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喜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而小枣村,王三妮和王进财前天就都回来了,夏氏也从牢里回家了。 王家是外来户,王婆子的娘家赵家人恨王老汉不来帮忙,许里正带着村民帮忙把王老汉的丧事办了。因为王老汉是这种死法,请和尚来作了法事就赶紧下了葬。办完丧事,赵家人又跑来霸占田地,被小枣村民联手打了出去。 王进财似一下懂事了,凡是帮了他们的人家,他都挨家挨户去磕了头。王三妮也不犯花痴了,领着嫂子侄子在家里静静过日子,无事不出小院。夏氏更木讷了,偶尔出来洗衣,别人跟她说话她一概不言语。 之前是村中最热闹的王家,一下变成村中最寂静的一家。 许兰因觉得,小枣村的风气还算好的,除了个别恶人,绝大多数人的心都是善的。虽然有各自的小心思,有时也会捧高踩低,但不会集体欺负弱小,想办法强夺人家的产业。有些地方的风气不好,绝大多数的人心都是恶的,生在那里的弱小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天晚上,许兰因一家正在吃饭,就听到了拍院门的声音。 许兰因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王进财。他嗫嚅着说,「许姨,我想求赵叔帮个忙。」 许兰因把门大打开,说道,「进来吧。」 王进财进了堂屋,求赵无道,「赵叔,我和我三姑姑想去牢里见我奶一面,行吗?」 赵无来小枣村后,除了许家二房的人,就是跟王进财的交集最多了。之前,王进财隔三岔五来请赵无去他家吃饭,或帮王三妮送个信物什么的。 虽然赵无当时没搭理他,也特别不耐应付他,但对他的印象比别人都深。 王家出了这事,赵无也想帮帮他们。不加思索地说,「好,明天你们巳时去县衙对面等我。」 牢房在县衙大堂的右侧。 王进财十分懂行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二两的银锭子奉上,赵无摆摆手没收。说道,「都是邻里,无需客气。这银子明天就送给蒋牢头吧,若你家里宽余最好再多送点,王婆子余下的日子也好过些。」 王进财听了,跪下磕了个头说,「谢赵叔提点。」 王进财走后,秦氏说道,「可怜见儿的,以后能帮他们就帮帮。」又道,「还好因儿看出来不对,否则她该多冤啊。」 秦氏话说得含糊,怕许兰亭人小不注意说出去惹祸。许兰因已经跟他们说了,这事就是县太爷英明,慧眼如炬,赵无只是去说明了一下王家几人的关系。 许兰因去厨房洗碗的时候,赵无跟了进去。低声道,「闽户大人今天上午回省城了。」口气十分失落。又道,「我好好做事,争取到他的手下当差。闽大人是个有能力的好官,将来大有前程。跟他把关系打点好了,进六扇门也容易。」 许兰因说道,「越有本事的官,就越欣赏和喜欢有能力的下属。你不仅要好好练武,也要学会分析案情。把怡居酒楼看好了,若是真有重大发现立了大功,闽大人肯定会调你去他那里当差。」 怡居酒楼的事还没完,许兰因希望赵无继续留在南平县。若能提早把怡居酒楼端了,不仅赵无能立大功,也希望蝴蝶的小翅膀把闽户扇得活久些,许兰因希望那个好官能健康长寿。 第二天一早,一身素服的王三妮和王进财拎着一篮子吃食向县城走去。家里出了这事,他们不敢坐驴车,怕别人嫌弃自己。 他们来到县衙的对面,赵无已经等在那里了。王三妮没再像原来一见到赵无就往上贴,而是低头跟在王进财的身后,不敢多看他一眼。 赵无道,「走吧。」 他们往县衙右侧走去,进了监门,直接去了关押女犯人的内监。 内监貌似四合院,东西南三面是普通牢房,北面有两幢无窗窑洞式牢房,是关押女死刑犯的,王婆子就关在这里。 赵无拱手对蒋牢头笑道,「蒋大叔,他们是王婆子的家人。」 王进财给蒋牢头作了个长揖,就双手奉上一大捧银子,有小银锭子,也有碎银,大概十几两的样子。办了王老汉的丧事,再买了点东西送给帮忙的人,留了一点生活费,把几乎所有的钱都拿来了。 蒋牢头脸上笑开了花,接过银子说道,「走吧。」 带着他们去了北边的牢房,赵无站在外面没进去。 死牢里黑黢黢的,只房顶上一个巴掌大的天窗撒下些许日光,浓重的潮味里夹杂着难味的臭味,如今这里只关了王婆子一个犯人。 他们来到铁门外,透过铁栏杆看见一个老婆子爬在一堆草上,虽然没看到脸,但看身型就知道是王婆子。 王三妮泪流满面,把着铁栏杆叫了一声,「娘,我和进财来看你了。」 王进财也跟着哭了起来,喊着,「奶。」 王婆子转过头见真的是闺女和孙子来了,拖着腿来到门边。她老实招了供,没有受大刑,但因为开始的假口供还是挨了二十板子。 屁股上有伤不能坐,她就跪在地上,从铁拦杆里伸出手来拉着王三妮和王进财,几人哭成一团。 因为收了银子,看守的人离得比较远,让他们说体己话。 王三妮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大碗放在铁门外,碗里装着一只烧鸡。哭道,「娘,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爹死了,你又这样,我们的家散了。」 王婆子停止哭泣,恨恨说道,「杀了那个死鬼,我不后悔。他不死,我就会被他打死,那个家还是会散。如今好了,我们两个老东西都死了,那个家也清静了。」 王进财哭道,「奶,你不能死……」 他从懂事起就恨王老汉,不止一次想着长大后带着娘亲远走高飞。虽然生气王婆子想嫁祸他娘,但也不希望王婆子死,这个奶奶对他是真的好。 王婆子摸了摸王进财的头,又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低声对王三妮说道,「三妮儿,你听好了,在你大哥回来之前,赶紧求人把那死鬼名下的四十五亩田地和宅子都转到进财头上,也不能让进财跟你大哥走和卖产业。你大哥后找的女人心凶,这两年就没给家里带过什么钱。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财物被他们把持住,进财就可怜了。」又对王进财说道,「乖孙孙,无论你老子和那个野女人怎么哄骗,你都不能跟他们走。你先要留在乡下给你爷守孝三年,再给我守孝三年,这个理由谁都反对不了。六年后你就大了,在乡下娶房媳妇,守着你傻母过日子。你要对你小姑好,等你她出嫁的时候,给她十亩地当嫁妆……」 虽然王婆子被判义绝,不能进祖坟,牌位不能受后人供奉,但子孙有孝心要给她守孝,别人也管不着。 王婆子交待一句,王三妮和王进财就哭着答应一句。 几人大概说了一刻多钟,牢头过来说道,「到时间了,该走了。」 几人的哭声又大了一些。王进财起身先走了几步,王三妮的手被王婆子抓子,没起身,她觉得王婆子私下有话跟她说。 第2章 王婆子在王三妮的耳边低声说道,「后院猪圈旁我埋了一百两银子。若进财听话,以后乖乖把十亩地给你,那些银子你们一家一半。若他像足了他的爹,不给你田地,那些银子你就都带去婆家吧。我是要死的人了,不要再为我花钱。」声音又大了些,「找男人要找老实本分的,要多长个心眼,男人不省心,赶紧想法子合离。不要像你娘,到头来落到这个下场。还有,一定不能当小妇,小妇比我和进财娘还受气。」 说完就把手缩了回去。 王三妮和王进财哭着离开。 两人跟着赵无走出牢房,王三妮又求赵无帮忙把王老汉名下的田地和院子都转在王进财名下。她前几天就花钱托人给她哥哥送信,要在她哥哥回来前把这件事办完。 赵无点头同意,让他们明天把契书拿来找他,他带他们去找书吏办理过户手续。 王三妮和王进财又跪下给赵无磕了头,他们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能办成。 赵无说道,「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学你们爷奶,他们造的孽害了一家人。」 王三妮和王进财抹着眼泪答应。 赵无很满足,自己的一个善念,一个举手之劳,就能给别人带去希望和活路。以至于,他都被自己的行为所感动。 回村的路上,王进财遗憾地说道,「姑,若赵大叔能当我的姑夫,该多好。他是个好人,又有本事。」 王三妮含着眼泪道,「姑之前就配不上他,现在更配不上他了。之前所有的痴心妄想,还有随意轻松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王进财又道,「我不学我爷和我爹,若他们好一些,咱们家也不会变成这样。我要学赵大叔,要有出息,给我娘和姑撑腰。姑长得水灵,以后会找到好相公的。」 听到年幼的王进财讲出这番话,王三妮咧开嘴笑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她用袖子抹了泪,把王进财搂紧了一些说道,「好,姑姑等着你出息。至于找好相公什么的,有好的就找,没好的宁可不找。看看我娘和你娘,若男人好些,她们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杀了人,一个变傻了。还有古举人,若他真的好,兰因姐又不傻,怎么会想尽办法退亲。现在想想,她真的做对了,她家的日子也是在退了亲以后才好过的……原来我咋那么傻,总想找个好男人,觉得离开那个家就会有好日子了。岂不知,靠谁也不如靠己。」 哪怕王老汉是被王婆子杀了的,他们恨的依然是王老汉,而不是王婆子。 王进财挺了挺小胸脯道,「姑还能靠我,若我像赵大哥那样出息,就没有男人敢欺负你。若敢,我就……」本想说「杀了他」,但想到家里的变故,又改口道,「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再也不敢欺负姑姑。我也不学古举人,都说他吃软饭……」 几天后,又到了赵无休班,这天他要去大相寺看望戒痴。许兰因天不亮就起来做加了鸡蛋和牛奶的金丝糕,赵无也过来帮忙。 自从穿越过来,许兰因就从无神论者变成了有神论者。给和尚做这种点心,她有一种罪恶感,眉头一直是皱着的。 她对赵无说着,「这点心里有荤腥,你不要带进寺庙里,那样对佛主不敬。」 赵无道,「我师父的禅房离大殿远得紧,味道不会传到那里。」又说道,「姐跟我去看看我师父吧,他虽然脾气古怪又爱打人,但心肠很好。你是小娘子,他也不会打你。现在天气暖和了,山上风景极好,我陪你去山上转转,再去看看我当初被害的地方。」 许兰因笑起来,搞得他遇害的地方是名胜古迹一样,还要特意去看。 她摇头说道,「算了,你那位师父太与众不同,我有些害怕。」 在赵无的眼里,许兰因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人,第一次听她说害怕,立即豪情万丈起来。说道,「姐不怕,有我呢。」又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姐实在不想去就不去吧,等我跟师父把关系套得更好了再去。」 晚上许兰因睡觉的时候,赵无还没有回来。 许兰因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响声惊醒了。再侧耳听听,一颗小石子又打在她的小窗上。她赶紧起来打开小窗,看见赵无从西厢的小窗伸出头,一只手捂着鼻子,鲜血还顺着手指缝往下流,在星光下甚是恐怖。 许兰因吓得低叫出声,赶紧翻身起床,穿上外套拿着钥匙往外跑去。刚跑到堂屋门口,又回身去柜子里抓了一把金狐藤。 把西厢打开问道,「你怎么回事?哪里伤了?」 赵无捂着鼻子说道,「我是内热,金狐藤没有用。赶紧拿凉水……」说着,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许兰因赶紧用水瓢从缸里舀了凉水给他。 赵无没接,说道,「一瓢一瓢从我头上淋下去,师父这样说的。」他的头不能低下,否则就自己淋了。 许兰因把一瓢水淋下去,怕声音大惊醒秦氏,倒水都是慢慢往下倒。他屋内缸里的水淋完后,又去自家厨房的缸里拎水过来,再一瓢一瓢淋下去。 秦氏还是被吵醒了,低声问道,「因儿,咋了?」 许兰因小声道,「赵无回来不慎掉进河里了,我烧些热水让他洗个澡,再熬点姜糖水给他喝。娘睡吧,无大事。」 秦氏道,「这还是春季呢,可别凉着了。若是他不好,明天赶紧请大夫。」 赵无的鼻血终于不流了,许兰因丢掉水瓢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无说,「我回家前,师父让我喝了碗什么血,还说流鼻血不要怕,是内热重,从头到脚淋凉水即可。」 许兰因又赶紧给他找出干帕子和衣裳,赵无回卧房换了衣裳后,许兰因才进去,拿帕子给他擦头发。 她极是不高兴,说道,「那老和尚忒不靠谱,这还不到三月呢,水多凉呀,得病了咋办。」又嗔怪道,「你就那么傻,是血,还不知道是什么血,你就敢喝。」 气不过,又扭了他耳朵一下。 赵无说道,「师父说,我喝了那东西能在短时间加深内力,否则招式练得再好也是花架子。以后,晚上我偶尔会去大相寺找我师父练功,早上直接去上衙,就不回家了。」 他这样说,许兰因也没办法。 给他把头发擦得半干,熬的姜糖水也好了,端来给他喝下。 第二天一早,赵无居然没有生病,又生龙活虎上衙去了。 二月底,南平县要抽丁服徭役,修河道两个月。家里有十五至五十五岁的男丁,一户一丁。若是不想去,一丁可交五两银子。 二房没有成年男人,不用去也不用交钱。而大房有三个,不想去就交了五两银子。王进财家因为他父亲王大谷的户籍还在南平县,他不去就要交钱。他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又舍不得卖地,只得卖了家里最好的家什——一架湘绣屏风,凑够钱交了。 时间进入三月,山花烂漫,草长莺飞,多姿多彩的燕麦山美得像人间仙境。 现在许兰因不再进山采药,但偶尔会去村后的山脚采些花回来跟着秦氏学做香脂和胭脂,再是隔几天去一趟胡家陪陪胡依或是看看胡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第3章 她觉得,她目前的这种生活状况就有些像前世那位女网红的表面生活,也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生活。 秦氏绣的「花熊逗趣图」终于绣好了。绣品一尺见方,还是双面绣。整张绣品色彩雅致,钱条明快,针法活泼,花熊憨态可掬,栩栩如生,比画的还要精美漂亮。 之前许兰因专门花了二十两银子在木匠铺里做了一架鸡翅木的雕花炕屏架。又拿去装裱铺,把绣品嵌进去。 连装裱铺的师傅都赞誉有加,说第一次有人绣花熊,还绣得这么好。一个南方商人正好在这里,愿意以三百两银子买走,许兰因没卖,觉得还能卖高价。 她一直想去京城一趟,卖绣品的同时,去看看百草药堂,再把许兰亭领去找名医调理。 秦氏似乎很抵触京城,不许她去,还态度坚决,说实在想去就去省城。 许兰因道,「去省城不比去京城的路程短多少,还不如去京城。不放心我们,娘就和兰舟陪我们一起去。」 她暂时不想让赵无去京城,就没提赵无。 秦氏也想早日把小儿子的病调理好。原来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她的身体也一直不好。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儿女也长大了,但依然不愿意他们去京城。坚持道,「去省城,那里也有好大夫。娘就不去了,让舟儿陪着,最好再让无儿请几天假,你们一起去。」 去京城的事只得暂时放下。 次日去胡家,许兰因跟胡太太说了想请在省城的胡万帮忙找个善儿科的好大夫。 胡太太笑道,「好说,我明天就让人给万儿送信。兰亭是个好孩子,聪明漂亮,我也喜欢他。趁年纪小还好调养,若拖到年纪大了,有些病就更不好治了。」 许兰因忙道了谢。 许兰因回家跟秦氏和许兰亭说了胡氏的话,二人也都高兴不已。 晚上赵无下衙回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许兰亭玩笑道,「赏钱领少了,不高兴了?」 赵无干笑两声,敲了他的头一下说道,「小瞧你赵大哥了。」又对许兰因说道,「今天我有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件?」 这个台词忒熟悉。 许兰因道,「随便。」 赵无说,「我被调到徐大哥手下了,专门管县城的治安。」 「貌似那是个好差,说明你得重用了。」许兰因这么说,心时却暗道,突然调离照顾他的贺捕快,不见得是好事。 不过,赵无主管京城的治安,就好更监视怡居酒楼了。 赵无又道,「再说坏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原来何师爷对我很好,可现在对我爱理不理。我上竿子跟他说话,他像没听到一样。」又抠着脑袋说,「我没有得罪过他呀。」 赵无非常不明白,眉毛拧成了一股绳。 何师爷是闽县令的师爷。 许兰因想了想又问道,「闽大人对你如何?」 赵无道,「这几天我见过闽大人一次,如常。」又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得罪县太爷呢。上次去跟他说王家的事,我很注意说词,没有一点冒犯他。现如今,他的好名声更盛,其中也有我的功劳,不可能对我不满意。」 许兰因也想不通其中关节,狐疑道,「你有可能得罪了何师爷,也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闽大人。闽大人高高在上,他再不满意你,也不会明面跟小捕吏一般见识,只需要他的狗腿子给你脸色瞧就行了。」抿了抿嘴又道,「还有另一种可能,你犯了小人,有人去闽大人那里告了你的黑状。」 赵无吸了一口冷气,说道,「难不成是章捕头?可我听人说,我能调去徐大哥那里,就是他跟孙大人举荐的。」眼睛又瞪大了,说道,「这事做得,不符合章捕头的性格啊,都说他的心眼跟针鼻儿一样小。他不会是故意把我调离贺叔的掌控,再使坏吧?」 许兰因道,「一定是这样了。不管什么情况,你以后都要更加谨言慎行,千万别着了人家的道。改天我找机会去趟闽家,跟闽夫人提一提你拒了章捕头女儿亲事的事。若章捕头真在闽大人面前坏了你,也算咱们跟他们解释了原委。但这事要做得不露痕迹,不能让闽大人发现端倪不喜。」 秦氏听了也为赵无担心。说道,「都说公门里的关系最复杂,有些人心眼忒坏。你要按时下衙,无事别跟他们出去混,不该拿的钱拚着得罪人也不要跟着拿……」 赵无不愿意她们为自己操心,笑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婶子和姐不要为我担心。」 初六这天上午,许兰因又要去山上摘桃花,她想再做盒桃花脂,连着之前做好的两盒胭脂一起给闽楠送去。 许兰亭撵路撵到哭。许兰因想着南边山脚就有桃花树,便也带上他。因为他要去,又带了一葫芦热开水,两块点心。 花子和麻子一个在他们腿边跑着,一个在他们头顶飞着,十分有趣。 回到家,秦氏做了一锅鸡蛋打卤面。 吃完晌饭,又在秦氏的指导下做膏子。做的膏子秦氏都不用,但做的兴味昂然。 一般家里做胭脂都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把花瓣放在石臼里细细捣碎,用细布滤去渣滓,晾干汁液,滴一点油就可以了。 但秦氏的方法要麻烦的多,用的原料也多,制出来的膏子要好上太多,颜色鲜亮润泽,香味也更加纯正。 许兰因笑道,「娘做的这些膏子比脂粉铺子里卖的还好。」 秦氏笑道,「我娘最会做这些东西了……」想到久远的事,她的目光变得虚无起来。愣愣地望了前方一阵,轻叹了一口气,又低头做起来。 许兰因探究地问,「我姥爷姥姥现在还在世吗?」 秦氏像是没听到一样。 家里的几个孩子之前都没少问这些问题,她都是这个态度。 许兰因只得住了嘴。 第二天上午,碗里的桃花水已经收了汁,许兰因把桃花膏挑进两个小瓷盒里。因为加了玉簪粉,还有自己磨出来的一点经过过滤的珍珠粉,粉红的膏子泛着滢光。 许兰因更喜欢这种颜色和这个淡淡的香味,而这个时代的小娘子大多喜欢大红色和比较浓郁的香气。 许兰因准备吃完晌饭就去闽家送香脂。 刚弄好,就听到敲院门的声音,及一个较粗的女声,「许姐姐住这里吗?」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许兰因愣了愣才想起是章曼娘。 她真的来自家串门子了! 想到她爹或许恨毒了赵无,却也不得不应付她。 许兰因打开门笑道,「章妹妹真是稀客。」又问,「就你一个人?」 章曼娘在县城雇的马车,已经把马车打发走了。 章曼娘豪爽地说,「带那么多人作甚?就我这个模样,没有人敢来劫财。」 许兰因笑着把她请进院子,许兰亭也出来笑道,「章姐姐,铁旦哥咋没来?」 章曼娘笑道,「他去上学了。」又把手里的一个包裹塞进许兰因手里,笑道,「两块尺头,送你的。」 第4章 许兰因道了谢,给她介绍了秦氏后,就请她在檐下坐着,倒了茶,拿了两碟点心。 现在春光正好,鸟语花香,坐在院子里比坐在屋里惬意多了。 说了几句话后,章曼娘看到她们做膏子的器皿和做好的膏子,要了一盒比较浓艳的胭脂膏。见身边没有人了,才悄声问道,「许姐姐,我上次拜托你的事,你问赵大哥了吗?」 许兰因为难地笑笑,小声说道,「我帮你问了。赵无说,他小时候跟表妹玩得非常好,两人的亲事又是他亡母做的主,他还要继续寻找,只能辜负章姑娘的一片好意了。他还说,章姑娘豪爽仗义,心思纯良,定能觅得良缘。」 章曼娘的眼圈都有些红了,咬着嘴唇良久没言语。许兰因静静陪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的话。 过了好久,章曼娘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这事不能勉强,不会怪赵大哥。可是,」她把头伸过来,小声说道,「让赵大哥注意我爹,我爹现在特别不满意他,还让我大哥二哥找到机会暗中收拾他。」 许兰因吃惊地看着许曼娘,这姑娘生单纯爽利,还非常正直。 她说道,「谢谢章姑娘的提醒,我会转告赵无。也请章姑娘在你爹面前帮赵无美言几句,他实在是母命难违。」 许曼娘点头道,「我当然要帮赵大哥说话,为这我爹骂过我好几次……」 许兰因留她吃了晌饭,许曼娘还没有走的意思,许兰因又带她去山脚转了一圈,给她编了一个花篮和一顶花帽子。 许曼娘虽然长得粗壮,但孩子心性,玩得兴味盎然。 下晌申时她要走了,许兰因又送了她两个小鸭子玩偶,让她喜笑颜开。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回去,许兰因又去五爷爷家花二十文雇了驴车,请五爷爷把她送到家门口。 晚上赵无回来听了许曼娘的话,也是哭笑不得。 次日一早,许兰因揣着几盒膏子带着许兰亭去村口坐驴车去县城。 他们直接去了许家铺子,呆在巳时末许兰因才走去县衙后院求见闽楠。小姑娘上午要上一个时辰的课,这时候已经下课了。 下人说闽姑娘此时在夫人院子里,就把许兰因直接领去了闽夫人的院子。 闽夫人笑道,「你好久没来家里玩了,楠儿念叨过好几次呢。」 闽楠笑道,「是呢,是呢。许姐姐,你们那里的风景是不是也很漂亮?前儿我专门和我娘去了大相寺烧香,踏青,那里的樱花开了,好美。」 许兰因笑道,「我们村后山上的杜鹃花最多,火红一片,美极了,我家院子里现在连风都是甜的。」又拿出三盒膏子笑道,「这是我用山上的花和清泉做的膏子,我觉得一点都不比铺子里卖的差。」 闽夫人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又擦了一点在手背上,笑道,「果真好,许姑娘能干。」 许兰因呵呵笑了两声,却不好说秦氏教她的。秦氏现在是寡妇,摆弄这些东西传出去不好。 几人说了一阵话,闽夫人才好心提醒道,「你家的那个租客名声不好,到期了就把他打发走吧。那样的人租住在你家,别把你两个弟弟带坏了。」 她不好说的是,别把你的名声再带累坏了。 许兰因暗道,果真有人在闽大人跟前阴赵无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章捕头。章捕头不知道的是,自己跟闽夫人的关系可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他那边说了,这边就传过来了。 许兰因故作不解道,「赵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闽夫人说道,「我听人说,那人脾气不好,爱惹事生非,又小气贪财,喜欢嚼舌根。啧啧,可惜了个好相貌。」 这话,说得可够不好听的了。 闽楠插话道,「我听几个小娘子说赵捕吏长得特别俊,就偷偷去瞧了一眼。他长得真是俊呢,气度风姿居然不输京城那些贵公子,原来人品这样不堪啊……」 话还没说话,闽夫人就皱眉喝止道,「这话是你一个小娘子能说的吗?居然还敢偷偷跑去看衙役。那些人的模样再好也是莽汉,上不得台面。若你下次再敢这样,我就跟你爹说,狠狠责罚你。」 闽楠被骂得包起了泪水,不停地扭着帕子。 许兰因特别不高兴闽夫人这样说赵无,又不敢表现出来。似是帮着闽楠开脱道,「也不怪闽姑娘有这种看法,赵无在老家薄有家资,祖父中过秀才,他也读过八、九年的书,气质上的确与那些衙役有所区别。」 闽楠听了这话,才好过了些。 许兰因又继续道,「赵无平时在我家非常有礼貌,特别是对我娘孝顺有加……」见闽夫人沉了脸,又笑道,「我还想向闽夫人讨个主意呢。」 之前,她是想不动声色把章捕头逼迫赵无当女婿的话说了。但闽夫人把话递到嘴边,她正好直说。 「什么主意?」闽夫人问。 许兰因苦笑两声,说道,「赵无把章捕头得罪惨了……」 便把章捕头几次暗示想把闺女说给赵无,赵无都装傻,说了他已经跟表妹定亲,一直在找人的事。章捕头不死心,又托贺捕快说合,赵无不得以明确拒绝,就被章捕头恨上了,赵无现在在捕房里经常受气…… 闽夫人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堆,啧啧几声说道,「就章黑子的那个闺女,把脸漂白了跟赵无也不般配。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哪能这么强求呢。我就说嘛,那赵无一看就是好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些臭毛病,八成是章黑子坏人家放出来的风。」 闽夫人心里非常气愤,那章黑子想整赵无是他的事,却不该把她男人扯进来说嘴,那话不止丈夫生气,她也不高兴了好久…… 许兰因坐的椅子挨着闽夫人坐的椅子,听见了她心里的话。章捕头不止讲了赵无的坏话,还把县太爷扯了进来…… 闽楠也笑道,「章姑娘闹过好多笑话呢……」又说了几个章曼娘倒追小白脸的笑话。 闽夫人的眉毛都皱紧了,嗔怪道,「姑娘家家的,不许说这些。」 闽楠嘟嘴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瞎说。」 许兰因压下心思,又笑道,「章姑娘为人很好,也看不惯她爹的做法呢,还让赵无小心别着了她爹和两个哥哥的道……」便把之前章曼娘托她带话,昨天又去她家的事说了。 听了章曼娘的作派,闽夫人和闽楠都大笑起来。 闽夫人不屑道,「那就是个傻棒槌,在她的眼里,小白脸比亲爹还重要。」 她们走后,闽县令从前堂回来吃饭。 闽夫人小声说了许兰因的话。又道,「章黑子实在可恶,亲事不成就那样诋毁一个孩子。关键是,还把老爷扯了进去,那话多难听。」 闽县令默然。他由于生气,已经给闽户写信明确拒了让赵无去提刑按察司的事,说赵无有些恶习,怕他闯祸,要继续锻炼打磨,云云。 闽夫人又对许兰因说道,「章黑子和赵无的事我会跟我家老爷提提,若赵无不愿意在捕房做事,就把他调去别处。那孩子不是念过几年书吗,当书吏比当捕吏体面多了。」 第5章 许兰因道了谢,说道,「赵无尚武,喜欢当捕吏。若实在在那里混不下去了,再来求闽夫人……」 说话间到了晌午,许兰因起身告辞,闽夫人也没留她。闽楠要回自己的院子,两人相携着走了。 赵无一个小小的衙役跟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几乎没有交集,唯一一次说话多就是赵无去他面前禀报王老汉被杀的案子。当时自己让赵无注意口气和措词,赵无虽然有些愣,但并不傻,不会冒犯闽县令。那么,一定是章捕头无中生有,利用这件事在闽县令跟前说了赵无什么坏话,最有可能的就是赵无觉得那件案子是因为他的提醒闽县令才重新审案并翻案的…… 想通了关节,许兰因生气也没用。从古至今,这种小人无时无处不在,她在前世也遇到过不少。 许兰因和许兰亭在许家铺子里吃完晌饭,就去了医馆看病开药,之后去了洪家。 这些事也只有深深埋在心底了。 那章黑子居然敢利用自己,以后若抓住他的小辫子,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回去的路上,许兰因一直想着闽夫人心里想的话,章捕头说了赵无什么居然把县太爷扯了进来,还让县太爷和闽夫人那样生气。 红衣小姑娘说,「那么好的人才,干啥要当捕快啊,当书吏多好。若他穿的是长衫,手里再拿把折扇,哎呀呀,肯定跟古举人一样俊俏。」 紫衣小姑娘倔强道,「他即使是捕快,即使穿着这身衣裳,也比古举人俊俏,也是大名朝最俊俏的捕快……告诉你哦,张三娘和李圆圆天天定时在街口处等着,为的就是想看他一眼,李圆圆最喜欢看他的大酒窝……」 红衣小姑娘又说,「嗯,赵捕爷的酒窝的确好看。他怎么不喜欢笑呢,笑起来酒窝会更深更好看。」 路上,远远看见五个捕快在人群中穿梭,其中一个正是赵无。 另四个捕快长得都寒碜,走路也是摇头摆尾,显得赵无更是卓而不群,俊朗挺拔。那四人走在前面说说笑笑,赵无一个人跟在后面,与那些人格格不入,完全不像当初跟着贺捕快时那样开心恣意。 旁边的两个小娘子指着那几个捕快悄声议论着。紫衣小姑娘说,「看看那位赵捕爷,长得真俊。」 听了她们的对话,许兰亭抬头冲许兰因笑起来,意思是这些小娘子的脸皮真厚,哪能这么议论男人。 许兰因深以为然地跟他点点头,男人长得太好也惹事。不仅惹得小娘子天天站在街口看,还惹得别人把他往死里整。 他们正想拐进胡同,就看见一个三十几岁的捕快站在一个铺子前,回头跟赵无说了两句什么。那人长得高大健壮,不止长胳膊长腿像大棒,连长长的马脸都像棒子,应该是赵无说的徐捕快,绰号徐大棒。 紫衣小姑娘有也同感,猜测道,「他或许是为了更加有气势,才不笑的吧。」 「嗯,很有可能。」 …… 许兰亭也看出赵大哥被排挤了。他难过地拉拉许兰因的手说道,「大姐,咱不是跟闽家和洪大哥家关系很好吗,求求他们帮赵大哥换个差事吧。我知道被人排挤的嗞味,很不好受呢。」 许兰因摇头说道,「他不一定愿意换。」 他若不想当捕快就去站班,若任何衙役都不想干就去当兵,这两个门路许兰因都有。但她直觉赵无肯定不会换。 赵无想了想,似乎摇头拒绝了。 徐大棒沉了脸,又跟另一个捕快比了个手势,另一个捕快就进了铺子。不一会儿那个捕快走出来,往徐大棒手里塞了什么。几个捕快走去前面,赵无也跟着走了。 许兰因的心痛起来。排挤和孤立之后,不知道他们还会做什么。 姐弟二人在洪家玩了半个时辰,才坐驴车回小枣村。 晚上赵无回来,听说果真是章捕头从中作梗,也是气愤难平。好在跟闽夫人解释过了,闽大人总不会再怪罪他。 许兰因还是说了闽夫人主动提出帮他换差事的事。 许兰亭也劝道,「赵大哥,你就去军里吧,洪大哥很好,听我大哥说蒋守备也很好,你去那里不会受气。」 秦氏也是这个意思。 赵无乐了起来,说道,「我喜欢当捕快,不想改行。」又道,「若一个衙役都没有本事干下去,将来还干什么大事。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在那里站稳,希望章捕头能放下成见。实在放不下,再另想辙。」 赵无的表态让许兰因很高兴,又对许兰亭进行了一番现场教育,让他遇事要迎难而上。 许兰因进厨房洗碗的时候,赵无又跟了进来,悄声说道,「姐,你不是让我一直注意怡居酒楼吗,我有了一个发现。」 许兰因忙问,「什么发现?」 赵无道,「看表面,怡居酒楼的生意很一般,远比不上盛泰轩和聚福全,但金掌柜的手面特别大。有次他买古玩,出手就是一千多两银子。乖乖,一个小掌柜,就是十年也挣不到这么多。还有,金掌柜特别喜欢结交官吏,包括县衙里的人,还有军里的人,跟县丞王大人和几个小吏有来往,其中包括章钢旦。有些去怡居酒楼吃饭的外地人,光看外表就不是普通人,有些还是练家子,进去很久也不见出来……」 许兰因说道,「做得好,继续盯着,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你注意到了他,否则你就危险了。这事也暂时别跟任何人说,忘记,任何人。」 赵无点点头,又问,「姐怀疑怡居酒楼暗中在做非法交易?」 许兰因「嗯」了一声,见赵无满眼探寻,说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说怡居酒楼内里有大猫腻。想着你若破获了重大案件,将来去提刑按察司或六扇门的机会大得多。」又笑着把话题扯去一边,「我听说,现在有许多小娘子站在街口看你,是真的吗?」 赵无的眉毛八字了一下,说道,「唉,现在的小娘子,胆子忒大,也不怕羞。」眉毛一挑,又叹道,「我赵某人坐怀不乱,注定要辜负她们了。」 尾音拖得很长,像戏子唱戏,样子特别欠揍。 许兰因失笑,说道,「看你这样子,是开窍了。」 赵无十分不服气,说道,「在姐的眼里,我就那么蠢,要等到现在才开窍?我早就……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他有些脸红,又嘱咐道,「姐跟我说这话,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却不能当着别的男人说,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你会嫁不出去的。」 许兰因哭笑不得,她说的「开窍」是指开始注意女人了,不知道这傻小子联想到了什么。这孩子,思想越来越复杂了。 她只得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是你我才这么开玩笑的。」 只要许兰因对他区别于别人,赵无就高兴,乐呵呵走了出去。 夜里下起了春雨。绵绵春雨连着下了几天,让许老头和初十回来的许兰舟高兴不已。 两人去巡视了家里的那几十亩地,说冬小麦的长势非常好。 三月十四天这天,洪文满月,许兰因带着许兰亭去洪家喝满月酒。之前已经说好,赵无和许兰舟都会请假去吃席。 第6章 今天的客人很多,许兰因只跟胡氏说了两句话就自去一边玩耍。章曼娘也来了,拉着许兰因说话。 客人们知道许兰因就是传说中古望辰的未婚妻,私下议论着。有些小姑娘太过好奇,直愣愣地看着她,一点不避讳。章曼娘不高兴了,冲人家一瞪眼。那些小姑娘赶紧把眼神转去别处,她们都不敢惹章曼娘,包括孙县尉的闺女。 许兰因心里很遗憾,若章曼娘不是章捕头的闺女,两人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她们虽然性格迥异,却也算是惺惺相惜。 吃完饭出了洪家,许兰因看见赵无走在前面,旁边几个大汉跟他走在一起,其中一个是章捕头,几人像没事一样边说笑边往前走着。 章曼娘也认出了她爹,高兴地对许兰因笑道,「看看我爹很不错吧?现在一点都不怪赵大哥了,还跟他好得紧。」 这话说得不过恼,也只有章曼娘才会说这样的话。 许兰因知道她有口无心,还是暗诽,你爹凭什么怪赵无?而且,不仅还在怪,还在暗中使劲整。 章曼娘说道,「许姐姐,明天来我家吃晌饭吧,再让我大哥把赵大哥请来。听说赵大哥的武艺不错,我也能跟他比试比试。」又道,「许姐姐让赵大哥放心,我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就是把他当大哥。」 许兰因忙找借口拒了。 晚上,赵无回来说,刑部对「赵氏杀夫案」的复函已经送来了,同意闽县令的判罚,王婆子秋后处斩。 这是意料中的事,王婆子的结局还是让秦氏几人唏嘘不已。她虽然可恶,却也是王老汉逼的。 突然,外面传来久违的哭闹声和尖叫声,甚是恐怖。 赵无赶紧跑出院子,许兰因紧随其后。许兰亭也跑去了院子里,被追出来的秦氏又拉了进去。 听声音是王进财和夏氏、王三妮三人的,特别是尖利的童声让人听了纠心,众人都往王家跑去。 王进财的爹王大谷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妇」和一个两岁男孩。之前王家一直是静悄悄的,不知今天怎么突然闹了起来。 离王家比较近的许里正已经到了,正敲着大门,吼着,「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家又要闹命案?快住手,住手!」 王大谷的声音,「许叔请回吧,这个逆子大不孝,我正在教训他。」 一个陌生的女声,「真是乡下地方,老子教训儿子也有这么多人帮腔。这样不孝的逆子,不好好教一教,长大就是个祸害。」一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 王三妮的哭声,「进财没有不孝,他就是听我娘的话……」 一声清脆的响声,王三妮好像被打了一个大嘴巴,王进财凄厉地哭喊着,「不要打我姑姑,不要打我娘亲,我奶说了,这个小妇心凶,不许我把产业交给你,那样我和我娘、姑姑就没有活路了。还不许我跟你们走,让我给我爷和我奶各守三年孝。我是听我奶的话,是想护住家业和姑姑、我娘,没有不孝……」 王进财被打的惨叫连连,还是坚持着把要说的话说完,夏氏和王三妮也不住地哭求和尖叫着。 众人都怒了。赵无一脚把大门揣开,怒吼道,「家里都打掉两条人命了还在打,揍他奶奶的鳖孙!」 一群后生先冲进去,把正在打王进财的王大谷拖去一边暴打起来。 又进去几个岁数大的妇人,许老太和另一个妇人帮被打得鼻血长流的王进财擦鼻血,另几个去打那个挑事儿的小妇。 王大谷和那个小妇是引起公愤了。 之前王婆子打夏氏、王老汉打王婆子,村里人再看不惯都没有出手,觉得婆媳、夫妻打架是家事,而且几乎所有人都讨厌王家人,也不愿意插手他家的事。可自从王家出了命案,村人就非常同情这三个孤儿寡妇,再一听是小妇挑唆王大谷夺家产不成就往死里打儿子妹子,就不干了,出面相帮。 赵无没有动手,他和许里正在一旁看着。王大谷欠揍,却不能出人命。 另几个未婚小娘子没敢进去,许兰因也就不好进去,站在在门口往里看。她怕打架,更怕这种血腥场面,现在却觉得打得好,王大谷和那小妇着实该打。 许里正见打得差不多了,大声喊道,「好了,都住手。」 王大谷被打得头破血流,那个小妇被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不住地哭嚎着。 许里正教育了王大谷一阵,让他不要向他老子娘学,不要再闹出人命,又说王进财和王三妮现在如何懂事,夏氏如何可怜…… 王大谷极不服气,不时地回怼,说王进财懂事个屁,自己是他老子,他敢忤逆自己就是大不孝。家里的产业都是他挣的,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儿子还管不到老子头上。还说他明天要去县衙告小枣村人聚众斗殴,帮助儿子谋夺老子的产业…… 王大谷从小被王老汉打到大,再看到自己小媳妇经常被调戏,既恨王老汉的为老不尊,又气小媳妇惹事。也就不愿意在家呆着,十几岁便出去闯荡。王老汉已经死了一个月,王大谷又恨王婆子对自己的薄情,也不愿意再管她,想把这里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带着王进财和王三妮去邻省他做生意的地方。至于夏氏那个蠢娘们,由她自生自灭。 之所以带着王三妮,也是听了小妇的建议,说她正当韶华又长得好,会配个不错的亲事。可这死小子不跟他走不说,还帮着王进财那个死小子,坚决不把房子和田地的契书拿出来,他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 赵无说道,「这个家不止是你挣的,还是你爹挣的。王婆子还没死,她把产业都传给王进财和不让王进财跟你走我们都能作证,你不服就去大牢找她问清楚。她虽然被判跟你爹义绝,但还是你亲娘,你不听她的话就是大不孝。你想离开小枣村赶紧麻溜走人,若不走还要继续打人,防着哪天被人套住麻袋打个半死。」 他想着若王进财几人还继续留在王家,怕王家再出人命,对一家儿孙多又穷的人家说道,「王进财和他娘暂时住去你家。」 那家人知道王家有钱有地,王进财母子肯定不会白住,忙答应下来。 另一户比较穷又姑娘多的人家主动请王三妮去她家住,王三妮也点头愿意。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指着那个小妇说道,「大谷小子在村里住多久我管不着,他毕竟是小枣村人。但这个小妇明天必须滚,哪能一个小妇把大妇和大妇生的儿子欺负成这样,我们村儿的所有人都不答应。」 这个老太太是小枣村年纪最大的老人,五爷爷的老母,得几乎所有村人尊敬。 几个年纪大又健壮的妇人都附合着说,「若她不走,我们就打到她走。」 撵王大谷走名不正言不顺,但赶那个小妇走所有人都愿意。 众人渐渐散去,王进财和夏氏、王三妮也被那两家人扶走了,王家终于平静下来。 次日一大早,赵无上衙前跟许兰因说,「都说今天就能发赏银。得了钱给姐姐存着买房。之前的银子不能用,但我挣的钱可以用。」 他知道许兰因想在县城买房,总想帮帮他。赵氏杀夫案属于重大刑事案件,自己又立了大功,他觉得会领不少赏钱。 第7章 但因为小枣村属于贺捕头管辖,贺捕头很可能会受罚。 许兰因笑道,「买房的事不急。我都没负担,你还紧着想。」 看到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微弱的晨曦中,许兰的心里涌动着丝丝暖意,那个大男孩比亲弟弟还贴心。 上午,王大谷从镇上叫来了几个人,把王家院子里能卖的都卖了,连后院没长大的两头小猪和十几只鸡都没能幸免。令王大谷肉痛的是现在庄稼还没熟,那么多的租子没拿到手,想着以后再想办法回来弄…… 他卖家里的东西别人管不着,许多村人就聚集在小路上骂他,他低头装作没听见。买东西的人由于买得便宜,也充耳不闻。 下晌,王大谷就带着小妇和小妇的儿子坐着牛车走了。 王进财三人回了家,哪怕家徒四壁,也都松了一口气。 家里的现钱都被王大谷收走了,王三妮不敢动王婆子说的那些银子,就跟王进财商量卖一亩地,置办些家里必须用的东西,再买些糖果之类的东西感谢那些帮了忙的村人。特别是赵无、许里正、五爷爷的娘几人,要重谢。 王进财答应了,说道,「是我没出息,不仅没有守好家里的产业,还败了一亩地。我长大了也要做生意,还要做得比那个人好,把家业做大。我没有办法让奶活下来,但我以后要给她重新修坟。」 却没说给王老汉重新坟墓。在心里,他还是恨王老汉的。 这几句话夏氏听懂了,抱着儿子哭起来,王三妮也过来抱着他们一起哭。 哭完,他们商量起卖地的事。村里能轻松买地的只有两家,一家是许里正家,一家是许兰因家。 王三妮的意思是,卖给许兰因家,不仅赵无帮了他家良多,秦氏和许兰因也会出个公道价。 王进财摇头道,「咱家的地挨着许里正家,若不卖给他而卖给了别人,他会不高兴。这亩地不仅要卖给他,还按八亩银子收。」 王三妮道,「地里的小麦不到一个月就熟了,起码要加一两银子才不亏。若卖给兰因姐,她不会占咱家这个便宜。」 王进财肉痛地说,「卖给许里正家,赵大叔和兰因姑姑不会生气。可卖给兰因姑姑家,许里正就会不高兴。」 王三妮极是汗颜,小侄子刚刚八岁,就比自己想得多想得远。 王进财去了许里正家,说了想卖一亩地的事,还只收八两银子。 这让许里正非常高兴,觉得这孩子上道,记情。 这天晚上没等到赵无回来。许兰因便想着他又临时加班或是去大相寺了,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傍晚赵无回来,神色恹恹,衣裳也皱巴巴的。 不说许兰因和秦氏觉得不正常,连许兰亭都诧异,问道,「赵大哥,你怎么了?」 秦氏又问,「不会是生病了吧?」 赵无吱吱唔唔道,「嗯,是有些不舒服。」 许兰没多问,只让快些吃饭。他那个状态,根本不是有病,而是有心事,还是大事,想着过会子单独问他。 几人正吃着饭,院门又响了起来,是王进财来了。 他给赵无送了一块尺头,给秦氏送了一小包饴糖,还给赵无磕了头,感谢他们帮了自家。 秦氏收糖收得有些汗颜,笑道,「我们也是孤儿寡妇,没帮到你家什么忙,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 王进财说,「你家租房子给赵叔了,就是帮了我家忙。如果没有赵叔,我家不知道会怎样。还有许姨和兰舟叔叔,他们能孝敬寡母,把家业越做越大,我也能。」 这个理由把屋里的几人都逗笑了。 许兰因没想到王进财突然变得这样懂事,跟之前那个人嫌狗烦的小子简直是天差地别,而且这孩子绝对是个聪明孩子。提点道,「要想把家业做大,做得比别人更好,还是得去读点书,哪怕读个两三年,会认字写字,会做帐,懂道理。」知道他崇拜赵无,又道,「赵大叔都当差了,还在抽时间读书。」 王进财对许兰因躬了躬身,说道,「谢许姨的提点,我明天就去镇上读书,我要比我爹做的更好。」 王进财又用无限崇拜的眼神看了看赵无,羞赧道,「自从赵大叔来了咱们村,我就一直在悄悄注意你,想跟你一样有出息,受人尊敬。之前,请赵大叔去我家吃饭,无事就站在赵大叔门口,不止是我爷和我姑让我请,更是我自己想请,我真的想跟赵大叔多多亲近,多多学习。」说到后面,都带了些哭音。 赵无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榜样,刚想咧开嘴笑,就想到昨晚出的那件事和今天人们的议论,心情又沉重下来。说道,「唉,赵叔惭愧,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王进财固执地说,「赵大叔就有那么好。」 几人又勉励了王进财几句,才把他送走。 王进财回家跟王三妮说了赵无及许家人对他的勉励,以及他想去镇上念书的事,还说一定要好好学,至少学两年。前年他去镇上的私塾学过几个月,学不进去,就没去了。 王三妮沉思片刻,说道,「他们说得对,你要比你爹出息,就要多读书,多懂道理。你学会了,回来再教我。我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天天呆在家里,我们不强大起来,不厉害些,不仅你爹还会回来把家里收刮干净,我那几个好舅舅的眼睛也盯着咱们呢……」 饭后,许兰因把碗收进厨房洗,赵无也随后跟了进来。 许兰因看了赵无一眼,说道,「出了什么事,说吧。」 赵无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犹豫了许久,还是艰难地说道,「姐,你能不能把存在你那里的五百两银子给我,我,我有急事要用。」 许兰因一下停下手中的活计,盯着赵无问道,「什么急事?」 赵无的眼神躲开许兰因的注视,飘向一边,低声说道,「是贺叔家有急事,他向我借的。」 不知为什么,之前他最擅长的撒谎,却是不敢对着许兰因的目光说这个谎。 许兰因的脸沉下来,一字一句问道,「看着我,不许说谎,你要银子到底干什么?」 赵无的目光又看向许兰因,吞了吞口水,只得小声说道,「姐,你别生气。我,我赌钱输了。」 声音在嗓子眼里咕噜。 「你去赌钱了,还输了五百两?」许兰因低喝道,眼睛都瞪圆了。 「不止,一共输了六百二十两。」赵无低下头,不敢看她。 许兰因气得伸手就揪住赵无的耳朵,使劲扭了几圈,骂道,「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居然敢去赌钱,还输了这么多。」 赵无痛得呲牙咧嘴,不敢叫也不敢躲。难过道,「是我笨,钻进了别人的套子。姐气不过,就打死我吧,我也恨自己没用,居然被几个混混耍了。」 许兰因也猜到赵无是被设计进去的。他有缺点,但绝对不包括赌和嫖。她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两分,说道,「早提醒你要注意,却还要往人家的套子里钻,捅出这么大篓子。怎么回事,说清楚。」 第8章 她松开了手。 赵无揉揉耳朵,说道,「昨天衙里发了赏钱,我拿的最多,有二十两银子。晚上下衙后,徐大棒提议兄弟们凑钱喝酒。我本不想去,可他们说我赏钱拿得最多,不去不够兄弟。我一直想跟他们搞好关系,就、就跟着去了……我喝得迷迷糊糊,几人又听了徐大棒的吆喝,去虎门赌坊赌钱。我觉得我们是捕快,再是赌坊也不敢跟我们使诈,就跟着去了。开始,我的手极顺,一下赢了二百多两银子,想着趁手气好再赌一把就能在县城给姐买栋好宅子了,谁知这一把就输了一百两,之后越输越眼红,又听别人的话借银子赌,最后欠了赌坊了六百二十两。」 这孩子赌这么大是因为急于给自家买房子。 许兰因气得胸口痛,也只得缓下口气说道,「徐大棒就是个小捕吏,同那种输赢上千两银子的大赌坊联手设计你,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赵无咬牙道,「等我清醒后也反应过来,我是被他们耍了。徐大棒没那个本事,肯定是章黑子让赌坊跟他联手做的。」又难过道,「今天,这件事在衙门里传遍了,我成了不成才的大赌棍。汤爷爷骂了我,说我不争气,小小年纪不学好。贺叔说那个赌坊是章黑子罩着的,还说我倒精不精,关键时候缺根筋……」 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又用袖子恨恨擦去。 许兰因怒其不争地说,「人家是设好套子了,就等着你钻进去。不仅坑了钱,还要坑你这个人。」 赵无点点头,说道,「姐,对不起,房子没买成,那些钱也都填了进去。」 许兰因道,「钱没了还能挣,房子更不急。」又问,「你欠人家六百二十两银子,五百两不够还……」 她想说她再补上一百二十两,赵无就说道,「我自己有四十两,汤爷爷和贺叔答应各帮着凑二十两,还想找婶子借四十两。」 想到贺捕快挨了五荆条还要帮他筹银子,心里觉得非常对不起他。 许兰因忙说道,「你不能管别人借钱。若章捕头还有后续,很可能会找一个人冒充‘苦主’,说你因为欠多了钱,想方设法去讹银子,还打伤了他们家的谁谁谁,勒索他们多少钱财,到时你丢差事都是好的。你先回屋,等我收拾完去你那里商量。」 赵无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只得回了自己的屋。 洗完碗后,许兰因回屋把赵无之前放在她那里的五百两银票拿出来,又拿了自己的一百两银票揣进怀里。对秦氏道,「赵无衙里遇到点难事,我去他那里商量一下。」她怕把秦氏吓着,没敢说实话。 秦氏说道,「跟那孩子说,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咱们想法子帮他。」 赵无没点灯,合衣躺在炕上想心事。 借着窗棂撒进来的月光,许兰因把灯油点亮放在桌上,过去把赵无拉起来说道,「你选择了那条路,以后的险恶要比现在多百倍千倍,遇到的人也会比章捕头厉害百倍千倍。这件小事就把你打倒了,你还怎么去完成你的宏愿?」 赵无恨恨说道,「我不会被打倒。章黑子就是一个捕头,若连他我都弄不过,那我只配在乡下种菜。」 两人坐去桌前,许兰因把银票递给他,「这五百两是你的,一百两是我私下攒的,明天拿去还给赌坊。」 赵无把银票揣进荷包,说道,「这笔钱我会想办法挣回来,」 许兰因问道,「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赵无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咬牙说道,「之前只以为章黑子会给我穿小鞋,想着咬咬牙挺着,反正也不想在这里久干。却没想到他连活路都不想给我留,既然这样,我也只有下狠手了。」 许兰因问,「下狠手,你是想踢死他?」 赵无道,「他死了就是命案,何况他还是捕头。我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大,把他弄残即可。他残废了,这个捕头也就当不成了,也就不可能再找我的麻烦。」 许兰因觉得自己活了两世,还是太单纯良善了,从来没想过用这种狠招对付章捕头。赵无的法子,的确更适合章捕头那样的恶人。 她说道,「这个法子的确好,简单,实用,一脚踢得他没有翻之地。不过你刚跟他结仇他就出了事,他们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吧?」 赵无说道,「章捕头作恶多端,仇人众多,我的这点小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再说,我的真本事除了你,别人都不知道。」 这倒是,他的三脚功一直是偷偷练的,连许兰舟和许兰亭也不清楚。 许兰因说道,「你真有把握既不把他踢死,又一脚把他踢昏?这比直接踢死还难掌握。若是被他看到,哪怕你蒙了面,身材也会令他生疑。」 赵无很不爽自己的功夫被怀疑,说道,「就他们那点功夫,只要是三个人或以内,我便能从后面或是侧面一招解决。多一个人就麻烦些,出第二招的时候会被后一个人看到。章捕头也知道自己的仇家多,每次外出至少会带两个人。」 许兰因道,「不要着急,等到最好的时机再出手。」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在什么地方动手最好逃走,赵无再查探好地形和路线。反正他现在负责县城的治安,巡查大街小巷是公务,还经常晚上当值,好找机会。 说完这些,许兰因又问,「赌房赌的是什么?」 赵无道,「摇骰子。」又叹道,「我一直知道,凡是赌坊都会出老千,可当时喝得迷迷糊糊,脑袋不好用,一个好宅子就输没了。」 许兰因暗道,只要出老千,她就有本事知道,就能帮赵无把输了的银子赢回来。只不过,因为几百两银子去赌坊把底露出来不值当。 第二天,赵无老老实实去赌坊还了钱。跟别人的解释是,他来寻亲之前把湖州老家的地和宅子都卖了,身边有点闲钱。 之后又去给孙大人和何师爷认了错,说让孙大人、闽大人、何师爷失望了。 孙大人不客气地教训了赵无,说他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着赌钱,还赌那么大。还把带着赵无去赌博的徐大棒骂了一顿,说他带坏了一颗好苗子。 何师爷现在对赵无的态度好多了,让赵无记住教训,还说闽大人也猜到他是被设计了,让他以后小心小人。 这两位大人的表态让沮丧的赵无好过了些许。特别是闽大人的表态,看来他也猜到自己是被章黑子设计的。 赵无痛快地还了钱,孙大人和何师爷又是这样的表态,让有下一步动作的章捕快父子十分恼火,这不符合他们之前的设想啊。看来,要想彻底把赵无彻底搞下来,还要再想辙。 两天后许兰因又去了县城。上午去了胡家,送了胡依一盒自制胭脂,陪她说了阵话。 胡依比之前丰腴了不少,脸上还有了些婴儿肥。她嘟嘴说着心事,胡万下个月就要成亲,会长住省城,很不舍的样子。 许兰因笑着宽解道,「等胡公子在省城把生意做好,你们一家都搬过去,又能住在一起了。」 胡依笑道,「我大哥肯定能把生意做好。」又拍了拍自己的前额,起身去妆台里拿出一个匣子,笑道,「姐姐教我做的那几样玩偶,我大哥说极是别致好看,拿去送给我嫂子了。我嫂子有一个嫁妆铺子是绣坊,说让绣娘多做些在绣坊里面卖。大哥还说我手巧,姐姐心思巧,不能让咱们两个小娘子吃亏,就给了四十两银子,我二十两,姐姐二十两。」 第9章 她高兴得眼睛都在发光,觉得自己终于有用了。 许兰因没想到还有一笔意外收获,笑着接过了银子,又夸了小姑娘几句。 胡太太来了,说胡万帮着找了一位善儿科的老大夫。老大夫之前在太医院当差,上年才致仕回到老家。 许兰因喜极,谢了胡太太和胡公子。 晌饭后许兰因去了洪家。 胡氏拉着许兰因的手说,「我听说赵无出事了。那孩子本性纯良,不像是好赌之人。是不是被人坑了?」 胡氏也猜测是章捕头捣的鬼。见许兰因默认,又道,「那章黑子真是缺德,就因为拒了他闺女的亲事,这么坑一个孩子。赵无欠了那么多钱,需要帮忙吗?」 许兰因摇头说道,「谢谢洪大嫂,钱已经解决了。」 胡氏又道,「我家爷还说,什么时候请章章子和赵无来我家喝酒,他作中人。章黑子是这里的地头蛇,连我家爷都不愿意得罪他。赵无跟他不把结解开,以后在南平县可不好混。实在不行,让他去军里。」 许兰因道了谢,说再看看。 在洪家呆到申时初,许兰因雇了驴车回村。还没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出城的人排了好长的队,有大批兵士和衙设在城门口检查。 听人议论着,好像有匪人把公门里的三个人打晕了,生死未卜。兵士和衙役在排查壮男,若有嫌疑,都会抓去衙里审问。 许兰因猜测应该是赵无抓住机会收拾了章捕头,还成功了。她以为赵无会晚上动手,没想到大白天就动手了。 许兰因排到城门口,因为她是女的,车夫又是身材瘦小的老头,非常顺利地出了城门。 他们还没走出门洞,就听见身后传来赵无的声音,「姐,你出城啊。」 许兰因回头看去,真的是赵无,他同两个捕快过来配合检查出城的人。 赵无快走几步来到许兰因面前,小声说道,「章捕头被人打昏了,现在还没醒过来,我们在抓贼人,今天晚上不回家。」还不动声色地跟许兰因眨了眨眼睛。 许兰因提着的心彻底放松下来,笑道,「好,注意安全。」 看到那个细长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没有。许兰因才想起来,赵无是负责县城治安的,若抓不住贼人破不了案,是会被罚的。衙门不兴罚款,都是笞刑或是杖刑。 看来,赵无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 许兰因回到家,把给许兰亭找到好大夫的事说了。 听说之前是御医,还善儿科,秦氏喜极。说无事就早些去,光许兰舟陪着他们两人还是不放心,最好能让赵无或者许大石陪着。 许兰因说道,「铺子忙,大石哥走不开。若赵无能请几天假,就让他陪我们去吧。」 十七晚上许兰舟回来,他请了几天假,二十亩的冬小麦要收了,他要看着。 赵无让他带话给许兰因,说他很好,就是贼人没抓到,还要再忙几天。 许兰舟笑道,「听赵大哥说,章捕头和另两个人已经醒了,说贼人的脚太快,连贼人都没看清就被踢昏了过去。他们都是被人一脚踢中了太阳穴,而章捕头昏过去后又被人把肋骨踩断了一根腿骨踩断了三截,他即使不瘫也会瘸,肯定是残废了。都说章捕头把人得罪狠了,仇家花重金寻来高手整他。」 秦氏几人听说章捕头残废以后不会再当捕头了,都高兴起来,说着「活该」。 许兰因没想到三脚功那么厉害,真是瞬间就踢昏了三个壮男。当然赵无更厉害,踢昏不踢死,力道可不好掌握。 许兰舟又磨拳擦掌道,「原来天下真有这样的武功高手啊,我怎么就没遇到呢。若遇到了,一定要……好好瞻仰瞻仰。」 他先想说想拜他为师的话,但想到绝对不可能,又改口为「瞻仰」。他还觉得,即使爹爹活着,也没有这个功夫。若有这个功夫,就不会被人害死了。 许兰因暗乐,还「瞻仰」,你们两人不知道交了多少次手。 第二天开始收冬小麦,许兰因三姐弟及许老头许老太都去了,繁忙丰收的景象让许家人欣喜不已。这么大一片地农人忙活半年,今年还是一个丰收年,收的租子还比不上许家糕点铺两个月的收入。但一家人就是比铺子里赚钱还高兴。 赵无是四天后的晌午趴在牛车上被送回来的。 车夫把许家二房的门敲开,说道,「赵爷受伤了。」 许兰因慌忙跑出去。 赵无趴在牛车上,脸色苍白,低声说道,「无事,姐莫担心。」 许兰因赶紧拿钥匙把赵无的门打开,请车夫把他扶去炕上趴下。 许兰亭都吓哭了,跟着跑去西厢。 「赵大哥的屁股被打烂了,好疼哦。」 赵无赶紧道,「小声些,没打烂。」又对许兰因说,「我无事,只被打了二十荆条,是皮外伤。徐大棒挨了五十杖,呵呵,他得养上一个月。哈哈,那个龟孙,以后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还笑得出声。 许兰因很是心疼,但这时也不能亲自帮他擦药。许兰舟上学了,许庆明又去县里交税了,总不好让许老头来帮忙。 她说道,「让兰亭去请三河叔来。」 赵无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姐帮我烧锅热水,让兰亭给我递帕子和药即可。」 他们挨了打,衙门不仅找了牛车把他们送回家,还发了治创伤的药。 许兰因还是让许兰亭去把五爷爷的儿子许三河请了来。不仅要帮他擦药,还要擦身。 许三河忙完过来说,赵无无大碍,只是皮外伤,养个几天结痂就好了。 秦氏和许兰因才放下心来。 许兰因下了鸡蛋面条端去西厢给他吃。为了方便照顾,秦氏同意这几天不锁西厢的门。 赵无爬在炕上吃面,小声讲了他在哪个胡同打伤的章捕头三人,「我从左面踢的他们太阳穴,三脚三个人全部爬下,那三个人醒来说,只看到了腿和脚。嘿嘿……」 许兰因也是极其佩服,这孩子还不满十六岁,将来或许真能成为追命那样的顶尖名捕。 她说道,「听说章捕头的儿子章钢旦接替他当了捕头?」章家人当了捕头,总归对赵无不利。 赵无道,「没有正式任命,章钢旦只是代替他爹管管捕房的事务。闽大人特别倚重章捕头,说是若他能够痊愈,还是他来当捕头。」又嗤道,「章捕头当定了瘸子,怎么可能痊愈。」 许兰因笑起来。她就说嘛,闽大人那个小心眼怎么可能不趁机报复。说道,「闽大人用的应该是缓兵之计。章捕头突然重伤,章钢旦还未成长起来,他趁机扶持起一个人来跟他们抗衡,瓦解掉章家的势力。若章家够强悍不被压倒,章钢旦当捕头就当定了。若章家被人顺势踩下去,闽大人就扶持那个人当捕头。别人相斗,他来制衡,怎么都不是他得罪人,真是个猾头!」 赵无咧开嘴笑起来,说道,「姐聪明。管牢狱的蒋大叔已经调来了捕房,专门负责马快。若他有本事制住章钢旦,章捕头的腿又好不了,肯定是他当捕头了。贺叔也调来了我们队,顶替徐大棒当了我们的头儿。贺叔跟蒋大叔交情不错,肯定会帮他,以后我的日子就过好了……」 第10章 他的兴奋完全战胜了屁股的疼痛,眉飞色舞地讲着捕房里的人事变动。他没想到,他的三脚彻底踢变了捕房的人事格局。还是许金斗、五爷爷等人携礼来看望他,许兰因才离开。 接着许老头和许老太、顾氏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二房,他们拿来了两只鸡、二十个蛋,说是给赵无补身子。 后来王进财也拎着四十个鸡蛋来了,他是在邻居家买的。 乡下人送礼,最常见的就是鸡和蛋。这一下收了六只鸡、两百多个蛋。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感觉又有小石子打在小窗上,她坐起来往窗外瞧去,见西厢小窗开着,露出赵无的半张脸。 星光璀璨,赵无很幽怨地望着她。 许兰因起身穿上衣裳,悄悄走了过去,赵无已经趴在了炕上。 许兰因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伤口又痛了?」 赵无闷闷地说,「我生病了,姐都不来多陪陪我。」 许兰因哭笑不得,这孩子还撒上娇了。 她笑道,「受伤了才要多睡觉多歇息啊……好了,好了,我不是来陪你了吗。」 两人小声说了一阵话,赵无渐渐困倦睡着,许兰因才悄声离开。 次日,汤仵作、贺捕快结伴来看望赵无。这两人经常听赵无说起许兰因,对她的印象非常好。特别是汤仵作,看她的眼睛都发着光。 「小丫头聪明,自从老夫有了那种手套和口罩,省事多了,又干净。」 许兰因笑道,「汤爷爷喜欢就好,下次再多做些让赵无给你带去。」 老头的脑袋点得像鸡啄米,连声道,「好,好,好,老夫先谢谢你了。老夫的儿媳手拙,做过两副,漏水,硌手,不好用。」 他的儿媳妇专门来找许兰因学过怎样处理羊肠和缝合,结果做出来的东西老头不满意。 许兰因又代长辈谢了贺捕快对赵无的照顾。 贺捕快非常会说话,笑道,「赵无是个人才,说不定以后我还要靠他提携。先把他巴结好,以后才好粘光嘛。」 许兰因请邻居帮忙去镇上买了一条肉和几根排骨、一条鱼、一块豆腐,又杀了一只鸡,整治了几个拿手好菜,拿出胡家送的好酒,请他们喝酒吃肉。 秦氏是寡妇,没请他们过这边的院子,席面摆在西厢厅屋,还请了许老头和许庆明、许里正、五爷爷的大儿子来作陪。 他们走的时候,许兰因又送了他们各两包点心。 赵无只有三天病假,第四天就瘸着腿去上衙了。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许兰因让他晚上住去许家糕点铺,等伤完全好了再回家,实在想回来就租车。 晚上,赵无雇了辆带棚的牛车回来了。他不能久坐,是趴着回来的。 赵无道,「殿试榜单已经过来了,古望辰考取了二甲九十九名,是今科最年轻的进士。」 这个名次跟书里的一样。书里还写了,他考上举人之后,省城的一个大儒就提醒过他,说他考进士还差了点火候,即使考上名次也不会太靠前。若是再沉寂三年好好学习,当个探花郎都不一定。但古望辰过于急切,还是去考了。后来的确有传言,说因为他的名次太靠后,皇上想把他提起来当探花都不成。 许兰因早知道结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秦氏也淡淡说道,「那人已经跟我家没有关系了,就是考上状元,也不关我家的事。」 赵无看许兰因的确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才放下心来。 吃完饭,许兰因去厨房洗碗,赵无也跟了进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说道,「虎门赌坊的东家今天晌午请贺叔和蒋大叔当中人,还了我六百二十两银子,还多送了一百两银子给我压惊。说之前是受徐大棒的胁迫才那么做,他很后悔……」 聪明人不少。这是看到章家或许要走下坡路了,为下一步作打算。不过还是不敢把章捕头得罪死,让徐大棒作了替死鬼。 赵无又道,「我不想要那一百两银子,可贺叔让我拿着,我就拿着了,后来分了贺叔和蒋大叔各二十五两。那五十两银子和另二十两给姐压惊,存着以后买房。」 那一百两银子到底该不该收,许兰因也拿不准。想着既然贺捕快让他收,不好不收。她接过荷包,里面装的是六百七十两银子的银票。 说道,「五百七十两银子都是你的,我帮你存着,以后不能再去赌钱了。」 赵无固执道,「五百两存着,那七十两是给姐买房的,我以后还会多多的挣。」 许兰因不愿意再跟他争执,自己把两人的钱分清楚就行了。又说道,「现在你的事都解决了,我想带兰亭去省城看病,胡公子帮我们找了个善儿科的好大夫,听说之前还是御医。」 赵无道,「你们几个去那么远我不放心。等我的伤完全好了,陪你们一起去。兰亭得的不是急病,也不在乎多等几天。」 许兰因就是这个意思。 次日,古望辰中进士的消息就在小枣村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兴奋得不行。许里正和古家的一个族亲牵头,要在村里搞流水宴,还会把古婆子请回来吃席。古望辰走之前想到了这一步,先留了五两银子在族亲那里。 办流水宴那天,老两口和许明庆要去许枝娘家,秦氏带着一双儿女及顾氏带着孙儿孙女一起去县城铺子。五爷爷要吃流水宴,也不赶驴车挣钱了,他们只得去杏花村租了一辆牛车。 离开前,许老太还敲打了顾氏,「好奇心别那么强,若敢拿着许家手艺去便宜外人,直接撵回娘家。」 许老太怕顾氏强要方子为难李氏,一般不愿意她去铺子。但许愿小兄妹想多日没见的爹爹娘亲了,今天吵着去,只得让她带着一起去。 顾氏被骂得红了脸,没敢言语。 听赶牛车的人说,昨天苏家庄又住进去了一位小姐,好像是之前那位苏二小姐的姐姐苏大小姐。 许兰因暗道,书里的确是这样写的,苏晴得老平王妃的青眼,嫡母苏大夫人和嫡姐苏媛气不过,又想毒死她,事情败露后,苏大夫人被禁足,苏媛被罚来庄子思过兼躲风头…… 可是,苏晴不是没献成药没得老平王妃的青眼吗?不知她又用了什么手段把嫡姐送来了这里。还有,古望辰如愿考上进士了,苏晴又没如愿当上郡王妃,不知他们会不会「终成眷属」。 想到前世的书,她又想到前世的爸爸和妈妈,穿越过来这么久,好些日子没想过他们了。她的鼻子有些酸涩,眼里也有了水光。 她怀里的许兰亭抬头看见了,问道,「姐姐还在难过吗?古望辰心思不好,又贪财,离开他是对的。」 听糯糯的童声说着成熟的话语,许兰因被逗笑了,用力搂了搂怀中的小人儿,一把骨头。她说道,「姐不难过,是风吹了眼睛。等赵大哥伤好了,再把衙里的事情处理好,咱们就去省城玩。」 许兰亭已经听说会带他去省城玩,其实就是去看病,笑得眉弯弯。他的病好了,才能去读书,才会有出息。 第11章 顾氏听说他们要去省城,一脸羡慕,说道,「弟妹有福,省城只我家大石去过一次,我还没去过呢。」 秦氏笑道,「我在家里看家,孩子们去。」 他们直接去了许家铺子。许家铺子后院正在施工,许兰舟买下了右面墙外的一块地,要在这里建三间厢房。 许愿和许满看见好久未见的爹娘,喜不自禁。特别是许满,抱着李氏的脖子不停地撒娇。 许兰因笑道,「等到那几间厢房建好,房间就多了,无事许愿和小满儿可以多来住住。」 她知道,许大石夫妇一直希望明年许愿能长住这里,将来在县城私塾读书。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觉得若他们一家人都搬来了,似乎这个院子就被他们一家霸占了。 许兰因非常满意他们的工作,也不介意他们一家住在这里,所以说了这话。 她的表态让许大石和李氏笑弯了眼。 许大石讲了一下一茗酒楼这两天的热闹情况,古婆子如何穿金戴银到处显摆,还跑来这里晃了两次,又劝解了许兰因和秦氏一番。还说,「古婆子肯定要跟儿子进京,南平县终于没有这号人讨嫌了,也值得咱们庆贺。」 在铺子里吃完饭,许兰因不想听外面嘈杂的声音,就带着许兰亭去洪家玩。秦氏不去,自己呆在许兰舟的小屋做针线。 许兰因姐弟到了洪家,才听看门的胡大伯说家里来了京城的贵客,洪将军已经回来了,在前院厅堂招待贵客。 许兰因牵着许兰亭匆匆走过游廊去后院。 快走到偏厦时,看到一个身穿戎装的男人从后面越过他们匆匆进了正堂,是洪震的亲兵刘用。那一晃而过的身影,让许兰因一下想起大年二十九她在怡居酒楼看见的那个身影,不是这个刘用又是谁? 许兰因的心一阵狂跳。她想起书里通过怡居酒楼跟西夏国有联系的人,最大的官好像就是一个伯爷,具体什么伯许兰因当时没注意,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伯爷的嫡长女在给现太子刘兆平当太子良媛。因为怡居酒楼和那个伯爷被告发,刘兆平的太子之位被夺,刘兆平自杀,三皇子刘兆显之后被立为太子…… 若那个叛国的伯爷真是洪震的族亲西进伯,洪震会不会也是卖国的奸细?可许兰因觉得洪震正直,不应该做出卖国求荣的事,难道他的一切都是表像? 沉思中已经到了后院。 芳姐儿听说许兰亭来了,笑眯了眼地跑出来拉着小叔叔去廊下看她刚刚买的鹦鹉。 许兰因进了正房厅屋,胡氏正抱着洪文在逗弄。 小洪文又长大了一些,黑黑胖胖,更像洪震了,极是可爱。 许兰因捏了捏文哥儿的小脸,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你家来了贵客,我们来的冒昧。」 胡氏笑道,「来家里的是西进伯府的二爷洪伟,他也是西进伯世子。」又皱了皱眉,苦笑道,「之前我家爷跟主支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在京城的时候那些贵公子就没上过我们家的门。可到了这里,离远了,不知为何他们反倒是跟我们热络起来。前年胡昕来家住了一段时日,就把依儿害成那样,什么人哪。我真是怕了他们……」 因为胡依的关系,胡氏一点不喜欢西进伯府的人。 许兰因笑道,「刚刚我看见刘用大哥急急去了前堂,好像有什么急事。」 胡氏道,「刘用是洪世子送给我家爷的,旧主子来了,他当然跑得急了。哼,人在曹营心在汉,我家爷特别不喜欢他,只不过不好拂洪世子的面子。」 原来如此。 许兰因猜测,怡居酒楼幕后的人先跟西进伯府搭上关系,洪震调来这里后,西进伯府又过来发展洪震。毕竟洪震在这里当官,接洽办事容易得多,而且军官有些地方更得用。只不知现在的洪震被发展进去没有…… 她之前还没过听胡氏的心声,这次她听了。胡氏心里可没有表面这么平和温婉,吐嘈着西进伯府的各种不是,包括之前嫡支对丈夫和自己的不屑,对胡依的伤害,以及现在跑来家里烦人。 洪震叛没叛变不知道,但此时的胡氏肯定不知道男人们的事情,更没有被拉进去。 不过,不管洪震最终叛没叛国,有这样的族亲嫡支都是悲催,总有一天会被抄家灭门。叛国了,会晚死一步,跟着西进伯府一起灭亡。不愿意叛国,西进伯府和怡居酒楼怕他透露消息,会提前悄悄把他处置了。 看看温婉的胡氏,睡得正香的洪文,还有窗外芳姐儿清脆的笑声,许兰因的心很难受。 洪家是她在这个异世真正的朋友,跟自家交好不讲任何利益。不像闽家占了便宜还欺瞒自己,不像胡家有求于自己。可此时她却不敢透露一星半点,一个不好就会招至杀身大祸。 玩到申时,许兰因姐弟告辞。在路过前院时,能听到厅堂里传来男人的笑声,还看见刘用站在门外服侍,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表情异常严肃,似乎随时准备撂倒前来偷听的人。 回到铺子,许兰因把许大石叫去一边。悄声告诉他,以后多注意怡居酒数,特别要注意有哪些官吏经常去那里。她的说辞是,听赵无说,金掌柜不妥,好像在从事非法交易。这事要万万保密,仅限他一个人知道,连李氏都不许说,泄露了他们一家都会完。 毕竟赵无不可能时时盯着怡居酒楼,而作为邻居的许大石随时都能监视他们。 许大石非常郑重地点头答应,他以为非法交易是指走私什么的。还觉得怡居酒楼是酒楼,最可能走私的就是官盐。 他悄声说,「我一直有些纳闷,看着金掌柜八面玲珑,结交也广,不知为何酒楼的生意始终不太好,原来志不在此。」 许兰因暗自满意,倒是个聪明人,粗中有细,居然看出了一点门道。 此时回家也晚了,许兰因便去怡居酒楼买两斤卤肉晚上吃,竟然又碰到了刘用。 许兰因笑道,「刘大哥,来这里吃饭?」 刘用笑道,「府里来了贵客,我家爷让我来定一桌席面。」见许兰因买卤肉,他一定让金掌柜把帐算在洪府头上,笑道,「我不帮许姑娘付了这个钱,我家爷和奶奶知道是要骂我的。」 许兰因只得道了谢,拿着肉走了。回铺子给许大石夫妇切下一小半,另给顾氏切下一小半。 雇了牛车,两家人回小枣村。还没出城门的时候,又远远看到了赵无,他跟以贺捕快为首的几个捕快一起巡街,此时的他快乐多了。 看到这样快乐的赵无,许兰因心里也开怀。 几个孩子也看到赵无了,扯着嗓门叫「赵大哥」、「赵叔叔」。 许兰亭中气不足,许满的声音太小,都被许愿的大嗓门碾压。 赵无也看到他们了,一瘸一拐跑过来。还在街边买了几根糖人儿,小贩不敢收钱,他撂了几文钱给小贩。 他把手中的糖人儿给了几个孩子,跟许兰因和秦氏说,今天晚上他不回家,跟许兰舟住一起。几人说了一阵话,牛车才出了城门。 赶牛车的车夫也认识赵无,笑道,「捕房里的赵爷长得俊,说话带南方口音,听着特别斯文,他一出来巡街,好些小娘子都跑出来看他。」 第12章 说得众人笑起来。 到了小枣村,流水宴已经结束,酒足饭饱的村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议论着那只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免费吃了大餐,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有些村人瞧不上古婆子一副小人得意样,「啧啧,穿着绸子,带着金簪,看着端上桌的扣肉还直撇嘴,说太肥了,她怕‘腻’。哼,当初吃席她为了多吃一片大肥肉,还跟唐老太吵过架。」 但更多的人说,人家儿子出息了,人家该得意…… 夜里,雷鸣电闪,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持续了好几天,赵无都没有回家。五月初九这天,雨终于停了。 秦氏和许兰因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今天不止许兰舟会回来,赵无肯定也会回来。 傍晚时分,许兰亭就站在院门口望眼欲穿。 他的腿边蹲着花子,麻子站在花子的身上,陪着主人一起等。他们习惯了许兰舟不经常回家,却都不习惯赵无这么久没回家。 许愿被许老太派来了,也加了入陪等的阵营。 突然,花子汪汪的叫声响了起来,许兰亭欢愉地叫着,「大哥和赵大哥一起回来了。」 许愿忙迈开小短腿向家里跑去,「我去喊太爷和太奶、妹妹,要在你家吃饭饭。」 赵无把迎上来的许兰亭扛在肩上,麻子啄着他的头发,花子咬着许兰舟的裤腿,院子里立即喧嚣起来。 赵无的伤已经全好了,站在厨房门口说,「我请了几天假陪你们去省城。贺叔同意了,章钢旦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想怎样把蒋大叔扳倒,根本顾不上我,也同意了。」 许兰舟笑道,「今天晌午赵哥就去私塾跟我说了,我也跟先生请了几天假,咱们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就能启程去省城。」 赵无又跟秦氏说,他去省城会带着麻子去,到时候让麻子飞回来,秦氏拿下它腿上的东西,它歇息一阵再放飞,看它能不能再次找到赵无。 赵无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训练麻子,是为了方便送信。 许老头夫妇来了以后,听说他们要带许兰亭去省城看病,大夫已经找好了,曾经在太医院当过御医,都极是高兴。 许兰舟又请许老头帮着看顾田地。许老头连连点头,每次看到那么大一片田地,他都激动不已,那可是他老许家的。即使孙子没求他,他都会主动帮着看顾。 许老太起身去了厨房,悄悄给许兰因塞了一个小银锭子,说道,「这是奶给亭小子添补的看病钱,找御医花费高。」 许兰因把银子还给她,笑道,「给弟弟看病的钱准备好了,够的。」 饭后,赵无跟许兰因说,明天他要去大相寺看望戒痴,让许兰因早些起来做金丝糕带去。 许兰因道,「这么晚了,可没有地方买牛奶。」 赵无想着那重重的巴掌有些心紧,问道,「姐能不能再做一样好吃的素点或素食,我师父一不高兴就要打人。」 许兰因也不愿意赵无挨打,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能做素食的有,但不一定能让挑剔的戒痴和尚满意。 赵无见许兰因为难,说道,「实在不行姐就包点肉包子吧,我师父肯定喜欢。」 许兰因忙道,「不好的,那东西容易被发现。万一你师父被罚,还是咱们害的。」 想到家里还有些枣子,说道,「我想到了一种素食,咱们做个桂花糯米枣。香得紧,你师父应该会喜欢。而且,这道小食加任何荤腥都不会好吃,他也不会再为难咱们加什么料。」 这种小点虽然也是她在现代学的,并不带有强烈的现代特色。即使戒痴真的是现代人,也不会凭这道小食猜测她一定是现代人。 许兰因洗完碗就和秦氏收拾要带走的东西。除了一些穿的吃的用的,还带了送胡万成亲的贺礼——在县城买的一套五彩瓷茶具。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很是让许兰舟肉痛了一阵。 把秦氏绣的「花熊逗趣图」也带上了,希望能在省城卖个好价。 秦氏问道,「你采的那种奇药带不带?」 许兰因摇头道,「不带。张爷爷说只有京城的大药堂或许认识,最好带去京城卖。否则带去卖不掉,还容易弄丢弄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来做点心,赵无也过来帮忙。他们做了加了鸡蛋的金丝糕,又做了桂花糯米枣,没有新鲜桂花,用的是桂花酱。 做好点心,赵无吃完早饭就急急去了大相寺。 早饭后,许兰因去了县城。她要先去胡家,问胡万的具体地址,之后再去车行租车。 胡依听说许兰因要去金州府,眼里立即迸出喜悦的光芒,说道,「我想大哥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省城看他。」 胡太太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她已经听说西进伯府的人又去了洪家,怕胡依知道受刺激再犯病。 她对许兰因笑道,「依儿想去就去吧,有你照看我也放心,就让她多在省城住些日子。等万儿成亲我们也会去省城,到时候一起回来。」又道,「你们就不用去车行租车了,我家派两辆骡车送你们。去省城就住在我家,万儿在那里买了个宅子。那里大,有空院子。」 胡依拉着胡太太的衣裳撒娇道,「许姐姐要跟我住一个院子。」 「好。」胡太太笑道,她喜欢胡依能多跟许兰因相处。 这当然再好不过。 许兰因在胡家吃了晌饭,又去铺子里交待了许大石夫妇,才回村。 秦氏听说胡家会派骡车送他们去宁州府,在那里还会住在胡家,就更是放心了许多。 晚上把老两口和大房一家都请来吃饭。老太太不放心秦氏一个人在家,她说她会来陪秦氏住。 许老头也满口答应。老太太是真心来陪秦氏,而许老头是怕秦氏有外心,让老太太来监视她。 赵无今天回来的比较早,戌时初就到家了。 秦氏还没有歇息,几个孩子依偎着她说着话。她极是不舍,不停地嘱咐孩子们注意事项。自从生下几个孩子,就从来没有分开过。 许兰因听见西厢的动静了,说要去跟赵无商量明天走的事,就拿着锁匙去了西厢。 见赵无咧着大嘴冲她笑,许兰因笑道,「看样子你师傅没有打你,也没有为难你。」 赵无笑道,「我师傅说我的三脚功已经到了六成,一般的高手打不过我了。」 许兰因笑道,「恭贺你,又有了大进益,那碗血还是管用嘛。」 赵无又拿出一串念珠说道,「这串念珠是我师傅送你的,说是他师父早年开过光的,能强健身体。还说,那甜枣是他第一次吃到不需要加任何东西就非常完美的小点,之前不管什么点心,都要加些那什么和那什么才完美,是他浅溥了。让我以后多给他送些。」 许兰因没想到戒痴对点心的见解这么独到,还送了自己礼物。手串有淡淡的果香,棕色泛绿,水波纹,很漂亮,极其光滑细腻。她即使是不识货,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凡品。 第13章 而且,听那话似乎戒痴是第一次吃糯米大枣,又不像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若这样,自己还是应该找机会去见见他,看他知不知道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真是太难得了,以后我跟你去见见他。」 赵无也是一脸懵懂,「是啊,以至于我都有些不习惯。我跟他接触这么多次,只有今天没挨打。」 可怜的孩子,没挨打还不习惯。 第二天辰时初,胡家的两辆骡车就来了。 许兰因上了第一辆车,胡依和丫头萌儿坐在这里。赵无和许兰舟、许兰亭坐后一辆车,他们的东西和绣品也放在了这辆车上。 同秦氏和花子告别,两辆骡车向西过杏花村上了官道,再向南驶去。好在此时正值夏初,天气不算很热,几个小娘子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车上难熬。 赵无几个就更好玩了。赵无把麻子放出了车外,看它在蓝天上翱翔,时而又一声口哨把它招回来。 晌午时到了一个小镇,马车停下,几人去馆子里吃了晌饭。 胡依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更不喜欢跟陌生男人打交道。但许兰因很会说话,也早交待过赵无、许兰舟兄弟怎样跟胡依相处,所以一路上几个人相处得很好。胡依没感到一点压力,还非常快乐。她特别喜欢麻子,只要看到麻子一飞冲天或是盘旋而下,都会兴奋地捂着嘴叫出声。也喜欢逗许兰亭,觉得他漂亮讨喜,还体贴地给小正太买过几次小零嘴儿。 等骡子歇了一阵又出发,赶在下晌酉时进了封县县城。 找到客栈住下。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又出发。 午时,远远看到一个村落,以及村落旁的一个茶肆。 茶肆非常简陋,就是几根柱子撑着茅草顶,连围墙都没有。 车夫说,这里离省城只有二十几里路,在茶肆就着茶水吃些干粮,直接进城。若是去小城镇歇脚吃饭,还要绕路多走二十几里路。 众人都不愿意绕路,在茶肆前下了车。 几人分两桌喝茶吃点心。两个车夫一桌,另几人一桌。 突然,赵无悄悄拉了拉许兰因的衣襟,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注意,邻桌可疑。 许兰因假装低头喝茶,眼角瞥向邻桌。邻桌只坐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大汉,穿着灰色短打,留着络腮胡子。他不时偷偷瞄几眼许兰因和胡依,眼神黏乎乎的,令人反感。 许兰因把凳子拉得跟胡依又近了一些,还把许兰亭抱进自己怀里,亲自喂他吃点心。 那个大汉似乎并不想惹事,收回目光撂了两文钱在桌上,急急起身离开。在他走出了十几步,离茶肆有一定距离时,赵无突然起身冲了过去,几拳几脚就把那个大汉打翻在地,那个大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制住大汉后,赵无从怀里拿出绳子把大汉捆了个结实,又掏出捕快的腰牌在大汉的眼里晃了晃,喝道,「大胆淫贼,跟我去提刑按察司。」 大汉挣扎着嚷道,「大爷,我是良民不是淫贼,没干任何坏事,你抓我作甚?」 赵无蹲在大汉的面前说道,「我看过抓你的告示。你叫魏喜子,邻省粡城人士,上年二月奸杀邻居刘三娘后逃逸至今。二十八岁,身高七尺,左撇子,右侧脸有一颗黑痦子。」他又把魏喜子右侧脸上的络腮胡子巴拉开,笑道,「这里真的有一颗痦子,我没有抓错人。」 那个大汉如一滩泥摊在了地上。 不说许兰舟几人,就是茶肆里的另外几个人都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赵无,没想到这么俊俏的小哥儿身手这么好。 许兰因赞许地看了赵无几眼,这孩子的确适合做捕吏。他平时心思比较粗糙,但面对罪犯却有超强的职业敏感性,看了写意的告示,凭着几个特征,还有不安分的眼神,就能锁定并抓住了嫌犯。 许兰亭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拉着赵无的衣襟说,「赵大哥,我要跟你学刚才的武功。」 赵无笑道,「好,等你病好了就教你。」 许兰舟也喜得磨拳擦掌,他一直在跟赵无练武,有了这么好的好身手,就更容易中武举了。 吃完饭,马也歇息好了,几人上车。许兰亭上了许兰因的这辆车,魏喜子同赵无和许兰舟一辆车。 下晌未时末终于到了省城宁州府。 许兰因到现在都有些零乱,这个时代的地理环境与前世大同小异,有些地名相同有些又不同。比如说有河北省,但省城又叫宁州府。有丝绸之路,但许多地名跟前世也不一致…… 远远望着高高的城楼,以及城楼上飘扬着的旌旗,许兰因很是激动。这是大名朝的大都市,一看就巍峨壮观,富庶繁华,自己是穿越在好时候了。 进了城门,一辆车直接去胡家,一辆车直接去提刑按察司。因为魏喜子杀人案发生在邻省,赵无就要把他交给提刑按察司,而不是交给宁州府衙。 胡家一直想在省城拓展生意,下血本让胡万买了一个带小花园和池塘的四进宅子。 胡万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应胡依的要求,让许兰因同她住一个院子。赵无、许兰舟和许兰亭住前院客房。 赵无押着魏喜子到了提刑按察司,没能见到闽户,直接把魏喜子交给巡检官,报了自己的名号,就去了胡家。 晚饭时,胡万请赵无和许家兄弟在客房喝酒,还把胡依和许兰因请了过去。男桌的几个人说话,胡依还会不时插话。 见妹妹和这几个人相处得随意友好,胡万心里就更加高兴了几分。还暗自有些遗憾,若赵无不是捕吏,脾气再好些,给自己当妹夫还不错。妹妹这种情况,适合低嫁,出嫁时给多多的嫁妆,自家再领着后生做生意,他为了前程也会多疼惜妹妹一些……有可惜了! 饭后,胡万说那位老御医姓房,被回春堂用高价请去坐堂。因为他年岁大了,只逢四上午去回春堂诊病。今天十二,还要再等一天,后天再去。 许兰舟又说了想卖绣品的事,还把绣屏拿出来请胡万过过目。 胡万看到后也极是惊讶,笑道,「我早两年去蜀中游学,远远看过花熊一眼,觉得它体型硕大,长相奇异。这绣品似给花熊赋予了生命和个性,可爱至极……哦,还是双面绣。」 许兰舟又把一个南方商人想以三百两价格买下被拒的事说了。 胡万道,「我对绣品不算很在行,但也觉得这个绣屏远不止卖那么点钱。不说绣工精致,布局精妙,单说绣花熊的绣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定能卖得更高……」 虽然胡万的未婚妻有个嫁妆铺子是绣坊,但规模有限,卖的都是两百两银子以下的饰品摆件。人家从家里专程拿到省城卖,应该想卖个好价钱,而且也能卖个好价钱。 胡万又笑道,「金州府最大的绣坊是兰馨绣坊,我也认识绣坊的掌柜,明天陪你们去一趟,正好带着我妹子和你们看看宁州府的富庶繁华。」 众人自是愿意。 次日早饭后,许兰因先去了客房看许兰亭。小正太这两天坐车辛苦,再加上天气渐渐炎热,又有些不好,恹恹地躺在床上,今天肯定不能带他出去玩了。 第14章 许兰因要陪胡依,许兰舟只好留在家陪许兰亭。 许兰舟一再嘱咐许兰因,那架绣屏要卖个好价钱,低于三百两坚决不卖。 许兰因笑道,「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要卖好价了。」 看到许兰亭眼里浓浓的不舍,许兰因捏着他的小脸许愿道,「争取今天把绣品卖个好价钱,给你买好吃的带回来。明天领你去医馆,晌午在酒楼里吃饭,再去书斋和墨斋给你买书和笔墨纸砚……」 不该任性的时候小正太绝对不会任性,小声说道,「好。」 赵无又嘱咐许兰舟帮他接收麻子。 今天早上他已经放飞了麻子,腿上还系了个小竹管,里面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婶子,麻子几时到家,你几时放飞。」 小枣村离宁州府只有二百多里路,若麻子直接飞回家不走冤枉路,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飞回去。 这个时代也有信鸽,但是送信失误大,也不可能想让它去哪里就去哪里,所以重要的情报还是让人送。但赵无没有那么多资源,又恰巧麻子特别聪明,所以他希望把麻子训练好了,以后能帮自己办事。 若不是因为许兰舟要留下陪许兰亭,他就要留下等麻子的消息。 许兰舟兴奋地点点头,他也极是期待呢。 几人出了门,依然是两辆马车,胡依和许兰因、萌儿一辆,赵无和胡万一辆。 宁州府比南平县城大了十倍不止,街道宽阔,人流涌动,吆喝声此起彼伏。 兰馨绣坊在宁州府最繁华的黄石大街。道路都是青石板铺成,可以同时并行十辆马车,两边小楼鳞次栉比,具是挂着彩绫彩灯,热闹非凡。 到了街口,几人下车走路。 胡万指着一栋灰墙黛瓦深朱色门窗的三层小楼说,「那个徐氏茶行,就是我岳家的产业。」 许兰因已经听说过,徐氏产的茶叶是贡茶,也是大名最大的四大茶商之一,徐家是妥妥的皇商。徐家嫡支在福建主管茶园和制茶,家主还担任着户部底下的一个挂名小官,胡万的岳丈是庶支,负责中部几个省徐氏茶叶的销售。 他即使是庶支,也比胡家有钱的多。 而胡家经营的项目不少,但规模都不大,胡万找到徐家姑娘算是高攀了。主要是徐姑娘的父亲看上了胡万,觉得他精明又不失稳重,书也读得好,引导好了以后会有大出息。 几人直接去了兰馨绣坊。 胡万对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拱手客套几句,介绍了胡依几人后,就笑道,「他们带来一幅好绣品,赵掌柜看看有没有兴趣。」 赵掌柜赶紧把几人请进小屋。 几人落坐,小二上了茶,赵无就把手中的小绣屏放在地上,再把外面包裹的素绢取下。 赵掌柜的眼里闪了一下精光,起身来到绣屏前面仔细看着。 胡万笑道,「我年轻见识短薄,竟是第一次看到花熊的绣品,还如此精妙。」 赵掌柜看完前面,又转到后面,背面如前面一样。 赵掌柜的眼里又闪了一下精光,捏着胡子笑道,「不错,还是双面绣。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花熊的绣品,至于是不是第一幅绣花熊的绣品,倒是不太清楚……这幅绣品绣得极好,突出了花熊的憨态、顽皮。那么硕大凶狠的家伙,可爱程度堪比小狗小猫……」他看看赵无道,「你想卖多少银子?」 赵无看向许兰因。 赵掌柜的腿偶而会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许兰因就靠去了椅子的另一边,听到赵掌柜心里对绣屏的赞誉更高,还特别确定这就是大名第一幅绣花熊的绣品。在他想来,虽然这只是一个炕屏,但因为之前无人绣花熊,绣品又布局好,绣得好,若卖好了不会低于六百两银子。 她暗忖,商家也要赚钱,那么自己至少应该卖个五百两才划算。 她笑道,「听胡大哥说,兰馨绣坊是咱们省最大的绣坊。能做到这个规模,赵掌柜不止有一个经商的好头脑,还有一双慧眼,绣品的好赵掌柜肯定看出来了。我喊个良心价,六百两银子。」 赵掌柜笑笑,因为是胡万带来的,他不好太压价,但六百两他肯定不会给。笑道,「小娘子很会说话。这架绣屏若是大屏风,六百两银子的确卖得,但它是炕屏。这样吧,我出四百两银子,很公平了。」 许兰因又夸了几句绣屏,笑道,「一口价,五百两。不能再低了,这么多银子是我娘交待的。」 胡依已经被他们哆嗦得不耐烦了。嘟嘴说道,「许姐姐不会乱喊价,她说五百两,肯定值这个价。」 胡万心里当然是偏向许兰因的,笑道,「我不偏不倚说句公道话,这副绣品确实值这个个价。赵掌柜一转手,定然不会少挣。」 赵掌柜指着胡万笑道,「还说不偏不倚,你早偏到你妹子那边了。罢了,就这个价吧。」 转手就能挣上百两银子,这个买卖还不错。 几人欢欢喜喜出了绣坊,胡依嘟着嘴说道,「我还想买些漂亮的丝线和素绫绣花呢……」 许兰因笑道,「去徐姑娘的绣坊买呀。」 胡依也笑起来,说道,「对呀,咱们照顾我大嫂的生意去。」 胡万的脸有些发烧,还是答应下来,「好。她的绣坊在另一条街,咱们下晌去。先在这条街上逛逛。」 他们逛了这条街的银楼、布庄、墨斋,胡依看中的东西胡万掏钱,许兰因看中的东西赵无掏钱。许兰因嫌这里的东西贵,买的很少。 之后又去了第二繁华的青渠大街,逛了布庄和绣坊。胡依一路喊着腿走断了,但依然逛得兴味盎然。 午时末才去了酒楼吃饭。 酒至酣处,胡万说了几句他想在省城大展拳脚,却举步维艰的郁闷。 胡万在省城做生意,若按胡家之前的模式做,完全没有问题,他们胡家一直有采买来往于北方和南方。但胡万想做大做强,始终没想到更好的法子。 胡家祖上是脚商,也就是倒买倒卖,南货北卖。胡家一代一代都能吃苦,头脑也精明,钱越挣越多,生意越做大,但格局始终不大。没有自己的工场和赖以生存的独家产品,没有门路插进大生意或是海上贸易里,受制不说,想做大做强根本不可能。他们开了不少铺子,也开了酒楼、茶肆,由于没有特色,都是生意平平。 古人喜欢做家族企业,有了好产品,不仅自家人制,也喜欢自家人亲戚,如他的岳家徐家,种茶制茶卖茶一条龙,也卖茶给别的商家,但数量非常有限。 胡家世代在京城,由于生意不好做,胡少更一家才搬到了南平县城。胡万知道自己还没有本事在京城把生意做大,就选择了省城宁州府。他总想超越自己父亲,把生意做得更好。 许兰因说道,「胡大哥想把生意做大,跟家里不一样,必须跳出原来的框框,另辟蹊径才行。」 胡万苦笑道,「我也知道要另辟蹊径,却不知道蹊径在何处……」 许兰因不太懂生意,但今天看到一路喊腿断了的胡依,想到了前世的大型综合商场。进去了,基本上什么都能买齐全。胡家的资金和人脉不可能开大型商场,但开个中小型「百货商场」还是能够。 第15章 便笑道,「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希望能给胡大哥一点启发,胡大哥不要笑我班门弄斧才好。」 胡万马上正色道,「许姑娘请说。」 许兰因说道,「若是改变商场的经营模式,做到与众不同,生意或许会有起色。」 「商场」二字十分陌生,但胡万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笑道,「把卖东西的铺子称为商场,的确更为合适。若许姑娘的主意好,我胡某定有重谢。」 许兰因笑道,「重谢不敢当,只要能帮到胡公子就好。」又道,「因为买的东西品种多,有时要走几条街,甚至走遍半个城才能把东西买全。若是有这么一个商场,包含了吃、喝、穿、用几乎所有商品……这种商场做好了,肯定会吸引许多人。不仅本城的人喜欢去,连外地人来了宁州府,买东西最愿意去的也会是这个地方……」 她大概讲了一下现代综合商场的模式,又道,「如果钱多,就把商场建大些,可以卖你们家的商品,也可以出租小铺面给别人。名气打出去了,那些拥有好牌子的商家都会愿意在这里租铺子。若是财力有限,就租个几层楼的大铺子,只你们家卖。名字起响亮些,比如‘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又笑道,「我也不懂商,胡说八道,胡公子见笑了。」 心里暗道,名字虽然土气些,但在这个时代绝对响亮,弄不好还会引领商界时尚。 胡万沉思了片刻,就开始摩拳擦掌,笑道,「妙极,可行。许姑娘能不能再讲具体些?」 许兰因又讲了一下前世许多商场或是超市的模式,可以专卖高档百货,可以专卖中等百货,也可以专卖日用品,受众人群不同选择的口岸就应该不同,还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画了图…… 胡万听得情绪激昂,恨不得马上回理家好思路,再去跟岳父母商量商量。他的岳母只有一个亲生女就是他未来媳妇徐婉,其他的几个儿子闺女都是庶子庶女。所以,岳母肯定是全部心思为徐婉和他打算。 晌饭后,胡成只得压下激动的心思依诺带着他们去徐婉的绣铺。 铺子不大,也不在闹市区,但客人却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尤以小孩子居多。他们主要是来买铺子里的几样小玩偶——小鸭子、小兔子、小猪,这几种玩偶正是许兰因教胡依做的。 胡依很为自己为未来嫂子做了贡献而高兴。 许兰因和胡依在铺子里买了丝钱、素绫、素绢、团扇、荷包、绢花、手链等一堆小东西。 掌柜的还不好意思收钱,赵无和胡万硬给了。 一路上胡万都处于游离状态,赵无跟他本来就没有共同语言,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到了胡家都没说过一句话。 下了骡车,胡万直接去书房,许兰因和赵无去客房。胡依是许兰因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也跟着去了。 他们一进客房的院子,就看见麻子正在院子里吃糙米。看见赵无回来了,飞上他的手心啾啾叫起来。 许兰舟出来把小竹管递给他,低声笑道,「麻子晌午就回来了。」然后,就去找许兰因了。 许兰因拉着胡依去了许兰亭的屋子,把买的吃食给了他,胡依还给他买了两样小玩具。 当兄弟两个听说绣品卖了五百两银子时,高兴极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能卖这个价。特别是许兰舟,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看到他们期盼的目光,许兰因掏出银票给他们看了看,无视许兰舟伸出的手,又把银票揣进了荷包,再揣进自己的怀里。 许兰舟的脸有些微红,还是没好意思说出他做为许家长子要保管钱财的话。 许兰因是故意的,她要扳一扳这孩子的某些思维和习惯。在家时许兰因经常敲打熊孩子,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次日早饭后,胡万兄妹陪许家姐弟和赵无去回春堂看病。 胡万的眼睛通红,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应该是彻夜未眼眠在开想商场的事。 许兰因笑道,「胡大哥在家歇息吧,让下人陪我们去即可。」 胡万笑道,「我不放心,还是亲自领你们去。」 几人坐车去了回春堂。房老大夫的诊费极贵,要二两银子,一般穷苦百姓看不起。 房老大夫的门前已经坐了几个大人和孩子。由于胡万早就跟掌柜和老大夫说好,他们直接进了诊室。 房老大夫给许兰亭仔细把了脉,看了他的眼睛和舌苔,又问了些生活中的问题及之前吃的药。沉思片刻后说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他说了一大堆,就是说许兰亭在母亲肚子里时受了损,生下后大人带得也不好,又缺乏营养,造成体弱多病,气血不足…… 说法跟韦老大夫大致一样,开的药有些许不同,一共开了二十付。还说,若孩子有所好转,家里条件又许可,三个月后再来找他,他换几味药。 他的药方刚写完,就闯进来一个穿着褐色绸缎直裰的中年男人。 男人神色十分焦急,低声道,「房老御医,我家大爷三天三夜没睡……」由于着急,当着外人的面说了这个话。他赶紧住口,不善地盯着许兰因几人,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本来已经看完病了,那人一看就不好相与,几人都走了出去。如今的赵无稳重多了,虽然极是不愤这个男人的无礼,在人生地不熟的宁州府,他也不会造次。 见他们出去后,那个男人才继续说道,「这次我家大爷又三天三夜没睡觉,早上还跌了一跤,今天连衙都没去上。房老御医再帮着分分药吧。」 房老大夫摇摇头,叹着气小声说道,「这种药就是毒,吃多了对人不好,闽大人年纪轻轻……」 许兰因几人去了大堂,赵无接过药方去捡药,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胡万小声跟许兰因说道,「刚才那个人是闽府的郝管家。听我岳父说,闽大人睡眠极其不好,特别是公务忙或是办大案,几天几夜睡不着是常态。之前是喝各种安神汤,后来安神汤不管用,就针灸,针灸也不管用了,就到处找偏方……等到那些法子都不管用了,就有人提议喝极少量蒙汗药。吃这种虎狼药还真能让他入睡,可这药不能喝多,多喝会坏脑子,甚至喝死……」 许兰因问道,「那位闽大人是提刑按察司副使闽户吗?」 胡万点头道,「正是他,闽府到处在找易入眠的偏方,还找过许多江湖郎中,现在许多老百姓都知道闽大人睡眠不好,只是不知道这么严重。」 许兰因了然。原来闽户患有严重的失眠症,为了入眠居然服用「慢性毒药」。书中说他患隐疾去世,会不会是服多了蒙汗药致死? 无论是出于私心想通过闽户截胡端掉怡居酒楼的功劳,还是出于对那位好官的敬仰,许兰因都想帮帮闽户。 听胡万的说辞,闽户的失眠更多的是心理压力大造成的。而心理压力大造成的失眠,用催眠术可以助其入睡。 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农女能跟高高在上的闽户发生交集……而这个机会,就这么巧地送上门了。 而且,赵无对闽户也颇多赞誉,说他品学兼优,官声极好,书里对他也是赞誉有加,若万一催眠失败他也不会怪罪或是责罚自己。 第16章 许兰因小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人入睡,不知这个法子对闽大人管用不管用。」 胡万想到许兰因之前就让处于狂躁的小妹安静下来,还在半梦半醒中说出了一些实话。说道,「你不能乱问闽大人心里的话……」 许兰因笑道,「我当然不敢乱问话了,就是让他进入睡眠状态,或者是浅睡眠状态。」 许兰舟之前听姐姐说过那个法子叫催眠,说道,「姐,你能行吗?闽大人可是大官,你的法子不管用是会惹祸的。」 胡万也想跟闽户攀关系,闽户不止是河北省的提刑按察司副使,父亲还是刑部尚书。他再次确认道,「你能行吗?要去帮的可是闽大人,不能儿戏。」 许兰因说道,「应该能行。他们不是在到处找偏方吗,也不妨试试我的,总比吃蒙汗药好。」 胡万就领着许兰因倒回诊室,房老大夫正在用小秤分药。 这种药医馆和药铺里都没有,是一些人秘制的。闽家弄了一些,但怕吃的量掌握不好,少了不管用,多了对人伤害大,就拿来请房老御医帮着分好。当初房老御医还在太医院的时候,就经常去闽府看病,非常熟悉闽户的症状。 胡万抱拳笑道,「这位许姑娘说她有法子让人不吃任何药物,就能入眠。」 郝管家和房老大夫都惊讶地看着许兰因。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髻,穿着豆绿色半旧细布短衫,同色长裙,五官清秀,皮肤略显粗糙。虽长相不错,但一看就是小户之女或是乡下小娘子。 这样的小娘子,能治连御医都看不好的失眠症? 他们两人都表示严重怀疑。 许兰因笑道,「我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无故去闽大人面前造次。我不敢说那个法子一定对闽大人的病起作用,但的确能让一些失眠的人入眠。」又补充道,「不喝药不针灸,没有副作用。」 郝管家说道,「是神婆装神弄鬼做法事?之前弄过,对我家大人不起作用,我家大人也不喜。」 许兰因摇头道,「我不是神婆,不会做法事。」 不喝药、不针灸、不做法事,难不成是陪睡? 郝管家气得一下沉了脸,瞪着眼睛低声喝道,「这位姑娘若是想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接近我家大人,以达到当姨娘的目的,还是算了吧。」 许兰因气得鼻子都歪了,还好赵无不在,否则会一脚踢翻他。她沉脸说道,「对于你说的那种事,我不屑去做,也永远不会做。既然这种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也没必要再自讨没趣。」 胡万忙道,「大叔误会了,许姑娘的治疗就是说话,两人还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房老大夫也说道,「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我们不知道没看过的治疗法子或许真的存在,让她试试也无不可。」 他不好说的是,再是不好也比吃蒙汗药好吧? 郝管家想想也就答应下来。为了让他家大爷入眠,他们想尽了法子,找遍了民间大夫,也用遍了偏方。除了吃药和针灸,什么烫脚、换枕头、练功、按摩,甚至作法,等等,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依然治不好大爷的失眠症,最后只能吃极少量的蒙汗药。 他们并不排斥江湖郎中和所谓的偏方,刚才之所以有那种怀疑,实在是这位姑娘太年轻,不像医术好的高人。房老御医说得对,那就试试吧,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郝管家笑着道了歉,「刚才是我失言了,姑娘万莫生气,我这就带你们回府。若真治好了我家大人的病,定有重谢,我也记你这个情。」 他把房老大夫分好堆的蒙汗药拿着,说道,「姑娘请跟我走吧,」 几人出去,赵无已经捡好药了。他听许兰舟说了经过,绝对相信许兰因能行,而且他知道闽户是君子,哪怕许兰因没有成功也不会害她。他也希望能把闽户的失眠症治好,不光是他想去提刑按察司当差,还因为闽户对他兄长一直心存的善意。 他把药交给许兰舟,说道,「我陪姐姐去,兰舟同胡姑娘、兰亭回胡家等我们。」 许兰因也是这个意思。 两兄弟知道姐姐是去干正事,还是帮大官,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答应,还小声嘱咐道,「姐姐要小心,早些回来。」 但胡依不愿意离开哥哥和许兰固,嘟着嘴不肯走。胡万和许兰因哄了几句,许兰亭又过来拉她的手,才把小妮子拉走了。 郝管家和赵无、胡万坐闽府的马车,许兰因坐胡家的马车,直接去了闽府。 闽府离回春堂不远,两刻多钟就到了。 在闽府门口下车,几人从角门进去。郝管家讲了一下闽户的病情,平日睡眠就不好,顶多一天睡两个时辰。一但遇到大事,比如朝堂大事,难破的案子,闽大人就特别容易失眠,最严重的一次是五天五夜没睡着,硬撑着没吃药,因此病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次是因为宁州府出了一件偷盗大案紧着没告破,又有三天三夜没睡着。由于头晕,早上摔了一跤,今天连衙都没去…… 来到外书房,许兰因三人在外面等着,郝管家进屋禀报。 小半刻钟后,他出来说道,「我们大人请你们进去。」 几人走进去,闽户正坐在厅屋里的罗汉床上。他穿着竹青色家居服,脸色憔悴、苍白,眼圈发黑,下眼袋很大,前额还有一团青紫,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看到赵亦也是一愣。 赵无忙抱拳躬身道,「小人乃南平县捕吏赵无,陪我姐和弟弟来金州府办些私事。我姐会催眠,我们在回春堂正好遇到郝管家,就来了。」 闽户说道,「魏喜子蓄须改变了容颜,还是个练家子。你不仅发现了他,还凭一己之力抓住了他,非常不错。我会嘉奖你,还会写信给闽大人。」 哪怕他困得几近崩溃,哪怕他是在说公事,声音也温润平和,观之可亲。 赵无抱拳道,「谢闽大人。」 闽户的目光又看向许兰因,说道,「催眠,这个词倒是新鲜。」 许兰因屈膝行了礼,说道,「民女许兰因,会催眠,对大人的失眠症应该能起一点作用。」为了让他彻底放心,又自我介绍道,「民女同南平县的闽夫人很熟悉,还经常跟闽大姑娘闽楠一起玩耍。」 姓许! 闽户想起了闽灿家送的许氏糕点,因为闺女喜欢吃这种糕点,他还特意让人去南平县城买过两次。 他又问,「催眠真的能使人沉睡?」一问完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觉得不好看,赶紧手握成拳抵住嘴。 许兰因说道,「失眠的诱因很多,心理、身体、环境、药物、行为、精神等因素都能引起失眠,我刚才听郝叔大概说了一下大人失眠的经过,大多是精神或是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这种诱因比较适合催眠……只是,还需要一些外在因素才好。」 「要什么,你尽管说。」闽户说道。 许兰因笑了笑,说道,「这些东西最好闽大人暂时不要知道,到时您才更容易进入状态。」 第17章 闽户急于试试这种法子,他已经快被失眠折磨疯了。他也知道之前吃的蒙汗药对人不好,自己是官,还是破案的,脑袋坏了还怎么为民办事。 他对郝管家说道,「郝叔就按许姑娘的吩咐办。」 郝管家和许兰因几人退出书房,许兰因小声跟郝管家商量了一阵。 郝管家狐疑地看了两眼许兰因,还是让人把他们带去厢房喝茶,他急急出去叫人办事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外书房的厅屋就布置出来了。 多余的摆设都移了出去,搬了许多盆闽户平日喜欢的兰草放在屋里,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兰草香。角落里放着一架绣着山川河流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一个大木桶,半桶水,两个小丫头间错着用水瓢舀了水又高高地缓缓倒下,形成流水的声音。书房大门外的树上挂了几个鸟笼,鸟儿啾啾地叫着,声音不大不小。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洞箫吹的曲子,时隐时现,美妙轻缓。 木格窗挡住了些许阳光,屋里明暗正好。 此时,屋里只剩下许兰因。 闽户被郝管家从侧书房请出来,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许兰因指了指罗汉床笑说,「闽大人斜倚在罗汉床上即可。」 闽户听话地斜倚在了墨青色靠枕上,郝管家又给他盖上一层薄毯。 许兰因示意郝管家把右侧的第一把官椅往前挪挪,靠在罗汉床边上。 明面看她是想离被催眠的闽户近一些,实际她是想听听闽户的心声。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更能对症下药。 郝管家把椅子放好,许兰因坐下,又请郝管家坐去一旁,郝管家摆摆手,站在罗汉床后面。 闽户见了,说道,「听许姑娘的,郝叔坐下吧。」 郝管家才坐去许兰因的对面。 许兰因没有立即催眠,而是说道,「闽大人身居高位,又出身世家大族,一定有许多不能明说的烦恼吧?呃,请原谅我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不管什么事,在歇息的时候都要头脑放空,全身放松,不要想任何事,这样才能快速入眠。」 她这么说,就是想让闽户此时多想想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 闽户一听这话,止不住地失望,所有给他看病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这位姑娘也没有什么新意呀。接着,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没破完的案情,若女儿一辈子都不说话该怎么办。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杂念压下去,可又冒出对继母插手他婚姻的不满,还有政敌对他爹的攻陷……总之,这位看着表面温润平和的男人,内心却极其烦躁和敏感。 听了闽户的心声,再联想到赵无和胡万以及书里对他的评价,许兰因心里对闽户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这就是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优秀克己,努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所有的负能量都深埋在心底。希望做事能面面俱到,不想让别人对自己有一点不满,或者不让别人抓住自己的一点把柄。哪怕是对他最看不惯的继母,表面也极力保持克制和应有的礼貌,还有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这样的人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他人而活,活得太累。他不容易进入睡眠状态,是他的心事太多压力太大…… 许兰因不敢再继续听,用轻柔舒缓的声音说道,「下面闽大人要听我的话,闭上眼睛,放轻松。」 闽户闭上眼睛,耳畔只有流水的淙淙声,啾啾的鸟鸣声,还有隐隐的洞箫声,淡淡的兰草香……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家里,不是在朝堂,而是在他向往的幽谷或是山上,那里山高水远,远离尘嚣…… 许兰因停了半一刻钟没说话,让闽户慢慢进入状态。 即使这样,他的心声也非常零乱。他刚刚在赞美山里的优美宁静,许多杂念又会间或涌现。 许兰因又说道,「不要想其它的,这个屋子以外的人和事都不要想,做两个深呼吸,慢慢吸气……嗯,你现在很平静,很放松……」 她的声音更轻了,缓缓说道,「把注意力集中,集中到你的头部,你的每一根头发都放松了,你的眉毛已经舒展开了……你现在正坐在一处白雾缭绕的山颠,和熙的朝阳洒下玫红色的光晕,清凉的晨风撩起你的发梢,兰草的幽香随着风儿四处飘散……一只鸟儿划破长空,飞去你看不见的地方,又来了两只鸟儿……哦,还有淙淙的清泉,似有还无的仙乐……」 许兰因缓缓讲了两刻多钟,闽户便传出绵长的鼾声,眉目舒展,表情放松……他居然睡着了,而且睡得非常安详。 催眠不等于睡眠,可以让有些人的意识状态模糊,处于似睡非睡的浅睡眠中,也可以让某些人真的入睡。或许闽户太疲惫,他睡着了。 郝管家从小服侍主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十岁以后的主子睡觉着了眉目舒展的模样,激动地眼圈都红了,咧开嘴笑起来。 许兰因指指外面,她不好一直看闽户睡觉,郝管家陪着他即可。她也不能马上离开,闽户是第一次被催眠,最好由许兰因把他唤醒。 许兰因去了厢房,赵无和胡万正默默地喝着茶。他们的心提得老高,不知许兰因成功没有。 许兰因冲他们笑笑,比了个动作,意思是非常顺利,闽户已经睡着了。 两人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无声地坐在厢房里等着,悄无声息吃了晌饭,又吃了晚饭,一晃到了晚上酉时末,晚霞的浓辉把世间万物染成了橘黄色。 闽户已经睡了三个半时辰。 中途许兰因去过厅堂两次,看闽户睡得香甜,没忍心叫醒他,郝管家也不许她叫。 但这时候已经有些久了,许多事应该循序渐进才好。 许兰因起身去了书外,闽户还在睡着,郝管家一脸喜色地坐在一旁。 许兰因跟郝管家比了一下手势,意思是可以让闽大人醒了。 郝管家还是不愿意让她叫,见许兰因很坚持,只得挥了挥手。 许兰因来到闽户的面前,轻声说道,「好了,我们来结束这次催眠,或者说结束这次愉快的旅程。我倒数五个数,闽大人慢慢醒来,五、四、三、二、一,睁眼。」 若是打个指响,就更酷更完美了,可当着郝管家的面许兰因不敢造次。 闽户睁开了眼睛,稍显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他先没有动弹,闭上眼睛又睁开,才坐起身。此时他觉得浑身的毛孔全部都舒展开了,无比的轻松惬意。他的视钱滑向半开的窗棂,淡青色的薄纱已经被晚霞映红,窗外飘浮着融融暖色。 他极是不可思议,喃喃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什么时辰了?」 他的黑眼圈变浅了,似乎下眼袋也小了不少,人精神了,更加显得温润如玉,气质平和。他的这个样子,一点不像专管刑狱的副使。 他是真的力求自己品性高洁,温润如玉,跟古望辰的装完全不一样。 许兰因对他的印象也更加好了。 看到自家主子的变化,郝管家抹了抹发红的眼睛,激动地说道,「大爷,现在已经酉时末了,您睡足了三个半时辰,足足三个半时辰。比平时最好的睡眠,多了睡了一倍的时间。您应该写信回去告诉老太君,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还有,您的黑眼圈浅了不少。」 第18章 闽户满足地笑了笑,说道,「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一个人坐在山巅,与山风青草为伴,看朝阳暮日,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自由散漫的风。啊,自由自在,轻松舒适,美妙,美妙至极。」又对许兰因笑道,「其实,我最想过的生活就是那种日子,先以为那种日子于我来说就是想想,没想到却是在梦中经过了。」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是国之栋梁……」还是闽家的未来接班人和希望。 后半句她当然不好说,又道,「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当然只能想想。以后闽大人睡眠的时候试着想今天的梦境,或许对大人的睡眠有所帮助。还有,一定要摒弃杂念……」若实在有排解不开的烦恼,找个人倾述,或者找个发泄口。 当然,后一句话她目前也不好冒昧地说出来。 催眠治疗失眠只是一种手段,不可能一失眠就催眠,更不可能一次催眠就好,还要辅以心理疏导。但她也不可能住在省城帮他治这个病,以后他再犯了再让她来就是了。再来,她与他就更熟悉了,有些话才好说,有些事才好办。 闽户向许兰因抱了抱拳,笑道,「许姑娘的这个法子与众不同,本官承你这个情了。以后,还要继续麻烦许姑娘。」 许兰因道,「闽大人心系百姓,能为大人排忧解难,是小女子的荣幸。」 闽户笑得眉目舒展,又问,「许姑娘这一手绝活是师承何人?」 许兰因呵呵笑道,「上年春我在野峰谷采药时遇到一位自称姓张的老爷爷,他教了我几招。」 这话说得含混其词,会让人产生错觉。 闽户果真产生错觉了。暗忖,野峰岭是燕麦山的一脉,张老神医前年秋天和上年春天就在那里住过……他又联想到了闽灿的夫人献给老平王妃献的如玉生肌膏。她的说辞是机缘巧合下花重金得到的,难不成是在这位许姑娘手里得到的? 若闽灿真是从这位姑娘手中得到的,他们肯定不会花「重金」。他清楚他们的性子,这位姑娘的穿戴也说明了一切。 若许姑娘真是张老神医那里学到的这一手绝技,又得了如玉生肌膏,也能想通了。 闽户不好再往下问,了然地笑道,「那位张老丈有这种本事,应该不是一般人。」就差明说张老丈就是张老神医的话了。 许兰因就是要造成这种美丽的误会。她并没有说是张老神医,也没明说是张老神医教的催眠,是他们自己这样想的。既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种「绝技」,万一以后张老神医明确否认,她也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那话她也不完全算撒谎。当时张老神医的确要教原主几招的,原主拒绝给了,但她愿意接受老神的好意,承那个名声。 闽户又给郝管家使了个眼色。 郝管家进内室拿了一个荷包,双手承给许兰因,笑道,「许姑娘的这个情,我也承了。以后我家大爷有需要,还是要麻烦许姑娘。」 许兰因接过荷包笑道,「我家住在南平县的小枣村,或者找赵无,找到他就能找到我。」 说完,她屈膝告辞。 等那几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外面,闽户提高声音说道,「出来吧,你把许姑娘的手段和措辞都记下来了吗?」 一个清秀的小厮从一间内室里走出来,把手里的两张纸承上说道,「奴才基本上都记下来了。」 闽户对郝管家说道,「你看看,若有遗漏的填上。」 郝管家仔细看了一遍,指出了两处的用词不对,小厮忙用毛笔改了。 郝管家又道,「大爷,许姑娘用的法子很简单嘛,只说了几句话,再把山上的感受说了一番,大爷就真的睡着了。」 闽户点头道,「看似简单,却抓住了重点……找一个声音像许姑娘的丫头把那些话背下来,下次爷睡不着了,就用这个法子……」 许兰因坐上马车,才把荷包拿出来打开,居然是六百两银子。 这次不仅结识了未来的按察使大人,还发了一笔大财,许兰因笑出了声。 胡万把许兰因和赵无送回胡家后,就赶紧去了徐家找岳父岳母商量开商场的事。 许兰因刚跟赵无一起去了客房,就被赶来的胡依硬拉回她的院子。许兰舟气得直皱眉,他还想问问给大官治好了病,给没给诊费。 胡万跟未来岳丈岳母商谈到半夜,徐家夫妇都很感兴趣,觉得这个规划若能实施成功绝对挣钱,还是大名第一份儿,且意义深远。还说,要做就做精品,在他们能力范围尽量往大了做,胡家的钱不够,徐家出,算是徐婉的嫁妆份子。 徐祝嫁这个唯一嫡女也算下了血本,而徐太太把自己的几乎所有嫁妆都给了这个闺女。 胡万起身向他们深深一躬。 徐祝夫妇又请胡依来家里做客,胡万以还要跟许兰因商议婉拒了,妹妹现在不喜见陌生人,怕她受刺激。 第二日,胡万把许兰因请去外书房商量百货商场的事。不好单叫她一人,把赵无也请去了。怕冷落许兰舟兄弟,又让下人带他们去街上玩。 不愿意让胡依来添乱,许兰因让胡依做自己之前教她的小猫玩偶。还让她特大、大、中、小、特小各做两只,给徐姑娘一套,她自己留一套。最大的可当抱枕,最小的只有成人拳头那么大,可当佩饰。 胡依就老老实实坐在屋里做玩偶。 胡万说,在青渠街上有一栋三层铺子正在出售,他岳父徐祝的意思是把铺子买下来。正好那个铺子旁边有一块空地,再把空地买下来,加盖一截楼跟之前的楼连起来。还说,若实施成功会赠许兰因一成股份。 为了郑重起见,胡成写了一份承诺书给许兰因。 许兰因没想到胡万会赠股份,还这么正式,她也的确算是技术入股。她听了胡万的心声是真心送她,她谦虚一番笑纳,也更加卖力地帮胡万规划着。 她算了一下,这个新商场的面积比前世在偏远县城看到的某些百货商场还要大些。想着前世商家的装修,结合这个时代没有电灯的特点,大概讲了一下该如何装修布置,等晚上有时间了再画些装修设计及布置图。又重点强调,这样的商场一定要做到防火第一。最好墙壁统一安装羊角灯,光线不好的时候统一点亮,既是装饰也比纸灯笼和灯台防火。还说,若这个商场做的成功,可以继续开宁州府第二百货商场,或是京城第一百货商场…… 又商量着一楼卖茶叶、酒、糖、点心等吃喝用品,二楼卖笔墨、瓷器、小型摆件等学习和家居用品,三楼卖绸缎、绣品、胭脂水粉、各种洗漱用品,等等。 第三日,许兰舟便不愿意上街了,过来一起听胡万和许兰因商量商场的规划。下晌,胡万和许兰因终于商量得差不多了,起身去了徐家。 许兰因姐弟和赵无就商量明天回乡的事宜。 胡依已经做了好几个猫玩偶。把一个特小号玩偶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还一定让许兰因也系一个,「这样我们才更像姐妹。」 带上这东东幼稚得不行,许兰因也不好拂她的好意。 第19章 而西街的闽府里却是不平静的。前后用了十天的时间,提刑按察司和金州府衙终于联手破获了那件银楼失窃价值千两银子首饰的大案,闽户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 他回家后先去看望了闺女闽嘉,无声地陪她吃了晚饭,就回了外书房歇息。累了这么久,他以为今天放松了可以入眠,却依然睡不着。 闽户无奈,只得翻身起床,对服侍他的小厮说道,「照着前日许姑娘的做法,再重新做一遍。」 这个小厮正是那天记录的小厮,名叫清风。 为了方便闽户睡觉,那天的一切摆设都没动。 清风赶紧让人请来了上次吹洞箫的清倌,又把已经回了自己家的郝管家请来。 小半个时辰准备好一切,屋里只有闽户,郝管家,清风,还有一个叫半月的丫头。这个丫头的声音同许兰因的比较像,这两天一直在郝管家和清风的监督下背着那些莫明其妙的话。不仅把那些话都背了下来,连停顿的长短和语气的轻重都要严格按郝管家和清风的说法做。 闽户躺在罗汉床上,半月开始说起了那些话。 「大人要听我的话,闭上眼睛……」半月等了大概半刻多钟后,又说道,「不要想其它的,这个屋子以外的人和事都不要想,做两个深呼吸,慢慢吸气……嗯,你现在很平静,很放松……把注意力集中,集中到你的头部……」 声音与许兰因比较相似,连停顿的时间都一样。或许有些紧张,声音颤巍巍的,让闽户的心跟着提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来,根本不能进入状态,还特别烦躁。 他忍无可忍翻身坐起来,挥身说道,「停,停,我放松不了,换郝叔来说。」 郝管家说了几句,又换成清风来说,也只说了几句,都被闽户叫停。后来又换了一个说话又软又嗲的丫头来说,听得好脾气的闽户翻身起来把几上的茶盅扫了下去。 闽户十分沮丧,同样的景,同样的话,甚至同样的语气,为什么许姑娘说了他就能安然入眠,而其他人就不行呢?他现在才知道,许姑娘的话是随着他心境变化而调整的,还有那个轻柔又让人心安的声音,同所表述的话高度契合,才能让他毫无防范地完全放松…… 郝管家躬身道,「大爷,老奴已经打探清楚,许姑娘姐弟住在胡家,老奴派人去看看,若她还没有回南平县,就再把她叫来为大人‘催眠’。」 闽户点头道,「去吧。」他也想趁许兰因在宁州府自己能再好好睡上一觉,也想再次听到那个充满魔力令他心安的声音。 许兰因正准备洗漱歇息,明天要早起,赶着坐车回乡。就有外院的婆子来报,「许姑娘,赵爷请你去外院一趟,说闽大人府上的郝管家又来求见。」 郝管家来找自己,肯定又是帮闽户催眠的事。 许兰因以为最起码要等到半个月以后自己回了家,他们才会找过去,没想到刚过了两天就找上门了。 她在几个荷包中挑了一个戴上,跟着婆子去了外院。 胡万还在徐家没回来,赵无和许兰舟正陪郝管家坐在厅屋里。 郝管家见许兰因来了,起身抱拳道,「许姑娘,我家大爷昨天夜里没合眼,今天晚上依然难以入眠,想请姑娘去给我家大爷催眠,让他能够睡个好觉。」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心系百姓,勤勉奉公,小女子若能帮上他,荣幸之至。」 许兰舟要在家陪许兰亭,只有赵无陪着许兰因去闽府。 这时候是太平盛世,宁州府不宵禁,逢九还有夜市。 几人坐车去了闽府,又直接去了外书房。路上,许兰因已经想好如何为闽户催眠,又跟郝管家交待了几句。 外书房里灯火如昼,闽户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许兰因和赵无进去给他施了礼。 闽户放下书抱歉地笑道,「为了治疗本官的失眠症,让许姑娘和赵捕吏辛苦了。」 两人客气几句,赵无依然去了厢房喝茶等人。 郝管家也照许兰因的吩咐,已经让人把屋里多余的灯和院子的灯灭了,只留了高几上的一盏灯,光线立即暗了下来。 闽户像上次一样斜卧在罗汉床上,闭上眼睛。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无需躺下,倚在罗汉床的靠背上即可。睁开眼睛,看着我手里的荷包。」 她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闽户的面前,拿出一个小荷包在闽户眼前摇晃起来。 小荷包蔚蓝色,上面绣了白色云纹和两只燕子,在闽户眼前左右摇晃着。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放轻松,看着荷包上的白云,白云翻滚着,涌动着,一望无际……闭上眼睛,继续放轻松,感觉到你的身体很轻很轻……」 她的声音越来越柔和,拉得很长很慢,充满了魔力,「此时你轻盈得像燕子一样,不,你就是一只燕子,飞上天空,在云层间翱翔,穿梭……阳光越来越灿烂,驱散了白云,你划破无垠的蓝天,俯冲下去,飞过翠绿的幽谷,飞过金色的田野,又飞过蓝色海洋……明媚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天边只剩最后一丝晚霞。倦鸟已经归巢,你也飞累了,栖息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当最后一丝霞光隐去,天上散满星星……」 闽户睡着了,传出轻鼾声。 郝管家看看主子安祥的面容,喜得握了握拳头,倾佩地看了许兰因两眼。这是又给主子营造了另一片天地,让他轻松入眠。 郝管家把已经睡眼惺忪的清风拍清醒,让清风留在这里守着主子,他和许兰因轻轻走出厅屋。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郝管家不愿意许兰因现在回胡家,怕万一主子突然醒了。就安排赵无在厢房歇息,让半月把许兰因领去小小姐闽嘉院子里的厢房歇下。 不可能让许兰因住前院,后院虽然有空院子,都没收拾出来。现在,许兰因在郝管家的眼里就是贵客,当然不可能委屈她住没收拾过的客房,只得让她住去小小姐的院子。 郝管家轻声吩咐半月,「不要把姐儿吵醒,若是大爷一直好眠,明天早上请许姑娘在那里吃完早饭后来这里。」又跟许兰因笑道,「我家姐儿六岁,比较安静。现在已经睡了,要到明天巳时初才起床。」 赵无对许兰因点点头,意思是闽户的府上你放心。 许兰因跟着半月去了后院。 初夏的夜风微凉带着花香,月光穿过枝叶缝隙,漏下闪闪烁烁的碎银。走在陌生清幽的庭院里,许兰因的头脑异常清醒。 她们走过一段幽径来到二门,敲开二门,直接去了一处小院。 把小院轻轻拍开,半月悄声跟开门的丫头说了原委。 丫头点点头,让二人进了小院。院子里花团锦簇,芬芳馥郁,静得针落有声,开门的「咯吱」声都异常明显。 丫头把许兰因领去了西厢房北屋,屋里一应家具俱全,丫头又从大箱子里拿出新被褥铺上。 半月端来温水,许兰因净了脸和脚,半月才去后院厢房歇息。 第20章 许兰因把西厢的门插好,躺上床。穿越大半年,她还是第一次睡在松软的床上,还是雕花鸟架子床,感觉好极了。 透过薄薄的纱帐,她望着撒满月光的雕花窗棂发了一阵呆。想着现在家里有钱了,去县城买个院子,也把屋子收拾得雅致舒适,方不委屈自己。等到把怡居酒楼端了,或许赵无已经调来了省城,自家也来省城安家,在这里开个茶楼…… 渐渐有了一些困倦,她闭上眼睛还没睡着,就感觉窗棂有轻微的响声。 许兰因猛地睁开眼睛,响声又没了。她觉得可能是幻觉,又闭上眼睛,响声再次传来。 她轻轻起身来到窗前,把隙了一条缝的小窗大打开,窗前赫然站着一个小女孩。 许兰因吓得头发差点立起来,硬生生把尖叫声压进了嗓子眼。 明亮的月光下,小姑娘六岁左右,穿着白绫中衣裤,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五官跟闽户有些挂像,非常瘦,小巴尖尖的,脸色青白得似没有血色。 小女孩左手抱着一个小猫玩偶,小猫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猫耳朵上还戴着小花,正是出自许兰因之手,应该是闽楠送给她的。她的眼仁又黑又大,静静地望着许兰因。 许兰因已经看出来,这孩子与平常孩子有异。不是木讷痴呆,而是过分沉寂,沉寂得如一滩死水。闽户的心声说她失语…… 许兰因把头伸出去,轻声笑道,「是嘉姐儿吗?」 闽嘉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把手里的大猫咪玩偶拿起来晃了晃。 许兰因明白了,她应该是看到了自己身上佩戴的小猫咪玩偶。便笑道,「我认识你手中的大猫咪,我有一只小猫咪,是它的宝宝。」 说着,她回过身把跟外衣放在一起的小猫玩偶拿过来,小猫咪跟闽嘉手里的大猫咪一模一样,连裙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但小得多。 小姑娘沉寂的眼睛微缩了一下。 许兰因晃了晃手里的小猫玩偶笑道,「我把这只猫宝宝送给你好吗,让它们母女团聚。」 闽嘉沉寂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小脸一下变得生动起来。许兰因把小猫玩偶递出窗外,闽嘉抬手接了过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夜风还是有些凉,许兰因怕她凉着,又笑道,「天晚了,姐儿回去歇息吧。」 闽嘉沉静地看着她,脚像生根了一样纹丝没动。 许兰因想了想,又轻声说道,「你手里那只大猫咪也是我做的,之前跟这只小猫咪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有一天,我去楠姨家串门子,就把大猫咪送给了楠姨。回家才发现小猫咪难过得哭了,我心里也特别后悔,不该让它们分开的。现在好了,娘亲和宝宝团聚了,以后永远不分开。」 她想跟小姑娘搞好关系,编了这个谎。 许兰因注意到,当她说「小猫咪难过得哭了」的时候,闽嘉的眼里居然涌上一层泪雾,此时的小姑娘才像个几岁的孩子。 当她说「以后永远不分开」的时候,闽嘉的嘴色向上勾了勾,眼睛也弯了弯。 许兰因觉得,自己或许无意中触碰到了这孩子最柔软的地方。 她笑道,「姐儿希望猫娘亲和猫宝宝永远在一起,是吗?」 闽嘉点点头。 许兰因又道,「那姐儿进屋里来,许姨给它们布置一个漂亮的家。」 不能让小姑娘一直在夜风中站着。先让她进屋,等她的乳娘或是丫头来接她。 闽嘉听了,真的向厢房门口走去。 许兰因点上桌上的烛,开了门请闽嘉进屋。 这样的孩子敏感,许兰因不敢太过亲密,离她始终两步远,让小姑娘坐在了卧房里的一把椅子上。 许兰因环视一周,看见五斗橱上有一个梅花型洋漆八宝攒盒。她过去把盒盖取下拿来,又把高几上的一块青绸桌布拿来叠好放进盖子里,还专门在一边多叠了两层当枕头。 之后,对闽嘉笑道,「把猫娘亲和猫宝宝放上去,它们困了。」 闽嘉愣了愣,很有些新奇,还是小心翼翼把手中的两只猫玩偶放进盖子里,还调整了一下它们的姿势,想让它们睡得更舒服。 放好了,许兰因四周望望,没有更好的东西当猫玩偶的被子,只得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盖在两只猫玩偶的身上。对闽嘉笑道,「姐儿看看,它们的枕头和被子好看吗?」 闽嘉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猫玩偶。 许兰因笑道,「猫娘亲和猫宝宝歇息了,姐儿也回屋歇息好吗?」又指了指猫玩偶,「把它们一起带上。」 闽嘉摇摇头,继续目不转晴地看着玩偶。 许兰因把自己的椅子往她身边挪子挪,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 看了一阵,闽嘉的眼里渐渐盛满悲伤,翘着小手指头摸着猫娘亲的眼睛,心里想着,「娘亲莫哭,他们不喜欢你,宝宝喜欢你。他们都坏,不让宝宝跟娘亲在一起……姨姨好,让宝宝跟娘亲在一起……」 听了她心声的许兰因一愣,难不成她娘死的有些原故?这孩子的不正常,跟她母亲的死或者众人对她母亲的态度有关? 自己好心或许办了坏事,参与进了闽家的家务事中。 片刻后,闽嘉的视线又移动了猫宝宝身上,眼里又盛满了心疼和怜爱,像经历过世态炎凉和沧桑的大人。那种眼神看得许兰因毛骨悚然,一个六岁孩子居然会有这种眼神! 闽嘉的小手抚在猫宝宝的脸上,反复摸着,心里又想着,「娘的宝宝,娘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你……娘不想死,娘死了,我的宝宝怎么办……」 眼里还涌上了泪水。 这应该是她娘死之前经常说的话,她又在扮演自己的娘亲。 许兰因真的吓着了,也顾不得再听小姑娘的心声了,赶紧打岔道,「姐儿,我会讲猫娘亲和猫宝宝的故事,想听吗?」 必须要跟她强化这是猫娘亲和猫宝宝,不能让她往自己身上靠。 闽嘉的思路果真被打断了,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许兰因。 许兰因又重复了一遍,「我给姐儿讲个猫娘亲和猫宝宝的故事,好吗?极好听呢。」 闽嘉还没有完全从自己的心绪中解脱出来,有些蒙。 许兰因自顾自地讲道,「在山谷里,住着猫娘亲和她的猫宝宝。猫娘亲非常爱自己的宝宝,猫宝宝也非常爱自己的娘亲……」 她把小白免和大灰狼的故事改版成了小猫咪和大灰狼。 闽嘉慢慢被故事所吸引,最后完全融入其中。 当大灰狼唱道,「小猫咪乖乖,把门儿开开……」时,闽嘉紧张的眼睛瞪老大,小手揪着衣襟,生怕猫咪宝宝上当。 随着「从此以后猫娘亲和猫宝宝过上了快乐的生活」结束了整个故事,闽嘉一直紧张的表现才放松下来,嘴角也勾了起来。 许兰因已经看出来,这个孩子虽然不说话,却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 讲故事的过程中,许兰因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在门前晃了一下,但没有进来,看闽嘉的眼里透着喜悦。不出意外,这个人应该是许嘉的奶娘。 第21章 许兰因又笑道,「听完故事了,猫娘亲和猫宝宝也困了,让它们睡去床上,好吗?」 闽嘉点点头。 许兰因把攒盒盖子端去床上放好,闽嘉视线一直跟着猫玩偶走,后来自己也跳下椅子坐去了床上。 片刻后,闽嘉的眼睛惺忪起来,倒在床上睡着了。 刘妈妈走进来,轻轻给她盖上绫被。怕把小姑娘吵醒,只得让她先睡在这里。 许兰因吹灭蜡烛,同刘妈妈一起去了堂屋。 刘妈妈轻声笑道,「我一个错眼,姐儿就跑来了这里。谢谢许姑娘,姐儿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呢。」 许兰因笑道,「姐儿是个聪明孩子。」 刘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我家大奶奶去了,姐儿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也从不亲近任何人。除了大爷和我及两个专门服侍的小丫头,姐儿拒绝任何人靠近,许姑娘还是第一个……」觉得自己妄言主子了,赶紧住了嘴,暗自埋怨自己是喜疯了,跟不认识的人说这些事作甚。 许兰因暗忖,那孩子拒绝与生人接触,却主动来找自己这个陌生人,应该是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小猫玩偶跟她的猫玩偶一样,一大一小正好凑成一对母女。那孩子不仅非常聪明,专注度也比同龄人高得多。 从她的心声分析,这个家好像拒绝谈论孩子的母亲,甚至对她母亲有敌意,才让她对自己这个毫无顾忌谈论母亲和宝宝,愿意母亲和宝宝快乐在一起生活的陌生人生出了好感,才没有任何设防地愿意跟自己近距离接触…… 她应该是受刺激后,拒绝与家人和身边的人交流,还出现了语言障碍…… 孩子的悲剧总是更能唤起人的同情和怜惜。 许兰因想帮帮她。但现在这种情况,她想多跟孩子接触都不能,更别说帮了。再等等吧,若以后跟闽户熟悉了,看能不能帮她,至少让她快乐一些。 许兰因和刘妈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正睡得沉,就被半月摇醒了。她望向门外,天光已经大亮。 闽嘉还躺在床上睡得香,许兰因看了那个孩子两眼,就和半月轻手轻脚走出西厢。 许兰因夜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头还有些发昏。出了门,凉爽的晨风扑面而来,还有美丽陌生的景致,让她的头脑立即清明起来。 在耳房洗漱完,又吃了早饭,才去了外书房。 闽户正神清气爽跟赵无说着话。他问了一些赵无当差的事,夸他有前途,又说了些「惜名、惜字,不仅要有好的武功、灵活的头脑,更要有好的德行,前程才会更好」之类的话。 赵无认真又恭敬地听着,觉得他说自己「有前途」就更有可能调来这里当差,以后做好了再去六扇门。又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好像在提醒自己应该先学会做人,才会有更好的前程。 不过,不管闽户说什么,赵无都非常老实地允诺。 许兰因走进书房,闽户起身抱拳笑道,「许姑娘有大智慧,这种催眠的法子前所未闻,比灵丹妙药还管用。本官谢谢了。」说完,还非常客气地略躬了躬身。 休息好了的闽户看起来如沐春风,笑容和煦,黑眼圈完全没有了,下眼袋也小了许多,显得更加面如冠玉,丰雅俊秀。 许兰因屈膝笑道,「闽大人客气了。」 许兰因和赵无告辞。 听说他们要赶着回乡,闽户也没有再留。 郝管家把他们送到外面,还交给许兰因一个荷包,指着两个丫头怀里的几个盒子说,是闽大人送她的谢仪。 许兰因道了谢,和赵无一起出府上了马车。许兰因拿出荷包看了看,是二百两银子的银票。 见许兰因挣了这么多钱,赵无也替她高兴。说道,「我一直想早些有出息多挣钱让姐享福,可还没等我出息,姐就挣了这么多钱。」 到了胡家,胡万已经回家了。许兰因、赵无和许兰舟兄弟谢绝了胡万和胡依的再三挽留,坚持要走。实在是赵无和许兰舟不能再耽搁,即使今天上午走,也要明天傍晚才到家,后天十九必须赶去上衙和上学。 胡万又让车夫给他父母带了一封信,让他们早些来省城商量开商场的事宜,才把许兰因几人送走。 回去只有一辆骡车,许兰因和许兰亭坐一方,许兰舟和赵无坐一方,中间堆着自己买的东西及闽府、胡家送的礼物,很是有些拥挤。但因为许兰因坐在这里,赵无三人都高兴。 许兰因更高兴。省城几日行,她不仅成了未来百货商场的小股东,发了笔横财,还结识了有可能助自己「截胡」的高官,自己兴许还能帮那位短命的高官续命。若是有可能,以后跟高官熟悉了再帮帮洪震一家和那个小女孩。 看来,她已经把身份逆转成了女主,才会有这样的光环。 快出城门了,许兰因掀开车帘看见远处角落里有一家胡人开的小店。 她赶紧叫停了马车,让车停在旁边的树下等着,她去看看小店有没有点黄油和奶酪卖。 赵无也下车陪她去,让许兰舟兄弟在车里等着。 许兰因边走边对赵无笑道,「若是有黄油和奶酪,回家我做样好吃的点心,咱们一起去看望你师傅,我有事要问……」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面一阵尖叫声传来,人们四处逃蹿,赵无撒腿向那里跑去,许兰因紧跟其后。 在集市入口处,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一个拎着篮子的大娘站在他面前不停地尖叫,显见吓坏了,连跑都不会。 惊慌过后,几个大胆的人又陆续围了过来。 那个倒在地下的人后背心插了一把匕首爬在地上,赵无看了看,他已经死了。 赵无充当起了临时保安角色,高声喊着,「大家不要紧张,不要破坏现场,刚才在这里目睹杀人的人请留下,过会子去衙里作证……」 不大一会儿,宁州府的捕快便来了这里,之后仵作也来了。几个证人和赵无、许兰因都被带去宁州府衙作证,刚才那位大娘走不动路,捕快让许兰因和另一名女证人把她架上了骡车。 上了车,那位大娘才哭嚎起来,边哭边说,「我的老天爷,吓死人啦……」 许兰因看看跟在他们后面的胡家骡车,十分无奈,要回家了还惹上这种事。 到了府衙大堂,前方大案后面没有坐人,左侧面的椅子上坐着闽户。他有事来跟知府大人商议,知府生病不在,就跟同知秦大人商议。 秦大人不好坐在知府的位置上,坐在右侧面。 当许兰因听说这位是秦澈秦大人时,心里不免又唏嘘起来。书里写了,闽户当按察使时,秦澈就是副使,两人共同破了怡居酒楼那件大案。书里秦澈只出现过两次,她能清晰地记住这个名字,是因为医院有个同事叫秦澈。 秦澈也是在审完怡居酒楼大案后,不注意掉进河里溺亡。书里,作者还为这两位的英年早逝感慨了一番。 若按照预定的发展轨迹,堂上左右坐着的两位官员三年后都要死,一个得了隐疾,一个不小心溺亡,真是世事无常。 第22章 在公堂上不能盯着主审官看,许兰因只瞄了秦澈一眼,大概三十几岁,偏瘦,留着短胡子。 秦大人做为主审官询问了几个证人。他带些江南口音,口气也随和,听着很是儒雅,让那几个证人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加上赵无和许兰因,共有六名证人。赵无二人离得远,看到人们哄散后才赶过去,其他四人当时都离死者不远,可没有一个人看清楚杀人者。都说那里是集市的出入口处,人来人往,十分拥护,没注意到是谁杀的人。而那位吓软了的妇人眼睁睁看到被害人在她面前倒地,也说没看清杀人者。 闽户看到许兰因若有所思,笑问,「许姑娘有何高见?」又道,「近前回话。」 许兰因走上前小声说道,「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不过,还请大人为我保密……」 她相信闽户的人品,也相信秦澈。为了跟他们再套套关系,许兰因决定帮个忙。不过,却不愿意别人知道她有那一手本事,怕招祸。 她小声跟闽户说,有些人在清醒的状况下说不清楚看到却没有注意到的事,而在催眠的状况下却能够想起来。 闽户露出笑容,又跟秦大人低语几句。 许兰因这才仔细看了几眼秦大人,他个子不高,皮肤白皙,气质儒雅,居然让许兰因生出一种亲近之感……真是怪了。 许兰因正纳闷之际,就见秦澈看了她几眼,问闽户道,「还有那种法子,闽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闽户极是自信地笑道,「秦大人请静候佳音。」看语气,他跟秦澈的关系非常好。 秦澈使了个眼色,赵无和另一个衙役便把那位吓软了的妇人扶起来,跟他们一起去了偏堂。 妇人吓得要死,大哭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你们不是要单独给我上大刑吧,冤枉,冤枉啊……」 她又走不动了,被一路架着来到偏堂,扶在椅子上坐下。她见自己居然能坐在大官椅上,又觉得不应该是给自己上刑,莫明妙名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几个人。 秦澈挥手让那个扶妇人进来的衙役退下去,侧堂里只剩下秦澈、闽户、闽户的幕僚季师爷、赵无和许兰因,还有那个惊慌失措的妇人。 许兰因来到妇人面前,轻声安慰她道,「大娘莫怕,放轻松。你只是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不是上刑,放宽心……」 许兰因安慰妇人的同时,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见妇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在妇人面前左右晃起来。 她轻声说着,「听话,看着荷包……嗯,做得非常好,就这样……」 在许兰因的语言暗示下,妇人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最后闭上眼睛。 许兰因问道,「你去集市,是去买菜吗?」 那妇人闭着眼睛答道,「是,我女儿女婿今儿要回娘家,我去买肉和豆腐。」 许兰因又问,「人很多,你是想绕过那棵老槐树进集市,是吗?」 妇人答道,「是,今天逢集,人多得紧。」 「你看见一个穿豆绿衫子的小娘子了吗?」 许兰因跑去案发现场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个穿绿衫子的小姑娘一路尖叫着跑离杀人现场。 妇人答道,「不,我没看到。」 许兰因说道,「你看到了,再仔细想想,你一定看到了。」 妇人闭着眼睛,又仔细想了一下,枕在椅背上的脑袋还左右转了转,似在找着人。片刻后,她惊喜地说道,「哦,我看到她了,穿着豆绿色的衫子,梳着垂挂髻,很水灵的小娘子。」 「嗯,这就对了。你又看到一位穿黑色短打的大叔了吗?」 这是一起来衙门的一个证人。 妇人又找了找,说道,「哦,看到了,他拎着一条鱼从集市中走出来。」 「非常好。那你看到一个穿黛蓝色长衫的男人迎面走来吗?」 这个就是死者。 「我没注意,我再想想……哦,看到了,他从左面的胡同里走出来,很慌张的样子,走得非常快,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面前。」 「后面有人跟踪他吗?」 因为死者后背中刀,所以杀人犯应该是从后面过来。 妇人的脖子又动了动,似在观察四周,「哦,看到了,一个穿酱色短襟的汉子,有三十几岁,他的头埋得很低,个子有些高,唇边有一条小胡子,右手插在怀里,腕上有一条两指宽的伤疤。老天,他把手从怀里拿出来了,一刀刺向前面那个人。」 「汉子往什么方向跑了?」 「他往北边跑了,还差点撞到一个小娃……」 许兰因和赵无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就是在事发现场的北边。 赵无瞪着眼睛轻声说,「我想起来了,我往现场跑的时候,看到一个穿酱色打襟的汉子跑过来,还差点跟我撞上。我先还以为是吓着了的目击者,不知那个人是不是杀人凶手……」 许兰因觉得该问的问完了。至少知道了那个嫌疑犯的长相特点,还知道他们是从哪个胡同口出来的,剩下的就是官府的事了。 她对妇人说道,「你做得非常好。好了,我们来结束这次催眠。我倒数五个数,你慢慢醒来,五、四、三、二、一,睁眼。」 妇人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几个人,特别是两个威严的大官,又吓得哆嗦起来。 秦大人高声叫进来一个衙役,把这个妇人扶了出去,还让那几个证人下去歇息,暂时不能走。 听了赵无的叙述,再结合那个女人说的特点,季师爷就开始画嫌疑犯的画像。 此时已经午后,赵无谢绝在这里吃饭,提出告辞,他们要赶着回乡。 闽户抱拳对许兰因道了谢,笑道,「若真的凭借催眠抓住那个杀人犯,本官一定亲自遣人去许姑娘家道谢。」 秦澈也对许兰因笑道,「若是那样,本官会为许姑娘请赏。」又道,「当然不会把许姑娘有这个特殊本事说出去。」 真是一位和谒可亲又善解人意的长者。 许兰因屈膝客气了两句,便和赵无走了。其实她特别想留下来跟秦大人闹闹家常,但知道不可能。 许兰因不知道的是,她的身影都走出大堂门口了,秦澈看她背影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来。 秦澈也在心里纳闷,这个小娘子看着有些面善。 许兰舟兄弟正在衙外着急地等着,见许兰因和赵无出来了才放下心。 几人不敢有耽搁,急急上车往北城门赶去,连晌饭都是在车里吃的点心。 到了城门口,许兰因还是坚持去胡人开的铺子,还真有黄油和奶疙瘩。黄油买得少,奶疙瘩多买了一些。这里没有冰箱,奶疙瘩能放久些,黄油却不能久放。 因为外面有车夫,许兰因没讲自己催眠的事,只说几个证人录了口供。许兰因闭目养神,眼前总会晃过秦澈的面容,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还有,为什么闽户和秦澈都在审完那件案子后意外死亡?书里没有多写,只说世事无常,天妨英才,看书时许兰因也就没有多想。后来得知闽户长期吃那种慢性毒药,觉得他「暴病」死亡正常,寿终正寝才不正常。 第23章 而今天看到秦澈,那两条鲜活的生命都会在那件案子后消失,她就不免要多想想了。当然,这些很可能是她多心,那两人的死的确都是意外。但是,她想参与其中,就不得不慎重了…… 「姐姐,我问你话呢。」许兰亭拉了拉她的袖子。 许兰因看向许兰亭,终于弄懂为什么觉得秦澈有亲近感了,他跟许兰亭有一两分的相像。许家三姐弟,跟秦氏最像的就是许兰亭。 姓秦,长得有些挂像,秦氏的身世成迷……秦氏逃出家里,应该痛恨父家,「秦」不一定是她的本姓,很可能赵无一样改为母性……是巧合,还是中间有联系? 「姐,你怎么了呢?」许兰亭又问。 赵无和许兰舟也诧异地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抚着头说道,「我有些头痛。」 赵无忙小声道,「一定是你催眠累着了。好好歇歇,我们不吵你了。」 他说的催眠是指给妇人催眠,而许家兄弟则以为是昨天晚上给闽大人催眠。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许兰因闭着眼睛想心事,想着回去探探秦氏的反应,还有那件事该不该参与,参与进去该怎样提醒闽户和赵无…… 天黑前终于赶到一个小镇上,几人去了一家客栈。 小镇不大,只有一个客栈,人也不多。 许兰因住一间,他们三个小子住一间。 饭后,那几个小子齐齐到了许兰因的房间。 几人说笑一阵后,赵无便讲了早晨闽户对他说的话,「闽大人教了我一大堆做人的道理,他之前不是爱说话的人,也不喜多事,何况我跟他又不熟……」 这个疑问一直存在他的心里。 「之前」的意思许兰因知道,是指赵无在京城时的时候,而许兰舟则以为是闽户来南平县巡查的时候。 赵无很是遗憾没去成提刑按察司,连许兰舟兄弟都替他惋惜和心痛。 许兰因倒觉得闽县令使阴招反倒帮了他们。在端掉怡居酒楼之前,她不希望赵无离开南平县。 许兰舟嘟囔道,「咱们家可没少送闽县令家东西。若没有姐姐送的香脂,闽大姑娘脸上的疤八成会留一辈子,他们咋能这样坏赵大哥。」 许兰因觉得闽户这样,一个是真心看好赵无,觉得他是个人才,想提携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有人在他面前坏赵无了。 许兰因突然想起了闽夫人那天的心声,章捕头在闽县令面前坏了赵无,闽县令生气或许又在闽户面前坏了赵无。赵无是闽县令的手下,跟高高在上的闽户八竿子打不着,那么就很有可能闽户因为「赵氏杀夫」那个案子看上了赵无,闽县令在中间使坏拦了…… 她说了自己的怀疑,还强调不管是不是真的,赵无都应该吸取教训,以后跟人相处要更注意方式方法。特别是跟小心眼的上司,别被对方阴了还不知道。又对许兰舟和许兰亭说,「你们也一样。」 许兰因捏着他的小脸笑道,「你是在表扬我还是表扬你自己?」 戌时,许兰亭的眼睛开始打架,许兰因道,「回去早些歇着,明天要早起赶路。」 赵无和许兰亭都走了,只许兰舟没走,他似乎有话要单独跟许兰因说。 许兰因说道,「在那些人的眼里,咱们小老百姓送再多东西也是该送的,讨好他们是应该。但得罪他们了就会往死里整,要不咋有‘破家知府,灭门县令’的说法。闽家还算好的,至少闽灿想要个好官声,想沽名钓誉。若是只想求财斗狠的官,就得离得远远的。我之前也是听说了闽县令的为人,才敢送那种大礼。以后你们跟官员打交道的时间更多,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方法,要细思量……」 许兰因又给几个孩子普及了一下官场初级指南。 许兰亭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说,「大姐懂得真多。」又呵呵笑道,「娘说我最像大姐,以后也会跟大姐一样聪明。」 许兰舟的话让许兰因很无语,商场的契书都还没有办,她现在拿的只是一份承诺书,开这种综合商场有许多事要做,先期要投入很多钱,两年后都不一定能拿到分红,这就争上了。 而且,许兰因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一成股分肯定要自己留着。家里的地、点心铺子、房子及以后家里的其它产业她都可以留给他们,但这一成股及将来的茶楼必须属于她一个人,她也得为自己将来打算。 之前许兰因还是非常心疼许兰舟,觉得这孩子养成这种性格是环境造成的。六岁以后父亲没再回来,母亲病重,长姐败家,幼弟体弱多病,他一个孩子支撑一个家非常不容易,也养成了小气的性格。 许兰因见他脸色微红,猜到了这个小财迷的想法。故意问道,「还有什么事?」 许兰舟想了想,还是说道,「姐,胡大哥他们开的商场很赚钱吗?那一成股能分多少钱?」 他是想提醒许兰因,同胡家合作商场那一成股份应该写在许家长子的名下,才算许家的家业。若写在许兰因名下,就是许兰因的私产,将来会做为嫁妆带去婆家。他觉得,是许家的人就应该团结一致,把钱财放在一起,不能有私心。当然,他也不会委屈姐姐,将来会给她置份丰厚的嫁妆。 许兰因指着那几个精致的木盒说道,「人家送了这些厚礼,还不够吗?」又道,「不过,也送了些银子,那银子我另有用处。你回吧,我困了。」 许兰因不想隐瞒自己得了银子的事,自己靠本事挣的,有权分配。之前她还想把第一次得的六百两银子留着开茶楼,第二次得的二百两银子上交,她希望家人的日子更好过。但见许兰舟如此,也不想上交了,她要表明一个态度。 许兰舟憋得脸通红,觉得姐姐又有了私心。但看到许兰因的脸阴沉得厉害,只得起身走了,想着回去后跟母亲说,让母亲要过来。 可是,若他再继续这样下去不知悔改,将来的格局和眼界不仅会限制他的发展,还有可能造成家庭失和。由于原主做的一些错事,自己这个长姐在他的眼里一直没有多少威望,之前没少说他,可他都当耳旁风,回去后得让秦氏重重敲打敲打他。 许兰因木着脸说道,「我又没开过商场,哪里知道。」 许兰舟讨了个没趣,也不好明着说那一成股该写他的名字。又厚着脸皮问道,「姐,你帮闽大人看好了病,他就没赏些银子?」 许兰因一下把门关上,关得有些重,许兰舟的脚步顿了顿。他知道,因为这事自己跟姐姐又生分了。但他不后悔,是许家的人,心就要往一处想,不能有哪怕一点点的私心。若像原来那样放任不管,私心越来越大,就会像姐姐原来一样,把整个家都败进去。 第二天又继续赶路。许兰因不想多跟许兰舟说话,借口累了大半时间闭目养神。 赵无看出许兰因不高兴许兰舟,趁下车歇息的时候偷偷问她,「兰舟惹着你了,用不用我教训他?」 许兰因道,「你打他几下起不了作用,我要好好冷冷他。」 到了小枣村,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第24章 几人下车,把东西拿下来,许兰因送了车夫两个银角子。 车夫现在进不了城,只得先在西厢住一晚。他把车赶去后院,就被赵无请去西厢。 秦氏正在家焦急地盼着他们,见几人平安回来,自是欢喜。 看到搬进屋里的一大堆东西,有些东西还特别精致,惊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许兰亭说道,「娘,好些东西是闽大人和胡大哥送的。」 闽大人还会送自家东西?秦氏纳闷不已。 许兰因笑道,「稍后跟你细说。」 闽府送了一套五彩瓷茶具,八支笔八条墨,笔筒和洗砚各一,两撂上好宣纸。 胡家送了两匹绸缎,五斤砂糖,五斤茶叶。 秦氏麻利地杀了一只鸡,下了一锅鸡汤面,炒几个菜,让许兰舟端去西厢,赵无陪着车夫喝酒。 许家几人吃饭的时候,许兰因大概讲了一下许兰亭看病和卖绣品的经过,以及给闽户催眠的事。并嘱咐秦氏,给闽户催眠的事不要对外讲。又简单说了一下路遇杀人被拉去当证人的事,并没说自己催眠抓嫌犯的事,怕把秦氏吓着。她还专门说了宁州同知秦澈的名字,说秦澈儒雅,特别和蔼可亲,说话带着江南口音。 秦氏对前面几件事都感兴趣,唯独听了秦澈浑然不觉,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有任何异样。许兰因失望不已,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把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秦氏,让秦氏笑眯了眼。 饭后,许兰舟拿了几块绸子、两根松木拐棍、一条镶珠抹额、一顶搭耳皮帽以及茶叶、糖酒等礼物送去大房。走之前还问,「绣品卖了多少钱跟爷和奶说吗?」 许兰因说道,「实话实说。」 若这点钱都不敢说,将来还怎么在县城和省城买宅子。 她虽然是回答许兰舟的话,却是对着秦氏说的。 秦氏迟疑着说道,「之前你爹挣多了钱都会孝敬他们银子,咱们是不是也给些,否则你爷会不高兴,你大伯娘也会说闲话……」 许兰因说道,「咱们孝敬了,送的那些东西值五两多银子呢。以后不能养成我爹在时的习惯,二房一挣了钱就必须送爷奶和大房。当初爹送了他们那么多银子,在咱们家落难的时候,他们拿了什么给咱们渡难关?大石哥偷偷拿了一两银子,这点钱看着不多,却很可能是他几乎全部的私房,到现在我都记这个情。爷奶是要孝敬,特别是我奶,我们以后富余了每个月和过年的孝敬银子可以增加,但不能一挣了钱就送他们……再说那绣品是娘绣出来的,也算娘的嫁妆银子。没道理公公惦记寡媳的嫁妆,婆家大嫂就更没有理由惦记。」 许兰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但看到如此的大姐,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赶紧拿着东西走了。 秦氏又讲许大丫前天生了个五斤重的儿子,她是寡妇不好上门,就去大房给了顾氏一百文大钱和一只鸡、二十个蛋,让她转交给许大丫。 许兰因跟许大丫没多少感情,只「哦」了一声。 许家大房,老夫妇看到这么多好东西眼睛都放光,许老爷子拿着皮帽笑道,「这帽子比老族长戴的皮帽还好还厚实。好孩子,爷没白疼你。」 许老太先把玩了松木拐棍,又拿着镶珠抹额笑道,「哎哟,这抹额闪闪发光呢,比地主婆戴的还好。奶就是个乡下老婆子,戴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舟小子记着,以后不要再给奶买这么好的东西,把钱儿留着你们读书用。」 许兰舟笑道,「这抹额是我姐专门给奶挑的,说奶戴着富贵。」 许老头也哈哈笑着说道,「傻老太婆,你二儿家有那么多的田地还有铺子,你现在可不就是地主婆。」又问许兰舟道,「我看了你娘的绣品,好得紧,老大媳妇说那是苏绣双面绣,值大钱,你们卖了多少银子?」 许兰舟说道,「绣品卖了个好价,五百两银子。」 顾氏的眼睛瞪得老大,惊道,「老天,卖了那么多钱啊。」之前她还非常高兴二房送了这么多根子东西,现在就觉得太少了。 许老头心里也不高兴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皮帽也撂在了桌上。 许兰舟见他们不高兴,赶紧说道,「我姐说了,我家日子好过了,以后会给爷奶涨孝敬银子。」 许老头不好意思说干嘛要等到以后,要给就现在给啊,而是抓住许兰舟话里的把柄斥责道,「什么都是你姐你姐,那个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你才是许家二房的长子当家人,作甚听一个丫头片子的话?没出息的东西,白教你那么些道理了……」 许老太赶紧拦道,「老x灯子胡咧咧什么呢,因丫头和舟小子去省城给咱们带了这么多好东西,他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因丫头现在变聪明了,她是长姐,若说得对,舟小子听她的没毛病。」 许老头又对许兰舟说道,「那些银子要看好捏紧,不要随意乱花,要会计划。若是家里再出个败家子,或是遇到个灾荒年,也不至于像你家前些年那样熬不过去……」 巴拉巴拉,教了许兰舟一堆如何把持着银子,不要被妇人败了或是拿去便宜别人的话。 许兰舟虽然也怕许兰因再败家,却不喜欢听别人说她的坏话,解释着,「我姐不会再败家了,我家的钱大多都是她挣的……」 老爷子气得想打人,被老太太拦了。老太太说道,「舟小子一路辛苦了,快回家歇着吧。」 许兰舟也不会傻到戳在那里挨打,赶紧跑了。 许兰舟一走,许老太就骂道,「你个老灯子,那些话若是舟小子跟老二媳妇和因丫头说了,人家得恨死你。」 许老头硬着脖子说,「再恨我,我也要帮老二把他家的家业守住。」 许老太啧啧两声,讥讽道,「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帮着老二一家啊。那在老二家最艰难的时候,秦氏和兰亭都要病死了,兰舟辍学了,你咋没拿出银子帮帮那一家子孤儿寡妇?老二活着的时候,可是孝敬了你不少银子呢。」 许老太又狠狠瞪了许庆明和顾氏一眼,说道,「若我是秦氏,我也不会多拿钱给你,因为你一得了银子就给老大,老大收得高兴,人家有难了却一毛不拔。」 老爷子心里有气正没地方发,一听这话,拿起桌上的松木拐棍就向许庆明身上打去,骂道,「都是你这个软蛋,什么都听媳妇的,那时你多帮着二房些,人家现在发达了也不会只顾自己不顾咱们……」 许老太又道,「摸着良心说话,若人家不管,能拿这么多好东西过来孝敬咱们吗?兰舟也说了,以后会给咱们涨孝敬银子。」 顾氏本来还想着怎么让自家男人挑着老爷子去弄些钱过来,怎么突然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涨红着脸拉着一双吓哭了的孙子孙女回房了。 许庆明则红着老脸解释着自己的苦衷。 许兰舟从大房回来就心不在焉,似乎想跟秦氏单独说话。许兰因想到他找秦氏一定是为了那一成股份和闽府给银子的事,八成老爷子又教了他什么。 她在厨房洗完澡就直接回自己屋里歇息了。 第25章 东厢里,秦氏听了许兰舟的话后,气得脸都红了,说道,「舟儿,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丢人,你太令娘失望了。」 许兰舟一直以为秦氏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有些微愣,说道,「我是这个家的长子,一切从我们这个家出发,要把许家家业看牢,希望……」 秦氏打断他的话问道,「好,你是长子,你要看劳家业。我问问你,你为这个家里做过什么?」 许兰舟豪迈地说道,「做为长子,我一个人撑过了家里最艰难的时刻。为此我缀过学,当过苦力,一心一意为这个家谋划。所以,我也希望家里所有人都跟我一样,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着想,不带有一点私心。」 想到那些艰难的岁月,以及这个儿子吃的苦,秦氏的眼圈也红了。说道,「是的,前几年多亏了你家里才撑过来。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铭记在心,从来没有忘过,还一直在尽力弥补对你的亏欠。你大姐之前错的离谱,在她知错后,一直在想方设法补偿过失……」 听了这些话,许兰舟的脊背不由地挺直了几分。 秦氏话音一转,又说道,「你姐为了这个家好过,为了让你早日复学,为了把娘和兰亭的身体调养好,她进山采药两次差点摔死,养了这么久她的手还粗糙得像老妪。她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铺子是她一个人弄出来的,却写了你的名字,那几十亩是她挣的银子买的,也写了你的名字。她为家里挣了上千两银子的收益,银子捏在我手里,产业是你的名字,若她有私心,会这样做吗……」 许兰舟插话道,「那架绣屏是娘绣的。」 秦氏苦笑道,「娘之前绣了那么多绣品,加起来卖了不过几十两银子。那个绣品之所以卖的高,是因为你姐画的花熊图样是头一份儿,那五百两银子一大多是她挣的。」她叹了一口气,又道,「舟儿,你姐下个月就满十六了,她为自己将来打算,这是人之常情,没有错。何况,闽府的银子是付你姐的诊费,那一成股份是胡公子付给你姐的酬劳,而不是给许家和这个所谓许家长子的,凭什么要写在你名下,凭什么要上交给家里……」 许兰舟红着脸解释道,「娘,我没有那么贪财,也没有不管我姐,我会给她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 秦氏冷哼道,「你给她准备嫁妆,你现在都如此计较,以后又能给她准备多少呢?这些钱是你姐辛辛苦苦甚至不要性命挣来的,她给了家里这么多,自己留点钱财傍身,理所应当。做为弟弟,你若真的心疼姐姐,不仅不应该再伸手向她要,还应该让她多留一些,多替她打算。你姐岁数大了,又被古望辰伤了心,我看出来她若找不到可心的人宁可孤身一辈子。若她真的孤孤单单过一生,我不相信你媳妇和兰亭媳妇能一直敬着她。她要立女户出来自己单过,肯定要有产业……你真的心疼你姐,就不应该这样做,这样想,她该多伤心……」 说着,秦氏流出了眼泪。 之前许兰舟还觉得自己非常占理,被秦氏一通数落,也觉得是自己小心眼对不起姐姐了。忙说道,「娘莫难过,我知错了,那一成股咱不要了,闽府给的银子也留给姐姐。」 秦氏看看眼前的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五官也日渐硬郎,又最像丈夫。说道,「前些年娘的身体不好,没有好好教导你。你是咱们家的长子,眼界要开阔,不要只看眼前的一点利,更不能只看钱,要看长远,要多替他人着想……」 许兰因睡得迷迷糊糊,才听到秦氏从东厢回了卧房。她又清醒过来,那个弟弟太计较了……也更加打定了主意,以后若是不嫁人,哪怕许兰舟改好了,哪怕两个弟弟的话再好听,哪怕秦氏再不愿意,年过二十就立女户自己出去单过。 还好这个时代允许立女户,自己下半生也能过舒心日子…… 第二天,许兰因一早起来做饭,把赵无送走,还让他都拎了不少给上峰、同僚、好朋友带的礼物。 之后许兰舟起来。许兰因看出他很不好意思,还想跟许兰因说话。许兰因木着脸没理他,把饭菜摆上桌就进自己屋里了。 得冷冷这个熊孩子。 秦氏起床后,又拉着许兰因说了半天。先替许兰舟道了歉,又说了他之前的不容易,让许兰因体谅他,不要跟他生隙,更不要跟这个家生隙。 许兰因说道,「我可以不同他一般见识。不过,他现在这样对我,将来跟兰亭有了利益冲突也会这样对他,这会造成家庭失和兄弟反目。而且作为一个男孩子,又有远大的志向,想考武兴趣,想当官,那样的眼界和心胸会束缚他将来的发展,甚至为家族招惹……」又说了一直以来的打算,「咱家现在也有近千两的存银了,干脆在县城买个宅子,方便小弟上学,也能让兰舟离我爷远些,不再受他的影响……」 秦氏也觉得搬去县城远离老爷子好,说道,「兰舟这样,不仅是家里之前的变故,娘没教好,更是你爷起了不好的作用。」她又讲了昨天许老头说的话,说生气了还流了泪,「……我也是舍不得你们几个孩子,否则早些年就去找你爹了。可他却把我想得那么不堪,离间我们母女跟兰舟的关系,把舟儿教得自私又小气。」 又让许兰因和赵无打探一下,买个二进宅子就行了。这件事先不跟老两口说,怕老头阻拦横生波折。 许兰因没打算在南平县长住,两进院子也够了。 秦氏没提闽府给银子和胡家给股的事,许兰因主动说了,「闽府给了几百两银子,我想攒着开个茶楼。将来,若我不想嫁人,就带着那两样产业立女户。若想嫁人,就是我的嫁妆,家里的钱财和产业都留给弟弟们。娘放心,我哪怕不要家里的产业,还是会想办法为家里多挣钱……」 秦氏的眼圈又红了,又替许兰舟道了歉,说道,「那些东西是你挣的,你该留着。家里的产业也是你挣的,娘早说了,要给你置笔不斐的嫁妆。」 许兰因没有再争执,以后不要就是了。 之后,秦氏让许兰因去镇上买些肉和豆腐回家,家里挣了钱,晚上也得请老两口和大房来家吃顿饭。她再气老爷子,大面上还要过得去。 见许兰因不太愿意,秦氏又道,「就当看在你奶的面上,不跟他一般见识。孙儿孙女从省城回来不请客,别人会戳咱们的脊梁骨。」 就是晚上不请客,许兰因也要去镇上买东西。 她去了镇上,不仅买了肉和豆腐等请客的食材,还买了糯米粉、大枣、一小堆野草莓。明天她要跟赵无去大相寺看望戒痴和尚,想做一样好吃的点心服侍好戒痴的胃,问问黑根草的作用。 买野草莓的时候居然看到了王三妮。她摆了个小地摊,卖她嫂子和她做的鞋垫、荷包、香囊、帕子等小东西。由于她长得白净清秀,许多男人都愿意去买她的东西,生意很是不错。 王三妮摆地摊的事许兰因早就听说了。村里许多人都不理解,她家再是被王大谷洗劫一空,还有四十几亩地,地里的产出足够他们三人好好过日子。干嘛还要抛头露面去镇上摆小摊,被那些男人调戏。甚至有些多心思的,说她现在孝期不能说亲,怕三年一过岁数就拖大了。摆摊是她想趁机吊女婿,孝期过了就嫁人…… 第26章 许老太也骂过王三妮几次,「那个妮子长得好,还跑去摆摊,经常被男人说三道四。名声不好听了,即使将来嫁人也不会是正经人。实在要卖那些东西,可以少赚些,卖给绣坊啊……」 许兰因倒是很佩服王三妮,不管她摆摊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人家不愿意坐吃山空,想找事做,别人管得着吗? 王三妮也看到许兰因了,招呼道,「兰因姐,你也来买东西?」 许兰因走过去笑道,「嗯,来买些吃食。」 她蹲下看了看那些小东西,面料不错,都是绸子做的,做工也精巧,至少比她许兰因的手艺好得多。 许兰因挑了两个香囊,两个荷包,笑问,「多少钱?」 王三妮大方道,「不要钱,送你了。」 许兰因摇头道,「那怎么好意思,你不要钱我就不好买了。」 王三妮笑道,「兰因姐那么聪明,真的以为我来摆摊就为了多挣几文大钱?」 隔墙有耳,何况这里没有墙,她的话被一直注意她的一个男人听到了。 那个男人笑道,「三妮儿不是为了挣钱,难不成真是为了吊女婿?若是,看看大爷怎么样,大爷长相俊俏,家里还有五亩良田,配得上你了。」 他的话让看热闹的人和旁边的小贩哄堂大笑。 王三妮一下沉了脸,端拿旁边一个装了水的土碗起身向那个男人砸去,挑眉骂道,「砸死你个不要脸的脏汉子。告诉你,姑奶奶摆摊的确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尽孝。信不信姑奶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杀了你以后,正好陪着我娘一起上路。」 王家命案在南平县非常出名,这里的人也都知道王三妮的娘杀夫被判秋后处斩。听了她的话,再看她怒目圆睁,真的像要杀人一样,小贩们都吓得把笑声憋进了嗓子眼,那个男人也灰溜溜地跑了。 许兰因极其佩服王三妮,这孩子变化真大,跟原来的傻白甜完全不一样。 王三妮也不想再卖了,把东西拢在一起用布包上,问许兰因道,「兰因姐还买东西吗?」 许兰因道,「买够了,要回家了。」 「咱们一起走。」 路上,王三妮自嘲地笑道,「如今我有了那样一个身份,别人都怕我。」 许兰因宽慰道,「一切艰难都会过去的。」 王三妮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不愿意在家里享清福啊,可也有要那个命。进财还小,我大嫂又太老实,若我再像原来那样不顶事,家里会被人吃得渣子都不剩。」 许兰因有些明白了,王三妮出来摆难,应该为了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锻炼自己。她由衷地赞叹道,「自强自立,你做得对。」 王三妮又道,「我知道,村里人都特别恨我娘,觉得她心狠手辣,把我大嫂往死里打。其实,我娘原本不是那样的人。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娘虽然泼辣,但心肠很好,对我和大哥都特别好。我大嫂刚来家里的时候,算不上顶顶伶俐,却也乖巧懂事,一点都不傻。那时我爹在外面跑商,经常不在家,我们一家人合合美美,日子非常好过,我娘虽然对大嫂厉害些,会打几下掐几下,却也没下过重手。后来我爹不再出去跑商,家里就再也不合美了。他在家无事找事,经常打我娘和我大哥,每次打我都是我娘帮着挡了。慢慢地,我爹开始注意我大嫂,我娘的性子也就彻底变了……」 王三妮的眼泪流了出来,用袖子擦了,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若是我娘厉害些把我爹治住,若是我嫂子厉害些拚着命也要跟我大哥出去另过,也就不会搞得家破人亡了。我不想像我娘和大嫂那样活着,我要……哦,就是你刚才说的自强自立,让别人欺负不了我。哪怕所托非人,也要想法子把他治住,或是合离过自己的日子……再不,干脆不嫁人,自己立女户,再收个义子给我养老。」 家里突逢大变,有人会沉沦下去以烂为烂,有人会坚强面对吸取教训,王三妮和王进财都选择了后者。特别是王三妮,在古代能有这种觉悟,多难得啊。 许兰因侧头看了几眼王三妮,说道,「就是该这样,命运要自己去改变……」又想着,若自己立女户的话,是不是也应该收个儿子养老。她更喜欢闺女一些,只不过古代的姑娘一般都要嫁人,不能跟亲娘一起生活,像她和王三妮这样想着立女户的大都是受过打击或是名声不好的。 两人说了一路,分手时,王三妮还是坚持把许兰因挑的两个荷包两个香囊硬塞给了她。 回到家,许兰因跟秦氏说了王三妮的事。 秦氏愣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指地说道,「穷则思变,没有活路了,就是要另僻蹊径,才能活下去……唉,那孩子变化真大。」 看秦氏的样子,一定又想到她自己的遭遇了吧? 下晌,老两口和顾氏带着两个孩子早早来到二房。 许兰亭得意地跟他们讲了省城之行,特别是讲到赵无几招抓住杀人的淫贼,听得那几人眼睛瞪老大。 许老头又趁人不注意偷偷交待许兰亭,说他是男孩子,让他跟哥哥一道把许家家业看好。 老头虽然没有明说,但许兰亭还是听出爷爷让他防着娘亲和姐姐。 他心里很不高兴,说道,「我娘和姐姐的手很紧,不会乱花钱的。」 老爷子气得还要说,就被许老太瞪了一眼,骂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又不是傻子,还需要你个老灯子说这些。」 老爷子还想敲打许兰因几句,被老太太挡了。 老太太在家就告诫了老爷子,这个家和铺子可都指望着因丫头,真把她气着藏了私心,吃亏的还是老许家。 老两口「眉目传情」,许兰因也看懂了他们的意思,只是装作没看见。 傍晚赵无和许兰舟一起回来,赵无还弄了一斤卤牛肉。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很难吃得上牛肉。 许老头怂了怂鼻子,笑道,「哎哟,赵小哥拿了这稀罕牛肉让咱们泥腿子尝鲜了。」 赵无说,「魏喜子杀人案是跨省大案,几个省的捕吏用了大半年时间都没缉拿到,而我仅凭一己之力就抓到了。前天省里的文书来了县衙,同时带来了赏我的五十两银子。闽大人高兴,调我去蒋大叔手下当了马快。」把几个银锭子递给许兰因,大方地说,「姐帮我保管着,若家里缺钱就拿去花。」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傻笑,而是故作深沉,真的像一个千里追凶的成熟捕吏。 许老太的眼睛都笑眯缝了,一叠声地夸着赵无能干。她心里打着小九九,得私下提醒提醒秦氏,对赵无要好些再好些。若几年后赵无没找到表妹,因丫头又没能嫁出去,就撮和这两人。赵无本家没人了,现在都不跟因丫头留一点私心,若成亲了更不会留私心…… 饭后送走大房的几人,许兰因抓住赵无帮她干活,烤了两大盘花生夹心饼干,又为第二天要做的点心做准备。她之所以这样,就是不愿意让许兰舟过来单独跟她说话,她要多冷冷那孩子。 许兰亭又跑来跟许兰因说了许老头的话。 第27章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脸笑道,「爷太小气,所以只能在地里刨食。你要学咱们的爹爹和你赵大哥,洪大哥,要豪爽仗义,眼界和心胸都要开阔,将来才有出息。」 她没有小辈不说长辈的觉悟,而且说话声很大,相信在堂屋里的许兰舟能够听到。 许兰亭点点头,挺着小胸脯走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赵无才说道,「闽大人还说我大有前程,有机会了他会跟闽户大人举荐我,让我去他手下当差。」脸上滑过一丝讥讽,又道,「我觉得,闽大人如此作为,不光是因为我能力强抓到了「淫贼」,也可能他已经知道姐姐在帮闽户大人「治病」的事。或许,还有让我跟着蒋捕吏一起拉下章钢旦的意图……」 这孩子成熟多了,分析得头头是道。 没找到机会跟姐姐说话的许兰舟又去跟秦氏报怨,「姐姐对赵大哥比对我这个弟弟还好……」 自从老太太给她提了那个醒,秦氏也觉得可行。若几年后这一对小儿女都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人,不管赵无对闺女是心悦还是尊敬,两人搭伙过日子,总比闺女一个人立女户狐狐单单过一生强得多。 秦氏又好好教训了许兰舟一顿,让他尊重长姐,把赵无当亲大哥看待。 一旁的许兰亭马上说道,「我喜欢赵大哥,他对姐姐和我们都那么好,我们也要对他好。」 许兰舟见小小的许兰亭都这样表态,又红了脸,觉得自己的确是小家子气了。 第二天早起,许兰因和赵无又做了一些桂花糯米枣和前世的网红小点「雪媚娘」。因为黄油不能久放,买的一点都用完了。给和尚吃的东西叫雪媚娘也不适合,就叫雪团儿。主动做了加黄油和牛奶的点心,实在是想服侍好戒痴的胃,撬开他的嘴。 许兰舟也起来帮忙,他默默地干活,没有多说一句话,想用实际行动讨姐姐的欢心。 早饭后赵无就拎着装了三样点心的食盒,同许兰因去坐落在野峰岭北坡的大相寺。 此时刚刚辰时,红彤彤的朝阳悬挂在东边天际,晨风徐徐,丰厚的植被散发着清香和湿气。 走在原主和她之前常走的这条小路上,许兰因第一次没感觉到负担,而是像轻松的晨练,旁边还有个俊俏的小陪练。 半个多时辰后,许兰因和赵无就到了野蜂岭的北麓。沿着青石阶到了大相寺,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旁边进了一个侧门。走过一段游廊,穿过一大片樱桃林,便来到一个篱笆小院前。 小院被一弯溪水围了大半。篱笆墙里花木繁森,还有一小片菜地,一个小和尚正在拾掇菜园子,中间三间茅草禅房。在许兰因看来,茅草房建在这里,有一种诗意的美和刻意的低调。 许兰因的脑袋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一个饭头僧住这么高大上的院子,大相寺的福利待遇也太好了吧? 赵无看出了许兰因的心思,低声笑道,「或许是我师父的辈份高,他的禅院跟其他和尚有所区别。」 两人进了篱笆门,赵无招呼那个小和尚「明知师弟」,就沿着碎石子甬道来到禅房门前。他拍拍门说道,「师父,我把我姐带来了,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一阵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该打,不领着小丫头自己进来,还让贫僧出去接你不成?」 赵无不以为意地笑笑,推门进去,许兰因跟着走进屋,一股点心的甜香味迎面袭来。 禅房里不是应该弥漫着檀香味吗?这也太违和了。 许兰因觉得她此时不是进了禅房,而是进了点心铺子。还好只是甜香味,而不是酒肉香味。 屋里正对面是一张高脚供桌,摆着佛像和供果。两人左转去了左侧屋,一个老和尚正坐在炕上数念珠。老和尚闭着眼睛,清瘦,脸色红润,白胡子很长很有型,十足的高僧范儿,这形像根本无法同经常因为偷吃酒肉被罚被打的饭头僧联系起来。 赵无把食盒放在脚边,作揖道,「见过师父。」 许兰因也跟着双手合什作了个揖,说道,「拜见戒痴师父。」 戒痴睁开眼没理许兰因,吸了吸鼻子骂赵无道,「该打,你又不是不知道贫僧顶讨厌繁文缛节,还不快些把吃食拿过来。」 赵无赶紧把食盒拿去炕几上放好,再把三大碗点心拿出来。 戒痴看了看,伸手拿起最好看的雪团儿吃起来。他慢慢地品味着,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吃,吃了三个后才拍拍手,对许兰因笑道,「女施主心思巧,这点心好看好吃,酸酸甜甜,还有股浓浓的那什么味,最适合炎热的夏季吃。」 许兰因笑道,「这点心叫雪团儿,师父喜欢就好。」 戒痴满意地点点头,比了个「请坐」的姿势。许兰因坐去靠墙的椅子上,赵无仍然毕恭毕敬站在戒痴的身边。 戒痴又道,「女施主今天这么上道,主动送来加了那什么的东西,所为何事?」 真是个聪明又直接的馋和尚。 许兰因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上年有幸结识了张老神医,他看上我采的两颗黑根草,拿一盒如玉生肌膏和一块小木牌换了过去。我想知道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可以换那么多神药。」 戒痴捋着白胡子说道,「我跟张小施主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却也算得上忘年之交,而且交情长久。六十一年前他还是个少年,他同他师父来野峰谷的时候贫僧见过几次。前年和上年他再次来到野峰谷,贫僧和他又见了几次。上年春他却突然不辞而别,真真可恶。」 戒痴居然管张老神医叫张小施主,还说是忘年交,六十一年前两人就见过面,这老和尚至少也得有八九十岁了,上百岁也有可能。 许兰因肃然起敬。 戒痴又道,「黑根草乃罕见奇药,一个甲子才变异一次,万千茉草才变异一颗。黑根草再加上其它药材,可以制成神药仙骨丸。」 「仙骨丸!顾名思义,应该是治骨头的。」许兰因说道。 戒痴点头道,「嗯,仙骨丸是促进骨头生长发育的。生得矮之人若是吃了仙骨丸,可以长成传岸之躯。还能治断骨,只要骨头不是斩断离开血肉之躯,骨折、断裂、甚至一定程度上坏死,都能治好,当然还要辅助一些其它的治疗方法。不过,二十岁以下的人要谨慎服用,怕长得太高。」 许兰因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不仅有能整容的如玉生肌膏,居然还有增高药。在前世,长得丑的人可以整容,而长得矮的人就没有办法了。 怪不得老神医那么喜欢,黑根草不仅是残疾人的福音,也是想长高之人的福音啊。这药,得卖几万两银子之巨吧? 许兰因内心一阵狂喜。 赵无也是喜得笑出了声,赶紧给戒痴作揖道,「师父,张老神医具体住址在哪里,我以后要去找他求药,给我大哥治腿。」 戒痴却突然翻了脸,伸手就打了赵无两巴掌,骂道,「笨,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守着小丫头,还要舍近求远去找张小施主。」 赵无苦着脸说道,「我姐有黑根草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制仙骨丸……」 第28章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上又挨了戒痴的几巴掌,「笨蛋,若没有其他法子,那丫头会拿这么多吃食来找贫僧吗?」 气不过,戒痴又欠身踢了赵无两脚,踢得赵无一个趔趄。 这老和尚还是个暴力男,连表面的高僧范儿都没有了,啪啪的打人声听得许兰因的心肝都在痛。 怪不得这么有本事只能当个饭头僧,的确太任性了些。 许兰因不高兴地说道,「戒痴师父,你是出家人,干嘛动不动就打人啊,要慈悲为怀,心平气和。再说,我这个弟弟哪里笨了,若真的笨你还能收他当徒弟吗?」 戒痴住了手,对许兰因笑道,「这傻小子原来笨得紧,都是被贫僧打聪明的。贫僧不多打打,他也聪明不了。」又道,「这傻小子还不算命苦,有人心疼,至少比贫僧的命好。」 赵无忙道,「师父的命好,徒弟我多孝顺你啊。」 戒痴没理他,又身体前倾,仔细端详着许兰因。 赵无不喜欢任何男人这样看许兰因,包括他师父。忙道,「师父,您这样看小娘子,不好。」 赵无讨打的话气得戒痴又踹了他几脚。 戒痴的目光令许兰因心虚,难不成他看出自己是借尸还魂了? 戒痴对许兰因说道,「女施主本是早夭的命,但山根奇异,眉尖处又多了一颗朱砂痣,生生改了命格。过了那道坎儿,你会遇难成祥,富贵一生。」又了然道,「黑根草是灵药,一个人能采到一株已经是上天眷顾,你却采到了好几株。也就多了福泽,改变了命格……」 许兰因暗道,真是个老半仙,原主早夭的命格都被他看了出来。却原来,自己能穿越过来是因为原主采到黑根草改变了这具身体的命格。 她记得她眉毛里的确有一颗芝麻大的小痣,不过是黑色的,而老和尚说「朱砂痣」,难不成也因为命格的改变而黑痣变成红痣了?家里是铜镜,痣又小,她只是刚穿越过来时仔细看了那颗痣,回去再仔细看看清楚。 不过,老和尚说她以后能遇难成祥、富贵一生倒是令她高兴不已。 有这个命格的人,小小的南平县肯定装不下她。那么她发迹的地方应该是省城,以后发展到京城也不一定。 许兰因又笑道,「既然大师看出我会富贵一生,那大师再看看我这辈子嫁得出去吗?」 戒痴念了声佛,说道,「贫僧最不喜与人看姻缘。女施主实在想知道,就再做些加了那什么和那什么的吃食来。」 看他挤眉弄眼的表情,那什么和那什么应该是指肉或者酒,这两样东西许兰因可不愿意给他做,有犯罪的感觉。既然他没明说,自己就当他是指牛奶和鸡蛋吧,反正她对嫁不嫁得出去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便笑道,「好,下次做。」 戒痴似看出许兰因在敷衍他,循循善诱道,「小丫头若是上道,让贫僧吃高兴了,少不了你和这傻小子的好处。这傻小子虽傻,却是贫僧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收的唯一一个徒弟,将来还是有些造化。」 而赵无则完全没有听进去老和尚说的话,他魂不守舍地看着许兰因,他想知道,许兰因还能找谁把黑根草治成仙骨丸。 看到赵无的这副傻样子,戒痴又磨拳擦掌想打人,赵无赶紧走到许兰因的旁边。 戒痴扯了扯白胡子说道,「今天你没心情学武,贫僧更没心情教你。去去去,改天再来。」 赵无也无心呆在这里,拉着许兰因告辞。 出了禅房,赵无迫不急待说了自己的困惑。 许兰因也在想这个问题。黑根草再是神药,自己拿着它也没用,得卖给百草药堂实现它的价值。 她说道,「老神医当初说了,若我再寻到黑根草就去京城百草药堂,那里的万掌柜识货,会给个好价。既然百草药堂有人识货,就肯定有人会制那种药。我把药卖给他们,前提是要帮我治好一个人,顶多他们少付我些买药银子就是了。」 赵无又是兴奋又感动,眼圈都有些发红,他没想到十四岁就腿了断的大哥还有希望重新站起来。她给许兰因深深作了个揖,说道,「姐,我先欠了你那么多如玉生肌膏,现在又要欠你仙骨丸,这得多少钱啊。我会有出息,会多多挣钱,让姐享福。」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道,「我把我整个人都卖给姐,不仅钱是姐的,命也是姐的。」 许兰因玩笑道,「你以后有出息了,给姐些钱姐就接着。命嘛,我不要,要了也没用。」 赵无有些受伤,「姐就那么嫌弃我?银子有价,命无价。」 许兰因笑了笑,又说道,「以后我们找机会去京城百草药堂卖药。」 赵无握着拳头说道,「以我现在的功夫,溜进温府把我大哥弄出来没有问题。我们早些进京,也能早些给我大哥治病。」 许兰因仔细打量着赵无,大半年的时间他长高了近十厘米,现在目测有一米七八,整个人也壮实多了。再加上大大的酒窝,逐渐沉静深邃的眼神,跟她初见时的别扭少年变化非常大。变化再大,也跟之前也有四、五分的相像之处。不过,他再化化妆的话,应该没有熟人认出他。 说道,「如何救人方方面面都要想好,人弄出来,还要有藏身的安全之所,又要想办法弄出京城,要做到万无一失……」 赵无也知道,救人的事要好好谋划,否则前功尽弃不说,大哥和许家都会有危险。说道,「哪怕不马上救人,我也想回京在夜里偷偷跟大哥见一面。」 许兰因说道,「是该回去看看你大哥。不过我娘一直不愿意我进京,再等等吧,找到好的借口再说。」她想到那块小木牌,又问道,「你知道百草药堂的东家是谁?」 赵无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百草药堂在京城仅次于太医院,是民间最大和最好的医馆和药堂。」 两人去大殿拜了菩萨,吃了斋饭,就去游山玩水,兼看当初赵无掉下崖的地方。下了山,已经日薄西山。 两人匆匆赶路。许兰因已经非常累了,连嘴都懒得张,只有赵无絮絮叨叨说着话。 在快到野峰谷的时候,赵无突然停住脚步,轻轻跟许兰因「嘘」了一声。 赵无侧耳听了听,脚尖一点上了树,看了看前面,又跳下来,对许兰因耳语道,「里面有个人像是洪大哥,他被两个人追杀。」 赵无四周望望,让许兰因躲进一堆灌木林里,他迅速冲进了谷里。 大概一刻多钟后,赵无的口哨声传来,这是让许兰因过去。 许兰因跑了进去,在一处山坡下,看到赵无蹲在地上,怀里抱着脸上有伤衣裳有多道血印的洪震,旁边卧着两具尸首。惊道,「洪大哥,你没事吧?」 洪震说道,「多亏赵兄弟及时赶到,我才没被他们杀死。」他的眼里盛满了悲哀,又喃喃道,「他们不会让我活下来,你们走吧,不要被我连累了……」 心里愤恨不已,洪伟那个竖子,居然要杀人灭口。自己死就死了,可是妻儿父母会不会也被他们弄死…… 许兰因的腿挨着洪震的腿,听到了他的心声,知道是洪伟派人暗杀他。 第29章 许兰因没想到,她一直想找的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送到了面前。有了洪震的告密,赵无有足够的理由去跟闽户讲明情况,调查怡居酒楼一案比书里提前了整整三年。 自从有了那个怀疑,许兰因就有些矛盾,怕惹火上身。但有了洪震这个变故,有他做内应,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若计划好了,可以完全改变预定轨迹,洪震一家脱险,她也救她想救的人。 她对着洪震的耳边低语道,「洪大哥被人追杀,是有人要灭口吗?」 洪震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兰因,问道,「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又低声道,「赵无早就注意到怡居酒楼不妥,你的亲兵刘用跟他们走得又非常近,也就注意到了你和平进伯府。」声音放得更小了,「省城的提刑按察司副使闽户闽大人也注意到了他们……」 「姐……」赵无不可思议地轻唤一声。他也猜到怡居酒楼或许想争取洪震没争取到,而杀人灭口。但没想到许兰因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撒谎把闽户扯进来。不过,他也没傻到戳穿许兰因的谎言。 听了许兰因的话,洪震的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洪家叛国通敌已经被人发现了。 他难过地说道,「我没有通敌,可家人最终逃不过被抄家灭门。我们冤枉,冤枉啊……」 许兰因说道,「那些人不放心你,也不可能放心洪大嫂。只怕洪大嫂和芳儿文儿还没等到被朝廷抄家灭门,就先被他们灭口了。」 洪震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咬牙骂道,「洪希焕那个老贼,洪伟那个竖子……」 洪希焕就是现任平进伯,时任右军都督府佥事,正二品,右军都督府掌管西部兵马。 许兰因循循善诱道,「若洪大哥有所做为,洪氏族人功过相抵,不仅能保你一家老小平安,说不定还会把洪氏一门没有参与进去的族人都保下来……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洪震听懂了,说道,「你是让我当钉子……」 许兰因道,「嗯,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赵无,赵无再跟闽大人联系……」 洪震又问,「闽大人信得过我?」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是个聪明人,又是好官,一番暗查下来,自然会信你。」 洪震看看那两具尸体道,「可他们……」 许兰因道,「你的武功好听力好,又熟悉周围的地形。发现有人跟踪,你就把他们引到陷阱里,杀了他们。之后你思考了很久,为了妻儿老小,只得选择跟他们合作……这样被逼迫跟他们合作,或许比你痛快答应还令他们放心。」 洪震捏紧了拳头思考片刻后,咬牙说道,「我别无选择,走投无路……他奶奶的,我干!」 他的身上有多处伤,没有一处致命,能够坚持走回军营。现在县城城门已关,只得明天早上再回去。 洪震说,听洪伟的意思,洪家是在秘密帮太子刘兆平办事。等太子登基后,就会立时为太子良媛的洪家女为皇后…… 许兰因之前的怀疑更甚,若太子刘兆平真的是幕后大boss,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随意告诉还没被彻底拉进他们阵营的洪震? 几人商量了一阵后,洪震跌跌撞撞走了,赵无把那两具尸体拖到更深处的一个陷阱里,夜里野兽会把他们吃了。剩下不全的尸骨,除非汤仵作,别人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赵无才悄声问许兰因,「姐,你怎么能骗洪大哥,闽大人哪里知道那件事?」 许兰因道,「傻,你近两天找机会去一趟省城,悄悄跟闽大人禀明,他不就知道了?你赵无火眼如炬,又聪明异常,发现怡居酒楼掌柜行迹可疑,所以一直注意着这家酒楼,后又无意中救了洪大哥,知道洪家通过怡居酒楼叛国通敌……」 许兰因记得书里古望辰举报的是多年前西进伯府和怡居酒楼勾结害死先太子刘兆印,西进伯洪希焕和世子洪伟提前得知了情况,双双畏罪自杀。金掌柜熬不过重刑招供,他带人在大名界内刺探情报的同时,通过洪希焕父子跟二皇子刘兆平合作,杀死先太子刘兆印嫁祸给逆王,二皇子答应继位后会给西夏国重谢…… 几年前,先太子刘兆印在去慰问灾民的路上遇刺被砍断左臂。由于左臂被齐齐砍断,连老神医都没有办法保住胳膊,只保住了他的性命。多名刺客被当场杀死,因为其中有逆王的尸首,便认定是逆王所为。 书里还写了,先皇后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刘兆印聪明异常,颇得皇上喜欢,五岁就被立为太子。而小儿子也就是四皇子有些呆傻,一直像个稚童。一个儿子是傻子,别一个儿子又成了残废,先皇后怒极攻心,两个月后就病死了,刘兆印的储君之位也被废。 先太子被废后,二皇子刘兆平和三皇子刘兆显二人的呼声都很高。 两人都睿智,孝顺,勤勉,仁和,皇上都喜欢,一直举棋不定。朝中大臣分为两派,有拥立二皇子的,也有拥立三皇子的。 二皇子的母妃是孙淑妃,美丽,温柔,颇得皇上宠爱。 三皇子的母妃是付贵妃,份位高。皇上没有再立后,后宫一直由付贵妃统领,是真正的无冕之后。因为母妃的关系,三皇子的呼声较之二皇子更甚一筹。 后来皇上梦中偶得佳句:烽火照上京,指日平胡虏。 皇上让钦天监解梦,钦天监监正说是大吉,大名朝平定西部边界指日可待。还说这是上天预示,二皇子刘兆平是下任真龙天子…… 刘兆平就这么好运气地凭着皇上的一个美梦胜出当上了太子,而三皇子惜败。 后来因为古望辰的告发,时任河北提刑按察使的闽户很快破获了这个案子,西进伯刘希焕勾结西夏国暗杀先太子刘兆印,还故意把逆王哄骗来杀死他制造假现场。刘兆平和孙淑妃因卷进「通敌」案服毒自尽,三皇子刘兆显成了最终赢家。 若现太子真是害残先太子的幕后最大boss,闽户和秦澈的死纯属意外,这样最好,没有那么多阴谋。 若那两人不是死于意外,现任太子是被人冤枉,背后的阴谋就太大了…… 而许兰因心里更倾向后一种可能。 现在,秦澈还不是提刑按察司副使,他肯定不会在案子破了以后死于「意外」。聪明的闽户在洪家父子死后都能查出一些真相,让幕后的人不得不害死他。而洪希焕和洪伟还活着,还有洪震当间谍,那些人还被蒙在鼓中,肯定能查出更多的内幕…… 若计划进行得顺利,蝴蝶的小翅膀就扇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许兰因想着心事,和赵无一起打扫战场。天全部黑透,这里植被茂密,哪怕星光灿烂,撒下来的光亮也有限。山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还有野兽的嚎叫声,甚是恐怖。 许兰因有些害怕,手都在发抖,今天身上没有浸骡散。 赵无拉着许兰因的手快步往山外走着,低声安慰道,「姐不怕,有我在,我的功夫高着呢……」 两人走出山谷,许兰因的心才放下来。 回到家里,秦氏和许兰舟、许兰亭正急得团团转,若不是因为有武功高强的赵无跟许兰因在一起,他们早就组织村人去山里寻人了。也正因为他们孤男寡女天黑了还没回来,秦氏母子又不敢惊动外人。 第30章 许兰因不好意思地笑道,「在山里迷了路……」 许兰舟气得推了赵无一掌,吼道,「若你再敢把我姐带去山里瞎转悠,我即使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 这孩子,无关钱财的时候,对姐姐是真的关心。 许兰因心里有事不想多说,忙道,「他下次要带我去山里转悠,我也不去了,累死个人,比采药还累。我饿了,吃饭吧。」 而洪家,平进伯世子洪伟还在客房里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这段时间,洪伟一直在想办法说服洪震跟着他们干。说洪家祖上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他们同西夏国合作,不算叛国。还给了洪震六千两银子的银票,说若是西夏国打得过来,他们就是开国功臣。若打不过来,他们秘密帮怡居酒楼做些事,就能舒舒服服过好日子。当然,最机密的事不可能跟他说…… 来说服这个又蠢又倔的洪震也是没办法了。实在是洪震当官的地方离怡居酒楼近,若洪震能为他们所用,许多事就好办多了。 洪震听了洪伟的策反,没有马上表态,说考虑考虑…… 洪伟看出洪震不太愿意,但觉得他哪怕是为妻儿父母考虑也不敢不答应。可过了这么多天洪震也没给个准话,洪伟就有些害怕了。正好今天洪震去山里打猎,洪伟便派了两个杀手去杀人,到时候说他被野兽吃了即可。 只等洪震一死自己就离开,过后再一把火把胡氏母子三人解决了,便什么都过去了。 洪伟等着杀手回来向他禀报,可等到天黑关了城门,也没等到他们。 次日城门一开,洪震就骑马赶回了洪家,他踉踉跄跄来到客房,一下跪在了洪伟面前,红着眼睛说道,「二哥,我愿意跟着你们干」 洪伟的脸上露出笑意,把洪震扶起来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跟着我们干,将来能给你儿子挣座银山……」 许兰因依然一大早起来,先把赵无送走,又把许兰舟送走。许兰舟走之前,磕磕巴巴跟许兰因承认了错误,感谢姐姐为家里做的大贡献,还说他再也不惦记属于姐姐的东西了,还会给姐姐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等等。 许兰因又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姐弟两虽然打破了之前不说话的僵局,但之间的关系还是疏远了不少。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许兰因拿着铜镜坐上炕,把小窗开得大大的,巴拉开右眉头的眉毛,仔细观察藏在里面的那颗小痣。 小痣真的变成了红色,在朝阳的照耀下,红亮红亮的。 再看看小脸,眉目如画,比刚穿越过来时白多了。美中不足的是皮肤粗糙了一些,毫毛孔有些大,影响了整体美感。她又摊开手心看了看,颜色暗黄,茧子很厚,纹路很深,这就是一双做多了粗活的劳动人民的手。 物质生活好了,精神生活也应该提高。想她前世,工资的一半用了在买化妆品和衣裳上。 许兰因打开柜子,把宝贝如玉生肌膏拿了出来,挑了一点点在脸上抹匀,还轻轻作了按摩。就挑了这么一点,她都心疼得直皱眉。想着,手要等到今天晚上洗,脸要等到明天晚上再洗。 还得赶紧买下人,不再干烧火浇菜的粗活,把手护理好…… 她又把戒痴送的那串念珠找出来。他都那么厉害,他的师傅肯定更厉害。念珠戴在她的手腕上有些大了,就取下来两颗,戴在腕上正好。以后一只手腕带镯子,一只手腕戴念珠。 另两颗珠子她串成一根项链,给身体不好的许兰亭戴。 等到秦氏和许兰亭起来,又让他们看了自己的痣。 秦氏一直知道闺女眉毛里有颗小黑痣,因长在眉毛里没十分在意,却不知什么时候黑痣变成了红色。 她惊讶道,「老天,怎么会变色了?」 许兰因笑道,「听赵无的师傅说,黑痣变成了朱砂痣,就能富贵一生呢。」 她断章取意说了老和尚的话。 秦氏高兴地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怪不得因儿变聪明了,皆是因为那颗痣。」 许兰亭也笑得开心,「姐姐富贵了,我也能富贵。」 秦氏赶紧说道,「你姐姐富贵了,你更要好好读书,给你姐姐撑腰。」 她之前没有好好教大儿子,一定要给小儿子灌输正确的观念。 许兰亭鸡啄米地点着头,「会的,会的。」又套用了一句赵无的话,「我会孝敬姐姐和娘亲。」 巳时初,许兰因拿着在省城买的送闽家和洪家的礼物去了县城。为了做样子,跟洪家的表面关系要如原来一样维持下去。 走出村口,遇到去县城的牛车,许兰亭给了两文钱坐上去。 许兰因先去点心铺子看了一圈,就去了闽府。 闽县令已经接到了闽户的私信,说许兰因有一手「催眠」的好本事,解决了一直困扰他的烦恼。以后还要麻烦许兰因给他看病,让闽县令帮着照拂许家人及赵无…… 在闽灿一家的眼里,除了闽尚书和闽老太君,就是闽户的份量最重,甚至超过了尚书夫人。而闽家最头痛和担心的就是闽户的失眠症,这个找遍了名医都无法治的隐疾居然让许家丫头解决了。 闽灿还是有些后悔当初听信章黑子的谗言阻了赵无的前程,若早知道许家丫头有那个本事,就该让赵无去提刑按察司,由自家举荐她去给闽户治病,可惜了一个好机会…… 闽灿吩咐了夫人和儿女,得跟许兰因把关系再拉近一点。 本来今天闽夫人想让大儿子闽杉领着闺女闽楠去许家串门子,没想到许兰因先上门了。 闽夫人、闽大奶奶、闽楠都极其热情。闽楠小姑娘一直是这样,但闽夫人和闽大奶奶这样,许兰因便猜到他们肯定知道自己给闽户「治病」的事了。 闽夫人又说了些闽县令如何看好赵无,汤管家如何帮着许家铺子阻挡混混捣乱之类的事。 许兰因虽然不太喜欢这一家子的现炒现卖,还是笑着讴歌了一通闽县令如何心系百姓的话,听得闽夫人笑眯了眼。 闽夫人今天也发现许兰因的肌肤较之前更好了,却聪明地没有试探。 晌午,闽家极其热情地留了饭。 饭后,许兰因回了许家铺子,歇息了两刻多钟又带着礼物去了洪家。 看门的胡老伯说道,「我家老爷身子不好,夫人忙着照看他……」 这是不让自己进门了。洪震昨天晚上受了伤,又有那件大事,肯定不愿意见客,这是意料中的事。 许兰因笑道,「请洪大哥好好将养身体,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这是我在省城给洪大嫂和芳儿、文儿买的礼物,麻烦胡伯送进去。」 胡老伯接过礼物道了谢,许兰因就走了。 她直接去了一家牙行。 牙人听说她想买个二进宅子,笑道,「我这里还真有两个不错的宅子……」 一个在城北边,价格便宜,只需一百三十两银子。 一个在离树花街不远的槐花街,据说房屋很新,要价二百两银子。 第31章 许兰因看中了槐花街的宅子,那里口岸好,离许家铺子不远。到时候跟赵无和秦氏去看看,若适合就再讲讲价买下来。 现在有钱了,许兰因也不会找罪用脚走回村,又雇了辆驴车回家。想着等以后自家买了下人,也买辆骡车。 傍晚赵无回来,不是走着回来的,而是骑着大马回来的。 站在院门口玩的许兰亭和许愿老远就看到了他,扯着大嗓门吼道,「赵大哥(赵大叔)骑大马鸟,赵大哥(赵大叔)骑大马鸟……」 村子里立即喧嚣起来,许多人都出来看骑大马的赵无。 赵无进了许家,把马牵去后院他搭建的简易马棚,又把带回来的饲料放进槽里喂马。许兰亭和许愿跟过来,站在一边看稀奇。 赵无嘱咐道,「离远些,别被它踢着。」 他去了前院,许兰因和秦氏在厨房里做着饭。 许兰因问道,「怎么让你把马骑回来了?」 赵无笑道,「我明天一早要去给宁州府衙送信,是闽大人点名让我去的。」说着,还给许兰因眨了眨眼睛。 许兰因一喜,真是磕睡来了有枕头。还没等赵无请假,就有了这个美差。闽县令的好和歹,皆源于「通透」二字。 秦氏则是替赵无得县太爷的青眼高兴。 几人欢欢喜喜吃了晚饭,许兰因借口帮赵无整理东西去了西厢。她跟赵无又进行了一番密谈,该怎样跟闽户把事情说清楚。同时,还要特别说明,这件事牵扯进了夺储风波中,必须避开几股势力…… 闽户睿智,专管破案,跟他说话不需要太过小心,相反要说实话实说,不能藏着掖着惹他不喜。特别要强调一点,洪伟居然跟洪震这个还没有完全发展进去的小虾米把太子及太子的承诺说了出来…… 许兰因还拿了一大一小两只小鸭玩偶,一个两寸长一寸宽的小绣花枕头,一条绣了小花的小被子,请闽户转送给可爱的小闽嘉。小鸭子玩偶是她之前做的,小枕头和小被子是她让秦氏帮着做的。由于东西小,一天半就做好了,原本想等到以后有机会送给小姑娘,正好这次让赵无带去。 第二天一早,许兰因又起来做了一食盒的桂花糯米枣,也是送小姑娘的。这种小点铺子还没开始做,夏天又经放。 望着绝尘而去的赵无和在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麻子,许兰因的心又纠了起来。此时破釜沉舟去找闽户,按理没有错,但此事事关重大,她还是怕有万一。 她喂了花子和鸡,没有洗脸,而是用湿布巾擦了擦眼角。 等到秦氏和许兰亭起床了,许兰因强压下不安的心绪,和秦氏商量着在县城买宅子和装修宅子的事。 原来秦氏也是精致惯了的,完全同意许兰因要买好宅子的意思。说道,「家里如今有钱了,娘也想让你们把日子过好些。特别是你,在娘家也过不了几年了,该是好好娇养着。唉,若是家里日子一直好过,也不会把舟儿养得那么小气。搬去了县城,就买个婆子和丫头服侍,不让你再辛苦……」 许兰因说道,「最好再买个顶事的男人,可以帮着管管田地和庶务。把兰舟从杂务中解脱出来,好好读书练武。」又道,「有了男下人,家里就能买车了。」 许兰亭也愿意搬去县城,那样他就能就近读书了。特别是听到要买下人还要买车,那自己就变成少爷了,更是喜不自禁。 大概巳时,家里又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章曼娘。 许兰因头皮有些痛。虽然她不反感这个女孩,但鉴于章捕头和章钢旦的为人,还有赵无下的狠手,两家可以说是「深仇大恨」,许兰因并不想跟她多来往。 但人家上门总是客。 章曼娘瘦了,神情有些憔悴。能让这么粗枝大条的姑娘瘦下来,肯定遇到了什么事。 许兰因把她请进自己的卧房,请她坐在炕上,又把早上做的桂花糯米枣拿出来待客。 章曼娘吃了大半碟子枣子后,才诉说起了伤心事。 她爹当瘸子是当定了,家里花大价钱从省城请来大夫诊治,都没有办法治好他。他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天天骂老婆打孩子。大哥章钢旦在捕房里混得不如人意,被蒋牢饭(蒋捕快)联合贺捕快等几个人挤兑得厉害。原来紧贴她家的人都疏远了,小弟章铁旦几次被人套头打得头破血流…… 她的眼圈红红的,说到伤心处还流了泪。 许兰因心里骂着章捕头活该,善恶终有报。嘴上却劝着章曼娘,意思是她的年纪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后生就嫁了。找丈夫要找对自己好的,长得好的小白脸不可靠,又现身说法骂了一通古望辰。如今的古望辰不是古举人而是古进士了,之前她发的誓过期作废。 许兰因是真的希望章曼娘能早些离开章家。章钢旦跟怡居酒楼有一定的关系,只不知道被发展进去没有。若是被发展进去,以后章家也逃不过抄家灭门的祸事。章曼娘若出嫁了还能逃过一劫,那个可爱的黑小子章铁旦是没有办法了。 章家,章捕头正跟二儿子章铜旦在屋里小声密谈着。 斜倚在榻上的章捕头眼睛通红,头发和胡子乱七八糟,一夜间似乎又瘦了不少。 昨天晚上,章钢旦跟章捕头说了捕房的情况,蒋牢饭几人打压他打压得厉害。孙县尉看热闹,谁都不帮。王县丞一直在帮他打压蒋牢,而闽县令看似谁都不帮,实际在帮蒋牢饭…… 章捕头纳闷道,「王县丞就是一个猾头,他怎么会忤逆闽大人帮咱们?」 章钢旦抿了抿嘴,说了他在帮怡居酒楼办事的事,又说王县丞跟他是一伙的,肯定会歇尽全力帮章家…… 他是想通过这件事,彻底把他爹也拉进来一起立功做大事。他知道,怡居酒楼的背后不只有西夏国,还有朝中的大官。 章捕头听完了章钢旦的话,久久地看了他一阵,看得章钢旦毛骨悚然。才说道,「你去歇着吧,这件事大,容我好好想一想。还有,不要跟他们说我知道了你们的事。」 今天一早,他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把二儿子章铜旦留下来,说了章钢旦秘密为怡居酒楼做事,也就是为西夏国做事,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前年那件震惊朝野的周侍郎河北遇袭案就是他们做下的,章钢旦还帮着送过信…… 「老子要清理门户」章捕头咬牙说道。 章铜旦的眼睛瞪得老大,低声道,「清理门户?爹,那是我大哥,咱们那么对他,是不是太狠了?」 章捕头的眼里有了潮意,悲伤地说道,「你大哥是我的长子,我花大力气培养他,一直想着把衣钵传给他,让他护着我们章家在南平一代一代兴盛下去。若他杀了人,老子可以出银子想法子救他,老子也不干净,手上也有人命……可那个逆子,蠢才,他居然为了几千两银子和跟楼里的一个头牌睡几觉通敌卖国,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祸,我不能让他毁了我们一大家子。」 章铜旦也记得两年前大哥突然得了六千两银子,他当时的说辞是抓住一只「肥羊」的把柄讹的,却原来是居怡酒楼给的。 第32章 他说道,「爹,实在不行,你带着我大哥秘密去跟闽大人禀报,趁机端了怡居酒楼,咱们还能立大功。」 章捕头摇头道,「不可,谁知道闽灿是不是怡居酒楼的人……即使不是,也不能跟他说。那个滑头,真正棘手的事他不会出面去管,且这件事他想管也管不了。他只是一个小县令,怡居酒楼敢做这么大的事,背后肯定有大倚仗……不能让怡居酒楼知道我们知道了这件事,还不愿意跟着他们干,否则我们一家都得不了好。钢旦必须死,还得死于意外,不能让人有所怀疑……」 章铜旦露出了不忍的神色,说道,「爹,那是我大哥啊,怎么能……」 章捕头敛去悲伤,又目露凶光骂道,「你少他娘的妇人之仁。钢旦不死,就是我们全家甚至全族死绝。钢旦死了以后,我带着你娘、曼娘和铁旦、几个孙子回乡下住。你在衙里好好干,再被整被被挤兑也要给老子顶着,等到铁旦和几个孙子长大后,咱们章家再想办法翻起来……奶奶个熊,咱不能认输。」又道,「老子大字不识几个,打下一片家业都凭着‘识人’二字。莫欺少年穷,我犯了一个大忌,不该出手对付赵无,那小子不是池中之物。若早些把他拉拢过来,不一定非得当女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个好帮手,可我却亲手把他推给了蒋牢饭……」 章曼娘在许家吃过晌饭,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兰因又去把许玉兰和五爷爷的孙女许敏娘请来,四个小娘子玩飞鸟棋,玩到申时末,章曼娘才不舍地起身告辞。 她还拉着许兰因的手说道,「你家真好玩,下次我再来。」 依然如上次一样,许兰因花二十文钱请五爷爷用驴车把章曼娘送回家,还送了她在省城买的一个荷包和两朵娟花。 晚上,两天没洗脸的许兰因洗了脸,这是她前生今世第一次两天才洗一次脸。又是夏天,脸上要出汗,令她非常不舒服。但如玉生肌膏太珍贵不能浪费,以后五天擦一次,一次保持两天。 她又照了照镜子,哪怕铜镜不算很清晰,也能看出脸比之前细腻一点了。她笑了起来,一切都值了。 次日晚上,许兰因刚洗漱完上炕,就听到花子的叫声和啄正房门的声音。她下炕打开门,居然是麻子回来了。 许兰因高兴地把它捧进屋里,从它腿上的小竹管里拿出纸条。 纸条上写着:我住在闽府,一切顺利,明早放麻子过来。 一切顺利,还住去了闽府,赵无应该已经取得闽户的信任。许兰因长松了口气。 她给麻子喂了水和吃食,才把它关进东厢耳房的窝里。 天蒙蒙亮,许兰因就起床了。 她给赵无写了张小纸条:昨天戌时三刻到家,今卯时二刻放飞。祝安好。 喂了麻子后,把小纸条塞进小竹管,又亲了亲它的小尖嘴,笑道,「去吧,旅途愉快。」 双手往西南方向一托,麻子飞上天空,消失在微红的朝霞中。 花子也起来了,冲着天空一阵狂吠。它很忧伤,为什么主人出去玩都只带麻子不带它。 三日后的晌午,麻子飞回了家。 许兰因看了它腿上赵无写的纸条:我先去衙里送信,晚上回家。 晚上麻子又飞回来送信,许兰因也写了信第二天一早把它送走。 赵无让麻子这样频繁来往于家里和闽府,是想让它记住闽户和这条路,以后方便给他送信。 她依然走的是苏家庄的后院墙。在路过后门时,又跟刚出门的两个美貌姑娘碰了个正着。 其中一个小姐模样的人,穿着雨过天青色短衫和烟霞粉绣花八幅湘裙,长得跟苏晴有两分相似,五官比苏晴还要精致一些,很漂亮,哪怕在庄子里也打扮得光鲜亮丽。只是脸色憔悴,非常瘦,应该是大病初愈。 他已经回到南平县了。 许兰因喂了麻子后,就去杏花村口买肉,晚上慰劳赵无。 苏媛情急之下拉了村姑的胳膊,又觉得腌臜,赶紧松开手问道,「你是杏花村人?」 许兰因道,「不是。」 许兰因猜测,这人肯定是苏晴的嫡长姐苏媛。 她不愿意多事,越过苏媛往前走去,却被苏媛抓住了胳膊。 那个丫头不高兴了,沉脸说道,「我们姑娘还没问完话呢,你急什么?」 许兰因好奇地问,「苏小姐想知道什么?」她挺纳闷,苏媛要打听消息该找庄头贺管事或者这个庄子里的下人啊。 苏媛又问,「那你认识古望辰吗?」 许兰因道,「见过,不熟悉。」她又想走。 苏晴怀了孕?怎么可能! 许兰因就是再不耻古望辰和苏晴的行为,也不相信苏晴会怀孕。倒不是相信他们的人品,而是苏晴那时还想通过如玉生肌膏攀上平郡王爷,怎么可能先把自己交待了。 苏媛给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从袖笼里掏出个银角子塞进许兰因的手里,说道,「好好回我家姑娘的话。」 苏媛问道,「听说古望辰原来有个未婚妻,没退亲就跟苏晴勾搭在一起,还让苏晴怀了孕,弄得他那个未婚妻几次来庄子大闹,是真的吗?」 许兰因可不愿意被人利用,再插进他们两人的破事中。说道,「这件事我没听说过。」 她把手中的银角子还给了丫头,就匆匆走了。 苏媛这样拉着一个不认识的人问这话,有可能是真的在打听消息,更有可能是故意败坏那两个人的名声。 没能攀上平郡王府的苏晴想彻底踩下嫡母嫡妹,困难重重啊……不知道苏晴和古望辰现在定亲没有。 有他买的黄油和一些吃食,还有闽府送的礼物。闽嘉非常喜欢许兰因送的那几样小玩意,闽户和她的乳娘都十分高兴,送了许兰因两匹锦缎、两块尺头。 闽府这样的富贵人家送料子一般都是送整匹的,而这次像普通人家那样送了两块尺头,实在是这两块料子太难得了,他们府上也只有一样一匹。 肉架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她买了剩下的一条猪肝、一斤多猪肉和两根筒子骨。 傍晚,赵无回来了。他没有骑马,而是走回来的,手里拿着两个包裹。 赵无指着那块妆花锦说道,「这料子好看,我在京城的时候远远看到郡主穿过……」 觉得说露嘴了,赶紧住口。 许兰因只觉得漂亮,好看,华光溢彩,却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料子。 秦氏识货,说道,「天哪,好美,这些都是贡品呢。」她指着杨妃色提花的料子说,「这种七彩妆花锦,适合做衣裳,留着给你出嫁的时候做。」又指着另一块清新淡雅的浅蓝色料子说,「这是蝉丝纱罗,适合做披帛和罩纱,也留着给你出嫁以后用。」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这料子我另有大用,娘要帮我。」 秦氏以为许兰因要做什么不一样的罩纱,笑道,「娘还怕你的手艺浪费了这好料子,娘亲自给你做。」 秦氏早猜到他的出身不一般,也不吃惊。 第33章 许兰因没有过多注意那块华丽的妆花锦,而是把蝉丝纱罗拿过来打开,轻飘飘的,淡淡的蓝,纯静清新得像一片悠远的蓝天。 饭后许兰因去厨房洗碗,赵无跟了进来,又让花子守在门口。 几人吃了饭,赵无还喝了两盅酒。 许兰因把两块料子拿回屋放好,才出来把饭菜端到桌上。 赵无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说道,「那天的杀人犯已经抓住了,真的是妇人催眠时说的那个人,闽大人极是高兴,说姐姐有大本事。他本来要派人来家里送这封信,正好我去了,就让我带给你。宁州府衙赏了你五十两银子,他个人赏了你一百两银子。」 许兰因把手上的水擦干接过信,里面有三张银票,分别是五十两,一百两,二百四十两。 还有一封闽户亲手写的信。他先感谢了许兰因对他本人的治疗,又感谢许兰因对闽嘉的善意。说闽嘉在她走后,难过了很久……之后,又不吝溢美之词地大加赞扬了许兰因的那手「本事」,说他想秘密请许兰因当他的「女师爷」,不需要天天跟在他身边,只在他需要时去帮帮忙,任务是帮他治病和破难破的案子。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先付给她一年的。破了大案另有重赏,催眠另有赏。当然,请她帮忙破案是秘密的,为了她的安全和名声,不会对外明言…… 闽户是要聘请自己当他的私人医生,兼案破案助手了。这个工资可够高的,一个月比赵无一年的工资还高,跟许多高官的幕僚一个价,还不用坐班。除了皇宫里的女官,自己算不算大名朝第一个被高官聘请的职业女性?还是这种刺激的职业。 许兰因非常愿意做,不只是看在钱的份上,还有她当惯了职业女性愿意有工作,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跟闽户把关系维系得更紧,能够用自己的「听心术」帮助他们辨别真正的朋友和敌人。 赵无只知道闽户给许兰因赏钱,却没想到还要请她当「女师爷。」 赵无从来都听许兰因的话,见她执意要做,只得说道,「姐记住了,只要让你去参与破案,前提条件就是我必须跟在你身边。」 许兰因允诺,「好。」 她也惜命啊,当然希望有赵无这个保镖跟着。 他不太愿意,说道,「可以给闽大人治失眠症,别答应帮着破案。破案总有危险,那些罪犯穷凶极恶,我不愿意让姐涉险。」 许兰因笑道,「我想做。他说了会保密,不让外人知道。不过,还是要跟他先说明,不是每一件案子都适合用催眠。」 她会「听心」,每一件案子她都能帮忙破,只不过这个特殊本事不能亮,就只能帮着破适合用催眠或者心理疏导的案件。 他让我时刻注意怡居酒楼和王县丞的动向,军营也要注意,他会关注京城的动静。他还给洪大哥写了封密信,让洪大哥看后立即毁掉。闽大人会派人来协助我,会陆续在许家铺子、县衙、洪家各安排进一个人…… 我说了这件事是姐姐给我提的醒,闽大人褒奖姐姐冰雪聪明,是巾帼英雄。还说这个案子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为了姐姐的安全,能不麻烦姐姐尽量不麻烦,那几个帮我的人都不知道姐姐也参与其中……」 赵无之前和洪震商量过碰面的暗号,赵无已经去军营周围把信交给了他,他看过后直接吃进了嘴里。 之后,赵无又说了同闽户密谈的事。那天他去提刑按察司找到闽户,简单说了下怡居酒楼的可疑之处。闽户顿觉事关重大,把赵无领去了闽府外书房秘谈。 赵无又解释道,「现任按察使肖大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好像又跟闽大人、闽尚书政见不合,闽大人不愿意让他知道,还说水落石出之前要把事情控制在极小范围内…… 「闽大人睿智,还没等我提醒,他就把怡居酒楼跟两年前的周侍郎遇袭案和七年前的先太子遇刺案联系到了一起。这两件大案到现在也没破,一件发生在河北境内发生,一件发生在河北与襄南交界……闽大人说这或许关系到更深次原因,洪希焕应该不是幕后最大官员,他的能量还不够。也不能肯定一定是现任太子通敌得到储君之位,当初先太子遇害能获得好处的可不止现太子……不能惊动怡居酒楼及京中那几股势力,特别是现太子和三皇子一党,要放长线吊大鱼…… 突然,许兰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种假设,以致于她都被这种假设吓到了。 从事秘密行业的许庆岩正是七年前被突然叫走,再也没回来。万一他就是参与了这件密事而被杀呢?他是保护太子那一方的死士还好,若是刺杀太子那一方的杀手…… 「姐,你怎么了?莫怕,已经有人帮我了,姐就不要再参与进去,你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几天后把那个人弄进许家铺子即可。」赵无说道。他以为许兰因被吓到了。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许兰因暗道,闽户真是睿智,他现在是不相信现任太子和三皇子任何一个人,这样最好。 书里没写周侍郎遇袭,也没写先太子刘兆印具体哪一年遇刺。 许兰因记得,许庆岩就是九月初被叫走的。 许兰因按下心思把碗洗了,准备着明天做点心的食材。衙里给了赵无两天假,明天他要去大相寺一趟。现在,赵无练武更勤奋了。 忙完已经戌时末,许兰因回了卧房。那年大案和许庆岩失踪,还有莫名的不对劲,总让许兰因静不下心来。 许兰因「哦」了一声,心里又自我暗示着,许庆岩那么正值的人,不可能叛国去刺杀先太子。 又问道,「先太子遇刺案是七年前的什么时候?」 赵无道,「那件事闹得特别大,好像是秋天,中秋节过后。」 书里写了,周家祖上辅佐太祖帝打下江山,大名朝第一任皇后也是最贤德的皇后就是周家女,周家在大名朝地位超然,得历代皇上看重,从不参与皇子之争…… 许兰因一阵激动,那块小木牌若真是出自这个周家,那是有大用了。 大雨到早上还没有停歇,许兰因还是顶着熊猫眼起来了。她去敲赵无的窗户,问他还去不去大相寺,赵无说「要去」。 她打开炕柜,把一个小锦盒拿出来,里面装了一千一百两银票,十几两银锭子,再加上闽户给的二百九十两银票,就有一千三百多两银子了。如今,她俨然成了一个小富婆,再攒些钱就能在省城租一栋小楼开家不错的茶铺了。 想到茶铺,她的心情又轻松了几分。 夜里下起雨来,哗哗的雨声吵醒了许兰因的清梦,她又想起赵无说的话,一个猜测涌进脑海。太子的外家姓周,张神医救过太子的命,那个小木牌会不会是太子的外家周家给老神医的,而百草药堂的幕后东家就是周家? 直到傍晚许兰舟回家,许兰因还没画完,也只得撂下笔去厨房做饭。 许兰舟一旬回家一次,他回家老两口都是要来二房吃饭的。 许兰因开始在大纸上画花样。修修改改,连晌饭她都没有出去做。秦氏做了一锅面,她出去吃过后,又回屋继续画。 许兰因就开始做雪团儿和黄油烤馒头片,没过多久赵无也过来帮忙。 早饭后,赵无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走了。 第34章 雨已经停了,房檐和树叶上还滴着雨滴。 许兰舟笑着说道,「姐,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许兰舟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取一对梅花银耳坠,笑道,「这是我在南平银楼里给姐买的生辰礼,掌柜说是江南过来的新款。六月十二姐是姐的生辰,娘说要给姐补办及笄礼。」 六月十二许兰因满十六岁。因为上年原主偷偷卖地全家人生气没给她过十五岁生辰,也就没有办及笄礼,以致于现在许兰因还梳的是双丫髻。秦氏便想今年给她好好过个生辰,再把笄礼补办了。 这副耳坠做工十分精致,至少得一两银子。 许兰因看看下巴尖尖的许兰舟,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 她收下那副耳坠,又拿了一个银角子硬塞进许兰舟的手里。 今天没有时间出去买肉,许兰因杀了一只公鸡,做了蘑菇烧鸡,凉拌鸡片,韭菜炒蛋,韭菜炒豆腐干,两个素菜。 许兰舟道,「反正不是偷的。姐,你就别生弟弟的气了。娘骂我骂得狠,我再也不小气抠门了。」 许兰因说道,「你现在在长身体,正是能吃的时候。不要省嘴里的那口吃食,身体不长壮实,怎么考武举。」 老太太看看日渐白净稳重的许兰因,说道,「因丫头是个能干孩子,我送她的银簪子都准备好了。还想着今儿来提醒你们,给因丫头办个体面的笄礼,希望她将来找个好人家,一辈子享福……」 这话让许兰因生出几分感动。 等到老两口和两个孩子过来,一家人吃了饭。 秦氏又说了给许兰因补办及笄礼的想法。 之前秦氏想搞得更隆重一些,请闽夫人来当正宾,闽楠来当有司。许兰因没同意,说两家身份悬殊,这事不好求她们。 赵无是在亥时初回来的。 秦氏高兴得一叠声地感谢,又道,「还要请你老人家当正宾。」 许老太自是允诺。 许兰因也给他比了一下「ok」,两人才离开小窗。许兰因歇息,赵无去小树林里练武。 第二日天所有人都在家,早饭后就一起坐驴车去县城看房子。 许兰因听到动静起身把头伸向小窗望出去,赵无也正在窗前望着她,跟她笑得灿烂,还用手比了个「ok」的姿势。 这是许兰因教他的,是他们的暗号,这个手势就是一切都好的意思。 进县城后,他们先去了铺子,许兰因跟许大石和许兰舟商量,如今点心特别好卖,该是适当扩大规模了。把旁边那个租出去开干杂的小铺子收回来,再招一个做点心的学徒,一个采买兼小二,一个干杂活的婆子。这样许大石和李氏能轻松些,以后许愿来县城上私塾也好照顾。 采买兼小二,就是许兰因和赵无专门为「暗桩」量身定做的职务,既能在铺子里监视怡居酒楼,又有充分自由的时间。 五爷爷等人笑道,「今天人齐整,去看点心铺子?」 许兰舟点头称是。 古婆子抚了抚头上的金簪,得意地说道,「我儿已经与苏二姑娘定亲了,如今他可是侯门女婿,是贵人了。他还当上了户部从七品的大官,仅次于县太爷,过些日子我就要去京城住大宅子享福了。哼,一个泥腿子,还敢嫌弃我儿。呸!」 原来古望辰和苏晴已经定亲了。一个如愿攀上了高枝儿,一个退后求其次用上了一直准备着的备胎,也算逐了他们的愿了。而且,他居然进了户部,跟书里不一样,的确走了大门路。 几人商议完,许兰因去前面铺子看看,就看见穿金戴银的古婆子来了。这几天古婆子一直让人注意许家铺子,若许兰因来了就赶紧告诉她。 许兰因见如此的古婆子,猜到一定是她儿子出息了,找自己显摆来了。 之后许兰因几人去了那家牙行,牙人说那两个二进宅子都还有没卖出去。 几人坐着牛车跟牙人去两个宅子看了一圈。挨着北城门的宅子紧邻贫民区,门前道路逼仄,环境脏乱差,院子里的房子也很旧。 许兰因漠然道,「哦,恭喜他们了。」 许兰因冷静的态度让古婆子愣了愣,这死丫头不是应该气得骂人或是说说酸话吗?她还想再显摆显摆,就被赶来的婆子劝走了。 牙人说这个宅子可以少十两,卖一百九十两银子,这是卖家给的最低价。 许兰舟想买便宜的,秦氏、许兰因、许兰亭、赵无都想买贵的。 牙人认识南平县最俊俏的捕爷赵无,看在赵爷的面上不敢乱喊价。说这套宅子可以便宜些,一百两银子就卖。 又去了槐树街,街道宽阔,宅子很新,院子也大,里面还栽了许多树木和花卉。这里距铺子、县衙都很近,前一个胡同还有一家私塾。 秦氏和许兰亭都附和着许兰因。 许兰舟还是咬牙不同意,「我是这个家的长子,这事得我说了算。」 许兰舟的脸都急红了,吼道,「相差九十两银子呢,可以买十一亩上等好田或是一套宅子。咱们又不是大户,何苦去崩那个面子。」 许兰因说道,「我们哪里是崩面子,家里本来就有那个实力,要住就住舒坦些。」 许兰舟脸上一喜,刚想答应,被秦氏拦了。 赵无一直在存钱,就是想让许兰因住得舒坦些。说道,「姐,我挣了将近二百两银子存在你那里,那九十两银子我出,再出些装修的钱。」 许兰因也没客气,说道,「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是我挣的,我更应该说了算。」 秦氏红着脸说道,「我们又不是没有钱,哪能要你出银子。好孩子,你的情我们领了。」又对许兰舟说道,「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尽想着占便宜,别人的钱也好意思接着给自家买房。那么多年的书白读了,我教你那么多也白教了。回家给我跪着,想不通就不许起来,也没有必要再去念书了。」 秦氏平时说话都比较温和委婉,这次是气疯了,骂得许兰舟流了泪。她骂完,扭头就走出牙行。许兰因又去雇了辆驴车,几人扫兴而归。 车上,许兰舟默默流着泪。许兰因没理他,这孩子是该好好教育教育。 许兰亭悄悄扯了扯许兰舟的衣袖,小声提点道,「哥,快跟娘赔礼道歉,娘气坏了。」又小声劝道,「哥,咱家也不是没钱,干嘛要赵大哥的钱呀。别人的好处不能随便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许兰舟没言语,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又不是他主动让赵无给的,既然赵无要住在自己家,出点钱有什么,以后不收他租金就是了。 回到家,许兰舟去堂屋面壁跪下,秦氏气得回卧房把门插上,许兰因拉着许兰亭去了西厢赵无的房里。 赵无挺不好意思,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说道,「看把婶子气的,也没有多少钱,是我自己愿意出的。」 许兰因打断他的话说道,「不是钱的问题,是认识问题……」 晌午只做了锅鸡蛋打卤面,在西厢吃的,秦氏也没让许兰舟出来吃。 第35章 秦氏硬着心肠让许兰舟一直跪到晚上天黑,才去教育许兰舟。说男人不能斤斤计较,要顶天立地,要豪放洒脱,许庆岩就是这样的人,他也一直希望他的儿子跟他一样……若他知道儿子因为一点钱挺不直脊梁,伸手管姐姐要、管外人要,他该多难过。节约没有错,但总想着占别人的便宜,拿不该拿的,就是没有志气,没有脊梁,让人瞧不起,以后不仅会造成家庭失和,还会吃大亏…… 秦氏边哭边说,说了许久。先是秦氏一直的哭声,后来又传来许兰舟的哭声,接着两人抱头痛哭。 坐在西厢里的许兰因三人互相望望,应该是触及许兰舟的灵魂了。 等哭声渐渐没有了,许兰因才把饭菜端进堂屋。晚上也吃得简单,一锅馒头,一锅白菜豆腐丸子汤。 许兰舟晌午就没有吃饭,饿坏了,小半刻钟就吃下两个馒头,喝了一碗汤。才说道,「赵大哥,让你看笑话了。娘说的对,是我小气了,以后我会跟我爹和你一样豪爽仗义,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道,「家里有那么多存银,就买那个好宅子,再买两个下人,让娘、姐姐、弟弟住舒坦。」 之前买下人他也坚决反对,这回都同意了。 秦氏由于生气,再加上情绪激动,吃不下饭回屋歇着了。半夜,许兰因听秦氏叫她,赶紧跑去东屋,只见秦氏脸色苍白,喘不上来气,一头的大汗。 许兰因唬了一大跳,跑出去把赵无和许兰舟叫起来,让他们去杏花村请大夫。 秦氏是老病号,大夫拿了药来,还给她施了针,她总算缓了过来。 许兰舟吓坏了,不停地用袖子抹眼泪。若是母亲有个好歹,就是他气的。 早上,赵无按时上衙去了,许兰舟让他帮自己请两天假,他要在秦氏跟前敬孝。许兰舟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哭过好多次,不停地给秦氏做着要对姐姐好、不再占便宜的保证。 秦氏的身体缓过来,也到了六月十二。 这天赵无和许兰舟都请了假。赵无一大早就拿来一根碧绿通透的莲花玉钗,这是他上次在省城买的,专门等到今天送给许兰因。 秦氏已经准备了一支赤金嵌珠钗两支银簪,见这支玉钗漂亮通透,就用这支玉钗换下一支银簪。留下的另一支银簪是老太太送的,薄薄的一片,样式非常一般。但因为是老太太送的,她也只得让闺女今天戴。 秦氏还亲手给许兰因做了一套漂亮的襦裙,用的是闽楠当初送的九丝罗,又华丽又好看。领口压边绣的是缠枝牡丹,期许闺女能一生富贵。 请了大房一家和许里正、五爷爷家里的几个妇人来观礼,胡氏领着一双儿女也赶来了。 许老太为正宾,许玉兰为有司,赞者是五爷爷的孙女许敏娘。 虽然正宾的说辞简单,整个流程也不那么复杂,但这场笄礼无疑是小枣村最豪华的笄礼。不仅衣裳和首饰最好,上了淡妆的许兰因更是眉目精致,皮肤细腻如脂。当她披着乌黑的长发,穿着洋红丝罗绣蝶穿牡丹的襦裙,沉静优雅地款款走出西屋,所有观礼的人都是一怔。他们一直知道这个丫头模样好,但什么时候变了,变得一点不像乡下丫头了?不止是皮肤变白变细腻了,还有眼神、气韵,跟原来都不一样了。 之前,无论说话还是举止许兰因都向原主靠拢,有了以前那么久的铺垫,从今以后她要活成自己。装相,也是很累人的。而且这些日子她经常擦如玉生肌膏,皮肤白嫩细腻多了。 秦氏用手捂住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就是曾经的自己…… 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许兰舟和许兰亭都极是激动和自豪。心里下着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自己有出息了才能保住这么漂亮的姐姐。 赵无就更是恍惚了。原来姐姐这么漂亮,自己之前真是目不识珠,居然以为她比自己大得多。若这里不是简陋的农家小院,若不是那美丽的脸庞极其熟悉,他都觉得这是哪家高门贵女在行笄礼。 众人的啧啧称赞声,让许老头挣足了面子,许兰因头上亮晃晃的漂亮首饰及身上的漂亮衣裳也就没有那么让他心疼了。刚才,他还觉得那些好东西应该留给两个孙子置聘礼。 行完笄礼,吃完晌饭,下晌送走客人。 赵无偷偷跟许兰因说,「姐,你真漂亮,比京城‘四美’还美,以前是我眼拙不识金镶玉。」 许兰因这是第二次听他说京城四美,问道,「你说的京城‘四美’是哪四个人?」 赵无想了想,说道,「周梓幽、柴菁菁、黄浅、苏媛。」 原来苏媛也是四美之一。 许兰因想着前几天遇到的苏媛,虽说长得很漂亮,但列入高高在上的「京城四美」,好像「京城四美」也就那么回事。又想着,人的精神气和气质非常关键,被整到乡下来,没有了精神气儿,外表也就大打折扣了…… 许兰因又说道,「你少哄我,原来你可说过我皮肤又黑又糙,年纪还大的……」还想过她胸大。 赵无眼睛鼓得像牛眼,惊道,「姐姐,这话我只在心里想过,什么时候说过……」话没说完就赶紧捂住了嘴。 许兰因拎着他的耳朵使劲扭两下,说道,「你喝醉了说的。」 赵无揉揉耳朵,他喝酒是有节制的,什么时候醉得把那话说了出来?又想着,或许是面对许兰因,自己有一点醉态就说了实话。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姐,以后我去京城了,一定去沁淑阁给你买香脂,擦了脸更嫩。」 说完他才想起,许兰因有如玉生肌膏的。之前他以为用完了,但看许兰因皮肤变得这样快,八成那种神药她还有。若是那样就更好了,之前他只要一看到许兰因略为粗糙的皮肤就自责。 次日,许兰因和许兰舟带着银子一起去了县城。他们先去牙行交钱买了槐花街的那个宅子,又去县衙办契书。按照秦氏的意思,名字写的是许家长子许兰舟。 之后许兰舟去私塾,许兰因去了铺子。 自从招学徒和小二的告示写出去,就有许多后生和婆子前来应聘。 许大石不敢擅自作主,等到许兰因来了,敲定了做点心的学徒和打杂的婆子。没招到采买兼小二,内定的人还没有来。 回家后许兰因把契书交给秦氏保管。买宅子的事他们都不敢去跟老两口说,只有等到许兰舟回来后他去说。 在老两口眼里,二房的几个人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长子许兰舟。 第二日许兰因又去了铺子,定下了采买兼小二的人选。 这个人叫王里,二十多岁,说是婆娘儿子住在乡下,长相普通,个子中等。这就是赵无让许兰因收下的,是闽户派来帮助赵无的暗桩。 许兰因已经跟赵无说过许大石熟悉县城的情况,又粗中有细,可以把他争取进来。他们几人共同在这里监视,怡居酒楼的事许兰因就不需要时时操心了。 之后,许兰因带着一包油纸封点心去了洪家。 洪伟已经走了,许兰因直接去了内院,看到上茶的丫头是个新面孔。 第36章 洪家的下人不多,来了新人许兰因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时候来新人,许兰因很警惕。 在那个丫头转过身的时候,胡氏跟许兰因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 许兰因逗了逗两个孩子,笑道,「我来是想求洪大嫂一件事。我家在县城买了一处宅子,想买几个下人。最好男人能懂点庶务,可以照看一下家里的铺子和田地。可我是在乡下长大的,不会看人,想求洪大嫂帮我掌掌眼。」 胡氏笑道,「正好,我也想买两个男下人。胡伯老了,如今只能看个门,许多粗活做不了,跑个腿也不成。」 说着,胡氏让人去把马车准备好,还点了新来的丫头小蝉跟着去,似乎很喜欢和信任她。 几人刚起身,胡伯就急匆匆跑进来报,「大奶奶,听说章家的大爷章钢旦得暴病死了。」 胡氏和许兰因都跟章钢旦不熟,也不喜欢这个人,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无所谓。胡氏让胡伯准备祭奠用的东西,等到洪震晚上回来去章家。 胡氏笑道,「章钢旦死了,章家在南平县是翻不起来了。」言外之意,以后赵无的日子更好过了。 许兰因笑道,「不是还有个章铜旦吗?」 胡氏道,「章铜旦在站班里,听说比章钢旦差远了,掀不起风浪。」 她们出门坐马车去牙行,走在胡同里还能听到隐隐的哭声。 南平县城共有三个牙行,许兰因和胡氏都跑遍了,连晌饭都是在面铺里吃的。 许兰因在第二家牙行买了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小丫头刚被祖母卖进牙行,就被许兰因看上买了过来。 这个丫头长相不错,看着也机灵。许兰因真怕自己不买,被不妥当的地方买走。小丫头跪下给许兰因磕了几个头,始终没看她祖母一眼。 那老婆子还非常不高兴,冷哼道,「你也不要怨我。你去了好人家,吃香喝辣的,你小叔有了钱娶媳妇。」 又第三家牙行买了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妇。 胡氏也在第三家牙行买了个十五岁的小子,叫祝小早。这个后生当然也是闽户派来的。 许兰因跟胡氏分手后,就把买的三个人领去了新宅子。重新给小丫头起名为掌棋,那两夫妇男的叫丁固,女的姓卢。他们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听说卖去了省城。他们一家原是省城一户大商人的奴才,因为卢氏长得好被主子惦记,那家的主母一生气就找了个错处把他们一家都卖了。 买人的时候胡氏私下跟许兰因说,「这对夫妇一看就精明,若用好了,能当大用。若心凶,就是两个祸害。」 许兰因非常痛快地买了,她就是想买能当大用的人。她「看」得懂人心,若得用就留下,若是祸害就卖了。 新宅子不用重新装修,只让木匠来打些家具,再把卫生搞好就能入住了。那三个人先去收拾屋子和院子,再让卢氏把没当过丫头的掌棋调教好。 许兰因回家后,把奴契交给了秦氏。秦氏又把丫头掌棋的奴契还给许兰因,说道,「好好培养那个丫头,将来让她一直跟着你。」 许兰因也是这么想的,便接过奴契放好。 她又拿出一张大花样交给秦氏,笑道,「娘用那块蝉丝纱罗绣个屏风吧。这花样看着大,其实绣得不多,也简单。」 这是一幅野外虞美人的图,又没着色,在白色的宣纸上一点都不出彩。 秦氏眉头微皱,说道,「人们喜欢牡丹的富贵,梅花的傲然,莲花的纯洁,水仙的清雅……就没有人喜欢画或是绣虞美人的。而且,凡是绣花或是画花都要突出‘花’或是札干,必须朵大。这幅图,花这么小,又都夹杂在绿草中间,大半是空的,只有几朵浮云……」 平和的秦氏批评这幅图一点没有留情面。 许兰因知道这种图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笑道,「娘,这幅图不是花鸟图,而是景物图,是一种景色。绣在蓝色的蝉丝纱罗上,空着的地方就是淡蓝色的天空,绣出来绝对效果好,与众不同。这幅绣品不是拿去卖的,是给闽大人治失眼症的。」 秦氏不可思议道,「绣品还能治病?」 许兰因笑道,「应该能。闽大人的失眠症主要因为想多了烦杂的朝事和家事引起,他内心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幅绣品的风景应该是他喜欢的,能够令他放松身体,心情愉悦……」 秦氏看看许兰因的眉毛,仔细看才能隐隐看到那一点红。笑道,「好,娘绣。这幅图看着大,其实比绣小幅的花熊还省时省力。」 许兰因又说了哪里的花绣什么颜色,蝴蝶绣什么颜色,不仅绿色要次递变换,白云的色彩也要有变化……要用最好的绣线,当初在省城买了许多。 经过许兰因的讲解和描述,秦氏想像着那个画面,又笑道,「虽然还没绣出来,娘也觉得那个风景一定很美。」 许兰因笑起来。喜欢了,才能投入全部热情。 现在,她又开始想新家要打些什么家具。在那里住的时间不会很长,家具不需要做得太复杂,实用就行。 晚上赵无回到他自己的家,提笔在小纸条上写了「顺利」两个字,就把纸条揣进小竹筒,从西厢的窗户放飞了带着竹筒的麻子。那两个人顺利进了许家铺子和洪家,另一个人也顺利去了县衙。 做完这件大事,赵无才来到许家厅屋,说了他去章家祭奠章钢旦的事。 章钢旦是醉死的。晚天他媳妇回了娘家,晚上他心情不好喝了许多酒,还是章铜旦把他扶上床的。今天早上见他没有起床,家里人想着他昨天喝多了酒,也没去叫他,还让人去衙里帮着请了假。可到了巳时还没起床,他娘就去叫他起来吃饭,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请了大夫来检查,说是喝酒喝得太多,醉死了。 章捕头现在还是捕头,章钢旦又是马快,衙里的人几乎都去祭奠了,包括闽县令、王县丞、孙县尉等南平县的最高领导,蒋捕快也去了。 章捕头和章铜旦、章铁旦一看到蒋捕快都红了眼睛,说就是蒋捕快把章钢旦逼死的,父子几个一起冲上去打人,被人拉开。蒋捕头也有些心虚,忙不迭地跑了…… 赵无兴灾乐祸地说,「都说章钢旦年纪轻轻送了命,是章捕头坏事做得太多,报应在了他儿子身上……」 由于高兴,赵无晚上喝了好几盅酒。 许兰因想想两次来家串门子的章曼娘,那姑娘真不错。但她还是不想多事,没有去章家看望她。 次日辰时,麻子飞回来了。 许兰因拿下小竹管,也没有看里面写的什么,直接锁进了炕柜,晚上赵无回来交给他。 上午,许兰因去县城的田氏木匠铺,请田木匠带着三个徒弟去宅子里做家具。同时,她还请他们做了几件孩子玩的东西,及跳棋棋子和国际象棋棋子。 跳棋棋子像一个小人,小头长身子,大概一寸半长。十五个刷一种颜色,分为红、黄、绿三种色,各做三十颗,是两副棋的数量。可以做六种颜色,但不想那么麻烦。 国际象棋的棋子也做两副,为黑色和白色。 第37章 棋盘没让他们做,只让他们做了四块平滑的木板,她拿回去自己画。 田木匠看着这么多的大人儿小人儿,还以为是孩子们的玩具。 许兰因给了丁固媳妇卢氏一贯钱的伙食费,让她和掌棋给木匠做饭。一贯钱至少可以用半个月,还吃得好,她特意多给些,想看看丁固夫妇的为人。丁固隔几天去看看自家的田地,再给那些木匠打打下手即可。 之后许兰因每天都会去新宅子看看,卢氏会跟她禀报用了多少钱,掌棋有哪些进益。许兰因很喜欢卢氏,温柔,能干,就是心事重重,或许在担心被卖去省城的儿子。许兰因理解,这是人之常情。 六月十九这天,许愿跑过来说,今天舟叔叔要回来,太爷和太奶让二房和赵大叔去他家吃晚饭。 本来今天许兰因也想请老两口来家吃晚饭,再说说自家买房的事。听了这话,就去镇上买了一条鲤鱼、一条猪肉送去大房。 傍晚,许兰舟和赵无一起回来了,二房的人和赵无都去了大房。 吃了饭喝了酒,二房只留下许兰舟,其他人和赵无回了自己家。 许明庆夫妇见许兰舟似有话不愿意他们听到,只得带着孙子孙女回了东厢。 没有外人了,许兰舟便说了自家花二百两银子在县城买了一个宅子的事。他的话音刚落,许老汉的大巴掌就招呼过来,连打了许兰舟脑袋几巴掌。 「我打死你个不孝的败家子,宅子买好了才告诉老子。有那么些银子,不知道存着慢慢用,却拿去县城买大宅子。一家子泥腿子,乡下有这么大的院子不住,跑去县城充什么大。是不是秦氏和因丫头撺掇你买的?」 脏话都骂出来了。 许老太心疼孙子,忙拉住许老头说道,「有话不会好好说,打什么人哪。他们搬去了县城,就不再是泥腿子了。以后大石挣多了钱,也在县城买宅子,咱们的后人就都是城里人了,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老头子应该高兴才是。」 许老头一想也是啊,忙问道,「宅子写的谁的名字?」 许兰舟摸着脑袋说道,「写的是我的名字。」 许老头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好,就是该写你的名字,她们想便宜别人都带不走。」 许兰舟不愿意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娘和姐姐。辩解道,「即使不置业,我娘和姐姐也不会拿着家里的钱去便宜别人。」 许老头骂道,「你懂个屁,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当初你家穷成那样,不就是因丫头败的。记住,你要把剩下的钱看紧抓劳,别再乱祸祸了。」 许兰舟自从被秦氏教训过,已经有了进步。说道,「不需要我抓劳,我娘和我姐也不会乱祸祸。」又道,「那些钱是我姐和我娘挣的,等我将来出息了,再多多地挣钱,孝敬爷和奶,以后还会给我姐置一份丰厚的嫁妆。」 许老头又骂道,「放屁,你放屁,她们在老许家挣的钱,就是老许家的……」 许老太没理老爷子,而是对许兰舟比了一下大拇指,说道,「好样的,兰舟孙子说得对,靠人不如靠己,有志气,像你死去的老子。」又骂着许老头,「你个老x灯子,不教孙子自己挣钱,干啥总去惦记别人的东西,惦记的还是娘们的东西,那样能有什么出息……」 听了许老太的话,许兰舟顿觉自己像死去的爹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股豪迈之情涌上心头,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脯。 她怕许老头再说什么不好的话让孙子听去传回二房,面子不好过。 许兰舟走到院子里,还能听到许老头骂人的大嗓门。 许老头被说红了老脸,辩解道,「死老婆子,我哪里是惦记娘们的东西,我只是让孙子看好我们老许家的家产别被妇人败了。」又道,「实在不行,咱们两个老帮子搬去二房过,帮着孙子看好家业。」 许老太摇头说道,「咱们的分家文书都在,大儿大孙子还活得好好的,凭啥让寡媳和隔了辈的孙子养,没有道理,别人也会戳咱们的脊梁骨。二房的钱大多是因丫头挣的,给她多置聘礼应当。真的把她的心伤了,开始打自己的小九九,那咱们的孙子才要吃大亏。」又对许兰舟说道,「好孙孙,快回去吧。你爷的话不要跟你娘和你姐说,给他留张老脸。」 回到家,许兰舟没说自己挨了打,说了许老太表扬自己的话,以及许老头想搬来跟二房过被许老太挡了的话。 许兰舟即使没说仔细,秦氏和许兰因也能想像许老头说了什么。居然还想搬来二房住!那分家文书不是白立的,除非许庆明和他那一房的孙子都死了,或者许庆岩还活着主动把爹娘接来一起过。 顾氏也在院子里听着里,见许兰舟出来了,笑道,「你们可真有出息,还在县城买宅子了。」 许兰舟道,「大伯娘放心,你们的分红再加上我大石哥挣的银子,很快就能在县城买宅子。」 次日一早,赵无放飞麻子后,又出去忙了。 许老太和顾氏、许愿来了二房,他们想去县城看看新买的宅子,许兰舟只得带他们去了。 若老爷子跟老太太一样明理,在一起生活也无不可。可老头来了起不了好作用,还会带坏孩子,她们两人心里都不愿意老两口搬来同住。 不过,许兰舟有了进步,让秦氏和许兰因都很欣慰,又对他进行了一番表扬加鼓励。特别是许兰因的言过其辞,夸得许兰舟红了脸,觉得应该再做好一些。 许兰因让许兰亭陪着章铁旦在院子里玩,还拿了许多点心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她把章曼娘拉进自己屋里坐下,拿出金丝糕招待她。 许兰因没去,她得了赵无的嘱咐要留在家里接收飞回来的麻子。 巳时,章曼娘又来了,居然还带了章铁旦,拿了一套细瓷碗当礼物。她比上次更瘦了一些。 不过,章钢旦死了于章家是好事。他不能再继续做坏事,章家将来或许能逃过一劫。 「我乡下的家离这里很远,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章曼娘嘟着嘴泪光滢滢。 再香的东西章曼娘也吃不下。她拉着许兰因的手说道,「许姐姐,我大哥死了,我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爹还要带着我们一家回乡下老家……」 许兰因吃惊不已,这么快就放弃他们章家打了几十年的地盘,不太符合章捕头的个性啊。照他的性子,哪怕拖着一根断腿,也要跟蒋捕快……不,现在是蒋捕头了,也要跟蒋捕头死磕到底,否则也不可能连闽灿都不愿意明面得罪他。难道,长子的死让他难过得改变心性了? 她又说了自己家在县城的新住址,以后章曼娘去县城可以去她家玩。然后劝章曼娘不要太执迷不悟,找什么样的后生才能对自己好。 章曼娘说道,「上次我跟我娘说了许姐姐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娘说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不像那些坏了心肠的丫头,专挑着我去找不可靠的小白脸。还有啊,你的新家离我现在的家只隔了两条街,你要注意那几个人。九里街的卫家三娘最讨嫌了,尽挑着我去打人。三和街的李家二姑娘……」 第38章 章家的老家在石雀镇,虽然也属于南平县辖区,但非常偏远,距这里有四十几里路。 许兰因说道,「肯定能见到。你若说了婆家,一定要来通知我,我去给你添妆。」 许兰因没有时间去镇上买食材,秦氏去几户邻居家买了一条猪肝,一斤多肉,一条鱼,多给了人家几文跑路钱。 晌午,许兰因下厨炒了几个拿手菜,章曼娘抢着烧火,差点没把她的头发烧着,吓得秦氏赶紧把她请去外面跟两个男孩一起玩。 小姑娘巴拉了好几个跟她交恶的小娘子。 许兰因很感兴趣听着她的八卦,让小姑娘暂时忘了家里那些烦心事。 之前秦氏不太喜欢章曼娘,现在有些喜欢了,耐心地告诉她怎样烧火。还说,「不喜欢烧火也无妨,你有一把力气,以后让别人烧火,你劈柴就行了。」 章曼娘一听也对啊。说道,「婶子说得对。以后我劈柴,让我男人烧火。」 章铁旦发愁地看着章曼娘,「咱们就要搬去乡下了,姐连火都不会烧,将来咋嫁得出去。」 章曼娘听了,又倒回来坐在秦氏身边,非常认真地跟着她学烧火。 说得许兰因和秦氏大乐。 外面的章铁旦又听到了,吼道,「傻大姐,没过脑子的话,不会不说。丑死人了!」 章曼娘不高兴了,要出去跟章铁旦打架,被秦氏劝住。 几人在屋里吃饭的时候,许兰因听到外面麻子的叫声,立即起身出去,把麻子关进东厢耳房喂水和吃食,再把它腿上的小竹管揣进怀里,又锁进卧房的柜子里。 吃完晌饭,章家姐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兰因只得带他们去山下溪边和林子里玩了一圈。没领许兰亭去,他必须要晌歇。 夏日的午后是最炎热的,白花花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连蝉鸣声都是懒洋洋的。但山脚下的树木遮天避日,溪边还有凉风,几人倒也玩得尽兴。 他们看了石缝下比手指头还小的鱼,又在一堆水草里捡了两个野鸭蛋,还在草丛中捉了几只大蝈蝈,才回了许家。 路上,章曼娘和章铁蛋吵了几句嘴,还差点打起来。章曼娘幽怨地说她大哥死了她爹是假难过,当着别人的面哭得厉害,人家一走就木着脸骂老婆孩子。章铁旦气得大声斥责她,还骂她是傻大姐。章曼娘气不过,打了章铁蛋的头一巴掌,章铁蛋红着脸要打回去,被许兰因拉开了。 许兰因不用听章曼娘的心声,也知道这个姑娘实诚,不会撒谎。那么,章钢旦死得或许有些蹊跷了…… 这个蹊跷不是指章家人弄死章钢旦的手段,章家几代人在公门里混,章捕头当了那么多年的捕头,有非常强的反侦破能力,章钢旦是醉死无疑。而是指章家人为什么会狠心弄死章钢旦,原因或许跟章家轻易放弃几十年打下的地盘,直接回乡下老家有关。 许兰因又联想到章钢旦和怡居酒楼的关系…… 到了许家,章铁旦想回家,章曼娘还是不想走。许兰因又去把许玉兰请来,加上起床的许兰亭,几个人玩飞行棋玩到申时末,许兰因才请五爷爷把姐弟两人送回家。还送了他们一篮子她烤的点心,送了许曼娘两盒她自制的胭脂和唇脂。 许兰因刚送走章家姐弟,许兰舟就领着老太太和许愿来了家里,他们刚从县城回来。 早上去县城,他们先去看了宅子,才知道二房居然还买了三个下人。顾氏心里酸溜溜的,却也不敢跟老太太多话。他们享受了下人的服侍,还在那里吃了饭,才去许家铺子。 许家婆媳去了铺子才知道,铺子里又增加了三个人。顾氏先还非常生气,增加这么多人也没把自己二儿子弄进去。后来听许大石说,来了个专门做饭和打杂的婆子,以后许愿来这里长住也有人照顾了。等到许满再大些,也能住来这里。 顾氏又高兴起来,自家哪怕没在县城买宅子,大儿一家也要当县城人了,还有专人侍候。 许老太更高兴,前人强不如后人强。 回了村里,老太太对顾氏说,「回去跟老头子说,老婆子高兴,去二房吃饭了。他怄气是他蠢,哪里有后人日子好过老辈子还不高兴的理儿。」 老太太一见秦氏就笑得满脸皱子,说道,「儿媳能干,一个妇人,给家里挣了那么钱儿。宅子又大又漂亮。没想到我许家的子孙也成了城里人,还是有人服侍的财主。以后啊,无事我也去那里住两天,享享清福。」 他们偶尔来家住两天,还是欢迎的。 秦氏忙解释道,「那幅绣品卖的好,也是因儿画的花熊招人稀罕,都说花熊绣品是大名朝的头一份儿。」 老太太看许兰因的眼睛又冒着精光。 听说老太太要在这里吃饭,许兰因去厨房忙活。章家姐弟都是大胃,除了许兰因留了一点肉晚上吃,晌午做的菜都吃光了。 她就做了一锅肉片白菜汤,炒了一盘鸡蛋韭菜、一盘鱼香茄子、一碟油酥花生米、一碟拌胡瓜,烙了十几张葱油大饼。 老太太都在这里吃饭,也不可能不管老爷子,秦氏让许兰舟去大房把老爷子请来。 昨天被老太太一番骂,老爷子已经不生气他们擅自买房了,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故意端着一张臭脸。许兰舟和许兰亭打着叠地说着好话,秦氏也会凑个趣。 许兰因没有耐心哄老爷子,没吱声。 老太太说了一通前人强不如后人强的道理,说现如今许里正已经比不过他们了,他的后人比自己的后人差远了,老爷子才开怀起来。 赵无没有回来吃晚饭,他是在戌时初回来的。 许兰因听到动静,出去走到西厢小窗外。小窗没关,屋里也没点灯,明亮的星光照进去,看见赵无正在洗脸。 许兰因问,「吃饭了吗?」 赵无笑道,「还没。」 许兰因道,「给你留了,你等着。」 她开了西厢门,把小油灯点上,才去厨房把留的四张饼和一小盘鸡蛋炒韭菜、一小盘花生米、一小盘拌胡瓜端过去,赵无屋里有酒。 她把麻子的带回来的小竹筒交给他,说了章捕头一家要回老家的事。 章捕头要回老家让赵无也很纳闷,再听说章曼娘那么说章捕头,也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看他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满是严肃和一本正经,许兰因笑起来,这孩子成熟多了。 赵无又看了小竹筒里的秘信,悄声说道,「闽大人又有好些天没有好好睡了,期间还吃过一次那种药,只得请你再去一趟省城帮他。他已经派人给闽县令送信,让我护着你过去,咱们正好可以跟他把章家的事说一说。」 许兰因现在是闽户的私人医生兼女师爷,催眠就是工作,责无旁贷。 她说道,「闽大人派的人今天早上走,快马加鞭也要今天晚上才能赶到南平县。明天早上进城跟闽大人送信,那么咱们后天启程,对外就说我去省城给新家置办家当。」 这倒是个好理由。 赵无又道,「姐,我想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闽大人,请他在回京的时候去看看我大哥,或者派心腹给我大哥送封信,让我大哥早些知道我还活着。」 第39章 许兰因觉得,连怡居酒楼这件大案他们都牵扯其中,再加上闽户需要自己帮着治病和破案,以及他跟温卓丰的关系,与公与私他都会帮赵无这个忙。便说道,「告诉他也好。若你大哥知道你还活着,生活会更有盼头。」 之后,许兰因又说了自己想在省城开茶楼的打算,这次正好可以参观一下那里的茶楼,做一做准备。 赵无道,「好啊,姐的钱不够,用我的银子。」 许兰因的确想挪用一些他的银子。说道,「我们的银子加在一起不到两千两,若是租个一般的铺子也够了。可我想在地段好的地方开,要大些,装修好些,有特色……这些银子还不够,多挣点钱再说吧。实在不行,等我卖了黑根草再说。」 赵无道,「婶子手里还应该有不少银子,先拿过来应急。」 许兰因摇摇头,若挪用了家里的钱,就不好不给家里股份。可这个茶楼,她不想跟家里有瓜葛。若家里有了股分,先不说许兰舟改没改好,许老头肯定会时不时的生些事出来,搅得人心烦。 赵无见许兰因没吱声,也想到了其中的缘故,嘿嘿笑道,「我会想办法多挣钱。」 许兰因道,「好事不在忙,我不着急。」 次日上衙前,赵无把麻子放飞给闽家送信。麻子都是去闽府的外书房,那里的小厮清风负责接收它。 许兰因悄悄收拾要带去省城的东西,有自己和赵无的换洗衣裳,有给小闽嘉的几件小玩意儿,还带了刚做好的跳棋。也给胡依带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这时候胡万已经娶过亲了,胡少更夫妇和胡依还没回来。 下晌,赵无骑马回来了。他说,闽县令派他去省城送信,还是悄悄跟秦氏说了闽大人请许兰因帮着催眠的事。闽县令明天一早会派马车过来送许兰因,掌棋也会跟着一起来。 秦氏不太愿意许兰因跟大官走得太近,但人家提出来她也不敢不应。还是说道,「不要耽搁归期,七月初五要给你爹立衣冠冢。」 他们家搬进县城之前,必须让许庆岩「入土为安」。 晚上,许兰因都上炕了,秦氏端着油灯走进来。 许兰因坐起身问道,「娘,有事吗?」 秦氏坐在炕沿边,说道,「因儿,你能不能把催眠的本事教给无儿,以后让他去做?」 许兰因看出来了,秦氏不愿意让她跟闽户走得近,或者说,一个未婚姑娘给一个男人催眠太过暧昧,怕她被闽户蛊惑进去「攀」高枝儿。说道,「我教过赵无,可他,总是不得其法。」 许兰因不好说,学催眠有许多前提条件,像她这样优秀的催眠大师在前世能排进全国前五。赵无学的那点皮毛,对闽户这样的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又说道,「娘放心,我每次催完眠都赶紧离开了。」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因儿,娘相信你,可是娘不信他们。把你留下,那位闽大人只要睡不着就能找你,他身边的人自会想尽办法留下你。你出身乡野,他们不会让你当正妻,只能让你当妾。不管给谁当妾都会很辛苦,娘舍不得……」 许兰因忙道,「娘,我怎么可能给男人当妾,那还不如死了。」 把她和那个字连在一起,她觉得特别膈应。若是别人,一准翻脸。 又劝着秦氏道,「娘放心,我之所以敢去给闽大人治疗那个病,就是因为信得过他的人品,知道他不会有那种龌蹉想法。再说了,催眠只是一种手段,真正治疗失眠还是要靠心理调节,这次去了我会跟他说清楚。哦,还有那幅绣品,对治疗闽大人的失眠症也会有所帮助……」 开解了秦氏一番,秦氏才心事重重地走了。看得出来,她还是不放心。 回了自己屋,秦氏想到女儿说那幅绣品也能治闽大人的失眠症,又挑亮了油灯开始绣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许兰因几人吃完饭,一辆马车就来了许家门口,掌棋也坐着车来了。 掌棋下了马车,给秦氏和许兰因见过礼后,就把要带的东西搬上马车,又扶着许兰因上了车。 赵无骑马,一马一车一鸟绝尘而去。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她们把两边的车帘大打开,马又跑得快,有风吹进来,总算有了凉意。 许兰因悄声跟掌棋交待了一些事情,并让她管好嘴巴。 掌棋说道,「奴婢尊命。」 小姑娘很伶俐,规矩跟卢氏学得像模像样。而且也得了卢氏的暗示,将来她是要跟着姑娘嫁人的,那么她的主子就是许兰因一人,对许兰因也就更加忠心耿耿。 他们走的依然是上次的路线,晚上住的封县同一家客栈。一天没跟许兰因说多少话的赵无来到她的房间,说到亥时才走。 次日,也就是六月二十四下晌,离开一个多月的许兰因又到了宁州府北城门。赵无直接去宁府府衙送信,许兰因的马车直接来到闽府门前。郝管家一直在等着许兰因,听说她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郝管家笑得一脸灿烂,「总算把许姑娘盼来了。」又哈哈笑道,「不仅我盼着你,我家姐儿也盼着你。她听说你要来,兴奋得睡不着觉呢。」 他亲自带许兰因和掌棋去内院。 见掌棋费劲地拿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听说是许兰因送自家小姐的,郝管家接过来亲自抱着。 路上,郝管家讲了一下闽户的失眠症状。经过许兰因的两次催眠后,闽户的睡眠还不错,只要一失眠他就会想像着许兰因催眠时的状态,每天都能睡上近两个时辰。但自从上个月底起,闽户的睡眠就又不好起来,中途还吃过一次蒙汗药…… 许兰因暗道,知道了那件惊天大案,他能睡好才叫怪。 郝管家又问道,「若今天晚上催眠,需要像第一次那样准备还是第二次那样准备?」 许兰因说道,「都行,不过不需要鸟鸣声。」 到了闽嘉住的小院,小姑娘居然站在院门口望眼欲穿。 她的乳娘刘妈妈也陪她站着等,见许兰因来了,笑道,「哎哟,许姑娘总算到了。姐儿知道你要来,高兴得晌歇都不睡。」 闽嘉的表现更是让人不可思议,只见她的小鼻翼一张一合,看着许兰因的眼里还有泪光,一副幽怨被抛弃的表情。 郝管家和赵妈妈瞠目结舌,沉寂得像木头一样的姐儿似乎回到了得病前。 小姑娘的表现让许兰因的心异常柔软。想着,她或许是生气自己走的时候没有跟她道别吧。 许兰因还是有些纳闷,她跟自己相处的时间很短,如何能让她对自己产生这样特殊的情感? 许兰因赶紧走上前蹲下,跟闽嘉的目光平视,柔声说道,「姐儿,对不起,上次许姨走得急,没有跟你道别。」 小姑娘跟她都那么亲了,她自称为「许姨」,更加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闽嘉没有说话,但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郝管家和刘妈妈就更蒙圈了。自家的姐儿,自从大奶奶去世后,就再也没说过话,没笑过,也没流过泪,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 第40章 这位许姑娘不过跟姐儿相处了半宿,送了姐儿几个玩偶,怎么就让姐儿如此对她? 许兰因用帕子给闽嘉擦着眼泪,听她心里想着,姨姨没有跟娘亲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原来是这样! 许兰因了然了,机缘巧合下自己成了她娘亲死后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所以特别舍不下自己,怕自己也一去不回…… 许兰因更感动了,把闽嘉搂进怀里轻声说道,「许姨道歉,下次再不那样了。不管有多急,都会跟姐儿当面告别,约好再见的期限。许姨给姐儿准备了礼物,想看吗?」 闽嘉知道许姨准备的礼物肯定是自己喜欢的,看着她点点头,挂着泪水的眼里盛满了希望,让她沉寂的小脸更加鲜活生动。这个小模样爱死个人,许兰因强忍住了捏一捏、亲一亲的冲动,用帕子给她把眼泪擦净。 她站起身来,大手牵着小手进了院子。郝管家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一个婆子,才兴冲冲往前院走去。 他着急啊,大爷怎么还没有回来,他一定要把姐儿有进益的好消息赶紧告诉大爷,让大爷高兴高兴。 进了厅屋,许兰问闽嘉道,「那两对母女呢?」 这话让屋里除了闽嘉以外所有人都吃惊,这里哪有母女,还两对! 闽嘉的嘴角勾了起来,喜滋滋地跑去卧房的床边拎出一个篮子,刘妈妈才搞懂是什么母女,也赶紧进去拎着另一个篮子出来。 一个篮子里躺着大猫咪和小猫咪,盖的依然是许兰因当初的手帕,只是枕头和床单换了。另一个篮子里躺着大鸭子和小鸭子,枕头和被子是秦氏做的。 许兰因接过婆子手里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木板及小桌子小木框等东西。 许兰因把木板组装搭建好,居然成了两间小房子。小房子一尺半见方,一边有小窗,一边是挂着小纱帐的小架子床,中间有一张小圆桌和四个凳子。一间房的地板和小窗是菱形浅妃色,一间房的地板和小窗是荷叶形翠绿色。 这就是前世孩子喜欢玩的玩具套餐。 许兰因又把猫咪母女放进浅妃色的房间,鸭子母女放进绿色的房间,笑道,「这是它们的家,漂亮吗?」 闽嘉一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许兰因布置房间。听见许兰因问她,忙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 许兰因又笑道,「以后无事了,姐儿还可以让人做些漂亮的纱帐和被褥给它们换着用,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房间。」 然后,从包裹里拿出四只蝌蚪玩偶放进小鸭子的小屋,又拿出一个大青蛙玩偶放进猫咪的小屋,说猫咪和小鸭子太寂寞,请了客人来家里玩。 闽嘉更高兴了,居然咧开小嘴笑起来,露出白白的小糯米牙。她不知道小蝌蚪是什么,但觉得它们长得很可爱。 刘妈妈的嘴一直没有合上过,呵可笑道,「哎哟哟,还有这样玩的?亏许姑娘想得出来。」 小丫头清音和妙语也啧啧称奇。 闽嘉看得兴味盎然,还会亲自动手挪挪小桌子或是小凳子。许兰因和掌棋才由清音带去西厢安置。 许兰因洗漱完,掌棋帮着重新梳了头,正在换衣裳之际,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大爷」的声音。 是闽户来了。 闽户一回府,就听等在门房的郝管家说了闺女的情况。他极是不可思议,或者说不敢相信,急急来看闺女。 一走进厅屋,就看见闺女正静静地望着圆桌上的两个木框,嘴角上扬,眼里盛满了笑意。 闽户恍然,闺女的这个笑,只在她娘活着的时候有。 他的心柔软得就像窗外柔柔的风,脚步更轻了。 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闽嘉还是被「惊醒」了,她抬头看了眼父亲,向上翘的小嘴马上抿了起来,发亮的眼神也立刻沉寂下去。 闽户止不住地失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无声地陪闽嘉坐了半刻钟,见闺女还是那个呆呆的样子,不忍再打扰她,只得起身退出。 来到院子里,正好遇到从西厢走出来的许兰因。 夕阳下的姑娘,五官精致,气质脱俗,干净美丽得如同幽谷中的花束。特别是那双眼睛,透亮得像两汪清泉,似能流进人的心田。 闽户之前见过许兰因几次。催眠时房屋布置得偏暗,他看得不算清晰。后一次在宁州府衙,当着那么多的人他也没仔细看。之前对这个姑娘的感觉是,穿着普通,中上之姿,聪慧得令人吃惊,温柔的声音让人心安,又极具魔力。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位姑娘这么年轻这么美,身上散发出的韵味和气质极其特别,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跟她的声音一样令人着魔……也对,有那样一手本事的人,本就应该与众不同。他不自觉地有些心跳过速。 觉得自己失态了,闽户赶紧敛眉轻咳一声,笑道,「许姑娘。」 许兰因见闽户一脸的倦色,大大的黑眼圈和眼下眼袋又明显起来,脸色还有些潮红,八成是失眠严重影响了身体的新陈代谢……她忙屈膝行了礼,笑道,「闽大人,又见面了。」 笑意盈盈,礼貌周到,又不卑不亢,声音清脆,不似催眠时那么温柔有魔力。但闽户就是觉得心跳又心安……心跳还能心安,好像有些矛盾 想到许兰因善于察言观色,闽户瞬间又把心底的矛盾压了下去。 闽户笑道,「又麻烦许姑娘来宁州府为本官治病,也谢谢你对嘉儿的善意。唉,这孩子,自从她母亲两年前去世,就再没说过话,也没笑过和哭过。可是你,居然让她笑了,还流了泪。」 许兰因看看屋里的闽嘉,不好在这里议论她,那孩子精着呢。 闽户是个聪明人,又善于破案,应该思维缜密,明察秋毫。可他却一点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跟别人一样,把女儿看成「问题」孩子,甚至觉得她有些痴傻。 一个可能是闽户整天忙于公务,鲜少关心孩子,才不了解真正的她。一个可能是闽嘉因为母亲的死对闽户及某些亲人怀有敌意,有意封锁自己…… 许兰因笑道,「姐儿是个记情的好孩子,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闽户觉得许兰因说的是客气话,但这话他还是爱听。又冲她点点头,才脚步匆忙地去了外院。他觉得自己很无用,成过亲还有了女儿,又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一个那么小的小姑娘居然让他方寸大乱。想着一定要镇定,这位许姑娘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万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慌张笑话自己,脚步也就逐渐稳健起来。 许兰因进屋坐去闽嘉身边,陪她看了一会儿小房子。就指着小蝌蚪笑道,「它的名字叫小蝌蚪,蝌蚪宝宝是不是很可爱?」 小蝌蚪大大的脑袋,尖尖的尾巴,除了眼白是白色,全身都是黑色。 闽嘉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那许姨给你讲个小蝌蚪找娘亲的故事,好吗?」 闽嘉的眼里立即盛满喜悦,赶紧点点头。 一旁的刘妈妈急坏了,忙冲许兰因摇摇头,意思是不要在姐儿的面前提娘亲,那样姐儿会更伤心,大爷也不会高兴。 第41章 她气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觉得这位许姑娘太莽撞、太自以为是了。若不是事先得了大爷和郝管家的嘱咐,她会毫不客气地说她几句。 看见刘妈妈的小动作,闽嘉的小脸立即严肃下来,小嘴抿成了一条缝。 许兰因暗哼,这些人以为闽嘉是个小孩子,甚至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傻,还敢当着她的面使眼色,以为小姑娘看不懂?他们还以为,越提娘亲孩子就会越放不下,不提了她便会慢慢淡忘。 不知她娘的死为什么对她刺激这么大,这孩子是越让她忘记她越忘不了,还特别仇视企图让她忘记娘亲的人。 刘妈妈也发现闽嘉对她不高兴了,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再做脸做色。 许兰因冲刘妈妈笑笑,坚持说道,「我讲的是小蝌蚪的娘亲,无妨。」 她把锦凳往闽嘉身边挪了挪,轻声讲起了改编版的《小蝌蚪找娘亲》,「暖和的春天到了,池塘里的冰融化了,青蛙在池塘里生下四个小宝宝,就是小蝌蚪。然后,青蛙娘亲就被猫咪请去了家里作客。蝌蚪小宝宝,大大的脑袋,黑灰色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快活地在池塘里游来游去。过了几天,蝌蚪宝宝就长出两条后腿,被鱼娘亲请去家里玩……」 小蝌蚪想娘亲了,通过寻问鱼娘亲、乌龟娘亲、鸭娘亲,终于在池塘边的猫咪家里找到了青蛙娘亲。在寻找的过程中,小蝌蚪又长出了两只前腿,尾巴变得没有了,肤色变成绿色,终于跟娘亲长得一样,还跟娘亲一样有本事了…… 小姑娘听得非常专心。她非常聪明,虽然没有连环画,只凭许兰因的语言描述,她就能听懂并想像出来,面部表情不时变换着。 当听到小蝌蚪终于找到娘亲,变得跟娘亲一样的时候,小姑娘激动得红了眼圈,也顺势倚在了许兰因的怀里。 她心里想着,小蝌蚪终于找到娘亲了,真好。我的娘亲找不到,还是替小蝌蚪高兴…… 这个心声又被许兰因听到了,虽然心声不多,许兰因还是听出了小妮子的善意及对母亲的思念。有了这分善心,就更容易沟通了。 许兰因把一天窍听两次心声的次数用完了,本来想给闽户留一次都没留。实在是她想知道小姑娘的想法,早些让她快乐出来。快乐了,或许才能再次说话。 许兰因笑问,「蝌蚪宝宝在没找到娘亲的时候,快不快乐?」 闽嘉点点头。 许兰因又道,「娘亲不在的时候,蝌蚪宝宝是不是一直在努力练本事,让自己越来越像娘亲?」 闽嘉又点点头。 许兰因笑着搂了搂小姑娘,说道,「所以呀,姐儿也要像蝌蚪宝宝一样,虽然没见到娘亲,但也要快乐,坚强,好学,长大了就能跟娘亲一样漂亮,一样聪慧有本事。」 她不知道闽嘉的母亲到底什么样,但在孩子的心目中母亲肯定是最好的。哪怕闽户真的跟妻子生前有隔阂,或者他妻子真的犯了什么错,但让孩子记住的应该是母亲美好的一面。 闽嘉没有反应,似在思考着。 刘妈妈听明白了,原来许姑娘是在鼓励姐儿在没有娘亲的时候,也要快乐,要好好生活。她又笑起来,暗道还好自己没有莽撞。 许兰因又说道,「所有的娘亲都一样,不管她在哪里,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坚强,越来越像自己。」 这话一般的六岁孩子不一定能听懂,但她相信闽嘉肯定听得懂。 闽嘉貌似依然在思考着。 这时,丫头拎着装饭菜的食盒来了。因桌上摆着小房子,就把饭菜摆去了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六菜一汤,两付碗筷。 这是让许兰因跟小姑娘一桌吃饭了。 掌棋趁刘妈妈领着闽嘉去净房的时候,悄声跟许兰因说,「刚刚郝管家遣人来说,让姑娘先陪嘉姐儿玩,等姐儿睡了再去外书房诊病。还说,赵爷也回府了,住在客房。」 许兰因点头。 小姑娘吃得非常少,刘妈妈想喂她她摇头拒绝,自己吃。许兰因给她夹了些好克化的肉菜,她倒是很给面子地吃了。 许兰因一直用余光观察刘妈妈,她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相反看到闽嘉能多吃一口还非常欢喜。 许兰因直觉这个乳娘应该是个好的。 饭后许兰因带着闽嘉出去消食,先去西厢北屋看了看许兰因的暂时住所。 许兰因笑道,「这两天许姨都会睡在这里。」 小姑娘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出了西厢,小姑娘拉着许兰因出了院门,刘妈妈和掌棋跟在她们身后。 穿过一段花径,走过几个亭阁,居然来到一片碧水前。翠柳绕堤,碧婆荡漾,晚霞余晖落在宽阔的水面上,像一只只跳动着的金色蝴蝶。 闽嘉左手拉了拉许兰因,右手抚着耳朵听了听。 许兰因也跟她一样抚耳听了听,笑道,「真的有蛙鸣呢。」 小姑娘抬头望着许兰因笑起来,有一个懂自己的人真不容易。 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小糯米牙白白的,粉红的小嘴像桃瓣。 许兰因觉得,小姑娘不算顶像闽户,那么更多的应该是像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定是个少见的美人。 许兰因捧了捧她的小脸,想说「真漂亮」,又改口说道,「姐儿真聪明。」 几人听了一阵蛙鸣,在刘妈妈的催促下,小姑娘才拉着许兰因回了小院。 来到屋里,小姑娘已经睡眼惺忪。 她让刘妈妈洗漱完后,又让小丫头把那两间小房子端进卧房,摆在小几上。 许兰因见她期待地看着自己,笑道,「姐儿晚安,明天许姨还会在这里陪你。」 小姑娘才由刘妈妈牵进了卧房。 坐了大半天的马车,当了小半天的幼儿老师,很累人。许兰因去西厢倚着床上歇息了一阵,才同掌棋一起由过来的半月陪着去外书房。 此时已是星光满天,郝管家在外书房的院门外徘徊着。 他见许兰因来了,迎上前笑道,「一切都布置好了,弹筝的姑娘就在那个亭子里。」 半月和掌棋去了厢房的耳房,许兰因和郝管家进了书房厅屋。 屋里如上次布置的一样,或者说从来没有改变过,连上次左边第一把椅子跟罗汉床紧挨着都没变。 郝管家进了侧书房,片刻后秘密交谈的闽户和赵无走了出来。 赵无跟许兰因笑了笑,去厢房等她,而闽户看许兰因的目光又有些不一样。看来,赵无已经跟他把身世及被她救下的事全盘托出了。 闽户笑着指了指罗汉床边的椅子,请许兰因坐在左侧面的第一把椅子上,他坐去了罗汉床上。 郝管家亲自给许兰因上了茶,在闽户的示意下坐去另一边。 闽户貌似等着许兰因让他躺下或是靠在椅背上。此时他的心情很矛盾,既觉得心安,又有些恼火。恼火是因为想着自己会再次在她的「安慰」和注视下进入睡眠,就有些慌张,他试图把这种情绪压下又压不下去。 第42章 许兰因没让他躺下,而是笑道,「闽大人一定不知道嘉姐儿有多聪明,多可爱。」 声音清脆,笑容满面。 她的话成功地把闽户从他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挑眉问道,「许姑娘说嘉儿聪明?」 许兰因点头道,「还不是一般的聪明,是比同龄孩子聪明得多。」 一说起闽嘉,闽户便不像刚才那样心猿意马,叙说起了这个令他头痛的闺女,「嘉儿之前的确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她一岁多一点就能把家中的长辈叫全,两岁时能背十几首诗,还会认字。三岁不仅会认字、背诗,还会写几个简单的字,所有人都说她长大会成为蔡琰那样的才女……之前我一直在胶东为官,而她跟着她母亲安氏……」他顿了顿,又说道,「嘉儿跟安氏在京城府里生活。两年前,安氏突然患重病去世,嘉儿极其难过,一直走不出阴影,不仅不再说一句话,人也变痴了一般。我舍不得把她放在府里,就一直带在身边……」 他叙述得平静无波,但在第一次说「安氏」两个字时,眉毛皱了一下,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 平和的闽户在说到妻子时居然变了脸,让许兰因非常吃惊。 而且,他现在能把年幼的闺女带在身边,当初却没有在妻子活着的时候把妻女带在身边。许兰因知道,闽户还有其他亲兄弟在父母跟前,完全不需要把媳妇留在公婆身边孝敬…… 许兰因猜测,闽户同他妻子生前一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许兰因还是讲了一下自己上次无意中看出闽嘉思念母亲,想跟母亲在一起的心思。说道,「……在每一个孩子的心底,母亲都是最美好的,也是她的榜样。与其怕她伤心有意避开这个问题,不如直接面对,让她记住母亲的美好和对她的爱,这样她会快乐许多。比如今天,我跟她讲了那个小故事,她跟我笑了好几次呢,还主动拉我去池湖边,示意我听蛙鸣……她的失语或许跟心结有关,心结打开了,兴许也就能开口说话了。所以说,嘉姐儿的事比较乐观,闽大人无需太过忧虑。」 闽户频频点点头,他已经听人禀报了许兰因和闽嘉的互动,也看出这位许姑娘的方法让闽嘉快乐多了。的确,让孩子记住母亲的好,比让孩子知道母亲的糟更让孩子快乐…… 他的笑容更明媚了一些,觉得闺女的前程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暗淡无光。这位许姑娘是张神医的徒弟,不仅得了老神医那么多如意生肌膏,学会了催眠,更是会察言观色…… 有幸把这位姑娘收罗在自己的羽翼下,于公于私都好处多多……想到「于公」,他刚才的慌张又被压了下去。 许兰因看出闽户的心情极佳,话音一转,又道,「催眠治疗失眠有一定的作用,但治标不治本。要彻底治好失眠症,最主要还是要自己调节。我觉得,闽大人的失眠是心理压力造成的。」怕他不高兴自己妄猜他心思,又赶紧解释道,「我也听了闽大人的一些传闻,从小优秀到大,这样的人往往想得比别人多,心理压力比别人大。不过,心理压力造成的失眠,只要调节和疏导好了,比其它原因造成的失眠更好治疗……」 又讲了一些如何放松心态的小妙招。 不知何时,隐约的古筝声和流水声已经响起,灯光也暗了下来。 许兰因笑道,「好了,我们又开始吧……闽大人请躺下,闭上眼睛,放轻松。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已经非常轻松了,身体也要放轻松……」 随着许兰因具有魔力的语言暗示,不到一刻钟闽户就睡着了。 这次用的时间比之前两次都短。 郝管家喜得想大笑出声,赶紧忍住。 许兰因轻手轻脚走出厅屋,来到西厢,赵无正在那里喝茶。 两人轻声说了一阵话,许兰因去厅屋看了一眼闽户,他睡得非常安稳。许兰因就带着掌棋回了闽嘉住的小院。 大概辰时,许兰因才坐起来穿衣。在南屋的掌棋听见动静了,赶紧跑过来说道,「姑娘起来了,该叫奴婢过来服侍穿衣的。」 神情很紧张,生怕没服侍好主子会失业一样。 许兰因笑道,「我习惯自己拾掇自己了。你去给我打盆水来。」 许兰因是被一阵啾啾的鸟鸣声惊醒的,还有轻微的扫地声。她睁开眼,面对陌生环境先还有些恍惚。 透过青色纱帐望向窗外,虽然看不到旭日,但能看到少许的朝霞和陌生的翘角,让许兰因的心里充满了欢快和新奇。 她早起惯了睡不着,就躺在床上想心事。这次又让大老板睡了个美美的觉,还让三年不笑的少东家笑了好几次,再加上那件惊天大案,她跟老板的关系越来越近了。有了这位大老板的保驾护航,自己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没人敢捣乱…… 昨天许兰因已经跟赵无约好,今天上午她要陪小姑娘,就下午一起去街上看茶楼,明天去买些新家摆件,再去趟胡家,后天回乡。 巳时初,闽嘉就醒了。她睁开眼坐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厅屋张望。见许兰因站在卧房门外向她招手,她的眼里溢满喜色,咧开小嘴笑起来。 小姑娘一穿上衣裳就跑出来拉着许兰因的手进卧房看猫咪和鸭子的家。 掌棋端了水进来,半月也跟着一起进来了。两人服侍许兰因洗漱完,半月又亲自给她梳了头。 之后,丫头端来了早饭。 早饭很是精致,有一小碗银丝面,一小碗蒸蛋羹,两个小烧麦,两个小笼包。 许兰因暗乐,她就说嘛,这孩子专注力超强,又聪明,肯定会喜欢这种花花绿绿又好玩的棋。 第二遍起,小姑娘就试着跟她下。 第三遍,小姑娘就大概搞懂了规则,认真地下起来,并且乐此不疲。 不能让小姑娘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娘亲和宝宝身上。许兰因笑道,「姐儿乖乖吃饭,许姨还有更好玩的东西呢。」 听说还有更好玩的,闽嘉非常听话地任刘妈妈给她梳洗好,再乖乖吃了饭,就眼巴巴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牵着小姑娘坐上罗汉床,让掌棋把跳棋摆在几上。她边讲边演示下跳棋的规则,小姑娘看得非常认真。 闽嘉没敢再动,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面对这样的孩子,许兰因无奈至极。只得说道,「姐儿乖乖地吃饭,乖乖地午晌歇。晌歇后,许姨继续陪你下跳棋。」 闽嘉不愿意,跟许兰因对峙着。许兰因则温柔地看着她,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刘妈妈看到出息了的小主子,高兴地双手合什不停地念着佛。 两人一直下到晌午,丫头把晌饭摆上了桌。 小姑娘正下在兴头上,见有人打扰,沉下脸发起了脾气,起身想把桌上的饭菜扫下地。许兰因忙制止道,「姐儿不可。若你这样,许姨就生气了,现在就拿着跳棋回家。」 平时闽嘉要申时初起床,今天未正三刻就起来了,然后又跟许兰因下棋。 许兰因如上午一样,多数让着小姑娘,下三盘,小姑娘赢两盘。小姑娘的棋品还不错,下赢了就咧开小嘴笑一笑,下输了就把小嘴翘一翘。 第43章 自家姐儿喜欢下棋的事已经传遍闽府上下,外院的郝管家也听说了。他有些不相信,专门跑来看真假。他没敢进屋,只在窗外看了看,见闽嘉真的认真又严肃地下着棋。 半刻多钟后,闽嘉权衡了利弊,下午能继续下棋和许姨马上就走,她选择了前者,乖乖坐去桌边吃饭。 饭后,闽嘉也困了,刘妈妈把她服侍去床上睡觉。 许兰因让掌棋去外院告诉赵无,今天她出不去了,明天再去。又教闽嘉的两个贴身小丫头清音和妙语下跳棋,等自己走后就由她们陪着闽嘉下。 闽户给许兰因和下人们摆了摆手,让她们不要招呼他,他要观棋。 跳棋简单,闽户没多大功夫就看会了,给清音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下去,我来。 坐在锦凳上的清音赶紧让开,闽户坐下。 虽然不知道那花花绿绿的棋是什么棋,之前也没见过,但看到小主子这样认真,郝管家还是激动得鼻子发酸。又赶紧跑去外院,拉着赵无攀关系。他一直以为赵无和许兰因是表姐弟,想通过赵无多留许兰因在这里住一些日子,或者干脆搬来省城住。许姑娘在这里,大小主子都受益。等到闽户要下衙了,他又跑去门房等,想第一时间告诉大爷这个喜讯。 闽嘉和许兰因一直下到夕阳西下,已经由两个人下棋发展到了三个人,闽嘉的兴致还是那么高。 许兰因看到,闽户已经来了这里,而闽嘉的注意力一直在棋盘上,没注意到他。 闽户笑道,「我闺女第一,许姑娘第二,我最后。呵呵,我高兴。」 闽户是个宠女狂魔,专挡许兰因的道,为闽嘉扫清一切前行障碍。 许兰因故意说道,「当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闽大人这样下棋,阻了我,你也要走到最后。」 闽嘉的心思都在棋上,由着闽户坐下继续下。 闽嘉见许姨气得翘起了嘴,还体贴地用小手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三人又下了几盘,盘盘都是闽嘉第一,闽户最后,许兰因中间。闽嘉喜不自禁,唇角一直勾着。 闽户这是在妻子死后第一次跟闺女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闺女又这么高兴,再加上许兰因哄闽嘉的温言软语,他心里美得不行,觉得这是他二十几年来最轻松惬意的时光。 又下完一盘,刘妈妈看看门外天光渐暗,晚霞更加浓郁,再一次催促道,「大爷,再不吃饭,就放凉了。」 闽户知道自己在闺女心目中的地位,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许兰因。 许兰因笑道,「姐儿,该吃晚饭了。」 闽嘉手里捏着两颗小人儿棋子翘起嘴,她还想下。 许兰因又道,「你不饿,许姨可是饿坏了。这么待客不好吧?」 闽嘉才放下手中的棋子,下了罗汉床。 闽户在厅屋吃饭,闽嘉和许兰因去侧屋吃。 饭后,闽户去了前院,许兰因又哄着小姑娘去池塘边听蛙鸣。坐了一天,得让小姑娘运动一下。 路上,她又搜肠刮肚给小姑娘讲了几个睡前小故事,试图再把她从跳棋中拉出来。 陪伴太执着的孩子,真是个苦差。 回到屋里天已经黑透,闽嘉也非常疲倦了,但她还是不肯松开拉着许兰因的手,不错眼地看着她。 许兰因只得保证道,「姐儿好好歇息,明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许姨。」 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看望了猫咪母女和鸭子母女,再由刘妈妈服侍着去歇息。 许兰因无语。她不能再耽搁了,明天等小姑娘起了床,无论如何也要去办自己的事,争取后天回家。 她刚走出正房门,半月就悄声道,「大爷请你去一趟外书房。」 许兰因纳闷,不会又让自己去给他催眠吧?太频繁的催眠,也不好。 外书房里,闽户正同赵无说着闲话,郝管家和清风站在一旁服侍着。 闽户说了一些感谢许兰因的话,就问道,「那跳棋简单,益智,很适合孩子们玩。许姑娘是在哪里买的?」 许兰因厚着脸皮笑道,「哦,那种棋是我无事想出来的。」 闽户看许兰因的眼睛又溢满了佩服和欣赏,笑道,「许姑娘有大智慧。」顿了顿,又问,「那种飞鸟棋是不是出自许姑娘之手?」 许兰因有些为难,不好说出自她手,又不好说不是出自她手。 闽户看懂了,笑道,「许姑娘无需回答,这个问题当我没问。」又问道,「听说你想在这里开个茶楼?」 许兰因点头道,「嗯,明天想去街上看看宁州府的茶楼,再去牙行看看铺子的大概价位。」 闽户侧头问郝管家道,「我记得家里最大的一个铺子是在青渠街,那家生意如何?」 郝管家道,「家里刚搬来宁州府不久,总共置有两个铺子,青渠街的铺子的确是最大的,三层楼,十六扇大门面,在做皮货生意。生意么,」他想说「尚可」,但想通大爷的心思又改口道,「生意不太好。」 闽户道,「不好做就不要做了,那么大的铺面做皮货生意委实可惜。」又对许兰因道,「青渠街虽然不是宁州府最繁华的街道,但也算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若你开茶楼,那里应该是不错的地方。你愿意买也成,愿意租也成。」 许兰因一喜,青渠街是宁州府第二繁华的街道,胡万要买的「百货商场」也在那条街上。她相信,无论自己买还是租,闽户都不可能收高价。自己现在穷,大老板愿意给员工一点优惠政策,她也乐得接受。 她笑道,「谢谢闽大人,这样再好不过。之前一直有些茫然,毕竟不熟悉宁州府……」 闽户笑道,「当不得你的谢,要说感谢也应该是我,你给了嘉儿我给予不了的快乐。再说,我也存有私心,你将来若长住宁州府,于公于私我和嘉儿都受益。具体庶务就跟郝叔商量,他明天也会陪你们去街上走走。」又意有所指地说道,「赵无身手好,聪明,定会前程似锦。等他办完那件事就调来提刑按察司,许姑娘以后住来省城也有帮衬。」 闽户已经私下给赵无许诺,将来来提刑按察司当差,还会为他请封。 许兰因看向赵无,赵无勾着唇角对她微微颔首。 熊孩子比原来稳重多了。 几人说笑一阵后,许兰因告辞,赵无还有要事与意闽户商议。 郝管家跟了出来,说道,「那个铺子许姑娘再容我一两个月的时间,总要把铺子里的皮货处理完才好。」沉吟了一下,又道,「若买,就三千两银子。若租,一年三百两银子。」 许兰因知道这个价格是太低廉了。胡万在青渠街买那个铺子,可是花了四千二百两。那位大老板真是大方,居然让利这么多。 她笑道,「我没有那么多钱,暂时还是租吧。也不着急,年底给我都成。」 郝管家笑道,「用不了那么久。」 他望着那个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再想到大爷因为她能酣然入眠,笑声也比往常多,还有变化更大的小主子,心中有了计较。 第44章 他倒回院子,见清风出来站在门口,一定是大爷又在同赵无秘密交谈,他便进了耳房。等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赵无走了,他就匆匆走出来。走到上房门口又停步,想着大爷睡觉前说那种事会打扰大爷的睡眠,还是明天早些来说吧。 第二天,许兰因等到闽嘉起床,等她吃过饭后,就笑道,「许姨要出去办事,姐儿同清音和妙语在家下棋……」 她的话还没说完,闽嘉就咧开小嘴哭起来。嘴张得老大,没有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流泪的眼睛还一眨不眨看着她,小模样可怜得不行。 刘妈妈先受不了了,求道,「许姑娘,你就再陪我家姐儿玩一天吧。」 许兰因极是无奈,自己是她爹聘的女师爷和私人医生,难不成现在又要兼家庭教师了?为了可爱的小姑娘,当家庭教师也成,但总不能天天吊在这里吧。 她只得问道,「那姐儿想不想跟许姨去街上玩?许姨给你买好吃的糖人,炒栗子,再给小猫咪和小鸭子买漂亮的被子和床单。」 有这么多诱惑,还会跟许姨在一起,闽嘉收泪点点头。 刘妈妈却不太同意,皱眉说道,「姐儿还没上过街呢,街上的吃食又腌臜……」 许兰因不想跟刘妈妈多话,说道,「遣人去问问郝管家吧。」她觉得郝管家应该会同意。而且,让小姑娘多接触事和人,也有利于把她从往事中解脱出来。 大半刻钟后,小丫头跑回来禀报,郝管家同意了,让多带几个服侍的人,再把姐儿平时用的东西多带一套。 忙碌一阵后,许兰因牵着闽嘉,后面跟着六个婆子丫头,一起去了前院。赵无和郝管家、几个护院已经等在那里了。赵无面色如常,可郝管家的脸色却不太好。 郝管家看到许兰因又有些肝痛。 今天天没亮他就赶来外书房,把其他下人打发下去,对正在吃早饭的闽户说道,「大爷,您觉得许姑娘怎样?」 闽户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说道,「很好,聪慧,有本事,心善,还特别善解人意。她若遇到什么为难之事,郝叔要全力相帮。」 郝管家欢喜不已,又笑道,「老太君和老爷对您的病和姐儿的病操碎了心,若是能把许姑娘长久留在府里……」 闽户道,「我已经请许姑娘长期当我的私人大夫和女师爷了,她不仅能在私事上帮我,特殊的公务上也能帮。」又嘱咐道,「她在公务上帮忙的事切勿外传,以后有这方面的需要了,你要把她的一切事宜安排好,让她住好、吃好。」 郝管家看看什么都聪明,唯独女人事上不聪明的主子,只得说得更明白一些,「大爷,老奴的意思是,把许姑娘长期留在府里,不需要请,她就能一直为您所用。」 闽户的脸有些沉了,问道,「郝叔的意思是……」 郝管家又道,「大夫人一直在插手大爷的婚事,又是给您到处说亲,又是三番五次给您塞女人。大爷虽然都拒了,但因为子嗣老太君和老爷还是不高兴您。许姑娘家势低,老太君不会同意她给您当正妻。不如纳她为贵妾,不仅能一直帮您和姐儿,还能为您绵延……」 郝管家的话还没说话,闽户就一下沉了脸,把手中的碗重重撂在桌上,低声喝道,「够了!许姑娘因为善意,主动来帮了我,又主动帮了嘉儿。她于我们父女有恩,我怎么可能让她当妾,这是在害她,是恩将仇报。」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坎前,又回头说道,「许姑娘那样的女子,怎么会甘于当妾,那是对她的亵渎。掐掉你的那个心思,万不能让她看出来,否则我就把她推远了。」 说完,他径直上衙去了。 郝管家是闽户小时候的长随,一直得闽户的尊重,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给他没脸。郝管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实在想不通,不要说尚书府里的丫头只有两分姿色就想当大爷的通房,就是许多官家女儿也想给大爷当妾。自己出这个主意,还以为既解了主子的困,又让许姑娘有了好出路,主子却认为害了她…… 看到许兰因牵着小小姐款款而来,郝管家才注意到,这位农家女居然这么妍丽,气度一点不比京城贵女弱,甚至有种贵女都没有的别样风彩。自己之前只觉得她属于长相漂亮的农家女,却没注意她还有这样的风姿。大爷不想让她当自己的女人,又不想把她推远,那自己还是把她当成大爷看重的女师爷和女大夫吧…… 郝管家压下郁气请许兰因和闽嘉上了第一辆马车。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出了闽府大门。 车马进入繁华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闽嘉很是稀奇,掀开一点车帘向外张望着。 刘妈妈想阻止她,许兰因轻轻摇了摇头。 许兰因也依诺给小姑娘买了糖人和糖炒栗子。 栗子不敢让她多吃,只喂她吃了两个。 他们先去青渠街看了眼闽府的皮货铺子,铺子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铺子之一。黛瓦粉墙,朱色雕花门窗,极是气派豪华。后院也够大,倒座分两栋共八间屋子,还有东西厢房,院子里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和花草,有假山石,还有井和两道屏门。 这么大的铺面三千两银子,若许兰因有钱,一定会马上买下来,可惜她没有。 之后去胡万买的商铺看了看,铺面跟闽家铺子一样大,但要旧一些,旁边正在施工。居然碰到胡万了,他在这里监工。 胡万也看到他们了,极是热情地跑来请他们去隔壁的酒楼吃饭。 许兰因知道他是想跟郝管家套关系,便同意了。郝管家见许兰因愿意,也就没有反对。 胡万说,契书已经办下来了,等明天许兰因去胡家的时候再给她。 饭后跟胡万告别。他们先去了绣坊,给小姑娘买了几张漂亮帕子当小猫咪和小鸭子的被褥,还给她买了几个小荷包、小香囊,这些东西是许兰因掏的银子。 之后又去参观了两座茶楼。一座茶楼请了唱曲儿和说书的,一座茶楼是以棋牌为主,有围棋室、象棋室、斗牌室,斗牌室打的是叶子牌,有些像前世的麻将牌。 生意都非常好,居然还有专门为女人准备的房间。 时间紧,走马观花看了一圈,没有喝茶,只给小姑娘买了些茶点。 两座茶楼在两条街上,回到闽府已经彩霞满天。闽户也下衙了,他见闺女玩得兴味盎然十分开怀。 众人都在外书房吃的饭,闽户和赵无一桌,许兰因和闽嘉一桌。 闽户悄声跟赵无说,他有公务过几日会回京。赵无乐得大酒窝深陷,想着晚上就写一封信请闽大人带给大哥。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大哥的「腿疾」也有望治好…… 闽户又似是无意地说,他刚刚接到闽尚书的信,宁州府的通判告老还乡已获吏部批准,已经有人推荐闽灿。若不出意外,闽灿会在年底前担任这个正六品的职位。 许兰因没想到,自己的一点如玉生肌膏,不仅意外地阻了苏女主当郡王妃的道,还让闽灿一路高升。闽灿就是一个举人,能力一般,心胸不大,能当个县令都不得了了,居然还升到了宁州府的通判,那位平郡王爷定是帮了大忙。 第45章 闽户又说道,「而南平县县令的职位,又有人推荐王长设……」 王长设就是现任县丞,跟怡居酒楼有勾结。 赵无和许兰因对视一眼。王县丞当了县令,有些事就不好办了,还好先弄进县衙一颗钉子。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谁推荐了王长设,谁就很可能跟怡居楼有牵连。 闽户也是这样想的,笑得意味深长。 饭后许兰因和闽嘉回了小院,下了两盘跳棋,小姑娘又得到许兰因明天会陪她的承诺,才去歇息。 次日,许兰因又领着小姑娘及郝管家等人去街上买东西。这次赵无没去,被闽户临时抓差了。 买了几样摆件器皿,吃了晌饭后,就去了胡家。 闽大小姐和郝大管家来家里做客,胡家人极是郑重热情。先前胡少更还特别气愤儿子给了许兰因一成股,还不是干股,没少骂他。觉得要送股,也应该送给当官的。现在见许兰因带着这两个贵客上门,那以后自家也算攀上闽大人和尚书大人了,心里才好过些。 胡依就更高兴了,拉着许兰因叙说着思念之情。这次也见到了胡万的媳妇徐氏,徐氏长相一般,身材娇小,胜在白净,性格非常爽利,许兰因对她的印象很好。 在胡家玩到申时末,推辞他们留饭,告辞回府。 走时,胡万把那一成股的契书给了许兰因,许兰因也把自己在乡下写的类似于商场企划案的资料交给胡万,希望对他有帮助。 次日,许兰因又应闽户的请求陪闽嘉玩了一天,明天必须要走了。 闽嘉睡觉前,又拉着许兰因的手等承诺。 许兰因知道,若她不作承诺,闽嘉是不会好好睡觉的。只得说道,「明天姐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看到许姨。」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七月初二,许兰因吃完早饭就要离开了。 刘妈妈的意思是,许兰因悄悄离开,不要打扰闽嘉的睡眠。 许兰因摇头道,「我跟姐儿做了承诺,就必须办到。」 许兰因叫醒了闽嘉,说道,「许姨要回家了。许姨保证,不久的将来,许姨再来看你。」 在小姑娘凄厉的哭声中,许兰因愧疚地走了,都走到二门了还能听到小姑娘的哭声。 小姑娘虽然极其难过,却又有了进益,能哭出声了。 马车里堆满了东西,值钱的好东西都是闽府送的,包括一架博古架、一对五彩瓷花瓶、几套青花瓷碗碟茶具。 坐在马车里,许兰因的耳边还久久回荡着小姑娘的哭声。 七月初四下晌到了小枣村。秦氏已经已经接到麻子送的信,知道他们初四晚上回来。 第二日,许家给许庆岩立了衣冠冢,小枣村许氏族人都派代表参加了。守着新立的小坟头,许老太哭得几近晕厥,秦氏哭晕过去,许兰因三姐弟哭着给坟头磕头烧纸。许兰因有原主的记忆,又被气氛感染,也是哭得十分伤心。 这件大事总算办完了。 七月十八晌午,清风突然骑马来了许家。 他说闽大人前天从京城回到宁州府了。这次闽户去京城也把小小姐带回去了,结果已经好些了的小小姐又回到了原点。不笑不哭无表情,也不玩跳棋了,天天只看着猫咪母女和鸭子母女发呆…… 闽户给许家带了在京城买的两匹锦缎,一些吃食,还请许兰因忙过后再去省城陪陪闽嘉。 当然,还给赵无带来了京城的密信。 许兰因很同情那个小妮子,或许回到那个曾经同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又刺激了她。但是,许家二房已经定于七月二十六搬家,搬家后再拾掇拾掇,去省城只能八月初成行。 清风是贵客。许兰因赶紧杀了只公鸡,炒了几个菜,请清风在西厢喝酒,酒后又在那里歇息等赵无。 又让掌棋去镇上买肉买鱼,晚上还要好好招待清风。自从从省城回来,掌棋就一直住在许家小院,许多粗活都是她做。 斜阳西坠,许兰亭奉命去村口等赵无。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许兰亭小跑着迎了上去,嘴里嚷着,「赵大哥,家里来贵客了。」 姐姐不让他说清风的名字,他就只敢说贵客。到了近前,才捂着嘴小声说道,「是清风大哥。」 赵无喜极,知道肯定是大哥有消息了,他把许兰亭扛在肩上急步向许家快步走去。爬在他肩上的许兰亭刺激得高声尖叫,这时的许兰亭最受小枣村孩子们的羡慕。 赵无一回到许家院子就把许兰亭放下地,跑进西厢后关门插上,把也想跟进去的许兰亭关在了门外。 小正太十分受伤,眼泪在眼眶里打晃。扯开嗓门念叨起来,「翻脸比翻书还快,你怎么能这样。我帮你扫过地,端过饭,抹过桌子,理过被子,你被衙门打了屁屁,我还帮你递过裤头,倒过尿壶……」 许兰因赶紧笑着出来把他牵进屋,拿了小半碗刚炸好的酥肉给他吃。悄声说道,「你赵大哥跟清风大哥有要事相商,莫打扰他们。」 清风已经知道了赵无的真实身份,起身给赵无抱拳躬身道,「小的见过温四公子。」 赵无抱了抱拳道,摇头说道,「大仇未报,这里没有温四,只有赵无。」 清风从怀里拿出两封信交给他,一封是闽户的,一封是温卓丰的。 赵无打开温卓丰的信,看着熟悉的笔迹,眼睛都红了。 温卓丰说,当他知道弟弟并没有死时,激动的喜极而泣。说一定是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才能让弟弟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遇到好心人,不仅活下来,还治好了脸上的伤。他让赵无跟着闽户好好干,好好练本事。他对未来有了希望,也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会保全自己,等着弟弟将来去温府接他,共同查明父母的死因,报仇雪恨…… 温卓丰没提帮他治残腿的事,他觉得应该是弟弟为了鼓励他活下去想的托口之辞。残废了十一年,怎么可能再重新站起来。 当然,这件事赵无的信也写得含混其词,没好明说许兰因手里有神药。 闽户则是交待了赵无几个秘密任务。 看完后,赵无把油灯点亮,再把两封信都烧了。 这次闽户去温家,清风跟着去了,清风又把温府的事详细讲叙了一遍。温二老爷夫妇又在到处给温大公子说亲,温大公子都找借口拒绝了。借口只有一个,胞弟死了不到一年,他不会说亲,除非再把他逼死。 温老太爷还在执迷于练丹。已经六十几岁的人了,哪怕长子死了,留下的二子一残一死,他也没有要传爵位给温二老爷的意思,温老太太和温二老爷夫妇气得要死…… 天色渐暗,许兰因带着掌棋把六个菜一坛酒端来了西厢房。 刚摆好,许愿就牵着妹妹许满来了。 许愿大着嗓门声问道,「因姑姑,太爷让我来问你,为什么你家来了客人没请太爷和我爷来陪酒。」 许兰因无语,说道,「来的是你赵大叔的客人,又不是我们许家的客人。赵大叔没请,我们怎么好请。」 第46章 秦氏又让掌棋端了大半碗酥肉给大房送去,留了小兄妹在这里吃饭。 许家人依然在上房厅屋吃,许兰因偶尔会去西厢,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她又趁机打听了秦澈的事情。 清风笑道,「秦大人生长在江南吴城,听说家里世代从商,只出了秦大人一个官身。秦大人算得上大器晚成,三十二岁考上进士,六年间从从七品做到如今的正五品。他官声好,能力强,我家大爷非常欣赏他,引为知己……」 许兰因心里有些失望,这些消息没有多少建设性……不过,她还是回去跟秦氏鹦鹉学舌了一遍,秦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许兰因只得放弃了之前的那个猜想。 第二天送走清风,又让他带去了几样闽嘉喜欢吃的小点和一大三小的兔玩偶。 许兰因一家又忙着收拾搬家的东西。而赵无则忙得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是深夜回,一早走。他除了表面的公务,还要完成闽户交待的秘密任务,还要抽时间去大相寺跟戒痴练武。 许兰因知道,赵无其中一个秘密任务就是偶尔去监视章黑子。在闽户看来,若章黑子真的亲手弄死章钢旦,比壮士断腕还悲壮。其中定会牵扯极其隐密的事,使得章黑子不得不对亲儿子下狠手…… 赵无知道自己得罪了许兰亭,在县城花大价钱给他买了一个漂亮的细瓷描花笔筒让许兰因转交,才又把小正太的心收买过去。 如今,许家二房在县城花二百两银子买了大宅子,还用上了下人的事在附近几个村都传遍了。 人们看到他家自从跟古望辰退了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发了大财,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更加觉得之前的确是古望辰拖累了他们家。 二十二那天,许兰因带着掌棋把家里的一些东西送去县城宅子,之后就去了许家铺子。她跟许大石说了以后想把家搬到省城的事,那么以后铺子的总店也会搬去省城。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若是可行,先让李氏打头阵…… 她对许大石夫妇的印象非常好,若有好的机会,也愿意提供给他们。而且,许兰舟兄弟不会把多的心思放在生意上,用别人不如用拎得清又能干的许大石。 「……这事成不成不一定,我连我娘和兰舟都还没有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许大石高兴地直搓手。笑道,「谢谢兰因妹子了。若是行,我们一定好生干活,不给妹子当拖累。」又道,「古望辰前天回一茗茶肆了。古婆子到处显摆,说古望辰在京城买了个大宅子,要接她去享福了。」 古望辰是个穷进士,一茗茶肆归他的时间也不长,他哪里来的钱在京城买大宅子,就是小宅子都买不起。八成是苏晴外家给他买的产业,也有可能是苏家给的嫁妆。 许大石又说道,「许多人以为他们会把茶肆卖了,重新在京城盘个铺子,毕竟这里离得远。有人想买茶肆去打听,结果说不卖,还会继续开下去。」 许兰因暗道,苏晴还在想让古望辰凭着怡居酒楼立大功,她就梦吧。 刚在铺子里吃完晌饭,院门就响了起来。 李氏出去开门,居然是古望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古望辰含笑道,「许大嫂,我想见见因妹妹。」 声音如之前一样温和,没有一点官老爷的架子。 李氏没敢让他进来,说道,「古大人等等,我问问兰因见不见你。」 许兰因听说古望辰来见她,很意外。她本能的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又有些好奇他见自己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来跟她道别的吧。若是来炫耀他的成功,岂不是跟古婆子一个水平了,许兰因直觉他不会这样低段数 许兰因起身去了院门口。 古望辰穿着月白色云缎绣团花长衫,腰系玉带,头上束着一根玉簪,一只手后背一只手拿着一把没打开的折扇,嘴角含笑,风度翩翩,如一尘不染的谪仙。 许兰因没有让他进来,说道,「古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古望辰原地注视着许兰因,眼里的温度和欣赏不加掩饰。 这个痴情的目光,让许兰因又想起了书里对古男配的描写。这应该是给苏女主的呀,怎么用到了她身上? 许兰因非常讨厌他的这个眼神,嗤笑道,「古大人不仅比原来穿得光鲜,也更有气势了。攀上侯门贵女,果真大有好处,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古望辰被讥讽得微红了脸,但并没有反唇相讥,眼里的情愫更浓。 许兰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伸手要关门。 古望辰赶紧用手把门挡住,给身后的小厮示意了一下,小厮走进来把手里的一个锦盒放在院子里的竹桌上,又退到了古望辰身后。 看着许兰因不带一点温度的鄙夷的目光,古望辰长长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之前是我不好,负了因妹妹。每每思及幼时,许叔、许婶对我的慈爱,还有因妹妹的天真烂漫,用情至深,我都觉得对对不住你们。明日我就要进京了,或许再见无期。锦盒里的首饰是我一点补偿,愿因妹妹能一生顺遂,早日觅得良人。」 说完,给许兰因抱拳躬了躬身,就急急转身走了。 许兰因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这不符合他的个性啊。提高声音说道,「把你的破东西拿走,我不稀罕。」 古望辰像没听到一般,脚下如生风,瞬间身影就消失在胡同口。 许兰因把竹桌上的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根梅花玉钗。玉钗碧绿通透,雕工精湛,目测价格不会低于二、三百两银子。 古望辰就是个只看利益的薄情人,不可能对前未婚妻生出怜悯之心。 许兰因猜测,今天他的手面如此之大,又装得深情款款,最大的可能是怕自己兜他过去的老底,阻碍他将来的仕途,来讲和。觉得这根钗子不仅偿还了之前他花许家的钱,还有多,希望自己看在他们之前的情谊上「口下留情」…… 至于有没有其它的目的,许兰因暂时还想不透。 她把锦盒盖上,进屋对许大石道,「大石哥,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盒子还给古望辰。告诉他,他的好日子我不羡慕,无事别来打扰我。」 许大石答应一声,接过锦盒匆匆去了一茗茶肆。 古望辰听了许大石的话,苦笑着摇摇头,对许大石说道,「因妹妹还是恨着我的。唉,我年少做事不经过大恼,我娘又是个急脾气,也不怪因妹妹对我误会那么深。以后,还望大石兄好好待她。」 说完,掏了一锭银子赏许大石。 许大石没有接银子,抱拳说道,「兰因是我的亲妹子,我善待她应当,当不得古大人的赏。」说完,就转身走了。 古望辰气的把银锭子撂在桌上,脸上阴晴不定。古婆子敞着嗓门的大笑声和夸儿子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来,更让他烦躁。 他特别后悔,不该把许兰因彻底推远,让她穷则思变,居然转了性子。该一直把她哄好,让她傻傻地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上。然后找个借口哄着她退亲,在自己跟晴儿成亲后,再纳她为妾,专门在小枣村服侍老娘。 第47章 许多官员的母亲,都因为舍不下乡情在老家养老。他是独子,若不把老娘带在身边,就只得纳一房妾室服侍,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不需要把爱惹事又拎不清的老娘带去京城,只给那丫头一个妾的名份,晴儿肯定会同意这个法子。 他充分相信性情未大变的许兰因也会喜欢他这样的安排。原来的她,只要不离开自己,什么都会妥协。 现在自己和老娘在小枣村的名声已经受损,他哪怕纳个小妾,也不敢让他娘在村里生活。更不敢让他娘在这个茶肆生活,这里要干大事…… 今天他送许兰因玉钗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几倍归还了自己用她家的钱,希望她能「嘴下积德」。一个是想看她的态度,若她还未忘记自己,之前的表现是爱之深责之切,他就会提出那个对双方都有益的建议。 可那个丫头的变化委实太大了,她看他的眼神让他胆寒。相同的容颜,不同的气韵,不同的眼波,还有易变的心……他极其后悔,以前自己的眼界太窄手段太低,想法和做法都过于简单直接,既没有为自己留后路,又留下一个把柄。 以后无论在官场,还是在家里,事情一定不能做满做绝,除非他必死,不能再为自己所用或者不会坏自己的事…… 他正想着心事,小厮来报,隔壁的金掌柜求见。 次日,古望辰带着老娘在众多官员和族人的相送下,去了京城。许里正也去送行了,连话都没捞到说一句,很是郁闷。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五,家里该带去县城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不仅有被褥和日用品,还有几样许庆岩亲做手的旧家具,秦氏舍不下。家具早几天就运去了新家,秦氏新家卧房里几乎都是旧家具。 下晌,许兰因带着花子去了村后的山里,还专门去了她「重生」,也是原主「死去」的枣树下。依然如上年一样,伸手就能摘到的枣子已经没有了,只树尖上还挂着一些。 原主为了那几颗枣子送了命,自己机缘巧合穿了过来。 时间过得真快,她穿过来整整一年了。 她坐在枣树下发呆,蓝天白云,满目青翠,物是人非…… 直到斜阳西坠,她才起身带着花子回家。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许老太和许老头的大嗓门,间或有许兰舟的声音。 「姐,你又进山了?怎么不戴个斗笠,莫晒黑了。」赵无从西厢的小窗伸出头说道。 他已经有三天没回来住了。 许兰因笑道,「今天着家了?」 赵无笑道,「明天要搬家,当然要回来了。」 老两口和大房几人在这里热热闹闹吃了晚饭,许兰舟就去许里正家和五爷爷家,请他们明天去县城的新家吃饭。 之后,王进财和王三妮来了家里。 王进财分别送了赵无和许家各一套细瓷碗。对秦氏说道,「我们是有孝之身,明天就不去新家恭贺了。」又对赵无说道,「无论赵大哥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还会一直以你为榜样。」 许兰因好笑不已,赵无居然成了一个立志典范。 赵无也有些不好意思,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好努力,争取比赵大叔做得更好。」 许兰因又对王三妮说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来我家找我。」 她知道,王三妮现在偶尔会去县城摆摊,又送了她四朵在省城买的珠花。 第二天一大早,丁固赶着一辆骡车来了,这辆骡车是许兰因家新买的。 把东西放在上面,秦氏锁了门,又怔怔地看了院子一阵,才含泪同儿女和赵无坐上车。 有人来问这个院子卖不卖,秦氏不卖。说这是男人在世时修的,她以后后偶尔回来住一住。 许老头夫妇和大房几人会坐五爷爷的车晚一步去。 牛车到了槐花街的新宅子,李氏和卢氏、掌棋迎了出来,李氏今天过来帮着做饭。 牛车停在院外,秦氏几人拿着东西进大门,赵无则拿着两个包裹向左走去。依然如乡下一样,许家西厢房对着院子的门锁上,而外面则开了一道小门。 倒坐共四间房,厨房、柴房、仓房各一,还有一间是丁固和卢氏的卧房。 外院西边有一个屏门,背后是骡棚,还有一个盖了盖子的大恭桶。在自己屋内方便过后倒进大恭桶,等凌晨收粪人来了,卢氏再把粪便倒去粪车。 正房和东西厢房都是各三间房带两间耳房。如乡下一样,秦氏和许兰因住正房东西屋,两间屋都与相隔的耳房打通了,耳房都当了净房。许兰舟兄弟住东厢南北屋,北耳房是兄弟两的净房,南耳房掌棋住。 西厢三间房带北耳房给了赵无,只有南耳房是许家的,花子和麻子住。赵无一个人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间房,他死皮赖脸要下北耳房,就是为了跟许兰因住的上房西屋离得近一些。除了许兰因知道他的这个小心思,其他人都不知道。 县城里没有乡下那种无人去的大片树林供赵无练武,以后他就在前院练。 许兰因等人回屋把屋子大概收拾好,换上新衣,第一批客人就到了。 是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许里正夫妇和许金斗、许玉兰,五爷爷和大儿子许大河、小孙子许有福、孙女许敏娘。 许玉兰和许敏娘一来,就钻进了许兰因的房间。许敏娘羡慕不已,许玉兰不以为意。许玉兰家在县城和镇上都有宅子,但因为她祖父是许氏族长,家里的田和果园又都在乡下,家人也就长住小枣村,以方便管理族中事务和田地。 说笑一阵,贵客就上门了。先是洪震携妻子儿女,还带了亲兵刘用和丫头小婵。这两个下人都是西进伯府给的,洪震夫妇为了表示重视他们,出门带的几乎都是他们。 再接着是闽杉夫妇和闽楠到贺。 也请了胡家。胡太太说今天客人多,明天她再带胡依来玩。 许老头和许里正等人看到这些贵人都来了,又是高兴又是紧张。 洪家和闽家来人了,男女客就要分开。女客留在上房由许兰因招呼,男客被请去了东厢,由许兰舟和赵无、许大石招呼。 闽大奶奶沈氏不大瞧得上乡下人,只跟洪氏和秦氏说话。洪氏随和,会无话找话跟许老太和马氏说说。闽楠一来就跟几个小娘子玩成一片,极是招人喜欢。 晌饭时,当班的贺师爷、蒋捕头、贺捕快和汤仵作也来喝酒了。 饭后又说笑一阵,客人们才渐渐离开。 晚上便开始下起雨来。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许兰因难以入眠,是高兴的。有了净房,洗澡方便多了,睡觉前她就美美地泡了一个澡,还是花瓣浴,让掌棋帮着洗了头。她现在睡的是床,虽说是简单的架子床,架子上只雕了几朵花,那也是床。她前世在南方长大,非常不习惯睡炕。特别是冬天,虽然炕暖和,但干燥得难受。 突然,她听到窗户响了一下。她起身摸黑穿上拖鞋来到小窗前,外面一片漆黑,隐隐能看到密密的雨丝,其它什么都看不到。 第48章 赵无短促又轻的一声口哨传来,许兰因用手指弹了弹窗棂,表示回应,才去床上歇下。 绵绵细雨下了几天,驱散了夏末的炎热。 这几天哪怕下雨,胡依每天也会冒雨来许家玩一阵,有时还会吃晌饭。许家搬来,最高兴的是她。 这天胡太太跟胡依一起来了。她悄悄跟许兰因说,她和胡老爷看上一个后生,后生忠厚老实,长相尚可,在他家的一个铺子里当帐房。他们想把亲事给他们二人定了,以后给胡依多些嫁妆,让那个后生跟着他们做生意。看在他们胡家和钱的份上,他也会对胡依好。 许兰因从来不认为表面忠厚的人就一定是真的忠厚。胡依是她的病人兼好朋友,她希望她将来能幸福。 便建议道,「依妹妹虽说没有再提那件事,但心里还是没有完全忘记。这事最好先不要跟她说,你们再考察考察那个后生。等她彻底放下前事,再说。」 只要有关胡依的事,胡太太都愿意听许兰因的。再加上儿子大加赞赏许兰因聪慧,她就更愿意听她的了,连连点头。 等到雨停了,把家里理顺,也到了八月初。 已经给许兰亭报了一家私塾,就在前一个胡同,但要过些日子再上学。许兰因这次去省城的借口光冕堂皇,带许兰亭去省城找房老大夫复诊。小正太通过近三个月的调养,身体明显好多了。 快秋收了,许兰舟在留在家里看庄稼,只有赵无陪着他们姐弟二人去。 现在捕房是蒋捕头主管,对赵无提的要求都是大开方便之门,还贴心地送上一个公差,让他公私兼顾。这当然不完全是看赵无的面子,更多的是看闽县令的面子。精明的蒋捕头已经看出来,赵无和许姑娘跟闽家的关系非常好。 初五一大早,许兰因和许兰亭、掌棋坐上由丁固赶的骡车,赵无骑马,往省城而去。这次还带了秦氏绣好的虞美人,绣品刚绣好,还没镶进屏风架。 丁固这次能去省城,他和卢氏都非常激动,因为他们的儿子就被卖在了省城。 许兰因对丁固夫妇很满意,表态若能找到他儿子,就把他买过来,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听了她的话,丁固和卢氏都激动哭了,赶紧跪下磕了头。 傍晚赶到封县,上次住的客栈已经满了,他们找到天黑才找到一个隆兴客栈。开了两间房,都在二楼。许兰因和掌棋、许兰亭一间,左面一间是赵无和丁固。 几人放好东西,又要了水洗漱一番,撒了一把麦子在桌上让麻子吃,便去了一楼大堂吃饭。 赵无要了一盘卤猪头肉、一盘烧肉、两个素菜,一小壶酒和五碗米饭。 小二高声喊了菜名,又躬身道,「大爷、姑娘请稍候,酒菜马上就来。」 赵无四周望望,眼神缩了缩,头偏向许兰因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许兰因的心一紧,似是无意地看了一圈大堂。 算上他们这一桌大堂里共有七桌人,五桌清一色是男人,两桌有女人孩子。几个小乞丐在其中穿梭讨钱,邻桌给馒头还不愿意要,只有一个三岁的小乞丐好像饿坏了,接了馒头赶紧往嘴里塞。有两个乞丐像是哑巴,只会伸手不会说话。 小二嘴里骂着,「滚,滚,不要惊扰了客人。」 他骂得厉害,乞丐似乎并不害怕。讨了几文钱的小乞丐乐呵呵地跑出去,又有新的小乞丐跑进来。 吃馒头的小乞丐也跑了出去,刚出客栈大门,就被外面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一大巴掌拍在地下,哭都不敢哭出声。 小乞丐乱蓬蓬的头发垂在耳下,小脸和衣裳脏得看不出颜色,没穿鞋,露出两只黑黑的小脏脚丫。只能看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又黑又亮,睫毛非常长。或许太瘦,显得眼睛更大更圆。此时他的眼眶里包着两包泪,像浸在水里的黑色琉璃。 他爬起来的时候,那两只黑色琉璃无意中望向大堂,正好同许兰因的目光交汇。看到那双充满怜惜和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娘亲看自己,小乞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划过小脸流出两道弯曲的「白线」。 刚才打人的乞丐见他哭了更生气,又扇了他两个嘴巴,低声咒骂了几句,一个半大乞丐过来像拖扫帚一样把小乞丐拖走了。 许兰因的心都纠了起来,她看不得孩子受虐,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但此时她不能相帮,要先摸清这里的情况。 还有就是,柜台后的掌柜看似打着算盘,却时不时会瞄他们这桌一眼,而停留在许兰因身上的时间会多一点点。 有赵无这个高手在,许兰因倒不是很害怕。 她用帕子挡着嘴角低声说道,「先不要吃这里的饭菜,我去跟掌柜说两句话,摸摸情况。」 赵无用手摸鼻子的时候,低声问道,「你行吗?还是我去吧。」 「不,我去。」 许兰因起身,掌棋还想跟着,被她按在椅子上。 许兰因来到柜台前,双手放在柜台上,用秦氏的南方口音问道,「大叔,听说封县最好的绣坊是王三娘绣坊,怎么走?」 掌柜四十几岁,微胖,留着山羊胡子,笑面虎的模样。笑道,「王三娘绣坊的确是封县最好的绣坊,可以跟省城的兰馨绣坊媲美。王三娘绣坊在南街,离我们这里很远。现在已经打烊了,姑娘明天去吧……」 许兰因又笑问,「这里的特产有哪些?我想给家里带一些回去。」 掌柜又非常有耐心地一一解答着,面上和蔼又礼貌周到。 心里却盘算着,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小美羊了。虽然算不上最上呈的绝色,看着却是比绝色更让人心痒欲罢不能。这么好的货色卖去南方,一千两银子少不了,只可惜为了银子不能亲自给小美羊开包…… 他快速瞥了一眼赵无那一桌,又想着,那只小瘦羊先供兄弟们乐呵乐呵,灌下哑药卖去山里,小羊羔毒哑讨饭。那两只公羊么,老的毒哑卖去私矿,若年少的不是练家子就好了,宰了当真可惜…… 心里恶毒得像魔鬼,面上却慈眉善目。 许兰因大惊,强压下恐慌、恶心和厌恶,笑道,「哦,我知道了,谢谢掌柜。」 「不谢,不谢。」掌柜笑得和善。 许兰因回到桌前坐下,酒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盘菜。 她用帕子擦着嘴,小声说道,「不要吃饭,想办法回屋。」 赵无微微颔首。他非常大方地甩给一个小乞丐一个银角子,其他几个小乞丐的眼里放了绿光,都跑过来围着他要钱。 赵无被闹烦了,皱眉骂道,「没了,没了,滚。」 小乞丐们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方的「财主」,哪里愿意走,有拉他衣裳的,有抱他胳膊的,嘴里嚷着,「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许兰亭吓得缩进了赵无的怀里。 赵无气道,「吵死人了,这里没法子吃饭,回房里吃。」说着,抱起许兰亭起身向楼上走去。 许兰因和掌棋紧随其后。 第49章 走在后面的丁固对小二说道,「劳烦小哥把酒菜端进我们房里,这里太吵,我家爷不喜欢。」 几人直接进了赵无的房里。 小二把酒菜上齐,出了门。 赵无听着小二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把门插上。又附耳在门上听了听,确定外面没人,才悄声问道,「这里不妥?」 许兰因低声说道,「嗯,我们现在能不能退房走人?」 赵无说道,「若是不妥,他们很可能已经在骡子或骡车上做了手脚。看到我们坚持出去,定会猜出我们有所察觉,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现在天黑了,在外面动手更不可预测。」 他不怕那些人,但他怕自己打斗的时候他们伤害到许兰因姐弟。若是再多两个帮手就好了。 又问道,「你打听到了什么?」 许兰因不可能说她听到了掌柜的心声,沉声说道,「那个掌柜不是好人,这个客栈很可能是杀人越货的贼窝。我问他王三娘绣坊怎么走,他说出客栈往西三条街就到了。王三娘绣坊明明在南街,挨着我们之前住过两次的城南客栈,往西走岂不是越走越偏。」 她把掌柜的话改了。 赵无皱眉道,「他说这个假话,很可能觉得我们活不到明天,或者明天我们出不了这个客栈,去不了绣坊。那些乞丐也像是他们养的,要到钱就要,要不到就偷,我的一个玉佩就被他们偷走了。」 他被偷了故意装作没有察觉。 赵无从荷包里拿出一根一寸多长的竹签,搅和着饭菜仔细观察和闻着味道,又把酒壶打开闻了闻。 丁固不解地问,「赵爷,不是说试毒用银针吗,你怎么用竹签?」 赵无没抬头,解释道,「银针只能试砒霜的毒。饭菜是让我们在大堂吃的,他们不敢下那种猛药。若他们不光想劫财,还想劫人,更不可能下那种药。」片刻后才抬起头,说道,「好像有迷药,或许放得量少,我不太确定。」 他跟汤仵作学过辨别几种迷药、迷烟的味道和颜色的稍许变化。 许兰因拿过赵无手里的竹签搅和饭菜闻起来,又闻了闻酒。小半刻钟后扔掉竹签,沉声说道,「菜和酒里都有迷药。之前在闽府我专门闻过闽大人吃的蒙汗药,虽然味道极淡,但我闻得出来就是这种味。」 赵无知道许兰因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说道,「这就肯定了,量放得少,是不想让我们在大堂里马上睡着。等到夜里我们睡死,他们正好动手。」 他面沉似水。他起身走去门边看了看,又附耳在门边听了听,回到桌前说道,「门缝要宽些,方便从外面用刀片拨门闩。」 又去窗前打开窗子,他知道肯定有人注意着他们这扇窗户,还是镇定地往外看了看,又关上。回过身说道,「小窗稍大,可以进出壮汉。窗前有颗大树遮挡视线,窗下是他们的后院,他们杀了或绑了人,直接从窗户放下,下面的人接到后快速移进房里。人不知,鬼不觉。」 丁固慌道,「把我们安排在这两间房,说明我们一进来,客栈就打了坏主意?」 赵无点头。 掌棋吓坏了,捂着嘴哭起来。许兰亭抱着许兰因,身子不停地发着抖。他也知道不能哭出声,咬着嘴唇流泪。 许兰因安慰道,「莫怕,你赵大哥的武艺高强,没人打得过他。」 许兰亭小声啜泣道,「可一拳难敌四手啊。」 赵无揪了揪他的小揪揪,说道,「你太小看你赵大哥了,别说四手,就是四十双手赵大哥都能打断。」又对许兰因说道,「窗外的那颗大树,方便这里的人,同样也方便我。我已经想到一个好法子,若是可行,晚上他们无暇顾及我们,还能等到援兵……」 几人看看站在几上望天的麻子,稍稍松了一口气。 许兰因和丁固把菜饭酒倒了一大半在一块布里,包上塞进了柜子里。赵无把剩下的一点酒倒在自己的衣裳上,又给丁固倒了一点。 几人商量了一阵,小二就敲门问道,「客官,吃完了吗?」 赵无答道,「吃完了。」就起身开了门。 小二进屋里先乐呵呵看了一圈,小娃爬在床上,小丫头垂着头,看似困极了。另几个大人都眨巴着眼睛,好像也困了。 他笑道,「有事了喊一嗓子,小的就在楼下。」说完,把碗碟放上托盘出了门。 赵无说道,「乏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早些起床,赶路前还要买些东西。」 许兰因抱着许兰亭和掌棋回了自己屋,把门插上。 掌棋已经吓坏了,双手发抖,许兰因只得自己点亮了油灯。 她也不想点灯,但不能让人怀疑。她先把窗户插好,把床底下和柜子里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就用捆东西的麻绳把门闩缠了好几圈,又和掌棋一起轻轻把桌子抬去门口堵上。那些人哪怕把门闩拨开,也要费些事才能进来。 赵无和丁固的屋里也会这样做,赵无出去办事走小窗。 半刻钟后许兰因就把灯吹灭,给人的感觉是他们睡觉了。 许兰因走去窗边,用簪子捅破一个洞往外看去。 后面是两进院子,中间一进比较大,厨房和仓房、客栈的人住宿都在那里。左边还有一个小跨院,黛瓦青墙,飞檐翘角,绿树红花,哪怕在夜晚,也能看出里面是精心装饰了的,应该是专门给有钱人家准备的「豪华客房」。 最后面的院子狭长,只有三间瓦房,院子里搭着两排长长的茅草顶,应该是放车和牲畜歇脚的窝棚。 窗户左边长着一颗参天大树,遮住了他们屋的一半窗户,赵无房屋里的窗户被全部遮住了。 这个地形的确如赵无所言,方便坏人,也方便了他。 她笑起来,轻声安慰着还处于惊恐的许兰亭和掌棋,「你们放心,赵无的本事大着呢。」 她把被子垫在床下,让许兰亭睡在那里。她和掌棋合衣躺在床上,都睡不着,她手里拿着剪刀,掌棋拿着尖尖的银簪。带剪刀是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远处的打更声及打更人的声音偶尔传来,显得夜里更加静谧。二更、三更,掌棋撑不住睡意睡着了,许兰因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她觉得赵无应该开始行动了,却没听到一点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了极轻的响动。许兰因捂住掌棋的嘴捏醒了她,两人握着「武器」没敢动,怕床的「咯吱」声被门外的人听到。 之前商量好,若是赵无那边还没成功,这边贼人先来了,贼人把门闩拨开再割麻绳的时候,许兰因和掌棋就大喊「救命」,另一间屋的丁固也跟着喊。把住客栈的人都惊醒,赵无也会抽身回来帮她们。 有麻绳和桌子的两重保护,贼人不可能快速冲进来,只得逃跑。只是,赵无要做的事就要流产了,还会打草惊蛇。 尽管屋里只有从窗纸透进来极其微弱的光,但许兰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到门闩被挑开了,一条刀片又开始割麻绳。贼人没想到门闩会被绳子缠上,带的刀片并不锋利,割得比较慢。 第50章 许兰因握剪刀的手捏得更紧,却没有马上喊,喊出来赵无那边就前功尽弃了。 她要再等等,麻绳有小手指粗细,等割到一大半时再喊。 麻绳一点一点被割开,她手上的汗水已经把剪刀浸湿了。 突然,一个惊恐的大喊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呼喊声是从后院传来的。客栈里的客人都被吵醒了,瞬间喧闹起来,接着是开门和开窗的声音及人的大喊声。 许兰因听出丁固最先喊起来,声音也最大。当然,那几个贼人已经怆惶而逃。 许兰亭被吓哭了,许兰因把他拉出来捂住他的嘴,和掌棋跑去窗边。依然不敢开窗,从破洞里往外看。 是厨房和挨着的后一进院着了火,浓烟滚滚,房顶和茅草顶上冒着火苗,在夜风中越烧越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烧成这样,不知道赵无偷了多少厨房里的油。 马、骡子、牛等牲口吓坏了,不停地嘶鸣着。 有客栈里的人也有客人拎水去救火,挨着客栈的许多居民也跑了出来,一些人自发加入救火的队伍中。 不久,公门中的衙役就来了。他们一来,许兰因等人的心都放了一半进肚子。 喧嚣声中,整个客栈只有二楼的两间屋门和窗户死死关着,似乎里面的人未被惊醒。不过,中途赵无和丁固已经趁乱悄悄进了许兰因的屋里。 许兰因悄声说了两个字,「厉害!」 掌棋说了三个字,「真厉害!」 许兰亭则比着两个大拇指,他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赵无悄声说道,「躲那几个人耽误了一点时间,否则该早半刻钟起火。」又道,「我从厨房拿出油倒在厨房里和窝棚外,看见咱家的骡子倒在地上起不来,八成也被喂了迷药……」 许兰因问道,「信传出去了吗?」 赵无道,「你们走后不久,我就把麻子放了出去。若不出意外,闽大人一接到我的信就会派提刑按察司的人过来,八成还会找军队,他们连夜赶路,城门一开就能进来。」 许兰因恨恨说道,「要把那些坏人一网打尽,这个黑店不知坑死了多少人。」她把赵无拉去窗边,说道,「你看看那个小跨院,里面的花草长得特别茂盛,八成底下埋了不一般的‘肥料’。」 从恶毒掌柜的心声分析,他们杀了不少人。若尸体不好运出去,就会就地掩埋。埋人的地方,最有可能是那个小院。一个是有钱人大多愿意住单独的院子,二个是若这个方向的二楼没住人,在小院内做任何事都没人看得见。 赵无听懂了「肥料」的真实含义,也想通了一些环节,脸色更加凝重。 天干物躁,风又大,油又多,后一进院基本都是茅草和木头,很费了些时间才把大火扑灭,天光已经微亮。聚集在外面的人也渐渐散去,只有几个公人在寻找起火原因,那个恶毒掌柜一直陪着他们。 他已经发现有人故意纵火,却不敢跟那些衙役明说,只得陪着他们。他恨恨地望望那两扇关着的窗户,想着等公人走后该如何收拾他们。 这时,客栈突然被上百个穿戎装的兵士包围起来,中间夹杂着十几个捕快。还有一个穿八品文官官服的人和一个穿便服的人,穿官服的人是闽户的手下巡检官桂大人,穿便服的是闽户的长随清朗。 掌柜想溜,被人制住。 赵无的脸上笑开了花。他把窗户打开,大声喊着,「桂大人,把那个掌柜和客栈里的人都抓住,万莫让他们跑了。又对许兰因说道,「姐把门插好,我下去了。」 许兰因冲着赵无的身后喊道,「看顾些昨天吃馒头的那个孩子。」 或许那个孩子太小,眼睛又太过明亮,那重重的几巴掌许兰因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特别想帮帮他。 「好。」赵无没有回头。 在客栈做事的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许兰因几人同其他客人一起被困在了房间里,他们是证人,不许离开。有专人来送吃的,还有人来寻问他们住进客栈后的各种情况。 许兰因去赵无屋里把昨天留下的饭菜交给了查案的人,没说自己闻出饭菜有问题,只说看出这个客栈不妥,没敢吃饭。又说了夜里有人来开他们的门正好遇到着火,贼人才离开的事。 晌午,提刑按察使肖大人、闽户、秦澈、守备等官员都赶来了这里。封县属宁州府管辖,所以宁州府同知秦澈也要来。听说知府的病还没有好,秦澈一直代理知府的差事。 许兰因也才明白为什么大案几乎都是闽户在忙碌,他的直接上峰肖大人的岁数很大了,大概六十几岁,身体也不太好,走路都是驼着背的。这个时代官员是七十岁退休,古人寿命又短,很少有人能活到退休那一年,除非是主动或是被动提出致仕。 把客栈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还在掌柜的屋里索出上万两银子的钱财。接着,赵无和几个衙役在小跨院里挖出八具遗骸,还找到一个通往城外的暗道…… 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不仅吓坏了住店的所有客人以及周围的邻居,也吓坏了整个封县县城的人。 许兰因等人被关在客栈两天两夜,不时有人来寻问各种情况。因为看到那么多遗骸,住店的客人夜里不敢睡,就白天睡觉,晚上大声说话壮胆。 第三日早上,赵无才一脸疲惫回了客栈。 他说,暗洞通往离城六里处的乞丐窝,又在那里挖出十四具遗骸。经初步审讯,这是一个跨省的惊天大案,包括杀人、贩人、强奸、抢劫、残害孩子、私开铁矿等多条罪行。 住进客栈的,若特别有钱就会杀人劫财,若特别好看就会迷晕卖去南方妓院,男人毒哑弄去矿里,大人死了小些的孩子当乞丐,若孩子懂事了就毒哑,孩子大了又长得俊,便会卖去楚馆…… 封县辖区的四十几个要犯已经押往省城,封县县尉是这家客栈的保护伞,也一起抓了。被强迫行丐的三十几个孩子会寻找他们的家人,若找不到和其他孩子一起送去省城的居养院。还会顺藤摸瓜找寻被卖的人…… 赵无做为最先发现这起大案的人,要一起侦破此案,他会在省城停留一段时间,若有需要还可能去外地查案。 想到那些父母被害死,自己被毒哑的孩子,许兰因的心一阵阵的痛。 赵无又说,「姐说的那孩子叫竹子,我专门拜托了桂大人。若找到他的家人则罢,若找不到,跟我说一声。」 竹子?这个名字肯定不会是孩子的本名,应该是乞丐头儿给他起的。 许兰因说道,「若没找到孩子的本家,我想收养他。」现在先当弟弟,若以后自己立了女户,当儿子养。 赵无说道,「姐养着也行,若家里有意见,我养着也行。」 他是怕许老头和许兰舟不愿意,给许兰因平添烦恼。 其实,那些父母被害自己被毒哑的孩子都让人心疼。但是,许兰因看到的除了那个叫竹子的孩子小些,其他的孩子都超过了六岁。这些孩子一直被坏乞丐带着,思想和行为或多或少会被影响,想掰过来要费一些劲,许兰因无能为力。送到官办的居养院,由专门的师傅管教更好一些。 第51章 赵无又给了丁固和掌棋各一两银子,说道,「你们这几天做得很好,临危不惧,赏你们的。」 丁固和掌棋忙谢了赏。 许兰亭翘着嘴说道,「我表现得也好,也临危不惧,咋没我的?」 赵无笑道,「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我多多地给。」 许兰亭过去抱着他的腰说道,「我是跟赵大哥开玩笑呢。若是没有赵大哥,我肯定要被毒哑当乞丐,我姐姐这么美,就更可怜了。」 一说到这个,他又是一个哆嗦。想想那些小乞丐,还有他们的亲人,好可怜。 赵无摸着他的小揪揪说,「放心,有赵大哥在,你和你姐谁也伤害不了。」 许兰亭使劲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辰时末,住在隆兴客栈的所有客人终于可以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赵无小声说道,「闽大人说了,若这件案子有需要,还要请姐姐帮忙。」 许兰因道,「会的,我责无旁贷。」 那个恶毒的掌柜,还有那个犯罪集团的所有人,害死了多少人命,害得多少家庭流离所所,必须受到法律严惩。 出了客栈,站在街道上,看着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路上的人川流不息,吆喝声此起彼伏,许兰因居然生出一分感动。 暴露在阳光之下,轻松又惬意地呼吸,真好! 再望望赵无修长的背影,他的肩膀似比之前又宽了一些。 许兰因又生出一分庆幸,还好这孩子有本事! 几人在客栈对面的面摊吃馄饨。 许多住客栈的客人也在这里。看到赵无,都过去给他作了长揖,感谢他火眼如炬,为民除害。 凡是在这次大火中失了牲畜和车的,封县县衙都会补助四两银子。虽然远远不够,但这些人还是感念朝廷的好,让他们能够活着走出这家黑店,欢欢喜喜拿着银子去车行租车。 许家的骡子死了,车烧了,封县县令非常贴心地派来一辆骡车送他们去省城。 吃了早饭,丁固和车夫坐在车厢外面,许兰因姐弟和掌棋坐进车里,赵无依然骑马。 下晌申时初到了宁州府北城门。赵无直接去提刑按察司,许兰因等人去了闽府。下了车,许兰因又让丁固给了车夫两个银锞子。 郝管家和刘妈妈等许兰因等得心焦。前天一早听说他们住的客栈出了事,连自家大爷和许多大官都赶去了,心更是提得老高。若许姑娘出了什么事,自家姐儿就没有好的希望了。 许兰因进了府,直接由郝管家陪着去内院。许兰亭岁数小,拉着姐姐的袖子不愿意分开。 郝管家想着他只有六岁,跟姐儿一般大,也就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许兰因把那幅绣品交郝管家,说道,「出了这件事,赵无要在衙门里忙,丁固又人生地不熟,只得麻烦郝叔派人买个屏风架把这幅绣品镶进去,这是给闽大人治失眠症的。」 郝管家搞不懂绣品怎么能治失眠症,但想到许兰因的特殊本事,还是答应下来。 许兰因又说了想请郝管家派个人帮着丁固一起寻儿子的事。郝管家忙不迭地都答应下来,他巴不得许兰因只围着自家主子一个人转,其它什么事都不要操心。 这次,闽嘉没有站在院门口等许兰因。 进了小院,许兰因让掌棋带着许兰亭去了西厢,她则直接进了上房。 闽嘉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默默地看着小几,小几上摆着猫咪母女和鸭子母女的小房子,还有一个八攒盒的盖子,盖子里躺着兔娘亲和三个兔宝宝。 她比之前更瘦,下巴尖尖,小脸苍白,大眼睛出奇的大,如死水一般沉寂。 许兰因心疼坏了,这个样子比之前还严重。她走过去挨着小妮子坐下,轻声说道,「嘉儿,许姨又来看你了。」 为了拉近关系,她把过去喊的「姐儿」换成了「嘉儿」。 闽嘉如没听到一般,继续呆呆地看着小房子。 许兰因又道,「嘉儿不记得许姨了吗?」 闽嘉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许兰因不敢再吱声,默默地挨着她坐着。许兰因听了她的心声,可她什么都没想,一片空白。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黄,再慢慢变深,变暗。 下人已经轻轻把饭摆在圆桌上。没有许兰因的示下,她们没敢喊小姑娘吃饭。 清音给许兰因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饭也送去了西厢,许小哥儿已经吃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屋里的羊角灯和廊下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点亮了。小姑娘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小瘦身子也倚进了许兰因怀里。 终于知道哭了。 这让许兰因特别感动,分别这么久,这孩子还是最亲近她。 刘妈妈等人看到小主子终于有了情绪变化,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许兰因知道,小姑娘也有了心理活动。 她心里反复想着,娘亲没有跟表舅舅说爹爹不好,娘亲没有跟表舅舅抱在一起,娘亲没没有不守妇德……祖母坏,骂娘亲。爹爹、祖父、老祖宗都不好,他们不相信娘亲…… 这个劲爆的密闻让许兰因心里惊涛骇浪。 许兰因此时没有多的时间想那件事,抱着闽嘉的小身子说道,「莫哭,莫哭,许姨相信嘉儿,许姨相信嘉儿。许姨听说嘉儿受了委屈,好着急呀。对不起,许姨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来晚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哭够了,才由许兰因亲自给她洗了脸,牵她上桌吃饭。 许兰因给她夹着好克化的食物,还保证道,「许姨这次会多陪嘉儿玩些日子,许姨还会做好吃的,明天给你做。」她在家里做了一些小点,但路上多耽搁了几天,不敢再拿给娇养的小姑娘吃。 闽嘉这些天一直没好好吃饭,今天就多吃了一点。 许兰因怕她不消化,又牵着她去院子里转着圈散步消食。小姑娘现在还脆弱,没敢把许兰亭介绍给她。 初秋的晚风微凉,吹在人身上十分舒适。夜空深邃,半轮明月斜挂空中,远远的只有几颗璀璨的星星。 许兰因指了指弯月说道,「许姨给姐儿讲个月亮的事故,好吗?」 闽嘉抬起头,大眼睛里有了一丝欢喜。 许兰因笑起来,讲道,「在远古的时候,有一年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她讲的是《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这个时候也有这两个传说,但每个传说区区不到百字。许兰因加了后世的修饰补充,故事很长,很美,再加上她的声音自有一番魔力,不仅让小姑娘和跟着的下人听得入了神,连躲在西厢窗户下的许兰亭都入迷了。他心里有些吃味,姐姐这么会讲故事,在家里都没给自己讲过。 还有一个人听入了迷,就是院门外的闽户。他这几天连续审案没回家,今天想回来好好睡一下。他一吃完饭就匆匆来这里看闺女,正好听见许兰因在讲故事。他没有进去打扰她们,而是在外听偷听。 第52章 闽户十分不解,一个那么简单的传说,却被这个丫头讲得比话本还精彩。 故事讲完了,许兰因又背了几个「初一一条线,初二看得见,初三初四像娥眉」之类的月亮童谣,听得小姑娘笑弯了眼。 小姑娘终于知道笑了! 许兰因十分有成就感,看着小姑娘笑道,「姐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天上的弯月一样美。」又回头问道,「是不是呀?」 刘妈妈和清音、妙语都笑着称是。 「是呢。」 「果真。」 「哎哟,真像,我怎么才发现。」 许兰因嗔怪道,「一定是嘉儿笑少了,她们才没有发现。嘉儿记着,以后多笑笑。」又道,「天晚了,咱们该回屋歇着了。」 小姑娘站下拉着许兰因的衣裳扭着小身子撒娇,她还没听够,没走够。 许兰因笑道,「嘉儿明天一起床,不仅能看到许姨,还能看到一位小叔叔,他是许姨的弟弟。他可会下跳棋了,你们比试比试,看谁厉害些……」 院子里没有了那个动听又心安的声音,闺女又要歇息了,门外的闽户只得怅然若失回了外院。 他前几天都没睡好,以为听了那个美妙的声音后今夜更会无法入眠,可那个声音在耳边环绕到深夜,他居然睡着了。 而许兰因也是想心事想到夜深才入眠。 小姑娘的母亲安氏疑似跟表哥或是表弟有染被闽家人发现,或者被私下处死或者自杀。 许兰因觉得,安氏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她的确做了丑事,又被人发现了。 第二种可能是,她没有做丑事,是被人陷害了。若是这样,闽家的水可是太深了,做为丈夫的闽户也极其的不称职。 闽尚书和闽户都善于破案,照理不应该冤枉安氏。但是,古人讲究男主外女主内,闽户又长年在外,身处深宅大院的安氏也不是没有被冤枉的可能。 不管安氏是不是被陷害,许兰因都没有办法去管。 她或许能帮到的只有小闽嘉。 分析小姑娘的心里活动,也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小姑娘觉得她娘没有做那件丑事,是家里人冤枉了她娘。而且,闽户的继母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了安氏的不堪,闽户和当家人都认为安氏不好。让小姑娘伤心难过,以至于失语。 第二种可能是,小姑娘撞见了安氏跟她表兄弟不堪的场面,但小姑娘拒绝承认自己看到的事实,反复违心地强调没有,也就是自我催眠。她因为太难受,又无处排解,失语了。 孩子还小,不管是哪种可能,许兰因都能用心理干预和催眠帮助她,或许还能治好她的失语症。 若是第一种,给她做心理疏导,告诉她她母亲是位令人尊敬的好女人,长辈们过去的做法和看法是错误的。有了这种认知,小姑娘的心结也就会慢慢解开。 甚至不需要许兰因帮忙,闽家人只要不再继续当着小姑娘说安氏的不好,再多说一说安氏的好,对小姑娘更加疼爱和关心。时间久了,小姑娘的心结也会慢慢解开。 许兰因直觉,闽家人做不到这一点。先不说闽户的继母是什么心思,就是封建大家庭的当家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子违心说谎,何况这个小孩还是他们认定做了丑事的安氏留下的。 若是第二种就有些麻烦。要给小姑娘催眠,用语言暗示改变她原有的记忆…… 不管什么情况,想要根治小姑娘的病,首先要闽户愿意跟许兰因这个外人坦承安氏的丑事,愿意让她治疗。 许兰因想得头痛。若闽户不愿意说,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继续这样痛苦和沉默下去,总不能说她听到了小姑娘的心声。虽然她的到来能让小姑娘暂时欢乐一阵,但小姑娘内心的痛苦和心结并没有解开,一遇到刺激又会绕回原点…… 迷迷糊糊后半夜了,她才进入梦乡。 次日,闽嘉吃了早饭后,许兰因把许兰亭介绍给了她。 许兰亭给了闽嘉一个大大的笑脸,盯着她讨好说道,「你比我姐姐说的还水灵。」 闽嘉抿了抿嘴退后一步,人家不喜欢他。 许兰因又笑道,「我弟弟跳棋下得可好了,连许姨都下不过他。」 闽嘉看了两眼许兰因,想着,你还不是也下不过我。 许兰亭看看闽嘉不服气的小眼神,傲娇道,「我下跳棋,两个字,‘霸气’。四个字,‘实在霸气’。跳棋界,若说我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又上下看了闽嘉一眼,不屑道,「我姐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嘛,就更不用说了。」 你跟我一样高,两个揪揪还那么细,哪里霸气了? 闽嘉憋得小脸通红,这话就是说不出来。没有办法,只得在跳棋上打击他的「霸气」,小姑娘向摆着跳棋的小几走去。 许兰亭给许兰因甩了个小眼神,意思是看我的激将法多管用。 两个小人坐上罗汉床,开始下棋。他们的跳棋水平棋鼓相当,输赢各半,下了一盘又一盘。 小姑娘终于遇到一个对手,下得高兴,也忘了自己的初衷。 许兰因就去小厨房做了一道新鲜小点炸牛奶。 小点香脆嫩滑,两个孩子极是喜欢吃,小姑娘也就完全接纳小正太了。 晌歇起来,许兰因带着两个孩子下了大半个时辰的跳棋,又去池塘边转了一圈。 两个小盆友还手拉手,小正太不见外地叫闽嘉「嘉嘉」,还自称「小叔叔」。 闽嘉这么快接受许兰亭,两个小朋友如此热络,让许兰因非常意外。她更加觉得,小姑娘不会拒绝自己喜欢的人,性格也很好。之所以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光因为安氏的死及家人的态度,还因为在从小长大的京城闽府缺爱,跟长年在外的闽户又生疏…… 晚上,郝管家来找许兰因,说闽户和赵无忙于那个案子,今天都不会回来。 他又给许兰因深深一躬,说道,「许姑娘,谢谢,谢谢,那个绣品太美了,太别致了。我今天亲自拿去铺子装裱,还去木匠铺定做一架紫檀屏风架……」 昨天郝管家把绣品打开一看,那种清新别致的风景立即让他想到了许兰因给主子催眠时营造的氛围。他觉得,这架绣屏对主子的失眠症肯定有帮助。看到这个绣屏,主子就能想起许姑娘的声音,还有梦中的情景…… 许兰因笑道,「希望这幅绣品能不辱使命。」 第二天巳时,许兰因带着两个孩子去回春医馆给许兰亭看病,郝管家带着六个护院亲自护送。 房老御医已经听说许兰因有本事让闽户入眠,现在见郝管家都亲自己陪着来了,对许兰因姐弟更是热情。 他给许兰亭诊了脉,又开了二十副药,说三个月后再来复诊。还说这样调个两三年,许小哥儿的病就会大好,以后能当将军都不一定。 这让许兰因姐弟十分欢喜。 许兰因去买药,被郝管家抢先付了银子,挂号亦是如此。 第53章 之后,一行人去酒楼吃了饭,就带着两个睡眼惺忪的孩子回闽府了。 下晌,胡万的媳妇徐氏来见许兰因。 昨天,丁固就把胡家托他们给胡万夫妇带的东西及自家的礼物送去了胡家。丁固送了东西后,便由闽府的一个小管事陪着去打听儿子的去向。 徐氏很善谈,跟许兰因说笑了一个多时辰,多说的是百货商场的事。各种契书手续都办好了,商场能在下个月建好,胡家也在各处调集货物,争取年底装修好,试营业。因为许兰因的关系,郝管家代闽户接了胡万送的百货商场的一成干股。 胡万已经把胡家在省城所有的店铺都相继关了,把全部的钱和心思全押在了商场上面。 商场有些大,除了卖胡家的东西,还是招了一些商家进去,有福建徐氏茶行,江南东利绸缎庄,福记酒庄等几家品质比较高的商家。这几家摊位的位置比较好也大,每年租金二百两银子。 「这么高?」许兰因脱口而出。 这个租金在口岸不太好的地方能租一个带小院的两层楼铺子。 徐氏笑道,「那几家家主跟我爹关系好,也是听了我爹的说辞,觉得这种商场新奇,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才租的。只租了一年,若卖得好就继续租。若生意不行,便不会再租。」 许兰因便不好意思问自家租金的事了。 上次她跟胡万提出,想租前面主楼连着后院的偏厦,及偏厦连着的两间后院厢房。偏厦放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客人可以在这里买点心,吃点心,喝水,歇脚。一间厢房做点心,一间厢房烧水做冷(热)饮。 许兰因之前的想法是,于私,百货商场经营好了,在这里卖点心许家铺子能快速在省城打开名气。于公,这也是一种经营特色,对百货商场有益。 提前让李氏带一个学徒来这里做。只做几样精品小点,量少些,负责把名气打开。等到他们搬来省城,再把许大石等人带来,另租院子,扩大规模。 但人家几个柜台每年的租金就是二百两,自家几间屋子不知道要多少钱。这么贵,许兰舟和秦氏肯定不会愿意,自家也没有那么多钱。 徐氏看出了许兰因的犹豫,笑道,「我家大爷把那三间房给许姑娘留下了,每年六十两银子的租金。」 许兰因忙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该收多少收多少。」 徐氏笑道,「那里不是正经铺面,租金本来就低得多。」她又瞥了外面一眼,压低了声音,「不瞒许姑娘,因为你,我家爷跟闽府搭上了关系,也不需要再出大价钱去攀附别的高枝儿,省大钱了……」 闽户虽然是按察司副使,但父亲是刑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天子近臣,就是这里的布政使、按察史、总兵、指挥史也不会轻意得罪他。攀上他,也就不需要再去攀附别人,也能为以后进京开商场打基础。 原来是这样。既然郝管家接了,那就说明能接。 许兰因也就接受了他们夫妇的好意。 刚把徐氏送走,外院的婆子就来了,说季师爷请许兰因去外院一趟。 季师爷来找她,八成是为了那件大案。 许兰因急急去了外院偏堂。 季师爷三十几岁,略瘦,留着山羊胡子。 他给许兰因抱了抱拳,悄声说道,「大人想请许姑娘去帮帮忙……」 黄贺表面是隆兴客栈掌柜,实际身份是这伙罪犯的大当家。他是块硬骨头,用了各种大刑都撬不开他的嘴。其他人都招供了,这些人招供黄贺在河北省有一个大官罩着他,那个官员只跟他一个人联络…… 闽户希望许兰因能给黄贺催眠,让他说出他背后的那个大官。 许兰因为难地说道,「我已经对闽大人说过,催眠不是对每一个人都管用,特别是对那些意志力强又排斥催眠师的人,更起不了作用。我只能去试试看。」 只有她这个催眠师对任何一个人都起作用,因为她会「听心」。但是,即使她听见了,知道了,也不可能明明白白说出来。有条件暗示就暗示,暗示不了,她也没办法。 季师爷说,闽大人的意思也是让许兰因去试试,并不强求。又大概介绍了黄贺的一些情况,说为了许兰因的安全,只有夜审黄贺,在场的除了闽户、秦澈,就是赵无和季师爷。晚上赵无会亲自来接她,让她做好准备,换上男装。 晚饭后,许兰因被两个孩子缠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又讲了几个故事,才把他们哄去睡觉。 回了屋,许兰因把脸上的妆容洗净,就拿出一套男装和一双男鞋,这是她在接到女师爷的委任状后私下做的。 她先用棉布把胸束紧,再把男装穿上。这是一件藏蓝色直裰,没有系腰带,依然能看到胸部微凸,又再在外面套了件米色半臂。半臂宽松又敞怀,才勉强把胸部挡了一下。 她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男人的发髻,用玉簪束着,还把眉毛描粗描直。让她失望的是,五官,体态,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女人。若是再把脸涂黑一点,可能会好些,但稍加注意,还是能看出。 掌棋看到这样的主子极是纳闷,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唱戏?」 许兰因笑道,「我能去哪儿唱戏?过会子赵无要来带我去逛夜市。」 今天初九,宁州府有夜市。 掌棋一脸的向往,「姑娘,能不能也把奴婢带上?奴婢也想去逛夜市。听清音和妙语说,夜市上的东西要便宜一些,还有好多美食。」 许兰因摇摇头,吓唬道,「傻丫头,隆兴客栈的热闹你还没看够?现在人贩子多得紧,专门偷你这种半大小娘子。」 掌棋一个哆嗦,不敢再强求,还担心地劝着,「那姑娘也不要去了,白天再去玩。你这么漂亮,人家更想抢你。」 许兰因道,「赵无的功夫好,有她陪着我不怕。」又道,「他只有一双手,只能护我一个。还有,我去夜市的事不要说出去,兰亭和嘉儿知道要闹腾。」 戌时,清风过来接许兰因。 看到如此的许兰因,清风愣了愣,却非常上道地没说任何话。到了外院,赵无正在马车前等她。 月光如水,照得大地亮堂堂的。赵无远远看见清风陪着一个少年向这边走来,少年还迈着方步。他知道,那个少年就是许兰因。 等许兰因走近了,他还是笑出了声。太俊俏了,哪里像男人,亏自己之前觉得她长得粗糙,真是太没眼水了。 赵无上前两步抱拳笑道,「许兄,请。」 许兰因也笑着给他抱了抱拳,粗着嗓子说,「赵兄请。」然后先上了马车。 赵无随后上车,坐在旁边还不停地打量着许兰因。 许兰因觉得他的目光扫了自己胸部好几眼,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扭了几下,悄声骂道,「熊孩子,往哪儿瞧?」 赵无的眼睛赶紧望向车顶,他不是故意瞧的,就是觉得纳闷,那里怎么一下小了那么多。却嘴硬道,「我没瞧不该瞧的地方。」 第54章 许兰因还是气不过,又扭了几下他的耳朵说道,「你该娶媳妇了,回家我就去找媒婆给你寻摸。哦,不需要找媒婆,有好几家来我家打听你,在那几个姑娘里寻摸寻摸。我是你姐,替你作主了。」 赵无赶紧拱手求道,「别,求姐姐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乱瞧了。」又聪明地把话题扯开,悄声说道,「那事姐行不行,不行不要强求。」 许兰因放开了他的耳朵,坐直身子说道,「我就是去看看,行当然最好,不行我也没办法。」又说道,「我害怕看人施刑,也怕惨叫声,晚上连饭都没吃敢多吃,怕吐。」 她活了两世,还是怕看各种酷刑,想着都想吐。前世看电影电视,有那种镜头都赶紧闭上眼睛。 赵无说道,「莫怕,不会让你看到那个场面。」 马车到了提刑按察司的监门,几人进门去了最外面的一栋厢房。 屋内面积很大,足有五十几平。非常亮,不仅点了大烛,四周还点了数支火把。穿着官服的闽户、秦澈坐在椅子上,季师爷和两个衙役站在一旁。 见许兰因如此的装扮,闽户和秦澈都笑了起来,又非常客气地向许兰因抱了抱拳。 许兰因也抱拳躬了躬身,笑道,「草民见过二位大人。」 闽户含笑道,「有劳许……许公子了。」 唐澈也笑道,「许公子有大才,本官算是见识了。」 唐澈的笑儒雅温和,像一位令人敬重的长者。或许那个笑跟许兰亭有些相像,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又涌上许兰因的心头。许兰因真想去听听他的心声跟他唠唠家常,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许兰因笑道,「两位大人客气了。这次能不能帮上忙,还不一定。」 闽户点头道,「这事不强求。」又问,「许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许兰因道,「把火把都灭了,留一盏灯足矣。」 灭了火把和多余的烛,屋里立即暗了下来。闽户挥了挥手,衙役出去带犯人了。 片刻后,他们架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再把男人放在椅子上捆好。 这个男人正是隆兴客栈掌柜黄掌柜。 黄贺披头散发,手和脚都上了铁链,穿着一件斩新的牢服,双手被布包着。他双颊深陷,脸色苍白,被绑的时候露出痛苦的表情。牢服和布把身上和手上的伤都遮住了,只有露出来的脸上有几道血痕,但许兰因还是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许兰因一看到这张可憎的脸,就想到当时他龌龊恶毒的心思,也不觉得那股血腥味让她反胃了。她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小半刻钟后,又转到他的身后把着椅背观察着他,实际是在听他的心声。 黄贺翻着眼皮看了眼许兰因,已经认出了她,却故意说道,「是只兔子?我不好这一口,把他弄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话音刚落,赵无就一个嘴巴甩过去,打得他嘴角流出血来。 在他被赵无等人抓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栽在了那几个房客的手里。他到现在都以为,这几个人是官府派来钓鱼的。气自己一时大意,毁了基业。 黄贺挨了一嘴巴,又闭着眼睛装死,头还靠在椅背上。 心里想着,唐未山那个龟孙子,为何还不想法子把老子弄死……若不是为了云娘和治儿,老子保他干屁,痛死先人了……可惜了树下的那些宝贝,没有告诉云娘,不知道最后便宜哪个王八蛋……都是老子大意,居然栽在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身上……接着是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害他的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许兰因赶紧把意念移出,手也从椅背上放了下来。她知道,唐未山是河北省布政使司的左参政,从三品。 怪不得这些坏人敢这么猖狂,原来有这么大个保护伞在暗中护着他们。 而且,季师爷说过,黄贺有老婆,但是他没有生育,家里过继了一个族人的儿子。家里日子一般,只在封县有个两进宅子…… 这个黄贺因为云娘和和治儿受制于唐未山,那么那两个人很可能是他的女人和亲儿子。他干的是杀头的勾当,为了留根,可能把那母子两养在别处,而这个把柄被唐未山抓住了。 许兰因知道这些,却不可能说出来,还得做做表面功夫,最好让黄贺自己露出破绽。 她绕到黄贺的前面,开口说道,「黄掌柜,连猎人打野物,都不会对怀孕的猎物和幼崽动手。你那么狠毒地对待那些弱小的孩子,就是因为你绝了后,不怕因果报应?」 黄贺继续装死,闭着眼睛不理她。 许兰因又说道,「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即使要了你这条命,也不足以告慰那些被你害死害残的人。还好你没有亲儿子,若是有,老天肯定会报应在他身上。你怎么对待别人的孩子,老天就怎么对待你的孩子。让他被活埋,被毒哑,被烧伤逼着去讨饭……」 黄贺的眼睛一下睁开,凶光一闪而过。大概觉得自己失态了,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看来是上天还是眷顾老子,让老子断子绝孙,没有了这些后顾之忧。」 说完又闭上眼睛装死。 许兰因又说了一些父母、妻子、姐妹生死报应的话,黄贺都是装死,不再理她。 许兰因已经完全断定,这个黄贺不适合作催眠。但还是要装装样子,拿出一个荷包对着他晃起来,说道,「睁开眼睛,看着荷包……」 黄贺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了几眼荷包,对着荷包啐了一口,骂道,「闽户,你是想不到什么法子了,弄个小娘们来老子跟前晃荷包。滚,给老子一个痛快,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许兰因收起荷包,对闽户和唐澈摇摇头。 闽户只得让人进来把黄贺架了出去。 许兰因说道,「黄贺拒不配合,又意志力顽强,不适合用催眠。不过,我猜测他可能有亲生子,这是他的软肋,你们可以想法子从这方面去寻找线索。」 闽户几人都想到刚才说到报应亲儿子时黄贺一闪而过的失态,连连点头,这兴许是他的一个破绽。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何况是养了个亲儿子,通过他的亲人和熟人总能查到诛丝马迹。 许兰因又道,「省城里能称得上高官的,也就十几个。那个人害怕黄贺供出自己,或许会买通衙役弄死他。」 闽户说道,「我们已经防到了这一步,跟黄贺近距离接触的衙役和大夫都是信得过的人。」又道,「省城能称高官的,加上我,共有十五个。再缩小范围,有八个。为了钓鱼,我们还故意放松了一些渠道。那个人狡猾,到现在也没露馅。」 该提醒的提醒了,许兰因不可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他们几人都善于断案,应该想到办法撬开黄贺的嘴,或是通过什么线索找到他亲儿子。 依然是赵无送她回闽府。 车里,许兰因张了张嘴,还是不好再进一步提醒赵无,只得闭着眼睛想黄贺说的「树下的宝贝」。 赵无见许兰因无精打彩,以为她被黄贺吓着了,劝解了一阵,又道,「……姐不喜审案,以后我替姐拒绝。」 第55章 许兰因忙道,「也不是不喜审案。就是一看到黄贺,便会想起那些被害的人。」她还是愿意审案,帮助他们抓坏人。 把许兰因送回闽府,赵无又回了提刑按察司。 许兰因躺在床上,还在想着黄贺说的树下的宝贝。那棵树应该在哪里,是在客栈里,还是在乞丐窝,或者他和他媳妇、嗣子的家,亦或是云娘母子住的地方,及别的什么不知道的地方?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在客栈里。黄贺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否则也不会把亲儿子秘密放在别处养,那么「宝贝」就应该放在他最能看得到的地方。他很少回家,见云娘母子的时候就更少,乞丐窝基本不去,十之七八的时间都住在客栈。 听赵无说,黄贺在客栈住的屋子就在中间院子的左侧厢房。那间屋子的侧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棵大树正是赵无客房外面的树。 只有等到案子了了,黄贺又没有招供埋宝贝的地方,就找借口让赵无去挖一挖,能挖到最好,挖不到也无法…… 许兰因想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第二日许兰因睡了个懒觉,是同两个孩子一起起来的,这一天她陪着两个孩子在府里玩。 次日又带着他们去茶坊喝茶兼市场调查。 他们去的茶坊叫雅趣阁,是宁州府最好的茶坊。 一楼是大堂,没有单间,纯喝茶和吃小点,是整个茶楼最便宜的地方。二楼是棋茶室,分了十几间小单间。三楼一上楼就有一个大厅,是斗棋的地方。另有六个大间,也是棋茶室,面积比二楼的小单间大得多,当然费用也要高得多。 这个茶坊与许多高档茶坊的设计大体一样,只不过有的以听曲儿和听书为主,这里是以下棋为主。 这个时代的人好茶,也好棋,更好斗棋。无论文官武官,名士百姓,都喜欢下棋。文官和名士大多喜好围棋,而武官和百姓大多喜欢象棋,许多人两种都喜欢。就是乡下老农和娃娃,无事也喜欢在地上画个格子,下石子棋。 许兰因弄出来的那种飞鸟棋,因为漂亮、简单、参与的人多,成为了许多孩子和少女喜欢的棋类,也是许多小娘子聚会上不可或缺的娱乐项目。就连一般的小老百姓家里都会备上一副,有客人来的时候拿出来玩。 郝管家要了三楼的一间棋茶室。 他只带了刘妈妈、清音、掌棋陪着许兰因和闽嘉、许兰亭上三楼,其余的人呆在一楼大厅。 茶小二先来上了茶,棋小二又来问喜欢什么棋。 棋小二看到主子只有许兰因和两个孩子,似乎只能下飞鸟棋,笑道,「我们这里有飞鸟棋。」 许兰亭大声问道,「有没有跳棋,我和嘉嘉喜欢下跳棋。」 棋小二摇头笑道,「还有那种棋?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 许兰因笑道,「那就拿飞鸟棋吧。」 棋小二拿出来一盒飞鸟棋,木制棋盘雕了漂亮的花,棋子雕的是不同的鸟,做工精细,色彩绚丽,摸在手里光滑细腻,还有一股香气。 连简单的飞鸟棋都能做得如此奢华,大出许兰因的意料。 许兰因领着两个孩子下棋。玩到晌午,闽嘉还不想离开,又在这里要了几碗银丝面和几碗糯米小圆子、一些点心吃。这里只有甜品和面条,没有酒菜。 吃完饭,两个孩子都困了,众人起身打道回府。 来到门外,一个男人拱手问道,「请问,跳棋是什么棋?」 他在隔壁下棋,上茅厕路过这间屋的门口,听见了屋里孩子的说话声。 这个男人三十出头,中等身材,偏瘦,长得斯文儒雅,唇边有一条短须,穿着蓝色缎子直裰,很有些高知范儿。 许兰亭马上说道,「跳棋就是跳棋,比飞鸟棋好玩,还要复杂得多。」 闽嘉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许兰因又解释道,「跳棋是一种孩子玩的棋。」 郝管家走在后面,他出来拱手笑道,「是周大人啊,今儿又来这里下棋?」 周书也拱了拱手笑道,「今天陪京城来的贵客在这里品茶下棋。」他还想再多问问跳棋,见他们下了楼,只得暂时作罢。 许兰因等人下到一楼,郝管家才低声说道,「那位周书大人是宁州书院副院长,是个棋痴。在宁州府,围棋和象棋就没有人能下得过他。」 许兰因知道,宁州书院是官办书院,院长由学政兼任,不管事。实际管事的是副院长,也是个官,为从六品。之前胡万就在宁州书院学习,那里也是许兰舟和许兰亭向往的地方。 周书倒是厉害。两种完全不同的两类棋,他有本事同时拿第一。 回到闽府,马车在前院停下,许兰因一下马车,丁固就领着一个少年过来给她跪下磕头。少年长得极是清秀,跟卢氏很像,又比卢氏还要漂亮。 丁固说道,「大姑娘,我儿找到了,大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他说话都有些哽咽。先以为永远不会跟儿子再见面,如今终于团聚了。更令他后怕的是,儿子居然被那个恶妇卖去了那种地方。 那个少年也跪下磕头道,「奴才丁晓染,谢谢大姑娘。」 许兰因让他们起身,笑道,「找到了就好。」 陪丁固找人的小管事笑道,「这事办得非常顺利,先找到他们的原主家,逼问出卖去了哪个牙行,又去逼问牙人,才在那种地方找到这孩子,用二十两银子赎了出来。」 「逼问」,「那个地方」,二十两银子……许兰因听出来了,这孩子卖到了不妥的地方。若没有闽府的帮忙,这孩子这辈子就要吃苦头了。 之前许兰因给了丁固二十两银子,想着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卖身银子也就是八两到十两,除了打听和吃饭花的钱,至少能剩八两,就送给帮着找人的管事及车夫。 这下买人就用了二十两,一纹钱没剩,吃喝的钱肯定还是丁因拿的。 她又从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给那个管事,笑道,「谢谢,这点钱拿去同车夫大叔打酒喝。」 那个管事不好意思收,郝管家笑道,「许姑娘给你你就收下,以后许姑娘有需要时,腿脚麻利些。」 那个管事才笑眯眯地收下。丁固私下也孝敬了他们一两银子。 之后的三天,许兰因领着两个孩子又连着去了三家茶坊喝茶,下棋,听书,听曲儿。他们当然不可能在大厅里听书和听曲儿,而是在包厢里隔着屏风听。 对这个时代的茶楼大体有了了解,许兰因又对自己的茶楼有了一些设定。 许兰亭和闽嘉玩得非常高兴,特别是闽嘉,嘴角随时都是勾着的。 看到这样的闽嘉,许兰因觉得闽户一定是个十分无趣的人,除了工作和看书,没有其他爱好,更不会陪媳妇闺女逛街购物。 这天是八月十五,许兰因没有上街,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湖边。那里有两棵桂树,几人弄了点桂花,拿回去做桂花糯米枣和梨桂双花。 第56章 许兰因和丫头在小厨房里做,两个孩子就在靠在门柱往里看。点心做得有些多,除了他们三人吃,还赏了一些给刘妈妈等下人,又让人拿了两碟给外院的郝管家和外书房里的清风。 之后,许兰因又装满了两个五彩瓷碟,笑道,「今天八月十五,闽大人和赵无肯定会回府过节。等你赵大哥回来,兰亭亲手端给他,他破案辛苦了。」 许兰亭马上点头道,「是该奖励赵大哥,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 许兰因又对闽嘉笑道,「你爹爹是主审官,更辛苦,嘉儿是不是也应该给他奖励呀?」 闽嘉扭着小瘦手指头,有些纠结,她跟爹爹不熟。再说,爹爹不喜欢娘亲,不喜欢娘亲的人她都不喜欢…… 许兰亭看着闽嘉认真地说道,「嘉嘉,主审官好辛苦哦,你该奖励你爹爹的。」又怕怕地拍了拍小胸膛,说道,「那些坏人好坏,专门抓小孩子……讨钱,讨不到钱就使劲打他们,我在客栈亲眼看到的。若我赵大哥和你爹爹没有把他们抓起来,我就会被他们抓去当乞丐。」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从客栈到这里,他说感谢赵无的话说了不下上百次。只不过刚才一着急,差点把「毒哑」二字说出来。他知道,当着嘉嘉的面,不能说「哑」字。 听了许兰亭的话,闽嘉觉得的确该感谢爹爹,若兰亭小叔叔被抓去讨钱,多可怜啊。可她又实在不想理爹爹,更纠结了。 许兰因笑道,「嘉儿是不好意思,对吧?那就让兰亭小叔叔端给你爹爹,你陪着小叔叔一起。怎么样?」 闽嘉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没等傍晚,午饭后不久清风就来请许兰因,说他家大爷请许姑娘去前院书房。 这么早回来,八成审案有了进展。 只有闽户一个人坐在书房厅屋里,浓浓的黑眼圈,大大的眼袋,精神萎靡不振,这几天应该没怎么睡觉。 见许兰因去了,闽户说道,「黄贺熬不住重刑死了,他儿子找到了,不过背后的人暂时还没找到。我还是要感谢许姑娘,让本官到任不久就立了一个大功。许姑娘聪慧,善于察言观色,揣摸人心,更有那一手催眠的绝活。于审案的某些方面,本官甘拜下风。」 黄贺死了,该! 可惜她又不能直说唐末山就是背后的人。 许兰因笑着拍了一通马屁,「闽大人过奖了。闽大人心系百姓,日夜操劳,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获这个大案。把那些坏人绳之以法,是百姓之福。」 闽户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惭愧,惭愧。这个大案还没有完全结束,只完成了我们省的。名声方面,我和赵无得了,我也只能在钱财上略补一二。」 说着,他从清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许兰因。 许兰因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青渠街那个铺子的契书,上面的名字已经换成了她的名字。 这么大的礼,许兰因猜测不单是这个大案,也应该包括怡居酒那个案子…… 她还是推拒道,「大人给了我月银,怎么好当这么大的礼。」 闽户意味深长地说,「这个礼你受得起。」 许兰因没再矫情,道了谢把锦盒放在旁边的几上。 闽户又道,「我这几天几乎未眠,还请许姑娘给我催眠。我想睡两个时辰,晚上陪嘉儿赏月……哦,还请许姑娘、兰亭、赵无,我们一起赏月。」 屋里只有清风在服侍,许兰因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催眠治疗失眠症,治标不治本,主要还是靠自己调节……不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堂或是家族的事务上,给自己和亲近的家人多留一些时间和空间……心里装了太多的负面情绪,不仅会造成失眠,对身体也非常不好……可以试着找亲人或是朋友倾述,有些话表达出来就会轻松很多。也可以找发泄口发泄,比如锻炼,刺激的运动,等等……不要强迫自己面面俱到,无需让所有的人都说你好……简单和随性也是一种幸福,不妨尝试一下……」 最后笑道,「言语无状,请闽大人原谅我的冒昧。」 许兰因唠叨了一堆,声音不急不缓,像是朋友在谈心,又像是大夫的医嘱,闽户都听了进去,频频地点头头。 他看似有许多朋友,还有许多亲人,不知为何,心里的事就是不愿意说出来。看到浅笑盈盈的许兰因,他的心里一动,说道,「若许姑娘不嫌烦闷,我以后无处排解了,就跟许姑娘说说。」 许兰因没有一点扭捏,大方地笑道,「好啊。」 闽户又道,「至于激烈的运动嘛,我就找秦澈去凫水。他出身水乡,凫水可是一把好手。」 闽户或许为了活跃气氛说了这个笑话,说完还哈哈笑了几声。古代官员很讲究仪态,特别是文官,脱了衣服凫水有碍端方严肃,一般不会随意说自己会凫水。 许兰因的心猛地一跳,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怀疑完全坐实了。秦澈会游泳,还游得非常好,怎么可能溺死…… 那么,一定是闽户和秦澈查到了关键,被杀人灭口。 也就坐实了三皇子是怡居酒楼幕后的最大黑手。他先把先太子拉下马,因为皇上的一个美梦意外错失储君之位,后又想办法把现太子拉下马。当然,这也不能说现太子完全无辜,也有可能是现太子把先太子拉下马,之后又被三皇子设计进去…… 现太子有可能通敌,也有可能没通敌,而三皇子是肯定通敌了的。而洪家,难不成是双面间谍?之前他们的确帮着现太子,可后来的所做所为完全是在拉现太子的后腿,实际上在帮三皇子。当然,一般双面间谍的结局都不好。 书里,就是因为有人注意到了洪家,才进一步注意到了怡居酒楼。苏晴因为知道这个先机,让古望辰早一步揭发出来。洪家父子在被抓之前先自杀了,金掌柜也跑了,其他被抓住的人都招供是受洪家父子和金掌柜调遣,他们三人又是受现任太子调遣…… 这时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许兰因又赶紧把心事压下。 同闽户又说笑几句,许兰因起身笑道,「好了,闽大人请斜卧在靠枕上,看我手里的荷包……」 一刻钟后,闽户沉入梦中。 屋里留下清风守候,许兰因拿着锦盒走了出去。 她没有回内院,而是去了客房,赵无住的地方。 赵无刚洗完澡,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宽松的青色长袍倚在廊下望天。由于刚洗了澡,白净如玉的脸颊如打了浓浓的胭脂。见她来了,笑容无比灿烂,两个酒窝更深更大。 真是个漂亮少年……呃,称他为少年已经不准确了,是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那种状态,既有些青涩又不失男人味。 这孩子身体就是好,同时在熬夜做事,闽户已经萎靡不振,而他像无事一样。 「我就等着姐来找我呢。」 他不好进内院,只得等许兰因来外院。 声音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公鸭嗓子的杂音,而是清朗中带着细微的磁性。 许兰因笑道,「有事?」 第57章 赵无点头道,「嗯,真有事。」看看许兰因走得红扑扑的脸,又问,「姐也有事?」 许兰因笑道,「嗯,我想让你去封县一趟。」 两个进了屋,许兰因道,「你先说有什么事。」 赵无说道,「听桂大人说,那个小竹子是乞丐头儿今年初在荆昌府捡回来的,虽然只过了大半年,但孩子岁数太不清家里的情况,找不到家人,桂大人明天就把孩子送过来。我想了很久,那孩子还是给我当儿子吧。姐已经有了两个弟弟,不好再收个弟弟。你又是未婚,不好养儿子。那孩子就给我当儿子,给姐当侄子。我没有时间,也是姐帮我养,还是跟姐最亲。」 许兰因想到那个小豆丁子笑了起来,她相信眼缘,愿意收养那个孩子。不过赵无说得对,目前他给自己当弟弟或儿子都不太合适。那就名义上先给赵无当儿子吧,反正都是自己养。若以后自己立了女户,再把这个孩子过继过来。 看看眼前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大男孩,许兰因很是感动。忍不住轻轻拎了拎他的耳垂,说道,「好孩子,姐记你的情。」 赵无喜欢许兰因跟他亲近,却不喜欢许兰因叫他「孩子」,翘着嘴抗议道,「我都有儿子了,姐不许再那样叫我。」 许兰因收回手,呵呵笑道,「也对,你要当爹了,就是大人了。」又细细看了他几眼,感慨道,「吾家有弟初长成。」 不知从何时起,赵无就特别不喜欢许兰因把他看成弟弟。又抗议道,「姐,不要总把我看成弟弟,我如今已经是大人了。不仅是闽大人,就是肖大人、秦大人他们,都在夸我功夫好,心细如发,才端了隆兴客栈。」 之前已经说好,是赵无发现了隆兴客栈的所有不妥,不要把许兰因说出来,只有闽户知道真相。 许兰因笑嗔道,「你喊我姐,又不让我把你看成弟弟,太矛盾了吧。」 赵无摸摸鼻子,好像是有些矛盾,嘿嘿干笑两声。 许兰因又说道,「听说黄贺已经死了,他死有余辜。不过,他背后的人没找到,倒是可惜了。」 赵无的瞳孔微微一缩,抿了抿嘴没言语。 许兰因太熟悉他了,这个表情表明他心里有事。 许兰因的脸凑近了看他的眼睛,说道,「难不成,闽户没跟我说实话?」就要伸手去抓他的袖子。 赵无退后了一步,似是玩笑道,「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觉得你这种眼神能看透我的心。」 许兰因站直身子,伸出的手也心虚地缩了回来。这小子越来越狡猾了,自己熟悉他的同时,他也在熟悉自己。 许兰因故意说道,「这么心虚,你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无说道,「姐别问了,知道得多烦心事就多,你只管好好在家享福,等着我给你挣功名利禄。」 许兰因很想说,你挣功名利禄是给你家祖宗和媳妇挣,怎么是给我挣。但她对他们有什么秘密更感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赵无只得说道,「黄贺是真的死了,孩子也找到了,但那个人背后的势力特殊,现在不宜动他……我和闽大人其实昨天就回家了,家里还来了一位贵客……姐,我只能跟给说这么多。」 他的话不多,又吞吞吐吐,但信息量巨大。背后势力特殊不能动,很可能那个人还关系到另一件案子。 闽户曾经跟赵无明确表态过,怡居酒楼的事绝对不能让现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有所察觉,毕竟这两人都是先太子出事会得利的人。 那么,许兰因充分相信这个被闽户奉为贵客的人不会是他们两人及其手下。 随着案件的深入,有些事做为地方官员、提刑按察司副使的闽户,甚至他父亲闽尚书都无能为力,又不能马上惊动皇上,就必须找背景更深的同盟。许兰因想着,若闽户能找到残废的先太子和周家帮忙,就好了。 书里,因为古望辰举报有误,让闽户先入为主有了误判,走了弯路。等到调查到一定阶段发现了真正的幕后,就被灭了口。而现在因为自己的意外到来,闽户提前知晓并开始布局调查,再避过对他不利或者说故意迷惑他的人。现在通过隆兴案又牵扯出一个人,或许会更有帮助…… 许兰因本身对政治、朝堂没有兴趣,只是不想赵无和闽户有事,才参与进去。知道他们布局这么深,她也就不想再问了。赵无说得对,知道得多烦恼就多。 为了更加放心,还是说道,「我不多问,只想知道一个与案情无关的问题,那位贵客姓周吗?」 赵无没有回答,看许兰因的眼里有些许吃惊和笑意。 自己猜对了,许兰因很有两分得意。 看到许兰因笃定的表情,赵无说道,「姐,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狐狸精变的。」 许兰因笑问,「若我真的是千年狐狸,你怕不怕?」 赵无说道,「不怕。姐若是千年狐狸,我就跟着姐一起修炼。」 听了赵无的话,许兰因是真的甜到了心里,笑嗔道,「甜言蜜语。」 赵无见许兰因笑得开心,嘴也咧得大大的。又问,「姐刚才说让我去封县一趟,是什么事?」 许兰因的表情严肃下来,说道,「着火的那天夜里,我看到黄贺去那棵树下转过两次,就是你住的客房窗外那棵树。我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想,黄贺狡猾多端,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他跑去那棵树下转悠,会不会树下也有什么猫腻?」 赵无思索道,「不会那里也埋了死人吧?」又自言自语道,「那里不好埋人,容易露陷。」 许兰因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怀疑。不如你夜里偷偷去挖挖看,没有则罢,若真有什么线索,又立了一功不是?」 赵无也觉得黄贺狡猾又谨慎,既然他那么在意那棵树,八成树下真有什么猫腻。说道,「好,正好封县还有些事,明日我找借口去一趟,夜里去客栈挖挖看。」 赵无去窗边看了看,转回来放低声说道,「我还要跟姐说件重要的事,隆兴客栈那个案子,河北提刑按察司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涉及外省的。几日后就会把要犯押去京城,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讯……」 闽户说,隆兴客栈这件大案会给赵无记头功,等案子彻底落定会为他请封和请赏……提刑按察司的几名捕快被派去外省调查取证和缉拿罪犯,赵无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赵无只是名义上去调查这个案子,实际上是奉闽户和那位贵客之命去完成另一件隐密任务。短则两个多月,若不好查半年也有可能…… 末了,赵无又说道,「姐,我不能跟你说具体的任务。」 许兰因很大度地说道,「我理解。你的差事特殊,别说我是你姐,就是你娘,那些话也不能说。」 说是这么说,又习惯性地去拉他的袖子。她没注意到的是,她一做这个动作眼神就有些许变化。 赵无有些害怕许兰因的这个眼神,又条件性地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不说不光是为了保密,也是不希望姐太担心。你在家轻轻松松过日子,等着我回来。我的本事姐知道,抓那些毛贼易如反掌。」 第58章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许兰因暗骂了一句「臭小子越来越狡猾」,也就放弃了听他心声的打算。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不想自己担心,那就安安心心在家等他回来吧。 许兰因还是替赵无高兴的。因为这两件大案让他得到了闽户和那位「周姓贵客」的赏识,不仅他的未来更加可期,将来同温卓丰一起斗倒温二老爷也更容易。 两个多月要十月底或冬月初才能回来,半年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回来。既然是隐密任务,肯定有危险。赵无武功是厉害,但阅历和经验太少了,能不能应对突发状况? 看看眼前的大男孩,许兰因有了浓浓的不舍。 赵无看出来许兰因的不舍,其实他也不愿意这么长时间离开许兰因。但他要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许兰因和大哥的承诺,他就必须建功立业,越危险才能越体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赵无笑道,「姐放心,我武功厉害,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会平安回来的。」 许兰因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出门在外万不能大意。害人的招数层出不穷,不光是面对面的打斗,更要注意生活中的细节……」她想到「通敌案」的幕后主使肯定是三皇子及其一党,又道,「在外面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我觉得三皇子比现太子更危险……」 她说一句,赵无应一句。 赵无又嘱咐道,「怡居酒楼的事姐不要再管,若那个案子实在有急事,就跟洪大哥说,千万不要涉险,那些事暂时由洪大哥负责……我跟闽大人说了,我不在家,不管姐回南平,还是来省城,路上都要请闽大人多派几个人护送。最好再派一个有功夫的人冒充姐买的下人带回家,能够随时保护姐的安全……他都答应了。」 这孩子,在对待她的问题上总是那么细心周全。 许兰因又问,「你什么时候出发?回头我拿些银子给你路上花。」 赵无笑道,「我三日后启程,不用姐给钱,闽大人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足够了。」 许兰因说道,「路上不要亏待自己,住好吃好。你走后,我们也该回南平了。等你回来,就找借口去一趟京城。」 有了先太子外家或许是百草堂东家的怀疑,许兰因就更想早些去跟他们搭上关系。 赵无点头,他也想早些回京看望大哥。 许兰因又道,「你快走了,就别去封县了,来回奔波太辛苦。」 赵无道,「封县离这里不到百里,明天去,后天就能回来。」 两人说了一阵话,许兰因就回了内院,许兰舟和闽嘉已经起来了。 闽嘉睁开眼睛没看到许兰因,有些不高兴,许兰亭正劝着她下跳棋。 看到这两个小可爱,许兰因压抑的心情有了舒缓。笑道,「你爹爹回府了,他说晚上会同嘉儿一起赏月呢。」 闽嘉面无表情,没有一点期待。 许兰因又道,「还请了我们。」 闽嘉才有了高兴的样子。 许兰因问刘妈妈道,「闽大人之前跟姐儿赏月,都做些什么?」 刘妈妈笑道,「赏月当然就是赏月啊。他们人少,不好玩别的主子喜欢玩的击鼓传花,只看看月亮,吃些月饼,大爷还会吟诵两首咏月诗。」 倒真是无趣。 许兰因对闽嘉笑道,「今天咱们一起赏月,击鼓传花人还是少了,玩不起来。咱们就硬行规定,你爹背诗,赵大叔练武,许姨讲故事,兰亭小叔叔背童谣,嘉儿表演什么节目呢?」 闽嘉先还听得高兴,一听让自己表演节目,小嘴马上就嘟了起来,她什么都不会。 许兰因笑道,「我帮嘉儿想了一个,你跟兰亭小叔叔一起表演好不好,兰亭小叔叔背童谣,你在一旁有节秦地击掌。」 许兰亭赶紧道,「好啊,好啊,我一个人表演害怕,有嘉嘉陪着,我就不怕了。」 许兰因笑着看了他一眼,真是个聪明的小豆子。 许兰亭开始背,许兰因就教闽嘉如何击掌。 童谣对两个天才儿童都太简单小儿科了一些,但许兰亭觉得自己是在将就闽嘉,闽嘉又觉得自己是在将就许兰亭,相互都非常配合。 晚饭是许兰因领着闽嘉和许兰亭在小院里吃的。吃得不多,留着肚皮晚上赏月的时候吃月饼和许兰因白天做的点心。 酉时末,天还没有黑透,月亮就出来了。 许兰因把自己和两个孩子拾掇得漂漂亮亮的,就坐在庑廊下玩。许兰亭说他有些紧张,拉着闽嘉一起练习要表演的节目,两个孩子练习得非常认真。 戌时初,天边最后一丝余辉隐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浮云,明亮的圆月高挂天幕,只有几颗星星在远处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清风来了,抱拳笑道,「大爷请姐儿、许姑娘、许小哥儿去望月亭赏月。」 许兰因一手牵一个孩子,带着几个下人去了望月亭。掌棋和清音、妙语还端着几碟许兰因今天上午用桂花做的小点。 望月亭离池塘边不远,亭外还有几棵桂花树。远远就看见望月亭挂着多盏宫灯,亮如白昼。亭子里摆了三张长案,闽户和赵无各坐在一张长案后,案上摆了酒菜、点心。 他们三个一进亭子,赵无笑道,「月宫仙子带着金童玉女来到凡间。」 许兰亭极是纳闷看了他一眼,说道,「赵大哥平日只夸我大姐,今天连着我和嘉嘉一起夸了,真难得。」 赵无笑骂道,「你自己不好好表现,还嫌我夸你夸少了。」 许兰亭接过清音手里的一碟点心,给闽嘉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一起来到闽户的案前。 许兰亭双手举着碟子说道,「闽大人审案辛苦了,几日不见你又瘦了,嘉嘉和我心疼啊。这是我姐姐亲手做的点心,好吃得紧。嘉嘉和我借花献佛,祝闽大人中秋节快乐,天天立大功,夜夜睡饱饱,顿顿多吃些。」 闽户被逗得朗声大笑,起身亲手接过碟子,说道,「谢谢兰亭,谢谢闺女,谢谢许姑娘。」又笑道,「睡好吃好我愿意,天天立大功就算了,我立功立得多,也就说明案子多,坏人多。以后兰亭就叫我闽大哥,叫大人客气了。」 许兰因也笑起来。她白天教了许兰亭怎么说,可那小正太自己临时发挥,把她扯进去不说,还说了那么多废话。她之前没看出来,这小正太还这么出得众,胆子也大。 闽嘉也觉得那些话好笑,眼睛都笑弯了。看到如此欢快的闺女,闽户更高兴了。 许兰亭又接过掌棋手中的碟子,领着闽嘉走去赵无的案前,说道,「赵大哥抓坏人辛苦了。我睡着了都在念你的好,没有你发现那些坏人,把他们抓住,我就可怜了。祝赵大哥中秋快乐,多抓坏人,早日当官,早日娶媳妇。」 他的话又把众人逗得大乐。 赵无接过碟子笑道,「承你的吉言,我也想早日当官,早日娶媳妇。」 众人乐得更甚。 之后,闽户招手让闽嘉坐去他旁边,闽嘉装作没看到,坐去了许兰因和许兰亭一方。 第59章 闽户只得尴尬地收回手来。 几人说笑几句,望望月亮,又吃了点酒菜和点心、月饼。闽户笑道,「值此中秋之夜,我就背首咏月诗助兴,抛砖引玉。」 他站起身背了一首诗,没有阴阳顿挫,十分无趣。但许兰因姐弟、赵无以及几个下人都非常给面子地鼓了掌,闽嘉似没听到一般。 之后,已得了许兰因嘱咐的赵无站起身说道,「闽大人珠玉在前,我就不背诗了,给你们踢几脚。」 他走出亭子,来到一棵桂花树边,脚尖一点跳起来,一蹬树干,跃得老高,再蹬一脚树杈跃得比树尖还高,树上的叶子像雨点一样往下落着。他翻了一个跟头,稳稳落下地。 动作一气呵成,只发生在眨眼间。 许兰因知道,他还可以跃得更高,瞬间蹬断几根粗树枝。 他又有了大的进益。 除了闽嘉,所有人都鼓掌叫好。 闽户哈哈笑道,「赵兄弟跟着我屈才了……」 他知道赵无功夫好,否则也不可能人不知鬼不觉躲过那么多练家子把隆兴客栈给烧了。但亲眼目睹这个功夫,还是兴奋不已。在他看来,大内高手的轻功也就如此了。 那件事有他参与,更加放心了。 赵无抱拳道,「闽大人折煞小人了。」 几人又说笑一阵,闽嘉就眼巴巴地看着许兰因,意思是该你表演了。她最想看的,就是许姨表演。 许兰因呵呵笑道,「好,该我表演了。我就讲一个《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赵无带头鼓掌,闽户和闽嘉、许兰亭都鼓起掌来,下人见了也开始鼓掌。许兰因觉得,自己好像是这里最受期待的明星一样。 她清了清嗓子,讲道,「有一只小猴子到水边去喝水,发现水面上有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小猴子急坏了,月亮怎么掉到水里了?它赶紧召唤其他的小猴子来看,小猴子们就决定把月亮捞起来……」 她的声音好听,快慢适宜,内容虽然幼稚却十分有趣,别说两个孩子,就是大人都听进去了。 等她讲完,众人又鼓掌叫好。 许兰亭高兴坏了,站起身亲了许兰亭一下。另一边的闽嘉见了,也站起身,小脸还没挨到许兰因的脸,又犹豫地停下了。 她有些害羞,低头扭着手指头。 许兰因笑道,「是想挨一挨许姨的脸吗?许姨也有这个想法呢。」说着,就用脸的一侧去挨了挨闽嘉的小脸。当着闽户的面,她不好意思去亲小姑娘。 闽嘉激动地小脸红红,抿着嘴笑起来。 看着闺女和许兰因的亲密互动,闽户的心情极是复杂,又是高兴,又有些心酸。 许兰因又拉着两个孩子对众人笑道,「他们两人也有节目要表演呢。」 许兰因的话声一落,众人齐齐地鼓起掌来,比任何一次都热烈。 许兰亭红着小脸拉着闽嘉走到中间,开始朗诵起来。 许兰亭朗诵了两句,见闽嘉站着没动,便停下对闽嘉说道,「嘉嘉,你不帮着击掌,我说起来没有节奏,不好听的。帮帮忙嘛,帮了忙,再让我姐姐讲个笑话,我姐姐讲的笑话可好笑了。好不好?」 虽然闽嘉觉得兰亭小叔叔很好,她也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帮他击掌。但她实在太想听许姨讲的笑话了,只得点头同意。 许兰亭又开始朗诵,闽嘉就非常有节奏地击着掌。 天上月亮圆又圆, 照在海里像玉盘。 一群鱼儿游过来, 玉盘碎成两三片。 鱼儿吓得快逃开, 一直逃到岩石边。 回过头来看一看, 月亮还是圆又圆。 这个节目因为有了闽嘉的参与,意义更是不同,鼓掌声和叫好声尤其热烈,以闽户的声音最大。 见自己的节目最受欢迎,两个孩子高兴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许兰亭对许兰因说道,「大姐,我刚才跟嘉嘉许了愿,你要讲个笑话才行。」 许兰因用指头戳了他一下,笑嗔道,「你求人,用我许愿。」见闽嘉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又笑道,「好,我就讲个笑话。」 让许兰因讲故事还行,讲笑话是难为她了。她前世肚里有不少笑话,可都带「荤」,肯定不能在这个场合讲。 许兰因想了想,只得讲了一个前世的古代经典笑话「女婿拜寿」。想着哪怕这个时代有这个笑话,但经过她的诠释也会有所不同。 等她讲完才发现,笑话把这些古人笑得前仰后合,连从来不出声的闽嘉都发出了几声轻笑。 闽户也是笑得特别灿烂,哈哈声一点不比赵无小。 许兰因才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那个笑话。 看看闽户,许兰因暗自好笑,这个一本正经又无趣的男人今天也放开了,真是难得。她笑道,「我都表演了两个节目,你们也要表演两个才公平。」 赵无第一个响应,起身打了一套漂亮的拳。 许兰亭又拉着闽嘉表演了「我们都是木头人」,闽嘉也放开了,玩得很欢畅。 看到笑弯了眼的闺女,再看一眼笑意盈盈的许兰因,闽户笑得更是开心。 表演完了木头人之后,赵无和许兰亭又不错眼地看着闽户。 闽户今天真的放开了,也没有谦虚,站起身又朗诵了一首咏月诗,明显比第一次带了些感情色彩。 获得了真诚的掌声。 闽户望望天,尽管万般不舍,也知道不能再玩下去了。笑道,「月已上中天,该回去歇息了。」 路上,刚刚还玩得兴味盎然的两个孩子便睡眼惺忪起来。许兰因抱着闽嘉,闽户抱着许兰亭回闽嘉的院子。 同赵无分手的的时候,许兰因看了他一眼。在闽户面前,两人不敢有小动作,但许兰因知道赵无明天一早就会找借口去封县「夜探隆兴」。 来到院门口,闽户把许兰亭交给掌棋,对许兰因笑道,「谢谢许姑娘,嘉儿快乐多了,今天也是我过的最快乐的中秋。」 笑容明媚得如天上的月亮,让许兰因闪了闪神。 次日一早,赵无骑马去了封县。 巳时,外院婆子来报,桂大人把一个叫小竹子的男孩领来了,在外院候着。 许兰亭听说赵大哥居然认了个儿子,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说道,「赵大哥做事总是那么任性。比姐姐岁数还小,还没娶媳妇,居然认了个儿子。」 许兰因道,「那孩子是我们在隆兴客栈遇到的,找不到他的家人,很可怜。你赵大哥就认他当儿子,以后跟着我们过。」 许兰亭一听是隆兴客栈的乞丐,表情马上严肃下来,说道,「他是赵大哥的儿子,就是我的侄子,我要对他好。」又拉着闽嘉的手说道,「走,咱们一起去接我侄子。他也是你的弟弟,你要对他好,他好可怜的。」 闽嘉听小叔叔讲了不少可怜小乞丐的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60章 他们到外院一间厢房,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边。他穿了一套宽大的棕色短襟和长裤,递了瓦片头,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眼睛亮得像夏夜里的星辰,非常漂亮。就是鼻尖上蹭破了一块皮,红红的,应该是被人打在地上摔的。 他正是那天他们在隆兴客栈遇到的因吃馒头被打的小乞丐。 那孩子似乎还记得许兰亭,一看到她眼里就迸发出惊喜,然后就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她。 许兰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先冲孩子笑了笑,就向桂大人表示了感谢,又奉上一个装了银锭子的荷包。 就是冲着闽大人,桂斧也不敢要许兰因的这个礼,何况他看出赵无的本事及闽大人对赵无的欣赏。 他摇头笑道,「许姑娘客气了,赵无是我的好兄弟,这个小忙我该帮。」又道,「若以后许姑娘有用得着桂某的地方,托人给我带个信儿。」 许兰因道了谢,笑道,「以后桂大人去了南平县,去我家做客。」 桂斧笑道,「好说,我没少听赵兄弟说许姑娘的厨艺好。」 许兰因又俯身对孩子说道,「好孩子,我是许姨……」 孩子小声说道,「我认识你,你是那天的姨姨,跟我娘亲一样美。」 他记得自己,居然还记得他娘。 许兰因忙问道,「你还记得你娘?那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里吗,或者你爹娘叫什么名字?若记得,我们送你回家。」 孩子小声说道,「娘,爹爹,祖祖,船船……」然后就茫然地看着许兰因,似乎再也想不起之前的其它事。 到现在还没忘记娘亲和爹爹、老祖宗,之前的家庭应该是幸福的…… 许兰因笑道,「你真聪明,还记得许姨。这样好不好,在找到你爹娘之前,你就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会对你好,不会打你,不会让你挨饿。」 许兰亭提醒道,「大姐,你搞错亲戚关系了。他是赵大哥的儿子,应该叫你姑姑,叫我叔叔。」 许兰因又对小竹子说道,「以后你就叫我姑姑,」指着许兰亭和闽嘉介绍道,「叫他小叔叔,叫她嘉姐姐。」 在乞丐窝里呆了大半年,小竹子非常有眼力见儿,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马上乖巧地叫道,「姑姑,小叔叔,嘉姐姐。」 许兰亭高兴地过去抱着他笑道,「好侄子。」 竹子被抱得惨叫一起,扭动着小身子流泪道,「痛,痛,好痛。」又说道,「小叔叔轻些,不要挨着肚肚。」 吓得许兰亭一下松了手。 桂斧赶紧说道,「这孩子胸口和腿上有两处烫伤,是乞丐为了行乞故意烫的,我已经让大夫给他上了药。」 许兰因一听,心都抽紧了。跟桂斧告别,领着三个孩子回内院。不敢抱孩子,只牵着他鸡爪一样的小手。 回到许兰因住的屋,没让许兰亭和闽嘉进来,她同刘妈妈一起查看孩子的伤。 一脱下孩子的衣裳,不说许兰因流了泪,连刘妈妈的眼圈都红了。 刘妈妈咬牙骂道,「天杀的,应该把那些恶人都砍头。不对,砍头都便宜了,应该五马分尸。」 孩子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新伤和旧伤,有竹条打的,有利器割的,特别是胸前和右腿的两大片新伤,哪怕抹了药,也能看到大片的水泡,还流着水。 这孩子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许兰因又让人去外院告诉郝管家,请他派人去回春堂请善治儿科和外科的大夫来。 等大夫的时候,小竹子生怕失去姑姑这根救命稻草,小手一直紧紧抓着许兰因的衣襟。 许兰因让丫头冲了糖水来,亲手喂他喝。暗道,若如玉生肌膏带在身上就好了,给他擦一点。不为了去疤,只想让他少遭些罪。 半个时辰后来了两位大夫,重新给孩子上药,开药。 上药的时候,小竹子痛得眼泪汪汪,却不哭闹挣扎,只默默地流着泪。嘴里说着,「爷爷轻些,爷爷轻些。」实在受不了了,惨叫一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 许兰因心疼地说,「痛就哭出来,别忍着。」 小竹子听了,才吸吸鼻冀,小声啜泣起来。 烫伤处理好,许兰因就拿了件许兰舟的衣裳给他穿上。他穿着有些长大,打到膝盖以下。为了有利于伤口透气,没有给他穿裤子,也没有系腰带。 把大夫送走,一直在门外守着的许兰亭和闽嘉才走进来,一人拉着小竹子的一只小手。 许兰亭红着眼圈对许兰因说,「大姐,看到小竹子,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幸福。」 闽嘉的眼睛都哭肿了,听了许兰亭的话,使劲点着小脑袋。原来,没有爹爹没有娘亲的孩子是这么可怜可怕。她觉得,她应该对爹爹好些的。 许兰因没想到小竹子成了活教材,让两个孩子知道了感恩。 她看看小竹子那对明亮的眸子,说道,「你义父去办事了,明天他回来你再去给他磕头。他姓赵,你就叫赵星辰吧,小名小星星。」 许兰亭忙说道,「赵星辰,夜空里的星辰照我前行,姐姐真会起名儿,多美啊。」 许兰因笑起来。他说得多富有诗意啊,这孩子以后说不定能当大儒。 赵星辰想着躺在漏顶的屋里看夜空里的小星星,真的是很美很亮呢。咧开嘴笑起来,也不觉得身上有多痛了。 糯糯说道,「嗯,好听,我喜欢小星星。」 做为长辈,许兰亭还拿了一个前几天在铺子里买的竹编笔筒送给赵星辰当见面礼。做为姐姐的闽嘉也送了他两块帕子,一盒点心。见他们这么正式,许兰因也送给赵星辰一个小荷包,还承诺给他做四套衣裳四双鞋子,再买个金项圈。 赵星辰都幸福得流泪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好日子。 晌午,赵星辰面对一桌子的好吃食,吃得狼吞虎咽,一个人吃得比许兰亭和闽嘉两个人吃得还多。 开始许兰因不忍心叫停,后来怕他把肚子吃坏,赶紧劝道,「晚饭还有更好吃的,留点肚皮。」 赵星辰被安排跟许兰因一个床睡觉。 许兰亭吃味道,「我都没有跟姐姐一起睡。」 闽嘉没说话,眼里也是这个意思。 许兰因笑道,「亏你还是老辈子,居然吃侄子的醋。小星星身上有伤,姐姐方便照顾他。」 两个孩子听了,也不再吃醋了。 药里有助睡眠的药,赵星辰睡得很香。 许兰因在一旁看着他,他或许做了个美梦,嘴角还弹出一抹笑意。在苦水里泡了大半年,居然还能笑得这样甜。 许兰因拉着他的小手,听他心里说着,「娘亲,咯咯,娘亲,我找到你了……」 这孩子不像是出自穷苦之家,也不是孤儿,那么他最好的归宿还是回到自己的家。等他伤好之后给他催眠,看能不能帮他记起前事。若是他记得,就送他回家。若是不记得,就再给赵无当名义上的儿子,给自己当真儿子…… 第61章 许兰因心疼地摸着赵星辰的小脸。若他的亲人知道他遭了这么大的罪,不知道会怎样难过。 傍晚,闽户回府来看闽嘉。他已经听桂斧说赵无认了个儿子,心中暗笑,温四还是那个温四,没成亲就认儿子,只有他干得出来。 还没到院门口,就能听到许兰亭和另一个孩子欢快的笑声,闽户的心情也明媚起来。若是那些笑声里再有闺女的,若是这个家里一直有这样的笑声,就更好了。 院门半开,闽户走近了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许兰亭和闽嘉在院子里玩着「我们都是木头人」,许兰因坐在廊下笑看着他们,她旁边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男孩的手拉着许兰因的袖子笑得前仰后合,正是那些乞丐中的一个。听说这个孩子遭了大罪,居然还乐得这样欢。 许兰亭看到闽户了,赶紧牵着闽嘉来给他见礼。说着,「闽大哥,看到小星星受的苦,我和嘉嘉才知道有爹爹、有娘亲、有姐姐、有哥哥、有家,多么好。」 闽嘉也看着闽户点点头。 因为赵星辰的到来,让这两个孩子有了这么多感悟,也有了感恩之心,闽户颇感意外。 他也想趁此机会跟闺女的感情再进一步。想到许兰因对他说过的话,对两个孩子说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他的话闽嘉没太听懂,但听到了「母」字。爹爹不仅提到了母亲,还把母亲跟父亲放在一起,说明爹爹开始喜欢娘亲了,爹爹开始变好了……她感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红,小鼻翼吸了吸。 看到闺女的这个表现,闽户更是高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来到许兰因面前。 听到孩子亲口说出这么残忍的话,闽户的眉毛皱成了一堆。亲手把他扶起来,说道,「叫我伯父即可。你吃的苦,伯父会为你讨回来,让那些恶人受到严惩。」又从腰间取下个玉佩给他当见面礼。 闽户的晚饭也是在这里吃的,他一个人在厅屋里吃,许兰因领着三个孩子在侧屋里吃。 许兰因给他屈膝行了礼,对赵星辰说道,「来,见过闽大人。」 赵星辰已经看出这个人是救他们的大官,忍着痛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告状道,「闽大人,那些人坏,打我,烫我,还要烧我。」 闽嘉没有吱声,许兰因冲他笑了笑。 闽户见善解人意的许姑娘也没说领着孩子们送送他,只得失望地走了。 听到另一间屋里的说笑声,闽户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他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眼睛看着许兰因,嘴里说着,「闺女,爹去外书房了。」 封县,隆兴客栈外面还牵着一圈绳子,大门也被两条打x的纸条封了。即使不封,也没人敢来这里。特别是天黑以后,有人哪怕要从这里路过,都要结伴同行。 人们都在传这里闹鬼,晚上隐隐能听到哭声。还不是一个鬼在哭,而是一群鬼在哭。 夜里,许兰因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听着赵星辰的轻鼾声,想着身在封县的赵无。 他此时已经去了隆兴客栈吧? 他大概挖了半刻多钟,没挖到尸骨,居然挖出一个坛子。他小声嘀咕道,「不会是骨灰吧?」 他扔下铲子,默念着,「我让你大白于天下,就会给你报仇,抓住害你的人……」 时近子时,万籁俱寂,皓月当空。 一个身穿夜行服的蒙面人快速跃入隆兴客栈的围墙。他又四处看了看,听了听,就来到一棵大树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小铲子挖起来。 他把信放进去,把盖子盖好,再快速把土填上,才抱着坛子跳出围墙,挑着黑暗的地方往驿站跑去。 次日午时初,贴身背着一个包裹的赵无直接回了闽府他的客房。 坛子特别沉手,他晃了晃,有响声,不像是骨灰。打开盖子一看,里面光闪闪亮晶晶,在月光的照耀下闪得他的眼睛眯了眯。他用手巴拉几下,居然全是金银珠宝……不,少了银,全是金珠宝。 他的嗓子里咕噜出几声轻笑。突然,他的手一顿,从最下面拿出一张折着的纸。他单手甩了甩,纸张打开,上面的内容让他的嘴咧得更大,白牙和坛子里的宝贝交相辉映。 他都帮着赵星辰撒起娇来。 赵星辰看了一眼许兰因,他不认识爹爹,他更想叫姑姑作娘亲的…… 前院婆子来跟许兰因说,赵爷从封县办完事回来了。 许兰亭高兴地冲赵星辰笑道,「小星星,你的爹爹回来鸟。」 赵星辰一看到赵无就激动起来,跑过去直接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说道,「谢谢大哥哥,打跑了坏人。」 那天,赵星辰叫「土爷爷」的中年乞丐刚用开水把他烫伤,准备让人带他去外面乞讨的时候,赵无第一个冲进来,双手抱过赵星辰,一脚把那个坏乞丐踢飞,赵星辰的脑海里就永远记住了这个人…… 许兰因笑道,「走吧,去给你爹爹磕头。」 她领着三个孩子去了外院客房。 许兰因点点头,笑道,「嗯,他就是你的爹爹。」又对赵无笑道,「我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赵星辰。」 赵星辰赶紧又给赵无磕了三个头,说道,「见过爹爹。给你当儿子,真好。」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生怕叫晚了会变卦。 许兰亭笑得直跳脚,大声说道,「小星星,他不是你的大哥哥,他是你的爹爹,爹爹!」 幸福来得太突然,赵星辰不敢相信,他抬头望望许兰因。 赵星辰激动得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抱着赵无的脖子喜极而泣,「喜欢,当爹爹儿子,再不怕被打了,呜呜呜……」 赵无哄了他几句,拿了一个自己在封县买的小金锁给他当见面礼。又道,「平日我忙着抓坏人,你就跟你姑姑一起生活。要听姑姑的话,当个好孩子,这样爹爹才会更喜欢……」 之前,赵无虽然很同情这孩子,却从来没想过要给他当爹。完全是因为许兰因想收养他,又觉得许兰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收养孩子不好,他才想着当个名义上的爹。没想一看到这孩子,他就真的有了当爹的感受。 赵无笑着把赵星辰抱起来,「以后你爹爹我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又补充道,「好人也不能欺负。谁敢欺负,我就揍谁。」他知道这孩子哪里受了伤,避开了受伤的地方。 他说一句,赵星辰就点头应一句。 许兰因笑起来。不到一年,那个别扭少年当起爹来居然有板有眼。 几人说了一阵话,赵无让丫头带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说是请许兰因帮他收拾收拾明日要带走的东西。 等到屋里没人了,赵无才悄声说道,「姐做梦都想不到树下藏了什么东西。嘿嘿,不是死人,是宝贝,还有一封密信。」说着,就塞了个东西在许兰因的手里。 许兰因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黄绿色珠子。说道,「这是传说中的夜明珠还是猫儿眼?」 赵无悄声笑道,「这是猫儿眼,温家老太太就有一颗,跟这个一样大,颜色也差不多,据说能卖五千两银子。那些东西我会一并交给闽大人,只能悄悄给姐一颗珠子。」又补充道,「我不太识货,觉得这颗珠子应该是里面最值钱的宝贝。」 第62章 若没有那封信,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整坛子的宝贝都交给许兰因保管。一半给许兰因,一半他会悄悄用于那些被害人。但有了这封重要的密信,就不得连着坛子和东西一并上交了。 「可以吗?」许兰因问道。她也喜欢宝贝,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赵无道,「又没有帐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不行!我还觉得委屈姐了,若不是姐发现端倪,被别人挖走了,宝贝是其次,还要耽误大事。」 许兰因听了,才欢欢喜喜把猫儿眼揣进荷包。 她开始给赵无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四套衣裳,让人帮着买的棉衣棉裤,两双鞋子,蓑衣,斗笠…… 赵无是骑马,东西不宜多带。临时缺什么,在路上买。 晌午,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在这里同赵无一起吃了饭才回内院。 午歇后,许兰因又领着几个孩子来到赵无的客房。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他,许兰因想多跟他相处。同时,还硬塞给他一张两百两的银票,穷家富路,她希望他在外面不要太遭罪。这傻小子不知道攒私房,得了钱基本上都交给她了。 一直玩到斜阳西坠,许兰因才带着孩子们回内院。 许兰亭问道,「咱们不跟赵大哥和闽大哥一起吃晚饭吗?」 小姑娘的眼里也盛满了希望,知道了爹爹的好以后,她也想多跟爹爹在一起。 许兰因忽略掉她的小眼神,笑道,「不了,他们有事。」 赵无听说闽户回了外书房,就急急拿着包裹去了。 下人退下后,闽户把坛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他看完信笑起来,说道,「我就说嘛,唐末山拿捏住黄贺的儿子,黄贺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拿捏住他的短处。我倒纳闷,这封信怎么到了黄贺手里。」声音放得更低了,「这完全坐实了我们之前的怀疑,洪家那对父子只是三皇子和怡居酒楼的障眼法,是让别人看的。怡居酒楼真正的合伙人是三皇子,或者说目前是三皇子,而联系人则是唐末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老太师早走了一步,否则他老人家会更高兴。」 赵无问道上这,「那我们可以一举拿下他们吗?」 闽户摇头道,「台前有人唱戏,他们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太子和洪家父子,再倒打我们一耙。什么时候收网,要取决于你们这次行动。」又道,「此去西夏国,责任重大,也危机重重,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人,带回来。」 赵无郑重地点点头。 闽户又看看桌上的金银珠宝,有三十几个二十两的金锭子,一堆嵌宝首饰、翡翠镯子、珊瑚手串,单个的珍珠、红绿宝石、水晶、祖母绿,五光十色,煜煜生辉。 说道,「黄贺的钱财有两处来源,一部分是死人财,一部分是私矿的分红。交上去,最后也不知道便宜谁,不如我直接处理了。这些金子,大概值个七千两银子,就救济那些寻回来的受害人,以及找不到大人的孩子。这些钱暂时放在我这里,你回来后交由你去办。这些首饰和宝石,若卖得不好也就几百两银子,不值多少钱,就你和许姑娘分了吧。没有你们发现隆兴客栈的不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继续受害,更扯不出来唐末山。况且,这些东西你不挖出来,谁又知道?」 他充分相信是心细如发的许兰因发现端倪,赵无去挖的。不是他认为赵无发现不了,而是那天夜里赵无在干大事,根本无暇顾及黄贺在哪棵树下多转了几圈。 赵无的眸子一缩,他再傻,也看得出这些宝贝绝对不低于万两银子。问道,「这样行吗?」 闽户笑道,「怎么不行,几百两银子的东西,我还是有权处理的。如此分配,既帮了受害人,又奖励了有功人员,这是物尽其用,比交上去便宜不相干的人强多了。」 赵无笑眯眯地把珠宝首饰包起来,婉拒了闽户的留饭,直接回客房,又让人去请许兰因。 许兰因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鼻尖上都热出了几颗小汗珠。 赵无把包裹给她,说了能说的,「这些都给姐。」 他心里非常高兴,又给许兰因挣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让姐姐过好日子的愿望兑现一半了。 许兰因即使不太懂,但逛多了银楼的她也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品质都非常好,卖好了至少能卖万两银子以上。闽户用「卖得不好」来估价,既是为他自己脱责,也是不想让他们有负担。 让受害人得到保障,让干活的得到实惠,他没为自己多分一文。说明他品性高洁,也说明他着实是个聪明人,把赵无彻底收在了他的羽翼下为他卖命。 小赵同学还要继续努力,当然自己也要继续努力。 许兰因笑起来,大老板给的奖励,必须要收下。不过她不会全要,会分一半给赵无。先保存在她这里,等赵无要用了再拿给他。同时,还会帮助那些没寻到亲人的孩子,这也等到赵无回来再办。 看到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赵无笑道,「姐,我还会继续努力,争取当大官。不仅让姐衣食无忧,还让姐不受别人欺负。」 许兰因一边把宝贝拿在眼前看着,一边笑道,「嘴儿甜,你以后的媳妇会天天泡在蜜罐里。」 赵无撇嘴道,「我才没有那么好的精神头儿哄媳妇。」 许兰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玩味地看着他笑道,「那是你还不知道媳妇的好。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二门快上锁了,许兰因才起身回内院,并说明天一早来送行。 赵无以不放心她为由,送她去二门。 秋夜微凉,月华如霜,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两人都没有说话,刚才的欢愉已经消失贻尽,心里塞满了浓浓的不舍。 次日寅时许兰因就起来了,去小厨房做了些易放的饼干。 她去了外院客房,赵无已经准备好了。他穿着藏青色箭袖细布长袍,头戴同色方巾。背上背着包裹和斗笠,一手拎着一个放在马背上的褡裢,一手拿着捕快使用的铁尺和马鞭。 许兰因把饼干塞进褡裢,把赶着做出来的几双袜子塞进包裹,又念念叨叨叮嘱了一堆。 赵无答应着,也念叨了她一堆。他不在许兰因的身边,总是担心她的安全。 许兰因把赵无送去角门门口。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骑着马越跑越远,又转过身向许兰因招招手,给了她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才驱马向前消失在晨曦中。 许兰因怅然若失地回到内院。她觉得心里特别难受,这种难受前世今生都没有经历过。不是悲伤,不是痛苦,也不完全是不舍和担心,整颗心就像被猫爪子抓得四分五裂…… 她凝眉坐在窗前发呆,掌棋不敢有一点点的聒噪,连走路蹑手蹑脚。 几个孩子起来后,院子里才喧嚣起来。 许兰亭翘着小嘴埋怨着,「赵大哥出远门,大姐都没带我去送送他。」又担心道,「他不在,若咱们在路上再遇到坏人咋办。」 许兰因道,「无妨,闽大人会派人护送咱们。」 第63章 赵星辰虽然跟赵无相处不多,听说他走了,也流露出不舍,只是不敢把这种感受说出来。 许兰因还是看出来了,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孩子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抚平曾经的伤痛。 赵无的走,只对闽嘉没有任何影响,小妮子一直倚在许兰因怀里撒娇。许兰亭让人摆上跳棋,又过来拉着闽嘉下。 许兰因呆得难爱,就在一旁的圆桌上写写画画,她在画茶楼的装修图,试图忘掉赵无走的事情。她画一会儿,就会侧过身捏捏赵星辰的脸,冲他笑笑。赵星辰也冲许兰因笑得眯起眼睛,叫一声「姑姑」。这个样子不仅是他真情流露,也有讨好的成分。 小豆丁十分有眼力见儿,只要闽嘉和许兰亭围着许兰因,他就不争不抢站在一旁看。等他们两个都不在的时候,他就会紧紧贴着许兰因。连许兰因上净房,他都要跟去当门神。 过了一阵,赵星辰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姑姑,你为什么紧着叹气呢?都叹了……」他看了看握成拳的十根手指头,又道,「叹了……我的手指都比不过来了。」 许兰因苦笑。她把赵星辰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掰着他的小手指头教他数数。 下晌,郝管家跑来见许兰因,跑得满脸通红。 许兰因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郝管家用帕子擦擦脸,笑道,「许姑娘,虞美人的屏风嵌好拉回来了,简直,简直,太漂亮了。我家大爷肯定会喜欢,我先代表大爷谢谢你了。」 说着,他还微微躬了躬身。 许兰因礼客气了几句。 郝管家又说,青渠街的铺子已经全部收拾出来,可以交给许兰因了。还说,若那个铺子要装修,他可以帮忙找人。 许兰因道了谢。 傍晚,清风过来说,大爷回来了,请许姑娘和几个孩子去外书房吃饭。 许兰因左手牵着闽嘉,右手牵着许兰亭,赵星辰由掌棋抱着,一群人去了外书房。闽府不算大,大半刻钟就到了。 外书房里的厅屋里摆着那架「虞美人」,闽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 淡蓝色的薄绢上,上半截是悠远的蓝天,蓝天上飘浮着几抹白云。下半截是萋萋芳草,芳草中夹杂着各色虞美人。花朵不大,五彩缤纷,轻盈绚丽,之间还飞舞着几只翩翩蝴蝶。 不同于富贵的牡丹,不同于峭立枝头的红梅,也不同于碧波中的荷花……这幅绣品有别于任何绣品或画卷,清新,自由,耀眼,散漫,又生机勃勃…… 闽户觉得,这个风景就是他向往的地方,这种风格也是他一直向往的状态…… 知我者,兰因也! 哦,闽户自觉又抓住了一个关键点,这幅绣品的气韵跟许兰因特有的气韵太相符了,清新,自由,耀眼,散漫,又充满了生机…… 许兰亭一进来,就得意地跟闽嘉和赵星辰介绍道,「这屏风是我姐姐画出来,我娘绣出来的。好看吧?」 闽嘉重重地点点头。 赵星辰也由衷地赞道,「花花好看,姑姑能干。」 闽户的思绪被打断,转头对许兰因笑了笑,说道,「谢谢许姑娘,这幅绣品我非常喜欢。以后无论我遇到什么烦心事,只要看看它,心境就会放轻松。」 这个笑容明媚就像窗外灿烂的晚霞,闪得许兰因眨了眨眼睛,也让服侍在一旁的郝管家和清风愣了愣。他家大爷,儒雅温润,平和淡然,这样的笑容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郝管家术更多了几分心思。这个笑容,大爷没给过任何人,却给了许姑娘。难道,大爷不是拒绝许姑娘给他当女人,只是拒绝给他当妾? 看来,得更加把许姑娘服侍好才行。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喜欢就好,我也没白费神。今天我再给闽大人做一次催眠,就用这个背景作依托……」 闽户点头笑道,「我跟许姑娘想到一起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闽户自己一桌,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一桌。 饭后,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许兰因说了想留丁固在省城看管装修茶楼,家里就缺一个男下人,想请郝管家帮忙去牙行帮着掌掌眼。 闽户说道,「牙行里买的下人不一定能马上上手。这样吧,我派两个我府里的下人给你,等到丁固忙完,再让他们回来。」 许兰因笑道,「这样再好不过。」 她知道,这两个人是有功夫的。有了他们,她总算安了心。虽然怡居酒楼目前不知道自家知道他们是「敌对分子」,但身处狼窝总要以防万一。 戌时初,几个孩子先回内院,许兰因又在外书房的厅屋里对闽户进行催眠。 闽户闭上眼睛,那个动听又心安的声音带着他越过千山万水,来到一片广袤的大草原上。蓝天白云下,绿草、鲜花、溪流、翩翩蝴蝶,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 为了知道这架屏风对闽户睡眠能起多大作用,许兰因偷听了闽户的心声。他在睡着前,居然喊了一声「兰因」。 许兰因吓了一跳,意念也随之移了出来。 难不成,这位老板兼病人对自己生出了情愫? 许兰因望了望这张平静、俊秀的脸庞,他睡得很沉,嘴角向上略微勾起,双眉之间平整光滑没有一点皱纹,还有轻微的鼾声。梦里,有美丽的景色中,还有美丽的姑娘。所以他不止放轻松了,还十分愉悦欢畅…… 许兰因稳了一下情绪,转过身对服侍在一旁的郝管家和清风点点头,逃似地出了外书房。 因为有了那些宝贝,许兰因早就想赶紧回家把东西藏起来。现在知道了闽户的心思,更想早些离开这里。 先不说闽家是典型的封建大家庭,百年世家,其中关系复杂,男人们都妻妾成群,就是闽户的继母不省心,他的妻子死因不明,女儿被害得无语,背后或许有一只害人的黑手,许兰因也不会傻到去趟那趟浑水。 她和闽户的关系,只能是上级和下级、病人和大夫的关系。还好有了那架屏风,他的失眠症得到了缓解,以后来给他催眠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经过多次同闽户的接触,还有他的风评,许兰因相信闽户不会强人所难,倒也不是非常担心闽户会强求于她。不过,以后跟他之间还是少来往为好。 许兰因洗漱完上床,看见赵星辰正瞪着眼睛望着她。黑暗中的眼睛一眨不眨,就像夜空中的星星,特别明亮。 许兰因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赵星辰糯糯说道,「姑姑不在,睡不着。」 许兰因笑起来,躺下前亲了他一下。 赵星辰一下坐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娘亲,肖肖还要亲亲。」 许兰因也坐了起来,问道,「你记起来你的名字来了,你之前叫肖肖?」 赵星辰的眼里又露出迷茫,说道,「姑姑,肖肖是谁啊?」 刚才他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第64章 许兰因又俯身亲了他一下,说道,「好孩子,睡吧,姑姑陪着你。」 「哦,我喜欢姑姑亲亲。」赵星辰笑眯眯地躺下,扭了扭小身子,小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许兰因摸摸他漂亮的小脸,暗道,若自己是他的娘亲,丢了这个儿子会哭死。 听着枕边的鼾声,望着透进窗棂的月光,许兰因又开始想赵无了。若他在就好了,许多不能与人言的事能与他说,自己不好做的事能交与他做。 想到赵无,许兰因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柔情……这种情绪吓得她一下坐起来。那还是个没完全长开的半大小子,自己这个老瓜瓤子不会企图老牛吃嫩草吧?那颗嫩草不仅把自己看成了姐,还看成了娘,绝对信任和尊重自己。若那熊孩子知道自己对他有这种情感,不知道会笑话还是会为难。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把赵无当成了亲弟弟,刚才的那种情感应该是姐姐对弟弟的牵挂。就是许兰舟和许兰亭将来去执行危险任务,她也会这么担心和牵挂。 又暗暗吐槽自己,前世就是如此,说别人头头是道,自己一遇到有关感情的事就搞不明白……可前世的爸爸说她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感情才一直无处寄托…… 她下地走去窗前,把小窗大打开。秋风微凉,月华如霜,明亮的圆月已经缺了一个边。 不知道赵无现在在哪里,是在日夜兼程地赶路,还是在某个客栈歇息,亦或说在跟罪犯搏斗…… 还是前世好,有手机、微信,无论多远,都能视频聊天。 第二天,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又把丁固和丁晓染父子带上,一起去了青渠街那个铺子。 来到外院,笑容可掬的郝管家领着两个年青后生给许兰因见礼。这两个人就是暂时给许家当下人的何东和何西,是两兄弟。 许兰因让掌棋给了他们装银锞子的荷包。 郝管家又递给许兰因一个荷包,说是闽大人买绣品的钱。还说那幅绣品是不一样的良药,闽大人今天一觉睡到天亮,睡了四个多时辰,还是清风把他叫醒的。 想到闽户睡着前的那一声「兰因」,许兰因有些不自在,接过荷包道了谢。 上了马车,许兰因打开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千两银子。 许兰因笑起来,闽老板挺大方。当然,那幅绣品不止是罕见的精品,还是治疗失眠症的良药,这么多银子也算物有所值吧。 这些钱,许兰因决定花几百两在省城买一个三进宅院,上在秦氏的名下。剩下的银子除了装修和买家俱,再买个小铺子当点心铺…… 正想着,许兰亭说道,「姐姐,一千两银子呢,真多。」 小屁孩会认字,也会认银票。 许兰因笑道,「嗯,咱家有钱在省城买房子和铺子了。」 许兰亭喜不自禁,对闽嘉说道,「以后我家也要搬来省城了,请你去我家玩。」 闽嘉的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赵星辰瘪着小嘴问,「小叔叔不请小星星吗?」 许兰亭撇嘴道,「傻,赵大叔跟我们是一家人,你跟我们也就是一家人。自己家,还需要请吗?」 赵星辰听了,又得意地笑起来。 一行人到了铺子里,先安排好三个孩子,许兰亭和闽嘉下围棋,小星星负责观看。许兰因目前还不愿意让跳棋面市,不会拿来这里,只得让他们下围棋。围棋两个孩子都只学了点皮毛,不喜欢下,但没有跳棋也只得免为其难下围棋。 许兰因拿着图纸给丁固讲解怎么装修。以后他要住在铺子里,等装修的人来了,再请个厨娘帮着做饭。 铺子没要钱,也不需要再出租金,私下还有那么多宝贝,许兰因不需要省钱,计划用八百两银子装修和买家具。不仅前面的铺子要装,后面的院子也要装。 许兰因给茶铺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心韵茶舍。 胡万正在百货商场忙碌,见许兰因来了,也来了茶舍。 许兰因又请他帮着找些经营茶楼的掌柜和小二。 胡万笑道,「我家的茶铺刚关门,那些人若许姑娘看得上眼,都给你,他们也算有了好出路。」 许兰因大喜过望,她相信胡万给的人不会不妥。 胡万让人去把伍掌柜叫来,许兰因跟他谈了一个多时辰,说了一下茶舍的装修风格和她经营茶楼的理念。 伍掌柜觉得很新颖,又提了一些他的看法。 许兰因对伍掌柜非常满意,让他把之前那个茶楼的后续事务处理完后,就来心韵茶舍上工。他更明白许兰因对茶舍的规划,可以把丁固解放出来做别的事。 等到要回府了,就看到丁晓染在指导许兰亭和闽户下围棋。 许兰因问道,「你之前学过围棋?」 丁晓染漂亮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躬身道,「没有,刚刚看哥儿和姐儿下了一会儿。」 倒真是个聪明孩子。许兰因心里又有了些计较。 丁固一直在忙碌,不知道丁晓染居然敢指导小主子下棋,气得上前打了丁晓染脑袋一巴掌,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的身份是奴才,居然敢越矩……」 许兰因没有那么多尊卑观念,忙拦道,「指导小主子下棋,算不上越矩,他很聪明。」 回到闽府,已经夕阳西下。 几人洗漱完,吃了晚饭。 许兰因面上无事,心里却怕闽户又跑来这里吃饭,还好他没来。 饭后,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又给他们讲着睡前小故事。 她不知道的是,门外有一双耳朵在偷听。 闽户唾弃着自己,这么大的人,听这么幼稚的故事还听得这么兴味盎然。而且,自己是堂堂君子,行得正走得端,为什么不进去堂堂正正的听,却是要装作在这里看落日?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只要是那个声音,无论讲什么他都喜欢听。只不过,想到昨天的那个梦,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她。 凤救凰……他与她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障碍,只有完完全全排除掉,才不会委屈她…… 想到让人打听到有关许兰因的一些情况,倒也不担心她会马上嫁人。这朵幽谷中的花束,只有他懂。当然,赵无也懂,不过他只把她当成救过命的姐姐。 之后的几天,丁固和闽府的管事去看了几个宅子和铺子,回来把价格和地址跟许兰因禀报。 许兰因相中了两个地方,去看过后,花四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个三进宅子,四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带小院的一层铺子,剩下的钱用来装修和买家具、铺子里用的东西。宅子和铺子离得比较近,都在城北边,这里商户和小官之家比较多。 宅子上在秦氏的名下,铺子还是上在长子许兰舟的名下。等到伍掌柜去茶舍了,丁固就主要负责宅子和点心铺的装修。 忙完这些,便到了八月二十六,赵星辰的烫伤已经结痂了,许兰因也习惯了赵无去远方公干,他们也应该回家了。 第65章 这几天,闽户都没有来看望闽嘉小姑娘。许兰因觉得,或许闽户也觉得他跟自己不合适,想冷静冷静,不愿意来这里面对自己。他有这个想法最好,严格把控好上级与下级的分界线,相处不尴尬,也有利于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 而且,听郝管家说,自从有了那架屏风,闽户每天夜里都能睡着了,睡眠时间都达到了两个时辰以上。最最关键的是,他居然长胖了,他专门去过了秤,长了三斤,多么不容易。 一说到这些,郝管家又止不住地感谢了许兰因几句。 许兰因也替闽户高兴。折磨他多年的失眠症若能彻底治好,他不用再遭罪,自己也不用再去给他催眠了。 白天许兰因就跟郝管家说了明天回家,想着晚饭后再去跟闽户辞行。 斜阳西落,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着,许兰因坐在廊下看着他们。 看着笑容明显灿烂许多的小妮子,许兰因心里非常不舍和不忍,他们要离开的事还没敢跟她说。他们走了,那孩子的生活又要恢复原样,那个落差对她来说是残酷的。 若他们住在别的地方还好,可以偶尔让小姑娘去家里作客。但那里有怡居酒楼,闽户是提刑按察司副使,哪怕怡居酒楼不知道闽户正在想办法端掉他们,也不放心小姑娘去那里。 突然,许兰亭叫了一声「闽大哥」,就牵着闽嘉和赵星辰的手向大门走去。 闽户走进了半开的大门。他身上还穿着官服,笑得眉目舒展,温暖和煦。没有了以前的黑眼圈和下眼袋,凹下的双颊长了些肉出来,显得更加俊秀,也更精神了一些。 「闽大哥,你好久没来看望嘉嘉了。」许兰亭为闽嘉打着抱不平。 赵星辰的想法很朴素,说道,「坏人坏,伯伯抓坏人。」 闽嘉虽然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排斥明显少多了。 闽户先看了远处的许兰因一眼,低头对闽嘉说道,「爹爹这几天回府都很晚,就没有来这里看闺女。爹爹虽然没有来,但天天都把闺女放在心上的。」 说完,又抬头看了许兰因一眼,就牵着闽嘉的手来到许兰因面前。 他也没敢说许兰因要离开的事,说道,「谢谢你,因为你,我和嘉儿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些天,家里的笑声比以前的两年加起来还多……」 这几天闽户没敢出现在许兰因面前,怕自己掩藏不住心事被发现。他躲了几天,觉得能够平静面对许兰因了,郝管家却说他们要回南平了。 闽户是真的不想放许兰因走。她一走,不说自己不舍,闺女也可怜了。但人家也不能不回家,只有等他们回去住一段时候,再接来。还好他们在省城买了房,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 他的话许兰因不好接,只得笑道,「嘉姐儿是个好孩子,跟她在一起,我们也开心。」 许兰亭赶紧道,「嗯,我也喜欢嘉嘉,若不是想我娘和我哥哥,我都不想回家了。」 赵星辰也道,「嗯,星星也喜欢嘉姐姐。」 饭摆好,闽户也在这里吃。 饭后,孩子们被刘妈妈和丫头领去外面玩,闽户才说道,「我已经听郝叔说你明天要走,我会多派几个护院送你们。」 许兰因笑道,「谢谢。」她巴不得多些人送她,隆兴客栈不止给许兰亭小正太留下了阴影,也给她留下了。又道,「我们走了,嘉姐儿肯定会难过,闽大人无事多陪陪她。」 她在等,若是闽户能够把闽嘉真正受刺激的事说出来,她也就把自己能为闽嘉治病的事告诉他。 闽户张了张嘴,还是没好意思把那件丑事说出来。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变成这样,我有责任,家人也不省心。」 许兰因很想说,不省心就管管啊。那是你的亲闺女,总不能让后母欺人太甚……但这话到底不好说出口。只得说道,「在她心结没有解开前,最好不要让她回京受刺激。」 闽户点点头。安氏做了那件丑事,他知道长辈们不高兴,对闽嘉也颇为不喜,话肯定不会好听,却没想到会对孩子产生这么大的负面影响。当然,他也有责任,因为对安氏的不满,之前没有好好关心孩子,害了她。 特别是上次回京,已经好转的闽嘉被再次刺激,他才知道继母不止要插手他的婚事,还对闽嘉多有不善。之前对自己一直很好的继母,为什么突然变了脸……不,或许继母一直对自己不善,只是之前伪装得太好,自己现在才发现…… 就是许兰因不提醒,他也会让孩子尽量少回京城那个家。过两天他要回京禀报隆兴大案的情况,只得把嘉儿一个人留在宁州府。回了家,他又要面对各种催婚和提亲,而他心仪的姑娘目前家里肯定不会同意…… 想到这些烦心事,闽户的心情也低落下来,又嘱咐了许兰因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后,就去了前院。 次日,许兰因领着许兰亭和赵星星吃过早饭后,去上房跟闽嘉告别。 刘妈妈没有阻拦。她知道,许姑娘亲自跟姐儿告别,姐儿会难过,但不会有怨。 许兰因把睡得正香的闽嘉叫醒,说道,「嘉儿,我们今天要回家了。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再来看你。」 闽嘉先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许兰因、许兰亭、赵星星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才张开嘴大哭起来。 许兰因搂着小妮子哄,许兰亭眼泪巴巴地说,「嘉嘉,我也舍不得你,可怎么办呢,好为难啊……」 他昨天提议把闽嘉带去自家玩一段时间,姐姐没同意。 赵星星则无声地抹着眼泪,小手紧紧拉着闽嘉的一只手。 刘妈妈从许兰因手里接过闽嘉,许兰因三人在小妮子的大哭声中难过又内疚地离开了。 来到前院,丁晓染、何东、何西等在这里,胡万也在。他来送行,给许家送了些东西,也给自家带了些东西。郝管家也送了不少闽府送许家的礼物。 这次有两辆马车,三个主子和掌棋坐一辆,两个下人一辆,还有六个骑马的护院。东西都放在下人那辆车里,只许兰因和掌棋各贴身背着一个包裹。 晚上住在昌和县的客栈。虽然赵星辰和许兰亭不喜欢住客栈,但这里不是封县,也就没有那么害怕。 马车快些,八月二十九下晌未时,就到了南平县家里。 众人在门口下车,卢氏迎出来抱着丁晓染哭起来。几个护院和车夫要去驿站歇息,自家不好招待他们,许兰因就每人送了四个二钱的银锞子。 秦氏得知赵无居然收了个干儿子,吃惊得不行,不错眼地看着小豆丁。 赵星辰已经听说了家庭成员,没用人嘱咐,赶紧跪下给秦氏磕了个头,说道,「星星见过奶奶。」 这个称呼让秦氏笑弯了眼,把他抱起来笑道,「好孩子。」眉头皱了皱,又道,「我怎么觉着见过这孩子似的。」 许兰因笑道,「这就叫有眼缘。我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就心疼得紧。」又道,「有些事闲了再说。」 她把西厢房打开,让何西和何东住南屋。这里没有床,先拿床褥子铺在地上对付一晚,明天去买两张榻来。 第66章 赵星辰的伤还没有痊愈,暂时跟许兰因睡一起。丁固回来之前,丁晓染和卢氏住一间。 安排好,许兰舟也放学回家了。 对于赵无认了个儿子,许兰舟也是吃惊不已。 赵星辰给他做揖喊「大叔叔」,他还送了小家伙两支笔做见面礼。 卢氏和掌棋把饭菜摆上桌,何西和何东在西厢吃饭喝酒,由许兰舟作陪。 饭后,让许兰亭领着赵星辰去院子里玩,许兰因才跟秦氏和许兰舟讲了这么多天的经过。 隆兴客栈的惊天大案已经传到南平县,还更加夸张。老百姓的传言中,御前带刀侍卫赵大人带着一个女捕快卧底,才发现隆兴客栈的罪行及活捉匪头黄贺…… 秦氏和许兰舟已经听贺捕快等人说过侍卫大人其实就是赵无,许兰因姐弟平安,才放下心。现在听说是坏人先打上了他们的主意被发现,赵无才去火烧客栈,脸又吓白了。 秦氏双手合什感谢上苍。又道,「还好你爹把那个本事传给了你,让你闻出菜里下了药。」 许兰舟道,「我的鼻子也好使。将来若我考上武举,兴许也能凭着鼻子立大功。哦,我还要跟赵大哥好好学武,当个真正的御前待卫。」 他又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人生远大理想。 许兰因鼓励道,「听说武进士的前三名很多都去当了御前侍卫,兰舟长得俊,武艺好,又有好嗅觉,倒真有这种可能。」又循循善诱道,「不过,御前待卫可没有那么好当,不仅要有本事,反应快,有前瞻,特别要有开扩的眼界,不能贪心。若因为一点小利被人利用,全家都要遭秧……」 不管他能不能当上御前侍卫,正好利用这个理想好好引导他。 许兰舟频频点头,拳头握得紧紧的,一脸的踌躇满志。 之后许兰因又说了绣品卖了多少钱及花销,把两张契书分别交给秦氏和许兰舟。 她因为有了闽户奖励的铺子,又有了那些见不得光的珠宝,后半生都能衣食无忧,也就希望家人的日子更好过。铺子上在许兰舟身上,是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长子,他头上的所有产业都是这个家的,全家人有份。而宅子上在秦氏头上,就算她的嫁妆和私产,她可以随意支配。 秦氏拿着契书,紧张地看了眼许兰舟。她不在乎宅子写在谁的名下,但怕这个儿子小气的性子没改,说些不中听的话让闺女不高兴。 许兰舟看了一眼秦氏的契书,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契书,说道,「那幅绣品姐跟娘一样辛苦,挣了这么多钱,怎么没给姐也买样好东西?」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秦氏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笑弯了眼睛,说道,「好孩子,能这么惦记着你姐,你姐也没白为这个家付出。」 许兰舟不傻,他已经看出秦氏紧张什么,翘着嘴说道,「我是姐的弟弟,当然要惦记姐。娘教的话我一直记着呢,人可以节俭,但不能小气,要做我爹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许兰因把宅子写在秦氏头上也是想看他的一个态度,他能这样,也大大夸奖了他一番。又解释道,「那幅绣品让闽大人的失眠症好多了,他高兴,送了我一个省城的铺子,我准备开个茶坊。」 秦氏狐疑道,「一幅绣品,就能让闽大人出那么多银子,还送了一个铺子,不会是他有别的什么心思吧?」 她还是怕闽大人把主意打到闺女身上。 许兰因不好细说,笑道,「闽大人若不是遇到我,他要靠吃蒙汗药睡觉。蒙汗药是慢性毒药,哪天吃死都不一定。我救了他一条命,给个铺子不算多。」 秦氏还是将信将疑。 许兰舟又大方地说道,「姐不该忙着买点心铺的,那些钱拿去装修茶楼,以后有钱了再买点心铺。」 他的这个表态让许兰因更是意外,虽然有些口不对心,但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比过去大气多了。笑道,「我还有些钱,修装够了。」又说了一下她在百货商场花六十两银子租下摊位的事。 听说商场的摊位有人出二百两银子租一年,而他们只用了六十两银子,秦氏和许兰舟都非常满意。 秦氏又对许兰舟说道,「看看你姐多好,什么时候都在为这个家打算。」 许兰舟说道,「娘不说,我也知道姐姐对我们有多好。」又道,「家里一下花了这么多钱,以后用钱的地方更多,能省就省点吧。不需要天天吃肉,衣裳只要能穿,多几个补丁也无妨。以后晌午我不在私塾吃饭了,多走些路,回家吃……」 一下花了那么多银子,许兰舟的心里在流血。他不能小气,总能节俭吧,就提了几个节约钱的建议。 这孩子要过回解放前的穷日子。别说不天天吃肉,就是不顿顿吃,许兰因都难受。她赶紧说道,「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你天天晌午跑回家吃饭,累得贼死,一个月也就能省几十文大钱。看看我和娘,一幅绣品就卖了一千两。要多想想如何多赚银子,而不要去想怎么节省十文、二十文……」 秦氏也道,「家里还有钱,不需要那么节省。你晌午也不要回家吃饭,来回十几里路呢。跑得太累,下晌没有精神学习,因小失大了。」 「就是,弟弟还想当御前待卫,进不了武进士的前三甲,一切都免谈。」许兰因又道。 想省钱的愿望没达到,问题是她们的话自己还反驳不了,让做为家主的许兰舟很没面子。只得说道,「绣品卖了那么多钱,还有咱家在省城买房和买宅子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我爷。否则,日子就不安生了。」 他的这个提议许兰因和秦氏都点头同意。 他又说了一下秋收的情况。今年夏天又是旱又是涝,收成不算很好,但因为田多,收的租子还是比较可观。 说完这些事,秦氏和许兰因分别把许兰亭和赵星辰叫去净房洗澡。 给赵星辰洗了澡后,许兰因又给他擦药。赵星辰身上的伤好多了,那两大块烫伤也结了痂。这两块疤不会露在外面,许兰因也就没舍得拿如玉生肌膏给他擦。 秦氏进来了,看到那两块大疤心还是颤得厉害,大骂了一顿坏人,把赵星辰搂在怀里爱不够的爱。 她又给赵星辰比了衣裳和鞋子的尺寸,把许兰因给孩子做衣裳的任务接了过去。还说,「四套不够。现在他穿秋衣,马上就要过冬了,还要做冬衣。明年他的个子蹿了一截,又要做春衣和夏衣……」 赵星辰感动极了,又开始忆苦思甜,「土爷爷坏,拿灯灯烫我,拿水水烫我,还用铁片割我。花婶婶坏,抱着我要钱钱,要得少就掐我……姑姑好,爹爹好,奶奶好,小叔叔好,嘉姐姐好,闽大人好,大叔叔好……」 说得许兰因和秦氏心酸不已。 秦氏说道,「以后若是无儿的媳妇嫌弃小星星,我就接过来养着,还出钱给小星星娶媳妇。」说完,偏头亲了赵星辰一下。 赵星辰马上说道,「等我有了媳妇,孝敬姑姑,孝敬爹爹,孝敬奶奶,孝敬小叔叔,孝敬嘉姐姐。」 孩子再精也有限,还是把心目中的先后秩序说了出来。逗得秦氏和许兰因大乐。 第67章 许兰因想想赵无和自己以前的担心,暗道,若秦氏敢养不是血亲的赵星辰,许老头就有本事把许愿送过来让她养,或是让她付养许愿的银子。 夜里,等到赵星辰睡着后,许兰因坐了起来,放下纱帐,走到一个五斗橱面前。 五斗橱分两个部分,左面是五个抽屉,右面是一个小柜子,柜子下面有个暗格。这个五斗橱是前面那家人留下的,许兰因看中了那个暗格没丢,让丁固重新在外面刷了一层漆。 借着星光,许兰因轻轻把暗格打开,再把那些宝贝放进去。屋里光线昏暗,那些宝贝煜煜闪着光亮,又闪得许兰因的眼睛眯了眯。 藏好宝贝,许兰因走去窗前,打开小窗往外看去。星光下,左边斜对面那扇小窗里似乎有一张少年的俊脸,正向她笑着,洁白的牙齿异常显眼…… 她眨了眨眼睛,那扇小窗关得紧紧的,漆黑一片。赵无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干什么…… 只有右边的一扇小窗里透出微光,许兰舟还在灯下苦读,那孩子有了远大的理想更用功了。 许兰因轻叹一声,上床歇息。 次日,许兰因让掌棋去请洪家和胡家、许大石夫妇来吃饭,顺便把送他们的礼物带回去。 许兰舟又去小枣村接老两口和大房一家。家里的骡车没有了,他租了辆驴车去。 洪家和胡家离得近,三刻钟后胡依母女和洪家一家都来了。今天休沐,洪震也来了。 对于洪震能来,许兰因有些纳闷。自从洪震被洪伟发展成「敌对分子」后,他跟赵无和许家联系少多了,只胡氏和孩子跟许兰因一家来往多一些。 许兰因被胡依缠着说了半天的相思,就被刘用请去东厢厅屋,洪震和刘用在这里喝茶。 洪震笑道,「听说隆兴客栈是赵兄弟发现端倪,又飞鸽传书给闽大人,才一举端了那个犯罪窝点?乖乖,赵兄弟居然有那个本事。还有他养的那只鸽子,我也见过,没想到那么神。」 应该是怡居酒楼让洪震来打探消息了。怡居酒楼有那么多关系网,肯定会知道很多内幕。 许兰因说道,「不瞒洪大哥,吓死人了……」 便把赵无发现客栈有蹊跷,让麻子送信,有人夜里想进她们客房,及赵无火烧客栈的事都说了。表面上,她没有任何一点的隐瞒。 又后怕道,「我原来只听说赵无在老家时跟人练过武,没想到那么厉害。还好他有本事,否则我们就都回不来了。亲眼看到挖出那么多遗骸,吓得我做了好些天恶梦……」又遗憾道,「只可惜那只鸽子太好,被闽大人征用了,我们也不敢要回来。」 麻子也出了名,赵无怕许家保不住,留在了闽府。 洪震笑道,「赵兄弟如今出了名,连我们南平县的人都与有荣焉。」 许兰因离开后,刘用小声跟洪震说道,「赵无那小子这么厉害,他在这里,会不会妨碍我们做事?」 洪震嗓子里咕噜道,「那小子如今已经翻了天,一个小小的县城怕是装不下他了。等到他办案回来,王大人已经走马上任,肯定会想办法把他举荐去提刑按察司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听说闽灿也十分看好他,想把他带去宁州府衙门。」 刘用又嘀咕道,「当初章捕头怎么没把他整死,戳在这里碍眼……」 洪震看了他一眼,说道,「章捕头就一土鳖,整整那些小老百姓还成。当初若有本事整死赵无,也就不会被蒋捕头整得那样惨了。」 许兰因回到正房,胡氏又笑问,「许妹子在宁州府一直住在闽大人家里?」 许兰因余光看看胡氏身后的小婵,这应该是怡居酒楼或是洪家想知道的。笑道,「出了隆兴客栈那件大案,赵无天天忙着抓罪犯,又不放心我们,闽大人就让我们住去他家。他有个小闺女,很可爱的孩子,可惜不能说话。她跟兰亭玩得非常好,闽大人高兴,就让我们多住了一段时间。闽大人还说,以后我们去了省城就都住在他府上,可以多陪陪闽小姐……」 这话真真假假,由不得人不信。 胡太太又打听赵星辰的情况,许兰因也一一说了。听到赵星辰遭的那些罪,胡氏和胡太太、胡依都抹起了眼睛。 特别是胡依,哭出了声,还说,「小星星是因姐姐的侄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要给他做衣裳……」 说完就去了院子里,许兰亭、芳姐儿、赵星辰正在拉着一个大木头鸭子玩,这是许兰因在省城给芳姐儿买的玩具。 胡依蹲下把赵星辰抱在身上,用手给他比了衣裳尺寸和鞋子尺寸,又捏捏他的小脸摸摸他的头。 她的热情让赵星辰不知所措,但看出这位姨姨的眼里没有恶意,也就没有挣扎。 胡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个闺女没再犯过病,可有时候说话行事总是跟孩子一样。 胡氏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宽解道,「依妹妹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慢慢来,会越来越好。」 不多时,许兰舟带着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许愿、许瞒来了。多了两个孩子,院子里更热闹了。 许老头在路上就听说赵无居然收了个儿子,直撇嘴,摇头道,「先还以为赵家小子是个聪明小子,却原来也是个棒槌。媳妇还没找就替别人养儿子,将来哪怕分得再少也要给别家的儿子分产业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他。何苦来呢。」又问许兰舟道,「那孩子在你家吃歇,还要照顾他,赵家小子另外给钱了吗?」 许兰因没有说给钱的事,许兰舟也没有意见。他知道,赵无给这个家的钱财物什再养个孩子都够。但他不敢跟许老头说实话,只得说道,「给了,一个月五百文。」 许老头才满意地点点头。 许老太没吱声,但心里不太舒坦。主要是替许兰因亏,想着将来若许兰因嫁不出去就要嫁给赵无,可人还没嫁进门,男人就先花钱给别人养儿子,亏了。 许兰亭拉着赵星辰给许老头夫妇做着介绍,「这是我爷,这是我奶,这是我的小侄子小星星。」 许老头看这孩子穿着绸子衣裳,还带了根金项圈,有些刺眼。「嗯」了一声,就进屋了。 赵星辰还想磕头,见他这样就站着没动。 许老太倒是笑了笑,说道,「真是个漂亮孩子。」 等老太太听了说赵星辰的身世后,不仅不嫌弃他,还让秦氏和许兰因好好待他,「可怜见儿的,遭了那些罪。那些恶人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又道,「我早就说过,赵无是个好的。看看,我没说错吧?对一个不相干的孩子都能这么好,将来对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岂不是会更好……」 她心里更是坚定了要把许兰因说给赵无的心思。之前是想着许兰因嫁不出去再嫁给赵无,而现在是要想法子快些把许兰因嫁给赵无,莫让别人占了先。 许大石和李氏是晚饭前来的,洪家人和胡氏母女已经走了。 老两口和大房一家没走,老两口要在二房住一宿,大房一家去点心铺子里住,小兄妹要跟着爹爹娘亲多住几天。 许兰因把送老两口和大房的东西拿出来,几块料子,两坛酒,省城的糖果,两个孩子的玩具,给老太太的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 第68章 老太太喜得笑眯了眼睛,拿着就舍不得放下。 许老头笑道,「已经是你的了,那么稀罕就戴上呗。」 老太太磨搓着金镯子说道,「等过年的时候再戴。哎哟,没想到我能享因丫头的大福,连这么沉的金箍子都戴上了。」 许兰因笑着把金镯子给老太太戴上,说道,「以后我再给奶买玉镯子。」 许老头忙道,「玉的就算了,还是买金的,黄橙橙的,漂亮。」 说得众人笑起来。 许兰因去了另一间屋里,小声跟许大石夫妇说了一下省城租铺子和买铺子的情况。让李氏赶紧把接班人培养出来,但只教他们做传统点心。以后,南平县城只卖传统点心,而改变了工艺的新式点心只有省城的总店卖。 李氏忙不迭地答应。 等人都去各自的屋里歇息了,许老太又去了秦氏的屋里,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婆子的眼睛毒,不会看错人。赵无有本事,长得俊,心肠特别好,对因丫头肯定也有意思。不然,咋把他的干儿子交给因丫头而不交给别人。你心里要有成算些,等赵无回家,就想法子给他递话……」 秦氏也看好赵无。之前怕他的家人害他,现在有了这个本事,又得闽大人看重,那些就不是事了。可她却不敢擅自递话,这事强求不来,否则会让闺女和赵无都尴尬。但老太太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忤逆,只说到时候再看。 今天许兰亭住去许兰舟的屋,许老头夫妇住他的屋。 老太太回了屋,见许老头沉着脸想心事,问道,「你作那脸子给谁瞧?」 许老头说道,「先我还说赵家小子仁义,记情,现在看来也不是嘛。那干儿子才认几天,就送了他金项圈,却只送过咱家愿小子一个小银琐。因丫头可帮了他大忙,他当不成捕吏,哪里会立那么大的功。」 许老太没敢跟他说想把许兰因说给赵无的心思,怕他多嘴坏事。听了这话,撇嘴说道,「再是干的也是儿子,将来孝敬他的是这个干儿子,而不会是咱家愿小子。再说了,因丫头帮了他的忙,他记的也是二房的情。若这次不是他烧了客栈,因丫头和亭小子都要倒霉……你个老灯子,天天尽想着占不该占的便宜,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第二天是九月初一,一家人早早起床,吃了早饭,秦氏亲自给许兰亭穿上棕红色绸子长衣,扎好小揪揪。 许兰因又把装着书纸和笔墨的小篮子递给他。 除了许兰舟先走了,一家人郑重地把许兰亭送到院门口,看着小小的背影走到胡同口又向前拐去。 私塾在前一个胡同,之前就跟先生说好,由于许兰亭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劳累,晌午他会回家吃饭,再歇息小半个时辰。 上午,送走许老头和许老太后,许兰因就拿着礼物同掌棋一起去了闽家。 她没有带何东、何西。南平县城不大,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她跟闽夫人、赵捕吏、贺捕吏的关系好,特别是那些「混社会」的人,心里门儿清。所以许兰因在街上横着走,也没有人敢来招惹她。她要防的是,出了南平县城,还有就是怕怡居酒楼知道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勾当」下黑手。 新家到县衙很近,走过两条街就到了。 闽县令要高升宁州府通判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据说正在跟未来的县太爷王县丞做交接,这个月中就会去宁州府上任。 闽楠还在上课,她们直接去了闽夫人院子。闽大奶奶也在这里,婆媳二人极是热情,又问了隆兴客栈的事。 许兰因念叨了一遍,听得她们又是惊呼又是砸舌。 闽夫人不吝溢美之词大大夸奖了赵无一遍,又笑道,「我家老爷早就看出赵无不是池中之物,说他小小年纪功夫了得,心细如发。我家老爷前些日子还说,若是闽大人不跟他抢,他就把赵无要去宁州府当差。」一副闽大人十分看得起赵无的样子。 许兰因替赵无表示了感谢。暗道,隆兴客栈案子的破获,赵捕吏的武力值被大加传扬,成了百姓口中少见的名捕甚至御前待卫。闽灿已经有了这个心思,也为了不让怡居酒楼生疑或是有所防备,或许不会等到怡居酒楼的案子告破,闽户就会提前让赵无离开这里也不一定。赵无一走,自家也没有守在南平的理由了…… 闽夫人问完了感兴趣的事,才发现许兰因大变样,肌肤赛雪,细腻如脂,衬得五官更加美丽可人。她心中一沉,笃定许兰因当初一定藏了私,家里肯定还有如玉生肌膏,不禁暗恼。 但这丫头今非昔比,跟闽户套上了关系,闽夫人也不想过于得罪她。扯着嘴角笑道,「许姑娘的肤色更好更细了,竟是比之前俊俏了十分。」 许兰因抚着脸颊笑道,「是呢,我还想感谢闽大姑娘。我之前一直在用闽大姑娘在京城给我买的香脂,每天晚上又用鸡蛋清敷脸,若是有牛奶就用牛奶敷,脸就变这样了。听我娘说,我小时候的皮肤就特别好,只是因为前几年天天风吹日晒才变坏的。现在天天在屋里捂着,又每天抹好香脂和鸡蛋清、牛奶,皮肤又变回去了。」 闽灿以后要当宁州府的通判,许兰因并不想得罪他们。他们相信最好,实在不信,她也没法子,反正她身后还站着闽户。总不能自家的东西只能送他们,而不能自己用吧。 闽夫人也听说宫里的娘娘和有些贵妇喜欢用牛奶洗脸洗澡,还没听说用鸡蛋清的。问道,「鸡蛋清也能敷脸?」 许兰因道,「当然能,效果好着呢。不仅要敷,还要这样按摩。」她在面上按了几下。 闽夫人半信半疑。又低声笑问道,「这次你们在省城呆了那么久,闽大人的那个毛病一定好多了吧?」 许兰因笑道,「嗯,闽大人的确好多了。我在那里呆得久,主要是陪嘉儿。」 闽大奶奶心里觉着许兰因就是势力眼,专会投机取巧,利用家眷巴结大官。她一个乡下丫头,连「嘉儿」都叫上了,连自己都不敢这么叫。她当初就是巴结自家小姑,才跟公婆把关系搞好的。只不过那闽嘉是个傻子,巴结得再好也没什么用。 闽大奶奶咯咯笑道,「许姑娘真有本事呢,还能陪嘉姐儿这么长的时间。都说嘉姐儿脾气怪异,家里人跟她都合不来。」 倒是会欺负没娘的孩子。一个靠着闽尚书府讨生活的远房族亲,居然敢这么贬人家的长房嫡女。 许兰因暗哼,她还没说话,闽夫人不高兴了。 闽夫人也觉得儿媳妇说得有些过,皱眉嗔道,「嘉儿是个可怜孩子,尚书府里的人对她都疼爱有加。你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要想当然乱说嘴。」 闽大奶奶涨红了脸,忙道,「是儿媳言语无状了。我也是听下人说了那么一句,就以为……呵呵。」 闽夫人道,「是哪个下人乱嚼舌根子,打出去不要再用了。」 闽大奶奶忙点头应是。 等那对婆媳说完了,许兰因才笑道,「闽夫人所言极是,嘉儿的确是个可怜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不过,闽大人极是心疼她,我弟弟跟她玩得也极好……」 第69章 说笑间,闽楠下学了。 许兰因跟她们又说笑一阵,把礼物奉上,谢绝了闽家的留饭回家了。 闽楠把许兰因送到门口。还跟她说,自己快要去省城了,以后若许兰因去省城一定要记着去看她。 闽楠伶俐,讨喜,很会说话,但不失良善。许兰因很喜欢这孩子,点头答应。 路上,许兰因碰到了带人巡街的贺捕快。赵无和她给贺捕快、汤仵作和将捕头在省城买的礼物,已经让许大石帮着送去捕房了。 贺捕快过来感谢了许兰因,又问了一下隆兴客栈的事。 许兰因像祥林嫂一样又说了一遍。 贺捕快听得眼睛瞪得老大。末了笑道,「赵无出息了,将来大有前程。现在都在传,连王大人都说我们平南县庙小,如今是装不下赵无这尊大神了。」 他心下极是高兴,还好自己眼光准,跟赵无的关系一直非常好。自己老了混不出个什么明堂,以后请赵无带着自己的儿子混…… 许兰因暗道,真如自己所料,王县丞还没有走马上任,就在想办法撵赵无了。 跟贺捕快告别,许兰因回了家。 她一进自家的垂花门,就看见秦氏和赵星辰坐在廊下。秦氏在做着小衣裳,赵星辰倚在她身边剥着花生。他喂一颗给秦氏吃,再喂一颗进自己的嘴里,秦氏的眼里盛满了疼爱。 赵星辰的咯咯笑声和叫「奶奶」的声音尤为响亮。 许兰因笑道,「我怎么觉得小星星就像娘的亲儿子呢,我是不是还有个亲弟弟被娘弄丢了?」 秦氏呵呵笑出了声,说道,「那么大的人还说孩子话,小星星哪里像我的亲儿子,是像亲孙子。」 赵星星迈着小短腿跑来拉许兰因的手,纠正道,「姑姑说错了,是孙孙,不是儿子。」 许兰因笑着把他抱起来亲一下,乐得小正太直眯眼睛,又把手中的一颗花生米塞进许兰因的嘴里。 等到许兰亭快下学了,赵星辰就拉着许兰因去大门口「接小叔叔。」 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出现在胡同口,赵星辰高兴地大叫着「小叔叔」,跑过去接人。 这孩子阳光多了,胆子也大多了。 许兰舟呵呵笑着,牵着小侄子的手向家里走来。 吃完晌饭,两个小正太和秦氏晌歇。许兰因就把丁小染叫去上房厅屋,开始教他下国际象棋。 许兰因重新给这种棋起了个名,叫西洋棋。到时就说她小时候在一本杂书上看过,说是番人下的棋,她记了下来。 丁晓染于下棋方面真的有悟性,半天的时间就把西洋棋的规则搞懂,还下得有模有样,也肯钻研。几天后,许兰因跟他下西洋棋就明显有了差距。 许兰因给丁晓染定了一个学习日程,每天两个半时辰练棋,主要练西洋棋,也要练习围棋、象棋、军棋。还要练半个时辰的字,半个时辰练的仪态,仪态不光包括走姿、坐姿,还有下棋、倒茶的姿势…… 她是在培养茶舍的棋生,专门陪客人下棋或是教授下棋,相当于前世的教练或是培练。 以后去了省城,再在书院或是私塾里招几个家境贫困的生员,让他们利用业余时间赚些外块。下棋是高雅的事,又能赚钱又能提高棋艺,或许还能遇到贵人,比抄写书信挣润笔银子强多了,肯定有人愿意做。 许兰因还为王三妮想好了一个岗位,茶舍二掌柜,专门负责女客人喝茶及下棋事宜。王三妮漂亮、泼辣、又聪明,少了这个时代女性的束缚,适合这个工作。最关键的是,许兰因想给她一个机会。照王三妮的性子,她肯定愿意去。只不知她原不愿意舍下王进财母子,或者说王进财母子愿不愿意跟她去省城…… 王婆子快被处斩了,等这件事过后再问她。 王婆子已经被判义绝,不是王家人了,照理王家后人不需要守孝。但王三妮和王进财跟王婆子的感情很好,肯定会守一段时间。 同时,许兰因还设计了几套茶舍员工穿的「制服」、帽子、围巾、围裙、袖套。为了保密,没拿出去做,让秦氏、卢氏、掌棋抽时间做。 胡依三天会有两天来许兰因家玩,她也会帮着做一些。 而许兰因忙着做另一件事,就是给闽嘉画连环画。那孩子不可能一直玩玩具,或是下棋,给她多画几本连环画。 许兰因用毛笔写字还行,但画画,还画得这么复杂就不行了。她就依着记忆做出了几支鹅毛笔来画。 纸裁成三十二开,横着装订。先画了《猴子捞月》《小蝌蚪找娘亲》《后羿射日》《长娥奔月》等几个短故事,以后再画《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改编版等长一些的故事。她前世从上幼儿园起就开始学画画,一直学到初中毕业。若不是前世爸爸让她学心理学,她会选择绘画专门,所以画得很不错。 天渐渐凉爽下来,晃眼到了九月中。院子里那棵老树只稀稀拉拉剩下不多的枯叶,天更冷,秋意更浓。 几天前,闽灿带着家眷去宁州府上任,许兰因专门托他们给闽嘉带了不少东西,其中包括一本《猴子捞月》的连环画。 赵星辰那两块烫伤的痂也掉了,露出了粉红色的肉。人长胖了,性格开朗多了,聪明又漂亮。除了偶尔来串门子的许老头不太喜欢他,得所有人喜欢。 这天下起了小雨,气温骤然下降。 吃完晌饭,赵星辰如往常一样自己跑去西屋,脱掉鞋子爬上床,再把叠在里面的小薄被拉在自己身上,躺下睡觉。小正太能够自理,吃饭穿衣睡觉都不需要别人操心。 片刻后,许兰因就把秦氏叫上一起去了西屋。她想今天给赵星辰催眠,看能不能问出点他家里的情况。秦氏一直想看到底怎样催眠,许兰因就叫上了她。 由于下雨,屋里的光线比平时暗得多,许兰因和秦氏走去了床边。 赵星辰刚要睡着又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走过来的奶奶和姑姑。 许兰因坐在床沿边,拿出一个小荷包在赵星辰的眼前晃着。 赵星辰说道,「姐姐是要把这个荷包送给我吗?我很喜欢呢,放在枕边就好。」说着,张嘴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许兰因笑道,「嗯,是送给你的。」又道,「不过,你要先仔细看看荷包,这上面的小蜻蜓是什么颜色?」 赵星辰又睁开眼睛,黑黢黢的眼珠跟着荷包转,说道,「黄色和绿色,还有黑色,姑姑别晃啊,晃得我眼花,都看不清楚了。」 许兰因继续晃着荷包,又笑道,「嗯,小星星说对了,还看到荷花了吗?」 随着许兰因的语言暗示,赵星辰看荷包的眼睛越来越迷离,最后闭上了眼睛。 许兰因收起荷包,用轻柔又极具魔力的声音说道,「肖肖,肖肖,你娘叫你肖肖,对吗?」 赵星辰想了想,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情景,笑了起来,闭着的眼睛成了弯弯的一条黑线。还噜了噜嘴,说道,「嗯,娘亲叫我肖肖,爹爹、太祖、祖祖,都叫我肖肖。妈妈,妈妈我叫肖哥儿。姑姑、奶奶、爹爹、叔叔、依姑姑,嘉姐姐,都叫我小星星。」前面几句说得比较慢,还有些磕巴,后一句说得很顺溜。 第70章 许兰因和秦氏对望一眼,这孩子真的是出身富裕之家,他不止有娘,有爹,有祖父(母)和太祖父(母),还有乳娘。 秦氏更是不可思议,这就叫催眠,平时想不起的事情快睡着了居然想得起。 许兰因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爹爹和娘亲没陪着你?」 赵星辰没有马上回答,又想了一下下,嘴巴翘了起来,嘟囔道,「坐车车,西山拜菩萨……妈妈说,看鱼鱼,坐船船……」 他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声音也非常小,许兰因还是大概搞懂了。 坐车应该是外出,西山拜菩萨,有可能是京郊的西山。捡他的老乞丐说是在荆昌府码头捡到的他,那里正是京杭大运河的码头。 那么,他的家很可能在京城。 许兰因又问,「你姓什么?」 赵星辰摇了摇头,说道,「不,不知道。」 他太小,或许搞不懂「姓」是什么意思。许兰因又问道,「肖肖是你的小名,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 赵星辰说道,「哦,娘亲叫我肖肖,还叫我——柴子肖。姑姑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赵星辰。我还有个名字,叫小星星。我一共有,」他顿了顿,小手举起来比了个四,又道,「四个名字。」 他原来姓柴。这个姓氏很少,相较于大姓应该容易打听一些。 许兰因又问,「你和妈妈去看鱼,妈妈呢?」 赵星辰一下哭了起来,眼泪从闭着的眼睛中滑落下来,哭道,「妈妈说,坐船船能看到桌子那么大的鱼鱼,妈妈不见了,叔叔领我看,叔叔也不见了……我饿,爷爷给我馒头……不要,不要割我,不要烫我,痛,痛……爷爷,求你了。婶婶,哥哥,求你了,好痛啊……唔唔唔……」 赵星辰放声大哭,嘴里不停地求着饶。 许兰因不敢再问,心疼得心都纠紧了。秦氏哭了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她听许兰因说,催眠的时候不能弄出大动静。 许兰因侧头对秦氏轻声说道,「他的乳娘是恶奴,故意把他骗出去弄上船,再弄丢。」 问题是,他的乳娘为什么要害小主子。主子和奴才一般没有根本利益突出,有利益冲出的是大老婆和小老婆,还有嫡和庶,或者是兄弟之间的财产之争…… 秦氏哭着说,「肯定是这样了,那些大家族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孩子这么小,他们怎么下得去手,丧尽天良啊。」 赵星辰依然闭着眼睛大哭。 许兰因在他眼前打了个指响,说道,「好孩子,醒来了。」 赵星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是姑姑和奶奶,而不是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坏人,含着眼泪笑起来,说道,「奶奶,姑姑,我来了你们家,只有好人,没有坏人。」 秦氏把他抱起来,含着眼泪笑道,「这里也是你的家,我们共同的家。好孩子不怕,那些坏人都被抓起来了,再也害不了你了。从此后,有奶奶疼你,有姑姑疼你……」又给赵星辰把眼泪擦净,对许兰因说道,「小星星今天跟我午歇,你忙你的吧。」然后把赵星辰抱去了她屋里。 秦氏的表现让许兰因有些狐疑,难不成秦氏跟赵星辰,也就是京城柴姓人家有关系? 许兰因仔细想了想秦氏和赵星辰的长相,一点都不像。又比较了一下自家三姐弟和赵星辰的长相,还是一点都不象。若赵星辰长得像秦大人,那他们真的有可能是亲戚。 又想着,也有可能秦氏听了赵星辰的话想起了她自己悲惨的身世,才对孩子更加疼惜。 那孩子的处境堪忧,不知道他家里到底谁对他不利。让他认祖归宗什么的,要先打探清楚了再说,实在不行就给赵无或是自己当一辈子儿子。 许兰亭该上学了,许兰因去把他叫起来。天空还飘着雨,打着伞的何西背着他去了私塾。 许兰因没心思画画,也不想做针线活,就坐在窗边看细细的雨丝。雨虽不大,却下了一天,地上还是积了数不清的小水洼,也打落了许多树叶和白蕊红花。 她又开始想赵无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遇没遇到什么危险。家里没有他,真不习惯。别说她,平时就连秦氏、许兰舟兄弟、赵星辰都会念叨念叨,盼着赵无快些回来 秦氏和赵星辰午歇起来也没有出卧房门,两个人在屋里的说话声和笑闹声不时传出来。 在一旁做针线的掌棋笑道,「小星星真有福气,家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特别是太太,真的拿他当亲孙子疼了。」 许兰亭要下学了,赵星辰才拉着秦氏出来,嚷着去门口等小叔叔。 秦氏柔声笑道,「慢些,慢些。」她拿起门口立着的一把油纸伞打开,一手拿着伞一手抱着小星星去了门口,像对亲孙子一样有耐心。 许兰亭是由何西背回来的,见娘亲今天亲自来大门口接他,高兴极了。 不多时,许兰舟也从私塾回来了。他说,「明天在西市口处斩王婆子,我要去看。」 秦氏忙道,「吓死人了,有什么看头。为了看斩人,怎么好耽误学业。」 许兰舟道,「我们班里有几个同窗都请了假,我们约好一起去。我要考武举,将来说不定还要上战场,连砍别人都不敢看,还怎么自己手刃敌人?」 这话成功地把秦氏问住了,也没有再阻止他。 许兰因说道,「若是王婆子的娘家人不管,就帮着王进财和王三妮处理一下王婆子的后事。」 许兰舟点点头。现在王家和自家的关系相处得比较好,这个忙他肯定要帮。 睡觉前,秦氏对许兰因说,「以后晚上让小星星跟娘睡吧,你白天的事多,晚上要歇息好。」 许兰因带小团子睡觉已经习惯了,见秦氏跟她抢,也不好说不同意。点头说道,「也好。小星星好带,夜里想尿尿了会自己起来。」 赵星辰已经习惯跟姑姑睡了,心里更想跟姑姑睡。但奶奶要带他,他不敢说不同意,何况他也知道奶奶是真心喜欢自己。表态道,「我喜欢跟姑姑睡,也喜欢跟奶奶睡。」 许兰亭有些吃味了,翘嘴说道,「娘现在喜欢小星星,都不喜欢我了。」 许兰因扯了扯他的小揪揪,笑道,「你是长辈,人家要叫你叔叔,还跟晚辈吃醋。若是嘉儿知道了,定会笑话你。」 秦氏叹道,「你小时候娘身体不好,天天躺在床上自顾不暇,都是你哥哥带你。你现在上学了,再跟娘睡一个炕,人家知道了是要笑话。」每每想到那几年,让两个儿子受多了苦,她就觉得对不起他们。 许兰亭忙道,「我开玩笑的。我是大人了,是叔叔,不跟侄儿争。」 次日,小雨依然下着。巳时末,披着蓑衣的许兰舟就带着也想看热闹的何东和何西去了西市,许兰亭还想跟着去,被秦氏强拦了。 买菜回来的卢氏说,去西市口看热闹的不下千人,听说连几十里远的山里都有人来……她十分不理解,「这又不是唱大戏,有什么好看的。」 第71章 南平县违法犯罪的事件时有发生,但犯杀人等大罪的不多,这两年就判了这么一个死刑犯。甚少有娱乐活动的老百姓,便把砍人当作娱乐活动来看了。 许兰舟三人在天黑前才回家。他说,因为认识贺捕快等人,他们几人站在最前面,眼睁睁看到王婆子的脑袋被砍下来,血射了老高,眼睛还睁着……王婆子的娘家连人都没来,王三妮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她和王进财用席子把王婆子的尸首裹起来雇车拉回村。还提前请好了道士,做完道场后就直接把王婆子埋去了村后的山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们还算平静,只在埋土的时候落了泪…… 这场雨持续下了七天才停,气温骤降。许多体弱的人都病倒了,许兰亭意外地挺了过来,秦氏的身体又有些不好,赵星辰就过来跟着许兰因睡。 赵星辰如今又白又胖,还长高了一点,漂亮极了,性格也欢快跳脱,彻底走出了在乞丐窝里的阴影。 九月底,这天许兰舟和许兰亭休沐,姐弟三人要去小枣村看望许老太。前天许庆明让人送信过来,老太太生病了。 赵星辰也想跟着去,许兰因想着许老头和许庆明夫妇都不算喜欢他,何苦让他去遭白眼,就让他在家陪身体还未大好的秦氏。 他们带了半根人参、一只鸡、一些红糖和水果送老太太,路过市场的时候又割了两斤肉。 许兰因早上专门做了一些加了牛奶和鸡蛋的点心,她要先去一趟大相寺看望戒痴和尚。赵无走之前给她交派了一项任务,就是隔段时间带着好吃的点心去看望戒痴。回来一个月,她已经去过两次。 老和尚每次都暗示她加点猛料,她都装糊涂。 跑过杏花村的时候,遥遥看到那片精致的屋舍。许兰因听说,上个月苏媛就被侯府接回京城了。 看来,没当上郡王妃的苏晴能力很有限嘛,苏媛在这里只呆了几个月,还重新回了京城。而书里,苏媛在这里呆了两年多,后来以名声不好的缘由直接嫁给边远地方的一个小官。 何东赶的骡车,先把兄弟两个送到小枣村口,再带着许兰因和掌棋去了大相寺。 深秋的野蜂岭更加萧索,却有一番别样的景色。许兰因想到原主和自己在山谷里奋斗的那些艰苦岁月,唏嘘不已。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何西把车寄好,同许兰因、掌棋一起去了戒痴住的茅草禅房。戒痴不在,明知小和尚红着脸说,他又被住持罚去后山山洞里面壁思过了。 那馋嘴老和尚八成又偷偷杀生或是吃肉,还被逮了现行。 许兰因把食盒递给明知小和尚,请他帮着转送给戒痴。她还专门给小和尚带了一碗没加任何料的桂花糯米枣。 小和尚笑眯眯地接过,他经常被许兰因贿赂,跟她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小和尚小声告诉她,戒痴和尚前天偷偷出去打死了一只熊瞎子,烤熊掌的时候肉味传得太远,被住持发现。住持非常生气,罚他面壁三个月。 那老和尚永远记吃不记打,或者说明知道被罚也忍不住。 许兰因跟小和尚告别,去大殿拜了菩萨,祈祷赵无早日平安回来,祈祷秦氏和许老太太的病快些好,还非常大方地捐了十两银子。 她们刚走出寺庙,迎面就碰到一个青年公子。穿得花枝招展,长得肥头大耳。他看到许兰因立即惊为天人,酥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她。 许兰因瞪了那人一眼,拉着掌棋快步向前走去。许兰因还真不怕他,这色胚一看就是酒囊饭袋,若单打独挑,干多了力气活的自己肯定能打得过他。 何西认识那个胖公子,没有马上动手。他一动手,就暴露自己是闽府的人了。 那个胖公子用手中的折扇拦住许兰因的去路,嘿嘿笑道,「小姐贵姓?」又自我介绍道,「鄙人姓朱名壮,住在省城宁州府,有万贯家财,姨丈在宁州府衙当大官……」 许兰因冷哼道,「哦,不知你姨丈是同知秦大人还是通判闽大人?这二位大人我都极熟。」 朱壮眨巴眨巴眼睛,哈哈大笑道,「这小娘子倒是会扯虎皮拉大旗,秦大人是我姨丈,什么时候跟南平县城的小娘子有接触了?还极熟,也好意思说出口。」 许兰因就是在拉大旗,没想到真遇到了秦澈的疑似亲戚。 这时,一个略带南方口音的男声响起,「朱表弟,你又在惹事,还是在佛门净地。」 说话间,一个二十左右的华服公子沉脸走来。他中等个子,偏瘦,皮肤白皙,五官很是清秀。 朱壮马上收回拦人的折扇,胖脸上堆满了笑说道,「表哥,这位小娘子说她认识你的父亲我的姨丈宁州同知秦大人,还极熟。」 许兰因看到这位公子愣了愣,有一种熟悉之感,真的跟秦澈很像。 秦儒看到许兰因也愣了愣,这小娘子有些面善。他对许兰因拱手笑道,「我表弟性格鲁莽,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又问,「姑娘是姓许吧?」 许兰因还没说话,掌棋就纳闷道,「公子怎么知道?真是神了。」 秦儒见这位姑娘真是姓许,又笑道,「我爹曾经说过,南平县有一位许姑娘,岁数不大,本事不小,见识不输男儿,曾经帮过他一个大忙。」 这人还真的是秦澈的儿子。秦澈指自己帮过他的大忙,应该是指当初自己催眠帮他抓住杀人犯的事。 许兰因笑起来。她对秦澈和这位秦公子的印象都非常好,不仅看着面善,也都温润儒雅,没有看不起小老百姓。说道,「秦大人太客气了,那也不算什么大忙。」 朱壮讪讪地笑道,「小娘子还真跟我姨丈极熟呀。」 秦儒又笑道,「我和朱表弟来燕麦山游玩,今天正好游到这里。许姑娘是本地人士,野蜂岭哪里风景最好?」 许兰因讲了几个地方,其中包括赵无跳崖的地方和野蜂谷。说笑几句后,她就告辞走了。 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朱壮突然用折扇敲了敲大脑袋,说道,「表哥,我怎么觉得那位许姑娘长得有些像红雨表妹?」 秦儒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又瞪了朱壮一眼,说道,「若你的老毛病再不改改,以后就别跟我出来。还有,不许随时把我爹的名头拿出来说,这要让他招祸。」说完就向大相寺后走去。 朱壮赶紧跟上去,讨好道,「下不为例,下次不敢了。」又呵呵笑道,「几次来大相寺游玩,当数跟表哥一起最有诗情画意,也最辛苦……」 许兰因坐车去了小枣村。 好久没回来了,在地里忙作的农人都起身跟她打着招呼,比她在小枣村时热情多了。 老太太躺在屋里,怕过病气,没敢让许兰舟兄弟进屋,只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许兰因去了也是如此,站在门口安慰了老太太几句。 晌饭后,许兰舟同老爷子继续说着农事,许兰因就拎着两包点心领着许兰亭去了王家。 许愿小兄妹还想跟着,顾氏一听他们是去王进财家,就把小兄妹拦下了。 路上,许兰亭小声跟许兰因说,「姐,我听爷又在教大哥,怎么把持家里的钱财,特别是要把娘守住。」又翘着嘴说,「爷那么说不好,咱娘不需要人守也好得紧。大哥帮娘辩解了几句,爷还打了他两巴掌……大哥还悄悄跟我说,不要跟娘说,怕她知道难过。」 第72章 那老头的固有观念是改变不了了,还好搬了家,让许兰舟少跟他接触。 许兰因说道,「你说得对,娘知礼贤慧,不需要人守。以后回老宅多跟奶说话,爷说的都当耳旁风……」 许兰亭道,「我一直听奶的话,把爷的话当耳旁风的。」 许兰因笑着拎了拎他的小揪揪。 到了王家,王三妮来开的门。她又长高了一点,脸上褪去些许青涩,穿着素服,头上还戴了朵小白花,素净,清秀,看似更加利落了。 她见是许兰因姐弟,忙拉着她笑道,「兰因姐,兰亭,快进来。」 许兰因这是第二次进王家门,上次王大谷打人时来过。她笑道,「好久没见你了,来看看。」 王进财也非常热情地迎了出来,他拉着许兰亭的手说道,「兰因姑姑,兰亭叔叔,快请进。」平时他不愿意叫比自己小的许兰亭为叔叔,今天人家上门做客,他就叫了。 他们家几乎没有客人,今天来了客人,还是许兰因姐弟,都非常高兴。 夏氏正在檐下做针线,她木呆呆地抬眼看了许兰因姐弟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做事,像没看到一般,似乎比之前更傻了。 这个院子比许家大房和二房的还好还大,但空荡荡的,连院子里的树都被砍了,屋里只有最简单的几样家具。 茶上好后,王进财感谢了许兰舟的几次帮忙,就带着许兰亭去他的房里玩。 许兰因同王三妮说了她要开个茶楼,想请她当二掌柜的事。当然,不能一去就当二掌柜,要先学习一个月,适合,就马上上岗。 王三妮听说茶楼在省城,规模大,经营模式新颖,还有几种新棋种,关键这是许兰因开的,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 说道,「我愿意。许姐姐跟古望辰退亲也就一年的时间,不仅在县城开了点心铺,家里搬到县城,还要在省城开茶楼,变化太大了。跟着姐姐干,准没有错。」 许兰因又悄声问,「那你怎么安排进财母子,他们愿意跟你去省城吗?」她知道,当初王婆子是让王进财在乡下呆够六年的。 王三妮叹道,「我大哥在秋收时回来了一趟,就是想抢租子卖钱。我们先做了提防,大概估算了粮食产量,以低价先卖给了粮铺。租子是粮铺的人直接守在地里收的,我和进财、大嫂先就躲了起来。我大哥回来什么都没捞到,也找不到我们,气得想烧我家院子,被许里正和许大叔带人打跑了。那就是个无赖泼皮,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进财小,我和大嫂又是女人,打不过,只得躲,现在进财连学都不敢上。我娘让进财一直呆在乡下,本意是要避开我大哥,可现在看来呆在乡下也避不开他。不知道我大哥什么时候又会回来找事,我们总不能天天躲在别人家吧。正好许姐姐帮我找了个好差事,我们就去省城,在那里租个院子住下。只是得等到我娘七七过后,大概冬月中,我们才好离开乡下……」 许兰因已经听了说王三妮和王进财的这波神操作。她求许兰舟帮着找了胡家粮铺先期低价卖粮,又花钱买通了许里正和小枣村的几个大汉,不仅让王大谷空手而归,还挨了打,这姑娘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 许兰因笑起来,没想到自己招工还帮了他们家一个忙。说道,「不急,茶楼要等到今年底或是明年初才开业……」 又说以后会定期让卢氏和丁晓染偶尔来她家一趟,卢氏教她一些基本的礼仪,丁晓染教她下棋,让她无事多去茶楼看看…… 王三妮高兴地答应下来。听说她们在给茶楼做衣裳,又自告奋勇她和她嫂子可以帮着做。以后她们只做茶楼用的东西,不再做那些摆摊卖的小东西。 许兰因就让她拿出纸笔,画了套袖、帽子、小头巾,说了颜色、尺寸,让她们做这些小东西。 许兰因姐弟走后,王三妮跟王进财和夏氏说了许兰因邀请她去当茶楼二掌柜,她想把家暂时搬去省城的意思。 王进财想了想说道,「这样比住在乡下好。我们在省城租个小宅子,再不怕我爹来抢东西打人,我还能再上一年学。以后只在清明和奶的祭日,还有春收和秋收的时候回来……」末了又嘀咕道,「省城人多,也容易给姑姑找个好相公。」 王三妮冷哼道,「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王进财的眉毛皱了起来,不赞成地说道,「还是有好男人,咱们村儿就出了赵大叔,我,大石叔、兰舟叔……哦,许愿的太爷爷和爷爷也不错,怕老婆。有个怕字,才能对媳妇好。小枣村这么小都出了这么多好男人,省城那么大,不好找赵大叔和我这样的聪明男人,总能找到怕媳妇的男人。我答应了奶,要给姑姑陪十亩地的嫁妆。若你不嫁人,我以后没脸去见她。」 王三妮被逗乐了,拍了他脑袋一下,说道,「那咱们就悄悄做准备,等到我娘七七过后搬去省城。」 夏氏也听懂了,搬了家,男人就找不到他们,就不怕他打儿子了,也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王三妮暗道,去省城之前得悄悄把那一百两银子挖出来,拿去县城换成银票收好。不是她不相信王进财,这孩子现在看来真不错,实在是怕人心易变。小时候的大哥也很疼爱她,谁知道现在却变成了那样…… 出了王家,许兰因领着掌棋回之前的家看了看,打扫了一下卫生。 申时末,许兰因等人才坐着骡车回县城。 一进垂花门,就听见胡依和赵星辰的笑声。她今天上午来玩,许兰因不在,就跟赵星辰玩了一天。 许兰因一进屋,秦氏就指着罗汉床上的两套衣裳鞋子笑道,「这是依儿给小星星做的,还说要再做套冬衣。我说小星星的衣裳够多了,让她别再劳神。」 胡依嘟嘴说道,「我喜欢小星星,愿意做。」 赵星辰非常感动,说道,「我姑姑给了我私房钱,等以后我去了省城,给依姑姑买花戴。」 胡依得意道,「我家在省城有一座大大的百货商场,里面啥啥都有。你的钱留着以后娶媳妇。」 说得众人大乐。 十月初九这天上午,许兰因正拿着连环画给赵星辰讲故事,突然听到一个久违的咕咕叫声。她高兴地开门出去,真的是麻子来了。它停在花子的背上,花子高兴得摇头摆尾,汪汪叫着。 麻子看到许兰因,展翅飞到她的手上,咕咕叫着啄着她的手心。 许兰因把麻子拿回卧房,从腿上把竹管取下。是闽户的信,他说闽嘉自从许兰因走后就一直不快乐,不笑,不下棋,也不好好吃饭,只抱着那本话本看,瘦多了。他过几天又要去京城公干,不放心闺女…… 信里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希望许兰因去省城陪闽嘉。 许兰因也心疼那个小姑娘,本来想等到冬月初带着要复诊的许兰亭一起去。但大老板来信了,又说小姑娘不太好,她也只得去一趟。 还有一封信,写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左上角还有个小红点。这是给洪震的密信,用的是暗语,许兰因看不懂。 她抓了一把糙米喂麻子,又嘱咐家里的人,不要把麻子回来的事说出去。就对赵星辰笑道,「你不是想芳姐姐了吗,姑姑现在带你去她家玩。」 第73章 赵星辰高兴地跳了一下,大声说道,「我好想芳姐姐呀。」 他们坐着何东赶的车去了洪家。 洪震也意外地在家,而刘用有事被派去京城了,小婵生病在自己房里歇着。 胡氏让丫头和掌棋带着芳姐儿、小星星去东厢廊下逗笼子里的鹦鹉。 许兰因给洪震和胡氏使了个眼色,洪震率先进了侧屋,许兰因也跟了进去。而胡氏则坐在厅屋里做针钱,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地静。 洪震看了小纸条,就点燃火把纸条烧了。又跟许兰因低声说道,「我越来越看不懂洪焕希父子,他们这是联手怡居酒楼给太子招祸。听说,我朝边军在跟西夏国的几次摩擦中,吃了不少亏。前阵子朝廷运去的粮草也被截了……这,这不是给人家把柄抓吗?为什么太子就不收拾那一对父子呢?」 洪震既恨太子为了储君之位卖国打残先太子,更恨洪希焕和洪伟卖国求荣把洪氏一门害了进去。他们找死是洪震乐于看到的,却又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太子又不加以约束…… 许兰因肯定这是怡居酒楼从洪家父子手中搞到的情报,而幕后肯定是三皇子在操作而不是现太子。问题是洪希焕父子为什么甘愿被利用,太子倒了,洪家及洪家的闺女也脱不了干系。书里,洪希焕父子就提前自杀,现在看来,更可能是被灭了口。 她有些狐疑,难不成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预定轨迹,三皇子频频搞事是要提前端掉现太子? 许兰因不好直接说三皇子参与其中。对三皇子的怀疑,闽户只告知了最心腹的几个人。只得说道,「洪家可以推锅,说一切他们都不知道,是怡居酒楼通过别的渠道得到的情报,太子生气也无法,他又不可能亲自找金掌柜算帐。」 洪震又道,「赵兄弟不在,不太好给那位送信。他们又要搞事,我还准备让王里找借口去趟省城,正好麻子回来了。」 王里是在许家铺子的暗桩。洪家虽然也有个暗桩,却不好让他去省城。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才去了厅屋,许兰因把文哥儿抱起来逗弄。文哥儿已经快满八个月了,长得又黑又壮,非常讨喜。 窗外传来芳姐儿和赵星辰的笑闹声。 胡氏温柔地笑道,「不管是你家的人,还是你家的狗和鸟,芳儿都喜欢。」 她心里特别感激许兰因和赵无。若是没有他们,自己的男人会早早被杀死,自己和儿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们杀死。 突然,洪震眨了一下眼睛,撸了撸嘴,意思是有情况。 许兰因马上谦恭地笑道,「芳姐儿是官家小姐,我们怎么敢当。我想问问洪大哥,我弟弟现在的骑射很不错呢,课业也好,明年春天能不能下场……」 许兰因的话还没说完,小婵就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烧得通红,嘴唇也起了壳,居然还要过来监视。说明许兰因跟闽户的关系让洪家或是怡居酒楼不踏实,甚至有怀疑。 胡氏压下心中的厌恶,心疼道,「哎哟,不舒坦吧,我让人再去请大夫来。」 小婵微喘着气笑道,「奴婢好些了,过来服侍大爷和大奶奶。」 胡氏提高声音把文哥儿的乳娘叫了过来,让她把文哥儿抱回屋。 小婵红了脸,知道人家怕她过了病气。笑道,「大奶奶这里无事,奴婢就回屋了。」 胡氏点点头。 小婵转过身之前还瞥了眼洪震,又走得很慢。 许兰因和胡氏对望一眼,有这么只苍蝇围着转,真是倒胃口。而且,许兰因发现小婵看洪震的眼神很有些温度。 洪震没看小婵,对许兰因笑道,「我军里事务多,没有多少时间教导兰舟,大都是让丁校尉教他。听丁校尉说,兰舟有悟性,很不错。让他加把劲,在谋略上再下点功夫,明年下场去试试,中不上武秀才,中个武童也不错。」 许兰因表示了感谢,洪震就去了外院。 屋里没人了,许兰因小声说道,「嫂子,你要小心些,那丫头的心气儿还高呢。」 胡氏早看出来了,气得咬牙骂道,「那不要脸的货色生病了还往我家爷身边凑,没病的时候更殷勤。我家爷都烦死她了,还不能拒绝得太明显。」 许兰因问道,「若上面真让洪大哥纳了她,怎么办?」 胡氏的眼圈都红了,说道,「我家爷厚道,对我非常好,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喜欢沾腥,一直没有别的女人。若那两个恶人一定让他收了那个不要脸的贱婢,也是没辙。明知是只苍蝇,也只得先吞下去。总不能因小失大,把一家人交待进去。」 这就是暗桩的无奈。 想想一脸正气的洪震,为了事业要出卖「色相」,还真同情他,也同情这位不得已贡献丈夫的女人。 许兰因和赵星辰在这里吃了晌饭就提出告辞。 胡氏说芳姐儿喜欢跟许兰亭和小星星玩,让他们无事多来自家串门子……垂下的手把一张卷起的小纸条塞进许兰因手里,这是刚才洪震悄悄交给她的。 许兰因一手捏紧小纸条,一手牵着赵星辰。上了骡车,她才从怀中抽出帕子擦擦脸,又把帕子和纸条一起塞进怀中。 回到家里,许兰因就悄悄把麻子抓进自己屋里。她也写了简短的几句话,说两日后可以去省城。就把两张小纸条搓细塞进小竹筒,再把小竹筒绑在麻子的腿上。 许兰因亲了亲麻子的小尖嘴,轻声说道,「去闽府吧,再见,我的宝贝。」 打开窗子用手一送,麻子展翅飞上天空,再向省城方向飞去。 院子里的花子看到越飞越高的麻子,气得冲着天空一阵狂吠。 之后,许兰因又去跟何东和何西说了一下,让他们准备准备,过两天准备去省城。之前闽户说过,若许兰因要去省城,他会派几个人来接她,人一到就启程。 今天麻子把送信过去,明天派人快马加鞭过来,后天就能成行。至于借口,今天晚上许兰亭回来又有些犯病,再带他去省城找房老大夫看看。还好小正太才六岁,耽搁几天学业也不要紧。 她又跟秦氏说了这个打算。 秦氏直叹气,舍不得许兰因姐弟和赵星辰是一方面,不愿意闺女跟闽户来往频繁也是一方面。但又不敢不答应,闽户自家惹不起,何况自家仅凭着一幅绣品赚了人家那么多钱和一个铺子。 她说道,「当真是拿人手短。以后不要再挣他家的钱。」 许兰因笑道,「不挣他家的钱,他让我去,我就能不去?」 秦氏语塞。她想了想,又道,「娘这段时日也不太好,想去省城瞧瞧大夫。咱们在那里有宅子了,就住进自己的家。」闺女这么大了,怎么好住在别人家。 这样当然最好,之前许兰因说过几次让秦氏去省城找好大夫看病的话,她都不愿意。而且,自从许兰因知道了闽户的那个心思,也不愿意长期住在闽家。这次秦氏跟着,自家又有了宅子,不住在闽家也有了充分的理由。 两人商量,许兰舟要上学,就让他在家看家,他们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一起去。另外,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也快开张了,再把李氏和一个小工、一个婆子带去。 第74章 明天许兰舟回小枣村跟老两口说一下。 许兰亭放学回来就被许兰因拉进屋交侍了几句,意思是让他装病。 许兰亭很是纠结。他想去省城见嘉嘉,可又不愿意耽搁学业。 许兰因哄道,「你还小,耽搁几天无妨。」 次日,许兰亭又犯了老毛病在家歇息。许兰舟去了小枣村,许兰因带着掌棋去街上买东西,特别要买许兰亭答应送小姑娘的草编鸭子、草编小鸡等物。 回来的路上又绕道去了胡家,说自己明天要去省城,若他们要给胡万带信或是东西,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早上送去许家。 胡依又想跟着去看哥哥嫂子,胡太太不允。胡万媳妇刚刚怀了孕,怕胡依去了累着她。 许兰因回到家,看到许老头和许老太、许愿小兄妹都来了。老两口说只有许兰舟一人在家不放心,来帮着看家。许老太的病虽然好了,但还是脸色蜡黄,没有多少精神。许老头更是端着一张苦大愁深的臭脸,好像谁得罪了他一样。小兄妹是想跟娘亲多相处一些时候。 在老宅时,许老头就说,县城的大夫好得紧,实在没必须跑去省城看病。许兰舟解释省城的大夫好一些,看看许兰亭的身体就知道了,可老头心里还是不高兴。 下晌,何西去了县城外的一家客栈等人。他们之前就约好了,若是闽府来了护院,会住在这家客栈。 晚上,又让人把许大石一家叫来吃饭,请许大石偶尔来看顾家里一下。 第二天城门一开,何西回了许家。他说闽府来了五人,在城外两里外的一处岔路口等他们。 许兰雇了两辆骡车。秦氏、许兰因、许兰亭、赵星辰、李氏坐一辆,小工和家里带的东西以及做点心的物什一辆车,何东和何西坐在车外。 送出门的许老头夫妇不时嘱咐着秦氏,都是些妇人孩子,看了病就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里呆久了,久住别人家不好。许兰因对他们的说辞是,他们会住在胡万家。 特别是许老头,声色俱厉说着秦氏,「你是寡妇,玩心不要那么大,早些归家。不然,我大儿在那边也不会安心。」 他本来就不高兴秦氏去省城看病,早上再一看秦氏穿着缎子衣裳,戴着银簪子,还擦得香喷喷的,比有钱人家的夫人还水嫩,就更加不高兴。觉得秦氏不尊重,省城的坏人多,这么好的颜色被人拐跑可对不起死去的儿子了。 秦氏一下被气哭了,起身要下车,被许兰因拦住了。 许兰因不高兴地对许老头说道,「爷,你不能这样说我娘。我娘是寡妇不假,但她从来都贤慧守礼,孝顺公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一点越矩的地方。做为公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她。若我爹在那边知道你这样欺负我娘,才会不安心。」 许兰亭也不高兴地说道,「我娘的玩心才不大,她是去看病。」 许老头骂道,「你们懂个屁……」 许老太太气得脸通红,骂道,「死老头子,你再说话不留口德,就滚回乡下去,不要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饭。」 许老头跟老太太吵了起来,「死老太婆,我是住我孙子的房,吃我孙子的饭……」 李氏知道许兰因肯定要劝解秦氏,有些话自己不好听,就找借口坐去了另一辆。 许兰因不想听他们吵架,提高声音说道,「老伯,可以走了。」 车夫赶着骡车走了。 来到城外,同那五人汇合,一行车马向省城方向驶去。 秦氏用帕子在抹着眼泪。许兰因几人温言软语劝解着她,她慢慢也就好了。那老头子一直那个样,跟他一般见识会把人气死。 可随着过了南平县的地界,秦氏的情绪更加不好起来。陌生的风景让她心慌,极不踏实,多年前逃出京城的那种惶恐油然而生,总感觉后面还有人在追她。她呼吸急吸,双手冰凉,连嘴唇都有些发抖。 她把许兰因的手抓得紧紧的,说道,「因儿,咱回去吧,娘害怕。」 许兰因见秦氏吓成这样,忙说道,「娘莫怕,有这么多护卫护着咱们呢。」 许兰因又把帘子打开,让秦氏看看外面那几个背着大刀骑在马上的护卫。又在她的耳边说道,「来了五个护卫,再加上何东何西,两个车夫,共九个男人,没人敢动咱们的。」 秦氏又喃喃说道,「自从我嫁给你爹在小枣村落户,就以为会在小山村里过一辈子,再也不离开。当初你爹就是这么答应我的。谁知你爹死了,你们又出息了,居然在省城买了宅子,生意也发展去了那里……我不喜欢城镇,人多,太乱。」 许兰因知道她指的人多太乱是借口,她应该是怕遇到熟人。说道,「省城的治安很好,咱们家的位置也不错,闹中取静。娘无事不出门,出门坐车,再带两个下人,无事的。省城离我爷远,娘的日子也清静。」 一想到许老头许兰因就肝痛,古代又不能跟长辈公然吵架。之前躲他是因为许兰舟,现在为了秦氏更应该远离他。 秦氏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避开老爷子,她宁可一个人在老家守着…… 许兰亭不知道秦氏的心思,说道,「大姐还说以后要住去京城呢。」 秦氏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说道,「京城就不要去了,那里人才济济,到处都是能人。咱们乡下人家抢不过他们,不如在河北的地界上过舒坦日子。」又紧紧捏着许兰因的手说道,「听到没有,娘的话要记住。」 车里也不便多说,许兰因只得点点头。秦氏特别抗拒京城,以后再套套她的话。 天黑前进了封县,住去了他们之前住过的城南客栈。 因为「隆兴客栈大案」,秦氏和许兰亭都不愿意去封县过夜。但走封县是最近的路,若不住封县县城,住镇上还没有住县里安全。 一走进客栈,喜笑颜开的赵星辰便开始忐忑起来,小手紧紧拉着许兰因的手,小脸藏在许兰因的裙子里,生怕有人认出他把他抢跑。 许兰因把他抱起来,轻声说道,「不怕,这是城南客栈,没有坏人。就是有,咱们有这么多人保护,别人也不敢惹。」 赵星辰把头又埋在许兰因的肩膀上,哽咽道,「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他最厉害。有他在,那些坏人就不敢来抓星星了。」 客栈的掌柜已经认识许兰因了,迎上前笑道,「那位小爷怎么没有一起来?」 那位小爷当然是指赵无了。 许兰因笑道,「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要了五间房。那几个护卫三间,秦氏和许兰舟一间,许兰因、赵星辰、掌棋住一间。为了安全起见,何西何东又来屋里各个角落检查了一番,饭菜也是拿进屋里,许兰因检查了没有异样才敢吃。 为了安慰赵星辰,许兰因和掌棋又把桌子堵在了门口,把窗户插死。 赵星辰看看的确安全多了,才放心地睡觉。 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滴滴嗒嗒的声音打在瓦片上让人心烦。 许兰因本就睡不得不踏实,听着雨声就更加睡不好。若明天不停,就要在客栈耽搁一天了。后天不停,还要耽搁。 第75章 次日起来,雨还在继续下着,天更冷了。 许兰因给自己和赵星辰加了件薄袄,一起去了秦氏房里。 秦氏穿着棉袄棉裙,望着窗外直叹气。 许兰亭也穿了件长棉袄,正在屋中间打拳。自从他身体好些以后,每天早晨都会跟着许兰舟或是赵无练练武。 掌棋去楼下让小二端水上来洗漱,又去买了早饭端来房里吃。 饭后,呆在房里难受,许兰因就带着掌棋和何东、何西,打着油纸伞去王二娘绣坊买东西。 王二娘绣坊就在城南客栈的斜对面,卖的小绣品和小饰品非常有特色,许多外地人都慕名来买。 中间的小路不宽,还是石头铺路。许兰因踮着脚尖走过去,连绣花鞋都没打湿。 许兰因买了小荷包、小手帕、小香囊、娟花、络子编的手链等许多小东西,有自己用的,也有送人的。刚要出去,居然又在门口遇到了秦儒和朱壮。 「真巧。」 「真巧。」 「巧啊。」 许兰因和秦儒、朱壮异口同声,说完又都笑了起来。 秦儒笑问,「许姑娘是去宁州府?」见许兰因点头,又问,「住在对面的城南客栈?」 许兰因点点头,笑道,「难不成二位公子也住在那里?」 朱壮笑道,「我们正是住在那里。」 秦儒又道,「我来给家人买些小东西,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许姑娘帮忙看看?」 他提出这个要求了,许兰因就陪着他们走了一圈,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提了一些建议。 秦儒给他妹妹和媳妇买得多一些,又给母亲和儿子买了几样。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妹妹的闺名叫红雨,儿子叫祥哥儿。 他们谈的话不多,但许兰因还是看得出来,秦儒很顾家,有南方男人的细腻。说道,「听口声,秦公子在南方呆过?」 秦儒笑道,「我在吴城长大,我爹在这里当官,我和家人三年前才来到宁州府。」 几人回了客栈,他们的房间居然在闽府几个护院的隔壁。 午后雨就停了,许多客人离开客栈。但许兰因他们没走,骡车到宁州府肯定已经天黑了,赶路不安全,还要在城外住客栈,不如留在这里明天走。 许兰因几人在秦氏的房间吃过饭,掌棋收拾碗筷拿下楼,许兰因牵着赵星辰回自己屋歇息。在门口,又碰到路过的秦儒和朱壮以及他们的两个小厮。 许兰因笑道,「秦公子和朱公子要走了?」 秦儒笑道,「我们骑马快些,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赶到宁州。许姑娘要等到明天才走?」 许兰因点头,笑道,「二位公子慢走。」 朱壮还抱拳说道,「后会有期。」 那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已经上床的秦氏赶紧下地穿上鞋子,急步走了出来。她把着栏杆看着秦儒几人走下楼梯,再走出客栈。那个走路的姿势,真像。 秦氏的目光紧紧盯着秦儒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客栈大门。 秦儒走到门外,还回头望了楼上一眼,笑着跟二楼栏杆后的许兰因招招手,才又转身走了。只是,他刚才的眼里只有许兰因,没看到旁边的那个人。 许兰因的目光收回来,看到秦氏愣愣地望着客栈大门,问道,「娘,你怎么了?」 秦氏没说话,拉着许兰因去了她的房间。 赵星辰已经躺下,瞪着大眼睛招呼道,「奶奶。」 秦氏没理他,问许兰因道,「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许兰因说,「我只知道他姓秦,娘认识他?」 秦氏迟疑着说道,「他像我的一个故人。你知道他父亲,或者祖父的名字叫什么吗?」 许兰因说道,「他父亲就是秦澈秦大人,在宁州府任同知。至于他祖父叫什么,我不知道。」 秦氏极是失望,说道,「名字不一样,或许是巧合吧。」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这个世界如此之大,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了。」 她起身想回屋,被许兰因拉住,说道,「娘,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说吧,我是你的女儿。」又低声问,「娘是不是觉得秦公子长得像娘的哪个亲戚?」 秦氏听了,又坐回去,沉思着没吱声。 许兰因就把赵星辰抱去隔壁,对已经躺下的许兰亭说道,「娘和姐要说话,你起来把门插上。」 回了自己房,许兰因坐在秦氏旁边默默看着她。 秦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嗯,那个后生有些像我的表哥,不仅长得像,连声音、走路的姿势都像。表哥比我大五岁,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十六岁,我十一岁。可他不叫秦澈,课业也非常不好,经常因为不好好学习被舅舅打得往我家躲,怎么可能中进士。」 她终于愿意说往事了,「秦」果真是她的外家姓。 许兰因又问道,「娘的老家在江南吴城吗?听清风说,秦大人的老家在吴城,秦公子也说他在吴城长大。」 秦氏说道,「我外祖一家在江南,但不是吴城,是武阳。那时我父亲在在武阳当官,我也在那里无忧无虑长到十一岁,后来跟我爹去了京城,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唉……」 许兰因又道,「万一秦大人是娘另一位表哥呢?」 秦用帕子擦掉流出来的眼泪,没有继续往下讲,目光转去窗边,许久才幽幽说道,「我外祖一脉单薄,几代都只有一个儿子。我外祖母也只生了我舅舅和我娘两兄妹,我舅舅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表哥。唉,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不好,这些话也不要对别人讲。不能让那些人知道娘还活着,否则娘活不成,你们也会倒霉……」 她被发现就不活成。 许兰因试探着问道,「难不成,娘的娘家是被满门抄斩的罪臣?」 秦氏摇摇头,咬牙说道,「我倒宁愿是那样,让该死的人都去死。」 只要不是跟朝庭作对的罪臣,其它事都好办。 秦氏不想说,许兰因不敢再继续追问,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娘莫害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娘也从小娘子变成了中年妇人,哪怕遇到曾经认识的人,只要不是极熟,也认不出来。再说,娘又不经常出门……」 心里想着,听秦氏话里的意思,她在武阳呆到十一岁,那时他的表哥应该是十六岁。在京城只呆了几年,过得非常不快乐。她恨不得本家去死,应该是被家族迫害逃了出来,嫁给许庆岩。所以,她害怕的是本家,而不是一直在江南的外家。 都出生在江南,都姓秦,模样、声音有些像,看样子秦澈的岁数也是比秦氏大五、六岁,有太多巧合……以后还是得想个办法让秦氏偷偷见见秦澈,至于认不认随她。 自己手里有那块小木牌,不管那个「周」指的是哪家,张老神医给的牌子,都不会弱了。还有闽户也会帮忙,尚书的儿子,又是按察司副使……只要秦氏娘家的势不是京城顶级,自己就能够帮到秦氏。而且,秦氏温婉贤慧,相信她不会做恶,肯定是家族里的什么人基于利益把她整得在家里呆不下去…… 第76章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湿漉漉的地面也半干了。许兰因一行人马吃了早饭,就向省城赶去。 下晌进了宁州府北城门,骡车先去了许家在城北边的宅子,把秦氏和掌棋、李氏和那个小工和婆子放下。并说好,他们会在闽府吃晚饭,晚上回家歇息。而李氏三人今天会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就会住去许兰因买的那个点心铺子后院,以后白天他们就去百货商场里忙碌。 许兰因和许兰亭、赵星辰又坐着车去了闽府。 闽管家正在门房焦急地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哎哟,你们可来了,我家姐儿天天盼着呢。」又道,「我家大爷快去京城了,姐儿一个人在家可怜着呢。」 许兰亭马上说道,「我们也天天想着嘉嘉。」 赵星辰也说道,「嗯,想嘉姐姐。」 路上,许兰因问闽管家闽户现在睡眠怎么样,郝管家笑道,「还不错,大爷基本上每天都能睡足两个时辰。」 郝管家的话让许兰因松很是欢喜。她的三个病人中,第二个也在逐渐康复,做为主治医生的她很有成就感。 闽嘉和刘妈妈居然来到内院门口等他们。一看到许兰因,小姑娘就咧开小嘴哭起来,只是默默地哭,没有声音。 她虽然哭了,但知道表达情绪,比想像要好得多。 许兰因上前把小姑娘搂进怀里,捧着她的小脸说道,「嘉儿,许姨又来看你了。让许姨好好看看,哎哟,瘦了,好心疼呢……」 许兰亭和赵星辰一人拉着闽嘉的一只手,诉说着各自的相思。 「嘉嘉,我跟姐姐一样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他的确有一天想闽嘉想得睡不着。 「星星想嘉姐姐,跟想爹爹一样想……」 小姑娘很想说,「我也想你们,想得天天睡不着……」 可她就是说不出来,急得脸通红,嗓子眼里挣出了一个字——「啊」,很短促,很粗,也很难听。 许兰亭和赵星辰吓了一跳。 闽嘉曾经放开声音哭过几次,都偏低,暗哑,但谁哭的声音都不会好听,所以别人也不觉得如何。而今天从嗓子里发出的这个声音不好听,别人就注意到了。 小姑娘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难听,似乎吓着人家了,难过得眼里又涌出泪来。 蹦出一个单音也是非常大的进步。许兰因高兴地把小姑娘抱起来,做出惊喜的表情,笑道,「嘉儿说了个‘啊’字,太了不起了。今天说了一个字,很可能明天就会说两个字。太好了!」 她很感动,小姑娘是真的想自己,想得居然憋出了一个字。 许兰亭很为自己刚才那一哆嗦而羞愧,嘉嘉这是有进步了,自己却打击到了她,真不应该。赶紧说道,「我之前说一个字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后来说话说多就好了,真的。」 赵星辰搞不懂,还是捧场道,「是呢,是呢,我也是这样。」 一旁的郝管家和刘妈妈都喜疯了。姐儿自从大奶奶死后就不说话,两年多了,这是她说出的第一个「字」。 郝爱家高兴地跑去前院,想着等大爷回来赶紧告诉他这个喜讯。 一个大人三个孩子挤成一团走回屋里,坐上罗汉床,又挤在一起。许兰因的腿上是闽嘉,右面是许兰亭,左面是赵星辰,三个小东西的手还互相拉着。 诉说了一阵相思后,许兰因才起身把给闽嘉的礼物拿出来。不仅有吃的玩的,还有套漂亮的小衣裙和一双漂亮的小绣花鞋。 许兰因拿着衣裳说,「这衣裳是许姨设计,许姨的娘做出来的,看看漂亮吗?」 闽嘉高兴地接过衣裳和鞋子往卧房跑去。 刘妈妈笑出了声,跟着走了进去,笑道,「姐儿现在就要穿啊。」 片刻后,穿着新衣裳新鞋子的闽嘉走了出来。 浅妃色窄袖夹上衣,同色百褶长裙,裙摆处绣了几枝小花,水绿薄棉半臂,领口系了一条杏色大蝴蝶结,长长的带子垂下来。 小绣花棉鞋没有多少变化,只是鞋后面缝了两条宽绸带,在脚踝处系了朵花。 衣裳算不上多华丽,但小清新,很别致。许兰因知道,这款肯定是小姑娘喜欢的款。 许兰亭和赵星辰两个捧哏的人又开始大吹特吹。 「嘉嘉好漂亮哦,比天上的嫦娥还漂亮。咋办,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嘉姐姐好看,跟姑姑一样好看,我也看不够……」 夸得沉稳的小姑娘红了脸,用小手捂着嘴乐。 刘妈妈喜道,「许姑娘和许小哥儿、小星星一来,姐儿就开心了。」 闽嘉又一手牵许兰亭,一手牵赵星辰,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往外跑去。 刘妈妈追在后面说道,「姐儿,天晚了,快吃晚饭了。」 闽嘉没理她,继续跑着。 许兰因笑道,「嘉儿高兴,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刘妈妈现在是一切行动听许兰因的,带着几个丫头一路小跑跟着服侍,许兰因走在最后。 现在天短,刚刚酉时初斜阳就已经落下一半,西边彩霞满天,浓浓的暖色给寒冷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金光。 许兰因坐去了望月亭里,看着孩子们跑上池塘里的小石桥,去了池中心的小亭子。 远远听到赵星星和许兰亭的笑闹声,许兰亭的中气足多了。 许兰因想起了前世,她家隔壁是一所幼儿园,斜对面是一所小学,是名副其实的学区房。一天她生病请假在家里休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数不清的稚嫩童声吵得她难受。 她妈妈笑说,「孩子是希望,孩子的声音就是希望的声音,代表着欣欣向荣和未来。这个声音,比晚上的广场舞音乐好听多了……」她妈妈从来不去跳广场舞,老太太前卫,偶尔会去练瑜珈。 许兰因深以为然,也不觉得那些声音是躁音了…… 突然,闽户的声音传来,「许姑娘一来,这个家又有了孩子的笑声,嘉儿也快乐多了。」 许兰因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看到闽户已经走进亭子。落日的斜辉印红了他的半张脸,他嘴角噙着笑意,眼睛望着远处的孩子们。 他脸颊的肉没有凹下去,也没有黑眼圈和大眼袋,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非常不错。身材高挑,五官俊秀,气质卓越,十足的俊男一枚。 许兰因笑道,「孩子们的笑声代表着欣欣向荣和未来,我喜欢听。」 闽户收回目光望向许兰因。面前的姑娘明眸皓齿,红颜如花,还有无人能及的聪慧,自己和闺女因为有了她而改变,这个家也变得越来越欣欣向荣了。若她能永远留在这个家里,伴随自己一生,该多好…… 许兰因觉得闽户一直在凝视自己而没有说话,又道,「闽大人,你觉得呢?」 闽户的思绪被打断,不觉微红了脸,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居然当着她的面想这些。他生怕自己的心思被看透,赶紧低咳一声,笑道,「我是在想,若这些笑声里有嘉儿的就更好了。听郝叔说,刚才嘉儿说了一个‘啊’字,这一个好的开始。但愿她能慢慢康复,像正常孩子一样说话。这都是许姑娘的功劳,谢谢你。」 第77章 说完,还微微躬了躬身。 许兰因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嘉儿现在只是表面上的开心,或者说暂时性的忘却烦恼,而心结依然没有解开。还有,对她不利的环境一直存在,她还面临着被打回原形的可能。」 她这次把话说得更加透彻,希望闽户能够坦承,她才能更好地帮小姑娘做心理疏导,孩子越小越好校正过来。还得让闽户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把一切不利因素遏制住,不让孩子再受某些人的刺激。 闽户张了张嘴,呆呆地看向前面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嘴色的笑意换成了苦涩。 上次回京,他专门跟老太君说,闽嘉之所以失语,不仅是因为安氏的死,还因为家人对安氏的厌弃及谩骂,她所承受的刺激过大所导致。为了治疗闽嘉的病,希望家人在闽嘉的面前不要再说安氏的不好,甚至可以说一说安氏的好。至于闽大夫人,不求她说安氏的好,只求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讲那些脏耳朵的话…… 一说起安氏,老太君就沉了脸。她气不过骂了几句,到现在她都想不通,自己的孙子如此优秀,安氏为何还要丧德败行做那不要脸的丑事。还好她有自知之名,一根白绫归了天,省了家里出手。 闽户十分无奈,老太太算得上贤明知礼,可一说起安氏就是这个态度,对嘉儿这个重长孙女也不亲近。 老太太又问道,「你是说文氏当着小嘉儿的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闽户道,「我也是在上次带着嘉儿回京时才知道的。本来嘉儿的情绪都好些了,可那次在府里住了几天,听了一些不好的话,情绪又不好起来。听说,是大夫人及身边的两个婆子说的……」 之前他一直叫闽大夫人「母亲」,从上年起,他便改成了「大夫人」或是「太太」。 老太君气得把茶碗撂在几上,说道,「那文氏装得贤惠,还是你娘的亲妹子,做事总是上不了台面,那些污耳朵的话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哼,当初你外祖母生怕你年纪小被后娘苛待,极力让你父亲续娶你娘的这个庶妹。当时我就不愿意,一个庶女怎么能当宗妇。可你外祖母……」 闽户来是帮闺女的,可不想听老太君说他外祖母的不好,赶紧笑道,「祖母。」又亲自给老太太续了茶。 老太太也不好再说文老夫人的不是,她知道孙子跟文老夫人生前的感情极好。又道,「文氏之前还好,你幼时对你也是颇多疼爱。可后来怎么就有些不一样了,特别是安氏死后,公然插手你的婚事,偏你爹还听得进去。她说的那几个丫头,不是年龄太小,就是本人或是家里摆不上台面,别说你没看上,老婆子也没瞧上。」 闽户现在特别不喜欢拿家势说事,但也不好明说。只得嘱咐道,「祖母记住了,不管说哪家姑娘,都要经过孙儿的同意才行。即使祖母看上了,也要孙儿同意。」 老太太从来都宠爱这个长孙,一点不觉得闽户的话忤逆。说道,「我也希望你能找个可心的小媳妇,好好过日子。」又不确定地问,「我们只要昧着良心说了那安氏的好,就能让小嘉儿重新说话?哼,我不相信。」 闽户说道,「也不是说马上就能让嘉儿说话。让嘉儿感觉她的母亲是好女人,得家里人的尊重,嘉儿的心情就能好。心情好了,心结解开了,兴许就能说话了……说这话的人,就是给我治失眠症的人。我这么严重的失眠症都治好了,她是有真本事的。」 当初他一回府,闽老太君就拉着他的手看不够,都激动得流泪了,「我的孙孙终于长些肉了,多难得啊……」 老太太听说了那个奇异的治失眠症的法子,笑了好久。还说,若以后给他治失眠症的姑娘来了京城,让她来府里作客,她要赏她。 听了闽户的话,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沉吟片刻说道,「嘉儿是我的重长孙女,我也希望她能再次说话。你刚才也说的是‘兴许’,而不是一定,就说明那位姑娘也拿不准。我们不能只为了让孩子高兴,就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没有一点是非观,这么做不对。那个安氏,老婆子只要提起她就厌恶,怎么说得出她的好。而且,为了面子,咱们家没把安氏休弃,更没有把她的丑事说出去,已经是对得起嘉儿了。」 闽户解释道,「也不是一直说安氏好,只是暂时,等到嘉儿病好了,长大些有了承受能力,再跟她说实话……」 他说了半天,还是没得到老太太的同意。他想着,若那个患病的是自己,或者是三弟,老太太再为难兴许也会能同意配合。可嘉儿,不仅是姑娘,还是安氏的闺女…… 寻求家人的帮助,似乎不太可行。 他的目光从虚无的前方收回来,看看侧面的许兰因。昏黄的暮色中,这位姑娘聪慧,沉静,能够用奇特的法子治自己的失眠症,也应该能够治嘉儿的病。可是,要请她治嘉儿的病,就迈不过安氏…… 许兰因见闽户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说实话,很是失望。她希望小姑娘的病快些好,一个是真心心疼小闽嘉,一个是若她病好了以后自己就能跟闽户保持一定距离了。 只见远处的闽嘉指了指他们这里,赵星辰就扯开嗓门喊道,「姑姑,伯伯,这里有大鱼鱼,嘴张得好大。」双手还比了个大大的姿势。 闽户和许兰因向孩子们走去。 池塘里游着许多锦鲤,几个孩子在投食。他们过来给闽户见了礼,许兰亭叫「闽大哥」,赵星辰叫「闽伯伯」。 闽户笑着跟他们点点头。看到闽嘉穿着新衣眼巴巴地望着他,真诚地夸道,「我闺女今天真漂亮。」又赶紧改口道,「闺女天天都漂亮,今天最漂亮。」 两个小子也跟着一通猛夸,羞得小姑娘的脸红如晚霞,眼睛笑得弯弯的。 看到这样的闺女,闽户的心里又对许兰因生出了一分感激。 天光更暗,天边还出现了两个小星星,众人才回去。 一进小院,妙语过来问许兰因道,「许姑娘,你这次还跟星哥儿睡一间房吗?」 刘妈妈见掌棋没来,就让妙语去西厢给许兰因几人准备房间。 许兰因还没有说话,赵星星就说道,「我奶奶来了,我们晚上要回自己家住。」 闽嘉一听,红着眼圈看向许兰因表态。意思是,要我,还是要赵星星的奶奶。 许兰因犹豫的时候,闽户也帮着说情,「我闺女想许姑娘想了那么久,今天就……呵呵,陪陪她吧。」 这一大一小让许兰因无法反驳,只得说道,「好,今天就住在这里一天,明天……」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她又笑道,「明天请嘉儿去许姨家玩。许姨的娘来了,这衣裳就是她做的。」 闽嘉听了,才咧嘴笑起来,一下扑进许兰因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赵星辰呵呵笑道,「嘉姐姐跟姑姑撒娇呢,我也要撒娇。」说完,就跑去抱着许兰因的后面。 许兰亭撇嘴道,「你是个男子汉,还撒娇,也不怕你爹爹回来笑话,他原来可没少笑话你叔叔我。」 赵星辰翘着嘴没理他,谁想笑话谁笑话。 第78章 闽户满眼羡慕,闺女还从来没有跟他这个老子撒过娇呢。 许兰因只得请人去自家跟秦氏说一声她明天上午回家,还会带去一个小客人。之后领着几个孩子吃晚饭,闽户也是在这里吃的。 闽户去前院前,说自己明天就要去京城,让许兰因明天早上去前院一趟,他有事相求。 次日辰时,几个孩子还在睡觉,清风便来请许兰因,说闽户一个时辰后就要启程。 闽户正坐在外书房的罗汉床上看门前的那架「虞美人」屏风。没有关房门,灿烂的霞光射进门里,让屏风上的蓝天泛起了红光,那片景致也似被朝霞笼罩。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闽户的心更加愉悦起来。看到那个身影绕过屏风走进来,似看到美丽的仙女从那片花海中走出来。 他的眼里盛满惊艳,脸上也堆满笑意。觉得不能让许兰因看出自己的心事,又赶紧把情绪压下,敛眉笑道,「许姑娘请坐。」 许兰坐定,清朗上茶。 闽户笑道,「这个景致是我的乐土,只要看到它就身心轻松、愉悦。以后我出门,都想把这幅绣品带在身边,晚上能抛开烦杂的事物,睡个好觉。只是经常拆卸,容易折损绣品,想请许姑娘再帮我画一幅。」又不好意思地摇头笑笑,说道,「之前我临摹过几次,可都没有把这幅绣品的神韵画出来。」 他没好意思说的是,他之所以这次一定要把这幅绣品带着,想好好睡眠是其次,还有另一层深意。他是想给老太君看,看看画这幅图的姑娘是多么聪慧和有才气,她另类的法子能治好自己的失眠症,也应该能够治好嘉儿的失语症。现在还不敢马上说他想娶这位姑娘,先让老太太有个好印象,再徐徐图之,最好让老太太一直支持自己外任…… 当然,他也的确想多要一幅同样的图,方便出去携带。 许兰因没想到闽户这么离不开这幅画。这个画面是前世许多人的电脑桌面或是手机屏面,是最经典也是最常见的图片,可于这个时代却是跨越千年的另类的美,是独一无二的。 她笑道,「这真是个巧合,那片天地是你的乐土,而我恰巧描绘下来,又送给了你。」又道,「不怪你画不出它的神韵,就是我也画不出它的神韵。纸上的蓝天再如何描绘,也不会有丝罗上的蓝天那么清亮透彻。这样吧,我画幅小的请我我娘绣幅桌屏,方便闽大人携带。」 自己都帮了他这么多忙,以后秦氏需要帮忙的时候,也希望他能全力相帮。 闽户喜道,「这样再好不过。家里好像还有些那种丝罗,我让郝叔找出来给你。」 他的目光又转向屏风,朝霞已经隐退,淡蓝色的天空澄澈如洗……等到晚上,浓烈的晚霞又会在这片天际喷薄而出…… 但愿这幅图能不辱使命,让老太君站在自己这一方。回来就跟许姑娘坦承安氏的事,看她有没有法子为嘉儿解开心结…… 闽户又说自己这次去时间可能是一旬半,希望在他回来以后许兰因再离开。 那他就是要十月底回来。虽然时间比她预想的要稍微长一些,她也能接受。许兰因笑道,「好。」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许兰因才起身告辞。 回到小院,到几个孩子刚刚起床。等他们吃完早饭,许兰因就要领着闽嘉去自己家串门。 闽嘉指着昨天许兰因送的那套衣裳,意思是要穿那套衣裳。 刘妈妈便笑着给她穿上了。 到了许家,丁固站在门口迎接,李氏几人已经走了。 家里的院子和屋子基本修整装修好了,一些简单的家具也做好了,等到比较复杂的家具做好后一起刷漆。 木匠在后罩房里忙碌。 郝管家等几个男下人留在外院,由丁固负责招待。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和刘妈妈、几个丫头直接进了内院的上房。 上房厅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一张罗汉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几个锦凳。 虽然极是简陋,可几个孩子都高兴。特别是许兰亭,看见自家院子这么大,房子这么多,乐得见牙不见眼。 闽嘉非常乖巧地给秦氏万福见了礼。 秦氏笑道,「好孩子,真俊。」给了她两块自己亲手绣的罗帕当见面礼。 许兰因看出秦氏不太好,让孩子们自己出去玩,她陪秦氏在屋里说话。秦氏主要是住在陌生地方害怕,心慌,以致于有些犯老毛病。 对于这个新家,许兰亭和赵星辰新奇又喜欢,牵着闽嘉前院后院转了一圈,又站去大门口向外望了半天。门前一条只能过一辆马车的狭长胡同,平整的青石小路,偶尔路过的行人,邻家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远处小贩的叫卖声…… 许兰亭喜欢极了,不时问闽嘉,「我的新家好不好,我的新家大不大……」 每问一句,闽嘉就点点头。她是真的觉得这里好,比自己家好玩多了。 赵星辰也高兴,跟闽嘉一起点着小脑袋。 晌午,许兰因和掌棋做了饭菜,丁固又去酒楼买了几个大菜,招待客人们吃。木匠有专门做饭的婆子给他们做,今天许兰因还是给他们加了两个好菜,又上了一壶酒。 饭后歇晌。如今,正院现在只有两张床,上房的东西屋各一张,许兰亭和赵星星睡东屋,闽嘉睡西屋。 秦氏没有晌歇,而是由许兰因和丁固陪着,坐马车去了回春堂。 秦氏穿得非常低调,酱色半旧绸子棉褙子,头戴木簪,下马车后随时都低着头。 回春堂的掌柜已经认识许兰因了,为秦氏推荐了一位老大夫。 秦氏看了病抓了药,几人回家,孩子们刚刚起床。 申时,刘妈妈得了前院郝管家让人递进来的话,对闽嘉笑道,「姐儿,天晚了,该回府了。」 闽嘉一听,就跑到许兰因的身后抱着她,还指了指西屋,意思是不回去,晚上要住那里,反正爹爹也不在家。 许兰因十分无奈,她爹要走无所谓,缠自己缠得这样紧。 哄道,「嘉儿也看到了,许姨的家还没有装修好,空荡荡的,夜里太冷。再等等吧,等家彻底装修好,你偶尔就能在这里住一宿,好吗?」 闽嘉又把许兰因往外拉,意思是让许兰因去她家住。许兰因又跟小姑娘讲了半天的道理,以及以对未来的畅想。还说,她的娘也在这里,若天天不住在自己家,她娘会不高兴,会让她马上回老家…… 小姑娘贼精,权衡了一下利弊,许姨马上回老家和明天一早去陪她,还是理智地选择了后者。 终于把磨人的小姑娘和服侍她的一群人送走,家里也安静下来。 许兰因和秦氏对房间做了一个分配,前院倒座五间,一间当门房,两间下人住或是下人办公的地方,两间仓库。 后罩房七间,为厨房、柴房、下人住的房子。 内院依然如南平县一样分配,只是上房多出了两间侧屋,东侧屋暂时给赵星星住。西侧屋是许兰因的书房兼起居室。 第79章 在西厢后面有一条夹道,可以从前院直接通到三进院的后罩房,后罩房前修了一堵墙,挖个月亮门。垂花门和那道月亮门一关,前院和后罩房的人就打扰不到内院的人了。而西厢后墙又打了一扇门出来,方便赵无出行。 现在家具没做好,晚上许兰亭同秦氏住,赵星星跟着许兰因住。 次日早饭后,许兰因又认命地带着许兰亭和赵星星去了闽府。 闽嘉起床后如愿见到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 小姑娘吃过早饭,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许兰因又开始当起了幼师。 她拿着连环话本给孩子们讲故事,先指着封皮上的几个大字对他们说,「跟着我念,鲤、鱼、娘、娘。」 「鲤鱼娘娘。」 「鲤鱼娘娘。」 是许兰亭和赵星辰的声音,赵星辰的声音尤其大。许兰亭会认上面的字,之所以还这么认真地学,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姐姐在教嘉嘉说话。 闽嘉的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许兰因念了几遍都是如此,她笑了笑,翻篇讲起故事来。 以后,她每天都会讲一个时辰的故事,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 下晌,孩子们午歇刚起床,闽夫人和闽楠就来了。她们听闽灿说昨天闽户进京公干,专门来关心关心独自在家的闽嘉。 一来才知道,许兰因居然又来了。 许兰亭和赵星辰笑着给她们见了礼,闽嘉却是木着脸,她不喜欢有外人来。 许兰因哄了她几句,让三个孩子去院子里玩。她陪着闽夫人母女在屋里说笑,她还想套套闽楠的话。 看到闽嘉同许兰因几人亲密无间,除了不说话跟正常孩子一样,特别是对许兰因时小脸始终挂着笑意,跟平时见到的木呆呆的孩子完全两样,闽夫人又是吃惊又是吃味。 还有,刘妈妈对许兰因像是对主子一样尊敬,事事都要听她的示下。而刘妈妈对自己不咸不淡,自己还要敬着她…… 这个许家丫头完全超乎想象,不知用什么手段让一个傻孩子变正常了……哦,还在帮着闽户治眠症,这件事自家男人嘱咐要保守秘密,她连晚辈都没敢说,更没敢跟京城闽府的人说。 前些天闽大夫人让人送来贺仪,恭贺闽灿升官和他们搬家,同来的有一封信,让闽夫人多多关心闽户和闽嘉。还说她离得远,不放心他们…… 闽夫人和闽灿分析,闽大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们监视闽户一家,随时把他们的情况告诉她。 闽灿夫妇非常为难,他们不想得罪闽大夫人,也不想得罪闽户。 闽灿想了一夜决定,他们更不能得罪闽户。闽户是闽家接班人,更是皇上看重的栋梁之材,本身能力又强,仕途顺畅。虽然闽大夫人是长辈,如今管着闽家的后宅,又颇得闽尚书看重,但她没有亲生子,最终只能倚仗闽户。也就是说,哪怕闽大夫人现在翻了天,最终的胜利者依然是闽户…… 那么,以后偶尔闽夫人就给京城的闽大夫人去封信,写一写闽户家的事,只写该写的…… 看到如此和谐的一幕,闽夫人有了种猜测,这丫头不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吧?一个乡下丫头,那还得了!又想着闽家百年世家,就是庶子媳妇都是千挑万选,别说长房长子了……不过,他家目前的这个当家夫人还不是个庶女。 不管怎样,跟许兰因的关系维系好就不会有错。回家还得把这个狐疑告诉丈夫,看看这么大的事情跟不跟京城那边透一点。 想通关节,闽夫人对许兰因笑得更真诚了。 听许兰因叫闽嘉「嘉儿」,叫自己闺女为「闽大姑娘」,便笑道,「许姑娘认识我们也有一年多了吧,以后我叫你因丫头,你叫楠儿‘楠妹妹’,方不显得生疏。」 许兰因道好,若是能够,她也希望跟闽灿家继续维系好明面上的关系。她见闽夫人目光闪烁想着心事,她们坐的椅子没挨着,也不知道这位多心思又会钻营的女人在想什么。 许兰因又笑道,「等我家收拾妥当,请楠妹妹去我家玩。哦,我正在筹备开一家茶楼,到时送楠妹妹一张会员卡。」 她是真心喜欢闽楠,送这张会员卡没有任何巴结闽通判一家的意思。 这个时代还没有送卡一说,她也就没弄什么金卡银卡,怕人家误会卡的本身是金条银条,凭添笑料,所以统一说会员卡。 闽楠果真不懂,问道,「会员卡是什么意思?」 许兰因笑道,「持会员卡的人任何时候到茶楼消费,都打八折。」 闽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只要是许姐姐弄的,就都是好的,即使不打折,我也会常去光顾。哦,还会带上我的手帕交去……」 许兰因笑道,「那就先谢谢楠妹妹了。」 闽楠又讲了她来宁州府后去谁家串了门子,交了多少手帕交,跟谁玩得最好。最好的手帕交之一,就是秦大人的闺女秦红雨,比闽楠大两岁,今年十四岁。 秦澈是闽灿的直接上司,又跟闽户私交好,闽灿又是闽户的族亲,秦闽两家走得近也在情理之中。 许兰因最想知道的,就是秦家的事。 闽楠又道,「许姐姐,秦姐姐家开了一家‘荣顺梳篦坊’,里面卖的梳篦极好看精致,就在黄石大街。听说,荣顺梳篦是秦家祖传绝技,在江南极极富盛名……」 许兰因之前在宁州府买过几套梳篦回家送人,都是就近在青渠街的如意梳篦坊买的,没想到秦家在黄石街开了一家卖梳篦的铺子。想着,这正是一好个机会,明天就带秦氏去荣顺梳篦坊逛逛。秦氏若真的不认识秦家祖传梳篦,也就说明她跟秦澈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巧合。 她笑道,「那么好啊,改天我也去瞧瞧。」 平时闽家母女来看闽嘉,顶多呆上两刻钟,也算她们关心这个孩子了。而今天许兰因在,说说笑笑便到了傍晚。 她们起身告辞,许兰因毕竟不是主人不好留饭,带着几个孩子把她们送至小院门口。还低声解释,怕小姑娘难过,自己要吃了晚饭再回家…… 上了马车,闽夫人嘱咐闽楠道,「那个许家丫头不一般,以后跟她把关系维系好。」 闽楠笑道,「我早看出许姐姐聪慧,人好,不用娘嘱咐,也会跟她把关系搞好。」 闽夫人嗔道,「你跟她在一起不要尽顾着玩,要多看看,多学学,看她是怎么哄人的。」 闽楠撒娇道,「娘,老平王妃和闽老太君、闽大夫人都说我的小嘴儿甜会哄人,我还用跟别人学吗?」 闽夫人被逗笑了,用手指戳了戳闺女的脑袋,说道,「她们还说你天真烂漫……」 闽楠又嘟嘴道,「天真烂漫有什么不好,我心里又不是真的没数。娘放心,你闺女机灵得紧。」 闽夫人哭笑不得。不管怎样,自己的闺女的确讨很多人的喜欢。不像大儿媳妇,自认为精明,实则倒精不精。她极是后悔,若知道自己男人有本事升到省城宁州府的通判,也不会明知道沈氏不聪明还让长子娶了她,她爹不过是一个小小府城的同知…… 第80章 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吃过饭后,就要回自己家了。 看小姑娘不高兴,笑道,「明天请嘉儿去许姨家玩,再去街上玩,还要在酒楼里吃饭。」 闽嘉想想今天坚持一宿,明天又能去许姨家玩又能上街玩,点头同意。小姑娘依依不舍,拉着许兰因的手把他们送至二门口。 许兰因走出一段路了,又回头望望,小姑娘仍然站在垂花门口。小小的身子,哪怕霞光给她披上一层金光,也觉得她小脸苍白,满是失望和难过。 许兰因有些暗自埋怨闽户,没有保护好女儿,让她难过到失语,却又因为好面子不愿意说实话,于「父亲」这个身份来说是不合格的。当然,做为丈夫就更不合格了。 许兰因跟小姑娘招了招手,才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回到城北宅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秦氏坐在廊下等他们,见他们回来才放心。 许兰因笑道,「娘,明天咱们去街上逛逛,给我奶和姑姑他们买些东西回去。」 秦氏道,「你领孩子们去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记着给你姑买对漂亮的银耳环。」 许兰因又道,「娘,你不想看看我的茶铺吗?」又搂着她的胳膊道,「娘的审美别具一格,去帮我看看茶铺的装修行不行。哦,还有百货商场,娘也要去看看,那里可有咱家的点心铺子。」 秦氏也想去看茶铺和商场,可还有些犹豫,怕有熟人认出她。 许兰因悄声道,「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使遇到熟人也不会想到是你。你看看赵无,离开京城不到一年就敢到处乱跑,谁也没有认出他来。再说,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一出去就遇到故人。」 秦氏想想也是,就逛这么一次,也不会那么巧。 闽通判府上,闽夫人悄悄跟闽灿讲了许兰因在闽户府里的事。 「你说,那乡下丫头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闽灿没回答,想了许久才说道,「还真有那种可能。你以后不要再说她是乡下丫头,不要再瞧不起她,哪怕心底深处也不行。」又道,「那才是个聪明人。她当初给我们如玉生肌膏时,就知道那是神药,赠她药的是张老神医。为了让我们收得高兴,收得没有负担,她把神药当香脂……」 闽夫人有些羞愤,觉得自己被耍了,皱眉道,「那咱们当初……」 闽灿满不在乎地说道,「搁谁都会那么做,我们当初还算好的,并没有因为她是乡下丫头就强取豪夺,付了她银子,还帮她办了不少事。现在看来,她也没吃亏。她因为攀上我们,赵无才当上捕吏,如今立了大功,她也因此结识闽户……」又看了一眼闽夫人,说道,「你也无需生气,她的身份变了,咱们的态度也相应改变,她装糊涂,咱们也装糊涂,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改天你给京城去封信,只说有位姑娘偶尔会去陪伴嘉姐儿,嘉姐的状态较之前要好一些……」 次日,巳时初小姑娘就带着几个人来了城北许家。 刘妈妈笑道,「姐儿辰时就自己起床了,生怕来晚了。」 在家里玩到午时初,众人坐马上去街上。 既然答应秦氏是去看茶铺和商场,就先去青渠街,并说好在那条街上的酒楼吃晌饭。 离得老远就能看到耸立在青渠街街口的一栋拐了角的大商铺,粉墙黛瓦,跟鲜艳的朱色雕花门窗形成鲜明对比。 商铺顶上立着几个铜铸的大字,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大字两尺见方,在阳光的照耀煜煜生辉。 无论商铺还是招牌,极是气派。 看样子,商场外部已经全部装修好了。 秦氏「哟」了一声,「真别致,比京城和江南的大商铺还大还气派。特别是那个名字,别的商铺都写在牌匾上,他们却是立在房顶上,还那么显眼。」 许兰因笑道,「不显眼,别人怎么看得到,记得住。等开业了,外面的彩绫也不是单纯的装饰,一条彩绫就代表商场里的一种商品……这些都是我的创意,那一成股可不是白拿的。」 秦氏呵呵笑出了声,「我知道,我闺女越来越能干了。」 闽嘉和赵星辰像秦氏表扬了他们一样,都高兴地咧了咧嘴。 商场里面还在装修,很乱。许兰因没让秦氏和孩子们下车,她和掌棋下车去了百货商场。李氏几个人也在里面,照着许兰因画的图指挥工匠们干活。 李氏见许兰因来了,陪着她转了几间屋。 许兰因出来,众人又直接去了位于街道中心的心韵茶舍。 从外面往里看,茶铺里一片狼藉,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进去。众人在外面看了一圈,伍掌柜跑出来讲了一下装修情况。 众人又去旁边的绣铺、银楼买了些东西。 为了不显眼,秦氏穿得非常低调,随时都低着头。 她专门给大姑姐许枝娘买了银耳环和几样饰品。许兰因跟许枝娘的关系一般,几次都忘了单独给她买东西,而秦氏跟许枝娘的关系一直很好。 之后去酒楼吃饭,护院和车夫在一楼大堂,刘妈妈和两个丫头陪着主子去了二楼包厢。 饭后掌棋去付钱,被郝管家抢先付了。几个孩子都困了,特别是闽嘉,已经在刘妈妈的怀里睡了。 许兰因道,「黄石大街离这里不远,咱们从那里绕道回家。听说荣顺梳篦坊卖的梳篦特别好,我想去买几把。」 闽嘉一下睁开眼睛看着许兰因,而秦氏对「荣顺梳篦坊」似乎没有一点好奇。 许兰因失望不已,又对小姑娘笑道,「绕道回许姨家。」 闽嘉听了,才又闭上眼睛睡了。 上车后,许兰亭在秦氏的怀里睡觉,赵星辰在许兰因的怀里睡觉。 三刻钟后,车夫说道,「许姑娘,荣顺梳篦坊到了。」 许兰因把赵星辰放在座上,对秦氏说道,「娘,咱们下去看看。」 秦氏不想下去,该买的她都买完了。说道,「娘是寡妇,不想买梳篦。」 寡妇也不可能不梳头吧? 许兰因没好说出口,只得说道,「娘给我参详参详,我想买套好的送人。」 秦氏只得把许兰亭放下,下了车。 许兰因扶着秦氏的胳膊向荣顺梳篦坊走去。 秦氏看看门上的牌匾,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一进铺子,看到墙上挂的和柜台上摆的各种梳篦,秦氏的身子就有些发抖。 许兰因搂紧了她,问道,「娘怎么了?」 秦氏没说话,而是拖着许兰因快走几步,拿起柜台上的一把篦子看起来。 小二忙上前笑道,「这位太太眼光好,这把篦子是上百年的黄杨木做成的,把上还涂了金粉。制作梳篦的是江南百年名店秦顺梳篦行……」 秦氏微颤着声音问道,「是武阳的秦顺吗?」 小二有些茫然。掌柜走过来笑道,「这位太太懂行,还知道武阳有秦顺。」又笑道,「秦顺梳篦行之前在武阳,十五年前搬去了吴城。」 第81章 许兰因觉得秦氏抖得厉害,手也冰凉,赶紧说道,「娘,你是又犯病了?快歇歇。」把她扶去店里的一个长条凳上坐下。 梳篦坊的掌柜也吓着了,怕客人在铺子里出事。忙说,「前街就有医馆。」 许兰因道,「无妨,我娘是老毛病,歇歇就好。」 秦氏也觉得在外面这样不好,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强站起来说道,「快,快回家,喝了药就好了。」 许兰因扶着她上了马车。刘妈妈和几个孩子都在这辆车上,秦氏和许兰因不便多说,只得闭目养神。 许兰因轻轻顺着她的背,对刘妈妈说,「我娘有些犯病了,要赶紧回家吃药。」 刘妈妈十分不好意思。她看看怀里的小主子睡得正香,觉得他们这时该回闽府不打扰人家,却不敢自作主张。 回到许家,孩子们也睡清醒了。 许兰因让他们去西厢玩跳棋,她把秦氏扶回了上房东屋。 许兰亭还想跟进去陪娘亲,被许兰因劝住了,「娘无事,姐姐陪她就行了,你去陪客人。」 见屋里只有闺女了,忍了许久的秦氏才流出泪来,又用帕子捂着嘴哭。 许兰因问道,「娘,荣顺坊卖的唐顺梳篦难不成是我姥爷家做的?」 秦氏哭着点头。 许兰因又道,「我听说,荣顺坊就是秦澈家开的。」 秦氏抬起头,挂着眼泪的脸上满是惊诧。说道,「可我表哥不叫秦澈,而是叫秦万宝。外祖家还有几个出了五服的族亲,也没有人叫秦澈。」 许兰因道,「或许后来他想通了要考功名,觉得那个名字太不高大上,改了名也未可知。」又道,「娘,要不我去秦大人家探听探听虚实?」 秦氏吓得一下拉住她,说道,「别去,千万不要去。他好不容易考上功名当了官,我不能连累他。」 许兰因急道,「娘,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跟我说说,我们想想办法,能不能扳倒整你的人,让你活得堂堂正正。即使扳不倒他们,知道了真相,以后我们也能避开那些人。」 秦氏的眼里盛满了惶恐,身子也抖得更厉害。说道,「扳不倒的,若娘被他们发现还活着,还嫁人生子,会万劫不复,万劫不复,你们也会倒霉。」 万劫不复,这个词用得太可怕了。 许兰因觉得,秦氏不光是害怕,好像还有些心虚。难不成,温柔和顺的她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又说道,「娘,我的两个弟弟将来都要走仕途,以后我们也会在省城长期生活。有些事娘还是讲清楚的好,我们心里有数了,也不会无意中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秦氏想想也对,擦干眼泪说道,「好,娘给你说实话,也省得你横冲直撞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以后再把你两个弟弟看好……」 秦氏的父亲叫柴正关,是平南侯的庶子,三十几年前去武阳做通判。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见了秦氏的母亲秦彗娘,立即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打探出秦慧娘的身世后,上门提亲,想纳秦慧娘为贵妾。 秦家是武阳有名的巨商,专做梳篦生意,开的秦顺梳篦行同京城著名的如意梳篦行是大名朝最好的两大梳篦行,一南一北各占半壁天下。 秦慧娘的父母只有一儿一女,非常心疼这个闺女,不愿意让她为妾。 柴正关说,他妻子的身体非常不好,所以才没有跟着来江南……言外之意就是,他的正妻活不了几年。 贵妾跟平妾、贱妾的不同之处在于,贵妾在正妻死后有机会提为继室,而平妾和贱妾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秦慧娘的父亲见柴正关一表人才,又出生勋贵,还是进士,最关键的他是专门管他们这些商人的通判,自己惹不起他,也只得答应。 秦家有钱,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陪嫁可谓十里红妆,物什、铺面、田地加箱底银子有近十万两银子之巨。 正妻不在,秦慧娘就是武阳柴府的大娘子,生活可谓幸福快乐,次年就生下了秦氏,起名柴清妍。 柴清妍一天天长大,柴正关也从武阳通判做到同知。其间,柴正关回过京城几次,都没有带她们母女人回去。 在柴清妍十一岁的时候,柴正关回京任职,她们母女不得不离开武阳去京城。 到了柴府,柴正关的正妻沈氏不仅没死,还什么病都没有,比秦慧娘壮实多了。其实,秦慧娘跟了柴正关两年后就知道了真相,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暗自流泪,连父母都不敢说。或许心情抑郁,再没有生出孩子。 沈氏特别厉害,把柴正关其他的几个小妾和庶子女管得服服贴贴,唯独对秦慧娘母女还算和气。 两年后,秦慧娘死于风寒。在她死之前,她把父亲送她的一点如玉生肌膏拿出来,这东西连柴正关都不知道。 她让柴清妍偷偷去一趟南阳长公主府,把如玉生肌膏送给南阳长公主。柴正关的嫡兄柴正良承了平南侯的爵,还尚了南阳长公主。 秦慧娘知道,她送再多的钱也没有送这种神药管用。 请长公主管住柴夫人沈氏,确保柴清妍在柴府顺利长大,保住嫁妆,再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就是一个巧,南阳长公主的孙子柴俊正好「见喜」,也就是出天花。南阳长公主接了药膏,也答应了秦慧娘的条件。 因为有了如玉生肌膏,柴俊连一颗麻子都没长,让南阳长公主十分高兴。 秦慧娘死后,南阳长公主和柴正良重重地敲打了柴正关和沈氏。说若是让柴清妍死于意外,或是打她嫁妆的主意,他们一家就打包去边陲任职吧。 沈氏气得要命,私下整治柴清妍,但明面上却不敢过分,也没敢逼迫柴清妍拿嫁妆出来用。不过,柴清妍身边的忠奴都被换了,奴才们还要教她一些不好的东西。 那时柴清妍已经十三岁,许多事都懂了,面上像木头,心里却有数得紧,根本带不坏。 南阳长公主又依诺给柴清妍说了一门亲事,后生是一个寒门学子,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还考上了庶吉士,长得不错,跟柴清妍这个五品官的庶女也算相配。 柴清妍知道后欣喜异常。 柴正关却正大光明地拒了,说柴清妍小时候在江南找高僧算过命,不宜早婚,早婚恐有血光之灾。他的这个理由长公主也驳斥不了,总不能让人家闺女有血光之灾吧。 而这话传到外面,就变成了柴正关的二闺女不宜早婚,早婚生孩子会一尸两命。 柴清妍哭了几天那件婚事也没做成。 柴正关有个四女儿,一个嫡女三个庶女,岁数相差不大,在一、两岁之间。给另外三个姑娘都定了亲,唯独没给柴清妍定。 直到柴清妍十七岁那年,她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北阳长公主的二儿子王翼看到,立即惊为天人,非卿不娶。还说,柴清妍已经十七岁,不算早婚了。 北阳长公主府找人一来提亲,柴正关和沈氏便赶紧应承下来。两家商量,两个人岁数都大了,半年后就成亲。 第82章 定的是北阳长公主的儿子,不管好不好,南阳长公主都不便再插手。 而柴清妍陆续得到消息,王翼性情残暴,力大无穷,男女不忌,打死打残过好多下人及士卒。在他十四岁那年,因为争小倌还打死过人,只是让下人顶了缸。偏北阳长公主的眼光颇高,觉得只有名门大族的嫡女才配得上自己儿子。一年年耽搁下来,条件也逐渐降低,家势稍好又心疼闺女的人家还是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而想嫁闺女给他的长公主府又看不上,所以王翼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没娶亲…… 柴清妍去求父亲柴正关。柴正关不仅不退亲,还斥责了她。说王翼没有那么不堪,只是脾气大一些,年纪大了慢慢就会变好。还说柴清妍的命格不好,之前都怕她嫁不出去,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家已经是烧高香了,她该知足…… 柴清妍无法,又偷偷去求大伯父柴正良。 柴驸马为难地说,亲事已经定下了,自己只是大伯,没有办法让他们退亲。还说,王翼没有那么不堪,传言不可全信。 柴清妍知道,柴驸马和南阳长公主不可能没有办法,只是不愿意全力帮助庶弟的一个庶女,去得罪北阳长公主府而已。 成亲前几天的一件大事彻底刺激了柴清妍,王翼因为争抢红牌打死了人。虽然推到护卫身上,但还是被暴怒的皇上下令打了五十杖,闹得京城人尽皆知。 柴正关义愤填膺,突然有了父亲的担当,跑去北阳长公主府退亲。亲没退掉,北阳长公主府又多加了一万两银子的聘礼。 柴清妍不想嫁给王翼,绝望之下只有上吊。在她要蹬倒凳子的时候,突然把事情的前后想明白了…… 在柴清妍要蹬倒凳子的时候,突然把事情的前后想明白了。柴正关跟沈氏是一伙的,目的是要把她逼死,否则那么多王翼不好的传言怎么可能源源不断传进她的耳里,她身边可都是沈氏的人。 只有她在出嫁前死了,秦慧娘留给她的嫁妆才能留在柴家,全部姓柴。而且,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因为自己袖手旁观,还怪不了他们。 柴正关是庶子,分家时没分到多少家产。虽然在江南当了十二年的官,官商勾结也挣了不少钱。但他回京后当的是穷京官,又奢侈惯了。江南秦家为了闺女和外孙女日子好过,每年都会给他两千两银子,根本填不饱他的肚子。沈氏也是庶女出身,没有多少嫁妆…… 甚至柴清妍怀疑,就是她不上吊,也会被「上吊」。她因为王翼做的丑事而羞愤难当吊死了,柴家成了受害者,人们谴责的是北阳长公主府和王翼…… 这么看来,她娘的死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想通了头绪,柴清妍也不想死了,凭什么要如他们的愿。想着,钱财她保不住,就想办法把命保住吧。 次日北阳长公主府送来了聘礼,财物加银子共三万两银子。 柴正关和沈氏笑眯了眼,对观礼的人说他们一文不留,都给妍丫头陪送去婆家。 柴清妍提出明日去香山脚下的娘娘庵给秦姨娘烧香茹素三天,回来正好嫁人,柴正关和沈氏非常痛快地同意了。 在庵堂里她非常老实。第二天夜里,柴清妍就拿着随身的一百多两银子和一些首饰偷偷逃跑了,她想去江南武阳找外祖和舅舅。 逃到南平县城她才想到,柴家肯定会注意千里之外的秦家。哪怕找到了外祖和舅舅,他们也惹不起柴家和北阳长公主府,不能凭白给他们招祸。况且,她没有路引,在许多重要关卡没有路引是会被抓起来的。 在她犹豫不绝的时候,被小偷偷了钱财。后又被两个坏男人盯上,说她是他们的妹子,硬要把她卖去青楼。 几人正争执的时候,正好碰到要回老家探亲的许庆岩。 许庆岩她曾经见过。 两年前,她去护国公府周家参加梅花宴,跟几个姐妹逛梅林时被庶妹推了一个跟头,正好摔出梅林,摔在一双皂靴的前面。 梅林里传出几个姑娘的浅笑,柴清妍流着眼泪爬起来,前面站着一个穿着护卫衣裳的青年男人,而这个男人正是许庆岩,他吓得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因为他的个子比柴清妍高得多,低头也被她看清楚了。 护卫的旁边站着一个八、九的小公子。 小公子也听到了梅林里的笑声,再看到这位姑娘泪流满面,羞愧不已,就知道她是被人欺负设计了。 说道,「这位姐姐,羞愧的人不该是你,是那些坏你的人。」又冷哼一声说道,「有些小娘子一旦恶起来,歹毒得紧。」 梅林里的笑声一下没了,零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柴清妍给小公子屈了屈膝,跑进了梅林。 许庆岩也认出了柴清妍,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这张美丽的脸庞都会浮现在眼前。 他不由分说把那两个坏人打跑了。 听了柴清妍的哭诉,许庆岩思索片刻,说道,「那王翼就是个畜牲,名声特别不好。若你嫁给他,真的是生不如死。」又十分为难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卫,帮不了你什么忙。要不,我想办法在南平县给你办个路引,托镖局送你去江南找外祖家,那里离京千里之遥,要安全一些。」 柴清妍摇头道,「柴家清楚我没死,肯定会注意我外祖家,我不好连累我他们的。」 许庆岩想了想,又道,「要不,你改名换姓暂时住去乡下?我可以帮你租个院子,再帮你办个户籍。」 柴清妍又仔细看了看许庆岩,年青,高大,俊朗,有正义感,武功高强。红着脸大胆表白道,「大哥成亲了吗,若没成亲,我愿意嫁给大哥,从此荆钗布裙,永不离弃。若大哥成亲了,就认我当妹子吧,在乡下给我找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人。我宁愿当一辈子农妇,也比回到柴家,或是嫁给王翼强。」 许庆岩红了脸,他从来没想到会娶这么美丽的姑娘,简直像做梦。忙说道,「我没有成亲,我愿意娶你。」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一个暗卫,身份见不得光。除了执行任务,就是在隐密的地方练武。那次护小公子去周府,也是临时被点。平常,我连露个脸都难……哦,两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等到四十岁没死,若主家开恩,就能回家过自己的日子……我,我配不上姑娘的。」 柴清妍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又把我救出火炕,这就够了。」 柴清妍就化名秦烟,又改小一岁,嫁给许庆岩,住去了小枣村。 …… 秦氏呜呜咽咽说了她的身世,许兰因也难过不已。为她和从未谋面的外祖母。 沈氏坏,柴正关更坏。 这世上,还有跟古望辰一样缺德坏良心的男人,为了谋钱财,强纳好人家的闺女为妾。害死了女人,连亲闺女都不放过。 天意弄人,秦慧娘和原主一样,都不幸地遇上了这样的渣男。 许兰因知道了,怪不得秦氏这么害怕,她怕的不仅是柴府,更是北阳长公主府。 秦氏实际上是逃命,但表面看却是逃婚。 北阳长公主府连聘礼都下了,律法上秦氏已经是王翼的合法妻子。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者为妻奔为妾,若被发现再被告发,秦氏跟许庆岩的婚事会被判无效。若王翼强认,在律法上秦氏依然会是他的女人。甚至,秦氏会被判有罪坐牢,若许庆岩活着,也会被判拐骗罪,他们三姐弟也就成了私生子女……除非北阳长公主府和王翼自动放弃追究。 第83章 秦氏用「万劫不复」来形容她身世暴光,一点都不夸张。 不管基于哪方面,秦氏的身世必须保密。 许兰因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王翼当初跟娘的那次偶遇,还有后面他争红牌的那件事,都有可能是柴正关和那个老女人设计的。这样不堪的人,娘才会心死上吊。那两个老混蛋为了把嫁妆留在柴家,从来就没有让娘嫁出去的心思。」 秦氏点头道,「我和你爹也是这么分析的。他们找到不堪的王翼,就是找到了我死在柴家的理由。而那件婚事因为有了北阳长公主夹在中间,我大伯和南阳长公主还不好插手。后来听你爹从京城回来说,柴家说柴清妍因为王翼做了那种丑事而羞愤难当,在娘娘庵回京的路上投河自尽,连尸首都没找到。还说,当时许多人都看到柴家二姑娘投河……柴家一定是让跟我身形差不多的丫头穿着我的衣裳投了河,或是被人推下河……后来柴正关和沈氏哭着去北阳长公主府理论,北阳长公主府自觉理亏,连三万多两银子的聘礼都没收回。这么看来,即使我没有逃跑,也会被人推下河,‘自杀’被更多的人看到。」 许兰因气愤难当,咬牙咒骂了几句,说道,「娘一‘死’,柴正关和沈氏不禁赚了娘所有的嫁妆,还多得了北阳长公主府的聘礼。他们的胆子真肥,连北阳长公主府都敢算计。不过,要算计北南长公主府,必须要有一定的渠道了解他家的人和事。娘知道他们跟北阳长公主府的谁走得近?」 秦氏摇头说道,「娘那时候周围都是沈氏的人,外界的所有真实情况都不知道。嫁给你后,你爹做的又是那种差事,有些事想查也没有自己的时间和身份。」 她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那些事远得就像上辈子的事,不去想了,我这辈子就是秦烟。自从跟了你爹,娘就像重活了一世。虽然生活在乡下,荆钗布衣,粗茶淡饭,你爹两年才回家一次,一次只呆一个月,我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数月,但娘觉得值了……你爹不在时,我就想他,想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我一直觉得,我和你爹的两次相遇哪怕狼狈至极,但我们彼此留下的印象却是极美的。我们美好的相遇,美好的结合,还有了美丽的闺女,所以我给你取名‘兰因’。可是,你爹却死了,再也没回来……有时候又我想,兰因——絮果,是不是不应该起这个名字……」 秦氏柔声讲着她和许庆岩的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到许兰因的名字,又用帕子捂着嘴哭起来。 许兰因搂着她劝解道,「娘快别这么想,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每一件美好的姻缘和事情,都因为有了美丽的前因,才会有美丽的经过,美丽的结果。兰因对应的不只有絮果,还有兰果、美果……一切美好的结果。爹的死是意外,跟这个名字无关。」 秦氏又含着眼泪笑起来,「你们姐弟如今有了出息,娘也满足了。不过,娘不能连累舅舅家,不管秦澈是不是我的表哥秦万宝,我都不能去找他。当初柴家敢那么欺负我姨娘和我,就是因为秦家是商户。秦澈哪怕当了宁州府同知,也只是个五品官,弄不过柴家,更弄不过北阳长公主府,何苦去为难他。知道他们过得好,我就非常高兴了。」 许兰因点头,现在确实不好让秦氏跟秦澈相认,何况还不知道秦澈愿不愿意沾上自家这个麻烦。 看到秦氏通红的眼睛,许兰因很是怜惜她。背负这个秘密生活这么多年,唯一倚仗的男人又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遇到亲戚还不敢相认…… 许兰因把头枕在她的肩上说道,「娘,我和弟弟会孝敬你,让你一辈子顺遂快乐。」 「嗯,娘相信。」秦氏拍拍她的手说道。嘴上笑着,眼里还有湿意。 许兰因又问道,「娘知道我爹活着时在给谁当暗卫吗?」 秦氏道,「娘在京城的几年,很少出家门。那次去周府,弄不好也是我的嫡姐庶妹要整我才让我去的。那位小公子我就见过那一次,不知道他是谁。后来问过你爹,你爹没明说,只说他是某权贵人家的暗卫,责任是贵人出行负责保护贵人的安全。还说,他的事我最好不要问,招祸。」 贵人! 许兰因之前怀疑许庆岩是先太子、或者现太子、三皇子的暗卫,甚至怀疑过他是怡居酒楼的死士。现在看来,怡居酒楼肯定是排除了。秦氏十五岁遇到他,那个小公子是八、九岁,现在就应该是二十七、八左右,好像先太子今年正是二十七岁,年纪比较符合。而现太子和三皇子都是二十四岁,那时刚刚五岁。 护国公府周家,也是先太子的外家。先太子出现在他家,再正常不过。 这么说来,许庆岩是周家养的暗卫,负责先太子在宫外的安全。先太子有御林军和宫里的暗卫,但周家还是不放心。 许庆岩在先太子被刺后消失,应该是死了。暗卫死了,也有相应的抚恤给家人吧,怎么连个说法都没有……或许,是因为保护先太子不力让他残疾了,先太子不高兴。护卫若活着都会受罚,死了怎么可能有什么抚恤。 突然,许兰因想到赵星辰的原名叫柴子肖,秦氏对他又是那样一种态度。又问道,「娘,小星星不会是柴正关和那个老女人的后代吧?」 若那样,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德报怨了。她的心提得老高,默念着千万不要是。 秦氏道,「小星星八成是柴家的后人,但不会是柴正关的后人,而是柴驸马和南阳长公主的后人。我看得出来,他长得有些像南阳长公主。南阳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柴荣,就是我的大堂兄,比我大五岁。大堂兄有一个儿子叫柴俊,我离开柴府时,柴俊刚刚六岁,小星星很可能是他的儿子。而柴正关,我走的时候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二岁,那两人连儿子都没有,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孙子。儿子倒有可能,但小星星说过他有太祖,若是他们的儿子,就不可能有太祖。柴正关还有个弟弟,儿子更小。」 许兰因理了一下其中的关系,总算理清了,小星星是秦氏的堂侄孙子,自己的表侄子。还好,那么可爱的孩子若是有那样的长辈,她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没想到,自己救了个人,还救的是自己的亲戚,自己真的是他的姑姑。无巧不成书,这比书里的桥段还精彩。 许兰因说道,「娘,若小星星真的是南阳长公主的长房嫡孙,咱们可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说不定,他们能帮着整治柴正关和沈氏。」 秦氏轻叹一声,说道,「我对小星星好,不是想帮谁的忙,当初我大伯和南阳长公主可是收多少钱办多少事,眼睁睁看着我掉进火坑。长公主府里的人都高高在上,从来没有把我们这些庶支庶女装进眼里。我只是觉得小星星比我的命还苦,他还有天家血脉,却被整得这样惨。」又道,「让他们整治柴正关夫妇容易,那样,娘的身份就暴露了。你以后哪怕把小星星还回去,也不要把娘的事说出来。」 许兰因点点头,秦氏的事要从长计议。又纳闷道,「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小星星跟咱们家谁长得像呢?」 秦氏道,「我长得最像我舅舅,兰亭最像我,也就是像秦家人。兰舟最像你爹,像许家人。你有些像我,也有一点像你爹,还有些像柴家人。特别是眉眼,像柴家人多些。」 第84章 许兰因道,「象这么多家人,就是谁家都不算很像了,即使遇到某些人,也不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秦氏道,「还是注意些好,不能有哪怕一点点闪失。」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外面传来刘妈妈和几个孩子的声音,闽嘉他们要回闽府了。 许兰因出去,闽嘉十分幽怨地看着她,觉得许姨今天实在太怠慢自己了,人家不高兴了。 许兰因已经心力交瘁,没有多少精力哄她。但看到她的小模样,还是把她抱起来亲了一口,笑道,「许奶奶生病了,许姨在照顾她,明天许姨再邀请嘉儿来我家玩。」她想多陪陪心情不好的秦氏,不想去闽府。 被亲了的闽嘉开心极了,也回亲了许兰因一口,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馋得赵星辰抱着许兰因嚷着,「姑姑,我也要亲亲,我也要亲亲。」 许兰亭也想要,却不好意思说出来,抿着嘴看许兰因。 许兰因放下小姑娘,给了两个小正太一人一个吻。 送走小姑娘,许兰因又把赵星辰抱起来仔细看。不说不觉得,说了再一看,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像。 真是想不到,自己跟这个小正太还有血缘关系。虽然有些远了,但这孩子也是她的表侄子。更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拐了弯的皇亲,跟书里的男主平郡王爷成了拐了十八大弯的亲戚。 老话说得好,皇上也有三门穷亲戚。真理! 赵星辰见许兰因呆呆地看着自己,十分高兴,故意说道,「姑姑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侄子,小星星。」 姑姑、侄子,还真说对了。 许兰因被逗乐了,又亲了他三下,左脸、右脸、鼻头各一下。 美得赵星辰直翘小屁屁。 许兰因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秦氏爱吃的清淡小菜,可秦氏还在睡。或许把压在心里许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心情终于放松了,她睡得很沉。 许兰因领着两个孩子先吃了饭,让许兰舟今天也睡去西屋。 秦氏一直睡到亥时末才醒。 许兰因让掌棋把饭菜热了,劝着秦氏吃了一些,又宽解一番,才各自歇下。 是夜,许兰因又是无法入眠。 弄死了秦慧娘,逼跑了秦氏……若秦氏不跑也会被弄死,柴正关和沈氏那一对老狗男女及后代继续用着秦慧娘的嫁妆开开心心过日子,那真是没天理了! 哪怕柴正关是这具身子的亲外祖父,也应该让他受到惩罚。还有小星星,怎么能让他回归本家,又能抓住害他的人。 柴家的恩怨纠葛,跟温家一样残酷。因为中间加进了北阳长公主府,似乎还要更加复杂。 赵无在就好了,不能对外人言的话,能对他说。 赵无说他快则两个多月,现在已经十月中,月底他能回来吗…… 次日秦氏没起床,又有些不好。 许兰因亲自去厨房给她熬了参汤,服侍她喝下,又让人去回春堂请大夫。 之后的几天,秦氏在家里养病,她也不敢擅自出门了。许兰因领着孩子们在闽家或是许家换着玩,偶尔还会请李氏来家里吃顿晚饭。 伍掌柜来家里一趟,禀报和商量茶楼装修情况。她又给伍掌柜布置了一些任务,比如等第一百货商场开张了,让他暂时兼任许氏糕点铺的帐房,再让他帮着找一个点心铺的小二…… 还买了两个下人,一个是杨大婶,一个是她儿子十五岁的杨忠。他们是城郊佃户,因为男人生病,他们借钱也没能治好男人。男人死后,他们就自卖自身还债,被许兰因买回了家。 秦氏有杨大婶服侍,掌棋又能天天跟着许兰因了。 无事,许兰因又套了一些刘妈妈和郝管家的话,再加上听心声,掌握了一些情况。特别是郝管家,说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南阳长公主和北阳长公主都是皇上的姐姐,两人比皇上大得多,三人不同母。皇上四十四岁,南阳长公主五十六岁,北阳长公主五十七岁。 两个老太太都长寿,目前还健在。她们还都聪明,强势,跟皇上和太后的关系都不错,在宗室的地位也比较高。 北阳长公主有三个儿子,其中二儿子王翼现在任西大营的参领,武功非常了得,脾气暴躁,皇上对他又恨又爱。娶了三位夫人,都病死了,第三任今年上半年才死,几个夫人只有第一任给他留了个一儿子。 刘妈妈还八卦道,传说那三位夫人是气死的。 南阳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叫柴荣,在御林军任副统领。柴荣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柴俊,二十二岁,在户部任六品堂主事。女儿叫柴菁菁,十五岁,是京城四美之一…… 柴俊有一个儿子,叫柴子潇,今年二月失踪,几天后在郊外的一条河里找到尸首。据说这件事当时闹得非常大,惊动了皇上和太后,连御林军都出动找人了。为此南阳长公主病了许久,柴俊的媳妇都快疯癫了,上次郝管家跟着闽户回京城,听说病还未大好。 小星星是柴俊的儿子无疑了,只不知道他们怎么把河里的那个孩子尸首认成了自家孩子。有人能这样错误的引导,更说明他们迫害小星星是蓄谋已久的,还有一定的势力。 小星星不仅是柴俊的嫡子,还是独子,南阳长公主唯一的重孙子,许兰因能想像到他的亲人是如何伤心难过。若是南阳长公主和他母亲哪个死了,都是小星星的损失。但是,没把害他的人找到,小星星回去也危险…… 等闽户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吧。只说自己给小星星催眠回忆了一些情况,请闽户帮着在京城寻寻哪些柴姓人家丢了名叫柴子肖的孩子。闽户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让孩子回归又提醒他的家人保护好孩子。若是能等到赵无回来后再让孩子回归本家就最好了,名义上他可是孩子的义父…… 许兰因很遗憾,王翼居然还活着。若他死了,许多问题好解决多了。若北阳长公主死了,事情更好办。 柴正关太不起眼,许兰因找不到借口扯到他身上,没得到他的一点消息。不过,许兰因倒不是很盼望柴正关和沈氏死,觉得应该让他们活着的时候受到惩罚…… 今天十九,几天脑筋高速运转几天的许兰因想放松放松,晚上把几个磨人的小东西甩开,自己去夜市逛逛。 在闽家吃了个早夜饭,就带着两个孩子坐车走了。 现在刚刚酉时,商铺外的彩灯就都亮了起来,空地上聚集了许多临时摊贩,有钱的商家还搭起了帐篷,叫卖声不绝于耳。 听着外面的声音,马车里的许兰亭和赵星辰都打开帘子看热闹。 许兰亭道,「姐姐,咱们下车逛逛吧。」 赵星辰也道,「嗯,下去买糖炒果子吃,闻着都香。」 许兰因说道,「你们不怕被偷就下去逛吧,反正我不下去。」 两个孩子都受过刺激,一听许兰因的话,立马老实下来。 回到许家,李氏也在这里,同秦氏一起吃了晚饭。 许兰因同她说笑几句,就和掌棋打扮得漂漂亮亮,说铺子里有急事,又要出去。 第85章 秦氏知道她今天要去逛夜市,只小声嘱咐她要注意安全。 许兰亭多精啊,姐姐打扮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去铺子里,肯定是去逛夜市啊,还要甩掉他们自己跑出去玩,撵路撵到哭。赵星辰没有哭,拉着许兰亭的手期期艾艾地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还是没带他们。带着他们,自己哪有精力玩。 她觉得,自己穿越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任性。想想前世,都三十多岁了还跟爸爸妈妈撒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到了这里,她想任性都不行。 骡车到了红渠街街口,丁固守车,杨忠陪着许兰因和掌棋去逛街。 红渠街是宁州府最大的夜市,离青渠街不远,依红湖绕行。到了街口,几人下车步行。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水边的夜景总是最迷人的。 夜空茫茫,漫天繁星璀璨。堤岸火树银花,人头攒动。水中渔火点点,期间穿插着花哨的画舫船。 夜空、堤岸、水中,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他们刚走了不远,就看到秦儒和朱壮在一个摊子前买糖粉蒸栗子。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小巧纤细,眉目如画,披着丁香色提花缎子斗篷,梳着单骡髻,极是秀美可人。 若没猜错,这位姑娘应该是秦澈的闺女、秦儒的妹妹秦红雨。 朱壮也看到许兰因了,大着嗓门喊了句,「许姑娘,咱们太有缘了。」他向她跑来,跑得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他的一嗓门把秦儒也喊得望过去,笑道,「真巧。」也向许兰因走来。 许兰因虽然不能跟秦家人相认,但之前的好印象和后来的亲情让她对秦家兄妹心生亲近,也笑着迎上前去,说道,「真是巧。」 秦红雨也跟了过来,笑道,「这位就是许姐姐吧,爹爹和大哥都说起过你。」 声音软糯温柔,有江南口音。 几人说笑一阵,自然而然一起向前走去。秦红雨还递给许兰因一小包用油纸包的蒸栗子。 前面两个婆子开道,许兰因和秦红雨边说笑边四处望着,她们两边有两个丫头,后面跟着秦儒和朱壮,再后面是几个小厮。 朱壮不时凑去许兰因旁边说话,「嘿嘿,麒麟阁是我家开的。」 许兰因「哦」了一声。她知道,麒麟阁是宁州府最大的银楼。 朱壮又道,「我家还在别的府城开了三家银楼,还有十五间当铺。」 许兰因又「哦」了一声。当真是财主,产财万贯。 朱壮见许兰因很捧场,更高兴了,又道,「秦表哥的娘是我娘的表姐,秦大人是我的姨丈,我家有官府背景……」 这说的太直白了。 秦儒很为有这样一个表弟脸红,硬把朱壮拉着跟自己一排,小声斥道,「不要影响小娘子们逛街。」 朱壮不高兴了,气哼哼说道,「你爹虽然是同知,你也没有权力阻挡我追求幸福。」 秦儒小声道,「你们不合适。」 他是真的觉得他们不合适。朱壮除了有钱,还有一颗看到漂亮姑娘就往上冲的虎胆,以及两个通房丫头。而许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好姑娘,还聪明独立,她肯定不会为了钱看上自己这个表弟。 朱壮气得胖脸扭成了一堆,不服气地说,「我们怎么不适合?我们是郎财女貌。」 秦儒霸道地说,「若你再乱献殷勤,下次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朱壮方才暂时老实下来。 没有朱壮在一旁聒噪,许兰因和秦红雨开开心心地说笑着,她们非常说得来,说着说着两人就好得手牵手了。 一路上,他们吃了许多小食,还买了一些小饰品、小玩具。衣裳、鞋子、布匹也有卖的,连许兰因都不会买,更别提秦家兄妹和朱壮了。小食基本都是朱壮的小厮抢着付钱,付慢了就会被朱壮骂和踢,偶尔秦家小厮和杨忠也会抢着付。 许兰因许诺,她开的茶楼以后送秦红雨一张会员卡,八折优惠。秦红雨又笑道,她家没有会员卡,但她会跟秦顺梳篦的掌柜打招呼,若许兰因去买梳篦,也打八折…… 来到一家叫「何氏香煎」的摊位前,秦红雨笑道,「这家煎豆腐特别好吃,有时候我出不来,就让哥哥帮我带一份。」 几人坐去桌前,主子一桌,下人一桌。朱壮这时候特别有眼力价儿,忙前忙后,要了几份煎五花肉、煎豆腐、煎饼、煎小包、煎山药,等等。 许兰因觉得,朱壮属于面带猪相心中嘹亮那种,看着有些冒傻气,实则有他特有的精明。 各种香煎摆满了小桌,香气扑鼻。这些小吃没有孜然、辣椒等刺激性调料,清香偏甜,葱味很浓,不一样的香味。 许兰因很喜欢吃,问了他们白天在哪里开店,说改天带着孩子们去吃。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只有刚煎好的才香。 几人正吃着,看到桂斧带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走过来,应该是他的媳妇。 秦儒和朱壮也认识桂斧,大家打了招呼,朱壮热情地邀请桂斧夫妇过来一起吃香煎。 桂斧夫妇来了,男人们就坐去另一桌,桂大嫂跟许兰因和秦红雨一桌。 桂斧虽然没问,却很好奇许兰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逛街。 秦儒笑道,「我妹子跟许姑娘很是说得来。」 朱壮一直觉得秦儒和许兰因相识是通过他。若不是他当初在大相寺那一拦,他们怎么会认识?他得意地说道,「是我先认识的许姑娘。」 桂大嫂白净皮肤,颧骨略高,穿着墨绿色绣花棉褙子,头发梳得溜光,戴着几根金钗,一看就十分精明。 她很有些势力,不怎么搭理农家出身的许兰因,只顾眉开眼笑跟秦红雨说着话。她非常健谈,天上地下,把秦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桂斧给自己媳妇使了好几个眼色,让她不要过份厚此薄彼。可惜他媳妇都没看到,也没什么改变。 桂斧不仅是闽户的心腹干将,跟赵无的关系也非常好,赵星辰就是他帮着带回来的。许兰因暗自腹诽,可惜了桂斧,有个这样过于精明势力的老婆,有时候能够帮男人的忙,但有时候也真会拉男人的后腿。 许兰因闲得无聊,又不愿意听桂大嫂嘴上玄吹,就听了听她的心声。她们的胳膊都放在小木桌上,有导体。 桂大嫂心里想着,这个秦小姑娘长得好,脾气又和顺,怪不得被唐纪德惦记上。弄不好真能让她退了现在的亲事成为唐家二奶奶,先把关系搞好,以后也有利于我家爷升迁…… 许兰因正在吃一块煎豆腐,一下呛着了,呛得她的脸通红。她赶紧去一旁咳,掌棋过来帮她顺着背。等到咳完,她才红着脸坐回去。 秦红雨不以为意,还把水递给她喝。桂大嫂也冲她笑了笑,心里又想着,这土包子包的是狗肉馅,上不了台面,吃块豆腐还能呛成这样,八辈子没吃饱。物以类聚,那个姓赵的也就那么回事,小小的捕吏,居然混得比我家爷还得脸。办大案派他去了,却没派我家爷去…… 第86章 许兰因暗骂了一声「你才是狗肉馅上不了台面」,面上却不显。 众人吃完起身,朱壮抢着付了钱。秦儒等人向南继续走,桂斧拉着他媳妇向北走去。 一离开秦儒等人,桂斧就撂了脸子,恶狠狠地小声说道,「臭娘们,回去再收拾你。」 桂斧大踏步向前走去,桂大嫂一路小跑跟着。小声解释道,「秦姑娘要当唐大人的二儿媳妇,我跟她套好关系没错啊……」 桂斧没搭理她,继续向前走着。心里暗恼不已,那蠢娘们还自以为聪明得紧,只知道巴结官家女眷。岂不知,那许家丫头更不能得罪。闽大人极是欣赏那丫头,她可不止只哄得闽家姐儿开心那么简单。还有赵无…… 许兰因心里想着桂大嫂的话。听她的意思,秦红雨已经定了亲,却被人惦记上了,还想坏了她现在的亲事。想坏人亲事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许兰因很为这个漂亮妮子担心,却又不能告诉她…… 她正想着,看到秦儒又遇到几个青年公子,互相抱拳拱手寒喧几句。其中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公子,面色微黑,态度倨傲,没怎么说话。虽然个子很高,但脸上稚嫩,顶多不过十五、六岁。 那几人走后,秦红雨问道,「大哥,那个人是谁,好傲气的。」 秦儒低声说道,「徐麓叫他表弟,看着又眼生,八成是北阳长公主府的王瑾王三爷。之前徐麓跟我说过,他表弟会来他家看望他祖母。」又对许兰因解释道,「徐麓的父亲是徐指挥使,他的姑母嫁进北阳长公主府,早年就去世了,只留了王瑾这么一个儿子。」脸色更沉了,「哼,那王翼就是个阎罗,那些人家怎么舍得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他……」 许兰因的脑袋「嗡」地叫了一声。夜路走多终遇鬼,自己还不是天天走夜路,就逛了这么一次夜市,便狭路相逢遇到了王翼的儿子。秦氏做得对,不管有事无事都不要出来闲逛…… 她看到秦儒说王翼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心里还是比较感动。他骂王翼阎罗,一定是气他姑姑不愿意嫁给王翼而「投河自杀」,恨着王翼吧。 秦红雨听说那个人是王翼的儿子,也嘟起嘴说道,「怪不得长着一脸凶相,一看就跟他爹一样。」 心里骂得更厉害,那个老混蛋,老坏蛋,臭鸭蛋,逼得姑母投了河…… 许兰因更感动了,两个跟秦氏没见过面的晚辈对她这么有感情,一定是他们的父亲秦澈言传身教的吧。 因为碰到王瑾,让秦家兄妹顿觉索然无味起来,都不想再逛了,秦红雨开始喊累。 许兰因也不想逛了,附和道,「嗯,是有些累。」 秦儒道,「那咱们回去吧。」 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火如昼,人流穿梭,还能隐隐听到湖里画舫上的歌声和琴声。 朱壮有些舍不得,小声跟秦儒商量,「让下人陪表妹和许姑娘回去,咱哥俩去船上玩玩?」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秦儒瞪了他一眼,说道,「要去你自己去。」 朱壮无法,只得跟着走。 几个人原路返回找自家的车辆。 秦红雨上车后,还掀开车帘对许兰因说道,「许姐姐无事去我家找我玩,改天我也会去闽府看你和嘉姐儿。」 许兰因笑着点头道好。 回到家,许兰因看到上房厅屋的灯还亮着,知道秦氏不放心自己,一直在等她。 她进了上房笑道,「娘怎么还没睡?」 秦氏起身说道,「娘在等你。你回来了,我这就去睡。」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娘,你说得对,的确应该少出去。」 秦氏紧张地问,「你遇到谁了?」 许兰因笑道,「好巧啊,我居然遇到秦儒和秦红雨了,我们玩了一路。他们两个人都非常有教养,非常好……」 她说了一下他们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秦澈有二子一女,除了秦澈和秦红雨,还有个儿子在吴城,叫秦阅,十六岁,现在在老家跟着他们的祖父秦老太爷学做生意…… 秦氏喜道,「这么说,我舅舅还在世?那我外祖父呢,他老人家还活没活着?」又摇摇头说道,「不用问,这么多年过去,肯定已经不在世了。」 许兰因又说了遇到王瑾的事,以及秦家兄妹对王翼的态度,「他们如此,一定是为娘不平。」 秦氏红了眼圈,说道,「小时候,表哥待我就像待亲妹子一样,什么都让着我。我舅舅更是如此,我做错事闯了祸,挨打挨骂的都是我表哥……」 许兰因道,「再等等,以后我再试探试探,若我舅舅一家真的不怕那些恶人,娘就私下跟他们相认,也有一门亲戚走。以后收拾柴家那两个老货,做为舅家的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 秦氏忙道,「不要连累他们。」 许兰因道,「娘放心,他们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害他们……」 次日早上,许兰因起床才听进来服侍的掌棋说下雪了。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天气更冷了。 许兰因住的西屋是床,秦氏的东屋烧的是炕。炕一直烧着,很暖和,几个人就都呆在这间房里。 这个宅子长时间没住人,现在家具又少,其它屋都是空荡荡的又阴又冷。 许兰因把昨天买的礼物给赵星辰,赵星辰非常开心地接了。而许兰亭还在怄气,不仅不接,还用后脑勺对着她。 许兰因说道,「我昨天吃了何氏香煎,香得紧,还专门问了店铺在哪里。不理我的人就算了,改天我带小星星和小嘉儿去吃。」 听说有好话的,赵星辰跳了一下,又拉着许兰亭说道,「小叔叔,不要不理我姑姑。」 许兰亭也想吃何氏香煎,就坡下驴,回头看了一眼许兰因,还嘴硬道,「我不是为了吃,我是给我侄子面子。」 几个人吃了饭,许兰因就开始画小型「虞美人」,用鹅毛笔画,快,还不容易出错。她自己做了两根鹅毛笔,虽然没有前世的硬笔好用,比又粗又软的毛笔还是好用得多。 巳时闽嘉就带着人来了。她虽然不能说话,却有本事让院子里更加热闹。 许兰因下晌就把画画好了,交给秦氏,让她精神好时就绣两针,不着急。 天气越来越冷,一晃到了月底,许家宅子里的家具全部做好了,只留两个工匠在刷漆。 许兰因天天带着孩子们两家换着玩,还抽出两天时间分别去了闽通判家和胡万家拜访。 虽然去做客的闽嘉脸色非常不好,但因为她是闽户的孩子,别人都不在意,还热情款待。许兰因经常教小妮子要懂礼貌,但收效甚微。她除了许兰因的家人,对所有人都戒备。 前两天闽户让人给许兰因送了信,他月底回不来了,冬月初二或是初三回来。 闽户肯定能回来,而赵无呢?他说最短两个多月,已经到了他说的时间,他不仅没回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兰因心里更加急切起来,秦氏和许兰亭、赵星辰也时常念叨。 第87章 冬月初一这天上午,伍掌柜又来家里禀报,茶舍内外都装修好了,开始做家具了,请许兰因去看看。 许兰因早就想去趟青渠街。不仅是看茶舍,还有百货商场。听说商场已经全部装修完毕,商家开始陆续进驻了。 许兰因让丁固留伍掌柜在家喝了酒。 孩子午歇起床后,许兰因便带他们一起去青渠街。没有叫秦氏,许兰因恨不得天天把她藏起来。 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大厦如今是宁州府最大最气派的商铺,呈7子型,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人们在几里以外都能看见,大厦也成了宁州府乃至河北省的一个标致性建筑。从房顶垂下来的彩绫五颜六色,彩绫上写着进驻商家的名字及各色商品,既装饰了商场,也打了广告。 这在前世很普遍,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第一家。许多人都在看热闹,指着彩绫上的字大声念着。 许兰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指着一条蓝色彩绫说道,「姐姐,看那里,那上面写着‘吃许氏糕点,嘴甜,心更甜’,哈哈哈……」 他念完就大乐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不仅铺子名写了出来,连广告语都写了出来。 闽嘉也在找着。 突然,她指着一条红色彩绫跳起来,她急得满脸通红,连鼻尖上都冒出了小汗珠,就是说不出来话。太痛苦了! 许兰亭也看到了,但他没念出来,而是看着闽嘉,瞪着眼睛,握着拳头,帮她一起使劲,希望她能说出来。 闽嘉使足了力气,终于憋出了一个字,「啊」。 跟许兰亭一起帮闽嘉使劲的,还有赵星辰。他使着劲使着劲,终于憋出了一个——屁,还特别响。他极是不好意思,小肚皮一挺,两只小胖手把屁股捂住,呵呵讪笑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闽嘉和许兰亭更是笑得不行。 闽嘉又憋出了一个字,「屁」。 刘妈妈赶紧红着脸嗔道,「姐儿,不能说这个字。」等说完了才喜道,「呀,姐儿会说‘屁’字了。」 虽然这个字不雅,但小姑娘真的有了大进步。 许兰因把闽嘉抱了起来,笑道,「嘉儿说得对,小星星可不就是放了一个屁嘛。」 刘妈妈和几个丫头都红了脸,郝管家等几个男人也低头笑起来。 闽嘉又指着红色彩绫「啊」了一声。 许兰亭替她大声念了出来,「徐氏贡茶金御叶,精华王气沐天下。」念完后,他又比着大拇指说道,「好,霸气。」 这是许兰因为徐氏茶行写的广告词。 前些日子胡万的岳父看到许氏糕点的广告词后,非常喜欢,让胡万请许兰因给徐氏茶行写一条。许兰因想了半天,结合前世的广告词,写了这两句。 她写好后,又专门教几个孩子念了多遍。闽嘉虽然没有出声,嘴巴一直跟着动。 听许兰亭念完,小姑娘才大松了一口气,笑起来。 呼,终于不用着急了。 众人又进了商场。 商场里面已经完全装修好,许多人正往里搬着商品,李氏等人也在收拾着做糕点的物什和桌椅,另外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人,非常嘈杂。 闽小姑娘金贵,许兰因不愿意让他们在这里久呆,在一楼看了一圈就走了出去。 胡万已经看到他们了,走出来笑道,「许姑娘不来,我也要去找你。」说着,拿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给许兰因,又笑道,「这是我岳父给你的,说他非常喜欢那两句话,还说他已经给徐氏家主写了信,建议以后徐氏茶叶外包装都写上这两句话。」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她帮个忙还挣了两百两银子,自己以后需不需要再弄个广告公司呢? 她笑道,「胡老板能干,这里非常好,比我想象的还好。」又道,「跟生意同样重要的是防火,现在天冷,一楼烧了地龙,可二楼、三楼要烧炭盆,光线不好还要点灯……」 防止火灾,这是许兰因强调了多遍的。 胡万郑重说道,「许姑娘放心,我也非常重视防火措施……」又笑道,「初六那天开业,最希望许姑娘来捧个场。」 许兰因说道,「我们赶着回家,我娘着急着呢,那天就不来恭贺了。」 秦氏已经非常着急了,等闽户一回来,他们必须次日出发回乡。 许兰因让人去买几串糖葫芦,多给闽嘉买一根,奖励她有了大进步。 赵星辰说道,「因为我的一个屁让嘉姐姐有了进益,也应该奖励我。」 又逗得众人大乐,这孩子为了多吃一串糖葫芦也是拚了。 许兰因笑道,「是这个理儿,再多买一串。」 许兰亭没有表功,他觉得自己少吃能让嘉嘉感到有进益的好处,他少吃也值得。 之后几人去了心韵茶舍。 一进入茶舍,一下就清静下来,清幽的环境似进入另一个世界。茶舍跟别的茶楼或者说所有居家商铺都不一样,不单讲究雕栏画栋,屋顶和墙群也有造型和变化,还挂着许多真真假假的绿色植物,很是别致清新。 许兰亭说道,「好别致,跟别处不一样,姐姐就是能干。」 赵星辰也说道,「嗯,好看。」 闽嘉则是使劲点着小脑袋。 三个孩子喜欢得不行,是姐姐(姑姑、姨姨)的茶舍就是他们的,他们的茶舍把别人的茶楼都比下去了。 许兰因让刘妈妈等人带孩子们去后院厢房里玩,孩子们都不去,跟着许兰因楼上楼下看了一圈。 之后,他们坐去了三楼的一间包间喝茶,许兰因表示非常满意的同时,又给伍掌柜提了些建议,还拿了二两银子出来给工匠们添菜。 许兰亭和赵星辰也煞有介事地提了两点自己的建议,伍掌柜都非常谦恭地表示马上改进。 闽嘉也想说两句,憋红了脸也没说出来。 许兰因非常满意小姑娘的表现。她现在想说话,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好现象。 见闽嘉这样,赵星辰又站起身翘起小屁屁,希望能放个屁,再让嘉姐姐说个字出来。可这次翘了半天,也没能放出屁。 许兰因知道他的好心,笑着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 申时,一行人出了茶楼。上马车之际,许兰因远远望到秦儒和秦红雨站在百货商场前面看热闹。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青年公子,不是朱壮,哪怕离得远也能看出那位公子长得不错,瘦高个,比秦儒还高小半个头。 许兰因在想该不该过去跟他们打个招时,刘妈妈小声道,「那是唐二公子,听说他最喜欢往漂亮小娘子跟前凑……」 许兰因听了,也就上了马车。 突然,她想起桂斧媳妇的心声,有位叫唐什么德的公子想撬秦红雨。她问道,「那位唐二公子叫什么名字?」 刘妈妈道,「叫唐纪德,是左参政唐大人的二公子。看他现在一副老实样,听说前些年最爱打架生事,调戏小娘子,经常被唐大人打得起不来床……」 第88章 许兰因的心里一突,桂斧媳妇想的正是唐纪德这个名字。 桂斧算得上闽户的心腹干将,那次夜端隆兴客栈就是桂斧带队,可见闽户有多么重视他。而且,桂斧跟赵无的关系也很好,小星星就是他帮着带回来的。 他媳妇能知道唐纪德看上秦红雨,还要坏人的姻缘,说明他们跟唐家的关系非常近。他媳妇还说要搞好关系,以利他男人升迁…… 许兰因闭目养神,想着其中的关联。是巧合,还是桂斧是唐末山安插在闽户那里的人?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桂斧不得不防…… 她倒不担心秦红雨了。秦澈和闽户一起破的那件大案,肯定也知道黄贺背后的人是唐末山,不会把闺女许给他儿子。 到了闽府,许兰因又拿着连环话本开始给几个孩子讲故事,她先指着封皮对他们说,「跟着我念,阿、里、与、强、盗。」这是《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改编版。 「阿里与强盗。」 「阿里与强盗。」 许兰亭和赵星辰大声跟着念。 闽嘉的嘴巴动了动,依然没发出声音。 许兰因念了几遍都是如此,她笑了笑。在念到第五遍时,闽嘉的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终于念出了一个「阿」字。 屋里立时响起一片称赞声,许兰亭的声音最大。 许兰因又念了一遍,听到闽嘉念出「阿」字后,才翻篇开始讲故事。 吃过晚饭,许兰因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夜里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出门,地上顶房上树上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白茫茫一片。 杨大婶和掌棋已经把院子里扫出两条路来,一条是垂花门通往正房门的路,一条是西厢门对着扫干净的那条路。 扫了不一会儿,又会覆盖上薄薄的一层。 早饭后,许兰因就领着穿着像圆球的许兰亭和赵星辰去了闽府。 今天是冬月初二,不知道闽户会不会回来。 一进小院,透过密密的雪花,依然能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人儿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他们了,她想冲过来,被刘妈妈强拉住。 许兰亭和赵星辰快步跑了过去,「嘉嘉」「嘉姐姐」一通叫,寂静的院子立即喧嚣起来。 下晌,几个孩子正在下跳棋,闽夫人和闽楠、秦红雨和她母亲秦夫人前后脚来了。许兰因赶紧让人把跳棋拿去柜子里放好,现在她还不想让别人看到这种棋。 这两家人好像是约好了的,说词是来看望大人不在家的闽嘉。 秦夫人三十几岁,小巧白净,五官秀美,说话带着浓郁的江南口音,典型的南方女子。 闽嘉对她们木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们混不在意,已经习惯了。 许兰因请她们坐下,丫头上了茶。 秦夫人笑道,「前些日子我染了风寒,知道嘉儿一个人在家,等到今天才来看她,心里极是过意不去呢。」又对许兰因笑道,「这位是许姑娘吧,我可没少听我家老爷夸你能干。」 许兰因笑道,「秦大人谬赞了。」 闽夫人以为秦夫人指的是许兰因给闽户催眠的事,也笑道,「是极,我家老爷也没少夸因丫头,我们在南平县就有来往,楠丫头跟她玩得极好。」一副跟许兰因极熟的样子。 许兰因笑着谦虚几句。看到闽嘉一副这些人一来就打扰到了她的不高兴,让许兰亭牵着她和赵星辰去侧屋看连环画玩。 许兰亭听了,向闽嘉伸出手去,闽嘉乖乖地过去拉着他的手,再拉着赵星辰,三个孩子一起去了侧屋。 闽夫人已经见惯不惊,秦夫人则惊得眼睛瞪老大,闽嘉什么时候听得懂话,还这么听招呼了?她嘴里笑道,「乖,三个小娃都乖。」 两位夫人说着家长里短,许兰因同秦红雨和闽楠说着小娘子之间的事,什么衣裳时兴,什么胭脂好看,哪个认识的小娘子定了哪家后生,等等。 闽楠说道,「秦姐姐,你听说北阳长公主的孙子来了宁州府的事吗?听说他的第二个继母又死了。」 秦红雨道,「是不是叫那个王瑾的?前些天的夜市我还看到他了。哦,我们和许姐姐在一起,许姐姐也看到了。」又八卦道,「都说他父亲是阎罗王,不会真的是他父亲把他生母和两个继母打死的吧?打死了几个人,衙门都不管吗?还有她们娘家,就不讨个说法?你经常去京城玩,听说过这件事吗?」 秦夫人也听到这个话了,八卦道,「兴许那人做得太过了,这话都传到了这里。」 闽夫人笑道,「传言都是真真假假,谁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闽楠得意道,「别说,我今年初去平郡王府住过几天,还真看到过北阳长公主府的王二夫人,当时身体挺好的,腰身比好些夫人都粗壮。谁知几个月后就死了……」 闽夫人听闽楠说王二夫人腰身粗壮的时候瞪了她一眼,又赶紧补充道,「听说王二夫人是武将家的闺女,身体一直好,得了暴病也不一定。」 秦夫人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许兰因暗乐,秦家母女对王翼都不待见。她还想听听有关南阳长公主府的八卦,最好说说柴子潇淹死的事,可惜她们都没说。 几人说笑到申时,才起身告辞。走之前又去侧屋关心了一番闽嘉,趴在桌上看书的闽嘉头都没抬,她们笑笑不以为意。 许兰因送她们出院门。望望漫天大雪,闽户今天是回不来了。 晚饭后回家,秦氏听说闽户没回来,失望得不行。问道,「明天闽大人再不回来咋办?」 许兰因道,「他说能回来,就应该能回来吧。」 回乡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连胡万送胡家的东西都运了来。 秦氏又道,「他明天不回来,娘后天还是要走,你带着两个孩子后一步回家吧。」 许兰因不愿意秦氏一个人回去,说道,「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一两日,娘就再等等吧,你一个人回乡我不放心。」 次日雪停了,朝阳虽然不温暖,却格外灿烂。 许兰因带着孩子去了闽府。 下晌未时,孩子们还在晌歇,郝管家就亲自来找许兰因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 说道,「许姑娘,我家大爷回来了,他请你去一趟外书房。」又悲愤道,「我家大爷瘦了,好不容易长出的几斤肉,都瘦下去了。别人回家都会胖,可他却正相反,瘦了!」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可见有多生气和心疼。 闽户前些天应该一直没有睡好,八成叫自己去给他催眠。许兰因拿了一个小荷包跟着郝管家去了外书房。 她很是遗憾,把那片「乐土」带在身边,他依然没有睡好。 来到外书房,闽户坐在厅屋里,脸色非常难看,大大的黑眼圈,平滑的脸颊又凹了进去。前额还有一条没有完全长好的疤痕,不是摔的就是砸的。 难不成闽户挨了揍?能动手打他的,除了闽尚书就是闽老太君,闽大夫人都不行。 第89章 看到他一脸的倦容,许兰因就像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又复发了一样,很是有些难受。 闽户欠身说道,「许姑娘请坐。这次有公事也有私事,所以多耽搁了一些时日,辛苦许姑娘了。」 清风给许兰因上了茶,闽户挥挥手,清风退下。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这种精神状态,似又回到了以前。怎么会这样?」 这个令他心安的声音一响起,闽户仿佛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花儿都开放了一般,带着花香的春风一下吹遍了他的全身,把前些日子的阴霾统统吹散了。 许兰因见他突然笑起来,看自己的目光格外温柔,觉得有些瘆人。赶紧道,「闽大人是想让我催眠吗?你的确应该好好睡一觉。」 闽户被叫清醒了,红着老脸长叹一声,苦笑道,「我是想请许姑娘给我催眠,想要好好睡一觉。」又道,「我先有些话要说,说完再睡。」顿了一下,又道,「唔,先讲公事吧。十月二十六,古辰望把苏二姑娘娶进了门。因为苏侯爷的关系,婚礼办得很是热闹。」 许兰因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心道,古辰望娶苏晴,什么时候成公事了? 闽户又说道,「古望辰新婚第二日,居然悄悄找到我,说怡居酒楼的掌柜可疑,他们生意不算好,钱却多得紧。而且跟很多官员走得近,其中包括洪希焕、洪伟、洪震、王县丞,似乎跟西夏国商人也有联系……」 他在京城的时候和周太师分析有三种占可能,一种可能是三皇子知道他们有所动作,指使人迷惑他。二种可能是,三皇子并不知道他们的行动,只是想通过洪家父子的高调引起别人注意,借闽户的手除掉他们背后的现太子。还有一种可能,古望辰没受任何人指使,的确是他的茶铺发现了怡居酒楼的不妥之处,他警惕性极高,赶紧来通风报信。 那么,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们正好将计就计,调一些人手顺着古望辰的线索调查怡居酒楼和洪家父子,以此迷惑想迷惑他们的人…… 许兰因一挑眉。书里,古望辰要等到后年,闽户当上提刑按察使后才会举报,现在又提前了一年多,那对小翅膀扇变了太多事。而且,书里古望辰是受苏晴的指使,找闽户也是受苏晴的指使。三皇子发现闽户的事并让他「暴病」而亡,更有可能是闽户的某个心腹透露了这个秘密……她又想到了桂斧,必须找借口提醒一下闽户。 许兰因说道,「古望辰专门点了那几个人,就说明他们现在处境危险。洪震是为大人办事的,大人肯定会想办法保证他的安全。京城那一对洪家父子也不能让人灭口……」 闽户点点头,说道,「京城的人手已经布置好了。另外,我会另调集人手根据古望辰提供的线索去调查,你们家在南平县,要注意安全。」 许兰因点头。她知道,真正的博弈开始了,不久的将来,朝堂上将掀起腥风血雨,不知道又会死多少人。闽户等人做了这么多准备,三皇子不应该是最后的胜利者吧? 闽户又迟疑了一下,说道,「许姑娘,你曾经说过,若我有心事,可以跟你诉说……」又有些羞赧地说道,「唉,都说家丑还外扬,还请许姑娘不要笑话,除了你,我竟是找不到一个能诉说的人。」 原来是找自己谈心的。看样子,不光是公事让他想破头,京城家里也遇到了为难的事,无法排解,看着那片「乐土」也睡不着。 许兰因点头笑道,「嗯,我是说过这话。其实,每家都有难事或者说丑事,我家也一样。比如说对我的传言,闽大人肯定也会有所耳闻。若是搁别的姑娘,或许认为丑得没脸出门见人。可我并不这么想。有些事虽然发生在我身上,却并不是我的错,所以我非常坦然。有些事的确是之前我犯糊涂,做了错事。但我知错能改,敢于面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兰因的目光坦然,平静,对自己曾经的错毫不回避,让闽户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一个姑娘都能如此坦荡,自己一个堂堂男儿却是瞻前顾后。闽户苦笑了一下,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我,家里一团糟,怎么能当个好官!我愧对祖宗,愧对皇上啊。」 许兰因没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心里暗道,你家里一团糟你老爹更有责任,他还不是做到了刑部尚书,内阁大学士。许多男人有学识,官途顺畅,在外面也八面玲珑,但家务事却处理不好。 闽户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继续说道,「这次回家,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犹豫了一下,似乎很难启齿。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你大概也知道,我现在的母亲是我的继母。我五岁时,我娘生病去世,我外祖母为了让我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极力促成我娘的庶妹嫁给我爹当继室。她对我非常好,为了更好地疼爱我,她说等我满了十五岁再要她自己的孩子。她不仅赢得了我幼时的喜爱和依赖,也赢得了我外祖一家和我祖母、我爹的尊重……」 许兰因暗忖,这么听来,闽大夫人之前倒是个少找的善良好后娘,什么刺激会让她性情大变呢? 闽户继续说着,等他满了十五岁,闽大夫人已经二十六岁了,或许是因为年纪偏大,也或许避子汤喝得过多,过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生出自己的孩子。 因为这件事,闽尚书和闽户都觉得愧对她。 闽户十八岁娶了安氏,为了表示对闽大夫人的尊重,外放为官的他把安氏留下代替自己孝敬婆婆。当时许多人都称赞闽大夫人和闽户,这就是继母继子的典范,特别是有后娘的人家都把这事做为美谈。 令闽户没想到的是,安氏的几乎每封信都暗示闽大夫人经常刁难她,甚至还陷害过她两次,惹了长辈的不喜,让她苦不堪言。他偶尔回京城,安氏也颇多埋怨,又特别爱哭。闽户根本不信,还斥责她不贤不孝,两人的感情也渐渐变淡。前年,安氏自杀,闽嘉受到刺激,再也不说话。 而闽大夫人却像变了一个人,对闽户的亲事非常热衷。给他说了许多姑娘,其中包括她同胞兄长的闺女,同胞妹妹的闺女,或是跟她同胞兄长妹妹有亲人家的闺女。 她还言词凿凿,她为了闽户没生出自己的孩子,总要让她有一个可心的儿媳。闽尚书也心疼她为了闽户没有亲子,纵容她的某些行为。 闽户开始也不愿意伤闽大夫人的心,对她说的人家没有完全拒绝。而闽老太君却坚决反对,说那些姑娘别说当闽家的宗妇,就是当庶子媳妇都不配。闽户暗中派人调查了一番,那几个姑娘是真的不行,不光是家庭、身份,而是本人、父母家人都存在某些问题,摆上不台面。 闽户不满起来,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好公然跟她作对,只能通过老太君拒绝。再后来是发现闽大夫人及身边的人对闽嘉颇讲了许多不该讲的话,刺激得闽嘉病情加重,闽户才开始对闽大夫人有所戒备,也看清了她的不善…… 前些日子,闽大夫人趁闽老太君生病之际说服闽尚书,居然把她的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外甥女定给了闽户,要来个先斩后奏。正好闽户回府知道了这件事,极力拒了。老太君气得严厉斥责了闽尚书和闽大夫人,身体也更加不好,才终止了那件亲事。闽户前额的伤就是闽尚书拿茶碗打的…… 第90章 「大夫人之前真的很好,温婉贤淑,不仅对我好,对我的几个庶弟庶妹也很好。只因为没生出自己的孩子,就变成这样了?其实,我一直不愿意让她伤心,不想跟她公然反目……」 闽户喃喃说着,他真的无法把现在这个强势不讲理的女人跟之前那个温婉的女人看成同一人。 许兰因觉得,女人二十六岁是生孩子的黄金年龄,闽大夫人生不出孩子不应该是年纪大,而应该是喝多了避子汤造成不孕。 她说道,「闽大夫人如此作为,是不是她因为生不出孩子,又把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归结闽大人身上,所以心生怨念,不想让你有好日子过?这样看来,你夫人生前说她被闽大夫人苛待和陷害,应该是真的。若是这样,哪怕她的亲侄女亲外甥女嫁给你也不一定能有好日子,肯定会折腾得你们夫妻失和。她不是想拉巴她哥哥妹妹,而是因为那些姑娘家境不好她更好拿捏,更好用来对付你。」 闽户之前不止一次这样想过,想了一半又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实在是印象中有太多他年幼时闽大夫人对他的疼爱呵护。他更愿意相信闽大夫人是因为她想提携她娘家同胞兄妹,而插手他的婚事。对闽嘉那样,是因为安氏做了那件丑事把气发在孩子身上。 现在听许兰因直接说出来,他不得不直视对这个问题。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更大。或许,安氏是因为被婆婆苛待,自己这个丈夫又不理解,才生了外心…… 许兰因又说道,「闽大夫人没有生出孩子令人同情,但不是能她荷待陷害继子媳妇、残害嘉儿和阻碍闽大人后半生幸福的理由。闽大人跟她公然反目不仅没有错,还是做为父亲和男人该有的担当。」 闽户长舒了一口气,问道,「许姑娘不觉得我不记情,做法欠妥?」 不记情,不记恩,是闽大夫人多次指责闽户的话。 「当然不。」许兰因说道,「闽大夫人是庶女,能当你的继母,文老夫人出了大力,肯定也有所交待。她对你好是文老夫人的条件,她也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比如说你对她的依赖和喜爱,长辈们对她的尊重……只可惜她把这些最宝贵的东西都折腾没了。或许,当初你稍稍理解一下你夫人,帮帮她,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许兰因又把话题引到了安氏的身上。她当然不好说自己知道安氏是自杀,而是用了官方消息——病死。 闽户抬手揉了揉眉心,才艰难地说道,「我一直想跟许姑娘说件事,又觉得羞于启齿。今天说到这里,就都说明白了罢。」 他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 见许兰因平静地望着他,他才说道,「这是我们闽家的丑事。安氏她,她跟她表哥有染,那天她跟表哥在竹林相拥时,正好被两个丫头和嘉儿及她的乳娘撞到并叫出来,不远处的大夫人和其他人都赶了过去。安氏羞愤难当,回屋就上吊自尽了。」 他艰难地说完那些丑事,脸憋得通红,紧握的拳头砸了一下茶几,几上的茶蹦了一下,溢出几滴水来。 原来还有证人,闽嘉居然也看到了。 或许,安氏是因为婆婆苛待,丈夫漠视,才有了外心的吧。也或许,那不叫外心,就是心里太无助难过,寻找一点安慰,只是一个拥抱、一分安慰而已。在前世,关系好的异性一个安慰的拥抱很平常,但在古代就不行了。 许兰因说道,「其实,有些眼睛看到的并非事实。闽大人专管破案,这种事也有会有吧?」 闽户觉得许兰因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苦笑了一下又说道,「嘉儿因为那件事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刚开始还会放开声音哭,后来连哭都不出声了,再后来不笑、不哭、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似傻了一般。还是在跟你相处后,才渐渐有了改变……闽大夫人对嘉儿不善,其他家人因为安氏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配合。这样,许姑娘还能彻底解开嘉儿的心结吗?放心,我已经跟我祖母达成共识,嘉儿出嫁前,我尽量在外为官,给她一个快乐轻松的环境,她不需要再回府受刺激……」 许兰因思索了片刻,说道,「治愈最快的方法就是记忆重组。」 「记忆重组?」闽户轻念出声,他觉得这几个字也太玄了,有些蒙。又问,「就是让人改变记忆,把鹿想成马?」 许兰因道,「也可以这么说,这是治疗心理受过严重创伤又无法自拔的病人的一种手段。使用催眠中的年龄回溯,让她回到受到伤害的那一刻。先让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进入,体验当时的痛苦,把负面情感宣泄出来。再进行记忆重组,用另一个她内心喜欢和愿意接受的故事来代替她曾经经历过的事件,改变她的记忆……」 许兰因大概讲了一下记忆重组的经过。又道,「张老神医说他曾经用这种法子治愈过一个病人,我也是第一次使用,不知道行不行。若是不行,只得像现在一样,不让嘉儿受刺激,再慢慢让她快乐起来,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嘉儿还小,正处于生长发育阶段,长时间不说话,部分口腔肌肉和脑部神经会退化,造成语言衰退。即使以后想说话、能说话了,也会吐字不清,语言反应迟缓,交流困难,又要长时间的训练……」 闽户打断她的话说道,「先用第一种法子吧,若不行,再用第二种。嘉儿不说话已经快三年了,我不能让她再耽搁下去。不管是指鹿为马还是自欺欺人,只要能让嘉儿快乐,都行。」又喃喃说道,「张老神医不愧是神医,太神了,居然还有这种法子。」 有几个生僻的词他没听过,觉得应该是医学里面的专业用词。 许兰因暗乐,还好这个时代有位神秘的老神医,他神出鬼没,等闲没人见过他,偏自己(原主)跟他有了交集。嘴里说道,「给嘉儿记忆重组后,我必须陪伴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慢慢引导她,开导她。我及家人已经来省城很长时间了,我娘非常着急回家。这样行不行,我把家里安排好,下个月初再来……」 闽户虽然恨不得明天就给闺女治病,但也不能让许姑娘不顾家人。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多等一个月。只得答应道,「好,那就麻烦许姑娘了。明天我会让人送你们回乡。」 许兰因道了谢,笑道,「我再给闽大人作一次催眠?」 闽户的心情轻松多了,笑道,「跟许姑娘谈了这么久,心底的烦恼已经倾述出来,似乎不催眠也能睡着。」 许兰因笑道,「这样再好不过。」她想起了桂斧的事,又说道,「哦,对了,我还想跟闽大人说一件事。那天我坐车回家,无意中看到桂斧的媳妇跟一位夫人在说话,态度极是熟悉和热络,旁边站着唐末山的二公子唐纪德,我觉得那位夫人可能是唐家女眷。但愿是我多心,他们只是女眷相好。」 许兰因不能说自己听到桂斧媳妇的心声,只能编这个谎,虽然有些牵强,也能让闽户留意一下桂斧。 闽户的眉毛一挑,沉吟片刻说道,「有件事我之前始终找不到答案。给黄贺上刑的狱卒都是老手,手上控制了力度,还有大夫随时给他吊着命,他又正当壮年,却没熬过重刑,死了。仵作说,他的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之前中了一种特殊毒药,这种毒药不会马上死人,而是让人抵抗力快速下降,过一段时间再死。若桂斧真的是唐末山的人,在狱卒接手黄贺之前倒是有下毒的机会……我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希望不是他。」 第91章 这次调查怡居酒楼的事闽户之前就想好交给桂斧负责,可若他是唐末山的人……想了想,闽户还是决定交给他,再暗中派人监视他。若他真是那边的人,也省得自己再找人想法子把某些信息透露给那边……希望他能经得起这次考验。哦,先得把许家铺子的王里调走,他曾经跟桂斧共事过。 闽户又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下我自己又睡不着了,只得再请许姑娘给我催眠。」 许兰因也笑起来,起身拿出荷包…… 一刻多钟后,闽户酣然入睡。 许兰因回了闽嘉的小院,几个孩子已经起来了,闽嘉和许兰亭在下跳棋,赵星辰在翻着连环画。 看到赵星辰,许兰因才想到没有跟闽户说他的事。又想着,再等一个月吧,下次来了再说。 见她回去了,许兰亭问道,「是闽大哥回来了吗?」 许兰因笑道,「是,他舟马劳顿,又睡了。」 闽嘉听了,脸上浮起笑意,没有了排斥爹爹的表情。 许兰因想着又要一个月见不到小姑娘,就把她抱进怀里讲故事。 申时,许兰因几人要走了,她先用脸挨了挨闽嘉,柔声说道,「嘉儿,许姨又要回老家了……」 刚说了半句,闽嘉就哭了起来。 许兰因继续说道,「许姨保证,会快些回来,还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陪嘉儿……」 哄了一阵,还是很内疚地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在小姑娘的哭声中走了。 回到许家,不仅李氏来了,伍掌柜也来了。 许兰因给他们交待了一些事情,留他们吃了晚饭。 饭后,又交待了丁固和杨大婶、杨忠。他们三个留在省城,把宅子收拾完后,再把点心铺子收拾好…… 次日一早,他们吃完早饭不久,何东何西就带着两辆马车五个护院来了,还有闽府送的半辆礼物。 冬月初五下晌便到了南平县城许家,离家正好一个月。 卢氏来开的门,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个和花子。许兰舟还没有放学,老两口去点心铺子玩去了。 卢氏悄声跟许兰因说道,「老太爷不高兴太太,说了好些过火的话。」 这是许兰因能想到的,她心里都烦死那个老头了。还好不住在一起,否则早没耐心了。做为晚辈不好跟他正面起冲突,而且老头的心思若吵开了会让秦氏没脸。她已经想好要在他鼻子前面吊一根胡萝卜,让他以后少找事。 许兰因对秦氏耳语了几句,意思让她回屋歇着,不跟老两口见面,就说她又不好了,下不了床。明天就让他们回小枣村…… 秦氏也气老爷子,不愿意跟他见面,便回屋歇着了。 何东兄弟陪那几个护院和车夫喝了茶,送了他们银锞子,便把他们送去了城外客栈歇息。 许兰因又让丁晓染去铺子请许大石晚上来吃饭。老两口听说许兰因等人回来了,都急急赶了回来。 路上,许老太和许大石还在劝着许老头,秦氏是个好女人,让他不要没事找事。二房这次在省城做生意还带上了许大石夫妇,非常记情了。二儿子已经不在,孙子孙女又隔了一层,若再跟儿媳妇关系弄糟,他们跟二房的关系会更疏离。 许老头也知道这个理儿,也满意许兰因会做人,但他始终介怀秦氏的「出身」,怕那些传言是真的…… 几人一进院门,许兰亭就冲过来扑进老太太的怀里。 老太太也想小孙子了,搂着他「肝儿」「肉儿」地叫起来。 许兰亭又难过地说,「我娘的病本来都好些了,可在路上又冻着了,喘不上来气,刚刚请大夫来开了药。」 许老头气得大骂道,「让她折腾,让她折腾,不去省城,什么事都没有。」 许老太嗔道,「他们才回来,你就少说两句吧。」 几人进了垂花门,许兰因直接把他们迎进东厢厅屋,把送的礼物拿出来。一堆吃的,几块绸子,还给老两口买了两件皮褂子,两包补药,高兴得老两口笑眯了眼。 许兰因说道,「我们这次耽搁得有些久,一个是我娘身子不太好,一个是我在陪闽大人的闺女。我求了闽大人,请他帮忙打个招呼,等到县城衙门招书吏的时候把二石兄弟弄进去,他答应了。」又道,「先我没想这么多,还是我娘提醒我的。」 许兰因的话说得含糊,许老头还以为是闽大人是闽灿。 其实,在闽灿走之前许兰因就能帮着许二石在衙门里寻个位置,但她不愿意许二石在王县丞手下讨生活。等到把怡居酒楼端了,王县丞肯定也会倒台,再想办法把许二石弄进去。至少在许二石的事情没有办好之前,老头不敢轻意得罪自己和秦氏。 她答应把许二石弄去当书吏,还有个原因,就是她不愿意许大石夫妇走后,许二石和顾氏染指铺子里的生意。 许老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大孙子将来会去省城奔前程,大重孙子能在省城读书,大重孙女也会嫁去省城。若是二孙子再在衙门里当个受人尊敬的书吏,自己也不用再操心他了。老爷子也知道二孙子没有什么本事,又不愿意吃苦,再好的生意交到他手里也做不起来,只有找个地方让他混吃等死。能混饭吃,又体面的地方,莫过于公门里了。 他打了几个哈哈,问道,「什么时候衙门才招人啊?」 许兰因道,「这就不一定了。可能明年初,也可能明年底,争取明年底进去吧。」 等不到明年底,自家或许已经搬去省城了。 老头儿又道,「好,好,好孙女,我代二石谢谢你了。」 许兰因正色道,「要谢谢我娘,我天天忙得紧,想不到那么多,都是我娘在提点我。」又嘱咐道,「这事万不能说出去,有人使坏就办不成了。再让二石好好练练字,他那手字见不得人。」 「嗯,嗯,爷知道。」老头保证道。 许老太也喜道,「我早就说老二媳妇人好,大气,当初老二拿再多的银子帮助兄弟,她都没说个不字。哪里像顾氏,只想进不想出,看着精明,其实就是小气。这样的人小钱儿能捏住,大财发不了。」 许老头一副这还用你说的表情,「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又道,「正在给二石说的那个姑娘,就算了吧。虽然她家有十几亩地,但人长得丑,配不上俊俏的二石。二石将来可是公门里的人,比捕吏还有面子,娶个丑妻会被人笑话。」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这老爷子还是外貌协会的,怪不得找的两个儿媳妇长得都好看,许老太年轻时长得也应该不错。李氏长得一般,但她娘家家底比许家厚得多,当初陪送了二亩地。 许老太点头,她也觉得二孙子有了好前程就应该找个更好的姑娘。 等到许兰舟回来,叙了别情,众人才开始吃晚饭,老两口和许大石还喝了酒。许大石走之前,许兰因又跟他私下说了李氏和小铺子的事。 次日,把老两口送走,许兰因又让人去请胡太太母女和胡氏娘仨来家里吃晌饭,再把东西给他们带回去。 第92章 胡依一得到消息就忙不迭地把胡太太拉来了。她搂着许兰因叙别情,还道,「我爹现在在处理县城里的生意,年后我们一家都要搬去省城……怎么办,我好舍不得你哦,也舍不得小亭亭和小星星。」 许兰因笑道,「我家在省城也有生意,以后会经常去那里。」 许兰亭特别不喜欢胡依叫他小亭亭,觉得这个名字太过于女气。严肃地纠正道,「依姐姐,叫我小兰亭。」 胡依咯咯笑道,「我就是喜欢叫你小亭亭。」 许兰亭无法,只得牵着小星星去院子里等胡氏和芳姐儿。 稍后,胡氏领着一双儿女来了,她后面还跟着小婵。小婵居然梳了妇人头,化着艳丽的浓妆,穿着缎子衣裳,戴着几根玉簪和赤金簪。 这是升职了? 见许兰因吃惊的眼神,胡氏强笑道,「现在小婵是婵姨娘了。」 许兰因在心里默默同情洪震和胡氏一秒钟,为战斗在特殊战线的英雄们致敬。然后对婵姨娘笑道,「恭喜婵姨娘了。」 婵姨娘笑得一脸灿烂,说道,「都是我家大爷和大奶奶体恤我。」 胡氏混然不觉,胡太太撇了一下嘴。 众人落座,主子们坐的是椅子,婵娘姨坐的是锦凳。 婵姨娘气得红了脸,偏还笑得开心。心里狂骂着许兰因,一个乡下丫头,还长了一双势力眼。在家里,她坐的跟主子一样是椅子,她家爷对她比胡氏还看重。先隐隐,以后成就了大事再收拾这个死丫头。 几个女人说着家常,婵姨娘拿起茶碗咳嗽了一声,胡氏像得到了命令,对许兰因笑道,「你怎么在省城呆了这么久?我家芳儿念叨小叔叔和小星星好多次呢。」 这是探听消息来了。小婵搞成了胡氏的上线,胡氏还要听她的。 许兰因笑道,「我家在省城买了一个宅子,两个铺子,忙着装修。还有啊,闽大人去京城公干,闽家姐儿跟兰亭和小星星玩得好,我们又去陪她。其实我们早就想回来了,特别是我娘,都急死人了。」 胡氏又笑道,「许姑娘聪慧,之前跟闽县令家的姑娘关系好,赵兄弟就去县衙当了捕吏。现在跟闽大人家的姑娘关系好,以后啊赵兄弟肯定能调去提刑按察司,说不定还能当官呢。」 话有些酸,意思是许兰因通过巴结大官家的闺女,以达到某种目的。这话非常不好听,但这种说法目前对许兰因最有利,把她同闽户的关系归结到她目的不纯,为了赵无去巴结闽户……应该是洪震让她说的,以此来迷惑婵姨娘及她背后的人。 胡氏这么会演戏,许兰因当然也要配合了。她故意愣了愣,撂了脸子,又赶紧调整面部表情,笑道,「洪嫂子说笑了。赵无能当捕吏,是他有本事,我只是通过闽夫人引见了一下。至于闽大人,他是天,我们小老百姓是地,想巴结也巴结不上。讲真,我跟闽大人就没见过两次面,都是通过下人传话。至于赵无能不能去提刑按察司,要凭他的真本事。」 几句话把胡氏顶了回去。 婵姨娘气得暗骂胡氏几句「傻娘们」,堆着笑问许兰因道,「都说闽家大姐儿不会说话,还有些痴傻,是真的吗?」 许兰因暗怒,却不好发作。笑道,「不会说话是真,痴傻不至于,只是不太聪明。她同兰亭和小星星在一起玩得很好,她乳娘高兴,才让我经常带着两个孩子去闽府陪她。」 胡依听不出她们话里的机锋,见她们在笑,就觉得她们关系很好。胡太太则皱了皱眉,暗道,洪震纳了个小妇,胡氏是不是气傻了,连这种话都能当众说出来,改天得提醒提醒她。 刚才单让胡姨娘坐锦凳时,许兰因就看出她非常不高兴。为了气气她,吃晌饭时,许兰因还想装傻再给她单设个小几。 胡氏忙笑道,「在家的时候,我们爷说家里人少,都让婵姨娘跟我们一桌吃饭。」 意思是,这里也让婵姨娘跟他们一桌吃。 胡氏都能忍,许兰因也就忍了。 两家人玩到下晌申时才走。 次日,许兰因去田氏木匠铺里定了架鸡翅木的雕花小桌屏架,等秦氏的「虞美人」绣好后镶进去。 另外,又定做了多副西洋棋、军棋、跳棋,指定用鸡翅木、楠木等好木头做。而棋盘则是让省城的一家木匠铺做,图纸已经给丁固了。 怕惹祸,把西洋棋中的「王」和「后」改成了「大帅」和「监军」,样貌也作了改变。封建社会的「王」和「后」是最高统治者,是不能让大众在棋盘上娱乐的。 两天后,秦氏的「病」大好,就让人去通知许枝娘一家来自家串门子。 许枝娘带着男人、儿子、媳妇、孙子一家来玩了一天。他们非常实诚地背了五十斤花生、五十斤自家榨的豆油、两大筐自家发的绿豆芽、黄豆芽来。 之前许兰因只跟许枝娘接触过两次,也没说过几句话,这一天倒让她对许枝娘的印象更好了许多。 晌午还把许大石请来陪姑丈喝酒。 许兰因见许大石似乎有话跟她讲,便把他带去了侧屋。 许大石悄声道,「今天早上王早来跟我说,他老娘患了重病,他要回家照顾老娘,就不在铺子里做事了。」 王里是上面派的监视怡居酒楼的眼钱,这事许大石也知道。 许兰因暗道,闽户说会另派一些人手调查怡居酒楼,很可能有人接替王里了。便说道,「或许有另外的人接手了。」 许大石问道,「那我还继续监视吗?」 许兰因道,「王里都走了,你也不要管了,注意安全。」 许大石点头。 十二那天,王三妮和王进财来了许家。王婆子已经过了七七,他们也准备好了,明天就启程去省城。 许兰因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们在租到房子之前跟李氏他们挤一挤,又给伍掌柜写了一封信让她转交。 王三妮听说再过两旬许兰因又会去省城,很是高兴。 十五,许兰因又做了一些糯米甜枣和芝麻饼干拿去大相寺。戒痴老和尚还在面壁思过,就让小和尚代交。这次没敢加任何料,怕被抓到戒痴再被罚。即使没加料,也比他平时吃的东西好。 野蜂岭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何东在山下寄好骡车,就陪许兰因和掌棋上山。把点心交给明知小和尚,又去大殿拜了佛,捐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求菩萨保佑赵无平安回来。 回到县城已经夕阳西下。 让许兰因没想到的是,桂斧居然来了,正由何西陪着在西厢喝茶。 何东何西来许家的借口是,这是赵无去办案之前对闽户提的要求。说他姐姐貌美,又在隆兴客栈受了惊吓,他不在家,必须有人保护他姐姐。闽户想让赵无轻松办案,就只得让他们两人暂时来许家。 何东假意埋怨道,他们好歹是闽大人府上的护院,现在却给乡下丫头当家丁,连赶的车都是骡车…… 桂斧笑着安慰他们道,「赵兄弟武功高强,前途无量,这次办案回来肯定会有好前程,你们先跟他搭上关系,没错。」 第93章 何东撇嘴道,「还没当官就把尾巴翘到天上,敢对闽大人提无理要示,也不可能有大的前程……」 许兰因对桂斧非常热情,笑道,「晚上桂爷在我家喝酒,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拿手好菜。」 桂斧笑道,「许姑娘客气了。我来南平办些公事。许姑娘当初请我来你家吃饭,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许兰因又表示了欢迎,便进厨房忙碌。让放学回家的许兰舟去陪贵客,只让许兰亭和赵星辰去见了礼就打发走了。 许兰因做了几个拿手菜,又让人去最好的酒楼买了几个大菜,拿出家里最好的酒,让桂斧喝得十分尽兴。 酒足饭饱,桂斧才回驿站歇息。 他来许家玩了小半日,除了觉得许兰因姐弟热情会钻营,就是赵无跟许家的关系比他之前想像中还好。他心里冷哼,什么客东房客姐弟情分,这一看就是小情侣。一个外男,外院那么多房子不租,却租在西厢房,窗户对着她家的院子,什么看不到。那把锁就是摆设,私下有没有首尾都不知道 之后的时间许兰因过得比较轻松自在,除了盼望赵无的回归,就是在想该给闽嘉小姑娘描述一段怎样的故事。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胡万派人给胡家送信,说百货商场的生意极好,超过了宁州府的所有商铺。不仅本城的人喜欢去商场买东西,外地人来了宁州府基本上都会去那里。特别是赶时间的人,去了百货商场该买的都能买到 还夹了封李氏托伍掌柜写的信,说许氏糕点在商场的生意也极好,去买点心的人每天都要排长队,尽管点心卖得很贵,但因为少,每天不到打烊就卖光了。有些没想买点心的人,因为逛商场太累去那里歇息喝水,也会被点心的香味吸引 这让许家大房和二房都非常高兴。 晃眼到了冬月底,许兰因又要去准备去省城了。这次的借口是,去省城看看自家的铺子,正好把许兰亭带去复诊。赵星辰没事干,也就带他去了。 秦氏和许兰舟在家看家。 腊月初二,闽府的护卫秘密来到南城县城外。初三,许兰因又带着两个孩子和掌棋出发了。她还带了一半宝贝放去新家,今后的大半时间她会住在那里。 初四下晌,他们进了宁州府的北门,直接去了城北许家。 宅子已经全部收拾好了,家具都搬了进去,窗纸也全部换了,看着簇新,漂亮,雕梁画栋。虽然不像闽家或是胡家那么华丽,但在省能拥有这样一座宅子,许兰因姐弟还是欣喜不已。 许兰因洗漱完,就同掌棋一起把她的床和东侧屋的炕都铺上新被褥,挂上罗帐。如今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主子,都住上房。许兰亭不住他的屋,而是住在上房东侧屋,赵星辰还是跟许兰因住。 许兰因悄悄让木匠在架子床底做了个暗格,她把宝贝又放去了那里。 之后,许兰因又让杨忠去把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叫来吃顿晚饭。夏氏肯定不会来,也就没说请她。 杨忠说,王三妮一家已经租了一个小院,离这里一条街。虽然院子又小又旧,只有四间正房两间偏厦,但租金便宜,每个月五百文大钱,他们都很满意。王进财又去私塾上学了,私塾就在前一条街。 等到天黑透了,他们三人才来许家。 三个人的精神面貌都非常好,笑眯眯的。 李氏说道,「因妹妹眼光好,怎么就知道要在百货商场里租铺面,哎哟哟,天天累得贼死,可心里高兴。就这一个月,除去买食材的开销,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名气也打响了,如今许氏糕点竟是跟省城百年老店冠酥园的口碑一样好。还要感谢胡大老板,租商场摊位那些商家,就数咱们的租金最低,那个数我都不敢跟外人说。」 许兰因听了也高兴,说道,「大嫂辛苦了。以后你把徒弟带出来,跟他们签下长约。等大哥他们都来了省城,大嫂就可以在家享福当少奶奶了。」 李氏乐得哈哈声打得脆响,「我也盼望能有那一天。」她还想再生两个儿子,只一个儿子不够。 王三妮又汇报了茶舍的情况。 茶舍的家具全部做好,部分人员已经上工,正在按照许兰因之前提的标准购置茶具、各种棋类,也开始招棋生了,许多生员都来报名。茶舍还没开始营业,就在书院和许多私塾里造开了声势 「买的东西好,花的银子就多,伍掌柜花得直心疼。」王三妮笑道。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只要东西好,不要怕花银子。」 饭后,几个大人讨论着铺子里的事,王进财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在院子里闹腾。 几家住得近,李氏三人戌时末才回家。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因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去了闽府。 天空又飘起了大雪,阴沉沉的。 郝管家在门房等他们。他说,姐儿今天辰时初就起来了,现在在二门边等他们。 许兰因几人又快步去了二门。透过纷飞的雪花,老远就隐隐看到大大的一团青和小小的一团红立在二门处。 一团青是刘妈妈,一团红是闽嘉。 许兰亭和赵星辰扯开大嗓门招呼了一声,就迈开小腿跑了过去。 「嘉嘉。」 「嘉姐姐。」 小小的一团红也迎面跑过来。 她跟两个小子抱在一起的时候,许兰因也走了过去。 闽嘉又抱住了许兰因,把小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许兰因搂着她笑道,「许姨没食言吧,我们又见面了。」 一大三小又挤成一团,向小院走去。 三个孩子欢欢喜喜过了一天。听说今天晚上许兰因三人还会住在这里,闽嘉更是高兴得一直在笑。 三个孩子午晌的时候,许兰因听刘妈妈讲了安氏出事那天的经过,这是闽户让她讲的,当时她也在场,走在几个人的后面。 许兰因边听边问,问得非常仔细,有些事刘妈妈要想很久才说得出来。许兰因越听这个过程,越有所怀疑,一切都太巧了 现在天短,酉时初天就黑透了。 外面狂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灯光下,一大三小挤在一起朗读连环画,许兰因先读,许兰亭和赵星辰跟着读,闽嘉负责张嘴。 闽户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他都温暖到心里了,脸上堆满了笑。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大四喜》卷一 作者:滟滟清泉 02、《大四喜》卷二 作者:滟滟清泉 03、《大四喜》卷三 作者:滟滟清泉 04、《大四喜》卷四 作者:滟滟清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