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男我第一》 第一章 简秋月虽称不上美女,不过还是可以构得上清秀佳人之列。她原本有张略圆的脸,但在她日以继夜按摩、敷面膜,刷牙时对着镜子练习ㄚ1ㄨㄟㄛ后,渐渐变成鹅蛋脸。 眼睛虽然不大,但黑白分明、眸光似水,鼻子微翘,可爱圆润,双唇泛着粉光,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给人开朗活泼、朝气蓬勃的感觉。 她不是丽质天生,据母亲说,她小时候可是个黑炭,眼睛小鼻子扁的,自出生起,母亲逢人就说:"我们阿月啊,跟她爸长得一个样,眼睛小、黑肉底,以后怎么嫁得出去?人家是嫁妆一牛车,我们阿月恐怕要准备一打。” 七岁前的她长得又黑又矮,还是个胖子,眼睛又细又小,鼻子圆扁,虽然父亲不断以谎话喂养她,说她是黑皮小公主,但她还是在七岁那年彻底觉醒,决定为了心爱的旭哥哥改头换面。 旭哥哥大她六岁,帅气开朗,从小品学兼优热爱运动,可说是动静皆宜,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待她比亲哥哥还好,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在古代,她早就以身相许,缠着母亲给两人订娃娃亲,偏偏生不逢时,她只能在脑中意淫干过瘾。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的情意旭哥哥始终接收不到……喔,不,应该说对方接收到了,但解碼时出了错,总把她的一片痴心想成是少女偶像崇拜,长大就会自动痊愈。 “以后我长大了,要嫁给旭哥哥。” 小时候,只要她如此真切的表达自己,旭哥哥只会笑着摸摸她的头,从来不会拒绝而伤她的心,但也不会爽快答应。 年岁渐长,自然明白旭哥哥对她没意思,不过她也没轻易放弃,死缠烂打歪腻在他身边,直到他十八岁北上念医。 还记得他出发的那天,台风登陆,凄风苦雨的颇符合她的心情。她在月台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雨水打在脸上,狂风吹散她一头乱发,说不出的凄凉惨淡。 火车开走时,她本想追着火车跑,可因为月台上实在太多人,无法让她痛快奔跑,只得黯然作罢。 那天,风雨打在她的身上,她撑着开花的伞,像受伤的野兽般哀嚎。十二岁那年,她在风雨交加的月台上体会到失恋的滋味。 为此,她还把自己痛彻心肺的失恋故事画成一篇漫画投稿,无奈评审不识慧眼,最后被她锁在褪色的木箱里…… “虽然我是以诙谐的口吻说起这件事,但你们要了解当时我的心有多痛。”简秋月沈痛地说着。 一抬眼,发现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埋头吃蛋糕,一个拿着计算器在算帐,她怒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吃蛋糕的罗品葳抬起头。她比秋月高了半个头,身高一七○,喜欢运动。“你蛋糕吃不吃?”她伸手要拿她面前的巧克力蛋糕,被狠拍了一下。 “这我的。”简秋月护着面前一小块蛋糕。“我讲话你们都没在听。” 罗品葳喝口伯爵茶,舒服地叹口气。“有什么好听的,都不知道讲几次了。”她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对彼此都很了解。 “这个礼拜的排球比赛你们来不来?”她接着问。她现在在体育用品店工作,有一群爱好运动的朋友,不定时举办比赛。 “我没空,不过如果你拿冠军我可以做巧克力焦糖塔当奖励。”王蔷一边按计算器,一边推了下金框眼镜。她开了家巧克力蛋糕店,最大的兴趣就是做甜点。 罗品葳眼睛都亮了。“好,我要巧克力焦糖塔。”王蔷没在店里卖这道甜点,不过上个月心血来潮做了给她们试吃,冰冰凉凉的口感加上巧克力与焦糖的香浓气息,让人齿颊留香。 “我要巧克力水果塔。”秋月的口水差点没流下来,那味道只能用此物只应天上有来形容。 王蔷瞄她一眼。“拿钱来就有。” 秋月一脸被打击的表情。“我们是什么交情……” “没交情,我还有小孩要养。” “我拿奶粉跟你换。”她立刻道。 罗品葳笑道:“被你妈知道了又要打断你的狗腿。”简秋月家开杂货店,从小就爱偷拿东西救济朋友,每回都被简妈打得上窜下逃。 大学毕业后,秋月就在自家店里跟哥哥的果园民宿帮忙,偶尔接点设计的案子。 “这次不会,她还欠我工资。”秋月吃了口蛋糕。“我帮她顾了两个礼拜的店。” “你还是拿钱来换吧。”王蔷瞄了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半了,我要打烊了。” 她的蛋糕店营业到晚上十点,阿葳跟阿月常在十点后过来找她说话,顺便解决剩下的蛋糕。 “好。”秋月加快咀嚼速度。 罗品葳回到原本话题。“我比赛你来不来?” 秋月心满意足地抹了下嘴,笑得开怀。“那天不行。” “为什么?你又没事。” 秋月伸出指头在她面前摇了摇。“谁说我没事?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往事重提,跟你们说旭哥哥的事?” 罗品葳不解。“为什么?”大家都是同村的,萧旭维她也认识,不过并不熟稔,就是把他当作一般的大哥哥。 秋月掩嘴窃笑。“你猜啊。” 王蔷挑眉。“不会是他要回来了吧?” 她大喜。“还是阿蔷厉害。” 王蔷好笑道:“你笑得像发春,猜不到都难。”她与萧旭维只见过几次面,都是点头之交,但秋月从小三句不离旭哥哥,因此她对萧旭维的事也很了解。 前几年他交了女友,秋月伤心好一阵子,便很少再提,今天又突然说起,原因自然不难猜。 “什么发春,真难听。”秋月瞪她一眼。“他周末回来,我要去看他,所以没时间看比赛。” 罗品葳摇头,不在意道:“算了,反正你就是见色忘友,我也习惯了。” “我两年没看到他了。”秋月为自己辩解。“反正比赛你一定赢的,少看一次也没关系。” 阿葳自小就是运动健将,虽然不能说战无不胜,可也差不多了,家里的奖杯不知道回收过几次了,以前去她家,还曾被放在书架上的奖杯砸到过。 “我赢了你送我一箱可乐。” “没问题。”秋月爽快答应。 罗品葳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干么这么高兴,我记得萧旭维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搞不好这次回来是谈结婚的事。他三十几了吧,也该结婚了。”虽然萧旭维比她大,不过两人不熟,所以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喊。 “二十九。”她纠正错误,萧旭维比她大六岁,正确来说是五年七个月。“还有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萧妈跟我说的。”她难掩悦色。 王蔷取笑道:“难怪你满面春风。”她从椅上起身,收拾桌面的纸张。 秋月与罗品葳也站起来,帮忙把盘子收进水槽里,道了晚安后,两人走出店门,凉风吹来,秋月舒服地深吸口气。 “我们去打球。”罗品葳甩了下手上的篮球。 秋月本想回去敷美白面膜,但想到刚刚吃下肚的蛋糕跟饼干,不由得伸手捏了下腰上的赘肉,离旭哥哥回来只剩四天,起码要减掉两公斤。 “我看接下来几天的蛋糕都给你吃好了。”秋月心痛地说。 罗品葳睁大眼。“真的?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不会是想用蛋糕抵可乐吧?”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只要你赢了,可乐少不了你的。”秋月拉起袖子,在她面前晃动手臂。“怎么样,晃动得很厉害吗?” “什么?”罗品葳一脸疑惑。 “蝴蝶袖,我的蝴蝶袖有没有很严重?”她着急地摸摸手臂内侧。“好像老阿婆喔。” 罗品葳翻白眼。“你又发什么神经,拿哑铃练一练就好了。” “对,等一下去你家拿哑铃。” 罗品葳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不会是为了萧旭维吧?” “当然啊。”她点头。“四天减两公斤行不行?” “你疯了?这样不健康,要循序渐进,一个礼拜减一公斤比较适当……” “我决定吃苹果餐。”她自顾自地说着。“还是香蕉餐比较好?” “不行,用那种方式减肥很不健康……” “阿葳你有没有两千块先借我,我想要去烫头发。”秋月摸摸脑后的短马尾。“我这样太像小孩子了,还是卷发比较有女人味。” “我就知道。”罗品葳拿球要k她。“萧旭维一回来,你脑袋就秀逗。” “不要拿球打我!”秋月大吼一声。“瘀青怎么办?这几天我的肌肤要保持完美无瑕。” 罗品葳抬脚踢她屁股。“没骨气,你忘了我们发过誓了吗?” 秋月本来想回身朝她撞去,听见发誓二字,顿时一怔。“什……什么誓?”她心虚地问。 罗品葳瞪她。“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见色忘友,没想到你还背信忘义、毫无节操,我们说好要一起唾弃男人,见一个打一个……” “没有吧,见一个打一个是你加的。”她赶忙澄清。“我打男人干么?是你偷偷在心里加的吧。” 罗品葳一怔,有些不确定,她个性一向大剌剌的,哪会记住当年的誓言,只拣了几个有印象的说。 秋月乘胜追击。“我记得我们只是说要保护阿蔷,帮她一起把小孩养大,男人什么的就像浮云,没说要打。” 罗品葳强辩道:“就算没要打,那也要保持距离,你不要见了萧旭维就发花痴。” 秋月嘟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没辙,除了他,我有对哪个男人发花痴吗?你说啊。” 罗品葳搔搔头,认真想了下……好像没有。 “干么突然发火啊你……”她揉着屁股。 “谁教你又要减肥又要烫头发,还问我什么蝴蝶袖。”本来没火的,见她没志气的模样,突然就怒火中烧。“算了,不管你了,爱怎么样随你,反正遇上他你就iq零蛋,去打球。”她迈步往前跑。 “好。” 秋月笑咪咪地跟上她的步伐,脑子开始计划怎么在四天内改头换面。 四天后 “阿月——阿月——”简母站在楼梯口朝二楼喊。“有没有听到,耳聋了是不是?” 望着镜子里大婶般的小卷发,秋月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脸上突然冒出的痘痘像天女散花,她徒劳无功地拿小茶包敷着哭肿的眼皮,双肩一抽一抽的。 “不是说要去车站接人,到底要不要下来?”简母拉开嗓门吼叫。 “不去了啦!”她哭叫一声。 啪啪啪,沉重的脚步声自楼下飞快而来,简母一脚踹开女儿的房门,一边骂道:“说要去的也是你,现在又在给我耍什么小姐脾气?你哥在楼下等你——” “我这样怎么去啦?”她转身面对母亲,放声大哭。“变得这么丑……头发烫坏……就算了,现在又冒痘痘……”她扑到床上痛哭。 “谁教你一天敷那么多面膜,还自己做什么优格面膜,就跟你说那是吃的,你就不听……” “不要说了啦!”她生气地捶着床铺。 简母冲过来在她脑门上狠抽一下,拉开窗户对着楼下喊:“阿明,你妹不去,你先走啦!” “阿月,你真的不去?”简明伦将头探出车窗,朝楼上喊。 “不去啦!”秋月大叫。 “不要管她。”简母对儿子挥手。“快走。” 听着小货车噗噗噗远去的声音,秋月哭得更大声了。 简母火大地骂道:“有什么好哭啦?长几颗痘子是怎么样?” 见女儿只顾着哭,她更火了。“你怎么那么没用,要死不活的……” “你出去啦,我要一个人静一静。”秋月哭着抽了几张面纸。 “没出息!”她恼怒地推了下女儿的头。 “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你还一直骂我……”她抽噎地擤着鼻涕。 “你以为我喜欢骂你?”简母瞪她一眼。“虽然萧旭维是不错,可是你这样贴上去就没价值,听懂没有?女人要含蓄——” “阿爸说当年也是你倒追他的。”秋月反驳。 “啥?”简母气冲冲地站起。“这个死老头……我倒追他?你爸那个样子我倒追他,笑死人,我们是相亲,不要被你爸骗了。” “阿爸说你先打电话给他的。” “这个死老猴……”简母迁怒地抽了女儿一脑门。 “喔,很痛。”她生气地摸着脑袋。“打我干么!” “等一下我再跟你爸算帐。我问你,你真的要追萧旭维?” 秋月坚定地点头。“你不是也赞成,说老天让他跟女朋友分手就是为了给我机会。” 简母讪讪地摸了下头发。“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啦……” “什么那个时候,才四、五天前的事。”秋月警觉地道:“难道你现在要反对?” “不是反对啦,就是叫你考虑一下,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不要拐弯抹角。”她抹去眼泪,不信任地望着母亲。“是不是萧妈跟你说什么?”昨天晚上她烫坏头发回来的时候,瞧见母亲跟萧妈在走廊窃窃私语,当时她一颗心都纠结在烫坏的头发上,根本没心思跟萧妈说话,一回家就冲到楼上痛哭。 “也没说什么啦……” “妈——”她摇她的手。“不要卖关子,快说啦,妈——” “不要摇啦,骨头都要被你摇散了。”她推开女儿的手,没好气道:“本来是不想说的,不过这种事也瞒不了多久,等他回来要瞒也瞒不了。” “讲重点好不好?拜托。” 简妈长叹一声。“唉,天有不测风云啦,去年跟今年过年阿维不是都没回来吗?说什么医院工作忙要值班。” “难道不是?”秋月追问。 “不是,唉……人生啊……” “妈,我拜托你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我都要心脏病发了,你一口气说出来行不行?” 简母瞪她一眼。“这样你就要心脏病发,没出息,实在厚……” “妈——”她提高嗓门。 “好啦。”她直截了当道:“他出车祸,腿断了。” 秋月惊呆,下一秒倏地站起,把简母吓了一跳。 “干么,吓我一跳。”见女儿要往外冲,她赶忙拉住。 “不要拉我,我去……” “去什么去,刚刚叫你去,你不去,现在你哥开车走了,你怎么去?” “我骑摩托车——” “有这么急吗?”她火大地把女儿拉到床上坐好。“等一下接回来再去他家不就好了,现在赶去火车站要干么?车祸都快一年前的事了,现在都好了。” 她松口气,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怎么没听萧妈说过?” “萧太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他根本没让家里人知道……不对,他姊阿莲知道,可是她也不讲。厚,我都不晓得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出这么大的事不让家里人知道,什么不想让父母担心,根本就不对嘛——” “你等一下再发表感想,旭哥是怎么车祸的?”她急于知道细节。 “不知道,萧太也说得不清不楚,好像是跟前任女朋友有关系。”简妈皱眉。 “前女友?”秋月心急追问。“是怎样,女朋友也在车上,为什么车祸——” “不是跟你说我不知道。”简妈推了下她的额头。“不过我已经交代阿明,要他问个清楚。” 秋月先是投以佩服的眼神,随即又不放心道:“哥说话最笨了,我看问不出什么。” 简妈瞪她一眼。“有这样说自己哥哥笨的吗?”她抬手要打。 “不要打我的头。”她闪躲着。“萧妈还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啦……” 暖风自窗口灌入,夹着尘沙与柏油路的气息,还带着一点酸甜的菠萝气味。不远处,一辆载满菠萝与甘蔗的小卡车停在路肩,几只流浪狗闲散地走着,行人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阳光在萧旭维肩上与大腿上伸展,穿透衣料,渗进他的肌肤,带来一丝暖意。车子朝右转了个弯,迎面扑来的阳光让他瞇起眼。 “你要回来多久?”简明伦开口问道。 “应该不会走了。” 简明伦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假的?你在医院的工作呢?”萧旭维继承父业,父子俩都是内科医生。 “几个月前就辞了,打算回来接我爸的诊所。”他扯了下嘴角。“你妈没跟你说?”他还以为早就传开了。 他摇头。“没有,只说你车祸的事。你喔……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讲一声。” 萧旭维望着眼前笔直伸展的道路,眉头微蹙。 见他没接话,简明伦转个话题。“两年多没看到,都变小白脸了,都没在晒太阳?” 萧旭维浅笑。“南部太阳大,不用一个月就晒回来了。”车祸后,腿上打了石膏,哪儿也去不了,接着又是复健,根本没晒到什么太阳。 “也对。”简明伦咧嘴而笑,白皙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更显醒目。“你记得阿宏吧,上个月结婚了,去什么马尔地夫度蜜月,我看了一下照片,不就跟垦丁差不多?他竟然说我没眼光……” 萧旭维嘴角带笑,听他说着儿时玩伴阿宏的蜜月趣事,以及两人合伙经营的民宿。 “看你哪天有空带你过去看看,风景很漂亮,还可以采水果。”简明伦说道,他与阿宏前年接手了一家果园民宿,两人花了不少心血在上头。 “好啊。”萧旭维颔首。 小货车平稳地在马路上奔驰,几台机车飞快地由后追上,音乐开得震天响。 “……保庇、保庇、保庇、保庇,啊啊~~走来到这,去到那,世间那么大,流行啥咪衫,啥咪车,咱拢跟着趴……” 五、六个青少年吆喝着飞驰而过,宽松的t恤在风中抖动,马路边卖甘蔗菠萝的阿伯利落地挥舞手中的刀子,一片片削下菠萝的外衣。 天蓝得再容不下一点色彩,饱满地在天际挥洒,白云在青山间漫游,阳光在身体里发酵,热气在皮肤散出又重新沁入,慢慢烘烤着,带来一丝丝的刺痒。 听见熟悉的车声停在门口,秋月忙不迭捧起大玻璃碗走出厨房。萧旭维提着行李袋进门,迎面而来的凉风令他舒服地叹口气,他走到电风扇前,下意识地拉着领口散热。 “欢迎回来。” 一声开朗的喊叫让他抬起头,一个绑着几何头巾、穿牛仔短裙、戴太阳眼镜的陌生女孩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碗。 一瞬间,萧旭维还以为自己走错家门。“你……”他迟疑了两秒。 “旭哥,你不认得我?”她把一缸青草茶放到桌上,摸着太阳眼镜考虑要不要取下,但一碰上颊边的痘子,顿觉还是保持一点形象的好。 虽然没看到对方长相,不过熟悉的称呼与声音让他露出笑。只有一个人会喊他旭哥。“几年不见,你变得这么时髦。” 她笑了两声,紧张地摸着头上的发巾。“我这是嘻哈风格。” 隔着一层墨镜,虽然掩去了颜色,却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比记忆中更有个性。十几岁的萧旭维长得俊秀斯文,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体形抽高、身材结实,秀气的外貌转为英朗与男子气概,温和带笑的双眸添了几许严肃与世故。 光是望着他,秋月就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在大学里,她见过几个长得比萧旭维俊帅的学长,无奈就是波澜不兴。 提着行李箱进来的简明伦看到绑头巾戴太阳眼镜的她时,疑惑问:“这谁?” 萧旭维顿觉滑稽,低头轻笑一声。 秋月尴尬地想踢哥哥一脚。“我啦,自己的妹妹都不认得?” 简明伦惊讶道:“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室内戴什么太阳眼镜?”害他一时没认出来。“还有头巾——” “流行啦,不行喔。”她用手挥赶。“你把行李搬上去。”不戴太阳眼镜怎么遮痘子跟红肿的金鱼眼? “我妈呢?”萧旭维疑惑道。 “她去换西瓜,说昨天买的太沙了,老板骗她。坐啊,外面很热吧,先喝点青草茶。”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哒哒地跑进厨房拿了两个玻璃杯又回来,利落地盛好一杯。“来,给你。” 萧旭维笑着接过。“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热心。”刚刚晓得眼前人是秋月时,还感觉有点生疏,但他们兄妹荒谬的对话一下将疏离打破,他自在许多。 说起来,他也算是看着秋月长大的,对她本就有一份亲切感,即使后来北上念书,这几年又少回来,两人生分不少,但每回见面总能很快打破藩篱,与秋月热情热心的个性有极大的关系。 “她是鸡婆啦。”简明伦提着行李往二楼走。 “你才鸡婆。”秋月回完嘴就后悔了。她一直想给旭哥不一样的印象,怎么又跟哥哥斗起嘴来?想到他刚说她一点儿都没变,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如果他一直用小时候的眼光看她,她就只能是妹妹,不可能变成女朋友。 “听萧妈说你要回来接诊所。”她尽量优雅地在藤椅上坐下,规矩地将手放在膝盖上。 “对。”青草茶一入口,沁凉的滋味赶走身上的热气,他一口气喝了一半。 秋月很想接着问:那你女朋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们真的分手了?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人家才刚回来,问这个好像不大恰当。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要上去休息?”她有许多话想问,但时机不对,只能暂时忍下。 萧旭维微笑。“不过是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没这么虚弱。”既然阿明知道车祸的事,那秋月应该也晓得。“不过是要上去整理一下东西。” 秋月颔首。“对,要整理行李。你上去吧,不用顾虑我……” “旭维,回来了?”隔壁张大婶走进来。阿明的小货车停在门口,她想应该是把人接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张妈。”萧旭维起身打招呼。 秋月也打声招呼,张妈不确定地上下瞄她一眼。“阿月?” “对啊,我啦。”她摸了下头巾跟太阳眼镜。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差点没认出来,刚刚猛一看还以为是旭维的女朋友,我想说不是分手了怎么又跑出——” “张妈。”秋月赶忙打断她的话。“来啦,喝青草茶。” 简明伦正好从二楼下来,跟张妈打了声招呼。 “果然没看错,我就想说是你的货车。”张妈喝口茶。 “旭哥你不是要整理行李?快上去。”秋月挥手催促,邻居妈妈们不懂什么叫隐私,说不准等一下就问为什么跟女朋友分手,虽然她也想知道原因,但三姑六婆的问话有时候很讨人厌,偏偏对长辈不能没礼貌。 这时,正好萧母骑机车回来,抱了一个大西瓜进来,萧旭维忙上前接过,萧母打量儿子。“怎么变这么瘦?” “对啊,我看着也瘦了。”张母接腔。 萧旭维没接话,只是笑笑地把西瓜抱进厨房。 “我还有事,先走了。”简明伦说道。 “等一下,吃完西瓜再走。”萧妈立刻道。 “不用,我刚接到电话,民宿有点事叫我过去帮忙。”简明伦回头喊了一句。“晚上再找你,阿维。” 萧旭维站在厨房口,朝他点个头,见张妈似要说话,他先开口说道:“妈,我昨天没睡好先上去睡个觉,晚餐再叫我。” “好,去睡。”萧母颔首。 秋月留下来与萧母、张妈说了一会儿话后,其它几个邻居妈妈也来串门子,她便以要回去顾店为由先走了。 一到外头,她抬眼望向二楼。纱窗内一片暗影,瞧不清是不是站了人。虽然才短短地说了几句话,但她觉得旭哥变了很多,眉宇间没有以前的朝气与开朗,就连笑容都隔了一层纱,显得朦胧温和。 旭哥以前可是阳光少年,怎么现在成了忧郁小生?她有好多话想问他,偏偏不知怎么开口,怕唐突,也怕不小心掀了他的伤口—— 楼上,颀长的身影躺在浅蓝的被单上,右手枕在脑后,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楼下阿姨、大婶们的话语断断续续传来,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音响。dj的声音传散开来,放了一首听过却想不起歌名的流行歌。 屋子里有些闷,但他不想开风扇,只是静静地闭目休息,从脚趾头的骨头开始数起,一路往上,心随之沈静下来。 就在他快入睡时,房门被推了开来。“真的睡了?” 他没出声,听见母亲走了进来,在床边坐下。“旭维,别给我装睡。” 萧旭维在心里叹气,睁开眼。“我没装睡,差一点就要睡着了。”他打个呵欠。 “你怎么会瘦成这样?”她心疼地抓着儿子的手。“都住院了也不打电话回来,这么不懂事……都白疼你了。” 见母亲要落泪,他喟叹道:“就是怕你这样才不想让你知道。” “你说什么?我关心你还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坐起身。“反正现在都好了,你就别跟我计较。” “你有没有好我要眼见为凭,等一下就去你爸诊所全身检查,x光、超音波什么的都给我照——” “妈——” “别跟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没良心你、没良心。”她生气地扭了下他的耳朵。 “喔!”萧旭维痛呼一声。 “萧太太、萧太太——” 楼下传来邻居的叫唤声。 萧母气愤地嘟囔道:“好不容易送走一批,又来,没完没了。”她不甘愿地起身。“晚上我再审问你。” “萧太——” “下来了。”萧母边走边喊。 萧旭维揉着耳朵无奈叹气,他都几岁了还扭耳朵,睡虫都被赶跑了。他起身整理行李,顺手将笔电放到桌上,而后将行李箱内的衣物及日用品归位。 母亲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特别需要打扫的地方,不过二十分钟他就把行李整理完毕,走进浴室冲了个凉。出来时想到前几天从医学期刊下载的几篇文章还没看,便在书桌前坐下,打开计算机阅读。 才看一页,手机铃声响起,他瞄了眼来电显示,讶异地接了电话。 “喂。”打过招呼后,却不知要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等着对方开口。 “旭维……”另一端顿了几秒。“你……到家了?” “刚到不久。”他回答。 “听说你回南部,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你……身体还好吧?” 他微笑。“都好了,你放心。” “那就好。” 接着便是寂静。他正想着说些什么盖过尴尬时,她抢先开口。“我想我是没什么机会去你那儿,如果哪天你上来台北,再约出来吃个饭吧。” “好。”他应了一声。 话筒那端又沉默下来,两人都晓得这不过是应酬话。 “你呢,最近好吗?”他问道。 “好。”原想说几个共同朋友的小笑话,最后却作罢,只道:“你多保重。” “你也是。” 按下结束通话键,他怔忡地望着窗外的屋顶。曾经是恋人,如今却连说话都不自在…… 他回过神,把郑庭竹从手机联络人中删除。 其实,他早在一年前就想删了,没想到出了车祸,大腿断裂、小腿开放性骨折,花了八个多月的时间休养及复健。庭竹当时也在车上,只受轻伤,已决定分手的情人却因为车祸不得不绑在一起,实在是别扭又不自在。 当时好友还开玩笑,说是老天爷给他们制造机会重修旧好,庭竹因为愧疚,也生出几许意思,但他一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也不认为真爱无敌,她若真的出于愧疚想复合,对两人而言都是灾难。 他们的问题始终存在——他想回南部,可庭竹想待在台北,三年前两人聊天时就谈过这事,当时庭竹有些为难,但没说什么,他也没放在心上。那时两人才刚坠入情网,这不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 直到一年半前他决定回家乡,想带她回家见父母,然后把婚事订下,但她跟他吵了一架,说不想这么早结婚,更不想嫁去南部。不是她对南部有什么偏见,而是她的家人朋友及事业都在北部,她没办法放下一切嫁给他。 “为什么你不能留在北部,为什么要我退让?” 中间的争吵、冷战,他不愿再回想,只是有一天,他突然累了,决定暂时分开一阵,冷静一下。她起初不答应,后来想想争吵也没个结果,也疲倦地答应了。 他们偶尔通个电话,双方都没软化的迹象,那时他心里便有底了。如果他与父母关系不好,或者在家乡没工作机会,他可能会留在台北。但他是独子,亲子关系也不错,当初上台北念书就没打算久待,既然双方都无法妥协,只能分手。 他也想过远距离恋爱,好友甚至说先拖个几年,说不定庭竹就让步了。但他不喜欢这样,庭竹自然也不肯,他们两人都不是喜欢拖拉的个性,先前冷静了两、三个月,再谈分手,彼此都心平气和许多,没有太多的争吵,即使不舍难过,双方都决定放手。 这一年来,两人慢慢退回朋友身分,却仍带着疙瘩与尴尬。她知道他这阵子就会回家,没问他确切日期,他也没告知,不是故意不说,而是每次说话气氛都这么诡谲,实在提不起劲打给她,反正她总会从别人那儿听到。 收回漫游的思绪,萧旭维将注意力移回屏幕上的文章。一个小时后,他稍作休息,上网收信,却意外看见秋月的名字。她在主旨上大剌剌写着:我是秋月~~ 他打开信件,内容很简短。 旭哥,这个信箱也不知你还有没有用,不过管他的,我还是寄寄看,虽然很想问你发生什么事,但又怕你伤心不想回答,所以寄信来给你打气。 信件底下是一排穿着火辣的比基尼女郎,扭腰摆臀,拿着彩带球吶喊。 旭哥、旭哥,加油、加油! 点我、点我、点我…… 他微笑地将鼠标移到女郎身上点了下。 唰地一声,比基尼女郎的上衣忽然掉落,朝他抛媚眼。 萧旭维无法遏制地笑出声。 “这家伙……” 第二章 “阿葳,加油!阿葳、阿葳,大显神威——”秋月卯足劲儿大喊。 罗品葳像是吃了大力丸,一个跃起右手扣杀,砰地一声巨响,球砸在地板上,敌队都扑到地板上了,仍然抢救不及。 “好啊!”秋月随着周遭的人大喊,猛力鼓掌。 心里憋气的时候,大吼大叫果然是对症良药。随着比数不断拉开,秋月的气更是顺畅的不知运转了几周天。毫无意外地,罗品葳他们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双方握手后,互相拍打了几下,罗品葳拿着毛巾过来。“不是说不来。” 怎么能告诉她自己是来发泄情绪的,秋月笑嘻嘻地说:“良心不安嘛,所以就来了。” 罗品葳也没多想,点头道:“算你有义气。” “我先走了,晚上我再把可乐拿到阿蔷那儿。”秋月说道。 “知道。”她还得跟队员们去吃喝一顿、庆祝庆祝,现在走不了。 走出活动中心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火气一下涌了上来,她头也不回地径自走到机车旁。 “还生我的气啊?”一只手臂忽地搭上她的肩。“不错,你编这个头巾还挺适合的。” 秋月火大地推开,怒声道:“昨天我已经说了,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 站在秋月面前的男子有张鹅蛋脸,头发染成咖啡色,挑染几许金丝,相貌一般,不过穿着打扮十分时髦,整体看起来也算不错。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头发短,上不了大卷,只能用小——” “是你技术不好,把我烫成阿嬷头。”她打断他的话。“我说了,除非你免费帮我弄回来,不然别跟我讲话。” 张元禧叹气。“不能免费啦,你这个头我已经打折了,还被老板娘抓到,她已经撂狠话了,如果我在吃里扒外就滚。” “算我倒霉,走开啦。”她推开他,把钥匙插进孔里。 张元禧气结。“你……你真的很见色忘友,我冒着丢工作的危险给你打五折,让你去萧旭维面前招摇,结果我得到什么?老板娘的臭骂跟你的绝情绝义。” 秋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现在是你委屈还我委屈,我一开始就没要找你烫,你死拖活拖把我拉到店里烫头发,说什么要把我弄成玛丽莲梦露、小甜甜布兰妮,结果咧?我变成文英阿姨……” 张元禧噗一声笑出来。 “去死啦你。”她踢他一脚。“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只会吹牛,说自己是什么魔法美容师,剪刀在你手里千变万化,号称千手观音,我看你是头发终结者,你杀死我的头发,我跟你拼了。” 他讨饶地闪躲她的拳头。“好啦,都是我的错。” “把我的钱还来。”她怒喝。 “我只是血汗劳工,钱在万恶的老板手里……” 秋月赏他几脚,愤恨不平地坐上机车。“你再惹我,我就从你身上碾过去。” “听我说个话行不行?我是来补救的。” 她一句话也不信,狠狠瞪着他。 “厚,信我啦,不会害你,我请大师兄出马,保准你变辣妹。” 秋月扭了下嘴。“大师兄?少林寺出来的是不是,想把我头发都剃光?” 他哈哈笑道:“不是啦,是学长,我们都叫他大师兄。” “听着名字我就没信心。”她挥手示意他闪开。“我自己回去找设计师……” “你不是没钱?” 她瞪他。 “好,你不要再瞪我了,下个月我领薪就把钱还你,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见大师兄?他刚从日本学成归国,当初他跟妈祖许愿,如果能让他去日本进修,他回来就做满一百个头还愿,免费的。” 她狐疑地望着他。“为什么我听了还是没信心?还愿不都是帮妈祖镀金身、打金子吗?” 他笑道:“他哪有钱打金子,这是心意你懂不懂?他本来想帮妈祖娘换一个新发型,但是庙祝不肯。你到底要不要,很多人排队,我求了好久才求到的。” 秋月不由心动。“确定很厉害?” “从日本进修回来还不厉害?”他仰天长叹。“他做一颗头五千起跳,懂不懂?” 她心一横。“好吧,去看看。” 他立刻跨上后座。“走。”他拍了下她的肩。 如果分析一下简秋月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不算特别倒霉,但也跟幸运扯不上边。小时候的她多灾多难,一半是意外,另一半是咎由自取,比如说:五岁时家里前面的大排水沟拓宽,她前一秒还记得,转身就忘了,从家门口跑出去时,咚一声掉进水沟里,摔了个脑震荡,还是萧旭维正巧经过,把她送到医院。 大一点时,她爬木梯要拿架子上的糖果,他们家的狗皮皮冲过来,撞上木架,她啪嚏摔了下来,又是脑震荡。 婴幼儿时期从床上不知掉了多少次,长大后又老是撞头,简母一直深信女儿的脑袋就是这样撞坏的,不然怎么会吃里扒外,老把家里的东西往外搬。 七岁那年,简秋月决定要从黑美人变白雪公主,听人说泡牛奶会美白,开了一罐婴儿奶粉倒进浴缸美容,搞得全身黏糊糊,简母的藤条可没手下留情,打的邻居都以为出命案了。 后来简秋月才知母亲除了气她浪费一罐奶粉外,还被她的蠢笨气到。泡澡的用鲜奶,不是奶粉,不过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笨的,毕竟当年她才七岁,哪知道要用鲜奶? 接下来的许多蠢事都是这样犯下的,想法都是好的,结果都不怎么令人满意。 张元禧把她送到大师兄那儿后,因为还有事就先走了,她的要求很简单,把头发烫直就行,修剪一下也可以,但不要太多。 大师兄点头表示明白,秋月放心了,露齿而笑,但她低估了发型设计师这种奇怪的生物,他们只要拿起剪刀,就会出现强迫症,以为自己是剪刀手爱德华,非得修出一个得意之作不可,名气越大的越是一意孤行。 秋月在烫直的过程中再度睡着,不是她无法记住教训,而是她自小到大一坐上美容院的椅子就想睡觉,就像小孩子看到针筒一定哭,学生一定会打瞌睡一样。 当她醒过来时,已经物是人非,她变成了一颗橘子。 整整一天一夜,她躲着不敢出来见人,头上总是包头巾,眼皮哭的肿胀难消,鼻子都被面纸擦破了。 “阿月啊……” 简母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秋月望着镜子,头顶鲜艳的橘,刺眼得让她就算戴上太阳眼镜也无法遮住那光彩夺目、会使人罹患白内障的强烈眼色。 “到底哪里新潮了?”她委屈地放下镜子,无精打采地躺在地板上。 “阿月啊,你是耳聋了?” 秋月揉揉眼睛,喊回去:“人家心情不好啦,都说了不要吵我。” “不要吵你,你说的喔,不要后悔。”简母提高嗓门。“旭维啊,她不知道又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秋月惊吓地从地板上坐起。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人笨就算了,又学不会教训,不知道到底是脑袋撞坏,还是我怀孕的时候吃了什么黑心食品,造成她脑部受损,家门不幸……” “妈!”秋月冲出去,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可一到楼梯口,又想到自己耀眼夺目的发色、满脸痘子外加邋遢的穿着,又忙不迭地跑回房间。 迅速绑好头巾,戴上太阳眼镜,脱下松垮的运动短裤,套上前几天才买的碎花短裙跟紧身白短t,几天节食的成果终于显现,肚子小了很多,胸部虽然缩水一点点,但没关系,她有本钱缩小,如果不看脸的话,身材满点。 她火速奔下楼,听见母亲还在细数她从小到大做的蠢事,顿时怒火中烧。之前都说了,她要扭转自己在旭哥心目中的形象,从一个糊涂小土蛋变成性感美女,所以任何人都不准再提她小时候的蠢事,怎么才转过身,母亲就扯她后腿。 “妈,你不要再讲了。”她碰了下母亲的手,对旭哥路出腼腆的笑。 他的气色比前天好多了,眉宇之间的忧郁气息也不复存在,穿着白色运动衣跟牛仔裤,年轻又有朝气。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角落堆积已久、满布尘埃的小泥人,黯淡又丑陋,她有股冲动想跑上楼把自己埋起来。早在一年前她就应该好好准备,把自己培养成知性感性兼具的美女,现在为时已晚。 不对,她那时又不知道他跟女友分手,所以也不能怪她。秋月忍不住为自己说话,挽救岌岌可危的自尊。 “你来买东西吗?”她问道。 他摇头。“阿明打电话给我,说你烫坏头发哭了一天,叫我开导你。”他的视线停在她的发巾上。 “她喔,任性啦,烫坏头发有什么好哭的——” “妈。”秋月打断她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你看,有多任性,现在都说不得。”简母对萧旭维抱怨。“我们以前哪敢跟父母顶嘴,现在的小孩——” “妈——” “好啦,不要再妈来妈去,旭维你好好开导她。”简母歇口气,继续道:“她喔,从小到大我没少操过心……” 秋月已经受不了了,拉了萧旭维的手臂往外跑。“我们快走。” 萧旭维临走前还是礼貌地大声招呼。“简妈,我们出去了。” “你好好跟她讲,看她这样有多不孝,长辈在讲话她竟然拉着人就跑……” 一到外头,秋月才松口气。“真的是败给她了。” “你妈也没恶意。” 她歪头看他一眼。“你妈呢,有没有拧你耳朵?”见他有些尴尬,她心情大好,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扯开话题。“你的头发……” “不说了,反正是我误交损友,过几天我再自己买染发剂染回来。”想到这儿她不甘道:“我妈一直苛扣我的薪水,也不许我跟我哥借钱。” “为什么?” “她说我没抗压力,是草莓族,烫坏头发又不是世界末日。”她忍不住吐槽。 “讲别人容易,她自己还不是曾经在美容院大吵过,叫老板退钱。” 他笑道:“不然我借你,等你领钱了再还我。” “真的吗?”她睁大双眼,推了下墨镜。 他点头,盯着她发巾下喷出的橘色刘海。“颜色挺鲜艳的。” 她慌忙地盖住额头。“跑出来了?” 他好笑道:“也没多糟啊。” 秋月叹气。“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怀疑那个大师兄的审美观异于常人。” “大师兄?” 她立刻把大师兄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随后长叹。“我是误信匪类,你说张元禧是不是骗我?有人会做一百个头还愿吗?” 他忍住笑。“他有给你看日本进修的证照吗?” “没有,我也没问,反正我已经去庙里告状了,请妈祖替我伸冤。”她不甘心地说。 他禁不住笑了起来。她小时候意外不断,常到庙里收惊去霉运,养成她一遇挫折必向妈祖报告的习惯。 “发型有落差就算了,但是明明答应我染成棕发,结果变成这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色盲。”她禁不住又抱怨一句。 “去买染发剂吧。”他拐弯往右走。“你怎么不叫他染回来?” “我有啊,他说橘色适合我,坚持不肯,说什么作为美发艺术家他有他的坚持。”她差点脱口说出“屁啦,去他的艺术家的坚持”但终究咬紧牙关忍住。在旭哥面前,温柔善良的一面还是要顾到。 待他笑声停后,她才结结巴巴地问:“旭哥,你现在心情好多了吧?” “什么?”他不解地扬眉,怎么突然扯到心情。“我一直很好。” 她怜悯地看他一眼,眼神说着:不需要在我面前故作坚强了。 “妈妈都跟我说了。” 他更疑惑了。“说了什么?” 她叹口气,准备扮演一朵解语花。“也没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好振作才是真的……” “秋月,你还是直接说出来我才听得懂。” 她偷瞄他一眼,见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才吞吞吐吐地说:“就是车祸跟分手的事。” 他猜也是这两件事。“你妈说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深怕伤了他的自尊。“他说你没办法接受分手,多喝了几杯,结果在车上发酒疯……就车祸了。” 他惊讶的表情让她开始怀疑老妈的情报是否有误。 “还有吗?”他冷静地问。 她忐忑不安。“是不是说错了?” “先把你听到的都说了。”他想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到外面乱传的。 她灵光一闪,不趁此时挖秘密更待何时?她轻叹口气,推推墨镜。“我妈说你虽然喝醉酒,还在人家车上发酒疯不对,不过幸好还有良心,还记得护着人家,所以对方没事,可你却撞断了腿骨。因为你无私的举动让女方感动万分,同意复合,你却在九死一生之际,看破情关,坚决不肯……” 萧旭维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听她口沫横飞继续说道:“我妈说了,你躺在病床上想到辛苦把你抚养长大的双亲,不禁泫然泪下、涕泪纵横,不忍他们见你一个大好男儿,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只能苦水往里吞——” 他忍不住打岔。“确定是你妈说的?泫然泪下、涕泪纵横,还有什么大好男儿?你在写小说?” “不是,我稍微修饰了一下,差不多是这样。”她追问。“你真的哭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或我哥,我们可以去照顾你啊。” 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她就觉得难过。 “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嘛,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实在难受。 他喟叹。“你们是不是连续剧看太多?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凄惨,医院都是我的同事,他们对我都很照顾,我怎么可能孤零零躺在床上哭,再说我姐也常来医院看我。” “可是——”她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什么?” 她隐下话语,只道:“反正你不够意思,没有义气。” 除了担心他之外,她也扼腕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当时他不止身体受伤,心灵也因为感情而伤痕累累,如果那时她在身边,借着照顾他的名义,待在他身边担任善良可爱的解语花,说不定他就喜欢上她了…… 想到这儿,她又是害羞又是激动地想咬东西发泄。如此难得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让她如何不捶胸顿足。 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萧旭维叹道:“不是不把你们当朋友,而是我真的觉得我一个人没问题。” 医院都是他熟悉的同事,再者他的性子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既然腿断了就好好养伤,接着复健,练习用拐杖走路。若是母亲来了,说不准在他“强烈”的关怀下,他复原的时间会因此拉长。 瞒不过大姐是因为她嫁到台北,最少一个礼拜打一次电话给他,偶尔姐弟相约见个面吃个饭,他总不可能八个月都推脱不见她,依大姐的性子才不管这些,说要来看他就是要来,还不如直接把实情告诉她省事。 “还有,我根本没喝酒,哪来发酒疯,到底话是怎么传的?”他不解地摇头。 “你没喝酒?”她惊讶道。“到底为什么车祸?” “是肇事的人酒驾闯红灯,正好撞上我这边的车门。”明明是对方酒驾,却变成他发酒疯,果然讯息在传递的过程中会受到扭曲。 想到那画面,秋月害怕地颤了下。“幸好你没事。” 她庆幸的语气让他微笑。“我也觉得腿断已经够幸运了。” “女方受感动要复合也是假的吗?”她追问,仰头望着他。 虽然她戴了墨镜,但他还是能瞧见她红肿的双眼带着好奇,他摇头。“你这是在探八卦。” “不是,我是觉得很戏剧化。”她虽然急的恨不得摇他的头,叫他赶紧吐实,外表却要装做不在乎的样子,免得他起疑。 “既然知道戏剧化还问。”他没正面回答。毕竟是私事,他不想与她讨论男女感情问题。 在他眼中,她一直都像小孩,他离家念书时,她才十二岁,虽然每次回来时会发现她越长越高,身形也从小女生变成了女人,但在他心里,她还是十二岁的形象,或许是因为这十年来,他们每次相处都是短短几天,然后,他就回台北念书。 虽然她常寄e-mail给他,甚至写信报告近况,可在他心中,她总是绕着他转的小女生。 他怎么可能与一个小女生谈论他的感情生活?多奇怪! “那你走出情伤了吗?”她又问。 他诡异地看她一眼,忍不住拍了下她顶上的发巾。“人小鬼大。” 一听到这四个字,她像是泄气的气球,整个萎靡下来,但转念一想又释怀许多,决定要追他时她也晓得没那么容易,他将自己当小女生看待也是早知道的事,更别说他才回来没几天,妄想两人的关系能短时间跨进一大步是有些不切实际。 “怎么了?”他瞄了眼她垂头丧气的模样。 “万箭穿心。”她故意道,虽然释怀不少,但还是得让他知道自己的不满。 他笑道:“讲什么?”他在斑马线前停下,等待绿灯。 “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她嘟嘴。 他一脸诧异。“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 “每一分每一秒。”她加强语气。 “讲清楚。”他皱眉。 怎么讲清楚,现在告白一定被他打枪,她低头咕哝。“反正你不公平啦……” “你越说我越糊涂。”怎么又扯到公平。 “秋月——” 萧旭维转头,瞧见一个戴着黑色安全帽的机车骑士朝他们骑来。一听这声音,秋月就上火。 “我们走,别理他。”她扯了萧旭维手臂过马路。 “秋月,等我。”机车骑士骑到他们身边。“干么不理我?”他把车停在路旁,脱下安全帽追了上去。 “还生我的气?”他朝秋月身旁的男子看去,觉得有些面熟,随即恍然大悟,是萧旭维。 “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有脸来找我?”秋月骂了张元禧一句。 “我哪有害你,大师兄很厉害的好不好?你绑什么发巾,我看一下。”他伸手要扯掉发巾。 秋月退后一步,打开他的手。“不要。” 萧旭维从前后对话中推测眼前的男生应该是张元禧,让他讶异的是张元禧改变这么多。他与秋月是国中同学,他见过几次,总是中规中矩、甚至有些胆怯的模样,没想到现在穿的这么时髦,耳骨上还穿了三个洞。 “大师兄要我告诉你,橘色真的适合你,你的皮肤暗沉偏黑,要用橘色——” “你才暗沉偏黑!”她火大地打断他的话。 萧旭维忍笑道:“别在路上吵吵闹闹,秋月已经决定染成棕色——” “不行。”张元禧否决。“这是大师兄为她精心设计的,秋月你想想,五千块起跳的头……” “又怎么样?一万块我也要染回来。”她拉了下萧旭维的手臂。“我们快去买染发剂。” “不行!”张元禧斥喝一声。“大师兄很看重他的作品,你起码要留三天,还有要拍照。” “拍你的大头,我干么拍照?” “你不是答应过了?”张元禧急道。“我们说好的,完成以后要拍几张照,大师兄设计的作品都要拍照。” 她翻白眼。“客人不满意也要拍照吗?” “对,除了放在作品集里面,还要洗一张放在妈祖庙,你忘了还愿的事。”张元禧提醒。“一百个人总共一百张,现在就缺你的。” 萧旭维忍不住笑了出来。 秋月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简直气炸了。“当初哪有说要放到妈祖庙?”都已经够丢脸了,还要放在庙里让人瞻仰,不如一刀杀了她。 张元禧辩道:“有啦,我有说。” “放屁!”她已经气的忘记在萧旭维面前维持形象。 张元禧急道:“我有说——” “没有。” “我有——” 萧旭维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意气之争,“也不是非要拍秋月不可,他可以再找一个自愿者。” “对啊对啊。”秋月点头如捣蒜,气到都忘了。 张元禧瞪她一眼。“还敢讲,你是不是把人家打了一顿?她的手指都肿了,怎么剪头发?” 秋月顿时露出心虚之色。“我只是打他几下,又没有动他的手。” “他不敢还手,只好用手去挡,结果手受伤了。”他正色道。 “有吗?”她努力回想。“我不记得有打伤他的手。” “不管啦,反正他受伤是事实,现在不方便拿剪刀。”他总结。 “等他伤好再找人就行了。”萧旭维又道。 张元禧瞪他一眼。来扯后腿的吗?“不行啦,他要修养很久。” “多久?”萧旭维又问。“是淤肿还是骨头挫伤,伤了哪一根手指?” 一连串的问题让张元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fbi喔!” 秋月笑嘻嘻道:“旭哥是医生,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萧旭维笑道:“又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你本来就医生啊。” 他没与她争辩,只道:“不过你打人也不对,还是去看看他是不是真受伤了。” 秋月一脸为难。“我真的只是打两下,也没有很重。”她又不是罗品葳,能把人打到趴地。 萧旭维对张元禧说道:“如果真的是秋月弄伤的,就让她出医药费吧,至于拍照还是的征求当事人同意,她若不肯就别强迫了。还愿是好事,但若伤了和气,好事也变坏事。” 秋月附和道:“没错,我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但他明明答应我染棕色,却不守信用,是他不对在先。” 张元禧沉着一张脸,不爽道:“我好心帮你,你恩将仇报。” 秋月不可置信道:“你脑袋秀逗了,乱用成语。” 他冷哼一声,走过她身边。“见色忘友。”他走回机车旁,戴回安全帽。 秋月气道:“你莫名其妙,先把我的头发烫坏,又……” “噗噗噗——”他发动机车,给她一阵白烟后便骑走。 她气得想追上去揍张元禧一顿。若不是萧旭维在一旁,她可能真的会付诸行动。 “现在到底是谁的错?”她气嚷。“旭哥你说,我有错吗?”她转向他,寻求支持。 他微笑。“别气了,既然他没征求你的同意就染成橘的,当然不用遵守后续的条件。” 听了他的话,满腔的怒气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秋月高兴道:“没错,是他先错了嘛,而且我真的没印象他有说要摆在妈祖庙,又不是死了摆遗照——” “别胡说。”他制止她胡扯下去。 遗照两个字太不吉利了,她识相地转了话题。“我们快去买染发剂。” “还是我出钱让你去美容院染回来?”他建议。 她摇头。“不要,到美容院好贵,我最近已经花太多钱在头发上。”令人痛心的是一次比一次还可怕。“我已经没信心了,我怕我醒来发现自己变光头。” 他失笑道:“你也太会想了。” “染头发阿蔷有经验,我叫她帮我弄就好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真是蠢猪!她应该叫旭哥帮她染头发,如此好的机会竟然错失…… “不……不然,旭哥你帮我染好了。”她大胆提出,脸都有些红了。 萧旭维讶异道:“我可没染过头发,染坏就糟了。” “不会比现在更糟。” 他摇头。“阿蔷有经验,就叫她染吧!” 好吧,叫他帮忙染发是不可能了……她觉得两人最大的障碍是他的‘智商’,如果他笨一点就好了。 “你刚刚为什么说我看不起你。” 他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她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两人先前说了什么。 “你是看不起我。”她直言道。 “我什么时候——” “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对不对?”她打断他的话。 “你是小孩子。”他点头。 她气愤地瞪他一眼,今天一定要把话讲清楚。“我都二十三岁了嘛,你二十三的时候喜欢人家把你当小孩子吗?” 他一怔,终于明白症结所在,微笑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思,以后不把你当小孩看。” “真的?”秋月一脸喜悦。 他颔首,“你说的也没错,你不是小孩了。”其实他并非刻意把她当小孩对待,可能是两人以来的互动就是如此,而习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改正。 秋月顿时信心满百。俗话说万事起头难,只有旭哥不把她当小孩看,追男计划才有成功的契机,不然她再花心思,不管是改变发型、穿短裙还是当解语花,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把她当小孩看待,不是白费功吗? 她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会一步步扫平障碍,就像打怪一样,一关一关来,让旭哥喜欢上她,赢得最后胜利的!现在,离终点还远着呢! 第三章 翌日 “甜甜来,甜甜……”秋月拍着手,看着小胖妞摇摇摆摆学步地走来,嘴边带留着口水,大大的眼睛满是笑意。 “姨、姨……”她伸着小胖手。 “不是姨,是干妈。”秋月纠正。 小女孩格格笑,啪地一声坐在地上。 “唉呀,跌倒了。”秋月把她扶起,退到两步外。“来啊,来啊……” 甜甜踏着步,双手往前伸,这次终于抓到她,秋月把欢喜大叫的小女孩抱起来。“好厉害啊,来,给你奖励。”她高兴地亲亲她的脸。 甜甜好奇地抓着眼前的一团橘发。 “喔,别抓我的头发。”秋月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让小女孩站在她大腿上。 王蔷从食谱上抬起脸,微笑地看着女儿抓着秋月的橘头发,咿咿呀呀地喊个不停。“你确定要染回来?甜甜好像很喜欢。” “我看她是把我的头发跟你的红萝卜蛋糕搞混。”秋月用汤匙舀起桌上的苹果泥。“来,吃苹果。” 甜甜张开嘴,开心地吃了一口。 “好吃吗?” “哈……”她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声。 “可爱死了你。”秋月在她圆滚滚的脸颊上亲一口。“要不要跟姨回去?” 买完染发剂,她才突然想到蛋糕店今天公休,择日不如撞日,赶紧叫阿蔷帮她把头发染回来才是,虽然也很想跟旭哥单独相处,但最后还是忍痛放弃,投奔到阿蔷的怀抱。“我问你,我的皮肤有暗沉偏黑吗?”秋月问道。 王蔷瞄她一眼。“不要再弄你的脸了,都长青春痘了还不安分,你想弄烂是不是?” “我已经不敢敷脸了。”她补充一句。“保湿有,其他没有。我觉得我皮肤比以前白耶,怎么会偏黑?” 甜甜猛地抓了下她的头发,她吃痛喊一声,王蔷抓起女儿的小手打了一下。 “不可以。”她板起脸。 瞥见甜甜委屈的脸,秋月忙道:“算了,也不是很痛,乖,来吃苹果。” “别喂她,处罚完又给她吃东西,她会搞混惩罚跟奖赏。”王蔷警告地说。 秋月吐吐舌。“喂就不喂,听起来怎么像训练狗。” 她笑道:“小孩子跟宠物是没什么两样,规矩要训练好,否则无法无天。” 秋月摸摸小女孩的头发。“妈妈好凶喔。” 甜甜啊啊叫了几声,也去摸她的头发。 “你的追男计划进行得怎么样?”王蔷问。 “还没进入状况,头发的事情把我搞得乌烟瘴气。”她叹口气。“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想到大师兄免费帮我剪发染发,我又打了他几下,心里不好意思。” 王蔷说道:“其实你可以拍张照,然后把头发弄成黑的,脸上打马赛克,寄给大师兄,用不用随他,也算仁至义尽。” 秋月眼睛一亮。“对喔,我怎么没想到,脸上弄马赛克就好了,再把头发弄黑,ps改很快,我也不想跟张元禧讲话,e-mail寄给他就好。” 忽然,她又想到另一件事,连忙征求王蔷的意见。“你觉得我如果穿削肩的连身短裙跟高跟鞋,会不会吓到旭哥?” “会。” 秋月沮丧地低头。“我穿这样他都没感觉。”她拉了下身上的白短t恤跟碎花裙。“唯一有进展的是叫他不要把我当小孩看。” 王蔷低头看着法式咸派的图片,说道:“你也别心急,一步一步来。” “我知道,可是有时候真的很想跳级,你不知道我一天要给自己打气几次。” 她舀起苹果泥喂甜甜。“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根本没这么简单。”萧旭维不是那么好算计的人,她有什么心思他几乎都能看穿,又不能直接告白,他定会直接秒杀她。 “干脆故意跌到他身上,再用胸部摩他两下,他大概就会正视你了。”王蔷漫不经心地说。 “他会以为我是色情狂吧。”秋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要做得有技巧。”她翻至下一页。“他不是医生吗?你可以跟他说最近胸部好像有硬块,让他帮你触诊。” 秋月噗地笑出来。“不要闹了好不好!” 甜甜见她笑,也跟着乐呵呵直笑,双脚在她大腿上踩来踩去。 罗品葳推门而入,脸蛋红扑扑的,还有些喘,似乎是跑着过来的。 甜甜朝她叫了几声,罗品葳奔来,高兴地抱起她。“干妈来了。”她啾啾亲了她好几口。 “好,保母来了,可以帮我染头发了吧。”秋月赶紧从塑胶袋里拿出染发剂。 王蔷合上食谱。“来吧。” 罗品葳一边摇着甜甜,一边道:“我刚进来还以为你戴了橘子皮在头上。” 秋月瞪她一眼。罗品葳笑道:“其实满适合你的。” “你喜欢我叫大师兄帮你染一个青的。”秋月回嘴。 “别吵了。”王蔷拿起染发剂,瞄了眼说明。“先测试一下会不会过敏。” 秋月正要说不用那么麻烦,忽然,店门被推了开来,三人同时朝门口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瘦高男人走了进来。 “今天公休。”秋月在他推门而入时出声。 男人仿佛没听见这句话,直直走了过来,罗品葳立刻把甜甜塞到秋月手上,挡住他。 “没听到吗?今天公休。”罗品葳拧眉。 男子低头看了她一眼,扫过秋月跟甜甜,最后停在王蔷脸上。 气氛实在是诡谲得可怕,秋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罗品葳正要把人赶出去时,男子摘下了眼镜,罗品葳惊得退后一步,秋月倒抽口气,王蔷面无表情。 秋月不知道他们僵了多久,直到甜甜唉呀呀地抓着她的头发,她痛呼一声,打破凝滞的气氛。 “秋月,先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婆婆不高兴。”王蔷沉静地转向她。 婆婆?她什么时候有婆婆……秋月忽然领悟过来,抱起甜甜。“好……好吧,你确定……” 她点头。“阿葳在这里陪我就行了。” 罗品葳附和道:“有我在,阿蔷不会吃亏。” 秋月抱着甜甜急匆匆往门口走,连染发剂都来不及收拾,一边还拉着嗓门。 “我们回家了,乖女儿。” 一到外头,甜甜喊着:“妈妈……” 秋月抱着她快走。“乖喔。”她拍拍小女孩的背。 怎么办?太恐怖了,她一时六神无主,决定找人求救。 电风扇无声转动,吹起秋月闪亮的秀发。虽然萧旭维之前已经看过她染成鲜橘的刘海,但那只是一小缯头发,如今看到一整头橘光闪耀,还真有些古怪。 严格来说也不是不好看,但因为她的眉毛没染,黑黑的两道眉衬着一头橘发,还真有些滑稽。 “很怪吧。”察觉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秋月手足无措地遮着头。刚刚走得匆忙,忘记把头巾带出来了。 见她脸色泛红,一脸尴尬,他微笑。“不用遮,只是一时看不习惯,其实也不难看。” “真的吗?”她立刻高兴起来。 甜甜拍着桌子,啊呜啊呜地说着话,萧旭维盯着流口水的胖娃娃,回归正题。 “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的干女儿,甜甜。”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她说得结结巴巴。 “干女儿?” “对,朋友的。” 他等她继续说下去,她却道:“有没有喝的?我好渴。”她现在思绪乱得很,先拖点时间再说。 他瞄她一眼,下楼端了一杯青草茶上来。 “说吧,怎么回事?”他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下。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没有,我来找你玩。”其实一进萧家她就后悔了,责怪自己莽撞。她已经答应过王蔷守密,自然不能找人商量。 本想悄悄离开,谁晓得萧旭维正好从二楼下来,瞧见她带个陌生的小女孩,不由分说把她请上楼审问。 他好笑道:“找我玩?你以为现在还是小时候。” “对啊。”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他懒得跟她打官腔。“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一脸惊慌、眼神闪烁,到底发生什么事?跟小孩有关吗?”他的视线移到甜甜身上,她朝他笑着。 “不是啦……嗯,我要回去帮我妈顾店了。” “秋月。”他沉着脸。“你到底在搞什么?” “你不要问了啦。”她抱着甜甜要走。 “啊……不不……”甜甜扭着身子,小手压着茶几,慢慢往前走。 “甜甜,我们回家练习。”她弯腰把小女孩抱起来。 “呀……”甜甜不高兴地大叫一声。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直接问简妈。”萧旭维威胁道。“她总知道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秋月生气地看他一眼,把甜甜放下,让她扶着茶几学步。“她是阿蔷的小孩。” “王蔷?”他挑眉,见她点头后又追问:“为什么把她的小孩抱来?” “没有,就抱回来玩一下,等一下就送回去。” “我们现在送她回去。” “不行啦。”她赶忙道。 “为什么不行?”他追问。 秋月气呼呼地坐下。“反正不行就不行。” 萧旭维眯起眼。“你看着我。” “不要。”她双手遮住眼睛,故意朝他吐舌头。“你威胁不了我,啦啦啦……”她故意哼歌。以前只要她犯错死不承认,他就抓着她的脸,严厉地说:看着我,搞得她胆颤心惊,心慌意乱,什么话都说了。 他笑出声。“你真是……”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使力要把她的手拉开。 秋月挣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那一招对我没效。” “那就看着我。”他挑衅。 “你很烦。”她生气地放下手瞪着他。“看就看。” 两人互瞪着,只是他犀利冰冷的眼神让她很快开始闪躲,赶紧把甜甜抱到面前挡住自己,“靠你了,甜甜。” 甜甜不明所以,笑着挥舞手臂,大大的眼睛望着萧旭维。 见她胆小地躲在甜甜背后,萧旭维好笑道:“你真是……”他抽了面纸,帮甜甜擦拭口水。 “你哪次惹麻烦不是我帮你解决的。”他换个方式。 秋月有些心动,抬起头来。“我知道,可是……我答应了不能说。” “那你就用写的或画的。”他记得她小时候很会画图,不是素描、山水画那种,而是漫画。 她挫败地道:“她早料到了,不能说之外也不能写不能画,问答的方式算犯规,不能摇头点头,电视都演那么多……阿蔷又不笨。” 这时,甜甜不安分地扭动,秋月放手让她在地上爬。 他扬着眉宇。“保密防谍到这个地步。” 她沉重地点头。“摩斯密码也不行,违者杀无赦。” 他笑道:“倒是挺棘手的。”他抱起想爬到门外的甜甜,放到桌边,随手拿起一个长颈鹿布玩偶给她。 秋月眼尖地发现那是自己以前送他的生日礼物,还是她自己做的,当时年少无知,不知道棉花要塞多一点,送给他没多久,长颈鹿就落枕了,脖子怎么都摆不正,没想到他还留着她送的礼物,秋月感到一阵欣喜。 “这不是我送的长颈鹿吗?”她故意惊喜地说。 “呀……”甜甜抓着长颈鹿的脖子用力甩动。 秋月笑着摸摸她的头。幸好甜甜乖巧又不认生,否则早闹起来要找妈妈了。 “你送的礼物我都留着。”他说道,毕竟是她花心思做的生日礼物,总不好丢掉吧,再说心情不好时,看到她做的歪七扭八的长颈鹿也挺解闷的。 “我以前送的东西你都有收起来?”她左右张望,又发现一个。“我做的小台灯!”小台灯很简单,她买了宣纸粘成筒柱状,再用纸包起来,纸上还有她精心画的竹子跟月亮,然后再放个灯泡就行了。 “不要转移话题。”他瞪她一眼。 她讪讪地说:“我哪有转移话题?”她只是想乘胜追击,跟他聊聊以前的事,说不定能迸出什么火花,可惜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甜甜的身世上。 “姨姨……”甜甜转头看她。 她微笑地摸摸她的头,“要叫干妈。” “王蔷让你把小孩抱出来的?” 秋月反射道:“对啊。” “为什么啊?” “因为——”她猛地收口,瞥向他。“好阴险,差点说出来。” 他笑着转开话题。“你寄给我的比基尼女郎我收到了。” “喜欢吧。”她邀功地说。 “还不错,你一向挺会弄这些的。”他捡起被甩到一旁的长颈鹿,放到甜甜手上。 “我记得你有好几年都写e-mail给我,怎么后来不写了?”他随口问。 她怔了一下,过一会儿才道:“因为你很少回。” 他颔首道:“也是。” 气氛奇怪地沉默了下,她随便扯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生几个小孩?” 她晃着甜甜的胖手臂。 “没想过。” 她一脸别骗了。“怎么可能?” 他好笑道:“为什么不可能?” “又不是什么艰涩的问题,再说你不是交过女朋友,一定闪过这些念头吧。” 她看着甜甜又把长颈鹿丢开,萧旭维再捡回来给她,一个丢一个捡,甜甜玩得很乐。 成长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总是得丢掉一些东西,才能捡起未来的片断。王蔷说她丢不下萧旭维,所以没有空间给别的男人。 她并不赞成王蔷的话,首先,她的异性缘不强,根本没人追她,大学时有几个学长对她不错,但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她觉得挺好,没要改变的意思。并不是每个女生或男生都是万人迷,有人追求。 大学比较好的几个朋友也只有一人谈恋爱,其他几个到现在仍是小姑独处,大家都说顺其自然,反正还年轻急什么,对婚姻也没什么大期盼,遇上就结婚,没遇上就单身,其实一个人过得并不会比两个人差。 偏偏就她一个人没出息,心里老记挂着他…… “想什么?”见她呆呆地不知想什么,他出声问。 她回过神。“没……”她摇头,都出来快二十分钟了,应该结束了吧。“你的手机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他起身把书桌上的手机递给她,她快速地按了几个号码,等了好几秒,才听见有声音传来。 “我的巧克力。”罗品葳报上店名。 “是我,可以回去了吗?” “还不行。” “他还在?”秋月惊讶道。“没打起来吧他们。” “没有,但是气氛很诡异,他们要出来了,等一下再打给你。” “等——”秋月还没说她不在家里,电话就断线了,一抬头,发现萧旭维正盯着她。 “你干么?”她戒备道。他眼神好恐怖,该不是又要逼供? 他露齿而笑。“来吧,我送你回蛋糕店。” “不……噗噗噗……” 这不是她发的声音,秋月低下头,发现甜甜原本带笑的脸变成了苦瓜,接着,一股臭味传来。 “喔……”秋月叫道:“她大便了,快,尿布。” 萧旭维怔了一秒。“我家没尿布。” 秋月把甜甜抱离一尺,大叫:“把她抱去浴室!” 他僵住。不会是要他处理吧? “快,我回家拿尿布。”她利落地起身,把甜甜塞给他。 “啊……”小女孩哭了起来。 “甜甜乖,等一下就不臭了。”她着急地望着萧旭维。“快点帮她洗一洗。” 萧旭维瞪她。“你不是她干妈吗?” “对,但你是医生,血都不怕还怕大便?”她催促。“快点,她哭得好惨。甜甜乖,不哭不哭。” 萧旭维抱着甜甜往隔壁的浴室走,一边道:“别想给我逃,过来。” 秋月不太想过去。“我回去拿尿布。”她不喜欢处理大便。 “过来。”他瞥她一眼,眼神警告她别想跑。 “浴室那么小,两个人太挤了。”她慢吞吞地移动。“孤男寡女的,容易引人误会。” 萧旭维差点笑出来。他走进浴室,让甜甜站在洗手台旁的柜子上,利落地撕开尿布粘胶。甜甜还在大哭,秋月站在门口,隔空喊话。 “甜甜乖,等一下就香喷喷了,叔叔很厉害的,马上把你弄干净,干妈爱你,等一下给你吃苹果。” 见她精神喊话,萧旭维把脱下来的尿布递给她。“卷起来拿去丢掉。” 秋月瞄了一眼差点没昏倒。垃圾桶离他又不远,她正想要他自己丢掉,却看到他凶狠警告的眼神,她不甘愿地接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他外表变了,可骨子里某些东西还是没变,就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她快速折好尿布,丢进垃圾桶。 萧旭维这时已开了热水,调好温度后,用莲蓬头帮甜甜洗屁股。甜甜很快止住哭声,大大的眼睛还盛着眼泪,可嘴角已露出笑意,可爱得让人想亲一口。 “甜甜乖。”秋月摸她的头。“干妈疼你。” 萧旭维一边清洗一边道:“就会捡便宜做好人。” 秋月吐了下舌头。“我回去拿尿布。” “等一下再一起过去,免得你走了她认生哭个不停。”等等用干净的毛巾暂时先包着,反正才刚排泄过,一时半刻不会再拉再尿。 “或者直接抱回蛋糕店。”他补上一句。“你再打电话,看事情结束了没?” “好。”她走了几步后,忽然发现自己怎么那么听话,如此不就跟小时候没两样了吗? 她折回来,站在门口说道:“我要先跟你澄清一下。” 他转上水龙头。“柜子里有新毛巾,去拿出来。” 她打开柜子,拿出一条白色毛巾递给他。萧旭维把毛巾围在甜甜的屁股上,以眼神示意秋月走出去。她退出门口,一边道:“这件事是我理亏,所以我才听你的。” 萧旭维抱着又开始格格笑的小人儿迈出浴室。“你要澄清的就是这个?” “对,你不要一直用那种口气跟表情和我说话,好像我还是小孩子,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平等对待,把我当成年人。”她走进房里,重申自己的坚持。 他扬眉。“既然如此,下次她再大便你自己处理,证明你已经不是小孩子。” 她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外加咬牙切齿的表情,旋即拿起手机拨号,还特意走到角落小声说话。 露出胜利的笑容,将甜甜抱到床上调整毛巾的位置。她踢了下脚,格格笑着,露出两颗门牙,他笑着摸摸她的鼻子,抽了几张面纸擦去她的口水后,才将她抱到怀里。 秋月结束通话,转身道:“好了,我抱她回去了。” “我跟你过去——” “不用。”她拒绝。“你去多怪。”他跟阿蔷阿葳都不熟,去了反而碍眼,她们三人也无法畅所欲言。 “回去找妈妈了。”她想抱甜甜,他却往楼梯口方向走,迳自下楼。 “走吧。” “我说了我一个人……” “我送你到蛋糕店门口,你抱着小孩又莽莽撞撞的,我不放心。”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孩,甜甜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小手挥啊挥的,他微笑地摸摸她的头。 秋月不满地看他一眼,算了,要抱就给他抱,她也轻松,只是很想问他在女朋友面前是不是也如此霸道。 “我刚刚还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她走下楼梯。“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 “不要那么敏感,我是就事论事,小心点没坏处。” 她想了想,点点头。“好吧。”或许她是太敏感了。 走到一楼后,他穿过客厅,顺手抽了几张面纸在手上,擦拭甜甜的口水。 “啊……”甜甜伸手要抓面纸。 他低声说着不行,微笑地帮她顺了顺头发。见他温柔地逗着甜甜,秋月的心又偏了一边,他不过是霸道了点,其他也还好,像他这样有耐心哄小孩的男人,已经很难得了。 以前她跟在老哥与旭哥身后晃荡,老哥没兴致理她,不是待她不好,而是男孩子真的没啥耐心,通常只顾着自己玩,把她远远抛到后头。 萧旭维虽然也会训斥她,却总会慢下脚步等她,几次之后,老哥叫她不要再跟在他们后面,她又跑不快,为了照顾她,萧旭维被大家取笑,还跟他们打了一架。 第二天,她看到他脸上的瘀伤,决定不再当跟在男生屁股后面的小鬼,跟着一票姐妹们玩跳绳子、跳房子…… 到了外头,左右邻居讶异地看着他们抱着小孩出来,好奇地问了几句,秋月忽然发现,他们三人这样走出去,不是很像一家人吗? 要说她妄想也好作白日梦也好,反正又不犯法。她嘻嘻笑着,惹得萧旭维侧目。 “怎么?” “没有。”她摇头,手指戳戳甜甜的脸蛋,满脸都是笑意。 萧旭维也没再追问,看着她一头闪亮的橘发在阳光下更加耀眼,令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她从小到大的糗事加起来一箩筐,虽然当下总是气得跳脚,但她向来不记仇,很快就抛到脑后,没多久又开始嘻嘻哈哈的。 虽说她现在对张元禧很感冒,但不出几天就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某方面来说,他还挺羡慕她这种大而化之的个性,不像他,恩仇都记得很清楚,又喜欢讲理,讨厌退让服输,她却是肯吃亏,从小到大都没改变。 见她扮鬼脸逗甜甜开心,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温暖的风吹来,路上是悠闲行走的路人与车辆,他的心情也莫名地轻松起来。 第四章 一个礼拜后 “好饿……”秋月趴在桌面,全身没力气。 她已经节食快两个礼拜了,虽然瘦了三公斤,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拿起桌上的苏打饼干啃了口。 “没滋味啊,人生无趣……” “你又在唉什么,叫你顾店就说人生无趣。”简母整理架上的商品。 “不是啦,肚子好饿。”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简母冷笑。“你喔,自找的啦,好好的饭菜不吃,怪谁?不要在那里唉啦,去厨房吃一碗肉就有力气了,又不是没煮给你吃。” 秋月本想拒绝,但想到昨晚母亲炖的一锅卤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昨天克制地只吃了一小块,还被父亲骂了一顿,说不要乱减肥营养要顾。 她摸摸肚子,嫌弃地丢开无味的苏打饼干,到厨房盛了肉跟菜出来,不忘算一下早上到现在吃了多少卡路里。 “怎么不盛饭?”简母擦拭架上的酱油瓶。 “我吃肉跟菜就好,书上说淀粉类跟肉不要混在一起吃。”虽然她刚刚有吃了两块苏打饼,但量很少应该没关系。 简母受不了地摇头。“你信书不如信你老母,吃得饱饱的,勤快做活,像我这样,苗条又健美。” 秋月识趣地没反驳,免得被打。老妈虽然称不上胖,但也跟苗条构不着边。 吃饭时,来了几个客人,秋月熟练地结帐,待客人都走后,她也吃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没有饱足感,不过比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 她把碗筷收到厨房,回到柜台后,打开笔电准备画图。昨天大学同学打来问她要不要接一个情人节马克杯图案设计的案子,她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虽然钱不是很多,不过累积作品同样重要。 大约半小时后,电话响起,她拿起话筒。“祥鳞杂货。” “你干么不开机?” “张元禧?”她挑眉。“干什么?” “等一下有没有空?” “干么?” “有没有?”他执拗地问。 “我在顾店,你要干么?” “我等一下去找你。”没有其他说明,他便挂了电话。 秋月放回话筒,咕哝一句。“莫名其妙。”自上次染发事件,被他骂了见色忘友后,两人就没再联络,怎么突然又找来了? “谁啊?”简母从后头的厨房走出。 “张元禧,说等一下要来。” “干么?” “不知道。” 简母也没再问,回厨房忙自己的事。 秋月上网浏览拍卖网与自家的民宿网站,而后给萧旭维寄了一个有趣的小动画,张元禧进来时,她正在回覆买家的问题。 “只有你一个?”张元禧瞄了眼她的黑发。 “我妈在后面,找我干么?” “有要紧的事跟你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半小时就好。” 秋月狐疑地看着他。“到底什么事?” 他沉默半晌。“不然等你有空。” 她翻白眼,忽然瞠大眼睛。“你中乐透?” 他瞪她。 “不然我想不出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她朝后头喊道:“妈,我出去半小时,你来前面顾。” 简母走出来,张元禧规矩地打招呼。“简妈好,不好意思,我跟秋月讲几句话。” 简母虽然好奇,不过很识趣地没追问。“好,去啦,没关系。” 秋月快速地回覆完买家的问题后,关了电脑,跟张元禧走了出去,两人到附近在运动公园散步。 “我要去大师兄的店工作了。” 想起他似乎有提过大师兄的美发店近日开幕,她立刻道:“恭喜,希望你以后可以成为名设计师,当然烫发技术要记得练好一点。” 他斜睨一眼。“我的技术好得很。” 秋月本要反驳,但想到接下来可能又会吵起来了,就算了,他来报喜是好事,她还是别把场面弄僵。 “你还在喜欢萧旭维?” 话题怎么转到这儿?“干么突然说——” “你回答我就好。” 她没她气地说:“对啦。” 他严肃道:“他不适合你。” “你又知道了——” “我比较适合。” 秋月惊愕地望着他,反射地道:“别开玩笑了。” 他涨红脸。“这可以开玩笑吗?白痴。” “你才白痴。”她反驳。“你……你不是喜欢卢宛芬?” 卢宛芬也是美发店的员工,还没当上设计师,是个很可爱的小女生,好像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跟她又没怎样,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为什么?” 他不悦道:“就是不喜欢了,你的意思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见他一副要骂人的样子,秋月赶忙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也可以变男女朋友。” “可是我喜欢的是旭哥。” 他皱眉。“跟你说了你们不适合。” 她翻白眼。“又不是你说了算,我觉得很适合。” 张元禧闷不吭声,只是直直瞪着她。 他的态度让她无言,有人告白还这么凶的吗?实在很难相信他真的喜欢她,光想就别扭,她一直把他当朋友,没有其他意思。 两人是国中同学,说熟也称不上,毕业后在街上碰过几次,几年后听说他不顾家人反对,北上学美发。前两年她去美容院剪发,没想到他恰好是那家店的设计师,缘分有时真的让人料想不到。 半年多前,他被女朋友甩了,出来喝闷酒,恰巧让她碰上,她好意劝解几句,还陪他喝了一小罐啤酒,两人是从那时才好起来。 他无聊的时候会来找她,两人偶尔会看个电影,或是有什么节庆活动就结伴去看一下,没有什么特殊的。两个月前,他还说他喜欢卢宛芬,怎么现在又…… “你是很好的人,可是我真的——” “好了,不要发好人卡给我。”他打断她的话。 “那要我说什么?”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你考虑一下。” 她蹙眉。“我不需要考虑。” 他生气地踢了下地上的土。“萧旭维有什么好?你喜欢当医生的?觉得男人当美发师没出息?” “当然不是。”她叹气。“你讲这种话是轻视我还是轻视你自己,你明明知道我从小时候就喜欢他,再说我就算真的看上他是医生又怎样,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也有选择朋友的权利,如果我看不起你的职业,你应该跟我断交,不交我这个朋友。你都有反抗你爸妈的气魄了,怎么还对自己没信心,难道你心里也看不起你自己?” “当然没有。”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就是了,干么扯到职业?”她没好气地说。 他眼神闪烁。“卢宛芬说她不想跟美发师交往。” “她不想就算了,你干么没自信。”她摇头。“人家说要成功一定要有自信,对自己的工作有热诚,你不要人家随便讲几句就被打垮。” “我没有被打垮。”他不爽地说。“我只是生气而已。” “因为我不反对你当美发师,你就来告白?”她想来只觉得荒谬。 “当然不是,我是这种人吗?”他瞪她一眼。“再说事情都过两个月了,我只是忽然觉得其实你也不错。”说完,他转开脸,脸色微红。 看他不自在的样子,秋月有些想笑,不过忍了下来,若是真的笑出来,依他的个性一定会恼羞成怒。 “我谢谢你的好意——不对,厚爱,可是我喜欢的是别人,对不起。”她尽量以严肃不搞笑的语气说了来。 “我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 “不用……” 他生气地瞪她一眼。“你就考虑几天,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也不等她反应,急匆匆地逃走。秋月没错过他发红的脸,待他走后才笑出来。 到现在她还是很难相信张元禧喜欢自己,大概是卢婉芬给他的刺激太大,自尊受伤,所以失去理智了。 即便是真的,她对他完全没一丁点遐想,不可能在一起……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在萧旭维心中,是不是对她也没有一点瑰丽幻想?她对张元禧的感觉便是萧旭维对她的感觉……若如她所想,还真不妙! “不会的,不会的……”她抖落胸中的烦闷。“再怎么样也要试过才知。” 她在木椅上坐下,望着公园里散步、跑步的人儿。说起来,张元禧比她有勇气多了。 小时候,她总是把对萧旭维的喜欢挂在嘴上,那时她年纪小,萧旭维不放在心上也是合理。每次他回南部,她都高高兴兴地去找他,他也很乐意跟她说话。大学时,原想填北部的学校,父母不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台北。 为此还闹家庭革命,但最后还是留在南部,不是她屈服了,而是听到他交了女朋友。本来以为是母亲骗她,尽管后来萧妈妈也证实,她还是不信,特地打电话问萧旭维。 当他笑着承认时,她觉得心都碎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后来说了什么,最后连e-mail也不再写了。 罗品葳说初恋总是失败的多,何况还是单恋。那年夏天她去打球、去游泳,把自己好不容易弄明白的皮肤又晒黑了,累了就睡觉,悲苦地想着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失恋的诗,望着月亮叹气,吹个风也叹气,甚至在雨中淋雨,王蔷笑她做足了失恋的姿态。 那年夏天过得真是惨淡,她觉得自己像过期的吐司,身上长着一层青霉,自己觉得恶心,别人看着也恶心。 母亲抽打了她一顿,骂她没出息。 “你要哭没关系,但起码要上过战场,断手断脚我们再来哭嘛!明明就在观众席,场子都没下去,是哭什么啦?整天苦瓜脸,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办丧事。” 她辩驳母亲举例失当,站场要配大后方,运动场才是观众席,结果又被狠抽了几下。 到底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萧旭维? 很多人问过,有时她可以列出好几页的理由,从外表到个性、前世到今生。高中时,她偷偷在庙口算过命,还是拉着王蔷一起去的,算命师铁口直断,说她跟萧旭维有三世姻缘,绝对能成。王蔷嗤之以鼻,骂她无知又迷信,她却是欢天喜地。 其实,童年时的感情是最简单纯粹的,有个又帅又聪明的大哥哥对她好,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被问急了,她也会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她又不是在推销东西,为什么要说服别人她喜欢这个商品的理由是什么,喜欢就好了。 “重点是对方不喜欢你。”王蔷总是喜欢冷冷刺她一句,虽然心里很受伤,不过她晓得王蔷是想刺醒她,而不是附和地灌她迷汤。 反正梦在高中毕业时已碎了,她下定决心要抛下不堪回首的苦恋,偏偏老天不帮忙,她自己没遇上心动的,也没人对她心动。 王蔷说她是心上有人,所以没给别人机会。她不认同,因为真的没人追她。 每年过年时,萧旭维总会回来,一遇上他,她原本熄灭的感觉又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如果在古代,她一定怀疑有人对她下蛊。 有时她会想,萧旭维若是结婚了,说不定她就真的死心了,没想到他却跟女朋友分手,她当然认为是老天给自己机会,只是有多少成功几率,她不敢保证也没信心。 她搔搔头,长叹一口气。“不想了。”思考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她起身伸个懒腰,差不多该回去了。 既然来了运动公园,正好沿着操场跑一圈回去,消耗一点热量也好。虽然不讨厌运动,但她很少一个人跑步、打球什么的,都是罗品葳邀约,她才会跟着一块儿来。 跑啊跑啊,经过篮球场时,她蓦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旭哥,正跟几个人在打篮球,她停下脚步,看着萧旭维矫捷地闪过一人,射篮成功。 她正要拍手叫好,瞥见他与场上的人说了几句便走到场外,微弯着腰,双手按着大腿,而后又直起身提了几下右腿。 抽筋了吗?不对,抽筋不会这样踢吧,难道是车祸受伤的腿不舒服?她急忙走过去,正好瞥见他紧锁的眉头与一闪而逝的痛苦表情。 见他走到旁边的长板凳坐下,她放缓脚步。“旭哥。” 萧旭维抬起头,朝她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跑步。”她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是应该在诊所吗?”他前几天已经正式到诊所上班。 “我一会儿才会过去。”他与父亲轮流看诊,不需要整天待在诊所里。 见他在按摩大腿跟小腿的肌肉,她关心道:“你的腿不舒服?” 他颔首。“虽然都好了,不过偶尔会突然痉挛或酸痛。” “我帮你……” 见她伸手过来,他笑着拍了下她的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在运动裤上有力地按压着。 他是医生,懂的自然比她多,只是想帮却又帮不上忙的感觉令人沮丧,怎么自己的追男计划在执行上如此困难……秋月无奈叹气,想想又觉得心酸。 这一个礼拜她没放过任何一个撒网的机会,不管是亲自去找他还是打电话、传自己做的小动画,可谓滴水不漏,让他抬头低头都能感受她的存在,无奈他就是没反应。 王蔷仍是那句老话,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感情不是努力、用力就会得到回报,还得有契机出现。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打起精神问道:“需不需要吃止痛药?” “不用,按摩一下就好。” 她不再问,静静看他按摩了十几分钟,其间一起打篮球的几个青少年过来问了下状况,萧旭维都以抽筋带过,他们便没再探问。 萧旭维终于缓下手,拿起身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 “没事了?”她问道,他的表情放松许多。 “没事。”见她眸中蓄着不安,他故意取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不通知我妈了,女人很容易大惊小怪。” 她睨他一眼。“人家是关心你。” “过多的关心反而会造成负担。”他正经八百地说。 “你啊……”她故意老气横秋地说:“越大越不可爱。” 萧旭维咧嘴笑。“说什么啊你……” “以前的你才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多爽朗。” “我何时阴阳怪气?”他满脸不赞同。 “随时随地。”她夸张地挥了下手。“自从到了城里以后,纯朴的性子都给磨没了,瞧瞧简家的阿明,多老实——” 他笑着拍了下她的头,打断她的话语。“你还演起来了。” “如果你叫小虎哥,感觉就更合了。”她笑着说。 明白她是想逗自己开心,萧旭维摸摸她的头,领了她的好意。“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回家冲个凉,就该去诊所了。 两人沿着操场走出公园,秋月几次欲言又止,他低头问:“有话怎么不说?” 想到张元禧的告白,她也想闷头冲着,把自己的感情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但理智又告诉她,现在说了绝对被打枪,因而冲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下。 虽然性子与小时候差距无几,但好歹智商增了些,不能像小时候动不动就对他掏心掏肺,诉说对他的喜爱。旭哥现阶段对她并无男女感情,就如同她对张元禧一般…… “怎么了?”他追问。 “没有。”她挤出话来。 一看就知道在说谎。“刚刚才说我阴阳怪气,现在换成你了。” 她笑得勉强,无法告诉他张元禧让她想到了自己。 “不错,以前是闷不住话的人,现在沉稳不少。” 她笑得更僵。“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讽刺我?” 他故意道:“有吗?” “有,你前几天还说我莽撞,现在又说我沉稳。” 想到甜甜,他随口问道:“是为了甜甜父亲的事吗?” 王蔷的事在镇上也不算秘密,连不爱探人隐私的母亲都知道她是未婚生子,没人知道小孩的爸爸是谁。 她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会突然……” “我以为你是要找我商量这件事。”他顿了下,“看来我猜错了。” 她想了下,才道:“也不算猜错,我是想过找你商量,但是我答应阿蔷不能泄密,不然我会脸上生疮、脚底流脓、胸部下垂、更年期提早到来。” 他笑出声,“你们啊……” 她也笑。“阿蔷很坏的。”后面还有一堆毒誓,她省略不提。 就在两人说笑之际,前方忽然有只白色博美狂叫地朝她冲来,虽然博美体型不大,可听说很爱咬人,现在又朝她狂奔而来,她本能地躲到萧旭维身后,脑中倏地浮现一个画面——小时候,他也曾帮她挡狗,而后,她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 她怎么这么笨啊!刚刚应该冲到旭哥怀里,怎么躲到他背后呢?要躲也是躲到他怀里,然后紧紧抱住他,最好两个人再跌倒,然后她就乘势吻上他的嘴,暧昧就是如此制造出来的啊! 莫非这就是“契机”,却让她白白浪费掉了,可恨……没关系,赶快补救,博美狗已经冲到两人面前,她顺势尖叫几声,打算绕着萧旭维跑,然后顺势来个投怀送抱。 没想到博美狗突然紧急煞车,对着萧旭维叫了几声,尾巴还晃啊晃的,原本还在尖叫的秋月,瞬时有被噎到的感觉。 “小布。”一个中等身材、身形窈窕的女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咦,萧医师。”女子微笑地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秋月盯着眼前的美人,绑着马尾,脸蛋秀丽,大概二十五、六,脸上是淡淡的彩妆、笑起来会露出可爱的虎牙。 “吴小姐。”萧旭维礼貌微笑。 吴姿念笑着抱起自家宠物。“我还想它怎么突然失控,原来是看到熟人。”她好奇地转向秋月,似在猜测她的身份。 萧旭维为彼此介绍,“我邻居,简秋月。这是吴小姐,去过诊所几次。” “我叫吴姿念。”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医生一天看那么多病患,记住她的姓氏已经很难得了。 “医师常来这儿吗?”吴姿念聊天似地找个话题。 “偶尔。” “医师住在附近吗?” “对。” “真巧,我也住附近。” 被晾在一边的秋月也想加入聊天行列,忙道:“我也是。” 萧旭维瞥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才发现自己说了蠢话。他们既然是邻居,自然都住附近。 吴姿念笑着又聊了几句,萧旭维说自己还得去诊所,便与秋月离开公园。 “旭哥,”秋月不自觉地拉了下他的袖子。“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萧旭维好笑道:“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去?我们不过是聊了几句,别乱说话。” 她哪有乱说话,是观察心得。“你怎么记得她姓吴?” “她来过两次,每次都带着博美狗。” 秋月点点头,原来是因为狗而加深了印象。她很想问他对吴姿念有没有好感、喜不喜欢她那类型的女生,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反正他只会对她说:不要胡扯、别乱说。 虽然旭哥不是万人迷,不过在国、高中时,还是有两、三个女生对他表示过好感,但他都以课业为重拒绝了。 “你最近在减肥吗?” 秋月一怔,“嗯,对,太胖了。” “跟非洲难民比吗?”他挑眉。 她笑道:“你太夸张。” “要减也要靠运动,靠节食很快会复胖。” “我哥告诉你的?” “不是,是你瘦得太明显。”他猜她大概减了三、四公斤,下巴都尖了。“脸色也差。” 她不自觉地摸摸脸庞,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我一个人没动力,不然我们一起打球。” “你为什么要减肥?”她不是纤细型的,但也不胖,他实在不懂女人为什么老要把自己弄得瘦巴巴的,医院的减肥中心在他看来有半数以上都不需要就诊。 “有小腹,大腿太粗……” “去做有氧运动、肌力运动或瑜伽就能修饰体型。”他建议。“与其纤瘦但肌肉松垮,不如健美结实。” 原来旭哥喜欢健美一点的。“好,我立刻去报名。”她的眼睛闪亮。“我们一起去,你也很松垮。” 他没好气道:“我哪里松垮?”他一直都有运动。 啊,说错话了。“没有,我讲太快,你很结实。”她故意戳他的手臂,怪声道:“呼叫金刚战士。” 他笑出声。“你真是……” 秋月很想乘机揽着他的手臂,但始终不敢逾矩。虽然最后还是没能付诸行动,但萧旭维关心的话语已弥补了一切。 原来她减肥他都看在眼里,还担心她伤了身体,即使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她也很开心。 想到吴姿念,她不禁更加得意起来,虽然说她占了青梅竹马的优势,但其实不全然如此,毕竟她跟旭哥差了六岁,其实很难玩在一起。她六、七岁的时候,他都已经上国中了,她国小毕业时,他已经高中毕业,对他来说,她比较像个妹妹而不是青梅竹马。 真正跟旭哥同龄一起长大的几个女生,后来不知怎么慢慢疏远,从熟悉到陌生,她自己也是如此,有几个跟她不错的小男生,后来上了国小、国中后也渐行渐远。人跟人的缘分有时很难说得清,旭哥大概也没想到会被她缠了这么久吧…… 就她观察,他的朋友还是男生居多,女生很少,他上高中时,有几个女生给过他情书,她如临大敌,紧张万分,于是探问他有没有比较好的女生朋友或者喜欢谁,他笑骂她管太多,是个小管家婆。 禁不住她死缠烂打,他最后只说现阶段念书要紧,他不会谈恋爱,也没有喜欢什么女生,最后还加了一句,他其实也不知道跟女生聊什么,找话题很累。 当时她还洋洋得意,说自己是他的红粉知己。他笑笑地回说:“你不是红粉知己,是三姑六婆。” 她当然不依,死缠烂打,他最后才承认她是红粉知己,但硬要加上“聒噪的”三个字。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两人中间还是拉出了一道防线,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随意勾他的手,跳到他身上耍赖。等他交了女友,防线成了一道墙,她更无法跨越。 可如今墙塌了,界线仍在,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唉,哪这么容易! “叹什么气?” “没有。”秋月忙道,总不能跟他说在想怎么攻陷他吧!“对了,我的朋友给我两张当代艺术展的的门票,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他刚回来那时候,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从服装发型下手,现在两人相处越来越自然,约他出去应该不会太突兀。 萧旭维也没想太多,只当是跟朋友出去走走。“只能礼拜天,诊所只休礼拜日。” 秋月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没问题。” 见她开心地蹦跳着,像是中了百万大奖,看个展览需要这么开心吗?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难道秋月对他……他拧眉沉思,应该不可能吧,可看她如此兴高采烈…… 回想了下她近日的言行,仍旧无法确定,毕竟她也没做什么露骨的举动,更无言语暗示,再说她一向是容易快乐的性子,大概是自己多心了。他本不是庸人自扰的个性,因此也很快便放下这念头,专心听她说艺术展的事。 第五章 天气越来越热,礼拜天的时候,高温三十五度,晒得人皮肤发烫。才回来两个多礼拜,萧旭维已经黝黑了不少,体格也结实许多,比起之前白皙精瘦的书生模样,秋月更喜欢他现在充满活力的运动员外表。 看展当天,她穿了件小可爱,外头罩着白色短衫,下身是淡蓝色的短裙,还化了裸妆,穿上低跟凉鞋——原本是想穿高跟的,又怕自己穿不习惯扭到脚,最后还是决定穿低跟的就好。 光是为了化出自然透明又水嫩的妆,她还待地搬救兵,请精于化妆的大学同学来教她,不敢自己乱搞,深怕砸锅。只是没想到看似自然的裸妆,其实也是层层化妆品堆叠出来的,没她想像的简单,不过效果惊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肌肤竟能散发出水嫩的感觉。 果不其然,萧旭维来接她时吃了一惊。她平时就常穿短裙在他面前晃,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她今天待地化了妆,眼睛比平时大了几分,水汪汪的,皮肤又嫩又亮,双颊还泛着自然的红晕,嘴唇粉嫩得像婴儿,还戴了副星形耳环,一看就是精心打扮…… “怎么样,好看吗?”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慎重了? “嗯。”他颔首,她打扮起一很俏丽,像个小淑女,既陌生又熟悉,有种邻家女孩长大的感觉,只是虽然好看,却让他有些不安,先前还想着自己多心了,现在又觉得自己太粗心。 只是怎么处理她对自己的感情,他一时还没想法,到底她也没有言语上的表示或告白,他若贸然提出来,只怕弄得两个人都尴尬万分。 见萧旭维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秋月有些高兴但也有些忐忑,高兴的是自己也能以美貌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忐忑的是他惊讶过后的沉思,好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情。 “旭维啊,”简母插了话进来。“你回来这么久,都还没跟你好好说话。” “简妈好。”萧旭维礼貌地点头。 “他们赶着要出门,你不要凑热闹。”简父在里头喊了一声。 简母假装没听见,继续道:“你们去玩耍小心安全——” “妈。”秋月使个眼色,要她不要唠叨。“我们不是去玩,是去看展览。” “还不是一样……” “旭哥,我们走吧。”秋月拉了拉他的手臂。 萧旭维朝简母点个头。“我会小心安全。” “还是你懂事,骑车小心。”简母高兴道。 一到外头,邻居也来凑热闹。“去约会喔?” “不是啦。”秋月不好意思地解释。“出去一下而已。”她戴上安全帽,戳了下萧旭维的背,示意他快走。 “去哪里?”隔壁的大婶又问。 萧旭维发动机车,还没回答,简母已经高声道:“他们去民宿帮忙啦,帮阿明的忙。” “去民宿哪会穿这么漂亮。”大婶取笑。 秋月跨坐上机车,低声道:“好了,快走。” 简母在后头喊:“你要侧坐啦!裙子穿那么短,腿开开能看喔?” 萧旭维才要说话,秋月抢先道:“机车不能侧坐,我里面有穿安全裤啦。”她猛拍他的背。“快走、快走!” 他微笑着往前骑去,还听到简母在后头喊:“哎呦,难看啦——” 骑了一段距离后,萧旭维停了下来,秋月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也没多说,走到卖衣服的摊位前,买了一件轻薄的白色风衣给她。 “遮着。”原本是想让她上楼拿外套,但看到邻居的大婶阿姨们开始聚集过来,临时又改变主意。 秋月愣了一秒才了然,旋即高兴地把外套围在腰间。“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笑出来,敲了下她的安全帽。“一件风衣珍惜什么?”他坐上机车,等她也上来后便往前骑去。 秋月不敢抱他的腰,只是拉着他腰间的衣服,但她看到盖在腿上的风衣,不禁窃笑起来。没想到旭哥会买衣服给她,看起来今天的作战计划很顺利。 还是大学同学说的对,改造是整体的,只是换条短裙有屁用,还是得讲求整体造型。 果然一番打扮下来,旭哥终于发现她的变化,只是现在才刚起步,到达终点还很漫长,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来,要从朋友变成恋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俗话的说:呷紧弄破碗,要引以为戒。 到了展览馆,秋月热门熟路地带他参观。她自己喜欢画图,对艺术也颇有研究,当个小小解说员还是有资格的。 “现代艺术强调的是原创性跟创意,跟我们一般欣赏古典绘画跟艺术不一样,比如杜像的‘喷泉’,就是一个小便器,物体本身的存在就是艺术,脱离了实用的目的,所以你不能用‘这什么,三岁小孩也会做’的角度去看,那就没意思。” 她领着他走到一条花布走廊。“这是林明宏的特色,用我们阿嬷那个年代的花布作素材。“ 艳丽的花朵与绚烂的红将两人围了起来,萧旭维有趣地看着四周的红花图案,一边听她解说,他很少接触现代艺术,觉得很新奇。 “他还跟will合作秀展,把花布打在will的图案和建筑物的外观上。” 萧旭维点头。“有印象。” 秋月有条理地为他解说每一个展览品,让他再次赞叹隔行如隔山,艺术他是一窍不通的,但令他诧异的是,秋月竟能这么精明干练地担任解说员,跟平常糊涂傻妞的个性迥然不同。 “没想到你解说员还有模有样的。”他褒奖地说。 她满脸笑意,喜不自禁。“我大学的时候当过短期的解说员,还穿过旗袍跟套装,可惜你没看到,不然你可能会为我神魂颠倒。”她猖狂地说着。 “你还挺有自信的嘛。”他故意扫她一眼。 秋月晓得他在调侃,顺着他的话语,故作委屈道:“你干么这样?好像我长得很丑一样。” 他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再多讲一点林明宏的作品。”他刻意转了话题。 今天,秋月的举动让两人的关系开始浮动,渗进了一点暧昧、一些幽微的情愫,但他还没决定是不是要顺势改变两人的关系。 谈过一次恋爱后,他发现要维持一段感情,必须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而他还不想这么快决定。既然现阶段不想改变,就不愿给她错觉。 秋月没察觉他一番心思,尽责地为他解说。“好,虽然花布让他一炮而红,不过争议也随之而来……” 秋月带他走过一个有一个的房间,萧旭维兴致盎然地听着,不知不觉已经在展览馆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看她不停扭脚,似乎是脚酸了,他提议去喝点东西。 “看你要吃什么,我请客。” “好啊,我今天好辛苦。”她一副求安慰的表情。 他笑着拍拍她的头以资奖励。“辛苦了。” 她立刻转怨为喜,乘胜追击。“礼尚往来,下次换你当解说员。”两人往门口走。 他好笑道:“解说什么,医疗器材还是人体构造?你如果想听可以到诊所来。” 她哈哈笑。当然不是真叫他当解说员,而是希望他带她出来,不管是看电影、看展览或逛夜市,什么都行。 “不然你请我看电影。”她在心里窃笑,觉得自己的奸计就要得逞,谁晓得还没答话,忽然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熟悉人影,她大惊,反射地闪到柱子后。 萧旭维诧异地望着她鬼鬼祟祟的行动。“你干什么?” “有妖气。”她下意识地把风衣罩在头上,遮住自己的脸。 “什么妖气?”他好笑地说。 “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在这里,我不想被看到。” 萧旭维望了眼四周。“谁?” “你别乱看引来注意。”她弯着身。“我们先躲起来。”她急急往旁走。 他好笑地把她拉起来。“你这样鬼鬼祟祟的更引人注意,到底在躲谁?” 她偷偷往左前方看去,发现那个黑色身影不见时,放松地吐了口大气。 “我们快走。”她拉着他急匆匆地离开展览馆,还不时找障碍物隐蔽行踪,深怕被发现。 萧旭维觉得她的行径反而更引人注意。“你到底在躲谁?” “一个很麻烦的人。”到了外面,她才放松地吐口气。 他皱了下眉。“你惹了什么麻烦?” 见他一脸凝重,她忙道:“你别误会,不是违法的事,只是有个人我不想遇到。” 他深思地瞅着她,看她不像撒谎,才道:“不能讲?” 她苦笑。“我讲没两句就会被你盘问出来,所以最好的办法都是都不讲。” 见她一脸为难,蓦地想到上次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是与王蔷有关,他揣测或许是同一件事,遂道:“好吧,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她露出笑靥。“我们去吃东西吧!”她想顺势勾住他的胳膊,又不敢逾矩,万一他不高兴怎么办……想伸手又不敢伸,天人交战。 “怎么不走?”他抬眉问。 “喔,好。”她扼腕地捏了下手臂。胆小鬼,你这胆小鬼,以前不是很大胆的吗?扑上去都不在乎,现在却什么都不敢,照这龟速,什么时候才能追到?秋月落在一步之后,左手举了又放,拿不定主意。 “干么走在后面?”萧旭维突然转头。 她惊吓地抓了下脸。“没有,脸有一点痒。” 他停下脚步。“被蚊子叮吗?” “大概吧。”为求逼真,她赶紧又抓了两下。 “我看看。”他低头审视她的左脸,却只瞧见她自己抓的红痕,没发现叮包。 “还痒吗?” 两人的距离谈不上近,但他专注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秋月感觉别扭,神情便不自在。萧旭维自然没遗漏她的表情,为免气氛变得暧昧,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应该没事。”他后退一步。“走吧。” 他一退开,秋月便觉得呼吸顺畅许多,牵起笑容跟在他身边。 萧旭维问她想吃什么,她立刻道:“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为了这次约会,她特地上网收集资讯,吃食当然也包括在里头。 经过一家茶行时,她还顺口介绍了起来。“这家茶庄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创立于1936年,从招牌、柜台到茶桶都已经有百年历史,现在的茶行主人是第四代……” 萧旭维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忍不住问道:“你也做过茶庄解说员吗?还是导游?”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啦,前几天查的。” 他先是一愣,接着,感觉心里有块地方被撞了一下。她是为了这次约会特意去查的,还硬生生地背下来,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心里却仍是挣扎。要进入一段新关系,需要调整的事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 “你该不会还背了其他店的资料吧?”但他不自觉地放柔声音。 秋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挺起胸膛,自信道:“我还背了很多其他的,考试都没这么认真。” 本来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花了很多心思,但后来又想自己是要追他,默默付出他怎么会知道,喜欢还是要适时地让对方明白才行。她怕被拒绝,无法当面表白,也不敢露骨地碰他,其他地方自然要做得明显一点,不然他怎么会明白她的心意。 萧旭维抬起手摸摸她的头,称赞道:“还真有心。” 她高兴道:“当然啦,反正我都背了,我再跟你介绍另一家百年肉圆店。” 他笑出声。“好。”她根本就是想献宝嘛。 秋月立刻又介绍别家店,萧旭维专心地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话。 他明白她的心思,但既然一时难下决心,也不需急着做选择,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自那天起,萧旭维与秋月偶尔会约会出去走走,或是看个电影。感情的事急不来,他也就放着暂时不想,并非想拖着,而是回来的时间还短,他与秋月虽然处得不错,但一个人长大了个性总会变,还是相处一阵才好评估。 他想过了三个月再来考虑这件事,没想到一个月后,就有个等不及的人跳了出来。 这天晚上十点多,他疲累地从诊所出来,却意外瞧见正在等他的张元禧。 “我想跟你讲几句话。” 正要锁门的萧旭维挑了下眉。两人根本不熟,张元禧怎么会突然来找他?蓦地他想到两人唯一的交集,难道是为了秋月?他把钥匙放入口袋,说道:“进来吧。” 他再次推门而入,张元禧跟着走了进去。 “坐。”萧旭维在椅上坐下,“哪里不舒服?” 张元禧皱眉。“我不是来看病。” 他浅笑。“我知道,开个玩笑。” 张元禧没笑,不过扯了下嘴角。“我只讲几句话。”他仍是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萧旭维颔首,示意他可以说了。 张元禧不喜欢他的态度,拧眉道:“你对秋月有什么打算?”他今天约秋月去看电影,乘机又告白了一次,结果又被拒绝,他一时气愤难消,才会来找萧旭维。 “打算?” 他冲口道:“你不要装蒜,秋月喜欢你。” 萧旭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略带紧张的神情。“你喜欢秋月?” 他脸色微红,没否认也没承认,继续吐出准备好的话题,“你如果不喜欢她就快点讲清楚,让她死心。” “我——” “不要拖拖拉拉的,是个男人就快点解决,有肩膀一点。”他火道。 “你——” 不等他反应,张元禧风风火火地又走出去,萧旭维忍不住笑出声。好歹也等人把话说完,这样毛毛躁躁地跑来自说自话算什么。 他摇头起身,放下铁门,重新落锁。 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从起初的不适应,到如今站在烈阳下已不再感到刺痒,肤色黝黑不少,体重也略微上升,与朋友们自一开始的生分,到现在没了隔阂,变化几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除了秋月。 一起长大的朋友最后留在身边,还可称为朋友的通常很少,异性更是少之又少。尤其男女间还有青春期的尴尬变化,即使小时候玩在一起,通常国、高中后也日渐疏远。 撇开秋月,他还有几个青梅竹马,与他只差一、两岁,但国小五、六年级后就慢慢形同陌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好像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他与秋月之间比较奇特,他们差了六岁,当他面临尴尬的青春期时,她还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对他而言她不是女生,只是无性别的孩童。 或许因为年龄的差距,他对她一直没什么性别界限,她是个很乐天的小孩,有点迷糊,不时出点小状况,受伤时会抱着他哭,爱笑也爱撒娇。 当她国小毕业,他已经北上求学。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慢慢淡去,就像他与其他人一样。 但她却写信给他,后来用e-mail,甚至跟他msn。他知道她喜欢他,但他一直觉得这不过是少女幻想,没放在心上,可每次回来她总来找他,从尴尬、陌生开始,好不容易要熟络了,他又要走了。 他甚至刻意问过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有没有人追她,要不要去交男朋友,她总会怔怔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她不像小时候那样嚷着喜欢他,而是把感情藏在明亮的眸子里。 然后有一天,她不再写e-mail给他,他也没多想甚至没问。这几年回来,她仍旧会来找他,但他总是来匆匆去匆匆,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自从搬回来之后,她常来找他,起初他没想太多,反正他们住得近,她一直都很黏他,他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直到那次去看展览,她特意精心打扮,还背了一堆店家的背景资料,他才开始注意到她的心思。 其实她一向不善于隐藏心思,即使长大了依然如此。 如果他一直没离家,他想他们两人很难发展,毕竟他一直把她当小妹妹。很多事黏得太紧,靠得太近,除非有催化剂,否则不会产生变化,只会循着常态前进。 但他离开了十一年,虽然前几年回来得还算频繁,但之后因为忙于课业、实习,一年只回来两、三次,近两年却是连春节也没回来。 再次见面,不管生理还算心理,她都长大了,他不可能再把她当作小女生,不变的是两人依然处得来。母亲总说他们两人投缘,大概是吧,人与人相处实在很难套上公式。 他与秋月像亲人又像朋友,也会起争执,但没有隔夜仇,总是很快言归于好。 但他与庭竹不是这样,两人都很固执也坚持己见,虽然最后总会有一方妥协退让,但气氛总会僵硬一阵子之后才言归于好,小事还好,遇上大事就得折磨许久。 他与秋月也会有摩擦、妥协跟退让,无关原则的大部分是他退让,他让着她,可一旦他固执起来,她就会示软,瞎搅蛮缠、撒娇搞笑全都来,弄得他哭笑不得,然后两人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聊天过日子。 以前的他对男女相处没太多想法,但经过一次恋爱失败,将来若结婚,他宁可选择与秋月这样的相处模式,这也是他一时难以决定的原因,他喜欢秋月,也喜欢两人互动的方式,但要不要再往前发展?他希望慢慢来,水到渠成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不成,伤害也最小。 但现在有了变数,张元禧闯了进来,逼着他表态,他当然可以不理,但依张元禧的个性,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自己订了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但现在张元禧跳出来,他或许得再重新想一想。 骑机车回家后,与父母聊了会儿才上楼洗澡,直到睡前,他仍未决定是否要与秋月步入新关系。虽然两人处的不错,但两家离得那么近,父母认识,他与阿明又是朋友,总觉得对阿明有点尴尬。 关上灯,他将烦杂的思绪推到一边。还是再观察一阵子,虽然他与秋月投缘,但友情转变成爱情,需要一点冲动及适当的时机。 想好后,他调整呼吸让思绪慢慢沉淀,从脚上的骨头开始默背…… 周末时,秋月、罗品葳与王蔷母女一起到果园民宿帮忙兼玩乐,同行的还有萧旭维。 简明伦一大早开着休旅车接了众人后,便驱车往山上驶去。 昨天晚上一名员工家里有事,匆匆下山,另一个早上突然不舒服,发烧无力,疑似感冒帮不上忙,阿宏清晨打电话给简明伦,让他带秋月来帮忙。 秋月好康到处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拉了罗品葳、王蔷与萧旭维一起。若是平时,王蔷不会凑热闹,但最近心情不佳,才决定上山散心。 至于萧旭维则是阿宏约的。之前简明伦说要带萧旭维到果园民宿绕绕,后来一忙就忘了,早上阿宏打电话问他时,顺口说道:“你不是说阿维回来了,问他要不要顺道过来。” 恰巧诊所今天休息,萧旭维也想去看看两人合开的民宿,便跟着众人一起上山。 秋月抱着甜甜,握着她的小手打拍子,教她唱歌。“有一个女孩叫甜甜,从小生长在果园中,她有许多好朋友,香蕉苹果和凤梨,这里的水果最好吃,这里的人们最和善,好像一个大家庭,大家都爱小甜甜……” 萧旭维微笑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听她反复地唱着自己改编的歌曲,夹杂甜甜乱叫的声音。秋月的个性随和又爱闹,与她在一起很放松,什么都不需多想。 这阵子,他常想起她,想着两人适不适合,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张元禧的出现让他正视到她不可能一辈子在原地等他,如果他再不伸出手,说不定两人会因此错过…… 或许他该找一天与她好好谈谈,不管怎样他也该给些回应,付出是互相的,他不能一直没表示,对她也不公平。 “好了你们两个,让我头痛。”王蔷出声阻止两人再唱下去。 “妈妈心情不好。”秋月怜悯地说。 王蔷瞪她一眼。“喜欢自己生一个。” 罗品葳闭上眼,维持中立,不介入纷争。 “妈妈脾气好坏。”秋月扯好甜甜身上的无袖短衣,“我们自己玩。” “妈妈。”甜甜拍着手,大眼睛眨啊眨的。 “等一下弄新鲜的香蕉泥给你吃。”她用手指帮她梳好一头卷发。 “巴巴……巴巴……”甜甜挥动小手臂。 “好,教你唱哥哥爸爸真伟大。”秋月正准备开唱,王蔷递来一句。“换一首。” 秋月瞄她一眼,见她面露凶光,立刻从善如流。“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萧旭维与简明伦无声轻笑。 当秋月快唱完所有的儿歌时,民宿终于到了。王蔷觉得今天不适合扮演慈母角色,她需要发泄精力,于是决定由她跟罗品葳去补两个员工的缺,简明伦先带着萧旭维去探望发烧的员工,她则带着甜甜到附近闲晃。 周末的游客不少,经过的阿嬷们热情地过来逗着甜甜,甜甜的可爱不怕生赢得许多赞美。 “这么年轻就生小孩。” “不是,是我朋友的小孩,我今天充当保姆。”秋月指着右前方。“你们 从这边走上去,就会看到果园,有芭乐、梨子可以采,另外一边有牧场……”其实民宿附近有标志指示方向,不过秋月觉得用介绍的比较有亲切感。 与阿公阿婆们说了一阵后,萧旭维朝她走来,见她抱孩子的姿势越来越低,说道:“我来抱吧。”她肩上还背着尿布奶瓶,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轻。 “你先生喔?不错咧。“ 秋月红着脸说道:“不是啦,朋友。”虽然暗爽在心,嘴上还是得澄清。 与阿嬷们又闲扯了几句,秋月借故还有事,拉着萧旭维离开。 “看到没?这些告示牌都是我写的,还有这些花花草草也是我画的。”她指着半面花墙。“我还拍了很多照片放到网路上宣传。” 萧旭维望着青葱的树木与远山,心情整个宁静下来。 民宿是欧式建筑,以蓝色为主的希腊风格。秋月领着他在附近走一圈,大略介绍。甜甜心情很好,一下说花、一下说树,秋月还教她认识水果。 萧旭维注视她生气勃勃的表情,因为怕晒黑,她戴了一顶米色草帽,蓝色条纹上衣与白色五分裤,脚下是深蓝色的帆布鞋,阳光穿透草帽,在她脸上洒下点点金光。 在车上时,她说自己匆忙间拿错帽子,草帽无法完全遮住阳光,他倒是觉得她很适合戴草帽,显得朝气蓬勃,圆边的帽子让她增添几分柔美。 她从袋子里拿出粉色帽子给甜甜戴上。“好可爱。”她拿出相机给他们两人各拍了一张,准备拿来当桌面。 他好笑的摇头,甜甜扭着身体,想下来走。 “到那边在下来。”萧旭维哄道,这边的草地有坡度,不适合习步。 选了一块平坦的草地,他将甜甜放下,让她自己学步走。比起两个月前,她又进步了一些,不过还是摇摇晃晃的。 秋月心情愉快地坐在草地上,拍着双手示意甜甜走过来,一边对坐下的萧旭维说:“你跟宏哥他们打过招呼了吗?” 他颔首。“他在办check in ,我等一下再过去。” 秋月闲聊地说起住房的一些趣事,一边注意甜甜,只要她走远了就起身抱回来,萧旭维看着她拿出装水的奶瓶递给甜甜。 “你倒挺会照顾她的。” “当然,我可是训练有素。”她拿出药膏涂抹甜甜手臂上的小红肿。“明明都喷防蚊液了,怎么还会被叮到。” “你最近跟张元禧怎么样了?”他不经意地问。 “啊?”秋月疑惑地抬脸。“怎么突然提到他?” “他喜欢你。” 她瞠大眼,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 他笑道:“你对他是什么想法?” 秋月的思绪飞快地转着。难道萧旭维吃醋了?她一阵暗喜……可是不对啊,为什么旭哥会突然吃醋,她跟张元禧没怎么样啊?要吃醋也要撞见她跟张元禧见面或是有什么亲昵举动。 莫非前几天她跟张元禧去看电影被他看到?不对啊,他那天明明在诊所…… “他是朋友。”秋月观察萧旭维的表情,很平静,没生气也没暴怒,更无吃味的样子。“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他前几天来找我。” 她张大嘴。“他……他找你干什么?” “不……”甜甜把奶瓶递给她。 秋月回过神,把奶瓶放回袋子。 “他希望我表态。” “表什么态?”她疑惑地问。 他好笑道:“都说这么明了你还不懂。” 赏他一个白眼,秋月拉着甜甜的手拍他的手臂。“打他,坏人。” 甜甜笑着露出四颗门牙,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啊眨的。 “啊……”她开心地又拍了一下。 萧旭维勾着嘴角,以掌心接住她打下的小手。 秋月转了下思绪,表态……张元禧知道她喜欢萧旭维…… “他去找你麻烦?”难道是萧旭维来跟她摊牌吗? 见她脸色阴晴不定,他开口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沉默以对。他是想叫她死心吧…… “简秋月。” 一个冷冽的声音让秋月原本沮丧的心情一下陷入惊恐,她猛地回头,看到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朝她走来,两人距离不过三、四步。 她反射地抱起甜甜开始跑,萧旭维惊讶地正要追过去,男人先一步拦下她。 “跑什么!”他拿下墨镜,犀利的眼睛盯着她。 秋月镇定心神没讲话,甜甜不高兴地在她怀里扭动,她安抚地拍拍小女孩的背。 “不会叫人了?” 叹口气,她说道:“学长,你放过我吧。” “怎么回事?”萧旭维蹙起眉头,搂着秋月的肩。 他明显保护的态度让秋月心中一暖。 两个男人互相观察对方,西装男子沉声道:“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只是问几句话。”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秋月在萧旭维开口前率先道:“说就说吧。”她将甜甜交给他。“我跟学长说几句话,你照顾甜甜。” 萧旭维抱过甜甜,拧着眉看秋月垂头丧气地跟着男子往前走。 “啊哇……”甜甜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手臂拍着他的肩。 不远处,黑衣男子不知说了什么,秋月抬头试图辩解,从两人的肢体语言来看,秋月虽然想壮大气势,不过似乎节节败退,最后低头看着鞋尖。 萧旭维莫名地感到不悦,气她平时大剌剌的,闹起脾气也不输人,怎么现在却如缩头乌龟,腰骨都打不直。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脑海——莫非在展览馆时,秋月躲的就是他? 而后秋月不知说了什么,黑衣男笑着敲了下她的头,萧旭维沉下脸,冷眼瞧着秋月摸头,笑眯眯地对他示好。她倒是厉害,把用在他身上的讨好招数拿来哄人。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教萧旭维心头一震。他烦躁什么?难道他……他幡然领悟后,不由得苦笑一声。 怎么面对张元禧时不动如山,看到这黑衣男子与秋月的相处,却如此不淡定。 在他眼中,张元禧就像小孩子,没什么威胁性,秋月也不会对他这么小心翼翼。眼前的男人却不同,秋月会讨好他,就像讨好自己一样—— 好不容易把学长哄走后,秋月简直要虚脱了。她心有余悸地走回来,却发现一张冷脸对着她。 “怎么了?”秋月询问。 萧旭维瞥她一眼。“他是被抓到什么把柄,这么低声下气?” 秋月语塞,冷汗直流。“没有,学长……气场太强大,我镇不住。”她伸手要抱甜甜,他却转身走开。“太阳大了,进屋吧。” 她拿起地上的袋子,侧背在肩,一头雾水地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没说话,右手调整甜甜的帽子。 她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你学长找你做什么?” 要她怎么回答啊?秋月苦笑。“反正是让我为难的事。” “不能说?”他瞟她一眼。 “你让我想想,我也很想找个人商量,可是……”她仰天长叹。“为什么他们要为难我呢?” 她转向萧旭维。“我是不是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他扬起嘴角,原本恼怒的神色被笑意取代。 “我就知道。”她懊恼地扯下草帽。“回去我就跟阿葳锻炼杀气。” 他笑道:“你啊……” 见他不生气了,秋月松口气,没来由地却想起他先前的话语,心情沉了下来。 旭哥真是要拒绝她的吗? 她悠悠地叹口气。 “怎么了?” “没有。”她想问又不敢,像是搁在断头台上,害怕刀子不知何时会落下。 “我的胆子好像越来越小。” 萧旭维以为她在说学长的事,便道:“等一下你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可是……” “挑能说的说吧。”他低头看着把口水抹到他身上的甜甜,随口问道:“跟她有关系吗?” 秋月瞠大眼。 “猜对了?”他挑眉。 她说是也对,说不是也对。 想起母亲说过没人知道甜甜的父亲是谁,他随口道:“莫非那男的是甜甜的爸爸?” 秋月惊吓得没留意右前方的指示牌,一头撞了上去。 第六章 “啊——”秋月叫了一声。 “小心!”萧旭维在她撞上的当口伸出手拉她,仍是慢了点,她的额头擦上了木头一角。 不过一瞬间的疼,感觉不严重,秋月只觉得右额头有些刺疼,想是应该是破皮了。 萧旭维审视着伤口。还好,不严重,只是擦破了一道皮,皮下隐隐出血。 “小心点。”他皱眉,“都多大了,不要遇上事就慌。” “我没慌,是最近太倒楣了。”她辩解。 “回去再说吧。”萧旭维往民宿走去。她现在心事重重、魂不守舍,说不准一会儿又撞到什么。 服务台内,王蔷低头写东西,罗品葳在跟游客说话,甜甜一见到母亲,高兴地在萧旭维怀里颠着。 “妈妈……”她伸出手。 秋月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看到学长才从萧旭维手中接过甜甜,抱给王蔷,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萧旭维瞧着王蔷的脸冷了下来,两个女人窸窸窣窣地不知说些什么,连罗品葳都不时瞥过去,一边还不忘回答游客的问题。 两人说话的时间不长,没一会儿,秋月走回来。“我哥跟宏哥带客人到果园去了,等下就回来。” “有医药箱吗?虽然伤口不严重,不是用生理盐水清洗一下比较妥当。” 听到盐水两个字,秋月瑟缩了下。“我贴个ok绷就好,而且这里没有食盐水。” “有矿泉水吧?”他问。 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他把她带到角落,用水清洗伤口,洗去上头的灰尘。“好了,不贴ok绷也没关系。” “谢谢。”她露出笑靥,很享受他的关心。 客人一离开柜台,罗品葳就移到王蔷身边,小声问道:“他们现在是怎样?在一起了吗?” 王蔷瞄了眼角落里的两个人。“没,不过应该有点希望吧。” 萧旭维又不是呆子,当然晓得秋月喜欢他,可他一直没明言拒绝,当然除非他是个浑蛋,喜欢享受被暗恋的滋味,否则应该有点希望。 “真的吗?”反正她是看不出来,既然阿蔷说有,那大概就是有吧。 “你……刚刚说张元禧……”秋月支吾地开口,到底他想说什么呢? 她很怕断头刀落下,让她身首异处,可这问题藏在心里她又难受。反正先探探口风,若是苗头不对就先下手为强,扯开话题。 虽然现在接待处没游客,但柜台还有两个人,说话总不方便。 “到外头说吧。” 感觉好像有点恐怖……秋月害怕地又缩回去。“晚一点再说好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走吧。”他迈步而去。 她不安地跟在后头,问什么嘛,现在好了,人家要讲了她又不敢听。 他没走多远,只是绕到后面的草地,挑了个没人的地点。“秋月。” “嗯。”她低头应了一声。 “你的心意我知道。” 她的脸热了起来,局促不安地以脚尖蹭着地。他也太快进入主题了吧,连个开场白也没有…… “我们一直处得不错,你人也很好……” 怎么这些话好熟,她要被发好人卡了吗?“我——” “听我说完。”他打断她的话。 她盯着地面,手心都冒汗了。张元禧真是太有勇气了,她觉得光是站着都费力,心情紧张地像在听判决的犯人。 “但还有很多要考虑的因素,比如你哥、父母、邻居……” 看她一脸迷惘,萧旭维说得更清楚些。“太受瞩目了,一举一动弄得全部人都知道。” 她懂了,随即又低下头,心里沉甸甸地堵得慌。她……没想过这些问题。 “而且我跟你哥是朋友,事情更复杂。” 刀已经落下,秋月仿佛听见头颅落地的声音。没希望了,她早知道的,甚至想过这种情况,自己被拒绝了,大哭一场,然后再重新振作,反正小时候被拒绝那么多次,还不是活过来了。 但情况还是和想像的有些不一样,她想笑笑地说没关系,然后转身离开,但是脚定住了,全身软绵绵的走不动。奇怪,她以前为什么能在车站奔跑着送他,现在却半点力气也没有? “秋月。”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 “嗯。”她记得王蔷说过,她属于往前冲的人,怎么拉也拉不住,所以她要追萧旭维就去追,最坏的情况就是被拒绝。失恋有什么,每天失恋的人那么多,还没听过有人心碎而死。 她也是如此为自己打气,就算被拒绝,痛苦一阵子就算了,怎么现在这些话听起来好空洞,连要离开都生不出力气。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的声音又飘了过来,闷闷的,有些距离,像是套着塑胶袋讲话,她忽然想到小时候拿透明塑胶袋抓苍蝇,看着苍蝇在袋子里头横冲直撞飞不出去,自己现在好像那只苍蝇,闷头撞来撞去的,就是撞不出去。 “嗯。”她勉强回了一声。 “秋月。” 她的身体被晃了两下,游离的心思一下被拉回来,他的声音好像突然增大了一百倍,把她吓一大跳。 “啊,什么?”她反射地抬起头,被他严肃的神色惊到。 他冷着一张脸。“我刚刚说了什么?” “呃?”她发呆地看着他。 “我在讲话你在发呆?”他怒目而视。 “没有。”她反射地回答。 “我刚刚最后一句说什么?”他逼问。 她怔住,最后一句…… “你叫我的名字。” 他瞪她。“前面一句呢?” “你明明问我最后一句……” “说!”他厉声道。 她缩了下肩膀。“不知道。” “你——” “反正也不重要,我知道你的意思。”虽然刚刚恍神又力气全失,但拜他所赐,那一吼一摇,把她的力气全灌回来了。 “说。”他的目光依然像刀子一样刺着她。 “你发张好人卡给我。”她回道。 他给她一记杀人眼神,双手不自觉地用力。秋月缩了下肩膀。“喔,好痛。” 他找回自制,反射地放松力道,不过仍扣着她的肩膀。 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放她走,还一直瞪她?她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弄得她像杀人犯。“我去跟甜甜玩。”她随便找个借口要离开。 他没松手,目光冷厉。 “你不要抓着我。”她动了动肩膀。 他铁青着脸。“既然你的智商跟耳朵不中用,我只好用别的方法。” “干么骂我——” 他的脸忽然逼近,她反射地往后,嘴唇却被一个温热的物体覆住。如果刚刚的她是心神游离,现在则是元神出窍、全面当机。 一吻过后,他稍稍离开她的唇,黑眸盯着她呆滞的脸。“懂了吗?” 吻她完全在意料之外,他并不排斥与她在一起,更别说刚刚发现自己对秋月的学长起了嫉妒,只是还有许多细节必须再想一想,起码刚开始他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尤其是父母跟邻居,他希望前两个月能隐瞒一下,之后再看情形调整。 谁晓得她竟然神游天外,发呆作白日梦,他一气之下才会直接用行动表示。 秋月眨眼,回神了一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 “还不懂?” 她点头又摇头,自己也弄不清。“你再亲我一下,我大概就懂了。” 他的嘴角慢慢拉开,忍不住笑了起来,嘴唇轻轻滑过她的上唇,细麻的搔痒让她想抿嘴。 慢慢地,她开始有了现实感。旭哥接受她了?他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他不是打算拒绝她吗……为什么他又改变主意? 心里有太多疑问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可下一瞬间又想:管他的,心里的疑问不重要,她也不是非要答案不可,重点是他们在一起了。 像梦一样…… “你再亲我一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柔软的轻拂再次抚过她的嘴唇,痒痒麻麻的,与她想像的热情的吻不一样,但她很喜欢。他开口说了几句话,她迷迷糊糊地没听清。 他似乎长叹一口气,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她不知要去哪里也不在乎,反正他去哪儿,她跟着就是。 太阳照在身上,慢慢热了起来,汗珠沁出,头顶发烫,她的三魂七魄慢慢全收了回来。 “为什么不走荫凉的地方?”头脑开始运转后,她提出疑问,明明两、三尺外就有荫凉处,他偏要走在太阳底下。“会晒黑。”她都能感觉两人的手掌因热气开始湿溽。 “回魂了?”他淡淡瞥她一眼。“我想你可能被鬼上身,所以帮你补阳气。” 她尴尬地红了脸。“我只是恍神了一下。” “知道我们走多久了吗?” 她摇头。 “十分钟。” 她瞠大眼。“难怪我觉得快中暑了。”她吓得拉着他躲到阴暗处。“完了,我又要很久才能白回来。”回去得用芦荟敷一敷才行。 两人沿着树荫慢慢走回去,萧旭维已经松开她的手,秋月想去牵他又不好意思,而且这么热的天彼此牵着也黏呼呼的。 “我们的事先保密。” 她疑惑道:“为什么?” 他瞄她一眼。“果然都没在听我说话。” 她困窘地笑了两声。 他简短地把理由跟她说了一遍,她偏头想了想,也是,三姑六婆的很讨厌。 “听懂了吗?”他不放心地问道。 换她赏白眼。“懂,我又不是笨蛋,就跟明星为什么要隐瞒恋情一样,怕狗仔跟拍,见光死。” 他噙笑,“意思差不多。” 那他们不就跟偷情差不多?感觉好刺激。秋月在心中暗笑。 “你别又在人前恍神了。”他提醒。 “不会了。”她为自己辩驳。“只是……还是觉得不真实,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到现在都没有真实感,一切好像在作梦,但身体又热得要命,不断提醒她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听见她梦幻的话语,他原本严肃的表情转为柔和,抬手宠溺地摸了下她的头。 “再去晒太阳。” “不要。”根本是在整她嘛。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腕。“走吧。”他想去冲个凉,在太阳底下走了十几分钟,背都汗湿了。 “你哥有多的衣服在这里吗?我想冲个凉。” “有,他跟宏哥都有衣服在这儿,我等一下拿给你,顺便帮你弄杯西瓜汁。” 两人沿着林荫走回民宿,秋月带他去员工宿舍冲凉。一路上,她的笑没停过,双眼弯如新月,光是她一进门就傻笑个不停,王蔷也心知肚明。 “恭喜,十多年苦恋终于修成正果。” 秋月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求饶,叫她不要声张。 而罗品葳虽然不具敏锐观察力,可从话语中也明白她终于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秋月急忙把萧旭维的顾忌说了一遍,提醒她们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我要封口费。”罗品葳立刻道。 “你这是勒索。”秋月瞪她。 “没错。”她很干脆地承认。“不然你换个角度,当作是庆祝也成。” 庆祝听起来好多了,秋月笑着说:“好吧,等我设计马克杯的钱下来再请你们吃饭。” 罗品葳点头接受。“可是他为什么会答应?” 她白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好?” 王蔷笑道:“你当然好,阿葳的意思是萧旭维怎么突然开眼了?发现眼前是珍珠而不是弹珠?” 这比喻让秋月跟罗品葳都笑了起来。 秋月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其实……我也不知道。” 两人讶异地看着她。 她不安地磨着地板。“嗯……其实我以为他拒绝我,所以后半段的话都没听到,然后……突然我们就在一起了。” 王蔷皱眉。“怎么个突然法?” 秋月的脸整个泛红。“嗯……哎哟,我不好意思说。” 罗品葳重拍了下她的肩膀。“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是很爱宣传你们之间可歌可泣的故事,从小时候他对你的救命之恩到——” “这不一样啦。”以前他又没亲她,当然怎么说都面不改色。“不要再问了。”她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逗弄起王蔷怀中的甜甜。 “干妈去弄香蕉泥给你吃好不好?”她可以顺便把西瓜汁一并准备好。 甜甜点头。“好呜。” 罗品葳看着秋月逃之夭夭的背影,小声道:“你猜发生什么事?” 王蔷耸耸肩。“看她这么害羞,大概是什么亲密举动吧。” “原来如此。”罗品葳颔首。“那不问了。”她才不想听好友跟男友做了什么亲密行为。 秋月在吧台忙碌,婉谢调酒阿姨的帮忙。不过弄个西瓜汁跟香蕉泥,她自己来就行了。 她哼着流行歌,仍有着几许不确定的晕眩感。她真的跟旭哥在一起了?虽然得偷偷摸摸地保密,但是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喜悦。 她觉得背上好像长出了一对翅膀,自己飘飘然地飞上天,身体里也鼓满了气,仿佛是个热气球,她要升空了。 嘻嘻……她开始傻笑,喔,天地万物是如此美好,连手上的西瓜看起来都金光闪闪,难怪有人说谈恋爱如同戴着粉红色眼镜看世界,眼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她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世界怎么会如此美好…… “什么事这么开心?”调酒阿姨问道。 “好事。”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什么好事?” “秘密。”她呵呵笑。 如果可以,她很想拿扩音器公告,不过女人还是含蓄点好,哈哈哈…… 第七章 成为情侣后,秋月与萧旭维的相处模式仍然差不多,一起打球,偶尔看看电影,晚上压马路,为了掩人耳目,在公共场合自然不能做太亲密的举动,因此在众人眼中,他们与往日没有不同。 简母只觉得女儿傻笑的时间增多了,平常就疯疯癫癫的,最近有严重的趋势,问她到底在傻笑什么,她又不承认,还说她老花眼,惹得她噼哩啪啦给她一阵打。 “爸、妈,我出去了。” “喔,”简母发现女儿穿了一件新的连身裙。“几点回来?” “十一点多吧。” “这么晚?”简母挑眉。 “没关系,看电影会晚一点。”简父笑眯眯地说。 “我走了。”秋月满脸笑意地蹦跳离开。 女儿一走,简母立刻从柜台走出来,对丈夫说:“你顾店,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儿?等一下我要跟老李他们喝酒……” “一天没喝不会死,我去看她搞什么鬼。”简母鬼鬼祟祟跟了出去。 简父不明所以地摸了下半秃的头,随即耸耸肩继续看电视。 简母没跟很远,很快就在两个街口外看到萧旭维。秋月坐上机车后座,抱着他的腰,扬尘而去。 “我就知道,还骗我说跟阿葳去看电影。”简母得意地笑。“跟阿葳出去笑成那样,骗肖!” 她走回家,掩不住得意神色。没想到秋月还真的跟萧旭维在一起,只是为什么不告诉她?神秘兮兮的……难道是害羞? 萧太太知不知道?萧旭维不会也瞒着没讲吧? 诊所的工作时间长,他们约会的时间并不多,次数也少,不过秋月并不在乎。 如果她想他,就打电话或是去他家找他,坐个三十分钟,说说话再回来。 反正两家那么近,她喜欢找萧旭维也是众所皆知的事,不会引起闲言闲语,只是她最近发现萧母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似笑非笑的,好像发现了什么。 “你妈是不是知道了?”她舔着霜淇淋,坐在椅上等待电影开演,因为还有五分钟,灯光并未全部暗下。 “知道什么?”他喝口无糖绿茶。 “我们的事啊。”她说。“我这几次去你家,你妈都笑得很奇怪。” 萧旭维扬眉。“有吗?”母亲倒没来问过他什么。 “有啊。”她强调地点头。 “可能发现了吧。” “那怎么办?不是要保密吗?”她问,他们还特地来比较远的电影院,就是怕遇到熟人。 他微笑。“你怎么可能永远瞒着?知道就知道吧。” 秋月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接受得这么平静,我还以为我们要开作战会议。” 他笑出声。“你以为在打仗?” “不是保密防谍吗?”才不过两个礼拜就被发现了。 “你保不了密。” “谁说,我都没讲。”她抬手保证。 “你的表情骗不了人。”她一向喜行于色,要瞒过身边的人有点困难。 她还想再说,灯光忽然暗下,银幕开始播放预告片,她吃下最后一口霜淇淋,拿面纸擦嘴,决定明天要去运动公园多跑一圈。 两人选了一部温馨的爱情电影,开头有点小无聊,到了中段才好看一些。秋月转头时,发现萧旭维睡着了,她先是错愕,旋即有些想笑。他大概是太累了才会撑不住,她也不在意,因为这样看着也很好。 黑暗中,他的头微微倾向一边,发丝垂在额上,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随着电影的每个分镜,泛着不同光彩。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是看他睡觉也觉得幸福,秋月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们才交往没多久,做的事跟以前也没有太大不同,但以前她是朋友,现在是女朋友,身份的转换就足以让她高兴许久。 她吃着爆米花,看电影也看他。他说会跟她交往是因为两人相处融洽,她很想问他跟前女友是为什么在一起的,但她不敢,不想让他认为她在比较两人有哪些异同,其实她只是好奇罢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阵子她上网找了不少经验谈,其中一项便是是不要探究男女朋友与前任情人的关系。 因为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吃醋,千万不要自找麻烦。她谨记在心,所以不敢多问,再者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去触动对方的记忆,说不定反而引起反效果,让他对前女友更加难忘。 接近尾声时,他醒了过来。秋月轻笑,靠过去说:“睡美人醒了。” 萧旭维勾起嘴角,手掌揉了下她的短发,有些不好意思,见她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心才宽了些。 散场时已快十一点,夜市正热闹,不过两人方才吃了不少东西,便决定打道回府。秋月瞧萧旭维面露倦色,否决了去公园走走的提议,让他回家睡觉。 这几天萧父跟朋友出去旅游,都是萧旭维一个人看诊,难免有些体力不济,前两天约看电影时,她还问他会不会太累,他说不会,她就信了,果然还是太勉强。 一回到家,母亲贼笑,上前逼问。“你了不起啊,学会偷偷摸摸了。” “什么偷偷摸摸?”秋月不解。 “还装蒜,明明就跟阿维在一起,为什么不说?”她瞪女儿一眼。 秋月惊道:“你怎么……” “我是谁,我是老母,什么事我不清楚?”简母得意地笑。 “可是……” “老板娘,长寿烟。”一个老伯进来说了句。 “好。”简母立刻道。 秋月等着要追问母亲到底如何得知,手机却响了起来,荧幕上显示“张元禧”…… “喂,什么事?” “我在外面,你出来一下。” “什么事?” “你出来。”接着,他结束通话。 秋月不悦地道:“怎么每次都这样。” “谁?”简母问。 “张元禧,他说有话跟我讲,我出去一下。” “不说才刚回来。”简母摇摇头。 走到路口,果然见到张元禧。 “干么?” 张元禧看着她的连身裙与小包包,扯了下嘴角。“看你穿这样还真不习惯。” 秋月一时无语,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心情不好,陪我走一下。”张元禧往前走。 “为什么心情不好?” 张元禧瞄她一眼。“你跟萧旭维在一起了?” 秋月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你跟他去看电影。” 毕竟张元禧跟她表白过,现在这情形有点尴尬。过了几秒,她才道:“你也去看电影?” 他摇头。“去夜市买吃的,出来时看到他载你回家,其实我可以打电话就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骑回来,一抬头就到你家了。” 秋月叹气。“对不起。” “不用啦,我习惯了。”他将盐酥鸡递过去。“要不要?我买了一大包。” 她摇头。“我今天吃了很多东西。” “我去找过他,本来以为他会拒绝你。”张元禧坦白说。他的个性一向是有话就说,受不了三个人瞎耗,所以主动出击。 “旭哥跟我说了。” 张元禧撇她一眼。“你不用这个脸,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拒绝,死不了。陪我走一走,把盐酥鸡跟卤味吃完就可以了。” 秋月点点头。 两人晃着晃着,走到运动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来,静静地吃了一堆鸡块后,他问道:“他对你还好吧?” “很好。”她点头。 “如果你被甩了再打电话给我——” “讲什么啊你!”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才会被甩。”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 “你是故意把我烫成阿嬷头的对不对?” “咳——”张元禧被豆干噎了下。“你——咳——” “干,敢咬我!” 忽然,一阵咒骂声伴随着狗的惨叫声传来。 秋月转身望去,只见两个中年人正在踢狗。 一个绑着马尾的女人跑来。“你们干么?!小布!” “你的狗乱咬人,有没有狂犬病啊!” 张元禧也望过去。 “你才有狂犬病!” 秋月觉得那女生好眼熟,好像是上次遇到的吴小姐……没错,还有她的博美狗。 “你说什么?你放狗乱咬人,医药费赔来!”中年男子怒声道。 “你踢我的狗——” “你这女人——” 见那男子似要打人,秋月赶忙道:“你们别吵,叫警察处理。”十一点多的公园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却因此番争吵而慢慢围过来,不过都是五、六十的阿公阿嬷比较多。 张元禧说道:“还是叫警察,这种事吵不出结果,最后还是会闹到警局。” 秋月颔首,拿出手机报案。吴姿念与那两名中年男子越吵越凶,互不让步,阿公阿嬷的加入,让战火更加激烈。 就在秋月跟警察说明事由跟地点时,中年男子与吴姿念骂着骂着,忽然动起手来,捶了她一拳,她抱在手上的博美狗跌了下来,冲向中年男子又咬了一口。 “畜牲!”中年男子怒骂。 秋月一边跑过去,一边说道:“请你们快点过来,都打起来了!”她合上手机。 两个中年男子在气头上,不由分说便朝张元禧挥拳,张元禧闪了过去,不过一个难敌两人,很快就屈居下风。 吴姿念在旁边大叫:“你们太过分了!” 旁边的几个老人忙着劝架,远远地,秋月看到几个比较年轻的男生好奇地跑了过来。她见张元禧只能挨打,生气地东张西望,随手抓了一把泥沙,朝两名中年人丢去。 “张元禧快跑!”她叫道。 张元禧没跑,他乘机踢了两人一脚,吴姿念抱着狗狗躲到一旁,脸上满是眼泪鼻水。 秋月边丢边跑,其中一个中年人气愤地要打她,她满场跑,一边叫:“警察来了!” 虽然有点无耻,但她乘机躲到两名年轻男生后面,一边隔空喊话。“阿伯冷静一点,我已经报警了,你再这样闹,有理都变无理!” “她太过分,是她的狗先咬人!”阿伯气呼呼地说。 不知是不是报警二字让他冷静了一点,起码没再追着她跑。 没多久,警察来了,秋月赶紧去看张元禧的伤势。“你没怎么样吧?” 张元禧摇头。“没怎样,就痛。”他的脸跟身体都在疼。 两个阿伯与吴姿念各说各话、吵吵闹闹,加上围观民众的补充,简直像菜市场,警察示意当事人到警局再说,没想到其中一个阿伯指着张元禧说道:“还有他打人,踢了我肚子好几脚,到现在还在痛,我要告他伤害!” 秋月翻白眼,没好气道:“阿伯,你很不厚道,是你先打人,我朋友是劝架。” 众人吵成一团,这时,秋月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瞄了眼来电显示,是萧旭维,他不是该睡觉了吗?糟糕,要不要接?这里这么吵,他一定会问她在哪里。 “谁打的,干么不接电话?”张元禧奇怪地看她一眼。 她按下接听键。“你怎么还没睡?”她尽量远离争吵地点。 “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 “为什么在外面?” 秋月迟疑了下才道:“没有,晚上吃得太饱,出来走走。” 萧旭维沉默了一秒。“是吗?” “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那边的小姐,你是他朋友?”警员喊了一声。 秋月转过头,警员站在张元禧身边,又喊了一次。“现在去警局,你一起来。” 秋月拿着手机,一时不知该先答哪边。 “警局?你在警局吗?”萧旭维冷厉的声音传来。 “不是。”秋月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其实没什么大事,我回去再跟你说……不对,回去可能晚了,你先睡吧,我明天再——” “你觉得我现在睡得着吗?”他冷声打断她的话。“我过去找你。” “不用……喂……”秋月头疼地合上手机。 “谁?”张元禧问道。 “旭哥,他好像在生气。”她不安道。“我再跟他解释一下。”她打他手机。 “有什么好生气的?被打的又不是他。”张元禧不爽道。 “等一下我跟你去医院……” “不用,皮肉伤。” “不是肚子被踢了几脚?万一有内伤……” 张元禧好笑道:“你电影看太多,他是五十几岁的阿伯又不是黄飞鸿。” 秋月也笑了,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因为萧旭维一直没接她电话。等他们到警局不久,萧旭维也找了过来。 他一踏进警局,秋月赶紧上前。“你来了,其实真的没事。” 萧旭维反问:“没事会进警局?” “我没骗你。”她不到一分钟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真的一点不关她的事。 他只是听着,没说话,看着正在做笔录的几个人,两个阿伯还是气愤难抑,扯着嗓门与吴姿念互相指责。 吴姿念嚷着要控告他们伤害,指责他们打了她的肩、她的下巴,还把她推到地上。 “我……我要验伤。”她哭着说,一抬头见到萧旭维,先是惊讶,随即哽咽地喊了一声:“萧医师。” 如泣如诉、可怜兮兮的声音让秋月不自觉地抖了下。 “我要找萧医师验伤。”吴姿念抱着小狗,伤心地走了过来。“他们太可恶了,踢小布还打我……” 吴姿念实在太过伤心,一时间也没去深想萧旭维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只觉得看到他,所有的委屈都想一吐为快。 萧旭维礼貌地回应。“警察会给你一个公道。” 警员疑惑地看着秋月、萧旭维与吴姿念,弄不懂谁是谁的朋友。“你是……” 他以下巴指向秋月。“我是她男友,来接她回去。” 吴姿念泪痕未干,惊讶地望向秋月,张元禧则是臭着一张脸不讲话。 “没她什么事,她要走可以走。”警员说道。 秋月立即道:“他呢?”她指着张元禧。“也不关他的事,他只是见义勇为。” “阿伯说要告他伤害,还得做一下笔录,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啦。”警员说道。 “我没事,你回去。”张元禧说道。又不是他惹事,他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 “不差这一点时间。”萧旭维说道。 “对,不差这一点时间。”秋月附和,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警局,太没义气了。 萧旭维拉着秋月在空椅上坐下,秋月瞄了眼他面无表情的脸。“你还在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他回问,黑眸盯着她。 她想了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不该。” 她的回答让他挑眉。“不该?” “我都叫你不要来,真的没事嘛。” 他沉下脸。“你以为我是因为跑这一趟生气吗?” 她心虚道:“应该不是,但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就算是朋友,听到她在警局,他也会来,所以应该不是为了这个。 他叹口气。“我问你在哪儿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实话,非要等我听到警察喊你的声音才讲?” “我不想你担心。”她辩解。 “我宁可你说实话。”他说道。 她一怔。“喔。”原来是为了她撒谎生气。 “你还骗我吃太饱所以出来散步。”他顿了下。“我先打电话到你家,你妈跟我说张元禧找你。” 真糟,当场被抓包,秋月恨不得打自己一下。 “我跟他没什么,他看到我们在一起,所以来问我。他心情不好,我陪他去公园散散心而已。”她着急地解释。 “我知道,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不需要刻意撒谎。”他又强调一次。 “我不是要求你以后只能说真话,但起码我们之间希望能诚实以对,明明只是小事,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撒谎?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是是非不分的醋桶?” 他严厉的话语像暴风一样刮来,猛烈的话语哗啦一声全打在她身上,她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的声音轰隆隆地想着,什么也听不清。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透着惶恐、错愕与受伤,明明想好好跟他解释,可喉咙里像卡了一根刺,什么也说不出来,眼里只映着他冷冽的表情,耳朵回荡着他冰冷的话语。 她心慌地低下头,脑子乱成一片。 “怎么不说话?”他皱眉。 他为什么这么凶?秋月顿时感到委屈,抬头想辩解,一看到他冷峻的眼神,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脑子更乱了,什么也无法思考。 “我……”她哽咽出声,鼻头一酸,眼泪倏地滑落。“……对不起……” 第八章 萧旭维没料到她是如此反应,不悦的怒火在她落泪时,瞬间化成惊愕与无措,然后,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做错事,在他面前手足无措、担忧害怕的神情。她扭着衣角跟他道歉,深怕他会就此不理她。 她总是偷偷地用眼角观察他,见他冷着脸,就开始红眼眶吸鼻子,喃喃地说她不是故意的。她一掉泪,他就硬不下心,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太严厉。 回忆一下涌上来,让他心软地长叹一声。 “我不是在骂你。”他冷峻的表情转为懊悔,伸手抹去她的眼泪。 秋月抽泣着,试着控制自己,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委屈,眼泪掉得更凶。她低头从包包里拿出面纸,感觉他的手抚过她脑后,他的叹息让她又掉泪。 “我口气不好,对不起。”他把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身侧,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好跟她说她总会明白,何必发火? 她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一靠在他怀里,鼻头又开始发酸,话语在口中破碎,无法形成字句。 他轻轻地不知说些什么,她没听清,只是掉泪,也不知为什么要哭个不停。他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香皂气味,暖暖香香的很好闻,想到不久前还那么开心,现在却变成眼泪与伤心……她吸吸鼻子,慢慢控制自己。 他抬起她的脸,抚去她颊上的泪痕。“好点了吗? 她点头,眼睫低垂。 她安静的样子让他十分不适应,他拧下眉心。“还好吗?” 她再次颔首。 “怎么不说话,生我的气?”他抚过她耳边的发丝。 “没……没有。”她的声音低低哑哑的。 放在她背上的手,轻轻抚过,两人都未再言语,安静地坐着。有几次萧旭维想开口说引起什么,但碍于警局不是说话的场合,终究还是作罢。 如今局里还是有些闹哄哄的,虽然在警员的调解下,两位阿伯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但声量还是不小。 一个小时后,张元禧终于可以先离开,可他的车还在简家附近,因此也哪他们一道走回家。 一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张元禧走在最前面,萧旭维牵着秋月的手垫后,两边一快一慢,距离越拉越开,如同脱队的队伍,中间空了一大段。 当张元禧转过街角快不见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秋月忍不住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赶上去比较好?” 萧旭维仍是不疾不徐。“为什么?” 她一怔。“都是一路的,让他一个人走好像不好。” 他扬起嘴角。“他几岁了?” 秋月懂他的意思,张元禧不是小孩也不会走丢,但她还是觉得把朋友甩在一旁又不好。 萧旭维又补充一句。“而且说不定他跟我们走在一起不自在,何必为难他?” 想到张元禧今晚来此的目的,她叹口气,不仅没安慰她,还横生枝节。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是我不对。”她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 他并不是想从她口中听到道歉的话语,便道:“是我口气不好。” 她摇头,没说话。 “你这么安静,我都不习惯了。”他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 她惊讶地抬起头,见他深邃的眸子盯着自己,她心跳加快了几下,反射性地又低下头去。 “我……”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开口又没了声音。她也想像往常那样叽叽呱呱地讲个不停,但是她现在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好像元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大概太累了。”她终于挤出一句。 他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快到家时,张元禧骑着机车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没看萧旭维,只对秋月说道:“我回去了。” 她颔首道:“你明天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死不了。”明明不关他的事,却被牵扯进去,有够衰的。 萧旭维开口道:“虽然阿伯说不告你伤害,可是有些人反反复复,你还是去大医院拿甲种验伤单,有备无患的好,和解单还没签定都有变数。” “对。”秋月点头。“谁晓得阿伯过了一夜会不会又后悔,他一定也会去验伤的。” “知道啦,真烦。”他转向萧旭维,口气不友善地说:“今天的事跟她没关系,你不要把气出到她身上。” 在警局的时候,他虽然没听见萧旭维到底说了什么,但看到秋月抹眼泪,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被骂了才会哭。 秋月尴尬道:“不是——” “我走了。”张元禧打断她的话,临走前撂下最后一句话给萧旭维。 “你最好对她好一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话毕,他扬长而去。 萧旭维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见秋月焦急地要他不要放在心上,他温和道:“我没怪他,他只是担心你。” 对照张元禧失恋的心情,他不会与他计较。 秋月松口气。“我晓得,他这个人就是讲话不好听,但是没什么恶意,我有时候也被他气个半死。” 送她到家门口,他温声道:“回去什么也不要多想,洗完澡就去睡觉,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两人都累了,不如休息一天,养好精神再沟通。 她点点头。“你也累了,快去睡觉吧。”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回过身在她嘴上吻了下,在她没反应过来前,摸摸她的头发,道过晚安后才大步离开。 秋月脸颊红透,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她红着脸紧张地望着四周,好在没人,不然明天就上邻里八卦头条了。 她摸摸嘴唇,上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与气味,她不自觉地长叹一声,心里又酸又甜。酸的是莫名其妙挨了骂,但看他似乎已经不生气,还刻意亲她一下,心里又暖了起来…… 第二天起床时,低落的情绪好转许多。早上,秋月被母亲拷问,终于承认与萧旭维正在交往,不过她强调说:“妈,你不要到处去讲,旭哥不喜欢,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要搞得整条街也在谈恋爱。” 简母挥手,明白道:“安啦、安啦,只有我和萧太两个人知道……你爸跟你哥我也讲了,不多不多才几个人而已。” “妈,我跟你讲真的,你不要到处宣传,旭哥生起气来很恐怖。”想到昨晚萧旭维冷厉的模样,她的胃抽了一下。 “知道啦,要讲几次,比我还罗唆。昨天张元禧找你干么,怎么弄得这么晚了?”本来要等女儿回来好好审问的,最后还是先去睡了。 “没有啦,他心情不好,我陪他走一走。”她一语带过,不想提进警局的事。 “你有男朋友的人,不要跟其他男人走太近,尤其这么晚出去,万一发生事情怎么办?”简母提醒。 秋月翻白眼。“想太多,张元禧不是那种人啦!” “什么不是那种人?电视一天到晚报什么要小心提防熟人,绑架的是熟人、盗取提款的也是熟人。不是说我怀疑张元禧,只是留一个心眼没坏处,我是教导你人生的智慧。”简母一边拿着干抹布清灰尘。 “好、好,人生智慧。”秋月敷衍地说,手指按着滑鼠浏览网页。 “你喔,大事迷糊小事糊涂,做事顾前不顾后,我没少担心过你,幸好旭维脑袋清楚又有主见,你跟他在一起我也放心。” “妈,你不要把我讲得一无是处好不好?什么大事迷糊小事糊涂,好像我脑袋有问题。”她不满道。 简母瞄她一眼。“你说你从小到大惹了多少事,用奶粉泡澡,用蛋洗头洗成蛋花汤,换灯泡被电到,烤肉也可以被烫到,出门跌到水沟里……” “不要一直讲小时候的事,我现在不是都很好?”秋月辩解。“而且那些都是小事,”她出错主要是粗心大意,又不是真的笨。 “前一阵子不是在那里哭头发烫坏、染坏——” 秋月不悦地打断。“那是别人弄的,又不是我。” “你敷脸敷到满脸豆花是你自己弄的吧?”简母举证。“不要摆臭脸给我看,我只是觉得老天也算公平,给你一个聪明的,我以后就不用担心。也不是说你不好,自己的女儿我会不知道吗?你喔,就个性还不错,虽然只有一个优点,但是可以抵很多个。要结婚个性合得来最重要,爱情什么的很快就没了,整天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生了孩子就绕着他们转,摩擦只会多不会少,如果夫妻个性不合,很辛苦,要是又不得婆婆的缘,还不如一个人,反正我们给你准备那么多嫁妆,养老也可以……”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秋月只抓住一个重点,有感而发地道:“个性哪可能百分之百合的。” “当然不可能完全合,又不是拼图,一个凸一个凹,密合合的。人家说舌头同牙齿恁好都会相咬,只要可以坐下来好好讲,今天你让我明天我让你,包容妥协,婚姻就会长久,这都是经验谈,不要小看。” “喔,”秋月点点头,又想到萧旭维。“我跟他还早……”也不知道会不会走上婚姻之路,她不自主地喟叹一声。 她喜欢萧旭维这么多年,她不容易在一起当然希望可以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只是再怎么渴望,心里也明白这种事不是自己说了算的。生活中谈恋爱六、七年甚至十几年的大有人在,可最后没步入礼堂的也不在少数,她跟萧旭维才刚开始,最后能不能走在一起不是她能控制的,更别说两人昨天才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她的信心一泻千里。 时间在母亲的经验谈下缓缓流逝,吃过午饭后,秋月上楼画图稿,一直到晚餐才下来。 萧旭维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声音温熙,问她睡得好不好,没提昨晚的事,只说下班后再找她。 吃过晚餐后,她开始坐立难安,第六感告诉她萧旭维晚一点会找她谈昨晚的事,但她不晓得他会说什么……会不会又训她一顿? 胡思乱想一阵后,秋月决定去找王蔷跟甜甜,她需要甜甜天使般的笑容安定心情。 一进蛋糕店,她就抱着甜甜亲个不停。 “干妈好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店里只有两个客人,工读生在洗盘子,王蔷喂甜甜吃晚餐,她一进门就把人抢过来,抱在怀里不放。 王蔷瞥她一眼。“你控制一下,还不快点把她放下,晚餐才吃到一半。” “我喂、我喂。”秋月又亲她好几下。“干妈喂你好不好?” “好呜。”甜甜格格笑着。 秋月坐下,笑容满满。“小孩子果然是天使,我的心已经被治愈了。”她舀起一汤匙的粥送到甜甜嘴里。 “你又发什么神经?”王蔷擦了下手。 “没有啊。” “干么说治愈不治愈的?” 秋月瞄她一眼,没讲话。 王蔷也没催促,过了几分钟后,才听她说:“我跟旭哥吵架了。” 王蔷皱眉。“吵架就吵架,有什么大不了,哪对情侣不吵架。” “不是,他好凶……”她瘪嘴。 王蔷好笑道:“那你不会凶回去?” 她一脸诧异。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敢,你对他太小心翼翼了,难听一点就是太讨好了又患得患失。” 秋月一惊,好像是这样。 “你敢对张元禧凶,为什么不敢对萧旭维凶?” “那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因为萧旭维一直是你心中的白马王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她一语中的,“你怕什么?怕他把你甩了,所以就什么都不敢了?” “也不是……”她蹙眉。“我从小就听他的。” 王蔷了然。“被制约了?” “有一点,他一生气我就怕。”她摸摸甜甜的头。“不是说他会伤害我,而是他一个眼神扫来,我就缩了。” 王蔷笑道:“那你只能慢慢调整,相处模式一旦定下来,就很难扭转。” “唉……”她低头在甜甜的头上瞅了下。“你多好啊,无忧无虑的。” “好唔……”甜甜拍着桌子,嘴边沾着粥汤。 秋月灵光一闪,“我想到一个好办法,我带甜甜去跟他谈,有小孩在他不敢凶我。” “什么烂主意?!”她瞪她。“不要把小孩扯进大人的战争里。” “没有战争,一切和平。”秋月保证。 “不行!”王蔷厉声拒绝。 秋月呜呜两声。“甜甜,你妈也凶我。” “妈妈。”甜甜奶声说道,小手掌拍着她的手臂,似在给她安慰。 “喔,甜甜最可爱了。”秋月忍不住又瞅瞅不停。 但连好脾气的甜甜都发出抗议,双手推着秋月的脸。王蔷懒得理她,随手收拾桌上的东西。 秋月待到十点打烊才依依不舍地回家,临走前,她渴望地看着甜甜,直到王蔷叫她滚,她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晚上十点多,萧旭维来找秋月。当他看她抱着一只狗出现时,惊讶地扬起眉头。 秋月急促地解释。“阿茂婶家的小狗,很可爱吧,五个多月。” 萧旭维望着棕色小狗,点了点头。“是挺可爱的。”他停了几秒。“去公园走走。” “好。”她抱着小狗,对张头探望的母亲说道:“妈,我出去一下,等一下就回来。” 萧旭维朝简母打声招呼,简母笑咪咪的。“好,出去走一走凉快,那个……你一直抱狗干么,放家里啦!” “没关系,刚好遛狗。”秋月赶紧落跑,免得母亲把狗要回去。 两人闲聊地走到公园,一路上还是遇到熟人,不过因为两人没亲密举动,所以并未引起邻居们过度的关切。 有了昨天的经验,秋月特意帮狗戴上项圈跟狗链,她其实想全程抱在怀里,又怕小狗从她怀里跳出或是想下地玩,所以还是系上狗链安全点。 察觉秋月有些紧张,萧旭维开始审思自己昨晚到底有多凶,竟会造成她过了一天还不自在。 “你在怕我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不是……嗯,有一点。”她改口。 见他有丝困惑,她解释道:“不是怕你,是怕你生气。” 他有些为难。“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生气。” 她漾出笑。“我知道,阿蔷说你骂我,我应该骂回去,可是我觉得很难做到。”她不好意思说他在她心里像王子又像老师,她才不敢骂他。 萧旭维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我们会找到办法。”他迟疑了下后才道。“我也不想让你哭。” 这话让她的心跳加快,不安霎时让感动取代。“我……我也不知道昨天怎么回事,太情绪化了。” “我昨天的确是太冲了,大概是太累的关系,我本来想睡前跟你说说话,没想到你妈却跟我说你跟张元禧出去,我打给你想知道他那么晚来找你干么,你又对我说谎……然后又听到你进警察局,一切就像倒骨牌,一个接着一个。” 他无奈耸肩。“进了警局,你又一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才把我的脾气激起来。” 秋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连锁效应。 他愧疚地摸了下她的头。“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不过是小事,却让我骂了一顿。” 她讪讪地笑了,当时的确有这种感觉。 “我只是觉得情侣之间应该坦承,你可能是因为不想麻烦我或是怕我惹我生气所以才撒谎,但我的个性是那种到了八十岁就算得到癌症也希望家人诚实说的人,而不是怕我承受不住而故意隐瞒。” 见她一脸怀疑,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说:“你想说什么?” 她不平地道:“可是你自己也说谎啊,隐瞒了车祸受伤的事,怎么你可以隐瞒,我就不能,双重标准。” 他一怔,笑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不满地说。 “我没告诉你车祸的事,是因为我们那时根本不是情侣……” “不是,我是说你也隐瞒你爸妈。” 他微笑。“这件事我承认我处理得有点不好,但我那时候除了身体受伤之外,心情也很糟,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如果我妈在身边是不可能得到清静的。我本来只想瞒个三、四个月,后来伤好了大半,就觉得何必多此一举再提起,反正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还有你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对任何人都不说谎,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不会要求别人,现在说的都是指我们两个之间而已,互相信任对我来说很重要。” 秋月总算弄懂他真正的意思,但是……他真的没有吃醋吗? 他顿了下后,又道:“当朋友跟当情人是不一样的,你可能会慢慢发现我不是你想像中的人,你不能以小时候的印象来思考我是怎样的人,我怕你把我想得太好,最后发现我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 她先是讶异,随即认真思考他的话。 他沉默着,让她有时间消化他的话,过了几分钟,才听见她说:“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他取笑。“不懂的话可以提问。” 她瞪他一眼。“看不起我,我才没那么笨,你说的我又不是没想过。” 他挑眉,眼里有着怀疑。 “不要瞧不起我。”她朝他皱鼻。“我们又不是一直在一起,以前就有人跟我说,回忆总是美好的,小时候感动的、喜欢的那个人,不见得长大了还会喜欢,我也想过对你的喜欢会过去,可是就是过不去,我有什么办法?” 他心里某个角落一软,将她揽入怀中,感动地道:“你说这种话,要我怎么办?” 她红了脸。“那……你以后对我好一点。” 他轻笑,许诺地应了一声。“好。”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心底环绕,激起一圈圈涟漪,她窝心地漾起笑,心里又暖又甜。 小狗夹在两人中间,不满地叫了几声。萧旭维轻笑着松开她,秋月觉得自己真是蠢蛋,早知道不抱小狗来了。 小狗扭来扭去,似乎想下去,秋月弯身将她放到地上,拉着狗链让它在附近东嗅西闻。 “为什么带狗来?”他问。 秋月一脸尴尬。 “难道你要放它咬我?” “才不是。”她心急地否认,见他眼色促狭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没错,就是来咬你的。” 他笑道:“那也找大一点的狗。” “用它对付你就够了,拉拉,咬他。”秋月拉了下绳子。 拉拉没理她,在草地上嗅来嗅去,秋月只能尴尬地嘿嘿笑。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在公园漫步,听着她告诉他今天做了什么,下午画图,晚上还跑去蛋糕店喂甜甜吃晚餐。 见她恢复平常的活泼,他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小狗在两人身边绕着,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与她来这儿散步,很……老夫老妻的感觉。 “我今天画了几个四格漫画,晚一点传给你。”和好后,她又有心思说笑了。 “画了什么?” 她好笑。“看了你就知道。” 见她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萧旭维忍不住笑道:“一定是丑化我的吧?” 她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她故意把他画成猪头,不停用脚踢他、用榔头打他,让他鼻青脸肿地下跪求饶。 “这还用猜吗?”他挑眉。“你以前也画过,把我的照片用麦克笔画成猪头,贴在我的门上。” 她不好意思地讪笑,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但嘴巴上仍强硬地道:“有吗?”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作势要搔痒。“你说呢?” 秋月笑着求饶。“哈……不要……”她在他怀里扭动。 小狗对着两人吠叫,萧旭维笑着拉起要瘫在地上的她。“快起来。” 她笑着跳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哈……” 他顺势抱着她,笑着亲她一下,她顿时红了脸。“有人……”她害羞地左右张望。 “晚上到公园不就是要亲热的吗?”他故意又亲了下她。 她红着脸推他。“有人走过来了啦。” 他笑着放开她,她勾住他的手,一边拉着狗链,慢慢散步,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虽然先前才吵过架,但如今两人已经和好了,就像其他的情侣一样,平凡却又真实,手牵着手走过相同的岁月。 第九章 自从公园谈心后,两人的感情更增进一步。比以前亲密许多。秋月细想一番,不得不说除了在警局凶过她一次外,萧旭维其实挺宠她的,也很认真经营感情。 即使下班累了,他也会找她出来说说话,诊所公休时便会带她四处转转,或是载她到民宿帮忙。 警局事件过了两个礼拜,萧旭维意外接到好友胡瑞丰的电话,说周末要南下游玩,顺便找他出来见了面。 听到他还未订房,萧旭维顺势介绍简明伦经营的民宿,胡瑞丰说会告诉自家妹子,让她订房。 听说他的朋友要来,秋月自然想去凑热闹,萧旭维便载着她一块儿上山。胡瑞丰来之前已通知他,预定三点半到达。 他与秋月两点多到民宿,帮忙顾柜台,让员工瑞姨跟俊杰带着游客逛果园。接近三点半时,胡瑞丰打来,表示快到了,萧旭维便去门口等,没多久,便看见熟悉的车辆映入眼帘,缓缓在他身旁停下。 当他弯身与好友打招呼时,惊讶地瞥见后座的郑庭竹,两人皆是一愣。萧旭维先反应过来,朝她点个头后,对瑞丰说道:“顺着这条路开到后面去,你们先把行李放好再到前面的这一栋柜台check in。”他示意他将车停到后栋双层小木屋。 “好。”胡瑞丰心虚地瞄眼好友,却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口头上应道:“等一会见。” 他依着指示将车开到后栋,郑庭竹厉声道:“你们两个搞什么?为什么没跟我说他在这里?” 坐在副驾驶座上,胡瑞丰的妹妹胡怡萱立刻道:“干么发脾气?不是故意瞒你,一开始没想找萧旭维,是哥哥想到萧旭维住附近才把他叫来。” 此次南下游玩大家是临时起意,她本来是诓哥哥让他当司机,顺便出费用,所以地点是她决定的,民宿也是她找的,后来哥哥看了民宿地址后,想到萧旭维住在附近,才把他找来。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郑庭竹不悦道。 “跟你说了你就不来了。”胡怡萱解开安全带。“你们都分手一年多了,你自己也说跟他就是普通朋友,那有什么好在意?你们不想说话就不要说,哥哥跟他是好朋友让他们自己去聊天就好,难道你不去找他讲话他会主动找你?他也不是不识相的人。” 见郑庭竹脸色仍是不快,胡瑞丰打圆场。“是怡萱不对,不过既然来了就放松心情好好玩,你跟怡萱一起,我找旭维,放心,不用四人一起行动,我只是跟旭维叙叙旧,他晚上也不住这儿。” 郑庭竹没再说什么,提了行李下车,自顾自地走进小木屋。胡瑞丰责怪地看了妹妹一眼。“就跟你说这样不好……” “是你找萧旭维的又不是我。”胡怡萱喊冤。 胡瑞丰也觉得委屈。“他就住在附近,难得来一趟,不找他说得过去吗?” “所以啊,我觉得我们都没错。”她拍拍老哥的肩膀,开门下车。 胡瑞丰长叹口气,也解开安全带下车。 萧旭维一踏进服务台,秋月立刻跑过来。“人来了?” 他点头,迟疑了下后说道:“除了瑞丰跟他妹妹外,另一个人……” “怎样?” “是庭竹……我的前女友。”他觉得这介绍词听起来还真是别扭。 秋月圆瞪双眸,“前……前女友……” “她看到我也很吃惊,大概不晓得我会来吧。” 秋月吞口口水,大方地道:“我知道了,没关系,台……台湾那么小,总会碰到的。” 萧旭维失笑,点了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什么。” 她呵呵笑了两声,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吃醋也不至于,毕竟都分手了,好奇倒有一点。萧旭维从没提过从前女友的事,她也不敢问,现在倒是能满足一下好奇心。 “等一下她就会过来吗?”她问。 “不知道。”他瞧着她似是不安又似是兴奋的表情。“你想见她?” 她颔首。“嗯,好奇。”其实她不知自己想不想见,不见嘛心痒难耐,好奇得不得了,可是又怕见了堵心,人就是矛盾的动物。 他敲了下她的额头。“有什么好好奇的。” “将心比心,如果我前男友来找我,你就不好奇?”她反问。 他笑道:“不好奇。” “骗人。”她才不信。“那……那个……你……你你……” “结巴了?”他笑出声。 “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对她……还有感觉吗?”她不想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但又忍不住要问。 以前没话题切入,所以不敢探问他的恋爱史,好不容易现在时机适合,若是错过,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吃醋了?”他忍不住调侃。 她瞪他一眼,脸蛋微红。“臭美,我是好奇。” 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与脸蛋,眼中噙着笑。 她再三强调。“我真的只是好奇,我的心眼没那么小。” “阿维,你朋友来了吗?”阿宏从外头进来。 “来了,等一下会过来check in。” “这个送他们,特大号水梨。”阿宏献宝地拿出四颗巨无霸水梨,比一般的要大上两倍。“看这个,双胞胎。”他指着其中一个像心型的水梨。 “给我。”秋月过来抢。 阿宏笑着举高手。“不行,我要给阿娟,她现在一人吃两人补。” “阿娟姐说你给她吃太多了,脸胖了好几圈。”她立刻道。“孕妇也是要适中,胖太多不好。” 阿宏笑道:“要吃就说,还牵拖阿娟干么?”他把梨子给她。 “我才没牵拖,孕妇真的不能吃太多……” 她还没说完,隔壁餐厅的员工过来通知冷气好像有点问题,偏偏简明伦今天不在,阿宏只得过去处理。 秋月与萧旭维随口说了几件阿宏跟阿娟的趣事,没多久,胡瑞丰来办理住房登记。秋月原以为会看到郑庭竹,可惜来的只有胡瑞丰。 办好登记手续后,两人到外头随意走走。 胡瑞丰赶忙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一再强调自己不是故意隐瞒他。 “庭竹到出发前一天晚上,确定要来,而且是跟我妹讲,我今天中午去接人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都已经在车上了,当着她的面我不好跟你打招呼。” 萧旭维好笑地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又不是什么大事,怕我当场走人?” “我知道你不会。”胡瑞丰叹气。“只是怕气氛太僵,刚刚庭竹也不高兴,好像我们算计她。我确定我没有,我老妹我就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妹鬼灵精一个。” 萧旭维点点有,没说什么。 胡瑞丰顺势转了话题。“你气色看起来不错。”他回来前清瘦苍白,眉宇之间藏着阴郁之气,如今却是眉目清朗、精神饱满,身材结实不少,肤色也比之前黑了点。 “我妈一天到晚煮东西帮我补身体。”他微笑说道。 “妈妈都一个样,只要回家就开始喂东西,把小孩当猪养。”胡瑞丰立刻道。 “车祸的事还在碎碎念吗?” 他点头,“现在好多了,刚回来几乎天天骂。” “当初就跟你说还是通知家人比较好,你偏不要。”胡瑞丰幸灾乐祸。 “自然产先苦后甘,你偏要选剖腹产先甘后苦,怪不得别人。” 萧旭维受不了地摇头。“什么烂比喻。” “你没文学细胞啦!” 萧旭维挑眉。“不要侮辱文学了你。” 胡瑞丰大笑着腿了下他的肩膀,闲聊起台北友人的现况,谁谁谁出包,某某某调到哪家医院,xxx被甩了…… 不过离开三个月,发生了不少事,胡瑞丰讲得口沫横飞,萧旭维安静地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话,思忖着再过几年,或许与台北的朋友都不会有什么联络了。 他难免有些感慨,不过人生就是如此,到了新地方认识新朋友,除非就此停歇,否则一旦离开,所有的人事物都会随着时间而消失褪色,连回忆也是如此。 “我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胡瑞丰停下脚步。 萧旭维疑惑地挑起眉。“什么事?” “你刚刚看到庭竹有什么感觉?”他认真地问。 “你到底搞什么——” “你先回答我。” “惊讶。”萧旭维皱了下眉头。 “没别的了?”胡瑞丰挑眉。 他斜睨一眼,“没有,你再不讲清楚我现在就走。” “我没恶意,是怕你要面子,如果你还有感觉,可以趁这个机会复合——” “你吃饱太闲。”萧旭维没好气道。“我开始怀疑你刚刚说不知道是假的吧。” 胡瑞丰忙到:“真的没骗你啦,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庭竹要来,不过既然阴错阳差弄成这样就表示有缘分,分开三个多月,你都没想过要复合?” 萧旭维揉揉眉心,忍着脾气说道:“你要不要照一下脑部电脑断层,说不定有长瘤。我们分手一年多了,不是三个月。” 见他似要发火,胡瑞丰赶紧道:“我知道你们分手一年多,只是在台北的时候你们偶尔会见到面,但这三个月是完全没看见对方……” “所以?”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思念总在分手后……” “你参加文艺班是不是?”萧旭维瞪他一眼。 胡瑞丰讪笑道:“是我老妹说的,其实不只她,有不少人都以为你们会复合,只是拉不下脸。你记不记得出车祸那几个月,想当和事佬跟红娘的还不少。” 萧旭维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庭竹都被说动了,你偏不点头,弄得她没面子,还摆臭脸给想拉线的人,把劝和的人都损了一遍。” “你们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他冷厉地瞄他一眼。 萧旭维平时和气,生起气来眼神都能杀人。 “你就是这种态度弄得庭竹没面子,我们也是好心,毕竟你们又不是因为第三者什么分手的,庭竹只是心里没安全感,你好好哄几句,她说不定就跟你——”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萧旭维直接打断他的话,再听下去只怕自己会揍他一拳。 “回南部——”胡瑞丰的话戛然而止,双眼瞪如丰眼,一副被鬼吓到的表情。 本来已濒临发火的萧旭维见他如此惊恐,笑了起来。 “你……开玩笑……” “我不会开这种玩笑,刚刚在柜台帮你办登记的人就是。”他直言。 刚刚在柜台……胡瑞丰张大嘴,更惊恐了…… “你……诱拐高中生?” 话毕,大腿中了一脚,胡瑞丰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萧旭维冷哼一声,甩手而去。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朋友呢?”秋月看他绷着一张脸,小心翼翼问道:“你在生气?”他好像刚寻仇回来。 “没有。”他冷着一张脸。 “吃水梨。”她推了下盘子。“很甜喔,还可以降火气。” 他走进柜台坐到她身边,审思地看着她。今天她带了个紫色发箍,边边缀着两朵小小的花朵,白色t恤上印着薰衣草,下半身是米黄色的七分裤跟运动鞋,洋溢青春气息。 她看起很年轻,不管年龄还是外表,毕竟才二十三…… “你干么盯着我?”她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他拿起水梨咬了一口。 “发生什么事?”她追问。“你们吵架了?”她一脸好奇。 “没事……” “骗人。”她斜睨道:“要诚实、诚实。”她用拳头敲着桌面。 她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他忍不住轻笑。 “我们说好的。”她一脸真挚。自食恶果了吧你! 他敲了下她的额头。“说谎跟不说是有差别的。” 她眯起眼,不满道:“我觉得没差别……” “先告诉我你跟王蔷的秘密协定。”他轻松驳回。 她一时语塞,忿忿道:“老奸巨猾。” 他微笑地摩挲她柔软的头发。“我告诉瑞丰你是我女朋友,他很讶异。” 从他口中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心里一阵窃喜,脸上泛起红晕。“为什么讶异?”她故作平淡地问。 “他以为你是高中生。” 他无奈的表情让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哈——” 秋月忍不住拿镜子出来左照右照,臭美道:“你的确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补眼睛厚!” 他瞥她一眼,忽然起身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作势要丢到柜台外。秋月尖叫出声。“你干么——”她紧抓住他的脖子。 换他猖狂而笑。“怕了?” “怕、怕。”她赶紧点头。“怕老先生双手没力把我摔下来。”她搂紧他的脖子好笑。 他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捉弄回来,阿宏从隔壁洋食餐厅回来,惊道:“这里是民宿不是色情宾馆,你们也拜托一下,门面很重要,被客人看到以为我们有在做黑的。” 萧旭维放下尴尬脸红的秋月,见她慌张地摸头发又拉衣服的,眼中的笑意不断加深,其实他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都快三十了还做出高中情侣才会做的事。 “虽然我是过来人,但是你们要克制——” “铃……铃……” 电话声解决了秋月的尴尬,她飞快拿起话筒,报上自家民宿,阿宏取笑地走过来拍拍萧旭维的肩,说了几句调侃的话。 这时,胡瑞丰跛着脚走进来,一边抱怨。“你真的是太不够意思了。” 阿宏转头看他。“裤子怎么脏脏的,摔倒了吗?” “没事。”胡瑞丰扯出一抹笑,推了下鼻头上的眼镜。 萧旭维淡然地替两人引见,仿佛胡瑞丰裤子上的脏污跟自己已无关,恰巧胡怡萱与郑庭竹也在此时过来,他一并介绍。 正在讲电话的秋月专注盯着郑庭竹,她大概一百六十左右;穿着衬衫牛仔裤,纤瘦白皙,及肩长发中分,五官秀气、眼神锐利,有老师的气质。她没主动跟萧旭维讲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冷淡淡的。 当她偷看郑庭竹时,胡瑞丰则在观察她。听她说电话的声音跟语调,好像是满活泼的人,外表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刚刚他说高中生时被踢了一脚,想来萧旭维不会做出残害国家民族幼苗的事,那应该是大学生了。 真的是女朋友吗?还是因为不耐烦他老想当和事佬,故意骗他的……嗯,应该不会吧,萧旭维不是这种人…… “哥,你干么一直看人家?”胡怡萱推了下老哥的肩膀。 胡瑞丰回过神,发现人家都在看他,他瞪了妹妹一眼。“我——” “难不成是对我们秋月有意思,哈哈……她已经名花有主了。”阿宏开玩笑地说着。“朋友妻不可戏。” 胡怡萱恍然大悟。“她是你女朋友?” 正在讲电话的秋月差点没掉下巴,萧旭维则是觉得荒诞,不自主地挑了下眉头。 胡瑞丰想扯开话题,没想到阿宏快他一步。“不是啦,我已经结婚了,秋月是阿维的女朋友。” 瞬间,秋月感到两道目光扫来,一是胡怡萱,另一个是郑庭竹,两人都是一脸诧异,不过胡怡萱更夸张几分。 她差点连话都不会讲,话筒一方的人喂了几声后,她才回过神。“对,下个周末都额满了。” 阿宏浑然没察觉到怪异的气氛,自演自导:“你们要不要去上面的薰衣草花园走一走?叫阿维带你们过去。” 拒绝的话,此刻的气氛会更诡异,于是胡瑞丰点头说道:“好。”一边拉着还愣在原地的妹妹。“你不是说要看薰衣草?”反正先把庭竹跟简秋月隔开再说。 胡怡萱回过神,反射道:“喔……”她望向庭竹想说什么,几名游客正巧走了过来,她也就噤口不语,拉了庭竹往外走。 萧旭维望向秋月,指了下外头,表示他要出去了等一下再过来,秋月点头挥手,示意他去陪朋友不用顾虑她。 阿宏跟新进来的游客们聊天,一面介绍周边环境,秋月终于挂上电话,呼出长气。瑞姨跟俊杰正好回来,她立刻叫他们接手,自己则到外面透气。 要不要偷偷去看他们在干么?秋月转着心思……会不会太小人了?一个声音说道。 怎么会小人?谁规定不能去看的,又不定做坏事。 做人要大方,旭哥又不是跟郑庭竹单独相处,还有胡家兄妹。 拜托,跟郑庭竹有什么关系…… 秋月心中不断交战,只怕去了让人误会自己小家子气不够大方,不去又心痒难耐。 她不认为萧旭维跟郑庭竹会有什么奸情或藕断丝连,除了其他人在场之外,他也不是那种心中有余情却又接受另一个女人的性格,她只是好奇想看看两人的互动。 秋月来来回回走着,一时间难下决定,如果去了,旭哥事后一定会打趣她是个醋坛子,她真的不是啊…… “秋月。” 她倒抽口气,霍地转身,一抹黑影缓缓朝她逼近,她反射性地拔腿就跑。 “你到底跑什么,给我站住!”黑衣男子怒斥一声。“就不能好好说话!” “你为什么阴魂不散?”秋叶慌张地往前跑。 “我只要问你几句话。” 脚步声越来越近,秋月拐弯往上跑,决定搬救兵。“上次不是问过了?” 男人冷笑一声。“若不是你撒谎,我又何必来找你?” 秋月三步作两步地拼命往前跑。“你去找阿蔷,不要来找我——” 男人手臂一伸,抓住她左手,秋月惊叫一声。“学长,你放过我行不行?” 她朝他踢了一脚。 他怒道:“还踢!” 她大声喘息,挫败地说:“你去找阿葳好不好?没道理只找我一个,难道你也是欺软怕硬的人吗?我借你球棒,你去跟阿葳打。” 戚慕生让她说得哭笑不得。 秋月死命想挣脱他紧抓的手,无奈力气根本比不过他。“学长拜托你轻一点,我快骨折了。” 他冷声道:“少装可怜,我只问你一件事。”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捂住一边耳朵。“不听不听,啦啦啦……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呀……” 戚慕生忍不住笑出来。 就在秋月装死引吭高歌的同时,萧旭维带着人走下来。几分钟前,四人还在薰衣草花园说话,却听见秋月的惊叫声,他心一紧,立即往下奔,谁晓得走到一半却听见她在唱歌。 戚慕生略一使劲,原本低音的地方一下变成高音。 “啊……好痛!”秋月惨叫。 “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他面色一整,眼里道:“甜甜是我的孩子吗?” 孩子?站在萧旭维身后的胡瑞丰脸色一变。孩子?怎么会跑出孩子,难道是简秋月的?不会吧! “不是不是。”秋月惊恐地摇头。 戚慕生冷冷地瞪着她。“给我说实话。” “真的不是……” “简秋月!”他使劲一握。 秋月惨叫,“啊……你不能屈打成招……”她抬脚踢他。 忽然一个身影冲到身前,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手腕上的疼痛忽然消失,然后她听到砰砰两声,学长跟旭哥打了起来。 她错愕道:“你们……你们别打。”她慌张地左右张望,对一脸惊愕的胡瑞丰说:“快把他们架开!” 胡瑞丰赶忙上前,但不敢靠得太近,三人仿佛在跳舞一般,他们退他也跟着退,只在边缘移动。 “你有话好好说——”胡瑞丰试着切进两人之间,但在拳头挥来的同时又急急退出。 秋月简直快被气死。“不要打了!”她生气地抓起地上的泥沙丢向学长。“快点住手,不要以为我怕你!” 在秋月的丢沙行动下,戚慕生又挨了两拳,他立刻退后两步,拉出距离,胡瑞丰立刻插到两人中间,挡住一脸杀气的萧旭维。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 戚慕生抹去嘴角的血渍,脸色也十分难看。两个男人互相瞪视,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旭哥,你没事吧?”秋月担忧地问,双手在他身上摸了记下。 萧旭维低头对上她担心的眸子。“我没事。”他抬起她的左手,发现上头印着发红的指痕,心中的怒火一下又烧了起来。 见他脸色难看,秋月赶忙道:“没关系,不痛。”她拉住他的手,深怕他又冲上去打人。 后头的胡怡萱看的瞠目结舌。“我还以为两个男的为一个女的打架只会发生在电视里,没想到……真的是太狗血了,啧啧,简秋月看起来单纯,没想到手段如此高超。”郑庭竹拧着眉心没讲话。 “我还以为萧旭维很理性,竟然也会跟人打架。”胡怡萱一脸不可置信。 郑庭竹转身道:“走吧,没我们的事。”她回身往薰衣草花园走去。 胡怡萱其实还想留下来看热闹,但看好友一脸冷漠,只好跟着走。没想到萧旭维竟然交了女朋友,本来还以为能把庭竹与他牵在一起,却是白跑一趟。 第十章 “简秋月!”戚慕生冷冽地扫她一眼。“你倒是找到靠山了。” 萧旭维沉着脸,正要说话时,秋月抢先一步。“学长你别为难我了,我不能背叛阿蔷!” 戚慕生弯身捡起墨镜。“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他恶意一笑,故意望向萧旭维,说道:“学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的神……” “啊——”秋月惊叫一声,冲上去要捂他的嘴。“卑鄙!” “秋月!”萧旭维抓住她的手臂。 见他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秋月打个寒颤,急道:“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慌什么。”萧旭维微笑地揉了下她的头发。 秋月怔怔地望着他温和的表情,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不是还沉着脸吗?现在却和颜悦色…… 萧旭维瞥向戚慕生,冷声道:“你跟王蔷之间的事,别把秋月扯进去。” 秋月忙点头。“对、对,我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就别为难我了,学长。” “为难你?”他瞪她一眼。“现在是谁为难谁?” “你……唉……”秋月也不知从何说起。“谁教你拖了两年,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现在沧海桑田——” “狗屁,哪来的沧海桑田?”戚慕生不悦地打断她。“别忘了你欠我什么、答应过我什么。” 秋月顿时垂头丧气。“学长……” “她欠你什么?”萧旭维打断两人的对话,面露不悦之色。 戚慕生扬眉,“怎么,她没告诉你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对吧?秋月。”他朝她眨个眼。 一阵鸡皮疙瘩窜上来,秋月狠狠地抖了几下。“你不要故意讲得这么暧昧好不好?”她没好气地说。 萧旭维明白对方是故意想气他,自然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神露着寒意。 秋月正烦恼着要怎么请走眼前这尊大神,戚慕生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赶紧对萧旭维说道:“我们快跑。” 萧旭维失笑。“跑什么跑?有我在,不必怕他。” 秋月愣了下。“对喔,不对不对,万一你们又打起来……” “不会了。”他保证。“为什么这么怕他?你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秋月局促不安地摸了下额头。“你这么快就知道我有把柄在他手上……” 他好笑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两人的对话已经如此明显。 “我……我……”她面露心虚,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说,我不会生气。”他抚过她的脸颊。 他的眼神很温和,表情自然,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秋月安心道:“我——” “秋月。”戚慕生已经收线,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让你带给王蔷。” “喔。”秋月反射地望向萧旭维,见他点头后,她才走到学长面前。 戚慕生刻意往前迈开几步,压低声音说话,萧旭维听不清他讲了什么,只瞧见秋月的表情有些不乐意。接着戚慕生又不知说了什么,她转而露出愧色,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在上头不知写了什么递给秋月。 秋月看起来很高兴,戚慕生又说了几句,她认真听着,眼睛闪着光彩,而后戚慕生摸摸她的头,她开心地露齿而笑。 萧旭维不悦地沉下脸,让她去听几句话,她转眼就投诚了,还露出讨好的笑容。“秋月!” 她转过头,满是笑容地就要朝他跑来,却让戚慕生抓住手臂,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怎么了,学长?” “没事。”戚慕生微笑地看着萧旭维冷着脸走过来。“你啊,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人。” 秋月不悦道:“什么这样的人,旭哥很好。” 他故意又揉了下她的头。“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吧。” 秋月腼腆地点点头。“嗯。” 戚慕生松开她的手,在萧旭维靠近时后退一步,转身离开,还恶意抛下一句。 “你看人的眼光还真差。” 她顿时炸开。“你才差!” 萧旭维自然听到他们最后的对话,却没为此发火。既然都晓得是故意说给他听,又何必与之一般见识?对方既怀恶意,更没往陷阱跳的道理。 “可恶。”秋月作势要撕掉他给的名片,但撕了一点又舍不得,难下决定。 “怎么?”他看着名片。 “是我的偶像徐叶,没想到学长竟然认识他。”她终究狠不下心撕掉名片。 “徐叶是很有名的画家,之前他玩票地设计了一百个公仔,原本一个九万九,三个月后就涨到快五十万,学长说要给我一个公仔,还要介绍徐叶给我认识。” 萧旭维又好气又好笑。“你就这样被他收买?” 秋月辩解。“我没有,学长说是情报交换。” 他一时无语,只能仰头望天。 她不安地拉了下他的衣角。“你生气了?”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你说呢?之前姐妹情深,坚持不肯告诉我的秘密,转头你就告诉别人,还被收买,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她大胆回道:“不该。” “你……” 秋月摇着他的手。“你听我说嘛,最大奖你都猜到了,他们两个的爱情细节不知道也没关系。学长套我话我没讲,其实他自己都有九成九把握了,来问我只是想要有个人证实他的猜测。我也没回答他,后来他说不问我甜甜的事,只要回答他一个问题,他就把公仔给我。” “他问你什么?” “王蔷爷爷奶奶的墓地在哪儿?他想去祭拜。” 话毕,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萧旭维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才听她又说:“我是不是应该帮学长?” 两人在大树旁的长椅上坐下。“先在一旁看吧,别人的感情不好插手。”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望着远方的山岗,忽然想到他的朋友,抱歉地说:“对不起,扫了你朋友的兴致。” “又不是你的错。”他不在意地摸摸她的头发,而后向下抚过她依旧泛红的手臂,眉头不悦地皱了下。再过不久,大概会瘀青一片。 “你去陪他们好了,我没事。”话虽这么说,她却没动,贪恋地靠着他。“我觉得胡瑞丰好像误会了,看我的眼神好怪。” “不用理他。” 她低头发现他的指关节泛红破皮。“受伤了。” “没事,破皮而已。”当时她被抓住,怒火一下冲上来才会失去控制,追根究底,上一次他心里已经不痛快,才会在今天爆发出来。 “都是学长啦……”她抱怨。 “你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想到什么我的主人、我的神,他就不爽。 秋月开始坐立不安。“我……嗯……” “不要吞吞吐吐。”他皱眉。 “你不要骂我。”她先说。 他瞪她一眼。 她识时务地进入正题。“学长……家里很有钱,他收集很多公仔,有一次他带我参观,然后我不小心,真的,你要相信我,不小心……” 他叹口气,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她心虚地偷看他。“不小心……磕坏了一个角。” “比你刚刚说的公仔还要贵?” 她缩起脖子。“嗯,再贵一点……”听到他又叹气,她赶紧道:“我努力存钱要还他,他很大方说不用,谁晓得……”她冷哼几声。“他把我当奴隶,逼我说什么我的主人、我的神、我的阿拉,根本就是神经病,我怀疑他想当邪教领袖。” 萧旭维笑出声,不经意地说:“听起来你与他感情不错。” 秋月茫然地看着他,疑惑道:“从哪里听出来的?怎么听都是仇人才对。” 他没理她的话,继续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变成他的奴隶后,他都叫你做什么?” 秋月更加疑惑,怎么旭哥对学长的事这么在意?莫非……她眼睛一亮,开始窃笑。“你……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他挑眉,虽然面色如常不起波澜,但秋月还是能看出他古铜的皮肤上透着一层淡红,她忍不住得意地窃笑起来,原本只是小声轻笑,最后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怎么,很得意吗?”萧旭维皮笑肉不笑地瞅着她。 凉意一下窜到背脊,秋月呵呵呵地越笑越尴尬。“那……那个吃醋有益健康。” 下一秒,她整个腾空,被拦腰抱起,她惊叫一声。“啊——我错了,喝醋无益健康!” “你再说,我把你丢出去。”他摇晃着,作势要把她甩出去。 “不要。”她赶紧抱住他的脖子,格格笑着。“我错了、我错了。”她抬起身子,在他脸颊上瞅了一下。“你让我一下嘛。” 她的双眼闪着水亮的氤波,小脸漾着笑意与得意,他心头一软,说道:“得意忘形说的就是你这样。” 秋月笑眯眯地在他脸上又亲了下,想两人也闹够了,该让他去陪朋友,但蓦地脑中闪过郑庭竹的身影。虽然她信任萧旭维,但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她再次仰头亲他——还是先打个烙印保险。 萧旭维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不过送上来的佳肴哪有不吃的道理,他张嘴吻她柔软的双唇,吮住她温暖的舌头,水梨的气味在舌尖融化,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手臂也慢慢收紧。 秋月急促喘息,手指紧抓他的衣服,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原本只是想浅尝即止宣告主权罢了,他却热吻不停……熟悉的气味让她身体发热,心头小鹿乱撞。 忽然想到两人现在在外面,她羞赧地推他。 “……会有人。”她将他推开一些,嘴唇又热又肿。 “不是你引诱我的吗?”他在她唇边低声轻笑,意犹未尽地在她唇上吮着。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把脸埋在他颈边。“我说了你不要笑我。” “嗯。”他在她耳廓上亲了下。 她的脸更红。“算了,你会笑我。” “秋月。”他箍紧她不让她逃走。“什么事?” 她鼓起勇气,一口气说道:“我是想让人家知道我们关系很好。” 萧旭维一怔,旋即明白她口中的“人家”指的是谁。“你想多了。” 她轻笑。“反正你都喝醋了,难道我就不能吗?” 他低笑。“好吧,还挺酸的。” 她笑着要下来,却意外发现几尺外站着两人人——郑庭竹跟胡怡萱,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怪异。 秋月的脸一下涨红,好丢脸。她挣扎道:“快放我下来,有人……” 萧旭维放下她,转过头正好与郑庭竹的视线对上,他怔了下,有些尴尬,不知她们两人在那儿站了多久。 “也太恶心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胡怡萱小声对郑庭竹说道。 郑庭竹缄默不语,目光阴沉,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秋月想说个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却一时辞穷,老半天迸不出一个字来,还是萧旭维镇定地先开了口。 “瑞丰呢?” 胡怡萱轻咳两声,才道:“我哥他回去换裤子。”她转向秋月说道:“我刚刚在柜台看见几件猫咪的周边产品,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下。” “好。”秋月瞄了萧旭维一眼后,才带着胡怡萱离开。她也不是笨蛋,明白胡怡萱是想让萧旭维与郑庭竹说说话,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也不会小气地阻止。 萧旭维自然也猜到胡怡萱的用意,只是不明白她刻意让他与庭竹独处的目的是什么,叙旧吗? 庭竹瞥他一眼。“没想到你会那么快交到女朋友。” 他挑眉不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看起来很小。” “她二十三了。” “不像是你会喜欢的型。”她直言。 他拧下眉头。“我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喜好的类型。” 话毕,两人之间是一阵别扭的沉默,萧旭维转开话题。“工作还顺利吧?” “还不错,就是累了点。”她眯眼望着远方。“你是真的关心,还是没话找话。” 萧旭维不悦道:“你是故意找麻烦吗?”从刚刚到现在,她的口气一直不是很好。 她转而看他,其实谈不上找麻烦……或许是意难平吧,尤其是看到他交了女友,还在她面前卿卿我我,心里堵得慌,早知道应该在上面待久一点。 明知道自己与他已是不可能,而且还是自己放弃的,但偶尔还是会想他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已见,为什么非得回来,就算是独子又怎么样,现在很多独子也不一定跟父母住。 她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有点自私,毕竟她自己也坚决要待在台北,可心底深处还是希望他能为她做出让步。如果他够爱她的话,不见得没有解决的办法,或者他的态度再软一点,再拖个几年,自己说不定会软化。 当两人出车祸时,她以为这会是个转机,他得在台北养伤,还有一年的时间,或许他们能再试试。但他拒绝了,说他们已经分手,她不需因为愧疚而想复合,再说他们的问题始终存在,难不成一年后他回南部,又要分一次手? 他的态度坚决而无情,而她也有她的自尊,这件事就此没再提过,当初两人会在一起,她看重的是他的理智与成熟,没想到最后分手,却也是因为他的理性。 “故意找麻烦又怎么样?”她反问。 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拢下眉头。 “放心,我不是恶毒前女友。”她自嘲一笑,心里有丝苍凉。或许她不能接受的是他已经往前走,而她却还在原地。 “什么意思?”难道她的阴阳怪气是因为他交了女朋友,但他们都已经分手一年多了…… “你们在这儿?”换了裤子的胡瑞丰跑了过来。“怡萱呢?” “我去叫她,一起到上面的步道走走。”也不等两人反应,郑庭竹迳自走开。 “你们在说什么?”胡瑞丰低声凑近。“我是救了你还是打扰到你们?”他是见萧旭维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才走过来。 萧旭维摇摇头。“我搞不懂女人在想什么,我看……我还是不跟你们一起比较好。” 胡瑞丰愣了下,问道:“为什么?是庭竹讲了什么吗?”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我请阿宏陪你们。” “不用,我们也不是小孩子。”胡瑞丰想了下。“就依你说的,我们自己玩吧。” 想必是他跟庭竹相处尴尬,只能说阴错阳差,原本想着将错就错,让分手的恋人再聚聚,说不定会死灰复燃,谁晓得一方已经展开新恋情了,庭竹虽然看起来不在乎,或许心里还是介意,既然如此,还是别硬凑在一起儿。 胡瑞丰拍拍他的肩。“下次换你上来找我吧。” 萧旭维露出笑。“那有什么问题。” “……如果两个杯子一起带,有打八五折。” 郑庭竹走进服务处时,秋月正在推销黑白情人怀,看着特别刺眼。 看见她时,秋月与胡怡萱一脸讶异。怎么这么快就谈完话了?尤其是秋月,她还以为他们会聊十几分钟,刚刚到现在五分钟都不到,但转头一想,分手的情侣大概很难自在地谈话吧? 虽然刚才大方地让他们独处,并不表示自己一点芥蒂也没有。常听人说吃小醋是调剂,但若没事就来个醋海翻腾,对关系反而有害无益,再者她也不是那么没度量的人,不过说说话嘛,实在没必要小题大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 郑庭竹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瞟过她的脸。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她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敌意。 胡怡萱小声问道:“怎么?” 郑庭竹收回视线。“没有。”她扫过面前的猫咪产品。 秋月尽责地介绍。“旁边还有我们民宿的纪念品,明信片、书签、杯子、t恤、小抱枕……都有折扣。”这些全是她亲自设计的,平常介绍时她都会附加说明,但不知怎么地,在她们面前她避而不说。 郑庭竹看了看,并没有买,离开前又凌厉地瞪了她一眼,秋月被她瞪得发毛,深怕她冲上来揍她一拳。 但终究没有如此戏剧又歇斯底里的事情发生,她与胡怡萱离开了服务处,秋月坐回柜台沉思。 十分钟后,萧旭维进来时,就看到她双眼呆滞、表情呆板地望着不知名的虚空,嘴巴还微微张着。 才刚与胡瑞丰三人道别的他,原本心情有些闷,见到她痴呆的模样后,笑了出来。 “发什么呆?”他捏了下她的鼻头。 秋月回过神,拨开他的手。“我没发呆,我在想很严肃的事。” 他的笑意更深。“说来听听。” 她严肃道:“人生的悲欢离合。” 他笑出声,表情荒谬。“原来你也会思考如此严肃的议题,说来听听。” 知道他在取笑她,她也不以为忤,摇头晃脑地长叹一声。“唉……只有一两个字,无常。”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萧旭维怔了下,摸摸她的头,微笑道:“然后呢?” “要珍惜身边的人事物。”她认真地说。 “嗯。”他又摸摸她的发,转了话题。“我们等一下就回去。” 她诧异道:“你不是要招待他们吗?” 他摇首。“他们说要自己玩,我在也尴尬。” 她恍然大悟。“你们是不是谈得不愉快?刚刚她看我的眼神好犀利。” 他一怔。“其实没说到什么。” 秋月没再追问,颔首道:“我把剩下的工作交代一下,等一下我们就回去。” 前任女友、现任女友处在同一个空间太尴尬了,今天的事只能说是意外,他们都没料到郑庭竹会出现。 “可惜了……” 他挑眉。“可惜什么?” “我还特地带了相机,想帮你拍个写真集。”她叹气。 他笑出声。“这就不用了。” 这时,正好阿宏与瑞姨走了过来,秋月随便找个理由,说家里有事得先走,阿宏也没多想,就让他们先回去,还说会好好招待萧旭维的朋友。 远山的树林苍翠玉立,云朵白净如棉,阳光洒在草地上,更显得绿油油的,花片落叶铺于地,随风滚动。两人走出服务处时,便是如此景象,午后的热气迎面而来,反射的光线让秋月眯起眼。 她戴好帽子,勾着萧旭维的手循着凉处走,随意地问着他在北部的生活。 萧旭维望着远方的青山白云,说着他与几个好友认识的经过,也提到学校的生活,秋月感兴趣地听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悠闲地走到停车处。 “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好。”低头望着两人互勾的手臂,秋月扬起嘴角,双眼弯弯笑着。 “笑什么?傻乎乎的。”他低头问。 “想我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啊。”她感慨地说。死心眼地喜欢着他,没想到最后真的梦想成真。 他笑道:“才几岁的人,什么一路走来。” 她开心笑着,没跟他争辩。能握到他的手真是不容易啊,幸好没有错过,终究还是握在手上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你的。”她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笑着拍了下她的头。“上车了。” 她开心地坐进车内。“回去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什么?” 她神秘地笑着。“秘密。” 萧旭维已经很久没来到秋月的房间……算一算大概有十五年吧,今天一进来,就看到上次她用手机拍的照片,有他抱着甜甜,也有他们三人的合照。她用绘图软体做了一点处理,除了正常的版本外,服装还有古代的、希腊长袍、斯巴达战士跟近代的长袍马褂,还有他穿医生袍,手里拿着手术刀的样子。 他满脸黑线,哑口无言。 看着他从错愕、瞠目结舌到别扭古怪,秋月忍不住开心直笑。“怎么样?不错吧。” “嗯。”他扫了一下墙面,发现除了他之外,最多的就是甜甜。她帮照片里的甜甜加了一对翅膀,看起来就像天使。 另一面墙贴着两人小时候的照片,有她哭的,有她跳到他背上的,还有两人扮鬼脸的,一张一张都是她珍惜的回忆,上头甚至还有她小时候的画作,把他画成戴皇冠的王子,骑着一匹马,只是画得不好,比例不对,马看起来像狗。他记得自己笑了好久,最后她恼羞成怒地跳到他身上打人。 看着她布置收集的杰作,他的心暖暖胀胀的,还来不及消化这股情绪,她忽然拿起相机朝他拍了几张照。 “下次我弄一个连环漫画,来,你做几个表情,我拍下来。” 他正经道:“不用了,主角就用甜甜……” 她根本不理他,继续拍着。“你别害羞,我这是私人出版,不会外传……” 他伸手要夺她的相机,她早有准备,笑着闪躲。“我不会乱搞的啦,我帮你做一本‘萧神医传’。” 他笑出声。“我还活着,不需要帮我立传。”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夺过她的相机。 她叫道:“好嘛,我不帮你立传,至少我们可以拍几张照吧?到现在都没有两个人的情人照。”她抬手要抢回相机,他却举高相机不让她拿。 “可以拍,但不许改成奇奇怪怪的样子。”他警告。 她连忙点头。“好。”她私底下加个小花、星星应该没关系。 “不许外传。”他再说一个条件。 “好。”她用力点头。 其实照片在她这儿,她要改成怎么样他也无法管,最起码不要外传。 “如果让我发现流出来。”他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即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后果非常严重。” 话毕,他咬住她的耳朵,她惊叫一声,缩起肩膀,虽然不是很痛,可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放开、放开,我听到了……” 他这才松口,她的脸红得像番茄,他则笑得得意洋洋。 与她在一起后,自己好像也变得孩子气了。 眼角瞥见一排书,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怎么有内外科护理学的书?”他指着几本年代久远的书。 她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你当医生嘛,我就想当护士也不错,医生护士不是很配吗?还可以一起工作,可是后来发现我怕血,而且一堆医学英文搞得我头好痛,就放弃了。”她满脸通红,尴尬地解释。 虽然知道她喜欢他很久了,但却如同挖宝一样,不时因为意外的小发现而感动,一点一滴地汇聚成海…… 他伸手抱住她,紧紧地,而后是他长长的叹气,吵哑地说着:“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她环住他的背,在他怀中点头,感动道:“好。”话毕,又乘势加上一句。 “以后如果吵架,你要多让我一点,不要对我太凶。” 他轻笑。“好。”低头温柔地吻她。 秋月高兴地回吻他。她还有好多法宝呢,以后一点一点拿出来给他看,虽然有些狡猾,不过在爱情里,有点小心机应该没关系。 “笑什么?”他柔声问。 “开心。”她拿起相机。“来,笑一个。” 对着镜头,两人同时勾起嘴角,绽出笑容。 后记 淘淘 《追男我第一》原本叫“南台湾小姑娘”,是我随意取的一个档名,因为想写轻松又热情洋溢的故事,带着南台湾的热力与活力,所以取了这样的书名,虽然后来没采用,不过我自己还满喜欢的。 书里我没特别去写男女主角的家乡地名,因为只是想写个充满阳光、而且活力四射的故事,真正的地点其实不那么重要。 南部我只去过垦丁,阳光海滩、蓝天白云是最深的印象,在那里度假很放松,虽然我不喜欢太热的地方,但是阳光真的会让人心情振奋。 我一直对青梅竹马情有独情,但近几年反而少写,这本书严格来说也不是那么青梅竹马,毕竟男女主角差了六岁,很难说他们玩在一起,大概比较像母鸡带小鸭吧。除了男女主角外,书里我最喜欢的是甜甜,小宝宝真的很可爱。 现在还不确定这个故事会不会发展成系列,但确定会写王蔷与戚慕生的故事,所以本书提到他们的一些梗我没正面回答,不然都破梗了,反而没动力延伸两人的故事,因此他们的部分大家轻松看就行了。 这几天笔电一直出问题,已经使用七年了,感觉好像要跟我说拜拜了,很舍不得,但要感谢仗义借我电脑的朋友。就说到这儿了,下次聊,拜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