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食在好命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第二日,兰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衣裳送来,柳柳正奇怪着,她还以为是兰儿,找她一问,兰儿比她还要诧异。 「柳柳,李侍卫不是说从今往后你就在公子院子里伺候了?怎么还要去洗衣房洗衣裳?」 柳柳可从没听过这事儿,等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才想到昨晚上公子把王大夫轰走后,好像是和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当时她好像没认真听,就嗯嗯啊啊下一通应付。 柳柳顿时拍了一下脑袋,公子肯定是瞧见她得意的心不在焉,这才故意把话说的含糊,让她没反应过来,就把这事给定下了。 柳柳咬咬牙,有时候还真觉得公子花样百出,稍不注意就 会被他钻了空子。 昨晚上没驳,今早她去公子院子里伺候的事就铁板上钉钉了。 柳柳暗暗责怪自己大意,也只好往公子院子里去。 她到时,公子竟还没起身? 柳柳微微诧异,公子向来起的早,可嫌少睡到日上三竿。 柳柳诧异着完全没发现李卯见她踏进院子眼睛里飞快掠过一抹兴奋,急急忙忙走过来吩咐道:「柳柳,我有急事要去办,公子要起身了,劳烦你进屋伺候梳洗。」 李卯丢下这句话就一溜烟儿跑远了,那速度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阵风刮过去。 柳柳见他没影了才后知后觉,李卯叮嘱了她什么,她抿着嘴在屋外站了会儿,屋里已经传来公子唤人的声音。 柳柳左顾右盼,愣是没在公子这大院子里瞧见另外一个人。 公子向来喜清静,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如今这个点,没人倒也正常。 柳柳无法,总不能当做没听见公子的声音,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屋。 有什么急事早不办,晚不办,非得这时候去办? 李卯进厨房拿了三五个肉包子,正打算往嘴里送,突然觉得鼻子发痒。 他连忙把肉包子送远了,果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李卯呲着牙皱了皱眉,只好把肉包子重新放回碗里,去洗了把脸,这才敞开了肚子吃肉包子。 公子今日愣是要赖在床上等刘柳过来,他这个侍卫有什么办法,只好饿着肚子一起等柳柳,如今他都快要饿扁了。 李卯狼吞虎咽解决了几个肉包子,摸着圆鼓起来的肚子,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 还是肉包子好吃,百吃不厌。 柳柳磨磨蹭蹭进屋去,床榻上的人已然不耐烦:「李卯!李卯!聋了吗?人去哪了?」 柳柳从公子偏房接了热水进屋,正巧听见这一句话,眼皮子跳了跳。 听听这坏脾气,果真是哪家纨绔少爷。 萧靳正闹着脾气,瞧见进屋的是柳柳,他看起来有些诧异,眉头堆了堆,没好气道:「怎么是你?」 像极了昨晚上被她摆了一道气还没消的模样。 柳柳把铜盆放在架子上,顺着他的话道:「李侍卫有事出去了,若是公子嫌弃柳柳,柳柳去喊了其他人来。」 她一句话把他堵 死,瞧着还真要往外走。 萧靳眼皮子直跳,他沉下声音道:「过来。」 柳柳也不是真要走,听罢,乖乖走过去。 刚从榻上起来的公子眼睛半阖着,带了点没睡醒的惺忪,他身上松松垮垮挂着白色中衣,系带都没拉紧,露出结实的胸膛。 柳柳看了一眼,迅速挪开目光,萧靳又道:「过来帮我穿衣。」 他的命令下的理所当然,自小也是这么被别人伺候过来的。 柳柳有点后悔刚刚怎么没脚快走出去,如今就是想跑也没机会了。 她硬着头皮伸手过去替萧靳把中衣拢起来,又颤微微的去摸那两根松松垮垮的系带。 好在榻上的人还算老实,乖乖坐着让她系好中衣。 好不容易把公子的中衣整理清楚了,柳柳又费了一番大力气才帮他把外裳穿好。 萧靳大爷似的坐在踏上不动,径直看这小东西把自己忙活出一头汗来。 等把人给伺候清楚了,柳柳约莫已经过了小半时辰。 她才忙完,李卯就拎了个食盒进来,隔着屏风道:「公子,属下帮您取了早膳来。」 柳柳闻言可算是松了口气,她长得瘦小又没有力气,可没本事把公子扶上轮椅。 柳柳歇了口气,连忙道:「公子,柳柳去让李侍卫进来扶您。」 公子不喜欢让旁人瞧见他被个大男人抱起来坐上轮椅的模样,前世柳柳不小心瞧见了,他还发了次大火。 第2章 打那以后,柳柳都很自觉乖乖避开。 李卯被柳柳喊着进里屋时,见着自家公子已经坐在轮椅上。 他心头悄悄叹了口气,又见公子撩起眼帘,难得没用刀子眼刮他,这才过去把人推出。 他今日这么机灵,给公子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和柳柳单独相处,要是公子还敢拿刀子眼刮他,他就要罢工,把公子做的那些亏心事全告诉柳柳。 李卯自认自己手握一小本子的公子把柄,心头顿时有底气的许多,抬头挺胸把自家公子推出内室。 柳柳已经把食盒里的粥取出来,厨房给公子做的吃食都分外费心,不过是一碗粥也能做出千百个花样来,再配上一些小菜,饶是柳柳早上吃过了,也有点艳羡公子过的真是神仙日子。 柳柳的心思不难瞧,萧 靳一眼就能忘去她那个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厨房给他备的饭菜都足量,萧靳拿了个空碗,也不要柳柳帮着,从小盅里头舀出一碗粥端到柳柳面前。 柳柳诧异看他。 萧靳别过眼去,干巴巴道:「先给我试试有没人在里头下毒。」 这话说的没头脑,柳柳一时无语。 公子这是当自己皇太子呢?吃个饭还怕人投毒,之前怎么没见他怕?还那么大剌剌从她铺子里带饭回来吃,也不怕被人钻了空子。 不过,公子吃饭好像还真有试菜的规矩。 说来也奇怪,汪嬷嬷一向都在公子院子里伺候,怎么她到府里来这些日子,除了第一日外都没见着汪嬷嬷出现在公子院子里头? 说要给公子吃的饭菜试毒的还真就是汪嬷嬷,汪嬷嬷规矩极大,柳柳刚刚入府当丫鬟时可极为怕她。 柳柳乖乖拿起勺子吃粥,算是接受了公子颇为离谱的试毒说法。 萧靳见她吃的眼眸微微含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在心底轻嗤。 就这么容易满足的小性子,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胆子一门心思避着他,既想好好过日子,这萧府里的舒坦日子怎么不求? 李卯见着两人坐着用早膳,摸摸才吃了几个包子有些圆鼓的肚子,他怎么觉着自己这个公子身边头号侍卫的地位有点摇摇欲坠。 他打小伺候公子,也没见公子这般待他。 柳柳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现在和柳柳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像是公子与丫鬟。 她的心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慢慢放下了防备,她这般随意自如,便连前世生了廷儿都没有。 才刚刚用完早膳,李寅忽然急匆匆从外头进来,柳柳见他神色郑重,连忙收拾了东西往屋外走去。 她才踏出门槛,就听到李寅说了句话:「公子,林大人和林夫人前来拜访,如今人就在府外。」 柳柳本该避开了去,她也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奉了茶进屋,一副为人奴婢的恭敬模样。 萧靳看她一眼也没多说,任由她装着乖巧。 林瀚和林夫人见到屋中的柳柳,显然愣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 昨日见着柳柳坐的马车上刻着的徽记,林大人就猜到了柳柳和皇太孙有关系,如今见她一副婢女打扮,不用反复思量,就能猜出她的身份。 想到柳柳家中境况,又见她在此为婢,林瀚小小叹了口气。 他对着柳柳点头,随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萧靳身上。 许是碍着柳柳在这儿,林瀚很多话没有明说,而是道:「萧公子,此前内子在醉仙楼遇见你,你的意思是要和婳儿退婚?」 林瀚官拜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唯一的女儿林婳未出生就和皇太孙定下婚约。 萧靳自小就比旁人聪慧,陛下四个嫡子六个庶子给他生了几十个孙子,独独他最聪慧,自小被陛下抱在膝上疼宠,陛下初登基,便将其立为皇太孙,更是稳固了太子储君之位。 有这么个出色的年轻人当女婿,林瀚自然是满意且得意的。 可世事无常,就在几个月前,皇太孙与理王及其一众王府世子外出围猎,却遇着发了狂的熊瞎子,人虽没事,却因此断了腿,皇宫里一众太医束手无策。 太子资质平庸,能够稳稳坐着太子之位,皇太孙可谓是功不可没,可皇太孙断腿,却无太医可治,太子府乱成一团,就连其余亲王也各有了思量。 皇太孙受伤三月,太子妃遍寻天下名医,依旧无人可治太子双腿,彼时朝臣们纷纷劝谏废除皇太孙太孙之位。 第3章 陛下年迈,最得意的孙子出了这档子事,已是生了半头白发,纵观古今,从没有身有残疾之人为一朝继承人,更遑论将来要坐上皇位。 陛下思虑再三,封皇太孙为安亲王,算是顺应了朝臣废其太孙之位的意思。 林瀚对于未来女婿当不当皇帝没什么想法,可他没法眼睁睁看着女儿嫁给身有残疾之人,且萧靳伤了双腿后,脾气很是暴躁,动辄打骂身边宫女太监,严刑致不少人身死。 林瀚怕他把这脾气泄在女儿身上。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因着大魏初立,他四处奔波,夫人又因生女儿时上了根本,一直缠绵病榻,两人都无暇顾及女儿。 等大魏朝局稳固,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竟被人带歪了,脾气蛮横,只听得奉承话,听不得推心置腹之语。 林瀚对此很是头疼,扭了许久都没把女儿脾气扭回来。 可再怎么着也是自个儿女儿,还是他和夫人唯一的女儿,只能疼着宠着看顾着,莫要叫她犯下大错。 女儿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压根不适合当太孙妃,不适合当太子妃,更不适合当未来皇后。 此前,林瀚就有想法要退了这门亲事,可他是当朝宰相,这门亲事没那么容易作罢。 林瀚头疼许久,怎么也没想着萧靳会经此变故,与皇位无缘。 若是此时提出退亲,就算是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让林瀚稍稍惊喜的是,萧靳主动提出了这事。 再怎么着,萧靳都是陛下最疼爱的孙子,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如果由他来提出退婚两个字,陛下必定对他不满。 萧靳本就对他那未婚妻无感,如今又一门心思紧着自家皇太子的母亲,当然要退婚,还要退得彻底。 萧靳颔首:「林大人也知我如今是没机会继承家业了,又这副模样,正巧林小姐也到了嫁人的年岁,免得因为我耽搁。」 林瀚认真看着他,见他态度诚恳不像说空话,直接干脆道:「婳儿的性子也的确不适合萧公子,此事还要劳烦萧公子修书一封给萧老爷子。」 他会来叶县,正是听说了萧靳有退婚之意,也一道来接妻子回京。 如今能把话说开,轻轻松松给女儿退了这桩婚事,林瀚心头也松快些。 萧靳道:「我与林小姐的确不合适,此事我会与祖父说。」 解除婚约的事三言两语说清,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些旁的话,林夫人忽然站起来,说要去更衣,柳柳自然领着她出去。 随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屋里安静下来。 林瀚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他看着萧靳的双腿眯起了眼睛:「殿下,文卿告诉我他给你看了腿。」 萧靳半点不惧林瀚的目光,甚至在他眼前直挺挺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身长玉立,甚至还负手在屋中走动,完全不怕自己这一番动作被旁人看了去。 见着林瀚了然也不惊讶的目光,萧靳缓缓转动手里的玉扳指:「林大人以为本殿伤势如何?」 林瀚听着他沉沉又带着深意的话,忽然笑了起来:「殿下,果真是殿下,此番失意出京,怕就是为着来这寻了文卿给您治腿。」 萧靳腿伤的确严重,太医院一众太医束手无策也是真的。 可他的腿不仅仅是断了那么简单,还有人在他养伤期间给他下毒,以至于他腿上的伤越来越严重。 萧靳深知,他要是再呆在京城里,不仅皇太孙的位置会没,怕是连命也会跟着一块丢。 萧靳也知晓他的腿伤再拖下去这世间也没人能治好,又打听到神医沈文卿在此处出没,这才在被封为亲王之后,任由旁人以为自己是因为丢了皇太孙的位子失意颓废,离开京城养伤。 萧靳会在桃花林里,是要去寻神医,只是没想到暗中下手之人多疑谨慎,不相信他的腿是真断了没救,还派人来试探。 萧靳只好将计就计,只是没想着,会意外遇上和他一样回来了的柳柳。 这小东西明明见不得他受伤,也见不得他身首异处,求了神医救他,却又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醒来时,萧靳还真想掐着她纤细的脖子问问她,他究竟是让她怕成什么样了才要一门心思避着他。 好在他多了二十来年的记忆,知晓自己若是手段强硬,必会让她更怕,只好耐着性子迂回着来。 第4章 意识收拢,萧靳看向林瀚:「林大人既然知晓我的腿有救,还提退婚之事?」 萧靳作为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孙子,后院无数人盯着。 可萧靳自小见惯了自己无能的父亲宠爱后院姬妾,三番四次伤及自己母亲,对此极为排斥。 林瀚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臣能在朝中立足,靠的不是妻子也不是女儿。」 的确,林瀚布衣出生,与林夫人在一起经历了千难万险,依着林夫人的身份,他还能让祖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稳宰相的位子,可见其本事。 萧靳重新坐回轮椅上,刚刚那股起来的气势也跟着收了回去。 林瀚看他几眼,问道:「殿下打算何时回去?」 作为一众皇子皇孙眼中钉的萧靳没了竞争皇位的资格,京城里那群人都快要掀了天。 说来,陛下也是难办,生得长子资质平庸,底下几个儿子却又个个聪慧,好不容易得了个各方面都出众的皇孙,却又出了这档子事。 萧靳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过来问道:「如今京城怕是乱了,林大人还悠哉悠哉出进来,不怕回去就变了天?」 他这话里含了取笑之意。 萧靳没事时,人人都知道林瀚时太子一派的人,如今萧靳黯然出京,太子一系迟早撑不下去,谁都想争取了林瀚支持自己。 林瀚自己想给女儿退婚,同样也有人上门探他要不要给女儿退婚的口风。 林瀚要不是只有一个女儿,怕是如今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林瀚此时出京,也是为了躲开那些没瞧清楚朝局瞎使力的皇子皇孙。 陛下虽然年迈,但身子硬朗,萧靳才出了事,那些个皇子皇孙就迫不及待跳出来秀存在感,只会惹得陛下厌烦。 「天下人皆知本相视妻女如命,如今妻子在外,亲自来寻实属正常,倒是殿下,出门在外还如此张扬,也不怕让有心人知晓您偷偷在这寻了文卿治腿。」 这话亦是调侃,萧靳历来张扬,明明是装成普通的富家公子来着,出行的马车上却还印着他私章的图案,京城那些见过太孙私章的官员,怕是都知晓那是太孙的座驾。 萧靳来叶县的消息压根没瞒人,那些个心思不纯的只要稍稍一查就能查到他的踪迹,可神医在这里的消息却是个秘密。 萧靳如此大摇大摆有障眼法的意思,也是仗着大魏皇族都知晓,神医曾经立下重誓,这辈子不救大魏皇族中任何一人。 萧靳能让神医破誓,不过是因着知晓了些事,也是亏了某个小东西的脸面。 两人在屋中又是一番你来我往,各人心思诡谲,柳柳与林夫人却是相处融洽。 林夫人拉着柳柳的手,直和她说一见如故,还笑着说起当年之事。 「我一见着你就喜欢,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亲近,说来,你可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我女儿啊,她也是在这出生的。」 柳柳和林夫人交谈时知道她住在京城,这次会大老远来这是为了找弟弟。 如今听她说,那位嚣张跋扈要了她性命的林小姐也是出生在这儿,忍不住好奇问道:「夫人既住在京城,怎么会在这小地方生孩子?」 倒不是她看不起叶县,而是叶县还真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 林夫人笑道:「当年兵荒马乱,京城更是乱的不得了,我和夫君失散,我又怀着孩子,为了避祸,就来了这。」 柳柳懵懂点头,大魏历史她多少知道一些,是前世公子告诉她的。 大魏建国不过十二年,在此之前的王朝是大昭,昭帝昏庸,严刑峻法三年之内几次加重税赋,动辄滥杀无辜,剥削地方豪族,地方豪强不满昭帝统治,纷纷起义。 如今的萧氏皇族就是当年起义的豪强之一。 叶县偏僻得很,没有受战火波及,战火掀起时,柳柳估摸着还在她娘肚子里,知晓归知晓,还是不太清楚当时的事。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当年我就是在叶县的一个小村子里生下了我女儿,后来急匆匆的走了,等我身子好些想回来感谢当年收留我的人家,却找不到当年那户人家了,说来也是憾事。」 柳柳对着林夫人笑了笑:「当年为人所救是夫人命中有福,那户人家既救了夫人,想来也不是贪图夫人回报。」 林夫人听她这么说忍不住轻笑起来:「说来也是,当年那位大娘还杀了她家唯一养着的一只鸡给我吃。」 第5章 「能够遇着那般好人家,真是我此生幸事,可惜我走的急,只来得及留下一支簪子。」 林夫人想起当年,有些怕又有些怀念。 她当时肚子都九个月大,接近临盆,没想到会被人偷袭,情急之下被人护着逃开,护着她的护卫伤得伤死得死,只留她一人拼着一口气找到有人住的村落。 林夫人到现在还记得给她开门的那个大娘,见着她浑身是血不仅没吓着,还急急忙忙把她往屋里抱,鼓励着她生下女儿。 可惜那大娘有个好吃懒做贪婪的儿媳妇,也不知她留给那大娘的那支簪子最后是不是被她那儿媳妇给夺了去? 林夫人想着叹口气,见柳柳看过来,笑着和她说道:「你有机会去京城,我让你见 见我女儿,好叫她瞧瞧别人家的姑娘是如何乖巧。」 柳柳是见识过那林小姐有多么嚣张跋扈的,闻言不由一阵头皮发麻,可见着林夫人说到她女儿,眉眼弯起来,时时刻刻都带着笑,突然又有些羡慕那林小姐。 有这般疼爱她的父亲母亲,她便是娇纵任性些,也有人给她兜着,不像她,什么都没做还什么都错,到头了,还要被自己亲娘当成物品卖掉。 柳柳想着不由说道:「林小姐真好,有您和林大人这样的父亲母亲。」 林夫人听她感叹,又想到她的身世,突发奇想道:「不若你认了我当干娘,我带你回京城可好?」 柳柳母亲是那样的人,如今又在萧府为婢,这样一个好姑娘,却要过这般日子,林夫人只想着心口便有些许难受。 她和夫君只有婳儿一个女儿,如今她和柳柳一见如故,婳儿定然也会喜欢柳柳。 话出口,林夫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突兀且不恰当。 她和柳柳才见过几次,真正的了解双方都没有,她冲动说出想把柳柳带回京城的话,对两人来说都不好。 林夫人虽然总觉得女儿任性却也没任性到哪去,但女儿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霸道不太能容人,她便是多疼宠侄女一些,都能叫她气上半天。 如果她真带个干女儿回去,会不会相处融洽不好说,林婳可能会先闹翻了天去。 如今话都出口了,林夫人便是有些尴尬也不好当场反嘴。 柳柳却是善解人意的摇了摇头:「多谢夫人抬爱,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柳柳暂且没有离开的想法。」 柳柳知道林夫人家中富贵,多养一个人对她来说没什么。 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她一个和林夫人不过见了几次的姑娘家,就这么贸然认了人家当干娘去人家府上,不仅冒失,还会显得贪婪无知。 且柳柳对那要了自己性命的林小姐可谓是怕到极致。 前世她成了公子的妾室给公子生孩子,都能让那位林小姐气成那样,如今要是还上赶着去抢她林大小姐的东西,怕是十条命也不够赔。 她能从和林夫人的交谈之间知道她很是宠溺女儿,若是她跟着林夫人回去,林小姐盛怒之下做出些什么来,也不见着林夫人真会为了个萍水相逢的干女儿和亲女儿怄上。 到最后,她也不过是落得个被遣送出来的下场,若是如此,指不定还是林小姐对她手下留情。 柳柳拒绝委婉,却也明明白白表露自己不会跟林夫人走。 林夫人听她这么说心头稍稍松口气,又有些许遗憾。 她是真喜欢柳柳,也不知怎的,看着就喜爱极了,可两人到底还是没见过几次的陌生人,之前那句话的确是她说得不恰当。 林夫人不再提这事,又和柳柳说了几句话,从自个儿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送给她:「我是真喜欢你,若来日你遇着麻烦,就去芙蓉楼寻掌柜的。」 芙蓉楼是相府的产业,却在她名下,是夫君赠与她的私产。 玉佩质地上乘,光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柳柳哪里敢接 了这枚玉佩? 她连连摆手:「多谢夫人好意,无功不受禄,柳柳什么都没做怎么能要您的玉佩?」 林夫人笑着把玉佩塞进她手里:「就当是我喜欢你,把你当女儿了。」 从上次在醉仙楼见着萧靳和柳柳,再到今日屋内的情况,林夫人一个过来人哪里会不知道萧靳心头挺喜欢这小姑娘的。 她感叹于两人身份悬殊,萧靳此生无缘皇位也便罢,若是日后回京,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妃,都不会同意萧靳身边有这么个人。 第6章 两人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柳柳作为一个位分最低的侍妾跟在萧靳身边。 林夫人想着拉着柳柳的手收紧了些,当年她与夫君便是如此,父亲瞧不上夫君只是一介布衣,将她另嫁他人,若不是这天变了,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和夫君在一起。 林夫人想着避开了人拉着柳柳小声说道:「这玉佩你会有用着时,若来日你有需要,只管来找我。」 萧靳要珍惜爱柳柳,柳柳有个相府干女儿的身份,也能让她日后的日子好过些,有她在,太子妃也不会轻瞧了她去。 柳柳不太明白林夫人为什么这么说,又见她说什么都不肯把玉佩收回去,只好收起来,想着日后有机会去了京城还给她。 林夫人此举喜欢柳柳占了大半,可也有自己的私心。 婳儿和萧靳这辈子是无缘了,可她要为丈夫为女儿的日后打算。 柳柳若能入得东宫,有一层相府干女儿的身份,也算得相府之人。 ☆☆☆ 「林大人,本殿想问你件事。」正事说完,萧靳指节敲着轮椅扶手,想了想,又跟着道:「可能会有冒犯,但还是想问问。」 林瀚见他直言冒犯却还是要问,皱着眉头问道:「殿下所问何事?」 萧靳抬起眼来,直直看着林瀚:「有关林夫人身上的凤凰胎记。」 林瀚一听这话,果然面露不悦。 人人都知晓,大魏林相最宝贝妻子女儿,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是他的命根子。 萧靳提前说了冒犯,见他不悦也没停了话头,而是继续问道:「我想知道林夫人胎记可有遗传一说?」 林瀚盯着他眯了眼:「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婳儿身上没有凤凰胎记, 更没有那子虚乌有的凤命一说。」 「殿下既然愿意与婳儿退婚,想来也不会受此流言影响,殿下也请放心,我不会让婳儿嫁给皇族里的任何一个人。」 萧靳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他当然知道依靠一个胎记的凤命之说根本站不住脚,他前世没有娶林婳,不照样坐稳了帝位。 想到林婳,萧靳在记忆里仔细搜索她前世嫁给谁,却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印象没有。 不该这样才对,前世直到他退位皇太子登基,林瀚都还牢牢坐在宰相的位置上尽心尽力辅佐皇太子,他怎么可能会对林婳嫁给了谁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靳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带着皇太子回京之后,也再也没有听过林相家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的传闻。 他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一无所得。 林瀚见他问完了话就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中疑惑大起,却又道:「殿下若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应该盼着我把婳儿给其他皇子皇孙才对。」 萧靳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正巧听着他这么说:「林大人不必如此,本殿没有冒犯之意,不过是问问。」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林夫人天生凤凰胎记,据说精美得像是工笔之作,也正因如此才遭了之后一切苦难。 他与那小东西床笫之间纠缠,对那栩栩如生的金凤凰实在印象深刻。 也正是因为那金凤凰过于难得,他才会想到同样有个凤凰胎记的林夫人,不过,的确从未听说胎记会遗传。 也许这天下还有旁人生了这样的胎记,只是其他人都像柳柳一般是普通人,连凤凰图都没见过,又哪里知道金凤凰长什么样,只以为是鸟儿形状的胎记罢了。 林瀚直觉有哪里不对,正巧这时候林夫人和柳柳从外头回来了,他便也只好把这事放下。 ☆☆☆ 萧靳留了两人用午膳,林瀚却是摆摆手带着林夫人走了。 他出现在这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那些派人盯着这里的人的耳朵里,在萧府待得太久,只会让人生疑。 林瀚和林夫人出门时,脸上带了惊怒,还当着萧府侍卫的面骂了一声竖子,外头路过的小贩步伐加快,蹲在一边的乞丐低了眉,孩童嘴里嚼着糖葫芦的动作也慢了些。 和林夫人进了马车,林瀚这才松下眉头。 林夫人见他如此不由笑道:「这般小心翼翼,那些人得了消息,婳儿和他退婚的事再传出去,怕是人人都要知晓你与东宫闹翻了。」 林瀚拉着她的手放在膝上笑道:「就是知道了才好。」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同样的道理,萧靳现在离开京城权力圈子,想要再杀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第7章 他固然在暗处盘算,想要反将一军,可真正策划了这盘棋的人同样不是善茬,两人之间究竟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的局面。 林瀚是政客,政客自然有政客的思量。 他才刚过不惑,却已经在宰相的位子上坐了十年,靠的不仅仅是当年顺应局势得来的从龙之功,还有这些年,他看得清楚朝局,揣摩得陛下心思,一步一印让宰相府在京城屹立不倒。 林夫人不清楚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却也知道这些年丈夫为了这个家的安稳殚精竭虑。 她靠在丈夫肩上,不自觉就湿了眼眶:「你这么些年都是为了我,为了婳儿。」 如若不是她身份尴尬,他也不要花上比以往更深的心思让陛下相信他的忠心。 林瀚把妻子往怀里揽:「我林瀚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是当年眼睁睁看你离开却无能为力,最满足的是把你夺回来。」 林夫人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捏着帕子拍他:「就属你会说话。」 「那也要夫人爱听才行。」 ☆☆☆ 「林夫人都和你说什么了?」萧靳虽不直言,却从没掩饰过自己对柳柳的喜爱,林瀚和林夫人都是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待柳柳不一般。 萧靳怕林夫人爱女心切,怕她觉着自家天好地好的女儿比不上柳柳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对柳柳说些不该说的。 柳柳没觉着他这一层心思,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把林夫人赠了他玉佩的事说出来。 萧靳看着质地精美的玉佩,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们夫妇俩倒是会当好人。」 林夫人的小心思瞒得过柳柳,却逃不过萧靳的双眼。 不过拿着这玉佩对柳柳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萧靳伸手把玉佩送还给柳柳:「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收着,日后找上门去也不必客气。」 柳柳没怎么听懂他的话,只好乖乖哦了一声。 萧靳见她乖乖巧巧,圆润润的眼中带着懵懂和疑惑,视线不自觉下移,盯着那好像比之前稍微大一些的弧度。 他暗想:还差些。 又过了一个月天,这月里公子三天两头都睡到日上三竿,柳柳怀疑他被人掉包了,可又拿不出证据,只能私底下暗想,她前世见到的是不是个假公子? 这日,柳柳和公子请好了假,要挪一下午的时间去看堂姐和刚出生的小侄子。 说来,她如今在萧府可比前世自如自在的多,想做什么和公子直说,可比自己一个人战战兢兢想来想去要实在的多。 柳柳来到铺子外头,见铺子依旧没开门,还以为是李娘子忙着照顾柳叶没时间做生意,她倒也不在意这些,抬腿往里走,却突然听到细细碎碎的呜咽。 呜咽声还挺熟悉,像是李娘子的,柳柳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堂姐柳叶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往里跑,却恰恰撞见个老郎中背着药箱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 柳柳更是被吓得狠了,连忙看向李娘子:「大伯母,这是怎么了?」 李娘子双眼哭得红肿,眉宇间满是疲惫,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李娘子突然看到柳柳,愣了一下,又是放声大哭:「柳柳,春哥儿他……他……他被人打成重伤,我请了好多郎中来给他看伤,都说他……说他没救了!」 李娘子最后一句话出口,脑子本来就紧绷着的弦像是突然被扯断了一样,猛然放声大哭。 她如今和女儿住在一块,又把儿子送进学堂里读书,还以为今后是要过上好日子了,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噩耗。 李娘子爱女儿也爱儿子,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柳柳的心随着李娘子的哭声狠狠颤了颤,她把崩溃大哭的李娘子扶起,连忙道:「大伯母你先别急,县里的大夫都请过了吗?春哥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娘子也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晚辈面前如此崩溃很是不该,她止不住眼泪,却稍稍压住了心底的崩溃。 她拉着柳柳往里走,还一边说道:「昨晚上春哥儿很晚了没回家,我觉得奇怪就出去找他,却在他学堂外头的小巷子里看到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的他。」 「我抱着他找了一夜的大夫,那些大夫都说治不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都已经换了 学堂,春哥儿怎么还是被人打了?」 李娘子说着说着语无伦次,眼泪又哗啦啦的往下掉。 第8章 柳柳走进屋里就看到柳叶坐在床边垂泪,看见她嘴角勉强扯出一道弧度,叫了一声柳柳。 她面色苍白的不像话,脸上也有很明显的泪痕,显然是同样一夜未眠。 柳叶才生了孩子一个月,最忌多思多虑,可春哥儿却出了这样的事,柳柳勉强叫了一声姐,看向躺在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的春哥儿。 本来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今浑身是伤,裹得让人都看不清面容,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柳柳呼吸一窒,完全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会是前些天还笑着和她说话的春哥儿。 春哥儿那么乖读书又用功,从来都不与旁的孩子争斗,却遭了这样的恶事,柳柳愤怒得心都揪了起来。 李娘子捂着脸想擦干眼泪却怎么擦都擦不完,她含糊道:「我实在没法了,整个县里的大夫我都找过了,都说救不了,我的春哥儿,他才八岁大他那么懂事,老天爷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柳柳忽然就想到了大伯母前世的下场,她吊死在了柳夏荷的家里。 如果前世春哥儿和今生一样被人打致重伤不治,这对本就没了女儿的李娘子来说更是天打雷劈,也难怪她会那么决绝走上死路。 柳柳没心思想太多,连忙道:「大伯母,快,你快抱上春哥儿,和我一起去萧府,萧府的大夫医术高绝,我去求求公子!」 叶县是小地方,郎中的医术也有限。 柳柳最先想到的其实是先生,只是先生住在法华寺的桃林里,离这里极远,现在去求先生肯定来不及。 那剩下来有可能救春哥儿的就只有萧府里的王大夫。 李娘子听了柳柳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他话里的大夫二字却本能地从地上站起来,直直去抱床上的春哥儿。 她正要伸手,柳柳却忽然道:「不,大伯母你先别动,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要随便移动,我去求了公子带大夫来!」 柳柳说完也没其他交代,急急忙忙往外跑。 李娘子刚去重新燃起了希望,在她的认知中,萧府是大户人家,她在方家当夫人时,就知道方家有养自己的大夫,那大 夫可要比外头的大夫医术高明的多。 萧公子身有残疾,身边少不了大夫,医术说不定要比普通大夫更高明。 李娘子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儿子,抖着声音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柳叶见母亲和弟弟这样,心头也难受的像是被刀割一样,恰巧这时,隔壁屋里的小家伙似乎睡醒了,突然扯开嗓子大哭。 柳叶没办法,只好跑去将孩子抱起来轻哄着。 ☆☆☆ 柳柳跑出铺子,心头懊恼着自己刚刚出门怎么就拒绝了公子给她派的马车。 柳柳提着裙摆,咬着牙往萧府跑去,她赶得及了,脚下几次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又堪堪稳住,一直守在暗处的李寅看了眉头直皱。 他得了公子命令不能出现,也已经传讯入府,李寅仔细想了想,还是隐在暗处。 柳柳不知道公子派人跟着自己,她一路疯跑到萧府外,恰恰撞见王大夫拎着药箱出来。 柳柳连忙大喊一声王大夫,还把人吓了一跳。 柳柳径直堵在王大夫面前,一边喘气一边询问:「王大夫,您这是要去哪?」 春哥儿可还指望着王大夫救命,王大夫可千万不能在这时有急事。 王大夫眼见是柳柳,说道:「柳柳啊,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公子传讯让我去给你堂弟看伤吗?」 柳柳愣了一下,王大夫却已经紧着药箱边说边往外走:「快些快些,救人如救火,我听说你堂弟的伤还挺重。」 柳柳来不及想其他,连忙跟在王大夫身后。 柳柳眼见着一个小厮牵了马匹来,脑子里满是疑惑,就见王大夫已经背着药箱翻身上马:「柳柳,我先去,你别急,慢慢来。」 王大夫说完,颇为飒爽的甩的马鞭,人一人一马就跟着跑远了。 柳柳看得目瞪口呆,她可从来不知道气质儒雅的王大夫竟然还会骑马,骑术还这么好。 她也就只在原地愣了一下,又有一个小时牵了马车过来:「柳柳姑娘,公子让您坐了马车去。」 先头是公子,如今又是公子,柳柳晃着神坐进马车,有点儿不太敢相信一向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屋上霜的公子,竟会在她求他之前,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第9章 跑时不觉得,如今坐下来,柳柳只觉得 浑身发热,热胀热胀的极为难受,她顾不得这点儿难受,一心惦念着大伯母堂姐姐还有春哥儿。 今生,堂姐已经摆脱了被柳夏荷害死的命运还好好生下小侄儿,春哥儿也一定不会像她猜的那样年纪轻轻夭折。 柳柳想着忍不住咬紧了牙根。 为何这世上好人总是要经历各种磋磨,搓磨到最后也未必有好下场,那些坏人却洋洋得意,做了坏事,还能享受各种好处。 大伯母向来与人为善,春哥儿小小年纪却因家中没有父亲很是顾念着母亲和姐姐,嫌少外出和同龄的孩子玩,就算有也不会和人吵架。 有例在前,柳柳几乎是下意识的猜向了上次到铺子撒泼的贵妇人。 这一个月里,柳柳也知道王凤春当初要把她嫁给方老爷就是大伯母先头的继子。 柳柳不相信王凤春会不知道这一茬,当时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后来她又从大伯母口中知道方老爷好像在她进萧府没几日就因为生意失利,赔光了全部家产,还到牢里蹲着。 打那以后,不管是柳柳还是李娘子,都没再把方老爷和方夫人当一回事,万万没想到春哥儿竟会遭此厄运。 她能知道方老爷是王凤春要她嫁的人,方夫人肯定也知道她就是方老爷宁愿和他闹翻也要纳的妾室。 上次照面,柳柳就能看出方夫人是个心胸狭隘不能容忍的人,如今方老爷下了大狱,没有牵连她,她若是意外知道了她的身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柳柳越想越有可能,心头更是乱得厉害。 如若真是这样,春哥儿今生的这一遭厄运怕是还要算上她的一份。 柳柳咬着下唇,对那行凶之人又恨上几分。 春哥儿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那些人是怎么狠的下心来下手的?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铺子,柳柳急急忙忙下马,王大夫已经在屋里给春哥儿施针了。 柳柳进去时,恰恰听完大夫一句有救。 就这么短短的两个字,王大夫说的很稳,李娘子喜极而泣,柳柳听了心头的大石头落了下来,眼角也跟着滚下一滴泪。 有救就好,只要人能救回来,那一切都会好的。 今日,还真要多谢公子。 王大夫在铺子里忙进忙出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才总算是把春哥儿的命给救了回来。 李娘子听到春哥身子没有大碍,只要好好养着时,腿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柳柳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正要将李娘子扶起来,却见她直挺挺跪着对王大夫磕头。 「小儿能救回一条命,全靠大夫您医术高绝,此番救命之恩,小妇人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王大夫自认医术绝称不上高绝,他连忙避开,又对着李娘子摆摆手:「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李娘子你不必如此。」 李娘子对王大夫感恩戴德,不管他说什么都直挺挺磕了三个响头才肯站起来。 王大夫对着柳柳无奈的笑了笑,背着药箱出了门。 柳柳对王大夫也很是感激,她扶着李娘子站起来,却被李娘子紧紧拉住了手。 「柳柳,春哥儿能救回来,还多亏了你去萧府请王大夫,大伯母没你的本事,也只能厚着脸皮跟你说声谢谢。」 柳柳笑着摇了摇头,将李娘子扶到春哥儿床边小声说道:「大伯母,我们是一家人,之前若是没有你帮衬着我,我这铺子也开不起来挣不到银子。」 「我们既是一家人,也就不必说谢,柳柳今后还有靠着大伯母的地方,就要大伯母多多担待了。」 李娘子连忙点头应是,她知道柳柳说的不过是客气话,她一没本事,二没人脉,还要养着女儿,外孙还有儿子,今后过日子还得靠着柳柳的铺子,又哪里算的上是柳柳的依靠? 李娘子心下感激,若以往她是把柳柳当了亲近的侄女,那么从今往后,她愿把柳柳当亲生女儿看待。 柳叶抱着安睡的孩子进来,她也知道春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又是开心又是激动,连苍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血色。 柳柳安抚了李娘子,又哄着柳叶带着孩子去睡一会儿,便到厨房里给一家子人做饭。 李娘子和柳叶怕是从昨日到现在都颗米未进,春哥儿如今还伤着,柳叶还要照顾孩子,可千万不能这么病倒了。 第10章 等柳柳做完饭出来天都黑了,她和公子说好了回府的时间,现在显然是错过了。 在她正纠结 着是要留在铺子里明日再回府,还是如今赶回去时,李寅从外头走来,说公子允她在这儿待上几日,等春哥儿的伤势好些再回去。 柳柳可没想到公子这般妥帖,仔细瞧了瞧李寅,想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李寅性子一板一眼,向来不说谎,更别说是冒充公子的意思。 柳柳吃过饭晚上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倒不是因为忧心春哥儿,而是因着今儿一整天都没露面的公子。 柳柳在公子身边待了一整年丫鬟,又给他生了个儿子。 两年时间的相处,她了解公子的性子,一向唯我独尊,不管旁人生死,若有人冒犯了他,更是毫不客气下狠手。 而如今的公子,完全不像前世那样紧紧逼迫着她。 他在她走投无路时,像神只一样来到她面前,将她救出泥沼,又在她最需要帮助时将一切都考虑得妥帖周到。 明明他阴晴不定的脾气还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可柳柳发现自己不怕他了,她能在他面前自如的说话,甚至日日陪他一起用膳。 原来,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今生她与公子的距离近要比前世还要近一些。 柳柳想着想着拉起被角捂住了脸。 这样的公子……还真有那么一点点让人喜欢。 柳柳脑子一通乱想,又像个小乌龟似的把脑袋缩在被子里,可这天又闷又热,屋里又没有冰块,柳柳才把自己捂了一会儿,就热的满头大汗。 以往住在这点小屋里她心头全是满足,可如今,她竟有些怀念那个夜里有冰块镇着微凉的大丫环的屋子。 柳柳深觉这点儿怀念要不得,用力摇了摇头,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全摇走,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觉。 可越是想忘掉什么,那些想要被她忘掉的却在她的脑中变得更清晰。 第二天一早,柳柳顶了个黑眼圈从屋子里出来。 她神色倦怠,强打着精神要去厨房做饭,却见厨房里已经生了灶火,早上还温着一盅粥。 柳柳走到春哥儿屋里看了看,发现他竟然已经醒了,如今靠在李娘子身上,小口小口的喝着粥。 春哥儿脸上还都是淤青,间或有绷带缠绕,他发觉有人进来,慢吞吞朝门口处看 去,就看到了睡眼惺忪的柳柳。 春哥儿张嘴小声换了一句:「柳柳姐姐。」 其实他昨日是有意识的,因为浑身上下疼得厉害,疼得他昏过去又醒过来。 彼时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迷迷糊糊的听到屋里细碎的交谈,还有母亲哭泣的声音。 春哥儿以为自己要醒不过来,可他舍不得母亲,舍不得两个姐姐,也舍不得刚出生的小外甥,他要着牙跟自己说要活过来,等再次睁眼,就看到了守在他床榻边的母亲。 柳柳听那小小的声音,鼻头忍不住发酸,几步走过去,上下认真看了看春哥儿:「春哥儿,你要好好养伤,养好了伤才不会让我们担心。」 春哥儿细碎的嗯了一声,正巧小半碗粥他吃的差不多了,身子很是疲惫,就又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春哥儿年纪不大,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疼到哭爹喊娘,养了三五日,他慢慢能够自己靠在床榻上,每天都比前一天有精神,柳柳也被李娘子催着回萧府。 全因她在家中待了三日,公子就迫不及待浅人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柳柳听了就觉得好笑,原来公子不过故作大方,还是一门心思惦念着她回去的。 李娘子如今对萧靳对王大夫对刘柳都极为感激,她听着李卯说公子身边缺人伺候,赶忙和柳柳说家中不用她时时看顾着,让她早些回府。 柳柳眼见着自家人的心全被公子给收买了,只好跟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李卯回府。 李娘子几人被李卯一本正经的话忽悠,她这个住过萧府的人会不知道萧府丫鬟几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公子身边就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还有一众粗使丫鬟。 李卯也知道自己的话压根儿就是让柳柳对他翻白眼的。 可他能怎么办,自家公子就是个不省心的,故作大方让人家姑娘在外头住着,脸色却从早黑到晚,时不时看一下门外。 第11章 李卯作为自家公子肚子里的蛔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公子是想柳柳了,却又碍着面子,拉不下脸来去驳了自己的话。 有句话说的好,舍不得兔子套不着狼,公子大方都装了,要装就装彻底,到时候效果更好。 哪知道自家向来擅长守株 待兔挖坑给别人跳的公子,这回愣是没撑过三天。 这不,今儿一早就急急忙忙催了他出来寻人。 明明日日都能从李寅那得了人家姑娘消息。 柳柳进府,本想去换套衣裳在去面见公子,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李卯急轰轰领着去了公子院子,还说公子今儿个起来腿又疼了,不然也不会一大早遣了他去寻人。 腿疼的借口百试百灵,这一次也不例外,柳柳没怎么怀疑就跟着他回院子。 屋内,萧靳面前摆了一副玲珑白玉棋子,手里还拿着本棋谱。 柳柳进来时恰巧见着他认真看棋谱的模样,她顿了顿,走进去对着萧靳屈了屈膝:「公子,我回来了。」 这一句回来说的诚恳,春哥儿这事,的确她该念着公子好。 柳柳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个不咸不淡的嗯,也不知怎的,一向不怎么在意公子态度的她悄悄抬起头来看向公子的侧脸。 她以为自己不过悄悄看一眼公子不会发现,却没料到她才刚抬起头,就与公子四目相对。 深邃漆黑的眼眸里藏了一丝丝笑意,里面一转而逝的流光像极了划过天际的流星,这双眼睛漆黑如夜,就也同样潜藏着明亮的星星,让人看着就不自觉被他眼中神秘的星光所吸引。 柳柳傻乎乎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一想到自己刚刚竟然看公子看呆了,柳柳就觉得脸上一股又一股的热气往上冒,比这几日睡在没有冰镇着的屋子里还要热醒。 柳柳不敢再抬头,偏偏公子也不说话。 屋中的氛围静谧而诡异,还是柳柳先受不住,磕磕巴巴道:「这次的事多亏了公子相帮,柳柳谢谢公子。」 她这一句谢真心实意,听了她这话的萧靳却挑了眉头说道:「谢谢只是嘴上说说?」 柳柳听他漫不经心反问,面上燥得厉害。 的确,人家实实在在就了春哥儿一命,她却空空一句谢谢,不管是态度还是诚意都不到位。 柳柳想着公子在她耳边仿佛啰嗦要他给他做件衣裳,只好硬着头皮道:「柳柳什么也没有,也就针线功夫稍稍能拿出手,柳柳今儿回去就裁衣。」 他又是让人去帮她,又是放任她在外头住了三日,得这么丁点儿好处可不会罢休。 他托着下巴看着格外不好意思的柳柳,缓缓道:「本公子还缺个暖床丫鬟,这救命之恩,不若以身相许?」 前一遭,由她来说了救命之恩,转头就拎着东西跑到洗衣房去,可把他气得不轻。 今日可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柳柳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试图想从公子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可能。 自从她入府,公子基本上没在她面前提过暖床二字,如今乍然一听,半天没回过神来。 萧靳见她一副被人扼住咽喉的小仓鼠模样,嘴角弧度继续往上翘,还颇为得意地重复一遍:「本公子还缺个暖床丫鬟。」 既然要报答,那当然是以身相许。 柳柳又羞又怒:「公子趁人之危?」 萧靳托着下巴,继续道:「本公子原就是趁人之危之人。」 说完他又抬眼:「不,本公子要是趁人之危,就该在那晚把你收为暖床丫鬟。」 他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心地太过善良,遗憾叹了口气:「本公子就该在那时趁人之危。」 柳柳气得面颊鼓鼓,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日公子就怀揣了趁人之危的心思,只不过她避到洗衣房去,让他算盘落空罢了。 这好些日子不提,她还以为公子没想着这事,如今看来,显然是她高看公子了。 公子就是个登徒子,一天到晚的惦念着那档子事! 柳柳气不顺,转身就要往外走,腿还没抬就被人拽着手腕狠狠往后倒去,紧接着她腰间环上一只手臂,腿弯使不上力直直坐在一双遒劲的双腿上。 如此近的距离,浅淡的龙涎香飘出,弥散在柳柳鼻尖,男人一只手臂就将她牢牢困在怀中。 第12章 柳柳正晕乎着,一道热气在她耳边扬起:「你就是这么谢你救命恩人的?」 大手牢牢把柳柳困着,坚硬的胸膛像一堵墙完全把她锁住,柳柳翘着腿越过轮椅坐在萧靳腿上。 这样的姿势亲近又暧昧,偏偏萧靳还偏头靠在柳柳耳边,呼出的热气小股小股往里头钻。 柳柳羞极了,大声道:「哪个救命恩人紧巴着要人以身相许的?」 萧靳理所当然道:「本公子。」 柳柳瞬间被噎着。 若论脸皮这天底下可没几个人能和公子相比。 柳柳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惜做的只是无用功。 男人似乎得意极了她想要跑却跑不掉的模样,靠在她颈边闷闷笑出声:「不过是要你暖个床,又不是要你性命。」 萧靳一边说着,一边转动身 下轮椅的车轱辘,这会儿他是有点不大满意自己要装断腿。 忒的碍事。 柳柳听了他的话,气的更狠了,如今倒不是羞,而是愤怒。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的就要在他一句话后成了暖床丫鬟? 公子从小锦衣玉食,里里外外都是丫鬟侍卫伺候着,怕是在他看来,多个暖床丫鬟就跟多个平时把玩的物件没什么区别。 可她却不想,不想不明不白跟了公子,也不想只是成为公子后宅子里的一个侍妾。 柳柳气恼非常,想着想着眼角酸涩不已,一滴眼泪就啪嗒掉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恰恰好,她这滴眼泪滴在公子手背上,一下就让公子察觉了。 柳柳停止挣扎,也不再控诉,却忽然被捏着下巴转过头,直直对上公子的视线。 捏着她下巴的手力倒不大,却又让她不能转动脑袋。 柳柳被迫对上公子的眼睛,清晰地看见那双沉如夜空的双眼倒映着自己的模样,也不知怎的就愣住了。 直到轻柔的吻落在她眼角边,柳柳惊愕回神。 恰在此时,公子沉沉中带了些许轻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过是要你暖个被窝,怎得还要掉泪珠子?」 无奈又顺从,还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是公子独有的风格。 柳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萧靳又是叹又是气,亲亲吻着她因好几日没休息好眼底积攒的乌青。 柳柳被公子吃了豆腐,又见他越吃越过分,眼泪掉得更厉害,她正想着要不要用对付登徒子的法子对付公子,却觉得脚上的绣鞋被脱下,紧接着身子一轻,人就被送到了床榻上。 用送字或许不恰当,柳柳觉得自己是被摔在床榻上的,床榻绵软,可她屁股着床,就给摔疼了。 公子摔完了她,还斜睨着她没好气道:「仔细给本公子暖着被窝。」 这话说完,轮椅咕噜转动的声音响起,柳柳呆呆傻傻见着公子自己转着轮椅走远,眼睫上还沾着的一滴泪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暖床……就真的是暖床? 这个认知让柳柳踌躇着傻呆呆坐在床上,好半天没有动作。 身下的床榻她睡过,还不止一次,甚至在这张床榻上还发生过只要一想 起就面红耳赤的事。 柳柳揪着丝被的手收紧了些,掌心里的触觉又让她一下回想起更让她受不住的场面。 柳柳羞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脸更是不自觉的往丝被里埋去。 床榻上处处充满公子的气息,柳柳才沉下脸去,不断在她鼻尖萦绕的龙涎香让她一下又抬起头。 她就跟只和主人闹脾气的小仓鼠一样,在床榻上扭来扭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真累狠了,柳柳不知不觉趴在床榻上睡着了。 屋里没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萧靳一直竖着的耳朵也松了下来,李卯在一旁看的嘴角直抽。 不过,他还真不得不服自家公子,先是借他人之手把人弄到府里来,自己当好人。 再潜移默化的弱化自己在柳柳心目中主子的地位,在柳柳遇上困难时,又一刻不停帮到底。 如今又给柳柳压了个让她接受不了的事,倒头又发现是她自己想岔了,就算想要责怪也责怪不到公子头上。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李卯觉得自个儿之前吐槽公子作,是自己道行没到,压根没看清自家公子是如何排兵布阵,把人家小姑娘往坑里带。 第13章 想来从今以后,柳柳定然不会排斥给公子「暖床」。 这一回生二回熟,床榻暖得多了,总有一天会暖了他家公子。 李卯仔仔细细把这事揣摩了好几遍,暗暗记在心里,想着日后自己追媳妇时用。 至于之后李卯追媳妇因着照搬照套自家公子的谋算,结果执行不到位,反倒各种凄惨,这时的他也不知道。 确定内室里的小东西睡着,萧靳这才站起身来,悄悄走进屋里。 柳柳是真累狠了,回来后又情绪大幅波动,如今心神松下来,一下陷入黑甜的梦乡。 萧靳见她发髻没有卸,衣裳也没脱,就连人也是胡乱趴在丝被上,半点睡样没有,嘴角一个劲儿的往上提。 他亲手轻脚把人扶起来,给她取了发簪,帮她脱了外裳,给她盖上薄被,这才看着她安静乖巧的面容,悄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又亲手轻脚出了内室。 ☆☆☆ 「兰儿,怎么今日公子屋里要这么多冰?」春和抱着盆冰块疑惑道。 如今七月开,天已经让人热的受不住,公子屋里早用上了冰 块,不过每天份例都不差,今日也没比昨日热,怎么要了双份。 兰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李侍卫让我来取的。」 春和见她也是满腹疑惑,低头瞅了瞅盆里的冰块。 公子是主子,要多少冰块都不过,只是,明明她才是公子院子里的大丫鬟,兰儿只是个二等丫鬟,李侍卫却什么事都吩咐兰儿。 春和心头不太舒服,抱着冰块和兰儿进了公子院子。 李卯见冰块来了,吩咐道:「兰儿,你把冰盆送到右边偏房去,春和你手里的送到公子屋里。」 兰儿很快点头应是,手脚轻快的往右边偏房走去。 右边偏房是公子的书房,春和见着兰儿去了,揣着满肚子的疑惑抱着冰盆进正屋。 公子书房除了两个李侍卫没人能进,如今要把冰盆送到书房去,肯定是公子在里头,那怎么又要送一盆冰到正屋? 春和一边想着一边进屋,她像往常一样把已经化成水的冰盆撤下,把刚取来的摆在架子上。 她端着冰盆正想出门,却忽然瞧见了屏风一侧露出来的一只绣花鞋。 春和一下睁大了眼,反复看了好几次,确凿那是一只绣花鞋。 她在公子院子里伺候这么久,可从来没见公子身边有过女人,如今公子内室里却掉了一只绣花鞋,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 春和心头的好奇一下被勾了起来,她左右瞧了瞧,眼见屋里没人,悄悄往屏风挪去,才走两步,两只绣花鞋都出现在她视线里。 有人。 春和抓紧手里的盆子,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上风,抿着唇靠近屏风。 果真有人! 春和看着散落在床榻边的衣裳,一颗心砰砰直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好像要冲出她的胸膛。 公子要了女人! 春和紧抿着嘴,觉得那双绣花鞋有点眼熟,她探着头想要看清睡在床上的女子是谁,却忽然听到李侍卫刻意放轻声音叫她的名字。 春和吓了一跳,手里的盘险些掉了,她连忙抓住,急急忙忙退开屏风,装作什么也没看到镇定出屋。 回去时,春和不动声色对着兰儿道:「兰儿,你可有觉着公子与平日不同?」 兰儿疑惑看向春和,没心没肺道:「公子不是和平日一样吗」 问完了,兰儿又突然道:「不过,公子今日心情好像不错。」 躺在床榻上的果真不是公子,其实春和早认定了在公子屋里的是女子,只是要确凿一番,才敢给心底的猜测下定论。 春和抱着盆子心不在焉道:「许是府里要多一位主子了。」 春和才把话说完,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她想了一下,忽然想到那晚柳柳被公子带回府时,秋明在她耳边说过一句差不多的话。 春和脚下的步伐突然停住,她知道她为什么觉得那双绣鞋眼熟了。 因为那双绣鞋她见过,是柳柳的! 柳柳迷迷糊糊醒来已是午后,不得不说这一觉她睡得极为舒服。 萧靳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用最好的,轻飘飘的薄被由上好的冰丝织成,盖在身上又凉又舒服。 屋里还特意放了冰盆,冰块化开带来丝丝缕缕凉意,柳柳懒懒在薄被上蹭了蹭,有些不大愿意爬起来。 第14章 她才蹭完,忽然听到一声轻笑,本来颇为闲适的动作一下僵住,她僵着张脸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果真瞧见公子坐在轮椅上,正扶着嘴角笑得开心。 柳柳一下恼了,她飞快从床榻上坐起,许是刚睡醒还迷蒙着,气势汹汹质问:「你怎么在我屋里?」 萧靳嘴角的笑意拢了拢,又对柳柳挑了挑眉头:「小东西,你可瞧清楚了这是谁的屋子?」 公子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柳柳十足的气势好像遇着了一堵墙,不仅全被弹回来,还矮了好几分。 柳柳后知后觉打量着屋子,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绝不是她住的地方,在看这里熟悉的摆设,上午的记忆回笼,柳柳顿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低着头,讷讷道:「便……便是你的屋子,也没有直愣愣盯着个姑娘家睡觉的道理。」 也不知她睡着了有没有做什么不规矩的举动,若是一不小心让公子瞧去,她日后可怎么在公子面前—— 柳柳想到这儿,忽然瞧见自己雪白的中衣,她突兀瞪圆眼睛,还瞧见许是睡得不规矩,已经显得松垮的系带。 这般分明和那日公子赖床时的场景一样,只不过床榻上的人换成了她。 柳柳心头狠狠颤了颤,呀的一声,拎起薄被,用力把自己罩住,仿佛这样,旁人就瞧不见她似的。 萧靳见她跟只缩头乌龟似的缩进龟壳里,眼中笑意凝聚,伸手拉了拉薄被:「快点起来用午膳。」 用午膳的时辰早过了,萧靳此前来屋子转悠了一圈,见她睡得香,没舍得把人叫醒。 柳柳抱着被子死也不抬头,她闷着声音说道:「谁给我脱的衣裳!」 她睡前还穿的完完整整,醒来就差一件中衣一件肚兜就一丝不挂了,而她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在公子的屋子里睡着,还没有半 点警惕心,柳柳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认为是自己这几天太累,而公子的床榻又太舒服,拒绝承认是她太过相信公子。 萧靳拉了两下薄被也没拉开,又听了她这话,含着笑模棱两可道:「你以为是谁便是谁。」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什么叫她以为是随便是谁,她以为是兰儿就是兰儿? 公子素爱捉弄人,这般说话,怕也是在捉弄她。 柳柳燥得厉害,脑子里的想法却拐了个弯,往兰儿想去。 想完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高看公子了,公子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甚至三番两次趁人之危。 可上午他才一口一个暖床丫鬟,让她又怒又怕掉了眼泪,却又只是让她睡了床榻,当个名副其实的暖床丫鬟,柳柳本能的觉得他现在这番话也是在捉弄自己。 一想到不是公子,柳柳心头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肯从薄被里探出头来。 萧靳可不知道她会这么想,见她把自己闷了好一会儿还不出来,扯着丝被的力道大了些:「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午膳到去喂猪,晚膳也别吃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柳柳连忙从薄被里探出脑袋来,却又将薄被裹在身上,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公子,你先出去,我穿好衣裳就出来。」 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脱得就剩下中衣睡在公子床上像什么话? 刚刚是她睡着了不知道,如今有意识,哪里有胆子在公子面前穿衣? 她要真是这么干,公子指不定又要恶狠狠的说她故意勾引他。 这一副小仓鼠盯着对它使了坏的主人的模样,萧靳略微好笑,又有点诧异她怎么没羞的没脸见他,还敢面对面和他说话。 萧靳又哪里知道自己一句话,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倒因着上午一阵捉弄,让柳柳完全另一个方向想。 知道这小东西害羞,萧靳的目的如今都达到一半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丢下快点两个字,转着轮椅车轱辘走远了。 柳柳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室内,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把自己从薄被里放出来。 她拍拍脑袋,暗暗警告自己下次不能这么没心没肺在公子榻上睡着,不然哪天公子真兽性大发办了她,她恐怕都不知道 柳柳想着面颊红了红,又飞快甩了甩脑袋,爬起来把衣裳穿上,急急忙忙往屋外去。 她被公子带入萧府,府里的丫鬟们中可流传了不少有关她和公子关系的猜测,若是她睡在公子床榻善后的事被旁人瞧去了,那可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第15章 柳柳出屋,又被萧靳赶去左边的偏房洗漱。 清清凉凉的水打在脸上,柳柳清醒了许多,等她又被公子压着吃完午膳,日头已经开始往西偏。 公子见她用完膳,摆手让她回去,却又在她走到门口时将她叫住:「晚上记得过来暖床。」 公子这一声叮嘱听着像和「晚上记得多喝几碗水」一个语气,柳柳却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好在身边就是门,柳柳直直把门扶住了,却有一股燥意从心口一直往上冲,熏得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柳柳没应,连走带跑冲出公子院子,许是她的步伐太快,一路走着,身边还带着热风,路过她的小厮丫鬟们见了忍不住偏头看她。 这是遇着豺狼虎豹的不成,走路快的像是赶着去投胎。 柳柳憋着一肚子的羞恼回了屋子,兰儿见她回来很是高兴,连忙跟她打招呼:「柳柳,你的堂弟怎么样了?这些日子好些了没?」 跟柳柳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春和秋明还有兰儿都知道她这几日不在府中,是因为家里堂弟被人打致重伤险些丢了性命。 柳柳不断往上涌的羞恼被兰儿清脆的声音冲淡了不少,她道:「已经好多了,王大夫说只要养上半个月,就能下地,再好好养个半年,就能和正常人一样活蹦乱跳。」 春哥儿这回的伤势重得柳柳心尖儿都在打颤,他不仅身体外边受伤,就连五脏都有被踢伤,可见下手之人改是如何狠毒。 她一定要把如此恶贯满盈之人揪出来,给春哥儿报仇! 兰儿见柳柳眉宇变得凌厉,意识到不对劲,想了想问道:「柳柳,你可知道动手的是什么人?」 若是没有仇怨,好端端的怎么会把个八岁大的孩子打至重伤? 柳柳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不过我会把这事查清。」 动手的人一日没被揪出来,春哥儿就有再被打的可能,指不定那人还在暗处盯着她们 下一个受伤的有可能是李娘子,也有可能是柳叶,甚至有可能是她自己。 兰儿闻言叹了口气:「柳柳,我们这些为人奴婢的无权无势,没当场抓着人,又过去好几天了,想要查清一件事可没这么容易。」 兰儿说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柳柳,公子对你裁的东西可是很喜欢,不若你给公子裁一身衣裳,求一求公子。」 「若是公子愿意帮忙,一定能把坏人揪出来。」 听兰儿提到公子,柳柳刚刚才压下去的羞燥一下又跑了出来,就连公子不久前说的那句晚上记得过来暖床也在他耳边不断打转。 公子就是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她要是巴巴去求他,谁知道他会提出哪些过分的要求? 如今只是暖床,下次是不是要帮着沐浴了? 柳柳一时想岔,沐浴两个字顿时让她的脸红成火烧云。 呸呸呸!她怎么不想着点好的,净想这些事? 柳柳跟兰儿说会考虑后,急急忙忙跑进屋里。 兰儿奇怪的盯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今儿个是怎么了,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突然脸红了? 兰儿仔细把刚才的话回想了一遍,想来想去也只有公子两个字会让柳柳脸红。 兰儿像是在地上捡了块金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她帮着公子和柳柳传话的次数最多,当然能够察觉出公子对柳柳的态度不一般。 以往谈论起公子,柳柳总是面不改色,如今一提起就脸颊通红,难道这几天柳柳不在府里,反而和公子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 兰儿越想越兴奋,连手里的帕子也绣不下去了。 柳柳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让兰儿瞧出了门道来,她进屋之后就把自己摔在床踏上,脑袋完全埋在被子里。 身下的床榻没有公子的床大睡着舒服,与她面颊相触的被子也完全没有公子踏上的薄被睡着舒服。 柳柳下意识将二者进行对比,想了一会儿猛然后回神。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不过才睡了公子的床榻一个上午,就这般嫌弃自己的小床,与那些有了新欢却抛弃糟糠之妻的混账男人有什么区别? 柳柳想着狠狠咬了咬牙,却又揪着被子想到,等她回到铺子做生意后,一定要努力挣银子,花银两买床舒适的被子,最好和公子榻上的一样。 第16章 柳柳在屋子里一直磨蹭到傍晚,掐着兰儿平时来叫她的点儿,先一步出门去厨房。 她要自个儿取了饭,去个僻静的地方吃完,再把食盒送回厨房。 反正只要兰儿找不到人,她在府里晃悠着晚些回去,就能避开了,那让她羞到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的暖床。 今儿早上在公子踏上睡着,她已是百般后悔,如今明明白白知道去公子院子就是羊入虎口,她可做不到自己送上门去。 要她说,公子嘴里的暖床根本就是借口。 这大热天的,人跟人靠在一起都能热出一身汗来,她晚上睡着就上屋里摆了冰也不盖被子。 现在公子却要她去暖床,压根儿就是司马昭之心。 柳柳悄悄诋毁公子,坐在湖边小榭里小口扒着饭。 她只惦记着出来能避开兰儿,却忘记了夏天正是多蚊虫的季节,她才刚坐下来,手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 柳柳细皮嫩肉,饭还没吃几口就已经完全成了蚊虫嘴里的盘中餐。 她浑身上下都痒的厉害,实在没法儿在小榭里继续待下去,只好拎着食盒回厨房,这才到厨房就被兰儿给撞上了。 兰儿见了柳柳连忙叫道:「柳柳,今儿公子让我在你吃完膳上后再叫你过去。」 刚刚才把肚子填饱的柳柳听了这话,摸着手上被蚊子叮得鼓起的粉红色小包,一阵无言。 所以她刚刚去小榭那喂蚊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她被兰儿逮了个正着,再想要跑掉可不可能,只好放下食盒,跟着兰儿往公子院子里去。 兰儿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柳柳手上被蚊虫叮出来的小包,见她想挠又不敢挠,眉头直皱:「你这是打哪儿去吃了晚膳,怎被蚊虫叮咬成这样?」 叶县的蚊虫很是歹毒,咬上一口鼓起来的小包好半天了都消不下去,柳柳手上可不止一个包,兰儿看了都一阵头皮发麻。 柳柳哪里好意思说自己的小心思,只好含糊说道:「我刚刚没注意,撞到蚊子窝,被他们一顿穷追不舍。」 兰儿听了倒没怀疑,叶县的蚊子歹毒,时常会在路边花草里做窝,要是没注意撞着一个,那可使劲儿叮人。 「你和公子说说, 能不能让你早些回屋,我待会儿去玩大夫那儿给你找些涂抹的药来。」 柳柳听了连忙点头,她已经快要忍不住去挠那些鼓起来的小包。 这小包一个比一个痒,柳柳只能偶尔用衣裳蹭着,不敢伸手去抓,这样隔靴搔痒起不到半点效果。 柳柳以为自己被蚊子咬,算是得了借口能避开公子去。 她进门时就寻思着该怎么,哪知道她还没开口公子就看到了她白皙的手背上一个又一个粉红色的小包。 萧靳眉头蹙了起来,一把抓过柳柳的手放在跟前仔细看了看:「怎么弄的这是?」 叶县蚊虫很厉害,凡是住人的院落都送了不少驱蚊的草药,效果极佳。 柳柳之前偶尔也被叮过一两个包,只是哪一次都没像现在这样,一个手被五六个包。 柳柳讷讷把刚刚和兰儿说的借口搬出来:「不小心撞着蚊子窝了。」 萧靳显然没兰儿那么好骗,狐疑看她一眼,却也没要仔细计较,他又摁了轮椅扶手上的开关,取出一个白玉盒。 柳柳上次洗衣裳洗的手微微发红,公子就拿了这膏药给她涂抹,一会儿红痕就消了,就连她手心因为做事磨出来的小茧也淡了不少。 柳柳知道这药效果很好,同样的必定价值不菲。 柳柳见公子拿了药就要往她手上么,连忙摆了摆手道:「不过是被蚊虫叮咬了几口,用不着这般珍贵的药。」 萧靳懒得听她废话,头都没抬,径直把药膏往她手上的小包上抹。 清凉的触觉随着涂抹在肌肤上蔓延开,刚刚还养的让人恨不得反复去挠的小包忽然就不痒了。 柳柳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这药药效特别好,抽了一下没能把手抽回,就乖乖任由公子在自己手上涂抹。 萧靳很快给她抹了手上的所有小包,见小包泛起的淡红慢慢褪下,这才抬头看柳柳:「身上还有哪些地方被蚊虫咬了?」 叶县的蚊虫毒辣,隔着衣裳都能叮人,她手上鼓了这么多包,身上指不定也被咬了。 柳柳身上还真有旁的地方被蚊虫叮,可那都在衣裳的覆盖下,她怎么好意思和公子说。 第17章 就算她有那个厚脸皮敢跟公子说,也怕公子厚颜无耻要扯了她衣裳给她 上药。 柳柳敢保证,公子绝对做得出来这事。 柳柳吱吱呜呜没及时回答,萧靳立刻就知道她身上定然然后还有地方被蚊虫叮咬了。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拽过来,很认真问道:「哪儿被咬了?」 就算他现在一本正经,不掺杂任何调笑和捉弄,柳柳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柳柳偏着头道:「是被咬着了,还请公子今日让我早些回去,沐浴后抹些药。」 完美的借口出口,柳柳怀揣着小心思只等公子点头,哪料到公子捏着她的手,一边推着轮椅一边拉着她走。 公子偏房里头有很完备的供水系统,还有个很大的浴池,不管是取用热水,还是沐浴更衣都很方便。 柳柳被萧靳一路拉着来到浴池边上,脑子一时没能转的过弯来。 她傻乎乎的偏头看身边的公子,只听他说道:「你还要给我暖床,哪能这么早回去?既然要沐浴就在这儿吧。」 自己挖了个坑,转头就被公子推下去还填上土,柳柳真是有无数句话都不知少从哪说起。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句——世上怎么会有公子这么能堵人的人? 她最想要的不是沐浴更衣,而是想回自己屋子! 萧靳却压根儿好像不知道她的想法,把手里的药膏塞在柳柳手上,一边推着轮椅往外去,一边说道:「洗吧,洗完了记得抹药,抹完了要再到屋里来。」 这浴池可是公子用的!她……她……她就算曾经用过,那也是在前世!如今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用公子的浴池沐浴像什么话? 柳柳捏着药盒子就要追上去和萧靳说要回院子,萧靳却先一步把她给堵了回来:「今儿若是没暖完床就敢跑,明日我就让你下不来床。」 一句像是问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话瞬间让柳柳红成煮熟了的大明虾。 公子……公子,他怎么可以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么令人含羞的话! 迫于公子的淫威,柳柳到底没敢追上去说要回屋,她在浴池边上抽出了许久,还是磨磨蹭蹭下了浴池。 当温热的水漫覆身躯,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带来的丝丝痒意也慢慢退去,柳柳一张白玉小脸被浴池里的温水熏得变成了漂亮的微粉色。 柳柳沐浴之时全程闭着眼睛,她只要一睁眼,前世曾有过的画面就一个劲儿在她脑子里打转,怎么拍都拍不起。 洗完澡,柳柳全身的皮肤都放上了一层淡粉,等她想要穿衣起身时,却突兀发现这浴池里压根儿就没有她能穿的衣裳,而她原来的衣裳已经被她脱了随意丢在地上被浴池边上溅起的水弄湿。 柳柳彻底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现在她要出去就必须扬声叫人,可是一觉人谁都知道她在公子浴池里沐浴了,本来就洗不太清的关系这下怕是要铁板上钉钉。 柳柳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认命喊道:「兰儿——」 与其在这浴池里待到等公子发现不对过来这儿把她瞧个精光,还不如丢脸一些叫的兰儿。 一到晚上公子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就没几个,若是她运气够好,指不定就只有兰儿知道这事。 虽然很冒险,但可以一试。 叫了一声没人应,柳柳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声。 这一回有动静了,只是不是兰儿走路进来的脚步声,而是轮椅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公子进来了! 这一瞬间的认知让柳柳瞬间石化,她只想着自己的喊声被兰儿听见,却没想到公子听了会进来,这和她在浴池里泡的皮肤发皱等公子发现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转念时间里,轮椅已经进了浴室,柳柳也顾不得内心崩溃,把整个身子都缩进浴池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公……公子……你怎么来了?」 她叫得是兰儿!兰儿! 兰儿平时逮她一逮一个准,怎么这时候找人叫了好几声都不见人影? 萧靳端着衣裳,顺手放到旁边的架子上,又听细如蚊蝇的小声嗡嗡,嘴角的弧度扩大:「我寻思着好像忘了你的衣裳,只好拿了我未穿过的衣裳过来,待会儿再让人去你屋里拿。」 柳柳听到这儿脑袋都炸开了:「不用不用!」 第18章 若是让人去她屋子里拿她的衣裳到公子院子,那全府的人不得想歪了去。 柳柳拒绝的太快,萧靳假装什么也没听出来,掐着疑惑的嗓音道:「柳柳,不去拿了你的衣裳,你是想穿着我的衣裳一晚上?」 柳柳在兰儿笑而不语的眼神中接过衣裳,面不改色穿起来,可她心头是恨不得就在这里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兰儿假装没察觉出她的羞涩,含笑说道:「柳柳,我先回去了。」 柳柳嗯一声,尽量让自己装的镇定些。 今儿晚上兰儿不在公子院子当值,也不知公子派了何人传话,让兰儿给她送衣裳过来。 兰儿很快转身,往外走的脚步一步赛一步轻快。 她从柳柳入府就知道公子待她不一般,只是柳柳说什么都不承认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作为一个机灵的小丫鬟,当然要学会装聋作哑。 如今可叫她逮着真凭实据了。 公子爱洁,浴池这样私密的地方肯让柳柳用,定然是把她放在心上。 柳柳红着脸把衣裳穿上,又取了公子之前给的药膏,把身上的小包包一个个抹过去,这才磨磨蹭蹭出了浴室。 李卯见她在门口反复磨蹭就是不进去,心头迟疑自家公子对柳柳做了什么,却又很快当个尽职尽责的小侍卫。 「柳柳,公子就在屋中等着,你挪着,就连蚂蚁都要跑的比你快。」李卯指着柳柳脚下飞快跑过的一只蚂蚁说。 柳柳本来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公子,如今被李卯这么一说,觉得自个儿小心思被猜中,脸上又热腾腾起来。 李卯一定都知道了,知道公子在她沐浴时进了浴池。 兰儿也知道,离全府人都知道怕是不远了。 许是破罐子破摔,柳柳咬了咬牙干脆大步往屋里走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她还有事要求公子,不如理直气壮进去。 柳柳进去时,萧靳手里正巧拿了封信看。 柳柳见他神色认真,还有些许凝重,那股赴死的气势一下就被打压了半截。 柳柳在公子身边伺候许久,当然知道公子时常要处理事务,该是他家里的,每每都用密信传书。 装模作样实在容易让人发累,萧靳也整封信看了许久,也不见那小东西过来,干脆把信往桌上一丢,没好气道:「你打算站在那杵多久?」 这小东西实在不经逗,一句话就叫她面红耳赤,把自己埋浴池里,咕噜咕噜冒小泡,要不是他知 道她会凫水,怕是要被她那举动吓着。 真是个不省心的小混蛋。 公子都直接开口了,柳柳想要当做没听见也难,她小步小步走过去,嗡嗡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萧靳对着她挑眉:「忘了你今晚是来做什么的了?」 几乎是话落的一瞬间,柳柳本就微微泛红的面颊像是灶上的烙饼,烫的仿佛能冒热气。 她是来……来……来暖……床的…… 柳柳心里碎碎念。 萧靳今儿个心情实在好,随手拿起他刚刚放在小几上的信封给柳柳递过去。 柳柳脑子里暖床两个字还一直在打转,见了送到面前的信封,满腹疑惑,却又乖乖接过,打开来。 只看了几眼,柳柳面上的热度褪去,瞬间染上愤怒。 公子给她看的这封信里写着的正是春哥儿受伤前后的经过。 上次春哥儿被打,是因为在书院里受了先生赏识,被方浩嫉妒。 方浩就是方老爷的儿子,从小到大被方夫人娇惯着,自小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周遭人只敢顺着他,而他在读书上也的确颇有天赋,一直都是书院里的佼佼者。 春哥儿突然到书院,明明之前没读过书,却学得又快又好,才刚刚读书的他当然比不上已经读了好多年书的方浩,可他勤奋又上进,先生很是欣赏他。 书院里先生也不是没有欣赏过其他人,只是书院那么多学子里只有春哥儿一人没有父亲没有凭靠,家里母亲之前还是摆摊的。 春哥儿在书院经常被方浩那一伙人为难,上次先生布置的作业,春哥儿压过方浩一头,方浩气不过,就纠集人打了春哥儿一顿。 春哥儿也机灵,逮着方浩打回去,一向乖巧的他打起架来又凶又狠,反倒是把那几个打他的人给吓着了。 第19章 后来,柳柳和李娘子帮着春哥儿换了书院,接着就是方老爷要那柳柳为妾,和方夫人大吵了一顿。 方夫人本来就是个霸道的母老虎性子,这次吵架方老爷不仅没有哄着他,反而一意孤行,她一怒之下说的和离,方姥爷没有应允,依旧让人去柳家村。 方夫人气狠了,连夜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没想到没过几日方老爷就出事了。 方老爷做的生意亏了几十万两 银子,把家底都给全赔进去了,还欠下大笔债务,人被关进牢里,现在还没放出来。 方夫人惊闻噩耗,想使了银子把方老爷弄出来,和她关系极好的县太爷夫人却闭门不见。 方夫人求助无门,又不知打哪儿听来柳柳是李娘子的侄女,就是她连夜跑了跟了个颇有本事的人,是她让人害了方老爷。 方夫人气得把屋里的桌都给掀了,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柳柳,就盯上了李娘子几人。 她只带春哥儿都是一人来回书院,那天傍晚趁着街上没人,派人狠狠打了春哥。 这次殴打可不像上次方浩小打小闹,春哥儿险些就没了性命。 柳柳看到这里,气得双眼泛红,过真和她猜的差不多,真是方夫人。 她红着眼往下看,万万没想到被方夫人雇佣来打了春哥儿的人竟然会是柳夏荷的儿子。 难怪……难怪前世大伯母会那么决绝的吊死在柳夏荷家里,指不定前世也和现在发生了差不多的事。 大伯母一个普通妇人如何奈何的了家财万贯又和县太爷关系极好的方老爷,她没了女儿又没了儿子,这日子没了盼头便想到了死。 柳柳把信放下,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世道总是这样,好人没有好报,坏人却总是嚣张后还能逍遥法外。 柳柳强忍着泪水,忽然觉着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她茫然抬头,究竟公子不知什么时侯到了她身前,正用他那双沉沉如墨的双眼盯着她。 柳柳一下没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滴了下来,嘴里也不自觉喊着:「公子……」 萧靳拉着她的手,将她脸颊边的泪水蹭去,散落了些许星光的双眸之中凝聚认真:「放心,那些欺了你的,本公子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话一出,萧靳脑中好像有什么电光火石而过。 「你们都该死——」 怒到极致的声音割裂现实与虚无,萧靳突然睁大了眼睛,想要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想不到,脑中反而锥起一股又一股刺痛。 柳柳见他突然用力捂着脑袋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吓了一大跳,无心顾及其他,连忙蹲下身来喊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柳柳的喊话很大声,萧靳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看着面前柳柳晃动着突然变得恍惚的脸,一股惊惧从心底里升起,他也不知怎么了,死死把柳柳抱住。 柳柳被他吓坏了,不管怎么叫他也不应,只好朝门外大声喊着李卯:「李卯!李卯!快去找大夫,公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柳柳前世在公子身边伺候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如今他大力扣着她的脊背,死死把她往怀中搂去,柳柳被他箍的生疼,只是稍稍挣扎一下,估着他的力道顿时加重了一倍。 柳柳疼得呀了一声,萧靳似乎察觉了些什么,手上的力道松开,却又恰巧控制在一个让她逃不了的范围里。 柳柳被迫趴在萧靳胸口,听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心头很疑惑,只好忍着惊惧,小声安抚:「公子,我在,柳柳在的,柳柳就在这儿。」 李卯听到萧靳的呼喊声进来,就见公子像是失了神智,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连使上轻功冲去大夫院子。 也许是柳柳的柔声安抚起到了作用,萧靳开始不再反复念叨她的名字,他就静静抱着柳柳,温热的鼻息打在她前额。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柳突然发觉身上的力道松开了,她连忙抬起头,就见公子闭着眼睛倒了下来。 次日清早,柳柳就这脑袋在床边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滑动,吓了一大跳,连忙惊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如今就坐在床榻上,而在她脸上滑动的正是公子的手。 柳柳顾不得自己被占便宜了,连忙直起身来问道:「公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20章 昨晚上公子突然晕过去,都把她吓哭了,后来王大夫过来给公子诊脉,诊了许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才来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被刺激。 柳柳当时就在公子身边,眼见着他是好好说话突然抱着脑袋失控,怎么也不会有受刺激这么一说。 王大夫医术高绝,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柳柳也没了法子,只好守在公子床榻边,守着守着她就困顿的睡着了。 萧靳见她水润润的大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还没从她脸上收回的手又轻轻揉捏了一下,上好的触觉让他有点儿爱不释手。 原来对他的触碰能躲则躲的柳柳如今就乖乖让他捏着,萧靳眼波动了动,忽然哎呀一声扶着脑袋。 柳柳果然倾过身来急急忙忙道:「公子,是不是又疼了?我去叫王大夫。」 王大夫也一晚上没回去,如今就歇在隔壁厢房。 萧靳眼见她要往外跑,连忙把人拉回来,像抱布娃娃似的把人拢在怀里,语气还软趴趴的:「有点疼。」 柳柳被他昨晚上的样子吓坏了,如今听他说疼,也不敢挣扎,尽管有点儿羞涩,却还是乖乖让他抱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柳柳倚得身子都有点儿发麻了,公子呼出的鼻息还不断打在她脖子上,痒得让她有点儿受不住,她才小心翼翼问道:「公子,你有没有好一些?」 萧靳轻嗯一声,豆,豆,网。这才不情不愿把人放开。 抱得太久,可是要露陷的,如今这样刚刚好。 萧靳这些日子可算是把自己从小到大学来的排兵布阵的本事都用在柳柳身上了。 他缓缓将人松开,还有模有样的扶着额头,柳柳见了连忙道:「公子,是不是还难受?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等的就是这么句话,萧靳费 力抬起眼皮,点了一下脑袋,一副病后初愈的模样。 柳柳现在脑子里还全是他昨晚上紧紧搂着他叫他名字的模样,压根儿就没看穿某人拙劣的演技。 她扶着萧靳的头想让她枕在枕头上,那哪他脑袋一伸,就搁她大腿上了。 柳柳动动嘴想说什么,又把到了喉咙的话吞回去。 公子如今还是病患,她就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 柳柳在心头碎碎念,努力说服自己,手下的力道也该重时重,该轻时轻。 李卯进来时就见自家主子惬意的翘着嘴角,突然觉着自己当用了一晚上压根就是白担心,瞧瞧他这模样,分明是享受极了。 要不是公子昨晚真晕过去,李卯绝对以为他是在装晕博同情,好享受今早的好处。 李卯很不想当电灯泡,可又不得不打破两人温馨的场景,他硬着头皮道:「公子,厨房送来的早膳,还有您吃的药。」 公子腿上伤势渐好,毒素也差不多排干净了,但这每日一晚的药却还不能落下。 昨晚又出了那样的事,王大夫也不敢轻易用药,如今正拎着药箱子,想要去桃林拜会神医。 李卯见着自家公子甩了个刀子眼过来,头皮发麻,却也只能硬挺着受了。 公子便是再想享受了这温柔乡,好歹也该把身子养好。 不然这又是腿伤又是刺激,人家柳柳觉得这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该怎么办? 李卯为自己找着了借口,立刻把腰板挺直了。 萧靳还没来得及再甩一个刀眼给他,柳柳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连忙道:「公子也该起来用早膳了。」 强行被拉出温柔乡的萧靳只好乖乖起来。 柳柳今日对他格外顺从,他指着往东绝不会往西,当然萧靳也不是这么无聊会折腾人的人。 他把某个碍事的小侍卫赶出屋,和柳柳一起坐在桌边喝粥。 柳柳如今可比之前自然了百倍,和公子同桌用膳几乎要习以为常。 见公子乖乖喝了药,柳柳这才想到昨晚上王大夫叮嘱的话。 等明日公子起来问问是怎么着了,他才好对症下药。 柳柳斟酌着字句,问起昨晚的事:「公子,昨晚你怎么好端端昏过去了?」 这话有必要问上一问,昨晚那场 面实在太过骇人,若是不早点根结治好了,日后再复发该怎么办? 萧靳端着碗停了一下,同样疑惑道:「我也不知为何,昨晚说着话便有一幅画面从我脑中掠过,接着身子就不受我控制了。」 第21章 说不受他的控制或许不恰当,应该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从那幅飞快掠过的画面中蔓延出来,像是一根根强有力的藤蔓把他完全缠住,用力拖进令人恐惧的沼泽。 柳柳微微诧异:「王大夫说,你这是受了刺激,可我思来想去,也没想着昨晚有什么事能刺激了你。」 萧靳也颇为惊讶:「刺激?」 柳柳点着头嗯了一声,萧靳忽然沉默。 他想去找昨晚上在他脑中匆匆而过的画面,却发现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感觉到那幅画面里一定有他不愿意面对的东西,而且是让他接受不了的。 可萧靳思来想去,前后把记忆整理了一遍,也没想起在他过往经历的事中,有哪一件事刺激到他让他接受不了的。 萧靳忽然抬手握住柳柳的手腕,感受掌心之下细腻的肌肤。 如果真的有,或许…… 前世,神医和他说,他在这小东西难产而亡后颓废了许久,不吃不喝也不见人,后来身子受不住,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救回来。 萧靳对那一段记忆很模糊,却也记得自己的确不能接受小东西难产而亡的事。 后来还是神医把廷儿抱到他面前,他才又…… 萧靳敛了眉眼。 柳柳见他好像想着事儿,有点想问又有点不太敢问,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昨晚公子昏倒之前嘴里一直叫着她的名字,还间或夹杂着几个别走。 柳柳很是奇怪,她也没说要离开萧府,萧靳怎么会一个劲儿的抱着她不让她走? 柳柳回过神来就觉得公子情绪低落了些,神色恹恹,瞧着比刚才还要颓废些。 柳柳手指微微蜷了起来:「公子,既然是不好的事就别想了,今后注意着,将心情放松快些。」 柳柳每每被她娘打骂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不管日子过得再苦,要自己想的开,把心情放松来,那每一日都能过的开心快乐。 萧靳见着小东西自己家里的事都没理清还有模 有样的安慰自己,嘴角往上提了提:「有些事尽早解决为好。」 他这话题转的太快,柳柳一时半会儿的没反应过来。 萧靳提醒道:「信。」 柳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又急急忙忙道:「公子你身子不好,别操心这事儿,这事我能处理好,不过想请公子把李寅侍卫借给我。」 李卯贴身照顾着公子,最得公子心意,她借李寅便好,李寅不比李卯差,办事时还要胜上一筹,因着寡言少语,嫌少在公子身边伺候着应付人。 萧靳听她这么说不由挑挑眉,这小东西一副娇娇软软性子,能对付的了那帮穷凶极恶之人? 柳柳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不信自己本事,立刻扬眉道:「公子且在府中等着,柳柳定然叫你刮目相看。」 昨晚那一句‘那些欺了你的,本公子一个也不会放过’实实在在说在了柳柳心坎上,后来那一声又一声近乎困兽挣扎的柳柳更是让她心尖发颤。 柳柳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敢深想。 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普通女子,与公子身份天差地别,有些事一旦想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柳柳选择避开,她不可能成为公子的妻子,那就不要多想,多想就会不甘,就会怨怼,就会恐惧。 萧靳没瞧出她埋藏在心底里的小心思,听了她如此豪言壮语,双眸含笑:「那本公子便在府里等着,你可莫要伤了自己。」 柳柳得意的哼哼一声:「有李寅是为那么厉害的人在,我哪会受伤?」 「厉害?」萧靳重复着他的话,一下一下咀嚼着,目光在她俏丽的眉眼上略过,又跟着问道:「哪厉害了?」 他历来听不得他夸赞旁人,更何况是个男子。 柳柳没心没肺道:「自然是武功高强。」 李卯和李寅都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卫,那飞檐走壁的能力可真让人看了目瞪口呆。 萧靳摸上玉扳指,颇为不屑轻哼一声:「本公子要比他厉害百倍。」 柳柳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转过头来看他。 萧靳被这狐疑的目光盯着,很是羞恼:「待本公子来日转起来,定要叫你瞧瞧厉害!」 他这话说的虽有气势,却莫名夹杂了一股恼羞成怒之感。 第22章 柳柳了然哦一声,前世到她生下廷儿,公子也不过才能走几步路,指望着他飞檐走壁,柳柳觉得自己怕是没有指望。 她的情绪完全放在脸上,萧靳见了更是气恼:「小混账!」 萧靳允了李寅跟在柳柳身边,又指派了兰儿。 柳柳却是不着急马上去料理的那些人,而是仔细将方夫人和柳夏荷的儿子都查清楚了再动手。 方夫人敢无所顾忌行凶,不过就是仗着柳柳一家人无所凭依,就算吃了苦果,也只能打落的牙齿或血吞。 方老爷下大狱,她却还有自家人撑着,而她又是独女,做什么家里人都给她担待着。 柳夏荷的儿子年纪不大,却成天跟些混混在一起,这次也不知怎么的搭上了方夫人,收了她的银子,将春哥儿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儿,还险些丢了性命。 柳柳从前性子软,可她跟在公子身边这么久,便是泥捏的人也有了几分性子。 公子待人向来是旁人如何对他,他十倍百倍奉还回去。 柳柳一个女儿家做不到那帮狠的手段,却也下得了狠心以牙还牙。 方夫人能这么嚣张跋扈买凶伤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有钱,也是欺负柳柳一家人没有凭靠。 让这种人受到惩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失去自己所依仗的一切, 至于柳夏荷的儿子,有个贪婪是快的母亲,他也是整日游手好闲,如今能为了几个银钱伤人性命,往后也能为了银子烧杀抢掠。 柳柳直接让李寅盯着他,赵平能做一回这样的事,也能做第二回这样的事,照着打回去只是下下之策,柳柳也不想留个后患。 她得知赵平又和方夫人联系上,这次要教训的依旧是个和方浩在一个书院里读书的农家孩子。 柳柳知道了极为愤怒,农家送孩子到书院读书本就不易,若再被打上一顿,哪里来的银子治伤,若是伤及根本,就是害人一条性命。 柳柳让李寅去探听赵平打算下手的时间地点,又看了方浩所在书院读书孩童的名单,在看到某个孩童的身份时,她嘴角往上翘了翘。 这一次,她就要让赵平和方夫人一块踢到铁板上! 柳柳才把计策说给李寅听,就见着他诧异的瞧了自己两眼,那明显带着赞赏的眼神让柳柳颇为不好意。 一盘旁从头到尾跟在柳柳身边只负责充当木庄子的兰儿听了直接拍手叫好。 两日后,天色渐黑,县令 家却出了件大事。 县令家的小公子不见了。 赵县令四十来岁了才得这么个儿子,平日里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日日都让人仔细看顾着。 小公子长到八岁,闹着要去书院读书,他才勉强同意了这事,却早晚都要有人接送。 今儿小公子回府闹着想要出门看皮影戏,方县令没答应,哪知道不过转眼的功夫小公子就不见了。 伺候小公子的人惊出一身冷汗,赵县更是大怒,派了府里所有的丫鬟侍卫小厮出门寻人,找了小半时辰没找着人,忽然有驾马车停在了县令府外。 守门的侍卫其中一个也被支使着去找小公子,如今就剩一个,他见着马车停下,从里头出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跟着一只小手从里头探出,扶住女子的手。 很快,侍卫就见着自家小公子牵着那女子的手,手里拿了两个小纸人。 小公子找到了! 这消息传进府里,县令夫人连仪态也顾不得,急匆匆拎着裙摆就跑出,赵小姐和方窈也急忙跟在他身后。 赵小公子见着哭得眼睛红肿的赵夫人,愣了一下,也顾不得手上的纸人了,连忙问道:「娘,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赵夫人见儿子还不知所以然,又是气又是怕:「你跑哪去了!你要吓死娘了知不知道?」 赵夫人和赵县令先头有个儿子,却意外夭折,如今这儿子是费尽心思得来的,成日里宝贝,今儿听着儿子不见了,她当场昏了过去,还是被女儿掐了人中才醒过来。 如今见着儿子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打他一顿,可手都抬起来了愣是没忍心下去。 赵小公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他磕磕巴巴道:「娘,我没事,刚才是有人想我把我堵在院子里打我,只是我大声喊救命被那个姐姐听到了,他把要打我的人抓了,还买了纸人给我,把我送回来。」 第23章 赵小公子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站在马车边安安静静的兰儿。 赵夫人听了赵小公子信息量巨大的话,先是气恼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对他儿子动手,随后看向兰儿。 兰儿对赵夫人屈了屈膝,得体道:「赵夫人,奴婢是萧府的丫鬟,今日份了公子之命去醉 仙楼买醉鸡,正巧听见了赵小公子呼救。」 兰儿简单道清前因后果,也免得这官夫人多想。 李寅做事,向来不出差错,这次也办的漂亮极了。 兰儿又指了指被扣押住的人:「这是当时正欲行凶的歹人,如今便交由赵夫人,如今赵小公子安然回家,奴婢也该走了。」 兰儿说完又屈了屈膝,上马就要离开。 她走的这般干脆,赵夫人也来不及多想,连忙道:「姑娘姑娘!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明日我寻了夫君上门拜访萧公子。」 叶县在几个月前突然来了一位小公子,大手笔买了老大一座府邸,赵夫人也曾经好奇过这是打哪儿来的公子哥,问了赵县令,却得他不可说三个字。 赵夫人和赵先令感情好,可从没见他如此讳莫如深,不再打听这事,却也知道这位萧公子得罪不起。 如今儿子被萧府的人救了,这榭无论如何都要道。 兰儿摇了摇头:「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赵夫人心头本来就感激,又见她如此有礼,心头对萧府好感顿增。 兰儿进了马车,立刻对着马车内的柳柳扬起笑容,小声说道:「我这样可好?」 柳柳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大善!」 柳柳原本的想法就是,让赵平和方夫人自食恶果。 她故意让人在方小公子耳边说今晚的皮影戏很好看,鼓动他私自出府。 柳柳故意让人办作赵平的模样,言语之间让赵小公子误会有人要害他,又在之前寻了个侏儒扮作孩子,让赵平堵着,来了一个偷天换日。 她本就没打算牵连一个无辜的孩子,赵小公子没有被人吓着,还开开心心带了两个纸人回去,这让柳柳稍稍松了口气。 她要借了赵小公子这阵东风,也不想在他心底留下阴影。 赵平怕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送了个连环套,赵县令急的都亲自出门找赵小公子了,一旦回府,不管是赵平还是方夫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方夫人能蛮横不过是仗着家中有银钱,如今得罪了赵县令,不死也要让她脱成皮。 自始至终柳柳都没出现过,方夫人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是会是柳柳的手笔。 届时她怕是会后悔自己怎么顾了赵平 这么一个办事不牢靠的混账东西。 李寅听着马车里两个小姑娘说话,忍不住回想起自家公子听了这句话微微惊讶的眼神。 柳柳这次的确一鸣惊人,别说是他就连公子也没想到她能把这事办的这么漂亮,还能把自己完全摘出去。 柳柳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要看赵县令怎么处置赵平和方夫人了,柳柳相信,赵县令肯定能够查的出赵平幕后的主使者是方夫人。 方夫人本就因为方老爷入狱赵夫人避而不见,对县令府生了不满,再加上她狂妄目中无人的性子,赵县令查到这事,怕是更不会怀疑,这是有人策划的精心要陷害方夫人的。 兰儿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件事:「柳柳,我刚刚下马车时,赵夫人身边有个姑娘一直盯着我看,我瞧着好像是之前到过府里的方姑娘。」 此前全府上下都知道县令家的表小姐方窈方姑娘在桃花林救了公子,可后来竟然被公子知晓救他的另有其人,这个方小姐不过是眼馋救命之恩,冒认了此事。 兰儿当时就对她很是不齿,一个能把别人的救命之恩认到自己头上的姑娘家,那心肠要多么黑? 刚刚那位方姑娘盯着她的眼神,可叫她心里直发毛。 柳柳对方姑娘不怎么了解,顶多是从旁人嘴里听了那么两句对方姑娘的评价,她对对方冒领救命之恩的事,很是气愤。 可上次见着公子半点不给人颜面拆穿,心头的气氛跟着消失,也在没想过这回事。 如今听着兰儿提到她,柳柳心头涌出一股不喜:「许是因为此前公子没给她脸面,让她心生芥蒂,这才没什么好脸色。」 说来,公子可是给足了这位方小姐脸面,到现在也没明明白白告诉外人方小姐压根儿就不是救了他的人。 第24章 柳柳想到这儿心头微微发酸。 公子早知道了方小姐不是救他的人,怎么还不澄清。 公子知不知道救他的人是她没关系,可听着外人议论公子和方姑娘,柳柳就心头不舒坦。 这不舒坦就一直不舒坦到了公子院子。 萧靳早听了暗卫前来回禀柳柳今天的精彩表现,就等着她兴高采烈的过来和他说,哪知道兴高采烈没瞧见,倒瞧见了一张小苦瓜脸。 柳柳的小苦瓜脸没维持多久,就算她心头不太舒服方窈曾经冒认了她救命之恩的事,可说到底会让方窈有机可乘还是她自己不要这救命之恩。 如今公子已经知道方窈在骗他,大辣辣的宣扬的所有人都知道倒显得公子小气。 柳柳在公子疑惑的眼神中又变了脸满血复活。 她叽叽喳喳欢快把自己前后是怎么策划这件事,又是怎么让方夫人栽到坑里的全跟公子说了。 这副像极了孩子讨要奖励的小表情让萧靳失笑之余,从他什么都有的轮椅扶手小暗格里拿出一个长条状的小木盒子。 柳柳看着公子递过来的小木盒,疑惑的眼神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瞄。 萧靳抬了下颚:「打开看看。」 柳柳揣着疑惑打开小木盒子,见里头很躺着一支精致的玉簪,微微张开嘴:「这是……」 萧靳问道:「好不好看?」 柳柳点头:「很好看。」 萧靳又问:「那喜不喜欢?」 「喜欢。」话出口了,柳柳才猛然意识到公子的意思,她指着白玉簪子道:「公子这是?」 「奖励你的。」 小东西这次的事的确处理的漂亮,该得这奖励。 柳柳连忙摆了摆手:「这事本就是柳柳家中之事,能让那些坏人吃了苦楚还要多谢公子帮忙,柳柳怎么好意思要公子的簪子。」 这小东西这些日子和他顶嘴颇有本事,如今不过一支白玉簪子就要百般客气,萧靳挑了眉:「让你收下就收下,如若不要随便找个地方丢了。」 之前硬塞给她铺子猪肉时,也是这态度,柳柳知晓自己推脱不了,只好捧着小木盒子收下簪子。 柳柳忙活了两三日,萧靳也没急着要再折腾她,大手一挥让她回去好生歇着。 柳柳捧着簪子出屋,李卯恰巧从外头回来,见着她手里的小木盒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假装不经意道:「公子总算把这张纸雕好了,他都折腾一个多月,坏了好几块玉料。怎么样?柳柳你喜不喜欢?」 柳柳惊讶看向李卯:「这簪子……」她原以为簪子是公子让人从外头买来的,哪想到竟是他亲手雕的。 李卯比她更惊讶道:「没和你说?他一个月前突 发奇想要自个儿雕支簪子,进了书房也不干正事,就和一堆玉料卯上了。」 李卯说的不经意,说完了还捂了下嘴,连忙道:「柳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可别把这事和公子说。」 李卯撂下一句话,和撒腿就跑的兔子一样,眨眼就没了影。 柳柳看着他的背影眨巴着眼睛,突然觉得手里的小木盒子沉甸甸的。 公子对做那些小玩意儿从来没有耐心,柳柳见过村里的木雕师傅雕木头,枯燥又伤手。 公子竟然在一个月前就拿了玉料雕簪子,听着李卯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意思,显然是还雕废了不少。 柳柳心下五味杂陈,转身瞧了瞧门帘,没法看清屋里的公子,她在门外站了会儿,这才往自己住处去。 李卯溜是溜的快,可他也不过是溜到一边躲着,柳柳犹豫不决的场面都让他看的一清二楚。 见柳柳走了,他才悄咪咪从暗暗中走出来,挺直腰板打算进屋领赏。 像他这么会察言观色的小侍卫这天底下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公子可要好好赏他,如果能让他早日娶了媳妇那就更棒了。 柳柳回屋却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想着公子雕簪子时的场景,第二天起来,无疑收获了两个大黑眼圈。 柳柳像平时一样绾发,却在拿起她平日带的木簪子时犹豫了一下,把小木盒子里的白玉簪翻了出来。 这簪子是公子花了心思雕的,她若是不戴,公子指不定会失望。 柳柳前世就给府里关系好的丫鬟送过礼物,她以为自己和那丫鬟关系最好,选了许久才选出来那件礼物,那丫鬟和她说很喜欢,却从来没戴过。 第25章 柳柳知晓那种自己精心挑选的东西不被人喜欢的失落感,簪子带起来后,她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今日的自己比昨日好看了许多。 柳柳面颊泛起浅淡的粉色,连忙移开视线不再看铜镜里的自己,拍拍脸走出屋。 出屋后,柳柳就后悔自己把簪子带头上了。 和她一起住着的,不管是春和秋明还是兰儿,都眼尖,一眼瞧见了她头上的簪子。 兰儿没心没肺掂着脚看,还惊呼一声:「柳柳,你这簪子打哪买的可真好看, 看这雕的是不是兰花?」 春和也跟着仔细瞧了瞧,捂嘴笑道:「柳柳,你可总算知晓要打扮自己了,你平日就带那么支木簪子,可真真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 春和也长得不错,可要跟柳柳站在一起,那姿容就要稍差许多。 柳柳被她们说的不好意思,也不敢说这簪子是公子送的,红着脸说哪有。 就连一下嫌少说话的秋明也跟着笑道:「昨儿一下午我都没见着你和兰儿,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们俩偷偷出府逛街去了?兰儿,你买了什么?」 教训方夫人和赵平的事可是个秘密,柳柳叮嘱桂兰儿不能说,春和秋明当然也不知道。 兰儿是个机灵的,一丝异样也没有道:「哪呢,我昨日出府给公子去醉仙楼叫了饭菜,哪来的时间逛街?」 既然说着说着就笑开,秋明道:「那就是柳柳趁着我们仨不注意,偷偷去买了只漂亮章子,要把我们比下去。」 柳柳连连摆手,三人笑闹了一阵,柳柳这才去公子院子。 果然,她才刚进屋,公子的视线就往她发髻上瞄,估摸着是瞧见了簪子,偏偏又没表露出什么来,不过早上多用了一碗粥,看得出来公子心情不错。 又过了几日,柳柳果真听到赵县令查到赵平背后的人是方夫人,仔细将之前方夫人做下的恶事都翻出来,送了她进大牢和方老爷一起作伴。 方夫人这回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做下的恶事都是真的,之前站着那些穷苦人家拿不出证据,一直逍遥法外,如今犯到赵县令头上,能善了才怪。 那些孩子有损的人家听了这事,情绪失控冲进公堂,连捕快都阻止不了,对着方夫人一阵拳打脚踢,直将她打得鼻青脸肿。 捕快都拦不住?柳柳挑了挑眉,估摸着赵县里是公报私仇。 赵平不仅是伤害真正的实施者,还借此牟利,赵县令打了他五十大板再关入大牢,因其至伤至死者是孩童,赵县令判其终身关押大牢。 方夫人也被赏了五十大板,因其是主谋,赵县令判其流放。 柳柳听了赵县令的处置,心头大为痛快。 方夫人嚣张跋扈这么多年,做下的恶是几张纸都写不下,流放她倒还是便宜了她,不过 流放路途艰苦,倒也让她有的磨。 柳柳安心在府里做事,春哥儿身上的伤势也渐渐好起来,如今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日子到了八月份,柳柳和公子说明日要回村。 明日是阿奶的祭日,她是阿奶拉扯大的一直到她十二岁那年阿奶逝世。 阿奶是天底下待她最好的人,她不像村子里其他的老妇人,重男轻女,很是怜惜她和堂姐两个小姑娘,嫌少问津大哥柳鹤。 明日是阿奶祭日,柳柳知道她爹娘会去祭拜,也会遇到王凤春,可她都要回去看看阿奶。 萧靳也知道萧靳对她阿奶感情很深,颔首同意了这事,却要一起去。 柳柳可没想到公子要和她一起去祭拜阿奶。 她才想拒绝就被公子一个眼神给打了回来。 第二日一早,柳柳换了身素淡的衣裳,和公子一起启程去柳家村。 自从她被公子救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家里的事,上次在街上遇着王凤春后,柳柳有次回铺子还听李娘子说王凤春去铺子里闹过。 只是李娘子一口咬定不知道她在哪,又怕她吓着春哥和刚出生的继哥儿,把她打了出去,这才平息了这事。 八月份的天格外热,就连早上也爬上丝丝暑热,马车里放了冰盆,柳柳才觉得好受些。 马车一路行找到了柳家村,阿奶的墓和阿爷挨在一起,要往山里走一小段路。 柳柳估摸着她爹娘没这么早来祭拜,把自己准备的祭品摆上,在墓碑旁絮絮叨叨和阿奶说了些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 第26章 即便阿奶不在了,她秉承报喜不报忧,只将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和她说。 萧靳在一旁听她絮絮叨叨,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拉着柳柳一起跪在阿爷阿奶墓前。 柳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却又听他说:「阿奶,我是萧靳,是柳柳未来夫婿,阿奶放心,我会好好待柳柳,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他清冷的声线在林中起伏,伴随知了的叫声,清晰中又带了些许模糊,柳柳听了一阵恍惚,却被萧靳拉着手一起对着阿爷阿奶磕了三个响头。 柳柳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偏巧这时,林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着有些仓皇,像是从破远的地方传来。 柳柳看了一眼萧靳,李寅已然施展轻功来到几人面前禀告道:「公子,来人是柳柳姑娘的母亲,她面容苍白,好像是被什么吓着了,属下仔细瞧过她身后,没有人。」 柳柳听了皱起眉头,从小到大她就没见王凤春害怕过,她是算准了,她不会这么早来祭拜阿奶,这才早早来,如今怕是要撞上。 柳柳抿着唇,拉了拉萧靳的手:「公子,我们避一避吧,我不想见到她。」 要是让王凤春见到她和公子待在一块,她怕是要闹翻了天,最后弄得整个村子人都知道,指不定还要像上次在街上一样口出恶言,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从小到大被她打骂惯了,说几句歹毒的话也早就不伤心了,可公子怕是听不得那些话,闹到最后王凤春估摸着讨不着好。 不管怎么说,王凤春都生了她,她决心与她断绝关系,却也不必像待仇人一般对她。 萧靳明白柳柳的心思,拉着她站起来。 这小东西嘴上说话硬,心里却软的厉害。 萧靳拉着柳柳进林子里,李寅想了想,让李卯一起暂时先把给柳柳阿爷阿奶的祭品收起来。 之前,柳柳家中的事都是他在查,他查到了点奇怪的事,因着没有凭据只是自己的直觉,也没有告诉公子。 李卯虽不知李寅为什么让他这么干,不过出于对兄弟的信任,两人和几个侍卫飞快把有人来过这里的痕迹抹去。 他见李寅提着公子的轮椅就要跟着公子过去,连忙抓住他的臂弯把他往另一边拉:「别别别,人家公子和柳柳在一块儿你凑过去干嘛?」 李寅把疑惑的眼神投向李卯:「公子的腿还不能久立。」 李卯嘴角抽了抽,赶紧把他拉完另一边:「公子忽悠柳柳的话你也相信?」 李寅眨了下眼,李卯一边拽着他一边道:「听我的准没错,这么多年伺候在公子身边,我什么时候猜错过他的心思?」 这话还真说的没错,李卯和李寅两人打小就伺候在公子身边,李卯鬼机灵似的,每每都能明白公子的心意,李寅在这事上却要差上一筹。 李卯顺手折了一根狗 尾巴草叼在嘴里:「你就放心吧,没事没事。」 李卯性子跳脱,可在对待公子的事上从不马虎,李寅只好点点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轮椅。 所以,刚刚他和李卯抬的累死累活,就为着公子忽悠柳柳? 那现在不忽悠了,他刚刚是不是白做工? 林子里除了知了的鸣叫,就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静谧的林音让人心里的浮躁也跟着沉淀下来。 柳柳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才终于后知后觉刚刚公子说了什么。 她张了下嘴,走在前头的公子恰巧停下来转身看她。 不得不说,公子的这双眼睛真好看,像是夜空里的银河,漆黑深邃又闪烁着点点星光,让人不自觉陷入里头,想要探究潜藏在深邃之下的神秘。 柳柳脑子空空,嘴巴不自觉张开,小声道:「公子……」 开口后,柳柳才又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脸上热腾腾的,像是被太阳晒久了的西红柿,又红又滚烫。 萧靳看她连耳根子的红了,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应道:「恩。」 柳柳等着他开口说话,哪知道他嗯了一声之后就一言不发瞅着她,好像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娇花,错眼就没了。 柳柳没敢直视他,低头又见自己的手被他拢在掌心里,肌肤相触的感觉,温热又可靠。 柳柳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公子……你……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不仅说他是她未来夫婿,还在阿奶面前做下承诺。 时下人重诺,更别提是在死者面前许诺。 萧靳伸出食指,蹭了蹭他红的像是要滴血的耳垂,暖融融的感觉让他喜爱极了。 他道:「字面上的意思。」 自打他回来就没打算娶旁的女子,她给他生得皇太子聪明伶俐,是个很优秀的继承人,而她这小东西又处处和他心意。 萧靳出生就拥有一切,权势地位金钱女人,只要他想,什么都能得到。 比她美,比她柔,比她媚的女人他见过无数,可没有哪一个能让他侧目。 萧靳自认脾气不好,前世他最意气风发之时双腿具断,脾气更是恶劣到他母亲都害怕。 偏偏这小东西莽撞的闯到他的世界里,怯生生的像个刚出生的小 奶猫,明明在他发脾气时吓得浑身都在抖,却还是努力安抚着他。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习惯了这小东西软软的声音,习惯了她明明害怕却又听着胆子告诫他要好好养伤。 这么个小东西,如若能完完全全留在他的世界里,该有多好。 可她却要赎身出府,他忍不下去了,他知道她怕自己,更知道她定然欢喜于能离开他这阴晴不定的主子。 他强要了她,无所不用其极将她留在身边,可她却像焉巴了的花,人在,但更怕他了。 回来后,他也曾想过要不要什么都不管将她夺到身边。 可他又清醒的认识到,一旦这么做,也不过是和前世一样,让她惧怕他。 他忍着,狠下心来,一步步将她算计到身边,她果然变了,她不怕他了。 真好。 柳柳动了动唇瓣,不知该说什么,萧靳却忽然地笑着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拨弄开:「想什么?是想着本公子何日下聘?把你娶回家。」 柳柳满满一颗心的羞涩与猜测都让他这句话给弄跑了。 她咬着牙根,总觉得公子在戏弄自己。 两人还欲说话,不远处阿奶墓前传来的一句话却让柳柳浑身僵直。 王凤春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来到墓前。 她跑的很急,一张偏黄的脸此刻半是汗水,半是跑出来的红晕。 王凤春神色仓皇,才到阿奶墓前,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李寅和李卯在林子里盯着,见了这场面纷纷蹙眉。 王凤春什么性子,两人多少都有了解,李寅查柳柳家里事时,也知她对自己婆母没几分敬重,还一门心思想从婆母那儿抠银子。 如今这么直挺挺的跪下去,砰的一声可是跪很了。 王凤春不是空手来的,她还带了纸钱蜡烛,她抖着手用火折子点了白蜡烛,颤巍巍将纸钱送到火上。 她烧着纸钱却不敢去看墓碑,她一个劲儿的看着自己的手,嘴里念叨着:「娘!当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再缠着我了好不好?」 昨晚她又做噩梦了,自从婆母死后,每年这个时间她都会梦到那天的场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王凤春闭紧了眼睛:「娘!要不是你非要逼问我为什么把自己女儿和柳柳换了,还说要去 找了那贱女儿把我女儿换回来,我也不会失手推了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年我和她前后脚生孩子,明明我才是你儿媳妇,你却把家里唯一的一只鸡炖了给她吃。」 「要不是那女人一副眼高于天的模样,我也不会起了歹心换了她女儿。」 「是她先瞧不起我的,要不是我们家,她和他女儿的贱命早就没了,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得意。」 「都是她的错,这一切都要怪她!再说了,我就算换了她女儿,也是把你亲孙女送去享福,你为什么要我换回来?柳柳那小贱人就和他娘一样,心里烂透了,却还要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引男人。」 王凤春越说越激动,把这些年憋在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 她是吓狠了,自从那日在县里看到那贱女人,她就没有一天有过舒坦觉,昨儿更是做了一晚上噩梦。 她梦到了那天婆母质问她柳柳到底是谁的孩子,她当时完全蒙了,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十二年婆母会突然来问她这事。 她当时以为婆母知道了什么,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下就认了,她本以为婆母知道自个儿亲孙女在享福,柳柳压根不是她的孙女,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疼爱,却没想到婆母竟然拿着十二年前那女人留下来的簪子要去找那贱女人。 第28章 不可以,她的女儿都过了十二年的好日子,怎么能回到柳家村这么破落的地方,当个天天干粗活的农女? 她还等着儿子当上大官带他去京城,她女儿一眼,怎么能让婆母搅和了女儿的好生活。 她当时脑子发热,只想着要把那枚簪子过来,却没想着把婆母推倒。 王凤春想到了婆母当时的模样,吓得瞪大了眼睛:「娘!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推你,你到最后不是也没告诉柳柳那贱丫头她的身世?那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王凤春抱着脑袋,脸上涕泪横流,说出来的话却让柳柳膝盖一软,直直朝地上跌去。 好在萧靳眼疾手快把人拉住。 原来……原来是这样。 柳柳面色苍白如纸,她原就奇怪,阿奶身子康健,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发烧就要了她的性命,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难怪王凤春刚 来不喜欢她,原来她根本就不是王凤春的女儿,那日阿奶一直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她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跟本没有注意到阿奶身上是不是有其他伤口? 也难怪阿奶才走,王凤春就急急忙忙到县里买了棺材,让阿奶入土,她这哪里是孝顺,分明是怕自己做下的恶事暴露。 柳柳浑身都在抖,她想着想着脑子就一片空白,她可以接受自己的亲娘不喜欢自己,却无法想象她竟然是王凤春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去享受富贵换来的孩子。 人心怎么会恶毒到这地步? 她是谁?她又是谁? 柳柳胡乱攥着萧靳的手:「公子!公子,我是谁?我是谁?」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眼眶里簌簌而下的泪水。 萧靳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侧脸:「柳柳,你是我的柳柳,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柳柳。」 柳柳睁大了眼睛,泪水却让她的视线朦胧。 萧靳将她压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我在,我一直都在,她既不是你的母亲,那我便帮你找你的亲生父母,阿奶是她害死的,她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原来,他之前的疑心,不是无的放矢。 萧靳屈起手指敲着桌面,而在桌上,摆着的正是王凤春精心藏着的凤簪。 李寅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敲击,眼皮子跟着颤动,他原来只是疑心柳柳阿奶的死没那么简单,未料一听竟然听出这么件大事来。 从王凤春话里就可以听出,十几年前柳柳的母亲遭了难在她家生孩子,王凤春起了歹意,就把自己的女儿和柳柳换了。 王凤春还提起过好日子,可见柳柳的母亲家境还不错。 好一会儿了,萧靳才出声道:「你先下去。」 萧靳看着桌上精致华美的凤簪,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支凤簪质地精美,不管是由精金丝镂空编织而成的凤凰,还是这支凤簪的规格,都在表明它是皇宫所出。 而且能带这种凤簪的人,放眼全天下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后。 萧靳的祖母十几年前跟着皇帝南征北战夺天下,也是在那时候坏了身子,在萧靳才五岁时就病亡了。 而柳柳出生时,他的祖母还不是皇后,带不得凤簪,在那时,唯一能带凤簪又怀有身孕的,只有一个人。 萧靳将凤簪收进屋里的暗格,转身走进内室。 柳柳还没出林子就情绪过激晕了过去,睡了一整个上午还没醒。 他走到床榻边,就见榻上的人儿即便睡着也睡不安稳,她眉头高高拢着,像是陷入让她抗拒又无法自拔的梦境。 萧靳伸手,食指指腹在柳柳眉宇间扫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存在让她感觉到了安稳,她高高隆起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萧靳描摹着她的容颜,想过不久前才见到的林夫人。 这张脸,着实长得像,再加上身上的凤凰胎,也不怪他之前会怀疑。 萧靳想着,飞快搜寻前世的记忆。 他觉得那支凤簪熟悉,一定是他之前见过,他敢保证自己这辈子绝没见过,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前世。 前世他就见过这支簪子,如果他见过支簪子,再加上柳柳身上的凤凰胎,不可能什么都不怀疑。 可萧靳把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却根本没有找到有关凤簪的记忆。 第29章 萧靳对自己很自信,更不认为有人能在他身上做 手脚,可从那晚锥心入骨的刺痛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可能出了问题。 可偏偏他的记忆衔接很完整,唯一模糊的就是她难产而亡那段时间事。 就算是模糊,他也能够记着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萧靳扶着额头仔细想了会儿,突然之间,一个细碎的片段略过。 他下意识要把那个片段看清,却只是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封信的影子。 信封上写着‘林瀚亲启’。 萧靳想要再看清些,那晚上锥锥密密的刺痛又爬了上来。 萧靳瞬间收容了心神,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像那天一样陷入昏迷,醒过来后又完全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 够了,就算是这么一个细碎的片段也足够了。 他是真忘了一些事,自己却不知道。 萧靳眯了眼睛。 前世,他断腿出京,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腿能治好,完全放手京城里的事。 他来到这里找寻神医,神医却不愿治他的腿,他便整日待在府中,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就连李卯也不太敢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他自然也没有在醉仙楼遇见林夫人,林瀚也没有上门来拜访。 他和林婳的婚约一直持续到了柳柳怀孕,打那小东西有孕后,他便不愿让她知晓自己有婚约。 他本就没有安全感,若是知道他有个嚣张跋扈的未婚妻,怕是把自己本就坚硬的龟壳捂得更严实。 他记得自己曾经派人去告知林瀚,他有意与林婳退婚,林瀚也同意了,那他写的那封信,绝对不是与退婚有关。 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他见到了那只凤簪,猜到了柳柳的身世,才会写信告知林瀚。 可他为什么会没了这部分的记忆? 萧靳思衬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榻上的柳柳似乎醒了,迷迷糊糊睁着眼,萧靳只好把这事放到一边,拾了她的手,问道:「可是梦魇了?」 柳柳迷蒙的双眼中还带着未褪的惊恐,她突然听到萧靳的声音,爬上脊椎骨的那股寒凉渐渐退去。 她反过来握住萧靳的手,点头道:「我……我梦见我不是我娘亲生的,阿奶也是我娘害死的。」 她哑着声音,里头还夹杂着后怕。 说完了,她还微微扬起下巴道 「公子,你说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我娘是不喜欢我,我怎么也不能想着我不是她亲生的。」 她说着说着还笑起来:「阿奶是我娘害死的更是离谱,阿奶明明是身子受不得高热才走的,她走之前还拉着我的手说她放心不下我。」 柳柳一边笑一边说,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 她知道,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做梦,可这些和做梦又有什么分别? 她过了快十六年的日子,突然有一天知道属于自己的日子被偷了,偷了她日子的人还洋洋得意。 萧靳见她这副模样,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了起来。 他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来,搂进怀里。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就算比旁人多了那么几年经历,也都困在后宅里的一方天地,整日里围着他打转。 「柳柳,别为不值得的人伤心,你该想想自个儿,若是身体哭垮了,岂不是让王凤春心头得意。」 萧靳一边说一边为柳柳扫去脸颊上的泪水:「我已经派人审了她,只晓你的父母住在京城,等你情绪稳些了,把这里的事安排好,我便带你回京可好?」 他早便想着带她回京,只是怕不愿她离开这儿,一直没提,如今这事也算一个契机。 柳柳本就没了依靠,又骤然得知如此丑陋不堪的真相,她想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又害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双方之间会隔一道鸿沟。 而且……她的亲生父母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换了,她这么贸贸然前去,会受欢迎吗? 柳柳一瞬间心头就想了好多,想到最后心生胆怯,下意识往萧靳怀里缩。 她讷讷道:「不急的,我不急……」她还是怕。 她只是一个农女,若她父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会不会觉得她胆子小畏首畏尾上不了台面? 比起再一次被伤害,柳柳更愿意缩进自己的龟壳。 第30章 她已经像没爹没娘过了十来年,后半辈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萧靳轻易察觉她的情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拍着她的脊背,问道:「你午膳还没用,我让厨房煮了粥,吃一碗好不好?」 柳柳能感觉萧靳的耐心,她颇为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拢了情绪:「公子,是柳柳太没用了,竟 然还晕过去。」 萧靳不置可否,却将她身上的薄被掀开,为她穿衣,见着她不好意思,却含笑道:「尽可软弱些,自有本公子担待着,若是还难过,就靠过来哭一哭,本公子不笑话你。」 他又带上了平日与他说话的腔调,柳柳没像平时一样被他气得面颊鼓鼓,而是鼻尖一酸,又险些掉下泪来。 她也顾不得自己的举动是不是符合婢女的身份,一下趴过去搂住萧靳的腰,闷声道:「公子待我真好。」 就抱一下,公子的怀抱这么暖,这么男人有安全感,她就再抱一下。 萧靳见她还娇上了,心头稍稍宽泛,又小声呵斥道:「闹什么?今儿才知道本公子待你好?赶紧起来,粥都要被温烂了。」 柳柳只好直起身子来,却没好意思让公子给自己穿衣,连忙抓过他手里的衣裙抱在身前,还催促道:「公子你先出去,我自个儿能穿好。」 她一边说,一边哭得微微泛红的面颊又红了些。 今儿在阿奶,目前公子说的那一番话已经让她心头乱猜,如今公子又这样温柔,一点也不像之前让她怕的浑身发抖的公子,再这样下去,她离不开公子了怎么办? 柳柳想着偷偷瞄了一眼被她赶着之后无奈起身往外走的公子的背影。 若是……若是她真能嫁于公子为妻该有多好。 公子为她雕一支簪子雕了一个月,还拉着她跪在阿奶墓前,许诺要好好对她。 柳柳不是木石之心,这段日子以来公子做的一切她都感受着,有些话固然可以说的漂亮,有些事固然可以做的滴水不漏,可说话人做事的心是瞒不住的。 她……好像喜欢上公子了。 很喜欢的那种。 王凤春行迹败露,被萧靳关了起来,她到底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李寅还没给她上刑,只说话吓唬了几句,就一股脑什么都说了。 包括簪子,包括当年把两个孩子换了的事,也包括阿奶怎么被她推倒,又是如何被她威胁如果敢把这事告诉柳柳,她就在她死后把柳柳拖进深山里喂狼。 萧靳把事情隐去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告诉柳柳。 小东西已经对她养母没了感情,可她一心感激孺慕着阿奶,若是让她知道,王凤春不仅害了阿奶,还在阿奶临死前这么对她,怕是要受不住。 萧靳也没有让柳柳去见王凤春,这女人历来欺软怕硬,说出口的话更是脏污不堪,他不想让那些话污了柳柳的耳朵。 柳柳也没执着着要见王凤春。 她缓过情绪来,就听公子让她好生打理好叶县的事,接下来带她进京。 柳柳渴望进京又害怕进京,她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害怕亲生父母不喜欢她。 怀着这般忐忑的心情,柳柳这几日也从大丫鬟住的院子搬到了公子院子,不过她住在偏房。 原来是她天天去公子屋里,如今倒是公子天天到她屋里看她。 府里已经有流言传出,柳柳却不怎么在意了。 春和秋明还有兰儿对她的态度恭敬了不少,兰儿倒还好些,她和柳柳关系最好,本身就对她和公子的事知道的最多,见柳柳情绪不佳,对她很是担忧,又见公子待她好,还为她高兴。 柳柳进屋时,就看到萧靳坐在榻上。 自从那日从阿爷阿奶墓前回来,公子就再也没有做过轮椅,她这几日心绪不定,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心上。 现在见着了,才恍然:「公子,你的腿好全了?」 萧靳端着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道:「王大夫说我的腿已经渐渐好了,可以不用一整日坐在轮椅上,多走走也有利于双腿的恢复。」 他的腿在一个多月前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见着这小东西为他忙上忙下,还是是帮他按摩,他才装着没恢复。 这几日她糟了这事,他坐在轮椅上很是不便,索性也不做轮椅,没成想险些露馅。 柳柳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又 第31章 忍不住担忧道:「公子双腿才恢复别着急,之前我爹——」 柳柳正想拿了柳冬生上山摔断腿却又在腿没好全时下地干活,后来一到雨天双腿就疼得厉害的事告诫萧靳,可他忽然意识到柳冬生不是他爹。 柳冬生这个爹当的太没有存在感,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柳鹤,他只会闷头干活,家里什么事都是王凤春说了算。 柳柳抿了唇,不再去想那一家人,公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今日让你过来,是想带你出门走走。」 她这几日心情不好,都闷在屋里,进京也没这么快,总不能让她在屋中一直闷到回京,会闷出病来的。 柳柳听他这么说很是诧异,正想问要去哪萧靳已经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道:「还记得法华寺桃花林那位先生吗?」 柳柳下意识点点头,却又突然对上公子斜睨她的眼神。 柳柳不知所以然,萧靳却抓着她的手用力揉了揉:「你这小东西,当日就那么把我丢在那位先生那,也不怕他把我大卸八块了去。」 神医与皇族有化不开的结,否则当日也不会立下此生不救任何皇族之人的誓言。 这个誓言被他打破,说到底还要亏了身边这小东西。 神医提起她时,言辞淡淡,萧靳却能感觉的出来神医喜欢她。 柳柳想也没想立刻反驳:「先生才不是那种人!」 先生脾气随古怪的些,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好,知道她干活经常干的腰酸背痛,还偶尔会治了养身的药丸给她吃。 明明她和先生只是萍水相逢,先生却待她那般好,怎么可能会把公子大卸八块? 这想也没想就护着的态度让萧靳瞬间撩了眉头:「那他是哪种人?」 柳柳鼓着面颊说道:「当然是好人,那日我求了先生就你,他原是不想救的,可后来还是答应给你治伤。」 他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改了主意,反正先生是好人,要不是先生及时给他处理了伤口,谁知道公子现在躺在哪地儿? 萧靳不怒反笑:「总算是肯承认当日在桃林里把我带去神医那的人是你?」 他那日当着她的面径直拆穿方窈,也没见这小东西上来认领救命之恩,如今一句话就让她忙不迭 认了,今日这神医的住处还是别去了吧。 萧靳这么想着还真有几分意动,柳柳却不知公子如此小肚鸡肠,她后知后觉自己被公子套了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只好把被他握着的手缩得更紧一些,仿佛这样就能逃开了这问题似的。 「恩?」萧靳给了她一个鼻音,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柳柳眼见逃不过去了,只好闭着眼睛瞎说道:「那日公子昏迷在桃林里,身旁又倒了一堆黑衣人,我哪知道公子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哪里敢随便问下这救命之恩?」 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可惜萧靳将她的心思一摸一个准,更别提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这小东西在避着自己。 他压着声线道:「那之后本公子派人在城里寻救命恩人,你怎么不来?」 柳柳还在为自己找不到缺漏的借口微微得意,这才得意了前后眨眼的时间就叫公子给戳破了。 柳柳只好闭着眼睛瞎说:「我哪知道公子就是当日桃林里的人。」 见着小东西找的借口还有模有样,萧靳用力捏了捏掌心里的小手,算是放过了她去。 柳柳见到马车里的轮椅,微微惊讶:「公子,你的腿不是好了?怎么还要坐轮椅?」 萧靳见她诧异,想着有些事也是时候该告诉她了,他没一股脑把自己的身份全堆给她,而是道:「好是好了,可我家中争夺家产争夺的厉害,若是让我那些兄弟叔伯知道了,我的伤势已好,这些日子过的可就不安宁了。」 柳柳头一次听说这回事,微微睁大了眼睛,疑惑道:「争夺家产?公子的腿是被人害的?」 萧靳点了点头:「我家中境况复杂,日后一一为你说道。」 若是一上来就告诉她他是当今皇帝的孙子,怕是要吓得她摔地上去。 柳柳面色复杂哦了一声,她之前就听公子和那位林大人交谈,既然能被称为大人,想来林大人也是当官的,再见他比赵县令还要有气势,许那官位赵县令还要大。 公子能和林大人的女儿定下亲事,家中怕是除了富贵之外,也有权势。 第32章 柳柳想着整个人都闷了下去,她原只是个农女,本就配不上公子,如今他又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公子家里人定 然瞧不上她。 柳柳不想做妾。 「小脑袋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柳柳的思维还没来得及发散,眉心就遭了公子重击。 柳柳捂着前额龇牙裂嘴,萧靳哼她:「莫要妄自菲薄,本公子瞧上你,说明旁人比不上你,那些个大家小姐固然好,可都不及你在本公子心中地位。」 公子说话历来口是心非,好听的话也被他说出几分难听,可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开窍了,甜言蜜语说起来哄的她一愣一愣的,让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滋滋。 柳柳不知不觉就红了脸,眼神更是四处飘飞,压根不敢去看坐在她对面的公子。 萧靳嗤她,就是鼠胆儿。 被公子这么一打岔,柳柳心头涌上来的自卑被他一席话冲洗得干净,心里忽然就计划起旁的事。 现在的她一无所有,可不代表日后的她也会一无所有。 马车一路行到法华寺,桃花已经开败了,不过桃林依旧郁郁葱葱,让人瞧着就神清气爽。 萧靳坐回轮椅上,被李寅和李卯抬着,顺着林间小道,一路去往先生的住处。 柳柳见公子凑着一张脸坐在轮椅上,就知道他是不愿这般被人抬着的,可又不能暴露了他双腿已好的事,只好被李寅李卯抬着。 柳柳才到了先生住处不远,忽然听到了一声犬吠,这身犬吠很是熟悉,柳柳正想着自己在哪儿听过,一只狼狗就飞快跑了过来。 是旺财! 柳柳这才想起自从自己进萧府,就没见旺财,她一心惦念着和公子斗法,压根儿就没分心想过旺财。 原来她不在府中是到了先生这儿。 旺财见了萧靳和柳柳很是开心,就在两人腿跟边上打转,还时不时嗷一声叫起来,似乎想表达什么? 旺财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屋里正在捣药的先生往外探了探头,看到萧靳时,嫌弃的撇过脸,又见到他身边的柳柳,多瞧得她两眼,这才收回视线专注捣药。 王大夫自从那日来了桃花林讨教先生,就日日往这里来,如今跟个小学徒似的,正捧着一本医书,站在先生边上碎碎念。 先生听他念叨,偶尔皱起眉来骂上一句,王大夫赶忙低头纠正错误。 眼见着窗外,柳柳和旺财一人一口跑来跑去玩的开心,萧靳眼中掠过一抹无奈。 也真亏的这小东西能和旺财玩的起来,神医这段日子可没少被旺财折腾,早前主动修书给他要他把这只‘恶犬’带走。 旺财闹腾是闹腾了一些,可也着实凶悍,到了深山老林,就算遇着豺狼也不害怕,反倒是想着和对方一较高下。 上回,神医又孤身一人进山林采药,遇上一只饿狠了的豺狼。 旺财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眼见豺狼逼近,冲上去和那只豺狼打的你死我活,最后把豺狼咬死,也算是救了神医一命,神医这才对旺财待在他这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少不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怎么想的?」神医声音冷的像块冰,他就算救了萧靳也不代表自己待见他。 萧靳知道他在说什么,又看了一眼蹲下身来,不知道在和旺财说什么的柳柳,说道:「我来这儿,是想问您一件事。」 神医耷拉着眼皮,继续捣药,没好气道:「什么事?」 「您这么多年来救治过无数人,不知可否见过这种例子,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没了一段记忆,有没有可能是人为?」 神医听他这么说,捣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皱着眉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眉眼变得凌厉:「你想对那小丫头做什么?」 萧靳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误会了,淡定摇了摇头:「我当然不会对柳柳做什么,此番询问不过是我怀疑我自己丢了一段记忆,但是我不知道。」 神医这才稍稍收敛了怒容,他转过头,恰恰看到柳柳的侧脸,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怔愣了一下,又飞快低头。 萧靳看着他,自然轻易察觉了他这一次异样,想到神医待柳柳的特别,还有那个让他立誓绝不就皇族的人,萧靳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忽然有了个想法。 刚刚的那一丝异样来的快去的也快,神医面无表情道:「一个人没了记忆的情况很多,被人篡改也有可能,不过篡改一个人的记忆何其难,就算是我也未必做得到。」 第33章 萧靳也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可靠,可除 了这个他又想不到有什么事会让他忘记和柳柳身世有关的事。 神医继续道:「可能是外力致伤,导致脑中存在血块,压迫了脑子才会失忆,不过这种情况,当事人一般都会察觉。」 「数年前我在汉州游历,倒是见过一个特殊的例子,有对夫妻极为恩爱,有朝一日男子得了重病,需要山上一味药材治病,他的妻子上山采药却意外落崖而亡。」 「男子找到她时,她的遗体已经被山中猛兽啃食得残缺不全,他亲眼见了妻子尸骨无存,受到极大的刺激,昏过去醒来后,记得一切却再也不记得他的妻子。」 「他的家里人也瞒着他,又给他取了另外一房妻子,岂料有一日,他听闻有人从崖上跌落,想起了一切,当日就跑到崖上跳了下去。」 神医一边说一边感叹,起初他听了这事,也是大为震惊。 听男人抛下他后来取的妻儿就那么跳崖而亡,不知该叹其情深,还是叹其无情? 神医自顾自的说着,忽然注意到靠在窗边的萧靳神色不大对劲。 这小子长了一副黑心肠,威胁他时面不改色,就算上次伤的那么重,也没在他面前露了痛色,如今却好像受了重击一般,痛苦的倚在窗边,就连面色也微微发白。 神医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顾不得手里才捣了一半的药,连忙站起来随手拿出银针往他头上刺去。 好一会儿了,萧靳脑子里那股追星的疼痛才停了下来,那晚窒息的感觉又一次将他缠绕,这次,萧靳更能感受那股无能为力的绝望。 萧靳咬着牙重重一拳打在窗边,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木窗被他这一拳打散了。 神医见自己才稳住了他,他就这般作践自己盖起来的小木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若想死说一句我成全你便是,折腾我的屋子是想让我今日睡外头桃树下不成?」 柳柳就在屋外不远处,这边木窗子一掉她立刻就听见了,眼见着萧靳面色难看,神医也有几分不悦,她还以为两人吵得起,连忙拎着裙摆跑过来。 「公子,先生你们怎么了?」她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坦然一些,装作没发现两人之间的矛盾。 神医指着萧靳,立刻开始告状:「他好端端 的就打掉了我的窗子,你赶紧把他领走。」 这话里的嫌弃都快要把柳柳给堆满了。 柳柳惊讶的看向萧靳,萧靳径直伸起手来将落在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拨弄开:「神医在和我开玩笑,你且再等我会儿,我有件事想和神医商量。」 柳柳见他脸色虽然不大好看,却不像是要和神医打架的模样,这才一步三回头慢慢往外挪去,这回她时不时就会回头看看俩人,生怕她一不注意俩人就打起来。 先生有时脾气就像孩子,公子也没好到哪去。 萧靳见她如此纯真,只觉得心口狠狠抽疼,却又不知道这抽疼从哪里来? 神医刚刚说的也是一时气话,他把银针收好塞怀里,问道:「你刚刚那模样可不像是小事。」 萧靳咬着牙道:「神医可能治?」 神医摇了摇头:「你们叫我一句神医,还真当我是神医了不成?脑子里的毛病最为复杂,我敢给你下针,也是缓解你的疼痛,你这毛病想治,归根结底还在你为什么会有这毛病?」 神医是聪明人,萧靳刚刚说的话,还有听完他说完那个故事的反应,已经证明着他或许有和他说的那个故事里的男人一样的毛病,或许这个毛病还和那小丫头有关。 神医想着,眉头又拢紧了些,那日柳柳把这混蛋小子带到这儿来,他就觉着柳柳或许之前就认识他,而今这混蛋又有这样的毛病,难不成这两个根本没有交集的人还真发生过什么? 萧靳听了略有失望,却也知道神医没有必要骗他。 他只好把这事先放一放,提起另一件事:「神医,关于柳柳的身世,我想和你说一说。」 ☆☆☆ 回去路上,柳柳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她迷蒙了许久,才晕乎乎看向萧靳:「公子,你和先生说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要收我当干女儿?」 先生一直都待她很好,临走前又送给她一匣子养身药丸,可突然提当干女儿这事,着实让她愣住了。 萧靳靠在马车上颇为闲适,听了柳柳的疑问懒懒抬起眼皮:「你嘴里的先生可是大魏神医,千万人排着队等他救命,给他当干女儿不好?」 第34章 柳柳飞快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不好,只是这么突然……」 萧靳捏 捏她皱起来的小脸:「想那么多做什么?有了神医女儿的身份,你就算认了你原来的父母也不会让人低看一头,到了京城,人人都会追着你捧着你。」 「记着,你是神医女儿,而不是他干女儿。」 柳柳微微瞪圆了杏眼,萧靳却又道:「神医刚刚看过了,过两日就是个黄道吉日,到时候我让人在府里摆个认亲宴,届时请了你大伯母和你堂姐过来,神医也会到。」 柳柳刚刚就只给神医进了茶跪下喊了一声爹,也还没来得及和神医吃一顿饭,就草率被公子拉走了。 「我……我总觉得有点儿不真实。」先生那么好,如今就成了她爹? 萧靳听了不由笑起来:「以后只管硬气着,神医不给你撑腰,本公子也给你撑腰。」 不管柳柳能不能顺利认回父母,旁人若是知道她被换到乡下当了那么多年农女,就算有林瀚,也不免会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排斥,再者,林瀚宠了林婳那么多年,柳柳就算回去,能不能成为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女儿还两说。 有神医在,无人敢看轻柳柳,便是她说话做事单纯了些,别人也不敢看轻她,嘲笑她,只会将她奉为座上宾。 柳柳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心情又变得极好。 她在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护持着,就算认不回父母,也没什么。 晚上,和柳柳一起用过晚膳后,萧靳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他则提笔在屋中写信。 他已经有七八成把握,柳柳就是林瀚和林夫人的女儿。 今日他问过神医,当年林夫人摆脱追兵后是在哪儿生下的林婳,好巧不巧就在这叶县。 从前他就听谈兄弟几个议论过他的前未婚妻,刁蛮任性不说,明明林瀚和林夫人都是不凡样貌,怎么就生出个林婳那样顶多算得上是小家碧玉的女儿。 因着林婳出生时间尴尬,林夫人又曾嫁过人,知晓林夫人身份的人,私底下都在揣测林婳压根儿就不是林瀚的女儿。 只是有次这议论不小心被林婳给听去了,回家狠狠哭了一场,这事就被林瀚知道了,他发了大火,把议论过这事的人都狠狠收拾了一顿,自此,再也没有人敢拿这事说事。 萧靳猜测他记忆碎片里的那封信就是写有柳柳身世的信,但因为某种原因,这段记忆不仅在他脑海中消失,就连今后有关这件事的记忆也一并模糊。 萧靳有一个猜测,让他胆寒到极致,却又偏向于相信的猜测。 他需要实验一下。 第二日柳柳起了个大早。 她有好些日子没回去看柳叶她们了,心头有些惦念。 不管王凤春是什么样的人,柳叶和大伯母都实实在在给了她温暖,把她当成亲人对待。 王凤春如今还被关在府里,公子的意思是带着她一起回京。 柳柳完全顺从公子的安排,有公子帮她找亲生父母,可比她一个人抓瞎好的多。 至于公子会不会折腾王凤春,这不在柳柳的关心范围之内。 王凤春不是她的母亲,也不配当她的母亲,她是阿奶养大的,阿奶走了的这三年她被王凤春像奴仆一样奴役着。 若不是母亲两个字压在前头,她过去又过分怯懦,怎么也不会任由王凤春买卖自己。 柳柳把王凤春抛在脑后,和公子说了声后,往铺子去。 自从春哥儿能自如行动后,李娘子就重新把铺子开了起来,之前一起开铺子,柳柳就没吝啬自己的手艺,很认真的教了柳叶和李娘子,如今她不在,铺子的生意也趋于稳定。 柳柳上次回去,还听李娘子说有大户人家做酒席,特意跑到铺子来问她能不能做一整头烤卤猪。 有了这是当开头,叶县里不少人都上门来下订单。 柳叶出了月子也能帮着做事,铺子里的事她渐渐上手,平时铺子零散的生意她管着,若是有大户人家上门来下订单,李娘子就专心做订单。 母女俩甚至还研究出了新菜的做法。 柳柳对此颇为开心,她记得汤大厨曾教过她,把别人的手艺学到手不算本事,从别人的手艺中领会到属于自己的手艺才算得上厉害。 柳柳一直牢牢记着这句话。 第35章 柳柳回来,李娘子和柳叶都很开心,正巧早上来买东西的客人多,柳柳也撸了袖子上前帮忙。 有些客人还是熟人,许久没见柳柳,如今见着她,还热情和她打招呼,打趣她什么时候再做优惠? 柳柳自然应好,她心头原就有一方别的打算,客人打去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汤大厨被夸赞有宫廷御厨的手艺可不是说空话,柳柳将他大半的本事都学到了手,也在里头总结出了自己的东西。 她前世想着赎身出府,就打算着出府之后自己开 家铺子,她有自信自己的手艺能被大家喜欢。 如今,公子明明白白说了要当她靠山,她也不必和公子客气。 柳柳知道,不管在哪里,有银子就是有底气。 柳柳前世就听公子说过,如今的皇商襄州孟氏就是做吃食生意起家的。 大魏建国初期百废俱兴,襄州孟氏捐了大半的家产给朝廷,陛下亲手赐下一道牌匾,大魏第一皇商。 有了这道牌匾,襄州孟氏的铺子开遍大江南北,据公子说,用了不到几年时间,就把当初捐出去的银钱全挣了回来。 柳柳也不知道公子怎么知道的,却心生向往。 而更让她佩服的是,襄州孟氏的家族是个女子,她年少丧夫,拉扯着唯一的儿子长大,从一个小铺子开始做,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就积攒了万贯家财。 那年捐出大半家产也是她顶着族中压力,一意孤行捐的,谁都以为这钱是打水漂,却未料到是助襄州孟氏直上青云的一阵风。 柳柳当时听了眼中便异彩连连,一直对这位孟家主很是钦佩。 柳柳知道自己的斤两,她没有孟家主的魄力和本事,但是她有着旁人没有的福运。 她比旁人多活了十来年,该要有旁人没有的胆气。 柳柳帮着忙活了半个上午,和柳叶姐妹俩摊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往嘴里灌水,也不知怎的两人忽然就对视上了,又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正巧屋里春哥在喊小外甥醒了,俩人一前一后进屋,柳叶抱着儿子喂奶,柳柳则和她有一道没一道的聊起来。 柳叶想到叶家村里的事,忽然说道:「柳柳,你知不知道?你娘不见了,就那天阿奶祭日,我和娘午后去祭拜阿奶,就听见村子里的人说你娘大早上上了山,一直到午后都没回来。」 「你爹和你大哥上山找,也没找着人,都这么多天了,愣是丁点消息没有,有人说她是上山被大虫吃了,也有人说你娘上山时像是被鬼追……」 王凤春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突然没了,像人间蒸发一样,柳家村里人心惶惶,就连猎户都不太敢上山。 柳鹤那几日也没心思去书院,就和柳冬生两人上山找,后来也不知怎了,再没去找过。 柳柳突然不知道要怎么 开口和柳叶说自己的身世。 柳叶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 她本来想说王凤春这是报应来了,可再怎么说她都是柳柳亲娘,这么说实在不恰当,就忍着没说。 柳柳却突然说道:「我知道她在哪。」 柳叶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柳柳把那日自己上山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和柳叶说了,柳叶愣神了好半天,才红着眼问柳柳:「你说的可是真的?」 阿奶亡故时,她才出嫁不久,骤然听说阿奶病了没熬过去,回家就看到柳柳哭成一个泪人,阿奶则已经被装进了棺材。 她当时也没多想,只惦念着没能见阿奶最后一面,心里很是自责。 柳叶着眼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和柳柳都是阿奶带大的,对阿奶的感情很深,怎么也无法接受阿奶竟然是被王凤春害死得的。 柳柳见她抱着孩子哭得这么厉害,突然后悔告诉她这件事。 柳叶却是忽然擦了眼泪,认真对着柳柳说道:「柳柳,能让她伏法吗?」 柳柳说了阿奶的事却没说自己的身世,见柳叶这么伤心,她抿着唇,又把当年的事说了。 柳叶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这么复杂,她骤然得知阿奶被王凤春害死,和她一起长大的妹妹却不是她的亲堂妹,还被自私自利的王凤春害了这么多年,也顾不得哭,急急追问这事。 柳叶问什么柳柳就说什么,一边的李娘子听说了这事,忽然拍了大腿:「当年的确有个夫人遭难逃到我们家门口,那时王凤春才生了孩子,那夫人大着肚子也快生了,婆母和我一起把她扶进屋,那孩子还是我接生的?」 第36章 「柳柳,你胸口是不是有块胎记?」李娘子问着,柳柳忽然就睁大了眼。 李娘子大喊一声作孽:「王凤春生的孩子和那夫人生的孩子都是我接生,我记得很清楚,王凤春生的孩子白白净净,那夫人生的孩子胸口处却有一个胎记,当时那夫人生完孩子就昏过去了,我也没来得及和她说。」 那夫人在他们家待了没几日就被人接走了,还留了一支簪子给婆母,说是作为答谢,日后有难可去京城找她。 婆母推脱不过留下的那只簪子,后来她就被家里爹娘逼着改嫁,压根儿就 不知道柳柳身上有胎记。 柳柳万万没想到李娘子会是当年她出生的见证者。 李娘子连忙拉着柳柳的手:「你说过些日子要和萧公子一起去京城寻你的亲生爹娘,我和你一起去,你在老柳家受了这么多年苦,也是我当年没说清,若是我和那夫人说了,定然不会让王凤春那婆娘这般作践你。」 李娘子对柳柳满心满意都是感激,她的女儿儿子都多亏了柳柳如今才能活得好好的,她做不了多大的事报答柳柳,也就只能在这事上使使力。 柳叶也跟着道:「柳柳,如今过了这么多年,阿奶没了,就只剩下我娘和王凤春知道这事,王凤春到时若是反口护着她亲生女儿,你该如何自处?」 「有我娘在,那夫人也认得我娘,定然多一分证据。」 是人都会偏心,柳叶和柳柳从小一块长大,姐妹俩相依为命,是堂姐妹却要比亲姐妹关系还好,她没有见过她的堂妹,可她的堂妹却霸占了这么多年该属于柳柳的日子,柳叶只要一想就替柳柳不值。 没人比她更清楚王凤春在家里是怎么使唤柳柳的,做了亏心事却还心安理得的把人家女儿当成奴仆使唤,这等人简直不配活在世上。 就连春哥还竖着耳朵听了一阵,也悄悄探出头来:「柳柳姐姐,你定要找到你的家人。」 被柳叶李娘子春哥儿一个两个三个的关心着,柳柳明明想笑眼角却不自觉发酸。 真好,这辈子,大家都要活得好好的。 柳柳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大伯母你们先别着急,待我回去和公子说了这事,再仔细安排。」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急也不急在一时,如今咱们还是要先把日子过好。」 李娘子拍拍小姑娘的背:「用得着大伯母的地方尽管说,王凤春是个心思歹毒狼心狗肺的,我们却不能像她那般不做人。」 柳柳被李娘子最后一句话逗笑,她用力点点头,又连忙说起铺子的事,将屋中凝重的气氛冲散。 柳柳和李娘子还有柳叶说了神医要认她当干女儿的事,还说两日后要在萧府摆筵席,两人都为她高兴。 柳叶却是悄悄拉了柳柳到一边说话,问她和那位萧公子是怎么回事,柳柳红着脸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叶见她这副模样,又哪里会不知道她是红鸾心动,她叹了口气仔细叮嘱着:「姐也不好拦了你,姐也看得出那位萧公子待你有几份不同,可他若不愿娶你为妻,你便回家来。」 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柳柳这么好一个姑娘家还有一身好手艺,没道理被人瞧不起。 柳柳鼻尖发涩认真点头。 她也说不准最后能不能嫁予公子为妻,若他对她的真心只是让她为妾,她便是有了孩子也不会像前世那般傻乎乎呆在萧府后院。 这世道总是对女子苛刻,若是她自个儿不硬气起来,又有谁能帮她? 柳叶见柳柳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捏了捏她的手嘱咐着:「那日我与娘就不去了,我们都是粗鄙人,去了萧府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大户人家规矩多,萧公子愿意给柳柳摆宴席,是把柳柳放在了心上,她和她娘去,如果是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只会给柳柳丢脸。 大户人家的丫鬟最会碎嘴,柳叶不想因为自个儿让柳柳被人议论。 柳叶又道:「神医我们没见过,可法华寺帮人看病的沈大夫我们都知道,他是极好的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你亲人,」 柳柳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勉强,她回府和公子说了这事,萧靳看得出来她有几分失望,想了想便让人去和神医商量,也不在府里摆宴席了,而是一起去柳柳铺子吃一顿。 对柳柳来说,萧府里的人都不是她的亲人,若这一顿饭李娘子和柳叶没有在场,她定然是要失望的。 第37章 柳柳听了立刻精神起来,隔日又跑回铺子里问李娘子和柳叶的想法,两人自然十分高兴。 李娘子早早关了铺子,准备第二天要吃的菜色,心里又对萧公子高看几分。 大户人家向来注重脸面,萧公子和神医愿意顺着柳柳到铺子里吃一顿,可见是真把她放在了心上。 ☆☆☆ 醉仙 楼外头,方窈匆匆下马车,今日她特意做的掩饰,头上还带了厚厚的帷帽,身边琴儿,而是多了个陌生的丫鬟。 她一边下马一边对着身边的丫鬟低声问道:「公子怎么突然来了?」 丫鬟神色不变:「奴婢不知。」公子突然到这儿也把她吓了一跳。 方窈也只那人做事滴水不漏,他为何会来叶县又如何会让一个下属之下? 她端了端姿态,这才从容上了醉仙楼雅间。 醉仙楼最好的雅间内,男子一身白衣温润如玉,手中执一柄骨扇,扇面的山河图不过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河山磅礴的气势。 这么温雅的一个人,却屈膝坐在榻上,温润之下又带了几分不羁之态。 在他不远处,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弹着瑶琴,娴静优雅。 婉转空灵的琴声随着她指尖拨动琴弦,缓缓流泻而出。 男子不看女子,自顾自跟着女子弹奏的曲调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骨扇。 方窈一眼略过守在屋外的侍卫,拿出一块玉佩,这才被放入屋中。 间屋中人正在听曲,方窈不敢出声打扰,而是将头上的围帽摘下递给身旁的婢女,视线不自觉往榻上移去。 她已经有快一年时间没见着他了,本以为要等回京后才有机会见到他,未料他会突然来这叶县。 方窈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放轻了脚步慢慢朝男子走去。 弹琴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她颤动着眼皮斜视过来,手下因为分心不经意弹错了一个调。 男子轻拍着骨扇的动作忽然停住,他缓缓睁开眼。 与此同时,守在他身边的侍卫几步过去将那女子拉了起来,在女子惊愕又慌张的眼神中,一个刀手打在她后颈上,在她昏过去之后,像提溜一只小鸡似的将她提溜起来扔了出去。 方窈眼尖的捕捉到男子眉宇间的不悦,轻步走到瑶琴边,弹了一首和刚刚那女子弹得一模一样的曲子。 男子容色渐缓,一曲终了,他侧倚在榻上,微合着眼睛说道:「你怎么来了?」 方窈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公子来了这,窈窈如何能不来迎?」 方窈走到男子身边,见他眉宇间还夹杂着些许疲惫,她伸手搭在男子太阳穴两侧,轻轻帮他按压, 又道:「公子可是一路赶着来的?」 男子嗯了一声。 无中陷入寂静,方窈耐心的为男子缓解疲劳,好久了男子才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近些日子,我那好侄儿如何?」 送方窈来这,就是为了帮他盯着那人,方窈呈递回京的消息也的确有用。 方窈顺势坐到榻上:「安王如今正和个农女打的火热,三番四次为她出头,瞧着像是当成了心尖尖儿。」 方窈会被男子委以重任,本身就聪慧,有些事她即便没有亲眼见着,却也能猜到一二。 方姥爷要那柳柳为妾的事是她在背后操纵,没多久方老爷就做了亏本生意,不仅把家底赔关,就连自己也入了大狱。 方家有公子在背后做靠山,却还是这么轻易被搬倒,方窈一查之下就查到是萧靳在背后搞鬼。 他倒是毫不掩饰。 方窈当时可气狠了,不过见着只是损了个方老爷,便知萧靳不知是她在背后指使方老爷,只认为他是单纯的为那农女报仇。 之后方夫人又派人打了方春,那日县令家的小公子被送回府后,方窈就仔细询问了他那天发生的事,还得知原来在马车里有另外一个丫鬟。 而赵小公子对那丫鬟的形容和柳柳像了十足,方窈大胆猜测当时坐在马车里的人就是柳柳。 前后两件事这么发生,那日柳柳阿奶祭日,她得知萧靳跟柳柳一起回柳家村,派人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只是萧靳身边的护卫太厉害,她派去的人只敢远远跟着,除了知道两人是去祭拜柳柳的阿奶之外,倒也没探听出什么来。 第38章 方窈京城时就知道萧靳是何等骄傲的脾气,一起去祭拜一个婢女的祖母根本就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真看上了柳柳。 那日之后,方窈又得知柳柳的亲生母亲突然失踪。 她颇为在意,只是想方设法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男子听她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细说,眼中掠过一抹趣味。 「依着你的意思,我那眼高于顶的侄儿倒还真像栽在了女人手里。」 男人说着轻笑起来,手里捏着的玉骨上被他随手丢在桌上,他转身看着身边柔柔坐着的方窈,忽然用力搂过她纤细的腰肢。 屋 中侍卫见此,忙不迭将头垂下,一个个动作迅速出屋。 ☆☆☆ 柳柳今日高兴,向来滴酒不沾的她喝了杯酒就面颊泛红晕乎乎趴在桌上。 萧靳见此失笑不已,正想把她扶起来让她到屋里躺会儿,这小东西却突然嘻嘻嘻笑了起来,一个劲儿的抱着他的手臂喊公子。 桌上没几个人,可人人都把她此番情态瞧在眼中。 柳叶扶着额只觉没眼瞧,柳柳七八时阿奶酿过一次酒,她和柳柳两个人好奇,偷偷掀了酒坛子倒酒喝,姐妹俩喝的醉醺醺,第二天起来被阿奶好一阵打。 柳叶喝的没有柳柳,隐隐约约还记得她喝醉了之后一个劲儿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喊姐姐。 她如今这样可是和当年偷吃了酒撒起酒疯时一模一样。 神医也很高兴,喝了一大碗酒,如今神志也不太清明,只是他到底还记得萧靳是在他心里贴了标签的臭小子。 如今刚认的女儿一个劲儿的抱着这臭小子的胳膊喊公子,神医眉头一竖,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萧靳就想骂他骗小姑娘。 还是李卯眼疾手快扶着神医往外走,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您醉了该回去歇息了,柳柳姑娘也跟您一起回复歇着。 神医历来也是个滴酒不沾的,本就有点儿醉醺醺,被李卯拉着东说一句西扯一句,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又记不大清他到底忘了啥。 萧靳对着李娘子和柳叶歉然一笑:「今日叨扰大伯母和堂姐了,我先带柳柳回去。」 萧靳说完就帮扶着身边使劲儿抱着他胳膊不放手的柳柳往外走,柳柳不愿走,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公子公子,像念佛经似的,不停歇。 柳叶和李娘子就见着她把柳柳带走了,等两人消失后,李娘子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好小子,这才是柳柳家,怎么就成了和他回去?」 如今去追显然来不及,马车都赶了出去,快离开这条街了。 实实在在把喝醉了的小东西弄上马车,萧靳没听着后边有人叫他,这才松了口气,想要把手臂从柳柳怀里抽出,可她抱得很紧,他抽了两下没抽动,反倒是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萧靳缓缓低头,看着小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柳柳,视线又往下移了些。 好像……长大了。 萧靳从未见过小东西喝醉的模样,如今是头一次。 这小东西酒量极差,不过喝了一杯,面颊就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让人看着就想凑上去咬一口。 萧靳不自觉伸手拨弄了一下她红扑扑的脸颊,热乎乎的感觉没有凉凉的讨人喜欢,特别是他的手比她的脸颊冷。 被蹭了的柳柳似乎喜欢极了脸上凉凉的触觉,下意识的就着他的手蹭来蹭去。 她本就紧紧抱着萧靳的手臂,如今再这么一蹭,某处绵软更是紧乎乎软融融的贴着萧靳的手臂上下滑动。 这大热天的两人都穿的少,柳柳这么一动作,萧靳身子僵了一半。 柳柳微微张开小嘴吞吐着热气,许是脸上的手指蹭的她有些舒服,她小声感叹着:「凉凉的……喜欢。」 她微合着眼,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她小弧度的动作轻轻颤抖着,像是破茧而出的墨蝶舒展羽翼,欲展不展。 她的声音本就带了一股娇软,如今喝了酒,小声喟叹就像是在撒娇,如同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扫在萧靳心上,让他瞬间浑身紧绷。 萧靳收了手,也想把手从这小东西怀里抽出来。 哪知道他才刚有动作,她进小声嘤嘤起来,嘴里还喊着别跑别跑,也不知什么跑了,抱着他手臂的双手更是用力拢了拢,而某处绵软带出来的舒适让萧靳低头。 他咬着牙恶狠狠来了一句:「小妖精!」 第39章 前世,两人情浓时,他可没少这么叫她。 柳柳似乎听清了,瘪了瘪嘴,迷糊抬起头来控诉道:「不是!」 竟还知道反驳。 萧靳忍着被她带出来的火气,挑着眉头,反问她:「不是什么?」 柳柳眼睫颤了颤,似乎在努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好半天了才又哼哼道:「不是小妖精。」 萧靳一瞬间咬紧了牙关,偏偏她还跟小孩作妖似的摇着脑袋嘴里不断重复:「不是不是不是——」 一连串的不是说的含含糊糊,都快要说成是了。 萧靳可受不得她这模样,这天本就热,她说话归说话却还一个劲儿蹭着他,愣是把他蹭出一身火气,热上加热,萧靳恶狠狠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边用力咬了一口:「就是!」 他这一下可用了实在力气,柳柳被他咬疼了,睁开水融融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她好半天没说话,萧靳瞅着她的双眼,还以为她清醒了,却见她忽然直起腰来,直直坐到了他大腿上。 本来只是侧靠着,如今却成了面对面,柔软的身段就这么倚在自己身上,萧靳痛并快乐着,又只能虚虚扶着她的腰肢,怕她这小酒鬼一不小心摔了。 他才顾着她,忽然感觉前方压过来一道阴影,坐在他腿上的小东西竟然狠狠咬在了他唇上。 萧靳吃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干了坏事的小东西却一下直起腰来,还捂着嘴偷笑。 萧靳可是被她气狠了,这磨人的小妖精尚且不知道自己魅力有多大,还敢在这儿折腾他,他今天必要叫她吃些苦头! 萧靳打定主意,豆,豆,网。略过被咬疼了的唇瓣,微微勾起嘴角,他虚扶着她的腰拢紧了,径直把她往自己面前带。 柳柳猝不及防之下倒在他身前,下巴直挺挺磕在他肩上,许是磕疼了,她泪眼汪汪捂着下巴,萧靳却顺势靠到她耳边,亲亲那圆润的泛着淡粉色的耳垂,哑声道:「乖柳柳,帮帮我?」 他话才落,柳柳呀的叫了一声,顾不得被磕疼了的下巴,双手胡乱往下摸去。 有个直挺挺的木棍正戳着她,把她戳的难受。 她手里可是带了实实在在的力道,萧靳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偏偏这时耳边还传来她嫌弃的声音:「怎么拿不开?」 萧靳没把人收拾,反倒是把自己收拾了一通,他咬着牙根,覆上她的手,哑然:「小混蛋!」 ——嘿嘿嘿 ☆☆☆ 柳柳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抬了抬脑袋,却又因着浑身都没什么力道,直挺挺摔枕上。 很快,她就发现有哪儿不对劲。 她立刻转头,骤然见到一张放大的脸。 呆愣一瞬间,柳柳受惊似的往后缩了一下,却又被什么束缚着动弹不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低下头,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本就不结实的系带如今松松垮垮,她衣领开了一半露出大半的绵白,而此刻…… 那一瞬间,柳柳脑子充血,脸上更是像熟透了的西红柿,从里到外都是红的。 柳柳 红着脸一把将那只不该存在的大手拽起来,她羞囧之下使上了大力道,却也成功把人惊醒。 萧靳半眯着眼,避开柳柳,顺势把身边的人搂过来,下巴抵在她额前上下蹭了蹭,嘴里嘟囔道:「乖,再睡一会儿。」 他昨晚可被她折腾的不轻,半条命都险些被她给折腾去,回来后身心俱疲,只得吩咐兰儿给她洗去一身酒气,毫不客气就把她扛上床榻。 柳柳这会儿哪还睡得着,她除了有宿醉醒来后的头痛欲裂,右手还酸得像是干过重活似的。 有些许零碎的画面在柳柳脑中掠过,她本就红透了的脸颊立刻又是一阵红云飘过。 公子竟然!竟然在马车上那般孟浪! 她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他……他怎的能哄骗了她做那等事? 柳柳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没脸见人,而干了坏事的公子如今却还舒坦睡着,丁点没觉得哪做错了? 柳柳磨着牙,有点儿想抬起头来狠狠咬公子一口。 这般无耻! 可不管公子再这么无耻,柳柳宿醉后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踩在云上飘,全身力气没剩下多少,更是推不开像块石头似的把她锁住的公子。 第40章 柳柳侧躺着气了大半天,鼻间里又都是公子的气息,也不知怎的,她气来气去没气出个结果,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日头正高悬在天际,院子里树上知了的声音屡屡不绝。 柳柳有一瞬间恍惚,却又发觉好像有人正注视着自己。 柳柳睁开眼,直直对上了一只手拄着脑袋,一只手正卷了她的一缕发丝玩得开心的公子的双眼。 「醒了?」萧靳含笑问道。 昨晚上他被他折腾去了半条命,可后半夜却睡得极为舒坦,今早醒来见她乖乖靠在他怀里安睡,他心头被她激起的那股恶气全都化作了无奈。 不过,日后还可带她喝了酒。 醉鬼似的小东西固然折腾人了些,可声音软的像棉花,妖妖低叫时更是让他欲罢不能。 可惜,可惜他要把这小东西娶回家还要好些日子,不然他今儿就要好好教她灭火两个字怎么写。 柳柳瞬间提了被子把自己罩住,立刻翻身留了个后脑勺给萧靳。 太丢人了,实在太丢人 了,她怎么就在公子怀里睡去了,她被他这般占了便宜,可是咬着牙要和他算账的,可这账没算成,倒是又便宜了他。 萧靳见她又当个缩头乌龟,心情很是愉悦,笑声从他喉咙倾泻而出,一遍又一遍再柳柳耳边回响。 柳柳只觉得脸上的燥气越来越多,不过才提着被子罩了一会儿,额前就热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可她实在没脸面对自个儿的骨气,愣是硬着头皮罩着被子一言不发。 柳柳不怕把自己给憋坏了,萧靳却是怕她把自己给憋出毛病来,他提了提被子:「午时了,刚刚神医派人来说中午要和你一起用膳,再不起来是想让神医瞧见你我在——」 「我起来!」柳柳近乎恼羞成怒般打断某人厚脸皮的话。 柳柳虽不太记得昨晚全部的事,但是细细碎碎的记忆片段却告诉她公子就是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柳柳气得面颊鼓鼓,拢着中衣掀了被子就要下榻,哪里知道动作太快,勾着了萧靳的脚,直挺挺往前摔去。 萧靳也没料的她急成这样,实实在在当了一回人肉垫子。 柳柳这下可是把自己摔疼了,萧靳体魄强健,双腿好了之后没有做剧烈运动,却也没放松对身体的锻炼,他胸膛硬挺,柳柳这么直直摔下来,可是吃了大苦头。 眼见小东西眼角飙起泪花,萧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长臂一伸,搂着柳柳的腰将人往上提:「这是投怀送抱?大可不必如此,柳柳要是说上一声,本公子直接将你抱怀里便是。」 柳柳摔疼了还在揉鼻子,突兀听了这么一句话,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她抬起脚狠狠踢踹了一下某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飞快爬了起来,抱着架子上的衣裳,躲到屏风后面,三两下把衣裳穿上。 萧靳见着她吃饱了不认账,哼笑一声,却忽然听着李卯在外头扬声喊道:「公子,神医往这儿来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这才穿好衣裳的柳柳顿时浑身僵住,她如今还没梳洗,发髻也还散乱着,若是让神医瞧见了她这般模样在公子屋子里,怕是十张嘴都说不清她和公子的关系。 萧靳懒懒应了一声,却又看向屏风后的身影亮了眼睛:「柳柳,如今本公子可是你的人了,你可要让神医来提亲,正巧神医来了,你和他直说如何?」 柳柳就算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可能主动提提亲之事。 她胡乱挽了个发髻,就趁着先生还没到连忙跑回自己屋里,至于床榻上躺着的公子,且让他自个儿得意去,反正她今后说什么都绝不进公子屋里。 先生见着萧靳人模狗样走进来,就是一声冷哼,他醒来不久,一问之下才知道柳柳竟然住在萧靳院子里,连饭都来不及吃急匆匆赶过来,就怕这衣冠禽兽对着柳柳做出些什么? 关于萧靳对他说的柳柳的身世,先生不怀疑。 不管是那支凤簪,还是柳柳的模样,亦或是他已经见过的王凤春,他都没有理由怀疑萧靳这混蛋小子是在骗他。 他第一次见到柳柳就觉得这小姑娘和他大姐长得很像,原以为只是凑巧,可柳柳身上竟然有和他大姐身上一模一样的凤凰胎记。 想到凤凰胎记,先生突然抬起头来死死瞪着萧靳。 当时萧靳拿了绘着凤凰胎机的图纸给他看,他大为震惊。 第41章 他大姐的凤凰胎记长在胸口上,若不是身边亲近之人不可能见过,就算是他,也是在他大姐亲手毁了自己身上的凤凰胎时见过。 那凤凰胎记长得极美,他见过一次便永远刻在了脑中,那日萧靳拿出那张图纸,他第一反应便是萧靳这混蛋小子做了什么,后来才知胎记竟是柳柳身上的。 先生知道他大姐有个女儿,他还见过,只是那女孩从小刁蛮任性,在大人面前装的乖巧转过头就是另一副面孔。 先生曾经亲眼见只有六岁的小外甥女亲手鞭打婢女,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那小女孩竟然丢了鞭子坐在地上哭,转头就和他大姐告状说他骂她。 先生当时可真觉得自己长了见识,六岁大的小姑娘便会玩心眼。 先生也知道他大姐得这么个女儿不容易,今后也未必能得了孩子,一直把她当眼珠子护着,索性没辩解这事,打那以后也再没去过林府。 骤然得知当年那个鞭打婢女的交换小女孩竟然是个冒牌货,先生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就算当年的事不是那小女孩的错,可作为亲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外甥女在外受苦,甚至被那小女孩的亲生母亲搓磨了十来年,本就对 她印象不佳的他更是不喜。 「在你回京之前,柳柳搬到我那去住。」他认柳柳当女儿是这混蛋小子的主意,却也不得不说混蛋小子的一方考虑在理。 不管现在那些位高权重者曾经是怎样的草莽,现在活跃在京城里的都是年轻一辈,那些人打小享受了好处,眼界高的瞧不起普通人,若是柳柳作为一个普通农女回去认亲,就算认着了也势必要被人看不起。 先生本就喜欢柳柳,可舍不得让她遭这份罪。 再者,混蛋小子在他面前立誓要娶柳柳为妻,可就算他乐意,他那个太子妃母亲指不定要挑三拣四。 先生一想到这儿就心生不爽,柳柳这小姑娘又乖巧又漂亮,怎么就在这么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萧靳看着先生一脸不爽,又听他这么说,不慌不忙道:「舅舅,这可不行,你也知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柳柳和我的关系他们估摸着也猜的七七八八了,若是跟你出府,被人寻上门来可不好。」 先生听了眉头堆得像是小山高,他冷哼一声:「你是觉得我护不住她!」舅舅都叫上了,这厮的脸皮可真堪比城墙。 萧靳十分有求生欲的摇了摇头,分析利弊:「自然不是,只是有件事我需要印证,而柳柳要跟我待在一起才行。」 先生一向知道这混蛋小子小心思多,见他神色认真不像说谎,也不好强行要带柳柳到他那去。 说来说去都没说出个结果,先生也懒得和这混蛋小子共处一室,用力甩了甩袖子警告道:「如若让我知晓你欺负了柳柳,我能让你的腿好起来,也能让他继续断回去。」 神医的威胁,天底下可没有人敢不放在眼里。 萧靳乖巧点了点头。 先生也不好再说什么,气哼哼出来萧靳院子。 萧靳被甩了一脸火气,摸摸鼻子,转头就问了李卯:「柳柳用膳了没?」 若是没有,他就一起。 嗯,估摸着那小东西是不愿到他屋里去,那他就只好去她屋里,左右没有区别。 ☆☆☆ 「小姐,这套首饰可真漂亮,也就只有您带着,能彰显出这套首饰的华美。」小丫鬟小声奉承着,满脸都是笑意。 她身边,一个穿着火红色裙裳的女孩手里正拿着支簪子 她本不是让人一见亮眼的美人儿,穿着大红色的裙衫却只有张小家碧玉的脸,让人瞧着心中怪异,可又说不出她这么穿哪有错。 林婳捏着簪子,被丫鬟奉承的飘飘然,却说道:「这套首饰是我送给娘的,你这么说我又犹豫要不要换一套送给她了。」 小丫鬟听了连忙笑道:「夫人可就您这么一个女儿,事事都紧着您,小姐就算送条帕子给夫人她都开心,更何况是您精心挑选的首饰。」 「小姐若是喜欢极了,再挑另一套便是。」 林婳眼里犹豫闪过,却又很快摇了摇头:「再挑一套我若是再喜欢怎么办,就这套了!」 小丫鬟见她下了决定,不在这世上多说,转头说起旁的事:「说来,夫人这次远门出的可真久,老爷都等不及出门寻她了。」 「她说要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顺便去找找舅舅,那穷山僻壤的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去。」 第42章 她娘原是要带的她一起去,可林婳一听是个山沟沟,说什么也不去。 跑到那山沟沟风吹日晒的,哪里比得上在京城里和小姐妹们参加宴会舒坦。 小丫鬟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立刻顺着她的话说道:「自然,小姐娇贵,哪受得那般舟车劳顿,不过夫人这次去寻了神医,带回来的药还真就治好了小姐您来月事就疼得厉害的毛病。」 林婳听了前半句话还颇为自得,听了后半句话脸色却不知怎的拉了下来。 小丫鬟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林婳却是直直把手中的簪子扔进首饰盒,啪嗒一声簪子和其他首饰撞击的声音让人轻易听出这一扔里藏着的怒火。 小丫鬟立刻闭了眼睛狠狠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嘴里还道:「都是奴婢嘴笨,不会说话。」 她来来回回打了自己七八下,每一下都用了足足的力道,脸很快肿了起来。 林婳这才慢吞吞喊了一声停,小丫鬟松了口气,眼睛里水雾不停打转,却怎么都不敢凝成泪水。 马车就此陷入寂静,林婳刚刚那点的好心情也被丫鬟一句话破坏殆尽。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神医舅舅,可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舅舅,之前 她为了萧靳哥哥的伤势,还写了封信去求助他,可他竟然派人送我句话回来,萧靳生死与他何干? 林婳当时就快被这句话气岔气,萧靳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未来的夫婿,她的亲舅舅竟然说自己外甥女婿的性命和他没有关系? 林婳原就不喜欢他,上次一封信后,更是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见他。 是以,她娘说要去找舅舅时,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才不要跑到那人面前给他脸面让他得瑟。 林婳拉着一张脸下了马车,跟在马车外头的婢女见着她身边丫鬟红肿的脸,眉心一跳,却又当成什么也没瞧见。 林婳下车后横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立刻道:「奴婢先行回院子。」 小姐动辄打骂身边婢女,却从不让夫人知道,以前有个婢女受不住想跑到夫人面前告状,却被小姐逮了个正着,直直推进井里淹死了。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想着去找夫人告状,就算告状了又如何,大小姐是夫人唯一的女儿,告了状夫人也顶多罚大小姐禁足,而她们这些做人奴仆的却只有死路一条。 小丫鬟这么懂事,让林婳心情好上了一分,她正想拎着裙摆往府里走,恰恰遇着一个侍卫翻身下马。 林婳看过去,见他不是府中侍卫,而是曾经跟在萧靳身边的侍卫,她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小跑过去:「李丑!」 是为被她这么一叫,立刻抱拳对着林婳行礼:「见过林大小姐!」 林婳随意对他摆了摆手,一张脸上全是兴奋,她飞快道:「李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萧靳哥哥回来了?」 林瀚怕女儿承受不住退婚的事,回京这段日子正愁着该怎么和她说,拖拖拉拉到现在也一直没说。 李丑摇了摇头:「林小姐,殿下还未回京,此次遣属下前来,是给林大人送一封信。」 林婳闻言有些失望,却又很快抬起头来:「我爹爹现在不在府中,你要送信的话我帮你带到他书房。」 李丑听了有些犹豫,林婳连忙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李丑哪里敢说自己不相信她,连忙摇头,又见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只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她手上。 李丑给了信又嘱咐道:「麻烦林 小姐亲手把信交到林大人手里,小的还有急事,就先告退了。」 林婳立刻对他摆摆手,李丑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林婳捏着手中的信,看着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抿了抿嘴。 她拿着信进府,往林瀚的书房走去,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脚下的步伐一拐回了自己院子。 回院子后,她捏着信一脸兴奋。 这么久了,不管是爹还是萧靳哥哥都不告诉她他人去哪了,如今这封信里会不会有他所在之处。 林婳兴奋着小心把信拆开,只看了一眼她面色大变。 林婳抖着手把整封信的内容看完,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十来遍,直到把信中的内容一字一句全记到心里,确定这封信不是假的,她才瞪大了眼睛,死死抓住这封信。 第43章 林婳完全没了分寸,她根本不敢相信信中的内容,心里的期待和开心也早就化为乌有,只剩下恐惧和惊怒。 她抖着腿,竟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一下跌倒在地上。 掌心触及到冰冷的地面,瞬间让林婳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 林婳胡乱把信从手里拽出来展平,却发现自己手心溢出的汗渍已经把信浸湿,墨水沾染些许汗渍,晕染开了不好,可信中的内容依旧,一字一句让人看得清楚。 在那一瞬间,林婳就跟疯了似的撕扯手里脆弱的信纸,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好端端一封信便被她撕的七零八落,根本看不出来原本写了什么,就算是拼凑没花上一定时间也拼不出来。 把信撕光了,林婳似乎觉得还不保险,她又疯了似的把散落在地上的信纸捡起来,一张又一张往嘴里送。 没了!没了! 只要她把这些信都吃掉,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她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她才是! 从出生就没受过苦的林婳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无一精细,什么时候把掉到地上的东西送进嘴里过? 平时连糕点做的不精致都不吃的她丁点儿不觉得这些沾了墨水又掉到地上的信纸脏污,直到把最后一张纸吞下,她才像沙滩上被搁浅了的游鱼忽然得到水,大口大口靠在门上喘气。 林婳脑中一片空白,可空白之后涌上来的害怕又让她死死捏住拳头,染了蔻丹精心保养的指甲陷入肉里她也好像一点没有察觉。 ☆☆☆ 李丑送完信后快马加鞭到了京城外一处庄子,见李子正抱着剑倚在门边看他,提嘴笑了一下:「幸不辱命。」 他特意找了林婳回府林瀚不在的档口上门,就是为了把那封信送到他手中。 他虽不知殿下为何这样吩咐,却也谨守本分,完成任务。 李子听此,点了点头,双手成环在嘴边,一阵哨声吹出,过了一会儿天边一只雄鹰直直俯冲而下。 李子从怀中取出纸和炭笔写下一个成字,放到雄鹰腿上绑着的信筒里,随后放它高飞。 为了传讯方便,萧靳曾派人训了一队鹰,叶县就算距离京城不远,可快马加鞭也要走上三天三夜才能到,用信鸽传讯太慢,还不安全。 李丑见此,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理王突然离开京城的事可告知了殿下?」 理王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也是他最小的嫡子,比萧靳不过大了三岁。 两人年幼时,天下的角逐正到了紧要关头,皇后无暇顾及小儿子,就把他抱到太子妃膝下养着,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说是叔侄,其实更像兄弟。 萧靳受伤那次,正是受了理王之邀外出和皇族贵勋子弟一起狩猎。 萧靳断了双腿,理王同样断了一只手,萧靳断腿后脾气反复无常,也就只有理王敢出现在他面前劝慰他。 此前殿下离京,还是理王亲自送行。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几个月前殿下忽然传讯回京,告诉他们这些留守在京城的侍卫,悄悄盯着理王。 李子朝他点点头。 ☆☆☆ 柳柳扶着手肘,这儿有点被擦伤。 刚刚她下马准备买了小玩意儿去看小外甥,街上忽然惊马,高壮的马匹四处乱撞,柳柳一下没反应过来险些被撞到。 她放下手,对着身边的白衣公子屈了屈膝:「多谢公子相救。」 男人面容带笑,抱拳对她拱了拱手:「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用言谢,姑娘的手臂是不是擦伤了?正巧一旁有家医馆,要不要进去瞧瞧?」 柳柳还未说话,她身后的李寅已经先一步站了出来:「十爷,您怎么突然来了?少爷若是知晓您来了,定然十分开心。」 李寅态度十分恭敬,心头却很是警惕。 他跟在公子身边最久,有些事知道的也比别人多,他更知道公子在数月前就对理王殿下有了防备。 刚刚突然惊马,他本要救下柳柳,却被理王殿下快了一步,那速度就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萧逸见到李寅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他看看柳柳再看看李寅,眼中带了几分好奇:「这位姑娘是?」 李寅恭敬回答道:「柳柳姑娘是神医的女儿,如今和神医一起住在公子府中。」 萧逸听他这么说眼中异彩连连:「阿靳找到神医给他治腿了?」他的话惊讶又惊喜,不过惊喜要偏多一些。 第44章 李寅听他这么说,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是,神医正在为公子治腿,想来要不了多久公子就能回京。」 萧逸立刻开心地拍了下手:「快快快!我刚刚就打算上门,正巧就遇着你们了,赶紧带我回去看看阿靳如今的腿伤养的怎么样了?」 李寅闻言看了一眼柳柳,柳柳连忙道:「李侍卫,你带了……这位公子回去,我的手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我揉一揉,自个儿去看大伯母就好。」 李寅对着柳柳抱了下拳,恭敬的对萧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逸像是还对她颇为好奇,多看了她两眼,礼节性的对她拱手之后,大步往前走。 两人才走,兰儿立刻从一旁跑过来,担心的看着柳柳的手臂。 自从柳柳认了神医当父亲后,兰儿就被萧靳拨到她身边伺候,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还教他各种名门闺秀该有的礼仪。 柳柳对于学礼仪不排斥,她隐隐约约知道公子所在的家族是个大家族,也知道自己之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女,没有礼仪,没有气度,就算有了神医女儿的身份,若是自己上不了台面还是要被人嘲笑。 她学礼仪学的很认真,有时候学的把萧靳忘到一边去,还时常被他碎碎念。 柳柳如今可是一点都不怕他,他爱念就让他念,总归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影响也没有。 今日,柳柳除了去看小外甥之外,还打算和大伯母还有堂姐谈一谈铺子的事。 之前她就把自己的想法粗略和俩人说了,这段日子学礼仪之余,她又仔细把自己的想法进行整合,仔仔细细列了好几张纸的最初方案。 柳柳想把铺子的生意做大,自从知道有大户人家上门专门订订单,柳柳这个想法就更强烈了。 她对自己的厨艺,自己配出来的秘方有信心,就连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公子都对她煮出来的吃食很是喜爱。 李娘子和柳叶粗粗听她的想法时,一个两个都惊讶的张大嘴巴,惊讶过后又跃跃欲试。 若是以前,两人肯定不会有这样的野心和想法。 但是 现在,他们都亲身体会到了柳柳配方做出来的卤货有多么受人喜欢,就叶县这么个小地方,铺子里每天做出来的卤货都能卖的一干二净,若是把这铺子开到大地方去,那生意可不知道要晚上翻几倍。 柳柳知道李娘子柳叶和她一样蠢蠢欲动,好笑之余也有点惊讶。 她们都是遭了难的女子,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若是她们自个儿不坚强起来,没人会为她们说话。 大伯母和堂姐有这样的变化,柳柳是最开心的。 柳柳的手腕的确是碰了一下擦过去,那一下特别疼,如今慢慢揉开,疼痛的感觉也慢慢退去。 兰儿听她说上次不碍事,只是碰了一下,愣是要扶着她上马车,先开她的衣袖给她仔细看。 确定只是轻微的擦伤,兰儿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和柳柳一起去铺子。 跟在柳柳身边这么几日,可没人比她清楚公子对柳柳有多么好,那可是含在嘴里怕掉了,放在掌心里怕摔了。 柳柳见兰儿如临大敌,很是无奈。 马车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铺子。 柳柳特意挑了午后的时间来,这个时间点没什么客人,李娘子和柳叶都比较清闲。 已经快三个月大的小家伙,长得格外壮实,柳柳把继哥儿抱到怀里掂量了几下,感受他实实在在的重量,忍不住笑开了。 柳叶很快把记个哄睡,和李娘子一起听柳柳把自己这些日子讲的详细计划细细道来。 依着公子的意思,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在叶县这小地方扩张铺子的规模没有必要而且浪费银钱。 柳柳打算到京城去租一家铺面,先把名头打出去,再慢慢开出分店。 李娘子和柳叶之前也说了要和她一起进京,这样一来,有两人在京城帮衬着,柳柳心头也踏实一些。 柳柳除了写了对铺子未来的想法外,还把自己琢磨出来的做菜法子全写在了纸上。 李娘子和柳柳都不识字,这些日子春哥儿待在家里教他们认了不少字,小男孩对此颇为开心,而他所学教毫无基础的母亲和姐姐也绰绰有余。 柳柳把自己的方子拿出来直接给李娘子和柳叶可把两人吓了一跳,推辞着不敢要。 第45章 柳柳却是直言她只有一个人手里 捏着这些方子也没有用,日后若想把铺子开大,势必要招人,但她又未必时时刻刻能待在铺子里,这些方子配料由两人来掌控着,她放心。 李娘子这才把她的方子收入怀中,明明就是几页薄薄的纸,她却觉得沉甸甸的,都年纪不大的柳柳更是敬佩感激。 这年头谁都把秘方捏在手里,哪舍得这么大方送给别人? 掌握了这些秘方,可就等于握着无数财富。 柳柳做的东西仅仅是糕点和乳肉,就让是铺子的生意这么火爆,若是用她的那些秘方开更大的铺子,李娘子想着就有些头晕眼花。 柳柳又督促着春哥儿好好教两人识字,还特意嘱咐她们去买了笔墨纸砚来练字。 柳柳在公子身边待了那么久,虽然她一直惧怕公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公子教了她许多东西,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就是眼界。 柳柳在铺子里待了半个下午,就和兰儿一起回府,她进府时,正巧遇到萧逸从里面出来。 柳柳礼貌性的对他屈了屈膝,萧逸却把视线落在她臂弯处,出声道:「姑娘手上的伤最好还是让大夫瞧一瞧,寻了药抹一抹。」 他说着关切的话态度也很自然,又是个翩翩佳公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柳柳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对着这个救她出险境的男人却没什么好感,她礼貌性的道了谢,先一步进府。 萧逸看了看她的背影很快结果是为迁过来的马,疾驰而走。 若有人看着他就会知道,他嘴边一直含着的那么笑意在上马的那一刻消失殆尽,甚至带上几分冰冷。 萧逸自小就因为容貌出色很受女儿家追捧,而他身边又有个傲气不将一众贵女放在眼里的萧靳,他这个翩翩佳公子无疑成为了贵女们追逐偷偷喜欢的对象。 这是第一次,在他主动对女子释放善意之后,对方无动于衷。 而他有的不仅仅是善意,还有英雄救美的加持,这向来无往不利的一招如今没有起到半点用处。 柳柳感觉身后的那缕目光消失,不由悄悄送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对着一位长相俊美还救了自己一命的公子没有半点感觉,甚至看到对方无懈可击的笑容时,还有种诡异的别扭感。 柳柳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 她可能是在别扭凶残的公子身边待久了,把他的模样当成了正常,却把人家好好一个公子当成了不正常。 柳柳才进院子,就见公子坐在院中的亭子里,而他身下赫然是轮椅。 她从之前李寅和萧逸简单的对话中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公子亲戚可能和工资关系不错,但是现在见着公子做的轮椅,柳柳本能的把那位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的公子当成了对自家公子心怀不轨之人。 公子曾说过,他的双腿会伤的那么严重,都是为了争夺家产。 柳柳突然对公子很是同情,脚步也不自觉往他那儿走。 等她回过神来,鼻尖就被捏住,面前还有张脸放大,紧跟着男人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 「想什么?要不是本公子看着,你现在非得踢到石板摔地上不可。」萧靳捏完了柳柳的鼻子还不满足,又顺势蹭了蹭她细滑的脸。 柳柳一把将他做怪的手拍开,揉着鼻尖,愤愤然,低下头还真看到自己脚下有一块凸起的石板。 柳柳这点力道给萧靳挠痒痒都不够,他顺势捏住柳柳的手拢进掌心里,才稍有动作,突然听她小小抽了口气。 萧靳瞬间皱起眉头,一下捏上柳柳的手臂,嘴里还询问道:「怎么了?」 他已经从李寅口中知道某人英雄救美的事,一开始心头很不爽快,又乍然听到她连瞧都没多瞧一眼萧逸,心头的不快才散去。 柳柳一下被他捏着了痛处,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含糊不清道:「刚刚碰着了,也不知怎了现在格外疼。」 萧靳自己用了多少力道自己清楚,不过轻轻一碰就听她抽气得厉害,瞬间黑了脸:「手伤着了怎么不说?」 萧靳一边说一边就撩他衣袖,柳柳想要阻止用哪里阻止的了他,三两下就被撩起衣袖,露出皓白的手臂。 她这些日子好好养着,皮肤也细腻光滑了不止一筹,她的肌肤本就娇嫩,稍稍用点力就能在她小臂上留下红印,刚刚可是实实在在撞了一下,两三个时辰过去,她手肘处的伤势已经从淡红变成了淤青。 第46章 萧靳见着他手肘处的淤青,面色黑的像是要滴出墨来。 柳柳本来还想说没事儿, 动了动嘴才说一个字,就被他恶狠狠瞪回来,愣是没敢说第二个字。 萧靳一下把她按到旁边的石凳上,又从他百宝箱一样的轮椅扶手上取出玉盒。 柳柳之前可涂了好几次这药膏,药效十分不错。 柳柳感觉万能药膏在她伤处一点一点被抹开,疼得忍不住皱眉,却忽然听拉着她的手的男人丢过来一个字:「该!」 他语气恶狠狠的,手里的动作却极为轻柔,药膏在他指尖上滑动,很快就被推开了渗入柳柳的肌肤。 清凉舒适的感觉蔓延开,手肘处的伤处好像也不太疼了。 柳柳抿着嘴,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天空上悬挂的明星。 还是公子好,就算公子口是心非脾气大,偶尔还喜欢欺负逗弄她,可还是公子好。 柳柳心头这么想的,却打定主意不会把这想法告诉公子,免得他本就翘到天上的狐狸尾巴一下就去和太阳肩并肩了。 林瀚看着被侍卫逮着要出府的女儿,头痛欲裂。 林婳狠狠瞪了一眼把她逮回来的侍卫,快步走到林瀚身边,她压着心里那股虚意,像平常一样娇着声音道:「爹!我要去找萧靳哥哥!你别拦着我好不好?」 林瀚听了顿时蹙眉:「你上哪儿去找他?」萧靳出京的消息对那些人来说虽不是秘密,但林婳一个小丫头片子,可没那本事得到他在哪儿的消息。 林婳抱着他的手使劲晃了晃撒娇道:「是朝月告诉我的,她说理王殿下出京就是为了去看看萧靳哥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林瀚听了眉头堆成小山高,他一向奈何不了对他撒娇的女儿,可这一次两人的婚约已经退了,婳儿实在不该泥足深陷。 林瀚摸摸她的秀发,耐心说道:「婳儿,此次我和你娘出京,已经退了你和萧靳的婚约,从今往后,他不是你的未婚夫,也和你没有关系。」 事到如今,就算女儿接受不了,他也要把这事告诉她。 他绝不可能就让她这么出京。 林婳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她摇着头后退一步:「我不信!我不信!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明明知道我喜欢萧靳哥哥!」 林瀚见她如此,心头很是难受,用了十足的耐心说道:「婳儿,萧靳并非你良配,如今他双腿具断,性情大变,爹爹放心你嫁给他。」 林婳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说法,她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们的婚事是陛下亲赐,怎么可能说作罢就作罢,我不相信!」 林瀚心底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女儿性子,他只好狠下心来说道:「这婚事不是爹爹要退的,是萧靳不想娶你。」 这句话无疑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婳头上。 她脚下一软,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她想到了那封信,萧靳的字迹她不会认错,那封信是他亲手写的,送信来的又是他身边的侍卫李丑。 萧靳……萧靳知道他不是爹爹的女儿,所以才不想娶她! 林婳瞬间红了眼睛,她大叫一声不要,匆匆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 林瀚想去追,可又不知怎了停下脚步,狠心对侍卫吩咐道:「绝不 能让小姐出府!」 既然要断就要断的一干二净,萧靳如今身在险境,他绝不可能让婳儿掺和到他那些事里。 林云点头应是,很快带了人守在林婳院子外头。 他听到屋里乒乒乓乓花瓶瓷器碎地的声音,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今日若不是他巡逻发现异样,也想不到小姐竟然背了包袱要翻墙出府。 大小姐出门什么时候翻过墙?林云很快发觉不对,就把她逮着送到老爷书房,这一问竟然问出了她要出京。 林云对大人十分敬重,可大人这唯一的女儿他也实在受不了,平日里刁蛮任性也就罢了,如今受了点气就在屋中又打又砸。 ☆☆☆ 「姑娘,公子让我喊您起来。」秋明捧着衣裳进浴池,脚下步子轻缓。 如今府里上下都知道柳柳是成了神医的女儿,大家都称她为姑娘,今儿本该是兰儿伺候在柳柳身边。 只是她昨晚睡觉好似着了凉,今儿起来头重脚轻午后还发了高烧,柳柳吓得连忙让她去躺着,而她身边的事也就由秋明来顶替。 第47章 柳柳应了一声,有些不大好意思赤裸从浴池里起来。 秋明却是个尽职尽责的丫鬟,见了她微微羞涩,难得打趣一句:「奴婢与姑娘都是姑娘家,姑娘但奴婢不存在便是。」 好好一个大活人,哪里能当不存在? 柳柳微红着脸轻嗯一声。 秋明给她擦去身上的水珠,走到她身前时,目光微微一顿,好奇道:「姑娘身前这鸟儿长得真好看,是画上去的?」 京中有贵女喜欢在眉心画花钿,技艺高超着画的栩栩如生,还引起了一阵模仿之风。 柳柳没把胎记的事放心上,她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打出生就长着的胎记。」 秋明微微惊讶,很快又道:「胎记长得这般好看?像是真的一样。」 柳柳赤裸站在人前本就羞涩,这会儿还要被盯着胸口,只好小小点了点头,连忙拿了衣服捂上。 秋明见了夸赞道:「姑娘一身肌肤细腻光滑,就连长的胎记也比别人好看,可见生来就是要当贵人的。」 成了公子的人可不就是成了贵人。 柳柳被她打趣得脸红,胡乱应了两声,飞快把衣裳穿好。 出了浴池,就见自家公子 在院子里逗旺财,自打她让了先生当父亲后,先生也没回他桃林的小木屋,本来是要回他在县里办的宅子,可又不放心柳柳一个姑娘家住在萧靳这混蛋小子府里,最后干脆在府中住了下来。 旺财自然也是跟着回府,他在先生那吃的不够饱,这些日子在府中可是被厨房里的大厨养得膘肥体壮。 柳柳都有点儿怀疑它还能不能搏斗豺狼了? 萧靳听着她走出来的动静,对着旺财挥挥手,让它自个儿玩去,旺财却一摇尾巴转头就跑到柳柳身边,在她边上低低嗷叫。 柳柳笑着叫了一声旺财,萧靳却见不得旺财在她身边这股撒欢劲儿,双眸沉沉,对着柳柳招手:「过来。」 柳柳听公声音僵硬又霸道,只好挪着步子朝他走去,才走进,就被拉着坐到他腿上。 如今院子里丫鬟侍卫都在,柳柳瞬间红了面颊,推距挣扎着就要起来。 萧靳却是稳稳把她禁锢着,又对着秋明伸手:「帕子拿来。」 秋明连忙把给柳柳刚发的帕子递上,萧靳接过,低声对着膝上的人训斥了一声:「老实待着,别乱动。」 察觉了丝丝滚烫,柳柳面颊一红再红,果真就不敢动了。 她乖乖坐在萧靳硬邦邦的大腿上,感觉他撩起自己的发丝,慢慢为她干发,她还听他一边撩起自己的发丝一边碎碎念:「这么长这么多,要何时才能干?」 柳柳的发丝像绸缎一样,乌黑光滑,放在掌心让人爱不释手。 她的头发这般好还要得益于阿奶,小时候阿奶就用黑芝麻养着她和堂姐的头发,长大后头发又浓又密还格外光滑,柳柳自己都很是喜爱。 如今听着公子这般念叨,柳柳立刻反驳道:「公子自个儿的头发也没差到哪去。」 她给公子干发也被折腾的不轻,时常累得满头大汗,偏偏公子这臭脾气还不许别人帮他,叫她一个人给他擦干头发。 萧靳被他这么一说,动了动鼻子,没敢继续嫌弃。 柳柳嘴角往上翘的翘,乖乖等着他帮自己把头发擦干。 ☆☆☆ 萧逸斜靠在软榻上,拄着脑袋,闭目养神。 自打知道萧靳靠着神医干女儿和神医搭上关系,回来后一宿未眠。 他得知神医在这儿的消 息,就一直担心萧靳和神医搭上关系,好不容易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了赶到这儿来,却发现为时已晚。 萧逸很不喜欢事情脱离他的掌控,但是现在,这事已经由不得他喜不喜欢了。 屋门突然轻轻被扣响,萧逸懒懒回了一个进字,方窈轻轻推门而入。 她步伐带了些许轻快,就连双眼也是之前没有的兴奋,她飞快来到软榻边上,小声说道:「公子,窈窈查到了件大事。」 萧逸听出她话语里的兴奋,睁开疲惫的双眼对着方窈伸手,方窈连忙顺着他的力道小心将他拉起来,又感知握着她的手飞快松开揽上她的腰肢。 方窈嘴角往上翘了翘,兴致勃勃道:「公子,奴婢查到林婳根本就不是林相的女儿!」 萧逸果然也惊到了,他看向方窈:「如何得知?」 第48章 「我查到我那好姨母当年在这儿生下的女婴被人换了,她如今养着的那个不过是乡下农妇的女儿,而她真正的女儿被农妇搓磨了十来年,如今还在旁人膝下为奴为婢。」 方窈说着说着心头更畅快,她道:「那人就是柳柳!」 她第一次见那小丫头就觉得她过分面熟,后来得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女,也就完全没把她看在眼里,可她万万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奇事。 林婳那个小贱人竟然是冒牌货! 果真大快人心。 萧逸没有及其相信她的话,而是掐住她的腰肢又确认一遍:「可有确凿的证据。」 方窈当然是有证据才敢在萧逸面前这么说,她飞快道:「窈窈之前和您提过,那小丫头的母亲突然失踪,原来她没有失踪而是被萧靳带入萧府。」 「且那小丫头身上有个凤凰胎记,栩栩如生!」 凤凰胎记! 萧逸闻言,眼中光芒大绽。 萧靳收到京城传信,知道林婳被林瀚关在院子里根本出不了门,眉头堆叠起来。 他故意让人送了那么一封信去林府,原就是想试探林婳,也是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可林瀚这么一插手,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 不过,得知林婳有出京的意图,他隐隐觉得自己心头的猜测确凿了几分。 萧靳用火折子把信烧了,正想去瞧瞧那小东西今日在做什么,李卯便匆匆赶过来道:「公子,十爷派人来禀,他遇着急事先行回京。」 萧靳对此不惊讶,他看了一眼回廊里,坐在一起绣花的柳柳和秋明,抬了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 今儿先生叫了柳柳过去一起吃饭,萧靳听了,连忙厚着脸皮一起跟去。 柳柳干脆亲自去厨房下厨,做了一桌好吃的,用膳时,就听公子提起回京之事。 三人商量后,决定十日后回京。 柳柳有一些期待,在得知先生也要一起回去时,心头踏实了些,又莫名感到开心。 先生之前没想一起回去,突然决定要一起,让柳柳有点儿惊讶。 这事柳柳很快告诉了李娘子和柳叶,两人也迅速开始准备。 继哥儿如今百日,柳柳其实不大放心他小小年纪跟着一起进京,萧靳却说若是要回去这次一起更好,好歹途中还有神医在。 柳柳思来想去觉得也是,春哥儿如今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除了剧烈运动外能走能跳,先生也给他看过,开了些养生的方子,说只要好好养着身子,不会烙下病根。 回京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十日后,一行人踏上路。 ☆☆☆ 林夫人站在屋外,很是焦急。 林婳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管谁去劝她都不开门,就连送进屋里的东西也不怎么吃。 林夫人一向把她放在心头疼爱,见她不吃不喝,心里又急又气,好话说尽了也不见她开门。 今日她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了,说的口干舌燥,林婳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愣是一声不吭。 欢儿在一旁都瞧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夫人,您身子不好,本就该戒骄戒躁,如今你又在这站了这么久,哪里受的住?」 林夫人怀着女儿时几翻遭难,生孩子更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后来又一路舟车劳顿,本来就不怎么强壮的身体一下垮了,还是神医帮她养了许久才养回一些根本来。 这些年,她瞧着是和旁人一样,却是每隔三日就要喝一回药。 偏偏自家大小姐又是这么个爱折腾的性子,夫人就是得为她操心。 欢儿在她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晓被整个京城羡慕的夫人日子过得哪有旁人说的那般好。 林夫人摆了摆手:「婳儿滴水未进,我哪里——」 话才说到一半,林夫人就觉得一阵眩晕,人也跟着往一边倒去。 身边次后的婢女可都被她吓坏了,一时间院子里乱糟糟的。 ☆☆☆ 「殿下,林婳最近好像被林相禁足了,已经有好几日没出门。」自家主子离开,方窈也没了继续待在叶县的必要,寻了个借口跟着一起离开。 这几日,一行人一路赶路,昨日才回到京城。 回来后,方窈就迫不及待派人去打听林府的消息。 第49章 萧逸五指扣在桌面,嘴角往上提了提:「萧靳前些日子往林府送了一封信,你说那信上写的会是什么?」 他实在有点猜不透他那好侄儿,这个节骨眼上给林瀚送信,是怕别人不知道他贼心不死,还想着回京城来吗? 不过,他也的确贼心不死。 方窈仔细思索,她得到的消息是林婳想要偷偷翻墙出府,却被府里侍卫逮了个正着送到林瀚面前,这才被禁足屋中。 方窈自认和林婳交锋过几回,知道那小贱人性子高傲,爬墙这样有损身份的事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如果她做了一定会有逼不得已的原因。 方窈本身就聪慧,联想到前后,瞬间眼睛一亮:「那封信里会不会写着和林婳身世有关的事。」 萧靳因为腿伤丧失了太孙之位,如今他找到了神医帮他治伤,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复起,只是他之前心灰意冷和林婳解除了婚约,在想要得到林瀚的支持可不容易。 而柳柳和林婳两人的身世无疑成了他手中最大的筹码,他和一个冒牌货退了婚,却找到了林瀚真正的女儿,这样的恩情让林瀚重新支持他完全不是问题。 萧逸嘴角往上翘:「你说,一个被逼 到了绝境的人,如果有那么一根救命稻草送到她面前,她会不会死死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自己是冒牌货的事情被自己曾经的未婚夫知道,甚至还写信来告诉自己的父亲,林婳也不过是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女孩,只要稍加引导威胁,也许会让事情走向让人意外的结果。 方窈立刻道:「我即刻回府。」 方窈的父亲不喜欢她,可碍着她的亲姨母是林夫人,有林瀚那么大个靠山在一边,他父亲也不敢对她怎么着。 方窈厌恶极了那个家,却又不得不回去,不过这一次,她到颇为期待。 方窈只要一想到曾经在她面前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林婳花容失色的跪倒在她面前求她救命时,浑身舒畅得像是吃了灵丹妙药。 ☆☆☆ 「啪!」重重的一巴掌回荡在屋子,丫婢女们惊愕的同时又深深埋下脑袋,恨不得自己此刻不存在。 树的影人的名,林瀚在朝堂上风生水起,多年养成的威势,一般人可不敢轻易触及。 京城里无人不知林相不仅是妻管严还是女儿奴,他在外头辖制一干人,回到家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丈夫好父亲。 林瀚一直对妻女有愧,当年妻子女儿会遭了那份难,都是他的疏忽,这些年他一直宠着女儿,却未想到越宠越让她无法无天。 如今这一巴掌下去,林瀚看也不看一眼睁大的眼睛摇摇欲坠的林婳,狠狠一拂袖,走进内室。 妻子的身体一直都是他心头的一块病,这么多年来,寻了多少天才地宝给她养身子才养好了一些,今天却被那孽障给气晕了,林瀚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为了一个根本不喜欢她的男人,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不把自己的母亲当回事,看来她这些年是真把她惯的自私自利。 林瀚心头后悔没有早下狠手来教女儿,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看到那双眼睛里愤恨的眼神,心头就像有刀在割。 他聪明一世,却没想到会养了个这么蠢笨自私的女儿。 林夫人似乎有意识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隐约看到坐在床榻边上的丈夫,她心头发酸,忽然听到屏风外乍然泵间开的哭声,还没归拢的意识瞬间被惊醒。 林瀚眉头堆成一座小山高,他急 急从床榻上坐起来,是万万没想到林婳竟然还敢在这儿放声大哭。 他才起来就发觉自己的手被妻子抓住了,只好又坐下来,将挣扎着想起来的妻子扶起来。 「婳儿,婳儿她怎么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林夫人面容憔悴,却又一心惦记着在外头哭的女儿。 林瀚只觉心头一阵无力,他难得在妻子面前冷了脸,怒道:「欢儿,把她给我带下去。」 林夫人见丈夫怒气冲冲,连忙抓着他的手,这还没说话,林瀚已经先一步道:「夫人,你身子不好,她的事你别操心,左右不过哭一两声。」 「这些年是我们太惯着她了,一点小事就绝食威胁,我们担忧她饿着渴着,她又何曾想过我们?她这性子若是嫁出去,哪个人家受得了?」 林瀚是真被气狠了,他素来疼爱女儿,今日若不是见她不仅不知悔改,还满心怨恨,也不会打她一巴掌。 第50章 林瀚甚至反问自己,他怎么会生这么一个女儿? 头一次,这是头一次林瀚觉得自己的女儿如此让他厌烦。 林瀚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吓了一跳,可这个想法又像是跗骨之俎一样,疯狂在他脑子里打转,甚至生根发芽。 林夫人瞬间流了眼泪,她也知道女儿为了去找萧靳,要翻墙出府。 她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从来没遇过挫折,平时连出趟远门都不乐意,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自己拎了包袱爬墙出府。 林夫人心头难受的厉害,也难得没有一个劲儿护着女儿,此番听她绝食,心里又气又心疼。 林瀚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僵硬的换了个话题:「文卿说他近些日子会回京,还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你最盼着他回来,如今也算是遂了你的愿。」 林夫人只好把女儿的事放在脑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上次我好说歹说他也不回来,这次是怎么了,还要给惊喜?」 自从渺渺走了,文卿就不愿踏入京城一步,如若不是她这个姐姐还是宰相夫人,他怕是……唉…… ☆☆☆ 林府发生的一切柳柳都不知道,她如今正摘了荷叶做叫花鸡。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今儿附近实在是没有可落脚的地方,只好在外露宿。 柳柳头一次在外面过夜 兴奋的同时又有些期待,正巧李卯在林子里做了几只野鸡,她干脆和柳叶两人一起做叫花鸡。 柳叶看了一眼在萧公子怀里咿咿呀呀的儿子,生怕萧公子一不开心,就把儿子给扔下来。 柳叶可是实在佩服柳柳的大胆,对着萧公子这么个人,也敢和他说笑,还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把继哥儿塞进他怀里。 柳叶这个当娘的吓得心惊胆战,继哥儿那小东西却浑然未觉,舞动着小手,偶尔动动手指头,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萧公子头上的白玉冠。 柳柳见柳叶一个劲儿往公子那瞄,忍不住抿嘴笑开了:「姐,别担心,公子没那么可怕,指不定他心里还想抱继哥儿,就是不敢开口。」 柳叶生下继哥儿的第二天,公子还从他怀里抱过继哥儿,动作熟练又轻缓,如今继哥儿几个月大了,可要比刚出生的时候好玩。 柳叶听她这么说不由诧异,在她耳边小声道:「萧公子时常冷着张脸,你是哪来胆子对他做这事儿的?」 柳叶知晓萧公子待柳柳不一般,可对着这么个人物,就算心头喜欢,恐怕也会忍不住胆怯。 柳柳听着这话,想要回答,却又发现找不到什么答案。 她以前怕公子怕的见到她腿肚子都抖的厉害,可自从进了萧府,她好像就不怕公子了。 这一世的公子就像只纸老虎,看起来让人害怕,其实不过就是这傲娇的猫儿,总踏着猫步,吝啬自己的是眼神。 柳柳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个比喻,脑子里跟上那画面,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柳叶见她还笑,仔细看了她两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柳叶觉得自己知道是为什么了,遇着了喜欢的人,哪里会觉得他可怕,就算她是尊修罗杀神,恐怕也是她心坎上最好的人。 姐妹俩在这儿咬耳朵,萧靳却是盯着怀里的小东西好半天没松开眉头。 就算他亲力亲为带过皇太子,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上次抱这小东西不过是一时兴起,也是想到的皇太子小时候。 如今怀里猝不及防被丢了这么个小软包,软包还睁着眼睛捂着小手咿咿呀呀,试图在他腿上造次,萧靳有点嫌弃。 当然嫌弃,这小东 西长得没有他的皇太子可爱,也没有他的皇太子董事,还吵吵囔囔。 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旺财从林子里回来,见着一大一小在这瞪眼睛,忍不住开怀大笑。 他放下背上的篓子,到西边洗了手,赶忙把某人膝上的小家伙抱起来。 继哥儿也不是个认生的,先生把他抱起来,他以为遇着了什么好玩的事,小嗓子扯着,细嫩的声音让人喜欢极了。 两个大男人带孩子李娘子也是看的心惊胆战,好在她对神医比较放心,只好和春哥一边折野菜,一边顾着小外孙。 有叫花鸡又有溪里捞起来的肥鱼,这还是出发以来,一行人吃的最好的一次。 这一路上客栈里的饭菜实在没有让人称道的地方。 第51章 萧靳那张吃惯了好东西的嘴更是挑挑捡捡,若不是柳柳逼着,他宁愿啃柳柳做的馒头。 今儿晚上,大家都享了口福。 天色暗下来,火堆烧的噼里啪啦。 突然,一直警惕着周围的侍卫我上了腰上的大刀,看着黑漆漆的树林。 李卯几个侍卫连忙把柳柳几个妇孺为在身后。 几人头一次见这阵仗,心头害怕,却老老实实服从安排。 萧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石墩上站了起来,他眯着一双眼睛盯着树林,将柳柳护在身后。 柳柳听着叶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可看到面前宽阔的背影,她心头又安定了几分。 有动静了! 一个壮汉从树林里走了出,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对着几人抱了抱拳:「抱歉,惊扰诸位了,在下无意冒犯,见着的火光这才朝着走来。」 虽然壮汉这么说,但一行人谁都没有放下警惕。 壮汉似乎也瞧出了点什么,抿着嘴又拱了拱手:「我和兄弟几个马上离开,切莫误会。」 说完,他真就带着身后几人走了。 谁都没有开口,眼看着他们走远,萧靳忽然觉得身后一重,是柳柳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萧靳无奈的笑了笑,以为是这紧张的气氛把这小东西吓到了,转身正想安抚她,却在这暗夜明灭的火光之下见她面色苍白,双手更是抖的不像话。 萧靳瞬间变了脸色把她抱起来,又立刻对旁边的神医道:「 先生,你快来看看柳柳怎么了?」 柳柳如今的状况着实吓人,刚刚还红润的脸颊苍白的像是一张纸,而且还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双手揪着衣领不自觉发抖,眼睛无神,嘴唇翕动,不管旁人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回应。 先生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摸上她的脉搏,一会儿过后,给柳柳扎了几针,柳柳立刻晕了过去。 神医抹了一把额前留出来的冷汗,对着面色沉如寒冰的萧靳道:「她这模样只受了惊吓,而且是很严重的惊吓。」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惊吓? 先生和萧靳几乎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立刻想到刚刚出现的壮汉几人。 在几人出现前,柳柳还和两人说着话,不管是神色还是态度都无比自然,既然出现后却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萧靳咬着牙,给了李卯一个眼神。 李卯会意,萧靳抱起晕过去的柳柳,将她带入马车。 如今她没了意识,就算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过,既然可能与那几个人有关,那抓起来便是。 这一夜,柳柳都睡得不舒坦,萧靳把她搂在怀里守了她一夜,一直到天色微微亮,柳柳的情况才好了不少,只是眉头依旧蹙着。 柳柳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让她不愿意回想的白日。 园中的金菊开的正灿烂,她抱着廷儿心头满足,一切的美好都被一声巨响打破。 乱糟糟的院子,突兀传入院子里的人,嚣张跋扈的大家小姐,心狠手辣的婢女,还有壮得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的彪形大汉。 这些人的面容不断在柳柳脑海中打转,崩裂的衣扣,牢牢挡住侍卫的大汉,狰狞的婢女,心口被刺穿的剧痛…… 这些场景一幅又一幅在柳柳脑子里打转,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回忆了多少遍那日的事。 她无数次重复那日的痛苦,却又无数次重复死亡。 耳边廷儿的哭声不绝不断,柳柳心口被刀搅,疼的像是要裂开,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这痛苦,猛然睁开眼睛。 婴儿小小的啼哭声在她耳边回荡,柳柳睁着眼睛望着马车顶,一行热泪从她眼眶滑下。 她没怎么动,萧靳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苏醒,一下睁开眼,入 目便是她无声垂泪的模样。 恍惚间,一张苍白冰冷眼角还挂着泪字的脸在他面前略过,萧靳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公子……」沙哑的像是连刀锯木头发出来的声音响起,萧靳猛然回神。 他握紧了柳柳的手:「我在,我一直在。」 柳柳僵硬的挪过视线,努力在萧靳脸上看了看,像是确凿了什么,忽然直起腰来,用力搂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第52章 「你为什么没来?你去哪里了?我好怕,她们杀了我!她们杀了廷儿!」 在那一瞬间,萧靳瞪大了眼睛,一个杀字化作无数利刃在他眼前割裂而过。 曾经被封存在脑海深处的东西像是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无数画面从里头喷涌而出,一帧帧一幅幅一个不落全在萧靳面前掠过。 「公子!」李卯急匆匆从外而来,面色焦急。 萧靳知道自己这个侍卫是跳脱了些,可要在正事上,却是他身边最靠得住的一个。 萧靳皱起眉头,把怀里睡的安然的儿子交给身边的柳柳。 她还在月子里,这些日子养得好,产后虚弱也补回来不少,再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之前的模样。 萧靳见她小心翼翼抱过儿子,对着李卯抬手,李卯立刻过来将他推出屋子。 才出院子,萧靳就问道:「何是如此匆忙。」 李卯飞快道:「老爷子大不好!」 李卯身为萧靳的贴身侍卫当然知道自家主子从没有放弃角逐那个位置的心思。 数月前,公子已经说服神医帮他治疗腿上的伤势,如今公子的双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公子离开京城多年,许多布置已经没了作用,如今腿才好,老爷子大不好的消息就传来,京中诸位王爷蠢蠢欲动,公子若是想要那个位置,此刻必定回京。 萧靳听此,面色果然极差。 他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料到这么快。 眼见公子陷入沉默,李卯忍不住道:「殿下,要早下决断。」 殿下虽然失去太孙之位,但一直都是诸位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必下大行,殿下该何去何从?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小主子。 萧靳握紧拳头回头望向静谧的小院,他仿佛能够透过珠帘看到屋里韩笑抱着孩子的柳柳。 他千方百计将她留下,又让她怀上孩子,若是没了这份安宁,他将她留在身边又有何意义? 一瞬间,萧靳做下决定。 「回京!」 萧靳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被盯着,他膝下有子的事也早被那些人知道,一旦他离开柳柳和孩子都没有安全保障。 萧靳在书房枯坐一晚上,拿出早便到他手中的金簪。 他其实早就知道柳柳才是林瀚的亲生女儿,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将这件事揭露。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按下这事。 她在萧府,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她要是回了林府,他对她而言,是一个强迫她的恶人。 这些年,他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双腿,权力,骄傲…… 他不想失去她,以林瀚 的为人,若是知道他把他的女儿当成奴婢使唤了这么多年,怕是不会善罢干休。 如今他未来难定,能保住柳柳的也只有林瀚。 林瀚去年辞官,如今带着妻女住在族地,萧靳知道他的本事,就算他现在不是曾经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林相,也不可能任人宰割,他定能保住柳柳。 萧靳走得很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和柳柳告别。 回京路上,伏杀不断。 萧靳回到京城,短短两三日时间就受了两次伤。 他的到来像是一滴油掉进油锅里,炸得京城里的人全沸腾了起来。 皇位只有一个,皇帝却有许多儿子和更多的孙子。 这些年在几个亲王的逼迫之下,东宫早就岌岌可危,好在太子虽然平庸,却肯听儿子的话,多年规行矩步愣是没出错。 皇帝已经病入膏肓,亲王郡王轮流侍奉御前,皇宫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萧靳进京,皇帝当夜在皇宫驾崩,他没有见到皇帝最后一面。 一向安分守己的理王却突然拿了皇帝密旨,成了钦点的皇位继承人。 理王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他的几个哥哥除了太子,个个本事了得,这些年太子之所以还能坐在太子的位置上,除了他从不行差踏错外,还有他一个个同母而生的亲弟弟以各种罪名被杀被圈进。 皇后所出嫡子,最后只剩下太子和理王。 太子资质平庸,理王平日里只是个闲散王爷,从来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皇帝驾崩,他拿了圣旨出来,几个亲王自然不愿承认。 若非要拿嫡出的名头说事,太子可比他名正言顺的多。 第53章 可这时候诸位亲王才发现,理王竟然不知道在何时悄悄掌握了极大的权力,如今登高一呼,竟有快半数的朝臣站在他那一边。 诸位亲王束手无策,恰在此时,一向平庸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站了出来,要拿下和羲殿内的牌匾。 众目睽睽之下,又一道圣旨出现,而这道圣旨上所写的大魏下一任皇帝赫然是萧靳。 建国十来年的大魏又一次陷入混乱,和羲殿内太子及其一众亲王被杀,理王登基,全京城通缉萧靳。 萧靳既然敢回京,当然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京城局面焦灼,半个多月 过去,人人都以为萧靳早已逃窜出京,他却突然率领着不知何时从边境回来的朱雀军,大破京城城门,新帝却早一步逃之夭夭。 萧靳为帝,被通缉的人反了过来,可他心头总是惴惴不安。 他甚至连皇宫都没进,不顾众人反对,连夜率领部下回叶县。 他整整五日未眠,又接连赶路,身体疲乏到了极致,他本以为一进门就能看到那小东西抱着孩子朝自己看过来,却没想到会看到满地尸体。 他安排在萧府里的暗卫不知所踪,府中丫鬟侍卫个个倒在血泊里。 那一刻,萧靳心脏骤停,他疯了一般冲进内院,听着歇斯底里一声「摔死他」,目眦尽裂。 小东西没了。 她倒在血泊里,胸口还插了一支长剑,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脱框而出。 她没了平时一贯的娴静柔美,也没了在她面前垂首乖巧的模样,了无生机的她可怖的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温热的鲜血从她身体里蔓延出来,染红了地面,猩红了他的双目。 院中,孩子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到来,渐渐收拢了哭声,小声小声啜泣着。 可林婳吃痛的尖叫声似乎要冲破天际。 他什么都听不见,他死死看着倒在地上的柳柳。 萧靳疯了。 他疯了一般拔起腰间的长剑,狠狠贯穿林婳的心脏,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婴孩的啼哭却越来越大。 撕拉一声,长剑带出血肉的声音另一众人头皮发麻。 跟随林婳而来的侍女早已瘫软在地,杀了府中婢女侍卫的壮汉们更是将软在原地,待他们见了那一缕血红的锋芒,想要出手抵挡时,一缕鲜红的血现在他们脖子蔓延开,疼痛还未到来,身躯已然离他们远去。 杀戮!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灿金的秋菊,本该是正午,天边却泛起了一层的血光。 一具具身躯倒下,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院落中。 手中的佩剑掉下,萧靳跌倒在地,他颤抖着手抚上那张带着惊恐与绝望的脸颊。 尚且留有的温热触觉像是致命的毒药,让萧靳疯了一般吻着她面颊。 血腥夹杂着泪水的腥咸,渗入味蕾,钻进心脏。 一阵张狂的笑声突然冲破天际。 高高的屋檐之 上,萧逸穿着一身早就脏污不堪的龙袍,屈膝抱着一坛酒,淅淅沥沥的酒水从他手里的酒坛洒下,噼啪打落在尘埃里。 「萧靳啊萧靳,你夺我皇位,我便夺你至爱,这滋味,如何?」 嘶哑的声音像是镰刀锯木,带着极致的幸灾乐祸,别扭的让人想捂上耳朵。 萧逸笑完了,眼看着地上的人依旧像个傻子一样抱着那具尸身,他轻嗤一声:「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回京城,如果你不躲我的皇位,她就不会死。」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一个个字,像是一枚枚钉子,狠狠钉入萧靳的骨髓。 如潮水涌来的疼痛将他的心包裹,却又在瞬间朝全身扩散而去。 萧靳像是堕落了痛苦的深渊,他赤红着双目,抱着怀中人的手越收越紧,本来还留有余温的脸庞已经渐渐散去热议,冰冷一丝丝爬上。 他拼命搓揉着她的双手,亲吻着她的面颊,可一切无济于事。 那一句话,像是追魂索命的无常,牢牢将他套住。 「都是你的错!」 「公子!公子!」焦急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颇像是他记忆里的小东西。 萧靳扯了一下嘴角,都多少年了,那小东西一声不响走了,他估摸着又是做梦。 可这次,焦急的声音不仅没像以前一样慢慢远去,而是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 第54章 萧靳好似想到了什么,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萧靳猛的睁开眼坐起来,果真见到活生生的人就坐在他床榻边,拉着他的手,面色苍白,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萧靳从不认为眼泪这样懦弱的东西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这一刻,他的眼底不受控制泛起泪泽。 小东西见他睁开眼,一下瞪圆了眼睛,她眼眶还有些泛红,直愣愣看着他时,有些难以置信,紧随而来又涌上狂喜。 萧靳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东西已经急急忙忙站起来对着外头嚷嚷:「爹!爹!公子醒了!公子醒了,你快来看!」 她是那样鲜活,一举一动,一转眼一颦眉都像他记忆深处的那样,让他爱之至极,欲罢不能。 柳柳这一阵叫唤动静可不小,先生本就手在外头给萧靳煎药,听到刘柳呼喊,连忙将手中的药放下,匆匆走进屋里。 见着萧靳已经醒来,还试图撑着身体从床榻上爬起来,先生眉头堆得老高,立刻对着柳柳道:「柳柳,你先出去看着药罐子,再过一炷香时间药就煎好了,别熬的太过。」 柳柳连忙应了一声,小跑出屋,却又回头来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公子。 萧靳见着她的背影消失,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恐慌,想也没想就要从床榻上起来,却不知为何浑身上下没力气,径直摔了下去。 先生见他这样,没头的山峰又往上叠了叠,呵斥道:「你整整昏迷了五日,颗米未进,不好好躺着瞎折腾什么?」 那日,柳柳突然受惊昏厥,可狠狠把他们吓着了,结果柳柳第二日醒来,萧靳却突然失控,随后昏厥,这一昏就昏了整整五日。 偏偏这两人前后昏倒都是受过大刺激,先生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几日只好滞留樊城,先生也快被折腾去了半条命。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 么难搞? 先生把萧靳摁回床榻上,摸上他的脉搏,仔细听脉。 诊了一会儿,确定萧靳是没什么大碍了,抬起头来正想说话,就见着他一个劲儿看着门口。 先生一下看出他心中所想,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就你这破烂身子,不可劲儿顾着,一门心思想着啥?」 这断了的腿才刚养好,又莫名其妙脑子出了问题。 把柳柳交到这么个人手上,先生可是百般不放心。 他考虑着要不要回京之后就让柳柳和这臭小子断绝来往。 本身糟心事一堆,自个儿身子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实非良配。 萧靳之后收回视线,他动了动软软的手臂,哑着嗓子说道:「不会了,从今往后都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忘记她,不会将她的痛苦与绝望当做不存在一样从记忆里抹去。 先生见他神色不太对劲,忽然想到了什么,本来就堆着像小山高的眉头又更上一层楼:「你想起来了?」 这混蛋小子之前就和他扯过有关记忆的事,他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看这情况,怕是他已经将遗忘的事记了起来。 先生捕捉到萧靳眼角流露的些许痛悔,似有感触,叹了口气道:「既然忘了,又何必想起了?」在这世上,能够忘却,便不用再陷入那无尽痛苦的泥沼,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萧靳垂眸笑了:「忘记不想忘记的,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他扭曲了记忆,将那一段极致的痛苦抹去,他不再是萧靳,而是一个怀念着过往美好的皇帝。 他为她杀了所有人,却无法将她拉出痛苦的泥沼。 她永远都在那一日,在他记忆没有的那一日,被无尽轮回的痛苦折磨着,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帮她。 心口像是被重锤击下,先生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萧靳被他惊回神,却见他眉目如冰霜,一字未言,急急出了屋。 柳柳看着药罐子,心里一直惦记着屋中的公子,突然瞧见先生匆匆从屋里出来,脸色还冷的像是千年寒冰,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里的扇子塞给一边刚来的兰儿。 她想去问问先生怎么了,他却步子飞快,眨眼就出了院子,柳柳想追也追不上。 柳柳想了想, 连忙转身回屋,就见公子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她急急跑过去,忧心道:「公子,爹他怎么了?」 第55章 柳柳从没见过先生那副模样,先生虽然脾气冷淡了些,但从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刚刚他那模样,分明是有了大气。 萧靳立刻握住柳柳的手,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嘶哑:「我也不知道。」 刚刚那一句话是自嘲,也是愤怒于自己的承受能力竟如此脆弱,不过一句话,竟然他将一切都忘了。 先生突然变了脸,萧靳也不知道为何,他试图想把柳柳拉近一下,可他五日没有吃东西,手里没有力道,就连坐着也摇摇欲坠。 柳柳看出他的虚弱,连忙靠过去扶着他的脊背,急急忙忙道:「公子,你快躺下。」 公子昏迷这几日可把她瞎坏了。 在她的认知中,公子像是铁打的人,就算断了的双腿也无法摧毁他的意志,他从来都是盘算着,一切事情都了然于心。 柳柳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虚弱成这样,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仿佛都能夺了他的性命。 萧靳抓着柳柳的手不放,抬头看她,他就看着她不说话,好像要把她的模样印到骨子里。 柳柳本来还担忧得厉害,突然被他这么直愣愣的目光看着,还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心头泛起一股别扭,她磕磕巴巴道:「公子……你快躺下。」 公子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带着温柔,带着庆幸,又带着……愧疚。 柳柳心底狠狠一颤,萧靳却努力伸手环上她的腰肢,他道:「柳柳,回京后,我就上门提亲,你嫁给我可好?」 这句话,在他心底盘旋了两辈子,一直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现在,他不想忍了,不想再玩猫捉老鼠你追我赶的游戏,他只想把自己的心意剖开了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一直都把她放在心上。 所以……别怕他…… 萧靳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虚弱,可却实实在在的传入柳柳耳朵里。 她僵在原地,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是她最期盼的话,在决定和公子回京城来之后,她甚至偷偷幻想过自己和公子的未来。 她渴望着又害怕着,总是想到一半便强行掐灭,她不敢想的太 美好,也不敢想的太糟糕。 她本能的自卑着,却又想要挣脱过去十来年带给她的牢笼。 这一刻,她确凿听了这话,也不知怎的,眼眶涌起温热的泪珠,竟像个小傻子一样,抱住公子的肩膀,一个劲儿点头。 柳柳觉得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笨极了,怎么都逃脱不了公子的手掌心,明知道前方是艰难险阻,却还要傻兮兮的陷进去。 怎么会有公子这样让人控制不住心动的混蛋! 萧靳得了回应,头一次生出圆满的感觉。 他得了便宜就开始卖乖,搂着她的腰肢不放手,闷着声音细说:「还要生了孩儿,嗯,三年抱两。」 前世,他忘了那日,只以为她是难产而亡,起初看也不愿意看小太子一眼,如若不是神医抱的小太子到他面前,劝诫于他,他恐怕会冷落小太子一辈子。 后来,他把全部心力都放在小太子身上,却又总惦念着当年没有好好顾着她,时常后悔让她怀了孩子。 他没有顾好她,连带着养小太子也养的得严苛。 柳柳哪想着公子会这么说,刚刚的激动不知所措霎时间消失殆尽。 她……她就是……就是见不得公子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才……才会意识着么答应了他! 她什么时候说要和他生孩儿了?真真是厚脸皮! 柳柳一把将人推开,面颊红的不像话,却又气鼓着说道:「公子还是先养好身子罢!」别整日里就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 还在叶县时不知怎的昏了一晚上也就罢了,如今一昏却足足昏了五日,怎的这辈子双腿好的快,身子却如此弱不禁风?还想要了孩儿? 萧靳一时没防备,身体又没有力气,还真就被柳柳一下推在床榻上,他见着她小跑出屋的背影,双眼错愕非常。 他的能力她可是实实在在见过的!如今这是似而非的一番话是几个意思? 萧靳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偏生想使力气还没力气给他使,就只能眼睁睁见着那小混蛋跑开。 耳边,小东西在院子里问药煎好了没得脆生生的声音传进来,萧靳将眼中愤然压下,一缕笑意在他唇边散开。 第56章 今生,他必定将她护得好好的,他要和她成婚,一起生了孩儿,一起看他们长大,一起白头偕老。 只,有些人,有些账,还是要仔细清算。 京城,林府。 方窈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她前两日就递了拜帖,寻了回京拜见姨母的由头上门来。 望着巍峨的丞相府,在想到家中不过七品芝麻官的父亲,方窈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异色。 二十年前,扬州沈氏富甲天下,沈氏家主嫡妻生了个身有凤凰胎记的女儿,又生了一对龙凤胎。 她的母亲同样是沈氏家主的女儿,却是正室夫人身边的婢女。 当年,沈大小姐嫁予前朝皇帝为继皇后,沈四小姐嫁给洛阳萧氏家主嫡次子为妻,沈二少爷自小体弱多病,却被药王谷谷主收为弟子。 沈家盛极一时,连带着庶出子女嫁娶也比之前好上不止一筹。 她的母亲自小和沈大小姐关系极佳,却喜欢上了个落魄书生,本该能嫁给豪族弟子的她,却选择嫁给那落魄书生。 这桩婚事,沈家家主不同意,她的母亲就进宫求了嫡姐,沈大小姐便作主赐下这桩婚事。 她当然会赐婚,因为当年的她同样也喜欢上了个穷苦书生,却硬生生被亲生父亲拆散,进宫成了皇后。 可惜,同样的遭遇,她的母亲却没有她的姨母这般命好,没了皇后的位子,还有当年的相好为她披荆斩棘保住她的性命娶她为妻。 她的母亲就像那些千百年来被困在后宅里的女子一般,当年的爱慕不在,功名利禄迷了她心上人的眼。 她本就是个柔弱女子,整日困在后宅闷闷不乐,甚至因为沈氏倾颓,她为皇后母族之人,被丈夫一条白绫要的性命。 而她这个刚出生的女儿,自小被困在一个破烂院子,十岁被送到家庙,一直到她这个丞相夫人姨母想起有她这么个人来,出声过问,她这才被接回家中。 可家早已不成家,她不过是个多余的外人。 她这姨母自以为好心,将她接入丞相府,却任由她被林婳欺负,每每两人起争端,从没有一碗水端平的时候。 她那女儿,心思歹毒,手段很辣,却偏她以为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末了,将她送去姑母那儿,还美其名曰让她到外头散散心。 倒也不必怨,人家高高在上,她本就是个多余的。 只是 有些帐总是要算清的。 丞相府的侍卫认识方窈,也知她今日要上门,很快派人进府通禀,又将她迎入府中。 方窈见到面容憔悴的林夫人时,微微惊讶,她知道自己这姨母身子向来不好,只是这么多年来,各种天材地宝养着,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看她如今,眉宇间带着消退不下去的疲惫,面色也白的像张纸,见到她来,连最基本的笑容都提不起来。 方窈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恭敬的给林夫人行礼,又着急问道:「姨母,您这是怎么了?是身子又不舒服吗?」 林夫人摆摆手,勉强提起一抹笑容:「窈窈,这些日子出京,你一个姑娘家也辛苦了,你姑母现下如何?」 赵夫人是个不错的,嫁的男人也颇有本事,考上进士,被外放做了县令。 方窈瞧着还想继续问,却又见她不欲多言,只好老实回答道:「姑母和表妹表弟一切都好,再过半年,姑父也该回京述职。」 「窈窈想着快到父亲生辰了,辞别姑母先行回京。」她早就找好了理由。 她突然回家固然让那一家恶心人吓得不轻,可他们也不能拿她如何,只得乖乖给她收拾了院子,让她住进去。 林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宇间掠过一抹厌恶,又很快带上愧疚:「你母亲早早离开人世,你那父亲也是个混账东西,他可有与你提及亲事?」 方窈听此,屈起手指勾住衣角,却又低下头转若羞涩,缓缓摇了摇头:「不曾……」 在她那父亲眼中,哪有她这个女儿存在,若不是她还和相府有这么点关系,他早把她赶出家门让她自生自灭了。 林夫人见她如此,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又拉过她的手实心实意道:「可有喜欢的公子,若是有尽管和姨母说,姨母帮你相看着。」 指望那个混账东西是没指望了。 方窈捏也找帕子脸上泛起红霞,却又摇摇头。 第57章 她正想说话,一个小丫鬟急匆匆从外头跑来,跪下正想回禀又突然看到方窈。 林夫人才稍稍松下去的眉头,顿时又堆了起来,她疲惫着声音问道:「又怎么了?」 小丫鬟这才连忙道:「夫人,小姐,小姐又把屋中的东西都砸了……」 方 窈听了,脸上恰到好处,泛起一丝惊讶。 林夫人却没了之前的耐心,她扶着额,连头也不愿意抬:「她要砸就让她砸,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给她收拾屋子。」 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就砸了多少东西? 林夫人疼爱女儿,往林婳屋里送的都是好东西,这样砸下来,便是素来不在意银两的她也觉得林婳实在太过分。 好说歹说不听,竟连亲生父母也怨恨上。 林夫人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这么疲惫过,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她以为只是刁蛮任性了些,大是大非还是能明白的,可这些日子,就跟疯了一样,比市井泼妇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方窈见她揉着脑袋,连忙站起来为她揉捏穴位,小丫鬟听了林夫人这么说,只能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又匆匆跑出去。 方窈手艺不错,林夫人头痛稍稍缓解了些,她拉住方窈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婳儿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便好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 方窈状若疑惑道:「姨母,表妹这是怎么了,她一向乖巧,怎么突然……」 话说到一半,方窈就没继续往下说,但是语气里的惊疑还有乖巧与突然四个字的对比,无形中突出了些什么。 林夫人这些日子也实在辛苦,又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她从昭月郡主知道了安王的下落,就闹着要出京去寻,可她都已经和安王解除婚约了,如今找上门去像什么话?」 萧靳摆明了不喜欢林婳,林夫人也知道他非林婳良配,可林婳就是一门心思喜欢,如今这些日子折腾下来,可真是让她身心俱疲。 方窈抿着唇认真想了想,偏过头对着林夫人道:「姨母,不若我去劝劝婳婳,我和她年纪差不多大,仔细和她说说,她说不准能听进去。」 林夫人想了想,点点头。 ☆☆☆ 「姑娘,前头就是京城了!」兰儿兴奋的掀开帘子的一角,见着宽阔的官道,熟悉感油然而生。 柳柳也有些期待,从兰儿掀开的帘子往外看,难看到挑着担子的人来来往往进出城门。 进城要盘查,马车停了下来,兰儿连忙把帘子放好,柳柳低头百无聊赖的拨弄一下手里的镯子。 兰儿看了却是低低笑开:「姑娘,你是不是想公子了?」 这镯子公子在樊城时买给姑娘的,买完了这只镯子,公子就先行回京,她们则和先生一起晚一步进京,不过先生昨日听着隔壁旬城有天山雪莲,让他们几人进京去沈府,他去买了那株天山雪莲再回来。 这仔细算下来,也有三日没见公子了。 小心思被戳破,柳柳面颊泛起一层浅淡的红晕,她连忙把手缩进袖子里,嘴里立刻否认:「哪有,就是等在这儿无聊。」 她绝对没有想公子,就是……就是恰好看到镯子,就……随手拨弄了一下。 兰儿哪会看不出她这点儿小别扭,捂着嘴直笑,笑得柳柳连连瞪她。 恰巧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是后面一辆马车,里头的夫人好像怎么着了。 城门外排着长队,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让不开。 马车里的小丫鬟好像吓哭了,她急匆匆跑到外头,急急忙忙朝柳柳这跑来:「这位贵主,可否行行方便?借马车一用,我家夫人要生了,她身子不好,如今见了血,是要命的!」 还偏巧了,今儿进城的人多,后头有马车,那夫人的马车夹在中间,前头就是柳柳几人的马车。 柳柳听了她的话连忙帘子往外瞧,果真瞧见自己的马车离城门最近,眼看着就要查到她。 进城门要盘查是写在大魏律例上的规矩,就连皇亲国戚入城门都要下马车接受盘查,可没有通融行好的余地在。 柳柳急急忙忙下车,连忙让盘查的侍卫查自己的马车,又对那丫鬟道:「你家夫人可还能挪动?」 丫鬟立刻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多谢您!」 这动静闹得大半人都在看,有了柳柳首肯,守在那夫人马车外的侍卫连忙将那夫人抱了下来,急匆匆送过来。 第58章 她裙子上染了许多血,柳柳看得心惊肉跳,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玉盒塞进丫鬟手里:「这是参片,给你们夫人含着。」 她和公子前后昏倒,神医特意切了参片,让他们平日泡茶喝,说是有宁神益智补气养生之效。 公子对此不屑一顾,倒是一股脑全塞给她了。 小丫鬟眼睛一亮,没料到还会柳柳还会随身带了参片,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谢过她急匆匆跟了上马车。 见着马车离去,柳柳这才悄然松口气,那夫人马车边上留下的侍卫走到他身前抱拳道:「敢问小姐府上何处?此番相助,定国公府定然亲自上门致谢。」 柳柳可不知道什么定国公府,外头却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 定国公府是太子妃母族。 方窈绕过一地碎瓷,慢悠悠往屋里走去。 现在的林婳哪里还有之前的盛气凌人,她就像个市井泼妇发际散乱,衣衫不整。 她被关在屋子里这么多日,没上妆容,也没换衣裳,像是卯足了一股劲儿在计较什么。 如今伺候的丫鬟都在外头,方窈嘴角的弧度高高翘起,哎呀呀一声幸灾乐祸道:「表妹如今怎么这副模样?啧啧啧,这眼睛肿的,活像是两个大核桃,瞧着真是恐怖。」 林婳向来厌恶方窈,曾经更是把她当成死对头,如今自己的丑态被自己厌恶的人看见,还这么明晃晃的奚落,林婳立刻捡起手边的砚台,想也没想就朝方窈砸过去。 方窈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规格女子,她轻轻偏过头就避开了砸过来的砚台。 听着砚台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方窈面色微变,嘴上的话更是不客气:「表妹果真还像以前一样,心思歹毒,心狠手辣,姐姐不过说句话,你这一手就想要我的命,若是让姨母知道,怕是要再把你关上个半年。」 林婳哪里受得了她这样挑衅,瞬间抬起头来,恶狠狠道:「方窈!你这个贱人!要是没有我母亲,你现在不知道还在哪个破庙里受苦,还敢在这儿嚣张?」 当年,林夫人将方窈接进府中,林婳头一个不同意,但是她向来会装乖扮巧,明面上姐姐妹妹的叫着,背地里可没少欺负方窈。 方窈也不是吃素的,有次两人在府中争执,方窈脚一崴摔湖里去,恰恰被林夫人瞧见,林夫人头一次呵斥林婳。 林婳自然说什么都不承认这事是她干的,更别说这事还真不是她干的。 最后,方窈被送出相府。 林婳在这一战中大获全胜,越发得意忘形,从那以后,府中也在没来住过其他同辈女子。 方窈可不会被她这一句话气着,林婳如今最大的把柄在她手上,她现在看着林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可怜虫。 霸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还理直气壮的享受一切,要真论起来,林婳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嚣张? 方窈嘴角往上提了提,慢悠悠走到林婳面前蹲下来,在她一巴掌甩过来时狠狠捏住她的手腕。 「林 婳啊林婳,你是哪来这么理直气壮叫我姨母娘的?」方窈声音轻缓,却像一道惊雷在林婳耳边炸开。 方窈敏锐的察觉她一瞬间的僵硬,她立刻眯了眼睛,继续道:「你不过就是个乡下村妇的女儿,霸占了我亲表妹十来年的富贵生活,如今是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见着林婳目光里的惊愕,方窈得意的笑了,她用力将方窈往地上狠狠推去,又嫌弃的拿帕子擦擦手,随手把帕子丢在地上。 「原来你知道啊。」她叹一句。 「既然知道,也该明白你的身份迟早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如此,我也不跟你废话,不想现在死,就乖乖帮我做件事,我帮你把那人解决了。」 林婳却不被她威胁,她感受掌心狠狠摔在地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紧紧咬着牙齿,恶狠狠道:「贱人!你想威胁我?做梦!」 方窈慢条斯理站起来,恍若不经意道:「对了,萧靳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子,听说和姨母长得很像。」 ☆☆☆ 安王回来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顿时飞遍整个京城,稍微有点迟钝的人还会稍稍迟疑安王是谁,可很前太孙三个字就和安王划上等号。 去年秋日,皇太孙外出围猎却遭逢意外断了双腿之事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后来皇太孙被封为安王,闹轰轰的朝廷才恢复表面的平静。 第59章 人人都知道皇太孙断了的腿没得治,可现在他不仅回来了,还治好了双腿。 霎时间无数人打听安王殿下的腿是怎么治好的? 很快,安王殿下的双腿是神医治好的消息就飞遍整个京城。 听说这件事的皇族都在怀疑传言的真实性,当年神医的誓言普通百姓不知道,萧氏皇族却是人尽皆知。 神医立誓绝不就皇族中人,甚至因此离京。 当时也有皇族奏明陛下言神医冒犯天威,罪当处斩,却不知为何,陛下对此保持沉默,任由神医出京。 此中缘由,好像和已故武王妃有关,随着神医离去,此事也慢慢淡下。 只是,神医救了安王,可是破了自己当日誓言,皇族们都好奇萧靳是用什么办法请动的神医。 ☆☆☆ 侍卫没得到柳柳的身份不肯走,柳柳只好报上先生名讳,告知 在京城的落脚处。 天下人知道神医姓沈,却没多少人知道神医叫沈文卿。 侍卫护送着柳柳一行人到萧靳提前给先生准备好的宅子,记下了这处地儿,这才神色郑重离开。 定国公府里,婴孩哇哇的啼哭声传出产房,定国公老夫人狠狠松了口气。 当年老定国公和当今陛下一起打天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唯一的儿子死在战场上,就连自己也烙下病根,没享几年福就去了,留下定国公长孙一根独苗苗。 陛下看重定国公府,破例封了只有十岁的定国公长孙为定国公。 三年前,定国公娶妻,定国公夫人很快就怀上了孩子,还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孩子两岁时发高热死了。 定国公夫人也大病一场,如今这孩子是她想方设法怀上的,她怀相不好,又惦念着先头一个孩子,日夜不得安枕,太医看过后,建议定国公夫人到京外庄子养胎。 今儿定国公夫人会急匆匆从庄外回来,就是因为定国公太夫人突然在花园里摔了一跤,有人给她递了信,定国公夫人慌乱之下没有多想坐了马车回来,却没料到会突然早产。 屋内,产婆推门而出,她怀里抱了个襁褓,笑意盈盈:「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夫人生了位公子!母子均安!」 至此,定国公老夫人心头吊着的那口气才彻底松下来,她连忙抱过产婆手里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她道:「赏都有赏!」 二十出头的定国公早已急的满头是汗,他连儿子也来不及看,急急忙忙撩了袍子冲进产房。 定国公老夫人见状,眼中多了一抹笑意,又赶忙看向怀里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可称不上好看,她却越看越喜爱。 定国公老夫人抱着孩子瞧了一会儿又把她抱给产婆,又道:「快!快把消息递给太夫人!」 定国公太夫人是摔了一跤,只是摔得不重,如今在屋子里歇着。 定国公老夫人本想进屋,又想到屋那小两口在,笑着摇了摇头,正巧太医拎着药箱子出来,定国公老夫人连忙迎上去,郑重其事对他屈膝:「此番还要多谢张太医!」 张太医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一个劲儿摆手道:「当不得老夫人 如此大礼,夫人此次能平安无险,是多亏她口中含着的参片。」 「还是老夫人远虑,寻了上好的野参给夫人备着,不然,下官便是医术再好也没法保得夫人平安。」 野参?府中滋补的药材的确哗啦啦往定国公夫人养胎的庄子送去,可没有送过野参。 送了张太医离开,定国公老夫人正想进屋看儿媳,就见一个侍卫急匆匆从外而来。 定国公老夫人脸上的喜色敛了敛:「何事?」 侍卫连忙道:「老夫人,有人在夫人的马车里做了手脚,夫人早产不是意外!」 几乎在一瞬间,定国公老夫人冷下一张脸来。 她就知道!果真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 萧靳安排的府邸又大又宽敞,外头也早挂上了沈府的牌匾,柳柳一行人进院,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府中人早就得了萧靳的安排,连忙将她们引进屋去。 这一路舟车劳顿,又在城门口遇着那样的急事,柳柳如今浑身上下满是疲惫。 她让人备了热水,洗个澡后就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第60章 她这一睡就睡到傍晚,醒来时迷迷糊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弄得她痒痒的直难受。 柳柳不情不愿睁开眼,啪的一下将脸上作怪的东西扫开,力道是大了,却反过来被抓住了手,跟着,就是某人含笑的声音:「小混蛋,我急急忙忙来看你,你就是这么招呼我的。」 这话一出,柳柳瞬间清醒了。 萧靳瞧她睡得迷迷糊糊,又突然瞪大眼睛,自顾自解了外裳,退了鞋袜,转身就把人搂在怀里,跟着躺进被窝。 他的动作又快又自然,柳柳回过神来,人已经栽倒在他怀中,耳边砰砰砰的心跳声无比真实。 她抬起头来,盯着他看,萧靳的目光迎过去,她又状若羞怯别开眼。 萧靳托着她的下巴将人转回来:「想看就看,遮遮掩掩作甚,又不是不让你看,可想我了?」 他说话向来口无遮拦,大胆的让柳柳听了只想钻被窝把脑袋捂起来。 柳柳果断低头,手腕上的镯子如今就贴着她的肌肤,她可不愿就这么让他得瑟,哼哼声道:「没想!」 萧靳那人不知道她心头那点儿小别扭?任由她当个缩头乌龟,却又将她往上提溜,低头靠在她耳边,吐着热气:「可想死我了。」 话落,一个滚烫的物件儿直挺挺立了起来,顿时让柳柳睁大了眼睛。 她还未及反应,男人便啮着她的耳廓,再言撩拨之语:「要帮忙。」 柳柳指尖都在发颤,偏偏那做了坏事的罪魁祸首,一脸餍足。 柳柳刚刚瞧着他从屋中衣橱里取出他的衣裳,可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她的屋子!为什么会有他的衣裳? 她就说,公子怎么这么殷勤,要送给先生一座府第,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先生在时,公子尚且还收敛一些,这几日先生都不在府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羔羊还不得被公子这只大灰狼吞吃入腹? 柳柳挪动着小身板,试图离某只饿狼远一点,却见他抬起眼皮来,懒懒看着她,张嘴就道:「过来。」 他总是这样,懒懒一句话,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柳柳心头还揣着一股恶气,哪会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她扭过身子去,还轻哼一声。 萧靳见她还有了小脾气,按捺住些许笑意,站起身来直直坐到她身边,俯身抬手,人就到了他怀里。 突然失重的感觉让柳柳下意识拽住萧靳的衣襟,他本就才沐浴完,衣裳还松垮着,她这一拽就把他的衣领给拽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 柳柳瞬间红了面颊,转过脑袋目光四处乱撞,撞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偏巧,调笑声响起:「馋本公子身子了便直言,定会让你瞧个清楚,何必如此?」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又凑过来。 柳柳早知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却未料还要摘了这顶帽子扣她头上。 明明是他馋她身子! 柳柳气着了,使劲儿拽着他的衣襟,像个被气急了的小仓鼠,眼睛圆圆面颊鼓鼓,可爱的让人恨不得放在掌心里揉捏,她还怒道:「我没有!」 她才没有馋公子身子……不就是……不就是多看了一眼吗?何至于馋! 萧靳双手收拢了些,让她更贴向自己,却又低下头,哄道:「嗯,柳柳没有,是我,是我惦记着——」 「我饿了!」柳柳这话匆匆,还带了斩钉截铁的味道。 她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只因听到一半,就知后半句该是何等羞人。 若再就这个话题探讨下去,柳柳深知,她今晚是别想着用晚膳了。 也许是真饿着了,她话音才落,肚子就叽 里咕噜叫了起来,在两人耳边显得格外清晰。 柳柳一下红了面颊,说饿着是一回事,可这么明晃晃的肚子叫,哪能不羞窘? 萧靳把她放在怀里掂量了一下,目光沉了些:「这几日可有好好用膳?」她好似又轻了些。 她本就长得纤细,这段日子在他身边好好养着,也算是养了些肉起来,面颊比之前红润,身子也较之前丰腴,可还是丁点大,好像能被放进巴掌里。 柳柳忙道:「有的,有的,每一顿都好好吃,爹开的药膳也有吃的。」 先生说她打小养得不错,后来吃了几年苦,身子长大需要的营养没跟上,要比同龄的女子瘦小些,先生还特意开了调养身子的药膳,让她隔几日便吃上一回。 第61章 许是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真累着了,养着的效果不明显。 萧靳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扬声传膳。 柳柳乖乖坐在桌边,公子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乖得不得了。 她人小胃也小,一碗饭下去,再加一碗人参鸡汤,实在撑得吃不下去,萧靳也怕撑着她,这才作罢不往她碗里夹菜。 吃完晚膳,天已经黑了下来。 如今渐渐入秋,正是爽快的季节,柳柳干脆拉了萧靳,要他带自己在府里走走,顺便消食。 萧靳自然不会不答应,裹着她的小手拉了人在身边,慢慢在府中的石板路上走着。 他白日很忙,便是夜里,也怕是没时间夜夜来看她。 静谧的秋夜,偶尔有风掀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柳柳心中一片安宁,她望着身边的男人,也不知想着的什么,缓缓靠过去,把脑袋偏在他胳膊上,就这么相依走着。 萧靳察觉她的依赖,眼中掠过一抹纵容:「怎么了?」 柳柳也不知怎了,就是觉得心头美滋滋的,听他问话,只顾着笑,完全不想答。 她满心欢喜连带着他也心生喜悦,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萧靳想到自己来时的打算,斟酌字句,开口说道:「柳柳,先生可有和你说过我家中事?」 大魏建国不久,可皇位之争却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 先生不愿柳柳跟在他身边受苦,曾和他争执过这事,只是到了最后,先生或许自己也看出柳柳向着 他,这才作罢。 他本打算在回京路上告知柳柳自己的身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路上出了变故,他记起了那些事,也就完全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后来急匆匆回京,他也没时间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也不知先生有没有在她面前提过。 柳柳想也没想就说道:「爹和我说你家中复杂,让我离你远些。」这说的可是实在话,先生也的确是这么说的。 萧靳差点被气笑了,他还指望着先生能答应了两人亲事,未料他竟是这么在柳柳面前嚼自己耳根子的。 萧靳停下脚步,拉着柳柳坐到一边的小亭子里,扶着她坐到自个儿膝上,搂着她的腰肢道:「你可知,大魏皇族姓什么?」 柳柳正愤愤公子又要做坏事,突然听了这么一问,心头愤愤然一下被抛到了后头,理所当然回答道:「姓萧。」 说完了,就连柳柳自个儿也发现了点不对,她看向萧靳。 公子……也姓萧。 萧是国姓,非皇族者皆要改姓。 柳柳手微微颤抖着,就连声音也磕磕巴巴:「公……公子……您……」 她前世在公子身边时,曾听公子说过,萧氏皇族原为地方豪族,因前朝皇帝心狠手辣,派人屠了萧氏族地,萧氏旁支尽数被斩首。 洛阳萧氏势大逃过一劫,因前朝皇帝残暴不仁,为讨回上千个枉死族人的性命,联合其他豪族起义。 故而,如今的皇族人数不多,仔细算来,不过百数,且都未出五服。 柳柳呼吸重了些。 萧靳见她这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抚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如今只是个小小亲王。」 柳柳对亲王郡王什么的没概念,但并不妨碍她知道王爷,当今被封王的,除了陛下的儿子孙子外,就只有他的兄弟和长辈。 萧靳的年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陛下的兄弟……那……那…… 柳柳是真吓着了。 他一直都知道公子家中不俗,却没想到会不俗到这地步。 公子是王爷啊! 柳柳觉得自个儿脑袋都快要不清楚了,她用力拍了拍,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在做梦。 萧靳拉住她的手,忍住喉咙里溢出来的笑意道:「想什么?我是何人于你而言, 可有区别?」 柳柳毫不犹豫点头,萧靳一时无言。 柳柳指尖颤着,嘴里的话也磕磕巴巴:「您……您是王爷……我……我就是个……普通农女……」 这身份是天壤之别。 若公子只是家中巨富,她尚且能壮起胆子来努力朝公子走去,可公子是亲王…… 萧靳感受到她心中忐忑,将她搂进怀里,靠在她耳边道:「小笨蛋!」 第62章 他既认定了她,又何需让她来操心这些? 他知道她性子较前世坚强,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他总想把她放在手心中疼爱,不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柳柳还没能接受公子的身份又被他骂做小笨蛋,只觉得心头万分委屈。 萧靳却有含笑道:「有我有先生在,你怕什么?只管好好在家中待着,想什么要什么,只管和我说,谁也不能亏待了你去。」 她到底是在乡下待的太久,不管是眼界还是气度都要时间来打磨。 他不在意,却舍不得让她被旁人看轻了去,也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护着她,也要让她心里有底气才行。 萧靳细细说道,一字一句真真切切,柳柳焦躁不安的心被他慢慢安抚下来。 好不容易哄好了柳柳,萧靳送她回屋,让她好生歇着,转身出府。 萧靳才回到之前皇帝命人给他建的王府,李寅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那几人招了。」李寅是萧靳几个侍卫当中,最擅长查证办案的。 他口中的这几人,正是那日一行人宿在郊外时出现的几个壮汉。 那晚,萧靳命人将他们拿下,也没来得及审问就昏了过去,忆起那日之事。 之后也没时间审问他们,一直到回京,李寅负责此事。 「他们本是山中匪寇,之前有人到他们的山寨,出重金要他们截下一人。」 李寅说到这停顿了一下,飞快看了一眼萧靳,又继续道:「是柳柳姑娘。」 「收买他们的人要他们活捉柳柳姑娘。」 那晚几人本是来试探虚实的,见着萧靳一行人守卫森严,心生退意,没料到萧靳竟然说动手就动手,手底下的侍卫还一个赛一个厉害,轻易将他们拿下不说,还干掉了埋伏在不远处的一众匪寇。 李寅话出口就感觉周围的温度降了不 止一筹,他屏住呼吸,等候主子命令。 已经记起过去的他当然知道柳柳为什么会害怕那几个壮汉,他眼中掠过一抹狠辣:「挂到理王府门口。」 这个挂,当然不是活生生的挂。 李寅神色一凛,立刻领命退下。 他虽不知道殿下为何径直认为这事是理王殿下做的,但这么多个月以来,他们都知道殿下在防备理王。 那日殿下出事,只有李卯和他跟在殿下身边。 他们两人自小习武,作为殿下的贴身侍卫,武功更是高绝,可就是在遇上那只熊瞎子时,他分明感觉自己动作迟缓,否则那日殿下也不会出事。 殿下同样自小习武,要真论起来,殿下的武功或许还要比他们高上一筹,可就是这样,殿下还是被那只熊瞎子伤着了。 事后,殿下重伤,李寅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返回去寻殿下之前用过的物件,却发现殿下用的茶盏不见了。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受伤的殿下和理王身上,谁会取走殿下出猎前喝茶用的茶盏? 李寅没有证据,就连太医也看不出殿下或许曾经吃下什么,他将这事按在心底,此后一直留意出入殿下宫里的每一个人,可就是这样,殿下还是中毒了。 有些东西其实就在眼前,只是以前不敢猜也不相信。 ☆☆☆ 林夫人看着泪流满面的林婳,心头酸涩的厉害,连忙将她抱进怀里。 「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娘怎么会怪你?你这傻丫头,不管什么事说开了就好,怎么能拿自个儿身子出气?」 不过才半月多,本来丰润可爱的小姑娘就瘦了一圈不止,女儿本就生得艰难,林夫人一直仔细养着,如今见她瘦了一大圈,心头疼得厉害。 林婳用力抱住林夫人,嘴里呜咽着:「娘,我再也不敢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和爹为我这么操心。」 林瀚赶来时就见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他眼中略一抹无奈,又恰恰听到林婳忏悔的话,紧绷了多天的心神总算是稍稍松开了些。 他头一次下狠心这么关着女儿,狠是狠了些,却也极度煎熬。 林瀚进屋,林婳对着他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忏悔的话在她嘴里滚了好几滚,见着林瀚容色软和,又 一下扑进他怀里直哭。 林婳很快就被解了禁足,一改之前的嚣张跋扈,在屋里修身养性,也再没有提过要去找萧靳。 第63章 萧靳回京的消息也已经在京城里彻底传开,林府的丫鬟不少人私底下议论这事儿,有次不小心被林婳听去了,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却只见她从身前走过,一句话都没说。 林夫人这些日子盯她盯得紧,就连在身边伺候多年的贴身婢女都放到了她屋里。 林婳的反应让林夫人稍稍松了口气。 萧靳不在京城还好说,如今他不仅回来了,双腿还治好了,林夫人就怕林婳不管不顾冲去找人。 好在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林婳闹了那么一次之后,似乎真的醒悟了,话变少了些,每日都会到她屋中请安,娴静得让林夫人以为自己换了个女儿。 夜里,林婳躺在床榻上,听着丫鬟渐远的脚步声,用力握紧了拳头,眼角一道泪痕滑了下来。 那个小贱人到了京城,又有萧靳哥哥护着,回到林府几乎不可阻挡,方窈说得没错,她的身份被戳穿是迟早的事。 既然已经错过了解决掉她的最好时机,那她唯有养精蓄锐。 父亲母亲对她的疼爱不是一朝一夕,这么多年来他们爱着的女儿是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就算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可也有了十几年的隔阂。 她要的是在那个野丫头回来后,依旧待在这府里,只要她还在相府,她就有翻身的可能,就能把那野丫头打压下去。 林婳知道自己之前那么一闹,让父亲母亲对她很是失望,如若这个时候那野丫头上门来,她怕是只有被赶出门一条路可走。 她忍着被方窈那贱人威胁的屈辱,收敛全部锋芒,当个乖女儿。 她要趁着那个野丫头没上门,消除掉在父亲母亲心中的隔阂,届时,她只要可怜一些,无辜一些,父亲,母亲一定不舍得将她送走。 林婳用力抹一把眼角的泪水,狠狠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掐进手心她也好像没察觉。 林府的大小姐是她,萧靳哥哥的妻子也会是她! 方窈那个小贱人敢拿这件事威胁她,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个野丫头在外十来年,不好好当她的野丫头,却要跑 来抢她的东西,她要让她知道,她的东西没这么好抢! ☆☆☆ 自打那晚以后,柳柳好几日都没见着萧靳,她无聊时总是想他,后来他又送了个小匣子过来。 小匣子里装着几张地契,还有好几个铺面,李卯说这些东西都是公子给她的,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柳柳之前想在京城开店的是在公子面前提过一嘴,她没想到公子放在心上,还帮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开店。 柳柳心头又是感动又是别扭,最后还是乖乖收下了小匣子。 公子那人总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她如今决心要和他走在一起,若是与他客气,他必定要生气。 柳柳也知道自己根基浅薄,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开起一家店来,怕是好几年都没机会。 柳柳把开店的事告诉大伯母和堂姐,又和她们一起见了铺面的掌柜的。 公子给的铺面全是做吃食,很是周到,里头更是有一家酒楼。 依着萧靳的意思,既然要开店那不如开家大的,反正他手底下人多,绝对不怕柳柳忙不过来。 柳柳的手艺萧靳一向喜欢,也知道她和汤大厨学了许多东西,他找了铺子给柳柳,最后干脆把汤大厨从御膳房弄了出来,打包送到柳柳府上。 柳柳见了汤大厨很是亲切,可是汤大厨却不认识她,柳柳只好在心头浅叹。 她还不经意间问了汤大厨怎么没随公子一起去叶县,后来竟得知汤大厨原本是要去叶县的,却又被公子修书一封留在了京城继续当他的御厨。 柳柳只晓得这事,本能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可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这点不对在哪。 想要开一家酒楼不是小事,一时半会儿的就算有公子派来的人安排,许多章程也要慢慢来。 柳柳手上最有价值的就是汤大厨,还有她积攒下来的美食配方。 李娘子和柳叶对此都十分兴奋,两人因着柳柳都摆脱了原来的命运,软弱的性格也开始转变。 两人都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兴致勃勃和柳柳一起讨论开店的事。 酒楼在拿章程,先生也总算是回来了。 天山雪莲的消息不假,先生去见识了一场,顺带帮着买下天山雪莲的 第64章 那个富商看了病,连带着收获了一大笔诊金。 柳柳看到递过来的银票,再看上面的数额,眼睛都看直了。 她回过神来连忙把银票送还给先生,先生却是哼了一声道:「给你你就收着!」 先生给人看病收取诊金从来都没有定数,他给穷苦之人看病可以分文不收,给富裕之人看病诊金少于万两不看。 此前,先生积攒下来的银子大半都捐给法华寺,让他们救济无家可归的人,如今有了柳柳。 他喜欢这小丫头,当然要为她打算。 萧靳那厮野心十足,如今回到京城,怕是要搅弄一番腥风血雨。 柳柳有他的女儿这一层身份还不够,她迟早是要回林府的。 林府有那么一个丫头在,她就算回去了怕是也处境尴尬,那个丫头可厉害得很,柳柳又乖又老实回去了指不定被欺负。 他拿了这些银子没用,给这小丫头傍身。 再说了,他知道柳柳有开铺子的心思,也知道某人正借了这事大献殷勤。 如今他这么一打银票下来,就是要断了某人献殷勤的心思,免得让他以为自家姑娘这么好拐。 柳柳尚未察觉两人之间的较劲儿,她感动的泪眼汪汪,先生见着她要哭一时手足无措,平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想安慰她又不知她怎么了,最后憋着看柳柳破涕而笑。 柳柳的日子过得如火如荼,先生回来的第三天,有人递了一份拜帖过来。 是定国公府。 「林相。」 几乎在萧靳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下朝的朝廷官员的目光都汇聚在他和林瀚身上。 前些日子安王主动修书给陛下要和林相之女退亲的事,满朝文武几乎都知道。 现如今,安王治好双腿回京,陛下大悦,允他上朝,甚至还指派的差事,瞧着是要像以往一样委以重任,今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住林相……莫不是想重新恢复这段姻亲关系? 大魏朝臣无人不知这位‘年纪轻轻’的林相在朝堂上有如何举足轻重的地位,安王殿下如今后悔与林相退亲也在情理之中。 几乎所有人的步伐都放慢了些,想要听一听两人会说些什么? 林瀚对于萧靳会出声叫住自己也略微诧异,他眯了眼,对着萧靳拱手:「安王殿下突然叫住下官,可是有事吩咐。」 萧靳笑道:「本王得神医所救,今日要去神医府上拜访,林相可要一起?」 林瀚听闻微微诧异:「文卿已经到了京城?」 日前他就收到小舅子来信,说要回京还说要给他们夫妇俩一个惊喜,林瀚好笑之余也有些好奇。 小舅子性子向来严谨,给惊喜这样的话可不像是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不过,文卿既然已经到了京城,怎么不去他府上,反倒是这小子对他的行踪知道的一清二楚。 萧靳道:「然,神医还得了个女儿,林相可要去瞧瞧?」 「女儿?」这下不仅是林瀚,就是周遭试图探听些什么的人都不由竖直了耳朵。 林瀚是真有点弄不明白了,自家夫人不是没想过要给小舅子娶亲,奈何他自己无心于此,一心钻研医术,提了几次未果后也就不再提,如今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个女儿来? 莫不是在他和夫人去寻他时,他就藏了女子,如今实在瞒不下去了,就带着刚出生的女儿回京城? 林瀚想着想着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小年轻似的? 林瀚很快应道:「那下官就与殿下一道去瞧瞧文卿,看看他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信中惊喜,可是这个女儿?若是夫人知道了,定然开怀。 不行,不行,他必定要去瞧瞧,文卿究竟何时生 了个女儿?还要好生说说他才是,这么大的事他和夫人竟一点也不知情,还要从萧靳嘴里知晓。 一时间,神医有个女儿的事立刻传了出去,无数蠢蠢欲动想上门拜访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缺口,可又没敢壮着胆子去当出头鸟,只好先观望。 ☆☆☆ 定国公老夫人亲自上门,定国公府侍卫不知道沈文卿是什么人,她如何会不知晓? 当年,神医和林相与武王交好,武王将两人引荐给陛下。 林相智谋出众,毫不客气的说,陛下若没了他在身边出谋划策,怕是没这么容易奠定大魏基业。 第65章 神医医术超群,他研制出来的药方到现在军中还用着,当年如若不是他在前线救治士兵,萧氏可不知要损失多少人。 先定国公在战场上连中三箭,一个个大夫都说他就不回来了,神医却咬着牙,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救命之恩定国公府铭记于心。 若是当年未曾发生那事…… 定国公夫人摇了摇头,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 这几日,他让人打听了在城门口让出马车的那位姑娘和神医是什么关系,竟得知她的神医的干女儿,能被神医认做女儿,这姑娘果真是顶顶好的。 定国公老夫人做足了准备才上门来。 柳柳得知定国公老夫人前来,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在兰儿之前教导过她礼仪,很快又和她说了定国公府和公子的关系。 柳柳打起十二分精神,告诫自己放松,不必太过紧张,这才带着丫鬟迎到门口。 这是公子的舅母,她不必太过殷勤,也无需过分表现,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即便柳柳这么对自己说,可还是紧张,她以往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定国公老夫人那可是鼎鼎的贵人。 真正见到了定国老夫人,柳柳就发现她是个和蔼的长辈,脸上带着笑,也不觉得由她一个晚辈来迎她是怠慢。 先生历来不爱应酬,就算曾经和定国公府有渊源,在他看来,已逝先定国公不过是他救得万千人里的一个,实在没什么值得拎出来说道的。 再者,他愿意救萧靳,可不代表他愿意再和京城里的这些贵人们扯上关系。 定国公老夫人听闻神医 不愿见她,失望之余又有些了然,当年之事,神医是把整个皇族都恨上了,她是太子妃娘家大嫂,定国公府又和皇家关系紧密,神医不待见她也在情理之中。 定国公老夫人看着柳柳,越看越喜欢,她见这小姑娘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姑娘,见她样貌与林夫人有几分相似,微微诧异之余也没多想。 她能看得出来柳柳在自己面前很是拘谨,倒也不觉得奇怪,京城里这么多大家闺秀,能在她面前表现自如的数来数去也没多少个。 定国公老夫人拉着柳柳的手,真心实意道了谢,还留下一堆谢礼,直说柳柳要是有困难直接寻上定国公府,这才离开。 定国公老夫人前脚刚走,萧靳和林瀚就骑马来到沈府门口,正巧柳柳送了定国公老夫人还没进门,见着他们很是诧异。 林瀚自然也看到了柳柳,他在叶县就看出萧靳对这小姑娘心思不浅,如今在这儿瞧见她,了然之余又略有诧异。 萧靳若是喜欢她该把她带回王府才对,这小姑娘怎么在这儿? 萧靳撩了袍子走到柳柳身边,却又转头对林瀚说道:「林相不是好奇神医怎么多了个女儿吗?柳柳便是。」 柳柳这几日努力梳理萧靳和她说的关系网,自然也知道当初在叶县上门拜访的林大人就是当朝宰相。 她连忙屈膝对林瀚行礼,林瀚还在努力消化萧靳话里的意思,就见他顺手牵过柳柳径直往府中走去。 他这般作态让林瀚眉心跳了跳,本能觉得有哪儿不对,他也来不及多想,跟着进府。 偏偏他走在后头,正巧能瞧见前面两人靠的极近,手还牵在一起。 林瀚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别扭,有种想冲过去拉开萧靳的冲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混账小子是在做什么?人家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林瀚觉得自己的心态很诡异,他向来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如今见着柳柳这样被占便宜,他心底的别扭越来越浓。 他重重咳了一声:「安王殿下,柳柳如今与你男未婚女未嫁,这般亲近怕是不好。」 林瀚话出口才突然惊觉,自己竟然记着这小姑娘的名字,甚至不用细想就脱口而出。 萧靳嘴角往上翘了 翘:「先生已然同意我俩的婚事,此事我已禀明母妃与皇祖父,下月母妃生辰,要我带柳柳进宫,让她瞧一瞧,再寻了皇祖父赐婚。」 林瀚听了他这一番话,可是惊讶至极,随后恍然。 萧靳待柳柳不一般,想来是把她放在了心上,此前要与他退婚,怕是也顾及到了这一茬。 这小子本事不小,让文卿治好了他的双腿,还认了这小姑娘当干女儿,陛下有愧于文卿,柳柳想要嫁给萧靳,阻力必定大大减小。 第66章 只是……这样怕是不够。 他有心皇位,柳柳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陛下没这么容易应允他娶柳柳。 林瀚思衬着,却又见萧靳目光坚定,突然有些好奇他用什么样的办法说服陛下和太子妃让他娶柳柳。 柳柳可是头一次听公子说这事,一点准备也没有,杏眼睁圆了,要见公子母亲这个认知在她脑子里不断打转。 她今儿个才见了公子的舅母,下个月却要去见公子的母亲? 柳柳突然觉得跳得极快,萧靳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转过头来对她安抚一笑。 正巧这时,先生从丫鬟的禀报中知道林瀚来了,急急忙忙赶来正院。 先生见到萧靳牵着柳柳的手,还对她眉来眼去,立刻挑了眉头,又见林瀚跟个二愣子似的站在一边,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气大。 难怪女儿抱错了十来年也没发现,真是蠢得跟猪似的。 先生重重一哼声,顿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林瀚察觉这股怒气冲着自己而来,满脸不知所以然。 先生转而狠狠瞪了萧靳一眼,可萧靳脸皮厚,愣是抓着柳柳的手不放,还是柳柳被抓得不好意思,动着手腕挣脱开他的手。 先生面色稍缓,却突兀丢下一颗惊雷:「林瀚,听说你府里那丫头又作妖了,怎么?你还宠着纵着?亏你自比孔明,却蠢得帮旁人养了十来年的女儿,真真让人笑掉大牙。」 先生这一颗雷可是将林瀚炸得体无完肤,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一贯的风轻云淡,失声道:「文卿!你说什么?」 先生对他掀了一下眼皮,很是不屑的重复了一遍:「你和我姐帮别人养了十来年的女儿,也亏得柳柳没养在你们膝下,不然如今一言不合就绝食砸东西的就是柳柳了。」 不仅林瀚失色,柳柳也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在叶县就知道自己不是王凤春的女儿,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京城,这几日她不急,是以为公子和先生没这么快能查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现在……先生竟然说林大人是她的父亲? 柳柳抿着嘴,茫然的看看先生又看看身边的公子。 公子面色平淡,听了先生的话一点也不惊讶,柳柳好似明白了什么,她忍不住去拉公子的衣袖。 萧靳偏过头,对她温声说道:「林大人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 柳柳眼睫微微颤抖着。 难怪先生会突然认她做干女儿,原来有这么一层干系在。 先生是林夫人的亲弟弟,那就是她的亲舅舅。 柳柳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料想过自己的父母可能家境富裕,不然,王凤春也不会动了心思将她和自己的女儿掉包。 可却万万没料到,她的父亲竟然会是当朝宰相。 柳柳一时无言,她甚至不敢看身旁的林大人。 前世,要了她性命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顶替了她的身份,在林大人身边活了十几年的林婳。 柳柳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也不是个随便迁怒的人,可现在,她真的不愿意见到林大人。 柳柳茫然靠向萧靳,眼角的涩意越来越重。 萧靳对着先生和林瀚点头,而后牵着柳柳从林翰身边走过。 柳柳这会儿不愿见他。 林瀚察觉到柳柳这一想法,心口好像被一只大手抓住,他踉跄着想要去追,先生却又冷笑一声:「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次不怀疑了?」 此话一出,林瀚心神剧震,他涩着嗓子,艰难道:「文卿,当年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只管冲我来,可是柳柳……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瀚知道沈文卿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骗他,他既然将话说出口,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柳柳一定是他的女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冷哼一声:「你跟我来。」 王凤春如今就被关在沈府里,那女人贪生怕死,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暴露,没怎么审问就把事招了。 林瀚心头急得 厉害,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跟在先生身后,见到王凤春时,林瀚茫然了一瞬,很快想起。 这女人她见过,几月前在叶县,这个女人自称是柳柳的母亲,却对柳柳满口污言秽语,他当时看不过眼出手教训了一番,如今这是? 第67章 「当年我姐在叶县生了你女儿你可还记得?」先生看一眼嘴里被塞了绸布的王凤春,眼中掠过一抹厌恶。 林瀚飞快点头,当年他将夫人从宫里偷偷换出来,没多久夫人就怀了孩子。 后来,夫人身边出了细作,将她的身份透露出去,昭帝大怒,费尽心思要把夫人捉回去,夫人连夜奔逃,逃至叶县,遇到一户好人家,平安生下女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林瀚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手下的侍卫很快就找到了夫人,还将夫人和女儿带了回来。 先生见他一脸追思,又哼了一声道:「这妇人就是当年帮我姐接生那老妇人的媳妇,她用自己的女儿换了你的女儿。」 一个换字瞬间让林瀚瞪大了眼睛,他死死盯着这些日子因为担惊受怕已经瘦了一大圈完全没有当日嚣张跋扈模样的王凤春。 先生继续说道:「他不仅换了你的女儿,还把你的女儿当奴婢使唤,亏得你蠢得跟猪似的,还把她的女儿当成心尖宠,整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也罢,毕竟你不知道。」 「可你们俩是怎么养女儿的?好端端一个姑娘能把她养得那么嚣张跋扈,你自个儿仔细想想,就算皇室公主,也及不上你那宝贝女儿半分。」 先生回京前就好好让萧靳调查了林婳,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也罢了,毕竟这么多年疼宠着,纵些大家小姐的小性子出来实属正常。 可她可不仅仅是千金大小姐脾气,甚至稍有不顺就打骂身边奴婢,还弄死了好几个,在外头和人样样要掐尖儿比高,偏偏他那自认自觉无双的姐夫,竟然丁点都不知晓。 先生也知道,依着两人对林婳的疼宠,就算知道了两人身份被调换,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收回这么多年来在林婳身上付出的真情,多半会对她心软。 届时,两人要是把林婳留在府中,又把柳柳接回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先生可是想都不愿意想。 柳 柳这么乖巧一个姑娘家,哪里会是林婳的对手,怕是要被欺负的抬不起头来。 可先生也不愿那么恶毒一个女子占了柳柳的身份,错在眼前这妇人,林婳养得那般嚣张跋扈也和林瀚夫妇俩逃脱不了关系。 今日把事戳穿了,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林瀚,要么对那心思歹毒的冒牌货心软继续养着她,要么就把柳柳接回去,让那冒牌货回自个儿家中。 先生可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对林婳也生不出半点同情心。 她如今享受的一切都是柳柳应该享受的,她已经过了快十六年的荣华富贵,就算让她回去,也不过是让她回到原本属于她的生活,既不过分,也在情理之中。 反观柳柳,就因为当日母亲不小心,在那乡下地方过了十来年的苦日子,还要被王凤春这么个恶毒妇人磋磨。 先生只要一想到王凤春曾经想要把柳柳卖给人当她父亲的商户做妾,就恨不得拿起刀来把王凤春给剁了。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心思歹毒的人? 不,该是有的,他早便见识过了,如今不过是长了另一番见识。 先生气得胸膛起伏,又见林瀚跟没了魂似的傻站着,他重重一哼丢下一句话:「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林婳和柳柳你自己选一个。」 先生说完拂袖儿走。 他之所以不直接在他姐面前挑明这事,是怕他姐那本就不结实的身子再知道这么回事,会受不住。 林瀚与他姐夫妻一体,两人回去怎么商量,就是他们的事情。 要他们真舍不得那冒牌货,柳柳也就不用回去了。 林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沈府的,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林府书房,他挥退院子里的侍卫,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林瀚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乱,就算当年被迫与心爱之人分开,得知她要另嫁他人,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过。 他不是没有听过别人说女儿不像自己和夫人这样的糟心话,只是他信赖夫人,他从不会拿这事疑心夫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咬牙一门心思想着要推翻大昭王朝。 林瀚提了提嘴角,他不是个好人,这一辈子做过无数的恶事,当年大昭王朝气数未尽,是他,是他在背后推波 助澜,使计让昭帝砍了萧氏数千族人,这才逼得萧氏谋反,自己乘风而上。 这件事,林瀚做得狠毒,却从不觉得亏心,他对萧氏的忠心不作假。 第68章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察觉女儿过分跋扈的性子,好在他权势鼎盛,也做好决定过几年辞官回乡,给女儿找一个约束得了她的丈夫。 他有时候觉得女儿性子养歪成这样,是老天对他的谴责,谴责他当年手染千万鲜血,老天没要他偿命,却要在他女儿身上偿还。 可他万万想不到,老天的确在谴责他,只是林婳性子养歪成那样怪不得老天爷,老天爷只是把他的女儿换走了,让他替别人养了十来年的女儿。 林瀚整个人瘫坐在书房,像失了魂魄一样,想着这些年来自己对林婳的疼宠。 人就是这样,对着自己的孩子总是无原则的偏爱,等有一天知道自己偏爱着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而且自己还被骗了十来年,这一丝丝偏爱就变了味道。 林瀚不断回想着自己见到柳柳的每一帧画面,想着那日她在王凤春的污言秽语之下的茫然无助。 他当年为什么没有谨慎一点,上次去叶县没找着那户人家为什么不用心找一些,如若他谨慎一点,用心一些,柳柳早就回府和他们团聚了。 他明明对柳柳有着天然的亲近,明明觉得柳柳和夫人长得很像,明明柳柳是在叶县长大,明明柳柳和他的女儿一样大的年纪,他为什么没有多想一些? 林瀚用力一睁眼一闭眼,他把手扣在桌面上用力敲了三下,很快,一道影子从横梁上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如若他不是实实在在存在,怕是没人会知道屋中的横梁上会躲了一个人。 林瀚重重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冰寒无比:「去,仔细查一查林婳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再派人去叶县,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给我查的一清二楚!」 仅仅是那日他所见到的,就知道王凤春压根儿没把柳柳当成女儿对待,那这些年来,柳柳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和苦楚! 林瀚只要稍稍一想,就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他本该千娇万宠的女儿却在那样的小地方被一个农妇日日搓磨,他不怕女儿被自己养得嚣张跋扈得罪人,他担 得住,护得住。 可他怕自己这辈子都弥补不了柳柳这些年来在叶县受得委屈和苦楚。 黑影得令,他正要走,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个犀利的眼神甩下门外。 林瀚神色骤然变冷,他几步走到门扣,一下拉开门,门外之人一时不查,踉跄一下朝他倒来。 林瀚堪堪把人扶住,林婳手里端着的东西却因为没端稳哗啦啦落在地上瓷碗碎了,小盅里的东西也全倒了出来。 慌乱之间,林婳哎呀一声。 林瀚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又在一瞬间收敛的毫无痕迹,他眉头堆叠了一些些,看起来有些疑惑,很快问道:「婳儿,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话的态度和平时没有分别,林婳扶着他的手站好,状若不太好意思的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小声道:「我听娘说,爹这几日忙着朝堂上的事都没好好吃东西,就命人在厨房炖了盅鸡汤想着您下朝了给您送来。」 林婳说完,有些不安的看了林瀚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爹,您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林瀚看着她黑漆漆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会这么想?」 林婳捏着衣袖,声若蚊蝇:「林云说您一回来就把屋里屋外伺候的人都挥退了,您是不是遇着不开心的事了?」 林瀚看着她,试图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不过林婳低着头,他就算想看,也没法看清她脸上现在什么表情。 他本意让她回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安王殿下与我说,他前些日子给我送了封信,我问了当值的侍卫,他们说你把那封信拿去了。」 他声音不咸不淡,完全没了往日与林婳说话时的宠溺与纵容。 林婳瞬间察觉了出来,几乎在转念之间,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完全顾不得地上满是刚刚瓷碗摔裂的瓷片。 她抬起头来,泪水哗啦啦而下,忏悔道:「爹!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拿了信!我……我当时慌了神,等我反应过来时信已经被我撕碎了,我不敢告诉你。」 她虽然长得和貌若天仙搭不上关系,但多少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又有这么多年养出来的好气质,哭起来自然说不上丑。 林瀚听了她的话,就只是低头看着她哭,见她拼命摇头认错,却不提信中内容,他压了声调,问道:「信里写了什么?」 第69章 林婳浑身一僵,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林瀚听着她的哭声,没有以往的心疼,只觉得厌烦无比。 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截了那封信还偷偷打开看,看完 后还把信毁了。 林瀚冷下脸来,林婳却不顾地上的碎瓷片,跪着向前抱住他的腿:「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怕极了,我真的没有想到,疼爱了我这么多年的父亲母亲竟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我当时慌了,我整个人都是乱的,我真的——」 「那你出府说要去找萧靳是想做什么?」林瀚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林婳耳边。 林婳瞬间慌了神,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她的心思绝对不能让林瀚知道,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在一瞬间找到了理由:「我……想去见一见她,我想去求求她,让她回来后不要把我赶走。」 「我不会和她抢东西的,我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小地方,我舍不得您也舍不得娘,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回到那个小地方。」 林婳每说一句,声音都颤抖一分,说着说着,她就连自己也相信了她没有抱着不该有的心思,而就是真的只想去看一眼柳柳。 她嘴里的话越来越有力道,忏悔的话也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蹦。 林瀚何许人也,他在朝廷上叱咤风云十来年,甚至以一己之力让大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又如何会看不透林婳一个小姑娘心头在想什么? 说到底,他之前对她无原则的纵容,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不愿意怀疑付出的信任当然不是对陌生人可以比的。 林瀚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自认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活了这么多年,可到头来却比那喝了孟婆鬼酒的醉汉还要糊涂几分。 林瀚眼中冷意闪烁,却又很快敛去,他将林婳推开,冷冷说道:「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屋吧,过几日,我就将柳柳接回来。」 林婳只以为他是信了自己的说辞,她慌乱着站起来,再一次坚定说道:「我……我一定会和柳柳妹妹好好相处!」 确凿的保证听着真像那么几分真心话。 林瀚不置可否,只叫了侍卫将她带走。 林婳一步一酿跄走着,她知道自己的膝盖一定被碎瓷片弄破了,只是她无暇顾及,就连府中奴仆头过来些许好奇的眼神,她也当成视而不见。 比起被赶出府,这点痛,这些贱婢们的眼神又算得了什么? 她绝对不能被赶 出府,这十来年她过的有多得意,被赶出府后就过的有多么惨。 没人比她更清楚京城里的这些人有多么会逢高踩低。 就算不为了这些,她也不能回去,她是相府的大小姐,从前是以后是这辈子都会是! 林婳回到屋中,小丫鬟小心给她处理伤口,明明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还是疼的她有些受不住。 林婳心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朝小丫鬟踢去,直直踢在了她心口上。 小丫鬟早习惯了被她这么对待,忍着心口处的疼痛,一句话不敢说,连声都不敢吭,又飞快跪坐起来,帮她处理伤口。 林婳觉得心头有些畅快,她嘴角往上提了提,就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阴沉下脸来。 ☆☆☆ 柳柳回到屋子里就自己闷闷一个人坐在窗边,连萧靳也不搭理。 萧靳从没见过她这样,却也多少能够猜到几分她的心思,他倒了杯水端到她面前,梳理着她披落的长发,温声道:「若是不愿回去就不回去,先生乐意养着你,再过些日子本公子把你娶回去,也乐意养着你。」 要真说起来,他比她更不乐意他回到林府。 林瀚其人,视妻女如命,林婳嚣张跋扈他也护着,如今知道柳柳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十多年来的亏欠,怕是更会让他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柳柳,他想要把人娶回家更不容易。 柳柳原本还闷闷不乐,听他这么一句乐意养着你,不知道怎么就笑了。 她摇摇头,接过水来喝了一口,这才嗡嗡声道:「我……我就是害怕。」 她不想见到林婳,那日的场景她只要一想起来都怕的浑身发抖,想到日后她会见到林婳,还要面对面和她说话,柳柳就本能排斥。 她不要和林婳说话,就连见面都不愿意。 萧靳目光沉沉,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扫着,却又一瞬间敛了眸中不快,他道:「有何好怕?是她抢了你的东西,而不是你抢了她的东西,你合该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回去,把她这个冒牌货赶出来。」 第70章 一个抢字一个赶字,萧靳说的理直气壮,明明说的是对的话,却多了几分蛮不讲理。 柳柳历来知道公子不讲道理,听他这话,只觉心头定了定,偏过头伸手将他使坏 的手抱住:「哪有你这样的?若我真这么做,传出去了怕是有些人要说我霸道不讲理。」 人总是这样,同情弱势的一方,不管那一方原来做的事有没有错。 萧靳可听不得她这话:「哪哪算得上霸道不讲理?若是有人敢传此流言,我替你教训她。」 不愿归不愿,可该她的,他都会一一帮她拿回。 再者,林婳可不值得人同情。 柳柳只觉得心头软乎乎成一片,又抱着萧靳的手蹭了蹭:「不说这个了,公子,刚刚你提到的赐婚……」 她说着微微红了面颊,比起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亲生父母,还是公子刚刚的话让她更在意些。 萧靳察觉她心思的变化,心头很是畅快,他哈哈大笑一声,将柳柳抱起来放在膝上:「我已和母妃说了你的事,母妃说她想要见见你。」 「正巧,下个月初五是母妃生辰,让我我带你入宫,去拜见母妃,届时将你娶回去。」 萧靳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小姑娘一颗心被他攻略了,接下来当然是迫不及待娶回家,他还指望着要和她生个可爱极了的皇太子,不能拖了。 柳柳知道公子的母亲是太子妃,刚刚她好奇问话是一回事,如今听公子这么明明白白说要娶她,她立刻红了面颊。 萧靳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亲一口:「放心,母妃是个和善的人,你又这般好看,性子还乖,母妃一定会喜欢的。」 再说,前两日大舅母进宫,说到表嫂难产生子之事,意外提到了柳柳,母妃听说此事,更是催着她早日把柳柳带到皇宫里让她瞧瞧。 说来,这小东西歪打正着倒是赶巧了,母妃已不将心思放在父王身上,这几年最是忧心定国公府后继无人,如今柳柳误打误撞救了表嫂和小外甥,她的印象在母妃那可是直线上升。 回到正院,林瀚踌躇了许久也没进门,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夫人说柳柳的身份,还有当年发生的事。 夫人把林婳当成眼珠子护着,若是知道自己被骗了十来年,还帮她厌恶的农妇养了十来年的女儿,怕是会接受不了,甚至自我谴责。 林瀚在屋外站了许久,等进出的丫鬟婆子见了他奇怪的模样心生忐忑,这才撩了袍子进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婳和柳柳两人被换的事是既定事实,他们已经亏欠了柳柳那么多年,没道理再让她在外头受苦。 林夫人正喝下一碗药,就见丈夫从外头进来,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药碗,朝他走过去:「今儿怎么这么早来了?」 林瀚下朝回府也要在书房中处理政务,基本用午膳时才会过来。 林瀚看着林夫人这几日稍稍恢复了些血色的脸,心头有些不忍心。 他牵过林夫人的手拉着她往屋里走,又随手挥退屋中伺候的丫鬟。 林夫人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满腹疑惑,忍不住问道:「瀚哥,你今日怎么了?」 进来就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她已经许久没见他露出这幅神情了。 「夫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听了之后别激动。」 林瀚知道自己说了柳柳的事,夫人不可能不激动,可她还是要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林夫人很久没见他这么郑重对自己说话,心头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胡乱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瀚哥,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林瀚咽了一口唾沫,决定徐徐而来。 他道:「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文卿要回京的事吗?」 林夫人立刻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忙忙问道:「是不是文卿出什么事了?」 不怪她会这么想,林瀚满脸郑重,又骤然提的神医,林夫人这么想实属正常。 林瀚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是,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或许还要更严重一些。」 林夫人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半天就是说不到点子上,一时急了:「到底是什么事?瀚哥,你是要急死我吗?」 林瀚眼见夫人着急,也只好说道:「林婳, 不是我们的女儿。」 第71章 ☆☆☆ 「林婳?自然是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先生头也不抬说道。 今儿中午柳柳下厨,先生吃得极饱,他再配后续给萧靳养腿伤吃的药,又把他给赶走,特意留了柳柳下来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刚刚他就瞧着柳柳有点儿心不在焉,不用问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柳柳是个好姑娘,骤然得知自己之前就见过亲生父母,而亲生父母又把顶替了自己身份的人当成心尖宠宠爱,多少都会失落难过。 先生干脆问她想不想现在就回去,柳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先生问她为什么犹豫,柳柳才磕磕巴巴吐出林婳两个字。 先生瞬间了然。 依着萧靳那混蛋小子的性子,定然已经和柳柳说清了林府的状况,她多半也知道林婳是何等嚣张跋扈,不好相与。 先生对此不屑一顾,才有此言。 柳柳没料到先生进和公子一样霸道,讷讷半天,才干巴巴道:「他……他们会舍得将她送走吗?」 这个疑惑在柳柳脑子里盘旋了许久。 柳柳在叶县就见过林瀚林夫人,特别是那次在公子府上她和林夫人聊了一会儿,几乎要听她把自己的女儿夸到天上去。 柳柳当时就算只顾着害怕,也能感受得出来林夫人对林婳是真心疼爱,话里话外也总是夸赞。 林婳在林府住了十来年,又曾经被俩人那样疼宠过,就算知道她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也未必下得了狠心来把林婳送走。 柳柳只要一想到这儿,心头就止不住黯然。 先生放下药杵,拍了拍柳柳的小脑袋瓜子:「舍不得送走就让他们继续养着,你也别回去了,若他们真这么干,从今往后你就和他们一丝干系都没有,就只是我的女儿。」 先生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想过要娶妻,有柳柳这么乖巧的小丫头当女儿,他百年之后也不必怕自己会断了香火。 柳柳被先生这话逗笑了,忽然觉得自己纠结的那些事都没必要。 柳柳干脆不再想些乱七八糟的,认真给先生打下手。 才过了两个时辰不到,府里侍卫忽然派人来禀报,林瀚来了,如今就在门外。 柳柳放下手里的药材,先生也难得挑了挑眉, 他让人把林瀚领进来。 会出现在这儿,想来林瀚是想好了。 林瀚进屋就看着柳柳舍不得移开眼睛,看得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柳柳秉承礼貌对他屈了屈膝,却没说话。 林瀚却好像大受鼓舞,他道:「柳柳,你母亲想见你一面,今儿中午她知道了你的事,情绪很是激动,大起大落之下昏了过去,刚刚才醒来。」 先生多少也料到了这事,皱着眉头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林瀚道:「人已经醒了,只是她身子不好,不然,她要和我一起来。」 柳柳听了心头很是担忧,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看林瀚,又看了先生。 「你们俩可商量好了我之前说的事?」先生率先开口。 林瀚飞快道:「我会把她送到京城外的庄子上,说到底我们养了这么多年,她自己说不愿意回到原来的家里,我已经派人在安排庄子了,很快就会将她送走。」 林瀚不认为自己狠心,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林婳这些年做的事情,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林瀚自认为心狠手辣,也从不是良善之辈,可林婳竟然连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都能狠心推入井中淹死,还能当成什么没发生一样在他和夫人面前装乖扮巧。 林瀚听人禀报这件事时,沉默了许久,甚至怀疑自己和夫人这么多年养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林瀚知道自己和夫人宠溺女儿,可从来没有教过她如此心狠,甚至时常告诫她要做一个良善之人。 可这么多告诫下来,林婳依旧嚣张跋扈,手段毒辣,如若不是他派人去查,还真查不到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这么深。 林瀚是懊恼的,懊恼自己实在太过相信林婳,这么多年来,他想要把她的性子掰回来,却没想到越掰越弯,甚至让他这个养了她十来年的父亲都感觉到一丝胆寒。 林瀚抬起头来再一次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害到柳柳。」 萧靳的信,林婳想要偷溜出府。 第72章 这两件事连在一块,再想到林婳心狠手辣的性子,林瀚心底生出一丝后怕。 如若林云那日没有逮着想要偷偷溜出府的林婳,那她一定会去叶县找萧靳和柳柳。 一个连和她一起长大 的贴身丫鬟都能毫不眨眼推下井里淹死的人,对付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柳柳,会用上什么样的手段? 在这世上,只有一种人的嘴巴最严。 死人。 林瀚觉得一阵窒息,他甚至生出一种迫不及待要将林婳送走的冲动。 先生见他神色变幻不断,保证却是说的斩钉截铁,没有急着相信他的话,而是看了一眼柳柳说道:「柳柳,我要去林府看看你母亲的病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先生想着要帮柳柳讨回公道,却也不会凭借自己的主观意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他把选择权放在柳柳手里。 林瀚立刻把期盼的眼神投向柳柳,现在的他不是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林相林大人,而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渴望能够得到女儿回应的父亲。 柳柳迎着他的目光,心头一点一点塌陷下去,她抿着嘴,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 不管林婳曾经对她做过什么,林大人和林夫人都不知情,她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林瀚见柳柳点头,脸上瞬间涌上狂喜,他朝柳柳靠近一步,又有点胆怯,把步子收了回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一些:「柳柳,你母亲知道你愿意去看她一定开心极了。」 先生身为林夫人的亲弟弟,知道她受刺激过度昏过去,又知道之前她被林婳绝食弄得气不顺,叹了一口气,觉得她这身子怕是要重新调养。 柳柳跟着先生进府,她本该是晚辈走在后头,可林瀚对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却是满腔热情,时不时就与她说上几句话,处处都充满着喜悦。 柳柳不知不觉间也染上了点和他一样的喜悦,忽然觉得有这么跟父亲真是好极了。 林瀚向来会照顾旁人的心思,对着女儿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说出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经过斟酌,确保自己能刷好存在感。 林婳膝上的疼痛才退去没多久,突然见着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进来,还一下跪倒在她面前。 林婳提着眉头,满心不悦:「什么事?」 丫鬟连忙道:「大小姐,老爷带了舅老爷回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老爷和她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笑,瞧着……瞧着很是欢喜。」 林夫人知道林瀚出门去找柳柳,就一直在屋中坐立不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林夫人就反反复复问了柳柳会不会愿意回来这个问题数十遍。 欢儿再一旁见了又是心酸又是无奈,她耐心安抚道:「夫人,柳柳小姐会愿意回来的。」 自打第一次在法华寺见那小姑娘,欢儿就觉得她和夫人长得实在像,却怎么也没想到柳柳会是夫人当年生下的小姐。 欢儿在林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当然知道她有多么宠爱林婳,也知道她为林婳是操碎了心。 如今,被老爷夫人放在掌心里百般娇宠的大小姐竟然不是夫人和老爷的亲生女儿,欢儿得知这件事时可是好半天没回神,又替老爷和夫人不值。 这些年大小姐没少在外头闯祸,若不是老爷夫人护着,哪能过这么舒坦的日子? 大小姐是老爷夫人的亲生女儿也就罢了,可她竟然是一个贪婪无知的乡下妇人换过来,夺了真正大小姐身份的人。 欢儿对林婳本就不怎么好的印象瞬间跌落谷底。 她拍拍林夫人的手:「夫人,大小姐到京城来,定然也是想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夫人别太过操心,便是……便是大小姐不愿上门来,等夫人您身子好些,我们也可去看大小姐。」 林夫人点点头,她突然后悔自己没有跟着丈夫一起去方府。 林夫人又不经黯然,若她身子不这么破败,他现在指不定已经见着女儿了。 林夫人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好几次见到女儿,却又对面不识,心口就像有一把剪刀搅着。 她还曾经想过要柳柳感念相府恩德,护着林婳…… 林夫人只要一想到这儿,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她怎么能用那样的心思对待柳柳? 林夫人心中无数恼恨,一个小丫头忽然急匆匆从外跑来,脸上还带着兴奋:「夫人!夫人!姥爷刚刚派人来回禀,大小姐如今正在来相府的路上!」 第73章 林夫人一听,立刻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她的情绪变得很激动,看看小丫鬟又看看欢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却又连忙道:「欢儿,你看看我现在,我现在是不是很丑?会不会吓着柳柳?」 林夫人一边说一边 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这些日子她几度动气,原本好几日才喝一次的药日日都喝,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躺在床榻上,她现在肯定憔悴极了,柳柳见了会不会害怕? 欢儿也很是高兴,她笑道:「夫人,您哪会丑?文儿,快去拿铜镜来让夫人瞧瞧自个儿。」 小丫鬟连忙哎了一声,几步到梳妆台前拿来铜镜。 铜镜中的妇人的确面色苍白,也有几分憔悴,可绝对何丑扯不上关系,甚至因为本身容貌出色,还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林夫人却是对此不满意,她急急忙忙给自己上了妆,又急急换了一身衣裳,听着又有小丫鬟来禀,柳柳已经到了门口。 林夫人连忙把衣裳整理好,扶着欢儿,急匆匆朝院外走去。 她身子不好,走了一小段路面颊就泛起不正常的红,欢儿有点担心,林夫人却觉得自己现在有精神极了,对她摆摆手,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些。 突兀,她停在原地,直直看着正偏头和丈夫讲话,面颊上带起些许笑意的女孩。 比起上次见她,今日她有了不小的变化,她没再穿着萧府丫鬟的衣裳,而是穿了一身暖黄色的裙裳,是青鸾衣阁的最新款。 暖黄色的裙摆散开,一褶一褶罩了一层轻纱,随着她缓慢走动,裙摆上好像有点点流光飘过,若是在夜里看来,定然与天上的繁星相差不离。 暖黄色的裙裳给女孩浑身都罩上了一层暖意,她脸上带着笑,柔柔的软软的让林夫人心底某处止不住塌陷下去。 林夫人抚上胸口,她从来没对哪个女孩有过这样的感觉,一想到这么多年,她错养了别人的女儿,而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命生下的女儿却在外头受苦,别人打骂,当人丫鬟,她眼中的泪水唰的一下就滚了下来。 柳柳才说完一句话转头,就看到林夫人站在不远处,她愣了一下,忽然见她泣不成声,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她对林夫人有着天然的好感,从第一次见就是这样,就算后来知道了她是林婳的亲生母亲,也没法对她伸出恶感,而是羡慕林婳有这样一个好母亲。 如今,被她羡慕的好母亲成了她的亲生母亲,还对着她掉下泪来,柳柳全然不知该怎么办才 好。 柳柳转头看看先生,又看看林瀚,张了嘴又发现无话可说。 林夫人却是一下松开欢儿的手,快步跑到柳柳面前,等柳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林夫人抱进了怀里。 柳柳从小到大只感受过阿奶的怀抱,后来她长大了,阿奶抱不动她,她就再也没有被人抱在怀里过,直到后来遇见公子。 公子的怀抱总是硬邦邦的,带了一股霸道不容拒绝的气息,让她心安,也让她无处可逃。 林夫人的怀抱和阿奶和公子都不一样,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是常年喝药积攒下来的,不苦,不难闻,反倒抚平了柳柳心中的不知所措。 林夫人将柳柳抱在怀里,确凿感受到她和自己近在咫尺,脸上的泪水控制不住哗啦啦往下掉,她哽咽着:「柳柳,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不好,让你在外头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她当年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女儿被人换了,还这么多年没察觉。 明明林婳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若真仔细打量起来,眉宇间还有三四分王凤春的影子。 她怎么会一点都不怀疑?若不是文卿把柳柳带回来,她是不是这辈子都错养自己仇人的女儿,还尽心竭力为她打算? 柳柳听着林夫人哭,心头也泛起一丝涩意,她不怪林夫人和林瀚,他们也不知道她被换走,他们也是被蒙在骨子里的受害者。 要真论起来,是王凤春黑心肝。 柳柳犹豫了一下,慢慢抬手搂住林夫人的腰,她这动作很轻很慢,却让林夫人浑身一震,搂着柳柳的手更紧了一些。 柳柳能感觉到她的僵硬,她柔声道:「我……我不怪您的。」 林夫人慌乱又喜悦的点点头,她慢慢松开柳柳,一个劲儿的看着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却越看越喜欢。 先生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的好不凄惨,头转到一边,他忽然看到了个影子。 第74章 先生嘴角往上提了提,压着声音道:「柳柳现在可是我的女儿,她今儿是来看你一眼,看完了就跟我回去。」 先生的话成功让她夫人脸上的表情僵住,她茫然看向先生,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可能,偏偏先生冷着脸,还真不是在开玩笑。 林夫人又急急 忙忙看向林瀚,林瀚摇摇头,对着先生无奈道:「文卿,柳柳这事,我和阿瑶都要谢谢你,只是你看,柳柳现在——」 先生没等他把话说完就重重哼了一声,余光略过不远处的影子,刻意拔高了音调说道:「我带柳柳来时,你怎么跟我说的?」 「你可是向我保证过,会把林婳送走,只有送走了她,我才会让柳柳回来,现在人送走了没?」 先生本来就不喜欢林婳,他素来是个喜恶分明的人,也不会胡乱同情别人,要真说起来,他也算是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今个儿,他必须把话说清楚,柳柳长这么大不容易,没道理回自己家还要受委屈。 他舍不得。 谁知道林婳会对柳柳做出什么来,看看她那个恶毒的母亲,再看看她过去做的那些事,那家十来岁的小姑娘会这么恶毒。 林瀚动了动嘴,他既然在先生面前许下保证,当然不是骗柳柳回府的托词,说到底林瀚也是个狠心人,他全部的柔情都对着妻女,至于旁人,过的怎么样,又会落下个什么下场,又与他何干? 他正想说话,远处的人影晃动一下,紧接着一个声音插了过来:「爹!娘!是柳柳妹妹回来了吗?」 林婳清脆的声音突兀出现,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 她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小跑而来的步子里充满轻快,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会亲手将自己的贴身丫鬟推进井里淹死。 她像是春天里的和风,随着她小跑的动作,扑面而来一股柔和的气息。 在这院子里,所有人的心情都诡异极了。 先生最先偏头冷哼一声,他对林婳没有半分好感。 林瀚眼波动了动,压下将要出口的话。 林夫人此刻的心情最复杂,对于林婳,她投入的情感远远要比林瀚多得多,如今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女儿,甚至还做过那么多心狠手辣的事,在看她此刻的表现,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凉。 柳柳最为淡定,看着林婳就像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没了害怕没了恐惧,就淡漠的看着她。 她知道,这辈子不管林婳做什么,她都不会给她机会取走自己的性命,害死自己的孩子。 林婳仿佛没有察觉众人的异样 她笑着走来,火红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配着她此刻的气质,还真有种诡异的热烈。 林婳快步走到柳柳面前,她像是个自来熟,眼看着就要拉起柳柳的手,却被柳柳避开。 柳柳必然的动作让她有一瞬间尴尬,这一丝尴尬浮现的恰到好处,又很快敛去。 林婳有些难过的低头,她讷讷道:「柳柳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姑娘食在好命》卷一 作者:松间月影 02、《姑娘食在好命》卷二 作者:松间月影 03、《姑娘食在好命》卷三 作者:松间月影 04、《姑娘食在好命》卷四 作者:松间月影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