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个傻娃》 楔子 秋月高悬,虽然空气中带着隐隐寒意,但悬在半空的弯月儿却异常清明,让人忍不住抬眼一瞧再瞧。 瞧着瞧着,那月儿似是化成一张唇,薄薄透着一丝冷芒。 那月儿,就像他的唇……有棱有角像是能划伤人似的。 那年她被掳……不,应该说是她从府里被偷走了…… “小姐、小姐……”迭声急促的呼唤划破暗夜的宁静,甚至还吵醒栖在枝桠上沉睡的鸟儿,让夜空响起一阵阵振翅高飞的声音。 皱着眉,巴迎雁旋过娇小的身躯,圆圆亮亮的眼儿瞪向自己的丫鬟。 “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为何如此嚷嚷?”总是笑意灿灿的巴迎雁难得板起脸庞,嗓音更不如以往的娇甜。 许是月儿让今夜的她特别心浮气躁,娇俏的脸庞也罩上一层薄霜,完全不似以往那样体贴与善解人意。 “小姐,您……怎么了?”丫鬟凌云显然也被巴迎雁的态度给吓着了,结结巴巴的问道。 “什么怎么了?”巴迎雁皱起一双柳眉应道。 她家小姐向来甜美可人,不但个头小小,脾气也小,即使对待他们这些卑微的下人,也总一脸甜笑,除了…… 突然间,一个念头窜进凌云的脑袋瓜子,她突地仰头看向露台外的天际,便见那宛若刀儿的弯月,心中再一细算,今儿个又是新月夜了! 难怪小姐今日心绪特别不定。 “小姐是否又想起他了?” 离那次小姐离奇地被人从府中偷走,已经三年了吧! 凌云还清楚记得,那天她一如往常照顾身体不适、总是昏昏沉沉的巴小姐,在伺候完汤药之后,也只不过是将药盅送到膳房,回来便不见应该好好躺在榻上的小姐。 原以为是小姐想去园子透透气,可任她怎么找,甚至惊动了老爷夫人,动员府里上下,却依然找不着。 想到那阵子府里的鸡飞狗跳,直到此刻凌云的心还是怦怦跳个不停,老爷夫人和大少爷也全被吓得三魂七魄少了一半,所以当被偷去的小姐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后,老爷不惜砸下重金,单单小姐的院落,看家护院就多了三倍不只。 但不论老爷和夫人对小姐如何呵护备至,每个月到了这天,小姐的心绪依旧特别不稳,甚至在夜里还会发起恶梦,初时,她还以为是因为小姐被吓着,老爷和夫人还找了能人高士替小姐收惊,小姐的情况是好多了,不再夜里发起恶梦,但隐隐约约间,凌云就是觉得原本无忧无虑的主子心中似乎挂上浓浓的心事。 最近,在她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下,她隐约感觉,小姐极可能对那名偷走她的恶人倾了心,才总会在每月的同一天因为思念而心情低晦。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不已,为不让小姐泥足深陷,前阵子她还悄悄向夫人透露这件事,夫人却只要她别瞎说,便挥挥手遣退她。 现在想想,当年小姐回来之后举止确实古怪,对于是被谁偷出府这事,她一概推说不知情,到最后也因为小姐的坚不吐实而追查不易,只得作罢。 当年为了赎人而付出大笔赎金的巴老爷当然满心不甘,却也拿疼宠入心的掌上明珠没辙,只得咬牙吞下满腹委屈。 她本来也相信小姐是不知情的,但有一回因为老爷作寿,小姐多喝了几杯,酒过三巡后,回房替小姐更衣时,便听她不小心说出当年入府偷走她的男人就是易慕秋。 在知情之后,她几番想对老爷和大少爷说出实情,可偏偏又晓得小姐似乎种了情根,怕自己的轻率会伤了她,只得帮她隐瞒。 她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小姐就会忘了那份不该存在的感情,谁知道她不但没忘,反而愈发深重了起来。 “你别胡说,你这般喳呼难道不怕吵着人吗?”巴迎雁脸色虽然稍霁,但口中仍叨念了几句。 “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呀!” “有什么好消息?”巴迎雁好奇问道,但心思却还是留在那挂在空中的弦月之上。 她这个丫鬟向来大惊小怪,举凡家中请来了戏角演起大戏,又或是大哥带上了哪个新姑娘,就连看门的小黄生了一窝小狗,都足以让她说上大半天。 “方才我经过前厅,听见老爷、夫人和大少爷正在商议小姐的亲事,虽然还没决定,可是有许多媒人前来说亲,我想老爷和夫人很快就会为小姐决定嫁去哪个好人家了,真想快点知道究竟哪家公子是小姐的乘龙快婿呢!” “乘龙快婿”这四个字宛若一记惊雷,“轰”地一声在巴迎雁脑中炸了开来,所有思绪停滞在那一刻,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随着那空白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攫住她的心房、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惊惧。 不!她不要什么乘龙快婿,她只要他…… “小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瞧着巴迎雁那血色尽失的脸色和摇摇晃晃的身形,凌云吓坏了,冲上前去,眼明手快地搀住就要虚软跌坐在地的巴迎雁,心惊不已的问。 她迭声唤了好几句,好不容易让巴迎雁回过神来。 “小姐,你撑着点,我这就去请大夫。”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凌云当机立断地就要往外冲去,却被巴迎雁给扯了住。 “我没事,只要躺一会儿就好。” 像是为了让凌云安心,巴迎雁勉力撑起自己虚弱的身躯,然后缓步走向自己的软榻,一到榻旁,她就像是气力尽失似的一头栽进软榻中。 “小姐,就别再想那个姓易的了,等老爷和夫人决定了亲事,到时小姐就可以好好享福了。” 凭巴家的家世,想娶小姐的朝官富贾何其多,只要小姐能忘了易慕秋,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像是没听到凌云的劝言似的,巴迎雁只是闭眼不语,静静躺着,凌云拿她没办法,只得捻去了灯火,轻巧阖上门,让她好好休息。 在那只剩微亮月光的黑暗中,一颗既慌且乱的泪珠悄然滑下她雪白的颊畔。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着他来找她,可没等着他,却等来爹娘为她作主的亲事。 他忘了她吗? 虽然他不曾明说,可他眼底的爱怜是如此显而易见。 她曾经问他,可有再相见的一天,他凝着她说只要他们活着,总有相见的一天,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心里很难不起这样的怀疑。 痴等了三年,等到自个儿都要上花轿了,难道他还可以无动于衷? 又或者,这一切真如凌云说的,他那时之所以对她这般好,甚至勾走了她的心,其实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得了钱财,还能全身而退? 自始至终,他对她的心思,不过是出自于利用? 想到这里,她的心冷不防一颤,一股深深的恐惧倏地攫住了她。 不……不会的! 他的双眸是如此真诚,那种眼神是演不来的! 无数的心思在她脑海交错堆叠,逼得她几乎疯狂。 不行,她得去弄清楚这一切,否则她就是死也不上花轿。 第一章 虽称不上杯盘狼籍,但那散落在桌角下一个个空了的酒壶,几乎已经堆叠成一座小山。 三个男人像是较起了劲儿似的,你一杯、我一壶的,互不相让。 “来,再喝!”浑身透着浓浓酒气,缪傲夏却没有收手的打算,歪歪斜斜地又将自个儿的杯子给斟满,顾不得酒已经大半倒在桌面上,他抄起酒杯,又朝着易慕秋敬了过去。 就不相信这家伙真的那么能喝,他今儿个是铁了心要和易慕秋拚到底了。 “喝就喝,谁怕谁。”易慕秋也豪气十足地仰首饮尽那杯中醇烈的白干。 “我说你们两个,真当这酒不要钱?” 双手环胸,燕怀柳颇没好气地瞪着眼前两个显然已醉意十足的男人。 虽明知两人感情好过亲兄弟,一旦对方有难,他们绝对两肋插刀,可两个脾气都不甚好的男人就像两头公牛似的,见了面难免斗上一番。 他们三个本都个性不羁,当初若非皇上手握令三人家族蒙羞的证据,强迫他们入朝为官,他们压根不会委屈自己在朝廷做牛做马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那皇上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了,竟允诺他们,只要他们三人皆成亲,就放他们自由,现在燕怀柳和缪傲夏都成亲了,自由在望,可偏偏易慕秋的娘子没有半点着落,也难怪性急的缪傲夏会这般拚酒。 “酒当然不是不要钱,可咱们今天说好了,谁要是先躺下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是啊!” 早被缪傲夏送上门来的那些莺莺燕燕给弄得烦了,为了不伤彼此友谊,易慕秋索性想出这个赌约,好赢回自己耳根子清静。 易慕秋怎会不知缪傲夏的心思。 可问题是,对女人这种东西,他可是打从心底厌恶,更何况他恨极了他爹,要他牺牲自己去换回那老头子的清誉,他可做不到。 当初,他之所以愿意让皇上以这个理由做为要胁,纯粹是为了钱。 只要一直做大官、只要一直不成婚,他名下的商行便可以快速累积财富。 若非如此,谁会在乎这易家在天底下人心中是什么样的模样? 他甚至立志做个贪官,只要无损社稷的安危,与其让银子进了旁人口袋,不如装进自己的口袋中。 “我这么做,是为了求得我耳根子的清静。”易慕秋边说边仰首饮尽缪傲夏为他斟满的酒。 一杯接着一杯,即使视线已经带着点叠影,晃荡得让人头晕,但他却仍气定神闲,喝下了每一杯缪傲夏为他斟满的美酒。 “你宁愿醉死,也不愿娶妻?”燕怀柳冷眼瞧着易慕秋那种拚了命的喝法,忍不住摇头叹道。 “没错,女人这么麻烦,真不知道你们干么个个像飞蛾扑火似的。”易慕秋咕咕哝哝地抱怨着,望着好友的眼光更是带着浓浓不解。 “你就这么讨厌女人?”也没听说他曾经有什么情殇,这样的排斥究竟所为何来? 燕怀柳沉吟半晌,看来想让易慕秋成亲,还得要对症下药。 “女人啊,都是祸害,心残手狠。” 休说身为臣子,知晓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就说他那个见异思迁的爹娶进一个又一个的姨娘,哪一个不是带着浓浓野心。 那些女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追求所谓的荣华富贵,所造的孽可曾少过? “也有不是的啊!”一听他的话,缪傲夏顿时发出不平之鸣,而且还开口为天下女子喊起冤来,“就像我家娘子,仁慈心善,哪有满肚子的坏水,你怎能这样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是啊!”听到缪傲夏的话,燕怀柳也含笑点了点头,显然也想到了他家个性固执却坚强的封易蕊,对于缪傲夏的话更是心有戚戚焉。 “女人不全都是蛇蝎,若能遇着一个好姑娘,替你生几个白胖小子,一家和乐融融,也好过满屋子冷清啊!” “若是真能遇着这种女人,我倒也不排斥成亲,只是……”易慕秋有棱有角的薄唇微微向上弯起,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颇耐人寻味,“谁能保证我能碰着那种女人?” 即使两个好兄弟都已经成了亲,也娶了贤妻,但他始终不认为这样的好运气会落到他的身上。 谈感情多虚浮,与其花钱养那些不知何时会反咬自己一口的女人,还不如多攒点银两。 因为苦过,所以他更知道财富的重要,他宁可将心思花在商行之上,也不愿花在女人身上。 “所以你压根不打算成亲?”缪傲夏的火眼猛地圆睁,带着杀气的目光笔直瞪向仍兀自把玩手中酒杯、一脸气定神闲的易慕秋。 “是啊。”易慕秋点了点头,或许这些年来,他曾动过那么一丁点成婚的念头,可看着两个好兄弟几经波折才成得了亲,那才初萌芽的念头就全都消失无踪了。 “砰”地一声,缪傲夏的大掌拍上三人围坐的圆桌,那力道之大,顿时让置于其上的杯盘全都腾空再落下,发出碰撞声响。 “那怎么可以,你明知你若不成亲,咱们三人就没有自由的一天。”他还想带着他的小娘子去周游天下啊! “就算我成了亲,你以为那只老狐狸就会放过我们?”对于缪傲夏的指责,易慕秋没有挂在心上,他清楚自己的兄弟只是急着挣脱钳制,才会如此暴跳如雷。 “慕秋,有些即使明知不可为也得要去试试啊!”不像缪傲夏那样怒气腾腾,燕怀柳只是平和地伸出手,拍了拍易慕秋厚实的肩头。 “我不会成亲的。”他坚定回道,即使违逆了好友的心志,他满怀歉意,却不愿屈从。 于是易慕秋再仰首饮尽一杯醇酒,脑海却隐约传来一记甜甜的嗓音—— 若有一天咱们成亲了,你别管我爹和大哥,咱们好好守在一起,生几个白胖的娃儿,你说好吗? 他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只当自己醉了,才会出现幻听,这辈子他都不想娶妻生子。 “喝酒……喝酒……你若先倒下了,那么我管你愿不愿意,我就是要逼你讨个老婆,生个娃儿……”缪傲夏说着说着,就连酒也懒得斟了,索性直接抄起桌上两个酒壶,一个递给易慕秋,一个自己拿着,然后豪迈地将酒给倒进嘴里。 “好酒量!”易慕秋看着好友浑身散发宛若万马奔腾的气势,忍不住开口赞道。 就在这叫喊声中,缪傲夏执着酒壶的手突然松了,手中的酒壶也跟着砸上地面,随着浓浓酒香急窜而出,原本还豪气十足的缪傲夏已经“咚”地一声趴上桌面。 “他醉了,快快送他回温柔乡去吧。”显然这一切都在易慕秋的算计之中,面对缪傲夏的醉倒,他没有半丝惊愕,只是转过头朝着面露诧异之色的燕怀柳交代。 “他的酒量一向很好。”凝着易慕秋,燕怀柳这样说道。 “他的酒量的确很好,才会喝了我三坛醉仙酿才醉倒啊!”易慕秋低吟般地说道,那嗓音温温润润的,煞是好听。 “你……”听到“醉仙酿”三字,燕怀柳整个傻眼。 向来清楚易慕秋是个奸商,也知道他在暗地里经营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营生,但一向惜财如命的他,如今竟然为了赢得这场赌约用上千金难买的醉仙酿 不难想像一旦缪傲夏清醒之后,会是怎样的气急败坏。 “这醉仙酿顶多让他醉倒却不伤身,唯一伤的只是他的自尊罢了。”易慕秋笑笑说道,一点也不因自己耍诡计而有半丝羞愧。 他这叫先下手为强! “你……”见易慕秋踏着歪歪斜斜的步伐,还不忘朝他摆了摆手,预告自己的离去,燕怀柳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只怕心思灵透的易慕秋早已知晓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所以才事先做足准备,就是不肯入圈套。 这男人,只怕逼不得,看来他得多拐几个弯,否则离自由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你当真不娶?”就在他抬脚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燕怀柳蓦地开口冲着他问道。 “有本事,就找个让我醉心的女人再说吧!” 歪斜的步伐并没有阻止他离去,只见他颀长的身影,渐渐消融在幽黑的夜色中…… 进了门,易慕秋挥退急急迎上来张口欲语的柳总管,无心伫足。 方才毫无节制地饮进大量醉仙酿,即使勉强撑回府中,心绪早已浑沌,手脚就快不听使唤了。 今夜的他需要片刻宁静,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他连理都不想理会。 “主子爷……”伺候易慕秋多年,柳镇风的心思早已被训练得异常细腻,只消一眼就瞧得出易慕秋的心绪不佳,今儿个不是说事的好时机,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啊! “柳总管,今夜我想早歇,你先下去吧。”柳总管才开口,易慕秋已经抢先一步说道。 眼迷蒙、醉茫茫,方才那道在脑海乍然出现的娇嫩嗓音,到现在还造着乱,无法驱离,所以他宁可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要倒卧软榻,睡个三天三夜。 “可主子爷……” “有事明儿个再说。”易慕秋浓眉蓦地蹙起。 “可不说不行啊!”有些事硬着头皮也得说。 于是柳镇风顾不得自个儿背脊上涔涔冷汗,连忙开口,可话才到舌尖,还没来得及出口,易慕秋却已经攒着眉头,快速旋身朝着里屋喝道—— “谁鬼鬼祟祟躲在里头?给我出来!” 门后传来的轻微声响并没逃过易慕秋的灵耳,他冷喝,浑身上下的劲力已蓄在他垂在身侧的手心之中。 他知道自己平日树敌不少,不论在商场或是官场,想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警觉性一向极高,即使是在自己府中,他依然没有放松分毫。 在他的斥喝声之中,门缓缓地开了,入眼的不是他以为的刺客,而是一个娇滴滴的娃儿。 “是我……” 因为等了好几个时辰,等得巴迎雁腰麻背酸,方才竟然在他榻上睡了一个好觉,还作了一个悠长的好梦。 要不是那令她朝思暮想的嗓音窜入她迷蒙的梦境,将她拉回神,她还真不想醒来。 “你是谁?”透着迷蒙的醉眼望着眼前的女子,易慕秋仿佛有些熟悉,可是却又想不起她是谁,所以扬声质问。 他一定是醉糊涂了,否则怎会觉得这姑娘软软嫩嫩的声音,竟和今晚一直霸占他脑海的声音有点相像。 “你问我……是谁?”巴迎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竟然忘了她是谁,她惊愕地瞧着易慕秋,只见他连瞧都不瞧她一眼,直接看向柳总管。 “这位姑娘今儿个晌午拿着一块金锁片登门,说是主子爷未过门的娘子。” “金锁片?娘子?”因为醉仙酿已逐步侵蚀意识,易慕秋的思绪也跟着显得沉滞,对于柳总管的话有些不能理解。 “主子爷,难道没这回事?”一见易慕秋疑惑万分的模样,柳总管心中一惊,老眸蓦地往巴迎雁瞪去,眸中不无责难之意。 今儿个一早,巴迎雁突然登门造访,宣称手持主子爷的家传金锁片,本来他也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瞧着巴迎雁一身贵气打扮,又说得信誓旦旦,让他当真以为这姑娘是他家爷儿未过门的娘子,不敢得罪,没想到他竟然被诓了。 “我何时有过未过门的娘子?”易慕秋望着眼前娇小纤细的娃儿,两道墨眉蓦地往中间聚拢。 这丫头除了有丁点眼熟之外,他压根记不起她是谁,更何况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人,更不可能有什么未过门的娘子。 “难不成,你真的忘了我?”感受到易慕秋眸中的陌生,巴迎雁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和责难。 她一直以为他之所以不来找她是有苦衷,所以她静静候着,没想到他之所以不来,完全是因为他忘了自己。 再见的雀跃与欣喜全一古脑消失无踪,巴迎雁水灵的大眼甚至浮上一层心伤的水雾。 “我不认得你是谁。” 易慕秋认真瞧着她一双水灵的眼、挺俏的鼻尖,还有红滟的菱唇,那染着丁点稚气却又脱俗绝美的模样,无疑是个拔尖的美人儿,或许有点儿似曾相识,就连她的声音都觉得有些熟悉,可他就是不识得她。 一股酒气窜上,醉仙酿的劲力在他周身作乱,让他头疼得像是随时会裂开似的。 “柳总管,我不认得她,把她给我轰出去。”头疼的他无力再想,也懒得理会。 交代完,他疾步与她错身,一等他的身子隐入室内,便“砰”地一声将门紧紧关上。 徒留深受打击的巴迎雁傻愣愣地望着厚实的木门,泪珠儿更是毫不客气地一颗颗滚落而下。 “姑娘……姑娘……” 柳总管有些手足无措的瞧着眼前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凄惨的巴迎雁。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原本因被欺骗而盛怒的柳总管心一软,小心翼翼唤着。 “他竟然翻脸不认人,这个缺心少肺的负心汉……呜呜呜……”抬了头,巴迎雁哽咽地指控,委屈的模样让人无法抗拒。 “这……”虽然被骂的是自家主子,可瞧巴迎雁可怜的模样,柳总管仍忍不住泛起一丝怜悯,“娃儿,你确定没弄错?” “当然不会错,我明明给你瞧过金锁片了,是你自个儿说你在易家当差这么多年,不会认不出这的确是你家主子爷长年携在身上的金锁片。” “是这样没错!”也就是那块传家金锁片,柳总管才会大着胆子让她进主屋。 “而且,我方才也瞧见他的容貌,一如当年与我订情时那样俊逸,柳总管,你说这天下可有女人错认夫君?”抬手,又抹去几滴委屈的眼泪,巴迎雁很快又回复初时的坚毅。 这回,她可是吃了秤坨铁了心,才会这么冒冒失失找上门来。 即使三年过去了,心中对他的思念却没减少半分,她忍不住伸手探向一直挂在胸口的金锁片,紧紧握住。 “可主子爷交代了让你走。”柳总管算得上是易家元老级的下人了,打小就瞧着少爷长大,他清楚知道,依主子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的确是做得出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事儿。 瞧着柳总管一脸为难,巴迎雁心一急,索性屁股往地上一坐,完全没有丝毫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我不走,若是柳总管执意赶我,我会守在易家大门口,逢人便数落你家主子的狼心狗肺。” “你……”柳总管听到她的威胁登时傻眼,再瞧瞧她坐在地上耍赖的样子,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转念一想,近来皇上逼婚,偏偏他家主子对这事总不上心,既然如此,留下这丫头或许也是一个转机…… “好吧!” 就让她留下吧,再说这更深露重的,他也着实不忍赶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出门了,至于主子爷那头,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有啥事,还是等明儿个主子酒醒之后再说吧! 易慕秋揉揉头,疼得像是有一队人马正在里头恣意敲锣打鼓似的。 那醉仙酿可不是一般的酒,寻常人喝了就得醉上三天三夜,饶是他这种有武功底子的人喝了,就算已经睡了一宿,但那醉仙酿依然在他身躯之中造乱。 思绪有点浑沌,但脑海中竟然莫名其妙浮现一抹娇俏的身影,及她带着浓浓指控的眼神。 她究竟是谁? 即使昨夜已经醉意缠身,但凝着她的眸,他其实有着浓浓的熟悉感,那是一双他似曾相识的眸子。 可她究竟是谁? 身体的不适加上心烦,易慕秋索性睁开了眼,想要下榻练练功,好让那浑身的酒气消散得快些。 “嗄”难不成他是真的醉糊涂了?这女人怎么会在他房里。 “你醒了。”一见易慕秋的眸子睁了开,巴迎雁忙不迭地伸手端来一碗乌漆抹乌的汤药,“来吧,昨儿个就闻到你满身的酒气,这是我一大早去厨房亲自替你熬煮的解酒汤药,快快喝了吧。” “你……”要不是眼前的人活灵活现的,还能让他嗅着一身淡雅馨香,他还真要以为自己活见鬼了,原本还昏沉的心绪登时醒了大半,他瞪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对于巴迎雁的殷勤讨好,易慕秋视而不见,他明明已经交代柳总管将人给轰出去了,怎么如今她竟还堂而皇之出现在他房里? “我当然应该在这。”巴迎雁不死心地将药碗再次端到他面前,不容他对自己的体贴视而不见。 “我已让柳总管轰你出去了,你究竟是怎么又摸进来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额际,易慕秋只觉得头疼得很。 “柳总管才不像你没心少肺的,他老人家知道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当然舍不得轰我出门。”对于他那难看的脸色,巴迎雁完全视而不见,只是迳自咕哝道。 “你不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再说对于女人这种东西,他向来敬而远之,又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娘子? “我有易家家传的金锁片,连柳总管都认得,你不会不认得。” “金锁片……” 他才要追问,但一见那块金锁片,他的话就全都堵住了。 那果真是他遗失许久的金锁片,是他娘亲手为他带上,而他从不离身的金锁片。 这金锁片三年前突然不见,他还以为是自个儿不小心遗落在哪儿,没想到却出现在这陌生女人的手中。 目光如炬,他瞪着她质问道:“你怎么会有这金锁片?” “这是你给我的订情之物。”这是他离开时留在屋子里的,所以她认定了这是他留给她的订情之物。 “我不可能将这锁片留给任何人。”他怎样也不可能将娘亲遗留下来的金锁片转送旁人,更何况是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那时你将我和金锁片一同留在破屋里,要我乖乖等人来接我,还说等我长大之后,就会来找我的,这金锁片自然是你留给我的订情之物。”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这故事越听越荒谬,盛怒之中的易慕秋却破天荒地耐着性子问道。 他的问题让巴迎雁的心房像是被利刺扎着似的刺痛一下。原来,他不是因为醉了才不记得,他是真的不记得她是谁了。 水亮的眸子瞪着易慕秋好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巴迎雁。” 巴迎雁? 原来……是她!是巴家那个被他遗忘得彻底的丫头。 第二章 当年,因为吃定了巴迎雁的心软和对他异样的情愫,他才刻意哄她,利用她的感情,好让自己成功脱身。 时日一久,他还真忘了自己曾遇过她。 当年的小丫头还出脱成清灵动人的女子,才让他一时间看不出来。 没想到她竟真的找上门来? 易慕秋凝眼瞧着巴迎雁,深邃的眸中多了一丝警戒,脑中兜转思绪何止万千。 沉默在两人间无止无尽的蔓延开来,四眸相交,易慕秋终于沉不住气开了口。 “你想干什么?”这样不顾闺女清誉,打着他未入门娘子的名号赖在他府上,究竟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她想报仇吗? “我没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想来找我的夫婿。”巴迎雁迎着他充满质疑的伤人目光,毫不退缩地说道。 “我不是你的夫婿,易巴两家也不可能结为亲家。”易慕秋瞪着他,清楚地说道。 当年,巴迎雁的爹假意与他爹交好,然后用鲸吞蚕食的方式一点一滴挖去易家根脉,重创易家家业,甚至还在他爹死后,凭着一张仿造的借条,堂而皇之入主易家名下所有产业,几乎将易家逼入绝境。 为了保住易家最后一线生机,易慕秋相中巴迎雁这个巴家人眼中的心头肉,悄然潜入巴家将她从戒备森严的巴家偷了出来。 他原只想将她囚于空屋之中,一等巴家付了赎银,就放她回去。 可没想到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她的病全都乱了套,他只得为她请大夫,还不眠不休日夜照顾她。 本来,因为她清楚见着他的容貌,他是该杀她灭口的,但随着相处时日越多,对于这个不同于其它巴家人的小丫头,他心中的恻隐之情也就越盛,于是他改了个法子,在有意无意之间让她倾了心,他知道这单纯的丫头一旦倾心,就会倾力护着他,死也不会说出他的身份,最后他成功拿到赎银,便将她留在小屋之中,让她的家人带了回去。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时时处于戒备状态,担心巴家会来讨回一个公道。 但随着时日过去,巴家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便知道这个巴迎雁应该没有将他的身份告知家人。 他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她的确为了保护他而什么都没说,为他省去不少麻烦,可这份感激之情并没有在他心里停留太久。 反正她是巴家的人,巴家欠他的,由她来还也没啥不对。 曾经他以为那就是两人唯一的交集,所以他更不解她的来意。 “如果真是如此,你又为何留下对你那么重要的金锁片予我?”完全不能接受他的冷淡,巴迎雁朗声质问,水眸定定地望着他每一个神情变化。 虽然他那明显遗忘的神情让她深觉受伤,可她依然认定那块金锁片是他留给她的订情之物。 “我没把金锁片留给你。”望着她那不服气的模样,易慕秋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再一次重申道:“如果你真的在屋里捡到金锁片,那一定是我不小心遗失了,绝不是什么见鬼的订情信物。” 不过是见鬼的阴错阳差罢了。 “你骗人!”双手紧握成拳,听到他的话,巴迎雁气极低吼,整张脸被怒气染上一层红晕。 她才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为什么他要把一切颠倒黑白,明明她曾那么清楚地在他眼中瞧见爱怜和疼宠,那是爱,她一直深信不疑。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使自己镇定,她凝望着他质问,“它对你而言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真的掉了,你应该回头努力地找……” “它没有重要到让我冒着自投罗网、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的险。”谁知道找着了巴迎雁的巴家人,会不会在那间破屋子里头守株待兔? 那金锁片或许重要,但重新找回易家的财富对他而言更加重要。 “你……”闻言,巴迎雁语塞,长久以来的爱慕希冀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她傻傻瞧着易慕秋,只觉得一片茫然,完全不知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排除万难前来,巴迎雁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易巴两家的恩怨,她是清楚的,心底也明白是她爹做得太过份,才会逼得易慕秋偷走她讨回公道,所以她从没怪他,甚至对他产生浓浓的思暮之情。 他的手段或许不够光明磊落,可确实靠着自己过人的手腕重振易家声威,更别说他如今还是深受皇上倚重的肱股大臣。 “所以自始至终,你对我没有丝毫感情?”苦涩随着这个问题开始在她的檀口中累积,那种苦是打从心里漫出来的苦,让人鼻头也跟着发酸。 “没错。”虽然没有漏看她水亮眸底闪现的失落,但易慕秋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为何当初你又要对我说会回来找我?”她不死心的再问。 “不这么说,我如何脱身?”他嘲笑的一撇嘴角。 “若我执意成为你的娘子呢?”双手紧握,就连指甲深深嵌进她柔嫩的手心也不觉得疼。 如今她已知道这只是个误会,她应该转身离去,可是她做不到。 三年的等待和企盼,刹那间全化为鸟有,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她此刻只能抛开矜持,不知羞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凭什么?”易慕秋冷声质问,一丁点儿也不想和巴家人有任何瓜葛,即使善良单纯如她。 “就凭你曾利用我,你想如果当今皇上、我的父兄和天下百姓,知道你曾对我做过的一切,事情会变得如何?” 不能就这么放弃!巴迎雁逼自己冷静望着他冷然而没有温度的眸子,就在两眸交会的那一刻,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得为自己挣个机会。 “你这是在威胁我。”剑眉一挑,易慕秋完全没有料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他以为她该因丢脸而夹着尾巴逃走才对,谁知她竟胆敢这样威胁他?看来是他小觑她了。 “我只是试着和你讲道理。”因为爱太久了,所以义无反顾,即使被他厌恶也罢,她只想要一个机会。 她不相信他对她没有一丝丝的情意,那时即使他囚禁她,却还是对她呵护备至,单凭这一点,她就绝不能放弃。 再说,如果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大可不必冒着极大风险让她毫发无伤的回巴府,他该知道若她有心报复,只要将他的身份供出,便不会有如今风光的易慕秋。 因为瞧过他的温情与柔软,所以她拒绝相信他对她的呵护备至只为利用,就算是利用也罢,她还是想试上一试。 “你以为用这种方式成为我的娘子,我就会善待你?”望着她的无畏无惧,易慕秋咬牙再问,要比威胁人,他可是个中高手。 “我相信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睁着水灵灵的大眼,巴迎雁直勾勾锁着他的眸,她只是用眼神静静表达她的相信。 “你……”生平头一回,易慕秋竟因她的眸光而感到狼狈,他蓦地抽离视线,尴尬说道:“你走吧,以我今时今日的财富和地位,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 “旁人就算不信,但只要我爹和我大哥相信,难道你也不放在眼里?”这几年,不单单是易慕秋,她爹和兄长亦汲汲营营于财富的累积,如若倾巴家之力,就算不能扳倒如日中天的易慕秋,但商场上多一个敌人,定也不轻松。 她说的是事实,易慕秋完全不能否认,一时之间,他竟然被人逼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你就是不肯死心是吧?”心中骤起一抹烦躁,易慕秋再次动了气。 “没错。”迎着他逼人的目光,巴迎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这般千辛万苦才下定决心逃出巴家,就是不愿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为了她真心所爱的男人,她抛弃一切前来,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她亦绝不轻言放弃。 望着她坚持的神情,易慕秋心里的算盘已经飞快拨动着。 虽说以今日他的势力,也非不能与巴家抗衡,可若真硬着来只怕也是要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可就这么屈服也不是他的本性,望着她的眸光骤然一转,原本的烦躁已被一抹笃定取代。 既然她铁了心,那他不如将计就计,总有一天能逼走这个麻烦。 “那好,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能让我主动开口娶你入门,那么你便算赢,咱们就做一对神仙眷侣。” 不会听不出易慕秋语气中的胸有成竹,巴迎雁也明白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她以迎战的姿态问道:“若我做不到呢?” 她必须知道为了这个机会,她得要付出什么? “那么就忘了我曾对你做过的事,咱俩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饶是狭路相逢亦是陌路。” 听到他的条件,一路力持镇定的巴迎雁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左想右想,这个赌约怎么想她都居于劣势,毕竟他的心是由他自个儿掌控,要是他铁了心不为所动,又能拿他如何。 “我……” “若你不愿意,也成。”显然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已经想清楚自己的处境,情势立刻倒转,巴迎雁居了下风。 “我随时准备与巴家两败俱伤。” 易慕秋薄抿的唇勾勒起一抹淡淡的浅笑,但那笑却让巴迎雁从骨子里发寒。 如今的他早已非吴下阿蒙,就凭他这几年积攒的财富,再加上他在朝堂建立的人脉,自是不可小觎。 以他的性子原该再次将她轰出门去,但冲着她敢这般大刺刺威胁他,他不介意给她一个机会。 “你……”从他深不见底的眸光中瞧见一抹阴鸷,巴迎雁的心蓦地一惊,仿佛瞧见一头被自己闹腾苏醒的猛狮。他的赌约摆明教她进退两难,不论拒绝与否,她都是输家。 “大门在那儿?”易慕秋好整以暇等着巴迎雁落荒而逃。 他就不信,摆明了必输的赌约她还会赌,但不论她赌与不赌,他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一个人要管好自己的一颗心,又有何难? 他又不是缪傲夏和燕怀柳那两个笨男人,因为管不住自个儿的心,所以兵败如山倒。 两颗水灵大眼儿蓦地圆睁,她清清楚楚瞧见易慕秋眸中的得意。 “我答应。”就当她最后一次为了自己的感情而努力,若最后她真输了,也了无遗憾,可她也不会蠢到只有挨打的份,“但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剑眉微挑,这回易慕秋倒不真的那么诧异,似乎早已经清楚她的固执。 “这段日子,你不能用任何理由拒绝与我亲近。”否则要是他打今天开始成天不见人影,她能向谁讨心去。 “成。”因为自信能管好自己的心,易慕秋大方应允。 就算天天见面又如何,不爱就是不爱,这辈子他早已下定决心,除了银两,他什么都不爱。 这番你来我往,几乎让巴迎雁心神紧绷到极点,在两人谈定条件的这一刻,她只觉自己浑身气力仿佛被抽干似的。 此刻的她才懂得害怕,心儿卜通卜通跳着,浑身上下的寒毛也跟着全都竖起。 意识到她回避他的动作,易慕秋轻啧了一声。 方才那个勇猛无惧的女人竟在转瞬间成了坐定难安的小丫头了,原来,她方才勇气十足的模样泰半都是装出来的。 瞧着她怯生生的模样,易慕秋薄唇微微往上弯起,突然间一抹恶意的念头窜起。 方才那种被逼到墙角的感觉让他十足不悦,他倒要探探这个女人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迈开修长的步伐,易慕秋几个大步缩短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傻乎乎瞪着易慕秋硕长的身影不断逼近,巴迎雁紧张得像是心脏要从胸口猛地跃出似的。 “你……你想干么?” “你说呢?” “你可……别乱来。”总是巴望着够多靠近他一点,可这回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她却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现在才感到害怕,也未免太迟了。”易慕秋伸手挑起巴迎雁的下颔,淡淡说道,那话像是放肆的宣言,以狂霸而恣意之姿意欲衔住她的红唇,虽然身上流着巴家的血,但那红唇倒是娇艳欲滴得诱人。 “你……你方才明明还一脸凶神恶煞……”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怎么现在怕成这样?” “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呀!只是……”他也突然靠太近了吧…… “既然我们达成共识,难道不该庆贺一番?”瞧她那几乎吓坏了的模样,易慕秋心中顿时窜起报复的快意。 “庆贺?怎么庆贺……”她一脸不解,双颊发烫的娇态,煞是迷人。 “怎么庆贺?就像这样……”想威胁他,就得承受后果,她早该知道他睚皆必报的性子。 易慕秋一脸坏笑,就在巴迎雁吓得倒抽一口气的同时,任由自己的灵舌长驱直入,偷香取蜜…… 唇儿仿佛还泛着灼人的温度,纤细葱白的手儿总要在触上自己唇瓣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自从那吻后,已然过了三天,虽然明知他的举动出自于报复的心态,但她总觉得唇儿不断发烫,仿佛他灼人的唇依然停留其上肆虐似的。 这几天,她像跟屁虫似的,总是跟着他,替他暖茶暖酒,替他亲手料理家常菜肴,可尽管做尽一切,她却可以明显察觉他目光中的疏离。 今晨,他要出门前让小厮前来通报,问她是否同行,但小厮来时却刻意强调他的主子要去风月场所谈事。 这回,她没厚脸皮跟去,只是静静待在易慕秋临时拨给她的院落。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眼不见为净,可是脑海内却时不时出现他与女人纠缠的画面,一颗心也跟着酸涩起来。 该死的,她应该跟去的,可偏偏她就是没勇气。 原来,守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边,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突然间,前头的铜镜映出一抹人影,那人影熟悉得教巴迎雁惊喘着,一颗心蓦地吊上半空中。 大哥!大哥怎么来了! 纤细的身子急急站起,撞倒了案上的铜镜亦无所觉。 “你果然在这里。” “我不回去!”还不等巴洛君说明来意,巴迎雁已先一步说道。 “妹子,你在这儿做啥?”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本来他和爹娘满心担忧,以为她又教恶人给掳走。 派出了无数人马,可怎么也没有下落。 正当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平素伺候她的丫鬟凌云却几度欲言又止,让他瞧出端倪,开口逼问,凌云却说妹子可能跑到易家来了。 这怎么可能? 易巴两家别说平素没有交情,更有世代仇恨,雁儿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 直到凌云连忙将她所探知的事和盘托出,打从那时巴迎雁被人偷出府,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可却像是变了个样,不再爱笑,仿佛心上总是挂心着什么,不爱说话。 这话若是旁人说起,他兴许不信,可凌云与巴迎雁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她的话,即使只是臆测,多少也带点可信度。 虽然还未从妹子口中证实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急着找妹子的他,此刻已带着将信将疑的心情,悄探易府,没想到竟然真给他找着了人。 看来凌云那丫头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想到这里,巴洛君的心却没有找着妹子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大哥,我真的不想单凭媒妁之言就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巴迎雁语气坚定地说道。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悄悄离了家,可偏偏爹娘因为一朝被蛇咬,总在她身旁安排许多护卫,逼得她只好央求凌云帮她离府,否则她连寸步也离不开巴家。 好不容易凌云才勉为其难答应,在她偷偷溜出了巴家后,便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赖在易慕秋身旁,只为求得一次机会。 “就算如此,你也不必躲到易家来,你跟大哥说,大哥不会勉强你的,更何况你也得给大哥一个机会,至少见见大哥为你安排的夫婿,再下断言吧!”面对巴迎雁的固执,巴洛君试着好声好气低声劝着,“段家公子是个人才,在听过媒人婆对你的描述后,亦对你赞誉有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象。” 这些日子,为了怕坏了巴迎雁的名节,她失踪一事对外密而不宣,自然那些说媒的媒人婆们对此也不知情。 在经过前些日子媒人们频繁的往返,他和爹终于决定要将巴迎雁远嫁大理,那段家公子聘礼一出手便是洋洋洒洒成箱奇珍异宝,对巴迎雁更是赞誉有加,如此愿意为巴迎雁一掷千金的男人,必定也会好好疼惜她,怎样也好过易慕秋这嗜钱如命的巨贾。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赶在消息泄露出去之前,将巴迎雁带回巴府,免得错过这段好姻缘。 “大哥,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已经爱上易慕秋了。” “胡说!”巴洛君闻言冷喝,一张脸乌沉沉的,满是不悦,苦口婆心说道:“雁儿,你该知道你可是咱们家的心头宝,爹娘和我绝对不会将你许给一个对我们巴家有着深仇大恨的男人。” “我知道大哥和爹娘都疼我,可是我不要与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过一辈子。”她很清楚她的家人是怎么想的。 大理段家她是听闻过的,若她真嫁去段家,以大理段家的财势,再加上巴家的产业,放眼这整个江南的商场,将会成为他们的天下,而爹和大哥总认为只要富贵荣华,就是女人一生的幸福了。 如果三年前她的人生没有出过那样的岔子,不曾有过那场意外的相逢,不曾初尝心动的滋味,或许她会任凭爹娘的安排,嫁给他们为她精心挑选的夫婿。 可是……造化弄人呵! 易慕秋就这么莫名闯进她的生命之中,不仅仅是将她的人偷了去,也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心偷去。 人人都说他在当官时是个唯利是图的贪官,在经商时是个锱铢必较的奸商,可她却认定那藏于冷漠之后的,是个孤独的男人。 他浑身是刺的模样让她心疼,这世间对他并不友善,所以她想爱他,想给他一丁点的温暖,更想长伴他左右。 无论如何毁誉参半,她只认定她眼中的他,其实骨子里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妹子,你相信大哥,我为你找的男人会爱你敬你,休说你的容颜,就凭着巴家的显赫身世,除了易慕秋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珍视宠爱你一辈子的。” “大哥……”无奈地低喊一声,虽然明知大哥不会懂,但只要一想起自己竟沦为家人累积财富的一颗棋子,巴迎雁的心忍不住往下沉去。 不要,她死都不要! “不论大哥怎么说,我是不会嫁给除了易慕秋以外的人为妻的。” 她果断而坚强的说道,巴迎雁明知巴洛君不会因此死心,但必要时,就算要她说上一千回、一万回,她也在所不惜。 “你明知他与咱们巴家世代纠葛,你以为他会善待于你?” “他会的!”当年他虽然将她偷了去,可却细心照顾她这个生了病的囚犯,他不但善待她,还将她安全还给巴家。 冲着这一点,她始终相信他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 “你……”好说歹说了这一番,但见巴迎雁还是这般固执,巴洛君额际的青筋因为气怒倏地浮现。 不由分说地,他长手一捞,扯住巴迎雁纤细的皓腕,就要将她往外拖去。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自个儿往火坑里跳,易慕秋可是恨极了咱们巴家,当年他认定我们巴家害得他们差点儿家破人亡,怎么可能会对你好,你定是教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我得带你回巴家才行。”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妹所托非人。 “大哥,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不顾自己手腕传来的疼痛,巴迎雁拚了命想抽回自己的手。 她不能就这么任由大哥把她带走,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要她放弃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这是昏了头才会说他是好人,如果他是好人,那我就是圣人了!”巴洛君冷声喝斥,即使明知自己粗鲁的举动已经伤了巴迎雁,但他却仍硬着心肠扯着,铁了心要将她带走。 那易慕秋压根不是个好东西,虽然巴迎雁对当年被偷出府的事只字不提,可从那日凌云带着些许保留的话语问,这事铁定和易慕秋脱离不了关系。 可惜他现在苦无证据,要不他铁定不放过易慕秋。 “大哥,你别这样,我不要走,你快放开我。”她的心里很清楚,一旦被强行带离易家,她一定会被逼着听从父母之命,嫁到大理去。 她死也不要! 一想到这里,慌了的巴迎雁想也没想就低头张口,毫不犹豫咬上巴洛君的手背。 就像一只扞卫生命的小兽一般,巴迎雁死命咬着,就算口中已尝到丝丝的血腥味,她仍没松开。 “啊——你……” 巴洛君吃痛叫喊,双手蓦地使力一抽,巴迎雁一下子没站稳,人已经失了平衡撞上身后的矮柜。 还顾不上后脑勺传来的疼,一身狼狈的巴迎雁眸中已没了孺慕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警戒。 巴洛君瞪着自个儿手背上泛着血丝的牙痕瞧着,心痛问道:“丫头,你为了那个男人,当真连大哥和爹娘都不要了?” 明知两家水火不容,却执意这么做,那不是摆明了要断绝血脉亲情? “大哥,不是这样的,我……感谢爹娘兄长的厚爱,但我无法为了父母之言,违自己的心……” “难不成你真这么不孝?为了男人连爹娘兄长都不认了?”向来心高气傲的巴洛君心寒了。 “我当然是巴家人,可这与我的心志并不相背啊!”心在两难之中纠结撕扯着,她试着向兄长解释,可望着巴洛君眸中的冷然,巴迎雁知道自己此刻就算说得再多也无用。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我……做不到。”她闭上眼,随即落下两行清泪。 “很好、很好!”巴洛君嘴里说着好,眸中却疾射出熊熊怒火,既然妹子这般执意,那做大哥的也不用再同她客气了。 巴洛君踩着愤怒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浑身打着颤,想逃却又无力可逃的巴迎雁。 第三章 巴洛君铁了心要带走巴迎雁,就算伤着她,也不肯停手。 巴迎雁纤瘦的身躯几乎是在地上被拖行,可不过才走了几步,巴洛君前头突然横出一座山。 他愕然抬头,便见易慕秋双眸炯然的瞪着他。 “放开她!” “凭什么,她是我们巴家的女儿,我今儿个是要来带她回家的。”拒绝放手,两双利眸交缠,进出一阵阵火芒。 “她不愿离开。”易慕秋冷冷地点出事实,他的眼神毫不掩藏对巴洛君的憎恶。 “那是咱们巴家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插手。”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此刻脚踩的是我易家的地,在我易家发生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易慕秋的一句话堵得巴洛君几乎无话可说,只能咬牙道:“你是何居心才会留下她,你以为我会放任她成为你对付咱们巴家的棋子?” “你怕她继续留在我易府?”易慕秋挑眉问道,他天生反骨,人家越不想他做的事,他越想去做。 本来,他是巴不得巴迎雁速速离去,可如今他却想瞧瞧巴洛君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坐立难安的模样。 “她是我们巴家的女儿,本就不该留在这里让你糟蹋。”巴洛君怒道,恼羞成怒的他,蓦地动起了手来。 一记铁拳直取易慕秋门面,只见他身形微微一偏便闪过,面对巴洛君的蛮横,易慕秋只是笑道:“你究竟凭什么认定我不可能给她幸福?” “因为你恨巴家。”巴洛君瞪着他毫不修饰直言道,不甘被他闪过了自己的攻击,再使一记飞踢,朝着他踹去。 “我的确是恨你们巴家。”对于这点,易慕秋大方承认,接着再次闪过巴洛君的铁腿。 这些年他的辛苦全拜巴家所赐,若说不恨,那也未必太过矫情。 “所以你才卑劣的勾引我妹子,好报复我们巴家?”咬牙怒问,巴洛君恨不得挥拳打去易慕秋那张得意的笑脸。 “就算是那又如何?”虽然明明是巴迎雁自个儿巴上来的,可他就是故意要顺着巴洛君的话,好让他气急败坏。 “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你要知道巴迎雁从小便是巴家的心头肉,虽然我没凭没据,但我相信三年前她被人偷出巴府的事,铁定和你脱不了关系,你这回又想干什么坏勾当?” “既然无证无据,就别胡乱说话。” 易慕秋的唇畔染上一抹冷笑,蓦地出拳,不但格去巴洛君的攻击,甚至一掌击中了他的俊颜。 “呜……”巴洛君吃痛低喊,狠狠看着对方。 “你不知道我天性就爱掠夺,尤其是旁人珍爱之物。”剑眉高挑,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更像桶油笔直浇上巴洛君怒火腾腾的心房。 “你……当真如此目中无人?”巴洛君咬牙,瞪着易慕秋的目光像是要烧起火来似的。 眼见两人你来我往,巴迎雁心急如焚,无法坐视两个心爱的男人宛若猛狮一般非得要斗个你死我活,于是她强撑起方才猛力撞击之后还昏昏沉沉的身躯,踩着像老太婆一般缓慢的步伐,介入两人之间。 一见她的身影,易慕秋伸手一勾,便将巴迎雁宛若杨柳的纤细身躯给圈进他怀中。 “你方才不是撞疼了?别这么胡乱走动,要是不小心伤着了,我心疼不打紧,只怕你大哥又要误会是我伤了你。” 那话温似初阳,柔似流水,即使明知他是故意作戏想气她大哥,她还是有些怔忡。 “我没事,你别再这么和大哥你来我往的。”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两家的恩怨因她再加深。 “只要你开口,当然好。”易慕秋作戏作了十足十,对于巴迎雁的要求,他好不温柔的允诺,“他既是你的兄长,我不气他就是了。” 话说完,他长手突然一伸,在巴迎雁的腰际一个使力,就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整个横抱起来。 “啊?”被突然抱起的巴迎雁有些心慌,他突来的反常举止,教她不知如何应对。 “方才摔伤了没有,我让人去请大夫来为你瞧瞧,否则要是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易慕秋,你别太过份了!”竟敢当着他的面轻薄他的妹子,咬牙切齿亦不足以形容巴洛君此时此刻的愤怒,他的大手一伸,阻去易慕秋的去路。 “瞧瞧,怎么办,你大哥不想让我帮你请大夫。” “你……”被激得火冒三丈,巴洛君昔日贵公子的优雅几乎荡然无存,“你别作戏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是真心对待雁儿?” 那话似是从牙关进出来似的,字字坚硬,但却伤不了易慕秋分毫,俊逸的容颜上勾勒起一抹朗朗的笑容。 “你信不信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雁儿相信,我现在是看在她的面子不与你计较,否则要是我报了官,治你一个擅闯他人府邸的罪名,让你去关个几天,也不是问题。”这几年在商场和朝廷水里来、火里去可不是兜弄着玩的,易慕秋总能一眼瞧穿敌人要害,给予致命一击。 他很清楚巴迎雁是巴家一块心头肉,本来两造相安无事,可一旦见着了巴洛君的气急败坏,像是被火烧着尾巴的猫儿一般坐定难安时,那滋味就像是会让人上了瘾似的,欲罢不能。 况且巴迎雁一个大家闺秀赖在男人府里不回家,这么件丑事巴洛君怎么可能让它见了光。 “你这是铁了心要和巴家为敌?”深吸了一口气,巴洛君明知此刻的他无能为力,可一见易慕秋脸上得意的笑容,那怒气却怎么也压不下。 “我没有啊!”好无辜的两手一摊,易慕秋用颇委屈的语气说道:“是雁儿坚持要待在我身边,几次三番我想送她回巴家,她却不从,既然她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又怎么狠得下心驱赶。” “咱们巴家不可能答应让你娶她的。”认定了易慕秋对巴迎雁绝对另有所图,巴洛君索性开起天窗说亮话。 以两家之间的纠葛,莫说亲家,就是要好好坐下来吃顿饭都难。 “这……在下本来是很想娶她进门,既然你们巴家不同意,那此事便暂缓了,只是雁儿的名节……”易慕秋假意说道,那深情又无奈的模样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既是如此,就让雁儿跟我回巴家。” 话还没说完,巴洛君的手已经朝着巴迎雁的方向伸去,谁知他的手都还来不及碰到巴迎雁,就见她双手往易慕秋的颈项一攀,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见状,一阵快意再次袭来,当巴洛君一脸铁青映入眼帘时,易慕秋只觉自己胸口长年积累的怒气竟消散不少。 “巴大少爷。”易慕秋得意扬扬轻喊一声,然后再次万般无奈说道:“可不是我不让你带走令妹,只是她似乎很想留下,我看你就死心吧!” 只差没两手一摊,好证明自己的无辜,易慕秋那模样简直就是想气死人。 “雁儿,你真要待在这儿?”易慕秋的惺惺作态虽令他气恼,但巴迎雁的举动更是让他气极。 埋在易慕秋胸膛的脑袋瓜子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她的心意表露无遗。 “你这个傻妹子……今天就算我走了,我也不会放弃的,我和爹会用咱们的方式带你回家。” 巴洛君瞪着巴迎雁的后脑勺,他心里也清楚今日的他没有太大胜算,只能撂下狠话,便恨恨地踩着重重的步伐离去。 透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巴迎雁咬着唇望着兄长离去,她知道大哥不会放弃的,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她知道自己终究是为难他了。 她低声在他的耳际说道:“你可以不用再作戏了。” “啧!”易慕秋冷哼一声,却破天荒地没有多加责难,只是迳自抱着她往内室走去。 他该立刻放下她的,可他的手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怎么也放不开。 这个傻女人…… 究竟凭什么这般倾心于他,甚至不惜与爹娘兄长为敌,难道她还搞不清楚,一直以来他只是在利用她? “快放我下来。” 埋在易慕秋怀中的巴迎雁轻声喃道,她深吸一口气,在他的怀里微微挣扎着。 心,其实很疼。 心中那抹不踏实的情绪,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于是她开始挣扎。 “怎么,我的怀抱不舒服?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 “你的怀抱很冷。”待双脚落了地,巴迎雁的心也踏实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可以在他怀中待到天荒地老,可是她知道他之所以大方出借他的怀抱,并非出自真心,在贪恋他怀抱的感觉过后,她只想冷静冷静。 “这倒奇了。”这女人口口声声非他不嫁,现在他主动投怀送抱,她倒嫌他不够热情。 若不是为了气气巴洛君那个骄傲的男人,他犯得着这么做? 易慕秋不悦地撇了撇唇,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该转身离去,可却在错身之际,瞥见她一身的狼狈与疲惫,脚步蓦地顿住。 方才她与巴洛君的那一番拉扯,不但让她的发髻散乱,活像是个疯婆子,从她不自然的站姿看来,显然她的脚也伤了。 他不该放在心上的,可是颀长的腿儿才迈了几步,却又不由自主顿住,回头冷眼瞪着她苍白的脸庞,该要离去的他却又回身走来。 “你……你想干么?”见他一脸怒气冲冲,巴迎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只能呆呆瞧着他,然后看着他伸出手,将手伸到她的后脑勺,硬生生朝着她后脑勺的肿包按下去。 “啊!”巴迎雁吃痛,忍不住痛呼一声,“好痛!” “你还知道痛?”就知道这个丫头忽视了自己的身子,他很清楚只怕直到此刻,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头上肿了一个大包,“我说,你怎么还是那么不长进?” “你刚说什么?”冷不防的叨念窜入巴迎雁耳中,让她有种时光倒转的怔忡,她愕然抬头,水亮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瞧,心跳更是越跳越快。 “我说你怎会那么不在乎自己,明明受伤了,还不自量力想化解我们两家的恩怨,白费心思。” 他真不懂,她这么拚了命地想留下来,究竟为了什么?就只为她口中的爱? “我……” “这种事你来之前没想过吗?”易慕秋利眸狠瞪,似乎在责备她的天真,但手上揉捏的劲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耳中窜入他那宛若老太婆一般的叨念,一股暖意就这么窜入巴迎雁心中,想起了三年前的他,也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他果然不若表面上那样冷然无情。 “你这是在关心我?”她的语气带着隐藏不住的雀跃。 虽然像凶神恶煞般踅回来,其实是担心她忽视自己的伤口,想要确定她安好无恙。 “我是怕你死在易家,为我惹来一堆麻烦。”易慕秋没好气地说道。 “就算你只是因为怕麻烦才关心我,也无所谓。”雪白无瑕的脸颊露出满足的笑容,就算他拒人于千里,巴迎雁还是瞧见他的真心。 “你是真傻了吗?我说了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怕麻烦!”易慕秋狺狺低吼地再次重申。 明明就告诉她他只是怕麻烦,才不能就这么拂袖而去,她偏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她那双清澈的水眸更让向来气定神闲的他深感烦躁,他没好气地命令道:“去榻上躺着,我去让人请大夫。” “我真的没事,如果你愿意坐下来陪我喝杯茶,我的伤就更不打紧了。”明明已经头肿脚拐了,可巴迎雁一丁点儿也不在意,只是贪恋着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感受着他难得的关心,她一丁点也不想他离开,即使头痛得难受,但只要能多相处一会就好。 “呿,我倒不知道我啥时变大夫了。”听到她的话,易慕秋失笑咕哝着,懒得与她多纠缠,他索性扯开喉嘴,唤来了下人去请大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你去榻上躺着。” “好。”见他当真没走,巴迎雁顿时笑得更加开怀了,她乖巧地往榻上移去,然后乖乖躺下。 望着他伫在原地的模样,她的樱唇开始喃喃说道:“你说这像不像三年前,咱们在那破屋之中,你也是凶神恶煞地骂着我,可却仍费尽心思为了我找来大夫,帮我张罗汤药。” “我只是怕你死了,银两就拿不到手了。”毫不留情将冷水朝她兜头泼下,易慕秋冷眼瞪着她,跟着又补上一句,“现在替你找大夫也是怕麻烦,你可千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深情凝望着他,巴迎雁但笑不语,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由着他说的,这些事她自有定见。 只要能这么瞧着他,就是幸福。 该死的,一颗原本平静的心房突然起了波涛,易慕秋仰首望着夜空发出闪耀光芒的星子,原就严肃的脸庞更显沉晦。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凭什么乱了他的心,要不是三年前他迫于无奈偷了她换了银两,他们两人今生是不可能会相遇的。 但为什么,他放着厚厚一叠几乎比人还高的帐册不瞧,竟然默默走到了她的屋外。 要不是在伸手触及门把的那一刻他猛然惊觉,此时此刻的他只怕又像三年前一般,在夜里频频探视着她是否安好。 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个寻常闺女一样,听从爹娘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会待她好的夫婿? 这般执意爱他,值得吗? “主子爷——” 暗夜里,一记精气十足的呼唤拉回易慕秋远扬的思绪,原本烦乱的目光一整,倏地又成了平素清冷不见底的深黑。 “事情办妥了吗?”虽然面无表情,可易慕秋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希冀。 “还是没找着。”迎着易慕秋满含希冀的眸光,铁镇岭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吗?”语气中难掩失望,易慕秋眸光更添几分黯沉。 都已经好些年了,为何总是找不着? 心中那份愧疚,究竟何时能偿。 “爷,或许咱们不该只在青楼找人。”这几年来南来北往的,他几乎跑遍皇朝里大大小小的青楼,可就是找不着。 这样的结果让他忍不住怀疑,或许他们不该将重心摆在青楼。 “你的意思是?”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铁镇岭的一席话,顿时惊醒易慕秋这个梦中人,意识到自己的寻人方向或许真的有误,所以他连忙问道。 “或许夏小姐成亲了?” 当年,他之所以挺而走险掳走巴迎雁以换取庞大赎银,便是因为想救夏雪莲免于沉沦青楼之中。 夏雪莲是他的远房表妹,打小和他一块长大,她就像他的亲妹子,所以他总将她视为自己的责任,处处照拂她,岂料她亲爹嗜赌,欠下庞大债务,硬是不顾父母亲情,打算将夏雪莲卖进青楼为他偿债。 得知此事之后,他自然不允,可当时他初丧父,家中能赚钱的产业都被巴家侵占,压根没钱替夏雪莲的爹还债,才会将脑筋往巴迎雁的身上动去。 可巴家人倒也狡猾,付钱的速度比乌龟还慢,在几番周旋之后,等他真的成功拿到赎款,夏雪莲早已失去了消息。 为此,他几乎将夏家给掀翻了,可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夏雪莲的下落,只能满心愧疚。 这几年随着易家的家底逐渐丰厚,他便遣铁镇岭四处寻人,可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万分。 “是啊,或许是嫁了人了。”人说虎毒不食子,或许当年她爹并没有真的把她卖进青楼,而是让她嫁了人。 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让他好过太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人给找出来,知道她过得好,心中那份歉疚才能平息。 “爷,若是她嫁了人,咱们何必再找。”不忍自家主子为了此事执着,铁镇岭忍不住劝他放弃。 这么多年过去了,彼此的人生也不相同,着实没有必要为了心中那一份负疚,这样吊着心过日子。 “不行,一定得找!至少得确认她是安好的。”当年来不及做到的事,现在他有能力了,没有道理不做。 “是,属下遵命。” “还有,这段日子得将巴家盯紧些。”他相信以巴洛君的心高气傲,被他这样一激,断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他自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铁镇岭点头称是,随即问道:“是不是需要属下做些安排,让巴家在生意场上也吃吃瘪?” 这几年,易巴两家台面上或许相安无事,可台面下的斗争总是你来我往,随着易慕秋的势力越来越大,要让巴家吃个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原该立刻点头应好,可脑海竟莫名浮现巴迎雁梨花带泪的委屈模样,心竟然有些软了,“还是算了。” 易慕秋的回答完全出乎铁镇领意料之外,他愕然瞧着易慕秋问:“咱们不先下手为强?” 这样的处事方式倒一点也不像易慕秋的作为,难不成…… 他消息向来灵通,对于巴家掌上明珠自个儿跑来易府里赖着不走一事,在下人间早已传开,他才刚回府,就已经有人像说书似的从头到尾讲给他听了。 他不懂,为何主子爷要留根刺在自个儿身上。 那巴家人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此事若不先下手为强,若真被人夺得先机,少不得又是一番苦战。 “不必。”这回,易慕秋说得更坚定了,简单两个字就打发了铁镇岭。 “属下还是深感不妥。”铁镇岭这回倒是难得多嘴,毕竟那些日子,他家主子是怎么苦过来的,他可都看在眼底,巴家人蛮横起来,更是什么人情都不顾。 “没啥不妥的,就当是还给巴迎雁一个人情吧,你想若是我当年让巴迎雁回府时,她就抖出我的身份,那么咱们还能这样安安稳稳的吗?”不单把铁镇岭当成属下,在心底易慕秋更将这个男人当成兄弟,是他的忠心扶持,他才能走到今日,所以他耐着性子解释。 “是不能,可人心是会变的,那巴家小姐就这么不顾自身名节住进我们家,心里难道没有其它盘算?” “她当然有盘算,而她的盘算就是我。”她的眼神太热切,热切到他没法怀疑她还有其它更狡诈的诡计。 她的眼里只有他,让她留在易府的这几日,她总是跟在他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却不曾有任何鬼祟的行为,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存在。 “难道爷当真要和巴家小姐成亲?”听到易慕秋的话,铁镇岭这个铁峥峥的汉子冷不防倒抽一口气。 一想到有可能要和巴家成为亲家,他的头皮就一阵麻。 “当然不是!”在他的眼底巴家那对父子无异于贪狼,他又怎会笨到引狼入室。 “既然不是,那为何爷对巴姑娘这般宽容?”铁镇岭不解问道。 主子爷向来不是一个仁慈之人,却破例留下巴迎雁,他担心长久下去,只怕他很难不心动。 “就当是我欠她的,时日久了她会放弃的。”知道铁镇岭向来是个直肠子的人,心中若有疑问必会问个清楚,所以易慕秋也不瞒他。 他不能不承认,当初因为不想杀她,所以他是使了些小伎俩、小手段,好让她误以为自己对她有情,让她对他死心塌地,隐瞒秘密。 只是他没料到,她竟是那么死心眼的人,三年过去了,她对他的情意始终不变,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愧疚与不安是他让她留下的唯一理由。 “您并不欠她什么,她既是巴家人,便是一丘之貉,主子爷不是常教我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从铁镇岭怀疑的目光中,易慕秋轻易读出铁镇岭心中的疑惑,从来不多对他人解释的易慕秋难得开口解释道:“我没忘了巴家人对咱们做过的事,但在这件事上,她总是无辜的,让她留下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那个女人太死心眼,若她想不开,只怕永远无法追寻自己的幸福。” “可就算如此,爷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吧?”她幸不幸福与他们何关?在他瞧来,巴家人都是恶毒无比的蛇,啥时会反咬人一口都不知道。 “委屈吗?”易慕秋细细玩味这句话,认真想来,他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委屈,委屈的人应该是她吧! 打小,她身旁奴仆如云,啥事都不用动手,是个地地道道的千金大闺女,可现在为了留在易家,她不但凡事亲力亲为,还得吞下下人们对她的不友善,甚至得面对自己亲生父兄的责难。 她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甚至不顾自己的伤势,只求他能留下来陪她一会儿,这女人……傻得让人心疼呵! 心疼?意识到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易慕秋拉下脸,若有所思。 巴迎雁那女人……只怕是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勾动他的心绪了,看来他得想点法子,阻止自己犯下不该犯的错误! 第四章 女子一袭素雅的衣衫衬着婀娜多姿的好身段,举手投足间,尽是一波波夺人心魂的妩媚风情。 巴迎雁愣愣瞧着不远处的陌生身影,耳旁传来的却是易府下人们刻意拉高声响的“窃窃私语”。 下人们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到陌生女子的身份,也故意让她瞧见女子款款生姿的风采。 易家下人对她并不友善,虽然在易慕秋的三令五申之下,不曾怠慢她,但巴迎雁却可以清楚感受他们在背地散发出来的敌意。 望着那名浑身上下散发高雅气韵的绝艳美人儿,巴迎雁的心中更是泛起阵阵苦涩。 从丫鬟们的言谈之中,她知道这个女人是易慕秋的相好,一段时间总要入府一次,对从不勾搭女人的易慕秋来说,这个女人的存在必定有其特别的意义。 他是故意的吧! 故意当她在易府这段时间里,找来这个女人让她知难而退,薄薄的泪雾迅速攻占她的眼眶,但她却选择深吸了口气,不愿让那泪雾积聚成水珠。 即使她的心很痛,但她怎么也不肯认输,也不愿意放弃,因为一旦放弃,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就是巴小姐?” 就在她思绪纠结的同时,方才远远瞧着的美人儿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美人儿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光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犀利。 “小女巴迎雁。”或许痴恋着易慕秋的行为既痴且傻,但巴迎雁不是一个笨女人,她清楚知道这个女人的到来只怕不怀好意。 听到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凤伊人微微颔首,唇畔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可以坐下吗?”伸手指了指巴迎雁身旁的位置,凤伊人有礼询问,落落大方的态度,完全不似一般青楼姑娘的粗鄙。 显然凤伊人能坐稳京城花魁的位置靠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还有她举手投足问的优雅风情。 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巴迎雁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配得上易慕秋的女人。 “当然。”巴迎雁的心蓦地泛起一阵苦涩,但仍对凤伊人扯起一抹友善的笑。 凤伊人毫不客气落了坐,眼角瞥见一个熟面孔的丫鬟,自然地出声唤道:“环儿,替我和巴姑娘去厨子那取些干果点心,再泡壶热茶。” “是,凤姑娘。”丫鬟一听到她的呼唤,立刻恭敬点头称是,匆匆张罗,完全不似平素见着巴迎雁时的目中无人。 她使唤易府下人使唤得好自然,如果这是凤伊人的下马威,那她的确成功了。 “为何执意留下?”没有拐弯抹角,凤伊人直接开口问。 像巴迎雁这样一个娇娇女,要留在一个不善的环境里其实是件辛苦事,她的执意其实让她佩服。 “为何想知道?”初次相见,她不以为她们是足以交心的朋友,于是巴迎雁不答反问。 “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巴小姐宁可名节受损,一辈子无法得到幸福,也要强留在他的身边。”身为一个女人,尤其是青楼女子,她很清楚众人的指指点点对一个女人有多大的杀伤力。 她相信巴迎雁执意追求易慕秋一事很快会在平民百姓问传开,如果最终这两人没有传为佳话,那么巴迎雁这辈子想嫁进好人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有人贪图巴家财势娶她入门,但耳语也会像鬼魅一般,如影随行,若是她得不到易慕秋的爱,便注定与幸福无缘。 定定望着凤伊人好一会儿,巴迎雁在她眸中竟读不到任何恶意。 半晌之后,巴迎雁终于开口,言简意赅说道:“因为我爱他。” “但他并不爱你,要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在那夜之前,巴迎雁或许会轻易被这段话打倒,可打那夜他虽一脸寒冰,却仍愿意陪着受伤的她,她就相信他其实对自己有情。 她相信他的冷漠与不耐,是出自两家的纠葛,所以他才不愿卸下心防接受她。 “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不爱我。” “今日是他唤我前来。”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 听到凤伊人的话,巴迎雁的手轻颤着,但她随即冷静说道:“他只想让我死心,除此之外并不代表什么。” “你真是如此认为?若你对我的到来真的无动于衷,你那不带半丝血色的脸色又代表什么?” 轻轻一句反问却重如泰山,重重压在巴迎雁的心上。 “我……”她终于哑口无言。 的确,她没有那么多的自信,可她只能这样说服自己。 “你究竟爱他什么?”望着无言的巴迎雁,凤伊人脸上缓缓勾勒出一朵灿美的笑花,那笑美得让巴迎雁也觉自惭形秽。 “他很寂寞。”只为了这个理由,所以她始终执着。 “哈,易慕秋这种人会寂寞?他是一个只要有银子相伴就会觉得无限满足的人,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寂寞的。”听到巴迎雁的话,凤伊人毫不客气笑了出来,她甚至笑到眼角都沾上些许泪光。 “不,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一听自己的心上人被人毫不留情批评,原本还有些怯懦的巴迎雁气极了,怒气腾腾出言扞卫。 她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种鄙夷的语气说他,好像真了解他似的。 或许他真的唯利是图,可却不曾为了赚钱而伤害旁人。 别人可以不懂他,为什么连身为他女人的凤伊人也不懂,她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起来。 瞧她,就像是一只护卫小狮的母狮般朝着她的敌人低吼着。 原来小丫头也是带刺的呢! “不然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对于巴迎雁的转变,凤伊人倒不觉得自己被冒犯,反而兴味十足问道。 “他是个善良的人。” 因为她的话,凤伊人刚入口的茶水毫不优雅地全喷了出来,若非巴迎雁闪得快,只怕现在已被茶水弄得狼狈不堪。 “善良?”声调顿时拔高,她从没想过这样的字眼会被安在易慕秋身上。 “对,他很善良。”没有一个歹人会对人质如此小心翼翼呵护,虽然他口里总嚷着不准她有任何闪失,他可不想白忙一场还拿不到银子,可他总是怕她冷着、饿着,甚至还努力想方设法哄她吃药。 “我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独特。”带着浓浓笑意,凤伊人几近赞叹地说道。 “如果你不觉得他好,又为何要同他在一起?”巴迎雁不悦质问,水灵灵的眸子闪着丝丝怒火。 “你觉得一个青楼姑娘,跟一个有钱的爷儿在一起,图的是什么?自然是钱了!”她不是年轻的小姑娘,知道以色诗人,色衰而爱驰,对于易慕秋这样肯花钱的大爷,她自然要殷勤相待,好多攒些银两安度下半辈子。 “所以你才是那个爱钱的人。”巴迎雁很快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我是。”对于她的指控,凤伊人大方承认,水波流转的眸光中不见半丝心虚。 “你怎么可以……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伤害他。”她厉声指控,但凤伊人却还是无动于衷,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凤伊人对她的怒气压根不以为意,绝美的脸庞依然带笑,甚至还慢条斯理饮尽杯中茶水,优雅起身。 “咱们俩只是各取所需,”她婀娜修长的身形几乎要比巴迎雁高上半个头,她傲然俯视她,下着战帖,“不服气?如果真那么不服气,就使点本事把他给抢过去啊!” “你……”听到她的话,巴迎雁有些糊涂了。 凤伊人来同她说这些,不就是为了宣势主权?怎么她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在鼓励她去染指她的男人? “怎么,你不敢爬上他的床?”凤伊人不愧是在红尘打滚的花魁,话说得十足露骨,完全没有一般闺秀的矜持。 “谁说我不敢!”被激上了火气,巴迎雁嘴儿一张,便豪气说道。 “你要真敢,就想办法爬上他的床,得到他的心,只要他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你还怕什么?” 也不知道这番话哪里听起来怪怪的,巴迎雁的心里觉得怪,可却也没时间细思,便急忙开口说:“我当然敢,你等着瞧,我会用最快的时间爬上他的床、拴牢他的心,免得他那么一个好人被你们这些爱慕虚容的女人给错待了。” “那好……我等着你来对我耀武扬威的那一天。”凤伊人双手拍拍,目中无人地离去。 满心气愤的巴迎雁瞪着那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人影,方才那十足的勇气顿时全数退散。 想起自己在气怒之下发下的豪语,她竟忍不住腿软。 爬上男人的床? 这到底……该怎么爬啊? 琴声铮铮,葱白似的纤长细指在琴上快速舞弄,熟稔的指法几乎就要教人眼花撩乱。 闻者就算不拜倒在那撩人的乐音中,也要陶醉在那仙人般的容颜之上。 仰首饮进杯中物,易慕秋一等凤伊人落下最后一个音,这才开口责难,“我让你来,不是让你挑弄巴迎雁的。” “爷儿听到咱们对话了?”凤伊人脸上那抹诧异着实难让人信服,但她却演得颇为自然。 “那番话,不就是你故意教我听着的吗?” “伊人哪有那么大能耐,更没那么大胆子。”容颜含笑,凤伊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要是身旁的女人这么说,我或许信,但这话打你口中说出来,要我信,难!” “啧,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从抚琴的几案上起身,凤伊人踏着款款莲步走近易慕秋身侧,纤细的身躯柔弱无骨似的倚进他伟岸的胸膛中。 可都还没感受到该有的温度,胸膛的主人已经离了她好几尺远。 显然已经习惯易慕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凤伊人有些没好气地直起身子,含笑的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首饮尽。 “为什么这么做?” “只是很想瞧瞧你这个柳下惠为女人痴迷狂乱的那一天。”既然被发现了,凤伊人倒也没有抵死不认,反而大方承认。 打从听到巴迎雁口口声声说易慕秋是好人的那一刻起,凤伊人便直觉认定这世间若有哪个女人能让易慕秋痴迷,便非巴迎雁莫属了。 她是个女人,当然会为了这样傲然出色的男子心动,所以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想勾引这个男人,却始终无法做到。 他来找她,除了因为他身为男人该有的需索之外,再无其它。 不能强求——这是她在欢场里唯一学到的,所以她很快就收回自己的痴心妄想,专心做他的红粉知己,拿到自己该得的报酬。 “不可能会有那么一天的。”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任何女人让他痴迷。 更何况凤伊人现在说的可是巴迎雁,他与巴家的恩怨,今生难了。 “是吗?”凤伊人语气轻柔的反问。 换作旁人,或许会相信易慕秋的斩钉截铁,但她可是陪伴易慕秋许久的解语花,虽说还没全摸透,但也懂得他七分。 “如果真的不在乎,又何必在这个时间找我来?”这种作法无疑是欲盖弥彰。 “你……”易慕秋一时语塞,炯炯双目只能瞪视凤伊人美艳无双的脸庞,好半晌才又找回该有的自若,说道:“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一个聪明的男人更应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千万别等到失去了才来懊悔。”凤伊人含笑反击,对于易慕秋的怒颜视而不见。 “我这么做只是想省麻烦。”面对她那仿佛早已看清一切的眸光,易慕秋依然抵死不认。 “易大爷又何必一再对我解释?我的相信与否对你来说,似乎从来都不重要不是吗?” 又是一语中的,易慕秋向来辩才无碍,竟被凤伊人的几句话给说得哑口无言,而这一切都是巴迎雁那个女人为他招惹来的。 他愤怒地端起酒杯,再次仰首一饮而尽,突然间一记冷芒在他的眼前一闪。 “小心!” 那银芒并非冲着他来,而是冲着凤伊人而去,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易慕秋竟以肉身相护,任由那银芒没入他结实的肌理之中…… 他受伤了! 这个消息几乎教巴迎雁疯狂,更让她挫败的是在这偌大的易府中,没有一个奴仆愿意告诉她这件事。 要不是她无意从丫鬟们闲聊间听到这个消息,她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得知这个消息,她急着想去探视,才刚到易慕秋的院落,就见凤伊人掀起通往内室的帘子,走了出来。 “你来啦。”经过一夜纷扰,凤伊人脸庞尽是惫态,见了巴迎雁也没有多大情绪,只是招呼了一声,便要迈出门去。 “你……不留下来照顾他?”她……就这么走了? 人是为了保护她而伤的,她却不留下来照顾他?难道风尘女子当真这般无情? “不了。”面对她的质问,凤伊人只是淡淡拒绝,“这不是我该做的。” 那话像颗巨石一般重重撞上巴迎雁原就焦急不安的心,让她想也没想就扬手朝着凤伊人雪白细致的脸颊用力一挥。 “咱”地一声,这一掌巴迎雁几乎使出十成十的力道,结结实实打偏了凤伊人的脸庞,还在其上烙下一抹红印子。 “你……” 莫名其妙被打,凤伊人还来不及开口,巴迎雁却已经连珠炮似的说道:“你这么说怎么对得起他?他可是为了你受伤,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愧疚?” “那样的伤势还要不了他的命,顶多只是一点皮肉伤罢了,我只是个见钱眼开的花娘,有钱便是大爷,是他自己不要命护着我,不是我逼他的,你要是心疼,那你来照顾吧。”被赏了一巴掌的凤伊人一脸冷然,浑身上下散发的愤怒并不比巴迎雁逊色。 “我会照顾他,但以后不准你再靠近他半步。”她就不懂,像易慕秋这么精明的男人怎会倾心凤伊人这样没心少肺的女人。 “在易府你巴迎雁什么都不是,凭什么说这句话?”凤伊人不客气反问。 “就凭我爱他,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错待。”巴迎雁咬牙说道,盛怒中的她,完全忘了该有的矜持。 “那你就好好守护他吧,我倒要瞧瞧你究竟能撑多久?”凤伊人脚跟儿一旋,毫无留恋地走人。 冲着她的背影,巴迎雁大声喊道:“直到我阖眼的那一天,这辈子都会不顾一切用我的生命守护他!” 听到她毫无犹豫的言语,凤伊人脚步蓦地一顿,原来是要这样的心思才能感动易慕秋? 巴迎雁这女人着实傻得紧,这份痴傻倒教同为女人的她也忍不住心疼。 反正易慕秋从来就不是她的,那么她倒不如大方点,助眼前这个笨女人一臂之力,往后兴许还能在易府的护持之下多捞点好处。 凤伊人纤细的身子蓦地一转,回身步回厅里的桌旁,动手斟了一杯茶塞进巴迎雁手中。 “既然这么心疼他,就喂他喝点水吧!” “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要走了?为何突然态度大变,还回头来斟了一杯水塞给她? “别发愣了,快去看看他吧!” 巴迎雁对于凤伊人的转变完全摸不着半点头绪,只能傻愣愣地任由凤伊人将水杯塞进她手中,然后再傻愣愣瞧着她潇洒离开。 直到一记低吟传入她耳中,她才宛若大梦初醒般往内室冲去。 “水……我要水……”浑身是汗的易慕秋似乎被体内的热度折腾,迷迷蒙蒙之间便冲着巴迎雁要水。 巴迎雁闻言连忙抛下心头对凤伊人怪异行径的不解,使劲搀起易慕秋的上半身,一点一滴将凤伊人强塞到她手中的水喂至他口中。 望着他那几乎没了血色的脸庞,和十足虚弱的身躯,巴迎雁的心好疼好疼…… 这辈子都会不顾一切用我的生命守护他! 笑话,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会需要一个女人来守护? 这女人未免也太自不量力! 方才凤伊人和巴迎雁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悦地勾起他抿得死紧的唇,心中明明不能认同,却忍不住因为巴迎雁的话而将唇角往上勾去。 哼!他才不在意有没有人守护他,反正这辈子,也没人守护过他。 他那个花心的爹没有,软弱无助的娘没有……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该自立自强。 易慕秋想着想着,突然间身体竟隐隐浮现一股难耐的燥热,那热浪来得突兀,而且是先从他胯下开始热起。 身为一个男人,对于这样的热度并不陌生。 该死!这丫头只怕着了凤伊人的道,方才不知道喂他喝了什么。 随着那一股股的热流急窜而至,易慕秋几乎已经确定自己喝下了什么。 他认真一想,那该死的凤伊人定是对受了伤的他下媚药。 如果换作平常,他或许还能运功让那药效加速退散,但此时他气血正虚,压根没有力气这么做。 该死的!他炯炯的双眸倏地瞪大,瞪着正忙不迭取来湿巾为他擦拭的巴迎雁。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发觉意识昏沉的易慕秋睁大了眼,巴迎雁喜出过望,一双小手不停在他身上按压着,似是想确定他无恙。 “唔……”随着那只手不停的轻触,易慕秋忍不住又逸出一记低吟,体内的火在巴迎雁的助长下,开始宛若野火一般燎原。 “你快出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要了她,那只会让他们之间的恩怨更加复杂,所以他开口驱赶。 “我不要。”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想赶她离开,她只是想照顾他,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快出去!”体内的熊熊烈火就要压抑不住,如今的巴迎雁在易慕秋这头猛兽的眼中,就像一只可口的羔丰,不断向他发出阵阵召唤。 本来,就不是真的对她完全没有感觉,只不过他的自制力一向惊人,所以为了不横生枝节,他只好忽略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对她好的异样情愫。 可如今,体内的媚药作祟,他就快压抑不住了。 “我只是想照顾你,你受伤了。”尽管他的驱赶很让巴迎雁受伤,只见她嘟起了嘴,委屈喃道:“喜欢你有错吗?为什么你的心偏要落在那没心少肺的凤伊人身上,如果她爱你,那么我也会默默离开,只要你过得好就好;可是她压根就不在意你,还丢下受伤的你转身就走,我只是想要确认你安好,为什么要赶我走……” 一长串的叨念就像紧箍咒似的箍得他头痛。 原来,她这个习惯一直没改,以前她也是只要不开心就会这么叨叨念念个没完,念得他心烦意乱。 如果换作平常,他或许可以充耳不闻,但偏偏此刻他的自制力正在媚药的作用下一点一滴流失。 这个笨蛋当真以为他赶她走是因为讨厌她?他……只是不想伤害她。 原来从头到尾,驱离她只是不想让心软的她夹在他与她父兄间左右为难,这个傻瓜啊,干么偏要这么义无反顾往火坑里跳? 该死的! 体内的躁动随着他的怒气愈发逼人,易慕秋甚至必须不断深呼吸才能勉强抑住。 “滚!” 豆大的汗珠不断自他额际滑下,他那痛苦的模样巴迎雁尽收眼底,教她如何走得开。 “让我陪你好不好?”那语气卑微得近乎哀求。 “我不是不让你陪,只是……”话到了唇边却难以启齿,易慕秋瞪着一脸哀伤的巴迎雁,心蓦地软了。 她与他之间的孽缘,是今生注定纠缠一世? 而她颊盼的珠泪是割断他最后理智的那把利刃。 “罢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是她自己不走的,就别怪他管不住自己…… 第五章 猿臂般地长手一捞,原本还伫在榻前的娇躯已经跌进他厚实的胸膛之中。 “你……你……怎么了?”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坏了,如此亲近的距离让她惊喘一声,忍不住问道。 望着她水亮的眸,易慕秋咬着牙,心间掠过一丝柔软,“咱们着了凤伊人的道,方才她在斟给你的茶水中悄悄下了媚药。” “媚药?”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嘴里说得豪放,但巴迎雁终归是个被养在深闺的黄花大闺女,自然不懂何为媚药。 望着易慕秋的眸光中带着浓浓不解,她更不懂的是,那媚药和他将她扯入怀中有啥关系。 “那种药……就是花娘们在某些时候和恩客助兴的药。”眼见巴迎雁不懂,易慕秋咬牙解释,因为体内药性作祟,再加上软玉温香在怀,他忍得辛苦。 昔日的冷然在这个时候早已支离破碎,他的身体极度渴求着,他必须让她知道她即将面临的是什么,这至少是他该做到的。 “啊?”听到易慕秋的话,巴迎雁终于懂了,惊愕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她不懂,为什么凤伊人要对自己的男人做出这样的事来?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又为何屁股拍拍走人?她究竟在算计什么? “她八成想瞧瞧我为了女人乱了分寸的蠢样……” “你会吗?会为了我而乱了分寸?”巴迎雁的眸子倏地晶亮,惹来易慕秋一阵无言。 她该在意的,是她的清白,而不是他究竟会不会为她失了分寸吧?就算会,也是因药效关系。 “快走!”易慕秋咬牙隐忍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一切只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用讨厌她的态度伤害她,是为了怕自己的心深陷,才冷言冷语想吓跑她,以免自己也陷入两难。 可真到了不得不伤害她的时候,易慕秋却宁愿忍受情欲钻蚀之苦,也要保护她。 “若是我走了,你怎么办?”瞧着他额际不断滑落下的汗珠,和他那牙关紧咬的模样,不难想象现在的他正承受多大的苦难。 “这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吧!”易慕秋粗声粗气地打断她的关心,就怕她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像毫无理智的猛兽一般扑了上去。 水眸凝望易慕秋痛苦难耐的模样,她哪里还走得开。 她伸手,柔荑轻轻拭去易慕秋额际的汗珠,因为紧张那手竟显得冰凉,当那阵冰凉轻拂到他的肌肤,易慕秋只觉正在体内肆虐的药性稍缓,他忍不住发出一记舒服的喟叹。 “快走吧!”虽然贪恋她冰凉如玉的温度和身体,但易慕秋仍迭声催促着她离去。 巴迎雁却已铁了心要留下来,舍不得他受一丝丝的苦。 “我不走,就这么陪着你。”打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为了让他少受一点苦,她可以义无反顾。 “你真是个傻娃!”再刚硬的心也会让巴迎雁这样的傻气所撼动。 “我不傻,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反正她早已经决定,如若这回她不能让他爱上她,往后她也不会再嫁给任何男人。 椎心刺骨之爱,一生一回便已足矣! 既是如此,她当然愿意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交付予他—— 红滟滟的唇儿主动欺上他那的薄唇,生涩地试探、触碰,她不希望他这般辛苦的隐忍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一个男人还能承受多少这样青涩而诱人的折磨。 理智几乎是在转瞬间就在他的脑中崩解,现在,易慕秋的眼中只瞧得见巴迎雁的美丽和似水柔情。 蓦地发出一阵低吼,情欲冲出理智的栅门,他化被动为主动,一个巧劲翻转,巴迎雁已经被置于他雄伟的身躯之下。 他那张有棱有角的唇像猎鹰似的攫取着她的红唇蜜液,辗转轻吮,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巴迎雁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爱怜。 红唇儿轻轻逸出一记嘤咛,只觉在他唇手的肆虐之下,所至之处,无不燃起一簇簇教人不知如何是好的野火。 很快地,野火燎原,巴迎雁玲珑有致的身躯无助地轻轻摆弄着,那燎人的姿态足以让任何的男人疯狂,尤其是早已为媚药所苦的易慕秋。 蓦地发出一阵浑厚的低吼,易慕秋蓦地挺腰,深深占领眼前这个全心全意为他奉献的女人。 在这看似粗暴的过程之中,易慕秋却没忘了将她为了忍疼而紧咬的红唇挑开,用自己的灵舌挑弄着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曾经誓言不会有的怜爱,此时此刻却完全表露无遗…… 巴迎雁浑身上下就像被野马践踏过一番,无一处不疼。 意识逐渐自虚无缥缈中抽拉回来,巴迎雁微微张开了眼,却因正午时分的耀眼阳光又闭起眼。 双手自然地朝着身旁的榻处摸去,但入手的不是温热的身躯而是一片冷凉。 他人呢?他的伤呢? 忆及了他的伤势,所有思绪变得清明,就连昨夜的鱼水之欢亦历历在目。 “小姐,您起身了?” 一道熟悉娇软的问候蓦地穿透窜入巴迎雁耳中。 巴迎雁蓦地睁眼,就见许久不见的丫鬟凌云竟巧笑嫣兮地站在她的榻前。 “凌云!”既惊且喜的巴迎雁蓦地坐起,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盯着凌云,仿佛害怕自己只要一眨眼,眼前的人儿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这阵子,她孤身一人住在易府,也够寂寞的了,如今与她情同姊妹的凌云竟然出现在这,怎不教她欣喜若狂。 心绪激动万分的她起身问道:“凌云,你怎么来了?” “我的好小姐,自从你离开巴府之后,凌云天天都想着你,今儿个一大清早易爷半路揽下外出添购食材的我,问奴婢愿不愿意来易府服侍你,我就忙不迭地赶来了。” 她的话让巴迎雁的心蓦地窜过一记暖流,脑海中更浮现昨夜易慕秋虽受媚药所苦,却还是没有因为莽撞躁动而伤了她的温柔举止。 这点点滴滴都被她小心翼翼收在自个儿的心中。 “小姐……你还好吗?”凌云连忙利落地为她打理床榻,但当她的眼角瞥见榻旁遗落的那一抹艳红的兜儿时,凌云的心忍不住一沉,忍不住关心地问。 “我很好。” “那易家大爷对你好吗?”当初她就怕易慕秋会待她家小姐不好,所以在几经挣扎之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少爷。 可她依然惦念着她家小姐,尤其是在那日见着大少爷气冲冲空手回府,她更怕自己的告密会不会替小姐惹上大麻烦。 所以当易慕秋找上她时,她才会毫不犹豫来到易府。 “他待我很好。”唇角微挑,巴迎雁早忘了自己曾在易府受过的冷落与忽视,她要的从来都不多,只要他偶尔对她温柔,就足够她回味许久许久。 “凌云,爹娘他们都好吗?” 想来那日大哥回去之后,早已将她执意留在易府的事全同爹娘说了,两老应该担心不已。 想到这里,巴迎雁的眉眼儿也跟着添上一丝愁绪。 这些日子,她不断想着该有什么法子化解易巴两家的嫌隙,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 尤其那日易慕秋刻意撩拨大哥的怒气,这下更难解了。 “老爷虽然生气,但身子骨倒是还好,但夫人因日日忧心而病倒了。”一边熟练地替巴迎雁着装,凌云可没忘了将众人的近况告知,“小姐,这回你闯的祸可大了,如今老爷和大少爷可都将易爷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两家在商场上的你争我夺可激烈了!” “真是如此?”她落寞地低应了声,那初为女人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这并非她的本意,本来她以为能瞒得更久一些,让她想些好办法化解两家仇怨,怎料事态发展来得又快又急,让她简直慌了手脚。 “小姐,不过你也别操心,其实老爷他们都是因为心疼你才会这么着急,我瞧那易爷待小姐似乎不错,这么一来,时间一久,你若再怀上个小娃娃,事情或许可以迎刀而解。”终究不忍她家小姐镇日愁容满面,凌云于是出言安慰。 巴迎雁闻言,衷心希冀着,但一颗心依然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坏事就要发生一般。 事情几乎全乱了套。 要不是这该死的女人坏了事,他现在又怎会陷入这样的两难之中。 本来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可是凤伊人偷偷在茶水中下媚药,却改变了这一切态势。 脑海中不时浮现巴迎雁深爱不悔的眸子,易慕秋只觉自己向来冷硬、为了利益六亲不认的心竟变得柔软。 就连巴洛君那个富家少爷近日时不时抢去他商行生意的举动,都令他无法下定决心与之正面交锋。 只要一想到这里,易慕秋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隐忍了几日,易慕秋终于忍不住来找凤伊人算帐。 可他人才步入万紫阁,却不见以往那些送往迎来的热络景象,几个熟面孔的丫头更是个个愁云惨雾。 心中满是疑惑,易慕秋随手捉了一个伺侯丫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易爷,你来啦,你是来找凤姑娘的吧?” “她人在哪?”易慕秋点了点头,他可是特地来找凤伊人算帐的,脸色自然沉得很。 “前几天,咱们凤姑娘莫名其妙死了!” 闻言,易慕秋有些惊愕。“死了?怎么会?” 才不过几日光景,怎么一个好端端的人就死了? “官衙的人说凤姑娘是被人给毒死的!”像是瞧见易慕秋脸上的困惑,那丫头连忙又开口说道:“那日凤姑娘从易府回来后,便回房歇着了,可才没一会儿时间,向来伺侯姑娘的春儿就发现凤姑娘七孔流血死在房里。” “毒是谁下的,逮着凶手没?” “官差也毫无头绪呀!” 那日的刺杀、凤伊人的毒杀,两件事很快被串连在一起,这事该不会和近来易家铺子连连遭受攻击有关? 可如果这事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那日行刺的目标是凤伊人,而被毒杀的也是凤伊人? 但若不是冲着他来的,身为一个花魁,众人捧、万人抬,又怎会引来这样的杀机? 易慕秋百思不得其解,剑眉微皱,突然间门外窜进几十个官差。 “易大人。”为首的是京城第一名捕骆纵横,一见易慕秋便驱身上前,朝着易慕秋拱手作揖,在那看似有礼的行径,易慕秋却没露看骆捕快眸底的警戒,也没有以往的热络。 他按兵不动,不动声色地瞧着骆捕快,果不其然,不一会,骆捕快便开口对他说道:“凤姑娘的死因尚有诸多疑点,听青楼姑娘说那日凤姑娘最后的去处便是易府,可否请易大人移驾衙门,县太爷有要事相商。” 话虽说得有礼,可易慕秋很清楚,骆纵横是个刚直不阿的捕快,显然对于凤伊人的死,怀疑到他头上来了。 “麻烦骆捕快引路。”事情既非他所为,他倒也没理由不敢去,再说他好歹也是朝中重臣,谅县太爷也不敢为难,于是便颔首应允。 这事果真古怪。 莫非……又是巴洛君搞的鬼? 凌云匆匆地入了屋,一见巴迎雁倚窗发着愣,连忙轻声喊道:“小姐。” 那突如其来的声响震醒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巴迎雁。 被打扰而骤然回神的她,望着凌云的眼神还带着几许茫然,好半晌后思绪才拉回。 “什么事?” “方才门房遣人来说,有位段公子求见,此刻正在偏厅等着。” “段公子?”巴迎雁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自己似乎不认识任何一个姓段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竟然还找到了易府来?“他是谁?” “小的也不清楚,不然我让柳总管打发他走吧!”凌云向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丫鬟,一见巴迎雁一脸困惑,连忙说道。 “等等。”来者总是客,既然能上易府来还指名道姓要见她,或许当真有什么要事,于是她说道:“帮我打理打理,我这就去见他。” 因为心中的好奇,巴迎雁让凌云随意打点之后,便缓缓步至偏厅,伫在槛前,她细细打量来人。 那人一身尔雅儒衫贵气逼人,再加上优雅的举措,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 可望着来人一张陌生的脸孔,巴迎雁心中的疑惑更深。 她并不认识他啊! “巴姑娘。” 她才静静地打量一会儿,对方已经察觉了她的存在,拱手行礼。 “您是……段公子?” “在下正是。” “听说段公子想见小女一面,但我俩似乎并不相识。” 巴迎雁抬脚步入了偏厅,虽然并不相识,但巴迎雁还是让凌云替段公子奉了茶水,以礼相待。 “巴姑娘或许不识得在下,但在下却对姑娘心心念念。” “放肆!怎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家出此狂语。”这一番放肆的言论,听得巴迎雁眉头直皱,便要转身离去。 但见巴迎雁转身要走,段公子却不慌不忙地冲着她挺直的背脊说道:“在下段丰剑,为大理人士,今年二十有七,年初时家人正好为在下订了一门亲事。” “段……丰剑?”难不成……难不成他是…… “难道小姐对段丰剑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印象吗?” “啊!”巴迎雁还来不及回话,随侍一旁的凌云却突然低呼一声,只见她一脸慌,连忙附着巴迎雁耳边嘀咕了几句。 闻言,巴迎雁脸色顿时大变,望着段丰剑的目光也带着浓浓警戒。 “看来,这丫鬟倒是比你这正主儿还清楚我的身份?” “段公子究竟所为何来?”巴迎雁满心警戒的冲着段丰剑问道。 “本公子自然是为你而来。” “家兄已退了咱们两家的亲事,你我之间不过是陌生人。” 当初她已明白告知大哥此生她非易慕秋不嫁,况且她人亦不在巴府,就算想成亲,也得有娘子才结得成,巴府为了怕坏了她的名节,她不在巴府一事一直对外密而不言。 凌云方才便是附耳告诉她,为了不在此刻横生枝节,大哥他早已向段家退了这门亲事。 “你大哥的确是来退亲了,可我不同意。” “小女不解。” “在下心仪巴姑娘已久,只要你愿意下嫁,那么段某并不介意你待在易府这阵子发生了什么事。” “你……”巴迎雁隐约觉得事有古怪,“你怎么知道我人在易府?” 大哥断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况且段公子明知她已在易府住下,对他而言,她应该早已是个残花败柳,她不认为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耻辱。 而如今,他竟然如此坚持要她履行婚约。 她不以为自己真有什么仙人之姿,或是过人之处,所以更觉得他的执意实在古怪。 “这事只要对巴府的下人打点赏,便不难探知。” “段公子的盛情迎雁心中自是感激,可是只怕是要辜负公子的一番心意了。” “如果在下执意娶巴姑娘入门?” “小女无意高攀段家,段公子又何必强人所难?”就算他真的如愿娶了她,不过是娶回一个躯壳,她的心早已落在易慕秋那个男人身上了。 嘴角微微向上弯起,段丰剑脸上笑容更灿,但那笑却让巴迎雁的背脊莫名泛起一阵冰寒。 “因为你是我的,但凡是我的东西,我从不允许他人染指。”他一脸阴狠,冷冷说道:“被退婚的奇耻大辱,我段某怎么可能吞得下,而且未过门的娘子居然是被别的男人给勾走的,我宁可将你一辈子囚在身边,也不可能让你在羞辱我们段家之后,和别的男人逍遥快活去。” “你……你疯了!”闻言,巴迎雁激动地拔高声调,怒气腾腾瞪着段丰剑。 他的眼神认真,认真到巴迎雁必须用尽全身气力才能让自己伫在原地,而不至于落荒而逃。 她睁大了眼,清楚瞧着他缓缓踱至她身边,脸上依然带着那尔雅的笑,可眼底却闪过一抹阴狠。 巴迎雁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他的眸中充塞着的是让她惊惧的笃定。 “雁儿,你就好好等着当我的娘子吧。”含笑说完之后,段丰剑便潇洒的回了身,就在与巴迎雁错身之际,他忽然又开口喃道:“知道我一向怎么格去阻碍吗?” 巴迎雁抿唇不语,一脸苍白瞪视着她,她心里清楚,自己绝不想听到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于是她不搭话。 “杀!但凡阻挡我的人,我一律杀无赦,如果必要,我随时可以像捏死蝼蚁一般捏死你心爱的男人,还有你心爱的家人。” “易大人如今贵为朝廷命官,家底丰厚,我巴家亦是巨商富贾,不是你能随意撼动的对象。”试着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巴迎雁不闪不避地瞪着他。 “你若不信,尽管试试。”他平淡的语气仿佛他们此刻谈论的不是人命。 “你办不到的。”这话虚浮得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尽管一再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他夸大之辞,但她却觉浑身被一阵寒冰漫过。 “巴姑娘尽管拭目以待。” 仿佛想证明他不是虚张声势似的,他突然倾身,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的唇上夺得一吻。 “咱”地一声,这轻薄举动让巴迎雁想也没想就抬手重重朝他颊畔挥了过去。 他怎么可以? 那一巴掌几乎用尽巴迎雁吃奶的力气,巴迎雁打得手心都疼了,但段丰剑却只是不闪不避让她打个正着。 就算唇畔因为巴迎雁那一巴掌而流下血丝,他却只是伸舌拭去那血渍,阴邪的模样更让巴迎雁觉得恶心。 段丰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路大笑转身离去。 巴迎雁这丫头,磨人得很! 在回易府的路上,易慕秋忍不住想起这几日和巴迎雁相处的种种。 以往总是缠着他,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的,可自从那日他们有过鱼水之欢后,她却不再缠着他。 在她缠着他时,他总嫌她烦心,可她不缠着的时候,易慕秋的一颗心却又总是悬着,仿佛少了什么似的。 所以每日只要外头的事儿一办完,他就匆匆回府。 虽然每每他找着她时,她总是笑颜以对,但他却总能从她的笑颜中找着一丝黯然。 显然这丫头心里有事,而他明白那困扰着她的心事同样也困扰着他。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真正体会凤伊人说的——只怕是早就动了心,却还拚了命的自欺欺人。 当易慕秋回到易府时,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疑惑。 只见巴迎雁像根石柱子似的愣愣待在厅里,动也不动,自段丰剑离开易府后,她一直是这样。 “怎么啦?”见她神色苍白地站在那儿,易慕秋关心道。 “没事……我马上回房歇息……” 易慕秋虽觉得怪,但并未多问,仍先将她带回房歇息。 而她就像一个失了神的娃娃似的,任由他摆弄着。 那一夜,她发了恶梦,见她如此不对劲,易慕秋终究不舍地将她搂进怀中,细细安抚。 “不……不要……放开我……你这个恶魔……” 身旁人儿的惊恐细语不断窜入易慕秋的耳中,今天这丫头有点古怪,到底是被什么心事缠身,弄得这样惊恐万分。 听柳总管说,今日她有客来访。 那个客人自称姓段,在他走后,巴迎雁就一个人留在偏厅,像尊石像般不言亦不语。 那人是谁?怎会找上易府来?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种种的疑问在他心里翻腾,却怎么也摸不着头绪,见巴迎雁失神的模样,他也不好追问,还是等明日她精神好些后再说…… “叩叩。” 门边上响起轻敲声,那种敲法让易慕秋一听就知道是铁镇岭。 这个影子似的护卫似乎从来不曾那么晚来找过他,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事? 易慕秋悄然起身,随意趿了榻前的软鞋便步至门边,然后闪身而出。 尽管他再小心翼翼,但因温气骤失,几乎是他一起身,巴迎雁的双眸便惊惧地睁了开来。 失去了他的温度,下午那阵恶寒便再次朝她袭来,让她心中的恐惧更是无边无际蔓延开来。 她愣愣听着门外传来的男子低声,然后听着听着,她竟惊喘一声。 大哥……大哥他竟在收租的路上被人行刺,身负重伤,仅一息尚存…… 天啊,段丰剑说的竟是真的! 那种漫无边际的恐惧再次攫住她,脑海中冷不防浮现那人邪恶至极的眼神,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尖叫。 第六章 求你,救他! 就只因为这简单的四个字,易慕秋饶是百般不愿,但见她终日以泪洗面,他还是不情不愿进了宫。 走过婉蜒长廊,再走过杨柳摇曳生姿的假山流水园林,易慕秋却对那极致的美景视而不见。 身为皇上爱臣,他一向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而不受限,但眼尖的他仍发现几个躲在暗处监视他的禁卫。 皇宫中有禁卫并不稀奇,可如若禁卫几乎是如影随形地跟着、监视着他,那就挺稀奇的。 易慕秋完全不解,显然在他在宫外疲于奔命之际,宫内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他脑中思绪未落,就见一向伺候皇上的总管太监匆匆前来,恭谨说道:“易大人,皇上今日身体微恙,不接见任何人。” “是吗?”这只是推托之辞吧? 他心中明白宫内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于是亦不强求,只是淡淡说道:“那微臣也不好打扰皇上了。” 话说完,他回身步出皇宫,一等步出宫外便纵身跃上树梢,但见他附近的树丛也跟着起了不寻常的躁动,更证明了他的臆测无误。 看来,他得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身形灵巧地纵身高墙,足踏屋檐,宛若一阵疾风,拂至京城南端的燕府后,这才落了地。 一落地,就见眼前一张桌子摆满酒菜,燕怀柳端坐案前,显然早已料到他的到来,从容迎客。 “你来了!”燕怀柳俊颜含笑,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的诧异,仿佛他的到来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你知道我会来?” “昨儿个我就在等你了。”那话底之意似乎责怪他的慢半拍,燕怀柳优雅地自斟自饮,品尝他娘子为他张罗的这桌子好酒好菜。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满心疑惑的易慕秋可没燕怀柳这般的闲情逸致,面对一桌子的酒菜,他也不举箸,一双眼只是直勾勾望着正大快朵颐的好友问道。 燕怀柳不但自个儿吃,还不停招呼着易慕秋。 那恰然自得的模样让易慕秋越看越烦心,脑海中不经意又浮现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巴迎雁。 瞧着她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的,他不仅仅心疼她,可偏偏佳人不领情。 原本喳呼不停的嘴儿成了蚌壳,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也得不到丝毫线索。 因为看不惯她茫然失措的模样,他才说会进宫为她大哥求药,可她还是惜字如金只说了句谢谢。 没有飞扑的投怀送抱,没有感动的泪珠儿,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她,他着实不习惯,初时那个为了待在他身边,义无反顾的人儿呢? 易慕秋只知曾有个姓段的男人来府里找她,至于谈了些什么,柳总管一问三不知,至于凌云面对他时每每欲言又止,可却像有什么苦衷似的,无论他怎么问,她只睁着大大的眼儿瞧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丫鬟应该什么都知道,只是巴迎雁逼她什么都不能说。 对于她的异样摸不着头绪,再加上今日进宫受阻,心头那股烦躁更是怎么也掩不住。 “你想问什么?”终于,像欣赏完易慕秋脸上坐立不安的神情,燕怀柳吃饱喝足后,才慢条斯理开口。 “朝廷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许多人不约而同参了你一本。” “那又如何?”在朝为官,被人参上几本,有啥稀奇的,易慕秋一丁点也不放在心上,但既然燕怀柳会特地拿出来说,他也只好从善如流的问道。 “自然是关于凤伊人的死。” “她的死与我无关。”为了救她的小命,他不但受了伤,还着了她的道,他有什么理由毒杀她? “你该知道吏部尚书何大人一向是凤伊人的老相好,那凤伊人从你府上回来后即暴毙身亡,你想他会善罢甘休?” “就只是这样?”这几日发生的事,虽然看似没有关联,可易慕秋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燕怀柳的话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自然不只这样,最近巴家风波不断,先是巴迎雁住到你府上,再跟着他大哥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这每一件事看似无关,但只怕全都是冲着你来的。” 燕怀柳说着说着,语气一顿,低头轻抿一口茶香四溢的舒心茶,跟着才又开口说道:“还有大理的滇南王连上几本奏章,说你近来花了大笔的银两在关外购入战马,囤积米粮,似是有心造反。” 这也是皇上派上几个大内高手,如影随形盯着他的缘故。 “可那是皇上亲口交代的密令,那些战马与军士全是为皇上准备的,难不成皇上当真因为这样不接见我?”易慕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皇上当然知道这些事背后必有蹊跷,但他总得做做样子,免得落人口实。外人并不知情,才会大着胆子诬谄你,皇上自然知情,只要咱们快快找出原因。”就他推断,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八成是冲着易慕秋而来,至于原因他还不清楚,可藏身背后的阴谋者财力与势力肯定不小。 易慕秋耸耸肩,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无所谓,就让他们说嘴去,我不在乎。” “你自己无所谓,但你能对巴迎雁的安危无所谓吗?”见易慕秋轻忽的态度,燕怀柳很没好气地说道。 闻言,易慕秋的神色蓦地一沉,“那人也盘算着对付雁儿?” “我想巴姑娘的大哥受伤,只怕也出自此人之手,这所有事几乎都凑到了一块儿,让人很难不这么怀疑。” “知道对方是谁吗?” “还不清楚,只知道这些上奏章的大臣们皆与一段姓富商交好并密切联系。”虽然或许只是官场上的应酬,但这种巧合却不免让生性谨慎的燕怀柳起了疑心。 “段姓富商?”易慕秋沉吟着,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 那日柳总管也说一位段公子至府里求见巴迎雁,接着她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还夜夜起了恶梦。 他相信这两者之中,必定有所关联。 “怀柳,我想这事与那段姓富商脱不了关系。”燕怀柳的臆测也有几分道理,于是易慕秋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正色同好友说道。 “喔,怎么说?” “前几日,有位段公子趁我外出之际,入府找雁儿,结果这几日雁儿就变得魂不守舍,那日在听到她大哥性命垂危之际,她也不断喃喃自语。” “这样呀……”闻言,燕怀柳颔首,却不对此有过多的评论,只是俊颜之上蓦地漾起一抹异样的笑,“瞧你,说起自己就这么漫不经心,一说起了巴姑娘的事就这么聚精会神的,这回怕不是恋上了。” 抿唇不语,易慕秋只是定定瞧着燕怀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恋上,他很在乎她的情绪,当她闷闷不乐时,他甚至想为她摘下天上的星星,好让她开心些。 可面对巴家的仇恨,却又常常让他排拒这样的感情。 “我听说,原本你今儿个进宫,是想为她命危的兄长求药。”光凭这点,燕怀柳绝对相信,易慕秋的一颗心早已陷落。 谁都知道,以往在易慕秋的面前,仅仅只是提起巴家父子,也会让他怒火冲天,可现在,他却愿意为了视如仇寇的巴洛君进宫求药,这样的改变若说不是因为爱,那他还真不知是什么! “谁让她整天这样死气沉沉的,还天天发恶梦,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想她死在易府。”一想起巴迎雁那张如今完全没了笑容的脸庞,易慕秋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哼,不总说他是最重要的?怎么她大哥才受了伤,还没断气呢,她的心眼儿里就完全没有他了。 “嘴硬的家伙。” 燕怀柳怎么不知道易慕秋最讨厌欠人情,尤其讨厌欠皇上的,因为一旦欠了皇上,这辈子只能做牛做马来还了。 可为了巴迎雁,他竟然主动进宫求药,如果这还不算爱上,那怎样才算? “若是真的那么在乎她,快点成亲不就行了。”易慕秋这家伙在女人方面如果能有他经商能力的十分之一,那他和缪傲夏也用不着那么苦恼了。 本来还担心眼里只有白花花银子的易慕秋真的不肯讨老婆,没想到如今情况丕变,他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推上一把! “谁要跟那个女人成亲!”易慕秋没好气地说道,那横眉竖目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丁点说服力。 “你都将人家拆吃入腹了,还不娶人家,难不成真要她以残花败柳之姿去嫁给别的男人?”燕怀柳好心提醒道,希望易慕秋可别为了一时的面子,错失了心爱的女人。 “谁又准她嫁人了?”脑海中蓦地因为燕怀柳的话而浮现巴迎雁穿着嫁衣的绝美模样,再想到穿着蟒袍的新郎倌不是他,胸臆一阵闷疼。 “你不娶人家,又不准她嫁人,难不成真要她在众人的耻笑中过日子?” 有没有男人这么霸道?自己不娶,又不准人家嫁。 “在我的护卫底下,谁敢对她说三道四?” “众口铄金啊!” 悠悠一句千古名言,顿时让易慕秋的拉长了脸,神色郁郁。 燕怀柳说的有理,他能不在乎旁人对他的评价是奸是恶,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霍地起身,易慕秋连拜别都没说一声,便直窜天际,一如来时匆忙。 瞧着那快速缩成一个黑点的身影,燕怀柳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他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碰上风花雪月的感情事,所有的冷静就全像泼出去的水似的。 希望这回,易慕秋真能娶得美娇娘,好让他们能够早日脱离皇上的箝制,脱离充满是是非非的官场生涯。 “咱们成亲吧!” 望着她的愁容满面,这句话自然脱口而出。 没有预期中的欣喜若狂,也没有想象中的点头如捣蒜,巴迎雁整个人就像遭雷殛一般僵住了。 就连她原来想替他斟杯茶水润喉的手,也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忍住气,易慕秋将她的反应当成她没听清楚自个儿的话,所以他不吝啬地又开口说了一句。 “我说咱们成亲吧!” 这回,她手中的杯子应声落了地,名贵的骨瓷就这么成了一堆一毛不值的碎片。 “我说咱们……”事不过三,易慕秋可是越说越上火,他都已经为了她愿意放下与巴家之间的仇恨,她却这么漫不经心的,这口气他可是怎么吞也吞不下。 “易爷,你这是热昏头了吗?”几日不见的笑容蓦地在她那细致白皙的脸庞上浮现,依旧那样灿烂夺目。 易爷,多生疏的称呼啊,就连巴迎雁自己喊着,心都疼极了。 可她却无法不那么做! 她知道,她大哥的伤是段丰剑那个男人逼她的手段。 更知道那男人在朝廷上用金钱买通大小官吏,让他们天天呈上对易慕秋不利的奏章给皇上。 如果与之抗衡的结果最多是输了自己,她无所畏惧,可是她害怕因为自己而伤害他。 离开他,才是保护他最好的法子。 “你喊我什么?”眯起了眼,那声疏离的“易爷”简直就像在他心火上浇油。 “易爷,这几日在府上多所叨扰,真是过意不去,我想明日我也该回巴府了。”即使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揪上一下,可是就算再痛,她还是把这些话全都咬牙说完了。 “你喊我易爷是怎么回事?”现在该是她喜极而泣喊他夫君的时候吧? “本来就该如此称呼,才合于礼数不是?” “礼数。”易慕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这个硬赖进他家的女人,如今竟然口口声声在跟他讲礼数。 “你这是谁的礼、谁的数?”易慕秋没好气的问道。 “这几日我仔细想过了,当初突然来到易府,是我设想不够周到,为了避免造成你的困扰,我还是应该早日返家才是。” 同样的话说了第二遍,却没有越说越顺口,巴迎雁只觉得自己心口好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难受得紧。 “你……”易慕秋怒目狠瞪,犀利的眸光似乎要将她瞧穿了似的,“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从她局促不安的神情,易慕秋压根不信她此刻所讲的是她的真心话,他逼视着她,不愿遗漏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他得好好瞧出端倪,才能搞清楚她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是怨他不肯放下仇恨,与她父兄相处?还是…… “明儿个我会再次进宫,替你兄长取来七仙草。”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竟费心安抚巴迎雁,易慕秋满心满脑只想着怎么让她打消离开的念头。 他哄着她的语气让她激动莫名,可她却只能隐忍。 宁愿他气她、恨她,也好过招来横祸,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变得漠然。 “不必劳烦易爷了,关于我大哥的伤,咱们巴家会自个儿想办法。” “你是打算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了?”不似方才的怒火腾腾,易慕秋的语气突然轻柔了起来,但那语气却更教人寒毛直竖。 “是。”这答案来得太急、太快,完全难以让人信服。 “如果我说不呢?” 她究竟当他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 莫名其妙跑来招惹他的是她,现在落荒而逃的也是她,那他那被挑惹出来的异样情愫又该找谁讨去? “我想易爷应该早想摆脱我吧?”几无血色的唇儿微微往上勾起,扯出一抹粲笑,却只让易慕秋觉得那笑碍眼极了。 长脚儿往前一跨,两人之间原本的距离便在眨眼问消失,他近得让她可以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声。 巴迎雁屏气将几乎脱口的惊呼咽了回去,力持镇定瞧着他。 “这儿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易慕秋伸手指了指地上,语带威胁说道。 他向来不强求,可是他没法相信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她不愿说,难道他还查不出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弄清楚她究竟怎么了。 “你想怎么做?”抑不下心头的恐惧,她想到受了重伤在鬼门关徘徊的兄长,如若他也像大哥一般惨遭毒手,那…… 光是想到,一股恶寒快速流窜她的四肢百骸,她整个人抖得像光着身子被丢到雪地上般,怎么也停不住。 “你怎么了?”察觉她的害怕,易慕秋眉头蓦地皱起,满心不悦像是在转瞬之间泄了气一般。 “我……没事……”虽然明知以易慕秋的精明,不可能完全骗过他,可她仍然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惧。 “你真当我是三岁娃儿?”这女人作戏的本领也未免太差!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言不由衷。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迎着他那像是要穿透她似的眸光,巴迎雁强自镇定地说道。 看着她那像是要抖散了的模样,易慕秋毫不客气伸手往前一捞,就将她给捞进怀中。 “你真不会作戏!”易慕秋不悦的叨念着,可是才念一句,巴迎雁两眼一闭,双腿虚软昏倒在他怀中。 感觉怀中人儿的不对劲,易慕秋低头一看,瞧她没了意识地昏在他怀里,初时他真的傻住了。 满腹的怒气还没来得及宣泄,易慕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他连忙将人给放上了床榻,心急如焚地让人请来大夫。 他会弄清楚一切的,一定! 可当务之急是得确保她一切安好,否则他那一颗心简直比丢了数千万两还难受! “你……当真还不打算起来?” 段丰剑长指穿过女子如缎般的黑发,动作轻柔地以指为梳,喃喃低语回荡在这问妆点华丽气派的厢房之中。 这房里每一件东西皆高贵典雅,就连躺在床上的人儿都美丽得像是个精心雕琢出来的瓷娃娃似的。 要不是那依旧缓慢起伏的胸膛还在上下摆动,真以为有人摆了一尊瓷娃娃在榻上。 “你已经睡得够久了,我命令你起来,你要是再不起来,我……”从温柔细语,到狂怒咒骂,段丰剑由爱怜到盛怒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但不论他是温柔细语或是愤怒低咒,躺在床上的人儿却依然毫无所觉。 “该死的,你给我醒来,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醒来,那么我发誓头一个要毁去的人就是易慕秋,让他和他的女人全都不能安生过日子!”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男人,他们俩又何致于落入这种生离的境地,既然他与她的女人不能长相厮守,那么易慕秋和巴迎雁也别想! 一直以来,他都在暗地里观察着易府的动静,所以当巴迎雁出现在易府并住下后,他便探查原因,得知巴迎雁倾心易慕秋,加上这段时间观察他们两人的互动,发现虽然易慕秋对巴迎雁很冷淡,但他的眼神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她打转,这让他大胆的猜测易慕秋也许可能会为她心动,所以他便捉住这一点,向巴家提亲,藉此铲除心头之恨,让他们也尝尝失去所爱的悲痛! 想着想着,段丰剑蓦地握拳,力道之大连手背上的青筋也随之浮现。 “我说真的,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头一个就拿易慕秋开刀,你不是很在乎他吗?那你快醒来阻止我啊!” 段丰剑声声呼唤,躺在榻上的人儿却依然沉睡着。 “你不在乎吗?当初要不是听说那个男人在找你,你便急着去寻他,我因妒生恨将你关在阁楼里,你又怎会不顾自个儿的死活,硬生生从窗子失足跌落……” “我知道你是在乎他的,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醒来,易慕秋和她的女人会被我整得很惨。” 段丰剑叨叨念着,幽深的眸光竟然隐隐闪着可疑的水光。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异响,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自己的得力下属,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买通易府的下人,随时听候主子差遣。” “很好!”闻言段丰剑的薄唇微微往上挑起,如果那些官员的奏折还不足以让皇上对易慕秋的信任动摇,那么他就换个法子。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段丰剑什么没有,就是有银子,若他铁了心要置人于死地,又有何难。 “莲儿,你听到没有,九路已经将我交代的事办妥了,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要了易慕秋的小命。” 他期望自己的威胁能让榻上的夏雪莲睁开眼,他的语气含着满满的希冀。可是……他终究注定失望! 在等待了一会儿,榻上的夏雪莲依旧没有半丝动静,段丰剑的怒气再次蒸腾,于是他暴跳如雷,朝着那瓷人儿咒骂道:“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所有的事我都计划好了,我要娶进巴迎雁,让她不能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然后将易慕秋治罪打进大牢,让那对有情人儿生离一辈子,就像咱们一样,哈哈哈!” 就像段府下人们之间耳语相传的,他这个打小便尊贵不凡段家主子爷已经疯了,为一个女人彻底疯狂。 只因为他始终相信沉睡中的夏雪莲是有知觉的,只是以沉睡来惩罚他的专断和霸道。 可在用尽一切方法,都不能逼他深爱的夏雪莲自沉睡中醒来之后,他决定从她在乎的人下手。 夏雪莲的心一向柔软,要是知道向来对她有情有义的易慕秋为了她遭难,她一定会跳起来阻止的。 每次只要他完成一次陷害易慕秋的事儿之后,他就会来到她的榻前,巨细靡遗地告诉她事情的始末。 他相信只要他一直这么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会从沉睡中醒来,指责他的不是,就算明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是一种偏执,但是只要有一丁点希望,他都不愿放弃。 “为了你,就算是下地狱,我都愿意,更何况只不过是取一个人的性命,他本来就该死……该死……若非是他,我又怎会把你关起来,害你从高阁跌下,落入如此境地,所以都是他、是他……” 含恨的声音不停在房里回荡,盛怒中的段丰剑完全没有发现,那紧阖的眼微微轻颤着…… 第七章 笼罩着巴迎雁的是一种昏昏沉沉、轻飘飘的气氛。 如果可以,她只想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用管那些烦心事了。 她其实并不想用逃避的方式拆散彼此,可这却是她唯一能够保护他的方式。 段丰剑恨极的眼神,还掺染着浓浓的疯狂。 只消一想到那双幽深邪肆的眼神,巴迎雁就遍体发寒,燥热与酷寒在她的身躯之中交战。 “不……不要……”她惊慌地喊着,猛然坐起。 细致的面容上布满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珠儿。 她又作恶梦了!明知是梦,可是她却那宛若擂鼓的心房却怎么也稳不住。 梦中,那个没了头的人是谁?是易慕秋吗? “你还好吗?” 她的惊喊不只划破了夜空的寂静,还惊醒躺在她身边的男人。 因为担心她,所以易慕秋的睡眠本就轻浅,几乎是在她弹坐而起的那一刻,易慕秋就跟着惊醒。 一见她惊骇万分的神情,他也没多想,心疼万分地将巴迎雁给揽入怀中,细细安抚。 “你还在!”那温暖的胸膛和稳健的心跳渐渐让巴迎雁回到现实,聆听他的心跳声,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安了。 可那份安心,仅仅维持那么一会儿,梦中残留的影像再次浮上,巴迎雁甚至不敢再闭眼,仿佛只要她闭上了眼,方才梦中他那没了头且鲜血淋淋的模样就会成真似的。 “我当然在。”易慕秋虽然不懂她为何这样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来,但为了消解她的紧张,他仍试着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会去哪?之前是你总是缠着我,往后得换我缠着你一辈子,不是吗?” “一辈子”这三个字登时又让巴迎雁发起怔来。 他们之间只怕没有一辈子了吧! 想到这里,巴迎雁的心蓦地泛起一阵酸,她微微使力挣开他那让人眷恋的密实怀抱,她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为她身处险境。 “谁准你从我的怀里离开的?”看着离得他远远的巴迎雁,易慕秋很是不悦地质问着。 面对他的质问,巴迎雁初时一愣,却只是朝着他伟岸的胸膛投去眷恋的一瞥,随即便让自己的双腿落了地。 “你要去哪里?”眯着眼,易慕秋眸中一道精光疾射而出。 “离开。”巴迎雁面无表情,语气涩然说道。 方才梦中的情境太过惊悚,她甚至顾不得此刻还是深夜,只想着要离开他,她很怕,怕她的梦境会成真,所以她一定得走! “你离不开的。”他双手枕着自己的后脑勺,也不急着下床,只是淡淡说道。 他以为在她晕过去的这段时间,他是闲闲无事待在这儿陪她睡觉?若非早已安排好一切,他哪可以躺得住。 “我一定要走。” “你可以试试。” 听到他的话,巴迎雁还真的很听话,毫不留恋转身,笔直走向门口。 推门的手儿轻颤,但她却仍咬牙推开,就见门外站着两个山儿似高壮的护卫。 “这是什么意思?”瞪着那两个人,巴迎雁有些傻眼,一股挫败的感觉顿时在她心问充斥着。 明明先前的他如此厌恶她的纠缠,就连他曾经有过的片刻温柔都是她努力求来的,如今她要走了,他难道不该额手称庆?先前甚至还说要和她成亲? 还是……他真的爱上她了? 这样的想法蓦地撞进她的心坎儿,本该雀跃万分的她如今只是心惊。 不行,如果他真的爱上,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段丰剑压逼,到时若他因此受了什么伤害,她该如何自处? 易慕秋利落地自榻上一跃而下,笔直走向巴迎雁,在她的身前站定。 “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将你留下。”易慕秋连大男人的面子都不要了,直截了当说道。 尽管事情有些棘手,甚至还有些摸不清头绪,但他知道他有能力解决,定让她安心在他身边待下。 “让我走吧!”见他执意,她语带哀求说道。 巴家已经对不起过他一次,她不想再让他受任何伤害。 “我不会让我孩子的娘离开我,一个人在外头胡闯瞎搅的。”伸手,执起巴迎雁宛若无骨的纤手,易慕秋敛起一身霸气,温柔说道。 “我……孩子……你……”他的话,像五雷轰顶般在她脑海里炸了开来。 他的话太过令人震惊,她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易慕秋坚定的话语仿佛言犹在耳,而巴迎雁的忧心也一日胜过一日。 葱白般的纤手罩上自己的小腹,她依然很难相信自己腹中已经有了易慕秋的骨肉。 易家的孩子是该留在易家的,可她却又无法看着易慕秋步入险境。 这样的两难,让巴迎雁吃不下、睡不好,不过短短两日,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她一定得离开,如果她的离去,能换来易慕秋的安全,那么就算她和孩子得往黄泉路上走去,她也无惧。 再说,也不一定是死啊!她得找机会化解段丰剑的执念,她不能坐以待毙。 还好,易慕秋虽然派人日日夜夜守着她,可倒也没反对让她亲自送药回巴府。 这可是她离开的大好机会,也幸好原本坚持要陪着她一道前来的易慕秋临时被燕怀柳派来的家丁给请了去,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爹、娘!” 巴迎雁一进了门,看见仿佛老了许多的爹娘,一股悲凉油然而生。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两老见着了宝贝女儿,老泪纵横,连声说道。 女儿自作主张跑到易府的气怒早已全都消弭,在历经儿子性命垂危的这几日,他们两老真的想了很多。 当年的确是他们太过卑鄙趁人之危,错待了易家少爷。 以往总觉得银子是万能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事到临头才知道,再有钱又如何,他们还是不能救回自己儿子的性命。 若不是易慕秋愿意替他们进宫求药,只怕再过不了几天,他的儿子就得去阎王跟前报到了。 “娘,这是易大人替大哥求来的药,快点拿给大夫吧。” “好、好……”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灵药,巴夫人感激万分地接过,便忙不迭转身拿去大夫跟前。 “傻丫头,他对你好吗?”巴老爷望着女儿的目光带着丁点不解。 如果照凌云托人带来的消息,那易慕秋待女儿应该极好,可怎么好不容易见着了女儿的面,却觉得她清瘦许多,原本丰腴的双颊整个凹下去了不说,还满眼哀伤。 “嗯,易大人待女儿极好。”迎着爹亲忧心的眼神,巴迎雁努力牵起一抹笑,希望能让他安心。 “那就好!”本以为易慕秋那小子是故意骗走女儿,整日提心吊胆,现在亲耳听见巴迎雁说易慕秋待她极好,一颗惶惶不安的心也就安了些。 “爹,女儿想知道前阵子为女儿许下的那门亲事……” 她爹或许视钱如命,但向来疼她,要帮女儿找到值得托付的人家,爹一定做过一番调查,今儿个回来,就是想多打探一些消息。 “怎么突然提起段公子?你大哥不是已经帮你退亲了?”巴老爷仔仔细细瞧着巴迎雁脸上的神情,他老虽老,却没漏看女儿刻意佯装的笑。 “告诉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牵起女儿的手,巴老爷慈爱地瞧着女儿。 “爹先告诉我,当初是怎么攀上段家这门亲事的。” “是段家托媒人来提亲的。”他甚至还记得媒人那时光是来提亲,就抬了整整两大箱的银子,一大箱的金子。 这般诚意十足,他当然忙不迭答应,但至少他还记得找人去探听段丰剑的底细。 知道他是大理亲王的族人,不但家大业大、为人彬彬有礼,还一手打理庞大家业,富可敌国。 “所以爹就答应了?”巴迎雁听到是段家主动提亲的,心中更加笃定段丰剑的求亲是有所图的。 当初两家明明结亲一事尚密而不宣,若只因退亲受辱心生怨恨,未免太过牵强,以段家财势,不可能非要她这女子不可,与同是商贾的巴家为敌,对段家亦无好处,那日段丰剑眼中的阴狠与疯狂,让她直觉事情不单纯,但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爹当然也打听过了,那段公子并无妻妾,你一嫁过去就稳坐夫人位置,也不算亏待于你。”生怕女儿误会他见钱眼开,于是巴老爷连忙解释。 “爹,女儿想去趟大理。”她直觉认为所有秘密在大理,她得去弄个清楚。 “大理?”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千里跋涉?这世道也不是多太平,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可怎么办才好,“不行!” “爹,女儿不去不行。”这几日来,她虽惊惧万分,却也想了很多。 段丰剑这个麻烦如果不解决,就像芒刺在背,她怎么样也不会安心。 “为什么?” “那日段公子曾前来易家找我,还说定要娶我入门,强逼我离开易大人,甚至撂下狠话,扬言对易巴两家不利,说完没多久,大哥就出事了,连易大人最近也被弄得鸡犬不宁,女儿猜想,最近的事与他肯定脱不了关系。” 不想瞒也不能瞒,因为她若想成功逃出易府,潜入大理找线索,还得依靠爹。 若不能得到爹的帮忙,只怕她跑不到半路就被易慕秋逮回来了。 巴老爷仔细一想,自从退亲之后,先是巴家的铺子接连出事,后来儿子也差点没了命,易家那方面听说也不太安宁……这也未免太过凑巧了。 “这……”巴老爷的心里蓦地一颤,对于巴迎雁的话倒也有几分相信,“可咱们两家从没有什么过节,退亲那时,对方也是好言好语没给咱们脸色瞧,这无冤无仇的,段公子为何会威胁你?” “就是因为不清楚,才得去弄清楚啊!”心中已经下了决定,巴迎雁倒是看开许多,不再愁苦于怀。 女儿一副心意既定的模样,再瞧瞧门外守着的那两尊门神,巴老爷倒不觉得巴迎雁走得了,就算他答应了,易慕秋也绝对不可能答应让女儿涉险,否则也不必那么大费周章派出大尊门神来守着女儿了。 看来,前些日子是他们白操心了,易慕秋看似冷漠,或许是真心疼着他们的宝贝女儿,要不然,他也不会前嫌尽释地替他们进宫求药了。 “你以为你走得了?” “女儿明白光凭一己之力,一定走不了,所以才要爹帮衬着啊!”巴迎雁低声说道。 爹贪生怕死,家里通往外头的地道可是四通八达,如果能从密道出去,一定不会被发现。 “不成,爹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巴老爷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这丫头难道以为他这个做爹的就不会担心? “爹,那人非得逼着我跟易大人分开,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巴迎雁试着动之以情。 “可这终究是男人们的事,若是易家那小于真的心疼你,这种事你该交给他去解决。”如果那易家小子真是这种躲在女人裙摆下的男人,这种女婿他还真不敢要。 “以他的个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可他性子急,女儿很怕他跟人家硬着来,到时闹了个两败俱伤,谁也没讨着便宜啊!” 知道爹向来心疼她,要他答应这种事可是难如登天,巴迎雁索性眨巴着眼皮,转瞬间,成串揪心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爹,女儿今生可是认定他了,若是他一冲动起来,弄得连命都没有了,那女儿也只有跟着去死了!” “你……这……”巴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的眼泪,尤其是他唯一的儿子还在地府游走,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现在的他一听到巴迎雁说着什么死不死的,脑袋就全乱成一团了。 想想,女儿说的也有道理,易慕秋那小子的脾气倔,要是真疯起来,可是啥都不管的,要是真闹出了什么事来,可也不好。 可女儿的安危……又该怎么办? “爹,你就当帮女儿一次吧!”见巴老爷陷入两难,巴迎雁连忙再加把劲恳求,她的手甚至悄悄置于腹上,祈求肚中的孩子给她力量。 “唉……好吧,但这一路上你可得听爹的安排。” 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对不对,但巴老爷始终敌不过巴迎雁的苦苦哀求,还是同意了。 一路的好山好水,天总是那么蓝,水总是那么清,如果此刻她不是心上挂着那么多悬念,只怕她会乐得飞上天去。 悄然离京已经十多天了,不知道此刻的他过得好吗? 她料想爹要瞒他,至多拖不过两天。 所以头几天,她和爹派给她的护卫可是日夜赶路,也幸好腹中的胎儿似是天生就很贴心,没替她造什么乱子,也一直安安份份待在她肚子里,所以此刻他们离京也已近百里。 “小姐,咱们先打尖休息吧!”眼看天边已经挂着红红的夕阳,为首的护卫掀开马车的帘子,恭敬请示。 “我还不累,咱们再赶些路吧!” 虽然已经离京很远了,但她还是提心吊胆的。 她无法确定易慕秋究竟会怎么做,是快马加鞭追来,还是气过之后不理她了? 心是如此忐忑,但她却从没后悔走这一遭。 毕竟她是真心想将他推离险境,就算以身涉险也在所不惜。 “可是……”护卫有些犹豫,毕竟今天已经赶了几十里路了,他们一个个大男人当然没问题,可巴小姐娇滴滴的身子真的受得了? 像是看出了护卫的忧虑,巴迎雁扬起一抹笑,向他证明自己的精气神还是十足的。 “不然这样吧,咱们就再多赶一个城镇,只要一到下个城镇,咱们就休息。” “好吧。”眼看她这般坚持,护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继续埋首赶路,从夕阳西下赶到满天星子,这才找着客栈落了脚。 阖上门,望着店小二送上的一桌酒菜,巴迎雁却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真的,好想好想他…… 闭上眼,易慕秋那张宛若刀雕斧凿的脸庞清晰浮现在她眼前,她想起他的笑、想起他难得的温柔,甚至想起他的暴跳如雷。 突然间,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划破一室寂静。“不吃饭,肚里的娃儿受得了吗?” 是幻觉吧?看来对他的想念已经病入膏盲,竟然还能在这儿听到他的声音。 巴迎雁自嘲地勾起一抹笑,却不睁眼,只想再这么静静思念他。 “我说你该用餐了,你没听见吗?” 好霸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巴迎雁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正巧,窗外的微风轻送,拂进一屋于令她熟悉的气息。 她猛地睁眼,就见人应该在京城的易慕秋竟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心下一惊,想也没想地就要逃开。 易慕秋怎么可能让她如愿,长手一伸,就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你以会我真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去找段丰剑?” 这个女人真当他是死了? 要不是他终于从凌云和巴老爷口中逼出真相,他此刻还傻傻在京城里寻人。 “你……都知道了?”巴迎雁傻愣愣地瞧着他,心中暗暗叹息,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么她再逃只怕也没有意义,巴迎雁认命地不再挣扎。 “不但知道,而且巨细靡遗。”只怕就连她不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可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抬起水眸,巴迎雁一脸无辜望着她,没有多为自己辩解什么。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易慕秋咬牙问道。 巴迎雁直觉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多说任何一句话,免得撩拨起他的怒火。 “我最想做的是就是把你按在腿上,好好教训你一顿。”若非顾念她腹中胎儿的安全,他早就这么做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可以解释。”努力扬起讨好的笑,巴迎雁急急忙忙说道。 “嗯,我正等着。”这么千里迢迢追来,要的就是一个解释。 他倒要听听她究竟为什么这样胆大妄为的甩掉守护她的人,自己一个人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 失去她踪影的这几日,他只要一想到她和她爹是怎么联手将他骗得团团转的,他就气得想伸手掐死她。 现在人在眼前,看见她完好如初,虽然依然愤怒,但那颗高悬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我……”现在的他虽然看来平静,但却更吓人,她甚至觉得他此刻的平静好像是种假象。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实话,可不说实话,易慕秋能善罢甘休吗? 任由她拖着,易慕秋在等待她开口的同时,竟顺手端起碗,夹菜送进了她的嘴里。 “吃饭!”她瘦了好多,易慕秋看不惯她这清瘦的模样,一抹心疼就这么在他心里回荡。 “你……”她开口想说话,但是才咽下食物的嘴很快又被塞满,她只好认命地一口接着一口被喂食。 “你瘦了。”仿佛只要有这个理由,他喂食的动作就很理所当然似的。 瞧着他这样的举动,巴迎雁的心悄悄跃动着,她是不是可以有那么一点期待,去相信他对她的好,不只是责任,更不只是怕麻烦,也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而是因为爱。 “我吃饱了。”即使由他喂进口的食物宛若珍饯,但她却再也吃不下任何一粒饭了,于是她只好开口求饶。 易慕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眼扫了会手中的碗和桌上被吃得差不多的食物之后,便放下手中碗箸。 “现在你可以说了?” “其实……我是想去大理找出段丰剑为什么想娶我的原因。”知道了原因,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 “为什么不让我来解决这件事?”其实早在他的耐性被磨光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去巴家质问过她爹了,想起巴家几乎被他拆掉屋顶,他的唇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那么在乎巴迎雁,他绝对会觉得那人疯了。 可如今,他却觉得疯了的人是他,他为她疯狂。 既然已经疯狂,那么无论如何,他今儿个铁了心就是要知道事情的始末,即使不能打、不能骂,但他有的是耐性同她磨,他就不信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第八章 没有前几日的愁云惨雾,更没有之前怕被易慕秋找着的提心吊胆,巴迎雁坐在张罗舒适的马车之中,纤手一伸便有点心,想躺下便有软榻被褥伺候,那种简直像被奉为公主的生活,幸福到令人感到不安。 因为这份不安,巴迎雁时不时就缠着易慕秋进来马车陪她入睡。 而他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别说脾性改了,还一副任君差遣的模样,时时将她像珍宝般捧在手心。 他从不开口说爱,巴迎雁却深知他爱她,否则一个大男人怎会这样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原来这就是两心相许的美好滋味,较早先只有她爱他时,多了浓浓的甜,少了苦涩。 “傻丫头,在想什么?” 才不过日落时分,巴迎雁已哈欠连连,这些日子以来,她变得越来越昏沉了。 “这样的幸福仿佛是偷来的,有时总觉得不切实际。”站在云端的幸福,若是有一天摔了下去,势必得粉身碎骨。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轻抚她黑缎般滑顺的长发,易慕秋爱怜地把玩着。 早在他出京时,他就知道这辈子,他与她再难分开。 想起那日发现巴迎雁失去踪影的狂乱,纵然是死他都不想再尝一回。 他终于明白好友们为何个个都为了心爱的女人而发狂,原来不是他冷情冷性,而是不曾遇过,一旦遇上了,就连他也失去了理智。 “慕秋,你说那段丰剑为何硬要娶我为妻?我爹说,他从没招惹过大理人士,订亲前更不认识段家人,既然无冤无仇,为何这样为难咱们?”她一边爱困地打着哈欠,一边想着这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 见她爱困,易慕秋大方主动出借自己厚实的胸膛,将她牢牢圈入怀中,而她也立刻像只爱娇的猫儿,毫不客气地在他怀中找着一个舒适的位置。 “或许他想为难的不是你。” “你的意思是,他想为难的人是你?”易慕秋的话让她原本困顿的精神全都振作起来,要不是易慕秋伸手压着,她绝对会一骨碌地跳起来。 “没错。”见她一点就通,易慕秋面露赞赏之意。 “可怎么会……段家是与巴家订亲,与你何干……” “段丰剑是在知道你住进易府后,才上巴家提亲的,而后你大哥因劝不回你才向段家退亲,就这时程看来,只怕他早已处心积虑针对我而来,其它说辞不过是借口罢了。” 如果燕怀柳及缪傲夏查出的线索无误,只怕巴迎雁之所以招来这门亲事,最大祸首便是段丰剑了。 这回前来大理,除了要追回巴迎雁这个只懂得自个儿默默付出的笨娃之外,另外就是要解除段丰剑心中的怨恨。 “是吗……”巴迎雁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若这一切真是冲着易慕秋来的,并没有让她觉得好过一些,一股不安的焦躁油然而生。 易慕秋一看就知道她心绪的转变,她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反而一个劲地在乎他,这个女人还真是个傻娃儿。 “你相信我吗?”将她情绪的转变尽收眼底,易慕秋突然扳过她的脸让她正视着自己,薄唇蓦地轻启。 “我相信。”如果曾有半点的怀疑,早在他这一路的呵护备至中,消弭于无形之中。 她很清楚他在乎她,这样就够了。 “那接下来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安排,你都会乖乖照做?”一次的惊吓已经教他心惊胆颤,眼看就要进入大理城门,易慕秋连忙与她约法三章。 “你在盘算些什么?”没有遗露他眸中一闪而逝的算计,巴迎雁自然不会乖乖答应,她警戒问道:“该不会想把我撇在一边吧?”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个男人八成想把她撇在一边,然后自个儿将事情解决,她才不答应呢! 巴迎雁灿亮的眸中闪着聪彗的光芒,让易慕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将她给宠上天了,她才这么不听话。 可对于她的固执与不听话,易慕秋的心中竟没有半点厌恶,他知道那是因为她在乎他。 “傻娃,我不会将你撇在一边的。”伸手,又将她揽进怀里,他轻轻用下颔顶着她的脑袋瓜子。 一语道破她的忧心,巴迎雁的心情自是万分激动,她知道那代表着他懂她。 “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嫁给他。” 气派豪华的八人大轿横亘在眼前,就在城郊不远处,阻去易慕秋一行人马车的去路。 一群的家丁和丫鬟在轿前一字排开,那阵仗之大让往来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从他要她嫁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巴迎雁发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她从窗口探了出去,就见那顶红得刺眼的花轿横挡在路中,挡去他们的去路,耳边还不断传来恭敬的高呼—— “恭迎段府少奶奶上轿……恭迎少奶奶上轿……” “那是段丰剑准备要娶你进门的花轿。” 易慕秋平静的脸上没有半丝惊讶或诧异,就算是个城府再深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连眉毛都没抬上一下吧,除非…… “你早知道他会这么做?” “略知一二。”一如他所臆测的,段丰剑一直注意着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两人自京城消失那么久,而他竟然还沉得住气,就代表他对他们的去向也了若指掌,想必他是打着让他们自投罗网的算盘。 “你真认为我该上轿。”语气间带着一抹淡淡的不敢置信,她以为以他的霸气,不可能让她以身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脸上蓦地漾起一抹笃定的笑容,他执起她的手,温柔低语,“我很清楚,就算我想把你安全地藏起来,你也一样会想尽法子帮我,与其让你胡搞蛮缠,还不如将你当成一颗棋子,至少不会添乱。” 那话倒也分不清是褒是贬,巴迎雁初时听得一愣一愣的,一等回过神来,她骤然狂喜。 那是一种接受,真心诚意认为自己有足够资格站在他身旁。 她的回答是投入他的怀中,感受他的温柔。 有他在,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可怕了,她打从心底相信他不会让她遭受任何伤害。 既然如此,仅仅只是披个嫁衣罢了,又有何好害怕的。 只是有点可惜的是,她要嫁的不是他。 四眸交会,就在那么一刹那,易慕秋已经读出她的惋惜,于是将她搂得更紧,心中对她的愧疚更深。 如果换作寻常时候,他大可正面与段丰剑对决,可如果燕怀柳查出的结果无误,那么这事便与夏雪莲有关,所以他无法妄动。 夏雪莲啊,那个教他内疚了许多年的姑娘…… “放心吧,我会时时守着你的。”他细声安抚,并在心中暗自发誓,不让遗憾再次发生,这回他会全心守护他的女人。 终于,当巴迎雁再抬头时,她的手已经伸向车门边上的栓子,没有半丝犹豫的下马车。 就在易慕秋深幽而不见底的目光中,巴迎雁抬头挺胸,迎向那群守在外头的人们…… 自她下了花轿,入了府后,便对段府的气派非凡印象深刻。 被丫鬟们领进门的巴迎雁好奇地环视四周,雕梁画栋,气派十足的摆设,还有门口那对凶猛的石狮,乍瞧之下,还真教人有点儿心惊。 “少爷交代了,要姑娘在此厢房休息三日,三日之后拜堂。” 闻言,巴迎雁原本还有些烦躁不安的心蓦地安稳了些,毕竟坐坐花轿是一回事儿,拜堂成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非到万不得已,这亲还是能不结就不结吧! 巴迎雁点了点头,没让欣喜和松了口气的神情显露半分,巴迎雁知道自己得好好把握这三天的时间。 但毫无头绪的,她究竟该怎么下手? 心中正在寻思,突然间那个丫鬟在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却又回过身来。 “奴婢有件事要提醒巴姑娘。” “什么事?” “咱们段府后院有一座莲花池,那儿是咱们府里的禁地,任何人未经少爷允许,都不能擅自进入。” “禁地?那儿有什么?”丫鬟的话倒让巴迎雁心中一动,好奇不已。 一听她问道,丫鬟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脸色顿时一敛,抿唇不语了好半晌,这才终于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不想让巴姑娘初进府就犯了少爷的禁忌,才特意提醒。”话说完,丫鬟就匆匆离去。 禁地是吗? 或许那个禁地就是秘密所在,想到这里,巴迎雁忍不住悄声步出房门,就想去一探禁地。 “想去哪儿?” 正当巴迎雁刚步出房门之际,段丰剑却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出现在她眼前。 怎么是他?巴迎雁强压下内心震惊,力持镇定。 没有被逮着的心虚,她望着段丰剑,理直气壮说道:“初来乍到,想四处看看,有何不妥?” “想去哪儿逛,我领你去。” “我怎么知道该去哪儿逛,但既然这府邸往后就是我的牢笼,熟悉熟悉也不过份吧!” 当巴迎雁的嘴里说出“牢宠”两字时,可以明显感觉到段丰剑的眼神冷了几分。 但一转眼,他脸上又染了笑,轻松恣意说道:“怎么你们都觉得这段府是牢宠?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儿可是多少大理的名门闺女抢破头要进来的地方?” 你们?哪来的你们?这儿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巴迎雁感到困惑,一双水眸直勾勾觎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他似乎不是在同她说话似的。 “你的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桩亲事是你逼来的。”巴迎雁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完全不怕触怒他。 “说得这么委屈,易慕秋怎么舍得?”面容含笑,如今的段丰剑瞧不出半丝狠戾,更看不出心中含恨。 “他又怎舍不得?”敛起了笑意,巴迎雁似真似假地说道:“当初本来就是我缠着他,他应该乐得能够摆脱我……” 闻言,他欺身上前,对于他的逼近,巴迎雁的心倏地一窒,只见段丰剑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是倏地出手箝住巴迎雁下颔。 “别骗我,谁不知道易慕秋为了你,几乎将京城巴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就连你这番前来大理,不都是他一路相伴?当真以为我那么好骗唬弄?” 果然,他一路监视着他们。 他那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让巴迎雁忍不住皱眉,但她毫不畏惧。 为了腹中胎儿和她心爱的男人,她没有权利害怕。 “我倒认为你心思狡猾,简直无人能敌。”巴迎雁伸手,毫不客气拍开了他的手,直视着他。 “你……”敢这样直接对着他骂、对着他凶的,这女人是第二个。 她无畏无惧的模样,另一张脸孔仿佛就这么与巴迎雁的脸孔重叠起来。 “好像,真的好像……”他状似吟咏般喃道。 他犹记得初见夏雪莲时,她也是这么无惧地指着他的鼻头骂着。 莲儿……他的莲儿…… “你……”这是怎么回事? 段丰剑这男人肯定练过变脸的绝技,方才的杀气腾腾,可转瞬间那张俊颜上的哀伤却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冲动地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段丰剑却已双足一蹬,人已经往段府后方飞掠而去。 巴迎雁没好气地瞪了他消失的方向一眼,才转身,却又撞进另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愕然抬头,便见易慕秋那张脸在她的眼前放大。 “你怎么在这?” 这儿可是敌营,而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来,难道都不怕被人发现? “你以为我会让你只身一人待在这儿?”送她进来,只是为了扰乱段丰剑的思绪,可不是要让她来送死的。 “可是……你……哎呀,先跟我进屋吧。”别被人看见了,巴迎雁急急扯着他的手臂进屋去。 巴迎雁踩着猫儿似的步伐,这辈子没做过贼,头一回就让她心惊胆颤。 乔装成丫鬟的她,小心翼翼,左闪右躲走在通往水榭的曲桥之上。 今儿个,她趁段丰剑出府之际,想一探这水榭楼台禁地。 她的心房卜通卜通跳着,不一会,竟当真让她给摸了进屋。 一进门,阵阵薰香扑鼻,那雅致的香味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的紧张也跟着平复不少。 心情既定,巴迎雁便开始东找找、西翻翻的。 这绝对是女人的屋子,才会如此雅致,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精致可人,不难想象这屋子的主人绝对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检阅外厅,她掀帘入里屋,人才走进去,巴迎雁便忍不住地惊呼出声。 “啊!” 她还以为这是个空屋,毕竟这两日,可没瞧过这个水榭楼台出现过人影,所以她才会这么放心大胆地摸了进来。 谁知出师未捷,方才她那惊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吵醒人也没那么难。 她慌慌张张四下张望,想找个地方躲着,可这屋子放眼望去,竟无一处可躲? 既然躲不过,巴迎雁索性直接面对,她吸深口气,眼神再次转往榻上那个人。咦,怎么无声无息?至少也该喊声抓贼吧! 可是没有……一丁点的声响也没有。 巴迎雁大起胆子想再靠近一点,却撞落几案上的花瓶,碎裂一地,那声响就是死人也能吵醒了吧! 可榻上那个人依然沉睡着,若非她胸口微微的起伏,她还真要以为她只不过是个被摆在榻上的瓷娃娃。 这个就是他的秘密? 巴迎雁满心疑惑不解,正兀自怔愣的同时,那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的段丰剑却突然出现。 “你不该来这儿的。” 闻言,巴迎雁赫然回头,就见段丰剑一脸冰寒倚在门上。 “我……只是瞧瞧……只是瞧瞧……”那阴寒的脸色着实吓人,巴迎雁双眸警戒,那模样活像是段丰剑会随时跳上前来咬她一口似的。 “那你瞧够了吗?”他依然双手环胸,冷冷问道,浑身上下散发阵阵阴寒。 “瞧……”够了。 她本该这样说,而且还打算说完了之后脚底抹油落荒而逃,可是她却管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 “她是谁?”那女人好美,虽然只是沉睡,却看得出来她被人照顾得很好,除了略显苍白外,她压根就跟睡着了没两样。 “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呃……”闻言,巴迎雁发着愣,自然不信他说的话,事实上她压根不觉得像段丰剑这样冷然的男人会爱人。 “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可一颗心却从来不在我身上。”他喃喃叨念着,像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找到出口,也不管眼前的对象是谁,“知道她的心在谁的身上吗?” “不……”巴迎雁摇了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无论我如何待她好,费尽心思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她的心始终在易慕秋那个男人身上。” “易慕秋!”听到这个名字,巴迎雁双眸倏地圆睁。 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因爱而生恨! 所以才会大费周章设局陷害,从凤伊人的命案开始,到朝廷的议论纷纷,再到他的逼婚。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他爱的女人不爱她? “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活死人的模样吗?”像是说上了瘾似的,段丰剑不等巴迎雁回过神,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为什么?”因为事关易慕秋,所以她好奇了。 “因为她听到易慕秋派了人在找她,便忙不迭想与他相会,我自然不肯放手让她离去,于是便将她关在高阁,结果她竟从窗子跳下欲逃,却不慎失足,从此再也醒不来了。” “你认定是易慕秋害了她。”巴迎雁只消稍稍一想,便揣度出他的想法。 “这是自然。” “不,是你,是你害了她。”过度保护逼得这个绝世美人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她或者不是不爱段丰剑,而是不爱他的霸道与箝制,她只是没想到却会招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吧…… “你好大的胆子!” “你确定你是真的爱她?真心爱一个人是希望她过得好,就算她不能待在你身边,只要她好好活着,那不就够了?”当初,她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才忍痛离开易慕秋,因为希望他过得好好的,她才有独自面对一切的勇气。 “既然如此,咱们明天就在这儿拜堂成亲,你就和你心爱的男人一辈子分隔两地吧!” “你……”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易慕秋早已潜进府里?”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易慕秋的来去自如不过是诱他入瓮的陷阱罢了,就连今儿个,他都是故意出了门,好让她有机会一探这个水榭楼台。 “你……你想对他怎样?”惊骇之余,巴迎雁只能万分艰难地问出口。 “我只是在赌,赌莲儿她真的深爱易慕秋,总有一天会醒来阻止这一切,但如若不是,易慕秋害得我的女人变成这副模样,我自然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他一脸阴狠看着她,“一个女人换一个女人,很公平,不是吗?” “你……”面对段丰剑的偏执,巴迎雁竟然哑口无言,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我会让他清清楚楚看到,我是怎样占有属于他的女人的,哈哈哈……” 朗笑声末止,段丰剑便踏着得意的步伐想要离开,可就在他掀起珠帘的同时,他却又倏地回过头来,说道:“若是你想逃,我也没有意见,但唯一的路只有那儿,前头我可是派人守着的。” 段丰剑好心用手指了指窗台,仿佛在指点她一条路,可巴迎雁却知道这个男人只怕是想让她落得跟夏雪莲一样的下场——摔成一个活死人! 第九章 他真的疯了! 巴迎雁被留在水榭之中,原本如入无人之境的偷儿,如今却像误入陷阱的困兽,她来来回回地走着,地板几乎要教她磨出一个洞来。 她该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得想法子通知易慕秋,好让他防备那个疯子似的男人。 可是她却出不去,只能待在这里,无力地忧心他的安危。 她左瞧右看,想找逃脱之道,但双眸却不经意撞上另一双睁亮的眸子。 “你……”明明方才榻上那双眸子一直是紧闭着的,怎么现在却睁开了?“你醒了?” 当这个念头倏地窜过她的脑海,巴迎雁乍然狂喜。 有救了! “你真的醒了?” 她小心翼翼问着,生怕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直到真切地听到对方开了口。 “你……是……谁……”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夏雪莲连开口都觉得力不从心,虚弱得几乎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我是巴迎雁,是被段丰剑掳来的女人。”既然遭同一个男人迫害,巴迎雁便自顾自地将她归类成自己人,一开口便滔滔不绝,“你睡了那么久,还记不记得易慕秋?简而言之,我是他的未过门的娘子,段丰剑为了报复他,将我关在这里,逼我与他拜堂成亲,这样你懂吗……” 巴迎雁继续滔滔说着前因后果,还顺手斟了杯茶,喂浑身虚软无力的人儿慢慢喝下。 “他……还是不懂我吗?”幽幽一记叹息从菱儿似的唇中逸出,瞧得出来夏雪莲很是哀伤。 “不懂什么?不懂你不爱他吗?”这个他怎么会不懂,正因为太懂,才会由爱生恨,将所有罪责归咎到易慕秋的身上,好像这样就不用承担任何伤害自己心爱女人的责任似的。 就她来看,那男人外表看似张狂的猛狮,其实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不……他还是不懂我爱他……” 汩汩的泪珠几乎是毫无预警的从夏雪莲苍白而消瘦的颊畔滑落,但真正让巴迎雁讶然的却不是她的泪,而是她的话。 “你……你爱段丰剑?那又何必逃,结果却把自己搞成像个活死人似的……”也害得易慕秋莫名其妙遭受段丰剑怨恨。 “他总以为我爱着易大哥,但他不知道我其实只把易大哥当成兄长,我与他同样身处逆境,自然同病相怜。” “就这样?” 一颗原本提吊着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了地,原来巴迎雁的冷静全是装出来的,她还是私心在意着易慕秋与夏雪莲之间的关系。 她甚至担心不只是夏雪莲对易慕秋有情,更怕易慕秋对夏雪莲亦有意,到时她和孩子还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是的,其实我很爱段丰剑。”对那狂霸的男人,她怎能不爱。 “那你为何从窗子一跃而下?这样你也不用和段公子分开,我也不用和易慕秋……”知道话说得有些直白,巴迎雁住了嘴,静静等她回应。 即使沉睡多年,手脚使不上力,夏雪莲的意识依旧清明,她知道巴迎雁是真心爱着易慕秋,所以她一点也不介意她话中的埋怨,如实说道:“当年我家遭难,易大哥知道了便计划掳走巴家小姐索讨赎银,当我知道他竟然为了我挺而走险后,为了不想连累他,我便瞒着他自愿卖身青楼,虽然易大哥看来冷情,但我深知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我不这么做,只怕会连累他更深。” “在青楼里那几年,我遇着了段爷,他对我很好,不但为我赎身,还带我远离京城,远离那些人的闲言闲语,过了好一阵子幸福日子,可当我知道易大哥想尽法子要找我时,我知道他对于没能帮上我这件事依旧于心有愧,便想见他一面,同他把话说清楚,让他别再担心我了。” “然后段公子误以为你要去找旧情人,才将你囚禁起来?”巴迎雁皱眉道。 “是……” 简直不敢相信,那不共戴天的仇恨,竟然不是因为纠缠过深的爱恨情仇,只不过就是一份想言谢的心思。 打从刚刚夏雪莲的说法中,她可以感觉到当她说起段丰剑时的神采飞扬,而那个被深爱的男人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吃飞醋,才把事情全弄拧了。 他……简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傻子。 没有段丰剑预期的愁云惨雾,也没有哭天喊地说她不嫁。 巴迎雁破天荒地异常温顺,任由着丫鬟们为她打点好凤冠霞帔,甚至还一脸从容自若,没有半点愁容。 “你……”才入了门,段丰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先是觑一眼依然在榻上沉睡的夏雪莲,才将目光投向一脸笑意的巴迎雁。 “等会儿拜堂,你可得本份点,否则我可不保证易慕秋还能活命。” 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巴迎雁笃定说道:“你杀不了他的。” 一来,是因为夏雪莲醒了,另一方面,她也相信易慕秋绝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男人,她相信他早已策画好一切,才放心让她来大理段家。 面对她的从容自若,段丰剑不解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将未竟的话说出口,“我说过我会请易慕秋过来观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段丰剑自觉胜券在握,一脸狂傲的笑容。 他拍了拍手掌,外头的护卫将被点了穴道的易慕秋给推了进来。 巴迎雁睁大了双眼,双手抖个不停,却仍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即使在被制伏的情况下,易慕秋依旧傲然,只见他被人推了进来,一见巴迎雁就忙不迭用双眼上下瞧着她,直到确定她一切安好,这才安下一颗心。 昨儿个她没回房,他一颗心就这么七上八下的,但为了让段丰剑失去戒心,而他也相信自己的好兄弟们应该早已安排妥当,只好隐忍着想将段家踩平的气怒。 即使他没开口,但他那盛满忧虑的眼神仿佛是在问她好不好似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同样没开口,她却用眼神告诉他——她很好,腹中的胎儿也是。 “咱们拜堂吧!”这话,段丰剑不是对着巴迎雁说的,反而是对躺在榻上那个瓷人儿说。 “你确定要在她面前成亲?” 对于巴迎雁的问题,段丰剑抿唇不语,他就是要在她的面前成亲,他的心里其实还存着一丝希冀,希望能看见夏雪莲跳起来阻止他娶别的女人。 “快拜堂吧!”段丰剑不理会巴迎雁的问题,迳自说道。 “就在这儿成亲,对新娘子来说会不会太寒酸?”巴迎雁语带嫌弃挑剔着,她轻松的神情顿时让段丰剑怒气上涌。 “你人在我手上,我要你是生是死,你大气都别想吭一声!”眼前这个女人的存在只为报复,宣泄自己多年来积压的怒气,并非真心想娶她为妻,而她竟敢大刺刺嫌弃喜堂寒酸? 盛怒之余,他猛力一把扯过了巴迎雁,然后司礼者便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夫妻交拜时,巴迎雁一双水眸凝着段丰剑,那闪闪的光芒似在讥笑他此刻的愚蠢行径。 “你……”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应该早被点住穴道的易慕秋却突然挣脱看守他的护卫,在眨眼间就抢到巴迎雁跟前,将她密密实实护在自己身后。 佯装被制不过是要松懈段丰剑的戒心,其实这段府下下上上,早已被暗中随他而来的燕怀柳和缪傲夏给团团包围。 “你……你没中毒?”段丰剑看着易慕秋一脸不敢置信。 “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还不看在眼底。”易慕秋冷声轻嗤。 就见段丰剑俊挺的脸庞转为狰狞,恶狠狠扬掌往巴迎雁的天灵盖打去—— 易慕秋立刻出手抡去,顿时数个黑影破窗而入,段丰剑见状脸色更加愤恨,出手像是不要命似的,只求能取易慕秋或巴迎雁之中任何一人的性命,那倒也可慰他多年仇恨。 段丰剑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再加上不愿让巴迎雁暴露在危险之中,易慕秋渐渐左支右绌了起来。 但见易慕秋为了救她,期间还挨了一掌,巴迎雁终于再也忍不住喊道:“夏姑娘,你要再不开个金口阻止这个疯子,到时若是段丰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负责任。” 她和夏雪莲本来商量好,要给段丰剑一个惊喜。 可没想到情况演变如此快,现在不但没了惊喜,情况也快要失控。 一听到他的话,段丰剑蓦地一愣。 高手过招,成败也在一瞬之间,易慕秋见机不可失,就连忙将巴迎雁轻轻往外一送,然后自个儿抢上前去,伸手掐住段丰剑的颈项,只消稍一使力,这个男人就要没了性命。 “易大哥,不可……” 一道轻柔嗓音响起,不但让易慕秋的攻势顿了顿,也让段丰剑完全没了挣扎。 那娇柔的嗓音是那么熟悉,段丰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听见了,原本阴鸷的双眸倏地往榻旁瞧去,眸中乍现惊喜。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睁眼的人儿如今正睁着水亮的眸子,含怨地瞅着他。 “莲儿……”温声似水,段丰剑就怕惊着她似的轻喊,对于易慕秋那随时可以索命的箝制完全无所觉,他只是伸手格去易慕秋的手,往夏雪莲的方向疾步走去。 易慕秋见状,原要再次出手,却被巴迎雁拉住,对他摇了摇头。 只见段丰剑猛地伸手,一把环住夏雪莲后便怎么也不肯放开,对于方才那场几乎夺命的恶战,全都忘了个精光。 “别动,让我抱抱就好,我得知道你是真的醒了。” 对于他的怀抱,夏雪莲本不停奋力挣扎,直到那柔情絮语不断在她的耳际响起,这才停止动作。 夏雪莲因为他这句话而心疼,但她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得解决,于是她不悦地噘嘴质问,“你当真要娶巴姑娘为妻?” 昨夜,她与巴迎雁彻夜长谈,得知段丰剑竟为了她犯下那么多错事,她既愧疚又心疼,急着拨乱反正,水亮的双眸透着乞求。 “不娶、不娶!”听到她这么问,段丰剑心中一阵慌,连忙迭声说道:“你该知道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只有你。” 易慕秋瞧着眼前这对佳人,目光诧异地望向逐步走向他的巴迎雁,但见她笑意灿灿,他立刻伸长手一把揽过她的身子。 “你没事吧?”被揽进他身侧的巴迎雁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没事,方才听凭摆布只不过为了降低他的戒心,如若夏雪莲没有醒过来,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和你成亲。” 这趟来大理,不单单只有他来了,缪傲夏和燕怀柳一同前往,还有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铁镇岭,也一直被安排在暗处守护着她。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如此劳师动众只因为他不愿冒一丁点儿失去她的风险。 “这回,事儿终算了了吧?”瞧着诚惶诚恐对夏雪莲解释的段丰剑,巴迎雁终于放下心头一颗大石。 “他杀了凤伊人,又买通那么多官吏,横生事端,皇上只怕不会善了。” “你会帮他一把吧?”巴迎雁忍不住轻声乞求,无论如何,她也不忍心瞧见方才大病初愈的夏雪莲还要承受与段丰剑分离的苦难。 “看他表现噜!”这个忙,他自然会帮,认真算起来,那段丰剑将来可是他的妹夫,他若不帮忙,也说不过去,只不过这回只怕又得欠皇上一个人情了,但这一切他甘之如饴。 “走吧,我的老丈人还等着我带着你回去呢。” 老丈人?是在唤她的爹吗? 听他唤老丈人唤得如此顺口,巴迎雁便知他是真心尽释前嫌。 曾经那么深的怨、那么深的恨,如今全都烟消云散,这男人只怕是爱惨她了! 仰首,她不顾众目睽睽,主动送上一记香吻说道:“我爱你,咱们成亲吧!” “傻娃,这句话该由我这个男人说吧!”易慕秋没好气说道。 巴迎雁笑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倚在他怀中,享受这一片雨过天青的快意。 谁说的,很重要吗? 重要的是未来的日子,他们俩终能相伴。 终章 金阶之上,身着龙袍的轩辕南易睨视着乖顺跪在阶下的易慕秋,在开口之前,他端着皇上的架子,轻咳了一声,才沉沉开口。 “易爱卿,你可知罪?”虽然早已了解事情始末,关于易慕秋杀人和意图造反的指控全属于虚乌有,但他还是忍不住端起皇上的架子,过过干瘾。 因为只消过了今天,他就得伤脑筋了,因为他心里清楚,缪傲夏、燕怀柳和易慕秋这三个桀傲不驯的东方三星皆已娶妻,过不了几天他的谎言与计谋就会被拆穿。 其实,他的手上压根没有关于他们这几人家族贪赃枉法,或是意图谋逆的证据,当初有关玉佩的事也全是他编撰出来藉以逼迫他们为朝廷效力的骗局,希望易爱卿不要提到玉佩的事。 还好,他藉着段丰剑的事,逼得易慕秋亲口答应此生都会留在朝廷为皇朝效命,这一个个难缠的家伙又都有了在乎的女人,只要将这弱点运用得当,还怕留不住人? “微臣不知。”易慕秋的语气依旧傲然。 “你……”瞧瞧,就是这么毫无畏惧,狂傲而不羁,轩辕南易真是气坏了,“这阵子许多大臣上了奏章弹劾你,难道你还不知反省?” 闻言,易慕秋撇了撇唇,那些不过就是段丰剑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的奏章,有啥值得在意的。 大不了赶明儿,他也砸下大把银子,再买下一些为他歌功颂德的奏章不就行了? “皇上,朝中大臣对微臣多有误解,这阵子微臣会多与朝臣们沟通沟通,这样成吗?”语气虽不若以往不耐,但也没恭顺到哪里。 虽然出门前,巴迎雁一直耳提面命要他别惹皇上生气,可偏偏他积习难改,就是忍不住,但为了爱妻,他真的已经收敛很多了。 他蓦地瞧着一旁的燕怀柳不断朝他眨着眼皮儿,易慕秋这才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皇上,如今微臣和缪大人、燕大人皆已娶妻,皇上是否也该履行承诺,将不利微臣们族人的罪证依约归还?” “呃……”没想到易慕秋竟然这么快就开口索讨,以致他一时不备,竟结结实实愣住了,“我说众爱卿啊,今儿个朕的头有点疼,关于这事,不如咱们择日再议吧!”说完,轩辕南易屁股拍拍就走人了。 堂堂九五至尊,如今却落了个夹着尾巴逃跑的境地。 不过也无所谓,这三个男人既然皆已找到心爱的女人,严格说来,他们应该还是要感谢他这个皇上吧! 若不是他一番谎言,他们能这么快就抱得美人归? 眼看着皇上落荒而逃的模样,三个还被留在御书房的男人相视一眼,心中多少已经对这事有些底儿了。 显然他们是彻彻底底被骗婚了! 要是换作以往,他们肯定暴跳如雷,可一思及家中爱妻,顿时那股气就全都消失无踪了。 因为心中已有了牵挂,便再也猖狂不起来了。 不过假以时日,他们相信这笔帐迟早讨得回来,那皇上以后要想象今日这般安安稳稳躲在深宫之中,过着清心太平的日子,只怕难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