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的情仇》 序 新年过后,是一连串的霉运在前方等着我。 小病不断,大病偶有,我顿时成了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不知昏睡了几周后,时间对我突然失去意义,我每日的生活除了睡了又醒、就是醒了再睡......有时候夜半醒来,恍恍惚惚中,竟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了。 身体健康真的很重要,失去了,什么人都不能爱,再多梦也无法追。年轻虽是本钱,可以任意挥霍,但,为了往后五十年的幸福着想,月惜我还是决定开始保养我即将老化的青春。 运动、饮食均衡、作息正常是我要挑战之不可能的任务。 唉呀,生活贫乏,也不知道要在序里写啥,那就与大家分享一下心得吧。 就是,最近偷闲的翻阅了不少古诗古词,发现许多曾经是我极爱的句子,如今都已渐渐遗忘,顿时觉得自己有必再要多多充电。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我想,每个人在旧时的那份真,应该都还完好地收藏在某处,并非遗失了去,然而有所不同的,只是心情已两样。 是成长的力量使然吗 我不敢确定。 拿我来说——我很怀念学生时代一些单纯而执着的美好,当然现在也不浑浊啦,只是脱离制服的岁月愈久,我就愈觉得老得很快......可是我知道这是因为有着一些淡淡的遗憾留下,所以才构成我的这份怀念。 当初看不透的,现在懂了,该开心了,可那竟然又无伤于心底有种即使重新来过,我亦不改变选择的想法。 矛盾呵,是不是最完美的存在方式?! 楔子银烛秋光冷昼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唐.杜牧。秋夕 哇,燕大哥你快看,今天的月亮好漂亮,还有好多好多的星星喔!稚嫰而兴奋的女孩声扬起,可爱的小头颅不停地左摇右摆,而坐在她身旁与她一道欣赏天边美景的,是一名看来比她略为年长的男孩。 今天是七夕,星星当然很多了,男孩老气横秋地说,并同时枕着手躺。在草地上,拉她分享他的温暖。 “七夕?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嘛!也许自己跑回屋里练练剑,打打拳什么的,都比和这小女娃在这里赏星还来得有趣,可是男孩舍不得抛下她。 不管他们走到那里,都是一起的。他走,她也会走——即使她好想留下来看星星 所以他小小牺牲一下又无妨,谁教他就喜欢她笑着的样子呢!? 燕大哥,凝儿听不懂耶.....这个自称“凝儿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询问他,迷糊的态好不天真。 “听不懂?”他刚刚有说了什么复杂的东西吗 “对呀,不懂。”她好认真的困惑着。“牛郎织女是什么啊?相会......是庙会的意思吗?那捏面的叔叔会不会去?”凝儿在男孩无奈的瞪视下,声音愈来愈小。 相会?庙会?亏她想得出来。 唉,她的小脑袋里头到底开始装东西了没有?男孩叹叹气,认命的把故事说给她听。“织女本来是天上的仙女,牛郎呢,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凡人。织女后来嫁给了牛郎当妻于,过得很幸福,可是天上的神仙都不高兴,强迫织女回到天上去,所以只让他们在每年的今天见一次面。” “好可怜喔......”若要她好久、好久才能见上燕大哥一面,她肯定会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睛都瞎掉!凝儿好单纯的想着。 “回去了吧,若是染上风寒可不好。”察觉到夜风渐凉,男孩于是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包裹住凝儿纤瘦的身子。 这份悉心的温柔仿佛再自然不过。 “等一下嘛,”凝儿痴望着那片星空,呆呆的问:“燕大哥,是不是成了亲就不会分开了?”她记得娘说过,成亲的意思就是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大概吧,” “那我们成亲好不好?凝儿不想跟燕大哥分开。”她最喜欢燕大哥了,娘说,她长大后就不能和燕大哥天天腻在一块儿,除非他们结了亲,才能像现在这样呀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男孩笑了,笑她的多虑,也笑自己忽来的窃喜。 “再说成亲是大人才能做的事,我们还太小了。” “说得也对喔。”凝儿甜甜的回他一微笑,全然信任他说出的每一句话。 “可是......” “又可是什么了?”她永远有着问不完的问题,男孩的耐心八成都是被她给拉长的。 “就是......”凝儿娇憨的嗓音仍不断传出。 月影摇曳,星星一闪一亮的,仿佛在窥探着许多人间的秘密。而偌大的花园里,两个小头颅正紧贴着彼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如果,童稚的时光可以就此打住,不再往前,那么,人世的纷争、世事的变化,是不是也能够不看、不听、不理会 如果呵,都不要长大,那该有多好 如果 第一章 往来京城的要道上,一栋极尽气派雄伟的宫宅就位于通关口不远处,而站定仔细一瞧,明眼人都会发现这块书写着「护国将军府”的匾额,竟是当朝皇帝亲自挥毫落款。 这是何等难得的荣耀 由此显见,这位护国将军若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必然是深受皇帝器重的心腹大臣了。 没错,将军府的主人——燕寒,确实可谓是当世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 他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少战功,是今朝最有声望的一名大将。上从天子,下至贩夫走卒,凡提起燕寒这个名字,众人莫不竖起大拇指频频赞美。 戍守边疆多年,他不仅使四方的蛮夷敌寇不敢侵犯中土,甚至还在他的精神感召之下,前仆后继地自愿附庸于我国,每年还进贡、朝奉无数的特产名品,带来一番民族融合的新气象。 如此太平年,朝廷既无外患之忧,百姓又丰衣食足,这些泰半归功于燕寒的贡献。 是以,皇帝会对他特别看重自是不言而喻了。 “启禀将军。”天才刚亮,将军府里就有人等着要议事。 “调查的结果如何?”燕寒此刻正一脸肃穆的端坐在主位上,即使只是一身简便的外出服装,却依旧将他不怒而威的气势展现淋漓。 京城的百姓似乎都对展锡文的评价很高。”燕寒麾下的一员忠心大将——丁季国,毕恭毕敬地向他回报消息。 由于燕寒一班人不久前才从边疆归返朝廷,所以守卫京城这份职务对他来说,实在还有许多需要多加摸索与勘查的地方。而完成这份基本工作后,他才能切合此地的风土人情,订定出最理想的一套法规。 近年来,京城里最令人头痛的角色,莫过于展锡文这号响当当的人物。 他的身分不详、来路不明,专门抢劫、伤害,甚至还残杀官员,弄得人心惶惶却又拿他没辄。. 故燕寒一被调回京师,那些整日担心受怕的官员,才屡次向他请求整顿王畿,务必先从缉捕展锡文这个案子做起。 “我想也是。”展锡文抢的净是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杀的亦是朝廷中玩权弄法的鼠辈,百姓会把他跟所谓的江洋大盗做截然不同的区分,是燕寒可以预期的情况。 然而,国有国法,纵使展锡文所作所为的出发点是善意,但抢人受罚、杀人偿命,燕寒在这一点上绝不含糊。 展锡文行踪不定,没有人知道他的动向,可是根据追缉他多年的捕头说,城里的“天香楼”,是他每次往来京师的藏身之处。 “天香楼?” 是的,天香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传言她们的当家花魁——花娘子,就是展锡文的女人。” 那花娘子的姓名为何?”姓花?燕寒攒起眉头,对这个少见的姓氏依旧有着一份源源不绝的熟悉,故而习惯性的多问了句。 “不清楚,他们都只管叫她花娘子。” “是吗?”可能就是个花名吧!燕寒心想。 多年来,他不是该已习惯得到否定的答案了冯?那为什么每次听到许希望,还是让他的心情大受震荡。 他早该忘了那回事。 茫茫人海中,他一直在寻觅的人,也许早就像别人告诉他的那样,化成了一缕幽魂,而他,竟无法停止期待 “将军?”丁季国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在心烦有关展锡文的事情,于是唤他,希望能替他分忧解劳。 自燕寒出任朝官以来,这是他首次回到京城久留,而燕寒挟带着气势磅礴的大将军之名,与展锡文这个名满天下的逃犯对决,顿时成为全天下百姓瞩目的焦点。 当然,这也为燕寒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丁季国打小就跟随在燕寒身边,对他天赋异禀的能力虽然深具信心,但京城不比边疆,尽管燕寒被赋予极大的权力,可真要有番作为,还不是件易事。 不说别的,光从追缉展锡文这件事来说,不就是在人情施压下,逼得燕寒不得不优先处理吗 愈是群官聚集的地方,要方便行事就愈难。燕寒一定也是了解到这个道理,所以长年下来,情愿待在荒凉的边疆地带,也不愿回到人人向往的京城任职。 那就命人先监控着天香楼,等展锡文有下一步动作再说。”燕寒显得有几分心烦意乱。 此次回到京城,名义上是皇帝要表扬他的功勋,封官授爵,让他从此不必在边疆受苦。实际上,还不是因为燕寒功高震主,朝廷怕他久留在边陲地带,会起谋反之心,才用上这招,好光明正大留住他的人。 燕寒不说,不代表他不懂。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啊! 他忽然强烈怀念起,大漠中无垠的蓝天与一望无尽的牛只羊群。那种游牧民族看似漂泊,实则安定的生活,才是他的属性:朝廷给他的华宅美服并不能让他得到快乐,相反地,只是在扼杀他的生命罢了。 他是当真知道,他不适合这里。 “是。不过,将军,这还扯上另一件事,属下不知道该不该提......”丁季国略带为难地说。 “说吧!”他和丁季国的感情就像亲兄弟一般,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尚书府的梁大人十分维护天香楼,相传他也是花娘子的入幕之宾。”这向来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各阶层办起天香楼的案子来,莫不是从宽处理,深怕得罪了梁大人。 “梁大人年近半百了,还这么好雅兴?花娘子的艳名可不小,”燕寒冷哼了一声,“不管他,在没有证据之前,别动到天香楼一分一毫,梁大人那边也说不得什么。” “是。” 丁季国才领命而去,随后一阵拐杖声就由远而近的接近大厅,显然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寒儿。”来者是燕寒的母亲,汪老夫人。 “娘。”燕寒淡淡应答她,起身扶她坐上主位,没有再开口。 他在边疆的这些年,汪老夫人都住在京城里的燕家旧宅,以至于燕寒对母亲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儿时记忆,对她总是敬重多于亲密。 “我交代你的事,你是注意了没有?”尽管白发苍苍,汪老夫人那种将相之女的威仪仍是不减当年。 她本是老相国之女,凭着媒妁,下嫁给燕寒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中书大人,燕哲。夫妻结离三载后,才生下燕寒这个独生子,是故他们夫妻俩自是对他百般呵疼,尽可能的栽培他。 然而,或许是她的管教方式过于严厉,所以在燕寒的成长过程中,始终与她处得不是很和谐。 不过娘亲就是娘亲,血缘天生。汪老夫人就算知道燕寒和她的疏离,可是她最在乎的还是儿子是否能光耀门楣,给她带来权势,其余的,她也不怎么看重。 “我没时间。”燕寒搪塞地说。 汪老夫人日前派人拿给他数十卷画轴,上头净是一些名门闺秀的画像,她的用意是要他选择,好让她派人上门提亲。 但燕寒连动都没动那些画轴,任凭它们闲置一旁蒙上灰尘。 “这不是理由。”汪老夫人的拐杖一蹬地,脸上显露些微怒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该为咱们燕家延续香火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旧时的儿戏怎可当真?那花家的丫头你这辈子是甭再想了。” 燕寒十七岁那年,燕哲为他定下过一门亲事,对象是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玩伴,也是翰林学士花大人之女——花紫凝。 他们相差六岁,自小感情甚笃,故燕寒十七岁要离家前往北方拜师学艺时,燕哲就先替他定下了花紫凝。待他学成归来,花家丫头也长大了,两人即可完婚。 谁知世事难料,三年后的一场宫廷之争,花家竟被冠上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燕哲营救不及,而当燕寒接获消息赶回来时,终究是迟了一步。 花家的亭台楼榭已成断壁残垣,荒芜的大宅院里,一个人影都没留下 “她没死。”燕寒老是这样回答。 在成堆的尸首中,众人遍寻不着花紫凝,朝廷为此甚至发出缉捕令,要捉拿她这条漏网之鱼到案。燕寒疯狂地搜索她的去处,几乎把京城的每一寸土地踩遍,但是伊人的芳踪却从始终未现。 失望之余,恰巧外邦来犯,朝廷急征人员扞卫关口,燕寒便自请调守边疆,远离这块伤心之地。 然而,事隔多年,燕寒始终坚信,花紫凝必然还活在人世。 我不管她死了没有,总之,那个婚约在花家没落后就已作废!你最好别忘了,你对燕家有责任,娶妻之事不宜再延迟。”一想到花家那丫头,她就一肚子气。 我还无心婚事。”他在边疆的日子,家书一封催过一封,内容都是要他回来谈亲事。尤其燕哲过世之后,汪老夫人更是变本加厉,好像他一日不成亲,她就要闹得天翻地覆似的。 “是不是无心,只有你自个儿最清楚,我顶多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否则届时我请皇上下诏指婚,你就别怪我不通情理!”汪老夫人拂袖而去,气急了所说出来的威胁,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做娘亲所说的 燕寒面无表情,维持原来的姿势没移动,好像刚刚汪老夫人激烈指责的对象,并不是他 “大爷,圆儿敬您一杯。” “好好好,美人儿,咱们慢慢来。” 舞姬们个个穿着暴露的衣物翩翩起舞,妆点过后的精致容貌可赛西施,而一桌桌的酒宴上,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 嬉笑打骂,公然调情,没啥好惊奇的。 因为这里是天香楼——最令男人向往的销魂乡。 花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啊?”人群里,有人陶醉在身旁的莺莺燕燕当中,有人则不耐烦地开口。 来到天香楼享乐,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付了大把大把的银两,就等着见上那位京城第一名妓的天仙之姿。 如果没见着花娘子,那么这一赵是白来了。 就来了。”老鸨一面端着笑脸安抚,一面催促着下人去唤花娘子。 “那还不快一点,大爷我都在这块板凳坐上几个时辰了,连个鬼影都还没看到,”方才说话的男人,见老鸨鞠躬又哈腰的,气焰更嚣张了。 呵呵......”一阵暗香浮动,花娘子的人未到,串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倒是先到了。这位大爷的性子真急,花娘子就先给您陪个不是吧 眉目如黛,双眸若星,樱桃小口樊素腰。花娘子袅袅婷婷步入室内,在座的男人盯着她,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 果真是美得无话可说。 花娘子的面貌清艳,身段婀娜多姿,浑身上下的肌肤就像掐得出水般剔透晶莹,看得男人们莫不两眼发直、口水横流。 “各位大爷,我就先干为敬了。”美眸流转,她巧笑倩兮地取来一杯酒,一饮而尽。对于男人放肆的眼光,她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泰然自若。 “好,花娘子够诚意!”呆愣了好半晌,终于有人回过神来了。 “喝酒喝酒,有花娘子作陪,做鬼也风流。” “大爷们言重了,花娘子担当不起。”她身上的薄纱若隐若现,开低的领口是众人目光流连的焦点。“既然大爷们的兴致正好,不如我来舞一曲吧!” 说罢,侍女拿来七彩环带递给她,花娘子微微欠身,便在厅堂之中婆娑起舞——她的舞姿曼妙,每次旋身都让短薄的水袖掀起、轻巧的裙摆飞扬,又复落下,令众人睁大了眼睛,实际上却什么也看不清。 啊!”正当她舞近圆桌旁,竟然有大胆狂徒出奇不意拧了她腰侧一记。 花娘子的舞步暂停,身后的侍女敏捷地拉开她,老鸨和楼里的保镳纷纷上前,大有轰人之势。 天香楼的花魁岂容他们这些平凡的公子哥们轻薄?!这个人的玩笑开大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花钱的是本大爷,验验货色也不成!”出手的人没注意到四周的人都一一走避,还不知死活继续强辩。 花娘子是不卖身的,您知道规矩。”老鸨冷峻的表情和方才奉承的模样判若两人,一个使眼,两名彪形大汉就把那个男人架了起来。 快放开我!我爹可是当官的,你们敢动我,就准备吃不完兜着走! “剥下他的衣衫,封上他那张臭嘴,给我扔出去,”老鸨根本不把他的威吓当一回事,迳自下了命令。 当官的?那有什么了不起!进得了天香楼的男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还轮得到他这毛头小子 碰了她的财神爷,她没把他剁碎去喂狗,算他走运! “没事吧?”老鸨转向花娘子询问。 她们天香楼的招牌就靠花娘子力撑,没有特殊关系,哪个男人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就是找死, “嬷嬷,我没事。”那个男人没有真正碰触到她,她只是被吓着了才会叫喊出声。 虽然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花娘子心里很明白。 “下回不熟的客人就别接了,省得麻烦。”老鸨搀扶她坐下,嘴上还碎碎念着。 “我看,那就全部的客人都别接了。”随着声音到来,一名英姿飒爽的男子破窗而入,盘腿就大刺刺地坐在床榻上,嘴角还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开什么玩笑?”老捣似乎对他的举动习以为常,只不过还是忍不住骂上几句:“好好的大门你不走,专挑窗户、后门来唬弄人,你是当贼当上瘾了不成!” 话可真多。”男人撇撇嘴角,“还不叫人替我冲壶茶! “知道了啦!”老鸨瞪了他一眼,悄然掩上门。 展大哥这回预计待多久?”花娘子柔柔的声音响起,明显地,和这名男子是熟识的人。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啰!”男子伸了伸懒腰,单手侧撑着头,一派的潇洒安适,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一样。 他就是展锡文,民间百姓最崇拜的英雄,朝廷追缉多年的首号逃犯。 这两天,嬷嬷说有不少便衣官差盯上天香楼了。”花娘子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轻移莲步走近床沿。 你又瘦了点。”展锡文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认真端详她的脸蛋。 “做不来就别勉强了。 他早说过要她跟着他走,可是花娘子硬是不肯,说什么嬷嬷对她有恩,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这是什么屁话! 天香楼的嬷嬷他是最了解了,她的资产少说也不输给一般达官贵人,还怕没了这间小小的天香楼嘛?! “不会的。”从正式挂牌接客,到今天成为天香楼花魁的地位,这种日子她也度过了好些年,还说不习惯就太矫情了。 “若若,你有心事。”展锡文唤她的小名,对她的性情了若指掌。 “没什么,只不过被那些官差的行动惹得有些心烦。”她别开眼,说着最蹩脚的谎言,神情是极端的不自然。 “是这样吗?”展锡文没打算揭穿她,笑笑的说:“你有梁大人当靠山,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花娘子的入幕之宾,除了他,就只剩梁敬了。对此,展锡文倒从不争风吃醋,似乎也不以为意。 “可是嬷嬷说......” “她说这次奉命捉拿我的人,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燕寒是吗?”展锡文轻抚她的发丝,口气平静得很。 “嗯。”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花娘子放在他膝上的手不自觉颤抖了下,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 展锡文状似不经意地,偏偏牢握住她的那只手,说:“能有机会和他斗智,你不觉得挺有趣的吗?” 他已经太久没有对手了,燕寒会是个很强劲的敌人,展锡文愈是知道这一点,就更加跃跃欲试。 他喜欢挑战所有不可能的事,当然也包括胜过燕寒。 “我只担心展大哥的安危。”他们的情谊并非一天两天,若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牵挂的人是谁,那绝对就是展锡文了。 “放心吧,”展锡文拍拍她,笑得极其自信。 “展大哥,你此次下江南有所收获吗?”相识数年,展锡文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到江南一赵。问他,他都只是笑说回乡去探望亲人。 但是据花娘子所知,展锡文位在苏州的老家早就没有人了。 “能有什么收获?不就是老样子。” “我听到外头有风声,说你也往沿海去了一赵。”身在青楼,那些来寻欢作乐的男人,往往在酒酣耳热之际就什么都敢说了。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展锡文没有否认,“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朋友,于是就跟他一道回他家作客。” 展锡文的人脉极广,他的朋友一个个都是对他掏心又剖肺,由此足见他待人之道,也绝非泛泛。 “嬷嬷说,如果你要在京城久留,最好还是少走动,因为那些盯你的人是愈来愈不简单。”否则,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展锡文的行踪呢 我想也是,燕寒毕竟不是窝囊废。”展锡文仔细观察花娘子的反应,没有意外她又是一阵颤抖。 展大哥不是要喝茶吗?我们回“飘双院吧!”花娘子闪避他的眼神,拉起他就要走出房门。 飘双院是天香楼后面一幢独立的院落,里头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几完全依照花娘子的喜好布置,是她个人的空间,理所当然也就是展锡文每次前来的休憩之所了。 嬷嬷大概是不太欢迎我来,连派人送壶茶水都慢得不像话。”展锡文没有拒绝花娘子的提议,可是仍对老鸨的怠慢颇有微辞。 虽然他时常让天香楼惹上麻烦,但好歹他也是天香楼的幕后老板之一,老鸨实在太小心眼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嬷嬷,她一忙,怕是又忘了。”花娘子的唇线微扬,对他偶尔的孩子气感到好气又好笑。 天香楼的老鸨还有另外一个身分——展锡文的乳娘。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所以每当展锡文和嬷嬷拌嘴或呕气时,花娘子的脸上总是不觉就染上丝丝笑意。 忘了?我看她八成是想把我也忘了。” “好了,我给你泡上一壶你最爱的铁观音,让你消消气好吗?” 这还差不多。” 走走停停,天香楼里的奴仆、姬妾没有人对展锡文大摇大摆在这儿出现感到讶异。花娘子和展锡文的交情大家是心知肚明的,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别人顶着,她们吃住都在这里,规矩自是懂得。 况且,长年看着展锡文来来去去,大伙儿和他的感情都还算不错呢 一大清早下朝回来,燕寒的情绪就处于极端暴躁当中。身边的随从都觉得奇怪,不管走到哪里,对象是谁,燕寒明明都被不断的恭贺与颂扬,为何他却好像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这不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吗 “将军。”丁季国的手搭上他的肩,没说些什么,但是从燕寒回握住他的手来看,两人的默契却显露无遗。 丁季国很了解燕寒。宫廷里的繁文耨节、虚伪作假,都是他最厌恶遇上的情况。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十二万分艳羡燕寒的好运,可是丁季国晓得,燕寒无法长久忍受这样的生活。 他就像只大漠的猛鹰,迅捷而富战斗力,唯有在晴朗广阔的碧空下,他才得以逍遥自在的伸展羽翼,发挥他潜在的能力。宫廷这座牢笼即使再怎么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却永不属于一只惯于遨游的鹰。 “过些时日,再和皇上说说看吧!”燕寒低叹了声,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 除非边疆再起战事,否则朝廷岂敢轻易放他回去?他们怕他都来不及。 若不是他向来行事风格就不太与人争锋,不然哪,燕寒自嘲的想,他早就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赐死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功臣名相的下场大抵都是如此! “将——”丁季国正待开口,两名侍卫却匆匆前来。 “什么事?” “有人密报在天香楼看见展锡文。” “他又回到京城了?”那就代表至少有一名朝廷官员要遭殃了。 “将军,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燕寒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 “传令下去——” “季国。”燕寒打断他传令整军的命令,“就我们两个去。” “嗄?”丁季国的嘴巴差点阖不拢。 燕寒的意思不会是要......他们两人乔装成嫖客混进天香楼吧?这,会不会太荒谬了?! 第二章 “两位大爷,我看你们面生,头一次来吧?”燕寒和丁季国才一踏进天香楼,老鸨便眼尖的发现他们。“需要我替你们介绍几位姑娘吗?” 她暗中打量着他们,燕寒也不动声色,让丁季国掏出一张千两银票递给她,还很有礼地说:“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看在那张银票的面子上,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老鸨眉开眼笑的朝内大喊:“小秋、香香、彩萍,你们几个快出来啊,” 燕寒气定神闲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点就送进嘴里,而丁季国却紧张的冷汗直流,手脚都快不听使唤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长这么大,连个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又哪曾上过妓院寻欢呢, “大爷,这几位都是咱们天香楼出名的美人儿,包您满意,若是她们有招待不全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没关系。”老鸨一看便知道谁才是主子,于是巴着燕寒嘘寒问暖,彻底忽略了丁季国的存在。 多谢。”燕寒又让丁季国拿出一张银票,老鸨才欢天喜地退了下去。 大爷,来喝酒嘛!三个女人环绕在他们两人身边,丁季国一副难以消受美人恩的退却模样,而燕寒倒是一点尴尬的神色也没有。 既来之,则安之。燕寒的大将之风,即使到了这样声色犬马的场合,依旧不改其本色。 将......”丁季国很习惯的把将军两字挂在嘴边,直到发现了燕寒的注视,才急急改口:“爷,您此次来京,不是也很想见见花娘子吗?” 没有花娘子列席,想要知道有关展锡文的蛛丝马迹,不是比登天还难嘛, 这倒也是。”燕寒顺势接口。 而不待他再度问话,身边的女人就自动告知:“大爷们有所不知,花娘子早已不接生客了,你们如果要见她,可就难了。” 花娘子在天香楼的地位可比是王城里的皇后,她们这些普通的姑娘家是没法子与之匹敌的。虽说,嫉妒是人之常情,尤以女人群居的地方。然而她们在老鸨严苛细密的调敦之下,一个比一个还要善解人意,在待客之时,她们是不会太过明显地暴露过多的私人情绪。 这也是天香楼能成为上等青楼的原因之一。 “哦,那就可惜了。”燕寒一脸的惋惜,丁季国则是急得站了起来。 “坐下。”燕寒好整以暇地对他说。 丁季国看了看他,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好又坐下,让那些姑娘斟满一杯杯的酒,送至他的唇边 哪一个是老鸨?本大爷要见花娘于!”突然,外头一阵喧嚣,似乎有着为数不少的人来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花娘子今儿个不见客,诸位大爷要不要看些别的姑娘?”老鸨见眼前一票人皆夹刀带棍的,心知他们绝非善类,想必是要来闹场的。 我就只要花娘于,你快把她给我叫出来,这些人头目嗓门大得连屋顶都快被掀开了。, 这位大爷,我都说了,花娘子不接客,你们若不需要其他姑娘,就请回吧!”老鸨冷着一张脸,对这些破坏生意上门的小混混一点也不客气。. 展锡文回来京城的期间,花娘子只负责全心全意服侍他,绝不到外接客。何况,这些陌生男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她才不敢再让花娘子冒这个大风险,免得展锡文又摆出一张臭脸给她看。 不接客?那你还开啥妓院?兄弟们,给我砸,”一声令下,那一伙人便开始恣意破坏天香楼,并且和天香楼的护卫打得不可开交。 “爷?”丁季国那种官差的正义感又冒出来了,回头询问燕寒是否要出手相助时,却见他笑得高深莫测。 “爷你——”莫非这些人其实是燕寒暗地派来的?丁季国大叹,真亏燕寒想得出来。 若展锡文是天香楼的人,此刻又正好待在这里,必定不会对这种场面袖手旁观。而若是他没有现身,最少还可逼出花娘子来圆场,这不就是个绝佳妙计吗?! 太厉害了, “你究竟是要叫人还是不叫?” “这位大爷您有话好说嘛!”两方人马打成平手,老鸨没有料到这些人的功夫这么了得,连忙又见风转舵,好声好气的对他们说道。 “等会儿还会有更多我们的人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正当老鸨陷入两难的当儿,如燕寒预料的一样,花娘子出现了! 诸位爷,麻烦高拾贵手别再为难嬷嬷了,花娘子这就给您陪罪—— 娇软呢哝的嗓音飘进厢房里,燕寒的双眸微眯,感觉有些东西在心里躁动着,但他仍然静坐,未有起身出去探看的意思。 你就是花娘子?哈哈哈,果真是天下第一美人!瞧你这张脸蛋......男人停下打杀的动作,一个箭步就要上前轻薄她—— 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大家只听见那个男人的惨叫,并看见他刚探出的手血流如注。 谁?是谁?”几支暗器连续发射,使镖的人手脚俐落得让人惊叹。 还不想死的话,就趁早滚了吧,”一道男声音回响在大厅内,潜藏的气势任谁都不敢小觑。 男子汉大丈夫躲在暗处算什么?有种就给我出来,”那头目捣住受伤的手。 “你还不配,”啪!一支飞镖又凭空窜了出来,众人睁大了眼看它正笔直射向那名头目的门面—— “锵,”半空中,两道金属碰撞的声音乍现,两支飞镖就先后落了地。 是燕寒!他终于出手拦住了那支致命的飞镖。 “展锡文,我等你很久了。”燕寒一走出厢房,那些男人便互相搀扶着逃出天香楼,把接下来的场面交给他们的雇主。 “哈,燕将军果然有一套。”一个漂亮的翻身,展锡文就从屋梁上跃了下来,站定在距离燕寒不到十步的地方。 他的确没想到这出戏是燕寒为了引出他而设计的,可是也没啥大碍,展锡文对燕寒的兴趣,可不下于燕寒对他的。 “百闻不如一见,你的武艺比我所听到的还要高上几分。”燕寒的眼神里充满欣赏,压根儿不像是要来抓展锡文的。 “燕将军的威仪凛凛,也比我想像中的更为不凡。” 两个举世闻名的英雄相见,彼此都不免起了惺惺相惜之念,可惜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却是通缉要犯。 立场相背的认知,令他们两人都沉默了好半晌,而一旁的人皆屏住了呼吸,就等待着他们之中谁先开口发言。 喀啷!”燕寒和展锡文都还没开口,一阵碎裂声却先打破沉默。 若若?”展锡文的双眉一挑,发觉花娘子转身欲走的身影,而那个装饰用的花瓶就是因她不稳的步伐而被碰倒。 我觉得不太舒服,想先回房休息了。”她没有转过身子,只是背对着展锡文和燕寒说。 我不介意你先护送花娘子回房。”展锡文和花娘子的感情如果真像外传那样亲密,何以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她居然想逃离这个场合?燕寒没留意到她怪异的行径,还很大方的对展锡文说。 展锡文不是小人,他没必要防他甚紧,再说,燕寒今日前来天香楼,亦无打算非要展锡文的命不可。 “不必了,展大哥你自个儿小心点。”花娘子垂下头,半遮着脸迈开莲步—— “等等!”燕寒忽然叫住她。 花娘子方才下意识地做出的一个动作,竟让燕寒感到心惊莫名 那个抚摸耳垂的小动作,是花紫凝每次感到紧张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做出的举动,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抑或这纯粹只是个巧合 “燕......将军,有事?”花娘子依旧没有回头。 “你——” “若若,我看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即使不明白花娘子异常的举动,展锡文还是闪身挡住了燕寒朝她靠近的步子。 “慢着!”燕寒格开展锡文的手,大步一跨就来到花娘子面前—— “你......凝儿!”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花娘子,展锡文口中的若若,分明是他寻觅已久的花紫凝。 再次相见,燕寒作梦都没有想到,昔日那个扎着两条发辫,总爱跟在他身后踹蹦跳跳的小女孩,居然会沦为风尘女子。 “凝儿?”展锡文的眉头紧锁,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谓感到惊讶。 燕寒......燕......燕大哥......啊,原来燕寒就是花娘子的那个燕大哥。 这下子有好戏可看了,搞清楚状况后,展锡文反而让了开来,挥退在场的人,让他们两个单独去聊聊。 他知道花娘子全部的事,自然也包括她是花紫凝的事实。但他从来都只唤她“若若”,那是他给她取的小名。 如今燕寒以将军的身分出现,仅仅是带给他麻烦,对花娘子并不构成任何影响;然,他若以“燕大哥”的身分前来,“花紫凝”就难逃被揭开往事的命运了。 一段曲折、百转又千回、山重水覆之后,故事怎么接续,这还是得由燕寒和花紫凝来说。 毕竟,那些过去是展锡文永远到达不了的境地。 满目疮痍的厅堂,默默对坐的两人。时间在流逝、记忆在往回奔走,太多太多的酸甜涌上心头,一时半刻之间,谁也找不着自己的声音。 青梅竹马的情谊很长,然而,他们分开的这几年又岂是转瞬 岁月飞驰,稚嫩过渡成世故,青涩转换为成熟。燕寒看着花紫凝,花紫凝亦看着他,两人都被时光悄然无声的推移给震慑住了。 记亿中的他,忽近忽远,忽远忽近,她还没看个仔细,一下子竟来到今日的重逢。 这种细致而可怕的力量,怎不令人心惊胆跳! “你看起来......很好。”花紫凝首次抬眼看他,眼底有泪。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燕寒抹去凝在她眼角的泪珠,贪婪地汲取他渴望已久的容颜。 花紫凝浅浅的笑了,在模糊的水光中,她依稀看见那段无忧的年华再现。 “为何不敢认我?”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她却直觉要闪躲他 你是将军了,而我......不过是一名青楼歌妓,又何必自取其辱呢?他们都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终日护着她的燕大哥,她也不再是那颗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一切全都变了。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在我辛辛苦苦找到你之后?燕寒扳过她,逼她直视他的眼。 “我不知道你在找我。”花紫凝伸手刻划他轮廓深刻的五官,对这张成熟男人的脸有着一些熟悉、一些陌生。 他在边疆数年,声名大噪,她听闻了,只是暗暗记在心中。南征蛮夷、西讨戎狄......他走得好远、好远了,而那份距离她难以跨越。 “你爹的事,我很遗憾。”这句遗憾,会不会来得太迟了 花紫凝轻轻推开他,说:“没什么好遗憾的,这就是人生,怨不得别人。而且我还活着,已经够幸运了。” “你是如何在那场劫难中逃出来的?”当年他爹利用各种关系都无法救出花家任何一人,花紫凝的存活简直是个奇迹。 “展大哥救了我。”那时候花宅内四处都是火苗,外面则是满满的官兵,是展锡文趁着混乱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一路带着她回到江南休养。 他对她恩重如山,花紫凝曾经发誓,这一生若是有展锡文需要她的地方,她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 “所以你就变成他的人了?”燕寒心痛得无以复加。 展锡文和花娘子的风流韵事,此刻一一显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凝儿为什么会变成别人的 老天跟他开了一个怎样的大玩笑?! “嗯。”花紫凝笑着让眼泪滑下脸颊,轻应了一声。 她是展锡文的人,全天下人都知道,燕寒的问话着实多此一举。 “你可以找我。”燕寒别开眼,强迫自己不看她。 她的眼泪,让他的心痛了起来。 花紫凝本来会是他的妻,可现在她却是别人的女人。 “找你?”花紫凝笑得凄凉,“如果你知道你爹娘做了些什么,你就不会这样对我说了。” 那些疮疤,她无意去掀,往事都随流水而去,她现在是花娘子,而非花紫凝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燕家投入了全部的心力,为求能替花家上下博得一线生机,还屡次差点触怒皇上,这都是燕寒知道的事实。 再者,他赶回京城后,燕哲还为了此事操劳过度,积忧成疾,最后在他娘的苦苦哀求下,才勉为其难休息一阵子,由他主领人马继续搜索花紫凝的下落。 “实情总是太残忍,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燕寒揪住她,不让她岔开话题。 “我不会说的。答案得由你自个儿去找,不过,听我的劝,那个结果不是你所能承受。” 花家灭门的真相,岂是外人所言那般简单?燕寒十七岁就离京了,又怎知道那两三年间,燕家与花家究竟起了什么变化 她的苦痛,他终究是错过。 “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告诉我?”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吗?她从前的天真已被一股淡淡的哀愁所取代,那是无法伪装的改变。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花紫凝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继而说道:我晓得你和展大哥势必会对上,你决定怎么做 你希望我怎么做?”燕寒捧住她的脸,要她看着他说。 在他和展锡文之间,花紫凝的立场是什么?她成了桥梁还是阻隔?燕寒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而花紫凝挣脱他,声音里有着低低的叹息:“我如何能希望?这种事我插不上手。 燕寒与展锡文这两个男人,分别占据她生命中两个不同的阶段,各自有对她的不凡意义,不管要她帮助哪一边,都是她无法作出的抉择。 “如果我抓了他,你怎么办?” “救他。”花紫凝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如果我放过他,你愿意跟我走吗?”为了她,失去所有也不可惜。燕寒,非常确定,他依然要她。 不管她有过多少男人,是不是青楼女子,他就是不能再让她离开。 花紫凝一怔,然后才缓缓地说:“燕......大哥,不,或许我应该叫你燕将军。你有这份心意,我很感动,但我不能。” 一声将军,是在提醒彼此身分悬殊;一声将军,也是让彼此的痴心妄想断了念。 花紫凝啊花紫凝,你还以为他找你,是为了当初纯洁的爱情吗?别傻了!她在心中拚命告诉自己,燕寒只不过是基于重诺的心态,才会说出那些话,他的心,根本和她的不一样。 她仍旧傻气地眷恋着他 那段熟悉却又遥远的亲密时光,没有一天、一刻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岁月流转并不能使她遗忘,相反的,只是使她对燕寒倍加思念。 可是......她能做的却是这么地少。 他离开,展锡文成为她身边的人,代替燕寒为她挡风遮雨、给她温暖,她只能被动的接受,让命运的河流冲刷着她,无可违拗照着天意去走。 她最初的爱还在,然而那也只能存留在她心底了。 “我仍是你的燕大哥啊,对你而言,展锡文的重要性难道远甚于我?”这么些年的空白,让她的心中进驻了另一个男人,是吗?燕寒尝到一抹苦涩......以及嫉妒。 她不跟他走,是为了展锡文吧? . 那么他还在等待什么答案?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吗?他不在的日子里,展锡文已赢走她的心 “原谅我无法拿你们两个来作比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花紫凝隐隐有话未说,但是在极度复杂的情绪中,燕寒却没有意会出来。 他以为花紫凝的意思只是在说明,展锡文与她之间所建立的深厚感情,已经不是他能追赶的了。 “他待你很好?”燕寒的声音低哑难辨,极力克制的感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决堤。 朝思暮想的重逢之后,问着心爱女人这一句话的感觉,谁人能懂?!那不只是心碎,更是心死。 “嗯。”展锡文对她好得不得了。有时候花紫凝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上苍赐给她一段坎坷,却在同时也赐给她两个好人,让她依靠......可是啊,人偏偏只有一颗心,无法同时去爱两个人。 她最初的爱还在,心板上刻划的满是同一个名字、同一种思念,但她却连一个拥抱都不能要 她是展锡文的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愿燕寒因她而受辱,所以她怎能跟他走 不能的 “那就好。”燕寒抹抹脸,隔着一小段距离凝视她,眼里的光芒幽暗难辨。“我是一定得抓展锡文到案,可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的能力不见得会输给我。” “如果真是这样,燕......大哥,你可能会因此而被责罚吗?”花紫凝站在原地,双手绞得死紧。 她还关心这个吗?燕寒的眼光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心里的疼一次次抽痛了他,他就快要被这种茫然的感觉给杀死了。 深吸了好几大口的气,燕寒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官场如战场,我从不想到明天。” 因为明天不会有他等待的理由,是以他不问,一点都不觉惋惜。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信念?”花紫凝微喘着气,疼痛感渐从心窝处开始蔓延 “在我决定去边疆后,似乎是。” 花紫凝不会了解,当年他遍寻不着她的绝望心情,是怎地死寂、残酷,以致他在每场战役中,都投入得忘记自己还有肉身的存在,只顾着往前。 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是他麻痹所有知觉的出口、是他想念她的证据,不然,燕寒没办法熬过这些年。 “你何苦呢?” “如你所言,这就是人生。” 维系他们的绳结,在那年的圣旨里,活生生的被切断。从此,燕寒只是燕寒,花紫凝也只是花紫凝,他们的生命再无交集. “燕大哥......”花紫凝一阵鼻酸,眼泪又掉个不停。 “别哭了,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燕大哥就够了。”燕寒没上前,只是静静看她流泪。“偶尔,还是欢迎你来找我。” “我知道。”花紫凝泣不成声,难过的情绪包围着她,让她无法继续伪装坚强的面对他。 他们也要开始学习客套了吗?这是相逢后全新的相处模式?她......为什么还是怀念着从前!?为什么死不了心!? “你......”燕寒欲言又止,僵硬地背转过身,举步欲走却又裹足不前,只说道:“我会再来找你。” 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花紫凝一人哭得声嘶力竭 乍然相见,这太过激烈的冲击,让燕寒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他再不走,只会使彼此更加难堪。 他需要一个思考的空间,好重新定位自己的心。 不会太久的,他相信。 而花紫凝哭着,哭着......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她 泪眼稍抬,“展大哥......” “你从没对我说。”展锡文找到她的手绢,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说。 那年,他救了花紫凝时,她每晚的梦呓都是燕大哥长,燕大哥短。即使到了近几年,每当她心情不佳,或者卧病在床,夜夜呼喊的仍只有燕大哥。 展锡文不怪她,他只是很惊讶,她居然把这个秘密对他隐瞒了好些年,未曾提起。 花紫凝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她的心事都会对展锡文说,他以为他知道她的全部,不过显然是他想错了。 因为爱的最真,所以埋的也最深?他不禁怀疑,会不会花紫凝的感情,其实他从来不曾明了 “我......” “别说了,先躺一会儿吧!”展锡文不让她说,哄她睡下。 事情将会变得有些棘手,展锡文有预感,他和燕寒的对峙局面,将可能因花紫凝身分的暴露,而扬起一波更意想不到的波涛 结果将是什么?他愈来愈没有把握了。 第三章 最近,将军府里始终笼罩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之下。每个打从燕寒身边经过的人,莫不是小心翼翼,避免惹恼了主子,他们可就倒楣了。 而京城平静的出奇,不只是一般宵小盗贼销声匿迹,就连展锡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也不正常的蛰伏了许久。 这是不是因为燕寒归来所产生的威吓作用,没有人敢臆测,但是大部分的朝廷命官的确因此松了一口气,不若以往那般战战兢兢。 “启禀将军,尚书府梁大人求见。”将军府的大厅里,一名侍卫匆然来报。 梁敬?燕寒与他素无往来,他来将军府做什么 燕寒皱眉,片刻才说:“请他进来。” 姑且不论他们有无交情,梁敬会贸然造访必有其原因,燕寒抱持着静观其变的态度面对。 不一会儿,侍卫就领着梁敬进来了。 “打扰了,燕将军。” “梁大人无须如此多礼。”论官阶,他们是平辈:论年龄,梁敬还虚长燕寒二十几岁,做他的爹都绰绰有余。故于情于礼,燕寒都应该尊敬他。 “燕将军想必不明白老夫的来意。”梁敬正对着他而坐,布满皱纹的老睑上显现缅怀的神色。“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为了花娘子之事而来。 燕寒点点头。 “花娘子就是花大人的遗孤——花紫凝,我想这事儿你应该知道。” 前几天燕寒与展锡文在天香楼碰面的事传递京城,梁敬不必问花娘子也能猜测得到,燕寒必然是见着她了。 “梁大人想说什么?” 他是以什么身分前来?花紫凝的恩客?还是 “我是花大人的门生,花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县官。没能替恩师尽一份力,我很是自责。可是,就在这件事发生的一年后,我无意间遇见了紫凝,察觉到一些事,于是暗中调查了数年,才发觉——花家人死得实在太冤枉。” “梁大人的意思不会也是在告诉我,问题出在我们燕家吧?”燕寒听他一说,又想起那日花紫凝告诉他的话,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 “老夫没有证据也不敢断言,不过燕将军,如果你对紫凝还有心,你是该替她讨回一个公道——就从你们燕家讨回.” “梁大人能否直说,晚辈对当年之事委实所知无几。”到底花紫凝和梁敬所指为何?燕寒思索了很久,仍是摸不着半点头绪。 燕家和花家的渊源,说来话长。 最早是由燕寒和花紫凝的曾祖父那一代延续下来。因此燕寒和花紫凝的亲爹都是打自出娘胎即认识,情谊十分深厚。他们两家比邻而居几十年,在京城一带被传为美谈,无人不知这两家的世交之情。 燕寒和花紫凝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生,恰巧一为男,一为女,两家意欲亲上加亲的想法自然是很正常的了。 燕寒还记得,从花紫凝出生的那一刻起,家中的长辈莫不谆谆告诫他,这小女孩就是将与他相系一辈子的人,要他认真学习武艺,才能好好保护她。 这些话他听进去了,在可以掌握的那几年当中,他也一直做得很好。可是长辈们的想法,真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如果是,现今这些如雾般的迷团又该如何解答 “唉,这是你们两家的事,紫凝不愿意告诉你,老夫又岂有立场来说?”梁敬摇摇头,说:“况且,我知道的也仅是其中一部分,紫凝才是身历其境的人。只不过,我能笃定的告诉你,那所谓的真相,必然比你我想像中的还要可怕百倍。” “我会查出来的。”燕寒很坚定地说。 不论最后的结果他是不是承受得起,花紫凝所受的委屈,燕寒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地步——哪怕她不再会是与他相系一辈子的人,她永远都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 “很好!老夫就等着看你的决心。”梁敬望向他,终于体会得出,花紫凝始终对他一往情深的理由。 燕寒太优秀了。他不只是外貌俊逸、气质出众的官家子弟,更吸引入的是,他内在广阔的胸襟与气度。 “梁大人,晚辈还有一事相问,若您无意回答,晚辈也不勉强。” 你要问我和花娘子,以及她与展锡文的事?”梁敬轻捋胡须,对燕寒的疑问并不感到意外。 这小子对花紫凝亦是情深。 造化弄人,一个庞大家族的毁灭,一段青春爱恋的消散......燕寒与花紫凝这对鸳鸯的缘分,就是少了那么一点。 “是的。” 紫凝会进天香楼,纯粹是因为展锡文的关系。据我所知,她为他所救后,不到两年就开始在天香楼露面,那是紫凝自己的意思。 展锡文怎么会答应?”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沦落风尘,展锡文更是没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何以让花紫凝在天香楼受罪?燕寒单想到她在那里必须面对的事情,就心痛得恨不能毁掉整座天香楼。 紫凝很固执,她一直想报答他的恩情,而那年又正好是展锡文在京城露迹之始。她既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又想助他一臂之力,于是便选择在龙蛇混杂的天香楼待下,一方面替他收集消息,一方面掩护着他的行踪。” 至于梁敬和花娘子的谣传,当然是个幌子,梁敬只是藉由这个方法保护着花紫凝,不让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家子弟欺负她。 恩师情重,他至少懂得感激与回报。 “展锡文还是不该。”花紫凝说,展锡文对她很好,可是燕寒却看不到这么多。 他竟让花紫凝待在天香楼?燕寒怎么也无法谅解,更甭提说展锡文会对她好了。 燕寒一个字都不信 “这就是他们俩的事了,你也无能为力不是吗?”梁敬一语戳破他的痛处,复又提醒他:“燕将军,虽然老夫不想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暂时保密,花娘子就是花紫凝的事实——包括汪老夫人,我想你最好都先别透露,否则紫凝恐怕......” 粱敬的话戛然而止,不过燕寒到底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问题绝对出在他们燕家。 可是,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我明白,多谢梁大人。” “哪里。”梁敬起身向他告辞,“那老夫先走一步,展锡文的事情,你可能得多费心了,这就恕我帮不上忙。”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官兵抓强盗的简单模式,三个人的感情纠葛,一切都变得难上加难,燕寒的处境维艰啊 “晚辈自有主意,粱大人慢走。” 自有主意?燕寒苦笑,他哪有什么主意。 心情,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侧侧轻寒翦翦风,杏花飘雪小桃红;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陇细雨中。 初春的晚上,凉风仍属于冬天的温度,微雨细细密密地落下,制造了满庭的飘叶落花,让人看了徒增伤感。 “怎么不进屋里去?”展锡文的声音由天而降,才一眨眼,他的身影已从屋檐上飞跃至花园里的小凉亭。 凉亭中,是整夜无眠的花紫凝。 “睡不着,出来看看雨。”她笑了笑,在他不赞同的眼光下,纤纤素手依旧伸出亭外承接着凉软的雨丝。 她偏爱雨天——尤其是像这样沉静的雨夜,总让她舍不得睡,痴望着天空直到天大白。 “明日我有事要忙了。” “哪户人家?”花紫凝没有看他,迳自和雨滴嬉戏,但她懂得展锡文话中的含义。 他今晚出去,不啻就是先去探访他选定好的目标,以利明日下手。 这是展锡文做事的习惯,花紫凝晓得。 “吏部的江束富。” 也该轮到他了。”花紫凝收回手,对他说:“江束富藉由职权之便,收受贿赂、擅改狱案,许多百姓的家庭都因他而破碎,他是该吃点苦头。 这些官员表面上风风光光,背地里净做偷鸡摸狗的事,花紫凝长期待在京城,听来的消息可比展锡文知道的还多。 你说的没错,冲着这点,他就罪该万死了。”展锡文接过她递来的温茶啜饮,口气是轻柔的,情感却是激愤的。 平民百姓的命就比较不值钱?他们的血泪就不算数 展锡文恨透了那些明明取之人民、用之人民的官员,一个个却都被利欲薰心,迫害善良纯朴的平民百姓。 只要他还有一份能力在,他就不会放过那些败类。 “展大哥,你要让他死?”花紫凝的秀眉微皱,不是很认同他的决定。 经过前几天燕寒与他的首次交锋,京城里的守卫更加严密,朝廷对他的防范亦加强数倍。最近展锡文动手的风险极大,何况是要杀个大官呢 “不一定,全看他的造化。”展锡文对她的担忧不以为意,“我不会因为燕寒而更改我的作风——除非他真有本事逮着我。” 燕寒才智过人,展锡文的确对他颇有忌惮;可是身在江湖,他的胆识从来就不是虚张声势,与燕寒过招,他不见得会全盘皆输。 “燕大......我是说燕将军那里,展大哥得多提防。”花紫凝一瞬间的改口,显得可笑且不自然。 展锡文便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说:“若若,你不必介意我,他和你之间的事,我不会过问。” 他一向尊重花紫凝的任何想法,不管将来局势怎么改变,他会保护她,但绝不干涉她。 男儿志在四方,他把她收纳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是对她的一份心意,但那不足以代表他会想要完全的独占她。 “我......不想看到你们互相伤害。 “这势必是无法避免的,若若,你要面对现实。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展锡文倒看得很开,反正他就这么一条命,死了也没什么稀罕。 “你要瞒他到什么时候?我感觉得出来,他还是很爱你。”展锡文的话语里没有流露出一丝醋意,仅仅是平静地陈述他所看到的事实。 “没必要告诉他。”花紫凝摇头,也摇落了几许落寞与叹息。 许多事,燕寒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她既然不盼望重回他的怀抱,又何必让他为了她这个已成陌路的女人而惆怅再三呢?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他能过得更好。至于她的心情......很早以前就遗失了。 “若若,你在逃避。” 有些事情仍是有转圜的余地,花紫凝太过于害怕了,所以她情愿停在原点,不让燕寒再度靠近。 旁观者清,展锡文了解花紫凝的想法,但他会对她说,并不代表他有意干涉他们的这一段情。 “算是吧,”花紫凝靠在他肩上,由他身上传来再习惯不过的气味,让她更确定的说:“这几年我有你、有嬷嬷的照顾,还不是一样在过日子?没有他,这很寻常。” 心上的缺口也很寻常,她不求谁来缝补,任它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那么就不会再有痛苦的感觉了。 “你觉得是一样的就好。”展锡文揽她在怀,与她的亲密仿佛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就像外人传言的那般。 若若,你想过与我成亲吗?”安静了片刻,展锡文突发此语,好似刻意问给谁听。 花紫凝愣住了,良久,她才开口:“我们这样不好吗 成亲?她有多少年没想过这个辞儿了。展锡文是个人才,而她只是一介孤女,他肯让她留在身边就算很厚待她了,与他的婚事,她连想都不曾想。 而且,她怎么能与他成亲呢?她的心,不在他那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算短,我总是要给你一个交代。”展锡文俯下头贴近她的唇说话,在某个角度看来,这就像是一个亲吻。 花紫凝被他孟浪的举动吓了一跳,惊得一时半刻无法顺利成言,只能僵直着身子,不敢动。 哈哈,若若,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展锡文笑得邪气,放开她之后,一旋身就跃出围墙,只抛下一句:“我出去办事,今晚不回来了。一 展大哥!”他是怎么了?花紫凝站起来追了几步,对他与平日回异的古怪行径感到困惑与不解。 他不会真有了娶她为妻的念头吧?一想到展锡文的浪荡随性,是有可能这么做的,花紫凝便浑身一颤,有点害怕了起来。 她不能嫁给他。可是......如果展锡文向她要求,她却没有资格拒绝呵 “唉!”花紫凝叹息出声,漫步走回凉亭中,此时再无心情欣赏她最爱的雨天了. 正当她决定回到房里称作休息时,忽然,她的腰身一紧,随即被人从身后抱个满怀。 “啊——”她想要尖叫,但身后那个男人的手却更快地捣住了她的唇—— “是我。” “燕大哥!”听到是燕寒的声音,花紫凝欣喜的转过头,却在看到他一脸冰霜的表情后,冻住了所有笑容 “我该拿你怎么办?”燕寒把她压向自己的胸膛,饱含痛苦的嗓音从花紫凝的上方传来,让她的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展大哥是故意的吧?花紫凝这才了解,为何方才展锡文要对她做出那些举动了,他早知道燕寒躲在暗处,是以想藉此逼出燕寒。 她的心事还是躲不过展锡文的眼睛,他想必也是看出她对燕寒的念念不忘,才下了这剂猛药,不让燕寒和她继续逃避着彼此的感情。 展锡文是想成全她。然而,感情的事从来就没有这么简单。 “你都看见了,又何必问。” 他不需要拿她怎么办,因为,她不是他的人。 “你会跟他成亲?” “我不知道,这没有差别。 “我不允许!”燕寒低吼,明知道她已属于展锡文很久了,但他就是不能在与她相遇后,又一次放开她。 他找了她这么久 “燕大哥,你弄痛我了。”燕寒所使的力道几乎让花紫凝无法呼吸,她忍不住小小的挣扎了下。 而燕寒不理会她,反倒得寸进尺的更拉近她,欺上她的红唇—— “唔......”花紫凝瞪大了双眼,面对他眸底赤裸裸的感情,只能手足无措地任他侵略。 她是有些惊吓,但并不讨厌。 “凝儿......”燕寒吻得深入,执意掠夺她的甜美,与她的唇舌共同燃烧。太多的情绪交错回荡在他心中,以至于他似乎忽略了,花紫凝的反应竟然青涩笨拙得仿佛这种事是她没有过的经验。 也许,花紫凝对他隐瞒的事情,比他所想的还多上更多。 这一吻,像是黑夜中乍然擦出的火花,是那么的美丽,也是那么的绝望。 什么都不重要了,在这一刻,失去天地、遗忘时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拥有彼此的爱,这个理由胜过千万个阻碍。 当花紫凝柔顺的闭上眼,试图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回应着他时,燕寒的吻愈趋于猛烈,两人之间的热情一触即发—— 燕寒的手抚上她的颈项,在她细致的锁骨处流连,他指尖的冰凉让花紫凝无法自制的颤抖,而从他口中传来的温度,却又让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灼热。他像冰,又像火,让她无力的在两极间来回摆荡,心甘情愿沉入他所制造出来的美好 好半晌,燕寒终于离开她的唇,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搂着她紧靠在自己身上。 花紫凝轻轻摄动着细长的睫毛,忽然不知该怎么睁开眼面对他,只好以宽大的衣袖遮住发热的脸蛋,低头盯着地阪。 “我逾矩了。”燕寒的口气轻得像是叹息,一点忏悔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在他的意识中,花紫凝始终都是他的人,对于亲近她的遐想只是自然流露,燕寒并无意掩饰些什么。 再说,他的感情之浓烈,也不是说掩饰就掩饰得了。 期待了太久,他连作梦梦到她都嫌奢侈,而如今她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教他如何能克制碰触她的渴望 他做不到, 你......别再来了。”花紫凝逼迫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视线飘得好远。 过去是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她是“花娘子”,给不起“燕将军”要的。他们的关系愈简单愈好,与她的交集只会给燕寒带来不幸,她不想害他。 “你担心展锡文不高兴?”他抬起她的脸,看进她的眼睛里,看进她的灵魂最深处。 他不——”展锡文不会干涉这些。花紫凝本来要这么说,但一想到她没有必要向他解释,于是又改口:“我不能因为你坏了天香楼的规矩,记得吗?我是花娘子,天香楼的花魁。 她一再提醒自己是花娘子,而非花紫凝.就是害怕在燕寒出现后,回忆排山倒海而来,会让她忍不住软弱,又作起了孩提时候当他新娘的幻梦。 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身分,你只是我的凝儿。爱她,是他永不改变的偏执,燕寒很坚持,很坚持的说着,仿佛要把他的决心敲进她的心坎里。 但我在乎。花紫凝想哭,而她也真的流下泪来了。燕大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忘了我,你还是能过得很好,何必介意儿时那些幼稚的诺言?我早忘得一干二净 她说谎!她会几何时忘记过? 他说,他会娶她为妻,会保护她一辈子:他说,要让她生养一大窝孩子,他教男孩儿骑马练剑,她则陪女孩儿绣花学诗;他说 燕寒离京三年,他们的鱼雁往返里,他说过的岂只这些 他编织了一个最美丽的梦在前方等着她,可是他们终不能携手到达。 那些信件,是她在家变后唯一保存得极好的旧物,现在正一封封收叠在她的床垫之下,她在这几年里时常看了又看,泪流了又干,却从来舍不得丢弃。 凝儿,给我机会,我能证明时间改变的只是我们的外在,而不是我们的心啊!”燕寒把宽厚的胸膛留给她——一直都是留给她的位置,让她的眼泪一颗颗淌入他的心。 为她而跳的心,她听懂了多少 不会有机会了!不会有......”她一步一步的退,满脸泪痕,口中喃喃念着同一句话,似乎陷入狂乱 别说!”燕寒紧紧抱住她,声音里满是压抑—— 燕大哥......”仿佛要哭尽长江水,花紫凝的眼泪任性地不肯接受安抚。 无边细雨细如愁,雨亦不肯停,凄然而落的姿态,就像在呼应这对人儿的心情。 黯淡的天空下,一双人影,寂寂寥寥。 第四章 微光从城墙底端缓慢爬升而上,城门开了,那片瞬间转为湛然的金黄洋洋洒洒地喷染着黑中带灰的天空,洒进每条街、每户人家。 摸黑早起的摊贩、店家今儿个显得分外忙碌,除了一面开张布置商货外,他们莫不是口耳交接,窃窃私语着东边大街发生的奇事。 “唉,真是活该!” “可不是吗?他本就恶名昭彰,大家不过是敢怒不敢言,忍着就是。这下子他的罪行全数被公布出来,可把他自个儿的老脸全丢光了。” “展大侠真有心,什么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好似咱们的青天大老爷。”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加油添醋地描述今早轰动京城的大事——吏部的江束富江大人被人捆缚在自家大门上,全身一丝不挂的,仅贴着数十张他历年来所犯下的罪状。 这无疑是展锡文所为,谁都知道,但,如同之前每一次类似的事件,市井之间在漫谈流传他的作为时,多是欢喜多于同情、赞扬多于贬抑。 展锡文之深得民心,由此可见一斑。 “为什么他们还不把江大人解下呢?”站在江府门外观望的人群中,有人好奇的发问。 “咦?对呀,那些个官差奴仆忙进忙出的,怎就没见一个人去把江大人救下来?” 好问题!人们开始骚动,为了这个不合常理的现象多方猜测。 “八成是展大侠用了什么奇术把江大人困住,而普通的武夫没那个功夫破解。” “有可能。你们看江大人在上头的模样,啧啧,他的威风可施展不出啦。哈哈!” 清醒过来的江束富,整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可他的嘴巴被贴上厚厚的布胶,只能咿咿呀呀的悬在半空中,晃荡着肥重的身躯,一句话都说不完全。 “大人,我们马上救您下来,您再忍一会儿。”底下江府的家仆,以及闻风前来支援的官差、御内高手一个个都面如死灰,眼瞪着江束富不断痛苦呻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展锡文是打哪儿学来这套怪招 他以一种极细的绳子,一圈圈绕在江束富腰问、腿上,而绳子接触江束富身体的那一面,约莫是黏上些古怪的东西,让他们只要一动江束富,他便会承受下了的像要晕过去一样, 这可难倒他们了。 若硬要救江束富,唯恐他会被折磨致死;不救他嘛,又得担心他这样被吊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爷?” “别多话。” “但是......” 混在杂乱人潮中,一名侍从打扮的男子几度欲向前方身着紫衣的男人建言,不过他的话,也只能在主子三言两语的拒绝中,化作满腔的疑惑。 不晓得燕将军接获这个消息,心里会是啥滋味?” 展大侠这回似乎是打算和燕将军卯上了,真不想看到他们两败俱伤。 是呀,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一时之选,京城这一阵子是有得闹了。 身边的闲言闲语,紫衣男人充耳不闻,他的目光锁着屋檐上那条系住江束富的绳结,久久没有移开。 展锡文是在向他宣战吗?燕寒微眯起眼,抖了抖身上的紫色披风,心底的怒意正疾速滋长。 昨夜,他拥着花紫凝睡了一个好觉。这是他几年来首次睡得如此深沉,仿佛心结都被打开,再无沉重的负荷压在心头。 他爱她,无论展锡文要利用他这个弱点进行多少阴谋,燕寒都不会退却。 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他在公事与花紫凝之间取得平衡。展锡文若以为他燕寒会就此认输,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爷,杨相国来了。”丁季国对燕寒的按兵不动感到疑惑,可是他不敢再造次,只在看到来势汹汹的一票人马后,提醒着燕寒。 “相国到!”一声大喝,整条大街的人都知道当朝相国杨昌来了。 爷,我们......”他们此刻是便衣出巡,如果被杨昌发现他们待在现场,而又袖手旁观的话,那燕寒的麻烦就大了。 可是燕寒仍仅是挥手让丁季国住了嘴,一迳盯着那条绳索,对杨昌的出现不置可否。 杨昌的女儿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父凭女贵,故而他的气焰更是嚣张的没话说。 不过,他也是有吃瘪时候,展锡文就曾经拿他开刀。 当时杨昌的万贯家财不但被四处分散于市街不说,他的下场则跟江束富差不多,皆是极尽丢脸之能事。 故凭他与江束富淡如水之交,他还会过来一探究竟,大概是可以理解的。 “爷,您小心啊,”燕寒猛然迈前往江府而去,这可吓坏了跟在后头的丁季国。 “你带人暗中守着天香楼周围,若看到展锡文的踪影......不用追他,向我回报即可。” “那这里......” “我会处理。” 照理说,展锡文本来会在今晚才动手,但在昨晚他就急着清理江束富的门户,这档事绝对和燕寒脱不了干系。 是他的感情因素坏了大事,间接给了展锡文一个绝佳的下手机会,燕寒无法逃避责任。 他不知道,当花紫凝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会作何感想?她会为展锡文擅用时机的能力心服?抑或为他日益险碍的处境担忧 燕寒不敢期待。 她单纯的过火,姑且不论她和展锡文的这一段男女情分,光是她对展锡文知恩图报的心意,就已构成如此坚强的信念,燕寒没有愚蠢到以为她会全心全意向着他。 花紫凝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燕寒绝不会让这些事牵扯上她,然,当他与展锡文的冲突日渐明朗化,他明白,最后会伤透心的人,也许就是他。 届时,他该如何自处 丢官入狱他都不看在眼里,可是要他现在就轻易投降,把花紫凝拱手让给展锡文守护,他又不甘心。 一切就当还太早了吧,就算燕寒对于结局已了然于胸,但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会放弃一丝一毫改变的契机。 他要一个未来,与她。 “饭桶!这么多人在这里,难道一个法子也想不出来 “相国,不是我们没有尽力,而是......” 江府大门前,杨昌愤怒的来回踱步着,顺带把一干手下骂了个臭头。 燕寒移位到人群的前方,在杨昌发现他以前,倏忽拔高身形,以一种疾如闪电的速度拉住江束富,一掌把那些绳索打个粉碎。 “哇!” “太漂亮了!” 众人惊呼于他的身手,而燕寒只是维持一贯的冷静,落了地就替江束富运功调气。“扶江大人去歇着,十个时辰内不得让他进食,只能喂他暍点水。 展锡文这招够狠! 燕寒迟迟不敢动作,就是看出这其中的阴谋——展锡文确是有意让江束富死,但他又不想自己动手,故使出此西域绝活——“软竹缠”,欲藉“软竹缠”的特性,把杀人罪名转嫁到营救之人手上,彻底羞辱朝廷。 好在燕寒于边疆生活了这么久,恰巧对“软竹缠”略有知晓。他在找“软竹缠”唯一的弱点——绳索兜转的过程中,只有一次机会,使用极快速的软劲破坏它精心设计过的组合。 燕寒做到了,然而杨昌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燕将军,你应该早点到的。”想他杨昌堂堂是个相国,又有个集皇上三千宠爱于身的掌上明珠,护国大将军又算得了什么?还不是得礼遇他三分!不过,燕寒似乎不太吃他那一套。 我有分寸。”无忧无惧的神色,不卑不亢的音调,这就是燕寒,一个永远也学不会官场上逢迎取巧手段的人。 杨昌顿时恼羞成怒,他脸色一沉,出口的话便十分不怀好意:“我听说,前些时候燕将军在天香楼遇上了展锡文,却连最起码缉捕他的动作都没有,就放他离开,此事当真?” “那又如何?” “燕将军可知道,皇上对展锡文之事相当重视?你说,若是圣上知晓了你擅自留生路给展锡文走,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这点相国无须费心,我自会向圣上禀明一切。 下场会是什么?最重、最重不就是被视为展锡文的共犯,连诛九族吗 对此,燕寒并没有太多的忧虑。燕家世代对朝廷有功,先王临终前曾下令颁给燕家一面锦旗,题为“佐国同吾朝之寿”。 所谓吾朝,就是皇族当朝;而同吾朝之寿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是他们皇族在位的一天,燕家就立于不死之地,没有人能够滥动燕家上下。所以即使燕寒犯下滔天大罪,顶多是他一人身死,并不会危及其他无辜的人命。 在战场上驰骋了十几载春秋,燕寒看待死生,早就很淡薄。杨昌的威胁对他而言,什么效用也起不了,只是让燕寒更看不起他而已。 “哼,我就等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杨昌以为燕寒最少也会求他说情,但他不仅没有,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气煞了杨昌。 “先别收拾。”燕寒没有恭送杨昌离开,阻止了佣仆清理现场,他只顾着搜查遗留的种种痕迹,藉此对展锡文惯用的手法作一初步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燕寒的武功高强,脑子也不差。他猜想展锡文的武学造诣不亚于他,是故硬碰硬的话,燕寒也不敢断言自己会赢。 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他和展锡文中间又夹着一个花紫凝,他到底能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 燕寒望着天香楼的方向,一股无言的惆怅清楚写在他的眉宇之间,花紫凝......她着实困住他了。 吓,”双肩被一个力道往后拉紧,花紫凝飞快回头——“燕大哥! 他终于出现了。等待了一整天,反覆揣想着今晚他会不会来......花紫凝高悬着的一颗心,在看到燕寒的那一刹那,如卸下大石般,心情顿时转为轻松。 今天好吗?”燕寒吻了她一记,不由分说就揽着她坐上他的膝头。 好,燕大哥你——”花紫凝不自在的动了动,酡红着一张俏脸不敢看他。 她记得昨夜她哭得累了,是他在一旁哄她入眠,就像小时候每次她伤心难过时一样,他总会陪她一块儿,直到她沉沉睡去,他才放心去休息。 对燕寒所产生的依恋,是花紫凝一辈子都戒不掉的依赖。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远离他,但是,在他如此温暖的包围之下,花紫凝只祈求老天再借给她一点时间,能够让她好好记忆在他怀中的美好。 乖乖的,嗯?”燕寒一向冷峻的脸部线条因她而变得柔和,花紫凝的听话配合让他几乎快醉倒在这份甜腻的气氛中 “我听说了江大人的事。”花紫凝轻咬贝齿,犹豫着说是不说,最后还是略带无奈的说出口,打破眼前得来不易的平和。 午膳过后,老鸨就过来飘双院告诉花紫凝,展锡文对江束富所做的事,并代为转交展锡文写给她的短笺。 他不要她为难吧?所以才说这阵子不会再回到飘双院住下,让她也甭接客,暂且图个清静。 花紫凝了解展锡文的用意,他是决意要让她处理自己的感情,非关他对她的恩情,非关他与燕寒的对立。他离开,要她面对的,是她最真心的情感归属。 “展锡文没有回来过?” “没有。”花紫凝据实以告。 “明天我的人马便会在京城开始缉查,若展锡文能躲得远些,就让他躲吧,一旦再次遇上,我不可能让他全身而退。凝儿,你懂的。”当一天官,他就必须尽一份责。临阵脱逃是儒夫的行为,燕寒既不后悔选择这条路,也就没有道理迈不开步子。 “我明白。”凄凄恻恻的一抹笑,是花紫凝给他的回应。 “跟我走。”他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花紫凝不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我不能走——”虽然她多么盼望与他长相厮守,可是燕寒有他的责任,她亦有她无法还清的人情。 她亏欠展锡文的,她做牛做马都偿不够。不爱展锡文没关系,但花紫凝的人却是属于他的。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能走?如果是需要一大笔赎金,要多少我都能给!”燕寒气急败坏的大吼,情绪几近失控。 天晓得就是她这一声声不能走,令他全没了主意,不知应该拿她怎么办 杀了展锡文或许是最快速的方法,但接着呢?他要花紫凝也死吗 纵使不甘心,但燕寒不能不承认,展锡文对花紫凝有着非凡的意义,那绝对足够操纵她的生死。 而他不能让她死,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想想这些年他所过的生活,难道他还尝不够相思的滋味 不是赎金的问题,进来天香楼我是自愿的,只要我想离开,就能离开。”花紫凝的青葱十指爬上他的脸,一寸寸刻划他立体的轮廓,安抚着他说:“你都晓得的,我留下,是因为——” 燕寒点住了她的唇,不让她说出那个原因——那个名字。 这样心痛就能少一些,也说不定。 燕寒承认,其实他是感谢展锡文的。若不是他,花紫凝活不到今天;若不是他,花紫凝不可能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间,仍然保有当初的一份真 他该感谢,但是展锡文偏偏又与花紫凝......这让他恨极了展锡文,却又似乎得硬逼出一丝理由去宽容他。 “凝儿,有太多憾恨我无法弥补,可是偶尔......偶尔你也回头看看我好吗?我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爱她的男人,并不能忍受这么多的折磨。 除了展锡文,她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的存在?哪怕只是立足方寸都好。 “燕大哥......”花紫凝想说,她怎么会没有在看他呢?燕寒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温习着他的一切,她怎会没有在看他。 然而,话哽在喉间,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愿意成为燕寒的包袱,他的前途无可限量,多了她同行,只会增添他的负担。花紫凝想给他的爱,并不包含这些。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夜太无心,惊扰红尘心事万千,然夜已倦,沉重的眼皮逐渐阖起,暗示着人们也该放下心中蔓生的杂芜,到梦中开垦另一片桃花源 “回房吧!”寒气湿人衣,细如牛毛的雨丝犹然未停,燕寒不再接续方才的话题,抱起花紫凝轻盈的身子走回她房里。 “燕大哥——”替她仔细盖上丝被后,燕寒反身欲走,急得花紫凝忙叫住他。“你要走了吗?” 她想留住他,但却不知如何才能做到。 当她还是个孩子时,她就用孩子的方法留住他:而当她长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她却不懂得要怎么用女人的方法留住他。 花紫凝没有燕寒以为的那样经验丰富啊 燕寒的脚步顿了顿,背部的肌肉大力抽搐了下,但他没有回过头,只是说:“我去掩上门,一会儿回来。” “喔。”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了,花紫凝的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般,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比他更害怕,害怕这仅是好梦一场、害怕他又会这么走出她的生命 蜡烛被吹熄了,窗外的月光亦被乌云遮住,房内陷入一片完全的漆黑,但两人剧烈的心跳声却隐藏不了—— 燕寒裸着上身躺进被窝,精壮的双臂圈住她的娇小,花紫凝的心是滚烫的,而身体却频频发抖。 “睡吧!我陪着你。”燕寒的呼吸不稳,替她将衣物拉揽,召唤所有的自制力不再去碰她,只让自己卧踞在床沿轻靠着她。 他还不能要她,现在太快了些。 他要把她的心带回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但不是现在,一切都在萌芽阶段,他要慢慢来才行。 “我睡着后,你会走吗?”花紫疑问得楚楚可怜,好似他是黑海里的一块浮木,而她,就是那个即将溺毙的人儿......燕寒可以要她的,可是他并没有。 他会嫌弃她吗?花紫凝不能否认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但她怎么敢让他知道呢 “不会。”燕寒给她保证,以手为枕,调整她在他怀里的姿势,让她更舒适地入眠。 不再交谈,静静享受着夜的宁谧、彼此的心跳,燕寒与花紫凝相依相拥地坠入了梦乡 夜夜笙歌的场所,难得的是找到一块清幽静谧的角落。天香楼里,除了花紫凝离群索居的飘双院称得上是安静以外,大概就只剩地底下那些错综复杂的密道、密室,勉强能与大厅那种歌舞沸腾的热闹作区隔。 天香楼绝不只是一般的青楼妓院。 它在建造时,是由南海第一名匠——玉悔之独门策画设计,地面上与其下的建筑截然是两个格局。若不是熟知机关者,要发觉天香楼这幢楼舍的奥妙所在,怕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臭小子!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件事?难不成真要把花娘子白白送给燕寒?”密室里,老鸨正在向展锡文兴师问罪。 “如果若若还喜欢着他,那又有什么不好?”他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回答。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花娘子跟你又怎么办呢?” “跟我?”展锡文仰天大笑,“哈哈,我说奶娘啊,我和若若是啥关系,你比谁都清楚,干嘛说得好像我们不能分开似地。” 这绝对是个破天荒的大秘密,说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若说这几年来展锡文与花娘子之间的韵事流言,根本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他们的关系相当亲近,但那也只限于兄妹之情,一丁点暧昧都沾不上边。 有时候,就连展锡文都会怀疑,自己怎么会对花紫凝这个绝世美人无动于衷呢 真让人费解啊 “我不是说这个。”老鸨白了他一眼,“我是说,既然你有心成全他们,为何不干脆把实情告诉燕寒,这样一来,就算花娘子嫁与他为妻,你还是能和她保持老样子,不必担心燕寒猜忌。” “那太便宜燕寒了。你想想看,燕家让若若吃了这么多苦头,我救了她的命,如今燕寒却还得奉命抓我这救他妻子的大恩人,这是什么鬼道理?”展锡文轻唾了口,又说:“不玩玩他,我就觉得没意思。” 本来就是嘛,总不能让燕寒平白无故捡了个便宜,他们燕家还是要还先出个公道,展锡文再“考虑”要不要跟他说明白。 “说来说去,你就是玩心太重。小心把命都给玩掉了!” “再说啰,祸害遗千年,我少说还能活个九百多年,您就省省对我的担心吧,”在一手带大他的奶娘面前,展锡文嬉皮笑脸的模样就像个阳光大男孩,实在很难跟外传那个行事果决的“展大侠”联想在一起。 “你这副德性也不知打哪来的?不管你了,我上去做生意了。”老鸨摆摆手,笑骂他的话里,句句都是对他的疼爱。展锡文这性子是谁宠出来的?不就是她自己嘛! 第五章 吾皇万岁、万万岁。”齐一的敬辞、再宏亮不过的口令,满朝文武通常只有在这时候步调得以协合。 “众卿平身。”皇帝充满威仪的声音傅至众人耳中,班师上朝便是崭新一日之始。 若有人问,朝会的理由是什么?这也许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小民小利的争执,上不了金銮殿,兴修水利、铺路造桥,还是放粮济荒,这等等的议题皇帝老子又不太管。 所谓天高皇帝远,这虽然是由小老百姓的立场来说,但要是反向思考,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也着实太高了些,所以皇帝的眼下总是一片迷雾,看得清的东西少之又少。 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自古无一幸免,这个差别并不太大。 而此刻,金銮殿上壁垒分明,有两派人马正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激辩着,看样子,双方讨论的核心不是个含糊可过的议题了。 但,仍是有人能够不当一回事,就仅仅杵在一旁啥话也不说. 那人就是燕寒。 整齐合身的官服,将他英挺壮硕的体魄衬托出来,而他的神情庄穆,犹如一尊威严的神只降临,令人不敢直视他的光芒,只有越过他后,才敢继续发表自己暗思许久的“高见”。 燕寒并非存心要漠视这些纷纷扰扰的争论声,可是他哪里还听得见?他的满心满脑都停在最近数天以来,他每日清晨醒来的那一刻—— 花紫凝软馥馨香的身子偎靠着他,含羞带怯的表情是他愿意吞服一辈子的毒药 他爱她的心,不会再有别的,如果必须找个辞儿来形容,那就是“坚决”吧!燕寒对花紫凝的爱,只是这样。 “燕卿,你怎么说?”由不得他神游太虚,皇帝指名问话。 燕寒不明所以,故而不敢妄然答话,好在身后的梁敬提示他一把,燕寒才开口:“启禀皇上,相国所言不假,然臣实则别有用意,并非与展锡文有所瓜葛。” 原来,他们争吵的起因,是由于杨昌参了燕寒一本,说他居心叵测,与展锡文私下勾结,企图背叛朝廷。而梁敬等人为他辩护,因此与杨昌展开激烈的争论。 真是的!燕寒都成为众矢之的了,竟还有时间发愣?! “什么“别有用意”,他根本就是心怀不轨!” “你才是没事找碴!” “你!” 眼看两方的拥护者因燕寒的一句话又要吵起来,皇帝终于有点受不了的喊停:“够了吧?你们!” 皇帝以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展锡文的事儿,总之我是交给燕卿处理,如今不过短短几曰,朕以为无须给燕卿多方加压,你说是吗?相国。 言下之意,无论杨昌上奏的内容是什么,皇帝摆明了就是要偏袒燕寒。 杨昌也挺识相的,皇上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也懂得要收手:“圣上英明。” 就算不英明,他也只能忍受在肚子里闷着,等着来日再抓到燕寒的小辫子,才好出今日这口鸟气。 “那就好,”皇帝满意的看向燕寒,眼底有着打量。“关于燕卿,朕另有件喜事要宣布。” 燕寒惊愕的抬起头,却在听闻皇帝说出的话语后,脸色更为惨白—— “朕决定将爱女晨平公主许配给燕卿,并在近期内择日完婚!”连女儿都要嫁他了,皇帝不偏袒他才怪。 燕寒是大将之才,朝廷若要留他,就要彻彻底底的留住,否则养虎为患,到了事不可为时,这片江山可就不保了。 而要留住他,最好的方法不外乎就是联姻。 把堂堂一位公主嫁给他,他便是朝廷的驸马爷,怎么样都亲近了些,不怕他趁机坐大,另起风云。 “恭喜恭喜!” “贺喜皇上!贺喜燕将军!” 顷刻之间,恭贺祝福声充斥整个金銮殿,皇帝是笑得阖不拢嘴,燕寒却仿佛被处以极刑,失了心魂 这道恩赐的命令,没有他拒绝的权利,然而,他如何能娶别的女人呢 他不能娶别的女人。他的妻子只有一个! 就在燕寒几乎不顾一切欲向皇上表明心意时,梁敬拉住了他的衣袖:“燕将军万万不可!” 皇上收他为婿的用意昭然若揭,无论燕寒推拒的理由有多么堂而皇之,都只会被视为蓄意冒犯,燕寒若想活命的话,就只能接受而已。 可是......”可是花紫凝要怎么办?她才是他心上的那个人啊 为了消除她心中的芥蒂,他特意派丁季国送了几张拜帖给昔日花家与燕家的故旧,打算在近日走访探察当时事发的真相,不让她在这个话题上,一直逃避着他。 又,为了给她一个安定的未来,他极力思索该如何处理展锡文的事情,才不会带给她太多困扰。 他处处都为她,没有人懂也无所谓。但皇上却要他娶公丰 众人都在催促他赶紧叩谢皇恩,梁敬也无能为力的别过脸,燕寒顿时恍惚了起来,多盼望这一幕只是在梦中 “燕将军?燕将军?”那些声音不放过他,一道急过一道—— “谢主隆恩。”最后,燕寒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似乎是从他口中所发出来的,可是他却觉得好陌生。 意识在漂浮,但不是因为快乐,人们艳羡的好运,将是他要面对的最大难题之一。 他的人生,到底还有多少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 那些错过的、失去的,难道还不够多?现在,他还要制造另外一个错误吗 他该怎么做?谁能告诉他。 春日正好,阳光斜斜照进布幕之后,而里头端坐的人儿,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灿然的美丽连阳光都略逊她三分。 小姐,这儿人多,你可别探出头来喔。”侍女萍儿守在轿子的窗边,殷勤的反覆叮咛着。 今儿个是初一,每月的今天,花紫凝都会到城外的“慈惠寺”上香。为求安全起见,天香楼最上乘的武师、护卫都会随行前往,由此足见花紫凝身分之特殊。 怎么了?”轿子突然停下,花紫凝于是出声询问萍儿。 前面人好多,不知道挤着在看啥布告,小姐,我们绕路好吗?”出城的通口处,站满了凑热闹的人群,大伙儿大声嚷嚷着一些萍儿听不怎么仔细的话语,她也就不甚注意。 好,也只能这样了。”帘幕开了个缝,花紫凝偷偷瞥见外面万头钻动的情况,心里正狐疑着,朝廷又颁发了新的利民策令吗?怎么百姓们的脸上都写满欢心喜悦,好似有天大的好事发生。 等等,萍儿,我们不去看看吗?”心念一动,平日并不太好奇的花紫凝,居然兴起了想知道那块布告内容的念头。 “不好吧?小姐,我们还是早去早回,别搅和了。”萍儿不同意的回答她,待她也不再多表示意见后,才呼唤轿夫起轿。 花紫凝的脸蛋藏在帘后,犹是张着一双大眼朝外窥探—— 忽地,街道上的某一幕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对夫妇正牵着一名小男孩站在人群中,丈夫正向路人问着布告上的事,而他的妻子、孩子等候在一旁。即使只是咫尺的距离,那个做丈夫的还是每隔一会儿就转头看向他们,天伦亲情尽在不言中。 那就是幸福吧 原来幸福也可以这么简单。花紫凝带着羡慕的眼光与他们错身,心中不无感叹。 女人的幸福,便是一个男人无怨无悔的付出,而不会让你察觉到他的辛苦。”这是她曾经听楼里姑娘说的话,以前她不懂,只是一笑带过,而现在她懂了,却仍只能一笑带过。 她记得燕寒今早要离开时对她说的话——“感觉是会找回来的,相信我,我的心意不比别人少。” 他说的别人是指展锡文。 而花紫凝笑着埋进他怀里,没有多说一句。 每夜与他短暂的相处,已成为她最快乐的时光了。燕寒的心意,她懂,她怎还能装作不懂呢?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只为了博她一笑,但花紫凝不要他这么辛苦,她的希望跟他的一样渺小——只要对方幸福。 她爱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愿还有这个机会,让他们用真爱去改变一些是非,重头来过。 每夜夜半醒来,她看着他在睡梦中眉头紧皱,轻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眼泪霎时就滚落一大串。 她让他苦苦的寻找了这些年,而他要的只是她会懂得他的心意。 他傻气得令人心疼 “呀!”萍儿大叫了声,轿子再次停住,只是这回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萍儿?”思绪被打断,外头又没了声响,花紫凝又复掀开帘幕—— “展大哥!”轿外站着的不就是展锡文吗?花紫凝走出轿外,很是惊讶他会在半路上拦住她。 “别去慈惠寺了。”展锡文面色凝重,吓得萍儿等一干人退得远远的,留下他们两人在原地谈话。 “有麻烦吗?” “没有,不过,有件事,你还是听我说得好。”展锡文扶她走往附近的大树底下,话中有话。 花紫凝的小脸皱了皱,问:“什么意思?” 她有好多天没看见展锡文了,累积许多问题还想要问他,怎么反而他才一出现,就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那个布告写着.......”展锡文说得极慢,很刻意地观察她的反应:皇上把他最疼爱的晨平许配给燕寒了。 血色一点一滴在花紫凝脸上隐退,阳光忽然变得太刺眼,她的身子摇摇晃晃,险点就瘫倒在展锡文身旁。 消息是今天才发布出来的,他得知后马上就出发拉住花紫凝,避免让她听到旁人的流言蜚语。 经过小老百姓渲染的事情,往往超出真实太多。他可以笃定,这件事,谁来告诉她都不适当,他还算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我没事。”花紫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他没提过,我只是......有点惊讶。” 有点?她是惊讶得都快昏死过去了! 据说晨平公主才貌双全,是皇室中最得宠的人儿。皇上会把她下嫁给燕寒,代表着对他的厚爱,燕寒的官路想必只会走得更为顺畅吧 心头有道苦涩的液体汩汩而流,花紫凝微喘着气,拒绝让大脑闪过不该有的情绪与感觉。 成不成婚,娶的又是哪家姑娘,都是燕寒的事,与她无关。她是他的什么人?不过就是个旧识罢了!祝福他,是她仅能做的。 燕寒可能来不及跟你说,这似乎是皇上临时的决定,没有人事先被告知,包括燕寒与晨平公主这两位当事人。” . 不要紧,他本来就没必要跟我说。”花紫凝还想笑着对展锡文说,但他却伸手拍掉了她的笑。 “夜夜睡在你身旁,他怎会没必要跟你说?”展锡文很不含蓄地说。 脸儿染上尴尬的潮红,花紫凝没有回答。 “明明难过,为什么还要装作很开心?若若,我不是别人。 燕寒把他当成别人无所谓,可是花紫凝不能。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燕寒的出现并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展锡文最关心的人,还是她。 对不起!”她只是不想再让他替她觉得难过 傻瓜,”展锡文摸摸她的发顶,笑得很心疼。 纵使岁月的河是如此的长,却不曾隔开燕寒与花紫凝紧贴的心.她一直都爱着燕寒,是他忽略了,而今,该怎么做呢 他没想到会有皇上赐婚这回事呀! 燕寒的诚意,展锡文有信心,他还以为免掉他们两人的对立不说,燕寒与花紫凝应该又会走在一起才对。 唉,没想到的事总是多得让人措手下及。 展大哥,你不回江南避避风头吗?江束富好像还没完全清醒。”她转移话题,不想再让心情以燕寒为中心起起伏伏。想得愈多,事情并不会因而改变,她好累了。 他们的幸福只维持了几天,又是一道圣旨分开了他们。 这是宿命吗?花紫凝不禁想问问苍天,他们这一生是不是注定要在不得已中度过?她的心好痛 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但不给平静的是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暴雨,他们太渺小,想逃开又能逃得多远呢 逃得再远,也逃不开彼此的心。 两颗心的煎熬,好苦。她好怕再见燕寒时,他亲口对她说出他将要娶妻的这句话......当他走远时,她可以只是听,把痛苦当作平常;现在他回来了,她还是听,可是却令她心痛,太多苦涩在四肢百骸里窜烧,她的感觉怎么会那么地难受!? 若若,你觉得被我利用了吗?”那晚,燕寒会待在飘双院,展锡文是知道的,而他提前上江府去做案,就是冲着此种认知。 不会,展大哥会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若我说纯粹只是因为燕寒在你那儿,免去了我的风险呢?”展锡文试探的道。 那......也就这样吧,”没差的。 “你太死心眼了。”展锡文无奈地说。 对他的所作所为,即使是千错万错,花紫凝也不会多说。她太固执的认定,她的命属于他,是故她再怎么深爱燕寒;心却始终放不开。 展锡文不要她这么想,但一直扭转不了她的观念。 或许,这个工作该让燕寒来接手。 快追!” “小心别让他跑了!” 尘土飞扬,午后的树林里马蹄声不断。 闲杂人等纷纷闪避,知晓朝廷这支人马出动所代表的意义——展锡文就在附近。 一匹匹高大健壮的马儿背上,兵士们的气势惊人,衣袖上绣着「燕”字的臂章更是令人崇敬的标志。 燕军,燕寒麾下的将士,这是每个男儿从军最向往的营帐。 人呢?”黄沙滚滚而来,燕寒冷冽的表情比寒冬霜雪的温度更低,令人看了都忍不住直打颤。 禀将军,我们发现他后,一路追着他进了林子,展锡文的人确实还在这 “派人包围林外,你们分散去找。”燕寒扯紧缰绳,冷静的下达命令后,一人一马独自缓步前往树林深处。而他阴惊的眼神如刀,不放过四周每一个展锡文可能藏匿的小角落,专心一致地追查他的踪影。 他说过,再次相遇,他不会再对展锡文手下留情。今天,展锡文竟敢大刺刺在城郊现身,他自然不会继续按兵不动,装作不知道。 他布下的人马,遍及京城内外,展锡文只要一踏出户外,很难躲过这张天罗地网。 嘶——嘶——”远处另有一道马鸣声传来,燕寒座下的马蹄一转,便往声音来源的方向前进—— 浓密的林荫制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燕寒的马儿脚步极轻,踩踏在泥地上,几乎没有留下印子。 嘶——嘶——”马鸣声更近了,拨开碍眼的丛丛树叶,呈现在燕寒眼前的便是展锡文站在浅池前清洗马儿的画面。 “动作蛮快的嘛,”展锡文没抬眼,依旧抚摸着爱马柔顺的皮毛,明显不把燕寒当一回事。 他闷得发慌,出来溜溜马就被跟上了,燕寒办事的效率果然比那些号称京城名捕的家伙好多了。 “展锡文,你太大胆了!”燕寒瞪视着他,没有下马,也没有其他动作。 “我一向胆大包天,你忘了吗?驸马爷。”他的口气饱含讥讽,放下手边的马刷跃上马背,从容的与燕寒分据两方对峙。 燕寒挑起浓眉,紧眯的黑眸闪过一丝微愠。“试试你的能耐吧!” “啪!”击掌而起,燕寒的手劲不轻,展锡文亦不示弱,两条人影飞身在半空中展开一波猛烈的对战。 驸马爷?燕寒痛恨这个称谓,展锡文成功的惹怒了他,那就来打一场吧!蕴积了太久的怒气无处可发,找到对手狠狠发泄也是办法。 “还不赖,”两道真气各自弹开,展锡文的嘴角沁出血丝,但他仍然笑得自在,好像那抹殷红只是妆点。 燕寒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手背上留有一道血痕,伤口并不太大,而袖口的布料已成残破状。 这一掌,只是个试验。他们互相在探测对方的功力到达何种程度,连个开始都不算。 然而,平分秋色的景况是可以预期的。 两人长年的武功修为皆非浮虚得来,实战的丰富经验加添了两人在打斗中的技巧性,这场单打独斗有得瞧。 来吧!”燕寒大吼,出手的掌风阵阵强劲,展锡文左闪右躲,招式一时施展不开,让燕寒先占了上风。 可是不到片刻,展锡文一个偷袭得逞,又将燕寒逼到空地边缘,承接住他迎面而来的短剑—— 锵锵!”燕寒胸前的衣物被划开,可是他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剑回敬展锡文一条血口,仅凭内力的徒手争斗演变为刀光剑影的杀戮。 “当上驸马爷的滋味想必不错,看你精神好的!” “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好!” “哈,这倒稀奇了!左拥天香楼花魁,右抱皇族公主,燕将军怎不是春风得意呢?” 一面打,一面谈话,燕寒跟展锡文还真有闲情逸致。 “不准你侮辱她!”血口在两人身上愈开愈多,但是他们打斗的重点似乎都不放在这里。 花紫凝才是重点。 “侮辱她?你答应了皇上的许婚才是侮辱她。” “我没有选择!” “呸,”展锡文很不客气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们燕家的男人都是些脓包,惹上了事情只会满口推托,一点责任都担不起。 “住口!” 怎么?还怕我说?当年你爹贪生怕死,害了若若一家人难道还不够,现在你还要回来折磨她?燕寒,你是不是个男子汉!”气愤到了极点,展锡文手里的刀和他的言辞一样的狠,句句直指向燕寒心窝—— “噗!”吐出一口浊血,燕寒的脸色阴灰,“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是他对自己的许诺,赔了命也照样。 “有可能吗?除非你不做将军,也不做驸马爷!” 那并不难。长剑点地,燕寒倚在树旁瞪着不远处的展锡文,模样虽狼狈,语气却是坚定的。 不做将军、不做驸马,的确不是太难,难的是,他还得留住自己一条命去守护花紫凝的一生。 他还在想办法啊! 生命变得可贵,因为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凝儿,再等等我,所有问题都将会迎刃而解。燕寒在心中喊道。 哼!”展锡文冷哼,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和燕寒再这么打下去,绝对也打不出什么结果。 我和你总得有个了结,但不牵扯到她。 “你以为有这么简单?” 花紫凝成天担心的是什么?是他和燕寒针锋相对的立场,让她在爱情与恩情之间徘徊,偏向哪一边,都是千万难啊, 燕寒想得太天真了,花紫凝这个身分的存在,不是他们两人私下妥协过后,她就能透明化,成为虚体。 他们三人的情分已搅成一团,一个紧扣着一个,要是说拆就能拆,展锡文也不想弄得这般复杂。 .......”燕寒无言以对,他知道展锡文说得对,可是他仍私心盼望,这桩公事能够尽量在最客观的情况中,进行下去。 顺不顺利还在其次,护国大将军的名气对他没有太大的意义,燕寒不会为了维护这个名气而做出分外的举动。如同以往,他尽力,对得起食君粮饷的良心,就算尽责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标准极高的人,只是但求问心无愧。 反正若若的事,你总要给她一个交代;至于我们要分胜负嘛,也要看我还想不想,”语罢,展锡文掷出一颗绿色的小球滚至燕寒脚边,才一转眼,烟雾四起,待燕寒发觉他的阴谋时,展锡文老早就骑上马儿不见踪影。 “该死!”燕寒也迅速跨上马背,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还说不牵扯到花紫凝?只不过是谈到她,他的心绪就乱成一片,才会大意让展锡文觑着了空逃走。 这桩案子,要办,恐怕他是难以继续 谁教他最钟爱的女人竟是展锡文的人呢 驾!”策马狂奔,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燕寒却没有任何痛的感觉。 就耗着吧!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先解决,展锡文,他们终会再碰上的 第六章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传说禅宗故事里,六祖慧能因作此偈而得传五祖弘忍的衣钵。 佛家说法直悟本心,泯灭了物、我、相的观念,说明人生本来就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又从那儿去沾惹尘埃呢 爱、恨、嗔、痴,人只要活着就免不了七情六欲的纠缠。 寻常人看不破的是一个情字,亲情、友情、爱情.......这种种情便是所谓的尘埃,由心而生。 若问,该怎么看破 佛曰,不可说。 十丈红尘,每个人都有其皈依,神灵并非唯一。能够无害于人、无愧于天地,到人世走一遭岂又只是业障 看不破,也有看不破的生命价值呀 “两位施主,这边请。”进了佛门净地,世态人情便隔绝于外,慈惠寺的香火鼎盛,前来上香祈愿的百姓众多,但却仍然无损于它所带给人们的那份安定感。 “多谢师父。” 避开了人潮拥挤的正殿,花紫凝循着旧例,由一位小尼姑直接引进闲杂人等禁入的后院。 她虽身在风尘,但是她长年都来寺里,气质温顺又具有十足的诚心,因此慈惠寺的住持时常专替她讲解佛法,俨然与她成为方外之交。 “累吗?”一只黝黑的大掌抚上花紫凝微渗出细汗的脸蛋,温柔无限。 “不会。” 初一那日展锡文不让她来,是怕她一时受不了太多刺激,而这两天她关在房里,心神老是觉得不安宁,所以还是决定再度前来。 恰巧她要出门之际,数日未见的燕寒又单独到飘双院找她,因此她就由燕寒陪同前来慈惠寺,舍了那票随行人马。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提到关于皇上赐婚的事。像是一种默契,花紫凝不问,燕寒就不说。 上香是求个心静,然而伴在身旁的男人,却是吹皱一池春水的主因呀 “我来。”燕寒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香火,替她上前点燃后,才审慎小心的交还给她。 “谢谢。”他仔细弹开香灰,怕她被烫着了的模样,就像在保护着什么易碎的琉璃品,让花紫凝的心暖烘烘的。 燕寒给她宠溺的一笑,退开在旁。 慈眉善目的菩萨在上,花紫凝手持着香跪在坛前,闭起双眼默默诵祷,而透过环状而上的袅袅烟雾中,燕寒感觉到的是她所散发出来的纯洁光辉。 芙蓉面,桃花腮。花紫凝的美,清灵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子。丝毫不带有冶艳浓厚的妖媚气质。如果让人家猜,绝不会有人怀疑她是诗书人家的千金。 她合该是好命相的人,花家惨案,是太不可思议了点。 花紫凝要他别查,可他还是做了。 今日会找她,除了是相思难熬,也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些眉目,他觉得有需要问她一问。 隐约,他已猜出所有的过程,只是这个冲击太大,如果不经由花紫凝证实,他实在不想相信。 自小他最敬爱的人,就是他爹。 在燕寒心目中,燕哲是个完美的爹亲,他自己本身的涵养、对朝廷的忠心、给他们晚辈的教诲......样样都是燕寒立志追随的步伐,可是,他查出的是什么 是朝廷冤枉花父的证据 那时候,朝廷为了与敌国的战事节节败退而烦恼得焦头烂额之际,有人上书密报花父与燕哲疑有通敌嫌疑,朝廷派人暗中深入调查之后,发现了几封致命的文件。那是花父写给燕哲,意欲说服他“共谋大计”的书信,以及燕哲的一些回信。 这个“共谋大计”被视为叛国铁证,花父下狱,燕哲则因回信中写有拒绝的字样,无罪开释,并益得圣上器重,成就了一身富贵功名。 可是,问题就出在那封信的内容上。 燕寒拜访了几名已告老退休的老官,他们有的是当时负责调查此案的人员,有的曾经是花家与燕家的老友,其中不乏燕寒从小喊到大的叔叔、伯伯。 看到了那些信件,综合他们的说法,再加上他自己翻阅燕哲遗留下来的残篇手稿,燕寒总算明白,他们燕家亏待了花家什么。 是几百条无辜的人命啊! 花父的个性开朗,时常像个童心未泯的老顽童,他写给燕哲的那封信,只是很寻常的慰问信,要燕哲在前线尽管放宽心,他会代为照顾燕家上下。 而所谓“共谋大计”,其实应该只是花父习惯提起燕寒与花紫凝的婚事时,一个玩笑用语,岂知,竟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一旦罪名确立,燕哲后来能弥补的就很有限,所以花父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没多久就被宣判处死了。 燕寒一直以为,他们燕家已经尽力了,但,那是真的吗?还是家中的人单单做给他看的?他十分质疑! 答案呼之欲出,他却不肯相信,因为那个人是他爹,是他最景仰的爹。 他想不通,想不通有什么理由,会让他爹眼睁睁看着老友一家惨死,却迟迟不把书信内容解释清楚......他想不通 “师太。”插上了香,花紫凝起身朝这里的住持——弘宽师太鞠躬为礼,静静的笑容像朵清莲。 “花施主,不必多礼。”老师太扶起她,转过头问:这位施主是你带来的朋友?” “是的。”花紫凝轻轻颔首。 而一旁,思绪飘远了的燕寒,犹自沉浸在过往的那一团混乱中,压根儿没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老师太站定在他面前了,他才回过神来。 “冒昧打扰了,师太。” “哪里,寺庙本就是供信徒前来参拜清心之地,施主肯来,慈惠寺自当是欢迎。”老师太的脸上笑出几缕皱纹,眼神里有着对他翩翩风度的赞赏。 花紫凝出身风尘,但她的谈吐、气质皆属非凡,弘宽师太从来就没有看轻她的念头,反而时常觉得依她的条件,应该有个出色的男人才能匹配得起。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就非常合适! 他相貌堂堂、气度从容、器宇轩昂的身形,流露出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最要紧的是,他看向花紫凝时的神态,有着无尽的包容与深情。 或许,感情这个东西的本质是缥缈、难以捉摸的,可是透过一双隔绝尘缘的眼睛来看,有心或无心,只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他们是对有情人。 可惜两人的眉宇之间都带有轻愁,情路上,孽障还不少啊! 今日花施主要与老尼同去诵经吗?抑或,你要陪这位施主参览慈惠寺一番?”花紫凝每次来,几乎都会与弘宽师太一起到经坛诵经,是以她会有此一问。 “我们四处走走就好,不劳烦师太费心了。”诵经渡的是心,如今她心已两般,诵经不过是在辱蔑佛恩......她,还是作罢吧 “也好,那老朽就不勉强你们,一切随适为上,阿弥陀佛。”弘宽师太踩着点尘不惊的脚步离开,未再赘言。 情,这一字蕴藉着无穷的力量,世间男女若真有情,总是能够挖掘出一份专属于彼此的能量,圆满了爱情.出家人六根清净,不向情田种爱苗,多说什么也都只是隔靴搔痒。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逯春风上下狂。 凡尘情事还是留给才子佳人去说,才会散发出真正的美丽。 “你有事要说?” “嗯。” 他们告诉我,你的婚期定在下个月......恭喜你了。听来毫无波涛的语调,天晓得她独自练习了多久。花紫凝忍着蚀心的巨痛,故作坚强的对燕寒说道。 你是真心的?”燕寒握住她的下颚,黑眸如一泓深潭,而潭底,是她的身影。 他不信他她对他一点眷恋都没有。 “当然。”她的眼里,心里,一片死寂。 我不准!”燕寒霸气地吻住她的唇,由他手心传来的强劲力道,握得花紫凝整张小脸都泛起红痕了。 雷霆万钧的一个吻,在佛前,燕寒已然许诺。 “别这样!”花紫凝挣脱他,语带哭意。 他都要娶妻了,为何还不放过她?为何还要再来了发她的心?燕寒难道不知道,她必须用尽每一分忍耐力才能说出对他的祝福!? 她所受的煎熬不比他少啊! “我不娶公主,这一生,我,燕寒,只娶你,只娶花紫凝为妻。”他拉过她的手,跪在坛前起誓,刚毅的脸上所显现出来的,是一抹石破天惊般坚定的虔诚。 “你不该说这种话......皇命不可违,公主亦是才德兼备,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这些时日的重聚已太足够。” “不够!”燕寒低低咆哮,悲切的表情让人望之心碎。“我永生永世要你都不够,你怎么能如此容易知足?怎么能?!” 他紧紧抱住她,压榨出她体内所有空气,仿佛她是他唯一的支柱,失去了,他便会随之消亡 “别说了,别说了!”花紫凝拚命摇头,朝他的胸膛又捶又打,哭闹的就像个孩子一般。“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冥冥中就注定好的,不是吗?我们想躲也躲不掉......” 如果逃得掉,他们又岂会分离了这些年? 听她这么说,燕寒忽然沉静了下来。复又说道:“我知道你爹是被冤枉的,而且我们燕家脱不了责任,但,凝儿,难道我们这样就被过去牢牢捆绑,无法重新来过吗?” 脱不了责任?你说的真是动听!”提到这件事,花紫凝就无法克制的颤抖。 燕家是必须负起全责! 花家一门会沦落到今天只剩下她一人,全都是拜燕家所赐!燕寒到底明不明白 “我查过那些信......” 那些信能让你看出什么?燕大哥,灭门之恨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就算知道了全部又如何?我们再也不可能抓回那些梦了。”她只是不让自己去恨,可是在内心深处,说她一点恨意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 她的亲人、她的家园,统统毁在一道无情的圣旨里,她的幸福,亦然。教她如何不恨?如何放下?她恨哪! . “我不要你怨我,凝儿,”燕寒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他一字一字地说:“通敌的人,是我爹吧?” 这是一起借刀杀人法。若不是爹本身大有问题,花父的那封信一定可以被澄清的。 这个假设在他心中盘桓不去,虽然他恐惧答案揭晓的那一刹那,他会因为得到肯定的答覆而崩溃,可是,这个结不解开,他的心就踏实不了,燕寒不得不问。 花紫凝先是一怔,继而避开他的注视,缓缓说道:“调查这些事,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不为任何好处,我只求你能够释怀。” “不可能,”花紫凝大喊。他到底懂是不懂?“你就非要知道答案不可是吗?那我就告诉你吧!” 你爹确实就是叛国贼!是他一手策动敌国来犯、是他在东窗事发之后,利用我爹的善良与无知替他做代罪羔羊、是他在我走投无路上门求救时,命人毒打我,把我丢出门外!” 泪水模糊了视线,花紫凝一步步逼近燕寒,而他一步步退,脸色惨澹。 “你们家是我当时最后能寄托的希望所在,然而,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一顿拳打脚踢,而且还是由我最尊敬的燕伯伯、燕伯母亲口下达命令......你能想像吗?那时我所受到的伤害有多么地痛!”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燕寒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爹......居然是这种人 “他们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的......”燕寒喃喃出声,过大的冲击让他有点无法负荷。 “我比你更希望他们不会,但是如恶梦般的那一幕,我没有一刻忘得了。” 燕哲夫妇对她视若己出,人前人后总是对她百般呵疼,花紫凝一直以为他们是当真喜爱她,所以才让燕寒早早订下她。 结果呢 利字当头,一手功名,一手富贵,他们花家数百条人命就被踩在脚下彻底牺牲了。 “天!”燕寒颓然倒下,事实远比他想的还要来得冷酷,他不能接受他的爹娘竟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 燕家能有今日的风光,原来全是由花家人的鲜血祭上。 怎么会 “换作是你,你又如何能释怀?我只恨自己生为女儿身,不能持戟为家人报这深仇大恨!” 凝儿,我......”要她原谅,是太奢求了吧?燕寒的双目布满血丝,伸向她的手无力垂下,神智有些涣散。 事实果然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心在一瞬间失去知觉,燕寒只能呆愣在原地,任凭五味杂陈的情绪搅乱他贯有的冷静。 路已不同,让我们都好好过日子吧,我不愿把你当作敌人来对待,因为就算你是,我仍不能做到完全对你死心。”这是她第一次坦白自己的心事,可是燕寒却一点喜悦都感受不到。 绝望的气味太浓了,弥漫在四周,他虽嗅得出,然,谁也没办法阻止。 逝者已矣,燕家的罪孽纵使存在于过去的时空,燕寒却还是得尝到这个苦果。 莫非,他和花紫凝无法结合的命运,真的是宿命特意的安排 不,他不相信! 落英缤纷,一列列的歌妓舞姬在漫天花朵中舞蹈,而玉制长桌上百来道的山珍海味铺陈一股奢华的气象,在座的每个人无不是陶醉其中,乐得飘飘似神仙。 这是皇上特地为燕寒与晨平公主举办的酒宴,与会宾客皆是皇室中人,地点就选在宫里的桃花坞。 “燕将军有心事?”音乐悠扬声中,燕寒听见有人询问。 拉回思绪,他面无表情的偏过头看着来人:“何以见得?” 是晨平公主。 “这些酒不是你暍的吗?”晨平巧笑倩兮地紧邻着他坐下,见他不悦的拢起眉峰后,笑得更加灿燸。“古人言:借酒浇愁,愁更愁。燕将军若不是有心事,岂会英雄气短的枯坐在这一方角落独自狂饮?” 这些暗含讽刺的话,着实不该出自一位气质高雅的公主之口。 燕寒的眉峰更聚,“公主若嫌碍眼,微臣建议,你不妨加入她们。他指向另一头群聚在交换驭夫术之类话题的女人。 那我可没兴趣,怎么说,与燕将军交谈都较有价值。 燕寒没再搭理她,斟满了酒杯又是一口饮尽,不合作的程度差点令坐在主位的皇上,以及一干热心人士吐血。 今日是这对即将成婚的新人首次见面,怎么两人的态度都冷冷淡淡,一点该有的喜气都没有。 前些时日燕将军与展大侠的树林对战,听说很精采,可惜呀可惜,还是让他给跑了。”晨平无视于他的冷漠,依旧故我地说着话。 展大侠?公主似乎对展锡文颇为抬爱。晨平粉雕玉琢的美脸近在眼前,燕寒缺连头也不抬,仍是一边饮着酒,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呀,我是极为欣赏他,如果可以,我甚至还想许身于他。”娇嗲的嗓音软软柔柔,晨平突发的惊人之语让燕寒险点打翻酒杯。 这个公主脑筋没问题吧?展锡文出身草莽,又是朝廷的头号逃犯,她竟然不讳言心仪于他 见鬼了! “公主的眼光独到,有何特殊原因吗?” 晨平甜甜一笑,“深宫内苑的生活太平淡无奇,我老听说他这人的事,好奇之下愈问愈多,久了,对他就别有感情啰!” “皇上要是知道公主这么想,怕不会气坏了龙体。”展锡文的确有令姑娘家心仪的条件,不过,如此荒谬不切实际的理由,他还是头一次听到。 “父皇硬要把我许给你,原因很明显,他是怕你有贰心,才想笼络你为自己人。可是燕将军也无意于我,对吧?既然如此,我跟你交换一个条件可好?”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燕寒的心事九成九与花紫凝有关。 怎么说?”晨平显然是有预谋的在进行这桩对话,燕寒有种中计的感觉。但她起码说对丁一件事,是以燕寒并不排斥继续听下去。 大婚之日已昭告天下,不论中途冒出何种天大地大的阻力,父皇也不会把婚约取消。唯一的办法嘛,就是正主儿失踪,让婚礼无法进行。 很诱人的提议。”燕寒摇晃着杯身,对周遭无数双从担忧转为开心的眼睛感到好笑。他们以为他与晨平公主正在培养感情 错了,他们绝对意料不到,晨平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居然会有如此骇人的想法?外人说她聪慧灵秀,可也遗漏了她过人的胆量与见识。 “你帮我离开宫中,婚事就吹了,够简单吧!” 公主想得未免也太天真了,外面的世界可不比皇宫,你要如何生活?如何躲过皇上派出的搜索人马?” 这些你都不必替我担心,你只要助我逃出京城,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打理。 出宫体验一直是她最大的梦想,她想得都快要发疯了。只是碍于宫中守卫森严,她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跟在身边,简直是插翅也难飞。燕寒的身手不凡,要是他愿意与她妥协,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反正燕寒一定会有办法。 “展锡文在京城。”她不是要出宫去找展锡文吗?怎么这下子又说要出城 “他总会离开呀,我留在城里太危险了,还不如先躲上一阵子再找他。” “公主不怕皇上一怒之下,把你永远在皇籍中除名?那么纵使你玩倦了,也有可能回不来。”燕寒一针见血指出她计画里的缺点,很是怀疑她清不清楚这不只是一场游戏,而是赌注。 “这就要借重你的力量了。”晨平暧昧的眨眨眼睛,一副准备周全的样子。“就等你一句话。” 燕寒盯着她,好半晌都没开口,等到晨平几乎打算要另提新议继续游说他时,燕寒这才说道:“我答应你。” 违抗圣旨是死罪,但他又不打算娶花紫疑以外的女人,此刻晨平的提议正中下怀,比起他抱持着抗旨的决心,她的主意实在好太多了。 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这是他与花紫凝另一个命运的转机,他不应该丧志才对啊! 燕家与花家的情仇纠葛,还是有可能终结在他们这一代。 想到这里,燕寒紧皱的眉头才渐渐舒缓开来。 看吧,这样就皆大欢喜啦!”晨平喜孜孜的笑道,看得出来是乐坏了。 我会助你顺利出宫,但前提是。出宫后你得听我的安排。燕寒附上但书。 晨平到底还是个公主,一旦出了事,他的良心也过意不去,所以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头乱闯。 “啥?”有没有搞错?她出宫就是想要会会展锡文,然后自由自在的游山玩水,如果让他管,她还玩什么。“这不成,” “不成,一切就作罢。 晨平瞪他,咬着牙说:“好啦!” 现在说好是一回事,到时候出了宫,她要偷溜还不容易嘛?她才不需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争。 再说,先跟着燕寒,就能见到展锡文,这点也还算颇吸引她的。 虽然贵为公主,可是她对宫廷的繁文耨节,以及朝廷命官虚伪无耻的言行举止都很反感。而展锡文在她心目中无疑是个英雄,晨平是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了。 将军府 “启禀老夫人,将军回来了。” “叫他进来见我。” 是。”丫鬟领了命令,正要朝门外走去,燕寒已一脚跨进门槛—— “娘。” 坐下,我有事问你。”老夫人口气强硬,倒像在跟一个仇人谈判,丝毫没有娘亲对儿子该有的温情。“听王福说,你去过藏书阁,还把你爹的一些遗物拿出来整理,有这回事吗?” 王福是随老夫人嫁入燕家的忠仆,担任燕家的总管已有几十年,燕寒就是他看着长大的。 “有。” 你整理那些东西做什么?我记得我告诫过你,那些东西你不能碰。 我已经碰了。”就是碰了,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燕寒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冷冷的笑。 失望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觉,痛心疾首也不能道尽他承受的煎熬。对于这个家,燕寒麻痹得无话可说了。 “锵!喀啷!”老夫人的拐杖重重顿地了一下,触手可及的物品都被她挥落在地。“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站在一旁的奴仆个个都被老夫人的怒气给吓得发抖,他们哀求的看向燕寒,而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慢条斯理的说:“就是因为我还尊敬你的生养之恩,是以知道这么多事之后,我才忍着什么都不说、不做,你应该明白,燕家的罪恶,谁都有责任。” 不必去点破,他娘会问他这件事,已说明了她的心虚。 燕寒不需要更多的证明。 “你......你老实说,是谁让你去查的?”老夫人抖着嗓子,气急的问着。 会不会是有人要翻案了?不然燕寒怎么会突然怀疑起这件事?老夫人感到惴惴不安,几年来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我若说是花家的冤魂,你信吗?身为燕家人,这是你们带给我一辈子的羞耻!话罢,无视于老夫人的目瞪口呆,燕寒便拂袖而去。 痛苦太深,让他平静不了。错误是他的爹娘所造成,再多怨恨他都必须忍耐.......可是每回想到花紫凝哀戚的眼神,他的心就痛得找不到终界点。 他发誓过要保护她的,然而伤她最深的又是谁?他能为她对抗全天下的人,可是他却对抗不了自己的爹娘。 他的存在竟是如此矛昏 第七章 月夜,雾气深浓,满天的光辉带着些微苍凉衰色,掩映成一幅朦胧诗画。 “从此无心爱明月,任它明月下西楼。”低柔的吟唱声回荡在园中,飘双院里愁情浅浅。 这时候,该是什么时辰了 抬头望向天边黑幕,颈部不意传来阵阵刺痛,花紫凝才晓得自己又在阶前坐了许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情长,磨人形神,说好不想他,怎么才没过几天,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消瘦如风中蒲苇 茶不思,饭不想,为他。 偏偏爱不得的人,也是他。 “唉!”一声已成习惯的叹息,花紫凝想,也许她的感情就是无奈两字吧! “凝儿。” 最熟悉的叫唤声响起,她不信地转过身子,对于燕寒的出现既惊且喜,可又不想让他看出她的等待,只好硬生生躲开他太过炽热的注视,改而朝向地面说话。 “你为什么还不死心 呵......有天他真的对她死心了,她也不可能就此遗忘他......最该学着放下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啊 爱与痛并存,深深隐藏的情意也会疲倦得极思出口,她怕,很害怕一不小心,内心澎湃如海的感情就会倾泄而出,他们便再也失去退路。 带你去一个地方。”燕寒没有回答她,搂上她的腰便施展绝佳的轻功飞上屋檐,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啊!”好高!花紫凝吓得连忙反手抱住他,双眼紧闭,不敢想像此刻周边的景象会是如何。这种经验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对于武术一窍不通,更遑论在这样的高度上又飞又眺。 放轻松,我不会让你摔下去。”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燕寒安抚的言语仿佛有股魔力,一点一滴化去花紫凝的恐惧。 原来她依然信任他,只要他在,她就能感觉到安心,没有害怕。 风声呼啸,花紫凝睁不开眼也不想反抗,只是依偎在燕寒的怀里,暗暗期盼这段路能够更长一点 她眷恋他的温暖,水远。 “到了。”风声渐息,燕寒的双脚踩着了地,搂她的双手却没有松开。 “护国将军府”鲜红的字样映入眼帘,花紫凝才知道他说的地方就是他家。 “为何带我来这里?” “不为什么。”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燕寒迳自带着她回到自己的卧房。 简朴的摆设,素雅的色调,他的房中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干净整齐的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将军的住所。 可是花紫凝并不惊讶。 他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从小就不是。以前,不管长辈们送给他多么贵重的礼物,他都不曾搁在房里超过三天。燕寒喜欢简单,那些身外之物他情愿转赠于人,也不要摆着碍他的眼。 “你都没变。”床头几本闲书、桌上一壶清茶,架上的衣物多是紫色......他的喜好一点都没有改变,仍然是花紫凝熟悉的那个样子。 “我没有理由需要改变。”燕寒抚摸着她的发丝,说出的话任谁都听得明白,那绝不只是字面上的意义而已。 花紫凝笑了,懂得他的固执。 他会死守不放的东西不多,但只要是他认定的,不管谁来跟他讨,燕寒是宁死也不会让的。 她记得有一次,燕寒最常使用的那柄剑被他爹带出门时弄丢了,他只问了一句在哪里不见的,便一个人消失了好几天,不见踪影。后来他回来了,捧着断成数截的剑身,脸上、身上都残留着很严重的伤痕。 家里的人问他怎么找到的?他没说,只是一个劲地擦着肮脏的剑,命人准 备熔炉,他要重新铸剑。 全新的一柄剑,却是同一块铁所制,燕寒念旧的个性会让他爹摇头连连,说这是他未来最大的一个阻力。 然而,燕寒才不在乎,他还没成熟的心灵陉,守护所爱的念头就已悄然成形。那柄剑是这样,花紫凝也是。 新房......总是要布置一番。回忆很美,但前方的路缺很苦。花紫凝没有忘记他要娶妻了。 “我不会娶晨平。” “由得你拒绝吗?” 听我说。”燕寒把晨平公主的计画全盘说出,“凝儿,跟我走,我们到边疆去。就像展锡文说的,我不做将军,不做驸马爷,让我们抛弃那冰冷而沉重的包袱,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好吗?我只要你! 和晨平公主的谈话过后,他想了很多,终于作出了决定。 燕寒是被晨平给打醒的。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晨平带给他一个契机,他如果还不知道好好把握,那才真的是罪该万死。 燕寒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弥补燕家对她的伤害,但他首先必须让她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才行。 “燕大哥你......”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花紫凝的眼眶涌上泪水,对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感到讶异。 “我知道你恨我们燕家,但凝儿,我们要因着这份遗憾痛苦多久?” 是啊,难道她要抱着恨意过完一生?燕寒没有错、她也没有,那么他们为何不试着找出幸福的可能?经过皇上许婚的这件事,她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吗?她爱他呵 失去过这么多,她是不是能够自私这一次,与他一起 花紫凝发觉,心中的恨在瞬间变得淡薄,想要爱他的渴望则持续滋长,她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双手却先一步缠上他的腰,拥抱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凝儿!”她答应了?! 情绪大力翻腾,燕寒顿觉胸口被某样东西溢满着,并且逐渐填充到四肢百骸。唯有紧抱住她,感受这份温度,他才能相信这一刻是真实的。 燕大哥,我......花娘子的身分,你真的能不介意吗?”纵使是花中之魁,到底还是个青楼女子,燕寒可以接受这样的她吗?花紫凝不敢确定。 告诉我,你会对展锡文有所留恋吗?”燕寒反问她。 会,因为我和展大哥的感情就像亲人一样,他的陪伴是我这些年来最大的支柱,没有他,我就没有今天。” 所以我说不介意,也许是个谎话,但经历了那场灾难,你能这样走过来,我选择感激他多一点。” 既然都决定要隐姓埋名,展锡文与花娘子的传奇便随它去吧!他是她的恩人,燕寒只求从今而后能与花紫凝过着两人的生活,其他的,他已经不想了。 不过,若是展锡文不让花紫凝跟他走,那又另当别论。 “嗯。”如果他在这一点上亦能释怀,那她也不需要把展锡文与她的关系解释得一清二楚,就让他慢慢去感觉吧! “来,进来看看。”启动一个隐藏在床沿的机关按键,那面墙壁应声而开,燕寒揽着她的纤腰,牵着她一道走入壁后的空间。 “这是......”通过一段黑暗的小径,花紫凝看见的是一个女孩的闺房。 被所爱的男人深爱着,这种感觉,让她幸福得又想流泪。花紫凝吸吸鼻子,张着盈盈大眼环顾四方,对他的用心感动不已。 这里完全依照她从前的卧房而设计,连桌椅、棉被都是采用她最爱的花色,每一个小细节,燕寒居然都记得这么牢。 “为了找到你,穷其一生也不可惜,我是这样的想念着你......”铁汉柔情最是动人,燕寒亲吻她的面颊,吻尽她的泪水。 走到何处,她都在他心上,不弃不离。好比那把剑,只是更换了一个形 式,他的认定,谁都无法动摇。 燕大哥...... 花紫凝仰起头,笨拙的回吻他。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芥蒂存在他们之间,她的心扉因他而敞开。 燕寒卸下了她的发簪,乌黑亮丽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她细瘦的肩头,增添了几许苒弱,而他的乌黑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凝睇着她的美丽—— 夜已深深,而情意却无尽绵延。 愿作鸳鸯不羡仙,缺憾的心得到了圆满成双,不就是世间最美的画幕吗 “叩叩!”微弱的敲门声很模糊的传进房里,熟睡的人儿好梦正酣,根本听不到这道声音。 “叩叩叩!”敲门声持续扰人清梦,花紫凝翻了个身,没被吵醒,燕寒却已经恢复警觉,轻手轻脚地离开被窝,准备回到前面的卧房应门。 “谁?” “将军,是我王福。” “有什么事吗?”一夜缠绵,他的身体都还带着花紫凝的馨香,让他心满意足得不想起身离开她。 “老夫人病了,刚请过大夫,老奴心想,应该来知会您一声。” 里头安静了且久,“我一会儿就过去,你先下去忙吧,” “是的。” 王福笨重的脚步逐渐走远,燕寒这才又重启机关,回到后边探视花紫凝。 他伸出手轻触她粉嫩的脸蛋,花紫凝就像一只猫儿般依偎了过来,让他不禁莞尔。她睡得好沉,唇边还带着笑,是在作个好梦吧 不忍心唤醒花紫凝,于是燕寒替她覆好衣衫,自个儿准备到他娘的寝居去请安。 纵使他不能理解她,可她毕竟还是他娘,燕寒做不到对她的生活起居置之不理。、 何况,王福说她病了。 反正他去去就回,花紫凝一时半刻问也不会醒来,不碍事的。 就是这么想,燕寒才放心的步出卧房。 而他绝对意想不到,就在他走后不久,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几名黑衣人竟随后而至,进了他房中片刻,一个大布袋扛上肩,花紫凝便被劫走了。 天香楼 “你说什么?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人是你带走的,燕将军,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花娘子真的没有回来呀!”老鸨一急,也顾不得燕寒是将军了,很粗鲁地揪着他大吼。 未到正午时分,燕寒就挟带着庞大怒气来到她们天香楼要人,但是她们哪还有人交给他呢?前一天晚上,丫鬟明明就看见花娘子跟着燕寒离开飘双院。 这下他是在搞什么鬼?她还没对他发火,燕寒却倒过来向她讨人了。 “凝儿不是展锡文带回来的?”采视过他娘的病情后,燕寒就火速赶回房里,担心花紫凝若是醒来没瞧见他,会感到害怕。 可是房里哪还有她的踪影呢?要不是锦被上还残留余温,燕寒几乎以为是他在作梦。 “当然不是,”展锡文那小子还在密室里呼呼大睡哩! “那她能上哪去......”燕寒陷入一阵沉思,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花紫凝没有道理无故离开,再说依她毫无功夫底子的身手,还未走出将军府,大概已被视为擅自入侵者,而遭侍卫拘捕了。 我怎么会知道,燕将军,花娘子不会出事了吧 等等——”那处机关,府里只有他一人知晓,而且要从外面进去里头,只需按下他特设的按键。但如果要由里面出来,除非靠着内力推动那扇石门,不然没有其他途径可走。而花紫凝没有任何内力,换言之,有人进去过! 燕寒霍然站起身,“她有危险了!”不是展锡文,那么会是谁呢 还有谁知道她?又为什么抓走她 我的老天爷!燕将军,你你......你......”真急死人了! “展锡文在哪里?” 我负责通知他这件事,至于他在哪里,恕我无可奉告。”虽找花紫凝要紧,但也不能危及展锡文的安全啊,老包没忘记他们敌对的身分,于是没有犹豫地说出折衷的办法。 展锡文跟天香楼的渊源甚深,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会是展锡文的仇家吗?” 老鸨摇摇头说道:“机率不大。” 展锡文的仇家,都是那些高官,纵使他们知道花娘子是展锡文的人,因而把寻仇目标转移到她身上,那也应该是派人来天香楼夺人,谁会晓得燕寒会与花紫凝扯上关系呢 这不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吗?! “有没有可能,花娘子是花家遗孤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因此有人想要杀她灭口?”老鸨很大胆地假设。 “这说不通......” 花家遗孤的身分又如何?皇上日理万机,老早就忘了这回事,而他爹又已死多年,总不可能还从坟墓里跳起来加害于她吧 啊!糟了! 脑海中闪过另一个人,让燕寒为之大惊。“我娘! 自燕寒当着汪老夫人的面,揭穿她和爹往昔的阴谋罪行之后,他们母子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清早,他到老夫人那里探望她的病情时,老夫人虽然躺在床上,可是气色并不差,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那时,他就觉得奇怪,但他倒没朝这方面细想。 他娘想必是在他们前几日的谈话后,积极调查起他会兴起追究花家一事的原因,而显然她查到了。 老夫人?她把花娘子害得还不够惨吗?燕将军,你怎么能让她知道呢?未免太糊涂了点!”老鸨急得口不择言,只差没把燕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归类为豺狼虎豹之流。 不过燕寒也管不着了,他仓皇的说: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可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 他娘为何还不觉悟?为何还要伤害她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花紫凝还能对他们燕家造成什么威胁?让她失去家园,变成一个孤女,燕家已经亏欠她太多,他娘究竟还想要她怎么样, 真要杀了她才甘心吗 生平没有这么恐惧过——面对千军万马时,他可以一夫当关,不畏生死,但,只要关系到花紫凝,哪怕是芝麻绿豆般小的事,都足以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他不能再失去她 “你要怎么找啊?难不成直接找上老夫人逼问?你——”老鸨的话还未说完,燕寒大步一跨,就已经离开大厅。 “喂?喂?”老鸨追着他,对着他的背影喊了老半天,燕寒却不应,没多久就消失在天香楼了。 “混帐东西!”老鸨咕哝地骂了他一句。 唉,大事不妙啊,她还是赶快去通知展锡文要紧。 杂草丛生的郊外,一间破损不堪的古庙里,一个相当瘦弱的女子正被无情地鞭打着。 “啪!啪!啪!”走近庙旁,可以听见凌厉的挥鞭声不断,但是却不闻女子的呼痛声。 花紫凝的唇缘渗出血丝,那是她因忍耐过度而咬破嘴唇的痕迹。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总之,从她一睁开眼睛,就发觉自己被绑在木柱上,而面前就站着两名持鞭的壮汉。 她亦不知道,她被鞭打了多久。刚开始她的意识还很清楚,痛的感觉特别强烈,等到她痛得晕过去,他们就用冷水把她泼醒,继续鞭打。现在她几乎已经失去感应痛的能力,连呼吸都极其微弱。 “停——” 花紫凝听到有人喊道,于是狼狈的转过头 “是你!” 多年未见,但汪老夫人的相貌她都还印象深刻。 “哼,你这丫头的命实在够硬,我倒意外你能活下来,还成了家喻户晓的花魁?果真是花家的种,”即使老迈得必须依靠拐杖,老夫人嘴上的言语依旧狠毒。 她就说燕寒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翻起旧帐来了?原来是这小妖精没死,还与燕寒见了面。 幸亏她有王福这个得力助手,轻轻松松就追踪出燕寒近日不寻常的去向,以及花娘子真实的身分。甚至包括燕寒房中的机关,也是王福以前就暗地探过的。 “临老还提心吊胆着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你不觉得太累了吗?” “我只管燕家的声誉永久不坠。”嫁作燕家妇,死为燕家鬼。 她这一生做错的事再多,也全是为了燕家,燕寒居然还不谅解她?枉费她和他爹辛苦栽培他长大成人。 “所以牺牲了花家百来条人命,你从未愧疚过?”花紫凝的衣物残破,全身上下血迹斑斑,看来就像个奄奄一息的囚犯。 “哈哈,我何必愧疚?是你爹太不识抬举,装清高?荣华富贵让他享受,他不要,还想劝退我们的计画?愚蠢! 当初燕哲并没有刻意陷害花家的打算,怎么说他们都是世交,燕寒又与花紫凝定了亲,花家可说是与燕家合而为一。 但是,燕哲通敌称王的计画算了花家一份,花紫凝他爹却不领情,这就休怪他们在计画失败后狠下毒手了。 “不是我爹愚蠢,而是你们太过于贪心 “你少废话!”一杖落下,花紫凝血肉馍糊的背部又承受一次重击。 “死到临头还胆敢嘴硬?我就搞不懂,你有什么好处,居然会让寒儿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如今还不惜与我决裂,”她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这个。 所以花紫凝得死,还得死得很痛苦,才能消除她心头之怒火。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可怕,燕寒至少还保有良知。”忍住不让自己轻易晕过去,花紫凝的声音尽管在颤抖,可是却又比平常都还要高亢。 燕寒此刻一定是忧心如焚吧?她是在他家失踪的,燕寒回去若找不到她,势必会急得发疯。 “他爱怎么样都无妨,反正你就要死了,就算他有良知,那也无济于事!”老夫人冷酷一笑,示意那两名大汉上前。“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到她死为止!” “你......” “只要你死了,燕家的一切又将会回归平静,花紫凝,你认了吧,”抛下话,老夫人就在王福的陪同之下离开,留下花紫凝一人承受非人的酷刑。 好痛......她痛得恨不能就此死去,可是一想到燕寒,以及他所描绘过的未来,她又不能甘心。 撑着点!花紫凝告诉自己,燕寒会来救她的,她不能放弃希望。 第八章 乡间农舍的炊烟冉冉升起,橘红色的太阳渐沉入山间,而暮归的庄稼汉拖着牛只踏上回家的路途,晚风的蝉鸣声中,一首首旋律简单的调子飘送着,好似在传达一日辛勤工作后的满足感。 依靠土地维生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平淡如水,但纯朴的天性却让他们学会知福惜福,懂得感恩。 老天赐给每个人生命,都有其宝贵的意义。农家虽贫,可是贫而乐道,精神上的富足不是那些在名利中打滚的人能够拥有。 其实少了与外界接触,不去比较,人性最初的面貌皆是至真,至善,至美,没有杂无的的邪恶面。万恶始于心,世间的悲剧之所以反复上演,都是由于人心在后天方面的变化。 就好比燕哲夫妇。 他们拥有的比一般人还要多,而心缺在得到的过程中,渐渐被养成一个无底洞,欲望怎么都填不满贪婪。 这是一种悲哀,可惜他们终究不明白。 “城西那儿我才去过。” 叶缝边缘,若隐若现的光芒中,两道身影正以极快速的轻功往来于京城附近。他们没有交谈,甚至连个眼神的交会都没有,直到前面的身影欲转往城西的方向,后边才传来声音。 “她也没有在城里。”脚步未停,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改朝往城东一带。 是燕寒与展锡文。 他们从早上就马不停蹄地搜寻花紫凝的下落,奈何时间飞快的消耗,佳人却依旧无踪。 “你确定?”并非刻意相约,但约莫一个时辰前,展锡文便碰上了正朝城外而来的燕寒。 恩怨姑且放两旁,他们谁也没那个闲工夫打斗,找到花紫凝,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嗯。”燕寒低声应答。 京城里有他的军队,他娘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天黑了。”一天已过,花紫凝的性命堪虑啊,展锡文半躺在树身上,说话的口气比较像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着燕寒说。 “她不会死的!”燕寒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休息。 花紫凝可能遭遇不测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他的心脏像被提到喉咙般难受,在还不确定她平安无事之前,他只是一副行尸走肉。 “汪老夫人会放过她?燕寒,你太不了解你娘了。”尽管在奔驰中,展锡文说起话来仍然中气十足。“如果她懂得慈悲为何物,花家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燕寒无语。 展锡文说的是实话,可是那个人是生他、养他的亲娘,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我以为把若若交给你,她会很安全,看来我是错了。” “展锡文,我和你一样不想要她受到伤害。”他没有能力选择自己的爹娘啊,燕家犯下的罪,他比谁都还要自责。 虽然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让她冒这个险,毕竟她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这几年,你把她保护得很好。”飞跃落地,燕寒转身对展锡文说道。 经过昨夜的缠绵,他才明白展锡文与花紫凝之间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梁敬和展锡文都只是藉由这样的方法在保护她。 花紫凝故意误导他,一方面是顾忌到他将军的身分,另一方面是她也不愿意,他只是抱持着信守昔日诺言的心态,才说出依然要她的话。燕寒可以理解她的想法,但他必须承认,在得知事实之后,他还是有点儿生气。 他在她心中是那么肤浅的人吗?花紫凝对他们的感情又摆在怎么样的地位?她的恐惧他能体会,可是她应该对他更有信心才对啊! “她是个好女人。”展锡文挑挑眉,心知肚明燕寒会说这个的原因。 花紫凝大概是把自个儿许给他了。 “你......嘘——”有人!燕寒的身形一动,便闪躲到距离最近的遮蔽物后,而展锡文的反应亦相当敏捷,几乎在同一时间隐去了呼吸,不给来人发现他们的机会。 他和燕寒已来到城东的荒山上,这里人烟罕至,也没有百姓居住,刚才竟突然出现一名黑衣人,又是鬼鬼祟祟的模样,这不是太可疑了吗 燕寒与展锡文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跟踪着那名黑衣人往深山走去,没多久,一间小小的破庙就呈现在眼前。 黑衣人又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而燕寒与展锡文尚未有行动,里头却走出一个燕寒相当熟悉的身影—— 王福 看见了他,燕寒就十分确定花紫凝必定是在这里了。 快点吃一吃东西,老夫人要我来交代你们,差不多可以一刀了结她了。”他去而复返,可不是要看这些家伙光等着吃。 王总管,她都昏死过去了,不如放她在这儿自生自灭吧,”好不容易才下山张罗吃食回来,他们实在很懒得再去管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不行!”王辐严厉地大暍,“老夫人要她死,你们就得确定她断气了,不然,任务就算失败。” 言下之意,不服从命令嘛,什么好处都成了泡影。 “好吧,那我们就先解决她。”拔出亮晃晃的刀子,刚才那名黑衣人,以及原本就在里面的另一人就要下手—— “啊!”他们还来不及插下刀锋,两人却已经各中一剑,当场惨死。 燕寒与展锡文迅速地解决他们,吓得王福双腿发软,砰的一声就跪倒在地。“将军......” 完了,一切都完了,王福看着燕寒一脸森冷的逼近他,心里大概清楚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花紫凝的鲜血把干草堆染成一片血红,燕寒眼见她遭到如此的对待,心就痛得恨不能杀光所有的人。 “是夫人的意思,少爷......老奴也是奉命行事,您饶了我吧!” “饶了你?你怎么不饶了她?”拔起剑,展锡文本来还蹲低着身子审视花紫凝的伤势,想不到瞬间就使出一剑—— 锵!”燕寒忽然出手打偏了他的剑,避开了王福的致命伤。 “你做什么?!” 够了,不必杀他。”王福下腹中了那一剑,鲜血便狂喷而出,燕寒收回手,别过头不再看向这个老人,只是抱起花紫凝,默默的走出门外。 王福待在燕家的时间比他还长,燕寒一直把他视为长辈般尊敬,所以他无法亲手杀了王福,也不能眼睁睁见展锡文下手而无动于衷。 他觉得好疲惫,他们的作为都太令他灰心绝望,他的爹娘、王福......也许还有更多其他的人,他们是罪该万死没错,但他却在伦理与真义中游栘下定,无法作出最客观的裁决。 至此为止,他为人子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到这里。 既然他娘执意要一错再错,那么,她已经失去他这个儿子了。 哼!”展锡文眯起眼,又瞥向王福,好像不肯放过他,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再出手,只是跟在燕寒后面离开。 他不是个不明大义的人,燕寒有他的苦处,展锡文亦无心为难。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些怀有害人之心的人,迟早都得面对他们应得的惩罚,天理循环,从来就没有例外。 “燕将军,花娘子还没醒过来吗?”老鸨推门而入,看见的是两张同样憔悴的脸庞。 花紫凝被燕寒与展锡文带回天香楼三日了。 他们请来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使用皇家极其珍贵的药材替她医治,可是花紫凝至今却仍深陷昏迷当中,丝毫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而燕寒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守候在床边,不吃不喝,也甚少开口说话,只是握着花紫凝的手,全神贯注的望着她,深怕一个眨眼,她就会从指缝中悄悄溜走。 他对花娘子的痴心,的确令人大为惊奇。 老鸨在外打滚了大半辈子,看遍形形色色的人,她还真没有看过有哪个男人像燕寒这样的深情。 他与花紫凝分开的时候,也才方及弱冠之年吧?照道理说,那份轻涩稚嫩的爱情是很容易被遗忘的。 但他没有!燕寒从来没有忘记过花紫凝。 “她该吃药了。” “喔,那我派人再去煎药,顺便给你送点吃的吧! 药草本来都是展锡文亲自在煎煮,可是晌午过后,他忽然说要出去一赵,于是这个重大的工作就交给亲信的萍儿去做。 而老鸨见燕寒三天来滴水未进,频劝他吃点东西,可惜菜肴一道道的端进来,依旧原封不动的又被端下去。 依她看,花紫凝要是再不好起来,燕寒不用多久也会倒下了。 没有得到燕寒的应答声,老鸨识趣地离开房间,她已经懒得再说了。反正她就算是费尽唇舌,燕寒也不会听她的,不如就随他去吧 过了一会儿,萍儿很快地端来了药汁,燕寒遗退她之后,就像三日来的每次喂药那般小心,让花紫凝一小口一小口全部吞下。 “凝儿?”把空碗放置到旁边的茶几上,燕寒才一不留神,仿佛就听见她逸出一声呓语。 是他的幻觉吗 屏气凝神盯着床上的人儿,燕寒终于看到她的眼皮动了动—— “凝儿、凝儿!” 她在漂浮,身体好轻、好轻,而有道饱含担忧的声音不断地呼唤着她,让她好想快点醒来安慰他。 “燕大哥......”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男性脸庞映入眼帘,花紫凝虚软地叫出他的名字。 又让你受苦了。”燕寒的眼眶微红,双手的颤抖泄漏了他深深的恐惧。 她没事了,感谢老天! 唔......”花紫凝笑了笑,想伸出手抚摸他,却不意牵扯到背部的伤口,让她忍不住狠狠瑟缩了下。 “别动!”心疼的倾向前稳住她,燕寒不让她再移动身子,避免加重她的伤势。她背部的肌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因此即使用了最好的药物,若无三两个月的调养休息,也不可能完全痊愈。 他们的手段够毒辣的了,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折磨一个姑娘家! “燕大哥,你娘她......” 花紫凝想要说话,可是燕寒却不让她说——他俯身堵住了她的唇,很温柔却又很坚持的吻着她,藉着唇舌的交缠,传递他的心情让她明了。 没有任何事比她的平安更来得重要,这一次,燕寒不能再失去她。至于他娘......他会有所安排,花紫凝什么都不必说。 “等你的伤好些,我们就尽快离开这里,嗯?”放开她的唇,燕寒改以粗糙的手指摩挲她的唇办,语气中有着对她的无尽爱怜。 京城是个是非之地,燕家与花家的恩恩怨怨都发生在这块土地上,如果他们离开了,就把这些仇恨全部留下,不再亿起吧 爱会让人重生,燕寒知道他们能够做到。 “好。”眼神静静与他纠缠,花紫凝答应了他,一生一世都答应着他。 走过这一段曲折,她只想找个地方与他过着最纯朴原始的生活,说怨说恨都太沉重,她已倦了。 人生在世就这么回事,好好坏坏都留给别人去说,她不再要求什么了,燕寒的爱让她明白——放下,是对过去的成全、对自己的宽容。而幸福,更值得一生追求。 一座城墙,区隔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身分,两样的心情。墙外,是平民百姓活动的辽阔天地,里头的人能出来,却活不出安分自在的味道;而墙内,则是王宫贵族们最美丽而豪华的牢笼,外头的人想进去,又觉浑身被束缚且难以舒展。 生是什么样的命,合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列士兵精神抖擞地巡逻,宫女们低垂着头捧着精致的茶点往来中庭,主子们的享受永远等于他们的辛劳。 公主,您还需要其他的吗?还是让膳房那儿给您换些口味?”领事的宫女跪在阶下询问,视线规矩的落在地面上,不敢直视主子。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每日的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待在御花园用点心、赏赏花。 身为公主的特权就是得以挥霍,晨平很清楚自己的身分,也很习惯过这样的生活。 但,习惯并不代表她喜欢,毕竟那只是其中一种方式罢了。 一个人未免太过无聊,公主要不要多个伴呢?”一道青影由天而降,晨平还在惊叹来人的身手时,那道青影已经好端端地落坐在她对面的石椅上。 “大胆,来人啊......”宫里没有这么狂妄的家伙!晨平意识到眼前的人可能是刺客之流,慌得出口大喊。 不过男人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又急急忙忙把话尾哽住。 “胆子这么小,还敢要求出宫去闯荡?我看你还不够资格!”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拿在手上的糕饼掉了一地,晨平有点紧张的瞪视着他。 “你说呢?燕寒会跟谁提起这件事?” 你是展锡文!”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晨平兴奋地跳了起来,态度突变地拉住他的衣袖兜圈子。 太幸运了,她人都还没出宫,展锡文居然会亲自来找她,看来她是押对宝了 这是皇宫里的礼仪?我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呢!展锡文斜睨她揪紧他的白玉小手,笑得有古怪。 不是啦,我只是很高兴......晨平可爱的搔搔头,看来一派天真。 很高兴看到我?这可稀奇了。这些有着贵族身分的人无论男男女女,甭说看到他了,就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忍不住发抖,晨平公主的脑袋怕是烧坏了。 “会吗?燕寒没告诉你吗?我出宫就是为了要要找你玩哦! 找他玩?展锡文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晨平公主的思考逻辑果然很......很有特色! 你早就知道燕寒会告诉我?” “啊?”晨平杏眼圆睁,好似听不懂他的意思。 “别装傻,你没有这么笨。”展锡文靠近她,以桌上的银箸托起她的睑,态度是十足的轻佻。 “我是知道啊,那又如何呢?”晨平挥开他,依然笑得像个小女孩。 “你打哪来的消息?”展锡文再次擒住她,坚持要看着她的眼睛。 昨天燕寒对他说了这件事,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早上他终于想通厂。 出宫之事非同小可,晨平公主说什么也不可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一无所知的燕寒开出条件交换,还明言她对他有意一事。 这太不合常理了,他想了很久,归结出一个可能——那就是晨平公主应该老早就调查过燕寒,以及有关他的事情,所以她才有自信,燕寒必定会答应她的堤议。 这分明是有预谋的,动机没她说的那么单纯才对。 燕寒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可他没有! 你说呢?”晨平模仿他说话的方式,直视他的眸子里笑意无限。 你想,通常一个亡命之徒,都会怎么对付那妨碍他的人?展锡文的口气轻轻的,但聪明点的人都听得出其中蕴含的威胁意味。 杀人灭口啰!”晨平接得顺口。 而下一刻,银箸抵住的就是她的咽喉—— 我不是燕寒,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因为那对你绝对没有好处。 花紫凝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展锡文不要她再受到任何打击,若是晨平公主不能让他信任,他真的会杀了她。 好吧,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晨平没有笨得看不出他眼中聚拢的杀气。燕寒一回京,父王就不下一次暗示我,他有招燕寒为驸马的心意,而我在之后派人调查燕寒,说穿了,我的动机还不算复杂,我只是想先了解他。 “为何刻意扯上我?” . 晨平笑了开来,“展锡文,你能喜欢别人,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呢?一个不安分的公主,你认为她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她还在模仿他,展锡文听出她的揶揄,不怒反笑。 “你不简单,但,我可以相信你的理由。” “呵呵,我胡乱编排的说辞,你也会相信?” “是不是谎话,我们何不拭目以待呢?晨平。”她看来优雅高贵的外表,其实潜藏着一股野性,展锡文不可避免地想,自己这一赵进宫,也许亦在她的算计当中。 无妨,她的心机不会危害到燕寒与花紫凝。 “你在打啥主意?” “也没什么,要玩嘛,我还有更好的点子。”展锡文说的很慢,却没有意外看见晨平的眸子亮了起来—— 那不是一个恪遵礼教,地位崇高的公主所应有的一双眼,养在深宫,她算是一群废物里的极品。也许,让她逃出这座牢笼,她会有惊人的成长。 说说看。 “就是......”展锡文大方说出他附加的游戏。 “好!就这么决定了!”双手一拍,晨平对他的提议欣赏得紧。 哈哈,不愧是她心仪的男人,连行事风格都跟她这么的相像。 当你的父王,着实太可怜了一点。要大闹皇宫的计划竟让她开心至此,展锡文不禁怀疑起,当今圣上究竟是不是她的亲爹啊? 晨平贪玩的性子,原来才是她费尽心思为求出宫的主要原因。 他不差我这个女儿,要是我一直没有回来,不用太久他就记不得会有个晨平存在了。 每个孩子,都是爹娘心头的一块肉,她听过这句话,却一点也不认同。那一个,而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中,有多少人从出生至死,根本连一个关爱的眼神都得不到! 看透了,再多物质上的享受也不足留恋,她宁愿选择属于自己的天空去飞,而放弃当一只只能供人观赏的金丝雀。 “嗯,也有道理,”展锡文解决完一盘南方糕点,满足的打了个嗝,还伸伸懒腰。“几天后见了,晨平。” 而她的回答,是一个期待的笑容 第九章 “若若睡了?”夜深人静,天香楼地底下的密室有些闷热。展锡文半披衣衫等在门外,一见燕寒出来,于是问道。 “嗯,吃过药她才睡着。”燕寒随展锡文走到另一个房间,以免他们谈话的声音干扰到花紫凝休息。 她的高烧持续了几天,现在的体力仍然很差,非常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养病,是以他们连走路都无声。 我去见过晨平,我想她不会有问题。”她的双眼过于澄澈,偶尔更带着一些淘气的光芒,那不是假装。展锡文至少还分辨得出来。 我想也是,不过,婚期已近,凝儿的身体却还是太虚弱,我怕届时她没有办法承受长途的旅行。”她复原的情况,比他们预期的还慢得多,而他与晨平公主的大喜之日却迫在眉睫,这可就棘手了。 不要紧,我想晨平应该会很乐意先待在城郊附近,过一阵子再走也成。 但......”燕寒好像想到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只是脸色转为阴沉。 你在想老夫人的事?” 燕寒默认。 自从救回花紫凝的那天起,他便不曾回去将军府,而王福带伤而归,对他娘来说,他所表明的决定就已经十分明白了。 然而,他可以让她继续靠着燕家的权势安享天年,不必受牢狱之灾,可是她会这样就善罢甘休吗?晨平他倒是不担心,反而将军府里没有任何动静,才是令他最难捉摸的一部分。 “她不会有机会从中作梗的。”展锡文很笃定地说,“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必须面对一些惩罚。” 燕寒不得不无条件宽厚对待自个儿的娘亲,可是展锡文未必。纵使只是以花紫凝的兄长这个身分,对燕老夫人展开报复,她都得死个几回才算扯平,而他要做的,压根就没啥刺激性可言。 威吓的作用可能还多一点。毕竟她太老了,而燕寒又将会是花紫凝的夫婿。 “你会怎么做?” “哼,唬人的方法,我多得是,你不用紧张,我不会真正伤害到她任何一根毛发。” 罢了,这既已不是他所能千涉的范围,他还是不问的好。于是燕寒转栘话题:“凝儿说,你要关了天香楼,好回去江南。” 没错!天香楼风光够久了,若若一走,我和奶娘可以顺便回乡去住个几年,让她老人家享享清福。”展锡文这个名字流传得太响亮,趁这个机会,他也该暂时销声匿迹了。 那京城里的百姓可能要失望了。”少了展锡文,京城就少了一份热闹,说书的人也就更没有精采绝伦的故事可渲染改编。 我迟早会回来。”打自孩童时期的某一天起,他就对这份事业产生矢志不渝的意念,直到今天也依然。“你不打算抓我到案再走吗?这个功勋可不小,护国大将军才配得上名不虚传这四个字。” “如果我真要这么做,此刻我们不可能坐在同一个屋子里对谈。燕寒很平静的说。 名与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些别人加诸于他的,全都还给他们吧!燕寒从来都不需要。 他只要有花紫凝就够了。 再说,知道一切真相后,燕寒如何还能怨怪展锡文?他在燕家的罪孽中,解救了花紫凝一条命,还把她当成亲人般爱护,燕寒自惭形秽都来不及,又哪里还会有拘捕他的念头呢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再与你认真打一场。”棋逢敌手是练武之人最欣喜的事情之一,展锡文的言语中还颇有下战帖之意。 “会有机会的,展锡文。” 多么奇怪啊!他们明明是两种性子的人,如今却能够像知己般侃侃而谈,这若不是缘分使然,还能怎么解释?! 知道有人是用着与自己回异的方式,看待世间的种种,这也称得上是增广见闻吧 “那你可能得先说服若若才行.”展锡文调侃笑道。 花紫凝要是知道他们两个竟然正在相约比武,恐怕又会气得昏倒。 她内外皆柔的特质,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可是展锡文想过,他之所以没对她动心,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或许就在于这点。 他生性浪荡,习惯四海为家的生活,而太过柔弱依赖的女人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也如不了他的眼。 毕竟从各个方面来说,展锡文都缺乏燕寒那种沉定的气质,要花紫凝配合他,只是一种折腾,他还是喜欢把她当作妹妹疼爱。 而且这几年来,人人都夸赞她出落得益发美丽,他甚至还感到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哩! 我选择比了再说。”女人的眼泪是极具杀伤力的一项武器,花紫凝只要一哭,燕寒马上就不战而败,弃械投降了。 所以说啰,要求个痛快,还是瞒着花紫凝比较好。 一言为定!”展锡文与燕寒互一击掌,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菹来得莫名其妙。 “不过依我看,要让晨平在外面安顿妥当,这也是件苦差事,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完成。” 燕寒与花紫凝共效于飞,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而他呢?为求顾全大局,可要带着晨平这个麻烦的小家伙好一阵子了。 “如果她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这是废话,问题就在于晨平的目标是展锡文呀! “甭了吧!我可不想让她把若若给教坏了。”说来说去,展锡文还是因为太疼爱花紫凝,故而才自愿扛下这个责任的。 “晨平的玩心太重,难保不会捅出什么楼子,若是她坚持跟你一道回江南,你会答应吗?”虽说晨平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帮他,但燕寒仍是受惠者,总不能过河拆桥,就不管她了吧 这是小人的行径,他和展锡文都不层为之。 不答应行吗?她肯乖乖跟我回去,我就该庆幸万分了。不然,大江南北追着她跑,累都累死。, “如果你们想到大漠来,我随时欢迎。”这是他对展锡文说过最友善的话了 谢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要去的时候,晨平已经滚回宫中了。 他可没兴趣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人一天到晚跟在后头,这肯定会把他逼疯。 他才不要! 远远地,有阵脚步声虽然十分轻小,但是花紫凝侧耳细听,犹然可知来者为何人。在密室里养病的这段日子,能够来看她的人不多,而她已练就一对好耳力,还未见着人影,却可以精准的唤出他们的名字。 展锡文还开玩笑的说,她这可谓是因祸得福,挖掘到自己的长才,说不定将来再多多琢磨,她会变成顺风耳第二呢! “季国?” “花姑娘,今天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果然花紫凝的判断没有失误,丁季国笑容满面地走进她房中。 由于燕寒一直未归将军府,他便向老夫人请示,然而她却勃然大怒地把他骂了一顿,害他一头雾水,弄不懂情况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后来,他在大街上被燕寒拦住,跟他来到这里,才恍然明白一切的事情。 老夫人的心肠......好可怕 “是吗?我也觉得早上醒来后,精神好像比前几日都还好些。”花紫凝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对燕寒的这个朋友虽陌生,但又觉得很有亲切戚。 燕寒跟她说,他在边疆生活的数年,丁季国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亦是他最信赖的朋友,而丁季国若是不愿意留在燕府,燕寒会让他跟着他们一道离开。 花紫凝当然不反对。多个人,大家也好互相照料,而且,丁季国虽是人高马大的,却时常流露出憨憨的表情,活像个讨人喜欢的大男孩。 “那就代表花姑娘的伤势快要痊愈了,恭喜!” 谢谢......对了,燕大哥不在吗?”平常她只要一睁开眼,第一眼肯定看见燕寒,此刻都晚上了,她却都还没见着他,心里顿觉有丝怅然若失。 他出去办事,要我先过来陪你聊聊,他不会太晚回来。丁季国照着燕寒的吩咐说道。 这样啊......”花紫凝的语气突然怪怪的,“他.......回将军府吗 最近燕寒都待在天香楼的秘密,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可是花紫疑心想,燕老夫人难道还会猜不出来吗 燕寒这一回去,不知又会对他们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 不是啦,将军只打算在迎娶仪式进行的当天才回到府里,花姑娘不必多虑。” 丁季国连忙解释,并且说:“他是去找人,展大侠也一道去了。” “喔,可是,他不回去真的好吗?”她很想再自私一点,但燕寒的心情她更在乎。 “对于老夫人,将军已有安排,花姑娘你就别想太多。” 权势放不掉,名利抛不开,老夫人如果只想要维持住这些,燕寒成全她。 婚礼过后,她将失去一个儿子,却在同时得到一份弥补的终身荣耀。 “嗯,我知道。” “不说这个了,花姑娘,我去给你端碗热汤来吧!” “不必麻烦,我还不饿。” 每日进补,她现在光闻到那些汤药的气味就想呕吐,更遑论是暍了。但是,她的拒绝显然是多余的,因为另外有人已端着满满的一盘食物出现在门口—— “咦?将军你回来啦?” “又不听话?”燕寒放下手边的东西,对她的责备是怜爱多于怨怪。 我不想喝嘛......”拉着他的衣摆,花紫凝撒起娇来,燕寒见了她甜美的笑容,哪里还舍得多说她一句。 那就等会再喝吧!”燕寒宠溺地捏捏她的粉颊,随后才转过头对丁季国说道:“锡文在前厅,有事要请你帮忙。 “我走......走了!”终于注意到他还在房里,他们恩爱的也未免太忘我了吧?丁季国尴尬的红着一张脸,逃命似地冲出门外。 刚才他看到那个笑得柔柔的男人,真的是他们一向不苟言笑的主子吗?活见鬼了.丁季国在刹那间觉得寒毛直竖。 还是找别的事做好! 而房内——燕寒已抱起花紫凝让她半躺在他怀里,拿着一块酥饼送进她嘴里,两人之间的深厚感情连瞎子都看得出。 “你去找谁?” “你猜。”燕寒笑吻她一记,整个人柔和得像是变了个人。 “嗯......”她认真地想了想,不过,这实在很难猜。“想不出来,你快点告诉我嘛!” 知道有个人可以让自己尽情耍赖,而不怕误解或是争吵的感觉,真好。 “是梁大人。” 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在离京前,燕寒还想到要去找他,当面答谢他对花家的尽心尽力,的确是很周全的一个考量。 “他怎么说?”花紫凝着急地问。 梁大人待她就像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花紫凝很担心他反对他们几人荒谬的做法。 “为避免横生枝节,他说他先不来看你,可是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祝福你。”燕寒说道,并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交到她手心上安放。这是梁大人给你的贺礼,他说等他过两年卸任后,就要到边疆去找我们,问你肯不肯? 透明的泪液滑落,花紫凝感动的说:“我怎么不肯?他老人家说笑了。 她何德何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怀与爱?曾经以为失去的,她都在他们身上找回来了。 除了感谢,她还是只有感谢。 他还答应......可能的话,偶尔会替我去探望我娘。母子情分已断,但血浓于水的天性却是不能改变的事实,纵然他娘最无可赦,燕寒依旧期望她有醒悟的一天。 燕大哥,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心,不如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他不允。燕家欠她的,要由燕家来还,他不能利用她的善良,而作出非分的要求。 即使他很为难。 凝儿,告诉我,你会不会后悔跟我走?”这个问题重要得多。 这一走,再度回京已不知是何年何月,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又是人人望之却步的边疆......燕寒不敢确定,她是不是能够接受这样的安排? 我为什么会后悔?燕大哥,只要你不嫌弃我,无论天涯海角,凝儿都愿意跟你走啊!”她不怕吃苦,只怕燕寒又抛下她。 “傻丫头!” 不需要再多言语证明、誓言点缀,他们在彼此的爱里找到一生栖息的位置。 轰轰烈烈的爱情太伤身,他们都平凡,只求一份稳定、一颗真心、一个家。 今晚的月色很美,我们回飘双院去散散步吧!”活动活动筋骨,也有助于她的复原。 展大哥呢?”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花紫凝一边走,一边央着他说话。 他办完事,应该又到晨平那儿去了。”想到这个就好笑,展锡文对晨平热络得过头。 展大哥对公主有意思吗?”要是有,那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呢!展锡文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好姑娘定下来才是。 “那要问他才知道。” 咦?可是你不是说,展大哥并不想让晨平跟在他身边嘛?”花紫凝发现了问题,随后又自己加以解释:“我想展大哥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他很欣赏晨平公主吧?” 没听展锡文说过,他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姑娘?肯定不是那种以夫为天的大家闺秀啦,那么晨平公主的活泼开朗,或许真的会是他迷恋的特质之一啰 如果展大哥的奶娘知道有这回事,一定会很高舆。 “瞧你开心的,锡文有中意的姑娘,你倒比他这当事人还热衷了。”推动石门,一束月光便直泄而下,撒得他俩满身银粉。 “哇,好美!”花紫凝喟叹道。 明月如霜,好风似水,踏着小园香径的落花而行,仿佛走入一幅绝美的拟物画中。 “接近晚春了,飘双院的梅花竟还盛开着。 “嬷嬷说这是因为飘双院的土壤性寒,故而梅花会开得迟些,花期也较长。”当初一进来天香楼,她就对这片梅林深深着迷,于是才选择住在距离这儿最近的飘双院,以便她欣赏梅景。 “塞外有一种花,名叫拟梅,就是因它酷似梅花而得名。不过拟梅一年四季皆开花,是种生命力极强的的植物,倒是与梅花有了分别。”古来争战几人回?上了沙场的将士,只是不敢让自己放纵于思念,可是大部分的时候,像他们这样的异乡游子,还是相当容易借景怀乡,引发浓重的感触。 拟梅只是一隅。 中土之外,虽然比不上关内的富庶丰饶,但“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拟梅的生存,不正说明了此番道理?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偏偏大多数不得已远行的人,都太拘泥于世俗的形式,以至于悲歌迥想不断,徒增遗憾。可不是吗?自古以来,多少骚人墨客流芳百世的作品内容,在在都是机器哀戚的思乡怀远之作。 我们不会的 锡文说你时常在屋外坐上一夜?她的心亦离家远了,所有的不快乐,才会一刀刀刻画在每天的生活里。 而花紫凝只是微笑着,把被他温热的手伸出,拾起一瓣花朵放在鼻间轻嗅。长久以来,我都活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怀念往日美好,便成为我唯一的寄托。 他们以前做过的事,想过的梦想,在夜里,在梦中,她都一一反复温习,不能淡忘。 而小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要燕寒陪伴着她在深夜的户外,吹整晚的风、看满天的星星。 这在后来变成她的习惯,像她喜爱雨天那样,戒也戒不掉。 “从现在开始,无论你想做什么、上哪儿去,我都会陪着你,不准你再胡思乱想。”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发,燕寒说出他的诺言,在她唇上印落一个见证的吻 海枯石烂是如此漫长,他不求。当下,他还有时间爱他所深爱的,这已是他能想到最幸福的事了。 皇城内外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无处不在,燕寒将军与晨平公主的婚礼即将在今日盛大举行—— 公主,奴婢们要进来替您梳妆更衣了.被锁在门外的宫女们个个面面相觑,搞不清楚为何他们通报再三,晨平公主却一概不应。 这样下去,若是耽误了良辰吉时,那可就不好了。 宫女们又等了一会儿,才决定冒犯的前去推门。 “进来吧!”她们的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却自行弹开了。 晨平端坐在床榻上,喜帕已盖,凤冠霞披也都戴得整整齐齐,让一干侍女不禁瞪大了眼睛,当场愣在原地。 我闲着没事,干脆自个儿打理,你们都看到了,就甭站在那里碍眼,都下去伺候吧! 喜帕一盖上了,为避免晦气,就只能等着新郎官取下,所以她们就算把脚站成化石,一样啥事也没得做。 这......”公主分明是刁难她们嘛!谁晓得喜帕下她的睑蛋儿会不会画成个千年老妖啊! “再说一次,退下,”渐扬的怒气似乎正在形成一股风暴,她们也只好依言离开房间,不敢再造次。 没办法,她是公主嘛!胆敢不听她的话,又不是找死! 而她们前脚才走,有人就等不及地从床帐里钻了出来。 “我的演技还不赖吧?”她眨着大眼问。 是晨平! 她躲在新娘子身后配音,也称得上是功劳一件。 “的确。”躲在梁上的展锡文从容站定,轻瞥了她一眼,笑笑。 可那穿着新娘服的女人又是谁呀 “展大哥——”是花紫凝的声音。她顶替了晨平公主的身分,步上属于她与燕寒的婚礼。 “别慌,等会儿她们来带你,你别说话,跟着走就对了。”展锡文察觉出她的紧张,于是坐到她身旁安抚着她。 不会穿帮啦,你的身形跟我差不多,会有人发现才怪。”口中嚼着喜糖,晨平含糊不清地说。 展锡文敲了她一记响头,“晨平,请记着你身为公主的礼仪好吗?姑娘家哪有这么粗鲁的?不像话!” 但晨平只是揉揉头,依然笑眯了眼。“反正我就快成为江湖侠女了,还计较这个干嘛!” 脱离宫中似乎给了她一个好理由,把最真实的那一面全都解放出来,展锡文瞪着她,可是眼底却已有了笑意。 “公主,谢谢你。”花紫凝由衷地说。 若不是她的成全,燕寒与她此刻就注定得分开了。 谢她做啥?她还不就是想着玩。”这几天夜里,他把晨平“偷渡”出去好多次,玩得她像只脱缰野马,栓都栓不住。 “是你自己说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我很努力听你的指示啊!”晨平好无辜的对他说,神情纯洁得像菩萨身边的玉女。 当然展锡文不会被她骗了,落在她头上的一声轻敲可以证明。 “你这个——” “嘘,她们来了。”展锡文敏捷的抄起晨平跃回屋梁上,紧急中只匆匆对花紫凝说了句:“我们会一路跟着你,别害怕。 乐音飘送,数十个打扮合宜的女婢鱼贯而入,每人都献上一句吉祥话后,坐在床上的那个“晨平公主”就被他们搀扶着领出新房了。 啊,他居然忘了跟她说声恭喜。展锡文突然才想到,可是人都走了,哪里还来得及呢?! 好高喔,展锡文,你的武功好厉害,教我好不好?” “不好,”他没好气地回答,放下她就举步朝外走去。 都是她的问题一大堆,才害他被搞得昏头昏脑,她还想叫他教她武功?废了他还干脆些。 你等等我啊!”提起裙摆,晨平小跑步地追上展锡文,一点都感觉不出他在对她生气。“喂?讲话啊,你的舌头断掉啦 唉,长眼睛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展锡文深吸一口气,决定大发慈悲不跟这个小傻瓜计较。 因为,跟她计较,她也不懂,何必惹得自己独自生闷气。 “如果你闭上嘴巴,我将很乐意带你去参观婚礼的进行。 “好好好,我闭上嘴巴。” ......可是......要闭多久啊?我都不能呼吸了!” 展锡文差点摔跤。 救命哪,她真的是那位人人称赞知书达理的晨平公主吗 谁跟她说人是用嘴巴来呼吸的 “那你慢慢呼吸,我先走了。”再受不了她的笨,展锡文拔腿就跑。 “喂!等一下我啦!” 灿烂的阳光下,一前一后的身影逐渐拉近距离,仔纫一看才发觉,原来是前头的人故意放慢了脚步 何妨呢?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啊! 第十章 案头一对红烛正在燃烧,忽明忽灭的光芒交错闪耀,映照在花紫凝簇新的嫁衣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阴影。 秤尺一掀,她美艳动人的脸庞终于呈现在燕寒眼前—— “你今天好美!”洁白如雪的肌肤妆点上几抹淡淡的朱红,额心还贴着时下流行的花钿图样,花紫凝活似个画卷中走出来的天仙美人儿。燕寒看得有些痴了,久久都难再顺利成言。 她的美丽,他一直是知道的,可是每每见她一回,燕寒就失了心神一回,许久过后,依旧有一种误闯仙境,窥得天人貌美的喟叹。 单单看着她,亦仿佛亵渎了她。 你分明在骗我。”娇羞之色浮上丽颜,花紫凝美眸半掩地凝睇着他,不甚相信他出口的赞美。 妆画得很浓艳,她不怎么习惯这样的自己,不过嬷嬷说这是礼俗,是要给新娘子讨吉利的。 我没骗你,真的很美。”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燕寒替她取下厚重的凤冠,小心地把发簪曲出,使得她的一头黑发顺势披散垂肩。 她上过胭脂的朱唇水嫩灿亮,燕寒盯着她,情不自禁地倾向前印下一个吻 交杯酒还没有喝——”一吻暂歇,她想起临走前,嬷嬷的千交代万交代,赶紧提醒着他。 嗯。”只要不危害到她自身的安全,花紫凝说一百项,他可以答应一千项、一万项。 宠坏她——是他后半辈子最大的心愿。 燕寒让花紫凝半卧在床沿,迳自端来了酒,交到她手中。“敬你一杯,我的夫人。” 从今而后,他不再孑然一身,他的天地里,有她。 “我爱你......”手儿一勾,酒一入喉,两人的心于焉相结。 “来。”掬起几台上预先盛好的清水,燕寒轻柔卸去她脸上的妆点,也将她一身厚重的礼服褪下,搁置在一旁。 花紫凝绽开羞涩的微笑,他的体贴让她甜进了心里头。 “累吗?”燕寒脱掉外衣上榻,亲密的搂着她躺在他身上。 花紫凝先是摇头,后又点头。“本来不觉得累,可是我太紧张了,现在一放松下来,就感到有点儿疲倦。” 因为这一天所代表的意义,对她是如此的重大,所以花紫凝始终都战战兢兢,只盼留下一个经典的回忆。 他的妻呵......曾经以为遥遥无期的梦想,居然还能实现,这得来不易的幸福,他承诺一定要珍惜到老。 明天一早,锡文会先带你到城外的“黄石关”等我,你的身子若犯疼了,千万别硬撑,知道吗?他要留下来善后,最快也要十数天后才能离开,而不能待在花紫凝身边,燕寒实在很不放心。 她的伤已好了泰半,可是如果不小心有个太厉害的颠簸或碰撞,花紫凝的背伤还是有可能会因此复发,并引起其他的并发症。 虽然只是小别,但他却已经开始挂念她了。 嗯,你也要小心,我等你。 今天,我收到一份我娘派人送来的礼物。燕寒说。 皇上是主婚人,汪老夫人即使不愿,也不敢称病推托出席这场盛典,而且,她向来就喜欢参与这种能让她感到骄傲的场合。可是在大殿上,燕寒的眼神一直没有与她交会,他不看她,她亦不看他。 他们的母子情分断绝,皇帝更是间接残害花紫凝一家的凶手,二拜高堂,形同虚设。 “礼物是什么?” 一把沾血的大刀。”燕寒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沾血的大刀?这是什么意思? 花紫凝一怔,不甚明白的问:“刀,是表示断吧?” “燕家人从不使刀二八岁那年,我爹送我的宝剑也没沾过半滴血,我娘送这把刀来的意思是在告诉我,此后在燕家宗谱上,将没有燕寒这个人。” 她有权力作出这个决定,燕寒早有心理准备。 “也就是说,老夫人不仅断绝自己与你的开系,还要让你永远地被燕家除名?”那么一旦燕寒不再担任官职,就会变成了一个失根的小民,没有身世,是中土最下等阶层的百姓啊! 汪老夫人的心是铁做的吗?燕寒把她要的浮名全留给她,而她却对他毫不留情,燕寒何错之有?她执迷不悟的程度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说过,燕家欠你的,我来还。或许她这么做,只是要向我证明她的权威,逼我屈服,可是我真的不觉得难过,凝儿,我对你的爱,绝不是责任使然。” 从此,他的身分只有一个——花紫凝的夫君。 没有丝毫的后悔,他很乐意。 “燕大哥......”他为何对她这么好?花紫凝投入他为她敞开的怀抱,又幸福的想要流泪了。 无怨无悔的爱一个人,谁都会说,但真正能履行这份誓言的,却没有几人。而燕寒——他为了爱她,几乎心甘情愿放弃了所有。 还能怎么样诉说她的感激呢 她是幸运的,花紫凝再一次确定。 “混帐!他这个混帐!”金銮殿上,暴跳如雷的诅咒怒骂,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停过,虽然很吵,但由于那是皇帝所发出来的,任谁也不敢吭声。 放眼在场全部的官员,个个失去平日光鲜体面的外表,头垂得很低、很低,脸上是同一种色泽的绿。 那不是被气绿的,而是被某种颜料沾染而来的青青草绿。有人的脸上除了绿成一片外,还多了几许红。显然是尝试大力洗刷后残留的痕迹。 洗不掉是当然的,否则他们又怎么会一个个如丧考妣般地站在这里呢 “你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想个办法!气......气死朕了!”个欢乐喜气的婚礼,谁想到会搞得一团乌烟瘴气?他......这个皇帝的面子都荡然无存了。 唉呀,也莫怪皇帝会如此生气,试想,尊贵的皇家婚礼后,每一个列席宴客名单上的嘉宾,隔日醒来居然都像是被下了毒一样,脸泛可怕的青光,就好比是个戏班子的小丑,这谁不会生气呢? 而且,最离谱的是,那个捉弄他们的恶贼,甚至把身为新娘子的晨平公主也劫走了! 禀皇上,微臣自知难辞其咎,愿负起全责,请皇上降罪。燕寒黝黑的的脸,是绵延不断之绿色中的奇景,让人巴巴望着他,好生羡慕。 燕卿,这件事并非你的错,你毋须如此。皇帝疲倦得靠在龙椅上喘气,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那名恶贼趁着宴巡之际,下药迷昏燕寒,并夺去晨平,又使用极尽羞辱的伎让朝廷无光,士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展锡文干下的好事!没有人怀疑,偏偏他们永远迟了他一步——当皇帝气极要铲平整座天香楼揪出展锡文时,天香楼早就人去楼空,连一个鬼影都没留下。 “谢皇上不罪之恩,但微臣斗胆恳请皇上,让微臣领兵去追查公主的下落。”要表演,就要演得逼真一点。燕寒哀痛的表情,好像还真有一回事。 这......”皇帝有丝为难了。 拜过了天地,晨平就已经是燕寒的妻子,让燕寒去寻她,应该是最合理的安排,但是嘛......并非皇帝不信任燕寒,而是他有惮于燕寒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此次居然栽在展锡文这一介地痞流氓的手里。他担心燕寒会受不了这个刺激,因而消沉下去。 失去这一员大将替他开疆辟土,增加财富,比失去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还令他不舍啊! 燕寒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不能光用在这种小事上头。 朕明白你对晨平的心意,可是为了这场婚礼,燕卿你也够累的了,不妨先休息一阵子,再接替搜查晨平的事......”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皇帝也只是想要多争取一点时间,想想该如何另外找方法拉拢燕寒。 在更多的权势与晨平之间,他似乎已作出了抉择。 微臣遵命。他当然遵命,因为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至今仍无丝毫的差错发生。包括燕府—— 那柄刀会送到他手上,燕寒心想,也许他娘亦是被展锡文近日频繁的小动作所逼迫出来的。 展锡文对汪老夫人的惩罚很简单,就是每天三不五时朝她的所在猛射飞镖、毒物等等,让她老人家不会受到皮肉伤,却终日都得在惊慌中坐立难安。 依燕寒的个性,他是绝......对不可能询问展锡文,是以当丁季国告诉燕寒这件事的时候,燕寒竞流下了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亲情伦理走到这步田地,燕寒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汪老夫人所追求的,是燕家早该还给花紫凝的公道。而他不忍毁去她一生着迷其中的浮华,让她到了如此衰老的年岁还须受苦受罪。所以他用自己的名誉去换,她可又曾懂得他的一片孝心 她看不到啊,她看到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些握在手中的权与势。 末了,燕寒也只能把对她的情感,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黄石关是距离京畿五里外的一块山坡地,这里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但在朝廷有意的整顿之下,渐渐发展成为水陆交通的转运站,市景非常热络。 十天前,燕寒让展锡文、丁季国带着花紫凝与晨平公主先行至此,一面避开皇上派出搜查晨平的军队,一面亦是对花紫凝安全的考量。 谁晓得汪老夫人还会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燕寒不愿再见到有任一突发状况发生,故每一步都安排的极为小心。 晨平遭劫,燕寒这位新科驸马爷历经紧锣密鼓的巡查后,迟迟未见佳人归来,于是在伤心气馁之余,便留书辞官出走,了却残生——这就是他们仔细编排过的剧本。 想那燕寒叱吒风云、不可一世,可他不仅没逮着展锡文,还被他以劫走新婚妻子的方式彻底侮辱,燕寒怎么会丢得起这个颜面 想当然尔,他必定因极度的羞愤而隐退。 而晨平更甭提了,展锡文想带走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他们一票人就这样消失的理直气壮,堪称天衣无缝, 在想燕寒?”屋外,花紫凝一个人独自坐在高台上,眼光拉得很远,不知在看些什么,而展锡文悄步靠近她,含笑地问。 “我很担心他的处境。”旋过身面向展锡文;花紫凝略带忧烦地说。 如果京城的局势有变,燕寒留在将军府不是太危险了吗?都过了好多天,他却无消无息。 “我刚好得到一份传书,要听吗?”明知道她很着急,展锡文还存心钓她胃口。 “怎么?是燕大哥......” 花紫凝一听,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果然是个水做的女人!展锡文赶紧解释道:“他没事,而皇上派出大量的军队也收回一大半,所以燕寒派人传来消息,他明日便可出发到此。” “这么快?”她以为她至少还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 “快?若若,你明明就等不下去了!” 他们还是早早团聚得好,免得他们这些“闲杂人等”看了难过。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会想知道,但我仍是告诉你一声——皇上已下旨册封汪老夫人为国母,这可谓是开国以来最值得大书一笔的史事。 国母的地位形同太后,汪老夫人是风光了。 她做过最不划算的买卖,大概就是这件了......燕寒的好,世上没有哪样东西比得上,汪老夫人的目光短浅得可笑! 最珍贵的宝藏,往往不在遥远的彼岸,而是近在身旁。追求的同时,人们永不会明了,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汪老夫人要的,她已得到,就让他们各所听需、各安其所吧! 抛开心中的仇恨,她与燕寒,代替了幸福的名字。 百花齐放的季节,天蓝如水,水连蓝天。不尽黄沙岩漠中,竟有波光涟涟粼粼。而数以万计的牛,羊,马群,随性地在池子周边嚼草,饮水,无人赶牧。安适闲定的景象,让人不禁产生一股想要拥怀天地的冲动。 再望的远些,一座接连着一座的帐幕所竖起之紫色旗帜,取代了棉软般的蓝,化为朵朵紫霞翻飞。 谁道漠里无限愁?好风又好日,此番美景何似人间有 “嚏——嚏——”灿阳下,壮马疾驰,那马背上的一对人儿竟似由天边而来。 “当心。”粗厚带茧的大掌提握住一段织纤细腰,轻轻地、牢牢地。 “黑风长得好高,我都快摸不到它的头了。”原本低柔的嗓音,如今多了几分蓬勃的朝气;一贯苍白的脸蛋,也有着粉红的光润,花紫凝笑弯了眼望着爱马,气色看起来好极了。 “别把它给宠坏,它会跑不动的.”燕寒看她搂着黑风又亲又抱,天真烂漫的和马儿说说笑笑,嘴角忍不住咧出一个怜惜的弧度。 距离他赶至黄石关,接了花紫凝到大漠中的这片绿洲展开新生活,至今已经有一年的时间。 他们买下了大批的牲畜,让人去管理.自己则每日乘着马儿四处游赏。走到哪儿,只要花紫凝喜欢,他们就在那里住下,直到她发掘到更向往的地方,他们才又复移居。 燕寒彻底的宠溺着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完全依她。 她的笑容,他一辈子都看不厌倦 “没关系嘛,我们又不出远门,它跑慢一点也不打紧。黑风,你说对不对?”花紫凝还替它求情呢 黑风很高大,但它很有灵性,总爱赖着比它足足小上好多的花紫凝撒娇,是以她最疼爱这匹马儿,乃至于喂草、给水的工作,都嚷着要燕寒让她亲自来做。他拿她没辄,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了。 “歇会儿,不要累着了。”燕寒不容她抗议的扶她坐在草地上,一个眼神就让黑风乖乖走远,不敢多作停留。 “瞧黑风怕你的~”黑风压根儿是仓皇逃走。花紫凝看它跑远的可爱模样,笑倒在燕寒怀里。 这种感觉真好!不管她开心、难过,或者忧愁,随时随地都有一双臂膀在等着她投入,给她力量,花紫凝想不出还能怎么样更幸福了。 燕寒的爱,她的爱,是个圆满。 “宝宝踢你吗?”抚摸着她浑圆的小腹,燕寒感觉到那份震动,脸忽地就皱了起来。 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身子却依旧太过于纤瘦,燕寒几乎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着,害怕宝宝让她不舒服。 “正常啊,大娘说宝宝会动的愈来愈频繁。”知道她即将升格为人母,附近的妇女都很热心地告诉她有关胎儿的知识,让本来紧张不已的花紫凝放松了不少。 好笑的是,身体是她的,宝宝也是生长在她肚子里的,可是燕寒却把这方面的每个过程都问得钜细靡遗,就怕有了什么遗漏。 譬如她怀孕初期,恶心呕吐得十分严重,而燕寒不知打哪儿听来,多食用酸涩的梅子可以减缓这种情形,于是他命人特地腌制了好几大缸的青梅子,全都是准备给她吃的。 花紫凝心里虽然为他的体贴而感觉甜甜蜜蜜的,但燕寒的反应真的太过头了。想想看,连她要端盘菜摆上桌,他都嫌太重,急得不惜把那盘菜给打翻,那她在这十个月期间不就啥事都别做了吗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因为会给她带来不适,燕寒似乎已经开始排斥生孩子的主意了。 “我知道。”每个女人至少都会经验过一次生育的苦,这是她与燕寒的孩子,花紫凝怎么会不多加注意自个儿的身体状况呢 她多想给燕寒生个肥肥壮壮的儿子啊, “锡文又来信了。”姑且松弛悬紧的心,燕寒自袖里掏出信递给她看。 “他们人在关口了?好快!”前不久,展锡文还在中州一带,没想到他的脚程居然这么快,没几天的工夫就要到了。 一别就是一年,花紫凝非常想念展锡文。 “过两天,我会去接他们。” “嗯,真希望能够快点见到他们。”展锡文和他们一直保有联系,在诸多的信件中,花紫凝晓得展锡文并没有把晨平公主送回宫中,反而让她跟在身边玩遍大江南北。 他必定是喜爱她的,否则依他独来独往惯了的性子,绝对受不了晨平在旁碍手碍脚。 “你呀!”见她兴奋的模样,燕寒也跟着有了笑意。 “展大哥和晨平的感情应该很好了吧?”在他怀里懒洋洋地趴着,花紫凝猜测着,幻想他们在一起的美丽画面。 晨平是个很好的姑娘,花紫凝也很喜欢她。但愿他们此次前来,亦带来了 喜讯。 “等他们到了,你不就知道了?”她的长发披了他满身,燕寒搂着她,爱煞了她这副娇懒的媚态。 “说的也是,不过......” “不过什么?” “就是......” 春风依旧,绿茵草地上,依稀有个昔日的小女孩,问那些永远也问不完的问题。 不过,她已经不用等待解答—— 因为,这一生她所有的答案,尽在这个抱着她在怀里的男人身上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