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福~侠女缉夫》 楔子 【楔子】 邵家堡里有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宝贝,名为邵蝶儿。 邵家堡堡主邵啸天一生之中只拥有过两个女人,大夫人古香凝替他生了五个生龙活虎的儿子,二夫人古宁心原是大夫人的亲妹子,随姊姊一起住进邵家堡几年后,因姊夫对姊姊的宠爱,爱屋及乌的也对她多方照顾,而对姊夫产生了爱意。 姊姊心疼从小身子就不好的妹妹,于是做主替夫婿娶了二房,从此姊妹共事一夫,恩爱逾常,令人生羡,直到多年后二夫人不小心怀了身孕,还执意坚持要生下腹中胎儿为止。 二夫人怀胎九月,难产生下一个与她一样身子虚弱的小女婴不久后,便香消玉殒。 身为邵家堡唯一的女孩儿,再加上先天虚弱的毛病,邵蝶儿从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照顾。 四岁那年,一次爆竹意外的惊吓,让蝶儿患有与其娘亲一样先天性心脏虚弱的病症暴露,也让隐武从商二十余载,早已淡出江湖的邵家人霎时全员动了起来。 他们劳师动众的开始积极出入江湖,再度广结武林朋友,只为了找寻那传说中足以与华佗、扁鹊比肩的「医圣」欧阳缺,为邵家的宝贝续命,因为坊间大夫竟口径一致的说他们的宝贝蝶儿活不过十岁! 说起那位医圣欧阳缺,除了医术高明,一身武功也是出神入化,来无影去无踪,所以要找他很难,要获得他出手相救更是得靠缘份。 即便如此,邵家堡却从不放弃希望,深信好人定有好报,在江湖上寻找医圣的同时不忘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为邵家的宝贝多积些福报。 因此,邵家堡之名迅速在江湖上崛起,广受武林同道所赞扬。 但医圣人在何处? 人海茫茫,音讯也茫茫。 第一章 【第一章】 秋风扫落叶,转眼冬将至,一年眼看又要近尾声。 邵啸天站在女儿院落的庭园中,对着日暮西山长叹了一口气。 五年了,他们已经找了五年了,眼见蝶儿十岁的年限将至,他却站在这里束手无策,真是枉为人父啊! 一只温润的手轻轻地滑进他掌中,安抚的握住他,他低头,只见夫人古香凝抬起头来对他轻柔地一笑。 虽已年届中年,她看起来仍和当年初见时般的柔媚美丽,完全不像已为他生了五个儿子的母亲,而他却早已双鬓花白。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为何要道歉?」古香凝轻柔地问。 「你嫁给我时,我曾经答应过你会好好地照顾你们姊妹,结果我却未能守住宁心,连她用性命换来的女儿,我都……」他哑声道,却被夫人打断。 「不是你的错。」古香凝对结缡二十年的夫君摇头道。「孩子是宁心坚持要生的,她也知道这么做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却仍执意如此,我们谁也阻止不了。而蝶儿的身子……」她心疼的叹了口气,眼眶微红,声音沙哑。「也是承自她娘,这一切只能说都是命,不是你的错。」 邵啸天无言以对,只能望天叹息。 倏地,一迭声的叫唤从回径处的长廊前传来。 「堡主、堡主、堡主—」 是一向冷静的张总管的声音。 夫妻俩讶然的对看一眼,不确定是什么事会令向来沉稳冷静的张总管如此失常。 两人不约而同的举步朝回径走去,看着张总管神色激动的奔向他们。 「发生了什么事?」邵啸天沉声问。 「有个中年人带、带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说要见堡主。」张总管因刚刚跑得太急而有些喘息,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这事值得总管如此惊怪?」古香凝不由得出声道。 自从他们邵家堡全员出动涉足江湖行侠仗义后,这几年常有遭受迫害的江湖遗孤被送至他们邵家堡寻求庇护,这事可谓屡见不鲜。 「他说他是来看病的。」张总管吞咽着口水说。 「来看病的?」古香凝愈听愈迷糊了。「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咱们这儿不是药坊,没有大夫可以给他们看病啊。」 「不是。」张总管迅速解释,神情激动,眼眶泛红的看着堡主与夫人。「他是来替人看病的,他说他就是咱们邵家堡一直在找的人—医圣欧阳缺!」 人影一闪,邵啸天已率先朝大厅的方向飞驰而去。不谙武功的古香凝在张总管的陪同下,也迅速地赶了过去。 途中,喜极而泣的她不住地问着张总管。 「真的是医圣吗?你确定他真的是医圣吗?他真的来了吗?来救蝶儿的吗?」 「有他在,蝶儿就有救了,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对不对?」 「这一定是宁心在天之灵的保佑,一定是的。」 等这一天,他们已等足了五年,差点以为他们永远都等不到了。 感谢老天! 还有,谢谢,宁心。姊姊一定会让蝶儿平安长大,然后找到一个像夫君一样疼惜爱护她们姊妹俩的男人托付一生。 蝶儿是宁心用生命与幸福换来的,所以宁心的生命与幸福也将会由她来延续。 姊姊向宁心保证。 虽听闻张总管说来者自称是医圣,但邵啸天依然有些难以置信,直到经由两年前收留,曾蒙医圣恩泽的李伯证实眼前看似平凡,始终笑脸迎人的中年男子真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医圣之后,这才相信奇迹终于发生了。 正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善有善报。 原来邵家堡近年来在外行走积善的举动,竟真传到了医圣欧阳缺耳里,令他在感佩与好奇之余,不知不觉便朝邵家堡的方向行了过来,想看看令邵家千方百计想找到他治病的人,得的究竟是何怪病? 嗯,结果该怎么说呢? 「疾病在皮肉之间,汤剂、药熨的效力就能达到治病的效果。疾病在血脉中,靠针刺和砭石的效力就能达到治病的效果。疾病在肠胃中,药酒的效力就能达到治病的效果。」他轻吟道。 聚集在蝶儿所在院落偏厅里的众人一片肃静,脸上多了一点茫然,不懂其意。 所谓的众人除了堡主夫妻俩之外,还有二堡主夫妻、三堡主夫人和四堡主夫妻,以及伍总管与张总管。 三堡主之所以不在场,是因他仍亲自出堡找寻医圣下落,至今未归之故。 「每一种疾病都有其救治的方法,唯独有一种疾病令人束手无策,那就是先天性的疾病。」他看着围绕在四周的众人,缓缓的接着说。 厅里仍是一片静默,但茫然的表情逐渐变成了震惊与不信。 「意思就是蝶儿的病……无药可救」 「可以这么说。」 古香凝脸色一白,身体一晃,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夫人!」邵啸天眼捷手快的将她扶住,脸色与妻子一样苍白。 「你这样也算是一代名医吗?竟然说出束手无策、无药可救这样的浑话!」个性冲动,从年轻到老始终没变过的邵家二爷,一个箭步蓦然冲到医圣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声吼道。 「二弟,不得无礼。」邵啸天轻斥二弟,声音中有着心力交瘁的疲累。 「大哥,这家伙肯定是个冒牌货,你别听他的。把他交给我,一天之内我定要他吐实。」邵二爷说着眼中寒光一闪。 「我说不得无礼。」 「大哥—」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话,就离开这里。」邵啸天说话的音量不变,语气亦没有加重,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严。 邵二爷悻悻然的松了手,闭上嘴巴,退回陪伴在三弟妹身旁的妻子身边,一双冷目却一瞬也不瞬的始终瞪着座上的庸医。 邵啸天看看妻子,再抬起头来看向早已泪流满面,同样摇摇欲坠的三弟媳,朝在场的另两名弟媳道:「弟妹,麻烦你们扶你大嫂和三弟妹回房休息。」 三弟妹许多年前曾经受孕却因意外而流产,那场意外不仅让她失去怀胎七月的胎儿,也让她身子受损,从此无法再生孕。事后她几度欲寻死,累得老三身心俱疲,当时失恃的蝶儿才刚足月,他们夫妻俩商议过后,便将蝶儿过给三弟夫妻俩,让蝶儿做了三弟夫妻俩的女儿。 所以在场最心痛,最受打击、伤心的,除了他们夫妻俩之外,还有身为蝶儿的娘的三弟妹。 第二章 「不,我要待在这里。」 两个女人闻言,异口同声的拒绝,声音一样虚弱,却也一样坚定。 「夫人……」 古香凝摇着头,轻轻地将夫婿的手推开,踏着虚弱的步伐走到医圣欧阳缺面前。 「欧阳先生,您说束手无策、说无药可救,却没提一个死字。」她直挺挺的看着对方,一瞬也不瞬的哑声道。 这是她的觊觎,也是她的希望。 「只要没提到死字,就……必然还有救,是不?」她紧盯着大夫的双眼,奢望的颤声问道。 厅内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在那听说已经六旬好几,外貌却如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 欧阳缺抚了抚胡子,在众人几乎要被绝望绷断神经时,这才缓缓地点头道:「是。」 「他奶奶的—」邵二爷遏制不住的破口大骂,想冲上前去,却被老四用力的拉扯住。 「二哥,你真想被大哥赶出去吗?」邵四爷低声问道。 邵二爷一时僵住,迅速地瞥向大哥,还好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名庸医身上,没注意到他违令再犯无礼。 事实上,邵啸天不是没注意到,而是眼下重要的不是斥责二弟的无礼,而是确认医圣刚才所说的话。 「欧阳先生,您是说蝶儿的病症不会危害到她的生命,她也能够平安长大是不是?」他激动的问,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 「如经我处方的汤药好好调养,再配合适当的打坐练气,要平安长大也非难事。」欧阳缺缓慢的点了点头。 邵啸天激动得当场红了眼眶,立即朝他拱手求道:「恳请欧阳先生赐药。此大恩大德邵家堡必将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需要效劳之处,邵家堡上下愿为犬马,死而后已。」 「请欧阳先生救救小女。」听闻女儿有救,三堡主夫人倏然扑上前来,跪地请求。 「请欧阳先生救救蝶儿。」古香凝也跟着跪了下来。 「两位夫人请起,上天有好生之德,老朽会来此自当是为了要救人。」欧阳缺赶忙扶起两人。 「您说的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欧阳缺认真的回答,在众人为他的那句「出家人」愣然无语时,他咧嘴补充道:「事实上,老朽是少林俗家弟子,所以也算是半个出家人,呵呵……」 邵蝶儿,现年九岁。 先天性心脏虚弱的病症让她的身形娇小,一副弱不胜衣状,但看她黑发垂肩,星眸如水,唇红齿白,肌肤似雪的模样,俨然已有美人的姿态,将来长大不知要迷死多少英雄豪杰。 身子不好加上长得人见人爱,让她在邵家堡里备受宠爱,是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也因此个性难免被养得有些骄纵。 当然,这骄纵看在自家人眼里是可爱,但看在外人眼中就成了蛮横无理,成了被宠坏的孩子了。 冷青龙,现年十五岁。 七岁前的记忆全无,七岁后拜医圣欧阳缺为师,向他学习医术与武学,八年来随师父走遍五湖四海,年纪虽小,本领与阅历却不容小觑。 至于个性,也不知是天性使然,抑或者真是物极必反,和有如顽童似为老而不尊的师父医圣恰恰相反,老成持重到令人叹息的地步,一点也不像个血气方刚的十五岁少年。 因此,对于被宠坏的邵家宝贝邵蝶儿,他其实是非常看不顺眼的。 无奈师父却将为邵家小姐调养身体的事丢给他,自个儿沉迷在邵家堡的书库里,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偶尔露个脸,简直令人发指。 若不是这三个多月来,邵家小姐的气力已明显有了改善,不仅不需再镇日卧床,还能下床走动,偶尔到庭园散步、赏花的话,他们师徒恐怕早被扫地出门。 不过私下他倒真希望结果是这样,因为— 「你在那里做什么?」 任性无理的骄蛮声从不远处回径的长廊上传来,冷青龙不由自主的轻蹙了下眉头,第一个反应便是转身就走。 「站住!」 后方的娇喝响起,他听而不闻的继续朝客房的方向走去,然后推门进房,再关上房门。 过了一会儿,他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无礼的用力推开。 「小姐……」有人试图阻止,却被蛮声斥断。 「闭嘴!」 骄蛮的邵家小姐走进他房里,气呼呼的朝他怒声质问:「我刚刚叫你站住,你是耳聋了没听见吗?」 看着手中由邵家堡书库里借来的书册,冷青龙动也不动,语气淡漠的开口— 「小姐的心疾最忌情绪波动过大。」 蝶儿简直快要被他气炸了。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他这种人,这种始终冷着一张脸对她视而不见的人。 堡里的人谁不疼着她、宠着她呀,就算是从外头请来替她看病的大夫,看到她也都会称赞她美又乖,就只有他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瞪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讨厌她。身旁有人时问他,她会被训无礼;身旁无人时再问,他却闷不吭声的对她不理不睬,然后在她气急发火时,他便淡漠的丢来这么一句—小姐的心疾最忌情绪波动过大,简直就是故意想把她气死! 即便如此,她却不知为何还是想靠近他,想与他说话,想他像哥哥们一样疼她、宠她、对她好、对她笑。好怪喔! 瞪了他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好奇的探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册。 「你在看什么?」她好奇的问他。 他置若罔闻,没理她。 「喂,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他动也不动的继续看书,看到末处,缓慢地翻至下一页继续看。 蝶儿真的是快被他气炸了,红唇一抿,想也不想的便动手将他手上的书册抽走。这样他总不能再无视于她的存在吧? 手上的书倏然被人夺走,让冷青龙一愣后,紧抿了下唇瓣,伸手拿起桌上另一本书册,打算换本书看。 怎料书都还来不及及翻开,竟又被夺走。 青筋在他颈上浮现了一下,随即又隐没。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眉目无波,面无表情的起身朝门外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身后传来她不满的喝令。 他的脚步顿也没顿,依然没理会她,径自走出厢房。 如果这样就放弃退缩了,蝶儿也不会让冷青龙犯头疼了。 她立即起身,紧随其后,像个跟屁虫似的。 「你要去哪儿?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你为什么讨厌我?」她不屈不挠的继续发问,嘴巴一刻也没停下来。 冷青龙脸上倏然闪过一抹不耐,瞬间加快了脚步,企图摆脱这又傲慢又烦人的邵家小姐。 第三章 「小姐,你走慢点。」一直伴在她身旁的丫鬟着急的叫道。 有丫鬟随侍在侧,冷青龙一点也不担心患了先天心疾的她的身子,却忘了她缠人的耐性有多无与伦比。 「小姐,你不能走这么快。」 丫鬟续叫声传来,声音有了点距离。看样子他就快要摆脱她了。 「小姐,你不能用跑的。」 跑?这邵家小姐果然任性又骄蛮,明知自己是什么样的身子,竟然……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丫鬟惊慌失措的叫声止住了冷青龙的步伐,他疑惑的回头,只见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娇小人影已落在一大段距离外,正双手摀着心口,面无血色,痛苦不堪的跪倒在地上。 他暗叫一声不好,使出轻功瞬间飞掠到她身旁,迅速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白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续命保心丹塞进她口中,命令她吞下。 「快去书库请我师父过来。」他迅速地吩咐丫鬟,然后一把抱起蝶儿,往她房舍的方向飞掠而去。 房里虽挤满了人,却是一片寂静,人人屏息的看着医圣欧阳缺为躺在卧榻上,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的蝶儿诊脉,不敢打扰。 只见欧阳缺眉头轻蹙,始终未展,而徒儿冷青龙则静静地站在床边,一脸悔色。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缺收了手。 「如何?欧阳先生,蝶儿没事吧?」三堡主夫人遏制不住惊怕与担忧,迅速地出声问道。 欧阳缺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先看向站在床边,紧抿唇瓣的徒儿。 「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沉声的问。 冷青龙的唇瞬间又抿得更紧了些,表情生硬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不是冷公子的错,是小女自个儿任性造成的。」邵三爷开口,在他赶来这儿之前,已从服侍女儿的丫鬟口中得知一切经过。 「三爷尽管怪罪没关系,身为一名医者却让患者病情加重,他难辞其咎。」 「欧阳先生,你说……病情加重」邵三爷变了脸色,房里的其它人也一样。 「虽无性命之忧,但此一发作,过去三个月的调养算是功亏一篑了。」欧阳缺叹息道。 无性命之忧…… 众人不由得全松了一口气,方才吊高的心也缓缓地落了下来。 这欧阳先生每回开口都想吓死人。 「无性命之忧方可,只是又要劳烦欧阳先生多为小女费心了。」邵三爷开口道。 欧阳缺摇了摇头,看向床榻上病弱的小女娃,蹙眉说:「我得重新开张方子,之前的汤药不能喝了,得换药才行。」 「去取文房四宝过来。」邵三爷立刻命令一旁的丫鬟。 丫鬟衔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所要的东西。欧阳缺移坐到桌案前,拿起笔沾了墨,迅速的开了张方子递给邵三爷。 邵三爷道了声谢,接过后转递给伍总管,让他派人去药坊尽速把药抓回来。 欧阳缺难得严肃的看向徒儿。 「青龙,待会儿药抓回来,你去熬煮汤药,在邵小姐恢复先前的精神与状况之前,一切都得由你亲手照料。」 「欧阳先生,您不必……」 「不,这楼子既是他捅出来的,就该由他来负责。」欧阳缺打断邵三爷,坚决的摇头道。 「可是……」 「三爷休要多说,老朽这么做除了惩罚小徒外,还有其它理由。」 「不知欧阳先生此话何解?」 「小姐这回心疾复发得突然,照理说不该是这样,老朽担心小姐身上是否还有其它诊脉诊不出来的病因,需要小徒长时间随侧在旁,躬亲照顾。」 「这世上还有欧阳先生诊不出来的病」邵三爷讶然。 「老朽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是神人。」欧阳缺失笑的摇了摇头。 「但您是江湖第一的『医圣』。」 「江湖谬赞。况且医药学问博大精深,恐怕穷极老朽一生也未必能尽其一二。」 这等谦虚大概就是他之所以能成为医圣,而无人能出其右的原因了。众人突然深有所感,果然是学无止境呀。 【第二章】 蝶儿可得意了,虽然身子虚弱得让她得像过去一样,成天躺在床榻上,即使偶尔坐起身或下床走走,不消片刻又会被催上床躺下休息。 但是身旁换了个伴,感觉就是不同,更别提这个伴还是之前始终对她视若无睹、避之惟恐不及的冷青龙。 唯一让她觉得比较难忍的就是那三餐端来、苦不堪言的汤药了。 「小翠,帮我偷偷端去倒掉好不好?」瞪着托盘上的瓷碗,她出声求道。 「不行,小姐。」 十七岁的小翠原是跟在娘身边的丫鬟,平时极好说话,对她这个小姐总是有求必应,将她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唯有牵涉到她病弱的身子时,脾气硬得气人。还是先前负责照料她的小紫顺她的意些,总不敢违逆她的命令,可惜因她上回发病没照料好她,而被姨娘遣离调至别苑。 「拜托也不行?」她有气无力的继续挣扎。 小翠看了她一眼,柔声问:「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请夫人过来?」 「你威胁我?」 「奴婢不敢。但夫人交代过,如果小姐不肯乖乖用药,就差人去请她过来。」 小翠一脸恭敬的回应。 蝶儿生气的瞪着她,不再出声,却也将双唇闭得紧紧的,一副抵死不从的倔强模样。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 「还是要奴婢差人去请冷公子过来?」小翠沉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 蝶儿瞬间堂大双眼,立刻冲口道:「我喝。」她才不要让他看见她胆小的样子,反正只是喝碗汤药而已,屏住气息,咕噜咕噜的就吞下去了。 小翠微笑赞道:「小姐真乖。」然后将温热的汤药端至床边,拿了条帕子,服饰小姐坐起身来,将汤药喝得涓滴不剩。 「吃颗松子糖就不苦了。」放下汤药碗,小翠赶紧将盛着点心的茶盘递上。 蝶儿苦着脸,快速捡了颗糖塞进嘴里,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逐渐松了开来。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 「他呢 ?」蝶儿忍不住开口问 。 小翠按捺住微笑,不必问也知道小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她总觉得小姐好像特别在意冷公子,尽管冷公子对小姐总是冷冷淡淡的,一点也不像堡里的少爷们对小姐那般忍耐与疼爱。 小姐很喜欢冷公子。 「冷公子正在用膳。」她恭敬的回答。 「他吃饭怎么这么慢?」忍不住嘟囔。 第四章 按捺不住笑,小翠背过身端起托盘说:「奴婢这就去看看冷公子吃饱没,如果吃饱了,立刻请他过来。」 「好,你快点去。」她一脸迫不及待。 小翠无声的笑着,端着托盘出了房门,而躺卧在睡榻上的蝶儿则带着一脸可爱的微笑,与迫不及待的表情盯着房门,就等那人 出现。 今天,她还要他讲故事给她听。 欧阳爷爷有告诉她,只要她乖乖吃药,把病治好了,就可以去好多地方玩。 欧阳爷爷还说江湖上有好多好好玩的地方,她一定会喜欢,不信的话可以问冷哥哥,因为冷哥哥都去过。 「真的吗?」 当时,她闻言立刻看向站在一旁的他,他却抿了抿唇才点头,她开心的微笑了起来,然后欧阳爷爷又说:「你要乖乖躺在床上养病,无聊的话就叫冷哥哥跟你说说江湖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可以叫他讲故事给你听。冷哥哥很会讲故事喔。」 之后,他每天都会进到她房里来,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太想理她、有点讨厌她的样子,但是却不会像之前那样闷不吭声的不理他,反而是有问必答。 他跟她说了很多好玩的地方——当然都是她问他答——告诉她哪里开满了漂亮的花,哪里有着这世上最漂亮的船,还有哪里的纸鸢最漂亮,还有好多好多的事。 她好喜欢听他讲话,更喜欢看他讲到精彩处神采飞扬的模样。 她记得有一次他说到有趣处还咧嘴笑了,让她双眼发直的突然觉得他真的长得好好看,比任何一个哥哥都好看。 房门「咿呀」一声的被打开,她立即笑容满脸抬眼望去,却只见到小翠而没见到他。 「人呢?」她问。 「回小姐,冷公子出堡去了。」 「出堡去了?」蝶儿的小脸一呆。「出堡去哪里?」 「奴婢不是很清楚,只听说要离开一阵子。」 一听见「离开」两个字,蝶儿惊得迅速从床上翻坐了起来。 「小姐!」小翠吓得赶紧冲上前扶住她,怎知她接下来的动作竟是想下床。 「小姐,你要做什么?你还不能下床,必须躺着休息。」 「我要去找爹。他不能离开,我的病还没好,他不能离开!」 「冷公子只是离开一阵子,他还会再回来的。」小翠赶紧解释。 蝶儿却用力的摇头,慌乱的说:「不会的,他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不喜欢我,因为他讨厌我。」说着,她陡然面无血色的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伸手按住胸口便昏厥了过去。 「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呀,小姐!」小翠被吓坏了,扶着突然失去意识,虚软的瘫在她臂弯里的小姐,她蓦然扬声大叫,「来人呀,快点来人呀——」 又一次,邵家堡里德人差点被蝶儿的发病吓坏了。 短短的半个月内,她竟然发病了两次,比以前没接受医圣治疗前更为频繁、严重,这让大伙不禁要怀疑这医圣之名,该不会真如欧阳缺自己所说的只是「江湖谬赞」吧? 不过怀疑大伙都只敢放在心里,而不敢说出口,毕竟医圣可是大伙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放弃了,他们的蝶儿该怎么办? 「如何?蝶儿她没事吧?」一见欧阳缺诊察结束,邵啸天立即问。 「邵堡主请放心,蝶儿小姐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加上上回发病,身子尚虚,一时之间才会昏厥过去,并无大碍。」欧阳缺说。 「真的吗?」三堡主夫人担忧的问,看起来有点不信。 「夫人,欧阳先生会这么说就表示是真的,他没道理要欺骗咱们。」邵三爷安抚的拍拍妻子的肩膀,然后目光锐利的看向欧阳缺,微笑说:「是吧,欧阳先生?」 「当然。」欧阳缺哈哈笑道,觉得这邵三爷还挺像只笑面虎的。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蝶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情绪激动?」邵啸天质问服侍的丫鬟小翠。 小翠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悔悟的颤声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告诉小姐冷公子出堡的事,小姐以为冷公子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情绪才会突然激动起来……」 此话一出,房里一片静默。 「没想到起因竟又是小徒。」过了一会儿,欧阳缺摇头叹息,「邵堡主,老朽真是惭愧。」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邵三爷第一个忍不住出声问。 三堡主夫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说:「看样子,咱们的蝶儿喜欢上冷公子了。」 邵三爷呆了一呆,遏制不住的放声怒吼道:「什么?」 「小声点。」三堡主夫人轻斥。 自古,疼女儿的父亲总是没办法接受女儿有喜欢的人这件事,邵三爷也不例外。只听他压低声吼道:「什么喜欢?蝶儿才几岁而已,别胡说八道。」 倒是邵啸天堡主,这个蝶儿的亲生父亲,在一阵呆愕与一阵复杂表情过后,反倒露出了若有所思与计量的神情。 「欧阳先生,不知冷公子是否已有婚配?」他出声询问。 「大哥?」邵三爷惊声叫道,脸上尽是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尚未?」欧阳缺回答。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冷公子尚未婚配,不知欧阳先生觉得蝶儿如何?配不配得上……」邵啸天话未说完,便被激动的三弟打断。 「我反对,大哥,蝶儿年纪还小,现在谈这个还太早。」邵三爷大声说。 「只是订亲,并未要她现在就出嫁。」 「现在订亲也太早了。」他坚决反对。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邵啸天沉声道。 见大哥一脸不由分说的表情,邵三爷真是又闷又气,身为蝶儿生父的大哥的确有这个权利决定女儿的婚配,但是他也是蝶儿叫了快十年的爹呀,难道就不能也拥有一点表决权吗?感觉闷气就要临近爆发点,他抿紧唇瓣,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开。 邵啸天不是没看见三弟不满,也知道他为何生气。事后他会向他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得先为蝶儿争取到这门亲事才行。 「欧阳先生,不知您意下如何?」他又问。 他记得欧阳先生说过,像蝶儿这类先天性的心疾要治愈是不可能的事,任何灵丹妙药都只能达到缓和病情的效果而已,换句话说,这心疾是要跟着蝶儿一辈子的,就跟蝶儿她亲娘一样。 第五章 这么一来,若要蝶儿永葆安康,最好的方式及时帮她找个懂医术的夫婿,端看这一点,这世上除了医圣唯一的关门弟子冷青龙之外,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吗?更别提蝶儿也喜欢他了。这便是他此刻正在打的如意算盘。 欧阳缺也不是白活这六十年,脑筋一动便想通邵堡主想结这门亲事的原因。 他转头看了下躺在病榻上的小女娃,她的长相长得还挺福气的,虽患了先天性心疾,却不像是个短命之人,好生调养照顾的话,要活个五、六十年应该不会是难事才对。况且她还是邵家堡的掌上明珠,这个有着雄厚财力、声名远播,又受江湖正派人士赞誉有加的邵家堡…… 沉思了一会儿后,他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意思是您答应这门亲事了?」邵啸天顿时喜形于色。 欧阳缺点点头,「但是有件事,老朽想让邵堡主知道。」 「欧阳先生请讲。」 「青龙七岁之后才跟着老朽,七岁之前的事他已全不记得,老朽并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世来历。」 此话一出,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静之中。 邵啸天从没想过这事,一位能让医圣收为徒的少年若不是名门之后,至少也是身家清白,没想到…… 「欧阳先生是如何遇见令徒的?」他沉吟半晌后,出声询问。 「八年前的冬天,在一间破庙里遇见的,当时他身染重病,醒来后一问三不知,老朽见他可怜,便将他带在身边,之后发现他聪明机智,便转收为徒。」 「那他的姓名?」 「因为是在寒冷的冬天遇见的,老朽便为他取名姓‘冷’。至于青龙两字,则取自他身上的一块青龙玉佩。」 「青龙玉佩?」 「嗯。」欧阳缺轻轻地颔首。「老朽想,那块玉佩极有可能和他的身世有关,所以这几年行走江湖,老朽也曾明查暗访过,却始终一无所获。」他叹息道。 「那是怎样的一块玉佩?」邵啸天好奇的问。 「色泽清润,通体碧绿,无一杂质,是雕工细致的上等翠玉。」 「这样的玉佩应该 不像一般寻常人家会有。」邵啸天若有所思的沉吟。 「老朽也这么认为。邵堡主还想结这门亲事吗?」欧阳缺问他。这是个不是大好就是大坏的赌注。 邵啸天沉静了一下,然后缓声开口,「既是欧阳先生愿收为徒,又倾囊相授之人,邵某自当信得过其品行,至于身世,反倒不那么重要。欧阳先生当初在收徒弟时,不也是这么想吗?」 欧阳却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呵笑出声,「邵堡主说得极是。」 「那这件事就一言为定了?「 「好。待小徒回来,老朽会向他说明。」 邵啸天满意的微笑。 冷青龙压根儿都没想过,此次出外寻药回来,自己竟会多个未婚妻,而且那个未婚妻不是别人,而是他最受不了的邵家那个刁蛮任性的邵蝶儿。 他觉得很不满也很生气,但是既然师父都已经点头了,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不要,让师父他老人家为难吧?这事他做不来,也不能做。 所以,只能接受。 他觉得自己很不幸,竟得娶一个娇蛮的妻子。但想了想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因为邵家小姐年纪还小,要导正她刁蛮的性子仍大有可行之处。 所以,他开始纠正她的任性与骄纵。 「不许任性。」 「不许耍脾气。」 「不能没大没小的直呼兄长的名讳。」 「不可以挑食,只吃这个不吃那个。」 「不能没有礼貌。」 「长辈在说话时,不可插嘴。」 他管很多,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虽有些小闹脾气,嘟着嘴露出倔强的表情外,却没有真正的拂逆过他的管东管西,令邵家堡所有的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直呼真是一物克一物。 其实平心而论,她从小身子便差,再加上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没有养成动不动就无理取闹、为难服饰她的下人,已经算很好了,尤其她还得长期喝苦口良药。 渐渐地,冷青龙对她的不满与挑剔化为无形,取而代之的事淡淡的不舍与疼惜。不舍她日日三餐与苦药为伍,疼惜她这辈子都得被心疾拖着,无一日能畅快淋漓的随喜怒哀乐放纵自己。 心,软了下来。 「冷公子。」 他从炼丹炉前抬起头来,看见随侍在蝶儿身边的丫鬟小翠站在门口。 「什么事?」他问。 「小姐要奴婢来请您过去。」 「有什么事吗?」 「小姐没说。」 「我知道了。」 将丹炉交给小厮看顾,冷青龙来到蝶儿的厢房外,让小翠通报一声,才推门而入。 接连两个月一日三餐不中断的配合着食补与汤药的调理,蝶儿的气力和精神都好了许多,已可下床。 一见他出现,蝶儿立时朝他咧嘴一笑。眉目如画的她,笑起来清甜稚气,可爱得不可思议。 冷青龙有一瞬间的慌神,随即立刻回神,装作无事。 「你找我?」他问, 蝶儿用力的点头,跳跃似的跑到他面前,将握在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这个给你。」 「走路好好走,不要跳来跳去的。」他先斥责,然后才低头看着她伸出来的手问:「什么东西?」 蝶儿将手打开,只见一条做工精细的金链子出现在她手上,链子上坠着一块一面雕刻着寿字,一面雕刻着福字,巧夺天工的镂空白玉坠,一看就知其含意,有寿有福。 这玉坠光凭做工就价值不菲,但更重要的却是它所代表的含意,这应该是她的家人特地做来给她戴的吧?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他问。 「定情物。」蝶儿理所当然的回答。 这是从五哥那里听来的,他说有婚约的男女通常都会拥有对方身上的一件东西,所以她才想将这从小配戴在身上的「金福寿」送给他,虽然她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冷青龙微怔了一下,表情有丝怪异,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收或不收。 他沉默了一下,问她,「这是你的?」 蝶儿认真的点点头,「这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堡主伯伯送给我的,娘说只要带着它,我就有金有福又有寿了,所以我叫它‘金福寿’。」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应该随便拿来送给其他人。」 「但你不是其他人呀!娘说等我长大就可以和你成亲,你会是我的夫婿。」她很认真的说。 冷青龙有些无言。 见他没动静,蝶儿直接把「金福寿」塞进他手里,然后手一伸,跟他说:「换你了。」 「换我什么?」他茫然不解。 「你也要给我一个定情物呀。」 第六章 「我没设么东西可以给你。」事实上他觉得定情物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师父既已点头替他允了这门亲事,他便一定会与她完婚,他向来信守承诺,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你有青龙玉佩不是吗?」 他轻蹙了下眉头。「那玉佩不能给你。」 「为什么?我都把我的’金福寿‘给你了,为什么你的玉佩不能给我?」她有些生气又有些不解。 他要怎么告诉她,那玉佩关系到被他遗忘的身世,他得靠它解开身世之谜,当然不能将玉佩交给她,况且就算说了,她真的就能体谅他的难处吗? 「那……这还你。」想了一下,他将她塞给他的东西还到她手上。「这样就用不着交换了。」 瞪着手上被他退回来的「金福寿」,蝶儿一时之间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这样就用不着交换了。 这句话她懂,但是随之而来的那股郁抑之气,却让她闷得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觉得很难受,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于是她抓起他的手,用力的咬了下去。 剧痛让冷青龙蹙紧眉头,但他却没有出声,反倒是待在一旁的小翠遏制不住的惊叫,「小姐!」 这声惊叫,将走廊上正想来探视女儿的三堡主夫人吓得以最快的速度,提着裙摆瞬间冲进房里。 「蝶儿!」她的惊慌在目击房里的一切后整个呆滞住。 怔楞半晌,她眨了眨眼才猛然回神的跑上前去阻止这令人惊愕不解的一幕。 冷青龙的手掌早已被咬得血流如柱。 没时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斥责咬人的女儿,她先命小翠区取草药来,帮冷青龙止血、包扎伤口后,她才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蝶儿闷着不说话,冷青龙倒是说了一句:「是我的错。」然后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青龙玉佩,走到低着头不说话的蝶儿面前,将玉佩放入她手中,同时取走她仍握在手中的「金福寿」。 她抬头看他。 「对不起。」他说。 她嘴巴一扁,瞬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三章】 「呜呜呜……」 梦到小时候被他拒绝的事,蝶儿在梦里哭泣着,流淌的泪水在穿堂而过的夜风吹拂下,留下一道冰凉。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大地。 斜阳从窗户细缝洒入,带来一室明亮。 床上的人而在床慢的遮掩下,未被朝阳扰醒,却让楼下愈见热闹的吆喝声、交谈声、桌椅碰撞的声响吵醒,她眼睫轻颤了两下,缓慢的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恍惚间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帘幕低垂,光景暗淡,温暖而舒适,但眼前陌生的一切却不是她的寝房…… 突然间想起了一切,想起她已离家半年,现在正投宿在一间客栈里。 她邵蝶儿,现年十八岁。 时光匆匆,转眼已过了八年。 自从九岁与冷青龙订亲,在十岁分离后,她便一直等待及笄之年的到来,等待他会应约前来迎娶她,没料到这一等竟成了无止境的等待。 她十五岁及笄的那年,他没有出现,也没有捎来任何信件。 十六岁那年没有。十七岁那年也没有。而今她都十八岁了,他却依然音信全无。爹、娘、堡主伯伯、伯母、二伯、二伯母、四叔、四叔母和十位哥哥们全都好生气,还有人说等他被他们捉到,非将他挫骨扬灰不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可是她却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毁约,相信他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所以才不克前来。 她更是为他找了好多借口—— 「也许他正在医治某位身染重病的病患,离开不得。」她说。 「那他也可以捎封信来呀。」大哥怒气冲冲。 「也许那名病患不让他与外界联系,囚禁了他。」她再说。 「若真这样,这几年在江湖上就不会有医圣之徒仁心仁术的传闻,见鬼的仁心仁术!」二哥的火气比大哥还大。 「也许……」 「蝶儿,你不要再替他找借口了,那家伙敢这样欺负你,摆明市瞧不起咱们邵家堡,他就不要被我们逮到,否则非砍他十刀八刀不可。」五哥咬牙切齿,一脸狠绝。 他们的愤怒吓到她了,让她开始担心他的处境,担心他哪天真的被哥哥们捉到,那下场…… 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担心害怕。 她想了又想,终于决定唯有先找到他,才能保护他不受哥哥们迫害的唯一之道,于是便趁夜留书,偷偷的溜了出来。 现在的她已和八年前大不同,虽然心疾的隐忧仍在,但就着医圣爷爷留下的处方调理,这些年已未再发病过。 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一般的十八岁的少女,身子拉高了,体态婀娜多姿,不再像小时候总比同龄小孩看起来小三四岁。 另外,自从爹听取医圣爷爷的建议,开始传授她打坐练气后,她也学了些武艺。 当然,大多是不会增加心脏负荷的招式,例如暗器、内功、轻功步法,以及一些看似简单却变化多端的邵家剑法。 她还和哥哥们比划过,得到一致的赞赏。 总而言之,现在的她已非昔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吴下阿蒙,自保绰绰有余,而离家在外半年仍平安无事、毫发无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四叔之前送她的人皮面具也帮了她很大的忙。 堡里的人至今没有找着她,大概就是没想过她会易容术吧? 带着一抹不自觉的得意微笑,她掀开床幔起身,下床的是一个长相平凡无奇到不会令人想多看一眼的褐衣少女。 她整理了下衣服,推开房门走到门外,唤来店小二替她送些温水与早膳进房。 在等待的时间里,蝶儿走到窗边推开窗,让春阳慢慢洒落一身温暖。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 春日的江南、和风徐徐、杨柳依依,放眼望去处处是风景。 辰时刚过,街上已充斥来往的游客行人,商贩店铺挨门逐户的售卖这各色针指细物、胭脂水粉、生宣水墨,商品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热闹非凡。 以前的她一直被养在深闺里,虽然常听哥哥们讲述外头的事,却无法想象出那景象,直到亲眼所见。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种充满升起的热闹景象,不管是身在其中,或像现在这样立在二楼窗前做个旁观者。 第七章 「叩叩。」 门外忽然传来轻敲声,应是店小二送她要的东西上来了。 「进来。」她扬声叫道,离开窗边。 「姑娘,这是您要的温水,早膳一会儿就送来。」店小二说着将水放下,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她唤住。 「小二哥,可否向你打听件事?」 「当然了。」店小二立即点头如捣蒜,在客栈里工作,什么八卦传言、江湖奇事没听过?若不是书读的少,口才差了点,他都可以去当说书人了。「姑娘想打听医圣的事?」 「我听说医圣有个徒弟,曾经来到这附近,这是真的吗?」她问。 「姑娘是问对人了,那位少年神医当初就是住在咱们这件客栈,还是由小的负责的客官呢。」店小二一脸得意。 「真的吗?」蝶儿惊喜的问。 「当然是。」店小二拍胸脯保证,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说出来姑娘可能不相信,那位少年神医相貌生得可俊了,温文尔雅,玉面朱唇,看起来像未满二十的绝色少年,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没人相信他会是个神医。」 「你真见过他?」 「姑娘该不会听小的说对方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年,就怀疑小的信口开河吧?小的可以对天发誓,那个医圣的徒弟真的是个少年郎。」店小二急忙说道,就怕她不信。 她怎会不信?她比谁都清楚医圣唯一的徒弟是怎样的人。 「他是何时到这儿来的?」她又问。 店小二想了想,「大概有半年了吧。」 「你知道他从这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吗?他可有提过他接下来要去哪儿?」她着急的询问。 「关于这点嘛……」原本滔滔不绝的店小二突然卖起关子,双眼闪呀闪的。 已在外行走半年有余的蝶儿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她转身走到床边,从行囊里拿出了块碎银给他。 店小二笑呵呵的接过,将碎银塞进怀里后,才说,「少年神医虽然没说他要去哪儿,但却曾向小的打听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她迫不及待。 「龙庄。龙庄庄主名叫龙飞,十几年前突然携家带眷的出现,在十里亭外造了座庄园,取名龙庄。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功夫极佳,财力雄厚,短短数年间,便将附近大小城镇里的赌坊、妓院、酒楼全收归旗下经营,财势如日中天,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 所幸龙庄虽财大势大,却不会任意的欺负老百姓,偶尔还能见他们造桥铺路,回馈镇乡,倒也相安无事。 唯一令附近百姓有些不满的,就是龙庄里有味泼辣傲慢又目中无人的大小姐,每回出现,路上行人无不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大小姐一个不顺眼鞭子就挥过来,打得人皮开肉绽。」 这些都是从店小二那里打听来的,除此之外,蝶儿听了半天,却完全听不出冷青龙为何要打听龙庄的事? 从店小二那里问不出所以然,于是她用了午餐,付了住房费后,便朝下一个目标——龙庄前进。 龙庄不难找,它就耸立在悬崖峭壁边上,雄壮宏伟、固若金汤得像座堡垒,非常的醒目,但这却和她想象中的庄园完全不一样,尤其在看见它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森严守备后,蝶儿更加起疑。 俗话说得好,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龙庄这样层层戒备,是在防什么?就连他们邵家堡也没这等阵仗呀。 看样子,以她这名不见经传又师出无名的小姑娘,想越过这层层关卡进入龙庄打听冷青龙的下落,比缘木求鱼更不可能。 可是要她放弃这条可能找到他的线索,更是不可能。 所以接下来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蝶儿返回城里,坐在豆腐摊前,一边食不知味的吃着豆腐羹,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该怎么做。 猝然间一声碎裂声响起,隔壁桌的碗被人拿起来摔个粉碎。 「砰」的一声,桌子接着被踢翻,惊叫声此起彼落,客人们瞬间四处逃窜,全冲向外围避难去。 蝶儿本来也想这么做,毕竟她一个女子行走在外,势单力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她还懂。 但是这么一来,豆腐摊的老婆婆就得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三个不知为何突然动手砸摊的恶汉了,她真的于心不忍,也没办法袖手旁观。 况且过去半年,她其实也不是没管过闲事。 既已决定要管,她倏然扬声喝道:「住手!」 三名砸摊的恶汉同时停下手来,转身面向她,却在看清她只是个没有威胁的小姑娘后,冷冷地朝她丢下一句:「少管闲事。」 「你们是哪来的恶霸,这间豆腐摊哪里得罪了各位,要这样砸人摊子?」蝶儿不为所动,仗义执言的问。 豆腐摊的老婆婆脸上出现了些许感激,但却又更多的担忧。她佝偻着身子跑到她身边,感激的将她往围观的群众里推。 「好心的姑娘,你别管这事了,老婆子谢谢你,你快走,快点走。」 见她不担心自己,反倒担心起她来,让蝶儿更加坚定了要帮老婆婆。 「老婆婆你别怕,我会帮你的。」她柔声说。 「好心的姑娘,别这样,你惹不起的,他们……」 不由分说的将老婆婆挡在身后,蝶儿抬起脸来,她无畏的注视着那三名恶汉。 他们个个高头大马、四肢发达,拳头卷起来似乎比她的脸还大,很有打手的架势,但下盘却虚浮,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武功底子。 「三位何以动手砸人摊贩,请给个理由。」她沉声道。 「大爷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杀人也行嘛?」 「没错。」 「那好,本姑娘现在挺高兴的,所以……」语音刚落,人影一闪,一柄锋利的短剑已抵在刚刚开口说没错的人的颈上,「我想杀人也行吗?」 剑架在脖子上,恶汉顿时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一下。 两名同伙惊骇的迅速往两边退去。 三个人同时被吓得面无血色,脸上表情惊疑不定,因为他们谁也没看到她是怎么移到他们身边的。 这其貌不扬,穿着朴实无华,看起来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姑娘竟然会武功? 「想死吗?」蝶儿面无表情地再次出声问,声音有着与平凡外貌极不相配的清甜柔美。 喉结动了动,被利剑抵着脖子的恶汉僵直着身体,颤声道:「女侠……饶命。」 「你刚才不是说高兴地话,杀人也行吗?」她冷凝的说。 「我说……笑的。」 「你觉得这玩笑很有趣?」她持剑的手稍稍用了点力。 一滴冷汗从恶汉额头上缓缓流了下来。 第八章 「不……」 头微偏,蝶儿看向另外两个人,「你们觉得呢?」 两名恶汉立刻用力的摇头。 「把桌椅扶正。」她冷声命令。 为了同伴的性命,两人立刻照办,迅速把被捣乱的桌椅扶正放好。 「老婆婆,你来算算摔坏了多少东西,要花多少钱,我让他们赔钱给你。」蝶儿转头柔声的对老婆婆说。 「不……不用了,姑娘,那不值几个钱的。」老婆婆惶恐的说。 「真的不用吗?」 「不用、不用。」老婆婆急忙摇头。 既然老婆婆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把利剑收起。 「你们应该感谢老婆婆宽宏大量,还不滚?」 三名恶汉如有恶鬼在追,飞也似地狂奔而去,转眼消失于街角。 一片寂静后,围观的百姓突然有人开口说:「姑娘,我劝你快点逃比较好。」 蝶儿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大叔满脸忧色的看着她,其他围观的百姓也附议的对她直点头。 「好心的姑娘,你快逃吧。」老婆婆焦急的塞了点铜钱到她手上,既歉疚、担忧,又满怀感谢的对她说:「老婆子没什么钱,就只有这点而已,你拿着,快点逃命,离城愈远愈好。」 「老婆婆别担心,你刚刚不是也看到了?他们打不过我的。」她微微一下,柔声安慰老婆婆。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满脸忧色的大叔再度开口。「咱们担心的不是刚刚的恶霸,而是他们身后的靠山呀。」 「靠山?什么靠山?」蝶儿一脸疑惑。 「就是龙庄呀。」大叔压低声音,叹息的说。 她轻怔了一下。龙庄? 「我听说他们财势虽大,却不会欺压百姓,大叔这话……难道传言并不真实?」 「姑娘就别问了,还是快点逃吧。」大叔好言劝说。 「如果我逃了,他们找不到我,回头一定会把气出在这豆腐摊上对不对?」蝶儿沉默了下,突然间明白自己把事情复杂化了。 「好心的姑娘你别担心老婆子我,他们顶多就是再来砸砸摊子而已……」 「我不会走。」 「好心的姑娘……」 「放心吧,老婆婆。」蝶儿柔声截口,语气却坚定而强势的说:「就算是龙庄,他们不敢随便那我怎样。」邵家堡还会怕他们不成? 况且她正愁要怎么和龙庄搭上线呢,看样子,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和她料想的完全一样,那三个恶汉果然没让她失望,她前脚刚踏进五福客栈,他们后脚随即跟到。 蝶儿嘴角微扬的坐在二楼靠窗口的座位上,悠闲地喝着店小二刚替她送来的碧螺春,完全无视于逐渐逼近的大军。 除了先前那三个家伙之外,他们又带了五个帮手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把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全吓走了。 由此可见,这龙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她。」先前被她用剑抵过脖子的恶汉怒指她。 「我以为你不想死,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来送死了?」蝶儿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淡然的开口问。 恶汉心有余悸,脸上微微一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看你年纪小小,口气却很大,不知道他是大爷我的人吗?」 蝶儿缓缓地将目光转向那群人之中,唯一衣着奢华,穿着上等绸缎长衫,襟袖刺着金色龙纹花边,足登缎面写,手上还把玩着两颗夜明珠,以一脸倨傲与不可一世的神情睥睨着她的中年人。 「阁下又是哪位?」 「大胆丫头,连龙庄的七爷吴扬都不认得吗?」 「七爷?」竟然连爷字辈的都来了?蝶儿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嘲讽的说:「我还以为龙庄在杭州财大势大,难免良莠不齐,鞭长莫及也情有可原,没料到带头纵容属下欺凌百姓,竟是上头的人,看样子,这龙庄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你说什么?」众人同时怒目而视的朝她咆哮,甚至还把剑抽出来直指着她。 「七爷,属下这就把这无礼的丫头拿下。」 吴扬满意的点头。 蝶儿倏然冷笑一声,「好个龙庄,平时欺凌百姓不够,现在还想以多欺少我这外地来的一个姑娘家吗?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扬脸色一变,顿时怒火万丈的吼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等一下。」蝶儿倏然叫道。 「现在想求饶已经太晚了,没有人在侮辱龙庄后还能安然无事的。」 原来如此,难怪百姓们都只敢说龙庄的好话,对于实话或坏话却一个个三缄其口,原来是以暴力统治而非以德服人就对了,蝶儿顿时明白。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像龙庄这样的恶势力,她真该惹?真要惹吗? 可话说回来,她现在再来想这个问题似乎太迟了点,况且她还有个不得不为的理由…… 那就当是替武林除害,为杭州城的老百姓谋福利好了,她相信堡主伯伯应该不会怪她乱惹麻烦才对,因为堡主伯伯最疼她了。 「谁要求饶,本姑娘只是担心你们和我动手后会后悔莫及。」她扬言。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逞口舌之快到何时。」吴扬不怀好意的盯着她冷笑两声。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动手把她给我捉起来!」 一声令下,带剑的四人立即朝她攻过来,蝶儿一拍桌子,倏然腾身而起的避过第一波攻击,同时冷声喝道:「你们想与邵家堡为敌吗?」 听见邵家堡三个字,吴扬脸色霎时大便,立即喝令,「住手!」 攻击瞬间停了下来,蝶儿飘飘落座会原位,旁若无人般悠然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轻了口茶。 如果说龙庄在江南无人不知、无人无人不晓,那么邵家堡则是响彻整个中原武林。 话说十几年前,一群来自邵家堡的侠义之士异军突起般的席卷整个武林,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济弱扶倾,广为正派人士所推崇与赞扬,让邵家堡的威名不胫而走。 江湖传言,如邵家堡真有一统江湖之野心也绝非难事,可见其力量有多大。 而吴扬出身绿林,几年前与龙庄庄主龙飞等多位义兄结拜,因排名第七,故人称七爷,巧的是他在和龙飞等人结拜之前,也曾是邵家人的手下败将之一,所以对邵家堡可以说是余悸犹存。 「姑娘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惊又疑的打量她半晌,吴扬终于打破沉默的开口问。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们不想与邵家堡为敌,最好别对我动手。」 蝶儿瞥了他一阿姨呢,淡淡的说。 第九章 「七爷,她肯定是胡说八道,别被她骗了。」 「没错,就算她真是邵家堡的人又怎样,咱们龙庄还怕他们不成?」 「你们给我闭嘴!」吴扬怒斥属下。 这些家伙根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他们知道当年重挫他,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的是邵家堡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小子,他们就会知道邵家堡有多厉害了。 「姑娘贵姓?」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问。 「邵。」 几乎可以预知的答案,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心惊。 可是心惊之余,又有些怀疑,他和几位义兄都曾亲眼目睹过邵家人,知道他们除了武功高强外,还有个共通点就是长相都相当的俊美,犹如人中龙凤,和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少女有天壤之别。 她真是邵家人吗?或者只是在利用邵家堡之名,企图鱼目混珠? 略微思索了下,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遂开口,「邵姑娘既是邵家堡来的贵客,龙庄又岂能怠慢呢?就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也算是在为了先前属下的无理赔罪,请邵姑娘移驾龙庄作客几天如何?」 「既然七爷有这个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蝶儿嘴角微扬,不由自主的微笑道。 吴扬也跟着微笑,「邵姑娘请。」 两人各怀心机。 【第四章】 原来龙庄里长这样呀。 蝶儿在龙庄里胡乱游逛着,虽然明知道有人在暗地里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仍不避嫌的乱走乱逛,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贼窝里,如果冷青龙根本不在这儿的话,她便走人。 不过这龙庄还真是不可小觑,外头戒备森严就算了,竟然在自家院子里也做文章,设了阵法,机关重重,若不是她大多卧病在床的时间里都在看书,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等阵法颇有研究,这样乱逛乱走的,说不定这么死的都不知道。 撇了撇唇,她继续旁若无人的往前逛去,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姑娘好高的修为,竟可以在这九宫阵里来去自如,邵家堡果然是卧虎藏龙,名不虚传呀。」 话声刚落,一名身着龙纹锦衣,气质潇洒,头发已半白却仍风度翩翩的中年人,蓦然从东侧的月门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吴扬。 「邵姑娘,这位便是我大哥龙飞,也是龙庄庄主。」吴扬介绍道。 蝶儿眨了眨眼,早已猜到来者十之八九是龙庄庄主龙飞,只是对于他所展现出来的泱泱气度有些意外罢了。 「晚辈邵蝶,见过龙庄主。」她恭敬的上前拱手道,没报上真名,只因为这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即使他此刻带着一脸和善的微笑。 「邵姑娘对奇门阵法有所专研?」龙飞问她,似乎对她能破解院子里的阵法有些在意。 「不敢说专研,但略懂皮毛。」她谦虚应对。 「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这院子,可不是略懂皮毛这么简单,邵姑娘无需自谦。」 「晚辈若有得罪,还请龙庄主见谅。」 「何罪之有。倒是这院子里的阵法如能得到邵姑娘指点一二,龙某定将感激不尽。」他呵呵笑道,却让蝶儿有种面对嘶嘶吐信的毒蛇的感觉。 「龙庄主千万别这么说,如您不嫌弃,晚辈献丑就是。」她不动声色的回应,然后略微思索了下,折下一段树枝,射入原阵法的正南方位,再拾起一块石头射向西南方位置,霎时,阵法便有了极大的改变。 「真是高明。」龙飞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一切,眼底有着佩服与嫉妒,还有一闪而逝的杀意。 「班门弄斧,龙庄主见笑了。」蝶儿拱手。 「不,邵姑娘对阵法的灵活应用令龙某深感佩服,有机会定当好好讨教。」一顿,他忽然改变话题,「不知邵姑娘此次来江南是为游历,抑或是有其他目的?如果有龙某帮的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没有关系。」 「既然龙庄主都这么说了,晚辈的确有事想请您帮忙。」 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龙飞轻愣了一下后才道:「邵姑娘直说无妨。」 「晚辈听说医圣之徒在半年前曾经来过杭州城,不知龙庄主可曾听过有关他的事,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邵姑娘是来这儿找大夫的?」龙飞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 「是。」 「邵姑娘有亲人需要大夫治病?」 「没,只是有些问题想当面请教名医。」 「这样呀……」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却突然问:「龙某听闻多年前,医圣师徒曾经到过邵家堡为人治病,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 「确有其事。」 「所以邵姑娘见过医圣师徒?」 「见过。」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邵姑娘想找之人正巧在庄里作客。」 「这是真的吗?」蝶儿遏制不住惊喜的神情。 龙飞微笑的点头,「我这就叫人去请他过来,让你瞧瞧他是不是就是你想找的人。」也让他顺便确认他们两人的身份,可有冒牌之人。 他不是冷青龙。 这是蝶儿在看见姗姗来迟的男人走进花厅的第一个想法,长得完全不像。 来者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一件淡褐色长衫,长相俊逸非凡,的确像店小二所说的生得玉面朱唇、貌似潘安,看起来就像未满二十的绝色少年。 但和她记忆中的他真的相去甚远。 记得中的他虽也长得俊俏,但气质沉潜而内敛,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而且他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疏离感,让人难以亲近,和眼前这温文儒雅、和颜悦色的俊逸书生型大夫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失望的感觉顿时将她淹没,她垂下眼,却又在瞬间猛抬起头来,灼灼目光停驻在他的右手背上,只见那上头有着由米粒般大小的淡疤所排列出来的伤痕…… 她震惊的瞪大眼,难以置信的再度看向俊逸书生的双眼。 「真的是你?」她脱口叫道。 「姑娘认识在下?」他不疾不徐的朝她微笑道,然后转向在坐的两人唤了声,「龙庄主、七爷。」 「冷大夫你来得正好,这位是来自邵家堡的邵蝶姑娘,她说与你认识,你不识得她吗?」吴扬微笑的说,模样很像黄鼠狼。 冷青龙被吓到了,一瞬间又将视线转回到眼前其貌不扬的姑娘身上,紧盯着她。 第十章 「你是……邵——蝶?」他有些难以置信。 「好久不见了,冷大夫。」蝶儿给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看他惊吓的反应更加确认他是冷青龙没错。 「你……」冷青龙突然说不出来了。她……真是……邵蝶儿? 不,长相不对,身形也不对。但身形不对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在他离开时,她的个头还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看向她的双眼,是那双灵活有神又慧点,有如墨玉般的双眼没错,他相信这世间不会有第二双一样美丽的眼睛了,至少这些年他从没遇见过。 可是那张脸…… 仔细瞧,他发现她脸上有着易容的痕迹,虽不易察觉,但没错,她和他一样都在脸上带了一张惟妙惟肖,精致到几乎没有破绽的人皮面具,而且还可能出自同一人手笔,人称「千面鬼手」的楚英所制。 真的是她?竟然是她! 难怪她刚才的目光会停在他手上良久,原来……是她,蝶儿。 他的情绪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是惊是喜,是急是怒。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忍不住脱口急促问。 「来找你。」言简意赅。 冷青龙皱着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这样冒冒失失的跑来?而邵家堡的人都在做什么,怎由她如此乱来? 「邵伯父和邵伯母知道你的行踪吗?」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然,两天前我刚到杭州城就修书回家报平安了。」 「同行的人呢?」 「唔……就我一个。」 「你实在是太乱来了!」他拼命在控制情绪,但听说只有她一人独身前来时,他还是忍不住的责骂了出来。 龙飞一直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此刻才忽然呵呵笑出声来,开口道:「看样子冷大夫和邵姑娘不仅认识,交情好像还挺好的。」 冷青龙心头一凛,不动声色的说:「当年我随家师到邵家堡时,邵姑娘年纪还小,活泼好动,最喜欢缠着我要我讲些江湖趣事给她听,小女孩已经变成大姑娘,变得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语气听来有点感慨。 「原来如此,原来两位真是旧识,这么说来邵姑娘先前与龙某所说有问题想请教名医的事,并不是真的喽?」龙飞微笑的看向蝶儿。 「不,是真的。」蝶儿不疾不徐的答道。「只不过这问题是私事,龙庄主应该不介意我和冷大夫私下再谈吧?」 「那当然。」龙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位既是久别重逢,一点有很多话想说,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他和吴扬一起离开,将花厅留给他们独处。 「这人好假。」一等他们离开,她立即开口。 冷青龙倏然转向她。 「你立刻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他一脸严肃的命令她。 「为什么?你也一起走吗?」她问。 「我还有事要做,不能走。」 「那我也不要走。」她任性的说。 当年卧病在床骄纵任性的小女孩似乎又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有些头痛又有些怀念,同时也将分离多年的距离一下子便拉近了。 「你曾经答应过我,会听我的话的。」他盯着她,多年不见的教训口吻再现,只可惜眼前的蝶儿已不是八年前一心想讨好他的那个小女孩。 「而你也答应过我,如果我一直乖乖地吃药、打坐调气,把身子养好了,等我十五及笄时,你就会来娶我。」她目不转睛的回呛他。 冷青龙顿时无言以对。 花厅因此陷入一片宁静,好一会儿后—— 「为什么?」她忽然轻声问,「为什么你人没来,甚至连一封解释或道歉的信函都没有差人送来?你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履行这个承诺,结这门亲事?你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幽幽明眸隐眨泪光,盈盈闪动。 「不是。」冷青龙觉得既歉疚又心疼。 「那是为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先回邵家堡,等我结束这里的事之后再去找你,向你解释一切好不好?」他柔声劝道。 「不好。」她断然拒绝,「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蝶儿……」冷青龙正想再说什么,大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花厅的门蓦然被人用力的推了开来,从门外走进一名年纪与蝶儿相仿的美貌少女,她的眼睛很大,黛眉朱唇、明眸皓齿,但脸上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却很不讨喜。她在看见屋里的冷青龙时,顿时双眼发亮,眉开眼笑了起来,而在看见屋里有另一名女子时,霎时隐没了笑容。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尖锐冷冽的嗓音完全是一副主人训问奴婢的口吻。 只消一眼,蝶儿便发现这少女对冷青龙有着爱慕之情,这让她这个未婚妻感觉非常的不是滋味,闷闷气气的。 她拉他往门外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随着她话声刚落,一道劲风忽然从正面袭来,美貌少女竟动手挥鞭,直接朝蝶儿脸上抽来。 鞭子在险些打到蝶儿的脸之前,在空中被冷青龙截住。 「放手!」龙玉娇怒声命令。 「邵姑娘乃是龙庄的客人,还请龙姑娘以礼相待。」冷青龙松开手上的鞭子,同时客气的要求。 「这个丑八怪也配当我龙庄的客人?下人还差不多。」龙玉娇不屑的哼道,傲然而立。 「冷哥,这个泼辣的丑八怪是谁?」蝶儿完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开口问。 「你说什么?」她瞬间厉声叫道,气红了脸。她竟敢说她是泼辣的丑八怪? 「冷哥,这里有个疯女人不断地在乱叫,好吵,我们别呆在这儿,换个地方。」蝶儿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对冷青龙说完后,再度拉他往花厅外走去。 龙玉娇气疯了,扬起手来,也不管会不会打到其他人,一鞭又一鞭的朝那个丑女人挥过去。 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气,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丑八怪竟敢这样说她,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疾鞭如雨,漫天撒来。 蝶儿一个闪避不及,手背竟硬生生的被抽了一记。 「好痛!」她遏制不住的痛呼出声。 冷青龙神色立变,闪电般的出手抓住鞭子,再使力一震,鞭子霎时断成两截,也将握在鞭子另一头的龙玉娇震得虎口发疼,踉跄的退了好大一步。 「请自重,龙姑娘。」他冷声道,丢开手上那截断鞭,低头对蝶儿说:「我看看。」 蝶儿含着泪将受伤的手伸向他,只见柔滑白皙的肌肤上多了道红肿的鞭痕,他蓦地抿紧唇瓣,表情隐忍着怒气。 第十一章 「很疼吗?」他的声音却是温柔的。 蝶儿来不及说话,便见那泼辣的龙玉娇咬牙切齿的怒吼,「冷青龙,你竟敢护着她!」 他置若罔闻的径自皱眉,「必须上药才行。跟我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拉起蝶儿的手,带她往外走。 身影一闪,龙玉娇挡住他们的去路。 「她是谁?」她怒不可遏的质问,脸色难看至极。他竟然一副宝贝她,心疼她的模样,这个丑八怪有哪里好?竟然还让他为她与她动手! 「请龙姑娘让路。」冷青龙的声音很冷。 「你是谁?凭什么让他这样护着你?」既然他不回答,她便将矛头指向那个丑八怪。 「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蝶儿笑眯眯的回答。手背的鞭伤虽痛,但看见龙玉娇露出一脸震惊、不信的表情时,所以的痛都消失了。 冷青龙紧皱了下眉头,没料到她会把这事说出来,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能紧抿唇瓣趁龙玉娇在震惊中尚未回过神之际,迅速带她离开,转往他在龙庄居住的院落。 他得想办法说服蝶儿离开这个危险的龙潭虎穴才行。 替蝶儿在手背的伤处抹上一层透明清亮的药膏后,冷青龙顺便替她把了下脉象,左边把完换右边,神情专注而严肃,就像多年前在邵家堡时一样。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蝶儿无聊的开口问。 「快半年了。」他回答。 「这里谁生病了?」 「二爷。」 「什么病?」 「练功走火入魔,经脉逆乱,毒入脏腑,并发许多疾病。」 蝶儿轻挑了下眉头说:「这龙庄似乎不是一个单纯的地方,戒备森严、满布阵法不说,竟然还有个练功走火入魔、毒入脏腑的二爷,真是教人怀疑。」 确定她的身子无恙,冷青龙仔细的替她拉拢袖口,这才抬眼看她。 「既然知道这里不是个单纯的地方,你还跑来做什么?」他微恼的问,不喜欢她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的行径。 这么多年不见,她还是一样任性妄为,做事全不考虑后果。 「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 冷青龙登时无言,半晌后才叹了口气,「在和你成亲之前,有些事我必须先处理。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为了证明,他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的东西给她看,那正是她送给他的定情之物——‘金福寿’。 蝶儿心里一甜,也将他的玉佩从怀里拿出来给他看,「我也一直带在身边。」 他的手突然伸过来盖在玉佩上,对她说:「这玉佩别随便拿出来。」 她轻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他,思索着他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 她记得小时候有次在把玩这玉佩时被欧阳爷爷看见,他相当的讶异,并嘱咐她一定要保管好玉佩,因为它可能关系到冷青龙的身世之谜。她后来才知道他失去了七岁以前的记忆,对于自己的出身来历、爹娘是谁一概都不记得,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这块随身的青龙玉佩。 当时的她年纪还小,虽隐约明白这块玉佩对他很重要,却不想将它还给他,而他直到离开也都没向她要回来,所以她才会深信他一定会来娶她的承诺,相信他没有出现一定有其理由,绝不可能会悔婚。 说到理由,他说他还有事要做,不能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说这里不是单纯的地方,现在又不许她将青龙玉佩随便拿出来…… 心头一凛,她蓦然有所领悟。 「你到这里来并不是纯粹为了当大夫救人对不对?这个龙庄是不是和你的身世有关联?」她压低音量小声的问。 冷青龙遏制不住的轻颤了下,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聪明,却没料到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猜到一切。 本来他是不想让她卷进这件事之中,只想快点将她平安送走,但是事到如今以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她肯定会自个儿去查,到时候只怕会更加危险。 面对她,他似乎总是在感觉无奈与任命,九年前这样,没想到九年后还是这样。 「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都会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要听话,还有,在这里的期间最好和我寸步不离。」他轻叹了口气,对她说。 「你不赶我走啦?」蝶儿倏然咧嘴微笑。 「赶了你就会走吗?」他反问她。 「不会。」 他无奈的扯了下唇瓣,早知道她会这么回答。 「你还没答应我。」 「我答应你。」蝶儿立刻说,接着一顿,忍不住嘀嘀咕咕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紧紧的跟着你,免得你又跑得不见踪影。」 冷青龙假装没听见她的咕哝。一个姑娘家竟然讲这话,她不会觉得害羞,他都替她不好意思了起来。 不过他真没想到她会离开邵家堡,一个人跑出来找他。 思索了一下,他怀疑的问出声,「伯父、伯母他们真的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如果邵家堡真的知道她的行踪,他们一定不会放她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还有,他戴面具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她呢?她又是为了何种原因戴上面具的?简直是疑点重重,让人不怀疑都不行。 「唔……」 看她眼神飘来飘去的,冷青龙心里顿时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蝶儿。」他以一脸严肃的表情紧盯着她,「我要听实话。」 【第五章】 五天——在第一次与那三名龙庄恶汉交手后,蝶儿随即写了封信交给在豆腐摊那儿遇到的大叔,交代他如果五天后她没再出现跟他要回那封信的话,便将信交给城中街彩云布庄的掌柜。 彩云布庄是天下知名的大布庄,南北各省皆有其分店,信誉极佳,广受好评,却没几个人知道它幕后的大老板便是邵家堡。 身为邵家人,蝶儿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察觉龙庄不单纯,而她又非得闯上一闯这个龙潭虎穴后,便为自己留了条以防万一的后路。 她是这么想的,如果龙庄够上道,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的话,那她进龙庄做个客找个人,五天的时间应该绰绰有余,来得及把那封信取回来。 反之,如果他们敢自不量力的为难她的话,五天后她的所在地将会传回邵家堡,快则数天之内就会有人赶到——如果恰巧有叔叔伯伯哥哥们在杭州附近的话;慢则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邵家堡大军将会为她兵临城下,将龙庄踩平。 第十二章 瞧,她可不是有勇无谋,没考虑后果喔。 可是,她还是被一脸严峻的冷青龙训了一顿。 他说:「不管是数天或一个月,当他们赶到这里时,你已经是一具尸体的话又有何用?」 他说:「就算没有死,若不幸被卑劣之人毁容或玷污了,杀了对方就没事了吗?」 他说:「如果你被当成了人质,对方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要邵家堡如何应对?」 他说:「你冲动无谋、不知天高地厚,仗势着有邵家堡当后盾,就任性妄为,有没有替关心你的人着想过,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心痛难过的会是谁?」 他说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严厉,脸上的表情也是,害她想强词夺理一下都不敢。 但是仔细一想,他说得也没错,她的确是太欠缺考虑,没考虑到他所说的种种后果,也没替爹娘和所有关心她的人想过,如果她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回想过去十八年来,大家为了她劳心劳力的一切,她的头越来越低,羞愧的快要抬不起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对于犯错的她永远都是那么毫不留情的责斥,比爹娘还要严厉。 可是,她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喜欢他不会过度纵容她,会教导、训诫她,让她成为一个懂得明辨是非对错的人,而不是一个被惯坏又无用的千金小姐。 她真的很庆幸当年能够遇见他。 带着梦幻般的微笑,蝶儿一个人坐在凉亭里赏花兼发呆。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院中阳光明媚,景色宜人,空气隐隐浮动着花香。 这等良辰美景如果再加上有情人在身边的话话,那就十全十美了,偏偏有人不知趣的跑来棒打鸳鸯,说什么二爷病情有变,庄主邀请他即刻过去,实在扫兴。 不过更扫兴的是突然冒出来破坏这良辰美景的不速之客—— 一道劲风突然从身后袭来,让蝶儿不得不施展轻功,瞬间翻飞而起的避开抽向她的鞭子,飘落到凉亭外。 又是泼辣的龙玉娇。 前几天突然得知冷青龙已经定亲的事,让她小受打击了一下,但是想通后就没事了。 她才不管他是否已经定亲或已娶妻了,反正她就是要他做她龙玉娇的男人就对了,没有人可以抢走属于她的男人,所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妻聪明点就快滚,不滚就得死——这是她最后的结论。 收起新鞭子,她站在凉亭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亭外的人说:「没想到你这个丑八怪竟然会武功。」 「我也没想到堂堂龙庄千金小姐,竟是个会从背后偷袭人的卑鄙小人。」蝶儿微笑的回讽。 龙玉娇顿时面若寒霜,杀气逼人。 「你说谁是卑鄙小人?」她瞪着她厉声问。 蝶儿本想回答说你,却突然想起她答应过冷青龙不惹是生非,尤其会离这个泼辣的龙姑娘远远的,免得两人二日不合又动手打起来。 她记得当时因为不确定他对龙玉娇有什么感觉,忍不住吃味,试探的问了他一句,「难道你担心我会不小心伤到她呀?」 结果,他冷凝她一眼,直说了一句话,「看样子你很想念我煎的汤药。」 不不不,她一定也不想念,因为他煎的药苦死了,比任何人煎的都还要苦。 事实上,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怀疑他当年是不是为了报复她害他莫名其妙的就定了亲,多了个未婚妻,所以每次都帮她煎药时,都偷偷地在药材里多加了一味黄连,想把她苦死?这个疑惑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答案。 总而言之,他的答案虽然很坏心,却也明确的表达了他担心的是她的心疾、她的身子,简而言之就是担心她。 好开心。 心情因回忆起这事而飞扬,她对着龙玉娇说:「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错,就不和你计较刚才那偷袭的一鞭了。」说完,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怒斥声从身后传来。 「还有什么事?」她不耐烦的停下脚步,转身问。 「我要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恕难从命。」 「你不离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真怪,我怎么不记得你曾经对我客气过?」蝶儿说道。 龙玉娇怒目瞪她,「以后我不准你再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他指的是?」蝶儿故意装傻。 「冷青龙。」 「这个就更难从命了,毕竟我是他的未婚妻,以后会和他成婚,未来两人晨曦相伴、白头到老……」话还没说完,龙玉娇的鞭子已「咻」的一声抽向她。 蝶儿反应极快,侧身闪过。 「你这个丑八怪,凭你也配?」龙玉娇不屑的哼声。 「真是可惜,因为再不配我依然是冷青龙的未婚妻,而你却什么也不是。」蝶儿笑眯眯的对她说,她其实已经有些动怒,因为实在很讨厌龙玉娇一直将「丑八怪」三个字冠在她头上,尤其她现在的模样的确比不上对方的娇俏时。 事实摆在眼前,让龙玉娇顿时恼羞成怒的怒吼一声,「你找死!」手上长鞭已猝然出手,暴烈的抽向她。 蝶儿早有准备,立即施展轻功,旋身避过这一击。 怎知龙玉娇的鞭法了得,出手狠辣,她才刚避过一击,下一击转眼又至,瞬间在她周身织起一片鞭网,让赤手空拳的她顿时有些左支右绌了起来。 如果手上有把剑,她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但是别说剑了,她现在手边连树枝都没。 手背上那道鞭痕还隐隐作痛,她一点也不想在吃上一鞭,所以想要脱身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蝶儿的手探入怀中,扬手一挥,两颗铁珠疾射而出,一颗射中龙玉娇挥鞭的手,另一颗则正中她的膝盖,令她立足不稳,一下子跌成狗吃屎状。 蝶儿没料到她鞭法了得,下盘却如此不堪一击,呆了一瞬后,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娇生惯养的龙玉娇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羞辱,咬紧唇瓣,羞愤欲绝的从地上爬起来,抓狂搬的朝她挥鞭过去。 「真是不死心。」蝶儿哼了一声,旋身避过几鞭,正打算再送她两颗珠子教训她时,一声冷喝突然传来。 「住手!」 漫天鞭影因挥鞭之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而有了缝隙,蝶儿趁机突围飞闪到一旁。 龙飞和冷青龙不知何时已站在园中小径上,而刚才那一声喝便是龙飞所喊。 「玉娇,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转身斥责女儿。 「爹,我要这个丑八怪死,你帮女儿杀了她!」龙玉娇怒不可遏地吼道。 「邵姑娘是庄里的客人,你怎么能如此无礼?还不快点向邵姑娘道歉。」 第十三章 没料到连爹都站在丑八怪那边不帮她,龙玉娇恨急了,紧紧抓着手上的鞭子,忍不住扬手一挥,鞭子立刻犹如灵蛇出洞般的疾射向蝶儿的脸。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冷青龙惊叫一声,「蝶儿!」急向她奔去。 「玉娇!」龙飞也叫了声,朝女儿的方向飞去。 两个人动作都很快,却仍快不过早挥出去的鞭子。 「啪」的一声,蝶儿虽在冷青龙惊叫的示警下,很快速的纵身向后掠去,却仍被鞭尾扫到了抬起来挡鞭的手臂,脸被劲风刮过。 龙飞截下女儿想再挥鞭的动作,冷青龙虽极怒,却只是紧抿着唇瓣迅速地替蝶儿检视伤势。 被打中手臂有衣袖保护,只有轻微的泛红并无大碍,脸也一样,易容的面具替她挡住了那道劲风,底下的肌肤毫发无伤,只可惜了这精致的面具已经毁坏,不能再用。 「你给我过来。」龙飞将满脸恨意的龙玉娇拉到他们俩面前,命令道:「还不快点向邵姑娘道歉,乞求原谅!」 「我没有错。」龙玉娇倔强的开口,又恨又怒的瞪着蝶儿。恶狠狠的说:「等着瞧,下次我一定打得你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向我求……」 「啪!」一个巴掌打偏了她的脸,也将她最后那个饶字打飞。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爹,一脸震惊,羞愤难抑。 「你给我立刻回房去,禁足三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龙飞怒道,不等她有所反应即扬声唤道:「来人!」 人影晃动,眨眼间已有人应声来到他身后。 「庄主。」 「送小姐回她的厢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她出来。」 「是。」 「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龙玉娇被人架走,既羞愤、不甘心,又满含怨愤。 「邵姑娘,对不起,玉娇太任性,害你受伤了。」龙飞满脸歉意道。 「小伤,不碍事。」邵蝶儿说道。 「怎会是小伤,脸对个姑娘来说……」他的声音突然停住,双眼微眯的直盯着她的脸。 半晌后,他霍然哈哈大笑出声,「好精致的人皮面具,好高明的易容术,邵姑娘你还真是把龙某给骗惨了。」 事到如今,蝶儿也只能动手揭下脸上毁坏的人皮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了。 人皮面具一揭下,只见一个肌肤雪白柔嫩,轮廓细致秀雅,明眸皓齿,明媚清雅的绝色丽人蓦然出现在眼前。 她对着他们嫣然一笑,这一笑千娇百媚,不仅龙飞呆了下,连冷青龙也不由自主的被眼前这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嫣然娇媚迷住了心神。 多年前他与她分离时,虽已看出她的美,但毕竟那时她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而今女大十八变,竟变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秀致美丽。 「戴面具纯粹只为了方便行走江湖,绝无存心欺瞒之意,还请龙庄主见谅。」 蝶儿朝龙飞拱了拱手。 龙飞轻摇了下头,又怔了下才开口,「久闻邵家堡人才出众,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功夫与人品之外,便是出色的容貌,今日一见邵姑娘才知传言果然不假。」 「龙庄主谬证了。」蝶儿轻扯了下唇瓣。 龙飞摇了摇头,视线像是不经意般的看向冷青龙,又像不经意般的微笑问:「龙某是第一次看见邵姑娘,难免为其绝色容颜惊艳,怎么冷大夫似乎也像是没见过邵姑娘真面目似的?」 「当年我离开邵家堡时,她还是个小女孩,现在……」冷青龙苦笑了下,目光仍离不开她绝美的脸。这也是他首次见到她长大后的模样呀。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为何要带面具了,因为若以这模样行走江湖,只怕会麻烦不断。 太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呀,至少在这龙庄里绝对是个麻烦,因为蛮横妄为又无法无天的龙玉娇绝对容不下她。 想到这点,他不由得又担忧了起来,他一定得想个办法送她出庄。 「但不见冷大夫对邵姑娘的面貌有任何奇怪的反应,是你早知道她有易容吗?」龙飞再问。锐利的眼仔细的打量他的脸,忍不住开玩笑般的探问:「冷大夫此刻不会也与邵姑娘一样带着精致的人皮面具吧?」 「是。」冷青龙点头道。 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承认,龙飞忍不住轻楞了下,更加令他吃惊的是,冷青龙紧接着竟动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 一张不若面具那般俊逸绝色,却长得丰神俊朗,潇洒飘逸,气质沉稳内敛,光华内敛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令人赞赏。 「冷大夫果然也是人中之龙,无怪乎能为邵家堡的乘龙快婿,与邵姑娘定亲。」龙飞赞叹道,前几日他已由女儿口中得知冷青龙已定亲一事,「不过却不知冷大夫戴这人皮面具的用意是……」眼底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戒心。 「在下从小随家师在江湖上行医救世,不知不觉这张脸已被许多人记下,扰得有些不得安宁,才会出此计策。」 「原来如此,但戴了人皮面具,怎么又被指认出是令师之徒呢?」总觉得疑点重重。 「完全是误打误撞。」冷青龙苦笑一下。「学医之人遇见患者总不能见死不救,顶着这张脸多管闲事的医治了几名患者,没料到年轻、俊逸、医术高明这几点和医圣之徒的形象不谋而合,兜了个圈,还是被套上了名。」一顿,他感慨的摇摇头。「当初应该找张中年丑汉子的人皮面具来戴的。」 龙飞闻言哈哈大笑了几声,「看样子冷大夫注定是要当大夫救人,躲也躲不过。」 「似乎如此。」他无奈的扯了下唇瓣,有些叹息,接着神情一正,他忽然回到之前两人交谈的话题上,「龙庄主,二爷的病情需要换个药方,但有几味药材之前我便找过了,庄里庄里的药库没有,需要到庄外区寻找。」 「药库里没有吗?」龙飞诧异。「是什么药?我马上派人去买。」 冷青龙摇摇头,「那几味药材比较特殊,很少人拿来用,有些可能还没听过。」 「什么药材这么特别?」 「九彩菌、龙叶草和鼠尾凤球。」 「这九彩菌不是毒菇吗?」龙飞惊讶的道。 「不错。」 「既然是毒菇,又怎能做药?」 「以毒攻毒龙庄主可否听过?」 龙飞略微沉思了下,「那么龙叶草和鼠尾凤球又是什么?」这两种东西他连听都没听过。 第十四章 「它们都是一种有毒的植物,龙叶草其根部可成药,鼠尾凤球则必须使用其球花里的花蕊来制药,两种都有解毒功能。」冷青龙解释。 「这两种植物我从未听过,一定不是常见之物,冷大夫要去哪里寻找这两味药材?」 「的确,这两种毒草并不常见,但巧的是半年前我在杭州城里医治过一个中了龙叶草毒的患者,只要问他,必能知道龙叶草生在这附近哪儿,而鼠尾凤球多半又常与龙叶草此邻而生,只要找到其中一种,另一种自然不成问题。」 「那人住在哪里?何姓名?我立即派人去将他找来。」 「一来一往耗费许多时间,我直接过去找人,再直接去采药便行。」冷青龙摇头道。 「我也要去。」一直静待在一旁的蝶儿蓦然开口。 龙飞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疑虑。「邵姑娘也要去?」 「人多好办事嘛,况且我面具都拿下来了,再穿这身衣服有些奇怪,我也想进城买几套衣服。」蝶儿看着身上的衣服说。 冷青龙和龙飞看了下,不由自主的点头。的确,这样的娇艳丽色穿着褐色布衣,怎么看都觉得辱没了这样的美貌。 但…… 龙飞迅速地思索着,总觉得不安心。 「既然人多好办事,我便派些手下和你们一起去。」他顺理成章的开口。 冷青龙微笑点头。「那就有劳龙庄主了。」 翌日,一辆马车从龙庄大门驶出,随行的除了车夫之外,还有几个坐在马上的带刀随从护卫。 「现在真的是人多好办事,不是吗?」蝶儿坐在马车里轻讽的对冷青龙说,觉得龙飞这人疑心病不轻,简直已到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程度。 「我已经在这里待上半年之久,他依然对我处处提防。」他轻撇嘴角。 「待上半年,你却连真面目都没让他看过,他能不提防吗?」她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着,却忍不住的轻笑起来。「不过他疑心病再重也万万料想不到,你面具下竟然还有一张面具吧?」 没错,先前出现在龙飞面前的那张脸,仍不是冷青龙的真实面目,没见过他的人也许会被骗,但是她可不会。 同样是丰神俊朗,潇洒飘逸的面貌,却有着天壤之别的感觉。 真面目的他偏冷偏严,五官似刀雕刻过般的立体,不若第一张面具般绝美,也不像第二张的温雅,是一张极为威严冷淡的脸,十五岁便如此,她不相信几年之后会有所改变。 冷青龙没有否认,只是提醒她,「隔墙有耳。」 「马蹄声和马车车轮声这么大,他们听不到的。」她笑眯眯的说,「我们已经有八年不见了,你把面具揭下来让我看一下好不好?」 「别闹。」他轻斥。 「谁在闹了,我的模样都让你看见了,我也要看看你的才公平。」她嘟嘴抱怨。 冷青龙没理会她无礼的要求,迳自交代。「待会儿找个理由进布庄。」 「你先让我看看你的脸。」她依然坚持。 「蝶儿。」他一脸严肃,警告的的唤着。 蝶儿朝他做了个鬼脸。她才不怕他呢,只不过看这情况,让他主动揭下面具是不可能的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灵活的转了一转,她突然扑向他,目标自是他的脸。 光看她转到眼珠的模样,冷青龙便知道她一定又想鬼主意,但是却没料到她会扑向他。 马车里的空间有限,她的动作又是那么迅速,他来不及反应,倏然被她扑倒。 她压在他身上,目光灿灿,嘴角不禁上扬,面露顽皮。她伸出手,快如闪电的往他脸上探去,他的动作比她快上一瞬,霎时截住她的手,她不死心,翻掌摆脱他的钳制,再度探向他的脸,却又再度被他制住。 两人来去几回,他终于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彻底的制止了她的胡闹,但——软玉温香,美人在抱,而她也终于惊觉两人的亲密贴靠,娇颜慢慢地嫣红了起来,黑亮的双眸盈着羞涩与娇媚,令人迷醉。 情生意动,他的手抑制不住的往下倾,吻上眼前的娇媚。 蝶儿不由自主的瞠大双眼,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她直觉想退后,却退无可退,只能感受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罩住,逐渐流向四肢百骸,盈满她全身。她轻轻地颤抖,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沉沦于他的吻中忘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剧烈的晃了一下,停了下来。 「冷大夫,已经到福泉街了。」车夫在外头报告着。 「嗯。」冷青龙抬起头来沉稳的应了一声,幽黑的双眸深潭似的没理开过眼前的丽色,她不仅玉颊染上嫣红,连颈上、耳朵都染上绋色,神情羞涩万分,却美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般的美丽、这般的迷人、这般的令人心醉,她…… 他深吸口气,倏然翻身而起,开口道:「该下车了。」 【第六章】 冷青龙先陪蝶儿到成衣铺买了几件现成的衣裳,再以不甚满意为由,改到「彩云布庄」选布匹来订做衣裳。 布庄的伙计没见过她,自然不知她真正的身份,但邵家堡自由其联络密语,不一会儿,她便被单独的请进内厅,说是有更好、更高级的布匹在内厅,问姑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选布匹制衣是女人家的事,冷青龙自然等在前厅没跟进去,而那四个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随从护卫自然也不好跟进去,只能和他一起待在前厅与厅外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蝶儿开开心心的从内厅走出来。 「有选到喜欢的布匹吗?」他问她。联系好了? 「嗯。」她笑容满面的点头。 「那买好了吗?」 「刚在里头让妇人量了身,他们说会直接送到城里最好的绣坊制衣。听说龙庄小姐的衣裳也都是由那家绣坊缝制的。」 「需要多久的时间?」 邵蝶儿看向布庄伙计。 「回大爷的话,最快三天,慢则十天便可完成。」最快三天便会有人赶到,慢则需要十天。 冷青龙点了点头,递了张银票给他。「衣服制好,麻烦请人直接送到龙庄主找位邵姑娘或我冷青龙即刻,这是定金。」 「小的知道了,谢谢大爷。」伙计躬身接过银票,塞进怀中。 「我们走吧。」 「大爷慢走,姑娘慢走,有需要欢迎随时光临本店呀,慢走。」 第十五章 直到一群人都走远了,伙计才转身回到店里,走进内厅将刚才收进怀里的银票拿出来翻过背面,只见一行小字写在上头——机关重重,阵法密布,不宜硬闯,慎重其事。 半年前冷青龙所救之人名叫王汉,是个柴夫。上山砍柴时因手上伤口未愈又误触龙叶草,毒性由伤口侵入体内才会中毒,幸而巧遇路过的他,方才得救。 从他那儿得知龙叶草可能生长的青峰山西侧山麓之后,他们一行人立即转向青峰山。 马车驶离城门,偏离管道,行向愈走愈崎岖难行的山路。 蝶儿坐在愈来愈颠簸的马车上,坐到都快吐出来了,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别做马车,下车用……」 她话未说完,突然间马儿嘶鸣,车厢剧烈的一晃,马车戛然而止的停了下来,外头想起一声斥喝—— 「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应答的声音,接下来响起的竟是兵器乒乓的打斗声。 「发生了什么事?」蝶儿一脸疑惑的问。 「你别出来,我去看看。」冷青龙交代一声后,正要打开布帘,突然一把明亮的剑蓦然刺来,他侧身闪过,伸手夺剑,小心击退后立刻钻出马车。 眼前一片混战,来者至少十余人之人。 车夫已被杀死,四名护卫使命力搏,无奈寡不敌众,已经全部挂彩,情势相当不乐观。 冷青龙没有犹豫,立刻加入战局。 事实上他不入战也不行,因为已有三名黑衣人同时举剑向他攻来。 银剑快不可言,三人都是黑衣人中的个中高手,两名缠住他,一名则趁机想攻入马车内。 冷青龙笑一声,剑随身转,立刻幻化出一面扇形弧光剑影,截断那人的去路,将人逼退。 三人再度联手而攻,招式凌厉,但对他而言并不难应付,问题在于那四名护卫已经抵挡不了对方的攻击,四个倒了两个,另外两个也撑不了多久了,而围攻他们的黑衣人已有部份转向这方,目标竟然还是马车。 他们怎么会知道马车里还有人? 他们的目的只是想拦路打劫,抑或者有别的目的? 思索中,冷青龙衣袂飞舞,人剑合体的以一档五,不再手下留情,只为了保护马车中心爱的人。 待在马车里的蝶儿久等不到他重回到车内,又听外头打斗声越演越烈,终于忍不住采出头来,一眼便看见被数名黑衣人团团围攻的冷青龙。 没有多想,她立刻伸手采入怀中拿出小巧的暗器——铁珠,往黑衣人的身上射去。 两名功夫教不济的黑衣人当场中标被射中要害的倒了下去,另外两名同样被当成标靶的黑衣人在闪过暗器后,却转身向她攻来。 她立即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娇斥一声的迎了上去。 她的加入并没有让战局改变太多,因为四名护卫已全数去见阎王,黑衣人此刻正集中攻击他们俩,尤其对功夫较弱的她更是招招狠厉致命,令她越来越难以抵挡,一个不留意,手臂上已被划了一剑,鲜血染红了衣袖。 冷青龙目睹此景,厉啸一声,手中银剑如鹰隼扑食般,瞬间又解决掉两名黑衣人,以极快又锐不可挡之姿飞掠到她身边,「走!」 怎知林间这时竟又突然窜出一名黑衣人,来势极快,武功极高。 冷青龙飞身挥剑迎战,两人在空中迅速交手过招,然而才接不到一招,冷青龙便暗自心惊。 来了一个真正的高手,功夫有可能在他之上,这下子他和蝶儿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即使没有,他也得奋力一搏,想办法保住蝶儿才行! 来者出手狠绝,杀招凌厉,誓在必得的态势令冷青龙焦急不巳,因为为了与对方应战,他巳分身乏术,没余力与其他黑衣人对战,而仅存的五名黑衣人却巳同时攻向不适合久战,早巳面无血色、险象环生的蝶儿。 心急如焚是什么滋味?是比剑锋刺入肩膀还要难受的滋味,他感觉不到疼痛,心系的全是她的安危,他将身子往前挺,让已被他避开要害的剑尖刺穿肩而过,利用自己的一边肩膀扫住剑身,同时挥剑击杀对方,对方为保住性命,只能舍剑后退,他则利用此间隙扑向围攻蝶儿的黑衣人,瞬间斩杀掉其中两名黑衣人,浑身浴血,势若山峦的将她挡于身后。 围攻蝶儿的黑衣人不由得被他的气势震住,一时间竟不敢再进攻,而那名一时大意中计的黑衣人则双眼微眯,眼底泛起了浓浓的杀意。 他执起倒在脚边黑衣人的剑,握紧,正欲冲上前时,左边的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眨眼之间人影闪动,场中已多了两名高额浓眉、神采飞扬的俊秀轻年人。 「四哥!五哥!」蝶儿惊喜的脱口叫道,那是她的四堂哥和五堂哥。 那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一听,反应极快的射出三枚暗器,随即飞身走人。 没料到他会来这招杀人灭口,同伙的三名黑衣人应声倒下,令邵家两位少爷呆愣了一下,错失了追敌的良机。 两人一闪身立刻来到受伤的小妹身边。 「怎么样?伤得重吗?」老五邵仁英着急的问道。 「你们快帮他把剑拔出来,快点救他。」蝶儿不知所措的看着肩上插了把剑的冷青龙,哭求两位哥哥。 老四邵仁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让四哥先看你手臂上的伤。」 「你们想帮他治疗。」她急得泪流满面。 「他死不了的。」邵仁英撇唇。 「五哥!」蝶儿又急又气的大声吼道。 邵仁英从没被妹妹这样吼过,有些被吓到,不想她情绪过于激动引起心疾毛病,于是急忙点头应是。 「好好好,你别生气,五哥马上帮他治疗,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也让四哥帮你止血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顿,忍不住又不甘心的念了几句,「这小子真是没用,竟然保护不了你,还让你受伤……」 「五哥!」蝶儿在吼一声。 「好啦,好啦,五哥知道了,你别激动。」邵仁英立刻改口安抚,然后转身蹙眉瞪了冷青龙一眼。 「忍不住痛你可以哭。」他轻蔑的说,接着动手先弹断冷青龙身上穿肩的剑身,再将断剑抽出,血迅速流出,浸湿了原本就已经染血的半边衣裳。 冷青龙始终没哼一声,在肩上的断剑被抽出后,立即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以极快的手法为自己点穴止血,伤口血流登时减少大半。 「果然是名医的徒弟。」虽然对他有些许不满,邵仁英依然忍不住赞叹出声。 「不过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易容?是怕被我们兄弟们追杀吗?」想到他让小妹痴等了这些年,他就很想把手上的断剑再插回他身上。 第十六章 「走开,五哥。」让四哥包扎好伤口的蝶儿一把推开讨人厌的五哥,迅速地来到冷青龙身边。「痛吗?」她哑声问。 「我没事。」冷青龙说,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 「没事才怪,都流了这么多血……」她哽咽道。 「你呢?除了手臂上的伤,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身子觉得怎么样?胸口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比起自己的伤势,他更担心她。 她迅速地摇头,泪又掉了下来,「你伤得比我重……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你……先不要再说话,我帮你包扎伤口。」 说完话,她还没开口,邵仁武已递上药瓶与准备好的布巾,让她为他裹伤。 她的动作极为小心轻柔,就像怕弄痛他一样,让一旁的邵仁英看了直翻白眼,忍不住嘀咕了这么一句,「爹说得对,女大不中留。」 邵仁武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倒地的黑衣人面前,一一扯下他们蒙面的黑巾。 「你认识他们吗?」他若有所思的转头问冷青龙。 冷青龙在蝶儿的搀扶下,起身走到那些突袭他们的黑衣人面前,一个一个仔细的看了一遍,其中一张脸让他倏然停下脚步,露出了难以置信与懊悔难当的神情。 「你认得他?」见他神色有异,邵仁武问。 「在龙庄见过一次。」 邵仁武呆了一下,一旁的邵仁英已先叫了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但是这四名护卫下也是他们的人?」他指着同样倒地的护卫。 「而你们这趟出来,不是为了要替他们的二爷找药?」是他搞错了吗?还是消息有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都要糊涂了。 冷青龙抿紧唇瓣,脸色难看。 邵仁武沉默了下,做出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身为邵家堡的人的身份既已曝光,他们自然不好回到彩云布庄,便在城里最大的安平客栈落了脚,并将整个东厢都包了下来,方便谈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和龙庄扯上关系,而他们又为什么想杀你们?」 厢房里,邵仁英一脸不解的开口问,他始终想不通透这一团紊乱,但蝶儿比较好奇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四哥、五哥,你们怎么会来这儿?」她问。 据布庄大叔的说法,她之前所写的信函已在两天前快马加鞭送往邵家堡了,但往返最快也需要再十天的时间,不过昨日傍晚送货来的老板说,曾在临州见过一位少主,倘若少主没走远,此次去临州快马加鞭来回三日便可,所以才会最快三天,慢则十天之说。 可是怎么一天都还没过,两位哥哥已到达杭州城,还神算般的恰巧出现救了他们?她好奇死了。 「我们怎么会来这儿?你还敢问?」邵仁英白了她一眼,责备道:「你这任性的丫头,突然离家出走,又单枪匹马的身边没个人可以照顾,你就不想想家里的人会有多担心吗?」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 「是呀,照顾到受伤流血,差点小命不保!」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哪里有小命不保?」 「我和四哥没及时出现,你还能好好的吗?」邵仁英忍不住大声吼。 「你干么这么大声啦,我不要跟你讲话了,你走开啦!」蝶儿将他推开,转向脾气较好的四哥。 「四哥,你怎么会来这儿?」从你们就改成你,摆明当五哥不存在。 「从发现你留书离家出走的那天起,所有兄弟们全被赶出来找你,再找到你之前不许回家。」邵仁武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明,末了又淡淡地、柔柔地加了一句,「你害得大家有家归不得,小妹。」 被四哥这么一说,蝶儿顿时缩了缩脖子,突然有些无话可说。比起雷声大雨点小的五哥,其实被好脾气的四哥这样不温不火的说了句,感觉还更可怕了一点。 但是…… 「对不起嘛。」她先道歉,却不认为自己有错。 「谁教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未审先判。尤其是五哥,还说什么如果让你先找到他,非砍他个十七八刀的,一点道理都不讲,我只好想办法先找到他呀。」 「我哪有说要砍他十七八刀的?」邵仁英为自己喊冤。 「你明明就有!」蝶儿生气的瞪着他。 「我没有,我说的是砍他十刀八刀,和十七八刀差很多。」邵仁英义正辞严的说。 蝶儿气得忍不住抬起脚朝他踢一下。 邵仁英笑嘻嘻的一闪而过。看小妹平安无事,任性刁蛮如往常,他悬了半年的担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们昨天傍晚在路上遇见布庄派出的快马,知道你在这后就连夜赶来,之后又在布庄那里得知你们刚离开不久的消息不想错过这见面的机会,便一路追向青峰山,怎知却见你们被黑衣人围攻。」邵仁武开口说,然后言归正传的看着冷青龙问:「你说黑衣人是龙庄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龙庄和你到底有什么关连?」 冷青龙沉默许久,只说了两个字,「仇人。」 邵仁武、邵仁英两人同时皱起眉头,蝶儿却瞪大双眼,惊得叫问:「你想起以前小时候的事了?」 之前在龙庄的时候,因为担心而墙有耳,他虽然答应她会告诉她一切,却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间和地点,所以她至今只知道他留在龙庄可能是为了查询身世之谜,没料到却是仇人? 「你爹娘他们……」她看着他,说不出口的不详梗住了她的喉咙。 「一家四十六口除了我之外,无一生还。」 蝶儿遏制不住的捂住嘴巴。怎么会? 「过去的事你全想起来了?」邵仁武问。关于他失忆、身世成谜的事,他们兄弟全都知道。 冷青龙摇摇头。 「那怎么……」 「查到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探寻我的身世,直到三年前找到那座早已倾塌的废墟旧宅,证实了我的身份。十七年的旧事,记得的人并不多,我费了好大的工夫寻找线索,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抽丝剥茧才找到这里来。」冷青龙说到激动处不禁微微地咬牙。 「你确定是他们?」邵仁英问。 他点头。 「既然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为什么不到邵家堡来,你该知道我爹一定会帮你。」 「我知道。」他只应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后语。 「但?」邵仁武看着他,想知道他没说出口的理由。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想亲手了结这怨恨,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第十七章 房里蓦然陷入一片沉静之中。 好一会儿后,邵仁武才冷静地开口问他,「你势单力薄要怎么了结?别的不说,光是今天这几个黑衣人就令你难以招架了,你要怎么报仇?」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冷青龙沉默不语。 「你想和他们玉石俱焚。」蝶儿突然开口。她面无血色,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问:「是不是?」 「不是 。」他平静地说,却没有看她。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就看着我说。」 他静默了一下,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她,然后平静地再说一次,「我没有骗你。」 他在骗她,虽然他说没有,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有,所以他才会没照约定前去娶她,也没捎任何消息给她,因为他已报了必死的决心,自然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他的外表个性咋看之下偏冷偏淡、偏严肃偏老成,但却比谁都残忍,给了她自己最重要的青龙玉佩,却又像丢下她独自赴死……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独活。」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学他平静地说。 他心神震了一震,紧盯着她的双眼神情激荡,脸上平静不再。 「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不要胡乱说话。」邵仁英受不了的大声道。 「我是认真的。」她旁若无人般的直盯着冷青龙说。 「好了。」连好脾气的邵仁武也受不了了,直接截断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谈话,沉声警告冷青龙,「总之,你不准给我出事,听见了吗?」 冷青龙没有应声,深邃的眼始终凝望着眼前看来柔弱,却又无比坚强,像是无坚不摧一般的人儿,她总是这么的任性妄为、这么的骄纵蛮横、这么的……深情不悔…… 终于他还是对她竖起了白旗,选择了投降,认真的对她保证,「我不会死的,绝对。」 「我们也不会让他出事的,小妹,你放心。」邵仁英仔一旁发誓般的说。 「现在该讨论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做。」邵仁武伺机说道,不想再让他们继续那窒人的话题。「对象是整个龙庄,还是其中特定的几人?你打算怎么做?」他问冷青龙。 「我要回去。」冷青龙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什么?」邵仁英倏然大叫,「你要回去哪儿?龙庄吗?」 「嗯。」他颔首。 「你明知道那里有人想杀你,你还要回去做什么?难道你还在想不假他人之手,想靠自己独自报仇的事?」邵仁英忍不住问他。 他摇头,「里面有个人,我必须把他带出来。」 「谁?」蝶儿问。 「二爷。」 蝶儿怔了怔,那个病人膏肓的二爷? 「二爷是谁?」邵仁英皱眉。 「龙庄庄主龙飞的结拜兄弟之一,排行老二,人称二爷。」曾在龙庄作客几日的蝶儿回答。 「那家伙也是仇人之一吗?为什么要特地冒险去把他带出来?」邵仁英更不了解了。 蝶儿也不懂。难道是因为他是他的病患,他想先治好他再杀死他?这说不通! 「为什么?」她问。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冷青龙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心里那种奇异的感受,总觉得那个躺在病榻上多年,气若游丝、不成人样的男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如果把他医治好了,一定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总之,除了龙飞之外,那个男人好像也是个关键,他一直有这种感觉。 「如果想知道什么,只要活捉姓龙的不就行了?」邵仁英说。 「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所以你一定要回去那里?」蝶儿看着他。 冷青龙歉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 「好,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她毅然决定道。 「不行!」三个男人异口同声,坚决反对。 蝶儿露出一脸任性,一副你们谁也别想阻止我的表情。 「我会把你关起来。」邵仁英瞪着任性的妹妹,威胁她。 「小妹,你去帮不上什么忙,只会让事情更复杂、更危险而已。」邵仁武好言相劝。 「我说了我不会死的,绝对。」冷青龙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柔声道。 「那就别去,我们一起在这里等我爹他们来,等他们到了之后再一起去。」她央求。 「不行,那人的情况很不好,如果我不回去,他最多撑不过三天……」 「那就让他死,别管他。」 「蝶儿……」 蝶儿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看过在场三人脸上既气又忧又无奈的表情,她最后缓慢、坚定且任性的说:「除非你们有人能永远看着我或绑着我,否则谁也别想阻止我,叫我改变决定。」 【第七章】 在邵仁武以「至少还有三天」做结尾,要受伤的冷青龙先养伤再说。 至于龙庄那边,则请人送了封书信回去,简单写着「寻药未果,夜宿城中客栈,明日再寻」做为交代。反正双方各自心里有数,狡诈的龙飞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自掌嘴巴拆穿这个谎言的,冷青龙对此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果然,入夜后,差去送信的信差回来了,只带了庄主说「劳烦冷大夫了」的口信做为回覆,便没了后续。 不过即使如此,邵仁英依然暗中调动潜伏在杭州城里邵家堡的暗桩武卫,隐秘的将他们投宿的客栈戒备得滴水不漏。 夜深人静,房门无声的被推开,床上的冷青龙已经睁开眼,借着门外的月光看清来者。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口说:「已经很晚了。」 门又被无声的关了起来,蝶儿在黑暗中不发一语的转身向他走来。 冷青龙无奈的轻叹一口气,下床点亮房里的油灯,拿起放至一旁的外衣披上后,才转身面对她。 「这么晚了,你不该单独到我房里来,于礼不合。」他先训示她,然后才问:「什么事?」 她一语不发的将他扶拉到床边坐下,看着他长久后,突然动手解开衣裳。 他惊愕得瞪大双眼,一瞬间变制止她解衣的动作,低吼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抬头看他,眼神幽幽怨怨的,有丝胆怯又有几丝坚定。 她缓缓的开口,「我知道你和哥哥们不让我去的理由,也知道硬跟着去的我只会成为你的负担,这些我全都知道,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想成为你的力量,所以……」 她轻咬了下唇瓣,垂下眼睫,将他阻止她解衣的手推开继续褪衣的动作。 「蝶儿!」他再度阻止她。 「我想成为你的人。」她低声说,「只有这样我才能相信你说的话,相信你会为了负责、为了我回来,而我才能不跟你去龙庄,成为你的负担。」 「我会回来。」 第十八章 「让我成为你的人,我就相信你。」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再度将他的手推开,然后褪下了外衣。 「蝶儿,别这样。」 她低着头,置若罔闻的解着中衣。 「蝶儿!」他再度抓住她的手,低吼着,「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她没有应声,却突然软软地倒向他怀中,令他不得不伸手抱好她,然后发现她的身体正异常的发热着。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着急的出声问,不等她回答即刻抓起她的手腕,迅速地把起脉来。 这脉象…… 他又惊又怒,厉声问:「你做了什么?」 怀里的她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来,只见她满脸潮红,艳如晚霞,白玉般的牙齿紧咬着唇瓣,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般。 「媚药。」她颤声说,「我吃了……媚药。」 冷青龙的身子震了震,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做,竟然任性妄为到这种程度!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她弓起身,难忍的扑腾,像是要挣开他,又像是想将他拉得更近,惶惶无措的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销魂的轻吟,随着体内的药力与爱意将自己献给他。 桌上灯影摇摇,床边幔影幢幢。 卧榻上两具炽热的身子难分难离。 夜,在纠缠的身影中,更深了。 醒过来时,床幔低垂,他已不在身边。 蝶儿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身子传来一阵酸疼,让她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事,登时脸红成了一片。 关于昨晚的事她并不后悔,可是却不得不担心他会不会恼她、气她这样设计他? 以他的个性——答案不言而喻。 然而即使如此,倘若时光重来,她还是会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真正的对她放不下心,也才能让她相信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为她归来,因为经过了昨夜,她已是他的妻,今生今世,一生一世。 轻叹一口气,有些羞、有些忧,又有些甜,感觉说不出的杂陈。 她拿起整齐折放在一旁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然后掀开床幔起身下床,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自己的厢房,怎知房门一开,便被守在房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五……五哥……」她叫得有些心虚。 「真该痛打你一顿的。」邵仁英气愤的瞪着她。 一句话便让她知道,昨晚的事被知道了,她羞窘万分的低下头,无言以对的红起脸来。 「你……你真的是……」想骂,却又不知从何骂起,邵仁英只能瞪着她,气结到不行。 若不是这房间是那家伙的,而不是小妹的,还有太了解小妹任性妄为的个性的话,他一定会把那玷污了小妹清白身子的家伙给杀了! 「真想杀了他!」他忍不住大吼。 蝶儿猛然抬起头来,迅速的叫道:「不是他的错,他没有错!」 「他玷污了你的清白。」他咬牙切齿。 「他是逼不得已,被我强迫的。」 「他的功夫在你之下,即使受了伤,你也不可能强迫得了他。」 「我……下了药。」 「他是赫赫有名医圣的徒弟,什么药迷得倒他?他根本是……」 「我把药下在自己身上,不是他身上。」她低头小声道。 邵仁英被惊呆了,张口结舌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了。她把药下在自己身上?下在……自己身上? 「你……你……」指着她,他再度气结到说不出话来,不相信她会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所以冷青龙真是被迫的?被小妹……霸王硬上弓了? 突然之间,他忽然变得有点同情冷青龙了,竟然被这么可怕的女人——虽然这女人是他妹妹,但扪心自问,如果有个女人像小妹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缠上他的话,邵仁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光想像就让他觉得可怕,看样子他好像不该再对冷青龙如此苛责了。 既然都把所有羞于启齿又害臊的事全说了,蝶儿也就不再害羞,她左张右望的直接问:「五哥,他呢?」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邵仁英已经彻彻底底的无话可说了。 「走了。」 微嫣的脸蛋慢慢地变白,蝶儿虽然明知道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但仍不愿意相信,觊觎的看着五哥,微笑着轻声问:「走去哪儿?客栈外头吗?」 看她这样小心翼翼又期待着的模样,邵仁英对冷青龙的责难忍不住又壮大了起来。 那家伙还是让人觉得生气、该死,干么硬要回龙庄救那个见鬼的二爷?既是仇人,死了不更好?至于灭门一事的真相……该死,换成是他恐怕也会这样做,而这就是四哥和他知道他要走却没阻止的原因了。 「他说他一定会回来娶你。」深吸一口气,他柔声对小妹陈述冷青龙离去前的承诺。 蝶儿的脸白了又白,怔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小妹,他不会有事的。」邵仁英忍不住开口劝导。「既然龙庄已经知道他和我们邵家堡关系匪浅,自然不敢随便在老虎嘴上拔毛,除非他们不想活了,所以你别担心。」 蝶儿不想反驳说昨天在青峰山的事又该如何解释?龙庄连她这个邵家人都敢动了,又怎会在乎和邵家堡有关系的他?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只能相信冷青龙,并祈求邵家的援军快点到来,也许看见邵家的大队人马出现后,龙飞会心生畏惧,知道大势已去而不再心生歹念。 「四哥呢?」沉淀下心情后,她开口问。 「陪他去青峰山采什么龙叶草,说回去得带着那些东西。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都过晌午了。」 话刚说完,就见念着的人从长廊那头走了过来。 蝶儿也看见了,不由自主迅速地迎了上去,急急地唤了一声,「四哥。」接着却欲言又止了起来。 邵仁武看了看她,淡淡的说了一句,「你醒了。」 但只这么一句,便让已经遗忘了羞窘的蝶儿,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她低下头,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令人不忍苛责。 邵仁武也拿这个从小身子就不好,又是堡里唯一的妹妹,大家的心头宝没辙。 无声的看了她的小脑袋顶半晌,只能叹息兼摇头的说:「我很庆幸不久后你就要嫁人了,以后为你头痛的是你夫婿,而不是我们这些拿你没辙的可怜哥哥们。」 「说得好,四哥。」邵仁英在一旁附和的猛点头,差点没拍手叫好。 「四哥。」蝶儿又羞又窘的低叫一声,头低到不能再低。 「他去龙庄了。」摇了摇头,邵仁武告诉她冷青龙的行踪。 第十九章 蝶儿猛然抬起头来,之间四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淡定的继续说:「如果没事的话,他说三天之内会找个借口出庄和我们碰面,如果没能出庄,就表示可能出事了。」 「三天……」她喃喃地念道。 邵仁武颔首点头,一脸严肃的说:「接下来这三天便是关键,咱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远水救不了近火,三天内要爹或叔叔他们从邵家堡赶来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要结集咱们在杭州附近的所有暗桩武卫却不是难事,所以时间不多,咱们得赶快行动才行。」 三天? 根本就用不着三天的时间,隔天夜里,龙庄所处的地方突然燃起一片火海,熊熊大火将漆黑的夜空照得一片光亮,连十里外的杭州城都可以看见那火光。 大火连续烧了两天两夜后,将原本固若金汤的龙庄烧成一片灰烬,仅留下一堵又一堵焦黑的城墙与壁面,让人揣测其曾经拥有的雄伟壮观。 两天两夜的时间,蝶儿仅看见笼罩在熊熊大火中的龙庄的第一眼时,便因惊恐与震惊过度而顿时昏厥过去,在一个时辰后醒过来,她便一直睁着那双又圆又大又漆黑的双眼,面无表情的望向龙庄的方向,看着那片冲天火光,既不言不语,也不吃不睡,直到火熄灭为止。 在兄长的陪同下,蝶儿来到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龙庄前,她面无血色、摇摇晃晃的朝着焦黑仍在冒着余烟的龙庄走去,却被邵仁武和邵仁英同时出手拦了下来。 「里面还很热。」邵仁武眉头紧蹙,一脸担忧的紧盯着她说。 「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回客栈吃点东西好不好?吃完后,五哥再陪你来好不好?」邵仁英好声好气的对她劝道,同样一脸担忧。 蝶儿像是没听见般,伸出无力的双手将他们俩扳开,笔直的继续朝那片焦黑废墟走去。 兄弟俩担心极了,怕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又担心她的心疾,但却也知道以她的个性,阻止她也没用,于是只好由着她,然后再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祝融后的龙庄触目惊心,放眼望去全是焦黑与灰烬,除了壁面和城墙,几乎全被烧得精光,什么也没用留下,就算想找丧生火窟的尸体也找不着。 这场大火起因可疑,没有人认为它是一场意外,但重点不在于此,重点在于回到龙庄后的冷青龙到哪儿去了?是已经遭受横祸,尸毁于此场大火之中,还是受制于龙庄,和他们一起退离危险?问题是,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龙飞是如何办到的?竟可全身而退。 这两天在担心小妹之余,兄弟俩都不断地在思考这些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别找了,小妹,你到底在找什么?这里什么也没用,五哥看他不是个短命之人,不会在这堆灰烬里的。」邵仁英忍不住开口,见妹妹不顾弄黑双手,不知在找什么。 「我要确定。」 第一次小妹对他们说的话有反应,虽然比较像她在喃喃自语,但是邵仁英还是紧接着问:「你要确定什么?在找什么?告诉五哥,五哥找人帮你一起找,人多找起来比较快找到不是吗?」 蝶儿缓慢地转头看他,黑黑的瞳孔茫然无光的看着他,就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或是在消化他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张了张嘴,开口低喃出一个答案—— 「金福寿。」 「金福寿?」邵仁英呆了下,搞不懂这「金福寿」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邵仁武却迅速地想起它原本是小妹的护身符,后来好像送给了冷青龙做为定情之物。 「它是小妹小时候随身携带的护身符,这般大小,」他伸手比了下大小,对五弟说。「玉石上一面刻着福字,一面刻着寿字,记得吗?」 邵仁英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叫道:「我记起来了。」 「你去叫大家帮忙找,务必要把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翻找过。」邵仁武对他下令。 邵仁英睁大双眼,顿时间明白了小妹要确定什么,以及四哥又为什么特地强调「每一寸土地」都要翻找过,因为只要每寸都翻过,却仍找不到那个应该带在冷青龙身上的「金福寿」的话,就代表他仍平安无事,至少并未葬身此处。 他点点头,迅速地转身找人帮忙去。 龙庄的占地并不小,但在重金打赏的前提下,参与找寻的人无不卯足全力细细地翻找每一寸土地。 上百人整整耗费了三天的时间,结果是一无所获。 精神连续紧绷多日的蝶儿在得知结果后,因突然放松而虚软昏厥,之后整整大病了一个月,身子才慢慢地好转。 但是说也奇怪,围绕在她身边的家人却没有一个人为此露出笑容,脸上神情反而日渐阴郁。蝶儿没办法不注意到如此奇怪的事。 「五哥,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某一天,趁只有五哥一人陪在她身边时,她开口问,因为家中最不会撒谎的人就是五哥了。 「什么?没有呀。」邵仁英僵笑了一下,急忙摇头。 「五哥,你不会说谎。」 邵仁英倏然浑身僵硬。 「告诉我,五哥,你们是不是其实有找到……找到……」她说不出最后那字,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色不由自主的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找到什么?‘金福寿’?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像你说的五哥不会说谎,你看五哥现在的样子像在说谎吗?」邵仁英迅速地说,生怕病情好不容易有起色的她又病倒。 蝶儿认真的凝视他担忧却清明的双眼半晌,终于慢慢地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如果不是这事,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五哥?」她再问。 「这……」邵仁英的目光倏然飘移了起来。 「五哥。」 「这事你不要问五哥,等明日爹和三叔他们到了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因为蝶儿生病的关系,他们一直都还待在杭州城,至今未起程回邵家堡。 「爹和堡主伯伯要来这儿?」她闻言,惊愕地瞠眼叫问。 「不只爹他们,娘她们也来了,所以才会花费较长的时间,否则早该到了。」 「娘她们也来了?」蝶儿既惊又恼。「五哥,你们到底是怎么告诉爹娘和堡主伯伯、伯母他们的?我的身子又没事,休息几天就行了,你为何要惊动我爹娘和堡主伯伯他们,害大家为我忧心忡忡又劳师动众的,你们要害我更不孝吗?」 第二十章 邵仁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如果不想大家为你担忧,你当初就不应该私自离家出走。」 「一事归一事,你不要转移话题!」她怒眼瞪他。 邵仁英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反正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对了啦,他这个任性的小妹。 「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她愤怒地质问,停顿了一下忽又改口,「算了,堡主伯伯他们都快到了,现在再说这也无济于事。你先告诉我什么事必须等我爹和堡主伯伯他们来说?」 「再等一天就行了。」意思就是他还是不会说。 「那你先给我一点暗示,是不是关于他的事?」 「你不要问我,我不会告诉你。」 「五哥!」她恼怒的提高音量,正想用娇蛮胡闹与任性来逼迫五哥投降时,怎知房门忽然被推开,说明日会到的人已经提前抵达。 「蝶儿!」娘和伯母同时疾步走到床边,脸上尽是担忧的神情。 半年不见,他们四个人全都瘦了一圈,也老了许多,蝶儿见了,不由得眼眶泛红了起来,自责不已。 「对不起,爹、娘、伯母、堡主伯伯,蝶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她低下头,哑声说。 「你这个坏孩子,知道会让大家担心,却还这么胡来!」娘轻斥,抚着她的发的手却是温柔而心疼的。 「这段时间你在外头的日子有没有吃好、睡好?瞧你原本就不长肉,现在竟然又瘦了一圈。」古香凝温柔的凝望着她说,不断轻抚着她的手,每一下也都是心疼与不舍。 「对不起。」她再次对这些疼爱她的人低声道歉。 「没事吧?现在身子有没有好些了?」邵啸天开口问。 「已经没事了。」她迅速回答,忍不住又道了声歉,「对不起,堡主伯伯,让您担心了。您怎么也来了?」 邵啸天神情复杂的看着亲生女儿,心痛异常。这个让宁心以命抵命换来的女儿,这个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一直叫他这个亲生父亲为堡主伯伯的女儿。「蝶儿……」他哑然唤道,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同样的事情,为什么事隔十八年,又再一次发生在他所爱的人身上呢? 「堡主伯伯?」从未见过像座山般傲然顶立的堡主伯伯露出如此痛苦挣扎的神情,蝶儿有些惊到了。 不忍夫君再受痛苦煎熬,古香凝决定揽下这个绝情又残忍的工作。 「蝶儿。」她缓声的开口,目光温柔却坚定不移地凝望着她。「大夫说你有了身孕,但是这个孩子你不能留下……」 【第八章】 从来没想过堡主伯伯才是她的亲爹爹,伯母是她的亲姨娘,而她的亲娘早已不在人世,死因却是因为患有跟她一样的心疾,却仍不顾众人反对,勉强要生下腹中孕育的孩子——她,所以才会香消玉殡。 面对这突来揭露的真相,蝶儿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更令她震惊的是,大家之所以会告诉她这隐藏了十八年的事,只为了要劝她放弃腹中的骨肉。 他们了解她,知道如果瞒着她做出让她落胎的事一旦被她发现,她将难以承受,极可能一命呜呼,所以唯一的方法只能跟她实话实说,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游说她放弃腹中胎儿,不要生这个孩子。 不要这个孩子? 她怎能不要? 这是她和冷哥第一个孩子,说不定也是唯一一个,在他现今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她怎能为自己的活命而害死他们的孩子?不,即使他平安归来,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身为一个母亲,她还是要把孩子平安的生下来,就如同当年娘生下她一样。 「蝶儿,姨娘拜托你好吗?不要让大家为你担心难过,尤其是你堡主爹爹。自从你亲娘过世后,他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与懊悔中。那几年,为了你的心疾更是忧心道两鬓霜白,你如果真出了事,你叫他如何承受?」 已经过了好几天,从她摇头说拒绝,说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大家每天都轮番上阵规劝她放弃,不管她态度如何坚决,他们还是每天来、每天说,弄得大伙都好生疲累。 「姨娘,」蝶儿轻声唤道,问她,「娘曾经后悔过当初没听堡主爹爹和大家的话,让我落胎吗?」 古香凝突然怔住,看着与妹妹生前最后那一年极为相似,既坚定决绝,看起来温柔却又执拗的双眼,她神情复杂,表情痛苦。 「蝶儿……」 「娘后悔过吗,姨娘?」她轻声的问。 古香凝无言以对。后悔吗?不,宁心从未后悔,即使在终于将孩子生下,明知自己将死之际,她依然用那仅存的一丝力气微笑的对她说:「姐……我不后悔!」蝶儿非常的像宁心,不仅长得像,连死心眼和坚韧执拗的个性都像,简直一模一样。 「姨娘,娘她后悔过吗?」蝶儿再度轻声问道,「没有对不对?我也一样不会后悔,所以您和大伙就别再多费唇舌劝阻蝶儿了,因为蝶儿心意已决,不会改变。」 古香凝哑然许久,依然无法就此放弃规劝她改变心意。「蝶儿,至少为你的堡主爹爹想想,要不也该为了青龙那孩子想一下,如果他在这里,知道了你的身子状况,你认为他会允许你留下这个可能会要你一命来换的孩子吗?」 蝶儿微怔了一下,正要回答,房门却在这时突然被人推开,同时传来对方说话的声响。 「我绝对不会允许。」 她浑身一震,猛然转头看向房门,一见到来人,她的眼泪立刻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她终于等到他了…… 那日冷青龙回到龙庄后,简单的说明他们在山中遇袭,然后被邵家堡两位前来寻妹的四少、五少所救,邵蝶受了伤,两位兄长护妹心切将其留在身边照顾,而他则担忧二爷的病情恶化,于是先行回庄。 龙飞听了之后,一副理应如此,并一脸关心至极的神情,又为他负伤还为二弟赶回庄之事甚表感谢,并信誓旦旦的言明定会找出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决不轻饶。 见他演得如此卖力,冷青龙自然全力配合,没露出丝毫早知他居心叵测的破绽。 但也许正因他表现得太过无疑了,当他专心为服药后的二爷诊脉时,竟遭他出手暗算,再度醒来,已受禁牢房密实之中,不知身在何处。 第二十一章 为了医治病入膏肓的二爷,龙飞杀他不得,只能制住他的武功,将他软禁,继续为二爷治伤。 他本意也想救活二爷,便顺了他的心意毫无挣扎逃跑之意,全心全力投注在救人上,只是不免担心突然失去他音讯的蝶儿,会不会因担心过度而发生什么意外? 以她的身子配上那样的个性真的很让他担心,无奈受限于人,身不由己。 担心无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救活二爷,看能不能借此先谋得一条生路再做打算。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是倾尽所学,长年卧病的二爷终于能够清醒的开口说话,令他吃惊的是,狡猾多疑又阴狠多诈的龙飞竟因此而激动到双目含泪,语不成声。 太过激动的龙飞一时忘了要防他,他趁虚而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拿二爷当人质,没料到却激得龙飞一时脱口叫出了二爷的名字——谨寒! 冷青龙听过这个名字,事实上还要再加上一个姓氏——聂谨寒,也是被灭门的聂氏一门家长,更是……他的父亲! 他的惊愕怔然让龙飞趁隙又将二爷从他手上救走,一掌打得武功受制的他喷血。 龙飞杀意决绝,一步步的向他逼近,他却脑袋一片紊乱的搞不清楚眼前之人到底是聂家的仇人或恩人,紊乱与伤痛中,他不自觉的脱口说了个名字…… 「聂……浩阳。」 龙飞猛然止住了步伐,在他后方的二爷却在一瞬间瞠大双眼。一个眯眼,以锐利的目光防备的盯着他,一个却以激动交杂着怀疑不信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谁?」龙飞沉声问。 「你们呢?」他抚着胸,轻咳出一口血,知道自己的伤虽然有些重,却死不了。他看着密室中一直被他当成仇人的两人,犹豫地问:「十七年前,凉城聂氏一门灭门血案,和两位有何关连?」 「大哥,」二爷惊疑不定,气若游丝的开口,「你……去看看他……的左边胸口,是不是有个……拳头般大小的……胎记……」 冷青龙闻言浑身一震,不需龙飞动手,他已自行拉开衣襟,露出左胸前的胎记,同时动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真面目。 那张脸和未经家变,身心首创前玉树临风的聂谨寒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龙飞呆住了。 冷青龙双目含泪的看着相处半年,却相见不相识的父亲,他起身,一步步的走向他,然后曲膝跪在他面前,「爹!」 聂谨寒早已泪流满面,伸出颤抖的手抚着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儿子,激动地说不出话。 「苍天有眼,二弟,你聂家并未绝后啊。」龙飞感动得也是满脸泪痕。 对于龙飞这个人,冷青龙——不,现在应该称为聂浩阳才对,实在看不透他,本以为是冷血无情、邪魔歪道的仇人,结果现在却成了热心热血、义薄云天的恩人,这个龙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爹,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成为龙庄的二爷,怎会受了一身重伤?」聂浩阳忍着伤痛,遏制不住想即刻就知道事实的真相。 「不急于一时,贤侄。」龙飞感喟的开口,「你爹身子还很虚弱,先让他休息再说,你的伤也需要治疗,还好刚才伯父担心出手的反作用力会伤到你爹,这才没出全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他随即动手解了他受制的武功,还帮他运气疗伤,从此判若两人,对他毫不设防…… 蝶儿愈听愈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一个人前后怎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所以,你已经确定他并不是仇人,而是恩人?」她问他,对龙飞这个人仍有疑虑。 聂浩阳点头。 「可是你不觉得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吗?也许……」 他摇头道:「他是救了我爹一命的恩人,我爹说他不会连仇人恩人都分不清楚,况且他和对方交过手,心里有数凶手是谁。」 「是谁?」 聂浩阳说了个名字,令众人难以置信的在一瞬间瞠大了双眼,因为那个人是一个武林知名的正派人士,而且还德高望重。 所以龙庄才会不齿正派,作风亦正亦邪,对人充满猜忌与防卫,私底下又不分正邪、良莠不齐的广收帮众扩充势力,狡兔三窟的只待决战复仇之日的到来。而这次会烧掉龙庄则是怕许多事情泄密,再加上他们尚未部署准备好,怕泄露机密和打草惊蛇的功亏一篑,于是只好牺牲龙庄。 至于龙飞为何要对聂家一门血海深仇如此鞠躬尽瘁,只因当年事发之前,他早已与聂家小姐私定终身,怎料未来得及提亲,心上人却早已命丧黄泉,这仇恨完全不亚于他们聂家人呀。 至于女儿龙玉娇并非他亲生,只因她的神情有丝像他恋慕之人,这才将孤女收为养女。 一切的疑问皆有了合理的答案,现下只剩该如何证明,以及令那道貌岸然的正派之士承认自己的罪行,并俯首认罪,为聂家人报仇雪恨。 于是邵家堡和龙庄为此开始连手策划。 复仇之事暂由长辈担待着,聂浩阳走进蝶儿房里处理另外一件同样重要,却刻不容缓,只有他能解决之事。 「蝶儿,我们谈一谈。」 一见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蝶儿立刻知道他想谈的是什么事,不等他开口,她随即背过身说:「如果你想谈的事实劝我不要生下孩子,那你可以出去了。」 聂浩阳将房门关上,走到床畔坐下,伸手轻抚着她的发,斟酌良久后才柔声开口,「蝶儿,你该知道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很好,我不是我娘,为什么大家都要往坏处想,连你也这样?」她倏然转过身来,怒声打断他。 「不是往坏处想,而是不想冒任何一点可能会失去你的风险。」他眉头紧蹙,叹息般的说。 「我不会有事。」 「我们不能冒险。」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她静静地看着他,再次说道。「我相信你。」 「我没办法像你这么乐观、这么有把握,如果有个万一……」他无法遏制的轻颤了下,然后更益加坚定的摇头,「不行,不能生这个孩子,绝对不行。」 「你不让我生,难道要让别的女人替你生?」她沉静了下,幽幽的说。 聂浩阳怔然的瞪着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她往下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让我生,是想聂家无后吗?不要告诉我以后还有机会,我的心疾是治愈不了的先天疾病,现在和以后都不会改变不是吗?或者……」 她看着他,轻声问:「你想另娶妾室为你聂家续香火?」 「别胡说!」他立即斥道,「我从没想过那样的事。」 「那就别再阻止我生这个孩子,好不好?」 第二十二章 聂浩阳窒了窒,仍摇头道:「不行。」一顿后又道:「蝶儿,那种害怕可能会失去的感觉,你应该知道不是吗?」 「是,我知道。」她凝视着他,黑眸幽深。「但是我选择相信你,而你是不是也该选择相信我?相信我不会死,绝对。」 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聂浩阳再度怔然无语。 直到此刻,他这才明白之前的自己对她有多么的残忍,怎能用如此简单又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就想抚平她内心里所有的担心与恐惧,就像她现在这样。 「之前是我不对,别用这种方式对我好吗,蝶儿?」他哑然乞求,明知她说的话有理,却没办法就这么由她拿命当赌注。 到底他该怎么做,才能不违背孝道又能顾及她呢?聂家不能无后他也知道,但是她患有心疾的身子该如何承受生产之苦?至于妾室,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该怎么做,他到底该怎么做呢?如果允诺让她生……万一……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她早已钻进他心里,成了他心里的一部分,如果失去她……他的脸白了白,心微微地颤抖着,他无法想像。 蝶儿从床榻上坐起来,伸手轻轻抚平他眉头紧蹙,神色间写满了痛苦与挣扎的脸。 「冷哥,」她柔声道,一时间还是习惯这样叫他。「小时候我生病时,替我把过脉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岁,但是欧阳爷爷和你却让我平安的活到现在,所以我相信这个难关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一定也能平安度过。」 「我却没你这样的信心。」他抖着声哑然低语的将她拥进怀中。「蝶儿,我不想失去你,不能失去你。」 她伸手拍拍他,柔声安抚,「你不会失去我,我相信你的医术,你也该相信自己,你是江湖第一名医医圣欧阳缺唯一真传徒弟呀。」 即便如此,也无法减轻他心里浓重的担忧、恐惧与害怕。 聂浩阳沉默地抱着她,犹自挣扎不已。真该冒这个险吗?他真有办法保他们母子平安吗?如果有个意外…… 「蝶儿……」 「别再说了,我已下了决定,如果要阻止我,你只能用强迫的方式,但是我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她轻声打断他。 聂浩阳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她。 「一定……要这样吗?」他低哑地问她。 「我不想恨你,只想生下我们的孩子。」她柔声点头,静静凝视着他的模样既温柔认真又坚定不移,好似在一夕之间变成熟了,已不再是昨日那个任性妄为,令人心疼又担心的丫头,而是一个能为自己的孩子排除万难的坚强母亲。 她已经是个母亲了,一个正在极力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而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为母则强,那么为父呢?他是否也该更加坚定与坚强,像她相信他一样的相信自己绝对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打七、八岁时就跟随师父学医十余年,尽得师父一身真传,他不会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的对不对?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她,既然不能无后,既然她都愿意为他冒险了,既然孩子都能怀了,而她的态度又如此坚定、无畏无惧,他又怎能怯懦,怎能让原本身子就不太好,现在又怀着身孕的她为他的反应伤心、难受呢? 担忧害怕、举棋不定的心谆见安定下来,他伸手轻抚着她绝美却因怀孕不适而苍白的脸,既疼惜又不舍。 「不该让你冒这种险,也不该让你受这种苦的。」他低哑心疼的说,语气里已有了妥协。 蝶儿微笑了,眼眶却也泛红了,泪意涌现。「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不苦。」她偎进他怀中。 「我不想你受苦,但如果这是你不变的决定……那……就生吧。」他拥着她艰涩的把话说完。「但我们俩必须先成亲。」 她在他怀里点头同意。 他沉默了下,担忧的问:「你的身子受得住吗?」 她再度点头,一会儿,却在他怀中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问。高兴应该不是这种笑法才对。 她抬起头,原本苍白的脸色因笑而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色,气色好多了。 「你明明就是大夫,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她笑道。 聂浩阳呆愣了一下,突然也觉得好笑。是呀,他明明就是个大夫,怎会瞧不出她的身子受不受得住,是不是在逞强呢?他真是胡涂了。 一边心疼女儿,一边心疼爱人,两边都不想新娘子大受折腾,再加上聂家人与龙庄的关系与身份暂时不宜泄露,于是两人的婚礼就在杭州城的客栈里简单的办了。 当天宾客除了知情的亲友们之外,其余全是杭州城里的百姓,大伙有得吃有得喝又有热闹可凑便足够了,新浪新娘是何方人士不打紧,只要说句恭喜恭喜,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便行! 蝶儿终于成了聂浩阳的妻。 「委屈你了,蝶儿。」客栈中的新人房里,聂浩阳对新婚妻子说。 「为什么这样说?」她问。 「本该给你一个盛大,让人津津乐道数年也忘记不了的婚礼,却是这般随意了事。」他的神情充满了歉意。 「只要成为你的妻就足够了,我不在意那些。」 「该在意的,你是邵家堡唯一的千金小姐,该得到最好的。」他轻吻她,柔声道。 「如果不是就不该吗?」她微笑调侃。 「如果不是或许不需要最好的,但一定要最棒的。」他微笑接招。 「最好和最棒的差别在哪儿?」她好奇的问。反正洞房花烛夜已经提早度过,而她现在的身子就算她愿意,他也不敢随意碰她,所以这春宵,只能聊聊天、打打哗度过了。 「最好的是要有奢华庞大的排场,必须宾客如云,盛况空前,而最棒的则是以取悦新娘子为主,一切以她所想要的、希望的来办这场婚礼。」 「所以因为我是前者,你就省了问我想要的、希望的是怎样的一场婚礼吗?」 她很有与他抬杠的兴致。 「因为你是前者,也因为你现在怀有身孕的关系。」他将她拥进怀里,双手轻轻地覆盖在她孕育着他们孩子的小腹。「累了吗?」 「不累。再陪我聊聊。」 「你想聊什么?」 她想了下。「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龙玉娇没再缠着你?」 他失笑,「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一直被拘禁着,她要怎么缠着我?」 「听你的语气好像有点可惜。」她忍不住轻轻地哼一声。 第二十三章 「我对她可没半点意思。」 「人家可不。」她哼声道。 「所以这是我的错了,夫人?」他俊眉轻挑,以一脸似笑非笑的无辜表情问。 不是。但是就是觉得心里不舒畅呀。 蝶儿嘟了嘟嘴,欲言又止的丢了句,「算了。」然后迳自脱了绣鞋上床,背对他躺下。 聂浩阳见状只想笑。 他也跟着脱了鞋上床,在她身后躺下,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拥进怀里轻搂着。 「生气了?」他问她。 她以一声气哼做为回答,惹得他忍不住笑出声。 「我不知道你这么爱吃醋。」 她再哼一声。 「这也非我所愿,或许改明儿个我那把刀在脸上划一道以绝后患,你觉得怎么样?」他似假还真的说。 「不许开这种玩笑。」她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他,「如果你变丑了,我第一个不再爱你。」 聂浩阳一呆,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是认真的?」 「当然。」她一脸认真。 他登时无言,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他始终没问过她的事。看着她,他犹豫的开口问:「你当年到底喜欢上我哪一点?」 「当然是你这张英挺俊逸的脸。」她毫不犹豫的说。 他张口结舌的看着她,倏地呆住了,而她却在下一瞬间噗哧的笑了出来。 「骗你的。」她笑道,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笑。 聂浩阳看着她,露出一脸拿她没辙的无奈表情。 她又笑了一会儿,忽然倾身主动的轻吻他。 「我没跟你说过吗?」她眼光放柔,像是回忆般的对他说:「因为你总是那么毫不留情的责斥犯错的我,不像其他人那般纵容我,你会教到我、训诫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的特别让我爱上你。」 一顿,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那么你呢?又喜欢我哪一点?」 「我吗?我记得当年我好像是被迫的……」话未说完,胸口便被她槌了一记。 他轻笑出声,温柔的吻了吻她,这才柔声回答,「哪一点我说不出来,只知对你我早已上了心,这辈子只想与你比翼,共度一生。」 她闻言漾出一抹微笑,偎入他怀中,一脸心满意足。 【第九章】 复仇之事绝非易事,尤其仇人又是江湖上颇受敬重与推崇的正派人士,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慢慢计划,心急不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聂谨寒和龙飞十几年都等了,并不在乎多等几月或几年,况且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也不想打草惊蛇,让那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有机会逃脱。 为此,聂浩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因为比起复仇之事,更令他忧心忡忡、一刻也放心不下的却是患有心疾此时有孕在身的爱妻蝶儿。 蝶儿的孕吐较一般妇女来得迟,身为大夫的他并不担心这点,因为每个人的身子骨不尽相同,孕症当然也会有所不同,问题在于,她的孕吐时间拖得太长太久了,都已怀胎六月有余,每日却都还要吐上几回,吐得她镇日病撅无力、日益消瘦,着实令他忧心不已。 倘若再这么下去,等到临盆值日,她还有体力应付分娩吗? 为此,聂浩阳眉头上的皱纹一天深过一天,被忧虑和不安折磨得也跟着变瘦了。 他的担忧与害怕蝶儿全看在眼里,觉得既抱歉又心疼。 孩子是她坚持要生的,却害他称谓众矢之的,被大家责骂怪罪,眼见这情况好不容易转好,结果她止不住孕吐的身子又害他落人贬责说成庸医。 当然,这些事他从来不曾对她说,可她有耳朵,她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同他问了,他却说他在意的只有她,要她好好地休息、吃药,把身子调养好,再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这样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闲言碎语。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拿出来当家主母的权威,把那些碎嘴的人一个个都给辞了,赶出宅邸。 他们仍待在杭州城里,住在城东不为人知、闲置已久的邵家堡别业里,娘和姨娘都留下来陪她待产,两位爹爹则因繁务缠身而不得开,但却也来来去去,就像邵家堡里的其他家人一样。 不变的是,至少都会有两个男人留下来守护他们邵家的女人。 突然间,蝶儿轻愣了一下,忍不住哂然一笑。她都忘了严格说起来,现在的她已是聂家的女人,而不是邵家的。 一只手伸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牙梳,轻柔地接替她梳理她没事找事做的整发工作。 「在想什么?怎么不让丫鬟服侍,自己动手呢?」温柔带点轻责的声音如此说道。 「我在想,我是聂家人了。」 「早是了。」他扯唇想笑,却有丝无力,忍了又忍,终于放下牙梳,伸手拥住她单薄瘦削的身子,挫折的说:「小青说你晚膳时又吐了?」 柳眉轻蹙,她忍不住低喃一声,「小青真多嘴。」 「蝶儿……」 「只是吐了一小口而已。」她轻拍他拥着她的手臂,迅速地保证道,不想增加他的担忧。 「晚膳你也只吃了一小口而已。」 「谁说的?」 聂浩阳沉默着没有应声,让她难受的主动投降。「那时比较没胃口,要不,我现在吃,你陪我一起吃?」顺便也帮他补一补。 「好。」他立即点头,温柔地说了声,「等我一下。」接着转身去交代下人准备食物。 为了她食欲不振的身子,厨房里原本就随时备有适合她吃的热腾腾的食物,所以不一会儿,小青便端来三碗粥,一碗甜的、一碗咸的、一碗淡的任她选择,还有三碟小菜、一盘面饼、一盘甜糕和一小碟可以抑制她反胃的酸梅。 「想吃什么?」让小青下去休息,他亲自服侍她。 「不知道。你先吃,觉得好吃再让我吃。」 「好。」 结果他每道都觉得很好吃,每道吃了一口就转而喂她。 「这碗八宝粥甜而不腻,爽口又开胃,你吃吃。」 她勉强吃了两口之后,便摇头说不要了。他又换咸粥。 「尝尝这千贝粥,味道清淡而鲜美,粥身入口即化,极为美味,你尝尝。」 结果这回她吃了一口就摇头。 他不放弃,再接再厉的拿起清粥小菜来喂她,然后是面饼、甜糕,至于那碟酸梅早让她拿在手上配着所有食物下肚。 她吃得好少,连带他也全无食欲,将粥碗推了开来。 「你吃呀,怎么不吃了?」蝶儿说。 他摇了摇头,忧虑、害怕与恐惧在他深黑的双瞳里浓得化不开。 第二十四章 她不由自主的轻蹙了下眉头,转眼看向桌上的食物,挣扎了下说:「我想再吃几口八宝粥,你陪我吃好不好?」 他的眼亮了下,急忙点头道:「好。」然后端起粥,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 本以为他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哄她、诱她、骗她多吃点的,没料到结果却反了过来,变成她得哄他。 就这样,那晚竟成了她开始孕吐后,吃得最多的一餐,而且因为太过绞尽脑汁要他多吃点,而遗忘了反胃与孕吐。 此后每天夜晚歇息前,夫妻俩都会一起吃宵夜,他陪她,她哄他、诱他、骗他。 然后慢慢地,她的气色愈来愈好,不再镇日病怏怏的,人也丰腴了不少——当然他也一样,才让一旁干着急的大伙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继续这样下去,一切都会没事,是吧? 怀胎九月后,好不容易才让蝶儿养胖的聂浩阳又日渐消瘦了下来。 这回不管蝶儿如何哄、诱、骗他多吃点,也没办法让他长肉,因为随着她的临盆之日渐近,他的忧惧与不安愈见明显,连夜晚都睡得不安稳,还常被噩梦惊醒。 这样忧虑成疾,教他如何不瘦? 「你别想这么多好吗?我会没事的。」 她不只一次这么对他说,但他依然担忧。 「你瞧,我现在也不吐了,身子和体力都比以前好,别担心好吗?」 她换个方式安抚他,他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但半夜仍会被恶梦惊醒,汗涔涔的拥紧她,就像担心随时会失去她一样。 「你的不安也会影响到我,你要我跟你一样担心害怕吗?」 无奈的她只能换个方式、换个说辞,没料到这话说出来之后,聂浩阳果然不再流露出任何忧心的神情,但人却依然不断地消瘦,眼下的青影也愈来愈深。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这么担忧,让你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晚上侧卧在他怀里,蝶儿轻声叹问,伸手抚着他消瘦的脸和眼下明显的青影。 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没有应声,早知道自己的装模作样一定骗不了她。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这么忧虑呢? 这个答案他也想知道。 日前和堡主岳父谈话,他说,但年蝶儿的娘在临盆前也无任何异样,谁知竟会难产。时间一拖便…… 他说——我到现在还在后悔当初不该心软的任她、由她,虽然拥有了蝶儿,但失去她的痛苦、懊悔和遗憾…… 他说——最好的情况是多个孩子,最差的就是…… 堡主岳父多数话都只说了一半便没再继续,那些未出口的话却已全数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 堡主岳父又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但他怎能听天命,任由老天来决定蝶儿的去留?他怎能失去她? 心揪得好痛,难受得就像要喘不过起来一般,每日、每夜都如此。 紧紧地拥着她,却又温柔的不令她难受,他埋在她颈间,低哑的开口向她要个承诺。 「告诉我你一定会没事。」 「我一定会没事。」她无声的轻叹,柔声应允。 「你一定能平安的生下孩子。」 「我一定能平安的生下孩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 「即使……」他停了下,声音又更低哑地说:「即使是见到了黑白无常来拘人,你也不会跟他们走。」 「我不会跟他们走。」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也哑了些。 「为我留下来。」 轻轻地挣开他,令她可以倾身亲吻他,一次又一次的就像是在承诺,也像是在安抚。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为你留下来。」她深情的凝视着他柔声说。 「孩子我可以不要,但是不能没有你。」他漆黑的眼中有着因恐惧而生的软弱。 「我们的孩子会跟我一样平安没事。」她伸手圈住他,再度窝进他怀中。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解除他的不安与恐惧? 前些日子,他每天都会出府去办事,近来却整日待在府中伴在她身边,好似她随时都会临盆似的。 他过度紧张的呵护举动连娘和姨娘都有些看不过去,有时还会示意他有事尽管去忙,这里有她们照应着,但他也只是点头应好,接着仍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陪着她,让人看了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哀伤。 如果可以,她真想现在就把孩子生下来,结束纠缠他多时的不安与恐惧。 如果可以的话—— 一阵突如其来的收缩打断了蝶儿的思绪,令她紧蹙了下眉头,不由自主的轻轻将他推开。 「怎么了?」聂浩阳立刻惊觉不对。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感受刚才的异动是否是她幻想出来的,亦或者是……毫无预警的收缩感再起,伴随着不可错辨的疼她令她抓紧了他的手。 「蝶儿?」 「腹中孩儿可能听到了我的祈愿,」她抬起头对他苦笑了一下,说:「我可能要生了。」 聂浩阳的脸霎时白成一片,冷汗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要生了?怎么会?至少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算足月不是吗?怎么会现在就要生了?怎么会? 「浩阳,帮我去叫娘和产婆过来。」 她比他冷静一百倍,说了一次他没听到,她便又再说一次。 「浩阳,我会没事的。帮我去叫娘和产婆过来好吗?我需要她们。」 他终于回神,面无血色的吻了吻她,迅速起身而去。 府中的灯火似乎在一瞬间全点亮了起来,有如白昼。 已上床的,未上床的;已入睡的,未入睡的,不管主子或下人全都被唤醒动了起来。去请产婆的,去烧水的,去传令的全都匆匆而行,包括听闻讯息急急赶至夫妻俩所住院落的所有邵家人。 「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还未足月吗?」 「蝶儿现在如何?」 「去叫产婆了没?产婆到了吗?」 「怎么会现在生,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 厢房外,询问的声音此起彼落着,焦急与忧心不仅写在脸上,也显露在声音里。 相对于厢房外的喧哗,厢房内反倒安静许多,除了产婆不断地安抚与叮嘱声外,偶尔才响起一声低低的呻吟,让人紧张忧虑得心神不宁。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烧热水的丫鬟端着热水穿梭往来,被某位主子一把拉住。 「里面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都没听见小姐的声音?」 「小姐好像怕姑爷担心,所以开口都说她不痛。」 窒了三窒,心疼哽咽的低语,「生孩子怎会不痛?这个傻丫头!」 第二十五章 过几个时辰,房里的呻吟痛呼声不断,外头等待的人已经没心思再开口说话,一颗心全悬在半空中,被恐惧、焦急、不安紧紧的包围,一颗心紧揪着。 东方的天空逐渐泛白,然后大亮,太阳由东方升起缓缓地往上爬。 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为什么孩子还生不出来?这时间对其他产妇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患有心疾的蝶儿来说…… 时间拖得太长了…… 「啸天,蝶儿她……她会不会……」古香凝紧紧地抓着夫君的手,脸色苍白,眼眶泛红,泪光闪闪的双眼中写满噩梦即将重演般的惊惧与害怕。 「不会,你别胡思乱想,夫人。」邵啸天疲惫的打断她。 「时间……拖太久了。」古香凝惊恐哽咽地说。「当年宁心也一样,我真的好怕。」 「不一样。我不是大夫,但浩阳是,他一定不会让蝶儿他们母子俩出事的,一定不会。」邵啸天疲惫却坚信的说。 「对,浩阳很爱咱们蝶儿,他一定不会让蝶儿出事的,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古香凝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般的说服自己。 不知又过了多久,房里突然传来产婆惊慌的叫声—— 「聂大夫你要做什么?不可以,没有人这样做的!」 屋外的人倏然全都浑身僵硬、面无血色,不知道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古香凝和三堡主夫人再也压抑不住等候、害怕和焦急,同时甩开身旁的另一半往厢房冲去,却差点和从房里冲出来的丫鬟撞个正着。 脚步都还没稳住,古香凝便紧紧地抓住丫鬟,着急问她,「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姑爷他……姑爷他……他……」因为太过惊惧与惊吓,丫鬟竟抖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他到底怎么了?」古香凝心急如焚的朝她吼叫,身旁的三堡主夫人没办法再等待,转身再度往厢房里冲了进去。 「哇啊啊——哇啊啊——」 房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止住了她的步伐,也让门外的人全数屏住了气息,瞬间呆住了,知道不知谁又惊又喜的低声喊着,「生了!生了!」大伙这才惊醒的回过神来。 「大嫂。」 三堡主夫人泪如雨下的转向古香凝,后者也和她一样满脸泪水。 「我们快进去看看。」古香凝哽咽点头,话才说完,便见产婆已将孩子从屋里抱了出来。 「是个男孩,恭喜老爷,贺喜夫人。」产婆笑容满面的说。 古香凝泪流满面的将婴儿从产婆手上接了过来,大伙立刻围上来,看着刚出世的小婴孩。 「他好小。」 「长得好像他爹。」 「是,像爹比较多,但眼睛像咱们蝶儿的又大又圆。」 提到蝶儿,大伙立即想到让他们最为担心的人。 「产妇呢?平安吗?孩子的娘呢?」邵啸天抬头沉声问从房里出来的产婆。 产婆愣了下,犹豫的开口,「这……应该、应该没事……」吧? 她犹豫不定的回答另欢喜的气氛瞬间僵窒的全冷了下来。 七、八双眼睛一瞬间全瞪向她。 「什么叫应该没事?」邵三爷怒吼问产婆。 产婆被这么一吼,人跳了一下,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 「聂夫人一直有难产的迹象,产道开的太小,时间又拖得太久,孩子始终生不出来,力气也快用尽了,情况一直非常不乐观。刚才……」 她犹豫的停顿了一下。 「刚才怎么了?」邵三爷忍不住焦急的又吼了一声。 「刚才她又昏了过去,怎么唤都唤不醒,就像是要断……断气了一样……」 众人两色瞬间全刷白。 「结果,」产婆吞咽了一下口水后继续说:「聂大夫突然像着魔般的把我推开,拿剪子剪……剪了夫人的产道,硬把孩子从夫人的产道里拉出来,然后……」 想到刚才那骇人的画面,她颤抖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再也说不下去。 现场的人全被产婆所说出来那骇人听闻的一切,惊震得面无血色,无法言语。 剪子? 剪产道? 把孩子从产道里拉出来? 连一向沉稳、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邵啸天都被吓怔了。这根本就是前所未有、从未听闻过的事呀,浩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怎敢如此做? 不对,现在不是探讨这事的时候,而是—— 「蝶儿呢?孩子的娘现在怎么样了?」他不自觉的抖声问道。 产婆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应、应该没事了。」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气息也还有,应该是这样吧? 这回答没办法让人安心,古香凝把孩子交给夫君,决定自己进房里寻找答案。 三堡主夫人也毫不犹豫的与之同行。 房里的气氛很凝重,床榻上与床边的夫妻同样面无血色,容貌憔悴,并汗湿了一身。 床榻上的人双眼闭合像是睡着了——除此之外,她们不敢多想别的。而床边的人则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床上的人儿,手上拿着布巾,小心而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和额上的汗水。 「浩阳。」三堡主夫人轻唤了声女婿。 听见声音,床边的人回过头来,见着她们,反应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朝她们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娘、姨娘。」他轻唤一声,声音沙沙哑哑的。 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提吊了一天一夜的担心终于缓缓地放了下来。 「蝶儿怎么样?」古香凝走上前轻声问。 「睡着了。」他哑声低语,再度凝向榻上的人儿,脸上尽是温柔,心疼与爱意。「她累坏了。」 三堡主夫人忍不住上前摸摸女儿的脸和手。是睡着了,他们没有失去她,还有呼吸,还采摸得到脉搏,虽然虚弱,但还有跳动、 古香凝也同她一般,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然后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往被褥覆盖住得下半身。忍了忍,终于还是遏制不住的出了声—— 「我刚才听产婆说你做了些事,这样做……可以吗?」 聂浩阳安静了好久才哑着声低语说:「我必须试试看,即使不可以我也得试。她说过好多次,说她相信我,相信我的医术,我不能让她失望,我……我不能失去她……」 他最后低语出的那句话,隐含着极大的痛苦与恐惧,令两人听了眼眶都红了。 古香凝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 「她现在没事了,你没有失去她。」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这里,是你救了他们母子俩的。你看过孩子了吗?」 第二十六章 聂浩阳摇了摇头,刚才把孩子拉出来之后,就把他交给产婆了,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看。 「是个儿子,长得很像你。去看看,这里有我们照顾着。」 他再度摇了摇头。 「晚些再看,我想等蝶儿醒过来。」 「她累坏了,不会这么快醒。」 「没关系,我想陪着她。」目光始终凝望着床上的人。 「那我去把孩子抱进来给你看。」三堡主夫人说。 「不要,娘。」聂浩阳倏然转头阻止她,然后摇着头说:「孩子抱进来若哭了,会吵到蝶儿休息。晚些,等蝶儿醒了之后,我再和她一起看。」 古香凝和三堡主夫人对看一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感想,有些惊愕不解,又有些感动莫名。 看样子对他而言,孩子的娘远比将来传承他们聂家的衣钵的孩子更重要呀。 有夫如此,蝶儿这一生夫复何求? 「好,等蝶儿醒了之后,你们夫妻再一起看。」古香凝柔声说,然后拍了拍目光又再度回到蝶儿脸上的他的肩膀,和三堡主夫人一起出房去告知大家蝶儿没事的好消息。 终于可有放心了。 【第十章】 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捧到床边,让蝶儿登时皱紧了眉头,露出一脸任性拒绝再喝的表情。 从小喝药喝到大,她本以为几年前认真将身子骨调养好后,便可以不再面对那些汤汤水水,苦的难以入喉的汤药了,没想到生完孩子后竟噩梦重演。 她都已经连续喝了一个多月的汤药了,就算坐月子是必须要喝的,那也该够了吧? 「来,把药喝了。」坐到床畔,聂浩阳亲自将汤药端至她嘴边,柔声轻哄着。 她稍稍往后退了些,嘟了嘟嘴说:「我不想喝。」 「不行。」他却不容置喙的语气。 「为什么?我已经好很多,根本就没事了。」 「有没有事要大夫说了才算,而我才是大夫,不是你,蝶儿。」他耐着性子,柔声说道。 「你不能老拿大夫的名义来压我。」她恼怒的瞪眼。 「我是为了你好。」 「你是为了报复我害你担足了心,这喝不完的汤药就秋后惩罚。」她哼声。 聂浩阳无奈的看着她,不再发语,就只是这样目不转睛又沉默的看着她,看到她再也受不了了为止。 「好啦,我喝就是,但是你要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碗。」不想输得太彻底,她和他谈条件。 他立刻瞪她一眼,眼中有着忍耐与轻责。这种事也能拿来谈条件呀? 她嘟了嘟嘴,换个商量要求道:「那,一天喝一次就好?」 「不行,这样药效衔接不到。」他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行?」她气愤道。 「这全是为了你的身子好,别任性好吗?不要再让我、让大家担心了。」他看着她轻声要求,声音有些泛哑,黑色瞳眸因余悸犹存而阴郁。 看他这样,蝶儿哪里还能使性子下去?只能接过他手上的那碗汤药,眉头紧蹙的吞下肚。 见状,他终于露出欣慰的神情,立即端茶过来让她冲淡嘴里的苦味。 「要不要吃点糖?」他柔声问。 她摇摇头,既认真又无奈的问他,「这药我到底还要吃多久?」 他把了把她的脉象,沉吟了一会儿后才说:「至少半年。」 蝶儿顿时露出想哭的表情。「不喝不行吗?」 他摇摇头。 她绝望了,哀怨的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发泄般低喃地毁谤他。「你是蒙古大夫。」 「对不起。」他立即道歉,就像承认了自己真是个蒙古大夫似的。 这举动让她眉头紧蹙,忍不住气愤的为他抱不平。 「你才不是蒙古大夫!」她大声说。也不想想说他是蒙古大夫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 聂浩阳扯唇笑了笑,又低头吻了吻她,柔声说:「再睡一下。」 蝶儿倏然瞠大双眼。她现在不只闻药色变,闻睡也很惊吓,毕竟都躺了一个多月了,谁不怕?真不知道小时候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伸手揪着他的衣袖,她以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撒娇说:「陪我聊天好不好?我不想睡也睡不着。」 她知道除非真有什么耽搁不了的急事,否则他通常都会任她予取予求。 果然,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柔声问:「想聊什么?」 听见他的回答,她立刻开心的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住。 「起来做什么?」他蹙眉。 她将他的手拿开,先把他拉上床,然后自己再爬到他腿上。窝进他怀中,伸手圈抱着他说:「起来这样。」 再舒适的床躺久了也会不舒服,但是他的怀中就不一样了,靠着他很舒服又温暖,还有安全感,她喜欢这样。 聂浩阳有些无言以对,却也已经习惯了她喜欢赖在人身上撒娇的方式。 见识过她这个杀招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何邵家堡会没人拿她有办法了,因为被她这么一搂一赖一抱的,谁还舍得凶她、训她?就连他现在也快对她没辙了。 不过没辙归没辙,他还是得说说她,免得她撒起娇来老对她那些哥哥们搂搂抱抱的,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兄妹也该注意些才行。 「你呀,都当娘了,别还老像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赖在人身上。」他抚着她的长发说。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意思是你不喜欢我这样赖在你身上?」说着便要挺身离开他怀中。 长臂一伸,聂浩阳立刻将她搂回原位,稳稳当当的拥抱着。 「我说的是对其他人。」 「其他人指的是谁?」她不解的问。 「我以外的人。」 他以外的人?她思索了下,试探的问:「我爹、我娘?」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哥哥们?」 他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她想,她找到令他介怀的人了,但是她不太懂为什么。 「他们是哥哥呀。」她不由自主的说。 他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下才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蝶儿眨了眨眼,换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是要看穿他所有的心思般的,令聂浩阳渐感不自然的动了动,脸似乎慢慢地在发热当中。 一会儿,只见她的嘴角弯了弯,突然缓慢开口道:「夫君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瞪着她,聂浩阳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他的反应让蝶儿顿时眉开眼笑,心情飞扬到天上去,她抬起头,搂住他的颈,热情的吻上他的唇,一吻再吻。 「蝶儿……」他有些受不住的将她拉开距离,只见她双眼晶灿灿的,脸上满是欢喜愉快的笑容。 「我好爱你,我的夫君。」 她突然丢出这么一句,让他的脸又更红了些,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玩又有些好笑。 她笑了出来,双手又搂上他的颈子,再度亲吻他。 她的热情与甜美让单纯喜欢的亲吻变得越来越深,纠缠难分。 他的手抚上她后颈,将她更加的压向自己,用力的吸吮,肆意的索取,直到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方才把他吓住,从她甜美而炽热的唇舌中抬起头来。 「不行。」他深深地呼吸,额抵着她的肩膀哑声道。 「不行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困惑,搂在他颈项的手仍无意识不停地抚着他,相当的挑情。 「还不行承受,太快了。」聂浩阳直接说,因为她就快要把他逼疯了。 承受什么?蝶儿迷糊的想,满脑袋装的都是想他继续吻她,于是她再度趋向他,却被他伸手挡住。 他的眼眸幽深炽热的凝望着她,只见她的脸因刚才的吻而泛红,眸中漾着纯洁与诱惑两种极端,结合起来却又分外迷人,加上微张的双唇唇色滥滥的娇艳欲滴,美得令人屏息。 他必须使尽全身力量压制心里窜起的欲望,才将她压在身下。 「不可以。」他哑然说道,像在告诉她,却更像在告诉自己似的。 「不可以什么?」她眨了眨眼。 「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你还没有完全复原……会痛……」 会痛?承受?还没完全复原? 蝶儿终于慢慢串连起他说的话,理解后她的脸红了红,讪讪然的将手缓慢地从他颈上放下来,窘困的说:「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怕我会把持不住自己。」他哑声回答。 她的脸不由自主的又更红了一些。 他安静的抱了她一会儿,直到完全恢复冷静之后,才言归正传的柔声问她:「你不是要我陪你聊天?想聊什么?」 蝶儿这回选择了个安全的话题。 「那事进行得怎么样?决定何时要动身到扬州?」她问他。 这一年来他忙着照顾怀胎生病的她,为聂家数十余口人报仇的大事也没搁下,一直都在与爹爹们和龙庄主筹划中,该安插的内应,该设置的人马,该布的局几乎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他都会跟她说,从未隐瞒她。 「这件事我本想找个时间与你说。」他表情严整的对她说。 她怔了下,抬起头问:「已经决定了?」 「嗯。」他点头。 因为太过突然,让她一时无语。 「什么时候?」 「下月初。」 这么快?她以为还需要更长的布局时间…… 有点担心,但又不想成为他心里的负担,令他还得分心她,于是她只是对他微微一笑,重新偎回他温暖宽阔的怀里,柔韧声说:「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他稍微拥紧了她一些些,哑声应答,「嗯。」 扬州宋家在中原武林上相当有名望,和许多武林世家都相当的交好,所以在宋家大家长六十一岁大寿当天,前来祝寿的武林同道多不胜数。 只是前来与会的宾客压根儿就没想到原本热闹的祝寿宴,会变成扬州宋家身败名裂的一场豪门宴。 十八年前在凉城的聂家,其实没几个人听说过,但没听过邵家堡就孤陋寡闻了。 所以由邵家堡出面插手之事,大体上是不会空穴来风的,只是没有证据,宋家抵死不认也是莫可奈何,尤其邵家堡势力虽吓人,扬州宋家连同其姻亲,也就是武林四大家族中的李家、白家,其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但一开始聂浩阳就不希望邵家堡为了帮他们聂家报仇,而有人伤亡,至少也要把伤害减到最低,所以他们才会费心筹划一整年的时间。 要知道大夫可以救人,其实若是想害人,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由医圣之徒亲自调配,无色无迹无味的三辰散,让内应渗入所以宾客的食物中,除非事先服用过解药,否则不管功力高低,皆会在药效发作后的三个时辰内暂时失去内力,变成一个普通人,但三个时辰药效过后可恢复正常。 这下药的行径虽有违正道,但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无所谓正邪之分了。 更别提十八年前,对方还卑鄙无耻的下了毒药,活活毒死了聂氏一门四十余口人,只为了夺取一部武功秘笈! 三辰散的效力让所有宾客成人毫无抵抗之力的见证者,见证已被事先安排吃下解药的宋家成员,在被逼急后使出一套诡异的剑法反败为胜,却又在致胜关键的最后一刻,被对手轻易的破了招。 「聂家的银鸿剑法其实不只有二十四招,真正的剑招有二十五招,但最后一招一向是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传承,并未记载在剑谱上,因为最后那招正是银鸿剑法的精髓,可以轻易的破除其余的二十四招。」 聂谨寒坐在轮椅上,缓缓地让人推进了会场,长年重伤瘫痪在床,让他即使伤愈,双脚也已无法如正常人行走。 他双目赤红的紧盯着多年不见的仇人,「宋昆月,你可还认得我?」 看见来人,宋昆月顿时浑身一僵,面无血色的用颤抖的手指着他。 「你……你是人……还是鬼?」因为太过震惊与惊吓,他竟忘了要假装不认识。 「你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死吧?」聂谨寒冷笑的盯着他。「当年我敬你如兄,你却觊觎我家传剑谱,不惜下毒谋害我全家,聂家上下四十多条命的血海深仇,我要你今天偿还!」 「阁下不要含血喷人,我宋昆月为人光明磊落,在场武林同道皆知,岂会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宋昆月竟在短时间里已重拾平静,振振有辞的出声反驳。 「刚才那套剑法你从何得来?」聂谨寒沉声问。 「这是家学,先祖传承下来的。」 「既是祖传家学,除了宋家人之外,应该不会有外人会吧?」 宋昆月目光闪了下,看着坐在轮椅上他那瘦骨如柴的双腿,不认为他还有本事耍剑,至于他刚才所说的第二十五招…… 「如果阁下想拿刚才那一招奇怪的招数说项的话……」 一把剑忽然打斜刺来,打断了他,逼得他不得不拔剑应敌。 第二十八章 攻击他的是刚才击败他长子之人,年轻,武功却奇高,招式诡谲,但此时此刻从他手里使出来的招式,却与刚才完全不同,使的竟是银鸿剑法。 「你们看,他使的剑法是不是跟刚才宋老爷子长子使的一样?」 「没错,他怎么会?不是说那是宋家祖传家学吗?」 「难道那套剑法真是杀人全家夺来的?」 四周议论纷纷的声音愈来愈大,已经哗然一片。 目的达到,聂浩阳收起长剑,冷凝而立的紧盯着眼前的仇人。 「你究竟是谁?」宋昆月难以置信的瞪着他问。 聂浩阳倏然冷笑一声,伸手揭去脸上的面具。 宋昆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圆瞠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眼前这张脸和年轻时的聂谨寒长得一模一样,他是聂谨寒的儿子,但是这怎么可能? 「……我明明数过了……」 「数过尸身的数目,却没胆一个一个看清被你害死之人的脸?」聂浩阳双目含恨的盯着他,「我是聂家的二少爷聂浩阳,当日因为贪玩找了城里的小孩穿上我的衣服做我的替身,好让我能溜出府去玩,成了漏网之鱼。这事你没想到吧?」虽然他仍然没有记起从前,但从明查暗访以及抽丝剥茧后,他理出了这个真相,而当年他也许是亲眼目睹亲人惨死的情景,惊骇过度忘了一切。 「宋昆月,现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聂谨寒咬紧牙关,迸声问道。 宋昆月抬眼看向四周,现场有上百位武林同道全都睁睁睁的看着他,也看见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人证、物证,加上身败名裂,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话可说?罢了…… 一道白光掠过,他举剑自刎,同时也认了罪。 从他颈间喷出的热血瞬间浸湿了厅堂上厚软的地毯,留下的宋家成员全瘫坐在地上,男的呆滞绝望,女的涕泪交流哭成一团,但却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因为他们至少还活着,而聂家无辜的四十多条人命却早已命丧黄泉,死不瞑目——直至今日此时此刻。 来去三个多月,脱队先行赶回家的聂浩阳风尘仆仆的硬是比预定的时程缩短了五天,提早赶回家。 进府时,已是亥时,他没让府里的下人吵醒任何人,在其他厢房洗去一身尘土,换上干净的衣裳后才回到自己的院落,轻悄的推开房门,不想吵醒已然入睡的爱妻。 离开数月,对她的思念远超过他的想像。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害相思之苦,但是他真的好想她,想念她缠着他撒娇的模样,想念她的一颦一笑,想念她的声音、她的味道,以及她躺在他怀里的满足感。 床上的人儿呼吸平稳,深深入睡,只有这样真正的看见她,他才有了真实回到家的感觉。 他想,他已不能没有她。 他脱去外衣,小心翼翼的上了床,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在充满她的感受里闭眼沉睡。 早上醒来,蝶儿还没睁开眼,便已感觉到属于他的气息和他温暖的怀抱,欣喜立刻盈满心田。 她是在作梦吗? 生怕真是场美梦,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睁开双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浓密的黑睫,飞扬的剑眉,挺直的鼻梁,然后才是他线条优美的唇与令她想念多时的脸。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眼眶微微地发热,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不自觉的伸手碰触眼前这张她非常想念的脸,却惊醒了他。 聂浩阳睁开眼,怔了一下,随即对她绽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哑声开口,「我回来了。」 她没想要哭的,但眼泪却从眼角滑了下来,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她轻轻地点头,微哑的应了一声,「你回来了。」相思之情如此浓烈。 他伸手抚上她绝美的脸庞,轻轻地碰触、轻抚,就像担心太过用力她就会突然从眼前消失一样。 「蝶儿。」低哑的声音充满了思念与深情,他轻轻地靠近,轻轻地吻上她的眼、她的鼻,最后来到她的唇上,吻住便再也放不开。 珍爱的吻因欲望而渐渐变得灼烫炽人。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夫妻俩过了午时还窝在房里。 蝶儿有点羞,因为一整个早上,包括午膳时间都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由此可见府里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他们夫妻俩一整个早上都待在房里。 娘和姨娘会怎么说呢? 她记得以前爹和堡主爹爹出远门回来,不管娘或姨娘总会起个大早,亲自到厨房监督,为出门在外乡时,一定非常想念府中饮食的夫君张罗。 反之看她,没早起到厨房张罗就算了,竟还睡到日上竿头,午时都过了好久,还在房里磨蹭,她真是个不及格的妻子。 「怎么了?」聂浩阳走到坐在镜台前发呆的她身边,接过她手上的牙梳,为她梳理如云秀发。乌黑的长发柔软丝滑,令人爱不释手。 「你一定认为我不是个好妻子。」 「为什么?」他柔声问道。 她告诉他原因,他听了只觉得好笑,放下手上的牙梳,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我并不是你爹,也不是堡主岳父。」她不解的看着他。 「简单说,他们喜欢的不见得是我喜欢的,所以你用不着学你娘或姨娘那么做。」他微笑道。 这样说她就懂了,但是—— 「总该做些什么……」她眉头轻皱,用力思索如何做个好妻子。 「你已经做了。」她讶异的看向他,不解的睁大疑惑的双眼。她……做了什么? 「从早上到刚刚,你不是一直在做吗?」他微笑的说,笑容中有丝促狭,让人分不清是认真或是玩笑。 但是不管是否是认真的,他的意有所指令蝶儿整张脸都烧红了起来,羞窘得不知所措,也羞窘得万分迷人。 聂浩阳情不自禁的将她拥进怀里,深情的吻了她一会儿,额头靠着额头的凝望着她。 「我爱你,蝶儿。」以为说不出口的话,这会儿竟轻易的脱口而出,身子似乎微微轻颤了一下,她凝望着他深情的双眼,缓慢地漾出一个好美好美的微笑,说:「我也爱你。」 比翼双飞,共度一生。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童养夫之一《皇家有囍~公主逃夫》; 02、童养夫之二《江湖有福~侠女缉夫》; 03、童养夫之三《富商有利~千金养夫》; 04、童养夫之四《世族有名~家宝拐夫》。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