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剋夫悍妇》 楔子 “妳说什么?” 突地拔高的嗓音自一幢房舍里爆出,外带众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还有一名老妇的讨饶声。 “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王屠子自个儿反悔的。”老妇索性躲到厅堂的神龛下,她就不信这娘儿们连她的列祖列宗都不放过。 她胡媒婆可是成就多少良缘的月下老人,有多少名门仕宦就爱找她牵姻缘。只要她出马,姻缘无一不成,然而……自己现下却彷若成了落水狗,被眼前的恶婆娘给追得无处可逃。 唉,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敬老尊贤。 “王屠子怎会临时反悔?”胡媒婆心中所想的恶婆娘一把拉出躲在神龛底下的她。 胡媒婆吓得脸色惨白,骨碌碌的眼睛转呀转的,不知该怎么解释,才不会被眼前的恶婆娘动手动脚。 唉,她想嫁人,好歹也矜持一点,是不?就算矜持不了,至少也要假装温婉一些,是不? 论长相,她还算是美人胚子,皮肤是黑了点,若是稍作打扮,就算不是绝色美人,也算是小美人一个,可是她偏不做女人装扮,白白糟蹋了清秀的脸庞。 瞧她!要矜持没矜持、要温婉没温婉、要端庄没端庄,成天顶着男人装扮,率领一干喽啰逛大街,这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再加上她……她根本就是注定一生孤寡,还是别嫁人造孽好了。 她可不是恶意毁谤她,这是汴京城里每个人都知道的。 这个惠儿滟呀,就在陈桥门外经营客栈,是接下她爹的产业。 其实惠老爷子尚未作古时,真正经营的是镖局生意,身边自然是养了一大群彪形大汉,而惠老爷子一走,这群彪形大汉理所当然地跟在惠儿滟的身旁打理客栈。 一个女孩子家,想嫁人又不好好装扮,身边又老跟着一群横眉竖目的男人,也难怪会吓跑一群想提亲的好人家。 然而真正的主因却不是如此……最重要的是她克夫。 这可不是她造谣生事,而是千真万确的事。 话说她三年前,原本想赶在惠老爷子快撑不住时招赘冲喜,然而等不到吉时,惠老爷子跷头了,新郎倌也莫名其妙横死在路上。 而后过了两个多月,她不信邪,又想赶在惠老爷子百日之内再办喜事,谁知在成亲的前一天,新郎倌在前往驿站的路上,被外族乱刀砍死…… 也不知是厄运成双还是怎么着,横竖她惠儿滟三个大字已是无人敢招惹的名号,没有媒人敢再接她的生意。 就算真的被她拐骗到一两个的外来客,大抵也都会在成婚前夕,或是当日就作古了。 这若不是克夫,会是什么? 还有人说,她不只克夫还克父哩,说不准惠老爷子就是被她克死的…… 惠老爷子人高马大、身子骨硬朗,健壮得不输一般小伙子,然而就在惠儿滟及笄那一年起,他的身子便开始走下坡,大病小痛不断,最后还是被阎王爷给招去了。 唉,天晓得她多怕招惹上她,可是生意上门,她总没道理往外推吧?只怪她太高估自个儿的能力,真以为自个儿能搞定她的婚事。 “妳这是怎么着?本姑娘在问话,妳是年纪大耳背不成?” 耳边传来惠儿滟的斥责声,胡媒婆吓得又想要躲起来,却被她揪住衣领,想逃也逃不了。 “听见了!一个姑娘家别这么大吼大叫的,妳这个样子,谁看了都怕。”她实在头疼极了,放眼汴京城,真不知有哪户人家愿意娶回她这大嗓门的婆娘,她已经束手无策了。 “那妳还不赶快告诉我,为什么王屠子突然打消念头,让我在家里等了那么久?”惠儿滟瞇起细长的美眸,盛气凌人地凑近她。 “是……”要说吗?能不能别说? 王屠子是在市集里杀牛的屠夫,年过不惑却还没成亲,这种货色向来是最容易撮合的……那一日,她去找他谈亲事,压根儿不信鬼神的他自然是对惠儿滟会克夫的传闻不以为意,于是他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十分爽快。 然而亲事谈妥没几日,惠儿滟也准备到男方家里挂帐铺房,却传出王屠子在杀牛时,不小心剁到自个儿的手。 剁掉两根手指,还不至于丢掉性命,却教他打消了迎亲的念头…… 唉,这事一传到外头,更是无人敢再提及惠儿滟的婚事,尽管她的长相不差,就是乏人问津。 她真的尽力了…… 放眼汴京城,不管是成亲还是未成亲,她全都问过了,可是一提起惠儿滟的大名,她立即让人赶出大门,直说晦气。 她的大名如今已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恶名,就连她这首屈一指,戴盖头、着紫背子的大媒婆也无力回天啊。 “还不说?”惠儿滟又逼近了一点。 “唉……是王屠子伤了手,险些丢了性命,再加上旁人的劝阻,他便一口回绝亲事,还说那些聘礼算是送给妳了,他不要了。”事到如今,她能不说吗?她可禁不起一再折腾。 闻言,惠儿滟倏地松开手,紧抿朱唇的她陷入沉思,而她身后的一干人则开始叫嚣。 “去他的王屠子!他是瞧不起咱们,是不?说什么聘礼就当作是送给我家小 姐,分明是瞧不起人!” “可不是吗?咱们待会儿绕到他的铺子去,瞧他到底伤得如何,要是伤得不够彻底,咱们再追加两刀。” “全都给我住嘴!谁要你们在这时强出头来着?你们眼里还有我吗?”惠儿滟朗声怒斥。 她清秀的脸蛋上噙着薄怒,有着说不出的威严,教一干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目光恶狠地扫过他们,见众人噤若寒蝉,她才又道:“胡媒婆,既然亲事谈不成,聘礼自然得还,改明儿个我会差人送去,不过……我的婚事还得请妳多担待了。” “妳还不死心?”胡媒婆不禁脱口而出,瞥见众人横眉竖目地瞪着她,连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现在谣言正盛,若要谈亲事,何不等过一阵子之后再谈?” 现下若是要谈她的婚事,肯定会让众人闻之色变,而自个儿的下场……可能会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没人敢动福来客栈的惠大掌柜,而自个儿只不过是个媒婆罢了,要是每回谈亲事便把惠儿滟这三个字放在嘴上说个三遍,还怕不会被人拿扫帚赶出来吗?说她晦气是算客气,更狠的人还会说她把瘟疫带进屋里呢。 “妳的意思是说,我就算已经守孝三年,也还不能成亲?”惠儿滟瞇起细长的美眸,努力地压抑怒气。 “不,我的意思是说,妳还年轻,不急着谈婚事。”胡媒婆勇敢地鼓起三寸不烂之舌,额边却滴下不少冷汗。 “我都十八岁了,和我同年的姑娘家,当娘亲的已不在少数。”而她还是孤家寡人地待在城门外的客栈里,成天和这群大老粗在一起! “正所谓天定良缘,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时候着急也成不了事呀!总得慢慢来……”胡媒婆笑得脸快要僵了,她突地想到一个替死鬼。“对了!在朱雀城门外有个神算,妳可以去找他排八字、问姻缘。” “不过是江湖术士,成得了事吗?” “成,他很了得,无事不通,我手上有许多佳偶还得经他一算,才能够牵上红线。” 只要可以让她别来找她麻烦,要她找几个替死鬼都可以。 “真的?”她微挑起眉,有了点兴趣。 胡媒婆点头如捣蒜,就怕她不相信。 惠儿滟睐了她一眼后,便带着一干人离开。 见状,胡媒婆连忙将厅堂的大门闩上,疲惫地倒在铺上有锦缎的太师椅上。 这岂不是要她的命吗?要是惠儿滟三天两头晃上一次,那她岂不是要赶紧搬离汴京?不过说也奇怪,她赶着成亲要作啥? 惠老爷子都已经驾鹤西归,她现下用得着成亲冲喜吗? 第一章 “你就是胡媒婆说的神算?” 方过晌午,天候不是极佳,人潮也稀稀疏疏的,在朱雀城门外、市集最后方的胡同里,号称铁口直断的神算正在打盹,突地感觉一片乌云压上来,他抬眼睇着男人装扮的女子。 她虽说是男人装扮,可是质地是上等锦缎,绣工亦相当精美,这姑娘肯定出身不凡。 他轻咳两声,有些傲慢地道:“在下正是铁口直断的阴阳子,不知姑娘找老夫所为何事?” 阴阳子拿起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搧着,偷偷地觑着她身后的一票大汉,心里思忖这是什么阵仗。 “听说你也卜算姻缘?”惠儿滟大剌剌地在他的摊子前坐下。 “只要妳说得出来的,我都算得出来,姻缘自是不在话下。”看来这姑娘应该是不同凡响,否则怎么使得动这群大汉? “哦?”她微挑起眉,笑得有几分邪气。“那你替我算算姻缘,若是奇准,本姑娘必定大大有赏。” “那先请姑娘伸出手心,搁在桌上。”阴阳子一听,心中暗自窃喜。 说不准她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家闺秀,已到及笄出阁之龄,不免关心起自个儿的终身大事。 这下子,他肯定可以狠狠地敲她一笔。 “这样子吗?”惠儿滟摊开掌心。 “嗯。”阴阳子轻轻点头,他一手摇扇、一手捻须,直盯着她异于常人的掌纹。“姑娘……身边该是没有半个亲人才是。” “哦?”惠儿滟不解地看向他。“从何得知?” 阴阳子突地抬眼睐着她。“姑娘,老夫替人卜算至今,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奇特的掌纹,若是可以,还盼姑娘别出阁,省得祸害他人。” 惠儿滟尚未有反应,她身后的一干男子皆眦目欲裂地逼近几步,她连忙回身制止。 惠儿滟强忍怒气,好声好气地问:“何以见得?你若不同本姑娘说个明白,本姑娘身后的人可会沉不住气的。” 阴阳子睇向方才险些动粗的汉子们,有点狼狈地吞了吞口水。 “姑娘,妳这掌纹是断掌,是克亲、克夫之命啊。” 他这么说会不会太直接了? 见她身后的大汉们又靠近一点,阴阳子不禁稍稍往后缩。 他会不会猜错了?说不准她是官宦之家,所以才会带着一群身穿便服的侍卫随身保护。 “有无方法可解?”语毕,惠儿滟紧抿粉嫩的唇。 混帐!到底有完没完?为何每个术士都这么说,难不成她真的是煞星转世? “这……”阴阳子额上的冷汗直冒,背脊也起了寒颤,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姑娘,能否把生辰八字给我?” 惠儿滟挑高柳眉。“没问题,把笔给我。”她潇洒地在纸上写下生辰八字。 阴阳子拿起笔批了又批、掐起指算了又算,最后他一张脸哭丧得好象自个儿的死期已近。 “姑娘……” 这是什么八字啊?自他行走江湖至今,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可怕的八字,这要他如何解说? “说!”她沉着声逼问。 显然甭问也知晓答案……但她就是不信邪,偏不相信自个儿真的注定一生孤寡。 “姑娘妳……注定六亲不靠,而且命带孤鸾,注定成亲成克,换言之……”他能不能别再说了?他不想说了,真的不想说了! “说!”惠儿滟一拍桌,顺手揪起他的衣领。 继续说啊!她还能有多惨?哼!她就不信她的命真的这般差劲! “妳还是别成亲,免得造孽……”啊!他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可是自个儿这张嘴刻薄惯了,现下一时半刻要改也改不了。 “有无方法可破?”她瞇起眼,手劲毫不放松。 “这……”阴阳子狼狈地喘息着,原本要告诉她无法可破,可是她身后的彪形大汉将他团团围住,他不禁昧着良心说:“有……” “有?”她反倒是一愣。 她找过那么多术士,未曾听过有任何破解之法,这老家伙却说有? “姑娘,何不先松开老夫?”自个儿就这样被她拉着,很难看哩。 惠儿滟立即把手一松,让他跌坐在椅上。 “你得老老实实的说,若是让本姑娘知道你诓我,我铁定让你往后无法再摆摊做生意。” “老夫知道。”呜,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姑娘? “还不快说!你不知道我家小姐正等着吗?”彪形大汉中有人先开口了。 “劲坎,别对老先生无礼。” 惠儿滟手一挥,众人立即退下,而她则是一派优闲地倾近他。 “快说,别诓我。” 阴阳子哭笑不得地睐着她,他不得已只好…… “十天之内的溺水之人?” 惠儿滟在走回福来客栈的路上,嘴里不断喃喃自语着。 “十天之内守在河之下游,若有人自上游被冲到下游,便将之救起……如果是绿眼之人更佳,若是胸上与腹上皆有红印者,即为真命天子……” 有可能吗? 福来客栈旁不到两里之处,确实有条河,那条河不深不浅,不过若要淹死人,倒也不怎么困难。可是若从上游滑到下游,那就算她要救,大概也已经是浮尸了,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真命天子? 况且,有绿眼人吗?城外的驿站离边关极近,她从小看惯了契丹人,可是也没瞧过有绿眼的……再说,好端端的,人的身上怎么会有大红印子? 是胎记吗?就她所见过的胎记,若不是墨黑色便是藏青色……不对!她愈想愈觉得不对劲……那个术士该不会诓她吧? 自从爹过世后,她不知道找过多少术士,每个术士的说法都一致,反正不脱什么六亲不靠、孤鸾入命,横竖没有一个好听的。 她原本不信,然而如今教她克死的夫君已有五人……教她都觉得有点发毛了。可她就是不信自个儿的命真会如此,老天不让她出阁、要她孤单一世,她偏偏要嫁! 以往要人招赘,现下不用了,她可以委屈出阁。她就不信自个儿真的挣脱不了命运! 不过,那个老术士可千万别诓她,要是惹恼她,就怕连她都压不下自个儿的脾气。 “小姐,妳瞧!那里似乎有人在打架。”艮协指着远处的河畔。 惠儿滟连抬眼都懒。“你头一回见人打架吗?”在驿站附近,天天都有人动刀使剑,难道他们还没瞧惯吗? “哇,好几个打一个哩。”劲坎也惊呼着。“小姐,咱们要不要帮他一把?” 惠儿滟抬眼往远方探去,只见十来个人围着一个年轻人,她撇了撇嘴。 “不管他,是福是祸都是他的命,连驿站的官员都不管了,咱们还管什么?” 这种小场面天天都要见上一两回,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真出了人命,再差人到驿站通报一声,不就得了?唉,她只是一般百姓罢了,犯不着连这种事都揽上身吧? 况且,她若真要出阁的话,就不该再管这些无聊事,而且她往后出门也不该再带这么多人了,免得人人见到她都怕。 怕什么呢?她长得不差呀!城里的男人实在太不识货了,居然一见到她便抱头鼠窜,把她当作毒蛇猛兽看待,教她呕死了! 方才在城里时,她也许该去买些胭脂水粉,再不就添购些缎织云锦,替自个儿裁两件女子衣裳。如此一来,以后再踏进城里时,也许就不会那么引人侧目,而且那些男子一瞧见她的装扮应该会中意一些,只是…… 要她怎么受得住?她从小穿裤子穿惯了,爹也甚少买女子的衣裳给她,现下突地要她改变穿著……先别管他人瞧不惯,连她自个儿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三年前穿喜服时,她就万分难受,现下若是再来一遭…… 穿喜服尚可忍耐,只消穿上一天便成,若是从现下就改变穿著,岂不是表示她往后都得这么穿?要她像城里的女人般涂胭脂水粉、长发盘成髻,再插上金步摇、穗花、玉簪……唉,当女人怎么会这么麻烦? “小姐,既然咱们不帮忙,不如绕道走吧,别再往前了。” 见她想得出神,劲坎好心地提醒她。 惠儿滟置若罔闻,径自往前走。 前头一干人杀得正眼红,刀光剑影也闪烁得吓人,不知道惠儿滟是压根儿没放在眼里,还是想得出神,眼中根本没那群人的存在。 “小姐!咱们又不帮忙,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显得太没有江湖道义了。”她心腹之一的艮协也好心劝着。 “啰唆!江湖道义会比本小姐的终身大事重要吗?” 她有点微恼地瞪着他,继续往前走。 啧!没瞧见她正在想事情吗?有事想同她说,好歹也要等她把事情想完再提, 是不? 吵死了!这地方怎么会这么吵? 惠儿滟恼火地往侧边瞪去,正想叫她身后的弟兄们闭嘴让她清静一下,孰知有样东西竟然不知死活地撞上她;她二话不说以掌接住,再借力使力地把东西推到一旁。 “混蛋!搞什么?”她发火地大吼,接着定睛一瞧,猛然发觉眼前的十几个人皆杀气腾腾,似乎没半个认识的……呃,这是怎么回事? 她转身睇着她的好弟兄们,他们全都站在她身后。 她方才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挺像是个人的,但她没仔细瞧,所以不能确定。 算了!河水不算太深,就算真被她丢进去,用爬的也应该爬得到岸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吧。” 惠儿滟扬手示意,不想理睬这些事,然而才踏出一步,一柄长剑便架在她的颈上。 她不禁瞇起美眸,抬眼瞪着眼前蒙面的男子。“兄弟,太没江湖道义了吧?” 都已经道歉了,这人还要怎样? “谁要妳多管闲事?”男子低声斥责,有着古怪的口音。 “谁多管闲事?”她回头骂着一干弟兄。“说!是哪个人多管闲事?方才我不是说别多管闲事吗?是哪个混蛋居然不听我的命令?” 她的左右心腹艮协和劲坎很无奈地伸出手,指了指她。 “我?”有吗?什么时候? “妳还装蒜?妳把我们追杀的人丢进河里,是不是存心要为他脱罪?” “大哥,我倒觉得你是在找碴了。”倘若她方才不小心丢进河里的人,是他们要追杀的人,他们不是应该感谢她吗?不感谢便罢,居然还拿剑架在她脖子上……是瞧不起她是个女子吗? “不是找碴,而是要妳的命!”持剑之人举剑欲砍。 惠儿滟不悦地翻开掌心往剑柄一拍,持剑之人手一颤,她随即送上了一个耳刮子,将持剑之人震到一旁。 “混帐东西,我客气你们倒当成福气了?” 见状,十来个黑衣人抡起刀剑便往她身上招呼。 她身后的一干弟兄惊呼着:“小姐,危险啊!” “啰唆!谁都不准过来!”不想活?成!她就当是做善事替老爹积点阴德,顺手送他们一程,也算是为边关除去一点祸害。 只见惠儿滟纤指如柳、身段如絮,彷若随风而扬,剑来便挡、刀来便甩,黑衣人尚未近得了她的身,便让她四两拨千斤地甩掉,一个个进河“沐浴”。 “混帐!”她站在河畔低斥。 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无端端地打断她的思绪,害得她现下完全想不起她刚刚在思忖什么。 想杀人、想打架,也得滚远一点,是不? 是他们自个儿要围在河边闹事的,挡住她的去路,她都没说什么了,他们居然还对她动手动脚,甚至还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虽是男装打扮,但不代表她是个男人。 她是个姑娘,他们该要待她客气些,请她从一旁慢慢经过才是。呸!一群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莽夫。 “走了!”惠儿滟旋身准备离开。 “可是……小姐,有些人好似不会泅水哩。”艮协指向河里的人。 “那又如何?关我什么事?”她可是替万民除害、替百姓造福,淹死他们正好! “那位术士不是说,有人在河里溺水的话,就是小姐的命定之人?”劲坎好心提醒她。 惠儿滟一愣,走了几步又踅回。 “爬上岸的人就给他饱以老拳,拿绳子绑好丢到一旁。”她索性蹲在河畔,直盯着正在河水里载浮载沉的几个人。 “小姐,有三个人溺水,会是哪一个啊?”艮协也跟着蹲下。 她挑眉思忖了一下。“天晓得!术士只说了一个,这会儿却来了三个,我怎么知道会是哪一个?只好……看谁撑得比较久。” “这样妥当吗?”劲坎有点担忧地睇着那三个人。 “这又不是我说得准的,反正就挑最后沉下去的那一个,这才符合术士所说的溺水嘛。”她努力地回想阴阳子同她说的话。“只是……既然都要沉了,怎么还不快点?是要让我等多久啊?” 倘若他们撑到一刻钟都不沉,那她岂不是要在这儿蹲上一刻钟? “小姐,那先沉下去的那两个人该怎么办?” “就让他们沉呀!他们既然敢对我动武,就该付出代价,要我做个大好人原谅他们……是万不可能。”惠儿滟瞇起眼,突地看见河上已有一人先溺水,她不禁兴奋地站起。“沉了、沉了,再来一个便成!” “小姐……” 两人叹了一口气,互使个眼色,准备跳水救人。 “有了、有了,另一个也沉了!”太好了,这样她就不用费时等候了。“艮协,你下去捞起快沉的那一个。” “小姐,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艮协已经去救那两个沉下去的人。” 劲坎脱下靴子,有些无奈地稍微伸展一下手脚,随即便跃入冰凉的河水中,捞起快要灭顶的人。 “让我瞧瞧!” 见劲坎拖着那人上岸,惠儿滟随即接过他,她轻抚他紧覆在脸上的发丝,仔细地瞧着他的五官。 “长得还不错,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小姐,妳在作啥?”劲坎睇着她动手翻开他的眼皮。 “瞧瞧他是不是绿眼睛。”惠儿滟翻着他的眼皮,然而一翻开却只瞧见眼白,她不禁有点恼怒。“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他已经晕了。”劲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是吗?”她啐了一口,转而拉扯他的衣衫。 “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倘若他真是我的夫君,哪还在乎什么授受不亲?”她正忙着呢!他的衣衫怎么会这么难脱?“我要瞧瞧他的胸膛或者是腹上有没有红印,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真命天子。” “那……”他能说什么呢? “可恶!没有红印。”她惋惜地松开手。 真是的!害她脏了手,还湿了袍子。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瞟了劲坎一眼。“先把他带回去。” “可是,妳不是说……”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况且,术士也说尽管没有红印、没有绿眼,只要是在河里溺水的都可以同她成就姻缘。 “走吧!把他拖回客栈,待他醒来之后再作打算。” 惠儿滟径自走了,她的左右心腹皆成了落汤鸡。 他们尽管无奈,还是得拖着刚捞上来的人回客栈。 第二章 啊……浑身发痛! 他分明记得自个儿没被打到,也记得自己有闪过每一道攻击,可为什么他现下会痛得如此难受,甚至连头也痛得很? 这种痛像极了被钝器用力敲的感觉。 混蛋!怎么会这么痛? 项尔聿火大地睁开眼睛,皱深浓眉,深邃的大眼噙着怒火,秽语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便听到一旁传来慵懒的嗓音。 “醒了?” 一道圆润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响起,引他侧眼探去。 一名看似女子却又着男装的人正盯着他瞧,他猛地坐起身,然而身子还没坐直,全身便痛得好象被石头砸过一样。 “啊……”到底是谁乘机偷打他? “很疼吗?”惠儿滟不禁拧起柳眉。 怪了!他身上分明没有半点外伤,怎么可能会疼? “痛死了……”他非找出凶手不可,不过先得搞清楚自个儿现下的处境。“妳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瞇起眼打量着他。“兄弟,你是涉世不深不成?居然用这种语气向本姑娘问话?本姑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哩。”他怎会一点礼节都不懂,问起话来这般不客气。 若不是因为他极有可能是她的相公,否则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我……”怎么,现下的汉人女子不说公子,都直呼兄弟啦?他记得在宫里学的不是这样啊! “你与其要问为何会在这里,不如先报上名来。”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答。 “在下项尔聿,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 他不自觉地伸手探向后脑勺,猛然发觉头上肿了好几个包,他不禁狐疑地拧起眉。 他记得自个儿真的闪过每道攻击,因此他的头不可能会肿起来啊,不过……他后来莫名其妙的被人丢进了河里…… 他抬眼睇着惠儿滟,突地发觉这张脸好生面熟,而且这身打扮就和丢他下河的那个人极为相似…… 不过,她应该是个女人吧?方才她还自称本姑娘呢。 “是本姑娘救你回来的。”她淡淡地道。 他看起来浓眉大眼,一张脸生得相当俊俏,身子不算结实,看起来就像是个短命鬼……唉,感觉上好象压错宝了,真是糟糕! 先前那些长得虎背熊腰、健朗结实的男人都顶不住她的煞气,如今却找了一个这么单薄的,倘若她硬要跟他成亲,那他会不会在成亲的前一晚出事?先前他还遭人追杀呢! 要是她把他锁在房里,不准他踏出半步,再派人守在门前……这么一来,是不是就可以避开祸事?但是这样似乎有些荒唐,好似承认自个儿带煞一般。 对了,阴阳子也说了,十天之内落水之人,皆有可能成为她的真命天子,遂她不一定得要守着他,况且他身上又无红印胎记,至于眼睛嘛…… 惠儿滟突地凑近他,大眼直瞪着他。 “姑、姑娘?”她突地俯近,令他白皙的俊脸不禁一红。 “啧,是黑的。”惠儿滟喃喃自语,好似有些惋惜。 “黑的?”他不解地问道。 这个姑娘怎么不似一般的汉人姑娘?说起话来疯疯癫癫的,彷若当他不存在。 “不关你的事,你……”她揉了揉有点发疼的额际。“你的身子到底是哪里发疼?先前替你更衣时,瞧你身上并无外伤,怎么会疼?” “我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会疼得难受吗?”她又问。 “倒还好……”他被问得心里不舒坦,连忙岔开话题。“倒是姑娘妳,妳还没报上姓名,也没同在下说是怎么救回在下的。”她该说的不说,该问的不问,反倒老是说些古怪的话。 “啧,我是个姑娘家,岂能随便报上姓名?”她啐了一口。“再则,你何必管你是怎么被我救回来的,只要记得你必须报答我的恩情,这样就可以了。” 总不能要她真把救他的经过说出来吧? “嗄?”报答?“可是,我记得好似是有人把我丢进河里,而那个人挺像是妳的……” 虽说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但应该是她没错。 “你说什么?”他居然瞧得那么仔细?“敢情阁下的意思,是不打算报答我的恩情了?” “我没这么说。”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总得让他搞清楚状况。 倘若真是她把他丢下去,那她救起他是再自然不过的,是不?哪还有讨恩情的道理? “没这么说?我看你根本就是这个意思。”她微恼地站起身,脸色愀变。“得了,瞧你的身子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待会儿你便到马厩去,替我照料那些马匹,我则供你三餐。” “咦?”他一头雾水。 “咦什么咦?”惠儿滟瞇起细长的美眸瞪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本姑娘是在开救济堂,专门收留你这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人吧?况且,我要是没猜错,你应该也无处可去,是不?” 他身上没半样东西,就连银子也没有,只有头饰值钱一点。 要不是阴阳子说他可能是她的真命天子,她根本就不会救他。 这里可是边关驿站,契丹人就在边城的另一边,而留守驿站的官爷也不是什么善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况且她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就这样留下他,对她而言是个麻烦。 他应该要庆幸他出现得正是时候。 项尔聿低叹一声。“罢了,横竖我也无处可去,只是妳总要让我知道,这儿到底是哪里吧?” 居然不偏不倚地被她猜中,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况且匆匆忙忙离宫,身上根本没带银两,倘若可以在这边躲一阵子,对他而言是有利无弊的。 “这儿?”她走到窗棂边,推开木窗。“由这个方向再往北走,就是边城了,过了边城,就是契丹。” “嗄?” “这里是边关驿站,我在这儿开设了一间客栈,供来往边城的百姓休憩,为此你不需要知道我的闺名,只消唤我一声大掌柜便成,待会儿你便去清马厩,先替自个儿清出今晚要休憩的地方。” “马厩?”她居然要他去睡马厩? 她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不成!不知晓这女人究竟是好是坏,倘若暴露身分,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若是待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姑且先躲一阵子,再视情况决定吧。 马厩就马厩吧!他现下只想着该如何活下去,其它的就忍着点吧。 “这里?” 项尔聿把马厩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最后绕到马厩最前头的草棚,他睇着好心带 他熟悉环境的劲坎。 “依我待在这里的经验,如果真要找个休憩之地,除了这里再无他处。” 基本上,他是同情他的,不过……谁教他这么弱不禁风地被小姐丢进河里,然后又很不识相地撑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是命,是老天注定的,怨不了谁。 “可是这里……”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破烂的草棚。“这里根本无法遮风蔽雨,我要怎么睡?” 人在外地,他自然不敢要求舒适的环境,问题是……这里完全不能遮风蔽雨,别说刮风下雨,这样根本是把自个儿暴露在危险之中,倘若那些贼兵不放过他,那他岂不是暴露了行踪? “算是不错了,要不然你愿意待在马厩里头,与马同宿吗?”说不准睡到半夜便让马儿给踢死了。 这些马都是从契丹买来的,每匹都是野性十足,对人有相当强的戒心,而且他初来乍到,马儿对他又不熟稔,要是他随意靠近,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真的不懂,小姐怎么狠得下心要他看守马厩?倘若他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那小姐岂不是又出不了阁了? “可......” 他养尊处优惯了,要他怎么屈就? 这座草棚的上头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就连桌椅也都破旧不堪,能让他窝身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角落,他得要缩紧身子,才不至于让手脚跑出棚外…… 就算她救了他、就算她不想待他好,也不该以这种方式凌虐他吧? 现下的他已成了夺权阴谋下的牺牲者,好似是落荒而逃的落水狗一般,就连寻常的汉人百姓都不需要尊重他了。 “你就暂时忍忍吧!说不准十天之后,我家小姐就会赶你走了。”劲坎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要他别太担心。 “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十天之后? “那是……” “劲坎,你都不用干活儿了吗?” 一道女声从马厩的另一头响起,一个略微瘦削的身影立即闪至两人面前。 “我在替他打理今儿个的睡处。”好歹也该拿几张毡子给他垫一垫。 “那还不快去!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她冷眼睇着劲坎。 “我这就去。” 劲坎无奈地睇了项尔聿一眼,投以惋惜的目光,随即便快步离开。 “项尔聿,这儿可熟悉了?”惠儿滟将手上的提篮搁在木桌上,随即大剌剌地坐在木椅上。 “熟悉了。” 这里不就是马和马厩,还有一座不能遮风蔽雨的草棚。 “先过来用膳吧。”她轻点着头,对他招了招手。 “多谢。” 他差点忘了自个儿已经一整天都没进食,浑身疼得难受,光是要应付这些痛楚,便要浪费他大半的精力了。 她人似乎还挺不错的,居然还记得替他准备晚膳。 先前真是错怪她了,在心底暗骂的几句就当他是非不分,错把君子当小人。 “不用谢,就算养条看门狗,也要给牠一顿温饱,是不?”她不以为意地说,压根儿不觉得自个儿的话中带刺。 项尔聿蓦地一愣,睇着桌上的佳肴,顿时觉得胃口尽失。 狗? 她居然拿看门狗来比喻他?难不成一离开契丹,他就真的成了落水狗? “怎么了?这膳食不合你的胃口?”见他拿起筷子却动也不动,她不禁微蹙起眉,以指捏起一片肉丝。“不会啊,这肉很香、很滑嫩、很好吃的。” 他蹙紧浓眉。“我不是狗。” 他贵为契丹的十四皇子,只不过是被上头的兄长压迫,不得不逃离,要不然他岂会愿意屈就? 然而他都已经如此退让,她为何还要说他是条狗? 看在她救他一命的份上,他已经相当容忍她,不过,她若是再这般不知好歹地羞辱他,就别怪他不顾念救命之恩! “谁说你是狗?”她拧眉睇着他。“是劲坎说的吗?那个混蛋!我只是要你来打扫马厩,又不是把你当奴才看待,他怎能这样说你?” 劲坎居然背着她欺负他……好样的!看来她得清理门户了。 “没,他没有这样说我。”他愣愣地道。 不像啊!她真的不像是在装傻啊……难道她只是单纯地比喻、难道只是他多疑,误以为她在冷嘲热讽? “那是谁说的?”她逼近他。“你甭放在心上,有话尽管直说,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弟兄对你这般无礼。” “这……” 他搔了搔有点发麻的头皮。 就当她没说,自个儿也没听见好了……说不准她天生就是如此,怪不得她。 “这么难以启齿?” “不是,只是觉得我好饿,我想用膳了。”他连忙夹起菜,省得她一再逼问,逼得他无话可说。 或许她只是粗枝大叶罢了,没什么恶意的…… “哦……多吃点、多吃点,明儿个才有体力干活儿。”她没瞧见项尔聿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仍自顾自的道:“明儿个你到我的宅子里,替我把房里打扫干净,尤其是主房后头的庭院,定要扫干净,还有回廊,最好是先扫过一遍再拿布擦拭一次。另外,厅堂花瓶里的花要更换,你要先到后院去摘些生嫩的花苞,至于我的房间,你就不用踏进去了。” 惠儿滟说得理所当然,项尔聿则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不准别人把他当奴才,可她这种口吻,岂不是把他当成下人看待吗? 原来这个女人并不是粗枝大叶,她根本就是一只毒蝎! 他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可若是一走,他身无盘缠,又是在边关附近,这…… 可恶!吃定他独身在外行走不便,才故意差使他当下人,真是令人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忍,无奈啊…… 第三章 可恶! 项尔聿突地将扫把丢到一旁,恶狠狠地瞪着好似永远扫不完落叶的碎石子径。 这有什么好扫的? 前一刻才扫干净,下一刻便又飘落了几片叶子,他好不容易又扫干净了,可没多久叶子又飘落……干脆别扫了,简直没完没了嘛,树不都是天天在掉叶子吗? 就算今儿个扫干净,明儿个不是又落了一地吗? 原以为她不过说说而已,可谁知道她居然派了眼线来监视他,而且还交代得钜细靡遗、非要眼线直盯着他把事做完不可。 她简直是吃定他了,真以为他一定得待在这里不可吗? 一天、两天…… 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他干脆待在宫里让皇兄杀了算了,省得在这儿当个毫无尊严的下人。 贵为皇子的他,向来过着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日子,如今却被指派了这么多工作……他不是做不来,只是他的尊严要往哪里摆? 她若只是因为缺个下人才救他,那倒不如让他在河里淹死算了。 他虽然不是养在深宫、不知世事的公子哥,但硬要贵为皇子的他去做这些粗活儿,要他怎么咽得下这一口气? “尔聿,这边扫完了,还有里头。” 感觉有人轻拍他的肩,他怒眼瞪去,一见到那人满是笑意的脸庞,他的怒气顿时消减不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真是一点都没错。 “里头哪里?”烈日照得他浑身发烫,倘若可以换到里头去,也是挺好的。 “厅堂。”艮协指了指厅堂,引着他往里头走。 他跟在艮协后头,只见厅堂典雅朴素,没有太多装饰,他心里总算舒坦几分。 还好这里不像宫里那般雕梁画栋,倘若真要动手整理,应该不会太难才是。 “你也要做吗?”见艮协拿起布巾东擦西抹,他有点惊愕。 听说艮协是大掌柜的心腹之一,既是如此,还需要做这些工作吗? “我帮你比较快,况且在你尚未来之前,这些事可都是我在做的。”艮协轻笑着,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你别瞧大掌柜好似跋扈得很,其实她的性子就是这般,若不是她信得过的人,她是不会让人踏进她的宅子里的。” “是吗?” 他倒觉得她跋扈得教他几乎无法忍受,再说,打扫宅子哪里谈得上信任不信任? 说穿了,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以欺压男人为乐。 就他所见,她的宅子里、客栈里,就连大厨都是男的,跑堂也是男的,没有半个女的。 “大掌柜一个姑娘家要独自经营客栈,已属不易,再加上边关时有战事发生,为此这儿皆是男人。” 彷若知晓他在想什么,艮协立即为他说明。 “哦……” 项尔聿点了点头,半信半疑地从前厅走到屏风后头,拿起布巾正要往神龛上擦,惊见上头放了好几个牌位,不由得一愣。 怪了!这上头的牌位未免多了些。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一见到他跑进后头的小祠堂,艮协连忙把他拉出来。 “这个地方是不能胡乱接近的,小姐会生气。” “那上头的牌位怎么那么多?” 是她的爹娘吗?不对,方才他见上头刻了好几个“公”字,应该都是男的。 难道是她惨死在边关的弟兄? 但是就算要祭拜,似乎也轮不到她,应该是由自个儿的家人领回祭拜才是,她怎会搁在这里? 有时候,他真的很难理解汉人的古怪习俗。 “那是小姐已逝相公的牌位。” “嗄?”他一愣,不自觉地又往后一探。“等等,那上头有好几个耶。” 相公? 她已经出阁了?这就难怪,她说起话来没有半点婉约气息,嚣张得教人不敢领教。 不过,就算她已经出阁,也毋需这般高傲吧? “不全然是。”艮协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怎能让他发现这个秘密呢? 他要是知道放在上头的牌位,全都是被小姐克死的男人,他肯定会连夜潜逃。 小姐一直吩咐他绝对不能让他靠近这儿,谁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便跑到小祠堂了。 唉,要是小姐怪罪下来,那他岂不是……他还没娶妻、传宗接代呢,真是情何以堪啊! “你的意思是说,至少有一些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换言之,大掌柜已经出阁过许多次?她是寡妇?” 他听说汉女最重贞节,若是夫死便守寡一世,她怎会再三出阁? 看来,她本身就是个怪女人,难怪对待人的方式也如此怪异……如此一来,他倒是能够理解了。 “嗯,她自称是寡妇,但守寡的次数也不怎么多。”约莫四五次吧……连他都记不得了。 小姐若不是要为老爷守孝三年,想必次数绝对不只如此。 “汉人怎么会这么做?”他喃喃自语着。 这和宫中师傅所教授的有所不同,到底是师傅孤陋寡闻,还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汉人?你是契丹人?”艮协可没错过他的喃喃自语。 项尔聿猛地一愣,缓缓抬眼睇着他。 “你觉得我长得像契丹人吗?”应该不像吧?皇兄们都说他不像。 “是不怎么像,但是你说话有个口音。”艮协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如果我真的是契丹人,不知你们会怎么处置?”这儿若是留不得他,他得赶紧离开。 素闻边关常有一些祸患,有些汉人极为厌恶契丹人,说不准大掌柜供在祠堂里的牌位,绝大部分都是被契丹人所杀,若真是如此,他一个人要对上福来客栈这么一人群人,肯定是死路一条。 难道他的运气真的这么背?好不容易逃出宫外,却依旧逃不出生死关卡。 “不怎么样,契丹人不也是人?我家小姐向来不分汉辽。”艮协耸了耸肩。 咦,是自个儿瞧错了吗?方才怎么瞧见他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防备? 不过这不重要,嘿嘿,他如果真是个契丹人,那事情就更好办了,包准他绝对不懂什么克啊煞的,届时若要他和小姐成亲,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是吗?”项尔聿狐疑地睐着他。 “如果真有嫌隙,那我们要如何在这边关之地做生意?”开门就是做生意,做得起买卖的人,都是好客人。 项尔聿睇着他,半晌之后才安下心来。 他说得没错,驿站附近也都有市集,既会选择在此营生,自然是敌我不分,要不然她大可在城内营生。 看来,他可以安心地在这儿住上一阵子,只是……如果可以不用住草棚,他会觉得舒服一些,否则他都快要被那些虱子给逼疯了。 “艮协,昨儿个我有到客栈一趟,发现客栈的生意好得很,马厩里的马也卖出不少,为何大掌柜不愿意多拨一间房间给我?” 据他所知,其它人在客栈的后院皆各据一房,只有他一个人很可怜地窝在草棚里。 虽然是她救了他、虽然是她好心收留他,但她既然有心行善,何不送佛送上天? “别多想了,顶多再忍个几晚,到时候,说不准你就可以直接住进这宅子里。”艮协寓意深远地道。 “为什么?” 这宅子不是只住大掌柜一个人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尚未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小姐究竟能不能找到真命天子,他自然得放聪明-点,静观其变。 数日之后,整天待在河畔的惠儿滟命人带膳食到河畔,由于正值掌灯之时,客栈里头忙得一团乱,只好由负责看马的项尔聿带去。 真是怪了!不晓得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众人早已忙得人仰马翻,而她倒优闲得很,在河畔窝了一整天,饿了再差人替她送膳食。 不对!她已经在河畔窝了好几天了,自从她救他回客栈至今,他似乎只在夜里见过她。 河畔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再怎么好玩,天都暗了,也应该要回去了吧?又不是娃儿,还得差人带她回去。 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女人待在河畔,若是遇着有心人,那岂不是要遭殃了? 她又不是黄毛丫头,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懂? 项尔聿摇了摇头,决定不多想,他加快脚步,赶紧往河畔前进。 她应该是在这附近吧?艮协跟他提了个大概,应该就在这里了。 他的目光在河畔梭巡着,突地见着柳树底下有个人正对他招了招手。 “我在这儿。” 项尔聿提着篮子走到她身旁,接着端出里头一盘盘的佳肴。 她如果要赏景,这儿的景致也不顶美,况且天色都暗了,还要赏什么?赏一片河水吗? 他光是用眼睛瞧,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要是论骑马打猎,他可是骁勇得很,但是一提到水……他完全不行,他不会泅水,再加上之前溺水的经验,教他现下连多靠近一步都不肯。 “怎么,为何摆出一张臭脸给我瞧?” 惠儿滟直盯着他蹙紧眉头的神态。 “没事,只是不爱靠近河畔。”他把盘子摆一摆,随即便退到一边,能远一步便远一步。 “河水有什么好怕的?” 她打从小时候便在河里玩,从没见过什么怪东西。 “妳会泅水,自然不怕水。”他没好气地道。 瞧她粗鲁的吃相,汉人的姑娘都是这么用膳的吗? 是他太过大惊小怪,还是她的举止太过惊世骇俗? “这有什么难的?”她听爹说,只要把她往河里一丢,她自个儿便玩得开心极了。“下回我教你。” “不用了。”他敬谢不敏。 再者,由一名女子教他泅水,岂不是太丢人了? “哼,要是你下回再被人推下河,看谁救得了你!”她拿着筷子指了指他,又继续大口扒饭。 “不会再有人推我下河了。” 他上一回被丢下河,他到现在都觉得古怪哩。 直到现下,他依旧不知道凶手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她是粗鲁了些、是豪迈了点,可身形却纤瘦得很,她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那到底是谁? “谁说的?”惠儿滟将碗筷搁下,她笑睇着他。 倘若她真的想玩,现下把他推下水,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到底是养在哪一宫、哪一院的蠢少爷?如果她心性不正、如果不是因为她听信阴阳子的话,他早不知已经走到黄泉底下的哪段路上了。 不过,她足足等了十天,就是等不到其它落水的人,看来他将会是她唯一的选择。若真要推他下去,也只能吓吓他,不能和他玩真的,要不然他肯定会沉尸河底,届时要再找愿意同他成亲的人,可就难了。 项尔聿睇着她突地勾笑的唇,心蓦地漏跳一拍。 “没事提到这个作啥?倒是妳,天天待在河畔作啥?”见鬼了!他在害羞什么? 她是笑了,可笑了又如何?不就是一个女人在笑吗? “没什么。”她耸了耸肩,将碗筷收回篮子里。“横竖打明儿个开始,我不会再到河畔了。” 他以为她喜欢啊?若不是因为阴阳子说要十天,她岂会像个傻子般守在河畔十天? 不过说来也真巧,这十天以来,她只遇上这么一个他,况且就在她从城里回来的路上。 这一响应该是错不了了,绝对不会再克死他才对,尽管他看起来不怎么健壮、不怎么剽悍,但是只要能活得久,长什么样子都无妨。 “哦。” 他傻傻地点头,突地发觉她的笑令他有点头皮发麻。 他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而她直视他的目光全然没有姑娘家的矜持,更不似他府里婢女的羞涩,教他被瞧得有些不自在。 “走了,回去了,明天会很忙的。” 见她提着篮子要起身,他连忙上前一步要接过篮子,可是脚底一滑,整个人便往前一倒。 他眼前一片黑暗,随之而来是教他浑身发颤的冰冷湿意;才一张开嘴,河水随即灌入他嘴里,感觉胸口像是要爆开一般…… 天啊,是老天要灭他啊……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他还想找机会夺回自个儿的皇位,况且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契丹,而不是这儿啊! 意识逐渐模糊,身子不断地往下沉,就连有人跃进河里将他拖出水面,他也全然不知。 “天啊,咱们还没成亲呢。” 惠儿滟全身湿透地爬上岸,伸手探向他的鼻息,确定他尚有呼吸,便将他翻过身,重拍着他的背。“我偏不信邪,我就不信我注定一生孤寡!” 在她已故的相公里,多的是尚未圆房便已作古的,这一回……她可是把命给豁出去了,就算用她的命,也非要保住他不可! 即便老天要同她抢,她也不会再让了! 决定了,明天就成亲! 第四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 项尔聿瞪大眼,睇着站在他面前的众人,脑袋是一片混沌不清。 他不是在睡觉吗?为什么会坐在大厅里?这里不是大掌柜的宅子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眼前这阵仗,真教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项尔聿不解地摇了摇头,方要把身子坐正,突地发觉全身动弹不得,而且还疼得很,敛眼一瞧--他居然被五花大绑了! 而且,他居然还穿著大红袍?这是谁替他换上的?为何他一觉睡醒,就好似什么事都不对劲了? 他坐在铺有软衾的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被人绑成这样?对了!他昨儿个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姑爷,你要开心一点,今儿个是你的大喜之日。”艮协很同情地向前一步,将他斜挂在胸前的彩带拉正一些。 “谁是姑爷?”一股寒意从他的心底冒起。 “不就是你?”劲坎也走上前来,撢了撢他身上有点发皱的喜服。 “我?”项尔聿不禁大声问道,黑眸瞪得老大。 为什么会是他?他不懂,真的不懂……他是不是在作梦? “我先前不是有同你说过吗?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住进这间宅子。”艮协笑得有点心虚。 唉,谁教他真是小姐的真命天子呢? 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是想拦也拦不住的,既然都已经拦不住了,那何不宽心随缘呢? “为什么?”他愣愣地问着,感觉好似有一股怒火在胸口凝聚。 他好似有点明白了,却又不太懂,姑且不论懂不懂,他现下真的火大了。 什么成亲、什么姑爷,为何没人事先知会他一声?莫名其妙就替他换上喜服,摆明了是想赶鸭子上架! 虽说他的命是她救回来的,但她也没道理要他以身相许啊! 就算真的要他以身相许,那她为何连提也没提一声? 况且打从他被她救回来之后,他们根本没见几次面,如此莫名其妙地替他换上喜服、绑在椅上,这算是哪门子的成亲? “因为你就快要变成咱们的姑爷,自然可以住进这宅子。”劲坎微拧起眉,觉得他是多此一问。 “我不要!”他大声拒绝。 都到这当头了,倘若他再忍下去,就成了懦夫! 之所以忍耐,是想要有个安身之处,可是他们压根儿不把他当成人看待,他还继续忍什么?毋需再忍了! “你说什么?”劲坎凑近他,表情森冷的瞇起眼。“你的言下之意……该不会是指我家小姐配不上你吧?” “她当然配不上我!”他想也没想地回答,一股怒气全发泄在劲坎身上。“瞧瞧她那德行,哪里像个姑娘家?动作粗鲁、态度跋扈,眉不扫、唇不点、脂不抹,还做男子装扮,最最可恶的是她那张嘴,说起话来夹枪带棍,谁受得了?” 他一古脑儿地将心中的不满倾泻而出,怒眼瞪着眼前这些为虎作伥的人,心里更气了,亏他还把他们当成弟兄看待,他们居然听命那个女人将他五花大绑? “你……”劲坎不禁语塞。 唉,他反驳不得,只因他说得对极了,一点都没错。 “小姐的性子其实很好,你若是懂得她的性子,就会发现她的好。”见劲坎默不作声,艮协立即开口帮惠儿滟说好话。 “听说你是同她一块长大的,想必相当明白她的好,那你怎么不娶她?”项尔聿反问他,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骗了,因为压根儿没半个人同他提过这件事,然而今儿个眼睛一睁开,便莫名其妙地准备要当新郎倌,他们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要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呃……”艮协也不禁语塞。 不是因为小姐的性子不好,而是她的命硬,人人都怕她呀! 就怕她有一天会打他们的主意,所以他们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帮助她……他知道他们这样是在造孽,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答不出来了吧?” 哼!她倘若真的这么好,又怎会用这种法子成亲?她如果是好姑娘,上门提亲的人早就踩烂门槛了! “答什么啊?” 惠儿滟慵懒的嗓音突地响起。 众人纷纷看向出现在长廊边的纤瘦身影,随后一个个连忙把目光移开,死命地抿紧唇。 原本嘈杂的厅堂剎那间安静无声,满室充斥着诡谲多变的氛围,无人敢率先打破沉默。 “怎么?见鬼了?”惠儿滟不禁敛眼瞅着自个儿的喜服。 没错啊!她已经穿过很多次了,况且这套喜服是三年前便量身订作的,而她的身材也没走样,应该很合身呀。 可是,他们这是什么反应啊? “这是什么脸啊?”愣了好半天才回神的项尔聿不禁发噱。 她一定要把自个儿画成像妖怪一般吗? 瞧瞧她这是什么模样,把眉画到额际,把唇画成血盆大口,还不忘在颊边涂上两抹红……难道汉人成亲的时候,都是这种装扮吗? 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 倘若不是他有功夫底子,早被她吓得气血攻心而亡。 “讨喜啊!”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她想通了,胡媒婆说得对,大红喜服不足以压煞,还得要把自个儿涂红,以求个好兆头。 这一回,她可是豁出去了,尽管将自个儿画得有点像是夜叉,但事关他的性命,她只好认了。 “讨哪门子的喜?” 瞧着瞧着,项尔聿咧嘴笑得极为不雅,笑得嘴都歪了。 “我知道了!妳是为了避煞,所以把自个儿画成像妖怪,对不?好样的,真是有够聪明,居然把自个儿扮成妖怪……” 惠儿滟挑起眉,睐着他好半晌,直到他身旁的人硬是把他的嘴捂住,才勉强教他止住笑。 “别再说了。”劲坎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这张嘴要是再不收敛一点,用不着小姐动手,他们这干兄弟便先收拾他了。 “我说错了吗?”他侧眼瞪着在一旁助纣为虐的人。“你们也很想笑吧?只不过碍于她是你们的主子,所以你们才不敢出声,对不?” “那是你自个儿想的!”每个人都打死不承认。 这事儿能承认吗?承认了就是死路一条。 “哼!”都是孬种。 “你们还在喳呼什么,吉时未到吗?”惠儿滟不知何时走到项尔聿的身旁,抬眼睇着一旁的彪形大汉。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艮协睇了外头的天色一眼。 “喂,你们要干嘛?” 项尔聿睇着他们替他解开身上的麻绳,接着又毫不放松地架起他,他气得直跳脚。 “拜堂。”艮协和劲坎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分别擒住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我不拜堂!”他气急败坏地大吼。 “你敢不拜?”惠儿滟瞇起细长的美眸,双手环胸地斜睨着他。 她真的长得那么差吗?要不然为何一说要拜堂,他就气得暴跳如雷?她去过城里几趟,那里的姑娘也不见得比她更具姿色,如今她看上他,可是他的福气,他却像是见鬼一般,抵死不从。 以为她真会依他吗?她惠儿滟决定好的事,谁也不能改变。 “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姑娘家居然逼婚……” 以为他脾气好便吃定他吗? “还有你们这些人,你家小姐心智不正常,你们居然不带着她去找大夫,还由着她胡来,和她一同瞎搅和,这……”他已经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惠儿滟不由分说地捏住他线条刚毅的下巴,强迫他正视她的大花脸。 “我救了你的命,倘若没有我,现下就没有你,你的命是我再造的,就等于是我的,我只不过要你以身相许报答我的恩情,你却如此优柔寡断,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太过斯文的男人瞧起来就是文弱一些,就连做起事来也婆婆妈妈的,如果没有其它人选,她可真受不住他这种软弱的性子。 “我不是男人?”他是不是把自个儿的性子隐藏得太好,才会教她给看扁了? “是男人就点头。”她故意激他。 “我……”激他?当他是笨蛋啊!“别想激我。” 要不是他够机伶,在宫里早就不知被害死几回了。 “哼!”盯着他可恶的笑脸,惠儿滟不禁啐了一口。“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这个恩你是非报不可的。” 啧,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看起来明明就不是那么聪明,怎么会知道她正在激他? “别说了!我怀疑当初根本就是妳丢我下水的!”他只是不想追根究柢,别以为他真的都没放在心上。 “嗄?”别紧张,他只是怀疑而已……只要她打死不承认,他能拿她怎么样? “为了不报恩,你居然连这种蠢话都说得出口?”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禁怒吼。 他只听过女子以身相许报恩,还没听过有男子用以身相许报恩的……她长得又不差,年岁也不算太大,如果真想嫁人,她身旁不就有一堆男人,随便挑一个都成,何必硬要逼他? 他贵为十四皇子,要迎娶的是名门之女,而她……先别说她到底是不是名门之后,光是她这种性子,他就受不住。 “好,十天前的事不提,咱们提昨儿个的事。”眼看吉时都快要过了,要是再跟他啰唆下去,岂不是不用拜堂了?“你不要忘了,昨儿个你又掉下河里,也是我救你的。” “咦?”昨儿个? “别装傻!”她瞇起美眸。 “我……”对了!他还在想自个儿为何一觉醒来就在这儿,对昨儿个什么时候就寝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记得艮协要我带膳食给妳,然后咱们要回客栈时,我好象……” “你笨手笨脚地滑进河里了。”她冷哼一声。“河水明明浅得很,你却像只落水狗一样,胡乱拍着手,硬把自个儿推到河中央,若不是识得你,我还会以为你是存心跳河的。” 要不是她眼明手快,及时拉他一把,否则天色都暗了,要上哪儿捞人?生怕捞起时就已经没气息了。 “是吗?” 他羞赧地爬了爬被束得有点紧的发丝,突地发觉自个儿还是被人左右架住。 “喂,就算是这样,妳也不能逼着我成婚啊?” “我一连救了你两次,不管你报不报恩,我就是要定你了!”她懒得继续说服他,手一挥。“点香、奏乐!” 闻言,几个彪形大汉立即摆开阵势,吹唢吶的吹唢吶、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剎那间整个大厅好不热闹。惠儿滟径自把红绳的一端绑在他手上,随即命人将他架到神龛前。 “我不要!”项尔聿大吼着。 可恶!以为他挣脱不了吗?他只是不想伤人罢了。 天底下居然会有这种事?竟然有女子向他逼婚,而且还用如此蛮横的手段,真是教他开了眼界!然而她却压错了宝,他不是她可以委身的人,倘若与他扯上关系,日后她肯定会恨他。 他连自个儿往后要怎么过活都不知道了,现下又多了一个她……天啊,被自个儿的皇兄追杀已是世间最悲惨之事,如今还要他娶个无赖…… “小姐,香烛都摆好了。”一名汉子恭敬地道。 “好,大礼可以开始了。”惠儿滟点了点头,瞪着身旁还不断挣扎的项尔聿。 “你不要再挣扎了,往后我会好生待你的,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尽管跟着我吧。” 项尔聿傻眼地瞪着她。 有没有搞错?这种话应该是由他讲才对,怎么会是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有没有天理啊! “我不要!放开我!” 他一使劲,抓住他双手的艮协和劲坎竟被他甩了出去。 他怒瞪着身穿大红服的惠儿滟,气恼地拉扯着手上的红绳。 惠儿滟愣了一下子,随即伸手抓着他。 “拜堂!”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瘦弱,竟然能将他们两个甩出去,真是小觑他了。 对了!头一回在河畔见着他时,他不就正与人在厮杀?能与人厮杀,便代表他是个练家子,是她一时不察,被他瘦弱的身形给骗了。 “我不……”他话尚未说完,鼻粱便挨了一记拳头,痛得他泪水盈眶,“妳不要以为妳是女人,我就不敢动妳……” 如果她是个男人,他铁定打得她满地找牙。 砰的一声,鼻梁二次创伤,鲜血直流,他痛得弯下腰,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直指着她。 太可恨了!知晓他不打女人,她便肆无忌惮。 待鼻梁上传来的痛楚渐缓,他一鼓作气地站直身子,可话都还没说出口,鼻梁上的痛楚教他眼前一黑,身子颀长的他非常窝囊地往后倒…… 在他快要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有人拉住他,还在他的耳边大喊-- “拜堂之后送人洞房!” 好狠心的女人啊,见他昏了还不放过他.....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女人?为了嫁给他,竟这么不择手段! 第五章 “好疼啊……” 鼻梁上传来椎心刺骨的痛,直把项尔聿从梦里给痛醒,他一睁开眼,一张素净的脸蛋就在眼前,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妳是谁?”这客栈里有奴婢吗? 不对,他没瞧过任何奴婢,自从他住进这间客栈之后,从没在客栈里见过女子,就只有…… “你瞎啦?”惠儿滟没好气地道。 她明明是打在鼻粱上,又不是打在眼睛,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咦?”大掌柜? 项尔聿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她。 怎么可能?她向来都是男装打扮……不过,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她是穿上了喜服,但是她脸上的“妖怪妆”呢? 怎么会一卸掉之后,变得如此地清秀可人? 他总算明白姑娘家为何总蓄着长发了,这头如瀑的长发披垂在后,那模样看起来说有多娇柔就有多娇柔。 不对!无赖就是无赖、粗鲁就是粗鲁,哪来的娇柔?他定是睡胡涂了才会产生错觉。 项尔聿甩甩头,想要甩掉方才的错觉,却发觉鼻梁疼得他快要掉泪。 “既然鼻梁在疼,你何不安分一点?”她淡淡地说道,随后拿起手上的药膏替他上药。 “啊……” 好痛啊!他一张俊脸就要毁在这恶婆娘的手中了。 “一个大男人叫这种声音能听吗?”听他鬼吼鬼叫,她手上的力道便稍稍放轻了一些。“好歹你也稍微忍一下,总不可能连这么点痛都忍不住吧?” “疼的人又不是妳……” 虽然没有照镜子,但他觉得他的鼻梁八成断了。 “哼,我曾经伤得很重过,也没喊声痛。”把他的伤处理好后,她顺手把药搁在矮几上头。“躺过去一点,我要睡了。” “嗄?”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他侧眼望去,由外头喧嚣的嘈杂声听来,现下大概是晚上了,而外头的嘈杂声便是在庆祝他的大喜之日…… 唉,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完成自个儿的终身大事? “啊!对了。”好似想到什么,惠儿滟连忙爬起身,走到案前端来两杯酒。 “你一杯、我一杯,快点。” 成亲的步骤她不知已演练过多少次了,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可是她险些就忘了还要喝交杯酒。 “我暍不下。”她没瞧见他的鼻梁又痛又肿吗?别说是酒,他连茶都喝不下。 “喝!” 她不由分说地命令他,先把自个儿的那一杯喝完,再把酒杯凑到他嘴边,强迫他喝。 烧辣的酒一入喉,他随即咳个没完。 天啊!她八成是想杀了他……他的鼻子痛死了,咳一声便抽痛-下,眼泪就快不争气地淌下了…… “好了,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圆房了。”她把酒杯搁在案桌,再躺回软榻上。 “圆房?”她没瞧见他已经快要死了吗?还圆什么房? 师傅骗人!说什么汉女受礼教影响甚深,脸皮较薄、个性害羞……师傅说的到底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怎么和他所见截然不同? 她居然要找他圆房?其实,她要同他成亲、圆房,他可是一点都不吃亏,但她总得先问过他的意思,这样被人硬逼着成亲,未免太不尊重他了! “睡吧。”她翻过身背对他,拉起被子。 “嗄?”不是说要圆房吗? “睡过去一点,我都快被你挤下床榻了。”觉得他彷若逼近了一点,惠儿滟随即将他推到最里头。 项尔聿傻眼地睐着她的举动。 她不是要圆房吗?既然要圆房,她离这么远做什么? 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作圆房? “妳不是说要圆房吗?”他小小声地问。 他绝对不是急色鬼,这是她自个儿说的,他只是顺口提提而已。 “不是圆了吗?”她微恼地反问,连头也不回。 昨儿个独自把他自河畔带回宅子,今儿个又折腾了一整天,她累得只想合眼睡觉,根本连话都懒得说。 “何时?”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虽然他昏迷了一段时间,可总不可能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吧?况且,若是圆房了,她也不可能再费心为他穿上衣裳。 他绝对不是起了什么色念,毕竟她这般粗俗的模样,会对她动心的男子是世间少有。 他只是有点疑惑罢了。 “不就是刚刚吗?”她不悦地转过身瞪着他。“你从昨儿个昏睡到今儿个晌午,拜完堂之后又昏睡至今,你可能不累,但是我告诉你,我累死了!你若再不让我入睡的话,我势必得再把你打昏一次,这可是你逼我的!” “呃……那妳睡吧。”不是怕她,他只是不想对女人动手罢了。 惠儿滟疲惫不堪地瞪他一眼,随即又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便传来她均匀的呼吸 声,表示她已经入睡。 他眨了眨眼,原本也想要随她入睡,可不知是今儿个睡得太多,或者是外头太过嘈杂,害他毫无睡意。另外,床榻上头有着某种香气,扰得他心神不宁,更加难以入眠。 这是什么香气? 项尔聿疑惑地嗅着香气,想知道这股香味是打哪里来的。 不是被子、不是枕头、不是床榻,难道会是…… 他偷偷摸摸地往惠儿滟的身子移近了一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他霎时瞪大了眼,像是见到鬼一般地往后退了一些,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哇,是她的长发! 她发上有一种诱人的清香……真是教他想不到啊! 项尔聿正陷入沉思,但她一个翻身过来,手臂也毫不客气地挥了过来,眼看她的手臂就要往他的鼻梁落下,他连忙把身子移开,闪过她的攻击。 他正想开口骂她,却见她仍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项尔聿敛眼瞅着她,见她一张清秀的脸庞吹弹可破;原本充满霸气的眸子掩在眼皮底下,她浓密如扇的长睫有着属于女人的娇柔,她熟寐的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令他的心弦蓦然颤动。 她终究只是个女人,是不? 习惯穿著男装的她一向与一干男子打交道,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婆,但是今儿个一瞧,他却又觉得她娇柔极了。 正当他仔细地打量她时,她的腿突地叠上他的腿,教他蓦然停止呼吸,只能瞪大眼地瞧着她有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腿靠在他的大腿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自他的股间窜起。 该怎么说她这个人呢? 应该说她没有脑子,还是说她根本不懂男人,抑或是她根本很懂男人,现下只不过是换种方式挑逗他罢了? 毕竟,一个寡妇怎么可能会不懂圆房? 况且她不只出阁一回,而是很多回…… 想不到他项尔聿头一次迎亲,居然是娶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寡妇……虽然他不是个重视贞操的人,但是她出阁那么多次,会不会太荒唐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现下正在挑逗他,那他是不是应该迎合她?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倘若错过岂不可惜? 横竖是她自个儿硬要委身于他的,他们现下又同睡一张床,若是他不领情,岂不是对不起自个儿? 况且,他已经许久不近女色,她随意撩拨一下,他便有些情难自遏了…… 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腰际,诧异她的腰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他的手继而缓缓地往上伸,抚上她的浑圆,尚未来得及赞叹,胸口惨遭一记重击,剎那间让他呼吸一窒,瞪大的眸子里布满血丝。 “咳咳,谋杀亲夫啊……”他重咳了好几下。 好狠的女人啊!先是摆出这般诱人的姿态诱惑他,而他也顺势轻抚她,孰知她放在他胸膛上的柔荑居然紧握成拳,毫不客气地重搥他的胸膛……他快要吐血了,谁来救救他啊! 他觉得胸口快要裂开了,这娘儿们的力道怎么会这么大啊?完全不亚于男人,难怪客栈里的一干男子都被她吃得死死的。 但是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顺了顺气息,他偷偷地觑她一眼,见她的双眼合得极紧,他轻轻地拉起她放在他胸膛上的柔荑,想要退到比较安全的角落。 不管她是不是存心谋杀,他才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如果可以的话,他得赶紧找机会逃出去,最好是先逃进城里,这么一来,她就不容易找到他了。 逃出宫是为了要避祸,他可不想再跳进另一场灾难里,把自个儿给逼死。 此时他才管不了什么软玉温香,他没兴致了! 轻轻地把她的手搁好,见她没半点反应,依旧睡得香甜,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正想要拉开她柔嫩的腿,可是他才一碰到,她的腿立即狠狠地往下踹,所幸他眼明手快地把身子一翻,闪过要害。 项尔聿骇得瞪大眼,然而惊魂未定,她的另一波攻势又起,她手脚并用地踢、踹、挥、打…… 难道老天真要灭了他?不管他究竟逃到哪里,他就是免不了一死吗? 他总算明白她的相公们为何会变成供桌上的牌位,说不准几天之后,刻上他名字的牌位也会摆上去…… 这日的天候特别闷热,热得走在官道上的众人挥汗如雨。 然而站在一旁的项尔聿却瞪大双眼,盯着身旁的女子好半晌,他全然忘了鼻梁上的疼、忘了胸口上的痛。 “瞧什么?”惠儿滟微恼地吼着,脸庞却浮上红晕。 这个男人是少根筋不成?居然在大街上瞧她瞧得这般出神,是当旁人都死了不成?虽说这是她头一回穿女装,他也不需要惊诧得彷若被雷击中一般吧? 不过,她这身装扮可是为了他。 这是头一回在她出阁之后,新郎倌还平安无事,她自然得遵照在爹坟前所立下的誓,从此以后不再穿著男装。如今可是她头一回穿著女装进城,她已经够别扭了,他还直盯着她不放,是想要教她忘了怎么走路吗? “妳真的是大掌柜?”回过神来的项尔聿不禁问道。 惠儿滟突地凑近他一些,低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叫我大掌柜,还不改口!” 他眨了眨眼。“改什么口?” 昨天洞房花烛夜,他险些惨死在喜床上,然而他才合上眼睛没多久,她便嚷着天亮了,要他陪着她到城里采买货物。 他原以为她会像以往那般穿著男装进城,谁知道她居然换上女装…… 虽说她的长发只是随性地束着,不过穿了女装之后,她的神情、姿态却是截然不同。 她现下的模样,教他觉得顺眼多了。 “你怎么问我要怎么改口?”惠儿滟气得低骂。 他怎么会笨得如此离谱?改口还要她提醒吗?后头的那一群人都快笑弯腰了。若非这一回进城要搬运很多货物,她才不会让那群人跟她出门,等着看笑话。 “儿滟吗?”他试探性说道。 惠儿滟蓦地瞪大眼,颊上的红晕更深,然而瞥见身后那干人的笑脸,她随即恼怒地踹他一脚,转身便走。 “喂……”他痛得直跳脚。 是她自个儿说要改口的,怎么他现下一改口,她就踹他……可恶的婆娘,出手居然这么重! “姑爷,怎么啦?”后头的一干人假意关心他。 “是不是昨晚太累啦,今儿个一点力气都没了?” 项尔聿直瞪着他们幸灾乐祸的模样。 “岂止是累?我根本累到不想动,若不是你家小姐硬把我吵醒,我现下可还在梦周公呢!” 哼,他们见他被踹,也不知要替他讨回一点公道,净说些风凉话。 一想起昨晚的洞房花烛夜,他哪里有占到便宜?没被打死就要谢天谢地了。 “难道是我家小姐太难伺候?”劲坎微蹙起眉。 “岂止是难伺候?她根本就是要我的命!”他怒不可遏地道。 以为他不敢动她,她便肆无忌惮,她下回如果再动手动脚,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他现下已经是她的相公了,要管教她也是合乎礼教,十分合情合理。 艮协听了他大胆的发言,不禁轻咳了两声。 “姑爷,这闺房之事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话倘若被小姐听到,岂不是要“血流成河”了? “我哪有说什么闺房之事?”怎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他只是忍不住同他们抱怨,倘若他再和她睡同一张床,他们早晚要替他办理后事了。她以往的相公或许真是死于“暴政”。 “你方才不是说她要你的命?”劲坎暧昧地推了推他。 “对啊。”可不是吗?他还险些吐血呢。 “劲坎,小姐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啰唆什么。”艮协睇着前方的惠儿滟。 “我在教姑爷该怎么取悦小姐。”劲坎挥了挥手,要他们先走。“艮协,你带着他们赶紧跟上小姐,我要带姑爷到别处走走。” “待会儿小姐要是生气了,我可不管。”艮协双手环胸地睐着他。 小姐的脾气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正在气头上的她,谁也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反正与他无关,也无所谓了。 “没事,不会有事的。” 劲坎笑得有点贼,接着他搂着项尔聿拐进别条路,像个老大哥一般地指点他。 “姑爷,我同你说,我家小姐虽然像是男人婆,但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昨儿个你应该见识过了,是不?” 项尔聿微蹙起眉,听不出他的话中话,脑海中倒是闪过她白皙柔嫩的腿…… 他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倒是。” 她如果别老是在外东奔西跑,相信她的脸蛋也会如腿一般白皙。 “那咱们男人是不是应该好好地保护她?” “这……合该如此。”尽管她的拳头很重、力道很大,但她依旧是个女人。 “还得要讨她欢心,让她日日笑逐颜开,是不?” “是这样吗?”他疑惑地睐向他。“应该是她要伺候我、讨我欢心吧?” “话不能这么说,小姐的性情不比一般姑娘,要她卑躬屈膝地伺候男人,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不过咱们要是反着做,多做一些令她开心的事,那咱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是不?” 如果姑爷不待小姐好一点,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一群人? 项尔聿微挑起眉,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婆娘的性子是挺怪的,若是能借着让她开心而使日子好过点,倒也是好事一桩……况且让她松懈心防,届时他若是要逃,也比较容易。 他总不可能老待在这儿,还是得回契丹的……他还有一些事尚未完成,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才成。 “好,那我带你到西街买一些胭脂水粉。”他拉着他东拐西弯,彷若对这儿的地形十分熟悉。 “作啥?”项尔聿不解地问。 “自然是送给小姐,要她好好装扮自个儿。” “若是她又画成昨儿个那种模样……”他光是用想的就想吐。 “不会啦!你帮她画不就得了?”劲坎在心里暗自盘算。“对了,还要买金步摇,顺便也要买枝簪子。” “我又不会画,你甭想叫我替她画,再者她又不注重仪容,买簪子也没用。” 他边走边抗议。 “所以,我现在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找一些人教教你。”劲坎笑得可贼了。 “你知道咱们客栈里没有半个姑娘,小姐自小便在咱们这群男人里打滚,哪知道怎么打扮自个儿?不过你可以学,待你学成便可以替小姐打扮了。” “哪儿有这种地方?”哇,大宋京城可真是了得,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真是教他开了眼界。 “有,前头就有,马上就到。”劲坎兴匆匆地说。 第六章 “你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京城西街的大巷里,满是酒楼、食馆,随风飞扬的旗旌几欲遮天。 惠儿滟将大部分的货物先差人带回客栈,只留下艮协在身边;当她在酒楼里歇脚时,这才发现她的新任相公和另一个心腹劲坎不见了。 自个儿还真是后知后觉,采买了老半天,直到现下才发觉他们不见了。眼看就快接近掌灯时刻,却依旧见不着他们的身影。 “我真的不知道。”艮协觉得无奈极了。 不关他的事,真的不关他的事!可是偏偏在这当头,只剩他在小姐身旁,他还真是悲惨哪。 早知劲坎要拐姑爷去花天酒地,他也跟着一块儿走。 惠儿滟瞇起美眸,朱唇微微扬起。“真的不知道?” 艮协当她是傻子还是瞎子?他们是一同长大的玩伴,她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小姐,我……”现下正值掌灯时分,酒楼内人潮众多,小姐应该不会当众让他难堪吧?只要他再撑个一时半刻,说不准可以撑到劲坎带姑爷回来,届时他再赶紧逃回客栈便成。横竖就是不能在这当头招供,一旦招供,连他都有事呢。 “艮协……”她轻唤艮协一声,美眸直瞅着他。 “小姐,有劲坎在姑爷身边,姑爷不会有事的。” “你说了就算吗?”她冷哼一声,嗓音又轻又柔。 她先前的相公们究竟是如何让她变成寡妇的,艮协应该非常清楚……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事只消碰上一回便无力回天,他会不知道吗? “总不会那么巧嘛……”艮协额际的冷汗不断滑落,背脊一阵寒意窜起,教他坐立难安。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倘若劲坎再不把姑爷送回来,可真要出事了,凭他一个人是绝对顶不住小姐的。 “你说,在我爹百日之前,我一共遇过几桩?” 他吞了吞口水,扳着手指头,很努力地算着。 一个拜堂拜到一半便撒手人寰,一个则是在迎亲当日被马贼杀了,还有一个才刚下聘便出事,还有…… “小姐,至少姑爷已经和妳拜完堂、圆了房,应该……”小姐命再硬,也该有个限度的,是不? 小姐还是头一回顺利地完成整个成亲大礼,这不就表示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既然姑爷福大命大,可以同小姐拜堂圆房,这就表示他根本不受影响,既是如此,还怕什么? “谁料得到往后的事?”惠儿滟有点不耐地道。 天外飞来横祸,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第四任的丈夫不就是被天外飞来的大石给砸死的?那时他们正拜堂拜到一半呢。 “那……” 他大概猜得到劲坎把姑爷拖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那种地方着实不方便小姐一起去。 若是让小姐知晓劲坎带姑爷到勾栏院去的话,他不敢想象小姐会掀起怎厮的腥风血雨,他好怕啊。 “艮协,还不说吗?”她笑得有几分阴森。“我以为你应该懂得我的性子,知道我向来没什么耐性,我一旦生气,就压根儿不在意自个儿在什么地方,一样会动手。” 艮协吞了吞口水,无奈地闭上眼。 “小姐……”不用屈打成招,他自动招了便是。 朱雀门外,往西通到新门瓦子以南的杀猪巷,两旁的巷道里皆是纸醉金迷的勾栏院,入夜之后笙歌达旦、笑声连连。 “姑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不走,今儿个不醉不归!”项尔聿左手搂着美娇娘,右手抓着青瓷酒壶,粗嗄地大吼着,看起来已有几分醉意。 “姑爷……”劲坎有些后悔带他上勾栏院。 若知道姑爷一沾上女色会变成这副德行,他打死也不会带他到这种地方……原是见他似乎挺老实的,想要带他来见识见识,顺便让他稍稍享受一下,孰知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中老手,一点也不羞涩,反而熟稔极了。 眼看都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如果再不去找小姐的话,他肯定会被毒打一顿;要是让小姐知道他带姑爷到这种地方,肯定会让小姐大卸八块…… “别吵,玩得正开心,你别扫兴!” 他搁下青瓷酒壶,右手再搂了个花娘,左拥右抱,放浪地左亲右吻,大手更是放肆地滑进了花娘的肚兜里,惹得花娘笑得花枝乱颤。 “姑爷……”可恶!要不是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他肯定会一掌将他打昏,干脆扛他走,免得他还要费时劝他。“我身上的银两不多,你就……” “要银两,我这儿有!”项尔聿醉醺醺地扯下颈间的玉佩。 “这玉佩……”这玉佩通体白润,握在手中冰凉似雪,他即使再不识货,也知道这种东西绝非等闲之人可以拥有。 “这玉佩可是价值连城,你知不知道?”语毕,他又一头栽进美人堆里。 “爷,我要这块玉佩。”花娘见他身上的玉佩如此不凡,便开口索讨。 “不成,玉佩不能给,但是……”他笑得有些邪气,缓缓地取下指环。“这就赏给妳了!” “爷,我也要!” 几个花娘随即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然而他一点也不介意,尽管被围得有点喘不过气,他依旧笑得合不拢嘴。 这才是软玉温香嘛! 听这些娇柔喃语,简直酥到他的心坎里了,教他真想将那个无赖女人甩到脑后,当她不存在。 “姑爷,我们得走了,再不走的话,小姐会发火的。”劲坎将玉佩收进怀里,一把将他扯出美人堆里。 倘若他再这么不识相的话,他可真要把他打昏了,要是小姐问起为何扛着他,他再随便编派个理由就好,要不然若是惹小姐动怒,一样是死路一条。 “我才不管她发不发火,我告诉你,我宁可睡马厩,也不跟她同床,那个乏味无趣的女人!”带着几分醉意的他狼狈地用双脚硬顶在柜子边,就是不肯走,压根儿不管这姿态有多难看。 “你在胡说什么?”劲坎有点不悦地吼着:“小姐待你不好吗?” “你哪只眼睛瞧到她对我好?”项尔聿开始抱怨:“什么洞房花烛夜!我根本是被赶鸭子上架,没得到半点好处,还差点被她打死,这算什么?说不准她以往的相公全都是被她打死的!” 那晚她毫不留情地踹他、踢他、搥他、揍他……倘若再和她同床,他迟早会死在她手上;倘若不是他的身子骨极好,岂会受得了她的攻势? “是吗?” 一道圆润却饱含怒气的女声在他们后方响起。 劲坎错愕地瞪大眼,他抓住项尔聿的手一松,思忖着该往哪里逃才好。 “可不是吗?要不然你告诉我,她为何会出阁那么多次?”项尔聿打了个酒嗝,挥了挥手又继续道:“我说啊,她根本就是有病!乖乖守寡不就得了?她再三出阁,说不准就只是为了满足拳打脚踢的欲望,然后一不小心就把自个儿的相公打死了。”他若不赶紧逃离她,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供上桌。 “你这个混蛋!我不阻止你,你倒是益发口无遮拦了?”惠儿滟立在他的身旁,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贴上他的脸。 “妳……”他傻愣地眨了眨眼,直睇着眼前未施脂粉的女子,他突地蹙眉,伸手抚上她清秀的脸庞。“妳是谁?怎么一点胭脂味都没有?” “你是傻了不成?”惠儿滟狠狠地一拳落下。 “啊……”他疼得在地上打滚。 混蛋!是哪个不要命的人,居然下手这么重…… “劲坎,把他给我拖回去,别让他在这儿丢人现眼!”惠儿滟不忘再多踹一脚,她朝正想悄悄逃跑的劲坎大吼。 项尔聿狼狈地被劲坎和艮协给拖起。 项尔聿火大地吼着:“混帐家伙!妳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这个恶婆娘,她居然愈来愈得寸进尺。 贵为皇子的他,有多少人巴不得能多亲近他一点、恨不得能多贴近他一点,然而她先是无耻地拐婚,又强逼他洞房,而他不仅没捞到半点好处,还差一点被她打死……她不要以为他真的不会动气,他只是不想跟女人一般见识罢了,而她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宽宏大量,再三挑战他的忍耐限度。 “我管你是谁!”惠儿滟咬牙切齿的说:“我只知道你是我拜过堂的相公!” 她确实不知道他的底细,连他究竟是何方人士都不知道,但那又如何?拜过堂之后,他就等于是她的人! “谁是妳相公?不算!我根本就不承认,妳命人绑着我成亲,又打晕我拜堂,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不算数!”他鬼吼鬼叫,满嘴酒气。“倘若我要迎娶,怎么可能迎娶妳?我是何等人啊?妳配得上我吗?告诉妳,我可是契……” 砰的一声,他的醉言戛然而止,整个房间突地安静下来。 惠儿滟收回有点发疼的粉拳,瞪着他流下鼻血并已昏厥的模样,她闷声道:“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给我拖回去!” “这是?”惠儿滟睇着劲坎奉上的雪白玉佩,不禁微蹙起眉。“这东西不是寻常人家拿得到的。” “没错。”劲坎连忙点头。 他为何要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替自个儿先讨点功劳,省得待会儿小姐会因为昨儿个的荒唐事而责罚他。就是不想受罚,他才会一早守在小姐的房门前。 “我倒没注意过这样东西。”她把玩着玉佩。 他虽然落水两次,可是都不是她替他换衣衫,她会不知道这块玉佩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玉佩可真教她意外。 “依我看来,这东西绝对不是一般富贾商人拿得到的,肯定是官宦之后,而且还是官位极高,才有可能取得。”劲坎竭其所能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可以忘却昨儿个的事。 “是吗?”不像啊,一点都不像,救起他那时,他身上是一袭再平常不过的粗布青衣,就像是寻常人一般;他若真是官宦之后,那他为何从未提起?再者,她要他睡马厩时,也没见他怎么抗拒,性子倒还算挺温和的,照料马儿也是极为熟稔,并不像出身不凡的官宦之后。 她那时只想着要成亲,压根儿没把心思放在他的家世背景上,横竖他们都已经成了亲,他若是不说,她也无所谓,日子就这么过,也没有什么不好。 “小姐,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去查查?”最好可以让他到城里多走个两天,直到小姐把昨儿个的事给忘了再回来。 惠儿滟突地挑眉,唇边漾着冷笑。 “不用了,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分,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知道他已经是我的相公就够了。” 他八成是不想说或不愿说,待他想说时,自然会告诉她。 “也对。”劲坎干笑一声。 “倒是你!昨儿个,你带着我家相公到勾栏院那种地方作啥?” 惠儿滟往外走了几步,沿着碎石子径,走出自个儿的院落,怕她的大嗓门会吓醒还在熟寐中的项尔聿。 “这……”他继续干笑。 唉,就是巴望她别惦着这事,可她偏偏记得牢牢的。 “好玩吗?” “尚可……” “开心吗?” “还好……” 惠儿滟又走了几步,突地停了下来,她旋身瞪着他。 “那你们到那种地方做什么?既不好玩又不开心,为何要到那种地方?你是想带他到那种地方干尽下流事吗?” 她不说可不代表她没瞧见昨儿个的阵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娘们全都偎在他身上,而最可恶的是,他的手居然还探进花娘的肚兜里,简直是混蛋! “我原本只是想要带他去开开眼界,说不准他往后就知晓该怎么服侍小姐……” 劲坎原本说得还算流利,然而她老是用一双眼瞪着他,瞪到最后,他只能报以干笑。 “听你说这是什么鬼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惠儿滟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 她还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吗?她只是不想说得太直接罢了。 一想到昨儿个的事,她就有一肚子火。 他明明已经迎娶她了,为何还要找花娘做那种下流事? 不过,光是要和他同床而寐,她就心慌意乱,若是他的手要搁到她身上,甚至要她全身赤裸……啊!要她怎么受得住? 他们已经同床共枕了,夫妻之间不就是这么着?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还要和旁人有肌肤之亲……他们还不够亲吗?难不成真要袒裎相对? “不!”她羞恼地低吼一声,双手抚上烧烫的脸颊。 “小姐?”劲坎微诧地睇着她。“怎么了?” “没事。”她连忙摇着手,向前快走几步。 这么羞人的事,要她怎么做得出来、要她怎么忍受? 可是昨儿个瞧他倒是挺欢喜的,还左拥右抱,笑得好开心,不过……他居然开口骂她!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她救了他,他早去见阎王了,居然还敢暗地里骂她。 她可是多方面替他着想,然而他居然不懂感恩,真是个混蛋男人,亏她还花了不少心思在他身上。 她甚至还为了他打扮自个儿,虽说她是在爹的坟前立誓,只要成亲之后便改穿女装。可是她为了挑选女装,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为的是不丢他的脸,希冀自个儿也配得上卓尔不凡的他。 天晓得要她穿这种绊脚的衣裳有多难受,但为了誓言又为了他,也只好认了。 可惜的是,她自小便是由爹扶养长大,身旁没奶娘、没婢女,究竟要怎么装扮自个儿也不知道,尽管她有心要装扮,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不会绾发、不会点妆,可是她尽力了……不过他却偏偏对那些浓妆艳抹的花娘情有独钟,难不成真要她也打扮得跟她们一般狐媚?这要她怎么做得到? 唉,原本还打算这几日要教他泅水,以备不时之需,可他现下这般…… “小姐,妳在想什么?” “嗄?” 惠儿滟猛地回神,发觉劲坎不知道在何时已站到她的面前,彷若自个儿的心思全都暴露在他眼前,清秀的脸蛋飘上两抹嫣红。 “混帐!谁要你突然冒出来?” 劲坎眨了眨眼,隐忍笑意。 “小姐,我以为妳有什么吩咐,所以……”一旦穿上女装之后,小姐确实是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媚,似乎也懂得什么叫作羞赧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只要姑爷能够长命百岁,那他们往后的日子可就风平浪静了。 不过,那也要他命硬才成……对了,昨儿个听姑爷醉言醉语地吼着他在洞房花烛夜惨遭小姐一阵拳打脚踢,不知是真是假,倘若他现下问她,不知道妥不妥当? “你瞧什么瞧?” 见他把目光定在自个儿身上,她不禁没好气地低吼。 劲坎瞧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听姑爷说,小姐在洞房花烛夜动手……”他是不是该在最佳时机再谈呢?这样贸然行事,实在太危险了。 “谁动手来着?他是睡胡涂了不成?”她突地大吼:“我明明是一觉到天亮,哪有时间动手打他?况且我为什么打他?要是我一个不小心把他给打死了,那我岂不是又成了寡妇?” “等等,小姐,妳说……妳一觉到天亮?”他斗胆发问。 “有什么不对?”她先是一愣,而后有点吃醋地撇了撇嘴,“难不成我得像那些花娘一样,袒胸露背地靠在他身上不成?” 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害羞,如果真要她去做,她宁可一头去撞墙! “正是如此!” “嗄?”她睇着他,完全无法相信。“你胡说!哪有这回事?我问过我爹,他说只要同睡在一张床上就成了。” 劲坎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实情。 难怪老爷会说不出口,小姐终究是个黄花大闺女,尽管彼此之间再怎么亲密,有些事还是会难以启齿的。老爷都说不出口了,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咳咳,我说小姐啊,姑爷说不准一觉醒来就会逃了,所以呢,我先去看着他。”罢了,这事不宜再谈,改天他到城里拐个花娘来解释给她听。 “有人看着他呢,哪用得着你紧张!”她冷哼一声,压根儿不觉得劲坎有异样,突地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算了!你干脆去叫他起来吧,要他快到河畔,我没什么耐性的。” “要作啥?”该不会又要把他推进河里吧? “你只管去叫他,哪来这么多废话?”她想做什么他管得着吗? 不过,方才劲坎为什么欲言又止?难不成……是爹骗她吗? 第七章 天亮了…… 坐在床畔,项尔聿双眼发直地盯着由窗棂筛落的光束,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触自个儿的鼻梁,痛得他龇牙咧嘴。 该死的婆娘,下手居然这么重,倘若真把他的鼻梁给打断,坏了他这张俊脸,她赔得起吗? 更可恶的是,她居然在花娘面前毫不留情地动手……他这张脸要搁到哪里去?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她既然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然而她的行径却一点也不像是为人妻子,最最不可饶恕的是,她打得他的鼻子好疼啊! 不成!不能光是在这儿喊疼,与其如此,他倒不如趁她现下不见踪影,赶紧逃离这里。 天晓得他要是再待下去,会不会落得体无完肤、死无全尸的下场? 横竖就当他是遇上恶煞,能闪就赶紧闪,莫待没得闪时再埋怨自个儿闪不逢时。 打定主意后,他随即跳下床,随意整了整有点发皱的锦袍,随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才凑近一些,还没看清外头的状况,门便自动地撞过来,不偏不倚地撞上他受创极重的鼻梁…… “啊……疼……” “姑爷?你怎么坐在地上?” 劲坎一推开门,便见他坐在地上,连忙要拉他起身。 “你说呢?”他疼得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 他肯定是跟这里犯冲,倘若走得了就得赶紧走。 “先不谈这个,小姐找你。”劲坎拉着他便往外走。 “找我?做什么?”不会又要对他暴力相向了吧?倘若她要是再动粗的话,他可不能保证自个儿会不会破戒。 “不知道,小姐只交代要你到河畔。” “河畔?”难道她想毁尸灭迹?“喂,我才刚睡醒,尚未梳洗,甚至还没用早膳,好歹也要先让我饱餐一顿,是不?” 他宁可撑破肚皮,也不当饿死鬼。 “先到河畔再说!” 劲坎拉着他加快脚步,还不忘多嘱咐他几句。 “你要记得,要是小姐不开心,你就顺着她一点,别老是和她唱反调,姑娘家嘛,咱们男人礼让她一些,也无伤大雅,是不?” “你这是什么话?”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为什么她不开心,我还得哄她?”那他不开心时,怎么不见她来哄他、逗他? “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底,如果惹得小姐不悦,连带害得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敢保证你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即将到达河畔,劲坎回头正经地对他耳提面命。 项尔聿挑起浓眉。他这是恐吓啊? “过去!”劲坎指着河畔,大有他若是不走过去,便一拳打飞他的意味。“不要逼我……” 到底是谁在逼谁啊?是他在把他往火坑里推呀!唉,老天何苦让他在临死之前多受折磨呢?当初倒不如就让他沉入河底,或许还来得痛快一些。 算了!横竖只有她一人,倘若她真的要对他不利,大不了拔腿就跑,他就不相信她的脚程会比他快。就算再加上一个劲坎,自个儿也不一定打不过啊,就当是他人好心善,临走前就对她好一些吧,谁教他天生心软! “呃……” 项尔聿慢慢地逼近河畔,然而惠儿滟背对着他,站在垂柳底下,教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她是说过要改称谓,但又不能直唤她的闺名,这可难倒他了。 “你来了?”她突地转身睇着他。 “嗯。”他轻点头,仔细地审视她的表情。 “把袍子脱掉。” “嗄?”他挑起眉,左右观望了一下,再缓缓地将目光放回她的脸上。“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河畔,她不可能会要他…… “我教你泅水。”话落,她先拉掉自个儿的外袍。 项尔聿一个箭步向前,阻止她轻解罗裳的动作。 “要教我泅水,妳也犯不着……”就算她已经出阁,好歹也得小心一点,是不?这可是在外头,若是被人给瞧光了,他这个当丈夫的脸要往哪儿摆? “我如果不脱,要怎么教你?”她反问他。 她的目光如同以往那般盛气凌人,然而他一贴近,感觉他温热的气息几乎快熨上她的肌肤,她的双颊不由自主地烧红一片。 “快点,动作快一点,如果再拖下去,就快晌午了!”她连忙推开他。 “我不会泅水又有什么关系?”不要靠近河畔不就得了? “自然有关系,要是你又掉进河里,或是被丢进河里,谁救得了你?我救了你一两回,我又不可能老守在你身边。”她的脸依旧有点烧烫。 “我哪可能一天到晚老是掉进河里?”他小声地喃喃自语。 说穿了,前两回可都和她有关呢,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项尔聿在心里暗自思忖,见她突地脱下外袍便往河里跳。 “喂!” 她终究是个姑娘家,虽说她不是仅着贴身衣物,然而一件薄衫,下水之后遮得了什么? 她不觉得羞怯,他倒觉得“绿云罩顶”了。 “你先看我怎么游,待会儿我便要见你这么游!”她在河里大声嚷嚷着,转眼间她便像条鱼儿在河水里优游。 怎么游?他眼中现下只瞧得见她沾湿的衣衫,与她曼妙惹火的身材…… 该死!就算她真要教他,难道就不能等到晚上吗?要不找其它人教他也成,定要由她自个儿来吗? “你到底有没有在看?”她又嚷嚷一声。 项尔聿索性坐在河畔,有气无力地回答:“有……”还瞧得一清二楚呢,他几乎以为她是蓄意挑诱他了。 原以为她打算再推他入河,谁知道她竟是要教他泅水。 这婆娘到底在想些什么?虽说昨儿个他喝得极醉,可不代表他把咋儿个的事都给忘了;他还记得她气得七窍生烟,一副要把他拆吃入腹的模样,为何今儿个却又说要教他泅水? 是怕他短命不成?哼!只要她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他岂会短命? 其实,她的本性还不差,况且她这种跋扈无赖的性子,也是在男人堆里磨出来的,怪不得她。 仔细瞧瞧她的五官,虽说她生得不艳丽,却是清秀得教人觉得舒服。 倘若她的朱唇偶尔可以展露一些笑容,那应该会令他更有好感才是;倘若她的性子可以稍微温柔一些,那更是完美到没得挑剔。 “唷,河里有个美人在泅水哩。” “那不是福来客栈的大掌柜吗?” 项尔聿不悦地蹙紧眉头,侧身望去,睇着两个生得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的男人。他抿紧唇瓣,随即站起身,大剌剌地走到两人面前,硬是挡住他们的目光。 那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率先开口。 “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不知道。”他怎会识得这等下贱之人?“不过,我知道你们正在瞧的人是我甫过门的娘子。”见他们的目光无耻地往她身上飘,他要是忍得下这口气,他就不叫项尔聿! “唷,原来是大掌柜前些日子抢来的男人,真是了得!想不到她这回竟找来命这么硬的男人,居然让她克不死。”话落,两人随即笑成一团。 抢来的男人?命硬的男人?克不死? 项尔聿正思索其中的意思,突地觉得身后有人靠近。 “别同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走!” 惠儿滟趁他挡住那两人的目光时,迅速地游上岸,三两下就套上衣衫,拉着他便要走。 谁知道这两个男人硬是挡在他们面前。 “走开,好狗不挡路!”他没好气地道。 没瞧见她一身湿吗?虽说天候是挺热的,可是也有可能会染上风寒。况且,她穿上外袍也没用,她的身子湿渌渌的,使她的曲线一览无遗。 “大掌柜,妳的男人可不懂咱们的规矩。” “两位官爷,他不是本地人,自然不懂,但是官爷,我可没得罪两位,若是随意栽赃个罪名给我,我可不知道我顶不顶得住。” 惠儿滟一如往常,先是冷哼一声,随即别过脸,然而项尔聿不知何时已闪身到她面前,硬是站在她前头,颀长的背影虽嫌瘦削,却教她心底窜过一道暖流。 他还挺不错的,知道要护着她,看来他也不是那么的差。 “滚!”项尔聿不悦地大吼。 面对女人,他可以忍;面对男人,还奢望他忍什么? 他们的目光老是在她身上打转,是存心要气死他吗?倘若他再默不作声,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官爷……哼!在这附近能被称为官爷的,不过是看守驿站的小小驿站兵罢了。 “大掌柜,妳是没得罪咱们,但妳的男人可得罪了……” 突地扑通两声,而后是两人狼狈地呼救声,然而项尔聿置若罔闻,拉着她疾步回客栈。 “你的武功还不差呢!”她震慑极了。 这么瘦弱的身子、这么白净的脸庞…… “倘若不懂,要怎么行走江湖?”他叹了一口气。 她应该知道他会武功的,头一回在河畔被她解救时,他不就正被人追杀吗?如果不是有人把他丢进河里,他可是很有把握能把那干人逼退。 先前之所以容忍她,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他才始终不敢动手。 女人天生娇弱,要是他没有拿捏好分寸,把她给打伤了,那该怎么办? 惠儿滟眨了眨眼,对他彻底改观。 看样子,他一定能够长命百岁,要不怎么撑得过拜堂,甚至是洞房花烛夜?看来阴阳子真的没骗她,这一回她压对宝了! 她得要赶紧想个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边,她要让众人知道,她惠儿滟可不是注定孤寡! “艮协,你到底要做什么?” 被一个大男人押住,走在客栈的长廊上,这模样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不是跟艮协还有几分交情,他真想一拳打飞他。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艮协卖着关子。 “啐!”怎么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个样? 每次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总是回答--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又不是神通,光是一句话,真以为他猜得出来吗? 唉,今儿个好不容易可以站在柜台,充当大掌柜,让他倍受摧残的尊严获得一丁点补偿,可是还站不到一刻钟,艮协便拖着他往二楼跑。 现下正逢掌灯时分,客栈一楼的食馆人正多着哩,让他耍点小威风,又有何妨呢? “进去吧,先在里头待一下。”艮协推开客栈的上房,推他入内。 “我待在里头要作啥?” 项尔聿踏进里头,上房极为典雅素净,而一旁的矮几上已经放满美酒与佳肴,窗台边还放了香炉,几缕轻烟袅袅,清香扑鼻。 回头睐着门口,只见门已合上,他一脸疑惑地坐在矮几旁。 难不成是惠儿滟那婆娘大发善心,今儿个特地款待他一顿佳肴? 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他是她的相公,她待他好是理所当然,只是她到底是安了什么心眼? 先是说好今儿个要他在柜台帮忙,而后又要艮协带他到上房……如果真要待他好,为何他身旁总是随时有人跟着? 不管他到哪里,身边定会有人看着他,像是在监视他,换言之,他有种被软禁的感觉。 真是搞不懂那婆娘到底在想些什么,派这么多人轮番监视他,难不成她已猜到他想要离开? 她没这么神通广大吧? 项尔聿只手枕在矮几上,想得正出神,门突地被打开,一抹身影悄悄地走了进来。 待这抹纤细的身影在他身旁坐下,他仍浑然未觉。 惠儿滟挑眉睇着他好半晌,才淡淡说道:“你在想什么?” “喝!我……” 项尔聿一转过脸便瞧见她,蓦然倒抽口气,一手按在胸口上,惊诧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鬼啦?”她没好气地说道。 她可是花费了不少工夫,才把自个儿扮得跟花娘没两样,他若是不领情,她铁定会翻脸。 “妳扮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他轻咳两声。 他睇着再次把自个儿扮成妖怪的惠儿滟,再睇向她露出大片雪脂凝肤的衣衫,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方至掌灯时分,她便遣人将他带进客栈上房,他原以为她又想做什么,可谁知道等了半晌,答案揭晓,居然是此情此景,实是教他受宠若惊哪…… 第八章 “没什么,我只是好心想要请你吃一顿。”面对他炯炯有神的眼眸,她不禁有些羞赧地垂下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作啥? 她都已经这般委曲求全,倘若再不合他的意,她也没办法,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没办法再委屈了。 不知道劲坎到底是上哪儿找来这件衣裳的,襟口好宽,根本掩不住肚兜,让大片肌肤暴露在他眼前,教她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真不知这样算是哪门子的美,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如今为了讨他欢心,她也只好委屈自个儿伤风败俗一回了。 “要请我吃一顿……”他情不自禁地放任目光直往她的胸口瞟去。“也犯不着扮成这样吧?活像花娘一般……” 不过,他倒是没瞧过有哪个花娘会特地把自个儿扮成妖怪的。但是也没什么大碍,只消把脸略过,只瞧她的身子便成。 “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这个样子?”她突地问道。 她也不想把自个儿打扮成这种模样,那是因为劲坎说男人向来爱好此道,她逼不得已才放下身段。 “喜欢是喜欢,但是妳这张脸……”他无奈地把目光栘向她那张吓人的脸。 唉,难道真找不到半个人能够帮帮她吗? “我的脸怎么了?”她逼近他。 “呃……”不自觉的,他的目光总是会瞟向她春光外泄的胸口。“不如妳先把脸洗一洗,我替妳上点妆吧。” 天下女子何其多,他可不能因为一时邪念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他不是君子,但是面对这婆娘,他会努力让自个儿变成君子,免得被她打成重伤。 “我的脸?” “嗯,先到一旁把脸擦一擦。” 他索性拉着她走到床旁的花几,拿起布巾,沾湿之后再递给她。 “擦吧。” 擦掉之后至少不会那么吓人,省得他恶梦连连。 惠儿滟拿起湿布巾轻轻地擦拭脸上的粉,卸下一脸浓妆,恢复原本清秀的脸庞。 “这样子就不像花娘了。” 亏她还用心良苦地涂了一层粉。 项尔聿傻眼地直盯着她,顿时觉得她洗净后的秀颜是这般脱俗。 “你在瞧什么?” 见他双眼发直,她不禁娇嗔一声。 怎么,难不成是她不适合涂粉? “呃,妳的胭脂水粉呢?” 他用尽自制力才把目光栘至矮几上的佳肴,就怕自个儿会情难自遏地造次。 “谁会把那些玩意儿带在身上?”她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而后坐回矮几旁,对他招了招手。“先用膳吧,你应该饿了。” “是饿了……”他嗫嚅地道。 但是瞧她这身装扮,要他怎么吃得下去? “那还不过来?” “哦。” 他乖乖地在她身旁落座,见她难得一脸妩媚地为他斟酒、夹菜,教他有些手足无措。 倘若她再跋扈一点、再无赖一点,或许他还比较抽得了身,但她变得如此体贴,要他怎能走得心安理得? “还不吃?” 她已经将他的碗夹满了菜,他不吃便罢,居然还恍惚出神。 难道,这样的服侍和穿著还不够?但这已是她能容忍的极限了,总不能要她厚颜无耻地攀上他的身子吧? 不要,她做不到! “妳……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是我的相公,我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是不?”她回答得非常流利,彷若真是这般单纯。 她是绝对不会告诉他,自个儿是因为他有武功底子,又适时帮了她一把,所以对他心存感激,更多了份欣赏。况且又听劲坎说他喜欢上勾栏院,然而她却不爱他去,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她自个儿一手包办。 “哦。” 真的这么单纯?若是如此,那她先前为何不待他好一些? 他开始吃起菜来,却压根儿感觉不出菜肴的美味与否,只是一径地睐着她;瞧她也跟着用膳,然而一头如瀑的长发,老是自她的颈项滑落,恼得她蹙起柳眉,抿着唇却又不敢动怒。 “妳怎么不干脆把头发盘起?妳已经出阁,也该绾发髻了,不是吗?”他大手一探,执起她柔细的发丝。 惠儿滟蓦地瞪大眼,一阵烧热感从颈项蔓延至脸庞,却又不好意思推开他。 “我又不会弄……” 惠儿滟想抓回发丝,却不偏不倚地抓上他的手,彷若烫着一般,她连忙松手,紧按在胸口,抑制骤然加速的心跳。 倘若不是因为她想耍点手段,好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她才不会允许他如此肆 无忌惮地碰触她的发丝;再者,他实在是太放肆了,尽管他已是她的相公,他也不该这般喻矩,是不? 他莫名其妙地抓起她的发,这……多羞人啊!要是让旁人撞见了,她的脸要往哪儿摆啊? “要不要我帮妳?” 他不知不觉地轻抚着她细腻如丝的长发。 “嗄?”她为之一愣,回头睐着他。“你会吗?” 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帮女人绾发?这……她从没听过,会不会太惊世骇俗了?再者,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绾发?难不成是同那些花娘请教的? 项尔聿像是被迷了心魂,盯在她脸上的目光硬是栘不开。 他的胸口有些发烫、脑袋有点迷乱,甚至还可以听见体内血液奔窜的声响,似乎声声催促着他再亲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些…… 他靠得愈近,她的眼便瞪得愈大,直到他的唇突地封上她的。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亲她的唇好玩吗? “你在做什么?”她有点羞赧地推开他。 项尔聿深吸了一口气,他捺住性子道:“夫妻之间都是如此的。”他随即又覆上她柔软的唇瓣,甚至企图用灵舌撬开她紧抿的唇。 惠儿滟傻愣地任由他予取予求,脑海中则不断地咀嚼他话中的意思,突地感觉他的舌正舔着她的唇瓣,而后…… 不对!他在干嘛?他的舌…… 砰的一声,早被欲念牵着走的项尔聿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惠儿滟狠狠地揍了一拳。 惠儿滟的脸依旧烧红,她气喘吁吁地捂住自个儿的唇,觉得又羞又恼。 只挥出一拳,似乎遏阻不了她莫名升起的怒火,还有一种古怪的酥麻感…… 他要征服惠儿滟。 谁也拦不了他,他一旦下定决心,即使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他绝对要征服她,而且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征服她,就冲着她的拳头,他决定要豁出去了,一定和她耗到底。 除非征服了她这个无赖悍妇,否则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项尔聿拄着拐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走没两步,他索性把拐杖往地上一丢,跛着腿往福来客栈逼近。 “客倌里头请。” 他才靠近门槛,劲坎随即热情地招呼。 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眼睛瞎了?”劲坎看不出他是谁吗? 虽然他的眼睛肿了点、脸色难看了点、腿跛了点,也应该还认得出他才对啊。 “姑爷,你不是待在家里休憩吗?能走啦?” 劲坎很努力地控制笑意,然而微扬的唇角还是不小心透露他的幸灾乐祸。 “还没死呢!当然能走。”他没好气地吼着。 笑吧!最好再笑大声一点!尽管被那婆娘打得出不了门,但他依旧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光是见那婆娘回去一脸愧疚却又想狠揍他一顿的矛盾神态,他便猜得出八九成。 在这小小驿站里,一旦发生什么事,随即便会传得众人皆知,而且渲染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知道自个儿已经变成笑柄了。 他堂堂契丹皇子,居然被汉人欺负到这种地步,倘若不先洗刷这些恶名,要他如何安心离开这个地方? “你家小姐呢?”他懒得理劲坎,一跛一跛地走进客栈,见里头高朋满座,便赶紧躲到柜台里。 真是丢人!没料到自个儿居然可以把脸给丢到汉人领地上。 他应该在脸上蒙一块布,省得一踏进客栈里便引来这么多目光,让众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们根本是在看他笑话,唉,谁教他闷不住,硬是要到客栈一趟。 “小姐在上房,方才带了客倌上去。”劲坎指了指上头。 “哦。”那他就在这儿等着她。 “你找小姐有什么事?” 项尔聿没好气地说道:“关你什么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何时由得你过问了?” 劲坎还以为他是那个看管马厩的小可怜吗?他有问,自个儿就必答吗? 不过也只有他晓得,他现下的处境比当初看管马厩还要悲惨。 他现在一身是伤哪,其实早该走的,全因为一时心软而把自个儿弄得体无完肤,若是再不走,他可真要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只不过问问罢了,犯得着发怒吗?”劲坎啐了一口,瞥见又有人踏进客栈,连忙露出笑脸招呼。 “客倌,一位吗?” 来人睇了他一眼,又往客栈里头梭巡了一圈,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低声问道:“敢问这样东西,是不是贵客栈的人赏给花娘的?” 劲坎低头一看,微挑起眉,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知道客倌怎会有这种东西?多特别的上等货啊。” 这个指环不就是姑爷送给花娘的吗? “你瞧过?”来人又问,问得极为小声,生怕隔墙有耳。 “在驿站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见过,可是我从没瞧过这么稀奇的。”劲坎睁眼说瞎话,说得极为流利。 唉,难不成是姑爷的仇家找上门了?此人来意不善,看样子他的好姑爷就快被小姐安上牌位了。 “你别装蒜,我问过花娘,她说是福来客栈的人给的。” “那我可不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来就不是他的,逼问他也没有用。 麻烦的是,小姐八成得要找下一位相公了,这种无事烦心的好日子眨眼便逝,真是教人不胜欷吁。 “那是另一位的?” “我不知道。”别再问了! “花娘说还有另一位阔气的爷儿,倘若不是你,肯定是另外一个……”来人顿了一下又道:“能否请他出来?” “这个嘛……” 他要先发制人吗?可是事情尚未弄清楚,倘若他误伤人,岂不是罪过?况且里头的客倌可不少,要是动起手来,说不准要砸个两三桌,届时他又得挨一顿骂了。 “你在蘑菇什么?还不赶紧请客倌里头坐?”见劲坎站在门槛堵住客倌,项尔聿只好跛着腿前来了解状况。 劲坎回头睇着他,微愠地蹙起眉头。 啧,项尔聿也不想想他正瘸着腿,待会儿若真动起手来,他要怎么逃? “咦?这不是我的指环吗?” 项尔聿压根儿不觉有异,定睛一瞧便见着自个儿遍寻不着的小指环。“我正在想它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伸手一探,对方却没伸出手,他抬眼盯着他,突然觉得他有些熟悉。 “这东西是你的?”来者沉声问道。 “呃……”怪了,他好似在哪里见过他。 “你就是尔聿十四皇子?”来者突地以辽话发问。 项尔聿心头一紧,顾不了指环,他先发制人地攻击,尽管腿是瘸了,可不代表他的双手也废了。 “姑爷,我来便成。” 劲坎见他跛着腿应战,又见对方的攻势极为凌厉,随即将他拉到后头,独自上前,将那人引到外头。 项尔聿靠在柜台边,神情阴鸷地盯着外头。 还以为待在这里应该会相当安全,怎么会因为一个小指环便泄露了行踪? 真是糟糕!他居然连自个儿的指环和玉佩是怎么弄丢的都不记得,如今倒好,惹出麻烦了,看来这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甫下楼的惠儿滟见着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不由得睇着外头的打斗情形。 项尔聿干笑了两声。 要怎么告诉她呢? 第九章 “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到自家宅子里,惠儿滟手上拿着小指环,盛气凌人。 坐在罗汉椅上的项尔聿显得有些为难。 方才那种情形教他实在难以解释,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全怪劲坎功夫了得,居然从对方手中抢回指环……幸运的是,他没有将那个人拿下,要不然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还不说!” “妳要我说什么?”罢了,干脆来个打死不承认,待她睡着之后,他再偷偷离开好了,这事若让她知晓了,也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你的东西会出现在勾栏院里?你为什么会把指环赏给花娘?”惠儿滟气得快将手中的小指环给捏碎。 他倒是阔气,将身上的东西随便赠人,而她呢?从来没有自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嗄?妳不是要追问我的真实身分?”他有点哭笑不得。 真是服了她,她压根儿不知道他的底细,便硬要同他成亲,如今有机会知晓他的身分又偏不追问……真不愧是奇女子。 “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而我相公是不该到那种地方寻花问柳的!”她怒不可遏地大吼,一步步地逼近他,紧握的粉拳直想击在他可恶的俊脸上。 若不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伤,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呃……” 她左一句相公、右一句相公,听在他的耳里,身子都快酥了,只是她的火气怎么说来就来啊?还以为她会追问那个人的身分,孰知她只是在意他上了勾栏院。 劲坎拿回了指环,那他应该会跟她提起那个人说的是辽话,她应该追问才是,然而她却不闻不问,只是气恼她把指环给了花娘…… 他哪知道自个儿是何时赏给花娘的?他醉了嘛! “你发誓。”她突然说道。 “发誓?”他一愣。“发什么誓?” “说你往后绝对不会再去那种地方。”她恶狠狠地逼近他,清秀的脸庞有着无人能敌的强悍。 “这……”项尔聿哭笑不得地睐着她。“这种事要怎么说得准?” 这是哪门子的夫妻啊?有哪个娘子敢逼自个儿的相公发这种誓? 汉人不是说出嫁得从夫吗?况且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再自然不过的,而他又没有打算纳妾,只不过上一次勾栏院便得发誓不再去,会不会太严苛了? “怎么说不准?”她瞇起细长的美眸,靠他极近。 “有些时候,男人总是要……”啐!他都要离开这里了,还同她说这么多作啥?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断地袭向他,使他总觉得有些恍惚。 “我说了算!”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横竖你现下对我发誓就对了。” 项尔聿睐着她,愣愣地道:“就照妳说的啦。”横竖他今晚就要走了,说点假话让她开心也无妨。 “说吧。”她站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等着。 他可还没发过誓哩,该怎么说呢? “那……倘若我违背誓言,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这够狠了吧? “你最好记住自个儿的誓言。”惠儿滟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拉着他,“睡吧!已经很晚了,你的腿还疼吗?” “还好。”唷,居然会这么好心地扶他上床? “你先躺进去吧,睡里头。” “我睡里头?”他坐在床畔睇着她。“不是妳睡里头吗?” 这几日因为他行动不便,所以她贴心地睡在里头,怎么今儿个却又要他睡里头? “我睡在外头,方便保护你。”她硬是推着他往里头移动。 项尔聿愣愣地任由她把自个儿推到里头,再见她替他拉起被子,而后她便面对着他躺下,大眼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 “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啼笑皆非。 “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想问,今儿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我心知肚明,不过犯不着担心,我会保护你的。”她义正辞严地说。 项尔聿蹙紧浓眉,闷声说道:“那是我自个儿的事,我不用妳保护。”她也不想问?横竖他本来就没打算说,只是她说要保护他,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何要她一个姑娘家保护?不是不懂武,他只是不想还手罢了,她可别真把他当成文弱书生。 “我说了就算。”她不容置喙地道。 项尔聿翻了翻白眼。“这种事不是妳说了就算的,那是我自个儿的事,我自个儿会处理,犯不着妳多事。”真是的!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怎能说是多事?”她微恼地瞪着他。“你是我相公耶!” 自成亲以来,他虽然不若之前的相公那么短命,然而他身上却是大伤、小伤不断,如今又有仇家找上门,她怎能不多加防范? “不用了,横竖我一定会离开这儿,不劳妳费心。”他没好气地道。 他想要起身,却被她一掌轻轻推下,他不禁微恼地瞪着她。 “妳这是做什么?” 他好歹是她相公耶,偶尔尊重他一些,成吗? “我说了我要保护你。”她十分坚持地道。 她已经当了好久的寡妇,这是头一回遇上可以撑这么久而不出事的相公,她一定得多用点心思保护他。要是再失去他,只怕再也找不着像他命这么硬的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说了,这是我自个儿的事,我不想连累妳,免得连妳都有事。” 他是心软,不忍心见她因他出事。 再怎么说她也救了他两次,而且她还收留他,尽管被她打得遍体鳞伤,腿也因此跌断了,但是她待他还算是不错的,除去拳打脚踢不说,她丝毫没有亏待他。 “我能有什么事?会有事的人是你。”她才担心他呢! 惠儿滟摇了摇头,硬是把他的身子压下,最后她索性将上半身趴在他身上。 “你别想走,你一动我就会醒过来,而且门外还有四五个人守着,宅子里也有人巡逻,只要你一踏出房间,所有人便会将你团团围住。” 她都计画好了,把所有人马都调进宅子里,她就不信这样还守不住他的命! “不会吧?” 他不敢置信地睇着她,看着她一双细长的美眸眨啊眨的,彷若有几分疲惫。 “睡吧,我累了。”她轻拍一下他的脸。 这要他怎么睡得着? 她就枕在他的胸口上,是不重,但是香气逼人,要他怎么合得了眼? 她有如丝绢般柔软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他的胸膛上,香气随着长发往他鼻间袭来,教他有些出神。 总觉得她的发香好似幻化为毒虫,拼命地往他心底钻,咬得他又疼又麻、又痒又刺……真是折磨啊! 要他如何处之泰然呢? 啊!他快要控制不了心神、快要控制不了战栗的手…… 他粗糙的大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长发,一路滑到她有些稚气的脸庞。 这婆娘唯有睡着的时候最惹人怜爱。 他真的不懂,为何她的性子会恁地无赖、恁地跋扈……然而最最不懂的是,自个儿怎么忍受得了她,甚至由她任性地架着他成亲。 罢了!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的话,肯定会把她给拖下水。 这是他自个儿的事,没道理把她牵扯进来,只是……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要他怎么走? 诚如她所说的,只要他一动,她便会醒过来;再者,他的胸膛被她的发丝搔得有些难受、搔得有点闷热、搔得他有点心力交瘁…… 他的指尖在她粉嫩的唇上来回摩挲,欲罢不能地放任指尖传递一波波教他血脉偾张的欲念。 “你在干什么?” 一道略微沙哑的娇嗔声教他拉回心神,定睛一瞧,她不知已在何时醒来。 惠儿滟瞪大美眸,俏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我……”他到底在做什么?不是要走吗?怎么反倒把她吵醒了? “我不是要你快点睡吗?”她微恼地低斥,不自觉地咬了下方才他不停摩挲的唇瓣。 她一直忍着不动,可是他竟然得寸进尺…… “我正要……” 项尔聿话未竟,一记正中直拳教他躺平找周公去。 “下流!”她娇嗔道,流露出小儿女的羞态。 她羞恼地将他往里头推一下之后,才在他身边轻轻躺下,大眼直瞪着他,直到睡意蒙眬。 劲坎端着药汁踏进新房里,睇着鼻青脸肿的项尔聿,他不禁摇了摇头,走到房外之后他对惠儿滟进言几句。 “小姐,依我看来,若再这样下去,妳总有一天会把他供上案桌。” 说不准要杀姑爷的人还未出现,姑爷便已死在小姐的拳脚之下,到时候要是小姐把念头转到他们身上,要他们如何是好? 惠儿滟回头睇着他。“他……好些了吗?” “气色不怎么好。”劲坎跟着她在凉亭坐下。“小姐,就算姑爷不想连累咱们,想要离开这儿,妳也不能老拿拳头跟他相对吧?” “我又不是因为这样才动手。”她闷声道。 只要她硬把他留在身边,他去得了哪里?会惹她动手,还不都是因为他毛手毛脚,这怪得了她吗? “不然呢?” “那是……”她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一抬眼发现他直睇着自个儿,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自然是不关我的事。”他再问下去,就太不识相了,不过就算他不问,大概也猜得出到底是为了哪桩事。“但是小姐,昨儿个有人上客栈追问姑爷的事,妳当真不问个明白?” 知道姑爷底细之后,才知道要怎么帮他,是不? “没必要。”他不说,她也不想问。 “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妳要知道,有好多术士都说妳命硬、易克六亲、注定孤寡,现下好不容易找到真命天子,要是妳不好好保护他,届时有个三长两短,妳要上哪儿去找真命天子?” “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惠儿滟敛下眼,思忖着这个问题。 她把他藏在宅子里、不让他外出,还加派人手看着他,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就连一只鸟也飞不进这座宅子,这样或许可以保住他的命。 “就怕万一……”劲坎顿了一下又道:“别忘了,前几个姑爷可都是死于非命,死得莫名其妙,连要防范也没机会。” “你说这些话,好似我真会克夫一般。”她微恼地吼着。 劲坎睇着她。“可不是吗?”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而且祸事可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教人怎么不相信? “我……”她才不是!“倘若我真的天生克夫的话,为何项尔聿还能活到现下?倘若我真的注定孤寡,我又怎会有了相公?事实证明我的命并非如那些术士所言。” 她已经关了他好几天,没让任何人找到他,只要再继续下去,不就得了?就算真的让人找到他,她也有办法救他。 “若是依术士所言,小姐会于十日内在河畔救起真命天子,而小姐也确实救起姑爷,然而……小姐,姑爷可是妳亲手丢下去的,这样还算得了数吗?”如果连这样也算数的话,她再随便挑两个丢进河里不就得了? “他…我又不是故意丢他下去的。”只是突然飞来一样东西撞着她,她顺手往旁边一推而已嘛。 “但是姑爷现下已经遇上攸关生死的麻烦了。”过不过得了还不知道呢! “有我挡着,他能有什么麻烦?” “这……” “不用说了,我会证明我根本不是什么孤寡之命!”他是她最后一任的相公了,她绝对会和他白头偕老。 况且,她也的确想同他偕老。他的性子好,除去爱上勾栏院这一点,他就没什么好挑剔的,比起她先前的相公都好上太多了,再者她并不讨厌他,倘若他要留在她身边一辈子,她应该不会太无聊才是。 无论如何,她定要保他长命百岁。 “原来如此!” 一抹身影蓦然自凉亭旁的假山闪出,布满血丝的大眼直瞪着惠儿滟。 “我就说嘛,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姑娘会逼婚,原来妳根本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他原本是打算逃跑的,好不容易闪过守门的人,正打算一路往大门奔去,却在瞥见她时忍不住停下来,想要再多瞧她一眼,孰知竟让他听到这一切。 这么一来,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说什么要保护他、说什么不让他走,原来全都是有目的的……他还以为她的娇羞、她的强悍,或多或少有一些是为了他,谁知根本就是为了她自个儿。 “我不是!”惠儿滟恼火地大吼。 “倘若妳不是,为何硬要我和妳成亲?” 天底下哪有人会注定孤寡?只有她这种笨女人才会相信那种穿凿附会的迷信。 “我……” “妳说不出来了吧?”见她说不出口,他转身便走。“既然妳也相信自个儿不是什么孤寡命,那么就算我现下离开,妳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才对,去找个妳真正心仪的人成亲吧。” 混帐!气死他了,他没料到自个儿居然这么悲哀。 早就知道这段婚姻彷若儿戏,可他至少是有心要待她好,要不然他岂会打不还手?但她待他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真是教他心寒。 第十章 惠儿滟见项尔聿要走,一个飞身挡在他面前,微恼地瞪着他。 “为什么不准我走?”他已经被她玩弄得这般彻底,她还要如何?“留下来,岂不是等着妳克死我?” 他现下总算明白那日驿站官爷所说的意思了,她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让她克不死的男人罢了,不过……他若是再待下去,肯定会被她克死,再不然也会被她打死。 “我不会克死你,我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克死任何人!”她才不相信自个儿真的会一生孤寡,瞧!现下她身边不就有个他了吗? “那厅堂后头的那堆牌位难不成都是假的?” “那是……” “说不出来了吧?”哼!他老早就知道了。 “不是这样的!”她恼怒地跺脚。 他向来不是都由着她吗?为何现下硬是不让她把话说清楚? “要不然是怎样?”项尔聿咄咄逼人地问道。 惠儿滟紧握粉拳,急得直跳脚。 硬要她说,她又说不出口,情急之下,只有先以拳头将他击昏再说,谁知她的拳头一出,非但没击中他的鼻梁,反倒被他擒住。 “你!”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身为妇道人家,一点妇德都没有,动不动就暴力相向,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妳,我只是不想对女人动粗罢了。”他不悦地睐着她。 他不想破戒,可她老是逼他破戒。 “我……” “姑爷,小姐终究是姑娘家,怎受得了你的折腾?”愣了一下子的劲坎回过神来,赶紧出声打圆场。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姑爷要是走了,他们这些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小姐是担心你,怕你一踏出这个宅子便会遇到什么不测,你倒不如先在这儿躲一阵子再作打算嘛。” “那你是要我像见不得人似的躲在宅子里?”那不就等于要他躲在一个女人背后避难? 这是什么道理?他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躲在妇道人家后头? “怎会见不得人?”哎呀,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拗了? “我不要!”项尔聿不悦地甩开她的手,转身便走。 气死他了!他已经快气炸了,若是不让他走,待会儿他要是压抑不了脾气而放任自个儿胡来,那岂不是要他抱憾终生?他才不要为她破戒! “不准走!”惠儿滟一个闪身挡在他的面前。 项尔聿敛眼瞅着她,见她一副又急又恼的模样,他撇了撇嘴道:“横竖我又没同妳圆房,咱们也不算夫妻;再者,拜堂的时候,我早就昏了过去,这桩婚事根本就不算,妳再嫁他人吧!” 横竖她只是要一个克不死的男人,天下如此之大,只要她用心多找找,还怕找不着吗? “谁说的!同床共眠就等于是圆房了,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丈夫,今生今世,我绝对不再改嫁!” 就是他了!或许打一开始她是因为阴阳子的一句话而留下他,但现下她是心甘情愿地想要他。 “这……”项尔聿一愣,微恼自己竟然因为她的几句话而稍稍动摇。“妳连我的身分都不知道,真亏妳能把这种事放在嘴边说个没完……况且,方才劲坎也说了,我是被妳丢进河里的,所以妳救我是应该的,我根本就不是妳的真命天子。” 他听见了,全都听见了,就算她想耍赖,他也不买她的帐。 只是她方才说,同床等于圆房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丢你的。”惠儿滟抿了抿嘴,她无奈地道:“况且阴阳子说,溺水的人可能是我的真命天子,而那时候在河里的又不是只有你,我又不可能每一个都要,所以我也是经过一番斟酌,等看看是谁最后沉入河里,你确实是最后沉下去的。”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是不?要不然他这么一个怕水的旱鸭子,说不准早就沉了,岂会等到最后? 闻言,项尔聿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个儿听到的。 她不提倒好,这么一提,他便想起自个儿那时在河里挣扎了好久,直到自个儿没半点气力才任由河水吞没,孰知她竟是在等……她是在等他死不成? “算了!就当是我欠妳的,我一身伤,就算是用来报答妳的救命之恩好了。”真是服了她,居然连这等蠢事也做得出来,但是好歹她也曾救过他,他们算是扯平了。 “不准走!”见他又要走,惠儿滟一急便紧抱住他。“我要你留下,又不是因为你是阴阳子所算出的真命天子,我是真的想要你留下!” 项尔聿颀长的身子一震,敛眼瞅着她泛红的俏脸。 “所以……妳的意思是?”他挑眉问道。 “我要你留下。”她执拗地道,收紧了双手,不给他有挣脱的机会。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妳为何想要我留下?”倘若不是因为术士所言,那又是为了哪桩? 他的心跳得好快,急着想要知道答案,会是他所猜想的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就是要他留下,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男女之间至少也该要有点情啊、爱的……”项尔聿翻了翻白眼,“倘若我一点都不喜欢妳,妳也觉得无所谓吗?” 她先是一愣,随即心慌意乱地说:“我……我才不在乎那些东西,横竖我就是要你留下,你是我的相公,我待在这里,你就得待在这里!”他无端端地说起什么情啊、爱的,她哪里懂得这些?爹又没教过她! 项尔聿万分无奈,顿时觉得心情从云顶跌至谷底,他颓然地垮下肩,张口欲言,身后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小姐,客栈来了一群人追问着姑爷的下落,似乎也知晓姑爷人在这宅子里,艮协要咱们先过来通报一声。” 闻言,惠儿滟临危不乱地说:“先把姑爷押到屋子里。” “喂,这是我的事!”一干人冲了进来,先是禀告一些事,随即又架着他要往里头走,项尔聿不禁气愤地甩开他们。 “我不准你去!”惠儿滟火大地吼着。 “这明明是我的事,妳不让我去,这……这是什么道理?”她想耍赖,也该有个限度吧? 既然皇兄都已经找上门了,他现下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不是赶紧逃走,就是正面迎敌,但是不管怎么做,都是他要去处理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在和他抢什么? “没有道理,我就是不准你去!”他听不懂吗?她说不准就是不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以为我会害你吗?” “他们是找我的,又不是找妳,妳何必替我挡?”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况且,妳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妳带着这些人真的能够抵挡得了吗?”她根本不需要为他这么做。 “这件事我心里有谱,你不需要管,快到里头去。” 惠儿滟再次命令,见他文风不动,她有点微恼地推着他往里头走。 “还不快进去?倘若你真是因此而出了什么意外,是要我愧疚一辈子吗?” “妳何必愧疚?不管我有没有遇上妳,我都会被人追杀啊。”她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为何老是深奥得让他听不懂? “你若是在与我成亲之后发生意外,要我怎能不以为你是因我而死?” 她蹙紧柳眉,急得快要乱了方寸,只想把他藏起来,藏在最安全的地方,至少要让他躲过这一劫。 项尔聿恍然大悟,不禁哂笑。“妳不是说过妳不会克我吗?”话都是她自个儿说的,也由着她自圆其说。 惠儿滟见他哂笑,又气又急地骂:“都什么当头了,你还拿话损我?难道你以为我一点都不会为你心疼吗?如果你真是为了我而出事,那你岂不是要我整日以泪洗面,为你守寡一辈子?” “以泪洗面、守寡一辈子?”这意味着…… “拖进去!” 没时间了,她才不管他打着什么主意,横竖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冒险的,不仅是因为他是她的真命天子,更因为她不希望往后再也见不着他。 惠儿滟的命令一下,一干人随即擒住他的四肢,直接将他抬往里头。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摇摆着身子,气恼这些忠心的奴才。 “小姐,这样好吗?”劲坎微蹙起眉。 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更不知道对方到底带了多少人过来,见她这么轻敌,他总觉得有些不妥。 “我说了算。”不成也得成。 不管这个劫数是否因她而起,横竖她是绝对不会让他涉入危险之中,就算要拿命去拼,她也在所不惜。 惠儿滟纤弱的身子立在宅子的大门前,她瞇起美眸,直盯着远方的滚滚黄沙。 “小姐。”劲坎戒备地守在她的身旁。 “我知道。”居然连半刻钟的时间都不到,他们就来了…… 睇着滚滚黄沙里头露出一人单骑的身影,她随即向前了几步,待骑在马上的人一下马,她随即拱手喝道:“赐教!” 她的身影随即往前飞去,几乎是足不点地,身子如箭翎般疾飞。 来者才下马,尚未厘清状况,唯有先守,硬是接下她凌厉且不留情的攻势。 “姑娘,我与妳素昧平生,为何出招这般阴狠?” 耶律托索单手擒住她的掌,俊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废话少说!” 惠儿滟不愿多说,她掌法如蛇形、身子若柳絮,她飘然一转,举掌欲往他的背重击,却又教他闪过。 “姑娘,妳再不把话说清楚,我可要生气了。”耶律托索跃至一旁。 “接招!”只见她的双掌似蛇吐信,伸指攻向他的周身大穴。 “姑娘,我是来找耶律尔聿,我……” 话未完,他的腰间教她袭中,剎那间又麻又刺,逼得他又往后跃了一大步,单手直抚着腰,原本略带笑意的俊脸蒙上一层阴騺。 混帐女人,压根儿不听他说…… “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她恼怒地吼着。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是客栈的人要我到这里来找人的,怎么会没有?”耶律托索不悦地说道。 这姑娘可真是诡异得紧,一见到他就动手动脚……倘若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他岂会任她咄咄逼人? “是哪个混蛋胡诌的?”她一愣。 他是听不懂是不是?没有就是没有,他怎么还问个没完? 况且,她交代上上下下的人绝对不能透露项尔聿的行踪,为何这个人还说他是从客栈得知消息的,到底是哪个不想活的混蛋说的? “我怎么会知道是谁?”耶律托索揉了揉自个儿依旧酸麻的腰。“姑娘,我不想和妳动手,请妳叫耶律尔聿出来,就说他皇……” “没这个人!”她怒吼一声,脚一蹬地,纤手若剑般地朝着他而去。 “疯婆子,我只是来找人而已,何须动手动脚?”他一挡再挡,挡得掌心有点发痛。 “没这个人,你若是走了,我岂会对你动手动脚?” 她抬腿一扫,见他闪过立即挥拳扫向他的门面;他抬手欲挡,她立即跃身往他额际踢下,待他翻身落地,她毫不留情地急起直追,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妳和尔聿是什么关系?”耶律托索侧身而起,有些狼狈地退到一边。 他不能再忍了,这女人的攻势这般凌厉,要是再不还手,他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模样。 “我……”她愣在他面前。 他说的到底是不是项尔聿? 什么耶律尔聿……听起来像是项尔聿,可他又不姓耶律,况且耶律这个姓,不是契丹姓吗? 耶律是契丹的国姓,难道…… “耶律尔聿,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不再手下留情了!”他不耐地对着天际大吼着,算是表明自己的立场,接下来他可不会只守不攻了。 “住口!” 惠儿滟气恼地握起拳头,袭向他的门面,他却单手握住她的拳头,脚下往她的膝盖一扫。见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他运掌欲攻,蓦然见着一块玉佩自她怀里掉落,不过他却收不回掌力…… 见状,在一旁的劲坎想要阻挡却也来不及。 倏地,另一道掌风顺势化去耶律托索收不回的掌力,他往后踉跄了几步,一抬眼-- “你……是尔聿吗?”他怎么会鼻青脸肿,如此狼狈? “九皇兄?”项尔聿护在惠儿滟面前,他杀气腾腾地抬眼,却见着来者是最疼爱他的皇兄。“怎么会是你?” “你以为是大皇兄不成?”耶律托索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你怎么会来了?”他将她安置在一旁,操着流利的辽话。 “还不是因为你下落不明,我便到大末来打探你的消息,凑巧在妓院里发现你的指环,一路找来的。” 耶律托索撢了撢有些发皱的袍子。 “我先前派人到驿站的客栈打探你的下落,结果我的人问不出什么结果,反倒被人打成重伤。我怕你发生什么事,便不断地派人追查,好不容易找到这儿,这婆娘却不由分说地对我动手动脚,要不是见她是个女人,别想我会让她。” “哦……”项尔聿回头睇了她一眼,见她难得有几分狼狈,不禁有点心疼。“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能对她动手动脚?让让她不就得了?” “怎么让?你没瞧见她有多想要我的命!” “呃……”嗯,他可以想象。 她定是以为九皇兄是要来杀他的,所以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她也真是傻,一个姑娘也想要和九皇兄打,今儿个算她好运,因为来的人是九皇兄,若是换作大皇兄,真不知她有几条命可以打。 身为姑娘家也不温婉娴淑些,老爱与人动手动脚,她若是因此而受伤了,岂不是要他心疼到死? “怎么,她是你的女人?” “她……” “她身上有你的玉佩。”他指着正被惠儿滟收进怀里的玉佩。 项尔聿回头一探,才发觉自个儿失踪多日的玉佩竟在她身上。 “算了,你不想说也罢,跟我回契丹吧,大皇兄造反的事,父皇已经知道也已经敉平,大皇兄已经被软禁了,你不用再担心他会对你不利。”耶律托索拉起他的手。 “可是……”这么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偷偷地再往后看她一眼,只见她握着玉佩昏倒在一旁。“儿滟?”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不舍地将她搂在怀里。 “九皇兄!她好歹是个姑娘家,你怎能下手那么重?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住?” “我没动手啊。”耶律托索觉得自个儿有点无辜。 “没动手,她会昏倒?”他连忙探着她的鼻息与脉搏。 “我只不过扫了她一腿,怎么可能会昏死?”不过是让她跌坐在地,哪会昏死?况且以她习武的身子骨看来,她根本不可能会昏死,八成是佯装的。 “她都昏死了!”项尔聿打横抱起她,连忙唤着:“劲坎,把门打开!” 见状,劲坎赶忙将门推开,不敢置信地跟在他身后,就连他也不相信小姐会因此而昏死…… 尾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宅子的后院传来耶律尔聿的吼叫声,然而坐在亭子里的惠儿滟完全充耳不闻,径自翻阅着帐本。 “小姐,这么说来的话,姑爷是小皇子耶。”在一旁的劲坎兴奋地说道:“无怪乎我老觉得他像是个被宠坏的少爷,而举手投足间也带着贵气,原来就是因为他是契丹的小皇子。” 惠儿滟自始至终都没有瞧劲坎一眼,只是敛眼瞅着帐本。 “小姐,他既然是皇子,那他不就得跟他皇兄回契丹?” 劲坎的话一出口,她的手不由得微颤了一下。 “他哪里也去不了,我在这儿,他就得在这儿!”她怒声吼着,气恼地将帐本丢到一旁。 劲坎轻巧地退后两步,免得她一气恼,拳头便袭到他身上。 “小姐啊,他是关不得的,但妳从昨儿个便把他关在房里,又硬把他皇兄送到客栈安置,可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管如何,还是得先放他出来,把话说清楚较妥当,是不?” “烦死了!” 她岂会不知道利害关系?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身分,所以才会教她如此烦躁。倘若他只是个寻常百姓,她自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留下他,可问题是……他是个皇子、是契丹皇族,这要她怎么留? “小姐,就听我的吧,和他成了事、当了真夫妻,届时若要将他硬留在这儿,也还有个借口。”劲坎意有所指地说。 闻言,她娇颜一红。 “你……”前些日子,她在客栈里不小心撞见一对男女正在交欢,羞得她脸红心跳……她那时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所谓的圆房,爹根本是诓她的。 “小姐,妳定是不希望他走,是不?小姐,去吧!总不能等他回契丹之后再后悔吧?契丹就在边关,离咱们这儿不远,但是若想见一面,也是不易啊……” 惠儿滟粉拳紧握,她沉默了好半晌之后突地起身,大步地往后院的房舍走。一靠近房舍,便听见耶律尔聿的鬼叫声,她挥手撤下守在门口的弟兄,推门而进。 “惠儿滟,妳这个婆娘,居然诓我,还假装昏死过去,骗我!”他的双手被套上枷锁,而枷锁上头的铁链则绑在床柱上。 “住口!”她怒吼一声,缓缓走到他的身旁,解开了枷锁。 耶律尔聿被她松开手脚,反倒有点无所适从。 怪了,她今儿个怎么会这么好说话?他随便吼个两声,她便替他松绑了? “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契丹皇子?”她在他面前坐下。 “我……是妳自个儿说,既然我不讲,妳自然不问。”话都是她自个儿说的,总不能把罪全推到他身上吧? “但是这件事非比寻常,你难道不用先知会我一声吗?我是你的结发妻子耶!”她哪里会猜得到他是个皇子! “是妳……”怎么好似都是他的错? “你既是皇子,为何又说自个儿姓项?契丹哪来这种姓?” “我之所以离开契丹是因为宫闱斗争、手足相残,逼得我不得不离开,而我逃进大宋,自然得要找个汉姓使用,这哪里不对了?”连这样也要骂?她现下是骂上瘾了吗? “脱衣服!”她沉默了半晌,怒声道。 “嗄?”耶律尔聿眨了眨眼。“为什么要我脱衣服?” 这里又不是河畔,不是要教他泅水,是不需要脱衣服的。 “我叫你脱就脱,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丢人!” “我……”气死他了!脱就脱,谁怕谁? 惠儿滟一见他露出结实的胸膛,便想到那对交欢的男女,没来由的烧红了脸,从未有过的羞赧感浮上心头,教她不知道要把目光往哪儿摆。 但是此时此刻,哪里又容得下她扭捏作态? 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他既是她的相公,她就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惠儿滟一咬牙,便往他身上扑去,她双手环住他的腰际,把脸枕在他的胸膛上,硬是将他压到床上。 耶律尔聿突地瞪大眼,尽管脑袋撞在床上,教他吃痛地皱起眉,然而这痛楚还比不上她的行为令他震惊。 “妳这是在做什么?”他声音低哑地道。 “你之前不是老喜欢对我毛手毛脚吗?”她的心不停狂跳,像是要迸出胸口般难受,然而她紧扣在他腰后的手却死都不放。“我现下允许你对我毛手毛脚,你动手吧。” 他不禁有点哭笑不得。“什么动手吧?”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但是我先告诉你,你要是真碰了我,我就不准你走。” “嗄?”他这时才恍然大悟。“我可是契丹皇子,我怎么可能继续待在这里?” 闻言,她不禁往他的胸膛大咬一口。“不准你走!” “啊!”耶律尔聿低喊一声,不只是为了疼,还有因为她莽撞举止所引发的欲念。“妳这婆娘……” “不准你走!”她爬上他的身,对他的唇又咬又啃。 耶律尔聿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唇瓣教她咬得有点麻痛,身子教她啃得有些炽热难耐……这要他怎么忍受?这可是他先前的打算,打算征服她这跋扈无赖的婆娘。 他的手不自觉地扣住她的腰际,热烈地响应她,继而将她反压在床。 惠儿滟微骇地睐着他,浑身颤抖个不停。没关系,他是她的相公,男女之间合该如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不需要感到羞赧,她…… 一个拳头突然飞过,不偏不倚地击在耶律尔聿的脸上。 耶律尔聿抚着发痛的颊瞪着她。“惠儿滟!”她居然又打他?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谁要他的舌头探了过来,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嘛! 他粗喘着气息,突地又拥住她,发狂地亲吻她,霸道且放肆地挑诱她,大手更是放肆地探上她的腿………… “啊──”房里传来耶律尔聿的惨叫声。 “相公?”她赶忙起身查看他的状况。 “惠儿滟,妳是打算让我绝子绝孙,还是打算再当寡妇?”他紧咬牙关,一字一句自齿缝进出。 他眦目欲裂,冷汗缓缓地自他的额间淌落,彷若正在承受难以言喻的痛楚。 她愣愣地睐着他。“我当寡妇和你绝子绝孙有什么关系?” 耶律尔聿的气息粗重,蓦地狰狞地瞪着她。 “我要回契丹,我一定要回契丹!”再待下去,他肯定会没命的。 “我不准你走!你就只能待在这儿!”惠儿滟执拗地道,继而再次扑上他。“我保证这一回绝对不会再打你了。” 然而…… “啊--” 一道的哀号声从房里传出,教房外的人不禁摇头叹息,替他的生死存亡担忧不已。 “妳又诓我……”耶律尔聿委屈地说道。 “不会了,我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了。” “我不相信妳……” 呜,他要回契丹啦!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