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金凤凰 卷一》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 作为帝都新贵,长宁侯府在这样的日子里,自然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赏赐,以示恩宠。 一对儿玉如意,十二匹云锦贡缎,两匣南海珍珠,两套宝石头面,又有那上好的余姚仙茗、东海龙舌等贡茶。 玉如意自是被请到书房中,好端端地放着,让人看到了这御赐之物,也好知道长宁侯府的体面。因余姚仙茗、东海龙舌等贡茶数量有限,长宁侯孝敬了一些给太夫人,自留了一些,余下的,便吩咐长宁侯夫人好生收着,有贵客登门时拿来待客用。 十二匹云锦贡缎,分给了府中的女主子们。长宁侯府这一代不曾分家,一共四房,主子还是颇多的,长房是长宁侯这一支,二房是长宁侯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三房和四房俱是庶出。十二匹贡缎,明显不够分,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也只能先紧着长房和二房的主子们。 长宁侯府的太夫人辈分高、地位尊崇,先得了两匹,随后便轮到长宁侯夫人与二房夫人,以及两房的小姐们。让人意外的是,客居侯府的表小姐竟也得了一匹。 这也就罢了,真正让人惊讶的是,那仅有的两匣子南海珍珠,长宁侯也拿了一匣子给了府上的表小姐,另一匣子自然孝敬了长宁侯的亲娘太夫人。那两匣子南海珍珠颗颗都有指甲盖大小,圆润饱满,一看就是极好的东西,有钱也轻易买不来的,原本府上的人都以为长宁侯会给太夫人与长宁侯夫人的。 那两套宝石头面也是如此,因款式不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佩戴,按理说是应该留着给长宁侯的亲生女儿的。谁知,长宁侯竟直接越过自己的三个亲生女儿,给了表小姐,偏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若是大家都没有也就罢了,明明是有的,结果却让个外人得了,谁心里头能舒坦?且不说长宁侯的三个亲女儿,就连隔房的小姐们,心里头都免不了有些想法,她们做侄女的自认是比不过长宁侯的三个亲女儿,可再怎么说,她们跟长宁侯的血缘关系,也比这一表三千里的表小姐来得近吧?这位表小姐的生母,说是长宁侯的堂妹,实际上已经快出五服了! 这头,大小姐卫锦萱已经腻在太夫人怀里头委屈地抹眼泪了。 「祖母,那姜媛菀不过是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阿猫阿狗,一朝入了父亲的眼,被父亲领回了府上,怎么竟比我们这些正经的侯府小姐还要尊贵了?那样的好东西,我连见都没见着,就被父亲赏给了姜媛菀。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姜媛菀才是父亲亲生的,我们都是捡来的呢!」 卫锦萱今年十四,虽是个庶出的,其生母夏姨娘却是长宁侯的宠妾,且还是侯府太夫人娘家的堂侄女,身份自然不比寻常。据说这位夏姨娘自幼与长宁侯一道长大,很有一些情谊。若不是夏家家道中落,长宁侯本人又仕途顺畅,步步高升,恐怕夏姨娘就不会只是长宁侯的一个贵妾了。 饶是如此,夏姨娘也因着太夫人的庇护,以及与长宁侯的那些情分,在长宁侯府中过着仅次于正室夫人的生活,生下了二子一女。太夫人爱屋及乌,对夏姨娘所出的二子一女格外另眼相看。卫锦萱自幼便被太夫人养在膝下,极得太夫人的宠爱。 「好了,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怎么眼皮子这样浅?府里头可是短了你什么东西不曾?」太夫人拍了拍卫锦萱的手:「但凡咱们家有了什么好东西,小一辈中,哪样不是先紧着你和珊姐儿挑?」 珊姐儿说的便是卫锦珊,长宁侯夫人嫡出的女儿,府上的四小姐。 「那不一样!这南海珍珠和宝石头面可是御赐之物,寻常连见都见不到的!若是父亲给了祖母或是母亲和婶婶们,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他连母亲和几位婶婶都没给,独独给了一个外姓人!再有,祖母说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和四妹妹,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倒还罢了,可是,自从姜媛菀入了我侯府之后,一切都变了!」 卫锦萱越说,便越委屈,她虽性子骄纵了些,但因模样生得好,便连这几分骄纵,也显得可爱了起来,让人不忍苛责:「这次,父亲赏下来的云锦,竟是让姜媛菀先挑完,才轮得到我和四妹妹,长此以往,还有谁知道,我们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 「你也说了,那些御赐之物,是你父亲得的,自然是你父亲愿意给谁,就给谁。好了,快把眼泪擦擦,别让下人看到,闹了笑话。祖母这儿也得了一匣子南海珍珠,回头使那手艺好的串成珠串,给你戴在手上可好?」 太夫人虽宠爱孙女,却知道儿子才是自己如今安享荣华的根本所在,因此,她不会轻易说自己儿子的不是。只是她心中,也觉得长宁侯做得过了些,遂打定了主意,私下里要去与长宁侯好生说道说道。 第2章 卫锦萱虽然骄纵,也还算有几分眼色,见太夫人这般,也明白太夫人的耐心快要到头了,便不再抱怨,只乖巧地道:「谢谢祖母,还是祖母疼我。」 她虽然心中仍然意难平,但想想卫锦珊,她也没什么好不满的了。至少她还能从祖母这儿得到南海珍珠串成的珠串,卫锦珊除了一匹云锦之外,可什么也没有,顶多让她的亲娘长宁侯夫人匀一匹云锦给她。卫锦珊小卫锦萱两岁,今年年方十二,长宁侯夫人得的料子并不适合卫锦萱和卫锦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就算长宁侯夫人愿意将自己的云锦给卫锦珊做衣裳,恐怕卫锦珊也穿不出去。 这人啊,就怕比较。与姜媛菀比,卫锦萱自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可与卫锦珊一比,卫锦萱心里头就舒坦多了。卫锦萱与卫锦珊一个是宠妾所出,一个是正房夫人所出,别苗头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这次能踩卫锦珊一头,也值了。 ☆☆☆ 铜镜前,一个女孩儿正由婢女伺候着梳妆打扮。 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眉宇间仍带着稚气,却生得极好。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有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笑起来时又黑又亮,让人挪不开眼。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模样虽还未完全长开,但已可预见以后会出落得如何标志。 「小姐,侯爷才刚赐下的宝石头面瞧着极好,不愧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东西,日后,您甭管戴着这两套头面出席什么样的宴会,都不会失礼。不过,您眼下年纪小,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这头面,不如先取了南海珍珠来,串成项链或是手串,回头戴了出去给侯爷看,侯爷见了定然欢喜。」婢女芳佩喜滋滋地道。 这女孩儿便是寄居于长宁侯府上,却备受宠爱的表小姐姜媛菀。 此时,听了芳佩的话,姜媛菀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来:「好呀,舅舅给了我这样多的好东西,正要去好生去感谢他呢。不过,串成项链和手链太显眼了些,不如拿几颗珠子去店里,命人镶嵌在簪子上就是。」 「余下的珠子,拿去给府上的表姐表妹们分了吧。舅舅虽怜我年幼失恃,不免偏疼我几分,可府上的姐妹这么多,只我一人得了,旁的表姐表妹们都没得,终归不好。我本就是在府上寄居的,总不能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倒把表姐表妹们给落下了,那样会害舅舅被人埋怨的。」 女孩儿小小年纪,说话却是有理有据。 芳佩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心中便是一阵心酸。自家主子还这般小,本该是无忧无虑地在父母怀中撒着娇的年纪,她却要殚精竭虑,只为了让自己在别人的府上过得更好一些。 到底不是自己家里头,虽说长宁侯很是看重自家小姐,却也没能让自家小姐的日子松快分毫。 「小姐说得很是,这些身外之物,得了不会对小姐有什么大的裨益,反而让小姐成为了各方的眼中钉。舍了出去,倒也没什么不好。」 姜媛菀身边的另一名婢女,芳芷开口道。芳芷虽比芳佩年幼,却是姜媛菀入侯府之前就一直跟随着姜媛菀的人,对姜媛菀的处境,比芳佩更为清楚。相较之下,芳佩虽也忠心,却不如芳芷懂姜媛菀的心思。 姜媛菀想了想,开口道:「还有那宝石头面,横竖这些年我也戴不上,白白放在我这儿也是落了灰,不如给二表姐和四表姐一人送一套去。」 她口中的二表姐和四表姐,分别是二房和大房的嫡女卫锦姝与卫锦珊。 「小姐,大小姐虽是庶出,素日里一应待遇却不比四小姐差。您若是将头面赠予了四小姐,没有大小姐的份儿,大小姐怕是要不高兴了。」芳佩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可这头面只有两套,我也只能先赠予二表姐和四表姐,到底嫡庶有别。」姜媛菀叹了口气,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姜媛菀命人将南海珍珠和宝石头面收拾好,给各房姐妹送了去。 她派去的下人才刚离开,就有一个颇显威严的中年男声传来:「是谁惹我们媛媛不高兴了?」 姜媛菀惊喜地抬起头:「舅舅!」 来人正是府上的主人,长宁侯。 姜媛菀上前,乖巧地向长宁侯行了礼,她虽小小年纪,一举一动已颇有章法,瞧着竟是比长她几岁的卫锦萱和卫锦珊更加沉稳。 只是,到底是小孩儿心性,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中,满是对长宁侯的孺慕。她的声音又软又糯,饶是长宁侯这样冷硬的人,见了她,也不由软下了心肠。 「舅舅请上座,我为舅舅斟茶。对了,舅舅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第3章 「若是不来,我可就不会知道,我专程为你准备的东西,要被你拿去送人咯!」长宁侯装作一副老大不开心的样子:「难不成,媛媛是嫌我给你的那些东西不够好?」 他这幅样子,可吓不住姜媛菀,姜媛菀上前,拉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舅舅别生气,舅舅给我的东西,当然都是好东西。可是,这东西只有我有,表姐表妹们都没有,这不好。表姐表妹们会埋怨舅舅偏心的。」 姜媛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长宁侯,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想舅舅被埋怨。」 当姜媛菀用这样小兽一般纯净的眼神看着某个人,露出一副全心全意为那人着想的模样时,根本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这样的她。 长宁侯被她这眼神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头:「不过是几样东西罢了,何至于如此!」 「就算只是几样东西,我也不想舅舅被表姐和表妹们埋怨。舅舅每日在外头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舅舅回了府中还要为这些小事烦心。」 「你这丫头,真是没白疼你一场。」长宁侯感叹道:「她们总是怨我偏疼你,却不知,我虽有好几个女儿,却没一个如你一般贴心。」 姜媛菀得了长宁侯夸奖,笑得眉眼弯弯,颊边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我才不在意这点东西呢,反正舅舅还会送我更好的!」 长宁侯闻言,撑不住笑道:「好啊,我说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大方呢,原来是惦记着我手里头更好的东西!」 长宁侯觉得,跟姜媛菀呆在一起时,真是无比舒心。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长宁侯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姜媛菀,你什么意思?那宝石头面,你拿去给了二表妹和四表妹,独独不给我!你是不是真以为你在府上让人喊了一声表小姐,就可以不把我这个正牌大小姐放在眼里了?」 姜媛菀看了一旁的长宁侯一眼,轻声细气地说道:「大表姐何出此言?我心里头,自然是很敬重大表姐的。承蒙舅舅厚爱,将那两套御赐的宝石头面赠予我,我心中虽感激,却也知道,舅舅怜我失恃,将我带入府中视如己出,已是意想不到的福分了,万不能再占了本该属于表姐表妹们的东西。」 「我虽有心将让府里的表姐表妹都得一套头面,奈何这头面一共就两套。我想着,依照府里头的规矩,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也只能先紧着二表姐和四表姐。至于其余姐妹处,我派人一人送了几颗南海珍珠去,大表姐可收到了?」 「谁稀罕你那几颗珠子!」卫锦萱恨得牙痒痒:「少跟我张嘴闭嘴就是府里的规矩!这府里头的规矩,我比你懂!」 说着,卫锦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要找姜媛菀兴师问罪,却对上一双严厉的眼睛:「父……父亲……」 长宁侯逼人的视线压在卫锦萱的身上:「哦?你说着府里头的规矩,你懂。那你来与为父好生说说,像你这样大呼小叫,对府里的贵客不敬,却是什么规矩?」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因长期在朝为官,身上带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威严来,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平日里长宁侯对卫锦萱这个女儿,还是极为疼爱的,卫锦萱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心中既害怕,又委屈:「父亲,您怎么在这儿?」 「为父若是不在这儿,恐怕就不会知道,为父表面上看起来乖巧可爱的长女,私底下在其他人面前,竟是这样一副面孔。」长宁侯脸色阴沉地看着卫锦萱:「我为父与你们说过多少次,媛媛她自幼便没了家,我做人舅舅的,自然要多偏疼她几分,你们要好生与媛媛相处,不许嫉妒她、欺负了她。」 「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做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好的,背地里就这样对着媛媛大呼小叫!是不是吃准了媛媛性子好,不会跟人告状,欺负了也没人知道?」 「都是快及笄的人了,竟这般毛毛躁躁。前头你姨娘还跟我说你规矩已经很拿出手了,我看,你还得重新学学,何为礼仪,何为友悌!今日在家中这般做派,得罪的是自家姐妹,也就罢了,不会记恨你。就你这性子,若是出了门子,还不知会得罪多少人!」 「父亲!」卫锦萱被一向敬重的父亲这样说,忍不住滚下泪来:「姜媛菀她不过是个外人,您为何对她这般好,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还为了她训斥我,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倘若长宁侯只是像他说的那样,稍稍偏疼姜媛菀几分,没有越过卫锦萱去,卫锦萱也不会这样针对她。卫锦萱跟卫锦珊之间有天然的矛盾,与姜媛菀却没有,她犯不着处处与姜媛菀过不去。 第4章 可坏就坏在,姜媛菀一入府,长宁侯便把她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姜媛菀,连卫锦萱和卫锦珊两个亲生女儿在姜媛菀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受宠惯了的卫锦萱又怎么能忍?作为长宁侯的长女,卫锦萱自认为是这府里头顶顶尊贵的小姐,结果竟让个外姓人爬到了头上去!再加上,卫锦珊还时不时地挑拨一二,卫锦萱对姜媛菀的感观自然愈发差了。 对于卫锦萱的敌视,姜媛菀不是不知道,能做的却十分有限。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她能够倚仗的,唯有长宁侯的宠爱。 这一次,才得了长宁侯派人送来的御赐之物,姜媛菀便知道事情要遭。果然,哪怕她想着破财消灾,也不能够。好在这次,卫锦萱来找茬时被长宁侯抓了个正着,往后,想必能够消停些。姜媛菀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并不想成日里把精力浪费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 「舅舅,都是我的不是。我原想着,将舅舅赠予我的东西,转赠给姐妹们,兴许能够与姐妹们处好关心,不至于让舅舅因着后宅之事而烦心,可谁知……我还是弄巧成拙了。」姜媛菀低下头,一副羞愧的样子。 卫锦萱在一旁看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将姜媛菀的脸给挠花,尽会在长宁侯面前装模作样,难怪能够哄得长宁侯待她比亲生女儿更上心! 「不是你的错,你小小年纪,能够想到这一层,已是极不容易,是舅舅疏忽了。」长宁侯温言安抚了卫锦萱几句,转过脸去又对卫锦萱疾言厉色:「为父说过,媛媛入了我卫家的门,为父会拿她当自家女儿来看,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她是外人的话,休怪为父家法伺候!」 「媛媛小你三岁,都知道要友悌姐妹,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却因着这么一点子小事对媛媛大呼小叫,当真是心胸狭隘,任性至极。依我看,你是被你姨娘和母亲给宠坏了!慈母多败儿!你若是再这样不懂事儿,便把你送去你母亲那儿,让你母亲好好教教你!」 长宁侯口中卫锦萱的母亲,指的自然不是卫锦萱的生母夏姨娘,而是卫锦萱的嫡母长宁侯夫人。 卫锦萱听了长宁侯的话,不由瑟缩了一下,她知道,长宁侯是认真的,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她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长宁侯说的后面那句话,激起了她的警惕之心。若是长宁侯真的觉得是太夫人和夏姨娘把她给教坏了,转而让长宁侯夫人来教她,那她才是真正有苦说不出。 这些年来,夏姨娘和长宁侯夫人的明争暗斗可一直没有停过,就连卫锦萱和卫锦珊,也受了亲娘的影响,表面上还能维持和睦的假象,背地里水火不容。 若是长宁侯真的狠下心来,将卫锦萱送到长宁侯夫人那儿,卫锦萱毫不怀疑长宁侯夫人定会变着法子地磋磨她。到时,夏姨娘也要因为自家女儿被长宁侯夫人捏在府中,投鼠忌器。 姜媛菀见卫锦萱蔫蔫地站在一边,适时地站出来为她求情:「舅舅,表姐想必也知错了,您就饶过她吧,好不好?」 倒不是姜媛菀有多大度,只是,卫锦萱到底是长宁侯亲爱的女儿,若是长宁侯一气之下,对她罚得太重,事后还不是要心疼。既如此,她还不如在长宁侯面前顺势替卫锦萱求求情,能得长宁侯的好感不说,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卫锦萱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好意思再找她的麻烦了。 长宁侯瞥了卫锦萱一眼,对姜媛菀道:「有错就要罚,若是就这样对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以后可不会长记性,也无法服众。」 后一句话,是对卫锦萱说的:「不过,看在媛媛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就对你从轻处罚——自己去屋外跪两个时辰吧,若是你日后再犯,谁来替你求情都没用!」 待卫锦萱走后,长宁侯又对姜媛菀道:「舅舅知道你心中的顾虑,可舅舅接你进府来,原是为了好好照顾你,不是为了让你进来吃苦的。日后,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舅舅,不要瞒着。」 「嗯。」姜媛菀乖巧地点了点头,依赖地拉着长宁侯的手:「我就知道,舅舅对我最好了。舅舅放心,媛媛已经是大人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长宁侯摸了摸姜媛菀的头:「今日折腾一天,想必你也累了,先休息吧,待舅舅得了空,再来看你。」 出了门后,长宁侯面上那些许和煦的笑容便立刻烟消云散:「去太夫人处。」 太夫人素日里最为疼宠的,便是夏姨娘所出的二子一女。长宁侯府的小子们由长宁侯亲自教养,没让太夫人和夏姨娘管,太夫人便将一枪疼爱之情都洒在了卫锦萱的身上。卫锦萱此次吃了教训回去,且还是因姜媛菀而吃的教训,太夫人必然有话要说。 第5章 与其等着老娘到时候兴师问罪,还不如他现在直接过去,与老娘说个分明。 「母亲。」 进了屋后,长宁侯先恭恭敬敬地向太夫人行了个礼。 「起来吧,你今日来我这儿,可是为了萱丫头的事?」 「正是,儿子知道,母亲喜欢萱丫头,可萱丫头如今年岁渐渐上来了,性子却越发不长进,喜怒皆溢于言表,情绪上来了,便不管不顾地撒火。在咱们家做姑娘时,家里人尚且能忍她,日后出了门子,公婆难不成还能忍她一辈子?她这性子,也该好生改改了。」长宁侯很明白该如何先发制人。 太夫人听长宁侯说得有理,便道:「萱丫头是骄纵了点,可还是识大体的。你是她父亲,耐心教教她,她会听的。」 「不过,有一事我不大明白,还希望你能为我解惑。如今外头人都说咱们长房养了四个小姐,这最后进府的小姐比前头三个小姐更金贵些。我原是不相信的,可这次宫里头赐下的好东西,有些连我都没见过,就被侯爷赐给了那丫头,也由不得我不信了……不知侯爷可否为我解惑?」 卫锦萱先前对太夫人说的那番话,虽是挑拨之语,到底还是有一句说到了太夫人的心坎儿里。 对于太夫人这样荣华富贵不缺、儿女双全的老封君来说,最看重的无疑是儿子。儿子若是将旁人看得比她重,她心里头自然不会痛快。 「母亲说的是那两套宝石头面吧?那头面原也不适合母亲戴,儿子这才自作主张,将那两套头面给了媛媛。若是有适合母亲的东西赐下来,怎么着也要先让母亲挑选的。」 太夫人听了这番话,心中这才舒坦了些,又听长安侯道:「至于待媛媛比待我那三个丫头还好,旁人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母亲难道还不知道吗?媛媛她,虽说前途未卜,身份到底非同一般啊。若是来日,那一位真的如儿子所想的一般得了势,知道媛媛在咱们家时,咱们没有好生待她,怕是不会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太夫人不悦地道:「就算这丫头真实身份非同一般,离她真正可以以真实身份示人,还早着呢。你就不怕,在这过程中出了什么变故?」 太夫人早就知道长宁侯为何会特意将姜媛菀接入府中。 尽管知道姜媛菀身份非同一般,尽管姜媛菀自入了府后一直十分乖巧,太夫人还是对她喜欢不起来。因为她在太夫人的眼中,代表着无尽的麻烦和风险,她宁愿不要这富贵,也不想承受姜媛菀带来的风险,但长宁侯这个一家之主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也无法反对。 「如是出了什么变故,咱们也不怕。横竖只是接了个亲戚家的姑娘来府里头住着,咱们是心善的人家,由咱们养着的姑娘自然也是,说不得什么时候这亲戚家的姑娘便与佛结缘,侍奉佛祖去了。」长宁侯神色淡淡的,显然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待她淡出众人的视线,自然也就没人会想起咱们家曾经有过这么个表小姐。」 太夫人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心中有成算,我也就放心了。」 「萱丫头那儿,还得母亲好生说说,让她别有事儿没事儿的便与媛媛过不去,媛媛好好儿的,也没碍着她什么。再有,珊丫头好歹与她几个堂姐堂妹交好,萱丫头在咱们府里头却是没一个女孩儿喜欢她,这可不好。」 「知道了,我会好生说说她的。」太夫人道。 「小姐,侯爷还是心疼您的,为了您,特地将大小姐给责罚了一番。有大小姐这前车之鉴在,看府里还有谁敢对您不敬。」芳佩喜滋滋地道。 知道姜媛菀为了不惹人闲话,将那御赐的两副宝石头面以及大半匣子南海珍珠都分给了府里的小姐们,长宁侯转头又命人给她送了不少名贵的首饰和珠宝来,虽说比不得御赐之物那般金贵,却也堪称精品,难得的是,这些东西还是长宁侯私底下给姜媛菀的,半点儿不打眼。 芳佩先前因着自家主子不得不将珠宝首饰散出去,不甘心得很,如今有了长宁侯的表态,她心中的些许不满尽数烟消云散,只恨不得让这府里头的人都来看看,长宁侯对她家小姐何等重视,日后,再有人想欺负她家小姐,也得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承不承受得起长宁侯的怒火。 姜媛菀看着芳芷喜形于色的模样,摇了摇头:「你真的以为舅舅看重我,更甚于他的亲生女儿?」 芳佩这丫头,虽然是姜媛菀入府后才跟着她的,却是一心一意向着她,十分忠心。芳佩的老子娘在府里头也有些许薄面,无形中能给姜媛菀提供许多便利。对于芳佩,姜媛菀大体是满意的,只是,兴许是芳佩的日子过得太顺畅了,思考问题有些想当然,比不得一路跟着宝络的芳芷来得灵光。 第6章 「难道不是这样?」芳佩迷糊地看着姜媛菀:「为了您,侯爷可是罚了大小姐啊。从前,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大小姐说的……」 「不会有人把亲戚家的女孩儿看得比自家女儿更重的。」芳芷见姜媛菀不欲解释,遂替她开口:「况且,你仔细想一想,咱们小姐这样低调的一个人,为何会屡屡与大小姐发生冲突?」 「因为侯爷十分宠爱咱们小姐,大小姐她心里头不舒坦了。」这一回,芳佩回答得倒是十分快。 「是啊,连你都能看出来,这府里头,又有几个人会不知道?」芳芷幽幽地道:「侯爷这样高调地宠爱咱们小姐,偏偏咱们小姐在府里头又毫无根基,可不是就成了别人的靶子?」 芳佩目瞪口呆:「这……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别看明面儿上没人敢招惹咱们小姐,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给咱们小姐使绊子,等着看咱们小姐的笑话呢。」芳芷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按理,这话不该由我这个做奴婢的来说,可若是侯爷真心疼爱小姐,对小姐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面儿上看着最重视小姐,实则处处为小姐树敌。」 「你说的,仿佛有几分道理,我从前竟完全未想到这一层。你说说,侯爷到底是疼爱咱们小姐呢,还是不疼咱们小姐呢?」 「我不知道,不过,兴许侯爷只是需要做出一副疼爱小姐的架势来。」芳芷沉默了片刻,答道。 「好了,别再为这等事而争执了。日子是靠自己过出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出来的。」姜媛菀看着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人后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锐气:「舅舅待我有几分真心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愿意在人前做出处处维护我的样子来,这起码说明,我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只要他还愿意在人前维护我,我就能够把日子过好。人哪,最怕的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她一双温和清澈的双眸中,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通透,虽小小年纪,却仿佛已经饱经沧桑。 芳芷一直跟在姜媛菀的身边,是知道前情的,闻言,叹了口气:「小姐说得很是。」 她家小姐,小小年纪便遭逢大变,也难怪性子会比年长她几岁的大小姐都成熟许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依照她家小姐这般坚韧的性格,无论在顺境还是在逆境中,大概都能过得不错。 芳佩原以为,这府里头哪怕人人都看她家小姐不顺眼,至少侯爷是真心疼爱她家小姐的,谁知,今日竟意外得知,侯爷待小姐,也不过是面子情,不由悲从心来,抽噎出声:「小姐,你怎么这样命苦啊……」 姜媛菀这个正主,反倒安慰起她来:「好了,我都没哭,你怎么就哭起来了?把你的眼泪擦擦吧。我并不觉得苦,反正,这些人又不能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吧,又不会少块肉。」 最落魄的时候,她听到的话,可比长宁侯府主子下人们的闲话要难听数十倍。 下午,长宁侯唯一的嫡女,府上的四小姐卫锦珊来找姜媛菀:「多谢妹妹得了好东西还想着我,特意派人给我送来。母亲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也十分欢喜呢。舅舅家送了一些时兴的首饰来,母亲让我来请妹妹一起去挑选一些。这首饰虽比不得御赐的头面那般贵重,却胜在样式新颖,妹妹或是自己戴着玩儿,或是赏给下人,都是使得的。」 长宁侯夫人单论容貌,并不及夏姨娘那般明艳,卫锦珊长相随母,也只是中上之姿,别说与五官精致、模样清丽的姜媛菀比了,就是与卫锦萱比,都稍逊一筹。可卫锦珊会打扮,六分的颜,衬出七八分来,再加上耳濡目染从母亲和别人贵妇身上学到的气度,整个人看起来,却是比卫锦萱要大气不少。 姜媛菀自然知道卫锦珊和长宁侯夫人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友善,可当家主母都亲自派人来请了,好心好意要送她东西,她若是不去,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既如此,那就多谢夫人和四表姐的好意了。」姜媛菀抿唇一笑,笑意却未尽达眼底。 待两人携手而至时,其余几房的小姐们都已到了。除了姜媛菀之外,也就才受了罚,还在房中休息的大小姐卫锦萱以及随母外出访客的二小姐卫锦姝没来。 三房嫡出的三小姐卫锦仪惊讶地看着姜媛菀:「妹妹怎么来得这样迟?可是因着才刚下过雨,路上不好走?」 四房嫡出的五小姐卫锦绣道:「三姐姐,你这可就说岔了。虽说才刚下过雨,路滑不好走,也是有的,可姜表妹那儿,四姐姐是最先赶去的,且姜表妹住的地方离大伯母可比咱们还要近,如今咱们都在这儿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姜表妹才来,按理说不应该啊……」 第7章 卫锦绣往边儿上扫了一眼:「连住得最远的六妹妹都早早来了,这可说不过去啊。不知是不是姜表妹得了更好的东西,看不上大伯母给的这些个东西了。」 她口中的六妹妹卫锦若,比姜媛菀还小几个月,是长宁侯一个不怎么得宠的姨娘生的女儿。六小姐卫锦若没有同母兄弟,打小儿就没什么存在感。长宁侯夫人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时常把她招来赏点儿东西,但她在侯府一众小姐之中,一概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此时,卫锦若听到卫锦绣提起她,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一个字儿都不愿意多说。 三小姐卫锦仪与五小姐卫锦绣也没指望卫锦若能说出些什么话来,此时,她们的注意力全在姜媛菀的身上。 姜媛菀得了御赐之物,谁不嫉妒?就算后来,她将大部分东西舍了出来,三房和四房的小姐对她仍然没有好感。就像卫锦萱作为大房长女,认为自己什么都该拿头一份儿一样,三房、四房的小姐们,也认为自己好歹是长宁侯的亲侄女,论地位应该仅次于长宁侯的亲生女儿。姜媛菀一个外姓人仗着长宁侯的宠爱爬到她们上头去,她们谁心里头能够舒坦? 若是挑不出姜媛菀的错,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让她们逮着了机会,自然要给姜媛菀找点儿不痛快。 姜媛菀闻言,顿时了悟。 她就说嘛,每次卫锦珊或是长宁侯夫人找她来,都要使点手段恶习一下她,这回怎么这样和善?原来,不是她们转了性儿,而是在这儿等着呢。 姜媛菀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明日府里的下人们又该说自己目中无人,在府上做客却十分失礼云云。 卫锦珊看了看桌案上剩下的零星珠钗,颇为歉疚地看着姜媛菀:「姜表妹,你到的有些晚了,东西已经被姐姐妹妹们分完了,我也不好让你拿她们挑剩下的。幸而舅舅还特意备了一份给我,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的那份给你,你看怎么样?」 不得不说,同样是恶心人,卫锦珊可比卫锦萱有脑子多了。至少她做的这些,明面儿上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好人坏人都让她一个人给做了。卫锦萱若不是有着太夫人的偏爱和庇护,定然是斗不过卫锦珊的。 姜媛菀虽佩服卫锦珊的手段,可当卫锦珊把她的那些手段用在姜媛菀身上的时候,姜媛菀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好。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剑眉星目,容长脸儿,五官上看着与长宁侯有几分相似,腰间悬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一路长驱直入,竟没有人上前拦他,可见他在这府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四妹妹的首饰,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到底是舅舅特意派人送来给你的,若是知道你拿来做人情,心里头只怕会不舒坦。我才得了一块玉佩,正衬表妹,就送给表妹了。」 「先前荣亲王家的世子赠予我的纸鸢坏了,我见表妹心灵手巧,便托表妹为我描补一二,这纸鸢我要得急,表妹因我之故,没得到首饰,原也该由我赔表妹一份。」 长宁侯世子说着,将玉佩往姜媛菀面前一托,声音依旧冷冷清清:「还望表妹不要嫌弃。」 长宁侯世子这样一说,倒是替姜媛菀解了围。 姜媛菀虽不知长宁侯世子为何要出手相助,却不会拒绝他人的好意,当下便从长宁侯世子的手中接过了那块玉佩:「多谢表哥。」 这玉佩看着做工精致,晶莹通透,虽不及长宁侯世子随身佩戴的美玉,却也相去不远,远远不是长宁侯夫人的娘家送来的首饰所能比的。 三小姐卫锦仪和五小姐卫锦绣虽说名义上是侯府小姐,可谁不知道,她们的父亲只是长宁侯的庶弟,并不怎么得长宁侯看重。因此,她们能够得到的,也只是公中的一些份例,最上等的衣服料子、珠宝玉石,是断然落不到她们手里的。 此时,卫锦仪和卫锦绣对姜媛菀是真的有些嫉妒了。 她们敢在姜媛菀面前放肆,却不敢在长宁侯世子面前逾矩,因此,只得酸溜溜地对姜媛菀道:「我就说呢,表妹原也不是轻狂之人,大伯母亲自派人去请,表妹却迟迟未到,定是有缘故的——没有想到,表妹竟是在给大哥帮忙。」 「是啊,大哥素来对女眷冷淡,连自家姐妹都很少能与他说上话,想不到,大哥竟与表妹投了缘。」 卫锦珊在一旁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大哥倒是对表妹维护得很,连五妹妹都瞧出,大哥对表妹情分不同呢。」 分明只是一件小事,到了她嘴里,倒像是两人有私情一般。 如果说,在卫锦珊为难姜媛菀的时候,她还算是举止有度的话,那么现在,她就完全失去了她方才那股子机灵劲儿,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易被个人情绪所左右。 第8章 长宁侯世子淡淡瞥了她一眼:「表妹是自家亲眷,又不是外人,自然要护着她。连父亲都说表妹孤苦无依,让咱们善待表妹,若有人欺负表妹,定不能轻饶了那人去。莫非四妹妹不是这样想的?」 长宁侯世子话中有话,卫锦珊的脸色越发阴沉:「我自然也是护着表妹的,若不然,也不会一有什么好东西就想到表妹。」 卫锦珊最讨厌的便是这一点,明明是给人颜色看,偏偏还要人面儿上对她感恩戴德。长宁侯世子曾经深受其害,又岂会看不出她这点小把戏? 当下,长宁侯世子便端着长兄的架子,对卫锦珊循循善诱:「既如此,你也该为表妹的名声着想才是。譬如方才,你去请表妹的时候,见到表妹在忙活,带表妹来母亲这儿后,也该为表妹分辨一二。免得有那起子不懂事的小人嚼舌根,说表妹在别人府里头做客,却半点儿不知礼数。你年纪小,对这些一无所知,日后还需注意着些,免得好心办了坏事。」 长宁侯世子看卫锦珊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无知的小女孩一样,令卫锦珊十分难受。 「再有,咱们府上是习武起家的,虽说不必像那些书香门第一样遵循种种繁文缛节,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懂得的。像方才,你说我待表妹的情分不一般,这种模棱两可,极易引起旁人误会的话,就不该从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嘴里头说出来。若是传到外头去,坏了表妹的名声不说,人们难免质疑,你这话是不是从哪个长辈那儿学来的。」 长宁侯世子意有所指地看了长宁侯夫人一眼,这下子长宁侯夫人也坐不住了。 长宁侯世子的母亲就出自书香门第,外祖父是朝中清流兼大儒。不知是不是家学渊源,只要被他抓住什么把柄,一点点小事都会被他上纲上线地拿来批判,且还由不得人说一个「不」字。 往日长宁侯世子通常懒得理会卫锦珊,如今卫锦珊自个儿撞到他手里,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批了她们母女一番,她们母女还得反过来感谢他。 长宁侯夫人这回是真真儿的感受到了姜媛菀方才的憋屈。 「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幸而有你这个做大哥的在旁边提点她,才不至于让她行将踏错,真是多谢你了。到底年长些,就是稳重,哪像你妹妹,如今还一团孩子气呢。」长宁侯夫人执着长宁侯世子的手,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转过头面对卫锦珊时,又是一副严厉的面孔:「你大哥的话,你听到没有?若你日后行事再这样没有分寸,我可不能轻饶了你。」 卫锦珊尽管心中极不情愿,还是对着长宁侯夫人点了点头。 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慢慢攥了起来。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只要长宁侯世子在,不管她们一开始有多少优势,最后都会化为劣势! 长宁侯世子对于卫锦珊和长宁侯夫人而言,就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她们只是继室和继室女。 如果说,卫锦萱心目中的头号敌人是卫锦珊和长宁侯夫人,那么卫锦珊和长宁侯夫人心中的头号敌人必定是长宁侯世子。只要长宁侯世子还在一日,长宁侯夫人嫡亲的儿子、卫锦珊嫡亲的兄长,就没有继承侯府的可能,往后,他们母子三人岂不是要仰人鼻息过活? 更何况,不知是不是长宁侯夫人一系与长宁侯世子犯冲,总之,卫锦珊发现,只要一遇到长宁侯世子,准没好事! 「母亲言重了,作为长兄,教导弟妹,本是我分内之责。可惜平日里事务繁忙,我竟有些疏忽了。」 长宁侯夫人听了这话就酸得牙疼,面儿上依旧笑吟吟地道:「快别这么说,你如今可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跟他们似的胡闹。」说着,又叹道:「你弟弟但凡有你一半懂事,我就不必这样操心了。」 「弟弟妹妹还小,母亲好生教导就是。」长宁侯世子的回答中规中矩。 「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在外头忙活了一天,没道理还要让你为着这么点小事费心。内宅之事,就交给母亲来吧。」 说着,长宁侯夫人执起姜媛菀的手:「好孩子,你四表姐行事不周道,让你受了委屈,舅母在这里代你四表姐向你赔个不是。你四表姐的心还是好的,你别怨她,好不好?」 这话由她说来,当真是和蔼可亲,让人如沐春风,可见长安侯夫人这功力,比之卫锦珊又高了一筹。 说完这话,长宁侯夫人又亲自褪下了手上戴着的一对儿翡翠镯子,戴在了姜媛菀的手上。这翡翠镯子是长宁侯夫人的陪嫁之物,她素来最是珍爱的,价值比起她娘家今日送来的这些时兴首饰珠花,又何止高了一筹? 第9章 卫锦珊见长宁侯夫人将那对翡翠镯子给了姜媛菀,一颗心都在滴血。那对儿镯子她见长宁侯夫人带过许多次,心中也喜欢得很。长宁侯夫人曾对她说,待她出阁的时候,她就把这对儿翡翠镯子给她,让她作为陪嫁之物带出去。 然而现在,因为卫锦珊的一时不慎,这对儿镯子被长宁侯夫人拿来做赔罪的礼物赠送给姜媛菀了! 卫锦珊死死地盯着那对翡翠镯子,恨不得用目光在上头戳出个洞来。 「四妹妹可是舍不得这对儿翡翠镯子?若是舍不得,就让表妹把这对儿翡翠镯子还给母亲吧,回头大表哥给你另找一对儿来。这对儿镯子是母亲积年的心爱之物,想来表妹也不会夺人所爱。」长宁侯世子道。 姜媛菀是见过好东西的人,自然知道这对儿翡翠镯子的贵重之处。她本来就不想收下这对儿翡翠镯子,听了长宁侯世子的话,就更不愿意收了。 「舅母,这对儿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是真的不能收下,您还是拿回去吧,日后,便是您不戴了,也该留给四表姐才是。」 长宁侯夫人瞥了卫锦珊一眼:「她好东西不少,用不着什么都想着她。媛姐儿,这是舅母给你的,你只管收下,若是你不收,就是不愿意原谅舅母了。」 姜媛菀闻言,只好将那对儿翡翠镯子接了过来,乖巧地道:「多谢舅母。」 长宁侯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若是你四表姐日后有什么不周道之处,还请你多担待担待。」 「舅母言重了,表姐表妹们对我都很好。便是偶有争执,都是自家姐妹,彼此还能计较不成?」 长宁侯夫人闻言,看起来很欣慰:「你这样懂事,舅母就放心了。」 待送走这些小辈们后,长宁侯夫人收敛起笑意,面上尽是凝重之色:「辰哥儿现在这样厉害,连我在他的面前,很多时候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更别说他们那些小辈了。」 辰哥儿就是指长宁侯世子。 长宁侯世子大名卫奕辰。 论宠爱,卫奕辰这个嫡长子不如长宁侯夫人所出的嫡次子卫奕靖,可长宁侯最为看重的,仍是卫奕辰。如今卫奕辰通过科举入得朝中,有身为大儒的外祖父匡扶,又与荣亲王世子、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兵部侍郎家的嫡幼子等交好,这势力一日日的大起来,长宁侯也一日比一日看重卫奕辰。 长宁侯夫人自己的儿子年方十三,还在家学里读书,长宁侯夫人就是想做什么,也为时过早。可有时候,长宁侯夫人是真担心,倘若等到她的儿子入朝后,卫奕辰羽翼已成,她们是否还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卫锦珊憋了一肚子委屈,见外人都走光了,才终于能在自个儿亲娘面前说说:「母亲,那姜媛菀着实可恶,大哥也是,居然帮着她说话……」 虽说他们同父异母,但再怎么说,也比姜媛菀这个外人亲近些吧?卫奕辰倒好,平日里冷冰冰的不理人,好不容易说一回话,却是帮着姜媛菀来指责她这个妹妹…… 长宁侯夫人伸出手指,在卫锦珊的额头上戳了一记:「你呀,长点儿心眼吧。姜媛菀算什么?就算侯爷再宠她,将来也不过是一副嫁妆打发出去的事儿,也值得你在她身上花心思!你三哥的事儿才是第一要紧事。」 若是卫奕辰世子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还有长宁侯夫人及其子女什么事儿?长宁侯夫人毕竟只是卫奕辰的继母,且与卫奕辰的关系一向冷淡,若是日后让卫奕辰继承了长宁侯府,只怕长宁侯夫人母子三人的地位就要直线下降了。 「我知道三哥的事儿现在最重要,我看不惯姜媛菀,原也不止因为父亲宠她……」卫锦珊冷笑道:「母亲你是没看到,三哥一见着那姜媛菀,就走不动路了……哼,姜媛菀这狐媚子,哄得父亲宠她也就罢了,还来蛊惑我三哥,您说,我岂能饶她?」 长宁侯夫人闻言,皱了皱眉,显然,卫锦珊担忧的,也是她所担忧的:「即便如此——要为难姜媛菀,也不必用这么明显的手段——你大姐可是刚被你父亲罚过的!」 「母亲,女儿知道了,日后,我不会这样不小心的。」卫锦珊瘪了瘪嘴。 「今日多谢大表哥相助。」姜媛菀面儿上带笑,眉眼弯弯,颇有些娇憨之感,让人看着十分舒心。 她虽然不知道今日卫奕辰为何帮她,也明白,卫奕辰未必稀罕她的感谢,可得了人家的好,总要知人家的情。 卫奕辰淡淡地看了姜媛菀一眼,道:「不必谢我,原也不是为你。」 他只是,看着在府里头孤立无援的姜媛菀,想到了他自己的娘亲罢了。 第10章 想当初太宗末年,太子因巫蛊之祸被废,卫奕辰的外祖父作为清流,是天然的太子党,虽侥幸保得一命,却也因此而受了牵连,被罢了官。卫奕辰的母亲本就不怎么得父亲长安侯欢心,又有夏姨娘在一旁时时挑拨,父亲与母亲的关系越发不睦,渐渐连话也说不上几句了。 自娘家失势后,他的母亲在这府里头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他常想,那时候,若是能有人帮他母亲一把,他母亲是不是就不会郁郁而终了呢? 可笑那夏姨娘还以为他母亲去世之后,自个儿能够被扶正,不想转眼间,长宁侯就定下了如今这位继夫人,可见比起夏姨娘这位打小儿一道长大的红颜知己,长宁侯更看重的是联姻能够带给他的利益。 说话间,卫锦仪与卫锦绣也赶了出来,正想与卫奕辰好生说会子话,争取与这位堂兄打好关系呢,谁知卫奕辰丝毫没有要与她们寒暄的意思:「我有要紧事,就先走一步了。赶明儿得了闲再与妹妹们好生说话。」 说着,卫奕辰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着,把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卫锦仪与卫锦绣见状,不由撇了撇嘴。 「大哥还是这样来去匆匆呢,等闲连面儿都见不到一回。」她们便是想与卫奕辰打好关系,也无从下手。 「哎,这也没法子,谁让大哥如今得了上头看重,正忙活着呢?想来,素日里事务繁忙,没空与咱们话家常也是有的。」 两人没与卫奕辰搭上话,看到一旁与卫奕辰说了几句话的姜媛菀,心里头便老大不痛快:「某些人眼见着大哥前途正好,便想搭上大哥,却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配不配。」 「这话说得很是,做人当有自知之明。得人相助,便赖上人家,这种做法,却是落了下乘。」 「大哥方才走得那样急,究竟是有急事,还是怕被缠上,可不好说啊……」 姜媛菀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想理会。这种闲话,她自入府以来,听了不少。在外头的那三年,还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 芳佩倒是颇有些不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芳芷给拦下了。 谁知,卫锦仪和卫锦绣当着她的面把她数落了一遍还不肯罢休,非要问上一句:「表妹,你说是不是?」 「表姐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年纪小,有些东西并不很懂,不比表姐们有经验,赶明儿还要好生向两位表姐请教才是。」姜媛菀笑吟吟的,看着一派娇憨可爱,说出的话却颇具深意:「舅舅向来最喜欢府中的小一辈儿能够互帮互助,和和气气的,正如方才大表哥替我说话儿一样。难为两位表姐如此关心我,我心中十分感激,若是舅舅知道了,也定然会高兴的。」 她虽不喜欢逞口舌之快,但若是有人非要踩到她脸上来,那就对不住了!起码现在,长宁侯明面儿上还算十分疼爱她的,既如此,索性拿长宁侯来做一下挡箭牌,好让这两人有所顾忌。 此话一出,卫锦仪与卫锦绣脸色微变,不曾料到,姜媛菀小小年纪,说话竟这样锦里藏针,是个不好拿捏的主儿。 卫锦珊和卫锦萱敢对姜媛菀不客气,是因为她们毕竟是长宁侯的亲生女儿,且一个得太夫人喜欢,一个有长宁侯夫人做后盾,卫锦仪和卫锦绣两个隔房的侄女儿到底比不得前二者腰杆子硬,虽也对长宁侯偏宠姜媛菀不忿,却不敢在明面儿上为难姜媛菀,只得道:「表妹小小年纪,这样能说会道,难怪得大伯父喜欢。」 姜媛菀面带微笑,看着心情颇好,似乎没听出卫锦仪与卫锦绣话语中的讽刺之意:「花园里头的花儿开得正好,我去摘两朵给舅舅送去,就不打扰两位表姐了。」 走在最后的六小姐卫锦若看到这一幕,有些羡慕:「姜表姐可真厉害啊。」如果换作她,是断然无法对卫锦仪和卫锦绣两位堂姐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到底还是因为受宠吧。」卫锦若垂下眸子。 像她这种不受宠的,平日里被奚落一句,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卫锦若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像她来时一样。 卫锦仪和卫锦绣有心事,谁都没注意到卫锦若。两人因卫锦珊今日碰了钉子,在长宁侯夫人处没得着好;后想与身为侯府世子的堂兄好生联络一下感情,也没能达成目标;想讽刺姜媛菀几句出口气,又碰了一鼻子灰,不由有些悻悻。 「哎,这回亲眼见着四妹妹丢了脸,但愿四妹妹别记恨我们才好。」卫锦仪道。 三房四房的女儿说是与卫锦珊交好,可到底身份有别,又如何能够像嫡亲的姐妹一样呢?少不得一方捧着另一方罢了。 第11章 卫锦绣轻哼道:「怕什么?四姐姐是嫡女,我们也是嫡女,且还是长宁侯嫡亲的侄女呢,四姐姐不敢对我们如何的。」 卫锦仪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懂得其中的厉害。」 三房和四房说起来也算是长宁侯府的一份子,可到底与长宁侯隔了一层。日后,长宁侯嫡亲的女儿自然不怕无人求娶,像卫锦仪和卫锦绣这些底下的侄女,却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卫锦仪和卫锦绣的亲娘均是庶出,人脉圈子有限,若是二人日后想嫁进好人家,少不得要求着长宁侯夫人帮忙引荐。别看卫锦仪在姜媛菀面前那般趾高气扬的,可到了卫锦珊面前,她真是低到了尘埃里,没法子,实在是有求于人。 卫锦绣倒是年岁还小,与姜媛菀相差不过半岁,离出阁还有好几年呢,卫锦仪却是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想起自己那未卜的前途,卫锦仪便失了继续与卫锦绣交谈的兴致,心中盘算着最近定要紧跟卫锦珊的步伐,若是长宁侯夫人要带卫锦珊出门交际,她就是厚着脸皮也要跟出去。 「……三姐姐?三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卫锦绣撅起嘴,一副老大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见这花儿开得好,一时看怔了而已。你方才跟我说什么了?」 「我说,最近咱们也得了些好宝石好珠子,不妨拿去铺子里头,让铺子里头的人给咱们打成首饰,三姐姐觉得可好?」 卫锦仪点了点头:「也好。」别的倒也罢了,只那南海珍珠是御赐之物,定要让人好生镶嵌在钗子上,日后出门戴着面儿上也有光。说起来,姜媛菀这小丫头虽不讨人喜欢,倒还算是有几分眼色,若是这东西没到姜媛菀手里,到了卫锦萱和卫锦珊两个手里,她们是断不会拿出来与堂姐妹平分的。 卫锦仪与卫锦绣约定了去铺子的时间,相互道别后,各自回了自家院落。 而与此同时,姜媛菀这儿也十分热闹。 芳佩方才不好说话,此时却是愤愤不平:「三小姐和五小姐怎么可以这样说咱们小姐,连大小姐和四小姐都不曾在咱们小姐面前这般无理!」 芳芷亦皱了眉,看了看周围,才道:「有些话,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说无碍,在外头可别随便乱说,到时候让人听见了,又是一场是非,平白给小姐招祸。还有,方才你在三小姐和五小姐面前也太冲动了些,知道你是忠心护主,可小姐们之间的对话,岂容咱们这些奴婢轻易插嘴?」 芳芷心里头虽也对卫锦仪与卫锦绣没什么好感,却不赞同芳佩这种做法。 「不说话,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小姐被她们数落?要我说,就该让侯爷知道她们私下里是怎么对小姐的,好生教训她们一顿才好,省得成天都想着欺负小姐!」 「方才小姐们在说话,咱们做奴婢的若是贸贸然插嘴,只会让人说没规矩,到时候,丢的不还是小姐的脸?且你方才没说话,小姐也没吃亏啊,日后,咱们安安生生守好做奴婢的本份就是。至于侯爷——到底是一家之主,哪能成天盯着这些后宅之事?若是咱们小姐成天为着与府里头的小姐们拌嘴,闹到侯爷跟前去,便是有理也变没理了。」 芳佩也知道芳芷说的是对的,只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只盼日后那几位小姐别成日里来找我们小姐麻烦。」 「瞧你,嘴角都快能挂油壶了。成日里为着些不相干的人惹得自己不高兴做什么?越是有人想让咱们不开心,咱们越该开开心心的才是。芳芷,芳佩,快来帮我看看,给舅舅送哪两株花去好?唔……还要摘些回去晒干了泡茶喝。」 芳芷与芳佩赶忙收起了心思,帮着姜媛菀挑拣起来。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忙完了,姜媛菀心满意足,正欲带着两个丫头离开,谁知没走两步路,冷不丁便撞上一个人:「哎呀!」 「表妹?」 姜媛菀抬起头来,便见一名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含笑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惊喜——不是长宁侯的嫡次子卫奕靖又是谁? 平心而论,卫奕靖也算是眉清目秀的一个少年郎,读书上天赋虽不及他的兄长卫奕辰,资质且也不算差了。 但姜媛菀看见他,却如同看见了无数麻烦一般。 无他,卫奕靖正是如今的长宁侯夫人唯一的儿子。 长宁侯夫人素日里最怕貌美的女子勾了卫奕靖的魂儿,让卫奕靖不好好进学,因此,在卫奕靖身边儿放的丫头大都样貌普通。姜媛菀自入府后,因模样生得好,得了卫奕靖些许好感,自此,更是被长宁侯夫人严防死守,轻易不许她靠近卫奕靖。 第12章 如今这样儿……长宁侯夫人该不会以为是她故意撞到她儿子怀里去的吧? 卫奕靖一低头,便看到怀中女孩儿精致的侧颜,白玉般的肌肤上,一双灿若明星的眸子正被浓密的睫毛遮掩着,小巧的鼻翼下,是如同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卫奕靖看着看着,眸色逐渐变深,那双唇一定很香很软,他想。 虽说姜媛菀年岁还小,尚未完全长开,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稚气,但五官已生得十分精,待长成后,想来会更加令人惊艳。 卫奕靖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女孩儿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今日女孩儿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襦裙,上锈藤萝花,裁剪得宜的裙子凸显出她的纤腰来,裙摆如花朵般散落开来,看着是说不出的美好。 「表妹,你撞疼了没有?我帮你揉揉?」卫奕靖伸出手来,就要伸向姜媛菀秀美的额头,谁知,姜媛菀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避开他的动作,迅速地后退了一步:「我没事……没注意到表哥来了,一不小心撞在表哥身上,是我的不是,还望表哥不要与我计较。表哥是急着去见舅母吧?我就不打扰表哥了。」 姜媛菀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卫奕靖快些离开。 虽说卫奕靖这个看起来对她这个表妹很有些意思,但她绝对没有要跟府上的哪个表哥扯上关系的想法。 她还没和卫奕靖怎么样呢,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都能因为卫奕靖对她有些许好感,就视她如眼中钉,若是她真的跟卫奕靖怎么样了……恐怕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皮也扒了她的。 卫奕靖情窦初开,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儿产生好感,谁知姜媛菀竟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心中不由有些受伤:「表妹,我真的没有怪罪你。且方才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在想事情,一不留神,才撞上你的,你没有必要跟我道歉,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表妹刚入府时,父亲便交代过,让我……我们好生照顾表妹,多与表妹亲近,我心里头一直记着的,只是平日里总也碰不到表妹。」 姜媛菀心道,你母亲和妹妹刻意将你和我隔开,你要是能看到我就怪了。 「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虽说我也在心里头把表哥当成我的哥哥,只是,我与毕竟不是亲兄妹,总是要避嫌的……」姜媛菀低垂着头,卫奕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卫奕靖听了她的话,心中暗自焦急,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三哥,你在与表妹说什么悄悄话呀?母亲已经等你很久了,方才还在说你怎么还没回来呢,你快些与我去见母亲吧。」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卫锦珊。 卫奕靖在长安侯府的少爷中排行第三,大少爷自然是长宁侯世子卫奕辰,二少爷是夏姨娘所出的庶子卫奕明。 卫锦珊在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侧过头,斜眼看着姜媛菀,眼中满是冷光:「哟,原来表妹还在这里呀,方才表妹与大哥相谈甚欢,我还以为表妹已经与大哥一道回去了呢,没想到,表妹这又与三哥聊上了。表妹果然能言善道,这样得哥哥们欢心,赶明儿咱们都该好生跟表妹学学才是!」 因刚刚才在姜媛菀手底下吃了亏,卫锦珊也没什么心情做面子功夫,说话的语气略有些生硬,且话语中不无讽刺之意,既是在鄙夷姜媛菀左右逢源,也是在告诫自家哥哥,姜媛菀已经搭上了卫奕辰,可不要被她给骗了! 姜媛菀偷偷翻了个白眼,卫锦珊时时刻刻都在玩儿宫心计,也不知道累不累。 姜媛菀倒是不怕卫锦珊,有长宁侯在头上压着,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也不可能真的把她怎么样,她只是怕麻烦。 「大表哥不忍见我在舅母和四表姐处尴尬,出言相助,我自然要好生感谢一下大表哥,倒不为别的。」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长安侯夫人和卫锦珊面前尴尬,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既然舅母在等着四表姐和三表哥回去,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这话,姜媛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告辞的话已经说了几遍了,这一回她说什么都要走成! 卫奕靖怔愣了一瞬,看着姜媛菀离去的背影,声音略有些低沉:「表妹说的是什么意思?妹妹你又为难她了?」 卫锦珊闻言,立刻便恼了:「哥,究竟谁是你亲妹妹?在你心里,我难道就是一个坏人吗?但凡我与姜媛菀发生冲突,过错便全是我的?你居然信姜媛菀而不信我!」娘亲说得没错,这姜媛菀就是个祸害!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啊! 卫奕靖盯着卫锦珊看了一眼,卫锦珊到底也是卫奕靖宠着长大的妹妹,卫奕靖虽然不愿意见到卫锦珊刁难姜媛菀,但也不舍得斥责这个妹妹:「好了,我不过一句话,倒引起你这样大的反应。表妹小小年纪便失了父母,一个人怪可怜的,就连父亲都让咱们对她好些呢……平日里,能让着她的,就让她些吧。」 第13章 卫锦珊咬了咬唇:「哥,你没有发现,自从姜媛菀来了府里头之后,你总是说我……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的。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姜媛菀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吧?哥,你醒醒,姜媛菀她不是什么好人啊!况且她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如今她能住在咱们府里头,已经是父亲母亲仁慈了。父亲母亲是绝对不会让你娶这样的女子为妻的!」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表妹还那样小,你别坏了她的清誉……」卫奕靖虽说少年慕艾,对姜媛菀有几分喜欢,但还远远没有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孩儿家应该挂在嘴边的事,你以后再浑说,我可就要告诉母亲,让母亲罚你了!」 「哼!」对于卫奕靖的话,卫锦珊颇有些不以为然。卫奕靖想告就尽管去告好了,在这件事情上,长宁侯夫人绝对是跟她站在一边的。 已经回到居所的姜媛菀并不知道,卫奕靖和卫锦珊这对兄妹还在讨论她。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巴不得在这府里头做个小透明,最好谁都别惦记她。可惜,事与愿违,从她被长宁侯亲自接回这府邸开始,她的生活似乎就注定了不能平静。 才回房间没多久,府上太夫人就身边儿的大丫鬟来告诉姜媛菀,卫锦萱反省了半天,已经想明白了,对于先前找她麻烦的事很愧疚,今晚准备亲自下厨做一桌菜向她赔罪,请她务必到场。 姜媛菀深深怀疑,这是一场鸿门宴。 卫锦萱早就已经被太夫人和夏姨娘联手给宠坏了,素日里连卫锦珊这个嫡妹的账都不买,这次居然会给她赔罪? 若是来通知姜媛菀的人是卫锦珊身边儿的贴身丫头,姜媛菀一定会想法子推了,可偏偏,来的是太夫人的人—— 「表小姐,太夫人说了,她最喜欢看着小姐妹亲亲热热的样子,您可一定要到场啊。」那名丫头语气虽然谦恭,透露出的意思却不容拒绝。 得,还说什么?只能去了呗。 但愿卫锦萱不会在她的饭菜和茶水里放巴豆,姜媛菀苦中作乐地想。 ☆☆☆ 「一会儿见到了媛儿,不管你心里头有多不喜欢她,至少面儿上要与她友爱和睦,你可明白?」太夫人盯着眼前低眉顺首的卫锦萱。 这孙女儿,论容貌和才学,都不比嫡妹卫锦珊差,可就是太沉不住气儿了。 卫锦珊拿着姜媛菀转赠的宝石头面到卫锦萱面前一晃,卫锦萱便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去找姜媛菀兴师问罪,还被长宁侯给逮了个正着。 怪谁呢?怪姜媛菀没把头面给她?怪卫锦珊狡猾? 到头来,也只好怪自己不够谨慎。 卫锦萱咬了咬下唇,不甘不愿地道:「孙女儿明白。」 太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听得进去劝,还不算无可救药。 「你这次受罚是因着她,只有让你父亲看到你待她好了,这件事儿才算是彻底揭过去了。往后,你也该长点儿心眼才是,被像个炮仗子似的,被人一点就着。你看珊姐儿,虽说也不喜欢媛儿,但明面儿上,她可没做过会被人抓住把柄之事。」 听太夫人提到卫锦珊,卫锦萱的手指甲不由抠进了肉里。若是到现在她还没有发现自己被卫锦珊拿来当枪杆子使,她就当真愚不可及了。 那日被长宁侯罚跪了两个时辰,到现在,她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今日她吃了这么个亏,总有一天,她要讨回来! 「太夫人,表小姐来了。」底下的一名小丫鬟道。 「来得这样快,她倒是乖觉。就说我正在休息,萱姐儿在我边儿上服侍我,让她在门口等一会子。」 「祖母,还是您疼我。」卫锦萱心中一喜,拉着太夫人的一条胳膊蹭了蹭。她当然知道,太夫人此举,是在为她出气,且明面儿上还让人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你知道就好,只盼着这口气出了,日后你莫要再这么横冲直撞的。」太夫人轻轻点了点卫锦萱的额头。 她本就不赞同长宁侯将姜媛菀接回府中,自然对姜媛菀喜欢不起来。府上虽说不会苛待了姜媛菀,但也不能真就让姜媛菀以为仗着长宁侯的宠爱可以肆无忌惮了。 适当的敲打还是必要的。 姜媛菀站在门口,不着痕迹地将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她的腿已经有些酸了,只是面儿上看不出什么来。 她就知道,太夫人定不会让她这么轻易过关的。毕竟这次,她害得太夫人最为宠爱的孙女儿在长宁侯那里挨了罚。 好在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子,大不了,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第14章 姜媛菀的心态很好,她身后的芳佩却替她不平:「大小姐也真是的,明明是给您赔罪,结果把您请来了却让您在这儿干等着……不是诚心赔罪还不如别请了,如今这算什么?」 好在她还有些分寸,知道这是别人的地盘,若是让人听见了她的抱怨,指不定会给姜媛菀惹祸,所以特意放低了声音。也就只有她身边儿的姜媛菀和芳芷,能够听到她说了些什么。 「还有太夫人也是……平日里明明不是这个时辰休息的,怎么今儿个您一来,倒把往日的作息给改了,难不成是见大小姐在您这儿吃了亏,非得让她找回场子来不成?这也太偏心了……」 芳佩到底是府里头的家生子,对于顶上几个主子的习惯和做派,还是颇为清楚的。若说太夫人没有存着折腾姜媛菀的心思,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太夫人的心思,芳芷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她性子沉稳,便是心里头知道了,嘴上也不会说出来。 她瞥了芳佩一眼,同样以极低的声音道:「好了,别说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是平白让小姐心里头难过么……况你编排大小姐也就罢了,竟连太夫人也给编排上了,如今只咱们听着也就罢了,你可别说溜了嘴,回头让别人听了去,给小姐招祸。」 「知道,我也就在自己人面前说说,到了外头,我哪会说这些。」 虽说芳佩的老子娘都在长宁侯身边儿伺候着,但她自从被长宁侯调到姜媛菀身边儿,就只一心一意为姜媛菀着想。卫锦萱几次为难姜媛菀,若是没有芳佩的老子娘,恐怕很难被长宁侯逮个正着。 故而,姜媛菀虽觉得芳佩不如芳芷稳重,对这两个丫头,还是同样的倚重。 「表妹怎么在这儿?」 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姜媛菀抬头一看,竟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卫奕辰:「大表哥也来给太夫人请安?」说着,她便解释了自己候在门口的原因:「太夫人在休息,我做小辈的,不好贸然打扰。在门口等一会儿,不碍事的。」 她见到卫奕辰的时候不多,但每次卫奕辰出现在她面前时,似乎都是她比较狼狈的时候。 卫奕辰见状,对门口候着的丫鬟们道:「去看看祖母醒了没有。」 「是,大少爷。」 丫鬟们敢将姜媛菀轻而易举地拦在外头,却不太敢阻拦卫奕辰。 到底是侯府世子,如今在朝堂上颇得小皇帝信赖,且又与皇族宗亲及朝中重臣之子交好,便是长宁侯这个做父亲的,也要高看卫奕辰几分。 至于太夫人这个祖母…… 因着先前太夫人偏袒娘家侄女夏姨娘,导致卫奕辰的亲生母亲郁郁而终,外头一直有传言,说太夫人逼死了儿媳。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太夫人虽说心里头不大喜欢卫奕辰这个孙子,面儿上待他却是不差的。如今卫奕辰得了势,是越发不好错待了。 让姜媛菀这个外头来的表小姐等个把时间不算什么,可若是让卫奕辰在外头干等着……太夫人可不想让人说她苛待死了儿媳,又来苛待孙子。 因此,卫奕辰才派人进去没多久,就有人恭恭敬敬地请卫奕辰进去,至于姜媛菀,那纯属顺带的:「太夫人知道大少爷和表小姐来了,心里头正欢喜着呢,这不,刚起身,就让奴婢来请大少爷和表小姐进去了,大少爷和表小姐请随奴婢来。」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姜媛菀这样想着,迈开腿正欲前行,谁知站久了,脚有些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好在卫奕辰正站在她的斜前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 姜媛菀没能及时收住力道,撞在了卫奕辰的胸膛上,从卫奕辰的身上,姜媛菀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那香味儿并不浓郁,十分清新,想必来这里前,卫奕辰还在书房里头看书或是习字。 不过,姜媛菀可没空关注这些,她只觉得自个儿的脸颊被撞得生疼,她记得她这大表哥是习文的吧,怎么身上硬邦邦的! 太夫人身边儿的丫鬟,名唤翡翠的,见表小姐对大少爷「投怀送抱」,面儿上流露出一丝不屑之色来。到底是外头来的,这样不懂规矩,见了少爷们便想攀附,难怪太夫人心里头不喜欢,府上的小姐们也看不上她。 翡翠的眼神恰好被芳芷看到,芳芷便笑吟吟问:「翡翠姐姐这是在看什么?难不成咱们小姐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表小姐今日戴的珠钗格外好看,奴婢没见过,一时有些看呆了,还望表小姐不要怪罪才是。」翡翠目光闪了闪,随意找了个理由出来。 第15章 「哦,今儿个小姐戴的是前头太夫人特意派人为小姐打的新首饰,自然不一样。翡翠姐姐说,是吗?」再是外人,再寄人篱下,也是颇受府上几位主子重视的存在,岂能容人轻忽了去? 面对太夫人不着痕迹的刁难时,无从争起,芳芷只能选择不争,可若是在这些下人们轻视姜媛菀的时候,她也不争,只会让这些人越发不把姜媛菀当一回事儿。 翡翠明白了芳芷的言下之意,眼中颇有些愤愤之色,看向姜媛菀与芳芷主仆时,不免带了出来。这一幕恰好被卫奕辰看到,卫奕辰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无端端给人一种压迫感:「待会儿我倒要问问祖母,祖母素来最重规矩,身边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丫鬟?你这是摆脸色给谁看?」 「奴……奴婢……奴婢方才眼睛进沙子了,这才瞪得大了些,奴婢不是有意要对主子们不敬的,大少爷恕罪!」 别看翡翠是太夫人身边儿的人,实则也只是一个二等丫鬟,不如贴身伺候太夫人的几个大丫鬟得脸,若是卫奕辰当真在太夫人面前告她一状,太夫人定不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而扫了自己孙子的兴。届时,她定会被赶出去! 翡翠出了一身的冷汗。 平日里,也没见世子与表小姐有什么往来啊,为何此番竟会为表小姐出头? 早知如此,她定不会当着世子的面流露出丝毫对表小姐不恭敬的神色来。 卫奕辰轻哼了一声:「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人人都像你似的,犯了错便只管求饶,不必受罚,以后还有谁会把主子的话当回事儿?」 翡翠见状,一颗心渐渐跌落谷底。其余的人见状,也暗自提醒自己,日后再见到表小姐,可千万得恭敬着些,否则,若是被大少爷撞见了,可真要倒大霉了。 当卫奕辰与姜媛菀到达大厅时,太夫人与卫锦萱已经候在里头了。 见了卫奕辰与姜媛菀,卫锦萱站起来朝着卫奕辰行了礼:「大哥。」又对着姜媛菀点了点头:「表妹。」神色中,看不出丝毫轻狂之色,看来,她已经被太夫人给教训过了。 姜媛菀同样对她点了点头:「大表姐。」而后,上前与太夫人见了礼。 太夫人看着雍容华贵,一头银丝盘起,头上插着双星并辉金镶玉簪,是她过寿时长宁侯特意命人打了给她祝寿用的,身上穿的则是枣红色万字不到头的锦衣。 她面色严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亲近,不过,在看到卫奕辰与姜媛菀时,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今儿个辰儿怎么是与媛丫头一道来的,可真是赶巧了。」 「孙儿进来时恰好遇到表妹在门口等着,便与表妹一道进来了。」卫奕辰道。 太夫人像是才想起这一茬似的,拉过姜媛菀的手:「底下那些下人们真是一点儿机灵劲儿也没有,见你来了,也不知道把你直接迎进来,白白让你在门口等。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过会儿我一定将底下那些人都给罚一遍。」 姜媛菀忙道:「太夫人万不可如此,太夫人休息了,底下的奴婢们不愿让人扰了太夫人,原是应有之意。媛媛一个做小辈的,等一会儿不算什么,太夫人万不可为此罚了他们。」 「知道你这丫头心善,罢了,这次就饶了她们,若有下次,我定不轻饶。」太夫人四周环顾了一圈:「听说,方才在外头,有个不长眼的丫鬟冒犯了你们?这样的丫鬟,咱们府上可用不起,直接撵出去吧。」 卫奕辰冷眼看着太夫人做了坏人又来做好人,面儿上一直淡淡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太夫人之间,当真只剩下一点儿面子情。 「今日来见祖母,是有件事要与祖母说。几日后,荣亲王世子准备来咱们府上做客。」 「哦?既如此,你要好生招待才是。」对于孙子与权贵子弟们交好,太夫人还是乐见其成的。 荣亲王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只要不犯下谋逆大罪,日后富贵和前程是尽有的。 况且,荣亲王世子与卫奕辰年龄相仿,如今还没有订婚呢。 太夫人的目光在卫锦萱精致的脸颊上打了个转,只不知——自家孙女能不能有这个福分。 卫锦萱显然也领会到了太夫人目光中的含义,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头脑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些年,长宁侯宠爱她,太夫人比起嫡妹卫锦珊来,也更疼爱她这个孙女。在府里头,她的日子过得并不比嫡小姐差。可到了外头,在一些讲究的人家眼中,嫡出的就是嫡出的,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任卫锦萱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个庶女,在与长宁侯府门当户对的人家之中,只能配庶子。 第16章 卫锦萱这些年来,事事都要压卫锦珊一头,临了,在婚事上却注定要不如卫锦珊,她又岂能甘心?都说嫁人是女孩儿家第二次投胎,这第一次投胎,她已经不如卫锦珊了,难不成日后还要被卫锦珊压一辈子? 绝不,她一定要抓住这为数不多的机会。 卫锦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太夫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卫锦萱的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的,精致的五官,秀丽的脸庞,窈窕的身段,还有那通身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开口时,丝毫不比卫锦珊差。若是荣亲王府能够看得上她,想必也不会介意她庶女的身份。毕竟,如今的荣亲王妃,当初就是忠勇侯府的庶女。 一不留神,目光扫到了一旁的姜媛菀,只见姜媛菀面容清丽,举止娴雅,只静静地坐在那儿,便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旁人的目光。看过姜媛菀,再看卫锦萱,便有几分不尽如人意了。 太夫人不由皱了皱眉。即使再怎么不喜欢姜媛菀,太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姜媛菀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比自家几个孙女更胜一筹。可惜,她的真实身份兴许永远也见不得光了……若非如此,让自家堂侄女生的二孙子娶了她,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于自己的前后两任儿媳,太夫人都不怎么喜欢,她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娘家出来的堂侄女,既孝顺,又贴心,且人一旦上了年纪,便越发念旧。对于太夫人而言提携娘家人,也是在提携自己的娘家。可惜,为了她儿子的前途,娘家的堂侄女只能委委屈屈的做个妾,连带着她最喜欢的孙子和孙女也只能做庶子庶女。 如今大孙子这侯府世子的位置是越坐越稳,且后头还有继室所出的三孙子,爵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二孙子头上来。既然如此,她得好生为自家的孙子孙女谋划一番才行。 太夫人和卫锦萱的心思,卫奕辰自然不会看不出来,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冷笑了一声。 老太太这些年,是越发糊涂了,早些年一见他外家没落,便撺掇着长宁侯宠妾灭妻;他娘去后,又想着将夏姨娘扶上正室之位;如今,把夏姨娘所出的子女看得比原配嫡出和继室嫡出更重,处处捧着卫锦萱和她的同母兄长,却没想过,她自己当成宝的东西,别人未必也当成宝。 荣亲王妃是忠勇侯府庶女不假,可忠勇侯府那一辈没有嫡出的姑娘,荣亲王妃自小是跟在嫡母身边儿长大的,自身人才也出众,宫里头的皇后娘娘也是赞过的,且忠勇侯府当年极得太宗皇帝信重,种种复杂因素之下,荣亲王妃这才能被荣亲王府的老王妃看中,聘去做了王妃。若是有谁因此而认为荣亲王府不看重嫡庶,那就大错特错了。 「既是来了,便一起吃个饭吧,平日里你忙于公务,少有与自家兄弟姊妹交流感情的时间。」太夫人面儿上的笑容,比方才真诚了不少,她看了姜媛菀一眼:「恰好今日萱丫头亲自下厨给媛丫头做了些菜,以示歉意,你在这儿,两个丫头想必也不会那么拘谨。」 这种场面没有姜媛菀说话的份,她只站在一旁,假意在打量房间内的陈设。 卫奕辰在这儿,她和卫锦萱不会拘谨?简直是笑话。 姜媛菀看得出,从卫锦萱到卫锦珊、卫锦若,再到隔房的几个小姐,就没一个不怕卫奕辰的。有卫奕辰在,只怕卫锦萱会不自在才是真的。不过……想起卫奕辰方才提到的荣亲王世子,姜媛菀觉得,这会儿卫锦萱应该也很期待卫奕辰能够留下吧? 卫奕辰原是准备请过安就走的,不过,他看了眼姜媛菀,想起方才刚进来时,姜媛菀在门口苦等的样子,终是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饭桌上,卫锦萱也顾不上姜媛菀了,频频与卫奕辰搭话,不着痕迹的打探着荣亲王世子的信息。当然,她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荣亲王世子身上,自家长兄不是还有几个好友,也是权贵人家的子弟么?若是荣亲王世子不行,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兵部侍郎家的嫡幼子也是可以考虑的,不过,最好是长子,幼子可不能继承家业,顶多只能分到一份家产。 「我素来最是敬佩大哥了,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已经能够上朝为皇上分忧了,我自叹弗如。听闻大哥有几个好友,平日里也对大哥有颇多助益。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些你们之间的事?」卫锦萱歪着头,一派天真烂漫,仿佛只是个对兄长与兄长的朋友们感到好奇的小姑娘,浑不见素日里娇蛮的样子。 卫奕辰冷淡地道:「有些事,大妹妹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咱们大齐虽说民风开放,但妹妹到底是闺阁女儿家,若是祖母这儿还有像翡翠那样不靠谱的丫头,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让外头的人以为大妹妹动辄喜欢打听外男之事,可就不好了。」 第17章 卫锦萱的脸颊因为这一番话而涨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太夫人闻言,沉下了脸:「你大妹妹只是在关心你,便是言辞间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只是自家兄妹说说,你何必这样上纲上线?你才在你母亲那儿教训完你四妹妹,难不成在我这儿,你还要把你大妹妹再教训一遍?」 显然,太夫人虽然已经不再管家理事,但还是在府里头各处安插了自己的人的,但凡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孙儿不敢,既然祖母认为孙儿劝诫大妹妹,是在教训大妹妹,那接下来无论大妹妹问孙儿什么,孙儿都不开口就是了。」卫奕辰对太夫人不可谓不恭敬,这恭敬中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看着卫奕辰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太夫人颇感头疼。她不喜欢这个孙子,也不全是因为前任儿媳的缘故,人与人之间,大概天生就是有缘法的,这孙子,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且对她这个嫡亲的祖母,也没有丝毫孺慕之情。 偏偏,这个孙子是这一辈儿里头最出众的一个,太夫人便是再不喜欢他,也只能默默放在心里。 「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如今辰儿你倒是越发威风了——又在教训谁了?」长宁侯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长宁侯已站在了门口。 许是卫锦萱之前为难姜媛菀时被长宁侯当场抓住,狠狠罚过几次的缘故,如今卫锦萱一见了长宁侯,心中便是一紧。 长宁侯看似是在责备卫奕辰,目光却看向了卫锦萱。方才他在外面,虽说没有听到整个对话的过程,却也凭着听到的只言片语推断出了些许信息。 他很明白,卫奕辰虽然不喜欢卫锦萱,但绝不是那等多事的性子。若是卫锦萱没有说出什么逾矩的话,卫奕辰是断然不会轻易开口斥责她的。 太夫人接到了孙女求救的目光,眸光一转,看到一旁的姜媛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先前萱丫头对媛丫头说的那番话着实无理,侯爷不是已经训过她一回了么?辰儿最重规矩,知晓此事后,又训了萱丫头一回,好让萱丫头日后长个记性,免得日后做事再这般不稳重。」 被拉出来作伐子的姜媛菀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太夫人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发高了,为了维护卫锦萱这个孙女,竟将事情推到姜媛菀和卫奕辰的身上。 此事原是卫锦萱失礼在先,不顾卫奕辰不悦,不住的跟卫奕辰打探他那几个好友的情况,被太夫人这样一说,倒像是卫奕辰对妹妹没有友悌之心,妹妹都已经因为这件事受过惩罚了,他还不依不饶的。 若单单只这一件事还好,偏偏在卫奕辰训斥卫锦萱的前不久,他才刚把卫锦珊给训了一顿,这样一来,很容易给人留下卫奕辰与两个妹妹不合,容不下两个妹妹的印象。 不过,太夫人就这么确定,姜媛菀和卫奕辰一定会配合吗? 姜媛菀悄悄看了卫奕辰一眼。她是没法子,在这府中无权无势,不是十分看过不去的事儿,她轻易不会出声,卫奕辰却不同……不过,太夫人到底是长辈,有个孝道在头上压着,卫奕辰也不一定会反驳太夫人的话。 「是这样吗,辰儿?」长宁侯看向卫奕辰。总体而言,他的语气还是比较随意的,看起来不像是在追责:「都说长兄如父,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只管教训他们就是了,只是他们到底年纪小,经历的事儿少,你得慢慢儿来,别太苛责……」 卫奕辰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太夫人和长宁侯的面前:「禀父亲,大妹妹在向儿子打听外男之事,儿子觉得十分不妥当,便说了大妹妹几句,女孩儿家闺誉要紧,虽说本朝风气不似前朝那般拘谨,但也要小心才是,大妹妹本就是庶出,身份上低了些,若是再不注意着些,只怕日后的路怕是会很不好走,且大妹妹若是养成了口无遮拦的习惯,改日出门做客,怕是会败坏我长宁侯府的家风。」 说着,卫奕辰又朝着太夫人磕了个头:「祖母对大妹妹一片慈心,事事维护大妹妹,孙儿原不该驳了祖母的话,只是,孙儿想着,祖母虽是喜爱大妹妹,但这样惯着大妹妹,反而会害了她,若是传到外头去,还会有损祖母的英明。是以,为了祖母和大妹妹着想,孙儿也只得直言,哪怕此话顶撞了祖母,哪怕传出去,有人会说孙儿不孝,孙儿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噤声不语,让祖母和大妹妹一错再错。」 太夫人:「……」 这大孙子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来顶撞她,怎么,难不成她这个做祖母的,还得感谢这孙子忤逆她?真真是岂有此理! 第18章 相当初,前头的儿媳不也是这样?自诩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说起规矩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好像就她家的人懂规矩,别人家都不懂规矩似的。所以说,她最讨厌那些文人了,若不是当初长宁侯非要娶前头儿媳,她是断然不会同意让前头儿媳进门的! 姜媛菀听了心中暗爽,不知怎么,卫奕辰这让太夫人和卫锦萱十分的毒舌,在她看来有些可爱。懂得规矩的人不算什么,懂得规矩而又善于利用规矩的人,在她看来那是真的人才。 可惜这种场合姜媛菀一个外人不好直接插嘴,否则她也很想开口呛呛太夫人,让太夫人再给她下马威,让太夫人再拿她作伐子! 对于卫奕辰这种不卑不亢、做什么都不会委屈到自己的性格,姜媛菀是越来越欣赏了。 卫锦萱素来最讨厌有人提什么庶出嫡出的,偏偏卫奕辰非要往她的痛处上踩,且卫奕辰方才的那番话,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缺乏教养、没有羞耻之心了,卫锦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堪。 而太夫人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长宁侯皱眉看着卫锦萱道:「真有此事?看样子,你这规矩,的确是该重新学学了。赶明儿我去给你找个教养嬷嬷来,在学好规矩之前,你就暂时别出门了。」 「侯爷,这也未免太过了吧?萱丫头小孩子心性,一时说话不慎,也是有的,咱们私下里好生教导一番也就是了,专门请个嬷嬷来?」太夫人的脸色又黑了一筹。 卫锦萱一直养在她的膝下,礼仪是她亲自教的,虽说她素日里对卫锦萱是溺爱了些,把卫锦萱养得有些骄纵,但卫锦萱大面儿上的规矩还是不差的。长宁侯这样做,岂不是在说她没把卫锦萱给教好? 「母亲,那嬷嬷是宫里头放出来的嬷嬷,不知多少人家想求了来教家中女儿,若不是夫人的娘家与宫中太后有些关系,咱们家只怕还没这体面求来宫里头的嬷嬷呢。夫人将那嬷嬷求来,原是为了珊丫头,可儿子私心里想着,萱丫头到底比珊丫头大些,出阁子的时间也要早些,萱丫头这边的事,自然比珊丫头要急些。若是萱丫头能够跟着那嬷嬷学上一段时间,日后,说出去也好听些。且那是宫里头出来的嬷嬷,最是知道分寸的,断不会轻易把咱们家的事儿给传出去。」 长宁侯当然不能明说,自己老娘太过溺爱卫锦萱,恐怕无法狠下心来管教她,便换了个说辞,从教养嬷嬷的角度入手,只说被教养嬷嬷教习过一段时间的卫锦萱,日后身价也能增加不少,更不用说这教养嬷嬷还是从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那儿截胡过来的……豆#豆#网。 太夫人一听,果然心动:「还是你考虑得周道,到底是萱丫头的父亲,会为她着想。」 说着,又对卫锦萱道:「萱丫头,你看你父亲多疼你?日后,你可要跟着教养嬷嬷好生学习,把你那些不好的习惯都给纠正过来,这才算是没有辜负你父亲的一片苦心。」 卫锦萱十分纠结,她不是不知道有个宫里头出来的教养嬷嬷亲自教导的好处,问题是,听长宁侯的意思,她这教学是封闭式的,不学好规矩,她就不能够出来。那么问题来了,等她能够出来的时候,她恐怕已经错过了很多机会了吧? 一想到不久后,荣亲王世子就要来府上做客,而到时候她被关在自个儿的小院子里学规矩,她就挠心挠肺的难受。还有卫奕辰的其他几个朋友,说起来,也到了可以订婚的年纪了,等她出来,说不准儿他们都已经定下了…… 卫锦萱焦急地看着太夫人,祖母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啊! 看懂卫锦萱目光中含义的太夫人叹了口气,长宁侯虽然没有明说,但明显是不看好卫锦萱与卫奕辰的几个朋友的。既然如此,难道她们还能够逆着长宁侯来吗? 也只能希望,卫锦萱受过教养嬷嬷的调教之后,外头的夫人们都能够看到卫锦萱的好,日后,卫锦萱兴许能有个好前程。 姜媛菀默默地低垂着头,心中却是默默吐槽。 太夫人和卫锦萱的心……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卫锦萱在长宁侯府里头再怎么得宠,毕竟是一个庶女,且自身也算不上十分出众,按照她这条件,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头,顶多配个庶子,若是她愿意放低要求,兴许能嫁给五六品官员的嫡子,可她一心想着要与卫锦珊比肩,哪里看得上呢? 心气儿这样高,又认不清现实……日后,卫锦萱的婚事,少不得又要折腾一番了。 当然,这是后话。 现如今,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卫锦萱抢占了本属于卫锦珊的教养嬷嬷…… 第19章 或许在长宁侯这个爹看来,卫锦萱和卫锦珊都是自己的闺女,他只是让教养嬷嬷先教导卫锦萱一番,再去教导卫锦珊,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不是这样看的。 「小小一个庶女,竟抢走了我珊儿的教养嬷嬷,她也配!」长宁侯夫人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想起刚才夏姨娘特意到她面前来感谢她为卫锦萱找了这样好一位教养嬷嬷,长宁侯夫人就恨得牙痒痒。这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教养嬷嬷的问题,更涉及到她身为正室的尊严! 卫锦珊也愤愤地道:「真以为被教养嬷嬷教了一段日子之后,就没人记得那丫头是贱人生的了吗?做梦!贱人生的种永远都是贱人!」 长宁侯夫人虽说十分气愤,但这火气发泄出去了,理智便又回来了:「这话,你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你父亲面前说。」她冷笑一声:「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在你父亲心里头,你跟那小贱蹄子,兴许没有任何差别呢。若不是你还占着个嫡女的名分,兴许你还不如你那庶长姐,谁让她娘是你父亲的表妹呢?」 卫锦珊咬牙道:「什么娘,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就算夏氏生了卫锦萱,卫锦萱也只能叫她一声姨娘!母亲是名门贵女,与那破落户的夏氏岂可同日而语?我为嫡,卫锦萱为庶,她们就该敬着我们母女才是……父亲好生糊涂啊,竟那般抬举那两个贱人!」 想起二少爷卫奕明在前头读书,时不时就受到长宁侯的夸奖,还有最小的七少爷卫奕刚因着聪慧伶俐,深得长宁侯喜爱,卫锦珊就恨得牙痒痒。 「母亲,我忍不下这口气,我要让那对母女付出代价!」卫锦珊冷冷地道:「如今,她们已经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若是继续让她们猖狂下去,这府里头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长宁侯夫人与卫锦珊对视了一眼,从卫锦珊的眼中,她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她沉吟片刻道:「你想怎么做?」 「女儿想着,那卫锦萱不是一直觊觎荣亲王世子吗,虽说她现在被教养嬷嬷管着,出不来,但若是世子来做客的那一天,咱们能够替她把教养嬷嬷引开,想必她会忍不住,偷偷出来看的,届时,必要让她狠狠在荣亲王世子面前出个丑。丢人都丢到外头了,看父亲还怎么袒护她!」卫锦珊一脸的冷漠。 荣亲王世子,地位尊崇、样貌英俊、为人谦和有礼,不仅卫锦萱在暗地里肖想他,就是卫锦珊,对这样的人也多少有些想法。当然,卫锦珊也知道,京城中喜欢荣亲王世子的闺阁少女不在少数。她若是想嫁给荣亲王世子,必将面临极大的竞争。 别的人肖想荣亲王世子,卫锦珊管不着,可卫锦萱,她怎么敢! 长宁侯夫人默默听完了卫锦珊的打算,摇了摇头,自个儿的闺女到底年纪小,还是太嫩了些:「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按照你说的这样来操作,卫锦萱是损了名声不假,可作为一家子姐妹,她若是损了名声,你又能落着什么好处呢?若是你如今已经出了门子,那你就是婆家的人了,娘家姐妹做出什么失礼之事,自然与你没关系,可你如今毕竟还没定亲呢。」 「是女儿有欠考虑了。」卫锦珊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既然卫锦萱这次的祸事源于姜媛菀,那么依照卫锦萱的性子,怀恨于心、伺机报复,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吧?就算卫锦萱能够沉得住气,依照夏姨娘那般轻浮又护犊的性子,她难道也能够沉得住气吗?」 「卫锦萱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若这脸是夏姨娘丢的,那就无碍了吧?虽说管辖妾室是母亲的责任,可这夏姨娘仗着有祖母疼爱,父亲护着,素日里并不听母亲的话,母亲也没法子不是?」卫锦珊摊了摊手:「正好让祖母和父亲看看,这些年来,他们一直纵着夏姨娘,到底纵出了个什么玩意儿来!」 既然卫锦萱不能动,从夏姨娘处入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且在这过程中,借着夏姨娘的手,她们还能够好好教训一下姜媛菀,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卫锦珊只要一想起先前卫奕辰帮着姜媛菀教训她的事,她的心中就十分恼火。若是这次能够借着夏姨娘的手让姜媛菀好生吃些苦头,就再好不过了! 「我儿的法子可行,不过,你也要把握好分寸才是。须知,凡事过犹不及。若是夏姨娘之事能够成功,卫锦萱必会闹腾,届时,咱们就可以不着痕迹地在她那儿做些手脚了。夏氏那贱人,一直想着让卫锦萱与我儿比肩,但凡我儿有的,她便非要为卫锦萱争取一份,这次,更是从我儿这抢走了教养嬷嬷,既如此,我就要让她自食其果!我倒要看看,若是卫锦萱在学规矩期间几次三番闹事情,连教养嬷嬷都觉得她朽木不可雕,你父亲还会不会对她抱那么大希望。」 第20章 卫锦珊听闻此言,虽未说话,但看得出来,她对这一幕很期待。 长宁侯夫人伸出手,拂了拂女儿鬓边的发丝儿,看着女儿秀丽的脸颊,道:「珊儿,你也不必很把她们母女当一回事。卫锦萱都已经十四岁了,就是侯爷再怎么让嬷嬷单独教她,也拧不过来了。日后,她还能有什么好前程?不是嫁入寒门,就是与人为妾,或是做那达官显贵的继室,守着原配的儿女过日子。」 「我的珊儿定会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什么都不必做,就自然比她强。似这等妾室和妾室之女,若是没碍着你的路,你便当小猫小狗似的养着,不必在她们身上花太多心思,若是胆敢与你作对,就好生教教她们什么是妾室和庶出的本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让她们有切肤之痛!」 卫锦珊乖乖地点了点头:「母亲,我明白了。」 这厢,姜媛菀还不知道有人又准备算计她了,她正忙着收长宁侯派人送来的礼物。 都是些新打的首饰,样样贵重,姜媛菀拿着一支水晶雕花簪,见那花儿含苞待放,颇为素雅,又见底下的叶子鲜翠欲滴,栩栩如生,便将那簪子抽了出来,准备让芳佩给自己戴上,至于其他的首饰,她都让芳佩收了起来。 长宁侯为何会特意给她送来这么些名贵的首饰,姜媛菀不用猜也知道,长宁侯这是在补偿她呢,为着前些日子她将到手的御赐之物散出去的事,为着卫锦萱找她麻烦的事,也为着太夫人为了给卫锦萱出气而故意让她在外头等的事。 说实话,姜媛菀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她一个寄人篱下的,便是真给她委屈受了,她又能说什么呢?最多也就是小小的反击一下,给自己出口气罢了。 倒是长宁侯,每次都表现得像是知道姜媛菀的委屈一般,可很少真的为了改善她的处境而做什么努力,顶多在事后送些东西,安抚一下她的情绪。这让姜媛菀越发确定,自己对于长宁侯来说,只是一枚尚未失效的棋子罢了。有时候想想,也挺没意思的。 「小姐,侯爷送来的还有一些首饰和珠宝,您还没过目呢。」芳佩提醒道。 姜媛菀兴致缺缺地道:「放着吧,待日后得了闲再慢慢看。」这几日戴着长宁侯送的这支水晶簪子去给长宁侯请安,也就够了。 说着,她又坐回桌案前,拿起笔来练字。 姜媛菀的启蒙,是由她的祖父和父亲共同完成的。在她们家出事之前,她的父亲每天都会捉着她的手,带着她习字。祖父也十分宝贝她,一得了空,便把她抱在膝上亲自教导。到后来,她也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当她情绪不佳的时候,就通过练字来平复心情。 写完一帖字后,她怔怔地看着那字出神。 芳芷在一旁看着,知道姜媛菀这是想念家里头的人了。这些年来,经过不断的练习,姜媛菀的字写得越发好看,不过,与时下女子常临的卫夫人不同,她的字,带着些男子的狂傲风骨,从她的字上,隐约能够看到她祖父和父亲的影子…… 「小姐,大少爷来了。」 姜媛菀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卫奕辰:「大表哥怎么来了?」 她记得,她跟卫奕辰,好像不是很熟吧?也就是最近,接触才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今日与荣亲王世子一同去寺庙里祈福,特意为家里人求了些护身符来。」说着,卫奕辰拿出一个护身符来:「表妹的护身符在这儿。」 说完这话,他还特意看了姜媛菀一眼。 与他想象中不同,先前的那些事,似乎并没有对姜媛菀造成什么影响。看来,他这位表妹,心态着实不错。 「多谢表哥。」姜媛菀伸手接过那护身符,手指触碰到卫奕辰的掌心,她不由想起昨日在太夫人处,跌在卫奕辰怀中的情形,微微红了脸。 卫奕辰素日里极少与女孩子家接触,与姜媛菀见得多一些,也不过是因为姜媛菀是自家亲戚,且住在府上的缘故。他见女孩儿粉嫩的小脸微红,长而浓密的睫毛眨啊眨,小嘴微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倒也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卫奕辰被荣亲王世子拉去上香祈福时,荣亲王世子提议,来都来了,不如顺道给家中的女眷求个护身符,也算是他的一番心意。他当时第一个想到的,是他郁郁而终的母亲。在那个冰冷的府里头,曾有过他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可惜已经不在了。 而后,他又想到了像他母亲当年一样,在府中无依无靠的姜媛菀。姜媛菀被太夫人为难、罚站在门口的情形,像极了他母亲。若要说两者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对着姜媛菀,太夫人好歹还顾虑着长宁侯的态度,没有明说是在罚她。 第21章 可对着当年娘家败落的儿媳,太夫人根本没有这么仁慈,随便挑她个错处出来,就能够罚她在外面站上很久。那时,他母亲与长宁侯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糟糕,若是被长宁侯看到了,长宁侯根本不会为她说话,只会责备她,为什么要触怒自己的母亲…… 卫奕辰愣了一会儿神,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手中已经拿了一只护身符。 他母亲已经不在了,既然如此,这只护身符就给姜媛菀吧。 至于他的好祖母和好继母,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乃至隔房的叔叔婶婶,他是一点儿都不想理会的。不过,这些年下来,他早已学会了做好表面功夫。叔叔婶婶可以不理会,平辈的弟弟妹妹们也可以不管,但他不能被人抓住把柄,说他不孝。 所以,他一共求了三个。一个给太夫人,一个给长宁侯,还有一个,给姜媛菀。 本是准备先去太夫人那儿的,谁知,足下一转,竟先来了姜媛菀这儿。 芳芷和芳佩对于卫奕辰的到来也很惊讶,但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为卫奕辰送上了一杯茶。 卫奕辰呷了一口后,刚想告辞,目光一扫,恰好看见姜媛菀放在桌案上的字:「表妹在练字?」 「是,闲来无事,便写几帖子字,来静静心。再者,先生平日里也是嘱咐过的,字需得日日练,才不至于退步。」 长宁侯虽然自己是个武将,文化程度算不上有多高,但对于子女们的教育十分重视,专门聘了先生来教儿子侄子们读书——当然,这里指的主要是出了卫奕辰之外的几个儿子,卫奕辰的外祖父是大儒,他根本用不着舍近求远——就是女儿们,长宁侯也专门请了女先生来教导。 此时因着快过年了,长宁侯府的小姐们才有了一个假期,等到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她们还要继续念书的。 至于少爷们,可就没有这份幸运了,他们得一直念书念到过年,才能得几日假期。 卫奕辰的注意力现在都在姜媛菀的字上,他甚至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不知怎的,姜媛菀的字,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但是,这怎么可能?别说姜媛菀的字了,以前,他连姜媛菀这个人都很少见…… 「大表哥,可是有什么指教么?」姜媛菀见卫奕辰一直盯着她的字看,不由有些疑惑。 「表妹的字,写得很好。我只是觉得,表妹的字,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卫奕辰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 「小时候,是祖父亲自为我启蒙的。后来,待我长大些了,父亲便亲自指导我功课。」 提到祖父二字时,她的眼神颇为复杂,既有憧憬,也有憎恶,不过她低着头,倒是没让旁人看出来。 「令祖父与父亲看起来颇有大家之风。」卫奕辰心中依然有些疑惑。 姜媛菀的神色黯了黯:「是啊,父亲是个有才之人,可惜时运不济,去得早……」 见引起了姜媛菀的伤心事,卫奕辰也不好再继续谈这个话题。他是对姜媛菀的字迹稍稍有些在意,但也不至于要去挖人家的伤心事。因此,在发现姜媛菀情绪低落后,他便主动岔开了话题,随意与姜媛菀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姜媛菀亲自将他送到门外,折回来时,蹙着眉看着桌案上自己的字,想了想,终究还是伸出手,将写好的那沓纸撕得粉碎。 芳佩惊呼一声:「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她虽不懂字,跟在主子身边儿这么久,也是有鉴赏力的,她知道自家主子的字写得极好。如今,她见姜媛菀轻易便将那些漂亮的字全部毁去了,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倒是一旁的芳芷,眸光一闪,似是猜到了些什么。 「没什么,这字迹与我平日里在师傅布置的功课上写的不大一样,若是被人看到了,免不了要多想,日后,我还是不写了,你们到了外头也别说。」姜媛菀道。 她终究还是大意了。卫奕辰自然是不可能见过她父亲的字,可卫奕辰的外祖父,当初曾教导过她的父亲,若是被认出来,那可就糟糕了。 姜媛菀的目光迷离地飘向天空,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中,没有属于孩童的天真,满满都是凝重。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她家中突发变故之后,她被送往京郊的一座寺庙,在里头战战兢兢地生活了两三年,就怕哪一天,会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个时候,她警觉性多高啊,稍有风吹草动,就开始为自己筹谋后路,不像现在…… 看来,这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人果然会丧失警惕。 姜媛菀摇了摇头,回想起她在寺庙中度过的那两三年,竟觉得有些恍然如梦。 第22章 那种风声鹤雀的日子,一直到长宁侯为她安排好身份,接她入长宁侯府,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因此,姜媛菀虽然知道,长宁侯在此时对自己施以援手,不过是觉得自己奇货可居,日后兴许有利用价值,但她仍然不能不感谢他。 另一边,太夫人在收到卫奕辰亲自送去的护身符后,笑道:「还是你这孩子有心。」 「孝顺祖母,原是应该的。」卫奕辰道。 太夫人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日后不必这般费神。孝不孝顺,原也不在形式上。」表面上听起来,她似乎是在心疼卫奕辰来回奔波,可细细听来,话语中倒像是在暗指卫奕辰对她尽的心只有表面功夫。 卫奕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道:「有这个心思,总是要说出来,让长辈知道的,这样一来,长辈们也能开心一些不是?」送完了护身符,他也不愿在太夫人这儿多呆,起身告辞道:「孙儿见祖母面上有些疲倦,想来是近几日来管教大妹妹,着实辛苦了些,还请祖母多加注意身子。孙儿就不耽误祖母休息了,改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太夫人握着茶杯的手渐渐缩紧,声线无甚起伏地道:「你若是有事儿,便先去忙吧。」 伺候太夫人的婢女知道,太夫人心中已经有些不悦了。 卫奕辰这个侯府世子一直以来与太夫人之间的关系就不甚亲近,因着卫奕辰和姜媛菀的关系,还让卫锦萱又吃了个大亏,故而这几日,太夫人一直对卫奕辰有些不咸不淡的。 好不容易卫奕辰特意为太夫人求了护身符来,这本是改善卫奕辰和太夫人关系的极佳契机,偏偏卫奕辰表现得不冷不热,太夫人自然不会有多高兴,反而会认为卫奕辰是在作秀。 果然,太夫人在看着卫奕辰的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后,对身边儿的贴身婢女如意道:「你瞧瞧他,竟是连一刻也不愿在我这儿多呆……不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果然养不熟。我腿上不舒服的时候,明哥儿多孝顺啊,为了让我好受些,特地去跟人打听了方子来,巴巴儿地给我泡了药酒……这才是真孝顺呢。」 明哥儿指的自然是夏姨娘所出的次子,卫奕明。 如意低着头道:「二少爷到底是养在您膝下的,与您情分自然不同,」太夫人在数落卫奕辰,她一个做奴婢的,却是不敢附和的。别看她在太夫人面前还算得脸,可若不是有这份谨慎劲儿,她也未必能够走到今日。 不过,她心中倒是觉得,依着先侯夫人与太夫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太夫人曾撺掇长宁侯将夏姨娘扶正的做法,卫奕辰能与太夫人维持个面子情,已然不错了。别的,还能指望什么呢?太夫人这般看重卫奕明,可惜,日后,却注定是卫奕辰来继承侯府啊…… 这些日子,姜媛菀在安安心心地读书习字,卫锦萱在乖乖的学规矩,卫锦珊则在打着关心长姐的名号,想方设法的在卫锦萱面前给卫锦萱添堵,让卫锦萱烦不胜烦。 卫锦萱的学习过程并不顺利,这一次,她虽说借着太夫人之手,将长宁侯夫人为姜媛菀找的教养嬷嬷给截胡了过来,但这个教养嬷嬷对她……并不怎么看得上眼。 不知怎么,卫锦萱就是有这种感觉。尽管教养嬷嬷素日里对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可以说没有任何怠慢之处,但她就是能够感觉得到,掩藏在恭敬外表下的,是教养嬷嬷深深的鄙夷。 教养嬷嬷看不起她庶女的出身,看不起她的小家子气,看不起她的姨娘……就连平日里,教导她规矩时,话语中也多带有些居高临下之意。 「贵族小姐的规矩学得如何,就代表这个贵族小姐的脸面。大小姐定要好生把老奴教您的规矩学会了,日后出门交际,才不会失了颜面。」 每当听着教养嬷嬷这话,看着教养嬷嬷严厉的眼神时,卫锦萱都觉得心里头十分难受。明明站在她面前的只有教养嬷嬷一个人,盯着她的也只有这一双眼睛,卫锦萱却觉得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随时等着挑她的错处似的,这种压抑感,让卫锦萱简直快要疯了。 若是在往日,谁敢给卫锦萱这样的委屈受,卫锦萱铁定一早就去太夫人面前告状了。 可惜这次,太夫人早已叮嘱过卫锦萱,要好生跟着教养嬷嬷学习,太夫人不会再惯着卫锦萱。这教养嬷嬷,还是太夫人豁出一张老脸亲自为卫锦萱求来的呢。在学习期间,若是卫锦萱因为任何失仪之处而被教养嬷嬷处罚了,太夫人只会让这份惩罚翻倍。 而这件事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不管教养嬷嬷怎么对待卫锦萱,卫锦萱都只能受着,哪怕,在卫锦萱看来,很多时候不是她没有做好,而是教养嬷嬷对她过于苛责。 第23章 「大姐姐好。」 在学习规矩之余,卫锦萱好不容易得了点儿空闲,就见卫锦珊聘聘婷婷地向她走来。 这些天被规矩磋磨惯了的卫锦萱下意识地去看卫锦珊的动作,只觉得卫锦珊在行走之间,带着种说不出的尊贵与从容来。同为卫家女,卫锦萱又是在太夫人身边儿长大的,规矩虽不说尽善尽美,却也不差,可这会子与卫锦珊站在一起,就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这是从前被卫锦萱忽略的细节。而现在,这个认识,让卫锦萱心里头像是被猫爪子挠着一般难受。 卫锦珊仿佛注意到了卫锦萱的眼神在,自得地一笑,旋即道:「听闻大姐姐最是喜欢学习规矩了,也不知道,大姐姐这几日规矩学得如何了?王嬷嬷的规矩向来是最好的,想必大姐姐耳濡目染之下,整个人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了吧?」 说着,她凑近卫锦萱,放低了声音道:「到底是自己千辛万苦从别人那儿抢过来的,若是这样还学不好,可就丢脸了不是?」 卫锦珊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与卫锦萱姐妹情深,两人在说悄悄话似的。只有卫锦萱知道,她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卫锦珊这张假脸。 「这是我的事,不劳妹妹操心了。」卫锦萱板着脸道。 「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虽说大姐姐一直不喜欢我,可作为妹妹,我却是一直盼着大姐姐好的,不然,怎么会特意让王嬷嬷‘关照’大姐姐呢?」卫锦珊笑得越发温柔,只是这温柔之意并未尽达眼底。 卫锦萱闻言,心中一惊,陡然升起一股怒气来:「你……」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处处被王嬷嬷挑刺,日子过得如此艰难,不是因为王嬷嬷对她要求严格,而是因为王嬷嬷得了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的指示,存心要折腾她呢! 「我什么?大姐姐可是知道了妹妹为你做的,太感动了?都是自家姐妹,大姐姐何必这样客气呢?」卫锦珊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卫锦萱的身后。 卫锦萱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王嬷嬷已经看向了她们所在的方向,并且因为她在卫锦珊面前失礼的表现而皱起了眉。 卫锦萱忍了又忍,这才终于勉强将这口气咽下去,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卫锦珊的面前这样被动。 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将事情脑开,控诉王嬷嬷与卫锦珊蛇鼠一窝,一起欺负她,可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理智制止了她的这种行为。 长宁侯本就因为她屡屡失仪,而对她颇为不满,祖母好不容易给她找了个补救的法子。在这个时候,她若是再闹腾,不管原因为何,对于她而言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王嬷嬷虽外忠内奸,可从表面上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顶多只是比一般的嬷嬷要严格一些。若是卫锦萱因着这件事而跟王嬷嬷和卫锦珊闹,反而是她没理。 卫锦珊见卫锦萱不上钩,心中有些遗憾。若是卫锦萱这次能够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她就能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了。只要卫锦萱闹起来了,最终打得必定是她自己的脸。被卫锦萱这样怀疑,王嬷嬷肯定也不会愿意再教卫锦萱,到时候,卫锦珊不就能够把王嬷嬷要回来了? 可惜啊可惜,这一次,卫锦萱竟然沉住了气。 不过,这样也好。卫锦萱心中憋着一口气没处发,最终,也只能冲着姜媛菀发了。谁让一切的源头是姜媛菀呢? 若是没有姜媛菀,卫锦萱也不会被长宁侯责罚,也不会沦落到非得被太夫人押着学规矩以弥补前头犯下的过错这种地步。 卫锦萱如今在学习规矩,纵使想找姜媛菀麻烦也没法子,好在卫锦萱有个护短的姨娘——这些年来,在太夫人的保驾护航和长宁侯夫人的刻意纵然之下,夏姨娘处事越来越不谨慎,有她见自家闺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必会想法子为自家闺女出口气的。 「哎,说来,大姐姐你可真是有福。不止我这个做妹妹的关心你,就连咱们的表妹,也关心着你呢。」卫锦珊状似不经意的感叹。 表妹? 表妹!姜媛菀!姜媛菀!!!卫锦萱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她只是冲动了一些,并不傻,当然听得出来,卫锦珊是在挑拨,可那又怎样?卫锦珊没有说错。若不是姜媛菀,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卫锦萱虽然想拿姜媛菀撒气,可毕竟已经在姜媛菀手上吃过几次亏了。她明白,她就是要找姜媛菀撒气,也不能留下明面上的把柄。还有卫锦珊这对母女……她们对她所做的一切,她迟早如数奉还! 卫锦珊看着卫锦萱面上的神色变来变去,悄然勾起了唇角。 第24章 ☆☆☆ 今日夏姨娘本是带着一脸喜气来找自家闺女的,谁知,竟看到自家闺女满脸泪痕,不由惊道:「哟,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今日的规矩没有学好?没有学好也不打紧,我看王嬷嬷虽然严厉了些,却是个有耐心的,你多向她请教请教就好。把本事学到手,再把好名声赚到,比什么都重要。」 卫锦萱闻得此言,哭得越发伤心了:「王嬷嬷不是诚心教我,她根本就是得了卫锦珊的吩咐,故意来折腾我的……王嬷嬷平日里见了我别提有多挑剔了,却与卫锦珊关系极好……」说着,又将卫锦珊的挑衅之语告诉了夏姨娘。 「什么,竟有这种事?」夏姨娘吃惊道:「王嬷嬷居然肯听她们的?」 「有什么不肯的!王嬷嬷可就是夫人派人请出宫来的。」卫锦萱愤愤地道。 夏姨娘想了想:「不行,这事儿我要好生去与姑姑说说,断不能让你就这样被人欺负了去。」 「别去!」 「为什么不去?你受委屈了!」在夏姨娘心中,任何人给自家儿子和闺女的委屈都是不能忍的,特别是来自长宁侯夫人的委屈。 横竖有太夫人护着呢,怕什么! 「父亲不会相信的。卫锦珊和长宁侯夫人绝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这次,就连祖母,也不会站在我这边,毕竟,王嬷嬷可是祖母亲自从卫锦珊那儿为我截过来的,若是我到父亲面前说王嬷嬷的不是,那可是在打祖母的脸呢。」卫锦萱细细将利害关系讲给夏姨娘听。 夏姨娘听了此话,气得不行:「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卫锦萱沉默了一阵,道:「暂且让卫锦珊母女得意一段时间吧,迟早让她们好看。娘,你帮我想办法先给姜媛菀那丫头一个教训,好不好?」 「没问题,交给我吧,我早就看这丫头不顺眼了。不过,你父亲喜欢这丫头,就算是动她,也得小心着些。」 卫锦萱附在夏姨娘的耳边:「娘,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 「还是我儿聪明。」听完卫锦萱的话,夏姨娘面儿上终于浮现出一个笑容来:「待府上设宴之时,我就想法子让姜媛菀和卫锦珊那两个小蹄子当众好生出一回丑,看她们日后还有何脸面出门见人!尤其是那卫锦珊,从前她被人捧得多高,日后,我就要让她被踩得多惨。」 「娘,折腾一下姜媛菀也就罢了,卫锦珊就算了吧……到底有她娘盯着呢,我怕您吃亏。」卫锦萱不是不想折腾卫锦珊,可是,这个嫡妹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忌惮。 就拿这次的事儿来说吧,她从卫锦珊手中抢走了教养嬷嬷,看似是她占了上风,可实际上这教养嬷嬷却看她不顺眼,帮着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为难她,她还不好跟太夫人和长宁侯说……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最擅长做这种让人有苦说不出的事儿了,算计她们,总让卫锦萱担心会坏事儿。 至于姜媛菀,卫锦萱倒是不担心。 就算长宁侯再怎么护着姜媛菀,设宴邀请宾客的当天,也不可能撇下一众同僚,跑到女眷这边来专门护着姜媛菀不是? 「萱儿,你年纪小,不知道你那个好妹妹用心有多险恶。她特意到你面前来跟你说这样一番话,不就是想挑拨你动手,对付姜媛菀,到时候再跑出来揭穿你?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如愿,只有把她也拉下水,才能放心!我倒要看看,她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会是什么感受!」 卫锦萱听得怦然心动,若是真的可以将卫锦珊一并对付了,那自然是最好的。她只要一想到卫锦珊在她面前说的那番锦里藏针的话,就恨不得让卫锦珊立刻出个大丑。 「娘,有把握吗?」她低声问。 「这个自然,你放心吧,娘有分寸。」说这话时,夏姨娘的眼中含着些许自得之色。 卫锦萱道:「好,那我就等着娘的好消息了。娘千万小心些,若是不行,就及时收手。」 夏姨娘拍了拍卫锦萱的手:「放心吧,娘明白。」 同样是给对方使绊子,夏姨娘和卫锦萱母女的眼界,就比长宁侯夫人小多了。 长宁侯夫人不是不可以直接对付卫锦萱,可她不能为了一个卫锦萱,而坏了自个儿亲闺女卫锦珊的前途。所以,她选择暂时放过卫锦萱,并默许卫锦珊通过这样迂回的法子和手段来给自己小小的出口气。 而夏姨娘母女呢,只想着对付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让她们吃一个大亏,这样一来,长宁侯和太夫人定然会对长宁侯夫人生出厌烦之感。夏姨娘是府中贵妾,又是太夫人的堂侄女,若是长宁侯夫人被厌弃了,指不定就轮到她掌权了。 第25章 可夏姨娘和卫锦萱全然没有想过,她们的谋算能不能成功暂且不提,就是能成,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也无法给她们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长宁侯夫人若是知道,夏姨娘母女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只怕她一早就会出手制止此事。 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也导致接下来的事一步步脱离了她的掌控。 ☆☆☆ 府上设宴的那一日,注定是个极为「热闹」的日子。 长宁侯夫人一心想认识更多的青年才俊,因此,卫奕辰的会友宴,最终演变成众多京中权贵齐聚长宁侯府的宴会。 荣亲王府的世子是长宁侯夫人关注的重点,除此之外,卫奕辰的几个朋友,礼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家的公子也不失为联姻的好人选。 因打着交流感情之名,除了家中有适婚公子小姐的人家之外,长宁侯府还给府上的一些亲朋好友也下了帖子。不过,卫家的本家不在京城,长宁侯府也是近些年在长宁侯调入京中后才跟着搬来的,所以,长宁侯府在京中的亲戚并不多。 两门姻亲,先长宁侯夫人的娘家文家,以及现任长宁侯夫人的娘家刘家都在受邀之列。 其中,文家因为先长宁侯夫人的缘故,与卫家闹得很不愉快,几乎快要跟卫家断绝往来了,最终只有刘家来了人。 长宁侯夫人刘氏在门口满脸笑容地将自己的亲嫂嫂和堂嫂迎入了门中:「两位嫂嫂快里面请,一会儿咱们自家人好生说会子话。哟,嘉姐儿和慧姐儿也来了,甚好,我们珊丫头早就说想邀请你们来好生一聚了,如今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其中一名圆脸儿的姑娘道:「我也想珊儿妹妹了。」 她身旁的姑娘个子高挑些,虽与圆脸儿姑娘一样,穿着桃红色的衣衫,但她的穿着打扮显然比圆脸儿姑娘更考究,衣服料子也比圆脸儿姑娘略好一些,显然,这姑娘在刘家的地位更高一些。 只见她对着长宁侯夫人略显冷淡地点了点头:「表姑不必如此客气。」 说起来,刘氏的娘家原本也只是个三流世家,虽说家族史可以追溯到前朝,但已经逐渐没落了,与文家这等几代帝师的清贵自是不能比的。只是,刘氏她命好,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堂姐成了太宗皇帝的贵妃,这贵妃堂姐还颇得圣宠,在太宗皇帝的太子和皇后因巫蛊之祸而身故之后,她贵妃堂姐聪明伶俐的幼子最有可能继承帝位,因此,她才得以嫁入长宁侯府,否则,就是继室,也是轮不到她的。 随着太宗皇帝去世,刘贵妃成了刘太后,刘氏这个长宁侯夫人在长宁侯府也逐渐站稳了脚跟。 作为太后的娘家人,刘氏的身份到底有些不上不下。说高吧,她到底不是太后嫡亲的妹子,父母和兄长也不是那么得太后看重,说低吧,太后对她这个堂妹倒也还算是不错,时不时就有赏赐,因此,众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刘氏。 不过,她如今到底是长宁侯夫人,身份摆在那儿,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在明面儿上对她不敬。太后在宫中混出头的时候,刘家嫡枝的姑娘已经嫁得差不多了,说起来,就连太后嫡亲的妹子,嫁的也不如长宁侯夫人好呢。 长宁侯夫人一手拉起一个刘家女孩儿:「如今,嘉姐儿和慧姐儿出落得越发好了,我见了真真是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让她们留在这府里与我作伴了。」 嘉姐儿就是长宁侯夫人堂嫂的女儿,也是太后亲弟弟承恩公唯一的嫡女,慧姐儿则是长宁侯夫人亲嫂子的女儿。 长宁侯夫人有意为自家儿子聘堂嫂或是嫂子的女儿,这样一来,娶进门的媳妇定然与自己一条心。她心中觉得亲嫂子和亲侄女儿慧姐儿更亲近些,但还是更想为儿子聘嘉姐儿。 嘉姐儿的父亲是刘太后的亲弟弟,如今深得刘太后倚重,若是长宁侯夫人的儿子能够娶嘉姐儿为妻,日后,也能得到不少助力。无论如何,长宁侯夫人是不甘心眼睁睁看着长宁侯府落入卫奕辰手中的,她想的很清楚,她与刘太后之间,到底隔了一层,若是她能够与刘家嫡枝扯上关系,想来刘太后会更关照她一些。到时候,有刘太后相助,何愁她的儿子不能继承爵位? 长宁侯夫人平日里言辞间便不免带出一些来。长宁侯夫人的亲嫂子自然是很乐意与长宁侯夫人做亲的,长宁侯夫人的堂嫂却没有表态。 诚然,对于承恩公夫人来说,将自家闺女嫁入长宁侯府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可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宫里头皇上眼看着就要选后了——嘉姐儿年龄与小皇帝相仿,又有刘太后在宫中坐镇,未必就没有这福气。若是小皇帝那儿不成,荣亲王世子也是个极好的人选。既能让嘉姐儿坐上未来亲王妃的位置,又能帮太后拉拢荣亲王,简直一举两得。 第26章 论底蕴,承恩公府甚至还不如长宁侯府,可谁让承恩公府出了个刘太后呢,谁让刘太后有垂帘听政之权呢?在刘太后的重用之下,承恩公府如今如日中天,连等闲宗室和权贵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好在长宁侯如今手里头握有兵权,连太后也要拉拢他,否则,承恩公夫人断然不会把长宁侯夫人的儿子纳入考虑范围之中。 「姑姑,听说府上有位表小姐,生得国色天香,今日怎么没看见她?」一直有些冷冷淡淡的刘希嘉忽然开口道。 长宁侯夫人怔了怔:「她年纪小,又是在府上客居的,不好劳累她来帮忙招呼客人。待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 「她的模样,生得真有传闻中的那般好?」 听到这儿,长宁侯夫人可算是明白过来了。刘希嘉模样生得好,性子又有几分霸道,对于比她生得还漂亮的姑娘,她一概不喜欢,不过,她深得刘太后喜欢,就连公主和郡主,也不敢随意招惹她,若是让刘希嘉看到了姜媛菀的模样,姜媛菀多半要受些气呢。 一想到这儿,长宁侯夫人便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媛丫头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不过,她年纪小,模样尚未长开呢,依我看,还是嘉姐儿更漂亮些。」 刘希慧一心想要讨好刘希嘉,见刘希嘉对姜媛菀感兴趣,便道:「嘉姐姐的容貌和才学,在这京中鲜有人能及,一般的人,是断然比不上嘉姐姐的。旁人许是见那丫头年纪小,便随意夸奖几句,又怎能做得了准?」 自刘家崛起,这等奉承之话,刘希嘉是听惯了的,哪怕奉承她的人从外人变成了堂妹,她也不会因此而真觉得高兴。只见她眉毛一挑,道:「能够被人交相称赞,想必这姜氏女有些过人之处。姑姑何不把她请上来,也好与咱们说会子话?」 刘希嘉看向长宁侯夫人。 「既然你想见她,姑姑这就派人把她叫过来。」长宁侯夫人的话语中满是疼爱之意,姜媛菀在她口中,像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也就比丫鬟好上一些。这种认知,让刘希嘉心头的不悦稍稍去了些。 其实,刘希嘉原也不知道姜媛菀是哪号人物的,毕竟,京城里头这么多名门贵女,她也不可能一个个盯过去不是? 但有一回,一名宗室县主就曾当着她的面嘲讽她,自诩容貌过人,却不知,连长宁侯府上一个寄居的表小姐,生得都比她好。 刘希嘉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记住了姜媛菀这个人。 她倒要看看,这姜氏,究竟生得如何出众。若是姜媛菀的容貌不像金和县主说得那样好,下一回,刘希嘉就有理由把这一巴掌狠狠抽回到金和县主脸上去了。 刘希嘉的容貌在这一代的刘家姑娘中,是极为出众的,面若桃花,肤如凝脂,恰似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对刘希嘉暗生情愫的青年俊杰,不知有多少。 饶是如此,刘希嘉在看到姜媛菀的时候,仍然愣住了。 只见女孩儿穿着一身杏黄色衣衫,上头绣了些藤萝花,越发显得女孩儿娇嫩可爱。女孩儿噙着一抹浅笑与刘希嘉见礼:「见过刘家二位姐姐。」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极为赏心悦目。 说完,姜媛菀便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再作声。 刘希嘉的目光流连在姜媛菀的脸上。姜媛菀年纪虽小,还未完全长开,但容貌已经颇为令人惊艳,她的美并不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美,但她的五官精致耐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满是说不出的灵动。 姜媛菀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旁,整个人如一支鲜嫩的芙蕖,待人采撷。她并未盛装打扮,只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头上插着一支水晶雕成的兰花簪,并零星珠花,面儿上盈盈浅笑,便已让人挪不开眼去。 「原来,这就是府上的表小姐,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难怪姑姑平日里要把她藏起来,轻易不让她出来见人。我身为女子,见了她的容貌,尚且挪不开眼,何况是那些少年郎呢?」 刘希嘉就差没明着说姜媛菀是招蜂引蝶的狐媚子了。 姜媛菀觉得刘希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带着刺儿的,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她就知道,在这种场合中,贵女们最是爱攀比。也不知道,她家的人,是不是跟刘家犯冲,只要一遇上刘家的人,就得倒霉。她父母在世时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长宁侯夫人顺着刘希嘉的口风道:「我正是这样想的,所以,平日里鲜少让媛丫头出来走动。媛丫头模样生得这样好,少年慕艾之下,若是行将踏错,那少年郎倒罢了,媛丫头的名声却是要毁了。」 「如此说来,姑姑也算是为这丫头苦心打算了,她可真是好福气。」 第27章 刘希慧赶忙奉承刘希嘉顺带着踩低姜媛菀:「要我说呀,这容貌都是虚的,唯有自身的才学,才是谁都夺不走的。那空有容貌却腹中空空的,便如绣花枕头一般。似嘉姐姐这般才貌双全之人,才是我们的楷模。嘉姐姐,几位姐姐已经在等着咱们了,说是要趁着今日的机会再与姐姐切磋一二呢,咱们快些过去吧,别让她们等急了。」 刘希嘉闻言,面儿上流露出些许自得之色:「哎,每次都是我赢,怪没意思的,偏她们一有机会就要拉着我跟我比。」 「也就是嘉姐姐才能让人这样有斗志了。那些姐姐们心里头知道自己比不上嘉姐姐,自然想要多与嘉姐姐切磋,好从嘉姐姐这儿学点儿回去,嘉姐姐就满足她们的心愿吧。」 刘希慧嘴上奉承着刘希嘉,心里头却暗骂刘希嘉虚伪。 明明是刘希嘉想要出风头,那些依附刘家的姑娘们才不得不陪着刘希嘉比了一次又一次。有刘希嘉在,谁又敢争第一?少不得要藏拙。 在即将离去的时候,刘希嘉又想起了姜媛菀:「姜家妹妹若是不嫌弃的话,便与我和慧妹妹一道过去吧。」 长宁侯府亦在一旁劝:「你年纪小,素日里都呆在府上,没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交往过,趁着这个机会,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的。」 「既是刘家姐姐开口相邀,夫人也这样说了,我便跟着去凑个热闹吧。」姜媛菀笑了笑,她年纪小,一张白白嫩嫩的脸颊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稚气十足:「我很多事并不懂,还要请刘家两位姐姐为我解惑呢。」 ☆☆☆ 姜媛菀默默地低着头,跟在刘希嘉的身后,看起来就像刘希嘉的小跟班儿似的。刘希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与刘希慧大步向前走了起来。 她们二人本就比姜媛菀年长,此时比姜媛菀高了大半个头,迈开了步伐走,自也不是姜媛菀能够跟上的。 姜媛菀坠在后头,不多时,便与刘希嘉与刘希慧拉开了距离。 前方刘希嘉不知对刘希慧说了些什么,刘希慧忽然小跑着来到了她的面前,催促道:「姜妹妹,嘉姐姐她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活动,你倒是动作快点儿呢。」 姜媛菀摇了摇头:「我步子慢,实在跟不上两位姐姐,还请两位姐姐见谅。为了不耽误两位姐姐,还是请两位姐姐先行一步吧,我慢慢走,过会子就跟上来了。」 刘希慧沉下了脸:「怎么,对我姐姐的邀请,你就这样怠慢?误了我姐姐的比试可如何是好?姑母最是宠爱我姐姐了,回头若是让姑母知道了,看你怎么与姑母交代!」 姜媛菀听了刘希慧的话,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迷惑的神色:「姐姐说什么与夫人交代的话……我怎么不大听得懂呢?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夫人是让我跟着两位刘家姐姐去见见世面,而不是让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两位刘家姐姐身边伺候你们吧?我不过是晚到一会儿,怎么就成了怠慢了呢?」 说完这话,姜媛菀又歪头看着刘希慧道:「我年纪小,也不知说得对不对。若是说得不对,刘家姐姐可别恼我啊。」 「什么对不对?」一阵温润的声音插了进来。 姜媛菀与刘希慧抬头看去,只见来者身着紫色绣金边华服,看上去面容清隽,温文尔雅,极易令人产生好感。 不过,姜媛菀会注意到这个人,倒不是因为他华贵的衣着,或是俊秀的面容,而是因为他那承自周家人的凤眸——看样子,这人就是卫锦萱、卫锦珊姐妹一直惦记着的荣亲王世子了。 荣亲王世子在见到姜媛菀的时候,也微微楞了一下:「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啊,兴许咱们在哪儿见过?」 「兴许是见过的吧,不过,我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忘了许多事儿,不记得了。」姜媛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咱们定是见过的,否则,我不会见了你,心中便觉亲切。」荣亲王世子的目光十分柔和。 一旁的刘希慧从荣亲王世子出现后,既尴尬又嫉妒。尴尬是因为荣亲王世子看到了她凶恶的一面,嫉妒则是因为姜媛菀一个照面将便夺得了荣亲王世子的全部注意力而十分嫉妒。 刘希慧无法忍受荣亲王世子眼中只看得到姜媛菀,出声道:「荣亲王世子与姜家妹妹,当真是投缘呢。姜家妹妹好生厉害,非但美名远扬,到了世子跟前,竟也这般能说会道,丝毫不露怯,我真是好生佩服。」 姜媛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旁的荣亲王世子说:「话投机么,自然是有缘的,若是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刘二小姐知道就好。」 刘希慧被荣亲王世子这样话中有话的一句弄得十分尴尬,咬紧了下唇。这话虽然没有直接针对她,但荣亲王世子对她的不待见,是显而易见的。 第28章 若是旁人,或许还要看在太后的份儿上给刘希慧姐妹些许面子,荣亲王世子却不在此列。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与刘希慧搭话,转而又与姜媛菀聊了起来。直到他的好友,长宁侯世子卫奕辰亲自来此处寻他。 卫奕辰在见到姜媛菀后,还冲着她点了点头:「表妹。」 「表哥。」姜媛菀冲着卫奕辰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身旁的刘希慧,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开了口:「大表哥。」 从长宁侯夫人那儿来论,刘希慧也的确应该唤卫奕辰一声表哥的,不过,因卫奕辰与继母长宁侯夫人之间的关系委实一般,对继母那边的亲戚,他的反应也是相当的冷淡疏离:「刘二小姐。」 转过身,却对姜媛菀颇为亲切。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刘希慧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 「方才,刘二小姐在与你说什么?」卫奕辰问姜媛菀。 刘希慧给姜媛菀使了个眼色,姜媛菀当做没看见,既然卫奕辰明摆着要为她出头,她才不会委屈自己呢。 「刘家二姐姐嫌我走得慢,让我走快一些,说去晚了会让刘家大姐姐不高兴,到时舅母也会责怪我。」 「刘二小姐,这里是我长宁侯府,姜表妹是我府上的贵客。你在咱们府上这样欺辱她,是不给我们长宁侯府脸面么?」卫奕辰板着脸,神色严肃。 刘希慧慌忙摆手:「不是这样的,是嘉姐姐吩咐我快些带姜姑娘跟上,我……」 「哦?那么方才,我和奕辰看到你在欺负姜姑娘,是假的咯?」 荣亲王世子也道:「正如奕辰方才所言,刘二小姐逞威风也该看看地方才是。若是让外人得知,刘家两位小姐来卫家做客,却对客居府中的表姑娘呼来喝去,视如奴仆之流……呵,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刘希慧像是被人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脸上一般,十分难堪:他们果然看到了。 此刻,刘希慧十分后悔听从了堂姐的吩咐,刻意过来教训姜媛菀。从前旁人只知刘家大小姐跋扈,日后,她的名声怕是也要不好了。刘希慧在心中埋怨着刘希嘉,却不曾想过,若是她不愿意,刘希嘉也不能逼着她来欺负人。 「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姜表妹,那么,我们长宁侯府就不再欢迎你来。」卫奕辰冷冷地警告了刘希慧一句,认真叮嘱姜媛菀:「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派人来找我」。 姜媛菀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表哥。」 在这府上,也就只有这位大表哥,对她还有真正的几分关心。 在冲姜媛菀打过招呼后,卫奕辰与荣亲王世子联袂离去。 被卫奕辰这么一警告,刘希慧倒是不敢对姜媛菀不客气了,两人慢悠悠地赶到了比试的场地。 看到她们,刘希嘉的口气有些不善:「怎么来得这样迟?」 刘希慧看了姜媛菀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姜妹妹说她年纪小,走不快,索性慢慢走……」 「好大的架子,竟让咱们这儿的人都等着你们。」有人忍不住竖起了眉。 姜媛菀笑吟吟地道:「姐姐们才是正主儿,我不过是个凑热闹的,因着刘家两位姐姐好心,才带我来见见世面。有我没我,都是无妨的,想来,不至于耽误了姐姐们的时间吧?」 「嘉表姐,我早与你说过,我这表妹啊,最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你说一句,她倒有三句在后头等着你呢。」卫锦珊虽面儿上带笑,看向姜媛菀的目光中却没有什么温度。 刘希嘉将嘴角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难怪你平日里举办宴会,甚少喊她出来,这小门小户出身,行事果然不大妥当。」 姜媛菀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每天这么明嘲来暗讽去的,究竟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些千金大小姐还要靠着欺负她一个孤女来寻找优越感么?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今天是第一次与刘家堂姐妹俩相见吧,怎么一个比一个对她敌意大? 还有那卫锦珊,一心只想着打压她,是不是已经忘了,这里是长宁侯府?若是女客之间生出些,难不成她这个做主人的面儿上就有光? 「表姐与刘家姐姐说的是。我原也是想着,哪怕一路跑着,我也要跟上姐姐们的步伐的,我失仪是小,破坏了姐姐们的心情是大。不过后来我想着,我这一路跑着赶过来,不知有多少路过的人会看到,若是传了出去,让人议论姐姐们欺凌弱小,可就不好了。」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这么为我的名声着想?」刘希嘉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磕在桌案上,一旁的刘希慧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看样子,堂姐这回是真恼了。 第29章 「不敢。」姜媛菀道。 一旁的刘希慧察言观色,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嘉姐姐,既然人已经来了,咱们便尽快开始吧。今儿个难得这么多姐姐妹妹都到场了,可要好生比上一比才是。还有珊妹妹,这里是你的主场,若是嘉姐姐赢了,你可得拿出彩头来啊。」 「这还用慧姐姐特意交代?我早早便准备好了。」卫锦珊面儿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刚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似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扳回一局。 「在座的姐妹们都有茶水了,表妹才来,茶水还没有上呢——」卫锦珊瞥了身旁的丫鬟一眼:「还不快将表妹喜欢的茶给表妹端上来?」说着,状似不经意地道:「说来也是巧呢,表妹与嘉表姐喜欢的,都是普洱茶。」 她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果然让刘希嘉面色更难看了。刘希嘉性情霸道,最讨厌别人与她相撞,不管是撞衫,还是选择一样的茶水。 刘希嘉对卫锦珊道:「我今日有些不大想喝普洱了,你把你的丁香茶跟我换一换吧。恰好你的茶还没动过。」 卫锦珊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驳了刘希嘉的面子:「好呀,嘉表姐若是想换换口味,我自是十分欢迎的。若这丁香茶喝着不好,嘉表姐想喝什么,再与我说,我让下人沏了送上来。」 「听珊表妹这样说,嘉姐姐和我倒像是刻意来讨茶水喝的了。」刘希慧与卫锦珊关系素来不错,便帮着说了句话,有意活跃一下气氛。 「我自然知道,两位表姐是宫中常客,什么好茶没有尝过!今日两位表姐来我家中做客,我请两位表姐喝茶,不过是我做表妹的一片心罢了。」卫锦珊看似无奈地道:「慧表姐一定要挑我的不是吗?」 「你请我和嘉姐姐喝茶,不过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儿,算尽了哪门子心?」刘希慧道。 「既然如此,我亲自为两位表姐斟茶,总可以了吧?」 「这也还罢了。」刘希慧看向刘希嘉:「嘉姐姐看,这样可好?」 刘希嘉本是对卫锦珊存了些不满的,此刻见刘希慧替她「折腾」了卫锦珊这么一番,心里头的不满也消散了不少。她这表妹,素来是心直口快惯了的,她何必与她计较? 刘希嘉思忖片刻,道:「待客用的茶,自然是主人家亲手煮出来的,喝着滋味儿更好一些。不过,珊表妹如今要招待我们这些客人,怕是脱不开身。姜姑娘,你瞧着也是个机灵的,且如今你在这府上,也算是半个主子,不如这煮茶之事就由你去做,可好?」 一般而言,客人自然不会对主人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谁让刘希嘉是刘太后的嫡亲侄女呢?她自然有任性的权力。 一旁的卫锦珊连忙帮腔:「是极是极,嘉表姐和各位姐姐妹妹可是咱们府上的贵客,万万不能怠慢了,姜表妹亲自为她们煮了茶水送来,也好表表诚心。」 对于卫锦珊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罢了,反正又不用她去做这件事儿。 姜媛菀暗自叹了口气,心知今日刘希嘉若是折腾不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刘希嘉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既是如此,就有劳姜姑娘了。这儿有八位姐妹,也不好让你只给我们煮,你就辛苦些,多煮些几种茶水来吧。」 姜媛菀发现,有些人真的很会得寸进尺。她不愿意与刘希嘉正面产生冲突,不代表她要无限制的容忍她。 「既然‘客人’这样要求,我也不好拒绝。不过我到底年纪小,没经过这样的大阵势,姐姐们喜欢的好些茶我连见都没见过,别说煮了。我还是先去向舅舅和舅母请示一番,再来给招待各位姐姐们吧,免得怠慢了各位姐姐们。。」 「区区小事,何须惊动父亲和母亲?」卫锦珊皱眉,这姜媛菀明着说是请示,实际上是去告状吧? 「方才珊表姐也说了,姐姐们是贵客,怠慢不得,这于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小事,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姜媛菀淡淡道。 刘希慧看了看刘希嘉的脸色,笑着出来打圆场:「咱们姐妹间的事,何须闹到姑姑和姑父跟前去?倒让姑姑和姑父觉得咱们在欺负姜妹妹呢。罢了,姜妹妹为咱们再煮些普洱茶送来便是。便是不合口味,看在这是姜妹妹亲手所煮的份上,想来姐妹们也定会赏脸的。」 不合胃口也无妨吗? 姜媛菀看着众人没有反对的意思,暗搓搓地决定往那茶水里多加两勺盐。 ☆☆☆ 「小姐,她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得寸进尺。」芳佩小声地道:「一会儿,您只管交给奴婢吧,奴婢也是跟着爹娘学过怎么煮茶的。」 第30章 倒是一旁的芳芷,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对此不怎么担心。 然后……顶着芳佩惊诧的眼神,姜媛菀如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且那姿势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优雅。 芳佩敢打包票,连有长宁侯夫人言传身教、且比姜媛菀年长两岁的卫锦珊,都不会比姜媛菀做得更好了。 说来也怪,按理说姜媛菀只是个家道中落的小官之女,在身份上远远比不得卫锦萱、卫锦珊这等侯府小姐尊贵,但她在举手投足间,就是有种极为尊贵的气质,那种气质,别说是卫家姐妹了,就连从小出入宫廷,见惯了大世面的刘希嘉都比不上。 兴许,自家小姐就是个命格贵重之人呢,虽说眼下的处境是困难了一些,但日后总有扬眉吐气那一日,芳佩暗暗地想。 刚刚煮好一份丁香茶,姜媛菀正准备让人先给刘希嘉端上去,再去煮另一份茶,谁知,门口却传来了丫鬟小厮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咱们这院子让人给围起来了,听说是夫人亲口下的命令!」 姜媛菀微微蹙眉:「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好儿的宴会正办着呢,怎么突然就让人把院子给围了?莫不是…… 想到某些后宅阴私,姜媛菀心中一凛。 不多时,芳佩便打听完消息回来了,她左右看了看,而后才凑到姜媛菀耳边道:「小姐,听说是前头刘小姐出事儿了。」 「今日来了两个刘小姐,你说的是哪个?」 「奴婢说的,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刘大小姐。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往刘大小姐喝的丁香茶里放了巴豆,偏咱们这儿是姑娘们素日里吟诗的地儿,格外幽静些,离净房远,听说方才……刘大小姐一时没忍住……」 芳佩面露难色,没有再说下去,姜媛菀和芳芷却明白,那刘希嘉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 说实话,虽然幸灾乐祸不好,但芳佩实在觉得痛快,谁让刘希嘉和刘希慧那堂姐妹俩方才那么欺负人呢?看看,这不就倒霉了吗? 姜媛菀略一思忖,道:「给刘大小姐的,原是普洱茶,只是刘大小姐临时与珊表姐换了,这才喝了那丁香茶。恐怕这动手之人并不是冲着刘大小姐去的,而是冲着珊表姐去的。」 甭管那动手之人的初衷是什么,这亏既然让刘希嘉吃了,刘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刘希嘉虽说是太后的侄女,身份贵重,但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啥了,名声也算是彻底毁了。旁人但凡提起她,就会想起她今日的狼狈,但凡门第相当的人家,除非富贵到头了,否则都不会愿意娶她。 「小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夏姨娘……」芳芷欲言又止道。 毕竟,长宁侯夫人总不会去害自己的女儿吧?思来想去,这府里头看长宁侯夫人母女不顺眼,时时想着除掉她们的,也就只有夏姨娘那边儿的人了。至于太夫人,她是偏心夏姨娘些,但还没到不顾侯府颜面的地步。 「多半就是夏姨娘的手笔了。」姜媛菀摇了摇头:「我一直觉得夏姨娘不怎么聪明,面相看着有些刻薄,却不曾料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到底是太过愚蠢,还是有恃无恐,觉得哪怕被发现了,府上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呢? 「可惜,这次这苦果让刘希嘉给吞了,便是侯爷和太夫人,也保不住夏姨娘。」 这时候,姜媛菀还不知道,夏姨娘想要算计的,不止卫锦珊,还有她。只是夏姨娘还没来得及朝她的茶和点心碟子动手,就发生了刘希嘉之事罢了。 「好了,此事自有人着急,咱们就不必越俎代庖了,在这儿喝喝茶,岂不很好?」姜媛菀将自己方才泡的茶塞入了芳佩与芳芷的手中,两名丫头连说不敢。她们是丫鬟,怎么能喝自家小姐亲手泡的茶呢? 姜媛菀却不拘这些:「横竖我已经泡好了,不喝也是浪费。难不成,你们要看着我亲手泡的茶被倒了?」 芳佩与芳芷对视了一眼,终于接过了茶杯。她们不得不承认,自家主子虽年纪不大,但真是十分沉得住气。 卫奕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优哉游哉和婢女们一起喝茶的姜媛菀。 「大表哥怎么来了?」 「听说这儿出了事,过来看看,表妹无事吧?」卫奕辰将姜媛菀上下打量了一番。 「无事,多谢大表哥关心。不知刘家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闹呢。刘希嘉吃了这么个亏,刘夫人现在正在追责。」卫奕辰迟疑了一下:「听说奉茶时你也在场,夫人让我找你过去问个话。」 第31章 姜媛菀眼神微冷:「是找我问话,还是兴师问罪?」 这个时候,她颇为庆幸她煮的茶还没有给贵女们送过去,否则,她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清楚。不过,表妹放心,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与表妹扯不上关系。就是有人想把这件事栽给表妹,也站不住脚。」 做这等阴私之事,也是需要人手的,姜媛菀一个客居的表小姐,哪来的人脉?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只是没想到,有人这样见不得我清闲,这种事也想往我身上扯。」姜媛菀唇盘划过一丝冰冷的弧度。 ☆☆☆ 姜媛菀到的时候,正是气氛最为尴尬的时候。 承恩公夫人素知女儿不喜姜媛菀,恨屋及乌,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听说事发的时候你也在场,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回禀承恩公夫人,我才到没多久,珊表姐就让我给刘家姐姐煮茶,好用来招待贵客,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煮、茶?」承恩公夫人的目光一点点变冷:「这么说,嘉儿喝的那杯茶,是你煮的?」 「并不是,珊表姐与刘小姐换茶喝的时候,我才到,那杯茶想来是珊表姐命人煮的。我煮的茶还没来得及端出去,就听说出事了。」 卫锦珊狠狠瞪了姜媛菀一眼,心中惋惜没能把姜媛菀拖下水。只要再迟那么一会儿,姜媛菀就跑不掉了。 可惜现在,她不能当着承恩公夫人的面说谎,否则很快就会被拆穿,只得道:「没错,此事的确与她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源头却在她身上——嘉表姐是因为听说她也喜欢喝普洱茶,才想着与我换的,否则,也不至于糟了这无妄之灾。」 姜媛菀对于卫锦珊这招祸水东引实在无语:「珊表姐是说,这是我的错?此番宴会是珊表姐协助舅母操办的,但凡珊表姐对此事上些心,检查的时候严格一些,也不会被人蒙混了进去!」 「珊表姐现在不想法子查明动手之人,倒一心撺掇着承恩公夫人与刘家姐姐对付我,不知安的什么心!」 卫奕辰亦道:「此事不可能是表妹所为,倒是四妹妹很有嫌疑,四妹妹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此事怎么可能是我所为?那丁香茶本是给我喝的,我总不可能往自己的茶水里加巴豆吧?」 「那可说不准。在刘家表妹与你换茶之前,你可是一口未动。」卫奕辰冷冷地指出疑点。 「大哥这是在质疑我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既然你没有证据都能够质疑姜表妹,我为何不能质疑嫌疑最大的你?」 卫锦珊咬紧了下唇,不明白卫奕辰为何会这样维护姜媛菀。 不过,她也明白,接下来最好不要再随意攀扯了——得先把她自己和长宁侯夫人摘出来再说。 「我对天发誓,若此事是我所为,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承恩公夫人冷冷地看了卫锦珊一眼,直到把她看得浑身发毛,才道:「好,我就姑且信你。」 「不过,即便此事不是你所为,可这宴会是你母亲办的,也是你从旁协助的,如今弄成这样,自然与你们脱不了关系!原以为你是个好的,谁知你办事竟这样毛毛躁躁,一点儿也不稳重,没有我们刘家女子之风。连自家亲戚在你们府上都遭人算计,你们说说,日后还有哪家敢登你家的门!」 「嫂子息怒,此事,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我就等着你们的交代了。你们这交代若是不能领我满意,咱们刘家绝不会罢休!」 「一定,一定。侯爷和我已派下人去调查那杯丁香茶的事儿了,只要一有了眉目,便立刻来报。无论是哪个,胆敢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侯爷和我必不容她!」 承恩公夫人冷笑一声:「我要的可不只是惩罚那动手之人。我女儿好端端来你们府上做客,却弄得声名尽毁,日后怕是连人家都不好说了。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刘希嘉正趴在承恩公夫人怀中哭泣。 想起那杯毁了她的丁香茶,刘希嘉不由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剜着卫锦珊。卫锦珊被她这目光惊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中却是一阵后怕。 她只道夏姨娘准备朝姜媛菀动手,却不知道,夏姨娘如此胆大包天,竟想将她一并算计了。若是今儿个喝下那碗加了料的丁香茶的不是刘希嘉,恐怕名声尽毁的人就是她了。 若是早知道夏姨娘会如此不知轻重,她宁可不去算计姜媛菀和卫锦萱,也不愿遭这无妄之灾。如今,夏姨娘母女是要倒霉了,可她也快把自己和长宁侯夫人给搭进去了! 第32章 长宁侯与长宁侯夫人对视了一眼,长宁侯开口道:「嫂子,您若是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承恩公夫人阴测测地道:「其一,无论是谁害了我的嘉姐儿,我要那人偿命!其二,嘉姐儿既然在你们长宁侯府中失了名声以致婚事困难,你们长宁侯府便该负责到底——听说世子还未订婚,侯爷觉得,世子与我的嘉姐儿可还算相配?」 承恩公夫人定定地看着长宁侯。皇后之位眼看着就没了,她虽然心里头恨得不得了,但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依着女儿目前的情况来说,能够嫁给长宁侯世子,已然算是不错的选择了。毕竟长宁侯府与承恩公府,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显然,除了承恩公夫人之外,在场的其余几人未曾料到过承恩公夫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都怔住了。 长宁侯夫人道:「嫂嫂,这事儿,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卫家到底不止世子一个男儿呢——靖儿与嘉姐儿,亦是年龄相仿。嘉姐儿又是我侄女,咱们正好来个亲上加亲。」 「你的意思是,我的嘉姐儿,只能配你们府上的次子么?」承恩公夫人冷冷地看着长宁侯夫人。 「妹夫,你给个准话吧,这事儿到底成不成?」 长宁侯沉吟片刻后道:「嘉姐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嫂嫂想要与咱们府上做亲,我自然没有不应之理。只是,婚姻大事,到底非同儿戏,回头,我怕是得上门亲自与舅兄商量一番,也要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意思,万不可委屈了孩子们,嫂嫂说可是?」 承恩公夫人见他一上来就答应了这门亲事,毫无推脱之意,不由心下一松,又听长宁侯说得入情入理,不由点头道:「妹夫说的是,婚姻大事,自该从长计议。」 却在此时,长宁侯派去调查丁香茶始末的人终于回来了:「回禀侯爷,丁香茶中的巴豆,乃是一名名唤桂儿的丫头所加,据这丫头交代,是受了夏姨娘指使。四小姐在大小姐学习规矩的时候去嘲讽大小姐,夏姨娘十分心疼,便想着要趁这次的宴会给四小姐一个教训,让四小姐当众出丑。」 「夏氏?此事果真是她所为?」长宁侯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愚妇!」 承恩公夫人听闻罪魁祸首是夏姨娘,恨得咬牙切齿:「我道是谁竟有这样的胆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害人,原来竟是府上的夏姨娘!从前听人说这夏姨娘虽只是个姨娘,架子却比正房夫人还大,我原还不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这夏姨娘害得我儿被满京城的贵妇贵女耻笑,我是断断饶她不得的。妹夫说吧,这夏姨娘,你预备如何处置?」 长宁侯夫人听了这话,唇角微微弯起,嘴上却假惺惺道:「夏氏心肠歹毒,竟犯下这等不可饶恕的罪行,无论怎么惩罚,都是应该的。只是,她到底生了几个孩子,倒不好这样做……嫂子看,我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让她有生之年再不许回来,如何?」 「我儿被她害得名声尽毁,她还想去庄子上悠闲度日?」承恩公夫人柳眉一竖,显然对长宁侯夫人的安排一点儿也不满意:「难怪这夏姨娘有恃无恐,原来竟是仗着生了几个孩子,便是犯了错,也不必担心会被重罚呢!好,好得很!既然你们不肯为嘉姐儿主持公道,我这就带着嘉姐儿回家去,请老爷为我们做主!」 「嫂子莫恼,若是嫂子觉得这惩罚轻了,将夏氏打发到寺庙去,为嘉姐儿祈福可好?」 「免了,她的祈福,我嘉姐儿可承受不起。她别在佛祖跟前诅咒我的嘉姐儿,我都谢天谢地了!」 「那嫂子想如何?夏氏的所作所为虽然可恶,但我总不能要了她的性命去。」长宁侯虽恨夏氏给自己惹祸,却也无法看着夏氏断送了性命。 「也罢,如你所言,那夏氏毕竟是你表妹,且又是你几个孩子的生母,你无法下狠手处置她,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不欲出面做这恶人。只是,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逃,只让她轻轻松松地过活,我是不答应的。你若果真有心赔罪,便把她送到我的庄子上来,由我来安排,如何?什么时候我们嘉姐儿消了气,我就让她回来。」 消气?那是别指望了,刘希嘉恐怕能恨夏姨娘一辈子。 长宁侯夫人见长宁侯不曾说话,心里头明白,长宁侯已有些意动,只是顾虑着将自家姨娘送到别人庄子上名声不好听,于是劝道:「侯爷,嫂子说的这个法子,我看极好,既可让夏姨娘明白其过错,又不至于对其惩罚太过。当然,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对外要有个妥帖的说辞才好——就说夏姨娘身子不好,需要去庄子上静养如何?」 说到此处,长宁侯夫人看向承恩公夫人:「我记得嫂子恰好有个带有温泉的庄子,若是将夏氏送去那个庄子上,料想旁人不会怀疑什么。」 第33章 「将她送去哪个庄子我倒不在乎,只是妹妹和妹夫得明白,我断然不会让她去享福的。」 「这个自然。夏氏到底是做错了事,凭嫂子如何罚她,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和侯爷都不会过问。」长宁侯夫人笑得一派温婉。 「既如此,那就这么着吧。」 这时候,忽然有下人来禀:「侯爷,夏姨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长宁侯夫人冷冷地道:「她做下这等事,竟还有脸来见侯爷?将她拖下去。」 横竖对夏姨娘的处罚已有了定论,长宁侯夫人自然也就不必再顾忌着太夫人忍让夏姨娘了。 「夏姨娘说,她有十分紧要的事,要当面禀明侯爷——与那丁香茶之事有关。」 承恩公夫人闻得此言,眸光一冷:「将她带上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要说的!」 虽说长宁侯才是一家之主,然而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无法忽略承恩公夫人的意愿。 最终,夏姨娘还是被带了上来,她一进来就开始喊冤:「老爷明鉴,我本无害人之心,是夫人和珊姐儿诱惑我的啊!」 「珊姐儿故意欺辱的我萱姐儿,我心中气闷,便想着让珊姐儿也尝些苦头。一开始也没想到往珊姐儿的丁香茶里放巴豆的,我身边却主动有人站出来为我分忧,替我出主意,后来我才知道,那丫头由始至终都是夫人的人!」 「就是这丫头诱着我犯下此等大错,最后却又来充作忠仆揭发我!我就奇怪怎么计划进行得这样顺利,几乎不曾遇到什么阻碍,原来是夫人早就筹谋好的!」 夏姨娘哭得十分可怜:「老爷仔细想想,我虽说因着姑妈的缘故,在府上有几分体面,可府上中馈还是掌控在夫人手中的,我派人去买了巴豆之事,夫人也是知道的,若无夫人默许,我又如何能做成此事?」 「夫人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兵不血刃,就将咱们这些碍眼的给解决了!」 听到此话后,长宁侯和承恩公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夫人,你怎么说?府中一应大小事务都是你在管着,若夏氏想要动什么手脚,你绝不会不知道。」 长宁侯夫人苦笑道:「老爷这是宁可相信夏氏的话,也不肯相信我了?也罢,从前,老爷就更愿意听夏氏的话……」 「行了,要演苦情戏,等关上门在演吧。」承恩公夫人不耐的打断了长宁侯夫人:「现在,你只需回答,你是不是明知道夏氏要害我的嘉姐儿,你还视而不见,就为了借我之手,除去夏氏这心腹大患?还是说……如夏氏所言,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划的,是你怂恿夏氏来害我的嘉姐儿?」 「嫂子,我一向疼爱嘉姐儿,连珊姐儿有时都要使小性子,说我待嘉姐儿比她还好,我如何会指示人来害珊姐儿?说真的,夏氏做出这么件事来,阖府都跟着面上无光,我也要落下个管家不利之责,若我一早就知道夏氏会做出此等愚蠢之事,我岂能不阻止她?」 「至于,为何夏氏做出这等事,我却一无所知,不过是因为……」长宁侯夫人看了一眼长宁侯,苦涩一笑:「我这些日子,身上不大爽快,太夫人便让夏氏为我分忧……这一阵子,我对府中一应大小事务,确实有些疏忽了,我在这里跟嫂子赔个不是……」 长宁侯夫人心中暗恨承恩公夫人的咄咄逼人,面儿上却是一派真挚诚恳。 坐在下首的卫锦珊,也因为自己谋划不成,连累母亲而深感自责,对承恩公夫人也多了一丝不满,可她知道,承恩公夫人不是她能够招惹的人物,若是她胆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遭殃的只会是她的母亲。 卫锦珊深吸了口气,走到承恩公夫人身边,拉了拉承恩公夫人的袖子,眼圈儿微红:「舅妈,别生母亲的气,好不好?夏姨娘原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母亲早知道夏姨娘会动手,怎么可能不阻止?如今,夏姨娘害了嘉表姐不说,还想离间咱们的感情,真真可恶至极。」 「夏姨娘自己不好过,便想要所有人都陪着她不好过。我知道她心里头在思量什么,她无非是想着,挑拨了嘉表姐和我母亲之间的感情,待日后嘉表姐嫁到我家来,我母亲定会与嘉表姐争锋相对!」 「她做梦!她不晓得我和母亲对嘉表姐的感情有多深,嘉表姐在我眼中,与亲姐姐没什么差别,日后,若是嘉表姐成了我嫂嫂,母亲和我定是要护着嘉表姐的!」 卫锦珊此言一出,承恩公夫人微微一怔。 是了,现在她固然可以在长宁侯夫人面前逞一时之快,但,倘若她真的准备将刘希嘉嫁入长宁侯府,日后,刘希嘉少不得要在长宁侯夫人手底下讨日子。 第34章 此事不宜穷追猛打。 现如今,是长宁侯府理亏,刘希嘉嫁过来,又是下嫁,长宁侯府自然只有捧着刘希嘉的份儿。倘若承恩公夫人追究到底,怕是要将长宁侯夫人给得罪死了,便是长宁侯,恐怕也会因为失了颜面而迁怒刘希嘉。 夏姨娘眼看着卫锦珊一番话,就让承恩公夫人改变了主意,心中暗恨。 「老爷,此事绝不是我平白无故陷害夫人的,我是有证据的!我派人出府买巴豆之事,夫人的心腹是知道的!」 夏姨娘虽说这些年被太夫人护着,被养出了几分蠢劲儿,但事涉她的安危,她也难得机智了一回。 「住口!此事皆由你而起,你还想污蔑夫人不成?」长宁侯斥道。 无论此事与长宁侯夫人有没有关系,他都不希望再追究下去。 若是最后证实了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算计自己的娘家侄女,影响自然比眼皮子浅的小妾为了争风吃醋而不小心害到刘小姐要恶劣得多。夏姨娘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一个妾罢了,代表不了整个长宁侯府,长宁侯夫人却是长宁侯府的女主人…… 「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长宁侯看着夏姨娘,像看着一滩死肉一般。夏姨娘做出这等事的时候,在他眼中,夏姨娘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若不是为着夏姨娘所出的儿子一女,长宁侯会亲自给夏姨娘送一杯毒酒。 「且慢,既然事情还没弄清楚,何不继续让她说?」一直被承恩公夫人揽在怀中的刘希嘉忽然抬起了头。 承恩公夫人有了息事宁人的心思,刘希嘉却不愿这件几乎毁了自己的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 「刘小姐。」夏姨娘跪在刘希嘉跟前,重重磕了几个头:「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为自己辩解,您和刘夫人再怎么惩罚我,我也甘愿受罚,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您和刘夫人被人蒙蔽啊。我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有谋害刘小姐之心。谁不知道府上大小姐深得太后娘娘看重?我害了大小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方才四小姐说,咱们府上夫人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定会阻止我,这话我不敢苟同。夫人和四小姐母女连心,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四小姐吃亏,所以,夫人一面激怒我,好让我对四小姐下手,一面偷梁换柱,暗中让刘小姐替四小姐挡了灾。」 「夫人一心想要让刘小姐做自己的儿媳妇,若是坏了刘小姐的名声,刘小姐也只好嫁到咱们府上来了。这样一来,夫人可不就称心如意了?若是刘小姐名声未毁,什么样的人嫁不得,又怎么看得上咱们三少爷?」 「一面借着刘小姐之事除了我这个眼中钉,一面为儿子谋娶佳妇,夫人手段真真了得,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刘夫人和刘小姐也要小心些才好,正如刘小姐所说,如今,刘小姐只是府上的表小姐,夫人就敢这样算计刘小姐,若是刘小姐真成了夫人的儿媳……怕是……」 「你胡说,嘉姐儿现在分明在与世子议亲,几时成了我千方百计毁了嘉姐儿名声,好将嘉姐儿与我儿凑对了?」长宁侯夫人面怒愠色。 「夫人敢说,夫人没有存了将刘小姐与三少爷凑对的心思吗?现在,刘夫人中意的女婿是世子,可夫人敢说,您不会回刘府搬救兵,阻挠刘小姐嫁给世子吗?」 夏姨娘死死地盯着长宁侯夫人。这次,她是着了长宁侯夫人的道。只是,她倒下了,长宁侯夫人也别想好过! 「你不是说,你有人证吗?不妨带上来吧。」 这时,一旁刘希嘉的声音响起。 「嘉姐儿,你当真要因为一个贱婢的话,来疑你的姑姑?」长宁侯夫人蹙眉道。 刘希嘉皮笑肉不笑:「侄女自然是相信姑姑的清白的,所以,我才要把事情弄明白啊,这样一来,就可以为姑姑洗脱嫌疑了,你说对吗,我亲爱的姑姑?」 最后那句话,她语气很是轻柔,却说得意味深长。 「好,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么你就让夏氏把人给带上来吧,我倒要看看,夏氏找的这个人证,究竟是谁。」 长宁侯夫人话音刚落,夏姨娘心中就升起了不安之感。 这个时候,长宁侯夫人不是该百般阻挠她将人传上来吗,她为何这么轻飘飘地就同意了? 「夏氏,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夏姨娘艰涩干涩,翕动着嘴唇,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否正确。 「怎么,哑巴了?」长宁侯夫人的目光变得凌厉了起来:「不敢说吗?」 「是……是柳枝……」 如今,夏姨娘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看长宁侯夫人将人招了上来,压着跪在地上。 第35章 她低下头,见她从柳枝那儿搜出的证据还在,她心下稍安。 「就是这个贱婢,怂恿我对付四小姐和表小姐,好给我苦命的女儿出一口气,若不是我的人见柳枝与夫人房中的菱杏姑娘有往来,后来,又从柳枝的房中搜出了夫人的簪子,只怕我还拿柳枝当心腹来看呢!方才,柳枝在我跟前,已经认罪了!」 柳枝是个瘦弱的女孩子,神色麻木,存在感很低。听到夏姨娘的指控,她才抬起头来,眼中也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神采:「姨娘,您屈打成招,奴婢敢不认么?」 「奴婢早劝过您,哪怕您再不喜欢夫人,也不能用这种手段来陷害夫人,可您不听奴婢的……奴婢不想背主,可奴婢更不想看着您一错再错。」 「你这贱婢,方才明明已经认罪了,还想反口不成?」夏姨娘气得不轻,将那支簪子给拿了出来:「你若不是夫人的人,你的房中怎么你会有夫人的簪子!」 那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梅花簪,做工精致,分量十足,那梅花远远看去,跟真的似的,宝石成色极好,簪子上还有流苏细细垂下,这绝对不是一个奴婢能有的。 刘希嘉看着长宁侯夫人:「我记得,姑姑有两支这样的梅花簪吧?一大一小,大的那支,我见姑姑戴过几次。」 承恩公夫人仔细想了想,也点头:「不错,妹妹,我记得,这是你的陪嫁之物,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一个姨娘的婢女手中?」 长宁侯夫人眸色微动,刚想说话,便听一旁的柳枝道:「刘夫人明鉴,这支簪子是夫人的陪嫁不假,可夫人嫁过来后,姨娘伺候老爷,劳苦功高,太夫人也喜爱姨娘,夫人便将这支簪子赠予了姨娘,以嘉奖姨娘。可姨娘……并不喜欢夫人所赠之物,便将这簪子转赠给了奴婢。奴婢虽不胜欢喜,却没资格佩戴此等规格的首饰,是以一直没有戴过……姨娘怕是已经忘了这件事了吧?」 「你胡说,若是我将这簪子赠予了你,我怎么会不知道!分明是你和夫人联手暗算我,夫人为了嘉奖你,才将这簪子赠予了你!」夏姨娘双目赤红地道。 「这支簪子,自然是我赠予夏氏的,我身边儿的丫鬟都可以作证。」长宁侯夫人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们兴许会觉得,我的丫鬟都向着我说话,那不如,将夏氏身边儿其他几个贴身丫鬟都带上来,问个清楚,如何?」 长宁侯面沉如水:「既如此,那就把夏氏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唤来问问吧。」 很快,夏姨娘身边儿的两名大丫头都被带了上来,其中一个名唤豆蔻,另一个名唤秋葵。 豆蔻是太夫人给夏姨娘的,秋葵则是夏姨娘在家做姑娘时就跟着夏姨娘的,在这府里头,夏姨娘当然更倚重豆蔻,可夏姨娘心里头更信任秋葵。 「你们应该都知道,老爷唤你们过来,所为何事了吧?」长宁侯夫人的目光缓缓地从两名丫鬟身上扫过:「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是被我和老爷查出你们说了谎,你们就等着被发卖吧。」 「回禀老爷,咱们姨娘,只在夫人处见过这支赤金镶红宝石梅花簪。」秋葵率先开口:「夫人刚入府时,是派人赏了姨娘一些珠花首饰,可那些首饰中并无赤金镶红宝石梅花簪。姨娘一得到夫人的赏赐,便命奴婢们放入她的首饰盒里了。姨娘说,这些都是夫人的一番心意,日后她要留着在大场合戴,她从未将夫人的首饰转赠给她人。」 「没见过?」长宁侯夫人冷哼一声:「好个忠心护主的奴婢!豆蔻,你怎么说?你也没见过不成?」 豆蔻并未像秋葵那样一口否认,她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有些为难。 长宁侯夫人眸光一闪,放柔了语气:「豆蔻,你是母亲亲自调教出来的,是个明理的好孩子,我信你不会说谎。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我当初是亲自把这簪子送到夏姨娘手中的……」 这般具有强烈诱导性的话语,自然换来了夏姨娘的怒目而视。 长宁侯夫人却丝毫不在乎,只一直盯着豆蔻看,豆蔻如芒在背,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终于,她点了点头:「不错,这支簪子,是夫人刚进门时,赏给姨娘的。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姨娘怕是忘了……」 「你说什么?我几时收过这簪子?」夏姨娘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豆蔻今日竟会突然反水:「你也被夫人收买了,是不是!老爷,方才,秋葵说的话,您也听到了,我是从从未见过这支簪子的,豆蔻定是受了人指使,来诬赖我!」 「夏氏,你这番话当真奇怪。你身边儿的丫鬟只要说出不利于你的言论,就是被旁人收买了?柳枝也就罢了,现在你又说豆蔻也是受人指使来害你的……总不能,你周围所有人都是坏人,就你一个清白无辜吧?」 第36章 「再说了,府上人尽皆知,豆蔻是母亲给你的,她的身契现如今还在母亲手里呢,除了你和母亲外,还有谁能使唤得动她?你说有人陷害你,难不成,你想说是母亲在害你?」 「姨娘房中,有一本册子,平日里收了什么礼,送了什么礼,都记载在册,奴婢不敢说谎。老爷夫人可以派人把那册子拿来看看。」豆蔻道。 夏姨娘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无比。 册子?她房中的一应账目,可都是豆蔻在管着的!若是连豆蔻都反水了,她便是再生几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长宁侯的目光从夏姨娘、长宁侯夫人以及豆蔻三人身上扫过。 长宁侯夫人一派悠然,仿佛并不紧张,豆蔻虽有些紧张,倒也还算是坦然,唯独夏姨娘,脸色十分难看。 「将那本册子找出来。」 「是。因那本册子十分要紧,奴婢平日里都是随身携带的,请老爷夫人过目。」 豆蔻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到其中一页,上头果然记载着,若干年前,长宁侯夫人刘氏刚刚嫁入府中不久,赏了夏姨娘一支赤金镶红宝石梅花簪,并其余首饰珠花。 长宁侯夫人满意地笑了,看着豆蔻的眼神越发和蔼:「好孩子,就知道你是个实诚的。放心,你的好处,老爷与我都知道。」 「既然已经查明了真相,一切都是夏氏所为,这夏氏,我就交予嫂子处置了。」长宁侯道:「只要嫂子留她一条命在,日后,她的事,我长宁侯府再不过问。」 夏姨娘闻言,心如死灰:「夫人好手段,是我输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豆蔻为什么要背叛她。她对豆蔻难道不好吗?因豆蔻是太夫人给的,她处处倚重豆蔻,连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心腹婢女秋葵都靠后了,换来的,却是豆蔻的出卖和背叛…… 「夏氏,日后,你去了嫂嫂的庄子上,就好好赎罪吧。放心,我定会将萱姐儿、明哥儿和刚哥儿视如己出的。」 想到日后两儿一女都要在长宁侯夫人手上讨生活,夏姨娘不敢再说什么。 曾几何时,她仗着太夫人的宠爱,不将长宁侯夫人放在眼里,如今,她却是一败涂地。 ☆☆☆ 姜媛菀主仆看了一场精彩的大戏,喜欢或者不喜欢她的人,暂时都顾不上她了。 「表妹,我送你回去吧。」卫奕辰道。 姜媛菀心知,卫奕辰是怕发生了这么些事,她心中惶恐,才亲自送她回去。 尽管她还是不明白,卫奕辰为何会对她这样好,她却不能不领情。 「那就劳烦表哥了。」 卫奕辰人高,步子迈得快,姜媛菀却个儿矮腿短,不一会儿便被卫奕辰落在了后面。 注意到这个情况后,卫奕辰索性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姜媛菀赶上来,然后用宽大的掌心包裹住了她小小的手。 姜媛菀惊讶地看着卫奕辰,却见卫奕辰温和地看着她:「这样,就不会把你给弄丢了。」 「大表哥别说得我像是小孩子一样。」姜媛菀哭笑不得。 卫奕辰打量了一下她矮矮的身子,「可不是小孩子么?」 姜媛菀不服:「我最近明明比刚入府时长高了不少!再过几年,我就可以长到大表哥的胸膛那么高了!」 「换个称呼?」 「哎?」 「大表哥听起来太生疏。」 姜媛菀歪了歪头:「那我叫你辰表哥吧。」 「勉强可以接受。」卫奕辰顿了顿,「媛媛。」 姜媛菀觉得,这声媛媛,从他嘴里叫出来,怪好听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音调,仿佛比他说其他话的时候柔和不少。 卫奕辰出身好、模样生得俊,待她又体贴。姜媛菀深深觉得,倘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表小姐,怕是要对卫奕辰生出些念头来了。 一番对话下来,卫奕辰与姜媛菀之间的关系近了不少。姜媛菀觉得,卫奕辰好像也没传说中那样难以接近,起码握着她的那只手,暖暖的。 卫奕辰忽地道:「媛媛可知道,方才夏姨娘分明是要与夫人死磕到底的,为何忽然就放弃了?」 姜媛菀歪了歪头:「自然是因为,夏姨娘发现,她已经没了赢面。连最大的依仗都失去了,她再挣扎,还有什么意思?豆蔻可是太夫人的人,若没有太夫人的授意,她如何会背叛夏姨娘?」 夏姨娘只是太夫人的侄孙女,平日里无事时,关起门来,太夫人自然觉得她比夫人亲近,可在外头,能够代表长宁侯府脸面的,只会是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而不是一个姨娘。 第37章 跟整个侯府比起来,夏姨娘又算什么呢? 「媛媛果然聪明。从前我就觉得你颇为通透,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辰表哥谬赞了,辰表哥既然考了我,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考考辰表哥。」卫奕辰略有些诧异:「哦,是什么问题?」 「辰表哥会乖乖听舅舅的话,迎娶刘家大小姐吗?」 「媛媛对这个问题很关心?」 卫奕辰看向姜媛菀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姜媛菀却仿佛毫无所觉。 「当然关心,表哥的妻子,就是侯府日后的女主子了,我还是希望能够提前与表哥的妻子打好关系的。不过,那个人如果是刘大小姐的话,怕是没可能了,我日后也只好见了她绕道走。」 「放心,这门亲事,成不了。」卫奕辰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寒芒。 「不过,媛媛关心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卫奕辰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姜媛菀的脑袋上摸了摸。 嗯,手感果然很好,总算是明白,好朋友为什么那么喜欢逗妹妹了。 在姜媛菀一点点瞪圆的眼睛中,他畅快地笑了起来。 「小姐,您说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啊?」芳佩好奇地看着姜媛菀……的头顶。 一向生人勿近的世子,居然摸了她家小姐的头! 「表哥不过觉得我好玩,逗一逗我罢了,能有什么意思?」 「可是,奴婢觉得世子对小姐很特别呢……」芳佩小小声地说。 如果世子真的喜欢她家小姐,好像也不错啊! 姜媛菀伸出手指头,在她额头上戳了一记:「行了,别想东想西了,表哥只能是我的表哥。」 寄人篱下的生活已经十分不易,何苦再让主人家像防狼一样的防着她? 姜媛菀十分有自知之明,才不准备借着表哥表妹的身份发展什么青梅竹马之情。 「行了,你就别替小姐操心了,小姐的事儿可急不来。」芳芷将芳佩拉开:「若是你有看对眼的人,倒是可以告诉小姐,让小姐为你做主。」 芳佩的脸一下子红了,看得芳芷与姜媛菀忍俊不禁。 ☆☆☆ 接下来,姜媛菀在悠闲中度日。 没了惹是生非的夏姨娘,长宁侯夫人又在处理夏姨娘留下的人手,暂时没空管姜媛菀。 日子要是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可就舒坦了。 最近,夏姨娘原先那院子里的人,日子颇不好过。 府中的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眼见着夏姨娘失势了,便恨不得人人都凑上来踩一脚,这几日,举报夏姨娘的下人络绎不绝。 很快,夏姨娘所做的事都被抖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夏姨娘想害的不仅仅是卫锦珊,还有姜媛菀。 幸而姜媛菀运气好,这才没中招,否则,指不定就会落得跟刘家大小姐一个下场。 刘希嘉背后有家族支撑,失了名声,还可以与府上的世子爷议亲,姜媛菀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若是失了名声,怕是只能被打发去乡下地头了。 芳佩刚得知这个消息时,气得破口大骂:「夏姨娘心肠真真歹毒,她这是要把小姐往死路上逼啊!」 「小姐,舅老爷方才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给您压压惊。」 芳芷将那一匣子东西放在姜媛菀跟前,俱是精巧的玩意儿,或是名贵的首饰。 姜媛菀的目光从那些东西上一掠而过,「这些东西,是单给了我呢,还是四表姐也有?」 「听说只有您有。」 姜媛菀面上的笑容淡了不少:「舅舅待我可真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我。不过,到底四表姐才是他亲女儿,他便是疼我,也越不过四表姐去。」 「小姐说的是,此番小姐与四小姐一起遭夏姨娘算计,侯爷就算要安抚,也不该只安抚小姐才是,否则,四小姐怕是又要盯着小姐了。」芳芷道。 姜媛菀对芳佩道:「你去打听打听,夫人和四表姐知道舅舅给了我东西,有什么反应。」 「是。」 过了一会儿,芳佩来回:「小姐,这事儿奇怪得很,夫人和四小姐听说老爷给了您东西……没有任何反应。」 若是以往,长宁侯明着偏袒姜媛菀,卫锦珊院子里早有丫鬟遭殃了,可这一回,也不知是卫锦珊学乖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竟然安静得很。 「原来如此。」姜媛菀的心情沉重了几分。 第38章 夏姨娘虽是个胆子大的,却不是思维缜密之人,姜媛菀不觉得单凭她一人,能够完成这一连串的密谋。如今看来,这其中果然有问题。 长宁侯安抚了姜媛菀,却没有安抚同样遭受无妄之灾的卫锦珊母女;卫锦珊母女明知长宁侯送了珍宝给姜媛菀,以示安抚,却不敢埋怨长宁侯偏心……种种迹象,证实了姜媛菀心中的猜测——这件事与那对母女脱不了干系。 为了长宁侯府的颜面,长宁侯对外不得不维护长宁侯夫人,可私底下,长宁侯准备给长宁侯夫人母女一个警告。 姜媛菀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胆敢把手伸到她这儿来,只是吃个警告,怎么够? 夏姨娘已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接下来,该轮到长宁侯夫人母女了。 「小姐,您打算怎么办?」姜媛菀想到的,芳芷显然也想到了,她压低声音道:「如今没了夏姨娘,夫人在后宅一家独大,日后她若是想对您出手,会更肆无忌惮。」 「可,若是小姐得罪了夫人,日后日子会更不好过吧?」芳佩迟疑道:「夫人到底是夫人……」 经过这件事,芳佩越发看清了长宁侯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哪怕长宁侯夫人并不怎么得太夫人和长宁侯的喜欢,只要她还是长宁侯府的正室夫人,在紧要关头,太夫人和长宁侯一定会维护她。 连夏姨娘,太夫人都能说弃就弃,自家主子在太夫人和长宁侯心中的地位,怕是连夏姨娘也不如。 「便是小姐不与她们对着干,她们也不会放过小姐的。」芳芷忍不住道:「瞧瞧这回,夏姨娘想算计小姐,夫人和四小姐……怕是也想算计小姐。小姐若是白白吃了这亏,一声不吭,只怕夫人和四小姐会变本加厉。」 「芳芷说得不错,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不能忍。」若是人人都能来欺负她、算计她,日后,还有谁会把她当一回事?她已经退无可退,再退,只怕连骨头渣子也要被人吃了。 既然,长宁侯还惦记着她身上的那点儿利用价值,就必须对这件事做出表态,别想蒙混过关。 「更衣,我要去见舅舅。豆#豆#网。」 芳芷取来一件衣裳,芳佩为姜媛菀梳着头:「小姐,要不要把舅老爷派人送来的首饰戴上?」 姜媛菀淡淡扫了一眼桌上那些精致的首饰珠花:「不必,将我刚入府时戴的簪子和珠花取来。」 长宁侯刚派人将姜媛菀接来府中时,姜媛菀头上的首饰只有一支银簪。因此,长宁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头都十分瞧不起她。 可她一个小女孩儿孤身在外,便是真有什么贵重之物,也保不住。 这支银簪,还是姜媛菀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母亲亲自插在她头上的。簪子并不起眼,但有一头被打磨得颇为锋利,紧要关头,拔下来便可以当做武器使用。 靠着这支簪子,以及外人对她的轻视,她躲过了数次危机。 无论后来,长宁侯和后宅的女眷送了她多少华贵的首饰,姜媛菀最喜爱的,还是这支银簪。 「小姐,这样打扮……是不是太素净了一点儿?」芳佩踟蹰地道。 「按我说的做就是。对了,芳芷,将我刚来时带的行囊收拾一下,我有用处。」 不多时,姜媛菀便带着芳芷与芳佩出现在长宁侯的门前。 「媛媛,方才舅舅派人给你送去的小玩意儿,你可喜欢?若是不够,舅舅再给你送一些过去。」 待长宁侯看见了姜媛菀素净的打扮,以及手上拎着的小包袱,神色微变:「媛媛,你这是……」 「舅舅,我梦到父亲和母亲了,打算去寺庙住一阵子,为父亲和母亲祈福。也不知哥哥现如今身在何处,只求父亲母亲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哥哥平安康泰。」 听闻此言,长宁侯神色微变。片刻后,又露出了起初的笑容:「你这丫头,真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咱们府上就有家庙,你何必舍近求远?」 「府上近日人多事杂,我留在府中,怕是没法诚心祈福。心不诚,被佛祖知道了,是要怪罪的。再者,舅舅和舅母近日怕也不得空闲,很不必再为我多费心思。」姜媛菀低声道:「舅舅,我想父亲、母亲和哥哥了。府上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家。太过劳烦舅舅和舅母,我心中也难安,舅舅就允了我吧。」 「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多,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早说过,日后,你就把府上当成自己的家。你若是实在要去寺庙,我也不拦你,只是寺庙那地儿清苦,你可不许只带这么点儿东西去。回头我让你舅妈给你好生准备一番,派人护送你去寺庙。你不许拒绝,除非你不把我当你舅舅了。」 第39章 姜媛菀闻言,淡淡一笑:「既如此,那就多谢舅舅和舅妈了。」 长宁侯不是个蠢人,自然明白姜媛菀为何会突然提出要去寺庙,还提到了已故的父母和在外头闯荡的哥哥。 无论是刘希嘉对姜媛菀的轻贱,还是长宁侯夫人对姜媛菀的暗算,都是姜媛菀不愿忍下去的理由。 姜媛菀这是在要求长宁侯表态。倘若他不给个说法,姜媛菀宁愿离开长宁侯府,像前几年一样,在寺庙长居。 不愧是贵人之后,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心思,懂得如何以退为进,在不利的环境中周旋。 长宁侯陷入了沉思。 他要不要应了姜媛菀呢?就算他不应,若是姜媛菀坚持,他也不能强行阻拦啊…… 长宁侯细细打量着姜媛菀,只见姜媛菀面儿上有着淡淡笑意,言行举止,都十分有章法。哪怕是在绝境之中,也不会慌了神,只会愈发冷静地去思索对策。 她的神态,让长宁侯想起了一个人。当年,正是那个有着坚毅神色的少年,让长宁侯下定决心,赌把大的。 虽然眼下看来,小皇帝的位置越坐越稳。但,小皇帝是太宗皇帝晚年所得之子,身子骨一向不大好,膝下又还没有皇嗣,日后会怎么样,还不好说呢……对姜媛菀,他还是得客气点儿…… 在心中做过权衡之后,长宁侯微微一叹,面上的神色越发慈和。 「媛媛,舅舅知道,你这阵子受了委屈了。你放心,日后有舅舅护着,没有人能轻易欺负你。嘉姐儿对你做的事,舅舅都知道了,虽说刘家家大势大,咱们长宁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嘉姐儿再来府上做客,你只管称病不出。你也知道,现在刘家正在与咱们家议亲,待嘉姐儿嫁入了咱们家,做嫂子的,总不能苛待了你这个表妹。」 姜媛菀目的达成,没必要再与长宁侯对着干,便乖乖点头:「我都听舅舅的。」 ☆☆☆ 姜媛菀没有想到,护送她的人,竟然会是卫奕辰。 听说,这桩差事,还是卫奕辰自己要过来的。 「定是世子不放心小姐,所以才亲自护送小姐。」芳佩倒是颇为高兴:「世子果然关心小姐。」 「你若是再为辰表哥说好话,我都要怀疑你究竟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丫鬟了。」姜媛菀没好气地道。 倒是卫奕辰,仿佛知道姜媛菀心中会有疑惑似的,亲自来向姜媛菀说明了情况。 「这次,我与博源兄恰好有事要办,媛媛所选的那家寺庙与我们顺路,我们便顺带着送你一程,这样也安全些。」 博源正是荣亲王世子周勋的字。 「原来如此。」 姜媛菀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卫奕辰怎么可能专门护送她,这根本就是大材小用。若是外出办事,顺路送她,那就说得通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谢谢辰表哥。」 对方能够想到保护她,哪怕只是顺路的,也算是有心了。 就像是前几次,姜媛菀遭人刁难恰巧被卫奕辰遇上了,卫奕辰便出手相助一样,对于卫奕辰来说虽然只是举手之劳,对于姜媛菀而言却十分难能可贵。 在长宁侯府,向她释放善意不求回报的,也就只有一个卫奕辰。 「媛媛不必这样客气,你既然叫我一声表哥,做哥哥的保护妹妹也是应该的。」 卫奕辰盯着姜媛菀的头,忽然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发髻:「这是惩罚。下一次再与我这样客气,我还这么做。」 卫奕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那天,他摸了姜媛菀的头后,便喜欢上了这种手感,并一直想要找机会再试试。 就算姜媛菀没有「犯错」,他恐怕也会找机会「惩罚」一下这个小表妹。 「这两天媛媛就好好收拾东西吧,蓑衣和伞需要带着,以防下雨,药材也要带一些,以防万一……你选的那座寺庙比较偏僻,还是做足准备的好。」 姜媛菀没有想到,卫奕辰会如此细致地叮嘱她,嗯……这真的是她那位高冷的表哥吗? 卫奕辰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那就这样吧,后日一早我来接你。」 卫奕辰走后,姜媛菀看着铜镜中自己被揉乱的发丝怔怔出神。 卫奕辰在她的面前,好像越来越随意了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 出发的那天,下着小雨。怕地上打滑,一行人的行进速度也不敢快了。 第40章 尽管坐在车厢内,但因着外头的雨丝,姜媛菀还是感觉到有丝丝凉意缠上来。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骑着马来到姜媛菀的车窗前,将一壶热水递到了姜媛菀面前。 「世子说现在天有些凉,小姐若是喝些热水,可能会感觉舒服些。」 没过多久,侍卫便感觉到手中的水壶被车厢内的人接了过去。 一阵柔和的女声响起:「替我谢谢辰表哥。」 「表小姐放心,属下定会将您的话带到。世子还说,您若是需要什么,只管派人去告诉世子,不必客气。」 「好。」 姜媛菀看着手中的水壶,心想,卫奕辰还真是个细致的人。 越是与他接触便越是发现,在他高冷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柔软的心呢。 面对这样一个人,若是一般十来岁的小姑娘,只怕早就沦陷了吧? 幸好她很清楚,她和他之间,几乎没有可能,这才能退回到安全的位置上,管住自己的心。 与此同时,在前一辆马车中,一场对话正在进行中。 「你不觉得,你对你这个小表妹,似乎好得有些过头了吗?」荣亲王世子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卫奕辰不动声色:「你也说了,她是我的表妹,我对她略微关照几分,有什么不对?」 「哪里都不对!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个女孩子。」 见卫奕辰想要反驳,荣亲王世子道:「可别拿你那套表哥表妹的理论来忽悠我,你对你那几个亲妹妹都没这么好。还有,你不止这么一个表妹吧?」 「你母亲娘家文家的女孩儿,你继母娘家刘家的女孩儿,都算是你的表妹,说起来关系比你跟你这个姜表妹还更亲近一些,怎么没见你这么关系她们?」 「人与人之间,也是要看缘分的。我与我那文家表妹性子合不来,我也没办法。」 至于刘家的,不提也罢,卫奕辰就没跟刘家人合拍过。 「所以,你与你这位姜表妹很有缘分了?」荣亲王世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卫奕辰,特意在「缘分」二字上咬了重音。 「行了,让人知道堂堂荣亲王世子这么八卦,你的形象可就保不住了。」 「看来有人想封我口,我也只好住嘴了。」 卫奕辰越是避而不谈,荣亲王世子越是确定他对他那小表妹不一般。如果他真对他那小表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恐怕早就生气了。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这次的任务,只能成不能败。」荣亲王世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放小了许多:「刘太后似乎也知道那份名单的存在,只要咱们的人一拿到那份名单,刘太后必定会派人来抢……」 ☆☆☆ 经过大半天的行程后,姜媛菀一行人抵达了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寺庙。那座寺庙香火并不旺,住的多是苦行僧,在那儿祈福,倒可落个清静。若是去那香火鼎盛的寺庙,反倒多了些纷扰。 「多谢辰表哥和世子殿下的护送,辰表哥和世子殿下要不要去庙里歇歇脚,喝杯茶再走?」 卫奕辰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孩,有那么一刻,真想顺嘴答应下来。 幸好在关键时候,他想起,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他们得提前到附近做好准备。 「不必。」 姜媛菀也只是客套一句,没指望卫奕辰和荣亲王世子真的进去,「希望辰表哥与世子事诸顺利,咱们就此别过吧。」 卫奕辰暗自叹了口气。 虽说这邀约是他亲自推掉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竟有些不舍得走了。 荣亲王世子看着卫奕辰,笑得意味深长:「姜姑娘,你这话可真是让人伤心,用不上我和奕辰了,就打发我们走吗?」 「并非如此。只是,这次辰表哥和世子殿下出来是有正事要办的,我总不好耽搁辰表哥和世子殿下的时间。」 姜媛菀纳闷地看着荣亲王世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可是诚心诚意请这两个人进去的,这两个人说是有急事要做,她才不多做挽留。怎么就变成她着急打发他们走了? 荣亲王世子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姜媛菀,又看了看紧抿着唇的卫奕辰,摇了摇头。 他觉得,他兄弟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孩子,他总得帮帮忙。 「姜姑娘不希望有人在这儿陪着你?」 「我来这儿是潜心礼佛的,有没有人陪,倒没什么。」姜媛菀想了想,有对荣亲王世子和卫奕辰客套了一句:「待两位办完事,若是得空,再来我这儿坐坐吧。」 第41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可就等着这一句呢! 卫奕辰颇觉荣亲王世子与人家小姑娘讨价还价的样子失了颜面,赶紧出手将他拖走。 荣亲王世子将胳膊搭在卫奕辰肩上,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头偷着乐呢!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闭嘴!」 ☆☆☆ 在寺庙中参观了一圈后,跟随姜媛菀而来的不少丫鬟脸上都变了颜色。 就连芳佩也一边儿打扫着屋子,一边儿抱怨。 「此处房屋也太简陋了,奴婢方才看了,那些和尚尼姑平日里吃的东西,也十分粗糙,让人难以下咽,小姐怎么受得了。要不奴婢回去跟侯爷说一声,请他为您另寻一处寺庙祈福吧?」 这一张嘴,便吸引一口灰,呛得芳佩直咳嗽。 姜媛菀见了她这狼狈的模样,不由莞尔。 她朝窗外望去,此处北面临山,东面临水,叫人看着,心情便十分疏阔。 西面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那是僧人们平日里自种的地。这里的僧人自给自足,平日里除了念经修佛,便是做些活计,养活自己。 这样的日子,倒是让人觉得分外安宁。 姜媛菀享受过大富大贵的日子,也经历过朝不保夕的生活,她并不觉得这儿有什么不好。若不是怕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暴露,给这里的僧人们招来祸患,她都想一直留在这里了。 「我觉得此处很好,不必换了。」想了想,又对跟着自己来的丫鬟们道:「虽说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你们未必能适应得了这里的生活。这回,我在这里不是只住一天两天,没个十天半月,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若是不想呆在这儿,只管回家去,舅舅那里,有我去说。只一点,若是留下来了,就不许叫苦,得按照人家寺庙的规矩来才是。」 有几名小丫鬟正寻思着该怎么想法子回府呢,听了姜媛菀的话,如瞌睡时得了枕头,赶忙道:「府上表小姐住的地方,总得有人看着,奴婢们笨手笨脚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扰了表小姐清静,倒不如回去替表小姐看家。」 姜媛菀点了点头,又问芳佩:「你呢,也要回去吗?」 姜媛菀知道,芳佩的老子娘,是跟在长宁侯身边做事的,极有脸面。芳佩在跟她之前,在府上过的日子,虽说不能与府上的正牌小姐们相比,却也像副小姐一般,没吃过什么苦。想来,庙里这样清苦的生活,她是过不下去的。 谁知,芳佩看着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却颇为硬气:「小姐在哪里,奴婢便在哪里。这里的日子,小姐都过得,奴婢如何就过不得了?」 芳佩的眼刀子从方才说要回去的几名小丫鬟身上扫过:「奴婢再不济,也知道忠心事主。若都跟某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一般,见有好处了,便一蜂窝地涌上来,见没好处了,便不见人影,奴婢成什么人了!」 那几名小丫鬟被芳佩说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尴尬。 她们承认,她们跟着姜媛菀出来,是见长宁侯看重姜媛菀,便存了几分讨好姜媛菀的心思。原以为,姜媛菀便是出来为父母祈福,也会选择那等香火旺盛的庙宇,谁知,姜媛菀竟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儿。 她们方才已经看过了,这寺庙里僧人吃的,尚且不如府上最下等的奴仆吃的,住的房间虽说打扫得还算干净,却也破破烂烂。这样的地儿,怎么能住人呢?她们虽说想要讨好姜媛菀,但也没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 若姜媛菀是长宁侯亲女,不管怎么样,这些小丫头都会咬牙坚持下去,可姜媛菀说到底也只是府上的表小姐,眼下是得长宁侯的喜欢,日后前程如何,却不好说呢…… 「罢了,是我允许她们走的,说她们做什么。人各有志,我虽说有苦修之心,却不能强迫其他人如此。勉强留她们下来,也没意思。」姜媛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趁着现在天色还好,你们赶紧回去吧,迟了可就要在这儿留一晚上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既然说了,会在舅舅跟前替你们说话,必然说到做到,不会让你们因为此事受责难的。」 「多谢表小姐体恤。」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出了门。有了领头的那个,其余人也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芳佩在背后啐了一声:「一群小人。」 「好了,小姐都没说什么呢,你倒在这里生闷气。」因芳佩没有抛下姜媛菀独自离开,芳芷待她有了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 第42章 从前在府里时,芳芷虽与芳佩称姐道妹的,但芳佩老子娘都是长宁侯身边儿的体面人,而芳芷并不能完全信任长宁侯,是以对芳佩也有几分防备。现在,经过了这么些事儿,芳芷却觉得,芳佩是个实心眼儿的,值得信任。 哪怕这次,姜媛菀与长宁侯正面对上,芳佩也只是为姜媛菀担忧,而没有生出「姜媛菀一个客居的表小姐不该跟长宁侯对上」这样的想法。 芳佩沉默片刻,才道:「我是为小姐不值。小姐平日里待她们那样好,有好吃的、好玩的从不忘分她们一份。她们却连与小姐同甘共苦的心都没有,方才,但凡她们犹豫一会子,不要答应得那么快,我也不会觉得她们这样可恶。」 「你们还不走吗?」芳芷看到一旁还站着两个小丫头,看着呆愣愣的,不知是不准备走,还是反应迟了一些。 「侯爷吩咐咱们来伺候小姐,咱们自然要跟着小姐。」 芳芷眸光微动:「你们可想清楚了,在这里吃不好,住不好。若是想留下来,可不许叫苦。」 那两名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地望向芳芷:「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不就是来伺候小姐的吗?」 芳芷和芳佩见了她们那副呆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姜媛菀,也忍俊不禁。 「好了,你们既然选择留下,就好生伺候小姐吧,小姐自然会记得你们的好。对了,还没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小丫头指着自己:「奴婢叫红玉。」又指指身旁的丫头:「她叫红杏。」 「好,红玉,红杏,日后你们就是自家姐妹了。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们说。」 红玉和红杏兴许还是第一次这样受人看重,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激动:「多谢姐姐,我们不需要什么的……倒是姐姐,有什么需要做的事,只管吩咐我们,我们会干很多活呢。」 「别急,这就有一桩任务需要你们去做。」芳佩拿出一个大包袱:「庙里清苦,师傅们也不肯收香油钱,咱们提前准备了一些蔬菜瓜果,算是咱们这些天在寺庙中的口粮。那些个碍眼的小蹄子走了,正好省了她们的份儿。咱们只管可劲儿吃,绝对吃不完。你们帮我把这些蔬菜瓜果拿去给庙里的师傅们。」 「还有这些,是针线上的人为庙里的师傅们赶制的僧鞋。」芳芷也拿出一个包袱:「你们将这些僧鞋交给庙里的师傅们,算是咱们这些天在庙里的住宿费了。」 两名小丫头深觉得了重用,笑吟吟应了,一人拎着个包袱去找寺里的主持。 芳芷看着她们的背影,感慨地对姜媛菀道:「要奴婢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借着这件事,咱们正好看看,到底那些人是可靠的,那些人是不可靠的。那些个不忠心的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可以委以重任的,小姐说,是不是?」 姜媛菀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道:「我难不成还会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而生气?若真是这样,我哪里气得过来,早被气死了。」 芳佩大惊失色地上来捂住姜媛菀的嘴:「小姐,话可不能乱说啊,什么死不死的!日后再不许说了!」 「哟,如今你胆子倒越发大了,竟做起小姐的主来了。」芳芷笑着打趣芳佩。 芳佩面色一红,见自己还捂着姜媛菀的嘴,果然十分不妥当,赶忙后退两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奴婢……奴婢也是担心小姐……」 「行了,知道你的忠心,日后我不说了就是。待咱们将房间收拾完,也该到饭点儿了。听说这家寺庙的素斋做得极好,一会儿咱们可要好好尝尝……」 ☆☆☆ 本以为,在佛门重地,能够过几日清静日子。 可当姜媛菀见到两个本不该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人时,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 「辰表哥与世子殿下的活,这就干完了?」姜媛菀走近荣亲王世子和卫奕辰,低声问道。 距离这两人送她到寺庙不过三天,这寺庙位置偏僻,就算两人快马加鞭地将事情办完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赴约吧? 况且——这两人还打扮成僧人的模样。若不是出了什么事,何必如此? 「姜姑娘认出来了?」荣亲王世子苦笑:「没想到,姜姑娘这样敏锐,竟一眼看穿了我们的伪装。」 「世子就当我天赋异禀吧。」 平心而论,荣亲王世子和卫奕辰的乔装打扮其实还算成功,就是换了他们亲爹亲妈在这儿,都未必能够认出他们来。不过,姜媛菀这些天常接触卫奕辰,对卫奕辰颇为熟悉,且她向来有超乎寻常的直觉,因此,才能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的真实身份。 第43章 若站在姜媛菀眼前的不是卫奕辰和荣亲王世子,姜媛菀绝不会多管闲事。 对于自己的小命,她比谁都爱惜。 可卫奕辰助她良多,若是卫奕辰遇到了什么困难,她无法袖手旁观;荣亲王世子是她的族人,老荣亲王与她过世的父亲颇有些交情,她亦无法置之不理。 姜媛菀想了想,问道:「辰表哥与世子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荣亲王世子见姜媛菀这般沉稳,心中暗自称奇。 不过,若是这姑娘没有些过人之处,想来卫奕辰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我们得到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件东西关乎着日后朝廷的格局。刘太后想要这样东西,她派了很多人来追我们。」 荣亲王世子口中的东西,是先帝留下的一份名单。 对于小皇帝来说,得到了这份名单,他便可知道,朝中究竟哪些人是先帝留给他的忠实班底,哪些是先帝的人,但眼下已经有可能叛变。 同样的,若是刘太后得到了这份名单,就会知道,哪些人表面上向她投诚,实际上是先帝的死忠支持者,哪些人是她必须清除的障碍。 在先帝驾崩后,由先帝手下的死士保管,这次,他们亲自来取这份名单,就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 刘太后和当今皇帝虽说是嫡亲母子,但两人之间的争权夺利,早已暗暗展开。 按照本朝规矩,皇帝年满十六便可亲政。如今,小皇帝已年满十五,刘太后却依然把持着朝政大权,全然没有要归政的意思。小皇帝不甘做刘太后的傀儡,刘太后却想着剪除先帝留给小皇帝的助力,并将侄女嫁给小皇帝,进一步地掌控小皇帝。 而荣亲王世子和卫奕辰,无疑是站在小皇帝一边的。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姜媛菀本就十分聪慧,只稍稍想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媛媛,这件事太过危险,你就别掺和了。」卫奕辰严肃地道:「若是一会儿太后的人搜查到这儿,你只装作没见过我们就是。」 在卫奕辰眼中,姜媛菀是个需要人护着的小女孩儿,哪怕心智比旁人略成熟些,也不该担负起这样的重担。 对手是太后,连他们都应对的如此狼狈,何况姜媛菀? 不过显然,荣亲王世子与卫奕辰看法不同:「照我们这样躲,被太后的人抓到,是迟早的事。不知姜姑娘有没有办法助我们脱困?」 「博源兄!」卫奕辰的语气中带着些怒意。 「稍安勿躁。姜姑娘比你想象中更能干,更坚强。我知道你不想把姜姑娘牵连进来,可我们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若是被刘太后派来的人发现我们的行踪,这寺庙中的人恐怕一个都躲不过去。毕竟,依照刘太后一贯的作风,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 「说得不错,拜你们所赐,我就算不想被牵连进来,也已经被牵连进来了。」 短短时间内,姜媛菀心中已有了论断。 这个忙,她非帮不可。不只是因为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荣亲王世子和卫奕辰出事,还因为她不能再看着刘太后手中的权柄继续扩大。 有先帝留下的力量,小皇帝与刘太后还有一争之力,若是任由刘太后得到了那份名单,将朝堂上真正忠于先帝的势力全部剪除,那么日后,朝堂或许会成为刘太后的一言堂。 「不是说,太后的人就快要追过来了?你们不会以为,假扮成僧人,就可以躲过一劫了吧?你们不是这寺庙里的人,只要有人来对着寺庙的名册一查,定会发现你们是假的。」 「不知姜姑娘有何见解?」 正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荣亲王世子才决定向姜媛菀求助。 「你们跟我来吧。」姜媛菀道:「我这次来,舅舅让我带了几个侍卫来负责我的安全,你们可以扮做我的侍卫——恰好今日我让几名侍卫为我去采买些东西,眼下那他们还没回来呢。」 姜媛菀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 正好,这两人也不知怎么弄的,五官看起来平凡无奇, 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就难以被人注意到的。 他们都是自幼习武之人, 作为和尚来说, 这自然是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破绽, 但放在侍卫身上,就不奇怪了。 「舅舅怕府上的侍卫会被人买通了朝我下手, 因此精心挑选了可靠的侍卫,且那些侍卫彼此之间并不熟悉,你们不必担心会被其他侍卫发现。等那些追兵一走,你们也赶紧离开吧。」 「好,多谢姜姑娘。大恩不言谢, 日后,姜姑娘有事直接派人来告诉我。」荣亲王世子道。 第44章 「此次是我们给表妹添麻烦了。」卫奕辰看起来颇为愧疚。 姜媛菀笑了笑:「多谢世子好意, 日后若是有需要世子帮忙的地方,我不会与世子客气的。」 「辰表哥这样客套,让人觉得怪不自在的。自我入府,你也帮过我不少, 难道就不许我回报一二不成?」 「这不一样。我帮你,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帮我,却冒着把自己搭进来的危险。」 姜媛菀开玩笑道:「若是表哥真觉得对不住我,那日后在府上就多罩着我一点儿吧。」 卫奕辰却回答得十分认真:「好, 只要表妹还在府中一日, 我定不会让人欺负表妹。」 ☆☆☆ 「你那表妹,年纪虽小, 但一言一行,倒是颇有章法,看着实在不像个侯府里头娇养出来的小姑娘。」 换上侍卫服后,荣亲王世子悄悄与卫奕辰咬耳朵。 「她可不是侯府里头娇养出来的……听说,在父亲将她接入府中之前,因没有父母庇护,她吃了不少苦。」 「难怪……我就说,你父亲可养不出这样的小姑娘来。」 「他?对他来说,女儿只是联姻的工具罢了,不需要太聪明。」所以,从长女卫锦萱,到次女卫锦萱,再到小女儿卫锦若,没有一个是聪明精干的。 卫锦萱肖似其母,小处精明,大处糊涂,没有大局观;卫锦珊倒是跟着长宁侯夫人学了些心机手腕,可目光也只看得到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儿;至于卫锦若,因不受太夫人和长宁侯重视,跟着她那不受宠的姨娘长大,养成了懦弱的性子,平日里极没有存在感。 姜媛菀则不同。她的处事方式和性情,都是一点一点被磨砺出来的。 正说着话,便见寺庙门口处一阵骚动。 刘太后派来的人,到了。 「本官奉太后娘娘之命捉拿要犯,还请主持行个方便。」 那为首之人趾高气扬,虽是在与主持商议,但荣亲王世子与卫奕辰毫不怀疑,但凡主持流露出一丝不配合的意思,对方绝对会硬闯。 「阿弥陀佛,本寺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有与没有,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们进去一搜便知。还有,把你们寺庙里所有人都叫出来,让我们对着名册一一核实。」 那领头之人道:「主持若是识相,本官也不愿为难你。毕竟,太后娘娘最是信佛。可若是主持不识相……本官也只好在这佛门之地造次了!」 这件事,根本由不得主持不同意。 虽说寺庙理应是世外之地,奈何却处于红尘之中。便是这些不问世事的和尚们,也难以抗拒来自世俗的权力。 主持心知,就凭自己,难以阻止这些人的搜查,纵使不满,也无法阻止,便闭上眼,念了一句佛号。 「还请施主尽快搜查完,还我寺庙一个清静。西边有一处是长宁侯府的女施主暂居之处,还请不要惊扰了那位女施主。」 「长宁侯府?来的是府上什么人?」 「听说是府上的一位小姐,近日出来为长辈祈福。」 不得不说,主持这话省略得极有技巧,只说是府上的小姐,并不说是哪一位小姐,来人听了,自然会认为是长宁侯的女儿或是侄女;又说那小姐是出来为长辈祈福的,却并不说那小姐的长辈已经亡故了,听者便自然而然的认为这里所谓的长辈就是长宁侯府的那几位主子。 主持说完这番话后,来人决定,一会儿搜查西边的时候,态度温和些。 长宁侯手握实权,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儿,且长宁侯夫人是刘太后的堂妹,平日里,也是颇得刘太后看重的。长宁侯府的小姐,他们若是见了,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 姜媛菀若是在这儿,就会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主持短短几句话,替她避免了不少麻烦不说,也让这些人在搜查寺庙的时候有了些许顾忌,不至于那么肆无忌惮。这无形中,为寺庙减少了很多损失。 为首之人带着底下的人细细将寺庙盘查了一番。 寺庙很小,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来人很快便搜完了。 终于,他们来到姜媛菀门前,轻轻扣了扣门,不一会儿,门便开了,里头走出个容貌秀丽的丫头来,那丫头虽身着粗布衣衫,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一般的小家碧玉可比不得。也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够养出这样副小姐一般的丫鬟来。 「姑娘可是在长宁侯府上做事的?」 「不错,我是我们侯爷亲自指派到小姐身边侍奉小姐的,不知你们有什么事?」负责来开门的,正是芳佩。 第45章 来人听说长宁侯看重这里头住着的小姐,语气越发温和。 「这位姑娘,我们正在捉拿要犯,不知小姐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那犯人极为凶恶,若是让他们混了进来,惊了小姐,可就不好了。」 芳佩闻言,连连摇头:「那可不成,咱们小姐的房间若是被你们给搜查了,哪里还有清誉在?你们这不是逼着咱们小姐去死吗?」 那人本也不指望能够亲自进去搜人,便道:「既如此,还请小姐在房间各处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若是有可疑的人,立刻来告知我们,我们也是担心小姐的安危。」 若是人果真在这位小姐的房间里,刘太后派出来的这些人哪怕是拼着得罪长宁侯府,也要进去把人给抓出来。可是,他们要抓之人几乎不可能藏在此处,因为此处根本没有藏身之地。既如此,他们也犯不着为此事得罪长宁侯府。 「这位官爷稍等,我这就进去跟我们小姐说一声。」 不多时,房间里就传出了淅淅索索的声音,看样子,那位小姐已经开始搜查自己的房间了。 过了一阵,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从窗户中飘了出来:「方才我已经搜查过了,我房间中没有歹人,请诸位放心。还请继续去搜查别的地方,尽快将歹徒给抓住。」 「惊扰小姐休息了,我们这就去搜查别的地方。」那为首之人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我们现在对那歹人究竟会藏在何处,毫无头绪。不知小姐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 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那小姐道:「我刚来这寺庙礼佛,对这周围也不大熟悉。不过,北面有几座山,若要躲藏,那里想来会是个好去处。」 那为首之人朝着北方看去,果然见到了几座被茂密植被覆盖的山头。不过,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朝着周围看了看。他见东面是水,西面是僧人们自种的农田,南面是一堵墙,俱不是能够藏人的地方,心下便也认同了这位小姐的话。 若是他们所追之人当真逃到了此处,也只有那几座小山可以藏身。 为首之人朝着他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追。」 待他们走后,芳佩终于松了口气,软软地摊在椅子上:「可算是走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小姐,您不知道,方才那些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奴婢都吓死了。」 「怕什么,人又不在咱们这儿。」 芳佩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然是怕露出什么破绽来,被他们刨根问底啊。」 作为一个家生子,芳佩见过的最大的阵势,无非也就是后宅有人犯了错,被长宁侯夫人责罚,或是哪个妾室不安分,被长宁侯夫人发卖出去。她哪里见过今日这样的事? 「好了,喝完茶,压压惊吧。」芳芷亲自捧了一杯茶递给芳佩。 「小姐,此处住着不安全,咱们要不要尽快回府?」 芳佩心有余悸,这样的事儿若是再来一回,她可吃不消。 这一次,她们算是躲过去了,若是还有下一次,她们就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不必着急,这些人应该不会再来了。咱们要是现在匆匆忙忙地走了,反倒惹人起疑。」姜媛菀道:「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吧。」 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对她带来的几名侍卫逐一盘查,不过,相信凭那两人的手段,几遍是查到他们身上,他们也有法子应对。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芳佩出去打水的时候发现,长宁侯府的马车停在了寺庙前。 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身材挺拔,眼神犀利,明明是远道而来,他却表现得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芳佩愣了愣,「侯……爷?」 「带我去见媛媛。」 「舅舅怎么来了?」当长宁侯出现在姜媛菀面前的时候,姜媛菀满脸惊讶。 「你就住这种地方?」长宁侯一路走来,早已将这寺庙的环境尽收眼底。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若是熟悉他的人,便可知道,他心中已经十分不满了。 「若是早知道,你要来的,是这种地方,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来的。」 长宁侯惯常去的都是皇家寺庙之类的香火鼎盛之地,便以为寺庙都差不多,他没有想到,竟有寺庙能够破到这个地步,更没有想到,这样一座又破又偏的寺庙,竟会被姜媛菀找到并选中。 难怪他派来伺候姜媛菀的一些奴仆连一天时间都没有撑过,就急匆匆回了府上。 第46章 虽说那些奴仆称是奉姜媛菀之命,回来替她看着她所住的碧海轩,但长宁侯心中是存疑的。如今,看着这寺庙中的环境,他心中的那点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这儿很好,是个能够让人静心礼佛之地。」 「静心?恐怕是惊心才对吧。」长宁侯不置可否:「昨日之事,舅舅已经听说了。这寺庙这般偏僻,竟还有劫匪在附近流窜,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住在这里,终归让人不放心。」 「随舅舅回去吧,媛媛。若你还想为长辈祈福,家里自有小佛堂可供你使用,再不然,待过几日,让你舅母带你去皇觉寺。」 长宁侯明白姜媛菀出来祈福,不光是为了祭奠父母,更是为了给他提个醒,好让他明白,她不是可以任由旁人随意欺辱算计的。 如今,长宁侯亲自来接姜媛菀回府,也算是给足了姜媛菀面子。 姜媛菀想了想,道:「我没什么意见,都听舅舅的。不瞒舅舅说,昨日里我听说这附近有歹徒,心里头也是怕得不行呢。幸而这里是佛门重地,想来那歹徒也有几分顾忌,没敢进来,否则我晚上怕是要连觉都睡不安宁了。」 芳芷带着红杏与红玉两名小丫鬟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幸而来的时候东西带的就不多,这时候归拢起来倒也方便。 ☆☆☆ 姜媛菀不知道,在她离府的这些天,长宁侯府并不太平。 先是太夫人以长宁侯夫人管家不利为由,夺了长宁侯夫人的管家之权,而后,长宁侯以卫锦珊失仪为由,命卫锦珊在府中禁足思过,与此同时,负责教导卫锦萱的嬷嬷,也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长宁侯府。 太夫人和长宁侯不是傻子,姜媛菀都能够想到的事,他们自然不会想不到。 虽说在刘家人面前,太夫人和长宁侯选择维护长宁侯夫人,但自家人关起门来,有些账,就可以好好算一算了。 夏姨娘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太夫人疼了这么些年的堂侄女,这次,被迫放弃夏姨娘,让太夫人十分恼火。且长宁侯夫人这次的行为,也让太夫人感受到了威胁。太夫人深感,若再不对长宁侯夫人加以钳制,恐怕长宁侯夫人这个做儿媳的就要爬到她头上去了。 因此,这回收拾长宁侯夫人,太夫人丝毫没有手软。 太夫人日日让长宁侯夫人去她那儿立规矩不说,还时常当着下人的面呵斥长宁侯夫人,长宁侯夫人理亏,只得忍气吞声。 偏偏这还不算完。 后宅没了一个夏姨娘,太夫人一口气又塞了好几名青春美貌的丫鬟给长宁侯做妾。长宁侯最近时常流连于新姨娘房中,也只在初一十五时,才会去看看长宁侯夫人。长宁侯夫人不如新姨娘年轻美貌,长宁侯便是留宿她房中,两人也只盖着被子纯聊天,长宁侯夫人心中不知有多郁闷了。 卫锦珊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去太夫人那儿请安的时候,受太夫人斥责训诫就不说了,长宁侯这个大家长,更是明着表达了对她的不满。 「女孩子家,以贞静贤淑为要,成日里欺负这个,算计那个,像什么样子!算计人算计到自家姐妹身上去,若是被人知道了,你以为哪家会要你这样的搅家精?你最近留在家中好生学规矩,就不必出门了,省得在外头丢了我长宁侯府的脸面!」 卫锦珊自幼娇生惯养,从未受过这样严厉的训斥,不知暗地里哭了多少回。 就是长宁侯夫人,听了这番话,也顾不得自己受的那些罪了,最近正想法子劝长宁侯取消禁足令呢。 如今卫锦珊已到了相看人家的年龄,若总是不出门,外头人哪里能知道卫锦珊的好处?更别说,卫锦珊近日收到的帖子,还有一些是公主郡主送来的,这样好的结交贵人的机会,岂能错过?推了这一次,日后这些贵女还会不会给卫锦珊下帖子,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长宁侯做出的决定,轻易不会动摇。更何况,他既然说了要给姜媛菀一个交代,便不能敷衍了事。 这些年在姜媛菀身上,他费了多少心思?想不到因为卫锦珊的一点小心思,险些功亏一篑! 幸好姜媛菀没被算计到,否则,她这步棋就彻底废了! 因此,对于来求情的长宁侯夫人,他只淡淡道:「别来求情了,让珊姐儿好好学学规矩才是正经,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萱姐儿最近也在学规矩,珊姐儿学了出来,正好与萱姐儿做个伴。若是学不好,就去佛堂里头接着学吧。」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你若再替她求情,就直接送去家庙。」 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第47章 长宁侯夫人心下一沉。 太夫人的态度,长宁侯的态度,让她越发确定他们发现了什么…… 看样子,最近一段时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好在太夫人和长宁侯没打算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既然如此,她和卫锦珊总不会一辈子受到冷遇的。 「对了,萱姐儿现在没了母亲,过一阵子,你将萱姐儿记在名下,日后萱姐儿也好说亲。」 长宁侯虽恨夏姨娘自作主张,卫锦萱毕竟是亲生女儿,他不得不替卫锦珊考虑。 「这怎么行!」长宁侯夫人脱口而出:「夏氏才犯了那样的大错,嫂嫂和嘉姐儿现如今还在气头上呢,我怎么能把萱姐儿记在名下?若是老爷不放心萱姐儿,让李姨娘照顾萱姐儿,也就是了。」 长宁侯夫人口中的李姨娘,原是长宁侯的通房丫鬟,在府中资历颇深。李姨娘性情木讷,年老色衰,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在后院便如透明人一般。若是卫锦萱跟了李姨娘,长宁侯夫人也不担心她们会翻出什么风浪来。 谁知,长宁侯听了长宁侯夫人的话,冷笑一声:「夏氏为何会犯这样的错,你我心知肚明。夏氏固然可恨,你也不无辜!」 长宁侯夫人心下一凉:「老爷这是疑我?」 「行了,别做出这般姿态了,我手里头要是没有证据,也不会这般与你说话。萱姐儿他们必须有个身份,你若是不愿把萱姐儿记在名下,我回头便开祠堂,把萱姐儿他们兄妹三个记在辰哥儿他娘名下。」 若真这样操作,卫锦萱兄妹三人在礼法上,就从庶子成了原配嫡子与原配嫡女了。 原配所出子女地位本就高于继室所出子女,长宁侯夫人看着自己孩子被卫奕辰压了这么些年,心中已是憋屈不已,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夏姨娘所出的几个子女也压到她孩子的头上来? 「若是我将萱姐儿记在名下,那明哥儿和刚哥儿……」 「一个记在李姨娘名下,一个记在朱姨娘名下。」两个都是很早便跟了长宁侯的老人了。若是年轻的姨娘,长宁侯也不放心把儿子交给她们,尤其卫奕明已经不小了,与年轻的庶母总是要避嫌的。 长宁侯夫人权衡了一会儿,咬牙道:「确实如老爷所言,女孩子家家,还是有个好出身,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她才在长宁侯跟前露了马脚,此时自然想要挣回一些印象分:「萱姐儿这孩子,也怪惹人疼的,回头我就将萱姐儿记在我名下,一应用度比照珊姐儿的来。回头,娘家那头若是问起,我自会与他们解释。萱姐儿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若是萱姐儿嫁得好,日后,咱们府上也多一分助力。明哥儿与刚哥儿都是少爷,只要人出息上进,出身倒是没那么打紧。」 说了那么多话,也唯有最后一句,才是长宁侯夫人真心想说的。 两害相较取其轻,长宁侯夫人宁愿捏着鼻子认下卫锦萱,也不愿卫奕明和卫奕刚成为嫡子,哪怕只是记名嫡子也不行!庶女成嫡女,将来不过是多给一副嫁妆,若是庶子成了嫡子,日后分家,岂不是要多分一份产业出去? 再者,依照太夫人对卫奕明的宠爱,若是卫奕明成了嫡子,保不齐太夫人便要为他争取世子之位! 长宁侯见长宁侯夫人还算上道,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生硬:「这事儿夫人看着办就是,我相信,若是夫人真用了心,便没有夫人办不好的事。」 换言之,若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就是长宁侯夫人没有用心了。 长宁侯夫人脑仁一阵阵的疼,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向长宁侯发火。 早些时候听人说她前头的原配夫人被夏姨娘逼得郁郁而终,她还觉得是那原配夫人没有手段,现在,她才明白,最气人的,并不是夏姨娘本身,而是长宁侯的态度。 「对了,过两日,我准备去接媛媛回府。我知道,你待媛媛,向来只有面子情,可哪怕是面子情,你也给我做好了。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和珊姐儿欺负媛媛,便是看在媛媛已故父母的面子上,我也饶不得你们。」 「是,老爷放心,待媛媛回来后,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兴许是先前卫锦萱之事让长宁侯夫人太过愤怒,此刻,长宁侯夫人听长宁侯为姜媛菀而敲打她,倒没有太大的感触。 长宁侯夫人心知,她和卫锦珊怂恿夏姨娘拿巴豆去算计姜媛菀一事,怕是已经被长宁侯知道了,长宁侯才会说这样一番话。姜媛菀这些日子遁去寺庙,也未尝不是在抗议。 现在,长宁侯夫人失了太夫人和长宁侯的信任,在这府中处处受人掣肘,举步维艰,又怎么会继续去找姜媛菀麻烦呢? 第48章 ☆☆☆ 姜媛菀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被长宁侯给接回了侯府。 刚从寺庙中出来的她穿着打扮都十分朴素,与刚来侯府时没有什么区别,偏偏下人们前后两次的态度大相径庭。 姜媛菀第一次入府时,下人们都当姜媛菀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看她的眼神要多鄙夷有多鄙夷,而这次,下人们待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看这样子,像是被敲打过了。 「媛媛,舅舅与你说过,你就把府上当你自己的家,下人们有任何怠慢之处,你表妹有任何失礼之处,你都只管来告诉舅舅。」 「放心吧,舅舅,我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今日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你也累了,就早些休息吧,舅舅明日再来看你。」 姜媛菀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走出姜媛菀的碧海轩,一名小厮附在长宁侯的耳边说了什么,长宁侯勃然色变:「这个孽子!」 「老爷, 世子的事……您看……」那小厮支支吾吾,显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罢了,我亲自过去看看。你们都机灵点儿, 别走漏了消息, 尤其是夫人那儿, 不能让她知道, 否则,难保她不会多想。」长宁侯眯着眼, 意味深长地道:「现在,咱们府上,可不能再起什么风浪了。」 「是。」小厮自动理解为府上与承恩公府的事还没解决,长宁侯不愿节外生枝,所以要瞒着长宁侯夫人。 也幸好最近太夫人借着训斥长宁侯夫人之机, 将管家之权拿了回来,长宁侯夫人又时常被太夫人拒在房中立规矩, 否则,想要做到这一点,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呢。 姜媛菀后来才知道,在她被长宁侯接回府中的那一日, 卫奕辰也回了府中。 那时候, 他受了很重的伤,整个人神志不清,是被人给抬回来的。 据说,长宁侯得知这个消息, 非常生气, 仿佛生怕儿子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祸事来,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 他偷偷瞒下了这件事,对外只说是儿子与朋友打马球时不慎受伤,需要静养。 姜媛菀回想起那天遇见卫奕辰和荣亲王世子的情形。也不知道,卫奕辰和荣亲王世子后来,究竟有没有把那件要事给办成。 卫奕辰伤得这样厉害,荣亲王世子爷想必好不到哪儿去。 姜媛菀猜想,长宁侯对于卫奕辰在做什么,多少也是知情的。 想想也是,若是没有长宁侯这个大家长的默许,卫奕辰又怎么能够去小皇帝的身边做小皇帝的亲信呢?只是,卫奕辰的所作所为,兴许跨过了长宁侯给他定下的那条线,否则,长宁侯不会那般生气。 恰在此时,被姜媛菀派去库房取药材的芳佩回来了。 「小姐,您让奴婢取的药材都在这儿了。这些药材,您是准备送去给世子的吧?咱们现在要去看世子吗?」 姜媛菀点了点头:「平日里在府中,表哥对我多有照顾。如今表哥受了伤,于情于理,我也该去关心一下。」 因卫奕辰还没醒,姜媛菀没见到人,就被请了出来。她送去的药材,卫奕辰身边儿的人倒是客客气气地收下了。 目的已达到,姜媛菀不再逗留,转身离去,谁知,半路上,却被人给叫住了。 「表妹。」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姜媛菀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她可一点儿也没有与府上的几位「表哥」发展出超越表兄妹感情的打算,平日里也是很注意与几位「表哥」避嫌的。 尤其是长宁侯夫人的儿子卫奕靖,因卫奕靖对她存了些许好感,她不知被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针对了多少次。在姜媛菀心中,从卫奕辰到卫奕靖,都是麻烦的代名词。 姜媛菀恨不得立刻走人,可惜,这样做未免太失礼,也太刻意了一些。 她转过身,无奈地与来人见了礼:「三表哥。」 卫奕靖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姜媛菀了,他的脸上,带了几分真切的喜悦:「表妹,你近日可好?听说你祈福的那座寺庙遭了贼,你没有什么事吧?」 「表哥放心,我没事。出门时,舅舅特意为我安排了一些侍卫呢。」 「那就好,那就好。」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姜媛菀的脸上,「这些日子没见……表妹看着有些清减了,表妹要注意身子啊。我那儿有些上好的补药,要不,我派人给表妹拿些回去补补?」 姜媛菀婉言拒绝:「我没病没灾的,哪里就到要吃补药的地步了?三表哥若是有补药,不妨拿来送给大表哥吧,大表哥如今才是需要好好补补呢。」 第49章 卫奕靖的母亲和妹妹都是心眼极多的人,也不知卫奕靖是怎么养成这样实心眼的性子的。 「大哥那儿,我自然也送了药材过去。不过,我送去的药材,他多半是不会动的。」卫奕靖看起来有些失望。 身为原配嫡子与继室嫡子,卫奕辰与卫奕靖的关系,实在一般,也就比卫奕辰和卫奕明的关系好上那么一点。 卫奕靖会来看卫奕辰,一是他碍于礼法,不得不来,二是他盼着借这个机会见见姜媛菀,不知为什么,平日里他总是见不到姜媛菀。可真见到了人家,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卫奕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想为他聘两位刘家表姐中的一位为妻,他嘴上不说,心里并不情愿。他是自幼与刘家两位表姐一起长大的,对两位表姐颇为了解,她们的性情,他并不喜欢。若是让他自己选择,他只会选择姜家表妹…… 少年的钦慕,表现得太过明显,姜媛菀哪怕想要装作看不见,都不可能。 她没有兴致再与卫奕靖交谈,侧着身子让了路:「三表哥这是要去探望大表哥吧,我就不耽误三表哥的时间了。」 「好,表妹回去好好休息吧。」 姜媛菀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卫锦珊。 似乎,每次见到卫奕靖的时候,卫锦珊都会出现在他的附近呢。 姜媛菀冲着卫锦珊笑了笑,卫锦珊见状,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两人私下相处时,卫锦珊从来都不曾掩饰过她对姜媛菀的敌意。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姜媛菀听到卫锦珊在她耳边说:「离我三哥远点。我三哥,不是你这样的孤女能够肖想的。」 姜媛菀微微侧头:「这句话,四表姐不该跟我说,应该跟你三哥说去。纠缠不休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卫锦珊面色阴郁,眉头紧蹙,眼看着就要发火,却听姜媛菀道:「我说错了,三表哥若是听得进四表姐的话,恐怕四表姐也用不着舍近求远,特意来警告我了。」 「三表哥就在前面,四表姐确定要在这里与我吵架吗?你觉得,三表哥若是看我们在吵架,会不会觉得是你在欺负我?传到舅舅耳中,舅舅又会怎么想呢?」 「你!果然是有倚仗了,竟然这样对我说话!」卫锦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在她眼中,姜媛菀还是那个任她搓圆捏扁的小可怜,哪怕是受了委屈,也只敢迂回着替自己出一口气。哪知道,如今的姜媛菀,竟变得这样奸猾! 「四表姐知道有依仗的是我不是你就好。要么,你就时时刻刻看着三表哥,别让他跟我见面,要么,你就劝三表哥打消对我的念头。你若是欺软怕硬,劝不住三表哥,就对我动手脚,我保证,三表哥一定会知道你对我做过的事!」 「你别以为你能够挑拨三哥与我之间的感情,你以为,你一个外来者,就能够挑战我在三哥心中的地位吗?」 「你可以试试。反正,成与不成,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损失,可对于你就不一样了,毕竟,在三表哥眼中,你一直是个单纯娇俏的妹妹。」 姜媛菀歪了歪头:「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如果你不来惹我,我本来也懒得跟你说这些话。从前,你爱给我使小绊子,我没理你,不是因为我怕了你,而是因为你的那些小把戏,我不在乎。可是往后,你再来算计我,小心我剁了你伸过来的爪子。」 卫锦珊闻言,扬起手一巴掌就挥了过来:「贱、人!不过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种罢了,也敢爬到我头上来撒野!」 卫锦珊的动作快,姜媛菀的反应更快。 那只挥过来的手,被姜媛菀准确地捉住,牢牢地禁锢在半空中:「看样子,四表姐一定要撞一次南墙,才会后悔是吗?好,我成全你。」 卫锦珊拼命挣扎着,想将手从姜媛菀的手中抽出来,可姜媛菀看着瘦瘦小小,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任她怎么挣扎,都没能让姜媛菀松上一分半毫。 「松手!你给我松开!」卫锦珊气急败坏地道。 若是她们现在这模样被下人看见了,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正在这时,一阵暴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卫锦珊,你扬着巴掌,是想打谁?!!!」 卫锦珊没有想到, 自己找了姜媛菀那么多次麻烦都没被发现,这次居然会被抓个现行。 「父,父亲……」 长宁侯的瞳眸中, 倒映出姜媛菀惊慌失措的脸:「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亏这几日你母亲还与我说你已经知错了……看来你是本性难移!」 第50章 「父亲, 这只是个误会, 我没有想打表妹……」卫锦珊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 「为父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你敢做,就不敢认么?你以为, 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想做什么?」 姜媛菀并没有因为卫锦珊被训斥流露出丝毫的高兴。 她要的是卫锦珊受到实质性的惩罚,而不是仅仅得到几句无关痛痒的训斥。 「舅舅,想必您也看到了,四表姐对我有多大的敌意。我不是不知道, 四表姐不喜欢我,我以前不想舅舅因为这么点小事操心, 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跟舅舅说。」 「可这次,四表姐非但想掌掴我,还辱骂先父先母, 我若是不闻不问, 也就枉为人女了。」 长宁侯听了这句话,面色一变。 当众辱骂姜媛菀的父母?便是刘太后都不敢这么做! 长宁侯扬起手来,狠狠给了卫锦珊一个耳光:「你的礼仪,你的教养都哪里去了?竟敢对长辈不敬, 是谁教你这样做的!你这个不孝女, 还不快给我跪下!」 「父……亲?」卫锦珊一下子被长宁侯给打懵了,她不明白, 长宁侯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府上人都知道,姜媛菀的母亲是长宁侯快出五服的堂妹,关系已经颇远了,姜媛菀的父亲,又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他们算是她哪门子长辈! 长宁侯为了两个陌生人打她不说,还让她跪下?她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泪珠很快盈满了卫锦珊的眼眶。 若是以往,长宁侯恐怕早就心软了,可这一次,他无动于衷。 「怎么,你听不懂为父的话吗?还是说,你要让为父帮你下跪?」 话音刚落,卫锦珊就感觉到从自己肩头传来一阵极大的力道,她双膝一痛,竟被长宁侯按着跪在了地上! 「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我让你起来了,你再起来。」 卫锦珊的心如坠冰窖。 强烈的屈辱感和仇恨一齐涌了上来。 卫锦珊低垂着头,任由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落下。 她发誓,她迟早要将今日遭受到的一切双倍奉还给姜媛菀! 「媛媛,舅舅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这次舅舅一定会好生处罚你四表姐的。」长宁侯对卫锦珊疾言厉色完,转过头对着姜媛菀又是一派和颜悦色。 这样的反差,很难让人心里头没有想法。 何况,如今姜媛菀站着,卫锦珊跪着。 姜媛菀将卫锦珊的仇视和不甘尽收眼底,心中无悲无喜。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进府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与卫锦萱或者卫锦珊争宠,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奈何卫锦萱和卫锦珊一个个都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她也只好反击了。 「舅舅素来为人公正,舅舅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让舅舅为难。若是四表姐在舅舅这儿受了罚,对我怀恨在心,回头再找我麻烦,为了避免与四表姐发生矛盾,我也只好长住寺庙之中,以求清净了。」 长宁侯叹了口气,温言安抚道:「媛媛,舅舅既然说过,舅舅会护着你,不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舅舅一定说到做到。舅舅知道你在担心你四表姐这次受了罚,日后仍不吃教训,不把你当回事儿。你放心,这次,舅舅绝不会再姑息。」 卫锦珊见状,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媛菀这个孤女竟敢当面威胁长宁侯,而长宁侯竟然还吃她这一套! 她都已经当面挨巴掌还被罚跪了,长宁侯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像处理夏姨娘一样,把她远远地送走? 正胡思乱想着,卫锦珊就听长宁侯说道:「明日,你就去皇觉寺为你祖父祈福吧,媛媛这般孝顺,你自然也不能落下了。」 「父亲……父亲求您罚我抄书吧!哪怕挨板子也可以!您……您不要把我送走……」 卫锦珊抽噎着说道:「大姐姐上次欺负了表妹,您也只是罚她在府里闭门思过……您不能这么偏心……」 一旦被送走,她什么时候才能被接回来? 况且,无缘无故被送去寺庙,外头人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儿,到时候,她可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正是因为你大姐姐上次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训,你们才会争相效仿。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第51章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先在寺庙中忏悔一年。若还有下次,你就一直在寺庙中呆着吧!怎么,你有异议?」 「女儿不敢有异议。」卫锦珊神情麻木。 她这一走,长宁侯夫人在府里,怕是更要孤立无援了。 一想到长宁侯夫人被逼着答应将卫锦萱记在自己名下,卫锦珊就一阵心塞。 这次,她们看似借刘家之势除去了夏姨娘这个心腹大患,可实际上,她们根本没讨到任何好处,反而被太夫人和长宁侯抓住了把柄,处处针对。 她们到底图什么啊! 很快,长宁侯夫人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父亲,不是已经罚过咱们母女了吗?如今,我管家之权被夺,你被禁足在家不许出门,你父亲还逼着我将那贱人生的贱种记在名下,这难道还不够吗?你父亲为什么还要让你去寺庙那种地方,还一去就是一年?」 说着说着,长宁侯夫人就开始激动起来:「庙里那样清苦,哪里是能够常住的地儿?你若是只去住个几日也还罢了,住一年,还不许人去服侍你,你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不行,我这就去找你父亲,若他还没罚够,觉得不解气,只管冲我来!靖儿,你也跟我一起去,给你妹妹求个情。」 最后一句话是对儿子卫奕靖说的。 卫锦珊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母亲,别去。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谁去劝都没有用,您若是去劝了,指不定父亲还要迁怒您,何必呢……」 「成不成的,总要去试一试。」长宁侯夫人将卫锦珊揽在怀里:「我苦命的儿啊,你父亲怎么就那样狠心……」 这时,一旁的卫奕靖终于开口了:「母亲只知道妹妹被父亲责罚了,可知道,妹妹为何会被父亲责罚?」 「妹妹她,当着父亲的面掌掴表妹,还侮辱表妹的父母,正好被父亲听到了。妹妹会得这惩罚,并不冤枉。」卫奕靖说这话时,神色颇为复杂。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的母亲和妹妹并不喜欢姜媛菀,但他着实没有料到,私底下,卫锦珊竟会这样对她。 所以,这就是姜媛菀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原因? 此时,卫奕靖对于卫锦珊,心里头是存了不满和埋怨的。私底下,姜媛菀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呢。 「姜媛菀,又是姜媛菀!我就知道,只要一遇上姜媛菀,准没好事儿!」长宁侯夫人简直恨姜媛菀入骨:「靖儿,你是不是被那个死丫头给迷昏头了,不向着你妹妹,竟向着那个死丫头,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我饶不了那个死丫头!」 「母亲请三思,这次父亲对妹妹处罚会这么重,说明了父亲对表妹的看重。母亲若是执意对表妹动手,一旦事情败露,恐怕与父亲的夫妻情分就彻底毁了。这次的事给母亲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母亲要一错再错?」 「你为了个死丫头,竟然这样与我说话?」长宁侯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奕靖。 她对姜媛菀的敌意,就是起源于卫奕靖对姜媛菀的喜爱。若不是怕姜媛菀这个孤女坏了卫奕靖的前程,她又何必处处针对姜媛菀? 可现在,长宁侯夫人发现,她最担心的事,似乎快要成真了…… 「靖儿,我不管你对那个丫头有什么心思,你得知道,我和珊儿才是你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会一心一意为你打算。姜媛菀那丫头,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主儿,不值得你在她身上花心思。你现在喜欢她,不过是因为你见的女孩儿少。待你见到的女孩儿多了,她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长宁侯夫人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愤怒,苦口婆心地劝自己的儿子。 「现在,姜媛菀视我和珊儿为敌,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子,站到我和珊儿的对立面吗?你是我和珊儿所有的指望,若是连你都不站在我们这边儿了,我们该怎么办?」 卫奕靖听了长宁侯夫人的话,心乱如麻。 从前他还天真的以为,总有一天,长宁侯夫人会理解他,不会再强逼着他娶刘家表姐。到了那时,他自然就可以与心悦之人在一起了。 现在,他才明白,他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 他心悦之人,与他的母亲和妹妹,原来是相互敌对的。 可是,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 「母亲说的真好。若不是早知道是母亲嫌贫爱富,看不上姜表妹,将姜表妹逼到了对立面,只怕连我都要信了母亲那番情真意切的说辞呢。这府里头,果然再没有人比母亲更会说话了,难怪母亲上能讨得祖母和父亲的欢心,下能引得仆从交口称赞。」 第52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刚解除禁足的卫锦萱。 卫锦珊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兽一样,愤怒地瞪着卫锦萱:「你来做什么?谁允许你过来的?」 「呵,四妹这话说的好笑,我马上就要被母亲认在名下了,母亲的住所,我为何来不得?很快,母亲这儿,就会有我的房间,到时,咱们姐妹之间,可就更亲近了。」 卫锦萱忽然偏头问长宁侯夫人:「对了母亲,我是您的长女,都说长幼有序,我的房间,怎么也不该比四妹的差吧?不然,祖父和父亲那儿,可说不过去,您说对吧?」 自夏姨娘出事后,卫锦萱变了很多。 从前的卫锦萱明媚而张扬,因头上有太夫人庇护,做事总带着几分随性。 可她现在,十分阴郁,且比从前更有攻击力了。 卫锦珊毫不怀疑,卫锦萱恨她,同时,也恨长宁侯夫人。毕竟,若不是她们,夏姨娘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可卫锦珊没有想到,卫锦萱竟是这样的胆大包天,现在都还没有正式被记到长宁侯夫人名下呢,竟然就敢在她们面前嚣张。 「你不过是个庶出的,纵使记在母亲名下,也只是个记名嫡女,你难道还想与我这正经嫡女比肩不成?」 「什么记名嫡女、正经嫡女的,我不爱听,四妹最好以后也别提。否则,我只好去问问父亲,是不是哪怕我被记在了母亲的名下,日后仍然要低四妹一头,四妹吃剩下穿剩下的,才轮得到我。」 「卫锦萱,你不要太嚣张!」 听卫锦萱左一口母亲,右一口母亲,卫锦珊炸了:「你就不怕惹恼了母亲,母亲不同意把你记在名下了吗?你别忘了,还没有发生的事,都是有变数的!」 「如果这件事,母亲可以自己做决定的话,母亲根本就不会同意把我记在名下。同意让我做卫家嫡长女的,是父亲。母亲若是不同意将我记在名下……难不成,是要跟父亲对着干的意思吗?」 卫锦萱笑得花枝乱颤,卫锦珊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挠花她这张小人得志的脸。 「好了,不与四妹你拌嘴了。日后我就是你嫡亲的长姐,你不懂事,我却不能跟着你一起不懂事,日后待我搬过来了,再好生教导你规矩,省得你继续口无遮拦,败坏了咱们家的名声。」 在卫锦珊发怒前,卫瑾萱道:「咱们言归正传,我今儿个,是来找三弟的。」 听了这话,卫奕靖疑惑地看向卫锦萱。 他与后宅女眷见面的时间颇少,尽管卫锦珊可以说是和卫锦萱从小斗到大的,但卫奕靖与卫锦萱,还真的没打过几次交道。 「听说,母亲正在联系刘家人,想要将大哥和嘉表姐的婚事搅黄了,好成就三弟与嘉表姐的好事。但凡母亲出手,就没有不成事的,做姐姐的在这里就提前恭贺三弟得此佳妇了。」 「你……你说什么?大哥和嘉表姐的婚事, 是父亲在和承恩公府商议,母亲怎么可能会出手阻挠?这不是在违逆父亲吗?」卫奕靖脸色苍白地看着卫锦萱。 「是啊,这不是在违逆父亲吗?可这有什么法子, 嘉表姐是那么个出身, 又是太后娘娘的最为疼爱的侄女, 母亲怎么可能便宜了大哥呢?俗话说,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好的人, 当然要留给三弟啊!想必不止母亲一个人这样想,刘家之中,怕是有许多人这样想,只要母亲跟这些人一联手,可不就如愿以偿了?」 卫锦萱笑嘻嘻地说。 长宁侯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母亲这是怎么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在话, 母亲就不高兴了?」卫锦萱摇了摇头:「哎,果然我不是亲生的,不管我说什么,母亲都不爱听。既如此, 我也不在母亲跟前讨嫌了。」 「既然你还想叫我一声母亲, 你就最好乖乖的,别惹我生气。否则,我也只好亲自出面管教一下你这个不孝女了。」长宁侯夫人冷冷地道:「就凭你这样顶撞我,我便是再怎么罚你, 老爷和母亲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事儿就是拿到外头去, 也没人会说我的不是!反倒是你,在家中就敢这样顶撞自己的母亲, 日后,哪家敢要你!」 嫡母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拿捏庶女,哪怕卫锦萱如今成了记名嫡女,长宁侯夫人在她跟前,也有天然的优势。 太夫人年事已高,等闲不会出门应酬。卫锦萱若是想出门交际,可不就得跟着长宁侯夫人去吗?不出门交际,其他人家的夫人不知道长宁侯长女的秉性,就不好为自家儿子求娶。 旁人想了解卫锦萱,少不得要跟长宁侯夫人打听,只要长宁侯夫人在外头稍微露点儿口风,说些卫锦萱的不是,卫锦萱的名声,也就别要了。除非卫锦萱不准备嫁人了,否则,她有的是求着长宁侯夫人的时候! 第53章 「多谢母亲提醒。若是母亲不说,我都忘了,我快要及笄了。」卫锦萱皮笑肉不笑道:「母亲想多留我几年,所以不曾带我出去交际,我是可以理解的。母亲放心,我不急着出嫁,我还要留在家里,好好‘孝顺’母亲呢。」 卫锦萱看了看身旁的卫锦萱,笑意更深了一些:「四妹虽只比我小两岁,想来也不急着嫁出去。到时,咱们姊妹二人长伴母亲身侧,也好让母亲笑口常开。」 她不傻,有长宁侯夫人这样一个「母亲」在,她在外头能有什么好名声?长宁侯夫人恨透了她,在外头走动时,自然不会说她什么好话。 既然不管她怎么做,都是这么个结果,她还不如好好给自己出口气呢。 她是不急的,最差也就那样了。只是不知道,比她小两岁的卫锦珊急不急。 只要一想到,夏姨娘现如今正在承恩公夫人的庄子上,不知受着怎样的折磨,她就疯狂地想要报复。长宁侯夫人母子三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好一起跟着她倒霉! 「好了,母亲既然这般不喜欢我,我就不在母亲跟前讨嫌了。等三弟跟刘家小姐订婚时,母亲可别忘了告知我一声,让我也替三弟欢喜欢喜。」 挑拨长宁侯夫人母子的同时还顺便狠狠气了长宁侯夫人一把,卫锦萱表示,目的已达到,她很满意。 卫锦萱走后,余下长宁侯夫人母子三人之间,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卫奕靖动了动唇,看着一脸疲惫的长宁侯夫人,终是没有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但他心里头,终究不可能没有芥蒂。卫锦萱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插在卫奕靖的心间。 卫锦珊见状况不对,挑了挑眉:「三哥,你不会真的信了大姐的话吧?夏姨娘和大姐,与咱们从来都不对盘,他们见不得咱们好,才来咱们面前挑拨离间的。」 卫奕靖沉默了片刻,说:「其实,也不见得都是挑拨离间吧?至少大姐有一点没有说错——母亲想为我聘嘉表姐为妻。」 「嘉表姐既是自家表姐,又得太后姑母喜爱,母亲为三哥挑了嘉表姐,也是为三哥好。三哥莫非觉得嘉表姐配不上你不成?」 「承恩公府的嫡长女,自然只有别人配不上她的份,没有她配不上别人的份。」想起骄纵的刘希嘉,卫奕靖摇了摇头:「这事儿,母亲还是消停些的好。刘家舅舅和舅母,在为刘嘉表姐择婿时,可从来没把我列入过考虑范围。如今,大哥在与嘉表姐议亲……母亲可别弄巧成拙了。」 「母亲,儿子言尽于此,请您三思而后行。至于妹妹……我的婚事,就不牢你操心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哥哥娶媳妇,妹妹也要跟着掺一脚的道理。」 长宁侯夫人呆愣半晌,忽然抱着卫锦珊痛哭:「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大表姐今日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姜媛菀看着不请自来的卫锦萱,挑了挑眉。 「我是来向表妹道歉的。我虽痴长表妹几岁,但行事不如表妹稳妥。过去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表妹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卫锦萱对着贴身丫鬟比了个手势,那丫鬟会意,立刻捧着一匣子首饰上前。 「这是我这些年得的首饰中最好的几样,今日,我将这些首饰赠予表妹,算是给表妹赔罪了,还望表妹不要嫌弃。」 那首饰匣子里头装的,果然是极好的东西,有好几样还是太夫人的陪嫁之物,既贵重又别致。 「大表姐客气了,我与大表姐之间,不过是一些闺阁女儿家的不睦罢了,并无深仇大恨。便是大表姐不来赔罪,我也不会往心里去。」姜媛菀淡淡地道。 是鼓动夏姨娘和卫锦萱来算计她的长宁侯夫人与卫锦珊更可恶,还是直接对她动手的夏姨娘和卫锦萱更可恶?姜媛菀说不清。 不过,从卫锦萱此行中,她的确看出了卫锦萱想与她和解的意思。 夏姨娘被送去了承恩公夫人的庄子上,长宁侯夫人就成了卫锦萱最大的敌人。对于卫锦萱来说,首要的就是要对付长宁侯夫人,与其他人的矛盾相较之下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姜媛菀虽然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卫锦萱关系有多好,但卫锦萱愿意与她息战,总是好事。她虽然有把握对卫锦萱的每一次进攻予以还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人会期盼自己被人针对、被人挑衅。 「大表姐的意思,我已收到,大表姐放心,只要日后大表姐不与我为难,我自然不会与大表姐为难。只是,这些东西太过贵重,且都是大表姐的心爱之物,我不能收,还是请大表姐带回去吧。」 第54章 姜媛菀说着,就要将手中的首饰匣子还给卫锦萱,却被卫锦萱按住了手:「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诚意,若表妹真的信我,就收下吧。」 说着,卫锦萱发出一声感慨:「当初我眼皮子浅,屡屡因为几件首饰而与表妹发生矛盾,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还真的挺可笑的。对我们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永远不是几件珍贵的首饰,或是争一口气,这个道理,我到现在才明白。」 「既然大表姐这样说,东西我就收下了。我才得了几套舅舅命人给我打的头面,大表姐选一套,带回去吧。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既收了大表姐的礼,总该回赠一份才是,大表姐可别害我做无礼之人。」 卫锦萱闻言,掩唇笑道:「好吧,好坏歹话都让表妹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表妹嘴这样巧,难怪父亲这么喜欢表妹。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跟表妹心平气和地聊天,也挺好的。」 「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不是吗?」姜媛菀也露出一个微笑。 卫锦萱愣了愣,继而笑着点头:「对!太对了!」 「我今日来,除了跟表妹交流感情外,还有一件事想提醒一下表妹。我与卫锦珊斗了这么些年,自认对她的秉性是比较了解的。这次,她因为表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算了的,表妹还要多多提防她才是。」 「知道了,多谢大表姐提醒。不过,估计短时间内,长宁侯夫人和卫锦珊是没空对付我了。至少这些日子,我能得到些许安宁。」 卫锦萱走后,芳佩叹道:「大小姐真的变了很多呢。」 「当然,她和她的兄弟已经没有母亲可以依靠,怎么可能不变呢?若是她自己不能立起来,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姜媛菀道:「只有被父母护着的孩子,才有任性的资格啊。」 芳芷闻言,一阵心酸,想当初,自家小姐的父母还在时,自家小姐又何尝不是完事不操心呢? 如今,自家小姐步步筹谋,成长到这个地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 刘家和长宁侯府在议亲,但过程并不顺利。 承恩公夫人觉得名声大过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刘希嘉只能嫁到长宁侯府上。承恩公却不这么想。 「嘉儿如今虽说名声上有了瑕疵,但有太后娘娘从中斡旋,未必就嫁不得身份地位高于长宁侯世子的人。」 「那看来,我这一步是走错了?咱们可要回绝了长宁侯府?」长宁侯夫人试探性地问道。 「不,不必。若是太后那儿没有法子,长宁侯世子也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咱们先别给长宁侯府准话。」 长宁侯上门替儿子求娶刘希嘉,几次被承恩公岔开话题。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看不出承恩公夫妇的心思。 长宁侯本也没有要为自家长子联姻刘家女的意图,不过是迫于承恩公夫人的怒火,不得不答应。 刘希嘉当初名声未毁时,长宁侯对她尚不是很满意,如今她名声已毁,难不成还想挑挑拣拣?真当自己是皇家公主不成?就是皇家公主,也没有这么任性的! 长宁侯见刘家只一味搪塞着,不肯给个准话,便直言,「府上对这门婚事既然颇有顾虑,我亦不愿勉强。日后,嘉姐儿自有嘉姐儿的姻缘,辰哥儿的姻缘,我亦有打算……」 「妹夫,我自然是很看好辰哥儿的。辰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本事了得,行事稳重,若是嘉姐儿能与辰哥儿成婚,日后,我也不必再操心什么了。只是,妹夫也是知道的,太后娘娘十分疼爱嘉姐儿,曾经说过,嘉姐儿的婚事,不许我们善做主张,必要问过她的意思才行。所以,我们现在,实在没法给妹夫一个明确的答复。」 「兄长和嫂子的难处我明白,所以,我不欲让兄长和嫂子为难。近日登门实在冒昧,兄长和嫂嫂只当我从未上门提过婚吧。」 承恩公夫妇见长宁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都傻眼了。 求亲求亲,自古以来,都是男方上门求娶,再没有女方上赶着男方的。长宁侯府不长宁侯不再求娶刘希嘉,他们总不能拉下脸来硬把女儿塞到长宁侯府吧! 宫中, 刘太后正与皇帝一起用午膳,氛围十分和乐。 「哀家记得,这些都是皇上喜欢吃的菜, 皇上吃吃看, 合不合胃口, 若是不合胃口, 哀家再让他们重做。」 刘太后虽已年过四十,看着仍如三十许人, 保养得宜。许是因为久居上位,她看上去颇有威势,并不那么好亲近。 第55章 尽管她在皇帝面前特意放低了姿态,但仍然让人有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皇帝仿佛对此不甚在意,只笑了笑, 道:「母后这儿的厨子,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甚合朕意。」 皇帝今年十五岁,举手投足间虽已颇具威严,但在刘太后这样精明强干之人的对比下,到底还是显得有些青涩。 「那就好, 那就好。咱们娘儿俩, 也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吃过饭了吧?」 「是,母后事务繁忙,总是没有时间与朕一道用饭。朕惟愿能够尽快亲政,为母后分忧。」 刘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淡:「皇上年纪还小, 哀家虽对你寄予厚望, 可也担心,你不能处理好这些政务。国家大事, 非同小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处理好的。」 皇帝垂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讽刺:「万事开头难,朕先为母后分担一部分,母后看如何?」 似是怕刘太后不同意,皇帝又道:「这样,也好堵住那些大臣的嘴,省得他们成日里无事,总说母后要效仿武曌,牝鸡司晨。」 听到这话,刘太后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皇帝温和地道:「母后忧国忧民,再没有人比朕,更明白母后的心,只要那些人看到母后在教导朕如何处理政务,料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自然,朕对政务一窍不通,这一时半会儿的,是理不顺的,总要母后多多教导朕一阵子。」 刘太后听到皇帝的话,良久才道:「皇上才是天下之主,依哀家说,那等倚老卖老之人,就该好生处置了,否则,省得他们仰仗着过去的一点儿功劳,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皇帝面露惶恐之色:「母后,这可使不得。父皇当初临终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儿臣好生听这些大臣们的话的,儿臣岂敢违背父皇的意思?就是母后,若是当真要无故处置了这些功臣,只怕也会寒了底下人的心。」 「哀家不过随口那么一说罢了。」刘太后叹了口气。 她要是真能够把那些难缠的老头子搞定,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么烦恼。 刘太后的口气又变得温和下来:「皇帝,哀家知道,你是嫌哀家霸占着权柄,不肯还给你。可你也不想想,古人说,成家立业。你如今正是性子不稳的时候,连家都没成,哀家又怎能放心把国家大事交给你来打理呢?」 皇帝心下咯噔一声,明白重点来了。 刘太后若是压根儿就不想将权力交付给他,那么根本就不必与他吃这顿饭,说这么些话。 可她如今松了口,只能证明,面对那些老臣的压力,她有些顶不住了。又或者,她已经知道,那份名单,落入了皇帝的手中。若是她再不肯做出让步,皇帝会联系先帝留给他的班底,而后一步步蚕食她的势力。 刘太后看了皇帝一眼,说:「若能有贤良的皇后在一旁劝着皇上上进,哀家就什么也不必愁了。」 皇帝理所当然地道:「这事儿倒也好办,按照祖宗规矩,皇家挑选后妃时,应将适龄官家女召集起来,逐一筛选,直至最后,条件最优者为皇后。对于这些事,朕不大懂,不过想来,祖宗这样规定,必有其道理,母后说,是不是?」 刘太后自然不敢明着说大齐的祖宗规矩不对,可这样挑选后妃,显然不符合她的心意。 「妃嫔这样挑选,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皇后之位,到底非同小可,非德才兼备之女不能胜任。皇帝的表妹嘉姐儿,皇帝也是知道的,那丫头秉性纯良,为人大气,宫里的下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若是由她来做皇后,哀家也不必操心什么了——皇上看如何?」 刘希嘉只比皇帝小几个月。 当时,刘希嘉才出生时,太后就有意要为自家侄女与亲儿子牵线,奈何那时候太宗皇帝还在,中宫皇后也还在,她虽然得宠,却只是个小小的嫔。皇子的婚姻大事,没有她插嘴的份儿。 后来,太宗皇帝虽去了,小皇帝却也有了自家的主见,并不喜欢时不时腻在自己身边讨好自己的刘希嘉。因此,刘太后的心愿,一直没有实现。 而此时,刘太后以亲政为饵,要求皇帝立刘希嘉为后—— 刘太后与皇帝对视着,彼此的眼神中,都透露出绝不退让的意思来。 良久后,皇帝才道:「母后也知道,刘家表姐,前一阵子,才刚在长宁侯府失禁,名声尽失。这样一个女子,便是入宫给朕做普通的妃子,都不够资格,何况是皇后?」 「朕,还不想日后被人耻笑一辈子,说朕只能娶这样一个皇后。」 刘太后眉毛一扬:「待日后,她成了皇后,今日之事,众人自然会忘记。」 第56章 皇帝幽幽地道:「那天刘家表姐当中失禁之事,许多人都看见了,如今,消息只怕已经扩散到民间了。便是他们不敢议论,难道就会忘了此事不成?母后可否将心疼刘家表姐的心分给儿子一二分?」 「皇上!」刘太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警告之意。 皇帝很失望:「母后,果然非要逼儿子娶刘家表姐不成?母后,将朕置于何地?将皇家威仪置于何地?」 「母后可知,立后乃是家国大事!便是朕同意立刘家表姐为后,底下的大臣们、宗室的宗亲们,也绝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子母仪天下!」 刘太后闻言,面色愈发阴沉。 她知道,皇帝说的是对的。 在所有人都极力反对的情况下,她还真没有把握将刘希嘉扶上皇后之位。 可若是刘希嘉做不了皇后,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其他的高门贵女嫁给皇帝,然后和皇帝一起对付她么? 不,她是绝对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的。 刘太后刚想开口,就听皇帝说:「其实,朕不一定非要娶刘家表姐。刘家表妹也是很不错的,母后说,是不是?」 刘希慧? 刘太后眸光一转,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刘希慧在刘太后面前,向来不及刘希嘉得宠。可在刘希嘉为后希望十分渺茫的时候,让刘希慧入宫为后,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刘希慧到底也是刘家女,且平日里,对刘太后十分孝顺。日后若是入了宫,自然会跟刘太后一条心。 「你刘家表妹,虽不及你刘家表姐伶俐,但也是个好孩子。你若是选她做你的皇后,哀家没有意见。」 「可朕突然想到,刘家表姐乃是承恩公之女,刘家表妹的父亲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爵位,其父也只是个四品官。如此一来,刘家表妹身份上就欠缺了一些,怕是做不得皇后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刘太后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皇帝笑吟吟道:「母后看,朕以从二品妃位册封表妹,封号为慧,如何?如此,即可彰显表妹之聪慧,又暗合了表妹的名字。」 到手的皇后之位眼看着就要飞了,刘太后当然不乐意。 可皇帝说的话,又确实在理,他反驳不了。 这时候,刘太后心下暗自懊恼,平日里怎么就光顾着提拔弟弟去了呢? 刘希慧的父亲虽说如今也是个正四品官员,说起来身份地位也不算低了,又有个做侯夫人的姐姐,但依她的身份来说,要做皇后,还是不够的。京中世家多,许多人出身都比刘希慧强。 从前刘太后觉得这样很好,刘希慧与刘希嘉在身份上有一定的差距,前者威胁不到后者的地位,自然只有一心一意辅佐后者的份儿。可如今,刘希嘉入不得宫了,刘希慧又只能做个普通的妃子,刘太后自然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好了。 「慧姐儿到底是你表妹,只封个妃位,是不是不大妥当?就封她为从一品贵妃吧,她虽不是你舅舅嫡亲的女儿,可也是你舅舅的侄女,你总得给她一些体面。」 刘太后道:「哀家想了想,这皇后之位,还是要慎重考虑,不能急于一时。这次,就先选几个妃子进宫伺候皇上,过个几年,待选好了人选,做足了准备,皇上再封后也不迟。」 只要有几年缓冲时间,刘太后自然就有办法将刘希慧扶上皇后之位了。 「有了贵妃这些懂事的孩子来照顾皇上,哀家也能够渐渐的将手头上的事交给皇上了。」 想要达成目的,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皇帝若是愿意按照刘太后说的来做,刘太后也不介意给他一点甜头尝尝。 皇帝心中好笑,太后老是玩这么一手,她不嫌腻,他都嫌腻了。 「母后考虑问题向来全面,就依母后说的办吧。」 皇帝眸色沉了沉。 刘太后今日执意让他立刘希慧为贵妃,但愿,来日她不要后悔。 皇帝记得刘希慧,那位表妹,总是跟在刘希嘉的身后憨憨厚厚、任劳任怨,哪怕刘希嘉欺负她,她也从来不在意。可当二人的身份地位颠了个个儿,刘希慧对刘希嘉,真的还能一如往昔么? 刘家二房被大房压了这么些年,真的会没有一点儿想法么? ☆☆☆ 皇帝走后,刘太后冷哼一声:「瞧瞧,从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听了几句外人的挑拨,竟是与哀家离心了。」 这种时候,刘太后身边儿的心腹李嬷嬷不好开口附和她,说皇帝的不是,只得劝道:「皇上如今还小呢,自然不能体会到您的用心。待皇上大了,就会明白,只有您,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第57章 「小?」刘太后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小了。他已经成长到可以与哀家争权夺利的地步了。」 「对了,今日是慈顺的忌日,皇上又去给她上香了?」 李嬷嬷怔了怔:「先帝虽说一度废了慈顺皇后,可到后来,还是恢复了慈顺皇后的位份。再怎么说,慈顺皇后名义上也是皇上的嫡母,想来,皇上礼数这样周全,也是为了堵住外头那些人的嘴。」 刘太后冷笑道:「什么堵住旁人的嘴?你就别再唬哀家了。哀家看,皇上受先帝影响,对慈顺皇后,比哀家还要恭敬些。」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切莫与皇上生了嫌隙,皇上到底还是顾念着主子您的——他登基之后,虽对慈顺皇后处处恭敬有加,却并未将慈顺皇后追封为太后。」 母以子贵。 刘太后能有今天这样尊崇的地位,靠的都是皇帝。李嬷嬷自然不希望刘太后与皇帝之间关系闹得太紧张。 可皇帝想亲政,刘太后不甘放权,两人之间的冲突在所难免,李嬷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缓和这对天下至尊母子之间的关系。 刘太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是因为他知道,哀家绝不会同意!他犯不着为了个死人与哀家作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先帝就防着哀家了。不让皇上与哀家亲近,教皇帝尊敬慈顺皇后,朝中那些大臣,也在先帝的授意下,处处与哀家作对。你以为,哀家现在是在和皇上斗、和宗室斗吗?错,哀家是在和先帝斗!」 「若不是先帝给皇上留下了这么多的底牌,皇上一个稚龄小儿,凭什么与哀家争!」 李嬷嬷闻言,低下头不做声。 这种大事,已经不是她能够轻易插嘴的了。 她心中有些担忧,总觉得,腥风血雨兴许就在眼前了。 ☆☆☆ 一队人马从宫中浩浩荡荡地出去,驶向了刘宅。 承恩公的人远远的就看到了宫里来的传旨官,赶忙去给承恩公报信儿:「老爷,宫里头来人了,恐怕是大小姐喜事将近啊!」 承恩公闻言,心脏一跳,一阵狂喜涌了上来:「我就说过,有太后娘娘出马,再没有办不成的事。」 承恩公夫人亦喜得直念了三声阿弥陀佛:「幸好咱们没有应下长宁侯府那头的婚事,否则,不就耽搁了嘉儿的前程了?当年,嘉儿刚出生时,就有大仙给她批命,说她命中带着贵气,如今啊,可算是应验了!也不知那大仙还在不在,回头,该把他好生供起来才是。」 两人忙不迭地整理仪表,准备迎接天子的使者。 谁知,过了好一阵儿,都没有见天子的使者上门。 承恩公不由有些纳闷:「按理说,就这么点儿距离,脚程再慢也该走到了啊。」 承恩公夫人在一旁劝道:「老爷,再等等吧,心急吃不了肉豆腐。」 这时,有家丁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老爷,夫人,宫里头来的人……朝二老爷所在的地方去了!」 「什么,难不成是宫中的使者找错了门???」 承恩公夫妇急急忙忙地赶到刘家二老爷门前, 只见一名太监在里头宣旨,其余人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鸿胪寺卿之女刘氏出身名门、德才兼备、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常入宫承欢太后膝下, 颇得朕与太后之心, 今特封为贵妃, 以便常伴君侧,钦此。」 承恩公夫妇到的晚了点儿, 没听到前头传旨太监所说的「鸿胪寺卿之女」几个字,只听说宫里头要册封刘氏女为贵妃。 当听到这个头衔的时候,承恩公夫妇愣住了。 刘太后一直说,会尽力将刘希嘉扶上皇后之位,如今怎么只是个贵妃? 难道, 因为刘希嘉先前声名有损,皇帝不让她做皇后? 这倒也是有可能的。 贵妃就贵妃吧, 虽说不及皇后尊贵,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总比嫁给寻常人家强得多! 想当初, 刘太后初入宫闱时, 连贵妃都不是,只是个婕妤呢,刘希嘉的处境比刘太后当初,好了太多。只要入宫便有刘太后相护, 待日后诞下皇子, 未必不能封后! 承恩公夫妇自我安慰了一阵,心里头总算是好受了些。 当他们看到传旨太监欲将圣旨交给刘希慧时,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且慢——公公,这册封圣旨,应该是给我家嘉姐儿的吧?」 承恩公夫妇得刘太后看重,时常出入宫闱之中,传旨太监也是认得他们的,不过这次,他面上神色严肃,并不见平日里的谄媚讨好。 第58章 「给国公爷和夫人请安。这圣旨,是鸿胪寺卿之女刘氏的封妃诏书。」 传旨太监将「鸿胪寺卿之女」几个字着重强调了一遍。 鸿胪寺卿乃正四品官职,正是刘家二老爷如今的职位。 承恩公夫妇闻言,瞪圆了眼睛,心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要进宫的,不是他们女儿吗,怎么变成二房的刘希慧了? 刘希慧平日里跟在他们女儿身边做小伏低的,如今竟一声不吭地顶了他们女儿的名额进宫? 刘希慧被封为贵妃,从此以后,他们见了她,都要给她行礼,改口称娘娘了!这殊荣,本该是刘希嘉的! 刘二老爷与刘二夫人笑着接过圣旨,「都说我家丫头不如嘉姐儿伶俐,再没有想到,我家丫头竟有这样的造化。大哥大嫂,也是得了消息,来为我家丫头庆贺的吧?」 「哎,说真的,慧丫头还小呢,我们本是想多留她几年的,日后,待她进了宫,可就难得一见了。可是,太后娘娘和圣上旨意如此,有什么法子呢?」 因着在刘太后身上尝到了甜头,刘家对于送女入宫之事,可谓十分热衷。 刘家二老爷与承恩公并不是嫡亲的兄弟,只是堂兄弟,隔了一层,自然不似亲兄弟那般亲厚。 这些年来,承恩公一脉一直牢牢地压在刘家二房上头,二房嫡女在大房嫡女跟前宛如跟班。如今,刘家二老爷与刘家二夫人感觉总算可以在承恩公夫妇扬眉吐气一把了。 承恩公夫妇见了刘家二房夫妇这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头憋屈的不行。 可宫里头来的人还没走呢,他们便是满心的愤懑,现在也不能发作。毕竟,刘希慧封妃之事,明显是得到了刘太后的首肯的。他们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刘太后面子。 「恭喜弟弟和弟妹了,慧姐儿是个好孩子。」 承恩公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可在场之人都看得出,她言不由衷。 刘二夫人却仿佛没看出来似的,亲亲热热地拉起承恩公夫人的手:「太后娘娘向来更疼嘉姐儿,我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怎么会看中慧姐儿。大嫂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啊,就怕因为这件事,让大哥和大嫂心里头不痛快,倒与我们生分了。」 承恩公夫人被刘二夫人得意的话刺得内伤,咬牙道: 「弟妹言重了,咱们家出了一个贵妃,是好事,不管是家里头哪个女孩儿有这份荣幸,我都高兴,这是咱们阖府的荣耀。应该好生庆祝一番才是。」 「我就知道,大哥和大嫂最是明理了,大哥和大嫂放心,慧姐儿入宫后,定不会忘了家族的栽培的。」 一旁的传旨太监看到这一幕,颇觉满意。 刘太后择了刘希慧,弃了刘希嘉,心中也怕承恩公夫妇心存怨恨,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扯了她的后腿。 如今看来,承恩公夫妇不悦是有,但并不敢违背刘太后的意思。 这就好。否则,两房若是闹起来,刘太后也会十分头疼的。 「既然旨意已传达到,杂家就回宫了。太后娘娘常说,家和万事兴,希望各位谨记。」 「太后娘娘的话,咱们自然没有不从的,公公就放心吧。」 待传旨太监一走,承恩公夫妇再也忍受不了,立马寻了个借口离开。 志得意满而来,近乎落荒而逃,这种反差,由不得人不侧目。 刘希慧敦厚的面庞上满是笑意:「定是嘉姐姐那事儿被皇上知道了,否则,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 「慧儿,你如今虽然被封为贵妃,可你万不能因此而轻狂起来,在人前对你伯父一家不敬。」 刘二老爷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不会被眼前的富贵冲昏了头脑:「你能够入宫,靠的是太后娘娘。你伯父,毕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弟弟,太后娘娘不会乐意看到你对你伯父不敬的。还有嘉姐儿,她再有不是,也是太后娘娘疼了这么多年的侄女,你日后在太后娘娘跟前服侍的时候,不要说嘉姐儿的不是。」 刘希嘉兴奋之色微敛,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倒是刘二夫人闻言颇为不悦:「老爷,从前咱们处处不如大哥他们,向他们低头也就算了。如今咱们慧儿都成贵妃了,咱们怎么还要处处看他们脸色?若是一直这么憋屈,慧儿这个贵妃当的有什么意思?」 「无知妇人!慧儿如今还没站稳脚跟呢,你就得意忘形了!可别回头给慧儿招来祸患!」刘二老爷斥道:「慧儿如今的荣耀,都是太后娘娘给的,若是太后娘娘哪天不想给慧儿这份荣耀了,随时可以收回。现在,慧儿还什么资本都没有,你就撺掇着她与大哥和大嫂作对,这不是在害慧儿么?」 第59章 刘希慧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就放心吧,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我不会对大伯他们不敬的。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忍不得这么一会儿?」 「我入宫后,太后姑姑自然会提拔父亲。待日后,父亲登上高位,我也得了皇上欢心,诞下皇子,咱们便算是站稳了脚跟。到时,太后姑姑就算依旧偏心大伯他们,看在我们能带来的利益的份上,两家发生冲突之时,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刘希慧的目光中满是坚定:「母亲不必担心,迟早有一天,我们二房会取代大房,成为刘氏一族的嫡系!」 刘二老爷笑道:「还是慧儿知我心意。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刘家二房这头气氛十分好,承恩公府中,承恩公夫人却是砸了一样又一样东西。 「刘、希、慧!再没有想到,竟是那小贱蹄子顶了我女儿的入宫名额!平日里跟在我儿身边,看起来老实得不得了!谁知道,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娘也不是个好东西,一朝得势,尾巴就翘上了天!哼,封了贵妃又怎么样,日后入了宫,若是没有家族支持她,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承恩公夫人现在心里头那个后悔啊,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当初绝不会提拔刘希慧!没有刘希嘉,刘希慧根本就没有机会入宫!更没有机会见到皇帝和刘太后! 她也不想想,当初她让刘希慧来给刘希嘉作伴,根本就是打算用刘希慧的笨拙来衬托刘希嘉的聪慧,用刘希慧的平庸来衬托刘希嘉的娇美,用刘希慧的卑微衬托刘希嘉的高贵。 可以说,刘希慧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承恩公夫人也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刘希嘉恨不得将刘希慧直接给撕了:「母亲,我忍不下这口气,若是因我名声有瑕之故进不得宫,我也认了。可我这次分明是给刘希慧那贱人做了踏脚石!」 「母亲,难道,咱们要看着那贱人在太后姑姑的扶持下,日后压在咱们头上吗?」 承恩公夫人刚想开口说话,就见承恩公阴沉着一张脸进来了:「不甘心又如何?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让慧姐儿入宫,是你太后姑姑的意思,你还想跟你太后姑姑对着干不成?」 「我不管你从前与慧姐儿是如何相处的,你要记住,日后,你们身份有别,你见了她,得恭恭敬敬地行礼,喊一声贵妃娘娘了!」 今天这记闷棍,不仅把承恩公夫人和刘希嘉敲疼了,同样也把承恩公给敲疼了。 可这几闷棍是刘太后赏的,他们不能不认。 刘家所有的荣耀都来自于刘太后,刘太后是刘家上下绝对不能忤逆的人。 只不过,从前都是承恩公一脉依仗刘太后作威作福,如今,轮到他人倚仗刘太后之势来欺压承恩公一脉了,承恩公心里头终究不是滋味儿。 承恩公叹了口气,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已经发生的事,多想无益。不管入宫的是你,还是慧姐儿,都是我刘家女,得益的,终归都是我刘家。若是慧姐儿知趣,日后,咱们自然会扶持她。若是她不知趣……」 承恩公顿了顿,语气变得森冷起来:「我刘家,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吾家金凤凰》卷一 作者:丹萤 02、《吾家金凤凰》卷二 作者:丹萤 03、《吾家金凤凰》卷三 作者:丹萤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