!好家伙……你猜怎么着?」 秦早儿说着,卖了个关子。 四皇子先前讨了人嫌,自觉惭愧,立马找补起来,「把野鸡杀绝了?」 秦早儿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陈望书嘿嘿一笑,「野鸡杀了一只,好家伙,替他摸针,摸了半宿!」 「哈哈哈!我就知晓,望书你太有趣了!还真是!他那针上抹了药,结果野鸡我们不敢吃就罢了,那个抠门鬼,还非要把针一根根的找回来。」 「那小弩控制不了方向,像天女散花似的……我同表兄灰头土脸的骂了他一路,最后请我们吃了一只烤羊腿,每人硬是讨得了一只小弩,方才罢休!」 「那小弩后来跟了我好些年,就是送给你的那一个。」 陈望书听着,眯了眯眼睛,左右如今风雪大得很,不眯也得眯。不然就她这善良的大眼睛,都要装满雪了。 秦将军修为浅薄,但功利心强,胜在识时务。 当初秦早儿送她小弩的时候,她说她母亲孔氏出自寻常书香门第,在武将秦家活得艰难。又说她小时候常用弩来对付人……当真是处处违和。 现在秦早儿提到沈家,那便说得通了。 这沈家以前在东京,曾经有一段时日,非常有名气。这牵扯到先皇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桩风流韵事,更是涉及到一桩宫中奇案。 话说先皇当年郁郁寡欢时,时常到城南的一家小酒馆里喝酒。有那么一日,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姓沈的江湖女子,两人一见钟情。 先皇性子偏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硬是同御史宗亲大战了三百回合,方才抬了那来历不明的沈娘子进宫。沈娘子也是个妙人儿,三千独宠了好一段时日。 沈娘子当时随身带着一把伞,那伞能变环形状,颇为新奇。京城中流传,她背后定是有个厉害的大家族,有着祖传的手艺。 沈娘子进了宫,却是乖觉,一不提家中,二不做机关,那机关术沈家,不过是人们嘴嘴流传的,做不得真。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提及了。 陈望书再听说沈娘子的时候,她已经落了大狱。 听闻她设了一个局,以机关之术坑杀了当时宫中的两位高位嫔妃。具体之事,太过奇葩,宫中下了禁令,不得外传。 陈望书当时年纪尚幼,是坐在祖父陈北的膝盖上,听他当做奇闻趣事,提及的。 先皇迎沈娘子进宫,是不是觊觎机关术,她不知晓。 可秦早儿的父亲,迎她母亲进府,十之八九,就是为了机关术。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在秦早儿的母亲死后,又纳了她的姨母。 能从沈家拿到小弩的秦早儿,地位便微妙起来。要不然的话,即便她这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她那后娘,毫无还手之力。 「你那小弩能做上许多,送去边关用么?」颜玦突然出声问道,打断了陈望书的思绪。 不等秦早儿回答,四皇子眼睛摇头了,「不能,我早就问过了。那小弩里头要用到一种罕见的材料……便是那材料够用,会做这个的,也没有几个人……早儿手中的这一个,她便做了一整年。」 颜玦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这种连武林高手都能放倒的神器,若是可以量产,大陈早就大败北齐了。敌我双方一见面,战鼓都不用擂,直接架着小弩就突突…… 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我这小弩,也就是给不会功夫的人用行,对于你们这种高手来说,还不如直接甩暗器。战场上我也想过了,基本上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我只学了我三舅的一点皮毛而已,除了这个,也不会做旁的了。」 「风雪小些了,咱们下山吧,寻个地方吃烤羊腿去。」陈望书并不失望,这个她一早就想过了,倒是秦早儿开始说烤羊腿,让她有些馋了。 颜玦一听,点了点头,蹲了下来,「上来吧,我背你下山,能快些。」 陈望书佯装咳了咳,毫不犹豫的趴了上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再说了,美人说的话,她惯常是听的。 「你要不也上来吧,都是小娘子,没道理我姑母有人背,你没有人背。」 秦早儿意外的退后了一步。 四皇子瞧着不耐烦了,「你到底上不上!」 第80章 秦早儿又退后了一步,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我来了!」 她说着,往前一跃,跳到了四皇子的背上。 四皇子往前一个踉跄,「好家伙,你怎么那么鲁,不晓得的,还以为那寺庙里的和尚在撞钟呢!撞得我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秦早儿这次倒是没有恼,哈哈的笑了出声,「我高兴。」 四皇子抿了抿嘴,掩饰了自己上翘的嘴角,往上托了托秦早儿,「扶住了,我要去追颜玦了。」 陈望书一行在山脚附近的农庄里,吃了一只烤全羊,待到风雪停了,方才回城。 等到了府中,已经是华灯初上,夜色欲浓了。 陈望书躺在床边,远远的搁着火盆子,烤着头发,一旁的白瓷,忧心忡忡的拨着火碳,隔壁的耳房里,颜玦沐浴的水声,哗啦啦的作响。 「姑娘,要不咱们别烤了,奴当真怕被烧着了,那是一刻都不敢离开眼睛。」 陈望书翻了一夜话本子,拿了一颗梅子,含在了嘴中,「烤了也不错,能像羊一般,变成卷毛……」 白瓷想象了一下羊毛生在陈望书头上的样子,猛的甩了甩头,「姑娘,奴不会给羊梳发髻。」 陈望书噗的一声,差点儿没有被嘴中梅子给噎死,咳了好一会儿,方才红着脸喝了水。 「明日初二回去拜年的礼,可都准备好了?」 白瓷心有余悸,将陈望书的话梅全都收了起来,「都备好了。姑娘今日带回来的羊,还有栗子山蘑,也添补进去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状似无意的问道,「我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唉,每逢佳节倍思亲,等明日回去,又要听三婶唠叨了。」 「她一会儿骂我三叔是个混人,怕不是抛妻弃子,在外头有了新欢;一会儿又说他人品好,待她一片真心,定是被牵绊住了。一会儿又说,八九成是回不来了。」 「说来说去,我都快记不得我三叔是个什么模样了。」 白瓷有些迟疑,「奴也没有怎么见过。不过,奴听人说,三夫人这些年还一直在外头寻着。但是前年春上的时候,怕是得了三老爷的死讯,方才大病了一场。」 「老夫人年纪大了,三夫人不敢说,自己个憋着呢。去岁清明的时候,我还撞见三夫人身边的芝瑶偷偷的去买香烛纸钱呢!」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白瓷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有一年春日,比牛都壮实的三婶,的确是大病了一场,喝了好久的汤药,方才痊愈,人都瘦了一圈儿。 「姑娘可是有三老爷的消息了?」 陈望书除了已经死去多年的老神棍祖父,掐着鬼指,算出来的鬼话外,压根儿没有什么关于陈三叔的消息,她甚至连那人的高矮胖瘦,都有些记不清了。 就譬如,她绝对没有想过,她三叔白嫩得像是刚出锅的嫩豆腐。 正月初二的一大早,她便领着颜玦回了娘家拜年,可刚进老祖母的院子,那句拜年的吉祥话,还卡在嗓子眼呢,一个白底红花的喜庆花瓶便朝着她的面门袭来。 「好家伙,这是什么书香门第的新礼仪么?」 陈望书眼睛都不带眨的,迎着那花瓶行去。 不是她脑子有问题,迫不及待的想被砸个鼻青脸肿。 实在是,这简直是一个炫耀夫婿的天赐良机。 果不其然,就在那花瓶到面前来时,身旁的颜玦伸手一捞,一只手稳稳的护住了陈望书,另外一只手则是稳稳的提溜住了花瓶。 「你咋不转圈呢?」陈望书有些不满! 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么? 管你什么剧,只要英雄救美,都要抱着转上一圈儿,虽然有些傻缺,可观众就觉得傻缺浪漫。 颜玦「啊」了一声,将那花瓶往空中轻轻一抛,竖起了一根食指,顶住了花瓶,转了起来! 陈望书瞧着目瞪口呆,随即爆笑出声。 我的夫君虽美,但是个神经病! 颜玦脸一红,忙住了手,掩饰得咳了咳,将那花瓶搁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 陈望书觉得有些不对劲,定睛一看,方才瞧着,这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多出了碍眼的几个陌生人。李氏站在老夫人身后,焦急的给她使着眼色。 三叔母少见的冷着脸,手中还提溜着一个同刚才扔过来的一模一样的花瓶。 「哟,这正月初二的,家里怎么来了客人。」 陈望书拽着有些尴尬的颜玦,穿过那群人,对着祖母行了礼,然后寻了个座儿,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三叔母一听,冷笑出声,「可不是来了客人?这十多年未见,坟头都生了草了,死人还能从泥巴里头钻出来呢!」 「倒是也不对,他们哪里是客人?来的这是你三叔,同你三叔母,还有你的堂弟堂妹,倒是我这个外姓人,方才是客人呢!」 陈望书一听她这话,心中叹了口气,这简直是碰了鬼了! 第81章 她今儿个还想来跟家中说老神棍预言三叔还活着,等着看老太太同三叔母抱头痛哭,收拾包袱北上寻亲呢! 她话都没有说出口,那个失踪了十多年的人,却偏偏在今儿个回来了。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逆着光,站在那里的陈三叔。 她当真头一次瞧见有人这么白,简直是白到发光!若是拍个黑白照,都找不着脸在哪里,同背景融为了一体。 不光是脸白,就是一口牙,也白得令人发指……同他站在一块儿,其他的人,都像是在黄泥巴水里泡过三日三夜…… 陈三叔若是自称小白脸,那天下其他的男子,都只能自认是非酋。 「望书都长这么大了!当年你还只有这么高……」 陈三叔看着陈望书,眼眶一红,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不愧是你阿爷一手带大的,生得也像他。这位便是扈国公府的小公爷吧,我在来临安的路上,已经听说过了。」 「扈国公乃是大陈朝的盖世英雄……」 陈望书听着他的废话,皱了皱眉头,看向了他身边站着的三个人。 一大两小,大的那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颇为文雅,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长裙,周身都是书卷气。手腕上只戴着两个银镯子,发饰也十分的简单。 她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窘迫。 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孩子。 大的那个,约莫十岁上下,是个男孩儿,十分的清秀,唇红齿白的。若是长大了,定不会丑到哪里去。 小的那个,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是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姑娘。她穿着玫红色的绣花小袄,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刚刚睡醒。一双大眼睛,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之间,她眼睛一亮,抬起小手,指向了颜玦,「阿娘,哥哥比庙里的送子娘娘都好看!」 妇人一惊,忙捂住了她的嘴,对着颜玦想要行礼,可又想到,她如今算得上是陈望书的叔母,对着颜玦行大礼,实在是欠妥当。 便尴尬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起来。 陈望书瞧在眼中,记在心里,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 她想到,同三叔母钱氏,完全是两个相反的人。 老太太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她说着,看向了钱氏,拍了拍她的手,「知晓你委屈,阿娘会为你做主的。你且先把那花瓶放下,听听三郎的解释。那玩意危险的很,刚才你不就差点儿砸到望书了?」 「看到没有,大家都担心你呢!」 钱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眶微微一红,将瓶子一搁,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别过头去,硬是不想看陈三叔一眼。 「孽子,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即是活着,这么多年了,为何不来回家?害得你老母亲我,还当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害得你妻子,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害得你的儿子,独撑三房门户?孽子啊!」 老夫人说着,跺了跺拐杖,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 陈三叔一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新来的妇人瞧了,也拉扯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跟着跪了下来。 「母亲,不是我不想回来,实在是我没有脸回来啊!」 陈三叔说着,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 「母亲有所不知,儿子是在是惭愧得很。当年北齐人突袭东京城,儿子那天夜里,正是约了三五好友,一道儿在南翠坊饮酒。当时是侯关他终于得了儿子,我给他庆贺来着……」 陈望书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微微颔首,猜想这事儿,陈三叔倒是没有撒谎。 「当天我饮了许多酒,匆匆的去同父亲汇合,都来不及去家中,看顾母亲和妻儿。城中乱糟糟的,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北齐人突然从天而降,打到门口来了。」 「母亲,我亲眼瞧见……」陈三叔说着,呜呜呜的哭了出声,「眼见着京城守不住了,我想着便是我同父亲一般,战死在那里,也于事无补了。」 「便带着我手底下的一小队人马断后,想要尽量得护送多一些人顺利南下。可我们几乎是最后一批撤走的人了,北齐士气正旺,乘胜追击。」 「很快我们的船便被追上了。我被人打落江中,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荆州了。舒娘说,我伤势太重,睡了三个月方才醒过来。」 陈三叔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哗啦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他的胸膛。 钱氏一瞧,惊呼出声。 便是陈望书,都有些不忍直视,正是因为白,他身上那一道道的伤痕,才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 在胸口处,有一个碗大的疤,应该是当时,在这里受了几乎致命的伤痕。 她想着,看向了颜玦,颜玦捏了捏陈望书的肩膀,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休息了整整一年,方才勉强下得了床。又过了三年,方才能够出远门了,我有心回临安来,可是造化弄人……」 第82章 「舒娘的父亲,去采药的时候,失足跌落了山崖,他被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在……他不放心,把舒娘托付给了我。我……」 陈三叔说着,看向了钱氏,「你惯常是知晓我的,我这个人,最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被舒郎中所救,没有道理,不满足他的遗愿……」 「但我同舒娘说好了,等葬了她父亲之后,便领着她一道儿上临安城,从此之后,她就是我的亲妹子,她的儿子,便是我的亲儿子。」 「我都已经进了临安城,却还是又回荆州去了。当时京城中传言满天飞,说父亲同北齐国师有同窗之谊……北齐人对东京那般熟悉,未必就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老太太已经怒斥出声,「一派胡言!这你也信?」 陈三叔摇了摇头,「我父亲战死在东京,怎么可能同齐狗往来?我自是不信,可我那时候若是回了家,那这个流言,该如何解释得清?」 「别人家的儿子都死了,怎地他的儿子,便回来了?」 见老太太闻言要哭,陈望书好奇的插话道,「那你现在为何要回来呢?」 「流言这种东西,虽然是一阵一阵的,但健忘的人,只要被触动了,又会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挖起来。你现在回来,便不会有流言了么?」 「毕竟,别人的儿子死了十年了,怎地他的儿子,便回来了?」 陈三叔正要解释,一旁的舒娘却是开了口,「都怪我。这是我的儿子,名叫舒展,他天生便有心疾,我们看遍了荆州城里的郎中,都说他活不过十二岁了。」 「他今年已经满了十一了,若是……怕不是过不了下一个年了。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以前招了个上门女婿,可我那夫君死得早,只留下舒展这么一个孩子。」 「我本想着,这大概就是命。可是三郎说,说我们去临安,临安一定有厉害的郎中……我一个当娘的,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啊!」 陈三郎瞧着她哭,叹了口气,「阿娘,儿子不孝,从小到大一直都给您添麻烦,现在又要再麻烦您一回了。」 陈三郎说着,走到了陈老夫人跟前,趴在她的膝盖上,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陈望书瞧着,皱了皱眉头。 李氏给了她一个眼神,拽了拽面无表情的陈清谏,一家子人从老太太的院子里,悄悄的退了出来,留着三房的一家子人,在里头嗷嗷哭。 「傻小子还愣着做什么?今天是正月初二,天塌下来,你也要去你岳家拜年。时候不早了,早些去罢,莫要喝多了酒,你三叔回来的事情,先别对外说。」 陈长宴听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已经怀孕的妻子,去自己的院子收拾不提。 李氏刚想同陈望书说话,就听到陈清谏难得的开了口,「颜玦带着望书回去,这事儿你们不要掺和。家中最近乱糟糟的,没事莫要到处乱跑,在家好好温书。」 「虽然榜还没有放出来,但是殿试还是要准备着。该教你的东西,都已经教过你了,切莫大意。」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可是三叔……荆州离这里才多远的道儿……小堂他一直住在岳州,同荆州只有一江之隔……三叔知晓的,小堂的父亲,同阿爹乃是同门。」 「捎带个信儿,不是多难的事情吧!」 陈清谏打量了一下陈望书,只说了一句,「那的确是你三叔。」 陈望书没有说话,将祖父陈北留下来的那封信,递给了陈清谏,「那阿爹,我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去叫我们就行。阿娘,改日我再回来看你,三叔母是个好的,之前也一直很看顾我。她是个性子烈的,也不知道……」 李氏叹了口气,「我省得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会日日陪她打麻将的。」 陈望书一囧,不是……阿娘,打麻将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吗? 她还想多说,陈清谏已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要将她扫地出门了。 陈望书懒得自讨没趣,跟着颜玦一道儿上了马车。 这离她进门,方才一炷香的功夫。 「这样看来,祖父留下来的第一句话,未必是要我们去寻找三叔。而是一句警言,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三叔,在北地苟活。」 颜玦点了点头,「荆州可不在北地。而且,他身上的伤痕,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我瞧着,总是十分的违和。你三叔怕是大有问题。」 「你们家中,八成要不太平了。不光如此,临安城也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陈望书听着,若有所思起来,「倘若我三叔有问题,那么他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呢?一定有什么地方,在我们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所以,才招得人来了。这个世界,真的是越来越多谜团了。」 「望书留步。」 橙武一甩马鞭,正准备要走,便瞧见那大门内急冲冲的跑出来一个人来,堂堂七尺男儿,竟是红着眼睛脸上挂着泪,看上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第83章 橙武缩了缩脖子,这书香门第,连男人都这般矫情! 陈望书听着呼唤声,撩开帘子一瞧,却见陈三叔一把拉住了马车的缰绳,「望书留步,三叔有事相求,还请颜小公爷借一步说话。」 陈望书余光一瞟,四周静悄悄的,这条巷子,本就是陈家两房门对门的住着。 此前陈家二房因为三皇子谋逆案,落了个不得善终,短时间那是别想着走仕途了。一家子还剩余的女眷幼子,齐齐的搬到乡下去了。 这大宅院落了锁,倒是无几个人来。 她想着,跳下了马车,同颜玦一道儿,又回了陈家。 「望书大善,三叔惭愧,没有照顾到你,反倒一回来,便要求你。」 陈望书摇了摇头,笑了笑,「三叔何须如此,我只是不想在大门口拉拉扯扯,大呼小叫,有失体统。荆州乃是古城,虽然民风彪悍,但也都是懂礼仪的。」 「三叔待了十多年,怎地学了那蛮夷做派,咋咋呼呼的?若是阿爷还在,定是要说你了。」 陈三叔呆若木鸡。 陈望书打量了他一眼,陈三叔名清新,生得清新,为人倒是不怎么清新。 她想着,捂着嘴一笑,「不知道的,还当三叔不是在那荆州,是在北齐呢!」 陈清新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倒是恨不得自己个在北齐,便能进宫去杀了那狗皇帝,替你阿爷,还有两个叔父报仇。」 「叔父威武!阿爷共生四子,唯有叔父你文武双全,望书这些年,一直听长昀哥哥吹嘘,说三叔神功盖世。我当他是吹牛,如今听到叔父能进宫刺杀狗皇帝,方才惊觉,他真没吹牛!」 陈清新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苦笑了几声。 陈望书抬脚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望书刚在在马车上,方才想起来。之前祖母同我们说,当初北齐狗子打进来的时候,三叔正在外放中,然后失去了踪迹。」 「可怎地今日,三叔又说,当时在东京城中饮酒?是听从了祖父的吩咐,方才断后出城?这岂不是矛盾?」 「望书当年虽然年纪小,但也记得清楚得很,当时三叔母还常常叫人去官道上望,看三叔何时归来呢!」 陈清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羞愧的低下了头。 「原来这么些年,家中是这般对外说的」,陈清新叹了口气,苦笑道,「望书记性极好,那会儿你才几岁,你祖父便常带你去案发现场了。」 「每次去,回来之后,都会问你,说望书啊,今日你看到了什么?你便从进门开始说起,事无巨细,一件一桩的,都说得同那开封府推官画下的现场图毫无二致。」 「当时大嫂嫂还恼了,说旁人家的孩子,像你这般年纪,都还抱着怀中,骑在肩上。你倒是好,连死人鼻子里有没有流血,都要瞧得仔细了。」 「你祖父就说,我们望书,不是一般的孩子。我那时候,还当是父亲偏爱你,可现在想来,父亲从来都没有说错过一句话,做错过一件事。」 陈清新说着,停住了脚步,并不继续往那二门去,反倒是寻了偏僻角落的石凳,坐了下来。 「我知晓我突然带着舒娘还有两个孩子回来,你替你三叔母不平。又觉得我十年未归,突然冒出来了,行迹十分可疑,方才如此这般试探,甚至是争锋相对。」 「这我能理解,而且很高兴,说明你们都是重情义,有思量之人。若换做我,亦是如此。有些话,当年说不得,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就能说了。」 陈清新说着,有些怀念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虽然有袖子遮挡着,但那些丑陋的伤疤,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好些来。 「你定是觉得奇怪,寻常官员外放,多半都是带了妻小同行。我那时候,同你三叔母感情深厚,为何却是独留了她在京中?」 陈望书眼眸一动,佯装无知的说道,「公婆在世,不便远行。而且当时长昀哥哥身子骨弱,轻易不得出门。」 陈长昀根骨不好,陈清新同钱芙蓉功夫都不错,他却是连个起手式都没怎么学。 陈清新摇了摇头,「明面上是这般说的。但主要原因,并非如此……而是……」 「望书聪慧,看看这个便知晓了」,陈清新说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黄色的布包儿,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陈望书定睛一看,却是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 「三叔还是把这个收起来罢,人多眼杂的,难免要生事端。」 陈清新这下当真惊愕起来,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望书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孩子。」 他说着,将那根黑色的翎羽又包了起来,揣进了怀中。 「我当时乃是黑羽卫,明面上是外放,实际上官家另行有托付。当时侯关……侯关亦是黑羽卫,乃是我的上峰。」 「当时官家交代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好了,便暗地里回了京城。侯关老来得子,喜出望外,非拉着我去饮酒……谁能想到北齐人会打进来?」 第84章 「我只想着,陪他饮完酒了,再回府中不迟。可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念之差,隔了十年方才再见。当时我醉醺醺的,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同我一道儿的人,几乎死得一个不剩了。」 「想来当时没有什么人提及我,母亲怕牵扯出来,解释不清,所以方才说我外放失踪!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给家中添麻烦了。」 陈望书嘲讽的笑了出声,「三叔说的话,便是望书信了,也得看官家信还是不信。这会儿功夫,宫中八成已经得了消息……不久大监便会来了。」 「陈家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上,三叔你所求之事,亦是不必望书多此一举。三叔如实以告,那宫中自然会安排太医,替你那儿子诊治的。」 陈望书说完,脸上的厉色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突然变得温和了起来。 「三叔莫要见怪,望书如此这般,不过是替着三叔,先行把旁人会问的问题,通通都问上一遍罢了。三叔若是觉得望书苛刻,那问话之人,定是会比望书苛刻百倍。」 陈清新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动了动手脚,看上去恍恍惚惚的。 陈望书叹了口气,「三叔的话,我们如何不信,可我们信,旁的人未必就会信。陈家有今日不易,长昀哥哥更是今年才考了恩科,有望高中。」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只恳请三叔,将那话儿,编得圆满一些,不要丢了陈家的脸。」 陈清新再一次呆若木鸡。 陈望书对着他行了礼,拽上了颜玦,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待一上车,颜玦方才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说起过,你三叔当时正在外放了?」 陈望书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有说过,不过我的记忆里,便是这样的。我一来,看见我祖母,脑海里便是这般说的。」 「不光是三叔有古怪,我感觉我们一家子,都奇奇怪怪的。今日三叔说他在东京城,亲眼瞧见了祖父战死,可我们家里的人,好似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的。」 「除了我阿娘,她光顾着给我使眼色了,都没有好好听。」 颜玦这下子也觉得不对劲起来,「可按照你三叔刚才说的,他回了东京城,连家门都没有入过,见过他的,又基本上全都死绝了。那按理你祖母还有父亲,都不应该知晓,他在临安城才对。可是他们表现得,早就晓得了。」 「正是如此」,陈望书说道。 「黑羽卫你记得吗?还有一个人,被怀疑是黑羽卫。」 颜玦点了点头,「我父亲,平王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怀疑他是当时的黑羽卫大统领。」 「我三叔要求宫中太医治病,一来他自己便能办到,二来我祖母也能办到。他何必跑出来求我一个小辈?」 「黑羽卫的事情,就更加没有必要,向我一个十年未见的晚辈坦白了。这简直就像是……」 「这简直就像是故意告诉你一样。」颜玦接着陈望书的话头说道。 陈望书点了点头,「没错。」 陈望书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颜玦,「也未必是故意告诉我。也有可能,是故意告诉你罢了。你还记得他在门外,说的什么话么?」 「他说,望书留步,三叔有事相求,还请颜小公爷借一步说话。」 「你一个初次见面的侄女婿,他为何要舍近求远,非拉了你在场?是以,我更倾向于,他这次回来,是奔着你来的。具体是什么,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就知晓了。」 「我看他挺着急的,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颜玦有些唏嘘,伸出手来,使劲的揉了揉陈望书的脑袋,「我家娘子,这聪明的小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比干只有七巧玲珑心,我瞧着娘子的心,比比干还多一窍。」 陈望书赶紧顺了顺自己脑壳上的毛,佯装恼怒的翻了个白眼儿,「你是嫌弃我心眼多?」 颜玦一惊,不是,他就像拍个马屁,怎么拍到马腿子上了! 「那当然不是!娘子心眼才不多。」 陈望书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的说道,「相公是嫌弃我缺心眼子?」 「浮夸了啊!」颜玦松了一口气,陈望书没恼就好。 陈望书哈哈的笑了起来。 颜玦替她将揉搓下来的碎发整理了一二,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三叔投递叛国,回来是要做细作的。当初大陈丢了东京城,便一定是有内应。」 「时隔多年,已经无从追查。可北齐人,完全可以照着再来一遍。若当真如此,那你们陈家,便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陈望书摇了摇头,「没有这种可能。」 不是她对陈清新有信心,实在是她对系统有信心啊! 这是一本书啊,陈清新一个路人甲,把大陈朝给整崩了,七皇子姜邺辰还怎么继承大统,做皇帝啊!而且,若是涉及到两国战争这么大的事情,系统早就biubiu的提示了。 可他的新剧情是什么? 第85章 是姜邺辰将在科举考试中,一举成名! 可见陈清新,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石子儿,扔进湖中,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来的。 两人回了府中,陈望书刚刚吃上一口热乎的糖油粑粑,外头便传来了消息。 果不其然,官家身边的大监亲自出宫,请了陈清谏同陈清新兄弟二人进宫。 满临安城的人,瞬间都知晓了,陈家消失了十多年的三子突然回来了,还带了妻小回来。 大正月的,正是无趣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陈家人身上。 「木槿,你给我三叔母送尊玉如意去。」 陈望书一边看着颜玦刻麻将,一边吩咐道。 不管陈清新有什么目的,整个陈家,最伤心的人,莫过于三叔母钱芙蓉了。 等到宫中传来了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临安城的雪经过一天,都融化了,马路上湿哒哒的,屋檐边的冰凌滴着水,滴滴答答的,宛若下雨一般。 官家嘉赏了陈清新,并将他送去了开封府,做了推官。同他们一道儿出宫的,还有专治儿疾的闵太医。 这一下子,城中哗然。 但陈望书并没有在意,她吃了一口龙须酥,落了一桌子得糖渣子,嘴角都白了。 「若是连这般本事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姓陈了。不过你的猜想,定是错的,我三叔父,怎么着都不是那种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 可等到夜里,看着自己床帐前杵着的那两个人。 陈望书觉得,自己的脸烧得疼。 陈三叔穿着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他眼睛周围的皮肤,白得发光,像是戴着一副夜光的眼睛。 陈望书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想吐槽。 你说你这个人,穿夜行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瞅瞅你那小白脸,谁认不出来啊!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今日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拘谨的小寡妇舒娘。 「臣陈清新,舒婉……参见主君!」 陈清新说着,眼眶又红了,「当年一别,再见主君,已经是十载有余了。瞧见您长大成人,臣可算不负所托。只是没有想到,主君竟然娶了我望书侄女儿。」 主君? 陈望书觉得自己个的脸更加的疼了,她以为陈清新不过是个小爆竹,结果人家是个核弹头啊!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已经千回百转,相信身边一脸高深莫测,冷酷得仿佛中常有的霸道总裁一般的颜玦,亦是同样如此。 两人恨不得脑袋砰砰砰的相撞,来对抗这令人无语的人生。 陈清新为何夜里头径直前来? 他的话中,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来,他同颜玦十年之前曾经见过;二来,颜玦知晓自己的身份,就是那劳什子主君。 「三叔这是做什么?玦不过是望书的夫君,陈家的姑爷罢了!」 颜玦突然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好似当真什么都不知晓一般。 当然了,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全靠演技与蒙。 陈望书眼眸一动,惊讶的扶起了陈清新,「三叔,这大半夜的,你搁我床头站着,委实吓人,我差点儿要拔弩了。」 陈清新对他们不承认,并不觉得意外,「主君谨慎,乃是应该的。」 「当年东京城大乱,我奉命偷偷带了主君出宫,将你交给了林十一。林十一你若是在,哼唧一声。」 陈望书亲耳听到,屋顶上传来了一声哼唧声,宛若当年红极一时的粉红小猪的叫声。 陈望书一个激灵,靠! 她知晓颜玦身边一直有个林叔保护,跟幽灵似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人家搁她屋顶上趴着啊!那她以后吃颜玦的时候,岂不是还有人听壁角? 「这一晃已经十多年了。臣远在北齐,一直都有听到主君的传闻……主君这招扮猪吃虎,委实令人钦佩。勾践卧薪藏胆,韩信忍受胯下之辱,君子能屈能伸,定将成大器。」 「白天臣所言亦不为虚,当年我将主君交给林十一带走之后,的确是领了断后的任务,我们那一队人马,死伤惨重,我亦是深受重伤。待恢复过来之后,一时半会儿的,已经没有办法南下了。」 陈三叔说着,声音颤抖起来,「北齐当年犹如天降神兵,几乎将我们大陈的禁卫军吓破了胆,直捣皇宫。可即便如此,也没有道理便毫无阻拦的长驱直入。」 「那么大一支军队,从边关直到京都,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也没有任何上报。谁都知晓这其中有大问题在……可是十年过去,谁都没有再提及。」 陈三叔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臣同残部,便留在了北地,隐姓埋名。一边查找当年的内奸,一边找机会,想要刺杀北齐的狗皇帝。可我们试了许多次,一次都没有得手。」 「此番我们下定决心回来,一则是那内奸有了眉目;二则是听闻主君站出来,解了临安之危,震惊整个大陈朝。」 第86章 「心想蛰伏终于结束,主君不用藏拙,我们这些藏在黑暗里快要生锈的老人,也该出来狩猎了。」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从临安城到东京的每一寸要塞,臣都烂熟于心。只待主君一声号令,领我王师,北定中原。」 陈清新说着,面朝北地,热泪盈眶。 站在他身边的舒婉,无语的塞了方帕子,「莫要哭了,一会儿把蒙面巾哭湿了,贴在脸上,会闷死自己的。」 陈清新一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忙拿着帕子擦了擦,「有这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舒婉见他擦干了,把帕子扯了回来,胡乱的塞进了袖袋里。 「因为天底下穿着夜行衣,闯荡江湖十多年,还动不动就激动得抹泪的,只有陈上峰你一人。」舒婉淡淡的说道。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在两人中间来回的打量了一下,打破了那种氛围。 「叔父回来得早了些,颜玦如今刚刚改邪归正,今年还考了恩科……他手下无一兵一卒,亦是只想做个好人。」 「您对着一个馒头说,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您要生蛋了……这合适么?」 陈清新张了张嘴,他算是发现了,她这大侄女总有让人无话可说的本事。 就像他父亲陈北一样,平时对你爱答不理,一旦盯上你了,那你恨不得他们不理你。 「哈哈,是嘛……那我也不能再回去不是……」陈清新装傻充楞的挠了挠头,没事,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何要牵扯荆州呢?这位又是怎么回事?」 陈清新看了一眼舒婉,舒婉冷冷的看了回去,「因为我是荆州人,会说荆州话。而且,荆州的确是有一个郎中的女儿叫舒娘,故事也都是真的。不过前些日子,他们来临安的路上,不幸遇到了水匪,人已经没有了。」 「那舒娘是我堂妹,人讨嫌得很,夫人不必怜悯她。」 像是看出了陈望书关心的事情,舒婉补充道,「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可不会嫁给出门需要我抱的男人。那两个孩子……不对,不是孩子,是我们的手下。」 陈望书觉得,今晚上她遭受了太多的暴击,现在继续一个出口,暴击回去。 「那个五岁的小豆丁,也是你们的手下?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这是用童工啊!人家牙都没长齐呢! 舒婉摇了摇头,「你说舒灵?她可不是五岁,她已经十五了,只是天生长得像个奶娃娃罢了。」 陈望书觉得,她如果是个雕像,此刻已经龟裂!这龟裂,不是因为震惊,是她激动的心,这就是活生生的天山童姥啊!绝了! 「那舒展有五十了?」 舒婉一梗,像是看怪物一般,打量了一眼陈望书。 「那倒没有,他是个小孩子,也是真的有病。」 陈清新点了点头,「那孩子的父亲,以前在黑羽卫的时候,也在我手下。可是……唉……那孩子没有亲人了,便一直跟着我们在一起。」 说话间,屋顶上又传来两声小猪哼唧声。 陈清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着颜玦再次行了大礼,「主君,属下等人,都万分期待着重见光明大那一天。」 「你还没有说,内奸之事。」静静地听了许久的颜玦,终于张了口。 「臣只查到一丝眉目。那人被齐狗尊称为鬼将军。因为每次同北齐人接头的时候,他都戴着上元节时候的青面獠牙鬼的面具。」 「在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根红绳,从未摘掉过。」 颜玦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神色来,「红绳辟邪,挂玉者用红绳众多。如何能作为辨识之物?」 陈清新点了点头,「没有错,关键的不是红绳,而是在佩戴红绳的地方,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些纹身。那纹身极细,若是不仔细看,像是头发丝一般。」 「投递叛国,为北齐狗贼效力的官员不是没有。可臣一一探查过了,无一人符合。直到前些日子,方才查明,鬼将军压根儿没有留在北齐。而是混在大军中一路南下,如今便潜藏在朝中。」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 所以这个鬼将军,是脑壳有包,还是纯粹的想要反人类啊!叛国投敌了,又不去敌国享受荣华富贵,接着还在大陈待着,难不成,还想再来一回,彻彻底底做了那亡国奴不成? 陈清新看出了陈望书所想,解释道:「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但我猜想,这其中,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同鬼将军之前预想的局面,完全不同。」 陈望书摸了摸下巴,脑子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盘算。 她眉头一挑,却是问道,「你们是怎么确认的?人家脖子下头有没有藏着纹身?」 「当然是打晕了,扒掉衣服仔细看。」一旁的舒婉认真的回答道。 显然,这是她在北齐时的日常任务,陈望书想着,有些囧。 时间已经不早,陈清新同舒婉,不能再继续留下去了。 第87章 他对着颜玦再次行了大礼,恋恋不舍的说道:「主君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属下去办的,尽管吩咐便是。若是不便往来,便叫望书来。」 「主君,属于你的黑色翎羽永远都在,等待着主君展翅翱翔的那一天。所有的黑羽卫,永远都只忠臣于主君。」 他说着,面带羞涩的摊开了双手。 舒婉像是习惯了似的,冷冷地一揽他的腰,两人像是飞鸟一般,瞬间从窗子穿了过去,上了房梁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望书仰着头,看了看屋顶,「小猪不哼唧了?」 颜玦竖起耳朵听了听,摇了摇头,「林叔已经不在上头了。平时只有我快死了或者需要善后,他才会靠近。今日他现身,想来以前,同你三叔,是真正的朋友。」 陈望书松了口气,她可没有什么奇奇怪怪让人偷听的癖好! 「黑羽卫永远效忠于主君……等待主君展翅翱翔……」陈望书学着陈清新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三叔他,简直比他儿子都中二……」 颜玦点了点头,看着被风吹得晃动的窗,「可能没有一腔热血,压根儿不能够在敌国坚持十年吧。」 陈望书摇了摇头,穿好了软乎乎的鞋子。 这是白瓷新给她缝的,白白的兔毛,柔软的像是棉花糖一般。 「你也说了十年了。如今我三叔是人还是鬼,有谁说得清呢?什么鬼将军,什么纹身,都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 「万一那个纹身,长在你阿爹的身上,亦或者是我阿爹的身上,那我们也要毫不犹豫的断定,他们就是内奸么?」 「这说不定就是他突然回来的目的,陷害忠良。当然了,这种可能性很小。」 颜玦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林叔今日出来表态,应该就是觉得,你三叔是可靠的。主君?他还是没有说清楚这两个字的含义。」 「一开始我在想,是不是我母亲,是前朝公主?亦或者是,我父母中有一人当真是黑羽卫大统领。可无论是哪一种猜想,都不符合如今的情形。」 他想着,苦笑出声,「我是我有之前的记忆就好了,咱们也不必如此猜来猜去,亦是不敢问林叔。」 陈望书安慰的笑了笑,声音都轻柔了几分,她端起桌上的茶盏,给颜玦倒了一杯热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有记忆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在不知不觉中,你都不是纯粹的你了。」 她说着,又快速的转移了话题,「先说你母亲是前朝公主的这个推断。我倾向于不是。」 开玩笑,大陈开国都多少年了啊!前朝公主别说还有跟她一起光复的收下了,她自己个怕不是连自己家的祖坟都不晓得在哪里了,还复辟个什么劲儿啊! 「先皇同如今的官家不同,他乃是嫡子,早早的就被封了太子,继承大统更是有诏书为证。你阿娘若是宗亲,那早就被养在温室里了,哪里还用得着出来闯荡江湖。」 「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三叔向你表忠心,再三强调的是什么?是黑羽卫。」 陈望书说着,认真起来,「黑羽卫,向你效忠。黑羽卫,需要向谁效忠?你可听过?」 颜玦神色一变,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没有错。黑羽卫,只向一个人效忠,那便是官家。你是我三叔认定的官家。」 「除此之外,黑羽卫只听令于大统领。所以,咱们有了第二个推测,那就是你父母中有一个人是大统领。三叔职位比你父母低,所以才……」 「但是,哪怕你是黑羽卫大统领,你的手下,也不会唤你主君,更别提你父母了。」 陈望书说着,叹了口气。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先前还一致决定要在八个葫芦娃中,选择老四。可转头,就跟啪啪打脸一般,将他们的计划,打了个粉碎。 她三叔当之无愧的,是个核弹! 「他唤你主君,在东京城破的时候,黑羽卫临危受命,受的是谁的命?不是先皇,便是大统领。托付他干什么?托付他把你交给林十一,带出东京城,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后来的事情,咱们看得真切。林十一十年来一时陪在你身边,除了他之外,你身边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黑衣人。还有上头甚至连临安府府尹的名字都有的小册子……」 「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陈望书顿了顿。 颜玦叹了口气,「说明我极其有可能,是先皇的儿子。」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反派天天想和离》卷一 作者:桃子 02、《反派天天想和离》卷二 作者:桃子 03、《反派天天想和离》卷三 作者:桃子 04、《反派天天想和离》卷四 作者:桃子 05、《反派天天想和离》卷五 作者:桃子 06、《反派天天想和离》卷六 作者:桃子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