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扑倒相爷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第二天早上,孟竹醒过来的时候,沈令安已经不在床上,她坐起来,隔着屏风,看到沈令安的身影隐约透过来,他正在桌前处理公务。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后,沈令安转头看了过来,「醒了?」 「嗯。」孟竹睡眼朦胧地应了一声。 沈令安放下手中的笔,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见孟竹迷迷糊糊地下了床,伸手拿过一旁的衣裳准备穿上,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踉跄了下。 孟竹的脸色刷得白了,她还未尖叫出声,沈令安已经眼疾手快地将她捞进了怀里。 孟竹残余的一点瞌睡虫顿时被吓跑了,她惊魂未定,一时竟有些呆住了。 「你平日里也这般大意?」沈令安的脑子里不由想起之前在善州客栈时,她也这般摔过一次,于是蹙眉问道。 孟竹没说话,显然还心有余悸。 「站着别动。」沈令安说了声,取过她的衣裳,为她穿上,动作已比昨晚熟练许多。 孟竹老实站着,任他穿好衣裳,然后叫明俏准备洗漱的热水和早饭。 孟竹刚用完早饭,明俏就走了进来,在孟竹耳边说了声,「小姐,那个王捕快来了,说是有事找你。」 「王捕快?」孟竹一愣,不明白王捕快找她会有什么事,但他毕竟帮过她,便道:「请他进来。」 孟竹说着,自己也站起来,走到了院子里。 沈令安在原处坐着,神色不明。 王捕快很快便被明俏带进了院子,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孟竹,今日的她没有易容,那张娇美绝伦的脸就这么呈现在了王捕快面前,令得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晚秦公子被抬回秦府后,没过多久就断了气,整个衙门的人都如履薄冰,生怕悲痛欲绝的秦知府会把气撒到他们身上,不过奇怪的是,秦知府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好似就这般认了命。 王捕快自然也好奇那贵人的来历,竟敢活生生将秦公子打死,但他却更担心孟竹,因此虽然心中顾忌贵人的权势,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确认她是否安好。 「王捕快,不知你找我有何事?」孟竹见王捕快看着她发愣,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王捕快回过神来,脸色微微一红,连忙道:「薛姑娘,在下是想来告诉你一声,前些日子假冒你表哥的那人,昨日被人疏通关系放了出去,我担心他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故特来通知你一声,薛小姐接下来务必要小心此人。」 孟竹的脸色微微一变,郑有才竟这么快就从牢里出来了? 王捕快看到孟竹的神色,小心问道:「薛姑娘,你还好吗?」 其实王捕快很想问孟竹和那贵人是什么关系,但这话毕竟太过冒昧,只能婉转地问了一声。 不过孟竹显然理解成了郑有才的事,当下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有劳王捕快告知。」 王捕快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孟竹的房间里走出一人,那人锦衣玉带,面如冠玉,一身气度令人心折,几乎在他一出门的时候,王捕快就感受到了一种压迫人的强烈气场。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但也见过不少大官,因此很快就明白那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贵人,那必然是在官场上久居高位的人。 「夫人,发生了何事?」沈令安走到孟竹身边,右手揽上孟竹的腰,侧头问道。 莫说是王捕快,连孟竹都被他这一声「夫人」惊了惊,她侧头看他,见他清冷的眉眼竟似覆了层暖意,一时微怔。 王捕快听到沈令安唤孟竹「夫人」,又见两人姿态亲昵,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嫉妒是假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只有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姿色无双的孟竹。 当下王捕快便压下心中的情绪,拱手重复道:「前些日子有一贼子,冒充是薛姑娘的表哥,上门骚扰薛姑娘,在下将那贼子送进了牢房,奈何他昨日已被人疏通关系放了出来,在下担心薛姑娘出事,故上门提醒一二。」 沈令安不动声色地瞥了王捕快一眼,心中嗤笑一声,上门提醒固然是真,但更重要的,是想上门看人吧? 他那点小心思,沈令安一眼便能看出来。 王捕快没想到面前的男子只简单地瞥了他一眼,他的后背都能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正想要拱手告辞,就听到那人道:「如此?有劳。」 声音淡淡的,压迫感却一如既往,王捕快忍住抹汗的冲动,忙不迭地告辞离开。 直到此刻,王捕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秦公子被打死是因为他打了薛姑娘的主意,若是被那个人知道自己竟曾想娶薛姑娘为妻……光是想想,王捕快都觉得双腿开始发抖,心中不由万分庆幸自己未对薛姑娘多做纠缠。 「这个王捕快对你有意。」王捕快离开后,沈令安低头看向孟竹,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孟竹一时无语,对沈令安毒辣的眼睛甘拜下风。 「他说的那个表哥,可是江州郑家那位?」 孟竹这下更是惊呆了,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令安没有回答她,他眯了眯眼,一想到当初便是这个人给孟竹下了药,想将她送给李勤,眸中便浮现一抹杀意。 「沈相。」见沈令安不答,刚刚面上的暖意也消散殆尽,孟竹不由不安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回过神,将一身杀意收敛地干干净净,他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不用怕,他敢上门,本相便叫他有去无回。」 孟竹心头一惊,不自觉地拉住沈令安的衣袖,道:「不要杀他。」 见沈令安不说话,她继续道:「他虽然害过我,但罪不至死,他若是再上门,你惩治一番便可,不要取他的命。」 「你还是太心软。」良久,沈令安叹了口气,道。 孟竹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造杀孽。」 说着,她摸了摸隆起的腹部,眼神越发温柔,「我不造杀孽,便是为他积福。」 沈令安一怔,他扯了扯唇,真是个傻子,他手上人命无数,哪里还差这么一条?但既然她愿意这么想,那便随她去好了。 沈令安当下拥住她,轻叹一声道:「那便依你。」 「多谢沈相。」孟竹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软声道。 v第二章 「以后莫要再唤沈相。」沈令安低头看着她,嗓音缓缓。 孟竹一愣,那唤什么?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沈令安凑近她耳边道:「唤夫君。」 孟竹蓦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色却微微发白,无媒无聘,却要她这般称呼他,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羞辱。 「十三日前,皇上下了一道赐婚圣旨。」沈令安看着孟竹,缓缓道:「薛将军义女孟竹品貌出众、温良敦厚,与当朝丞相沈令安堪称天造地设,特将孟竹许配给沈令安为妻,择吉日完婚。」 沈令安复述的圣旨内容虽然明显简化过,但仍是教孟竹震惊地瞪大了眼。 「怎,怎么可能?」孟竹的声音都颤抖了。 小皇帝怎么可能会突然下这么一道赐婚圣旨? 突然,她想到什么,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会同意?」 沈令安的婚姻大事,没有他自己的首肯,小皇帝断然不会出手干涉。 「三日前,沈令安铺就十里红妆,风光迎娶孟竹进门。」沈令安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说道。 孟竹震惊地无以复加,双唇微微发颤,似是无法相信。 「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你是本相明媒正娶的妻子,让你唤一声‘夫君’,可算过分?」沈令安的手指轻抚上孟竹粉嫩的唇瓣,声音低低的,竟似有些无奈。 「怎,怎么会?」孟竹惊愕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如今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再不成婚,他日生产,教旁人如何看你?」沈令安回道。 那日离京之时,他已作了安排,给皇上的信里也写明了一切,皇上向来喜爱孟竹,又知他要迎娶她,想来很乐意配合他们。 孟竹的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她从未想过,沈令安会娶她为妻,甚至考虑到了她的名声,提前办了一场掩人耳目的婚礼。 她垂了垂眼,目光落到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心想,她可真是托了这个孩子的福。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去纠结他娶她的原因,他既愿意娶,她嫁便是,能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于她的孩子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沈令安的目光一直盯着孟竹的脸,她的表情并没有他想像中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 沈令安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孟竹却并没有察觉,她后退一步,离开沈令安的怀抱,道:「我看沈相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你去忙吧,我也要做衣裳了。」 说着,她对明俏唤了一声:「明俏,将剩下的布料给我拿出来。」 明俏应了声「是」,很快就进房将布料和针线给孟竹拿了出来。 孟竹坐到平日常坐的椅子上,开始认真地裁减布料。 沈令安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微暗,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顾自回了房间。 这么多天的公务早已堆积如山,但沈令安却发现自己莫名地有些烦躁,竟什么都不想做。 他按捺了一会儿,终是没有按捺住,起身走到门口,看向孟竹,此时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中的小衣裳,粉嫩的脸蛋闪着温柔的光,看起来温婉恬静,与在他面前的模样是不同的。 沈令安因这个发现,心中的烦躁更甚了几分。 他眯了眯眼,抬脚大步走了出去,指了指孟竹身旁的明俏,「你退下。」 明俏虽然被沈令安的气场逼得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看向孟竹,见孟竹点头后,才有些不安地走了出去。 沈缺和其他护卫都不在宅子里,现在明俏一走,宅子里便只剩孟竹和沈令安两人。 孟竹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沈令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见他突然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孟竹吓了一跳,立时松掉手中的针线,转而环住沈令安的脖子,惊问一声:「你想做什么?」 沈令安却不答她,在孟竹原先坐的椅子上坐下,脸上表情淡淡的,冷声道:「唤夫君。」 「……」此刻孟竹坐在沈令安的腿上,本就觉得如坐针毡,一听他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他的神色严肃得很,仿佛她不唤出这一声,下一刻他就会治她的罪。 孟竹咬了咬唇,表情有些不情愿,虽然在世人的眼中他们已经成亲了,但她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婚礼,总觉得自己并未与他成亲,那样亲密的称呼,怎么也唤不出口。 「你这次出逃,为你出谋划策的人不少吧?」沈令安见状,冷笑一声,「你大可不开口,本相回去便治他们的罪。」 「……夫君。」孟竹立刻便投降了,乖乖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挑了挑唇,果然还是威胁比较管用。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孟竹对自己的影响力。 她的声音本就娇软媚人,此刻带了丝不甘和委屈,更是娇到了骨子里。 所以听到她的声音后,沈令安的眼神慢慢便变了,丝丝灼热透露出来,似一张网将孟竹锁在其中,孟竹几乎在同时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她的脸突然烫了起来,眼神左躲右闪,丝毫不敢看他。 「再唤一声。」沈令安的唇贴上孟竹的耳畔,低低道。 孟竹的身子微微一颤,只觉得身子似要灼烧起来,她咬了咬唇,再次低低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令安蓦地吻上了她的唇,并不算温柔的吻,却恰到好处地激烈,孟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面色潮红,双眼漾起了水光,她的双手在抓住沈令安的衣服,脑子一时竟变得有些迷糊。 沈令安突地站起身,抱着孟竹朝房间里走去,待孟竹被他小心地放到床榻上,她才倏然惊醒,忙道:「不,不行……」 顿了顿,她红着脸继续道:「我有孕在身,不能行房。」 其实医书里有说,女子怀孕三个月后,只要小心些,是可以行房的,但孟竹料定沈令安不知道,便想了这个借口。 沈令安果然信了她的话,只是脸色着实有些差,毕竟箭在弦上却不能发的感受,实在是有些,不,是非常不好。 v第三章 就在孟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沈令安的眸色又深了些,他俯身附到孟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孟竹的脸刷得红了个透彻。 半个时辰后,房间里旖旎的气味久久不散,得到餍足的沈令安为孟竹系好衣带,然后慢条斯理地穿好自己的衣裳,而双手发酸的孟竹羞得将脸埋进被子里,露也不敢露出来。 沈令安见到孟竹这般模样,唇角忍不住浮起笑意,他再度俯身,在孟竹耳边道:「辛苦夫人了。」 孟竹微微一颤,连脚趾头都红了。 沈令安低低一笑,「刚刚夫人唤的那几声,为夫很是喜欢。」 「你别说了……」孟竹娇媚的嗓音从被窝里闷闷地传了出来,恨不能捂住沈令安的嘴,她以为搬出有孕的借口,就能阻止两人的亲昵,哪里知道男女间竟还有这些花样?她连回想都不敢。 沈令安轻笑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调侃她,而是神清气爽地坐到了桌前,开始处理那些积压的公务。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才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但很快,她又钻了回去。 直到明俏准备好了中饭,孟竹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尴尬之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起了床。 「明日我们启程回京。」吃完饭后,沈令安对孟竹说道。 孟竹一怔,她环顾了下四周,这个小宅子几乎是她和明俏一起布置起来的,当时她以为能在这里呆很久,不说一辈子,至少也能呆个三年五载,所以从她进入这里的时候,心里已经把它当成了一个家,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小家。 可她终究还是天真了,郑有才、秦公子、沈令安……每一个的出现,都在告诉她,她没办法在这里久留。 见孟竹情绪有些许低落,沈令安沉吟片刻,道:「后日吧。」 「嗯?」 「我们后日启程,明日是元宵,陵州的热闹应当不输京城,我陪你在这里过完元宵。」沈令安道。 孟竹的心微微一动,目光落到沈令安的脸上,见他的眉宇间蕴含着一丝温柔,心里似有微风拂过,她忙收回眼,只点了点头。 过完元宵回去,这个年,也算圆满了。 午后,孟竹在房间里午憩,沈令安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中摩挲着一叠画纸,上面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孟竹。 脸色晦暗不明。 过了会儿,沈缺推门进来,压低声音道:「主子,画画的人找到了。」 「便是这个人半夜闯进了这里,还招来了郑有才和秦岩之子?」沈令安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 「处理了。」沈令安淡淡道,从一旁拿过一个火折子,慢条斯理地点燃了那一叠画纸,一直到那叠纸都化成了灰,眼中的晦暗才散了些。 第二天傍晚,孟竹和沈令安早早地用过了晚膳,便出了门。 这是沈令安来到陵州后,两人第一次出门,两人一出门就引起了街坊四邻的围观,当然,都是被偷偷地偷瞄,倒没人敢真凑到两人面前,毕竟秦公子被一百大板活生生打死的传闻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了,也就孟竹不知道罢了,所以他们有所忌惮也是正常的。 不过即便如此,大伙儿还是对沈令安和孟竹保持了高度的好奇心,一则是因为孟竹那反差巨大的相貌,二则是因为沈令安神秘的来历。 孟竹第一次遭到这么多人的围观,有那么一瞬,真想掉头回家,但既然出来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几乎在沈令安携着孟竹出来的时候,街坊四邻的目光就直了,只见男的风姿无双、女的千娇百媚,两人都身着锦绣华服,光是看着便贵不可挡。 「冷吗?」沈令安揽着孟竹的腰,走了几步后,侧头问道。 孟竹摇了摇头。 沈令安牵过孟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温热,这才放了心。 路过李婶门口的时候,里面跑出一个小胖墩,三四岁的男童,那是李婶的孙子,经常会跑到她的院子里来玩,一口一个「小薛姐姐」,叫得很是亲热,她一直很喜欢。 男童跑到孟竹面前,抬头盯着瞧了瞧,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姐姐吗?」 孟竹停下脚步,忍不住莞尔,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我是小薛姐姐。」 男童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似乎遇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朝门内喊了一声,「奶奶,小薛姐姐怎么变成仙女了?」 李婶本就在门内偷瞧孟竹和沈令安,一个不防让孙子跑了出去,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硬着头皮走了出去,连声道:「小薛,小孩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在担心得罪她。 孟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就在这时,沈令安突然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到了男童手里,唇角浮起一抹笑,「你说得很好,这是赏你的。」 李婶的眼睛都直了,陵州虽繁华,但他们都是底层的小老百姓,平日里连银子都很少看到,更何况是这么一锭金元宝。 「小薛姐姐是你的外室吗?」男童眨巴着眼睛瞅着沈令安,天真无邪地问道。 此话一出,李婶的脸色刷得变白了,那是这几日她和街坊邻居讨论的时候说的话,自从小薛露出真容,而京城的贵人又留宿在她家之后,她们便猜到小薛之前说的夫君意外身亡一事定是假的,只是以她的姿容,怀孕了却独自一人在外,要么是见不得光的外室,要么便是不被正房所喜的小妾,没想到这话被记忆力极好的孙子听去了,竟傻乎乎地当着人家的面问了出来。 孟竹的脸色微白,连手心都开始发凉,沈令安刚刚还温和含笑的模样已经倏然变掉,他盯着男童,一身冷意让一旁的李婶吓得双腿发抖,只听他慢慢问道:「谁说的?」 状似漫不经心,实则充满杀机。 李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小孩子童言无忌,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般嚼舌根?」沈令安冷笑一声,沈缺已经带着护卫上前来,随时准备为主子效力。 孟竹见状,连忙拉住沈令安的手,摇头道:「夫君,是我让他们误会了,不怪他们。」 市井小民惯爱嚼舌根,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而且若不是沈令安提前在京城办了婚礼,她其实连外室都算不上。 更何况,她住这里的时候,李婶对她也多有照拂,孟竹当下上前将李婶扶起来,缓声道:「李婶莫怕,是我跟你们隐瞒了些事,才教你们误会了。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君,他姓沈,前些日子我与他闹脾气,瞒着他离家出走,因为不想这么快被他找到,所以才对你们说了谎。」 沈令安先是听到孟竹主动唤了他一声「夫君」,这会儿又听她跟人介绍自己是她的夫君,一时心情大好,一身冷意收了起来,转眼又变成了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她是沈某明媒正娶的夫人。」沈令安走到孟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补充了一句。 v第四章 李婶原先被沈令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经孟竹安抚之后好了些,此刻见沈令安恢复温和,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忙道:「沈大人和沈夫人一看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孟竹莞尔,她看向沈令安,道:「夫君,街上的灯已经亮了,我们走吧。」 孟竹说完,便拉着沈令安往前走,她是真怕沈令安一个不爽就大开杀戒。 沈令安看了眼两人的手,唇角微微翘了翘,其实孟竹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此刻的沈令安别说大开杀戒了,连半分杀意都没有。 两人走到街上,街上热闹非凡,四处都挂起了灯笼,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花灯,看得孟竹眼花缭乱,整颗心都被吸引了。 沈令安护着孟竹走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面前,看了一圈后,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他掏出一锭金子放在那老板面前,问道:「你这儿可有未上色的花灯?」 那老板一见到沈令安出手如此阔绰,连忙从身后拿出好几个未上色的花灯,形状也是多种多样的,顺便还将颜料和画笔都拿了出来。 沈令安看了孟竹一眼,挑唇道:「夫人等我片刻。」 说着,沈令安拿起画笔,便在那灯壁上画了起来。 沈令安低头作画的模样实在是好看,灯影幢幢中,但见他鼻梁高挺,眉目如画,光是一个侧脸,便可以轻易夺取女儿家的芳心。 不知不觉,小摊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有男有女,但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女子,一个个目光闪闪地盯着沈令安看,有几个的眼神颇为直白,就差没直接上前与沈令安搭讪了。 沈令安拿的灯笼是一个极普通的圆灯笼,但等他画完之后,却惊艳了全场,只见灯笼上,一面画了一对男女,女的走在前面,牵着男子的手,正回头看向男子,之所以惊艳,是因为这一男一女画得极为传神,两人都是姿容无双的人,眉眼间的情愫似乎可以从这灯壁中传出来。 而另一面,则画了几簇翠竹,惟妙惟肖,清雅无双。 「夫人,可还喜欢?」沈令安将灯笼递给孟竹,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孟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似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孟竹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沈令安会做出来的事,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霸道强势的人,偶尔的温柔也是昙花一现,想到他,便会想到波谲云诡的朝堂,似乎只有那些争权夺势、明争暗斗的朝堂政事才会跟他扯上关系,而这等温柔小意的儿女情长,是万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才低低道:「喜欢。」 声音轻而柔软。 是真的喜欢,明知不能再为他动心,但仍忍不住喜欢这样温柔小意的他,就像她曾幻想过的他。 围观的人这才发现那灯臂上的男女就是面前的这一对璧人。 果真是男俊女俏、赏心悦目,可惜了围观的一众怀春的少年少女,一个个都没了机会。 孟竹提着那盏花灯回去后,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似乎身旁的沈令安都没有那盏花灯吸引人。 沈令安沐浴回房后,看到孟竹坐在桌旁,目光还直直地看着那盏花灯,他不由失笑,「这么喜欢?」 孟竹沉默了片刻,指着那画着翠竹的一面灯壁,面色有些纠结,「这个图案……有些眼熟,很像……」 孟竹欲言又止,她实在不想说这个图案很像她绣在某一样东西上的图案。 沈令安俯身凑近她耳边,略带揶揄地问道:「你的亵衣吗?」 轰的一下,孟竹的半张脸都酥麻了,她面色通红地看向沈令安,见他漆黑的瞳孔中藏着揶揄的笑,「当日你留下的亵衣,为夫一直妥善保管。」 「……」孟竹羞窘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令安却趁势含住她的唇,轻轻地舔了舔,孟竹整个人如遭电击,一下便酥软在他的怀里。 「该歇息了。」沈令安轻声说道,将孟竹抱上了床,不过许是因为明日要回京,倒也没有再闹她,只拥着她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要带回京城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一些衣服和几本医书,还有一些常备的药。 那些医书孟竹早已能够倒背如流,她本身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早就铭记于心,只不过医书珍贵,她自然要带回去还给林青壑。 孟竹出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昔日照拂过她的街坊四邻都等在外面。 李婶率先捧着一篮蔬果走上前来,有些讨好地笑道:「小薛,这是李婶自己种的,就当给你践行了,还望你莫要嫌弃。」 「薛姑娘,我没什么别的能送你,这是我自己酿的酒,祝你和沈大人百年好合……」第二个走上来的是王捕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孟竹笑笑,眼中曾经的爱慕已经被妥帖地收了起来,这一句祝福倒是情真意切的。 「小薛,这是我家母鸡生的蛋……」 「小薛,……」 其他都纷纷拿着手里的东西走上来递给孟竹。 孟竹受宠若惊,连忙让明俏一一接过,柔声道:「多谢各位这段时日对我的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 「小薛你说哪里的话,我们也没怎么照拂你,倒是你们夫妇俩实在客气,竟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品过来,实在折煞我们了。」其中一人道。 孟竹一愣,不由看向跟着她走出来的沈令安,他弯了弯唇,替她答道:「应该的。」 孟竹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要给她送东西,原来是沈令安先行给他们送了礼。 她一时有些怔忡,沈令安是何许人也?何时需要给这些普通百姓送礼?唯一的原因,大概便是因为她,知晓她对这些人心怀感激,不想被他们害怕疏远,所以他才会做了这件事。 「爹,娘,你们看,她就在这里!」突然,孟竹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她的脸色一变,一抬头,就看到郑有才带着姨父姨母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沈缺。」沈令安唤了一声,沈缺便拦在了三人面前。 「阿竹,姨母可算找到你了。」郑氏看到孟竹,竟用手帕遮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阿竹,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些日子,你姨母都快急坏了,现在找到你就好,跟姨父姨母回家吧。」郑元咳了一声,开口道。 「表妹,你看我爹娘丝毫不在意你怀了野男人的孩子,你还让这些人拦着我们做什么?还不快跟我们回去。」郑有才瞪了孟竹一眼,不悦道。 「你这贼子,还想进牢里呆着是不是?还敢来冒充小薛的表哥?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等沈令安的人动手,王捕快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瞪着眼问道。 郑有才自从在牢里呆了两回之后,就对捕快有了心理阴影,此刻一见王捕快,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人我见多了,合伙骗人是吧?还敢污蔑小薛的名声,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沈大人乃是人中之龙,更是小薛名正言顺的夫君。」李婶叉腰骂道。 v第五章 「就是,沈大人和小薛不知道多恩爱,你们就是仗着小薛一个人住,才敢来找小薛麻烦,现在可不一样了,沈大人来了,小薛可不怕你们了!」又一人走了出来,为孟竹说话。 很快,其他人也加入了对付郑元一家的队伍,直把三人骂得狗血淋头。 孟竹眼眶微热,心中有暖意流过。 郑氏这回真被吓哭了,目光仓惶地落到孟竹身上,道:「阿竹,你倒是为姨母说句话啊!」 孟竹撇开头没说话,自从静法寺那夜之后,她对郑元一家已经彻底失望,最让她难过的是郑氏,她曾把郑氏当成唯一的亲人,但郑氏却成为郑元的帮凶,明知前方有火坑,还将她推下去。 这一生,她再不想跟这一家人扯上关系。 「阿竹!姨父姨母辛辛苦苦抚养你六年,你便是这般对我们的?」郑元被街坊四邻逼得变了脸色,大声道。 孟竹听了,唇角难得浮起一抹冷笑,不过六年而已,就能得到当年孟家几乎全部的家产,还想拿她谋取更多的利益,这笔买卖,他们只赚不亏。 「沈缺,将他们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沈令安扶着孟竹上了马车,丧失耐心地扔了句话。 沈缺得令,朝护卫挥了挥手,三人便被护卫拎小鸡似的拎了出去。 马车慢慢启动,沈令安将孟竹拥在怀里,见她神色有些萎靡,安抚道:「不过是闲杂人等,不必放在心上。」 孟竹点了点头,侧过身,掀开车帘往外看了出去,人来人往的陵州街道,还挂着昨晚熟悉的灯笼,看到灯笼,她的眼中不有浮现一丝暖意,她回头,看向挂在马车一角的圆灯笼,灯壁上的男女是昨夜走在巷口的他们,此刻随着灯笼微微摇晃,孟竹竟有些恍惚地觉得,那上面的人是彼此相爱的。 一定是错觉吧,她想。 马车驶离城门许久之后,去扔郑元一家的护卫才跟上来,说是将他们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上。 孟竹听了不由呆了呆,这些护卫可真知道怎么找地方。 还好现在是白天,若是晚上,那三个人还不得吓死? 回京的这一路,比来时舒服太多,沈令安安排地极为周到,每一处落脚的地方都干净舒适,而且孟竹已经不会再孕吐,除了路途有些许颠簸之外,其他并无任何不适。 不过,舒适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行了十来日之后,一场暴雨,阻止了一行人的脚步。 彼时他们的马车正行到一处山谷处,马车陷在泥地里无法动弹,外面是狂风暴雨,光是听声音孟竹便觉得心慌。 「主子,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看河床的水位已经上涨了,我们得去高处才行。」沈缺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水位上涨得可快?」沈令安沉吟片刻,问道。 「快,需骑马才行。」沈缺立刻领会沈令安的意思,孟小姐,啊不,是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最好是乘坐马车,但水位上涨太快,要尽快去高地才行。 「备蓑衣。」沈令安说完,沈缺便将两件蓑衣和斗笠都递了进来。 沈令安为孟竹穿好蓑衣、戴上斗笠,看着她不安的小脸,道:「莫怕。」 孟竹点点头,跟着沈令安出了马车,然后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一行人调转方向,往山谷外的一处高地行去。 沈缺将护卫分成了几批,一批已经去高地上先行安排可避雨的合适地点,一批在前方领路,另一批跟在沈令安身后。 雨势极大,这是孟竹印象中最大的一场雨,风声在耳边呼啦啦地响,黄豆般的雨点更是源源不绝地朝头上和身上砸下来。 尽管她戴了斗笠,仍有点点雨丝吹到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雨倾盆,孟竹只觉得眼前是水茫茫一片,视线模糊地几乎要看不清前方的路,只看到几个护卫骑马领在前头。 突然,孟竹的瞳孔猛地一缩,只见一批速度极快的黑色箭矢破空而来,远看只能看到一批黑点,待看出是箭矢的模样时,前方有几个护卫已经中箭倒了下去。 孟竹看到一支箭矢朝她直飞而来,还未来得及尖叫,沈令安已经挥剑将它打了下去。 身下的马停了下来,孟竹看到前方出现一群骑着马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在前方停下,往旁边让开,然后便见八个黑衣人抬着一顶大轿走上前来,轿帘被掀开,孟竹透过密密的雨丝,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病怏怏的模样,但仍难掩清俊之色,只见他抬了抬眼,看向沈令安,笑道:「沈相,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声音嘶哑地厉害。 孟竹微微睁大眼,几乎下意识的,她便猜出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裕王。 只是,不是说他哑了说不出话么? 沈令安眯了眯眼,良久一笑,「想来裕王的哑症已好,可喜可贺。」 裕王的脸色倏地一变,唇角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托沈相宏福。」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孟竹身上,从她的脸滑到她隆起的腹部,孟竹只觉得身上一寸寸发凉,像是被毒蛇注视着。 「不知沈夫人这胎是男是女?」裕王慢慢开口,嘶哑的嗓音像是催命的符咒,「可惜你们要到地下才知道了。」 裕王说着,挥了挥手,那一群黑衣人就持刀冲了上来。 沈缺正欲让沈令安往回走,就见身后竟也冲出了一群黑衣人。 那是裕王手中的最后一批死士,本来沈令安是有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并铲除的,但听到孟竹怀孕后,他便立刻出发去了陵州,也把此事搁置了,倒是没想到裕王被逼到狗急跳墙,带着这批死士在这里截他,俨然是一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保护主子!」沈缺一边吼,一边和几个护卫一起将沈令安围在了中间。 这次沈令安出来匆忙,带的护卫并不多,此刻人数上已经落了下风。 这样敌众我寡的形势,沈令安其实遇到过好多次,即便不能反败为胜,他也总能死里逃生,最惨的不过是那次他身受重伤、中毒眼盲。 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他带着怀孕的孟竹,沈令安的眸光沉了沉,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孟竹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便听到沈令安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不要看。」 孟竹点了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着,听力反倒更敏锐了,风声、雨声、厮杀声,刀剑碰撞声,还有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一声声闯入孟竹的耳朵里。 v第六章[09.06] 孟竹的一颗心头提了起来。 「主子,小心!」突然,孟竹听到沈缺大吼一声,然后就感觉到身后的人闷哼了一声。 孟竹猛地睁开眼,正想转头看他,沈令安已开口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声音似乎并无异常。 但孟竹提起来的心却未能放下。 暴雨仍未停歇,眼前已是一片狼藉,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鲜血顺着雨水四处横流,地上鲜红一片。 孟竹不适地再度闭上了眼。 过了会儿,沈缺又叫了一声:「主子!走!」 身下的马匹顿时撒足狂奔起来,寒风迎面而来,冷得彻骨,突然,孟竹觉得背后一重,沈令安身上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沈相!」孟竹心中一慌,惊呼了一声。 「听说你学会骑马了?」沈令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响起,比刚才已虚弱了许多。 「嗯,雨凝教我的。」孟竹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点头道。 「很好。」沈令安轻轻地说了一声,将手中的缰绳和马鞭递到孟竹的手心,「朝前走,不要怕,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雨声中,孟竹只觉得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气息微弱。 「沈相!你怎么了?」孟竹的声音里带了丝哭腔,问道。 可惜没有人回应。 孟竹的心沉了下去,她咬了咬牙,策马朝前冲去。 她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哪个方向,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无头苍蝇,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往前骑,不要停。 突然,身后一轻,只听砰地一声,沈令安从马上滚落下去,沿着路旁的小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孟竹大骇,连忙拉住缰绳,小心地下了马,纵使心急如焚,她也不敢跑得太快,只慢慢地朝山坡下滑下去。 「沈相,你怎么样?」孟竹终于走到沈令安身边,这才发现他背上被砍了一刀,伤口狰狞可怖,已然变黑,一看便是中了毒的迹象。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像是没了声息。 孟竹第一次看到这样虚弱的他,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哭着道:「沈相,你不要吓我……」 她知道身后还有追兵,只哭了一声便不敢再哭了,正想将沈令安扶起来回到马上,一抬头,却见另一边的山上滚下一块落石,那马儿受了惊,竟拔足奔走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孟竹算是彻底领会了这个道理。 无奈之下,她只能拼了命将沈令安扶起来,孟竹这辈子没拿过什么重物,身子一向娇弱,但此刻却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竟硬是咬着牙半背着沈令安往前走去。 山坡上的道路早已看不见了,孟竹发觉自己似走进了一座深山老林,头顶是高大茂盛的树木,茂密的树叶挡住了暴雨,连光线也暗了许多。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孟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看到前方有一个隐蔽的山洞,她的眼睛一亮,咬牙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她扯开缠在山洞外的藤蔓,将沈令安拖了进去,就算那些追兵会追过来,她也没办法了,她实在,实在是走不动了。 山洞里面并不潮湿,还意外地宽敞,放眼望去,没有她害怕的蛇虫鼠蚁,还有一些陈旧的干草,应当是前人留下的。 孟竹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立刻蹲下身,解开沈令安的斗笠和蓑衣,查看他的伤势。 其实沈令安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但就这一处伤口已经很是凶险,伤口不仅长,而且深可见骨,尤其是周边血肉已经变黑,看起来触目惊心,孟竹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孟竹颤着手试探了下沉令安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好在还有气息。 怎么办?怎么办? 孟竹双唇发颤,紧张地握了握拳,她知道,现在沈令安的命系在她的身上,如果放任不管,以这个毒性发作的速度来看,他可能熬不过今天。 她不能让他死! 孟竹的眼中有泪溢出,她抹掉眼泪,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坚毅,她要去找草药! 在京城时,孟竹曾经跟林青壑去采过一次药,那时她曾教她一些辨别草药的方法,孟竹都一一记在心里,再加上她已经从医书上将那些草药的样子和功效都记全了,所以她要出去试试运气。 孟竹将沈令安的衣服穿好,又弄了些干草覆在他身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山洞,出去后,还不忘将藤蔓恢复原状。 孟竹没敢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换了一个方向去走,暴雨仍在下,地上湿滑得很,孟竹走得艰难,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株治外伤的草药。 但是还不够,这些草药只能治伤,没办法解毒。 孟竹已经累得将近虚脱,但她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朝一处崖壁走去,她知道一种解毒草,可解这世上大部分毒素,喜爱长在涯壁上,而且天气越冷,长势越好,只是极为罕见,而且同样的地方长过一次后,要隔三年才会再长。 也许是孟竹运气好,又或许是沈令安命不该绝,当孟竹仰起头看到那崖壁上被暴雨敲打得摇摇晃晃的解读草时,孟竹几乎要高兴地流下眼泪。 但下一刻,她的心又凉了凉,因为那解毒草的高度她够不着,涯壁又很陡峭滑溜,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她根本爬不上去。 孟竹四下张望了一番,见不远处堆着几块石头,她想了想,便将那些石头挪到了涯壁下,孟竹将最大最高的一块石头放在最下面,又在上面叠了三块石头,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等她伸出手时,指尖刚好够到解毒草。 孟竹的眼中不由高兴地泛了泪光。 等到孟竹拿着草药回到山洞,天色已经渐黑,沈令安背后的伤势越发严重,人也发起了高热。 孟竹拿掉斗笠,脱掉蓑衣,用雨水为沈令安清洗了伤口,又迅速地将草药用石头捣烂,然后敷到了他的伤口上。 没有细布,她只能将沈令安的里衣撕掉一条,为他包扎好伤口。 又撕了一条,沾了些雨水,覆到他的额头上。 v第七章[09.06] 做完这一切后,天色便已经全黑了,孟竹没有火折子,生不了火,她精疲力竭地在沈令安身旁躺下,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但人却没有睡意,而且越发觉得冷,鞋袜已经全湿了,她脱了放到了一旁,衣裳倒还好,双脚冷得像冰块似的,只有披风湿了一些,她拿下来将干的部分盖到了两人的身上。 山洞里黑乎乎的,风雨声仍然尚未停歇,孟竹又怕又冷,身子往沈令安身边挪了挪,他发着热,身体跟暖炉似的,一直到身体紧贴着沈令安,孟竹才觉得好了些,也没那么怕了,似乎只要在他身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哪怕他此刻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孟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雨声已经停了,有光线从外面洒进来,孟竹第一反应是去探沈令安的额头,高热已经退了下来,她狠狠地松了口气。 「水……」孟竹听到沈令安呢喃了一声。 孟竹浑身酸痛,但还是强迫自己起了身,她将湿冷的鞋袜穿上,走出了山洞,一出来,她的心情顿时便好了些,因为天已放晴,太阳已然慢慢升起。 孟竹找到一处小水洼,用两片较宽大的树叶取了捧水,这才拖着冰得僵硬的脚,走回山洞。 沈令安已经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孟竹双手捧着水从山洞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一头青丝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泥,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一张小脸看起来却并无畏惧。 沈令安微微一怔,心里滑过一丝莫名的刺痛,印象中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似乎已经离他远去,他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孟竹,竟能坚强如斯。 孟竹快走到沈令安身旁时才发现他醒了,她的眸光一亮,快步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后,捧着水递到他的嘴边,开口道:「沈相,喝水。」 声音有些干涩,还有些激动。 沈令安一抬眼,就看到了她的手,纤细的手指上伤痕累累,他愣了愣,盯着她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虚弱的嗓音带着丝嘶哑。 孟竹一愣,没想到他的关注点会在她的手上,她弯了弯唇,道:「没事的,就是找草药的时候划伤了,你先喝水,喝完我再帮你换药。」 沈令安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情绪,就着她的手喝了水,然后就看到她走到一旁,拿起剩余的草药放在石头上捣了起来。 背后的伤口仍在发疼,但比起昨日昏迷前的蚀骨剧痛,已然好了许多,想来都是她的功劳。 他从不知道,原来她这么聪慧,不过跟着林青壑学了一个月,竟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所救,还是那个自己觉得只能被娇养在家、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女子。 沈令安看着孟竹大着肚子艰难地蹲在地上,为他认真地捣着草药,有一种难言的情绪从心底涌出,那种情绪让他的心狠狠收缩,随之而来的是绵绵不绝的心疼,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比背上的伤口还要疼。 他垂了垂眼,双手微微握成拳,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给了裕王可乘之机,令得孟竹随着他沦落至此,眼底的杀意便掩也掩不住。 「沈相,换药了。」孟竹走到沈令安身旁,蹲下身道。 沈令安闻言,一身杀意无声收起,他趴在干草上,任由孟竹为他换药。 伤口仍是狰狞,但已经不再泛黑,想来是解毒草发生了作用,孟竹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将原来的草药拿掉,然后敷上新的草药,重新缠上细布。 包扎好后,沈令安就顾自坐了起来。 「你不要乱动。」孟竹吓了一跳,抓住他的手,就想让他重新趴回去。 他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盯着她布满伤痕的手,问道:「疼吗?」 声音意外地温柔。 孟竹的心微微一颤,想要摇头,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一点点。」 「伤药还有吗?」沈令安继续问道。 「这么点小伤痕不用上药的。」孟竹连忙摇头,主要是伤药本就不多,当然要留给重伤的沈令安用。 沈令安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孟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然后就看到孟竹微微发红的脸,只听她小声道:「其实我不饿……」 两人差不多快一天一夜未进食了,怎么可能不饿? 沈令安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道:「我去找些吃的。」 「你别动,我去找!」孟竹一把拉住他,语气有些严肃,「你的伤口太深了,不能乱动。」 「无妨。」沈令安说着,就要往外走,却听孟竹提高了音量,带着丝怒火叫了一声:「沈令安!」 沈令安还是第一次听孟竹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全名,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孟竹,却见她双眼噙着泪,双颊微微鼓起,既委屈又生气地看着他。 明明是生气的模样,沈令安却意外地觉得她这副模样既生动又可爱。 「我说了我去找。」孟竹难得坚持道。 沈令安刚刚苏醒,身体其实还很虚弱,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到时候她还要再把他拖回来,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了,而且背后那处伤口可能还会恶化,她这次本就误打误撞,靠运气才把他救活,若是恶化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孟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沈令安不得不妥协道:「那你要小心些,找不到便算了,沈缺应当很快便会来找我们了。」 孟竹的眉眼这才舒展开,她点点头,又变回了那副乖巧的模样,然后沈令安便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等孟竹走了之后,沈令安也撑着身体走出了山洞,面前是被参天大树覆盖的一片树林,甚至连路都没有,他简直无法想像孟竹是怎么把他带到这里的。 他沉吟片刻,找了一处树木较稀少的地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卷筒,将前端打开后,便有一簇烟火般的信号直冲天上。 一天一夜了,他的人也该把危机解决了。 发完信号后,沈令安便回到山洞等孟竹,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就在沈令安等得焦躁不安、准备出去找她的时候,孟竹回来了。 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叶,脸上也沾了泥土,比先前更狼狈了,她看着他,双眼水汪汪的,一副难过的模样,只见她慢慢伸出手,摊开掌心,咬着唇道:「我只找到这个。」 两颗小小的鸟蛋。 沈令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酸痛得厉害,他猛然走上前,将孟竹拥进怀里,然后便听到孟竹哽咽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v第八章[09.06] 两颗鸟蛋能做什么呢?连她的肚子都填不饱。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沈令安柔声说道:「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骗人。」孟竹哽咽着反驳。 「没骗你,我的夫人,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子。」沈令安的嗓音很悦耳,他在她耳边缓缓说着,将孟竹的焦躁、自责、无助……这些情绪都一一抚平。 「沈令安,我很怕。」孟竹的眼泪却更加大颗地滚落下来,这一天一夜,她过得胆战心惊,她担心他会死,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担心追兵会追上来找到他们。 寒冷、饥饿、恐惧……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她只能咬着牙关撑过去。 直到此刻,他将她拥进怀里,她才觉得,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我知道。」沈令安耐心地安抚道,「接下来有我。」 孟竹的心神一松懈,身体上累积的不适便爆发了出来,她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痛,眼睛一圈圈发黑,还来不及反应便晕了过去。 沈令安脸色一变,抱住她软倒的身体,将她小心地放到干草上,他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额头竟烫得厉害。 沈令安一时竟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他的目光落到落在一旁的干净布条上,那是孟竹从他的里衣上撕下来的,他起身出去找了水源将布条打湿,然后覆到孟竹的额头上。 他继续撕了一条布条,擦干净孟竹的手,然后将她留下的伤药一点点涂到了她手上的伤痕上,动作细致又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令安已经为孟竹额头上的细布换了四次水,可她的热度却一点都没有退下去的迹象,而他背上的伤口也因为走动受到影响,痛楚开始加重,额头也冒出了虚汗。 沈令安蹙了蹙眉,渐渐沉不住气了。 就在沈令安强撑着身体,为孟竹换上第五次细布的时候,山洞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他眸光一凛,就听到沈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你可在里面?」 「进来。」沈令安眉心微展,道。 随着沈缺进来的除了一群护卫,还有两个他没想到的身影——傅临风和林青壑。 这是沈令安第一次觉得林青壑这么顺眼,不待他开口,林青壑已经奔到了孟竹身前,蹙眉问道:「阿竹怎么了?」 「太劳累了,发了高热。」沈令安道。 林青壑为孟竹把了脉,又探了探她的额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她喂了下去。 沈令安一动不动地看着。 「我说令安,我倒没想到你这么能躲,竟藏在这么个地方,别说追兵了,连自己人都找不到你。」傅临风见沈令安好端端活着,也就不担心了,笑道。 「是她把我带到这儿的。」沈令安沉默片刻,道:「我早就昏迷了。」 傅临风一愣,倒是没想到孟竹这娇滴滴的小女子竟能把昏迷的沈令安带到这里,一时不免对孟竹刮目相看。 沈缺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主子,你们那匹马应当在半路就跑了,我们追过去才发现你们不在,可惜雨太大了,有什么痕迹也都被冲走了,所以迟迟没能找到你们。」 沈令安也早猜到马应该半途就跑了,他隐约记得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后来的事虽然不记得,但也能猜到大概。 一想到孟竹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竟在暴雨中将昏迷的自己带到了这里,他既觉得震撼,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心疼,当然,还有想杀人的冲动。 傅临风看着沈令安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看来这位沈相大人,只怕是情根深种了。 「主子,你的伤怎么样?」沈缺突然想到沈令安中的那一刀,连忙道:「他们在刀上涂了毒,要不是林姑娘来得及时,我们只怕都撑不过去。」 林青壑听了,终于把目光放到沈令安身上,道:「给我看看。」 沈令安倒也没有拒绝,转过身背对着林青壑。 林青壑解开沈令安伤口上的细布,待看到上面的草药时,不由一怔,随即撇了撇嘴,「沈相可真是命大,若不是阿竹找到了解毒草,只怕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说着,又道:「欠了阿竹一条命,往后你若是不好好待她,我非得亲自给你下毒不可。」 林青壑将细布重新缠好,站起身道:「这里太阴冷了,对阿竹不好,我们快些走吧。」 「主子,你受了伤,让属下把夫人抱出去吧。」沈缺也受了好几处伤,但作为一个尽责的下属,他本着为主子分忧的想法,仍然开口道。 「不必。」沈令安说着,已经俯身将孟竹抱了起来,只是弯腰的时候扯到伤口,痛得他脸色微微泛白。 傅临风看得有趣,道:「沈相可要抱好了,这段路可不好走。」 沈令安跟着他们走出去后,才知道这不好走的程度,几乎都是斜坡,因为下雨的原因,地上还很是湿滑,好在沈缺一直在旁边帮衬着,倒也没什么事。 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走到主路上,沈令安的后背出了一身汗,他几乎不能相信是孟竹将他带到了那个山洞。 马车已经停在路上,沈令安将孟竹抱上马车后,整个人便有些虚脱,脸色白得厉害。 林青壑给他喂了一颗药,翻了翻白眼,道:「不该逞强的时候便别逞强。」 孟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干净舒适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暖和的被褥,孟竹觉得整个人都似活过来了。 而更让她惊喜的是,守在她床前的,竟是林青壑。 「阿竹,你感觉如何?」林青壑见她醒来,眼睛也是一亮,忙问道。 「好多了。」虽然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累得慌,但是已经不会再有头重脚轻的感觉,「你怎么在这儿?」 「傅临风带我来的,说你们可能会有危险,不过还是没能赶上。」林青壑解释道。 「傅临风?」孟竹忽得便想起那次在山间小居时,闯进来的年轻男子,当时沈令安唤的也是这个名字。 「他是沈令安的好友,以后你会认识的。」林青壑说着,撇了撇嘴,「一个很招摇的人。」 「青壑,我的孩子没事吧?」孟竹的手抚上腹部,有些紧张地问道,她知道自己这一天一夜太劳累了,本不该这样的,但是生死关头,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v第九章[09.06] 「有见红的迹象,但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这几日好好休养,胎儿便不会有事。」 孟竹的一颗心随着林青壑的话一起一落,最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那便好。」 「倒是你的双足都冻伤了,只怕要生疮,我给你涂了药,睡前再用生姜擦擦脚。」 「嗯。」孟竹点了点头。 孟竹刚说完,房门便被推开了,只见沈令安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见到孟竹醒了,眸光变得温和了些,不过看到林青壑还在,便蹙眉道:「傅临风找你。」 「他找我作何?」林青壑也蹙眉,不过她还是站起身,对孟竹道:「阿竹,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孟竹点点头。 林青壑走后,沈令安端着盘子坐到床边。 孟竹看向他,他的脸色仍是很苍白,不由问道:「你的伤可叫青壑看过了?」 「看了,没有大碍,她说没有你找来的解毒草,我活不到现在,所以我欠你一条命。」沈令安弯了弯唇。 孟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言重了,我只是误打误撞。」 「以后不会再让你经历那样的时刻。」沈令安将手轻轻地覆到孟竹的手上,温柔的嗓音里含着一抹坚决。 孟竹一怔,这一天一夜,确实是她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刻,甚至比被菱乐公主和瑞王抓去时还要让她害怕,如果要深究原因,那只能是一个——她害怕他会死。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这一生唯一喜欢过的人,也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纵然她告诉自己,不要再为他心动,可她仍盼着他好好活着。 比任何人都要更好地活着。 沈令安的这句话让孟竹的眼眶一酸,她点了点头,莞尔道:「那就好。」 驿站的大堂里,傅临风正在喝酒,就见林青壑朝他走来,没什么表情地问道:「你找我作何?」 傅临风一愣,「我何时找你了?」 林青壑听了,转念便知道是沈令安在胡诌,脸色一变,「好你个沈令安,还学会骗人了?!」 林青壑正要杀回去,傅临风已经忍不住笑道:「坐下吧,没看出来我们这位沈相大人是嫌你碍眼吗?这才想着法子把你赶出来。」 林青壑听了,瞪了傅临风一眼,但还是坐到了傅临风对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他要是真能对阿竹好些,把我赶出来倒也没什么。」 「看来你很喜欢这位沈夫人。」傅临风挑了挑眉。 「美人谁不喜欢?」林青壑也挑眉。 「这么说,你也喜欢我?」傅临风闻言,立马笑道。 林青壑抬头看向傅临风,这个男人确实是生得好看,他与沈令安不同,沈令安偏俊,而且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冷到了极点;他却偏美,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勾魂摄魄,他比沈令安招摇太多,这张脸在街上一晃荡,就能引来桃花无数,偏他还照单全收,到处留情。 「被我说中了?」傅临风见林青壑盯着她看,朝林青壑凑近了些,勾了勾唇。 林青壑冷笑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着,她把酒杯重重一放,就回了房。 噗嗤一声,在一旁旁听了全过程的沈缺笑出了声。 傅临风一个眼风扫过去,问道:「这两年她身边当真没有可疑的男子出现?」 「林姑娘可比傅公子你洁身自好多了,每日除了采药就是看病,哪里来的可疑男子?」 「那就好。」傅临风说了声后,突然反应过来,瞪了沈缺一眼,「本公子怎么就不洁身自好了?」 沈缺不说话,但唇角的笑看得傅临风头皮发麻,喝道:「别学你主子那套!」 沈缺立刻收了笑。 傅临风咳了两声,问道:「我让你注意她这么久,你可知她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 沈缺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反正不是您这类型的。」 「……本公子这类型的怎么了?」傅临风咬了咬牙。 「不安于室。」沈缺想了想,点评了一句。 「……本公子怎么就就不安于室了?」傅临风顿时跳了起来。 「看起来就不安于室。」沈缺说完,就撒丫子逃了。 傅临风被气笑了,一个两个的能不能不要以貌取人?! 沈令安喂孟竹喝完粥后,便让孟竹睡下了。 出来的时候,傅临风还在大堂喝闷酒,见到沈令安后,不由挑了挑眉,「不在房里陪你的小娇妻,出来作何?」 沈令安在傅临风身旁坐下,淡淡道:「听说某人身心受挫,特来瞧一瞧。」 「……沈缺这个大嘴巴!」傅临风骂了一句。 沈令安扯了扯唇,「听说傅老爷子给你下了最后通牒?这次你带青壑出来,只怕不是单单为了我吧?」 傅临风呛了口酒,咳了两声,道:「你该不会在我们傅家庄也埋了眼线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令安瞥了他一眼,「前些日子收到了傅老爷子的信,让我多劝劝你,莫要流连花丛,早日成婚才是正事。」 「……」 「二十有五的人了,还不成婚,确实不像样子。」沈令安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道。 v第十章[09.06] 「……沈相也二十五了。」傅临风咬牙。 「所以我成婚了。」 「沈令安你要不要脸,要不是你那小娇妻有了身孕,你会这么快成婚?」傅临风真是要被这主仆俩给气死了。 沈令安沉吟片刻,慢慢道:「即便她没身孕,我也是要娶她的。」 也许没那么快,但也不会太久,毕竟早已是他的人了,而京城觊觎她的人还不少,早早娶进门才是正道。 傅临风一愣,倒是没想到沈令安会突然说这话,良久他笑了笑,「看来令安你果真是动了心了。」 沈令安不置可否。 傅临风轻叹一声,「真是想不到啊,我们的沈相大人还有这一天,竟还赶在我前头成了婚……」 「没天理。」傅临风喝了口酒,撇了撇嘴。 沈令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把青壑带到傅家庄,然后呢?」 「然后我可能会被她揍吧……」傅临风摸了摸脸,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疼痛。 沈令安挑了挑唇,已经能够想到那画面,「傅老爷子一向喜欢青壑,你若是真能娶了青壑,只怕他百病俱消。」 「你也觉得他装病是吧?」傅临风问道。 「我只知他如今年事已高,身体已不如从前硬朗。」但他大概知道这回傅临风如此听话的原因,只怕是傅老爷子称病,铁了心想要见到未来孙媳妇。 傅临风叹了口气,「我出门之前,他已不能下床,还说自己时日无多,若是看不到孙媳妇,只怕要含恨九泉。」 傅家庄乃是武林第一庄,在江湖上颇有地位,傅老爷子更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老前辈,曾经担任过武林盟主,威望极高。 如今的傅老爷子早已退居二线,山庄也早已交给傅临风的父亲傅庄主打理,从前些年开始,闲下来的傅老爷子便开始操心傅临风的婚姻大事,毕竟傅庄主只有傅临风这一个独子,可惜傅临风滑得跟泥鳅似的,成天不着家,傅老爷子也只能干着急。 这回怕是动了真格的,傅临风想逃避都没办法。 「青壑今年十九了,我身为她半个兄长,一直不曾为她上过心,她若是愿意嫁给你,相府便是她的娘家,我自会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沈令安说着,话锋一转,「当然,她若是实在瞧不上你,你便当我没说过这话。」 「她怎么就瞧不上我了?」傅临风有些不爽,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没有底气。 想他傅临风,容貌、武功、家世哪一样不是一流的,不知倾倒多少女儿心,怎么林青壑这丫头就跟个铜墙铁壁似的,刀枪不入呢? 傅临风再次叹了口气,感叹道:「你说她小时候,还一口一个‘傅哥哥’叫我呢,那时候粘我粘得多紧啊,现在不但指名道姓了,还避我唯恐不及,你说这女人长大前跟长大后,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沈令安懒得听傅临风倒苦水,坐了会儿便站起身道:「你继续喝吧,我回房陪夫人了。」 「……」傅临风感觉内心受到了重创。 孟竹睡得正沉的时候,感觉到脚上一烫,她缩了缩脚,却发现脚腕被人握住,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见沈令安坐在床尾,正低头用烘热的生姜为她擦脚。 孟竹一愣,起身就想把脚缩回来,却听沈令安低声道:「别动。」 「你、你让明俏帮我擦吧。」孟竹受宠若惊,有些不安地道,「这……这不是你该做的。」 「若不是因为我,你的脚也不会冻伤,这如何不是我该做的?」沈令安听了,开口道,「即便不是因为我,我是你的夫君,也该为你做这些。」 他看着孟竹原本洁白如玉的双足,被冻得生紫肿胀,心中如被人碾过一般,眼底的暗色更是如潮水般汹涌。 孟竹怔住了,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沈令安一遍又一遍地帮她擦着脚,似乎丝毫不觉得厌烦,还意外地认真和温柔。 她垂了垂眸,不敢再看。 沈令安擦完之后,躺进被子里,将她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唇,道:「睡吧。」 孟竹睡着后,沈令安再次起身走了出去,沈缺守在门口,看到沈令安出来,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主子可是要见裕王?」 「带路吧。」沈令安淡淡道,平静的眸色下,是汹涌的暗潮。 这次若不是令隐卫及时前来接应,别说抓不到裕王,只怕他身边的人都要全军覆没。 沈令安垂了垂眸,想起来到驿站后,林青壑对他说的那句——「今日若是我没来,她的孩子就保不住了」,他的拳头便忍不住握了起来,眸子里渗出一丝阴冷和嗜血之色。 已经许久没有人能令他如此动怒,想要好好地折磨一顿了。 走在沈令安前头的沈缺觉得后背阴风阵阵,不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摸了摸鼻子,主子好可怕有没有?! 沈令安跟着沈缺进了最里面的房间,就看到裕王全身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扔在没有被褥的床板上,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嘴上塞了布条。 看到沈令安的时候,裕王的眼睛里浮现一抹显而易见的暗恨和不甘。 沈令安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走上前去,将他嘴里的布条扯了出来,还没等裕王有所动作,他的手一使劲,已迅速地卸了裕王的下颚,即便他想咬舌自尽,只怕也咬不了。 「我既已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裕王瘦骨嶙峋的脸痛得变了形,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传出来。 「想死?」沈令安的笑容有些阴冷,「本相若是想让你死,便不会容你活这么久。」 「沈令安!」裕王突然提高音量,脸色有些扭曲,「七年了!我已经被你折磨了七年,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那样的痛苦,绝不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缠绵病榻」可以形容,每一天夜里他都会被剧痛折磨得夜不能寐,有多痛?就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凌迟的痛苦,没有伤口,但却每一寸都似血肉模糊。 他遍寻名医,用尽办法,莫说是解毒,连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 前些时日他机缘巧合解了哑症,本以为解毒有望,可痛苦却一日胜过一日。 「什么毒?」沈令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一笑,「以本相血肉做引、不死不休之毒。」 沈令安在裕王震惊的神色里继续道:「除非本相死了,你这辈子都要活在本相赐予你的痛苦中,而若本相死了,你便也要随着本相一起死去!」 「为什么?!」裕王的眼睛充了血,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你不过是为了扶持十三登基,如今他已经是皇上了!你大可以杀了我,就像你当年杀死太子一样!」 v第十一章[09.11] 烛火幢幢的房间里,沈令安的神色晦暗,令人看不真切,他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裕王,突然笑了笑,「裕王这话便是欲加之罪了。」 「不不不,沈相雷霆手段,对敌人下手毫不手软,所以对你有阻碍的太子死了,老五死了,老六疯了,而老八成不了大事,妨碍不了你,所以你饶了他一命,」裕王死死盯着沈令安,脑子里飞速地在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像是疯了一般,「可你独独对我诸般折磨,所以不只是因为皇位对吗?沈令安,你告诉我,我们有仇吗?」 沈令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慢慢地说了四个字:「血海深仇。」 裕王瞳孔一缩,顿时陷入疯一般的回想中,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搜寻着所有有可能与他有深仇大恨的人,可惜他怎么也想不出谁会跟沈令安有关,除了——「你是为了林家?」 「再猜。」沈令安勾了勾唇,眸中无一丝温度。 裕王又陷入了搜寻,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瞪大了眼,满脸惊恐地问道:「难道你是岩州尹家的人?你跟安妃是什么关系?」 安妃是小皇帝的母妃,本名为尹思安,拥有倾城之色,生前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只可惜身子骨弱,时常缠绵病榻,最后更死于一场大火。 安妃过世的那一年,沈令安十七岁,拜相已是第二年。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尹家的人……」不等沈令安开口,裕王又自说自话地摇起了头,神色近似癫狂。 那是他这么多年来做过最心狠手辣的一件事,午夜想起,连自己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沈令安朝裕王走近一步,冷笑一声,「怎么?害怕了?身上背了尹家上下一百六十八口人命,却还能成为世人眼里德才兼备的储君人选,每晚还能安然入睡,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吗?」 「沈缺。」沈令安突然唤了一声,「拿刀来。」 沈缺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递了过去。 沈令安抬手便用匕首穿透了裕王的左肩胛骨。 裕王惨叫一声,神色更加惊惶,「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令安不回答,将匕首狠狠拔出,又刺穿了他的右肩胛骨,森冷的声音继续响起,「高高在上的当朝皇子,出巡岩州,成为尹府的座上宾,却看上了尹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可惜那女儿已有婚约,对你更是不感兴趣,你身为皇子,向来只有女人对你投怀送抱的份,头一回遭到拒绝,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你趁酒后对她施暴,却没想到事后被尹家二老撞个正着,二老心疼女儿,咽不下这口气,扬言要告御状,你担心事情败落,皇位从此与你无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灭了尹家满门。你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直到先皇微服私访归来时,带回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倾国倾城,正是当初被你施暴过的尹思安。」 沈令安每说一个字,裕王的额头便冒出一滴汗,到最后,他已是满头大汗,神色更是惊恐不安。 「尹思安进宫以后,很快被封为妃,深受先皇宠爱,你每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担心当年的事情败露,更对尹思安动了杀机。可惜她早就防着你,你无从下手,直到她生下十三皇子,你终于找到机会对她下了毒,可惜她命大,没有死,反倒是你,被为她接生的林太医察出端倪,你便将此事嫁祸到林太医身上,先皇宠爱安妃,自然大怒,将其满门打入大牢,而你又一次先下手为强,对林太医下了手。」 「不,不是我!林家一案是你亲自查的,给安妃下毒的人是如妃!」 沈令安平静地看着裕王,道:「如妃是你的棋子,也是本相给先皇的答案,但这并不代表本相没有查到你。」 他只是发现了一个让他没办法说出实情的事实,那就是先皇纵然宠爱安妃,也不会为了安妃去对自己一向喜爱有加的儿子下手。 裕王的脸色彻底变成了灰白色,而到目前为止,沈令安已经在他身上捅了七个窟窿。 他知道,他活不过今夜了,不然,沈令安不会那么痛快地说出这一切。 可他从前盼着沈令安给他个痛快,真到了这一刻,反倒开始怕了,但是他对沈令安的好奇心战胜了那种对死亡的惧怕,于是他再一次用他那嘶哑的嗓音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跟尹思安,究竟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以为沈令安扶持十三皇子登基,是因为十三皇子年纪小,方便他掌控,他从前也这般认为,可是今夜,他发觉他错了,沈令安扶持十三皇子的原因,也许从始至终都是因为尹思安。 「这个答案,恐怕你到死也不会知道了。」沈令安轻笑一声,他怎会没发现裕王那眼里的光,将死之人想要了无遗憾的死去?他怎会如他的意? 果然,裕王的面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不甘。 沈令安将匕首扔给沈缺,道:「好好招呼他,在我们离开之前,不要让他断气。」 「主子放心。」 「沈令安,你,有本事就给我个痛快!」裕王痛得浑身抽搐,连说话也变得艰难。 沈缺果断地将布条重新塞回他的嘴里。 此时夜已深,沈令安离开房间,走廊的尽头,他看到傅临风和林青壑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还好吗?」林青壑开口问道。 「我能有什么不好?」沈令安面色不变地反问。 「那就好。」林青壑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 傅临风上前,笑了笑,「还好我不是你的仇人,要不然本公子的死相可就难看了。」 说着,他拍了拍沈令安的肩膀,「可惜解决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令安啊令安,我都替你累得慌。」 一个毫无背景的人,从高中状元开始,一步一步在错综复杂的朝堂中走到现在,以一人之力维系着朝局稳定,他的智慧和手腕、付出的心血,都足以令人叹服。 「没剩几个了。」沈令安道。 「那你届时来傅家庄找我喝酒!」傅临风笑道。 「好。」 第二日一早,孟竹醒来的时候,沈令安已经不在房间,她起身穿好衣服,刚打开门,就看到明俏端着药走了过来,看到她时,明俏眼睛一亮,「小姐,我正想叫你起来喝药。」 孟竹看着她缠着细布的胳膊,蹙了蹙眉,「不是受伤了?怎么不好好歇着?」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明俏笑了笑,浑然不当一回事。 明俏坚持要伺候孟竹,孟竹无奈,只能迅速地洗漱完,又吃了早饭、喝了药,然后才勒令明俏回去休息。 等明俏回去后,孟竹才走出房门,这是个很大的驿站,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她一路穿过大堂,走到门口,看到门口的亭子里,沈令安和林青壑正在说着话。 孟竹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便想回避,林青壑却已经看到了她,几步朝她走了过来,道:「阿竹,你怎么出来了?」 孟竹这才看到林青壑肩上的包袱,不由一愣,「你要去哪儿?」 「傅临风的爷爷生了重病,我去傅家庄看看。」林青壑一笑,将手里的几本医书递给她,道:「本想托沈相转交给你的,你既已醒了,我便直接给你吧,这些是我自己写的,记录了我这些年经手过的病症,你且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我回来我再为你解惑。」 「青壑,谢谢你。」孟竹感动地接过了那几本珍贵的医书。 v第十二章[09.11] 「有什么好谢的?要不是看你有天赋,我也不会给你看。」林青壑笑道,「若是你他日能成为一名医者,我也算功德无量。」 这样的林青壑光芒太盛,孟竹身为女子,都忍不住为她倾倒。 「好了,我要走了,在你生产前,我会回来的。」林青壑说着,又嘱咐了一声,「沈相的伤药我已经配好,届时你帮他换下就好。」 说完,林青壑便转身朝外走去,孟竹这才发现有一个俊美的男子已经骑马等在那里,孟竹立刻便猜出那人是傅临风。 林青壑上了马,朝孟竹挥了挥手,便策马而去。 「弟妹,后会有期!」傅临风朝孟竹笑了笑,扬鞭跟了上去。 孟竹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傅临风会跟她道别,还唤她「弟妹」,一时有些无措。 「不用理他。」沈令安走上前来,握住孟竹的手,声音有些不悦,「他只比我大一天。」 孟竹其实很好奇他们的关系,因为傅临风是孟竹见过的唯一一个真正和沈令安称兄道弟的人,看起来和林青壑也很熟,而林青壑又是唯一一个不把沈令安当回事、甚至敢使唤他的女人,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即便打打闹闹也不会有损感情,更是她这个后来者,无论如何也掺和不进去的。 这个认知让孟竹黯然了一瞬,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掺和进去又如何呢?那便不去掺和,她只要能够平安地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便足够了。 「我先回房了。」孟竹说着,从沈令安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宝贝似的拿着那几本医书往里走去。 沈令安看着她的背影,眉心微微蹙了蹙。 孟竹一回房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本医书看了起来,林青壑写得很详细,不仅写了病人的症状,还写了从头到尾的用药情况,孟竹第一次看到将病症和用药写得如此详细的医书,简直如获至宝。 她知道大夫最重要的是要累积经验,她从未真正为人看过病,可这本医书,却让她有一种亲身接触了病患的感觉。 孟竹对林青壑的感激之情更甚了。 沈令安进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孟竹全身心投进医书里的模样,沈令安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安静的样子仿佛也能发光。 他看得微微一怔。 孟竹看得入神,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沈令安想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不打扰她,转身走了出去。 大堂前的院子里,明俏正拿着一个包袱,将里面的一些东西拿出来晒,其中还有几本医书。 林家是医学世家,沈令安少时便呆在林家,但丝毫没被家中氛围熏陶,林青壑痴迷医学,他却毫无兴趣,一本医书都没有翻过。 此时想起孟竹也一副痴迷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手痒,随手拿了一本翻了起来,不过,这一翻,他倒是起了兴趣,因这本医书写的都是跟孕妇有关的事宜,如今孟竹有孕,他多了解一些倒也无不可。 一行人在驿站修养了几天后便重新出发了,接应沈令安的护卫早已到了,人手比先前多了一倍。 孟竹近来变得有些嗜睡,在马车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中度过,过了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 孟竹和沈令安直到马车驶进了相府,才下了马车,除了半路上的那个意外,这一路比她去时舒服很多,所以人也并没有太累。 孟竹一下马车,就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扑到她身上了,沈令安往她面前一站,生生将那人截了下来。 小皇帝本想去抱孟竹,哪知却一头扑进了沈令安的怀里,当下后退一步,不爽地抬了抬眼,正色道:「沈相,朕要看的是孟姐姐。」 「既是看,便好好站着,别乱动。」沈令安说着,让开了身子。 挺着大肚子的孟竹一下就印入了小皇帝的眼帘,他看得有些愣神,还真不敢动了。 孟竹有些不好意思,但看他这副模样,又觉得好笑,「皇上怎么来了?」 小皇帝慢吞吞地走到孟竹面前,有些郑重其事地问道:「孟姐姐,我能摸摸吗?」 孟竹莞尔,「当然。」 小皇帝听了,神色一喜,伸手触碰孟竹的肚子。 突然,孟竹啊呀了一声,小皇帝也啊呀一声,跳开了去,指着孟竹的肚子道:「他,他踢我了!」 激动得连自称都忘了。 孟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明显的胎动,一时有些激动。 小皇帝正想再摸一次,沈令安的手已经先他一步摸上了孟竹的肚子,只可惜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有所动作。 他看了眼翘首以盼的小皇帝,脸色不太好看地拿开了手。 小皇帝连忙再次将手搁到了孟竹的肚子上。 过了会儿,小皇帝又啊呀一声跳了起来,「他又踢朕了!」 还没有机会感受到过自家儿子胎动的沈令安:「……」 小皇帝玩得乐此不疲,忍了又忍的沈令安终于制止了他,「好了,你孟姐姐要去休息了。」 小皇帝恋恋不舍地放走了孟竹,刚刚还孩子般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今年十一了,身量也高了些,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少年了。 「沈相,朕最近可是收到了很多弹劾你的奏折。」小皇帝将手负到背后,仰着头看着沈令安,表情跟小大人似的,有些严肃。 「是吗?」沈令安倒是神色淡淡,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裕王不见了,有传言说是被你杀了。」 「嗯,确实是被微臣杀了。」沈令安很痛快地承认了,「他在路上伏击微臣,若非微臣命大,此刻已经见不到皇上了。」 站在后面的沈缺插了句嘴,「皇上,主子这回可是受了重伤,后背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呢。」 小皇帝一听,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焦急,伸手就要扒沈令安的衣裳,「给朕看看!严不严重?要不要找太医过来?」 沈令安抓住小皇帝的手,摇头道:「已经没事,皇上不用担心。」 「不行!朕就要看!」小皇帝很是执着。 v第十三章[09.11] 沈令安无奈,只能带着小皇帝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间,将衣裳脱了,让小皇帝检查伤势。 小皇帝一看到沈令安后背那条狰狞可怖的长长的伤疤,眼眶便泛了红,虽然已经开始结痂,但一看便知当时的凶险。 沈令安穿回衣服,回头看到小皇帝这副模样,叹了口气,道:「微臣真的没事,皇上万不可让人看到你如此模样。」 沈令安话音刚落,小皇帝已经扑进沈令安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舅舅,你可千万别死了。」 沈令安的眸光微微一动,面色却冷肃了些,冷声道:「这两个字,皇上不可再说了。」 小皇帝的眼眶更红了些,他抿了抿唇,点头道:「知道了。」 过了会儿,小皇帝又继续道:「你还没回答朕的话。」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皇上觉得微臣像是短命的吗?」沈令安低声道。 小皇帝被他逗笑,「也是,沈相一定会长命百岁!」 「皇上回去吧,不要在宫外逗留太久。」沈令安淡淡道。 小皇帝这才放开沈令安,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过段时日还想来看孟姐姐。」 「可以。」 在沈令安和小皇帝说话的时候,孟竹已经被相府的管家张伯领到了卧房,不是她曾经住过的那间,而是沈令安的房间,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整个相府仍然张灯结彩的,一看就是办完喜事不久的模样,房间里也是,布置得一派喜庆。 孟竹走进去,看到窗台上的鲜花、案几上的龙凤烛、屏风后大红色的床幔……只觉得像是误入了旁人的新房。 沈令安一回来便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下午都不见人,晚饭也没出现,孟竹自己用完晚饭后,便在明俏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早早地躺到了床上,不过却没有睡意,靠在床头的引枕上,就着夜明珠的亮光翻看医书。 听到沈令安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孟竹正好翻完最后一页,正准备将医书放下。 「怎么还在看?」沈令安见她还捧着医书,忍不住蹙了蹙眉。 「看完了。」孟竹说着,将医书放到枕边,人也躺了下去。 「以后晚上少看些,伤眼。」沈令安见状,叮嘱道。 「嗯。」孟竹应了一声。 沈令安见她听进去了,便进了浴房。 孟竹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想医书上看到的那些病症,她想得认真,一不留神,沈令安已经从浴房里出来,带着一身干净的气息上了床。 这段时日他们一直同床共枕,孟竹其实已经习惯了,脑子里的思路被稍稍打断后,又续了回去,准备把不同病症的用药情况再回顾一遍。 突然,温暖的身子靠了过来,孟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孟竹的思绪被打断,这回有点接不回去了。 「怎么不动?」她听到沈令安有些纳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这副模样倒不像是那个能够翻云覆雨的沈相了,孟竹忍不住一笑,「哪有时时动的?现在应当睡着了。」 「是吗?」 「当然。」 「既然他睡着了,那为夫便放心了。」沈令安低笑一声,双唇贴上孟竹的脖颈,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引得孟竹一阵颤栗,身子微微僵了僵。 沈令安的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的衣带,孟竹伸手想要阻挠,双手却被他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扣在了头顶。 孟竹有些呆住了,这段时日沈令安一直很老实,也就偶尔亲吻一番,除了他受伤的缘故,想来他也一直记得孕期不能同房,不知为何他今日又…… 「沈相……」孟竹不由唤了一声。 脖子上微微一疼,孟竹就听到沈令安略带不满的嗓音响起,「唤夫君。」 「……夫君。」孟竹只好改口。 「你总是不长记性。」沈令安微微抬头,眯了眯眼,只要他稍不注意,她就会叫他「沈相」。 孟竹被沈令安的这一眼看得心里发虚,不由垂了垂眸,她确实并不想唤他夫君,虽然世人眼里他们已经成婚,但她却并没有切身经历过与他拜堂成亲的时刻,便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该罚。」沈令安说了一声,唇齿覆上她的唇,轻咬了一口。 他的嗓音和动作都充满了性感和暧昧,孟竹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在他想要往下的时候,颤着唇道:「你,你忘了我们现在不能同房?」 沈令安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孟竹,眼神幽深,在孟竹以为他打算放弃的时候,却见他突然笑了笑,俯身再次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这一次的力道有些重,孟竹闷哼一声,就听到他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带着丝不悦,「何时学会的撒谎?」 孟竹的心蓦地一颤,一双杏眼微微睁大,他,他怎么会知道? 沈令安将孟竹的表情尽收眼底,哼了一声,若不是他那日心血来潮翻了下她的医书,怎会知道被她所骗? 女子有孕的前后三个月固然不适宜同房,但这中间的时期,却并无这样的说法。他忍到现在,不过是体谅她路途颠簸,不想她的身子累着,偏这小女子丝毫没发觉他的体谅,还敢故技重施! 孟竹咬了咬唇,不自然地撇开头,小声道:「也不算撒谎……」 「怎么不算?」沈令安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不同房对孩子好……」孟竹绞尽脑汁,小声地说出了一个理由。 沈令安见她一副心虚忐忑的模样,心底的那丝火气到底灭了下去,他重新俯下身去,声音放柔了些,亲了亲她的脸,「无妨,我会小心些……」 最后到底还是让他得逞了,孟竹睡过去时,脸蛋还泛着红,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在想,接下来怕是要经常不得安生了…… 心情颇有些郁闷。 第二天,卯时未到,沈令安便起床准备上朝了。 v第十四章[09.11] 孟竹被他起身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他已经在更衣了,也没有唤婢女,似是已经习惯自己动手。 沈令安看到孟竹睁开眼,坐到床沿,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今日我会在宫中多呆些时候,晚上不必等我,你好好睡,晚点会有人去请薛小姐过来陪你。」 孟竹睡眼惺忪的,听到沈令安在跟她说话,记了个大概后,便点点头,又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沈令安这才出去让婢女进来伺候他洗漱。 孟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照,她睁了睁眼,见床沿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她以为产生了幻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见那身影还在时,忍不住惊呼一声,「雨凝,你怎么在这儿?」 薛雨凝正盯着孟竹的肚子看得惊奇,就听到孟竹惊讶的嗓音,她抬头看向孟竹,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沈夫人,你可真能睡啊……」 这一声「沈夫人」调侃得孟竹红了脸,她坐起身,问道:「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唔……来了小半个时辰了,相府的管家说了,沈相有令,不能打扰沈夫人休息,我怎么敢叫醒你?」薛雨凝故意作出一副怪里怪气的模样。 「……」孟竹一时无言,只起身准备更衣。 她一掀开被子,薛雨凝突然就凑了过来,目光盯着她裸露的脖颈上星星点点的红痕,脸色严肃,「你这是怎么了?沈令安他打你了?」 孟竹一愣,一时没明白,就见薛雨凝纤细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脖子,继续道:「怎么都被掐红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 薛雨凝想到那天自己被沈令安掐了一把,脖子上就留下了红印,自然地便以为孟竹脖子上的红痕也是被沈令安掐了的原因,这还真不能怪她,毕竟她云英未嫁,纵然性子豪爽,但对男女之事却是一窍不通。 孟竹恍然明白薛雨凝说的是什么,她的脸蓦地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摇头道:「没有,他没有打我,也没有掐我。」 薛雨凝瞧着她,一脸的不相信,「阿竹,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不必瞒着我,我本以为他风光娶你,至少对你还有点真心,没想到他竟如此对你,走,我们现在就去找皇上,你们这桩婚事是皇上赐婚的,我就不信他不管!」 薛雨凝说着,就要把孟竹往外拉,甚至没发现孟竹还未更衣,可怜的孟竹又急又尴尬,最后跺了跺脚,无地自容地喊了一声:「他真的没打我!这、这是他亲的……」 这声音一听就觉得她快哭了,被尴尬哭的! 薛雨凝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古怪,不自然地问道:「能、能亲成这样啊?」 孟竹的脸已然快红得滴血,胡乱地点了点头,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等你成了婚就知道了……」 薛雨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孟竹若是知道薛雨凝现在还持着怀疑态度,只怕要崩溃。 就在这时,明俏端着洗漱的热水走了进来,孟竹如获大赦,连忙过去洗漱了。 薛雨凝看着孟竹,瞅了瞅她的肚子,又瞅了瞅她的脖子,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地叹了口气,选择了闭嘴。 过了会儿,相府的婢女将饭菜端了上来,薛雨凝看着满桌的菜肴,毫不客气地让人多添了一副碗筷。 她坐在孟竹旁边,一边吃一边道:「阿竹,娘一直惦记着你,不过呢他们都不知道你怀孕了,所以还是先让你那替身应付一阵吧。」 「我的替身?」孟竹一愣。 「你还别说,你那替身跟你长得可真像,要不是我知道那不是你,我都要被她骗了。」薛雨凝道,「那么奢华的一场婚礼,偏偏新郎新娘都是假的,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听薛雨凝提到婚礼,孟竹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那场婚礼……真的很奢华吗?」 「可不是!」薛雨凝一提这个眼睛就亮了,绞尽脑汁想形容词, 「十里红妆,红绸满地,锣鼓喧天,万人空巷……这么说吧,我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也就秋善公主的婚礼可以跟你们媲美,看得我都想嫁了。」 孟竹很难想像那个画面,但既然连薛雨凝都如此反应,说明那场婚礼确实足够盛大,可惜的是,如此盛大的婚礼,却不是她本人亲自参与的。 「怎么还有秋善公主?我只听过菱乐公主。」明俏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薛雨凝听明俏这么问,不由朝孟竹坏笑了下,道:「你可知道那秋善公主是何人?」 孟竹摇头。 薛雨凝又笑,「就是先皇曾经给你家沈相赐婚过的那位,那时我还小,倒是没见过秋善公主,听闻她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就连一直自恃美貌过人的菱乐公主都对她的美貌甘拜下风,当年还有几个世家公子,为博她一笑闹了不少笑话,可听说她的一颗心都在沈相身上,后来沈相拒绝了先皇的赐婚,秋善公主可是伤心了许久呢,估计后来心灰意冷,所以才嫁给了安乐侯的儿子。」 孟竹一直知道沈令安曾经拒绝了先皇的赐婚,却不知道赐婚的主角竟是当朝公主,不仅身份尊贵,而且倾国倾城,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假使她是男子,遇到这样的女子,只怕早已折了心,更何况又是皇上赐婚,谁敢冒着抗旨的风险拒绝? 还是说,他对青壑的感情,已经可以让他将生死置之度外? 薛雨凝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然让孟竹的思维发散到了林青壑那边去,继续道:「前几日听说,秋善公主和离了,过段时日便回京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 「她不在京城吗?」明俏纳闷地问了句。 「安乐侯的封地在冀州,所以秋善公主自然也嫁到了冀州。」 孟竹却是被他们和离的事给惊呆了,因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少见了,更何况是一朝公主,不过也幸好她是一朝公主,不然,光是流言蜚语,便可以让她这辈子都轻易翻不了身。 薛雨凝一直陪着孟竹吃了晚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相府,要不是考虑到沈令安晚上会回来,她真想跟孟竹睡一晚。 相府的下人已经将她的马牵出了门口,薛雨凝跨上,一路往将军府骑去,突然,她勒住了马,看到王祺知和一众年轻公子正勾肩搭背地朝一个酒楼走去,薛雨凝撇了撇嘴,正欲离开,王祺知已经一眼看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笑问:「薛雨凝,要不要一起喝酒?」 「好啊。」薛雨凝想了想,正巧她有事想问他,便跳下马走了过去。 王祺知第一次见薛雨凝这么好说话,反倒不习惯了,下意识地看了薛雨凝两眼,「真跟我们喝?」 「还能有假不成?」薛雨凝翻了翻白眼,「走吧,本小姐喝完还要早点回府呢!」 「哟,我们王大公子今天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请到了薛大小姐,还好刚刚没下注。」一年轻公子笑道。 谁不知王祺知和薛雨凝是天生的冤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时候。 其他人听了,都大笑。 薛雨凝挑了挑眉,「下什么注?」 「薛小姐你不知道,每次你和祺知对峙,我们都赌你赢,从未失手,说起来,你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呢!」那年轻公子说完,众人都大笑起来。 王祺知恼了,「废什么话?还要不要喝酒了?」 「喝喝喝,当然喝。」 v第十五章[09.11] 一群人进了酒楼,要了间雅间,没过一会儿,小二便端着酒菜走了进来。 薛雨凝已然吃饱,只喝了点酒,便坐着不动了,只看着其他人喝,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酩酊大醉了,正是杜源。 杜源也算是个痴情种,虽然被孟竹拒了婚事、而孟竹也嫁给了沈令安,他却仍对孟竹念念不忘,本来活泼上进的一个公子哥,现在却时常喝酒浇愁,一副为情所苦的模样。 此刻,他正抱着个酒坛子,满脸通红地趴在桌上,喃喃地唤了一声:「孟小姐……」 他这声一出,莫说是薛雨凝,其他人也都皱了眉,有人看向王祺知,道:「祺知,他若是再这样,我们不可再带他出来了,孟小姐如今是沈相的夫人,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我们都得遭殃!」 王祺知也是头疼,沈令安的手段大家都知道,要是被人知道杜源还在念着孟竹,确实会很麻烦。 薛雨凝想得更多的倒不是杜源,而是孟竹,若是杜源再这般不知轻重,自己遭殃也便算了,还会连累阿竹的名声。 当下她开口道:「把他的嘴赌上!」 薛雨凝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愣了愣,没有一个人动手。 「你们不来,我自己来!阿竹是我妹妹,我可不会允许有人在我面前不知轻重地败坏她的名声!」薛雨凝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正要塞进杜源的嘴里。 王祺知看着薛雨凝手里那方浅粉色的绣着荷花的精致手帕,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王祺知,你该不会想阻止我吧?」薛雨凝挑了挑眉。 王祺知沉默片刻,再次鬼使神差地递过去一方手帕,「用我的。」 众人:「……」你竟不是去阻止的?! 能够不用牺牲自己的手帕,薛雨凝自然求之不得,当下接过王祺知的手帕,毫不客气地塞进了杜源的嘴里。 杜源的呢喃声顿时便止住了。 薛雨凝满意了,重新坐下,见众人面色古怪,都停下来没再喝酒,不由道:「不想喝了?不想喝了都出去,本小姐有事要问王祺知。」 薛雨凝这话一说,让还想继续喝的人都愣是没好意思说自己还想喝,于是一个个识趣地站起身往外走,还不忘跟王祺知挤眉弄眼一番。 「把杜源也带走。」眼见人快走光了,杜源还在,薛雨凝忍不住喊了一声。 马上有人折回来将杜源一起拖出去了。 王祺知坐在原处,神情有些微妙,他其实甚少和薛雨凝单独相处,此刻厢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竟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端起酒杯佯装淡定地喝着酒,问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非得把他们都赶走?」 薛雨凝犹豫了片刻,问道:「王祺知,我看你以前经常逛青楼……」 薛雨凝话未说完,王祺知就跳了起来,「谁经常逛青楼了?你可别冤枉我!这话要是被我爹听到,我得被家法伺候!」 「……」薛雨凝没想到王祺知反应这么大,一把将他拽下来,重新坐下,「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王祺知气闷地喝了口酒。 薛雨凝纠结了一会儿,朝王祺知耳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男人有可能在女人的脖子上亲出红印吗?」 「噗……」王祺知一口酒全喷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薛雨凝,问道:「薛雨凝你还是不是女人怎么能问出这种话?」 薛雨凝羞恼地看了王祺知一眼,要不是实在放心不下阿竹,她怎么可能问这个,「你说是不说?」 「我怎么会知道?」王祺知一脸莫名地看着薛雨凝,他虽然也去青楼玩乐过,但都是正经玩乐,喝喝酒,听听曲子,赏赏歌舞而已…… 「我看你这些年的青楼都白去了!」薛雨凝气得站了起来,这家伙简直派不上半点用场! 「我问别人去!」 薛雨凝气呼呼地说了一声,就要抬脚离开,王祺知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爽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到处找人问这种事?」 「要你管?」薛雨凝斜了他一眼,想甩开他的手,发现竟然甩不开,她瞪了瞪眼,「放手!」 「不放!」王祺知哼道,「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女扮男装的薛雨凝跟着王祺知进了青楼,王祺知找老鸨说了一声,两人便被带到了一个无人的房间,然后……透过房间的洞眼,薛雨凝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可不是此生难忘么?这世上有几个人看过活春宫? 薛雨凝的个性虽然总让人觉得她不像女子,但她终归还是个女子,从未接触过这些,此刻一张脸涨得通红,硬撑着把这场春宫秀看了下来。 然后——她甩了王祺知一个耳光,咬牙切齿道:「他们根本没亲脖子!」 「……」王祺知看着薛雨凝面红耳赤的羞恼模样,心里有些委屈,他们亲不亲脖子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这厢的薛雨凝气呼呼地回了家,这边的孟竹却因她的一席话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听到沈令安进房的声音,她才赶紧闭眼装睡。 沈令安今日回来已经挺晚,显然没想到孟竹会还醒着,看了她一眼后,便进了浴房。 沈令安躺进被窝后,便将孟竹拥进了怀中,孟竹是侧卧的,背靠着他,被他这一拥,整个背部都贴上了他灼热的胸膛,身子不由微微一僵。 就这小小的反应,已经让沈令安察觉到了她还没睡,不由蹙了蹙眉,「怎的还没睡?」 孟竹咬了咬唇,她倒是也想睡啊,可是一想到他为了青壑拒绝了秋善公主,便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她告诉过自己,不要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的。 「怎么了?」沈令安将孟竹翻过身来,轻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便有些睡不着。」孟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 她的声音软软的,似解释,更似撒娇。 软玉温香在怀,沈令安的呼吸不由灼热了些,孟竹察觉到了,耳根热了热,连忙道:「现在困了,我想睡了。」 她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沈令安的眼睛? 不过她越想逃避,他便越想逗她一逗,于是他道:「你睡你的。」 v第十六章[09.17] 「……」孟竹的眼睛微微瞪圆,似是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无赖。 可她还来不及拒绝,沈令安的唇已经落了下来,从额头一路往下,孟竹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在他的唇落到脖颈的时候,倏地想起了什么,伸手阻止了他,红着脸小声道:「不要亲那里……」 「为何?」沈令安的呼吸越发灼热,嗓音里也带了丝性感的沙哑。 孟竹犹豫了会儿,闷闷地道:「会留下痕迹。」 「那又如何?」沈令安的唇贴着她的脖颈,低声问道,灼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肌肤上,孟竹只觉得脖子都酥麻了。 她挣扎了会儿,忍着羞耻如实道:「今日被雨凝看见了,她以为我被你打了……」 沈令安动作一顿,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薛雨凝是傻子吗? 「那你可有告诉她,这是被你夫君亲的?」沈令安附到孟竹耳边,低低问道。 孟竹觉得耳边发痒,躲了躲,声音更弱了,「说了……」 沈令安一愣,倒是没想到一贯害羞的孟竹竟然会跟薛雨凝坦白这种事,但不知为何,心情却莫名地好,他捧起孟竹的脸,深深地吻了过去。 孟竹当然不能告诉她,若是她不说出实情,已经被薛雨凝拉着去找皇上做主了…… 床幔里温度渐升,沈令安原本只想逗弄下孟竹,却不想挑起了自己的火,但终究考虑到她有孕,最终还是松开了她,低哑道:「睡吧。」 孟竹没想到今天竟然逃过一劫,如获大赦,连忙闭上眼,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睡过去。 没过一会儿,孟竹便感觉到沈令安下了床榻,然后便听到浴房传来了水声。 不过,等沈令安回来时,孟竹却真的睡着了。 孟竹的肚子越来越大,沈令安却越发忙了,时常早出晚归,鲜少有时间陪她,不过她倒是乐得享受这种自由,他少在她面前晃,她才能好好守住自己的心。 林青壑的医书她已经看了两遍,早已铭记于心,她便让薛雨凝为她搜罗了一些其他医书,又让明俏给她拿来诸多药材,平日里没事便看看医书,辨认辨认药材。 这日,她正在房间里看医书,明俏突然走了进来,道:「小姐,钟伯来了,在前厅候着。」 孟竹一听,神色一喜,连忙放下医书道:「我这就过去。」 孟竹回京后,钟伯固定每个月来看她一次,不过今天距离钟伯上次来才过了半个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孟竹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些,明俏扶着她,连声提醒,「小姐,你慢点,钟伯又跑不掉。」 孟竹走到前厅,钟伯一看到她,就跪了下来,涕泪交加道:「小姐,你要救救少杰啊!」 孟竹一惊,「少杰怎么了?」 「他,他被菱乐公主带走了!」钟伯提起这事,还一脸悲愤,「今日少杰跟我一起在竹香阁巡视,菱乐公主突然派人过来,说是要少杰去一趟公主府,少杰不肯,他们就直接把他绑走了。」 「菱乐公主找少杰过去做什么?」孟竹有些震惊。 「小姐,听闻菱乐公主素来有养男宠的喜好,可能是看上少杰了……」明俏在孟竹耳边道。 「什么」孟竹一时呆住了。 「小姐,菱乐公主若是真想让少杰做她的男宠,少杰一定抵死不从的!」钟伯激动地整个人都颤抖了,一想到好好的一个儿子,竟然要沦落成菱乐公主的男宠,他便恨不能跟菱乐公主拼了。 「钟伯,你不要慌,少杰一定会没事的。」孟竹已经很久没见钟伯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连忙安抚道:「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孟竹看向身旁的一个婢女,问道:「绿袖,沈相可是在宫里?」 绿袖是沈令安特意安排给她的一个婢女,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女,皮肤偏黑,与明俏一般大小,但武功却高很多,性子也比明俏活泼些。 孟竹知道绿袖一定是沈令安的心腹,就算她不知道沈令安的行踪,也总能通过其他渠道查到。 「主子今日不在宫中,夫人若是想找主子,奴婢这便派人去传话。」绿袖眨了眨眼,道。 「他在哪儿?我自己去找他。」若是放在往常,孟竹会留在府中等消息,可钟伯已经快急哭了,她也担心少杰会出事,便等不了了。 绿袖犹豫了片刻,最终道:「主子在御澜湖。」 「准备马车,莫要放相府的标识。」孟竹说着,看向钟伯,道:「钟伯,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一定让少杰平安归来。」 「小姐,少杰便交给你了。」钟伯噙着泪朝孟竹深深地作了个揖。 「嗯。」孟竹点了点头,便让人把钟伯送了回去。 绿袖和明俏陪着孟竹上了马车,这是孟竹回京后,第一次出门,更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去找沈令安。 不知道为何,她莫名地相信沈令安是会帮她的,这些时日,他虽没有时常陪着她,但陪着她的时候几乎都对她百依百顺。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沈令安对她会这么温柔,温柔地让她想起从前那霸道强势的他都仿佛是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终于驶到了御澜湖边,孟竹知道自己不能在人前现身,特意让车夫选了个较为僻静的地方。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看到一艘略带熟悉的游船正在靠边停下,孟竹看向绿袖,问道:「那可是他的船?」 绿袖探头看了一眼,道:「是主子的。」 「你去传个话,请他过来。」孟竹说道。 绿袖正要领命而去,突然听到孟竹又急唤了一声:「等等。」 绿袖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住了。 孟竹的目光仍是落在那游船之上,只见船舱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丰神俊朗,正是沈令安无疑,而女的,孟竹却并未见过,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惊艳。 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白衫,外面也披着白色的披风,五官精致,肌肤胜雪,气质高贵典雅,似玉雕的美人,只那一站便让人觉得翩然若仙,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子。 孟竹自认自己的容貌已是不俗,但看到那女子时,仍自觉逊色一筹。 v第十七章[09.17]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叫住绿袖,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紧张,也觉得自己这一趟有些许冲动。 孟竹看着两人从船上走下来,到岸上的时候,那女子突然脚踝一扭,差点跌倒在地,沈令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然后便是女子低头道谢的场景。 阳春三月,岸边杨柳依依,刚长出新芽的柳枝随风摇曳,身后的湖面波光粼粼,明明应当是美不胜收的景致,孟竹却意外地觉得刺目。 孟竹的脑子里毫不犹豫地蹦出了一个名字——秋善公主。 前几日她便听说秋善公主回了京,除了她,她再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般容貌。 她看着沈令安送秋善公主上了马车,这才慢慢放下车帘,问道:「绿袖,以你的武功,能否将少杰从公主府里救出来?」 「晚上偷溜进去,应是没问题,但奴婢能救他一次,菱乐公主也能再抓他一次。」绿袖道。 孟竹蹙了蹙眉,最终低低地叹了口气,「把沈相请过来吧。」 绿袖点点头,刚一掀开车帘,就见沈令安已然站在马车跟前,他一看到里面坐着的孟竹,便蹙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沈令安说着,已经上了马车,坐到了孟竹的身旁,明俏和绿袖识趣地下了马车,站到一旁候着。 孟竹轻轻地捏了捏自己掩在袖子里的手,这才抬眼看向他,低声道:「少杰被菱乐公主带走了,我想请你救他。」 「如此小事,叫人传一声便可,怎么还自己亲自出来了?」沈令安的眉心仍是蹙着,似乎对她外出一事有些不悦。 孟竹微微一笑,「少杰便如我的亲弟,他的事,我自然着急,沈相放心,我这便回去了,以后不会再随意出来。」 沈令安盯着孟竹的脸,虽然她笑着,却给他一种疏离感,他莫名地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令他不悦的是,他又从她嘴里听到了「沈相」二字,沈令安正欲说些什么,沈缺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主子,赵大人他们到了。」 沈令安深深地看了孟竹一眼,道:「钟少杰的事我会差人去办,你早些回府,晚上等我回来。」 「嗯。」孟竹点了点头。 沈令安掀开车帘走了下去,吩咐绿袖,「好生照顾夫人,莫要在外逗留。」 绿袖点头应是。 绿袖和明俏上了马车之后,车夫便驱车往回赶,孟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开口道:「去孟宅。」 「夫人……」绿袖欲言又止,刚刚主子那意思分明是让他们直接回府啊! 「我不放心钟伯,我们先去孟宅。」孟竹看向绿袖,声音温柔,但语气中的坚定让绿袖明白她心意已决,便也只能同意。 马车一直驶进孟宅,等钟伯让人关了门,又将其他下人都喝退,孟竹才从马车里出来。 「小姐怎么来孟宅了?」钟伯知道为了掩人耳目,孟竹一直在相府闭门不出,如真有场合需要她出场,也是让替身去,此刻她为了少杰来到孟宅,让钟伯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她有个闪失。 「我等少杰回来便回去了。」孟竹笑了笑,「钟伯你别急,沈相已经答应我会救少杰,他很快就回来了。」 钟伯长吁了口气,差点又老泪纵横,当下又是朝孟竹一拜,红着眼道:「小姐的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 孟竹被钟伯这么一说,心中有些难过,「钟伯,你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我现在都无家可归了。」 「不说了,不说了,小姐你怀着身子,可不能坏了心情。」钟伯连忙擦掉眼泪,露出个笑容,「少杰即便要回来也没那么快,小姐先去房里歇息吧。」 孟竹点了点头,进了房,她的房间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陈设也丝毫未变,桌上的香炉里甚至还有点了一半的麒麟香。 自从有孕后,她对自身很重视,不仅香料没再碰过,就算是药材,她也不会接触那些对孕妇无益的药材。 孟竹在房间里大约等了一个时辰,钟少杰便被人送回来了,只是浑身都是鞭痕,人也昏迷不醒了。 孟竹一看到他身上的鞭伤,心里便瑟缩了下,菱乐公主的那根鞭子抽在身上的痛,没有谁比她更能感同身受。 钟伯已经请了大夫过来,孟竹不便出现在人前,便只能回房等着,一直到钟伯过来告诉她少杰已经包扎完毕,她才过去看他。 十五岁的少年,眉眼已经越发好看,只是此时却是面无血色,气若游丝。 有时候孟竹想,这个世界是不是从来便没有公平可言?普通的老百姓,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便如蝼蚁一般,只要他们想,动动手指就可以碾死他们。 竹香阁在京城已经算是占据一席之地,钟伯已比普通百姓有钱太多,可在得势的人面前,他仍然求告无门。 孟竹垂了垂眼,道:「我等少杰醒了再回去。」 天色已渐暗,孟竹用了晚饭后,便去房里休息了。 钟少杰一事让她觉得有些心累,本想在床榻上小憩一会儿,可一躺到床上,脑子里又闪过沈令安扶住秋善公主的画面。 孟竹有些苦恼地咬了咬唇,怎么让她心烦的事都是公主惹出来的? 守在门外的绿袖见天色越来越暗,心中不由暗暗着急,虽然她已经让人去相府传过话,夫人会在孟宅逗留一点时间,可这都天黑了,要是再不回去,只怕主子知道了又要发怒了…… 可是夫人在房里睡着了,她也不敢把夫人叫起来啊…… 相比绿袖的不安,明俏倒是淡定地很,她回了孟宅,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丝毫不觉得晚一点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眼看再过一刻钟就要到亥时了,绿袖正准备进门提醒孟竹,沈令安的声音已经从身后响起,「夫人呢?」 「回主子,夫人在里面,她睡着了。」绿袖连忙转身回道。 「退下。」沈令安的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有些冷。 「是。」 沈令安推门进去,桌上烛火摇曳,他绕过屏风,透过昏黄的烛光,看到孟竹正睡着,只是睡得似乎并不安稳,连眉心也微微蹙着。 沈令安看了一会儿,坐到了床沿上,伸手抚上她的脸,明明进门之前还生着气,可一看到她,又觉得什么气都生不起来。 v第十八章[09.17] 从把她带回相府开始,就每天都有一种有人在相府等他的感觉,这感觉于他而言很陌生,但却意外地令他愉悦,所以当他回到相府发现她不在的时候,那一刻的心情,实在是不太好。 孟竹睡得迷迷糊糊的,便感觉到有人在亲吻她,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当那感觉越来越真实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 当看到沈令安熟悉的双眸时,孟竹才松了口气,睡眼惺忪地唤了一声:「夫君……」 孟竹在相府时总是被沈令安强制用「夫君」这一称呼,潜意识里早已习惯了,在御澜湖时是因为心情不好故意称呼他「沈相」,此刻睡得稀里糊涂的,潜意识的称呼便冒了出来。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一称呼,让沈令安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他将孟竹从床榻上抱起来,道:「钟少杰醒了,我带你去看一眼,我们便回府。」 孟竹这才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令安已经抱着她走出去了。 不过,沈令安所说的「看一眼」还真就是「看一眼」,而且这一眼还是隔着屏风的…… 孟竹只隐约看到钟伯在给少杰喂药,然后就被沈令安抱出去了。 「你怎么不让我进去看一眼?」孟竹有些不开心,小声抱怨道。 「我的夫人,看我便够了。」 孟竹真没想到这话会是从沈令安口中说出来的,她愣了愣,嘟囔了一声:「霸道。」 沈令安将孟竹抱进马车,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道:「你莫非今日才知道?」 他的眸光有些灼热,孟竹撇过脸,没再说话。 「等我忙完这几日,我便向皇上讨个假,在家中好好陪你。」沈令安坐到孟竹边上,缓声道。 孟竹知道沈令安一直很忙,就像今日,明明是休沐日,他也仍不得闲。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不用陪。」孟竹听了,连忙道。 朝堂之事她并不太懂,但她也知道朝堂波谲云诡、人心难测,他要帮小皇帝维系朝堂稳定,要付出的不止一星半点。 旁人都觉得他权倾朝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一定过得很潇洒,她从前也这样认为,可成了他的妻子之后,她才发现,他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容易,几乎没有歇下来的时候,非但如此,还要时不时地防着各方刺客,从认识他到现在,他已经受过三次伤了,还不包括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想到这里,孟竹便有些心软,他爱青壑又如何呢?他见了秋善公主又怎样?只要他能够好好活着,于她而言,便已足够了。 车厢里放着夜明珠,所以沈令安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他已许久不曾见过,大概是从他利用她找到陆域的山庄那时开始,她便再也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那眼神里面藏着关切和在乎。 曾经,那里面还有无法掩饰的爱慕。 那时他不曾放在心上,甚至弃之如敝帚,此刻,他却觉得那最珍贵不过。 「怎么会没关系?你是我的妻子,没有人比你更需要我的陪伴。」沈令安将孟竹揽进怀中,低低说道。 孟竹的鼻子微微一酸,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如果他有心当一个好夫君,那么,她愿意尝试去当一个好妻子。 过了几日,钟少杰亲自来了相府向孟竹道谢,孟竹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前几日菱乐公主独自一人上街,和一个女子起了冲突,挥鞭要打那女子的时候,被少杰阻止了,菱乐公主自报家门后,本以为少杰会跪下求饶,哪知少杰却没有如她的意,还是护那女子护到了底,菱乐公主恼羞成怒,便放话让少杰等着。 所以第二日菱乐公主的人就找上了门。 「所以她不是想让你当她的男宠,只是单纯想要打你一顿?」孟竹恍然大悟。 钟少杰白皙的脸红了红,道:「她倒是也提过,如果我愿意……这件事可以跟我一笔勾销,但我没同意,所以她便打得更狠了,要不是孟姐姐找了沈相帮忙,只怕我已经被她打死了。」 「其实菱乐公主地位尊贵,长得又好看,怎么不指个驸马,反倒喜欢养男宠呢?」明俏纳闷地问了一句。 孟竹其实也纳闷,菱乐公主比她大四岁,按理说早就到了婚假的年纪,但她似乎一直没有婚配的打算。 不过孟竹虽然有些好奇,倒也并不放在心上,和少杰随意聊了几句,便派人送他回去了。 过了几日,便进了四月,离孟竹临产只剩下一个多月,沈令安真的如他所言全天候呆在相府陪伴孟竹,倒也不是全闲着,每天还是会有文书送到他手里,但他即便处理公务,也几乎时时和孟竹一起,两人一个看医书,一个处理公务,倒是相得益彰。 有了沈令安的陪伴,孟竹觉得自己每天的日子过得似乎不那么单调了,不看医书的时候,沈令安会拉着她下棋品茶、去花园散步,他甚至还给她搜罗了一些民间话本,和她一起看。 孟竹从没有觉得时光这样可以这样静好,更没有想过她和沈令安,竟可以一起过上这般安宁的日子。 这日,孟竹午憩起来,看到沈令安正在庭院里栽竹苗,一侧已然栽好,翠绿的竹子一簇簇地立在墙沿,让这个庭院春天的气息更加浓重了,满眼的清新绿意。 而沈令安则难得地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裳,衣袖捋到手肘处,正用一把锄头挖了一个洞,然后将一根竹苗栽了进去。 他修长的手指上沾着泥土,却丝毫不损他的翩翩风度,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晕染出一层金色的光芒,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后,沈令安回头看向她,侧脸美如玉,只见他的唇角露出一个笑容,问道:「醒了?」 这一刻,孟竹觉得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强作镇定,问道:「你种竹子做什么?」 「因为你喜欢。」沈令安的回答差点让孟竹的镇定破了功。 父亲喜欢竹子,希望她能像竹子一样坚韧不拔,所以为她取名叫「孟竹」,她因父亲的喜欢而喜欢上了竹子,平日里的绣品也总是以竹子为图案,上一回在陵州时他送她的灯笼上画了竹子,她以为只是偶然,原来,他知道。 「你若是觉得好看,以后我们也可以在花园里栽上竹子。」沈令安低头一边栽竹苗,一边道。 「那也不需你亲自栽种。」孟竹走到沈令安面前,说道。 沈令安栽好手中的竹苗,直起身看着她,眸中浮现一抹笑意,他俯身附到孟竹耳边,道:「夫人不妨把为夫做的这事当做是夫妻情趣。」 孟竹的脸蛋微红,不由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似嗔似喜,意外地娇媚动人,沈令安的喉结微微一动,眸色深了些,俯身就亲了下去。 庭院里还站着明俏和绿袖,两人见了,识趣又迅速地退了下去。 暗处的沈缺见了,摸了摸鼻子,淡定地转过了身。 孟竹不知道明俏和绿袖已经下去了,以为沈令安当着她们俩的面亲自己,脸上的温度急遽上升,漂亮的眸子里更是水光潋滟。 「有人……」孟竹含糊的嗓音极是模糊地传了出来。 v第十九章[09.17] 沈令安低笑一声,放开她道:「哪来的人?」 孟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绿袖和明俏早就不见了,她心里吁了口气,瞪了沈令安一眼,转身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拿过一本医书看着,摆明了不想搭理沈令安。 沈令安失笑,栽完最后几棵竹苗后,唤人端水过来净了手,正欲进去沐浴更衣,管家张伯走了进来,道:「主子,宫里来了消息,皇上明日在宫中设宴为秋善公主洗尘,请主子和夫人一同前往。」 「嗯。」沈令安似是早已知道这事,淡淡道:「让清霜准备一下,明日随本相入宫。」 清霜便是孟竹的替身,在孟竹需要出面的时候,清霜便代替她出场,不过清霜出场的次数并不多,沈令安已经帮孟竹谢绝了一切交游,几月前更是公布她已经有孕,就更加闭门谢客了,只偶尔回将军府时才需要清霜出场。 这倒是第一次清霜要跟沈令安一起入宫。 孟竹仍是低着头看着医书,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把上面的字看进眼里,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其实知道沈令安安排清霜是为了她好,不想她名声有损、被人非议,可回京至今,除了少杰被菱乐公主带走那次,她一步也没有出过门,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犯人,只能藏在家里。 沈令安察觉到了孟竹的情绪,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问道:「可是想出门?」 孟竹违心地摇头。 「再等几个月,你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沈令安安抚道。 「嗯。」孟竹点了点头,她知道的,等她生完孩子,她可以易容出门,等清霜「怀孕」满九个月,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 只是知道归知道,却不能缓解她低落的情绪。 其实孟竹已经算是最令人省心的孕妇了,一般女子有孕后情绪多变,孟竹却总能自我化解,就算是不开心那也是一时的事,她总是可以找到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 沈令安看了她一会儿,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游湖可好?」 孟竹一愣,不由抬起头看他,声音里有些迟疑:「我不是不能出去?」 「无妨,不会有人看到你。」沈令安说着,直起身吩咐道:「来人,备轿。」 孟竹是被轿子抬进了船舱才知道沈令安那句话的意思,难怪沈令安没让人准备马车,若是马车,就不能将她直接带上船舱了。 这是孟竹第三次来御澜湖游湖,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致,微风拂过脸颊,带来一股舒服的暖意,很快就抚平了她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 啊,也不对,其实从沈令安带着她坐上轿子开始,她那点小情绪便被悄然地抚平了,他为她向皇上要了假期、专门在府里陪她,又为她栽了她最喜欢的竹子,还妥帖地安排好一切、带她来游湖…… 她想,她应该满足了。 沈令安见孟竹的情绪不再低落,眼神不由柔和了些,他坐到孟竹对面,拾起一颗棋子,问道:「可要下棋?」 「好。」孟竹点点头,目光从窗外转回来,落到棋盘上,「不过今天你不要让我。」 孟竹一向知道自己的棋艺水平,虽然经过这段时间和沈令安的切磋,有了些长进,但也赢不了沈令安,可每回与他下棋,却总是能赢几局,想也知道是他放了水。 「你确定?」沈令安闻言,挑了挑眉。 孟竹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令安的唇角勾了勾,「依你。」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孟竹已经输了。 孟竹的表情有些呆滞,沈令安笑问:「还要再来吗?」 「再来。」 这回孟竹更加专注了,可是,仍然是半盏茶的功夫,孟竹再次输了。 孟竹受到了打击,原来沈令安不放水的时候,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可她仍是不服输,连续要求再来,直到连输五局后,她终于放弃了,趴在桌上蔫蔫的,嘟囔道:「我不玩了……」 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眸光微动。 突然,一道悠扬的琴声传了过来,那琴声极是动听,让孟竹忍不住抬起了头,表情有些沉醉,只觉得此曲只应天上有。 直到那琴声暂歇,孟竹才回过神来,她看向沈令安,见他神色微动,似是也对这琴声颇有触动。 「沈相,是你吗?」突然,一道悦耳的温柔女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沈令安站起身,从窗边往下看去,只见秋善公主坐在一叶扁舟上,身前是一把七弦琴,扁舟没有船舱,身旁只有一个船夫和一个婢女。 「公主的琴艺比九年前更精湛了。」沈令安淡淡地道。 「可惜这首《长乐歌》,始终不及安妃的十分之一。」秋善公主的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她抬头看向沈令安,「本宫一直怀念当年琼林宴上,与沈相的合奏,沈相笛艺高超,本宫至今记忆尤深,不知沈相可否再与本宫合奏一曲?」 从秋善公主的声音响起开始,孟竹的神色便有些僵硬,若是换做旁人,她可能也早已站起来去看了,可一听是秋善公主,她的脑海里便想起那日沈令安和秋善公主从这船上下来的场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此刻听到秋善公主请求合奏,她的目光不由落到沈令安身上,她从不知道原来沈令安还会吹笛子,更无法想像当年的琼林宴上,他以十五之龄,一举登科、摘下魁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他跟秋善公主的合奏,想必也曾流传为一段佳话,名扬京城。 可惜她出现得太晚了,错过了他年少时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沈令安察觉到了孟竹的视线,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的眸光动了动,再次看向秋善公主,道:「本相封笛已久,只怕要让公主失望了。」 秋善公主的面上果真是掩不住的失望之色,却听沈令安又道:「本相要陪夫人下棋了,公主请自便。」 沈令安说完,便不再站在窗前,重新在孟竹面前坐下。 「我不是说过不下了?」孟竹看着沈令安,小声道。 「哦,那夫人想要作何?为夫都可以奉陪。」沈令安挑了挑唇,问道。 孟竹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做的。」 或者是,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v第二十章[09.17] 真是奇怪,她明知青壑是沈令安喜欢的女子,却仍是发自真心地喜欢她,并且因成为她的朋友而感到喜悦,而秋善公主不过是沈令安曾经拒绝过的一个人,却被她莫名地影响了心情。 「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做。」沈令安看着孟竹,开口道。 「什么?」 「夫人姿容美如画,让为夫突然觉得手痒,想要为夫人作一幅画。」沈令安说着,已经开口唤道:「来人,笔墨伺候。」 沈令安话音刚落,便有家仆端着笔墨纸砚走了上来。 「你、你要画我?」孟竹呆了呆,一时说话都有些不顺畅了,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沈令安已然起身走到另一张案几前,拿起了画笔,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夫人放松便好。」 孟竹哪里能放松?连表情都僵硬了。 沈令安见了,搁下画笔走上前去,俯身将孟竹圈进怀里,眸光盯着她的脸,笑问:「有这么紧张?」 孟竹有些好不意思,脸蛋微红,「从来没人这样画过我。」 「那看来你要从今日开始习惯了,因为我可能会经常想要画你。」沈令安的黑眸里绽出笑意。 孟竹明显被这话惊了惊,似是不敢相信,突地,唇上一凉,沈令安已经俯身下来,覆上了她的唇。 窗外暖风拂过,孟竹的发丝微乱,气息却比发丝更乱,船舱上的婢女和家仆已经无声地退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沈令安才放开她,带着热度的双眸在她脸上定了定,她正羞红着脸看着他,似水的眸中含着一丝嗔怪,他伸手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笑道:「现在这样便很好。」 沈令安说完,便转身回到作画的案几上,直接提笔作画。 孟竹被他说得脸色更红了,她故意撇开头,看向窗外,藉以掩饰她的羞窘。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有些酸了,突然听到沈令安唤了一声,「夫人。」 孟竹回头,脸上红晕未消,水光潋滟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丝疑惑。 「不累吗?」沈令安的眸中带着笑意。 孟竹乍一听并未明白,但很快就知道他在指她的脖子,她脸上的温度再次飙升,佯作镇定道:「不累。」 说着,她又转了回去。 「不用转了,我画好了。」沈令安笑道。 孟竹一愣,再次回头看向沈令安,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快?」 「不过来看下吗?」沈令安问。 孟竹犹豫了会儿,还是禁不住心中的好奇,起身走了过去,她站到案几前,看向那幅画,这一看,便有些移不开眼。 从沈令安在灯笼上即兴作画开始,她便知道他的画技不错,但此刻,看着她的身影如此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纸上,她仍是觉得惊艳,不过……为什么他画的竟是她被打击得不想下棋时的样子? 那画中女子蔫蔫地趴在桌上,红唇微嘟,看着摆在面前胜负已定的棋盘,眼神有些小幽怨,竟像是在嗔怪那不留情面赢她的人。 孟竹窘了窘,她分明没有这个意思。 「你不配合我,我只好凭着印象作画了。」沈令安从她身后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很是无辜。 「……」 突然,孟竹感觉到窗棂呼啦作响,风力不知何时开始加大,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要下雨了。」孟竹话音刚落,便有豆大的雨点辟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原本平静的湖面霎时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沈相,可否容本宫上你的船避雨?」窗外隐约传来秋善公主略带狼狈的声音。 孟竹一愣,难道秋善公主的船竟不能避雨吗?这样一想,她不由走到窗前,就见那穿着一袭白衣的秋善公主竟狼狈地坐在一条最简单的扁舟上,雨点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裳,令得她曲线毕露,尽显狼狈。 而此刻,她正仰头看着这边,雨水没有毁掉她面上的清冷,反而多了丝楚楚可怜的娇媚。 孟竹的心微微一动,身后的人已经将她拉了过去,「也不怕雨飘进来?」 沈令安说着,吩咐了一声:「绿袖,带秋善公主到一楼避雨。」 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往下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绿袖上来覆命,表示已经将秋善公主安顿在一楼,沈令安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无多余的话。 绿袖却是欲言又止,孟竹见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秋善公主浑身湿透,可船上只备了主子的衣裳,没有女子的换洗衣物。」 孟竹突地想起那次在御澜湖落水,沈令安给她换的是他自己的衣服,想来这船上确实是没有备女子的衣服的。 可如今她和沈令安已成婚,若是将他的衣裳给秋善公主换上,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为她生火烘干。」沈令安听了,淡淡道。 「是。」绿袖听了,连忙领命下去了。 雨下得很大,船身有些微摇晃,孟竹坐在椅子上,不由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椅子的手把。 沈令安见了,走过去将她抱起来,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们先回房歇息。」 孟竹被沈令安抱上床,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沈令安跟着躺了进来,孟竹看着沈令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v第二十一章[09.21] 「上次你为什么给我换你的衣服?」孟竹将半张脸埋在薄被里,小声问道。 「我人都是你的了,衣裳算什么?」沈令安听了,唇角勾起一抹略带揶揄的笑,带着丝丝暧昧的性感嗓音在孟竹耳边响起。 孟竹的脸猛地红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孟竹红着脸解释,那真的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沈令安侧身,捧住她的脸落下细细密密的吻,然后问道:「若是那晚你遇到的是旁人,也会如此?」 孟竹被这个问题难倒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恐怖的假设,她从来不敢去想那晚她遇到了沈令安以外的人会怎么样……她所知道的是,她会产生那大胆的念头,也不过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的风姿曾让她的心跳加速。 而他正好受伤眼盲,这无疑给了她「做坏事」的勇气。 沈令安见孟竹神色惶然,知道这挑起了她的惊惧往事,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沈令安从未想过,当初那令他倍感耻辱的一夜,如今回想起来,介意的竟是若是孟竹那晚遇到的不是他,会如何? 如今看到她小心却笃定的答案,他的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有极微妙的喜悦泛上心头,就在这时,他听到她说:「其实,我白日里见过你,那时你在跟住持下棋。」 沈令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勾了勾唇角,「所以,你其实是对我见色起意?」 孟竹捂住自己的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沈令安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拿掉孟竹的双手,灼热的眸光紧紧地锁住她通红的脸。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孟竹不自在地撇过头。 「我看我的夫人,有何不可?」他的嗓音低低的,悦耳又性感。 孟竹的耳朵都要红得滴血了,就在这时,绿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秋善公主想要见主子一面。」 孟竹闻言,脸上的红晕渐渐褪了下去,沈令安却似没有听到绿袖的话,俯身吻住了孟竹。 这个吻极是绵长,外面的风声雨声似乎都消散了,孟竹只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片温柔的海水里,目之所及只有他的面庞,也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灼热又绵长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令安终于放开她,他看向门口,声音淡淡,气息却有些紊乱:「本相乏了,今日谁都不见。」 在外面等得心惊胆战的绿袖立刻便明白了沈令安的意思,连忙退下了。 「为何不见啊?」被亲得双眼水汽氤氲的孟竹小声地问道。 沈令安看见她这模样,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气息又急促了些,他重新俯身,亲了亲她的眼角,嗓音里带着一丝克制的沙哑,「软玉温香在怀,哪里舍得去见别人?」 「……」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一直到傍晚,这场雨才停歇,孟竹有些郁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结果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房间跟沈令安厮混…… 「改日再带你出来玩。」沈令安却是与她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心情颇好地对她道。 游船早已靠岸,秋善公主已经先行离去,孟竹和沈令安一起上了轿,回了相府。 第二日,沈令安带着清霜一起进了宫,孟竹把手头的最后一本医书看完后,便在府里开始例行走动。 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的双手双脚都有些微浮肿,走路的时候,偶尔还要明俏搀着,有时候孟竹都觉得自己像一个笨重的球,也不知沈令安是如何能够把她抱来抱去的? 「绿袖,你可知沈相昨日把那幅画放哪儿了?」孟竹突然想起昨日沈令安给她画的画,她想要自己收着,沈令安愣是没同意。 既然他进宫了,那么她不妨偷偷把这画藏起来。 「应当是在书房,主子的画作都收藏在书房。」绿袖闻言,老实回答道。 「他还画过很多画?」孟竹问道。 「主子平日无事时喜欢练字和画画。」 孟竹闻言起了兴趣,「走,我们去书房,我想看看他画的那些画。」 绿袖只在心里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毕竟主子说过相府无论哪里夫人都可以去。 这是孟竹第一次走进沈令安的书房,宽敞的房间里,三面都摆放了书架,其中两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另外一面则放着他的字帖和画作,一个个卷成圆筒,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 孟竹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天地,她走上前,随手抽出一幅画,她缓缓地打开卷轴,当她的目光落到画上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因为上面画着的人竟然是她! 而令她觉得窘的是,那是她在御澜湖落水时的模样,彼时她正落在水里,满脸惊慌地呼救。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孟竹完全不想回忆自己狼狈的时候,匆匆将卷轴收起,强作镇定地抽出另一幅画。 但孟竹打开看了一眼又匆匆合上了,那上面画的是她落水被他所救后,穿着他的衣服被他逼得想逃回房的场景…… 孟竹看着那格子里的画卷,想了想,纤细的手指伸向了另一个格子,从中抽了一幅画,可当她看到那上面的场景时,脸色再也控制不住地泛了红,那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女子坐在石桌上,正仰头望着男子,她的双颊驼红,眼神娇媚中略带茫然,一看便是醉了酒的模样,而那男子正倾身下去,将双唇覆到那女子的唇上。 那是她和沈令安。 孟竹并不记得她和沈令安有过这样一个片段,但她从周围的环境里可以看出,这是在善清行宫的瑞青殿里,那时她去找他,他在花园里让她喝了一杯酒。 然后她的记忆就中断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到石桌上的,更不记得沈令安在那里亲了她,此刻看到这旖旎的一幕,她连耳根都烫了。 为什么他画的都是些让她不能直视的场面? 孟竹有些没勇气再看下去,她将目光挪到字帖上,抽出了一张字帖,上面是遒劲有力的五个大字,字与字之间并无连贯性,应当是他随手写的,令她的心头微动的是,上面竟有一个「竹」字。 沈令安的字堪比大家之作,风骨天成,孟竹不由想起他亲自写的「林氏医馆」,那时她便已觉得他写的字极好。 孟竹将字帖收好放了回去,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到了放着画作的架子上,画作的吸引力显然大过了字帖,她咬了咬唇,漂亮的眸子里盛着显而易见的好奇和期待,要么,再看一幅?若画的还是之前那般的场景,那她就真不看了。 v第二十二章[09.21] 孟竹这么想着,终是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去,闭着眼睛抽出了一幅画,她缓缓打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画纸。 等到里面的内容一点点呈现出来的时候,孟竹却有些愣住了。 这幅画,为何这般眼熟? 当初她初进京城,她的画像突然被人满京城流传,她由此被菱乐公主和瑞王盯上,几次三番遭遇噩梦般的情境,而当初那幅画,分明与这一幅一模一样。 孟竹的心里几乎下意识地滑过几个念头,是那些画也流到了沈令安的手上?还是说他临摹了这幅画? 亦或是,这幅画本身,便是出自他的手? 孟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画,那一笔一画,分明便是他的作画手法,他堂堂一朝丞相,想必不屑去临摹这些市井街头到处都有的画作。 孟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下意识地不愿去相信那个令人心寒的事实。 可她只要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就能知道,她想的并没有错。 画中的她在竹香阁二楼倚窗而立,她一直以为是街上有人看到了她的模样才会画出来,可若她注意下画中人的角度,便能够明白,画那幅画的人,其实应当是在她的对面。 而当时她对面的人,不过是沈令安、王祺知和薛锦岚三人。 王祺知和薛锦岚都不会画她,那么,唯一会画她的人,便只剩沈令安。 孟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时之间酸痛难当,她的身子都开始微微地发颤,眼中的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落下。 原来,他这么恨她? 恨到不惜藉着别人的手来毁掉她? 她的脑海里不由想起她在将军府躲避菱乐公主时的提心吊胆,想起公主府里,落在她身上的鞭子,以及瑞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她本以为是自己未带帷帽出门,才招致这祸患,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处心积虑的报复手段? 孟竹只觉得肚子骤然一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腿心往下流,她的脸色突然变白,颤抖的双手艰难地扶住书架,哭着唤了一声:「明俏!」 明俏和绿袖本守在书房门外,听到孟竹这一声似尖叫的呼唤,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均是一变,猛地推门进去。 一打开门,两人才发现孟竹艰难地倚在书架上,羊水已流了一些到地上,眼看她就要撑不住了,两人连忙上前将她搀住。 「我,我要生了!」孟竹痛得脸色有些扭曲,用力地抓住明俏和绿袖的手,艰难地说道。 孟竹此话一出,明俏和绿袖均是吓了一跳,夫人这是要早产了? 绿袖不敢耽误,连忙喊道:「找稳婆来,夫人要生了!」 「夫人,您要用力啊!」稳婆的声音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响起,孟竹的神情有些恍惚,只觉得这声音忽近忽远,并不真切。 身体像是漂浮在水中,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痛感都开始变得麻木,她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片段,但很快又回归一片空白。 「胎位有些偏了,夫人只怕要难产……」稳婆有些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 「主子呢?主子什么时候回来?」这是绿袖的声音。 「主子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有人在回答绿袖。 「小姐,你醒醒啊,千万不要有事……」明俏哽咽的声音响起。 房间里很嘈杂,孟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薄弱,她感觉自己用尽了力气,可仍然听到稳婆在不断要求她用力。 也不知道多久,有人突然闯了进来,绿袖惊呼一声:「主子!」 沈令安并不理会她,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床榻上的孟竹身上,她浑身是汗,头发和衣裳都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人已经不是很清醒。 沈令安快步走上前,伸手握住孟竹的手,沉声唤道:「孟竹。」 这一道声音,让孟竹的渐渐模糊的意识倏地清醒了一下,然后她听到他说:「我不许你有事。」 孟竹早已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微一颤,她艰难地睁开眼,目光落到沈令安身上,他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担忧。 孟竹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她看着他,苍白的唇瓣微启,虚弱的声音艰涩地响起,「你恨我,你一直都恨我……」 也许他一开始,就想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令她被人盯上的是他,救她的是他,利用她的是他,弃她如敝帚的是他,千里迢迢寻她回来的也是他…… 她已经分不清楚他对她所做的事里,哪一件是出自真心? 也许,全都不是真心,他只是在编一张网,然后看着她傻乎乎地自投罗网。 她的嗓音太脆弱了,带着些微的哽咽,这短短的一句话,足以令人心碎。 沈令安的手微微地握紧,绿袖派来传话的人已经大致跟他说明了下事情的经过,此刻听到孟竹这一句话,他几乎立刻便知道她看到了那张画。 书房里,唯一能刺激到她的,也就只有那张画了。 沈令安握紧他的手,目光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看到那幅画觉得我恨你,看到其他的画,难道没有别的感觉吗?」 孟竹微微一怔。 「孟竹,我承认我恨过你。」沈令安的嗓音低低的,但是却足以令孟竹听清,「我也承认我使过一些手段,令你受过伤害,我知道我现在说我后悔那样做过,你一定不会相信,已经发生的事,也并没有办法改变。可是孟竹,我不承认你说的,我一直都恨你。」 沈令安停顿了片刻,继续道:「相反,我爱你。」 沈令安看着微微露出诧异的孟竹,重复道:「我爱你,孟竹。」 房间里似乎陷入了一片安静,在房间里的人几乎都惊呆了,谁会想到一朝丞相竟会对着夫人当众示爱呢? 绿袖虽然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位夫人很是看重,但她也从未想过他会爱她,更遑论当众承认这件事了。 要知道以主子的身份地位和性格,这并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v第二十三章[09.21] 唯一该觉得受宠若惊却并没有这般感觉的孟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骗我。」 沈令安直视着孟竹,没有说话。 「你爱的人,一直便是青壑。」孟竹终于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只是眼中的泪却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流了下来。 心脏有些麻木,意识又开始飘远。 听到孟竹这话,沈令安不由微微蹙了蹙眉,他正欲开口,突然听到稳婆紧张的声音:「夫人,夫人!您万不可再昏睡过去了!不然孩子就危险了!」 孟竹的意识一瞬间被拉了回来,然后听到沈令安在她耳边低声道:「孟竹,我可以以性命起誓,我对青壑,绝无男女之情,等你生完孩子,我再告诉你我与她的渊源,好吗?」 孟竹似是听进去了,又似没听见,她只胡乱地点了点头,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孩子身上,稳婆的话令她惊醒,当初她既决定将孩子生下来,如今便该好好地生下他,不该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风险。 三个时辰后,房间里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满头大汗的稳婆如释重负,惊喜地道:「恭喜相爷,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明俏和绿袖等人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了全程,只觉得没做什么事,但人却要虚脱了。 此刻看到孟竹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房间里弥漫了许久的紧张氛围也终于缓和了。 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孟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她只觉得浑身脱力,下一秒就似要死去,连睁眼看一眼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沈令安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孩子,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仍是悬着,她看起来太脆弱了,脸色白得几近透明,连声息也变得似有若无,仿佛有一只手在揪着他的心脏,让他不敢喘气。 「不好了!夫人血崩了!」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沈令安的脸色猛地一变。 孟竹只隐约听了个大概,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林青壑风尘仆仆地跨进门的时候,便见沈令安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朝她冲了过来,双目发红,脚步甚至还有些微踉跄。 林青壑的心里咯登一下,难道她还是来迟了? 还未开口,沈令安的双手已经握住她的肩膀,声音似牙缝里挤出:「你帮我救她!不要让她死!」 沈令安已经这副模样了,林青壑哪里还敢耽搁,连忙冲进房去,这一看,连她都吓了一跳,只见孟竹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身下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泊。 她这是流了多少血?! 房间内外都站着太医,却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气氛沉重地跟出殡似的。 林青壑的肚子里腾地冒起一团火,吼了一声:「都给我出去!」 说着,她已经迅速地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针灸的工具。 「沈相。」房内站着的是两个女太医,乍一听到林青壑的话,面子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地看向沈令安。 「滚。」沈令安只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女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房外的两个男太医均是在唉声叹气,其中一人道:「自古女子生产时最是凶险,产后血崩者,几乎鲜少能有活下来的,实非我等医术不精啊!」 另一人道:「沈夫人此番早产,本就凶险,能将胎儿平安诞下便已实属不易……」 其中一个女太医看了眼紧关的大门,「也不知那女子是什么来头?难道医术比我们还要精湛?若是她不能够将沈夫人救回来,跟我们一样都逃不了责罚。」 「若是沈夫人救不回来,你们说我们可还有命活着?」另一个女太医脸色惨白,问了个众人都不敢想的问题。 刚刚还在试图为自己开脱的几人一听,一个个都白了脸色,脑子里蓦地想起先前沈令安铁青的脸色,那分明就是山雨欲来的架势。 一时间,再也没人敢吭声。 而屋内的林青壑,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在孟竹身上插上最后一根银针,堪堪止住了她不断流失的血液。 林青壑轻轻地吁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草,直接洗净捣烂,将汁液一点点滴入孟竹的嘴里,她看着孟竹的毫无血色的脸,苦笑一声:「阿竹,我找了三年才堪堪找到的续命药草,如今可都用你身上了,你若是敢不活回来,我的药草白白浪费了不说,沈令安估计还会找我麻烦。」 林青壑将药汁悉数喂给孟竹后,又给孟竹喂了一个药丸,这才坐到桌前,匆匆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明俏,「去把药抓了熬上。」 沈令安一直站在房间里,看着林青壑忙前忙后,一颗心缩了又缩,见她的面色终于好了些,他才开口问道:「她如何了?」 嗓音干涩,丝毫不像在生死面前不动声色的沈令安。 「该做的我都做了。」林青壑喝了口水,「就看三天之内,她能不能醒过来了。」 沈令安的眸光微暗,坐到孟竹旁边,他从不知道,她娇小的身体里竟能流出这么多的血,他是见惯了血腥的人,沾在他手上的鲜血亦不知有多少,可唯有这一次,那通红的鲜血令他感到了畏惧。 孟竹觉得自己进入了一团白雾之中,她走了许久,突然看到前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穿着绯色罗裙,容貌倾城,正满脸爱怜地看着她。 孟竹看了她许久,迟疑地唤了一声:「娘亲?」 孟竹是被父亲带大的,母亲在她未记事时便过世了,她早已不记得她的模样,可此刻看到那女子,却莫名地笃定,那是她的母亲。 可她刚唤出声,那女子就不见了,父亲的身影在不远处出现,孟竹的眼眶蓦地一热,喊了一声:「爹!」 可是父亲却没理她,迳直往前走,孟竹心里慌了,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哭喊着:「爹,你等等阿竹,不要丢下阿竹!」 可是父亲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那团白雾中间。 孟竹摔倒在地,整个世界突然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地可怕,她难过地捂住脸,哭得不能自已。 「孟竹。」突然,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隐隐约约地透过白雾传了过来。 孟竹停了哭声,回过头,看到白雾深处,站着沈令安的身影,他用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又痛苦的眼神看着她,嘶哑的嗓音低得像是她的错觉,他说:「不要走……」 走?走哪儿去? 孟竹有些茫然。 过了会儿,她又听他问:「你不想要我,难道连你辛苦生下的孩子也不想要了吗?」 v第二十四章[09.21] 「孩子」两个字让孟竹惊了惊,她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早已是平平的了,可她的眼中却似有了神采,她想起来了,她刚生了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跟我回去吧,他在家里等你……」沈令安朝她伸出手。 她回头看了眼爹娘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后等着她的沈令安,好似如果她不跟他走,他便会站在那里等到地老天荒似的。 她终于站起身,朝沈令安慢慢地走了过去。 白雾渐渐消散,眼前的人却突然消失,孟竹猛地惊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床顶,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她侧头看了过去,看到沈令安竟握着她的手趴在床沿睡着了。 向来爱干净的沈令安,此刻却是一副几日不曾换过衣裳的模样,头发亦是有些凌乱,疲惫的脸上胡子拉渣,她几乎要认不出那是他了。 就在孟竹看着他的时候,沈令安似乎突然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孟竹竟然睁开了眼,他的双眼蓦地一酸,就这样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 孟竹见他这般模样,脑子里突然想起临产时他对她说的话。 他说,我爱你,孟竹。 那时她觉得荒谬,怎么也不能相信,可是这一刻,她似乎开始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 「你觉得怎么样?」还是沈令安率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他的嗓音干涩,听到孟竹耳里竟有些模糊。 孟竹的心微微一酸,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嘴巴似黏住了似的,一时竟很难张嘴。 沈令安见状,连忙道:「我去给你倒水。」 说完,他就站起身,飞快地走到了桌前,倒了一杯水,然后又匆匆走回来,将她小心地扶起来,将杯子递到她的嘴边。 孟竹喝了几口水后,觉得嘴巴和喉咙都舒服了许多,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孩子呢?」 「孩子很好,等会儿便让人抱过来给你看看。」沈令安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外头唤了一声,「来人,去告诉林姑娘,夫人醒了,叫她过来看看。」 孟竹抬眼问道:「青壑回来了?」 沈令安点了点头,「若非她来得及时,只怕你已……」 说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哪怕此刻想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 林青壑几乎是冲进房的,看到她当真醒了之后,忍不住重重地舒了口气,眼眶有些泛红,她笑望着孟竹,道:「还好你醒了,不然我估计要成为沈相的刀下亡魂了。」 孟竹被林青壑逗得一笑,她看着林青壑的模样,眼睛慢慢红了,「青壑,谢谢你。」 她何德何能,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不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屡次三番救她于危难! 「谢什么?」林青壑说着,上前再为孟竹把了把脉,道:「你的身子这次亏损得厉害,得好生修养一段时日,我会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等你身体调理无碍后再走。」 「走?你要走去哪里?」孟竹一惊,连忙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你刚刚苏醒,不宜多说话,等过几日我再与你说。」林青壑道。 就在这时,明俏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了进来,她一路走到孟竹面前,忍着想哭的冲动,道:「小姐,小公子来看你了。」 孟竹的注意力立刻便放到了那小人儿身上,小小的一团,眼睛、鼻子、嘴巴,什么都小小的,正眯着眼睛在睡觉,孟竹想伸手抱他,又有些不敢。 「小姐,你抱抱吧,小公子一定也想小姐了。」明俏将婴儿递到孟竹手边。 孟竹这才伸手抱住他,只觉得他明明那样轻,却又仿佛千斤重,她连身子都一点不敢动了,生怕一动就把他摔了。 「夫人不必这般小心,只要托着小公子的头抱着便好。」跟在明俏后面一起走进来的奶娘见了,含笑说道。 孟竹试图让自己放松些,可却并没有用,本就无力的双手很快便酸了。 沈令安见了,将孩子抱了过来,道:「孩子随时都可以抱,你刚醒过来,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沈相说得没错,阿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林青壑也在一旁说道。 孟竹只能重新躺到床上,只是一双眼睛却仍是巴巴地看着孩子。 「你们都退下,把小公子也带下去。」沈令安看了眼明俏等人,说道。 林青壑倒是站在一旁不动,看着沈令安道:「沈相,如今阿竹醒了,你也该收拾收拾自己的仪容了,放心去吧,阿竹有我守着。」 沈令安确实也已经有些忍受不了自己了,当下便点点头,然后看向孟竹道:「我很快回来。」 沈令安走后,林青壑笑看着孟竹,道:「阿竹,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孟竹眨了眨眼,等着林青壑继续往下说。 「你应该也知道,他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对自己狠,对旁人更狠,他踏足官场之后,更是善于玩弄权术,人在他眼里大概只能分为两类,有用的和无用的,谁人想到沈相不会想到他满腹心机、心狠手辣?所以我小时候不喜欢他,现在更是不喜欢他,可是自从遇到你,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开始在意一个女人,他会为你动怒,为你千里迢迢奔赴陵州,上次你在山洞昏迷后,他明明受了重伤,还是逞强将你一路抱了回去,这几日他更是衣不解带地守着你,仪容糟糕地不成样子,可我却觉得他像个人了。」 孟竹从来没听林青壑一口气与她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说的人还是沈令安,她怔怔地看着林青壑。 「阿竹,我看得出来,他爱你,他真的爱你,我知道你可能不信,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林青壑继续道:「我知道他对你也曾有诸多不好,让你心灰意冷,所以我想知道的是,你还爱他吗?」 你还爱他吗? 孟竹没有说话,她曾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爱他了,也一直试图守住自己的心,可她的心里很清楚,若是不爱,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不会激动至此。 林青壑见了孟竹的表情,便已然明白了,她握住孟竹的手,道:「我虽然一直不喜欢他,但也知道他这一路走得很不容易,如今有你这么好的女子伴他左右,是他的福气。不过……他以后要是再敢让你伤心,我一定饶不了他!」 「嗯。」孟竹微微一笑,她和林青壑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觉得累,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被窝里却多了一个人,她被那人拥着,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干净又温暖。 她就着夜明珠的柔和光芒微微抬头,看到他的眼底有深深的青影,青壑说他这几日都没有阖过眼,看来是真的,不然此刻他也不会睡得这么沉。 所以沈令安,你是真的爱上我了吗? 不再是她一厢情愿,也不再是她一个人患得患失,他也终于跟着她,一起陷进来了吗? v第二十五章[09.21] 孟竹看了他许久,脑子里走马观灯似的滑过一幕幕画面,从相识到现在,谁能想到当初那一夜,会牵扯出那么多后续呢? 其实,她并没有资格怪他,他这般骄傲的男子,却因着受伤眼盲,被自己给……他想报复,也是理所应当,她会觉得委屈难过,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报复,便觉得分外受不了。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错。 孟竹咬了咬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令安,可是怎么办?明知他没有错,她的心仍在无理地犯疼。 沈令安的睫毛突然动了动,孟竹的心口微微一跳,连忙闭上眼假寐。 她察觉到沈令安动了动,他先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到她的额头上探了探,然后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重新将她抱紧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再次偷偷地睁开眼,见他睡得沉,并不像是醒过来过,刚刚的动作更像是一个条件反射的动作。 可是奇怪的是,她心里的痛感竟因为他这无意识的动作而渐渐消散了。 过了会儿,孟竹的睡意渐渐涌上,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这一次,她觉得她的心,好像分外安定。 第二日一早,孟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到小皇帝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朕要看孟姐姐!」 「她还在睡,等她睡醒了再看。」沈令安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 孟竹听了,不由惊了惊,就算她和小皇帝关系再好,也没有让他等她睡醒的道理吧?他虽然贵为丞相,可这么和小皇帝说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那好吧,正好朕今日带了些奏折过来,把你的书房借朕一用。」小皇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孟竹愣了愣,心想,小皇帝还真是好说话啊…… 小皇帝一走,孟竹便开口唤了明俏,让她进来伺候她洗漱。 过了会儿,房门被打开,明俏跟在沈令安的身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子、脸盆和毛巾等物品。 孟竹身上仍是没什么力气,沈令安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的引枕上,然后从明俏手中接过杯子,伺候她漱口,又拿过毛巾,沾湿后为她擦了脸。 孟竹全程都有些懵,似是不明白沈令安为何要伺候她做这些事。 倒是明俏淡定地站在一旁,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 等孟竹洗漱好后,绿袖走进房,手里端着一碗药膳粥。 沈令安从绿袖手里接过那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后,吹了吹后,才递到孟竹嘴边。 孟竹怔怔地看着沈令安,张嘴喝下粥。 孟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喝完这一碗粥,沈令安却丝毫不觉得不耐烦,等她喝完之后,甚至还拿过手巾为她擦了擦唇角。 这事要是搁在从前,绿袖能把眼珠子瞪出来,可现在,绿袖也已经跟明俏一样淡定了。 毕竟在夫人昏迷的这几日里,主子不仅衣不解带地守着夫人,伺候夫人洗漱、喝药、甚至擦身之事,都是他一人亲力亲为,完全不要假手于人。 看来那句老话说得不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连主子也不例外! 孟竹喝完粥后,明俏和绿袖便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她和沈令安两个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你可有觉得好一些?」沈令安率先开口,问道。 孟竹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青壑?」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孟竹的脸上,问道。 孟竹的脸蓦地一红,她抬起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沈令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大家都这么说……你说此生非青壑不娶,为她拒绝了先皇的赐婚……我在御澜湖落水被你救上游船那次,我问过你,你也并未否认……」 既然要说,便一次性都说出来,反正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已经够久了。 沈令安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你可知我拒绝先皇赐婚的时候,青壑几岁?」 孟竹愣了愣,还真回想了下青壑的岁数,青壑比她大两岁,也就是比沈令安小六岁,而沈令安被先皇赐婚时是刚拜相没多久,正好是十六岁…… 孟竹还未算出来,沈令安已经开了口,语气里颇有些无奈,「那时她才十岁,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才十岁的小丫头片子?」 「……」 「林家于我有收养之恩,我与青壑也确实曾有过婚约,但那是林家二老擅自定下的,青壑与我都并无此意,所以二老过世后,青壑便与我解除了婚约。后来先皇赐婚,我不得已,拿她当挡箭牌,说了那句‘此生非青壑不娶’,若非如此,即便先皇愿意罢手,秋善公主只怕也不会死心。」沈令安继续道:「青壑也知我是拿她当借口,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觉得我让她吃了亏,还因此从我手中赚了个林氏医馆。」 「……」孟竹呆呆地看着沈令安,她怎么也没想到,坊间传闻里沈令安对林青壑的似海深情,真相竟是这样的? 「所以,我与青壑之间的关系便如同兄妹,绝无半点男女之情。」沈令安下了结论,「我这样说,你可理解?」 孟竹有些发傻地看着沈令安,呆愣片刻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想说什么,便尽管说。」沈令安见她这副模样,开口道。 孟竹咬了咬唇,问道:「所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青壑?」 「嗯。」 「那你在游船上为什么不否认?」孟竹有些耿耿于怀。 「我虽未否认,但也从未承认,那时我还存了报复你的心思,所以才懒得解释、任你误会。」沈令安在孟竹面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了,自己种下的苦果,还是要自己咽下去。 孟竹听了沈令安的话,脑子里又自然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嘴上也脱口而出,「那你又为什么不让我跟青壑学医?你分明就是怕我累着她。」 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和控诉。 「……」沈令安总算这一个个误会都是怎么造成的了,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他沉默片刻,无奈道:「你天天往医馆跑,我是怕你累着。」 「可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孟竹将信将疑地嘟囔了一声。 v第二十六章[09.26] 「是我不会说话。」沈令安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中是诚挚的歉意,「那时我心中还别扭着,并不想承认自己在意你,所以才那般说话……」 孟竹怔怔地看着沈令安,她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坦白,这样毫无保留地将整颗心都敞露在她面前,如此有问必答。 「那……你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我也不知。」沈令安微微蹙眉,坦诚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即便是现在,他都无法想像自己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这样娇娇弱弱、天真单纯的人。 他初见她时,觉得她最大的优点也不过是这副上好的容貌和身段,其余简直可以说一无是处,缺点更是一堆,娇弱、胆小、天真、还有无用的善良…… 他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毁掉她。 可不知为何,他偏偏舍不得,明明是想将她送到瑞王的手中,将她毁个彻底,最终却也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可他也很清楚,当初的那种舍不得,也不过是占有欲作祟,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即便他恨她,也容不得他人染指。 直到她在他面前咬舌自尽,他才发现,她并不如他想像中那样弱小,她的身子固然娇弱,她的性子却比他想像中要坚韧强大许多。 后来看到菱乐公主将她撞进湖中,他更是莫名气怒,他的女人,怎么可以被旁人欺负? 如今想来,只怕那时候他便已对她上了心。 再后来,她随他们一起去善清行宫,她帮皇上挡了薛雨凝的石头,让他突然发觉,她的善良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皇上没有受伤,薛雨凝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而杜源的出现,更是让他感到莫名的不爽,只要看到他们在一起,他的心里便有火焰腾起,他甚至在前往冀州的时候,设计让杜源受伤,这样他便不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围在孟竹身边。 后来她落到陆域手上,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下,但他却意外地难以入眠,生怕出了差错。 而当他在山庄里看到她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心情更是莫名烦躁,偏偏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 得知她使计离开京城,他的愤怒达到顶点,但却远没有听到她有孕时震惊,那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娶她进门,给她应有的名分,将她和孩子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直到他在陵州知晓她给自己留了信儿,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喜欢她,喜欢到无法想像她可能会死。 可他到底是何时开始喜欢她的? 他真的不知。 沈令安既然说了不知道,孟竹也便没有勉强他,那或许说明,也许他早已喜欢自己而不自知,所以才会没有头绪。 孟竹为自己的这点小发现感觉到有些欢喜,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又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想娶秋善公主?她很美呀。」 既然他这般有问必答,那她索性问个痛快。 沈令安微微蹙了蹙眉,「不喜欢便不娶,与她美不美有何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孟竹更好奇了。 「不喜欢还需要理由?」沈令安抽了抽嘴角,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那我去找你救少杰那次,你们为何一起从你的船上下来?」见沈令安一副答不上来的模样,孟竹眨了眨眼,又换了个问题。 「她从冀州回来,为我带了一封书信,本想送到相府,但正巧看到我的船停在岸边,便上船将书信给了我,我约了同僚议事,拿到信后便送她下了船,她在船上停留的时间不超过半盏茶的时间。」沈令安说的详细,很是坦荡,孟竹不知不觉地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颇有一种无理取闹的感觉。 「怎么?」见孟竹这副模样,沈令安忍不住失笑。 「你会不会觉得我小心眼?」孟竹闷闷地问道,仍是低垂着头。 沈令安伸手将孟竹抱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声音轻柔,「不会。」 「为什么?」 「夫人为我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 孟竹的脸微微一红,过了会儿,她仰头,眼中似盛着星光,只见她唇角含了一丝笑,问道:「所以你是真的爱我。」 「童叟无欺。」 「而且我还是你第一个喜欢的女人。」孟竹继续道,眼神里流露出一分小小的得意,意外得俏皮。 「不止,还是唯一一个。」沈令安从未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柔软一片,补充了一句。 孟竹眼中的星光更亮了些,她大着胆子伸手环上沈令安的脖子,唇角抿着笑,「我还有问题想问。」 「还有?」沈令安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这么多问题,你是怎么憋这么久的?」 孟竹有些不好意思,道了一句:「憋着憋着就习惯了……」 从前她不知道他的心意,觉得问了反倒遭人烦,倒不如憋着,现在知道了他的心意,自然便愿意敞开心扉了。 「以后不许再憋着,不然家法伺候。」沈令安捏了捏她的脸,故意板着脸道。 「什么家法?」孟竹被唬了一跳,连忙问道。 沈令安附到孟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着孟竹脸上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的眼中忍不住漫出笑意,道:「问你的问题吧。」 孟竹被他刚刚孟浪的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听到他的话后,努力平复了下心情,问道:「我被那个陆大人抓走那次,你说的‘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是真心的吗?」 其实说到底,这句话才是当初令她真正心灰意冷的,所以即便他对她再好,她仍是惴惴不安,担心会不会在他的心中,她仍是这样可有可无的角色?会不会有一天,她再次被抓,仍被这样放弃? 「不是。」沈令安回答得很干脆,「我越不将你当回事,你才越不会有危险。」 沈令安继续道:「那次是我不对,不该以你为饵,去寻陆域的老巢,我即便准备万全,你也总归会有受伤的可能……你原谅我可好?我向你保证,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孟竹没想到沈令安会认错认得这么爽快,她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她不是要揪住过去不放的人,只是需要解开心结,如今他认了错,道了歉,也对她做了承诺,她也应当放下了。 沈令安见她点头,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孟竹的怜惜也更甚了,她是善良单纯的女子,乖巧又好哄,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伤心难过的时候也都一个人默默承受,如今她因他去鬼门关转了一圈,还愿意如此轻易地原谅他,他觉得他的孟竹,当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夫人。 v第二十七章[09.26] 孟竹抬眼,看向沈令安,唇角露出一抹笑,「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沈令安的眼神更温柔了。 「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此生非青壑不娶’,如今又食言娶我,不怕被人笑话吗?」她的眼中有一丝想看热闹的狡黠。 「谁敢笑话?」沈令安冷哼一声。 「……」她竟无法反驳。 「问题问完了?」 孟竹点点头。 「那轮到为夫了。」沈令安微微一笑。 「你也有问题要问我?」孟竹惊讶了一下,难道他也有问题憋着? 「放心,比你的少。」 「那你问吧。」孟竹正了正脸色,一副认真的模样。 「还爱我吗?」沈令安低头,目光直视着她,声音温柔地让孟竹的心仿佛要化掉般。 孟竹看了他好一会儿,久到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隐藏在眼底的些微期待和紧张,良久,她的眼中慢慢浮现一抹笑意,然后缓慢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令安环住她的手收紧了些,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的问题问完了。」 孟竹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就一个问题?」 「得到这一个答案就够了。」沈令安说着,俯身亲向孟竹的唇。 就在这时,沈缺在外面喊道:「主子,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小皇帝已经推开房门,自顾自走了进来,嘟囔道:「沈相,孟姐姐醒了,你怎么不叫朕?」 「……」沈令安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微微叹了口气,将孟竹抱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孟姐姐,朕可以过来看你了吗?」小皇帝站在屏风外,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声。 「当然。」孟竹说着,想起身行礼,沈令安已经将她按了回去,道:「你身子虚弱,不宜起身,区区礼数,皇上不会在意。」 小皇帝听了,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笑道:「沈相说得没错,以后孟姐姐见了朕都无需行礼。」 沈令安给了小皇帝一记欣赏的眼光,小皇帝摸了摸鼻子,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自家舅舅这副宠妻的模样,哼,想当初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孟姐姐呢? 「谢过皇上,皇上亲自来看民女,民女很高兴。」孟竹看着小皇帝,唇角笑意温柔。 「孟姐姐,朕刚刚已经去看过小殊儿了,还抱了他呢!」 小殊儿?孟竹微微一愣,就听沈令安在旁边道:「我想给孩子取名叫沈殊,你看你可喜欢?」 殊,乃特别之意,寓意他的独一无二。 沈殊,光是听这名字便觉得好听。 「喜欢。」孟竹的眼中浮现一抹欢喜。 「你喜欢便好。」 「朕也喜欢,小殊儿,多好听。」小皇帝插嘴道。 孟竹弯唇点头。 「孟姐姐,等你养好身子,带着小殊儿进宫陪朕玩吧。」小太监给小皇帝搬了张椅子,小皇帝在孟竹面前坐下,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恨不得现在就把小殊儿带进宫。 「好呀。」 小皇帝正准备多说两句,就听沈令安开了口:「皇上奏折还没批完吧?该回去了。」 「朕还不想回去!」小皇帝瞪了沈令安一眼。 「可微臣的夫人累了,不能陪皇上久聊。」 孟竹:「……」 小皇帝:「……」 最终小皇帝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幽怨地看了孟竹一眼,道:「孟姐姐,你可千万记得带小殊儿来找朕玩啊!」 「嗯!」孟竹瞧见小皇帝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连忙点头应了。 沈令安送小皇帝到了门外,小皇帝扭头看想沈令安,「朕还想再抱抱小殊儿。」 沈令安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温和,点了点头,「去吧。」 小皇帝欢呼一声,奔去了小殊儿的房间。 沈令安回房时,孟竹已经再次陷入昏睡,沈令安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热的迹象,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薛雨凝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孟竹正坐在床榻上,抱着小殊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而沈令安则坐在床沿上,伸手虚扶着她的手,唇角竟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薛雨凝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拉过一旁的明俏问道:「阿,阿竹生了?」 说话都结巴了。 这也不能怪她,这几日她陪着薛夫人去寺里住了几日,昨天才刚回府,对相府的事一无所知,再加上孟竹这次早产突然,产后有出了血崩这档子事,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压根没人想到要去通知薛雨凝,就连林青壑也把这茬忘了。 v第二十八章[09.26] 孟竹听到薛雨凝的话,抬头看她,笑道:「不过来看看你的小外甥吗?」 薛雨凝顿时奔了过去,只是碍于沈令安坐在那里,没敢太靠前,直愣愣地看着孟竹怀里的孩子,结结巴巴地问道:「真,真生了?」 「还有假的不成?」孟竹眨了眨眼。 「不、不是还有一个月?」孟竹的临产期薛雨凝一直记在心里,本是想好等她快临产时便住到相府陪着她,没想到,她出了趟门回来,孟竹竟然已经生了! 薛雨凝一下子接受不能。 「小殊儿急着出来见爹娘了。」孟竹莞尔。 孟竹的这一解释,让沈令安的心里又酸又暖,她当真是把过去的那些让它过去了,所有的伤害她都不再重提,有时候他不禁会想,她是哪里学来的这些豁达?让他只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叫小殊儿?」薛雨凝紧张兮兮地看着孟竹怀里的孩子,问道。 「他叫沈殊,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薛雨凝连连点头,目光盯着小殊儿,眼睛也不眨一下。 「想抱他吗?」孟竹笑问。 薛雨凝忙摆手,「不不不,他太小了,我怕一用力就伤到他。」 普通的小孩刚出生时都显得小,早产的孩子更是小了一圈,薛雨凝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别说抱了,连碰都不敢碰。 见她一副惊吓的模样,孟竹也不勉强她,反正她迟早是要抱的。 沈令安有意要给孟竹和薛雨凝独处的空间,开口道:「他睡着了,我抱他出去。」 孟竹心想也好,正好可以与雨凝说说话,就将小殊儿递给了沈令安。 薛雨凝瞪大了眼看着沈令安娴熟地将小殊儿接了过去,姿势看起来颇为专业,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等沈令安走后,薛雨凝咂舌道:「沈相真是厉害了,这要是被满朝文武看到了,只怕都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孟竹忍不住笑,她看着沈令安离开的背影,想起这几日他对自己的悉心照顾,便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 薛雨凝看着孟竹的模样,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你们之间有点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孟竹的脸色微红,问道。 「好像变恩爱了。」薛雨凝想了会儿,下了结论,从前她来相府,哪怕两人看起来亲昵,但总觉得中间横亘着些什么,给人一种貌合神离的感觉。 但是现在,两个人的眼神之间,都似有情愫流动。 「人家两情相悦,当然恩爱了。」林青壑带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薛雨凝猛地回头,更是震惊,「青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几日。」林青壑手里端着一碗药,走到孟竹面前。 也不需林青壑多说,孟竹接过药就喝了下去,只是药实在苦,一碗下去,孟竹的脸都快皱成了一团,明俏眼疾手快地将一碟蜜饯递到了孟竹面前,孟竹吃了一颗后,才觉得缓和了些。 「我怎么觉得我不在京城这几日,发生了很多事?」薛雨凝嘟囔了一声,「我就不该去寺里,都怪我娘,非要去给我哥求姻缘。」 「锦岚哥哥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也难怪娘会着急。」孟竹笑道。 「我娘也太急了,要不是她天天在我哥耳边唠叨,我哥也不会去冀州了,现在就算给他求了姻缘也没用啊,他人又回不来。」薛雨凝吐槽道。 孟竹是从陵州回来后才知道薛锦岚去了冀州的,冀州乃是最南方的州城,也是安乐侯的封地,不过安乐侯并无实权,兵权都在朝廷手上,薛锦岚本是禁卫军左将,年前突然向皇上申请去冀州戍守,薛将军对此举倒是赞同,觉得身为男儿,去边关锻炼下也是好事,但却把薛夫人气了个够呛,毕竟薛夫人一心盼着他娶妻生子,这一去冀州,没个两三年根本回不来啊! 「我看薛夫人这一趟,也未必是给你哥求姻缘。」林青壑眨了眨眼,道。 「她不给我哥求姻缘,还能给我求不成?」薛雨凝下意识地反驳,可话刚说完,她就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她该不会是真的给我求的吧?」 不然为什么死活要把她拉上? 「你娘肯定知道短时间内是盼不到你哥娶亲了,可你哥不在京城,你在啊!」 林青壑挑唇坏笑,成功看着薛雨凝的脸变得僵硬。 「青壑说得没错,这姻缘,定然是给你求的!」孟竹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我娘真的是……」薛雨凝咬了咬牙,一想到自己这几天每天都被拉着在佛前跪了半个时辰,就恨不能让时间倒流。 相比薛雨凝的咬牙切齿,孟竹和林青壑却乐不可支,林青壑拍了拍薛雨凝的肩膀,道:「我看你和那个谁处得便不错,没准你娘能心想事成呢。」 「我跟王祺知哪里处得不错了?」薛雨凝抓狂。 「我可没说那个谁是王祺知哦……」林青壑故意拖长了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 看到薛雨凝吃瘪的模样,孟竹乐了,连忙问道:「雨凝,我真觉得你跟王公子挺般配的,他是太傅之子,在朝中又有官职,也算是青年才俊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谁跟他般配了?」薛雨凝翻了翻白眼。 孟竹和林青壑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薛雨凝这丫头性子直爽,又向来被当成男孩子养,和王祺知又打打闹闹关了,只怕在这方面还未开窍。 不过那王祺知也早到了适婚年龄了,就算薛夫人不急,王太傅也该急了。 薛雨凝看着两人的表情,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跟你们俩说了!我要回去找我娘算账去了!」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 「薛小姐真是来也快,去也快。」一旁的明俏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我也要走了,明日便是医馆义诊的日子,我得多准备些药材。」林青壑说道。 「林姑娘,主子说了,您照顾夫人辛苦了,明日义诊的药材,相府会为您准备好。」绿袖刚好从外面进来,听到林青壑这话,连忙道。 v第二十九章[09.26] 「哦?」林青壑挑了挑眉,看向孟竹,「阿竹,你可知我在京城义诊多年,这还是沈相第一次给我准备药材。」 林青壑眼中的揶揄意味太强,孟竹想看不懂也难,她的脸微微泛红,「再多药材,也比不上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林青壑的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她看向绿袖,「既然你家主子如此想要报答我,那便转告她,这些药材不够,以后林氏医馆每次义诊,药材都由你主子出了,就当是给他积福了。」 孟竹闻言,唇角弯了弯。 两个月后,孟竹的身子终于调养地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时常躺在床上修养,早就闷坏了的孟竹仿佛迎来了新生,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这日沈令安下朝回来,还未踏进房门,就听到孟竹惊喜的嗓音传出来,「呀,青壑,你这个方法太管用了,这样一易容,就算沈令安站在我面前,他也认不出我来。」 「这可比之前教你的那个方法逼真很多,也不会被水一碰就露馅。」林青壑的声音跟着传了出来。 沈令安的脸色微微一沉,他推门就走了进去。 房里的两个人一惊,同时转身看他。 沈令安的头不由痛了痛,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两个姑娘,而是两个小老头,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布满皱纹,唇上方贴了花白的胡子,连头发都成了花白色。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令安简直不忍直视,问道。 「你认得出我们谁是谁吗?」孟竹眨了眨眼,捏着嗓子问道。 沈令安走到孟竹面前,抬了抬孟竹的下巴,唇角微勾,道:「本相还从未见过眼睛如此水灵的老伯。」 孟竹的耳根红了红,为什么沈令安对着她这副模样还能说出调情的话? 身后的林青壑翻了翻白眼,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偷偷跟孟竹使了个眼色,便蹑手蹑脚地朝门外走去。 「青壑。」沈令安突然唤了一声,转过头去。 林青壑的脚步一顿。 「傅家庄的聘礼三日后送到,你做好准备。」 沈令安的这句话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莫说是孟竹,连林青壑也差点比炸得跳起来,「我不是跟傅临风说过让他不要送聘礼过来吗?」 「傅,傅公子要娶青壑?」孟竹震惊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沈令安看着林青壑,道:「林家女儿出嫁,怎可无媒无聘?」 「不就是演场戏而已,至于吗?」林青壑蹙眉,这件事她本就不打算声张,所以连孟竹和薛雨凝也未透露,傅临风这么一来,岂不是搞得人尽皆知? 「青壑,到底怎么回事?」孟竹几步走到林青壑面前,一脸好奇地问道。 林青壑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含糊道:「傅临风和我要在傅老庄主面前演场戏。」 「成亲也能演戏?」孟竹纳闷了。 「傅老庄主一向对青壑青眼有加,早就想要青壑成为他的孙媳妇,如今傅老庄主病重,只余这一个心愿,所以傅临风便请青壑帮忙,假成亲圆了傅老庄主的梦。」沈令安为孟竹解释道。 「可……」在他们看来也许是假成亲,在世人眼里,那就是真成亲啊! 以后即便二人分开,青壑也会顶着一个「和离」的名头,不仅容易遭人非议,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只怕也会遇到更多阻碍。 孟竹的话还未说完,沈令安就对林青壑说道:「即便是演戏,也该逼真些,若是连聘礼都不送,你以为傅家庄的人不会察觉到不对?」 林青壑的脸色更差了,其实孟竹想到的她何尝想不到?只是此番傅老庄主确实病重,傅家又对她有恩,她才会答应傅临风这个荒谬的请求,若是能让傅老庄主安心地走,她也算是偿还了两分恩情。 本以为她只要去傅家庄成个亲便好,没想到傅临风还大张旗鼓地送聘礼过来,看来她以后的名声算是完了…… 二嫁什么的,估计也不用考虑了……一个人孤独终老的可能性比较大…… 林青壑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相府,孟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可当事人走了,她便只能将目光转向沈令安。 于是,沈令安便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的小老头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他。 「……」沈令安伸手便要将她脸上贴着的道具撕下来,「好端端的,作何这副装扮?」 丑死了。 孟竹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闪躲道:「别撕,别撕,我等会儿还要和青壑出去逛逛呢,撕了就被人认出来了!」 沈令安伸手捞过孟竹的腰,将她揽到自己面前,蹙眉看着她的脸,道:「出去逛而已,简单掩饰一番便可,你这样,岂不是矫枉过正?」 「啊?会吗?」其实孟竹本来是想简单掩饰一番就好,但她正好想跟青壑学习难度更大的易容术,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便成这副模样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却拥有一双妙龄少女的眼睛,难道不是更引人注目?」沈令安伸手摩挲了下她的眼周,好笑地问道。 「那我以后易容成老头时,就低着头走路,这样便不会被人发现了!」孟竹双眼一亮,笑道。 「那是以后的事。」沈令安说着,便将孟竹脸上贴着的胡子和皱纹都撕了下来。 因为粘得牢,撕下来的时候有些痛,孟竹不由龇牙咧嘴,一张小脸表情分外生动,沈令安的眉眼染上笑意,「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反倒更像小孩了?」 「痛……」孟竹哼了一声,试图为自己辩解。 「活该。」沈令安嘴上这般说着,动作却温柔了不少,他看向房外,道:「来人,备水。」 明俏很快便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沈令安正欲用毛巾将孟竹脸上的痕迹洗去,孟竹连忙开口道:「这个一般的水洗不掉,要加点药粉。」 沈令安的动作一顿,孟竹已经推开他,蹦蹦跳跳地跑到桌前,拿过一个瓷瓶,朝温水里倒了点药粉。 沈令安重新将毛巾浸湿,覆到她的脸上,随着毛巾的擦拭,刚刚黝黑的肤色慢慢褪去,白嫩的肌肤浮现出来。 待将她脸上的痕迹统统洗去,看到她原本白嫩娇艳的脸蛋后,沈令安才满意了些。 「你都帮我擦掉了,等会儿我还怎么出门呀?」孟竹后知后觉地问道。 v第三十章[09.26] 「我帮你修饰一番。」 「你也会易容术?」孟竹瞪大了眼。 「略懂皮毛。」 半个时辰后,孟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呆了,明明是她,那张脸却似完全换了个人似的,眼角看起来变长了,原先清纯的杏眼带了丝天然的妩媚,脸型看起来也变长了,原先的娇憨都被藏了起来,艳色却更重了。 嘴巴、鼻子、眼睛……明明都还是原来那个,看起来又都不一样了,而且丝毫没有丑化她,反倒将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美发挥地淋漓尽致。 「略懂皮毛?」孟竹回头看向沈令安,抽着嘴角问道。 这易容术都登峰造极了! 这么一比,自己连略懂皮毛的边都靠不上…… 「青壑应当是没心情陪你逛了,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你这副样子,怎么陪我?」 「我能帮你易容,难道便不能给我自己易容?」沈令安说着,便拿起刚刚为她易容的道具,坐到了铜镜面前。 这一回他的速度快很多,不消一会儿,孟竹便看到了变了个模样的沈令安。 仍然很俊,只是棱角没有那么分明了,原先逼人的锋芒都收了起来,双眼也没有那么凛冽了,唇上方贴了胡子,显得成熟许多,看起来像是一个家底殷实的经商之人。 「如何?」见孟竹呆呆地看着她,沈令安挑了挑唇。 「你教我好不好?」孟竹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双眼晶亮地看着他。 「你倒是好学。」沈令安神色不动,只看着孟竹。 孟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小声问道:「怎么了?」 「旁的都可以教你,这个不行。」 「为何?」 「有前车之鉴,我总要以防万一。」沈令安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声。 孟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这是要防止她再一次易容逃跑! 孟竹红了脸,有些尴尬,她晃了晃他的手,「我不会跑了……」 「既不会跑,学这个又有何用?」 「……好玩。」孟竹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 「小殊儿比这个好玩。」 「……」 最终沈令安还是没松口,孟竹闷闷不乐地跟着沈令安出了府,此时天色渐暗,街上热闹非常,倒是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两个。 「终于能出来逛了,怎么还这副表情?」沈令安抬了抬孟竹的下巴,问道。 孟竹撅了撅嘴,不吭声。 沈令安失笑,他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不想知道青壑和傅临风的事了?」 「……」这个人竟然想转移话题,但她确实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于是她老老实实道:「想。」 「那便开心些,我带你去酒楼,我们边用晚膳边说。」 孟竹只好把易容术的事抛到了脑后,跟着沈令安往前走,到了酒楼门口,孟竹才发现这酒楼就是竹香阁对面那家。 她连忙拉住沈令安的手,道:「我想先去竹香阁逛逛。」 她还从未以顾客的身份去过竹香阁呢! 沈令安并没有异议,反正本身便是陪她出来逛的,于是两人便进了竹香阁。 这会儿临近晚饭时间,里面的顾客并不多,两人一进去,便有伙计迎了上来,礼貌地问道:「两位想要买什么香料?小的可为两位推荐一二。」 「麒麟香。」孟竹道。 「真是抱歉,本月的麒麟香已经被定完了,姑娘若是想要,小的可以为您登记下,下个月初便可将麒麟香送到您的府上。」 「卖完了呀?真是可惜。」看到麒麟香一如既往地畅销,孟竹心里高兴,面上却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沈令安看得想笑,道:「既然麒麟香卖完了,夫人便看看其他香吧。」 伙计也连连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是,我们竹香阁还有很多香料,不输麒麟香。」 孟竹跟着伙计在楼上楼下逛了一圈,听着他介绍各式各样的香料,选了两样买下来,就跟着沈令安出了竹香阁。 「钟伯把竹香阁经营得真好。」孟竹不由感慨道,里面的伙计各个能说会道的,店面看起来也是干净又高雅,让进去的人觉得很是舒服。 「确是个经商的人才。」沈令安点评道。 「你也这么觉得?」听到沈令安的点评,孟竹的眉眼不由笑意更浓。 「听我夸他,让你这么高兴?」沈令安挑眉。 「能得你的夸奖可不容易。」孟竹如实道。 「你很容易。」 v第三十一章[10.01] 「嗯?」 「你想得我的夸奖,很容易。」沈令安附到孟竹耳边,低缓的嗓音里带着丝暧昧。 孟竹的脸微微红了,她抬眼看了下沉令安,小声道:「你好像没怎么夸过我……」 「是吗?」沈令安还真认真回想了一番,正欲说些什么,小二已经迎了上来,他要了一间雅间,让孟竹点了几个想吃的菜。 「青壑和傅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孟竹点完菜,就忍不住问道。 「当年林家遭难,我曾将青壑送到傅家庄住过一段时间,傅老庄主受我之托照顾她,算是对青壑有恩,前些年青壑每年都会回傅家庄探望傅老庄主,此番傅老庄主重病,以青壑向来重情义的性子,不可能置之不理。」 「所以她便愿意与傅公子假成亲?」 「在青壑看来是假成亲,只怕在傅临风看来,却是未必。」沈令安嗤笑一声,利用青壑对傅老庄主的情义,让她跟他演一出假成亲,也亏傅临风做得出来! 什么假成亲?恐怕也只有林青壑那个傻子这么认为。 孟竹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的意思是,傅公子是想跟青壑真成亲吗?他喜欢青壑?」 「这便要问他了。」沈令安不置可否。 孟竹回想了下傅临风的容貌,惊艳归惊艳,看起来却像是个风流公子哥儿……他当真喜欢青壑? 孟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小二已经把菜端了上来。 「他们二人的事,你便别费心了。」沈令安一边为孟竹夹菜,一边道。 孟竹点点头,她本也是好奇而已,虽然有些担心青壑,但青壑处事一向沉稳,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当下便认真地吃起饭来了。 「杜源!你要再这样没出息,我可就揍你了!」突然,王祺知的声音从隔壁雅间传了过来,音量挺大,听起来还带了丝怒气。 孟竹的筷子微微一顿,一抬头,就看到沈令安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孟竹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又埋头继续吃饭。 「我爹要为我娶亲了,还不能让我再醉一回吗?」杜源气急败坏地回了一句。 「你都醉了多少回了?每次喝醉都念叨孟小姐孟小姐,我们耳朵都长茧了!不就被退亲吗?不就是她嫁给别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怎么就走不出来呢?」王祺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孟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与杜源其实并无多少渊源,她一直以为他的喜欢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有她,还有很多好姑娘等着嫁给他。 她退亲之后,便再未见过他,本以为他应该早就将她放下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 孟竹不由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对面还坐着沈令安,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过来。」沈令安的嗓音淡淡地响起。 孟竹本是坐在沈令安对面,闻言抬头看向他,见他面沉如水,一看就是不能招惹的模样,忙摇头道:「我还没吃完呢。」 说着,她便假装继续低头吃饭。 也是沈令安这段时日对孟竹千依百顺,将她宠到了骨子里,孟竹的胆子才变大了,若是搁在以往,她哪里敢不听他的话? 沈令安眯了眯眼,倏地起身朝她走了过去,她不过来,那他便只能自己过去了…… 孟竹一看,吓得把筷子一搁,起身就要跑,沈令安已经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不悦地问道:「你在心虚什么?」 「没,没心虚啊……」孟竹结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她和杜源分明便没什么啊! 「那你跑什么?」沈令安低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问道。 孟竹的身子一颤,继续结巴道:「可,可能是条件反射……」 一发觉他想来捉她,她就下意识想跑…… 「……那得改。」沈令安低低的嗓音传进孟竹的耳里,引起她一阵酥麻。 孟竹忙点头。 沈令安抱起孟竹坐到一旁的软塌上,孟竹连忙环住他的脖子,她在他腿上动了动,红着脸嘟囔了一声:「你做什么呀?」 这酒楼雅间也真是的,两边墙边竟然都放了供客人休憩的软塌,本来瞧着没什么,可被沈令安这么一抱,她突然便有些不能直视这个软塌了。 隔壁的音量变小了许多,孟竹已然听不到隔壁在说什么,但沈令安内力高深,所以几乎清晰地听到了隔壁的话。 「虽然孟小姐嫁人了,可我喜欢孟小姐的心,从未变过……」杜源低低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也确实没人应他的话就是了。 「她送我的熏香,我也一直没舍得用……」杜源继续道,显然是已经喝醉了,才会这样口无遮拦。 沈令安的眸色暗了暗,用腹语唤了一声:「沈缺,封了他的嘴,送到杜大人面前。」 在暗处候命的沈缺听了,当下从跑堂手里拿了块抹布,然后一脚踹了隔壁雅间的房门,将抹布塞进了杜源的嘴里。 在场的几乎没人不认识沈缺的,看到沈缺的一系列动作,一个个都白了脸色,早知杜源要惹祸,现在果然如此! 「沈相来了?」王祺知率先问道。 「没来。」沈缺睁眼说瞎话。 「不知沈相想如何处置杜公子?」今日赵煜也在,忍不住问道。 「赵大人不必担心,主子宅心仁厚,不会将杜公子如何,只是想让杜公子回家清醒清醒。」 沈相宅心仁厚? 在场众人纷纷抽了抽嘴角。 以往杜源在外面喝醉,王祺知等人都等他酒醒再送他回去,为的就是不让杜大人知晓,因为杜大人是京城出了名的严父,若是被杜大人知道杜源不仅在外面喝醉酒,还惦记沈相的夫人,只怕杜源得被打断腿! v第三十二章[10.01] 「告辞。」沈缺说了一声,就拎着杜源走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沈缺的声音?」孟竹听到隔壁那一声踹门声,不由吓了一跳,隐约听到隔壁有声音传过来,却又听不真切。 「你听错了。」沈令安说着,压向了孟竹的唇。 孟竹是抵抗不了沈令安的吻的,不过这一回不一样,没过一会儿孟竹就忍不住撇开了头,指着他的胡子笑出声道:「你的胡子蹭得我好痒……」 「那岂不是别有一番滋味?」沈令安暧昧一笑,固定住她的头,不让她乱动,再次吻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孟竹就被吻得晕头转向,也没心思计较他的胡子了,沈令安轻轻地咬着她的唇,辗转舔舐,突然,他开口问道:「你还给杜源送过熏香?」 孟竹的心里咯登一声,脑子登时清醒了,她睁开眼睛,慌忙解释道:「就他生辰那次……不是只有我送了,其他人都送了礼的……」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像是生怕他误会了,沈令安的眼神缓和了些,不过说出口的话却带了浓浓的醋味,「你还从未给我送过礼物。」 孟竹一愣,她想了想,「要么我也给你制一份熏香?」 「你给杜源的熏香还是你亲自制的?」哪知沈令安却抓住了不一样的重点,脸色一下就变了。 孟竹一阵懊恼,就不该说这个,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说话。」沈令安眸光微沉。 「我那时喜欢制香,也不知该送什么好,就随手研制了一份……」孟竹咬了咬唇,露出委屈的神色,「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 「你亲手做的,还不够特别?」沈令安无视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继续板着脸道。 「……竹香阁之前卖的麒麟香也是我亲手做的。」孟竹小心地瞅了眼沈令安的脸色,道。 「那如何能一样?」 「你……」孟竹无言以对,有些小郁闷。 「我怎样?」 「你无理取闹……」孟竹小声地咕哝了一声,都多久之前的事了,竟然还翻出来跟她算账。 沈令安被气笑了,他伸手捏住孟竹的脸颊,「胆子还真大了不少。」 「……」孟竹也觉得自己这段时日胆子大了不少,似乎知道面前这个人与她两情相悦之后,心里原先畏惧他的那点情绪便消失了,虽然他贵为丞相,可既然他爱她,那他们两人便应当是平等的。 孟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平日里沈令安已经受不住她这种眼神,今日她的眼部被修饰过后,更是媚意横生,沈令安的眸光暗了暗,刚刚那点气不知不觉便消散了,另一种情绪倒是涌上了心头。 孟竹太熟悉沈令安的这种眼神了,她连忙就要从沈令安腿上爬下来,道:「不早了,我们回府吧,我想见小殊儿了。」 「不急。」沈令安握紧孟竹的腰,不让她下去。 孟竹的脸慢慢红了,「这里是酒楼,你不要乱来。」 「如何算是乱来?」沈令安将孟竹往自己身上压了压,俯身轻吻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孟竹颤了颤,没出息地软了身子,「别……」 娇媚的嗓音听得沈令安绷紧了身子,原先只是想调戏下她,现在反倒是作茧自缚了。 从孟竹怀孕第七个月开始,两人便再未同房过,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沈令安已经忍得够久了。 孟竹哪里敢在酒楼与他厮混,挣扎着想从他腿上下来,哪知,她越动,沈令安的眸光越是灼热。 孟竹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坐着,耳垂已经红得滴血,她连眼睛也不敢往沈令安脸上瞄,将头埋进沈令安的胸膛,小声道:「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不去了。」沈令安应了一声,伸手掐住孟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然后封住了她的唇。 身下突然一凉,孟竹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伸手阻止,手却被他反剪到身后,孟竹快哭了,「会被人发现……」 「不会。」沈令安笃定的声音在孟竹耳边响起,「你小声些便可。」 「……」 孟竹觉得在静法寺做的那件事已经够胆大了,可现在,她觉得自己败给了沈令安。 窗外还能听到沿街摊贩的叫卖声,雅间门外甚至还能听到小二的招呼声,可她却仿佛被眼前的人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想说话,却发现声音都是破碎的,只能咬唇瞪着他。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这里对她做这种事? 「不要这么看着我。」沈令安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就要看! 孟竹继续瞪他。 「今晚不想回去了?」沈令安低笑。 「……」孟竹迅速地闭上了眼。 沈令安的笑声更肆无忌惮了,他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道:「乖,放轻松。」 他说得倒是容易,孟竹想要做到却很难,一场恩爱过后,沈令安神清气爽,丝毫看不出哪里不对,孟竹却是香汗淋漓、满脸红晕、发丝凌乱,一看便是刚刚承欢过的模样,好在出来的时候戴了帷帽,还能遮掩一二。 可她的双腿软得发抖,从沈令安身上下来的时候,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捞住她,她就要跪倒在地了。 孟竹面红耳赤,沈令安却是闷笑出声。 孟竹忍不住瞪了眼沈令安,他将她打横抱起,低笑道:「看来夫人只能靠为夫抱回去了。」 孟竹不吭声,只默默地拿过一旁的帷帽戴上。 v第三十三章[10.01] 傅家庄的聘礼送上门的时候,半个京城都轰动了,因为送聘队伍从相府门口往后排,足足排了三条街。 彼时的林青壑正和孟竹趴在墙头,看着街上连绵不绝的送聘队伍,不由抽了抽嘴角,「傅临风到底搞什么鬼?送这么多聘礼,是生怕有谁不知道吗?」 孟竹弯了弯眼,也许那位傅公子真的心仪青壑呢! 「还有,我的聘礼为什么要送到相府?」林青壑有些不爽。 「因为你的嫁妆也会由相府出。」沈令安的声音冷不丁从下面冒了出来。 林青壑吓了一跳,一低头,发现沈令安和傅临风已经站在了下面。 「你,你们不是在前厅吗?」林青壑愣了愣,从梯子上一跃而下,问道。 「我与令安又不是外人,聘礼送到就成,不需要那么正儿八经的礼节。」傅临风笑道。 「还不下来?」沈令安没理两人,目光放在站在梯子上的孟竹,蹙眉道。 孟竹有些尴尬,青壑下去倒是容易,她却要一级级爬下去,这众目睽睽的,实在有些丢脸。 孟竹正要往下爬,却见沈令安突然轻点足尖,直接跃了上来,然后一把搂住她的腰,就将她抱了下去。 不过转眼,孟竹就站在了地上。 孟竹不由默默地想,会武功真好。 「爷爷怎么样了?」林青壑问傅临风,她从前在傅家庄时便喊傅老庄主「爷爷」,早已习惯了这个称呼。 「自从知道我们要成婚后,他就像是有了盼头,比前段时间精神了些。」傅临风说道。 「那便好。」这也是他们没有立即成婚,反倒决定拖一段时间的原因。 「不过他有些等不及了,亲自择了婚期,定在了六月十八,时间有些紧,所以我们明日便要出发。」傅临风看林青壑松了口气,继续道。 「好。」婚期早晚对林青壑来说并没什么关系,她本身便没将婚期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帮傅临风一个忙,完成任务而已。 就在这时,管家张伯拿着一个册子走了上来,沈令安看了一眼,问道:「嫁妆都准备好了?」 「已经备妥,此乃清单,还请主子过目。」张伯说着,将那册子递给沈令安。 沈令安翻开看了一眼,孟竹好奇地探过头去,沈令安见状,直接将册子递到了孟竹手上,道:「你是相府的女主人,又是青壑的好友,这清单就由你来过目吧。」 「让我过目?」孟竹傻眼了,她只是想偷看一眼而已。 「嗯,若是有什么缺的,便让张伯补上。」沈令安说道。 「阿竹,我与你一起看。」林青壑听了,眨了眨眼,「既然沈相要给我准备嫁妆,那我可不能客气。」 傅临风笑了,他拍了拍沈令安的肩膀,「令安,让她们俩看嫁妆吧,我们喝一杯去。」 沈令安点点头,便和傅临风一起出去了。 良久,孟竹和林青壑两人终于从长长的嫁妆清单中回过神来,林青壑咂舌道:「沈令安就不怕倾家荡产吗?」 他竟然足足给她准备了一百十八箱嫁妆,其中一半是金银珠宝、琳琅美玉、绫罗绸缎等各式物品,另一半则都是珍贵稀有的药材。 林青壑对金银珠宝是没什么兴趣的,但那整整五十九箱的药材,却深得她的心意。 「主子说了,傅公子的聘礼不会少,让老奴怎么铺张怎么来。」站在一旁候命的张伯说道。 林青壑听了忍不住笑了,这还真像是沈令安会说出来的话,不过,这些嫁妆,可不比那些聘礼少,光是那些药材,也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沈令安即便不说,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这人如今,倒真像个兄长了。 想当年在林家,他可是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说。 林青壑感慨了一声,对孟竹道:「这些嫁妆我很满意,替我好好谢谢你家夫君。」 林青壑话音刚落,就见薛雨凝的身影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青壑!你要成婚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 声音相当愤慨! 林青壑无奈地抚了抚额,「阿竹,你帮我跟她说。」 「阿竹!你说!」薛雨凝叉腰瞪着孟竹。 林青壑假成亲这事自然是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的,所以孟竹便让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她们三个后,她才将青壑假成亲一事复述了一遍。 薛雨凝瞠目结舌,「这也行?」 「反正我也没想嫁人生子,此次就当报恩了。你们俩也别大惊小怪,我都不介意,你们介意什么?」林青壑洒脱一笑,「倒是我明天便要走了,我们三人还从未一起喝过酒,不如去喝一杯?就当是为我送嫁了。」 「好啊!今天我们不醉不归!」薛雨凝当下拍手同意。 孟竹有些为难,「我不会喝酒怎么办?」 「反正也是要醉的,会不会喝都一样!」薛雨凝笑嘻嘻地说着,就挽着孟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相府的正门口此刻围满了围观的人,都是一群看热闹的人,津津有味地看着一箱箱的聘礼往相府抬进去。 于是孟竹三人便从后门绕了出去,连明俏也没有带,只让人备了三匹马。 孟竹因着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府,但又走得匆忙,来不及修饰容貌,便只戴了个帷帽。 本以为是要去酒楼,结果薛雨凝直接领着她们出了城。 「我们不去酒楼吗?」孟竹纳闷地问道。 「去什么酒楼?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薛雨凝回头,朝她们眨了眨眼,道。 v第三十四章[10.01]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出现在一个看起来低调隐蔽的宅子前面,那宅子上写着四个字「逍遥山庄」,四面都是茂密的竹林,望不到底。 京郊一向都有供达官贵人享乐度假的山庄,但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所以选的地方虽然风景优美,却并不隐蔽,可这个逍遥山庄看起来,就隐蔽太多了。 「这是什么地方?」孟竹忍不住问道。 「专供达官贵人享乐的地方,姐姐带你去见见世面。」薛雨凝嘿嘿一笑,走到门口的石狮子面前,敲了敲那狮子的左脚,就见到狮子的嘴巴里多出几张东西。 等薛雨凝拿出来一看,孟竹才发现那竟是面具,薄如蝉翼的面具,只能覆盖上半张脸,露出嘴唇和下颚。 孟竹见了倒是一喜,这张面具倒是比帷帽方便,正巧可以遮掩她的面容。 「你哪里找到的这地方?别有什么猫腻吧?」林青壑蹙了蹙眉。 「放心吧,我都来过两次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里面好玩着呢!」薛雨凝说着,又敲了敲石狮子的右脚,那宅子的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只见两排美艳的婢女站在门后,恭敬地朝他们行了行礼,「恭迎贵客。」 「雨凝,你跟谁来过这里呀?」孟竹好奇地问道。 「王祺知。」林青壑先行开口。 薛雨凝一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诈你的。」林青壑淡定地道。 薛雨凝的脸蓦地一红,「你们可别想歪啊,可不止我们两个人,我是跟着他们一群人来玩的。」 「我可什么都没想。」林青壑的眼中绽出笑意。 「我也没想!」孟竹也笑。 薛雨凝撅了撅嘴,「等你们进去了,就知道里面有多好玩了!」 孟竹是没想到,外面低调非常的宅子,里面竟然金碧辉煌堪比宫殿,布局更像是迷宫似的,令人转得头晕,每一个道路的分叉口都站着一名美婢,应当是担心客人不认识路,所以专门站着做指引的。 「贵客这边请。」领着她们的婢女带他们走到一个雅致的房间外,说道。 孟竹跟着走进去,一进去,便有一股凉意袭来,原来房间的角落都放了冰块,而中间则是一口修筑地美轮美奂的汤池。 「几位贵客可需要唤人进来伺候?」 「不用,你出去吧。」薛雨凝摆了摆手。 「衣物已备好,贵客泡完汤后便可直接进入逍遥居。」婢女说着,福了福身,「奴婢先行告退,若有需要,可随时传唤奴婢。」 婢女出去后,孟竹和林青壑才打量这间屋子,只觉得处处皆奢华,无处不雅致。 「这是山上引下来的温泉,快来泡。」薛雨凝说着,已经开始宽衣解带。 「这么热的天,你让我们泡温泉?」林青壑挑眉。 「房间里不是有冰块嘛,一点也不热呀!」 「我们一起泡?」孟竹关心的却是这个。 「当然。」薛雨凝说着,已经脱得精光,直接走进了汤池里。 孟竹的脸有些红,虽然大家都是女子,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还有沈令安留下的痕迹。 「我可以不泡汤吗?」孟竹坐到池边,红着脸问道。 「可以啊。」薛雨凝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然后突然伸手抓住孟竹的脚腕,猛地将她拖进了水里。 孟竹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薛雨凝已经开始解她的衣带,一边解,一边作出猥琐的模样,「小美人,一起来洗鸳鸯浴啊!」 孟竹哪里是薛雨凝的对手,薛雨凝三下五除二就将孟竹的衣服给脱了个精光。 然后,孟竹就见薛雨凝目瞪口呆地指着她身上可疑的红痕,「这,这怎么回事?」 孟竹的脸顿时充了血,恨不能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只可惜眼前没有地洞,只有温泉,孟竹只能将自己的身子埋进温泉里,若是可以,真想把脸也埋进去。 「阿竹,你倒是说呀!」哪知薛雨凝却仍是不放过她,瞪着眼说道。 孟竹好想堵住她的嘴,可惜她不能。 好在林青壑出面阻止了她,「薛大小姐,你能不能好好泡汤,问这么多问题做什么?」 「你不懂,上次她脖子上就被沈相掐出了红痕,我担心她身上也被沈相打了!」 孟竹:「……」 她已经说过那是被亲的,怎么雨凝还是不信啊?! 林青壑呆愣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说她被沈令安打?你觉得她身上那痕迹是打出来的?」 孟竹觉得自己在这两个人面前真的抬不起头了。 「不然呢?」薛雨凝一脸无辜地看着林青壑。 林青壑简直要捧腹大笑了,她走到薛雨凝面前,摸了摸她的脸,道:「雨凝,等你出嫁了就会明白,那是人家夫妻恩爱的证明。」 被林青壑一说,薛雨凝登时想起在青楼里看到的活春宫,那女子身上好像是被留了一些痕迹……薛雨凝的脸微微红了,她看向孟竹,「呃……不是被打的就好!」 孟竹装死。 薛雨凝又看向林青壑,一脸狐疑,「青壑你也要明天才出嫁,你怎么就知道那是人家夫妻恩爱的证明了?」 林青壑呆愣片刻后,笑眯眯道:「我是大夫,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v第三十五章[10.01] 薛雨凝登时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林青壑。 林青壑坐到孟竹身旁,安慰道:「阿竹,你不必理她,她也有要嫁人的一天,这种事天经地义,没什么好羞耻的。」 类似的话沈令安有曾说过,当时他说「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羞耻的?」,不过那时不一样,他们属于无媒苟合,如今倒确实真像青壑说的,不必羞耻了。 孟竹脸上的红晕终于消退了一些。 三人一番闹腾,等泡完汤之后,已近中午,薛雨凝率先从池子里走出去,拿过婢女刚刚准备的衣裳穿上,道:「泡完汤,正好可以去享用美食和美酒,下午还能在这边玩乐一番,完美!」 婢女准备的三套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布料柔软,款式也漂亮,颜色更是出挑,是孟竹从未尝试过的大红色。 孟竹的衣裳都以浅色为主,乍一穿上这出挑的大红衣裳,原先娇美的脸蛋,似是平添了一分艳色,娇艳动人,看得薛雨凝和林青壑都直了眼,其实薛雨凝和林青壑穿上红衣也极为好看,一个美得张扬,一个美得清冷,可她们显然更喜欢孟竹这种我见犹怜的娇美。 于是孟竹的脸颊被两人一人一边捏住了…… 孟竹:「……」 「阿竹,你说你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人,看起来比我还瘦,这是几个道理?」薛雨凝不满地问道。 「说明你该少吃点了。」孟竹好不容易从两人的魔爪里逃脱出来,捂住自己的脸,嘟囔道。 林青壑也点头称是。 薛雨凝想了想,道:「那便从明天开始少吃点吧。」 孟竹听了,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三人重新戴上面具,朝逍遥居走去。 出乎孟竹意料的是,逍遥居并不在宅子上面,而是在地下。 婢女一路指引,孟竹三人拾级而下,然后便看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地下宫殿。 而宫殿大厅里,一群身着轻薄舞衣的美艳女子正在翩然起舞,旁边是弹琴、吹笛、击鼓的乐师。 乐声美妙,舞蹈精湛,即便是来过两次的薛雨凝,也未能移开目光。 「贵客请随我来。」婢女说了一声,领着三人上了二楼。 二楼环绕大厅而建,那婢女带孟竹三人进入一个名为「海棠」的雅间之后,便有人端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陆续进来。 窗户打开着,孟竹一进雅间,就发现这是个欣赏歌舞的绝佳位置,她抬头,发现四周都是这种雅间,有人关着窗,有人开着,有人戴着面具,也有人没戴。 「阿竹,快来吃!」薛雨凝早已经坐到桌前开始动筷了,见孟竹站在窗边,连忙招呼道。 「这地方倒是有点意思。」林青壑左右打量了一眼,开口道。 「要不是我前段时间发现王祺知鬼鬼祟祟来这边,我都不知道京郊还有这么个逍遥山庄。」薛雨凝道。 孟竹坐到桌前,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忍不住食指大动,她一边吃,一边看着大厅里的歌舞,觉得甚是享受。 「欣赏歌舞,当然要喝点小酒才好。」薛雨凝说着,端起桌上的酒壶,给每人都斟了一杯,「这是百花酿,听闻每个季节用来酿造的花都不同,最适合女子饮用,很温和,不易醉。」 孟竹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本不欲喝的,但这酒实在是太香了,又听薛雨凝说这酒温和,便小小地抿了一口。 抿完后,她的眼睛一亮,「甜的?」 「怎么样?好喝吧?」薛雨凝仰头就是一杯,眼神有些得意。 孟竹点了点头,又小小地抿了一口。 过了会儿,一曲终了,歌舞暂歇,换了一群舞姬登场,换人的间隙,孟竹的目光落到其他雅间上游荡了一圈。 突然,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脸色微微一变,「我,我好像看见沈令安了……」 「哪儿?」林青壑的筷子也是一顿,问道。 孟竹用余光朝刚刚的方向瞄了一眼,道:「我们对面,里面只有两个人的那间,你们别看得太明显了,不然要被发现了。」 要是被沈令安知道她不在家呆着,反倒跑这里来,指不定什么表情呢! 「怕什么?他们能来这里,我们便不能来?」林青壑挑眉道。 林青壑这话让孟竹犹如醍醐灌顶,心想,对啊,她只是来玩而已,干嘛要跟做贼似的? 当下她不慌了,腰板也直了,勇敢地抬眼看了过去,沈令安和傅临风也戴了面具,正在喝酒说话,两人都穿着一袭白衣,看起来风姿绰约,如谪仙般不凡。 「我怎么看不出那人是沈相?阿竹你眼神也太好了吧?」薛雨凝纳闷地问道,京城里与沈令安一般身材的人也并不算少,气度好的世家子弟也有的是,她是真看不出那人便是沈令安。 孟竹的脸有些红,若是换了旁人她不一定能认出来,就像她其实也认不出傅临风,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能认出沈令安。 突然,沈令安抬头,朝孟竹的方向看了一眼,孟竹的身子一僵,近乎慌乱地把视线收了回来,假装镇定地低头猛喝了一口酒。 「怎么?」坐在沈令安对面的傅临风喝了口酒,问道。 「没什么。」沈令安收回视线,淡淡道。 为什么有一瞬他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孟竹? 一定是错觉,她根本不可能来到这种地方。 不过虽说如此,沈令安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孟竹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那女子低头抿了口酒,朝着对面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唇角绽出一抹笑意,那笑意娇柔甜美,意外地让人熟悉。 傅临风见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支着下巴纳闷地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看到了林青壑?」 沈令安猛地站了起来。 v第三十六章[10.09] 此刻的孟竹浑然不知沈令安已经将她认了出来,正巧薛雨凝提议出去玩,她便跟着她们出门了,临出门时,她再次看了眼沈令安的方向,发现那个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没人了。 孟竹以为沈令安他们走了,反倒松了口气,心无旁骛地跟着薛雨凝往外走。 「我们去哪儿?」薛雨凝带着她们七弯八绕的,孟竹忍不住问道。 「好玩的地方。」 孟竹听了,不由有些雀跃,就在这时,旁边一间雅间的门倏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人,孟竹一个不防,猛地撞了上去,脸上的面具掉了一半,她慌张地扶住面具,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周身气质温润如玉,面具下方的半张脸看起来白皙俊秀,他的目光落在孟竹的脸上,刚刚那一瞬,已经让他看清孟竹的大半张脸,惊鸿一瞥,大抵便是如此。 「是在下唐突,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莫怪。」那人朝孟竹作了个揖,声音年轻悦耳,一副书生的做派。 孟竹脸色微红,连连摇头,快步跟上正回头看她的薛雨凝和林青壑。 男子站在原地,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便听身后有人道:「柳兄,既然来了,何不随我们一道去逍遥场玩玩?」 那人说着,从房中走出,勾住那男子的肩膀,朝刚刚孟竹离去的方向走去,还有几人也陆续跟了过来。 姓柳的男子展唇一笑,「也好。」 没过一会儿,孟竹就知道了薛雨凝口中的「好玩的地方」是什么,那竟是一个赌场! 那是二楼的另一个区域,看起来颇为隐蔽,孟竹走进去之后,才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戴着面具、穿着一样款式衣裳的男男女女围在赌桌前,有人表情兴奋,有人一脸不甘,有人大呼小叫…… 「我没带钱……」孟竹见薛雨凝捋起袖子,一副准备开干的模样,忍不住说道。 「放心,我带了。」薛雨凝说着,掏出一个钱袋子,掂了掂里面的银两,嘿嘿一笑,「小赌两把还是可以的。」 说着,薛雨凝拉过孟竹的手,将她拉到一个赌桌前坐下,将银子递给她,道:「一看你就没赌过,今天先让你来练练手。」 孟竹坐下来的一瞬间,发觉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她抬头看向薛雨凝,眨了眨眼,「我好像喝醉了……」 孟竹的嗓音一向是很娇媚的,她话一出口,坐在赌桌对面的几个男子便朝她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薛雨凝瞪了瞪眼,然后看向孟竹道:「你才喝了两杯,哪有那么容易醉?」 一脸的不以为然。 孟竹看向对面的人,唔,还没有重影,应当是她的错觉而已,那百花酿很是温和,应当不会就这么醉了。 这么想着,孟竹托腮望着赌桌,一副认真的模样。 就在孟竹在赌桌坐下的时候,沈令安已经推开了海棠的门,可惜里面却已经空空如也,隐约还能闻到百花酿的香味。 「就那点酒量,还敢喝酒?」沈令安扯了扯唇角,脸色有些不太好。 傅临风转头问外面的婢女,「你可知这里面的人去哪里了?」 那婢女看了他一眼,福身道:「客人去了逍遥场。」 一听到逍遥场,沈令安的脸色更差了,当下甩了甩袖,迳直走了过去。 沈令安走进赌场的时候,就看到有一桌特别热闹,围了不少人,然后他便听到那里面传出孟竹惊喜的声音,「啊!我又赢了!」 「啊啊啊,我们真是太厉害了!」接着又传来薛雨凝欢呼的声音。 沈令安黑了脸,走上前去,轻松地走进了人群里,就看到孟竹将所有的银子都推到中间,挑唇笑道:「我押大!」 她的双眼水蒙蒙的,似有流光闪耀,薄如蝉翼的面具下,红唇微勾,美得耀目,也意外地张扬。 沈令安看到她这副模样,眸光微动,可转眼看到旁边有一群有意无意盯着她看的人时,眸光又沉了沉。 他眯了眯眼,绕过人群,走到孟竹的身后。 孟竹丝毫没发现沈令安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她正紧张地看着骰子。 待看到骰子上的点数时,她的眸光一亮,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过她这一跳,才发觉自己竟然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正欲坐回去,一只手突然从身后箍住了她的腰,将她捞进了怀里,直接打横抱了出去。 孟竹吓得尖叫一声,待看到沈令安熟悉的下颚时,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哎,你干什么?」薛雨凝一看,连忙就要上前去给孟竹出头。 沈令安冷冷地瞥了薛雨凝一眼,薛雨凝的动作蓦地一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这眼神很熟悉啊……所以沈令安真的在这里? 就在薛雨凝这停顿的时候,沈令安已经抱着孟竹走远了。 「走吧,我们俩喝酒去。」林青壑拍了拍薛雨凝的肩膀,说道。 「明日就要出嫁的人,今日是不是该少喝些酒?」傅临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青壑转头看了傅临风一眼,挑唇道:「明日就要出嫁,所以才要喝得不醉不归才是。」 「正巧我今日得了一坛好酒,不如一起喝?」 沈令安就这么抛下他走了,他这酒还没喝过瘾,只能另寻酒友了。 「那便请吧,傅公子。」林青壑挑了挑眉,给了傅临风这个面子。 不远处的赌桌上,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孟竹被沈令安抱走的方向,唇角微微挑起,略带遗憾地道:「啊,原来名花已有主……」 声音极轻,连同座的人也未听清。 这厢的林青壑等人重新回到雅间喝酒,那边的孟竹则像一只小猫似的偎在沈令安的怀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v第三十七章[10.09] 她不知道沈令安要将她抱到哪里,可只要在这个人的怀里,她便觉得无比安心,好像不管他要带她去哪里,她都不怕。 「夫君……」孟竹的双手环着沈令安的脖子,软软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低头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孟竹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他的薄唇上,也不知为何,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凑上去亲了一口。 沈令安的眸色一暗,他再次低头看向她,见她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他微微叹了口气,「喝了多少酒?」 「两杯。」孟竹伸出两个手指,乖乖地回答。 两杯百花酿,于普通人而言并不算什么,可他清楚孟竹的酒量,她能坚持到现在还能保持一些神志,已经实属难得,毕竟百花酿虽然喝的时候感觉温和,但后劲却也不小,要让她醉倒,实在最简单不过。 「我刚刚赢了很多钱。」孟竹见沈令安不说话,兀自开口道。 「我看到了。」何止赢了钱,还赢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厉害吗?」孟竹抿唇傻乐,眼睛却直勾勾地瞅着沈令安,似乎在期待从他口中得到赞扬。 沈令安没有说话,他抱着她从逍遥居走出来,然后进了宅子里面的一个楼阁。 孟竹见沈令安久久不说话,瘪了瘪唇,「你不是说我要得到你的夸奖很容易吗?」 为什么她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等到? 沈令安走到一处房间面前,婢女为他打开门,等他进去后,婢女贴心地关上了房门,周围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是很容易。」沈令安将孟竹放到床上后,才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夸。」见沈令安想要直起身,孟竹却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她鲜少这般任性缠人,沈令安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笑了,「你把面具摘了我就夸你。」 孟竹一听,登时松开了他,伸手将脸上的面具给摘了。 沈令安摸了摸她的脸,笑道:「真乖。」 孟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是在想,这就算夸奖了? 沈令安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起了逗弄的心思,「你让我高兴了我就夸你好不好?」 「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孟竹一脸天真地问道。 「亲我。」 孟竹听了,眼睛一亮,这个她会!于是她一把抱住沈令安的腰,仰头就朝他唇上亲了上去,不过力道却是没控制好,娇嫩的唇瓣直接磕到了沈令安的牙齿上。 孟竹疼得抽气,双眼一下就变得水汪汪的了。 沈令安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唇角弯了弯,他微微俯身,轻柔地贴上孟竹的唇,缓慢又温柔地摩挲着。 「很甜……」沈令安低低地说了一声。 「什么很甜?」孟竹茫然地问道。 「你。」沈令安的嗓音里有笑意流泻出来,他捧住孟竹的脸,将孟竹压到了床上。 哪知孟竹却不甘被压,非要反客为主,沈令安没拘着她,很快就被她反压了。 他躺在孟竹身下,看着她难得主动的模样,低低地笑了笑,「夫人真厉害……」 孟竹听到「厉害」二字,以为他是在夸自己刚刚赢钱厉害,当下露出一个灿笑,点头道:「那当然。」 说完,她就看到沈令安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星光也在她面前闪烁,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脑子里闪过四个字:秀色可餐。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得舔了舔唇,然后俯下身,在沈令安的唇上舔了舔。 唔……好像有甜味。 沈令安的身子因她这一举动倏然绷紧,她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他卷入了无边的缱绻之中。 孟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下摇摇晃晃的,她睁了睁眼,惊觉自己睡在一辆马车里,她猛地直起身,待看到坐在一旁的沈令安时,脸色才和缓了些,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自然是回府。」沈令安见她醒了,将她捞进怀里,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孟竹甩了甩头,只觉得脑子有点晕,「雨凝和青壑呢?」 「傅临风送她们回去了。」 孟竹掀开车帘,透过缝隙往外看了看,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暗,而他们的马车正驶在京城的街道上,再过一条街便可到家了。 孟竹意识到自己又喝醉了,因为她的记忆又断片了,只隐约记得她被薛雨凝拉到赌桌前坐着,似乎还赢了不少钱,后面的事便不记得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孟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嘟囔了一声。 「看来是累了。」沈令安别有深意地说道。 孟竹却全然没领会他的意思,有些懊恼,「青壑明天就出嫁了,本来还想与她们不醉不归的。」 「你做到了。」沈令安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孟竹:「……」好像是做到了,她确实是喝醉了才回府的。 可是她只喝了两杯啊……想想都丢脸。 「往后不许再喝酒了。」沈令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板着脸道。 v第三十八章[10.09] 孟竹心虚地点了点头,她这种酒量,还是别喝酒的好,不然容易出事。 「我没有发酒疯吧?」她拉住沈令安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发了。」 「啊?」孟竹一阵尴尬,「我做什么了?」 「把我吃干抹净了。」 「……」孟竹的脸腾地红透了,「你乱说。」 「你看看你的杰作。」沈令安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道:「托夫人之福,本相明天没法上朝了。」 孟竹这才看到沈令安的脖子上竟有好几处紫红的痕迹! 孟竹傻眼了,每次她与沈令安同房后,被留下诸多痕迹的人都是她,她从未在沈令安身上留下过什么痕迹,呃,也不对,偶尔会在他背上留下挠痕,可她也从未亲过他的脖子啊…… 「夫人酒后甚是热情,为夫很是喜欢。」沈令安拥住她,低低笑道。 孟竹羞窘得恨不能装晕,看那痕迹,确实是挺热情的……可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孟竹心虚地点头。 「无妨,改日你我再演练一番,保管你能想起来。」沈令安在她耳边轻笑一声。 「……」孟竹将脸埋到他的胸膛里,装死。 过了会儿,沈令安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以后莫要再去逍遥山庄,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孟竹抬起头,不解地问道。 「不是个好地方。」 「那你为什么去?」 「我去那里自有我的用意。」 孟竹眉心微蹙,那逍遥山庄就是一个享乐的地方,听雨凝说山庄里的美婢和舞姬,都是可以和客人春风一度的,所以里面才大部分都是男客。 她看着沈令安,挣扎了片刻,才问:「你是去寻欢作乐么?」 沈令安见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紧张,唇角微扯,「倒是寻过一次。」 孟竹的心登时沉了下来,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丝毫无法想像沈令安和其他女子寻欢作乐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能让她崩溃。 「作何这副表情?我寻的人,难道不是你?」沈令安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揶揄地问道。 孟竹一愣,呆呆地看着沈令安,就听他在耳边低声道:「我只今日寻过一次欢。」 语气里的揶揄藏也藏不住。 「你……」孟竹差点被气哭了。 她撇过头,不想再理他。 沈令安低低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怎的如此小气?」 孟竹还是不理他。 「这逍遥山庄建好不过一年时间,朝中已有不少官员成了它的常客,其中猫腻众多,我去那里,不过是为了查探一二,不让你去,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沈令安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 听到沈令安这一番解释,孟竹的脸色才缓了缓,这种事他本不必与她说,亦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但他却还是与她说了。 这说明,他信任她,也在意她,不是吗? 孟竹的心情好了起来,她伸手捏了捏沈令安的衣袖,小声问道:「那,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 孟竹这才放了心。 第二日,林青壑便随傅临风一道走了,走的时候,身后还带了绵绵不绝的送嫁队伍,热闹的景象再次引起了百姓的围观。 薛雨凝作为林青壑的好友,得了薛夫人的同意,与林青壑一同前往傅家庄,准备等她成了亲再回京城。 孟竹倒是也想一起去,一来是舍不得小殊儿,二来沈令安过几日也会启程去傅家庄参加他们的婚礼,便等着过些日子与沈令安一起去了。 「当年沈相拒了皇姐的婚事,声称此生非林青壑不娶,如今他不但娶了个下贱的商户之女,还亲自为林青壑备了嫁妆,大张旗鼓地为她送嫁,难道他当年只是找了个借口,故意拒绝皇姐?」酒楼之上,戴着帷帽的菱乐公主和秋善公主临窗而立,看着楼下热闹的送嫁队伍,菱乐公主突然问道。 秋善公主的心似被刺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菱乐公主继续道:「皇姐绝色姿容,又贵为皇女,哪一点配不上他沈令安?他沈令安凭的什么,胆敢拒绝父皇的赐婚?」 凭什么? 秋善公主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当年的她也曾这样问过他,彼时她打扮成太监,候在宫门口,拦下了下朝的沈令安,强忍着眼泪质问他,问他为什么拒绝赐婚,又……为什么不喜欢她? 当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公主固然美,却非本相心头好。」 那时她以为,那林青壑便是他的心头好,可如今这又算什么? 以他之能,想要得到一个林青壑,何其简单?何至于这么多年都不曾将她收入府中? v第三十九章[10.09] 难道他当年,当真只是找了一个借口来拒绝她? 可那孟竹,又是凭什么,可以嫁给他? 那日洗尘宴上,她看得分明,他们二人并非十分亲昵,他连她的手都不曾碰过,甚至到后来,有人向他禀报了什么,他便神色大变,匆匆离去,连身旁的夫人都遗忘了。 「皇姐?」见秋善公主不说话,菱乐公主又唤了一声。 秋善公主回神,街上的送嫁队伍已经远去,她垂了垂眸,「都是过去的事了。」 「皇姐难道甘心吗?」 秋善公主的脸色微微一动,「不甘心又能如何?」 「皇姐如今已恢复自由身,若是不甘心,为何不再放手一搏?」菱乐公主说着,继续道:「我看沈相对那商户之女也并没有多上心,那样低贱的女人,怎么能够比得过皇姐?」 秋善公主摇了摇头,「我自回京以来,统共只见过他三次,我知他有心避我,至于他那夫人,他想必不是全然无意的,不然也不至于接受皇上的赐婚。」 「沈相如今也二十有五了,他会接受赐婚,也许不过是觉得自己年岁渐长,需要一个夫人罢了,更何况他已经拒过一次赐婚,总不能再拒一次。」菱乐公主说道:「皇姐也许不知道,他们的婚事极为仓促,若是他当真尊重那孟竹,怎会如此仓促地迎娶进门?」 秋善公主眉心一动,菱乐公主附到她耳边,语气颇为神秘,「而且皇妹听说,当初与孟竹拜堂的,并非真正的沈相。」 「此话当真?」秋善公主惊了惊,问道。 「千真万确,那时他并不在京城。」菱乐公主道,「连拜堂都假手于人,皇姐觉得沈相对他的夫人,能有多少感情?」 秋善公主陷入了沉思。 「林青壑出嫁,以沈相这番架势,想必会亲自去参加婚礼,他那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定然不能相伴左右。」菱乐公主意味深长地说道:「皇姐若是有心,不妨来一出美人计。」 秋善公主清冷的面色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当年她都不曾用过美人计,如今她怎么可能…… 「皇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秋善公主冷静了会儿,道。 「恕皇妹直言,皇姐已然不年轻了,又是和离之身,若是一味端着,莫说是成为沈相的枕边人,只怕见他一面都难,何不破釜沉舟,为自己博一个机会?成了,自然是如愿以偿,千好万好,若是不成,不过是回退原地,你是堂堂公主,他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菱乐公主这番话,说到了秋善公主的心坎上,她贵为公主,又有倾城之貌,一向冷傲,当年被她风姿所倾倒的世家子弟多如过江之鲗,她全部不为所动,只念念不忘在琼林宴上第一眼见到就心动不已的沈令安。 可她傲,沈令安更傲,她动了心,沈令安却连眼神也不曾波动。 候在宫门口拦下沉令安已是她当年做过最降身份的事,她自恃清高,即便再伤心也不曾去纠缠过他,后来另嫁他人,也是含了一分赌气在里面,他沈令安不喜欢她,多的是人想要将她捧在手心里。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她非但没忘了他,午夜梦回时,想的人还都是他。 若是她能放下身份,放下清高……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菱乐公主看着秋善公主出神的模样,唇角微微勾了勾。 在相府哄小殊儿睡觉的孟竹浑然不知有人正在惦记着自己的夫君,林青壑一走,相府好像突然冷清了不少,好在有小殊儿在,很快就转移了孟竹的注意力。 小殊儿的眉眼已经舒展了不少,不再如刚生下来时那般皱巴巴的,孟竹越看越喜欢,恨不能天天将小殊儿抱在怀里。 可惜的是,她身体亏损太过,一开始就断了奶水,无法亲自给小殊儿喂奶。 沈令安今日没有上朝,在书房处理了公务之后,一回房就看到孟竹抱着小殊儿,正哼着小曲儿哄他睡觉。 嗓音温软,似春风拂过心田。 沈令安的眉眼不由浮现一抹暖色,他走上前去,看到小殊儿眼睛眼睛半睁不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是快进入梦乡了。 小小的眉眼里有孟竹的影子,但更肖似他一些。 沈令安伸过手,想将小殊儿抱过来,哪知还没完全抱到手,小殊儿的眼睛却倏然睁开了,一看到沈令安,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令安的手一僵,孟竹已经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抱着小殊儿轻轻摇晃,柔声轻哄:「小殊儿乖,娘在这儿呢……」 孟竹一出声,小殊儿大张着的小嘴就收了回去,漂亮的小眼睛盯着孟竹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继续闭眼睡了过去。 沈令安:「……」 这臭小子看来是欠调教了。 等孟竹将小殊儿彻底哄睡过去,才发觉某人脸色不善地盯着自家儿子。 孟竹:「……」 孟竹将小殊儿交给奶娘,让她抱出去,然后蹭到沈令安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令安的脸色缓了缓。 孟竹弯眼一笑,「我们何时启程去傅家庄呀?」 「七日后。」 傅家庄在柯城,从京城快马加鞭过去,只需三日,傅临风他们要运的东西多,速度快不了,才要提早回去。 「小殊儿一定要留在相府吗?」 「傅临风成婚,除了江湖人士,想必也会有一些朝中之人参加,小殊儿不宜出现,而且他月份尚小,不宜奔波。」沈令安解释道。 孟竹虽然心里舍不得,但也没办法,「那我是不是也要乔装打扮一番?」 「嗯。」 她在世人眼里还是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在府中养胎的,不能光明正大和他一起出场。 v第四十章[10.09] 于是出发这日,孟竹摇身一变,成了沈令安身边一名清秀的小厮,跟着一队人马,光明正大地从京城里骑马而出。 不过碍于沿途人多,沈令安没办法带着孟竹共乘一匹马,但孟竹却很高兴,因为她单独一匹马,便可以和沈令安并驾齐驱,这种感觉莫名地让她愉悦。 她如今作男子装扮,容貌也被修饰过,高兴起来神采飞扬,倒真显出一分英气,沈令安撇头看她,见她这副模样,眼中有笑意浮现。 因为赶时间,所以第一晚错过了落脚的驿站,一队人马便在野外寻了处宽敞的平地扎营。 沈令安带的人马各个训练有素,很快就搭好帐篷,准备好晚饭和篝火。 晚饭是山鸡和鱼,都是沈缺他们现抓现烤的,沈缺坐在篝火旁同他们一起吃,其他人则在周围站岗。 这不是孟竹第一次随沈令安在野外住宿,当初从陵州回来,偶尔也在野外住过几晚,但这一次,孟竹的心境与那一次大不相同,心情前所未有地放松和愉悦,连带着沈令安的心情也一直处于不错的状态。 而沈令安心情好,沈缺那一群人也就放松许多,想到孟竹都暗暗心怀感激,毕竟从前跟主子出来,可从没有这么轻松的氛围! 这感觉就像是从地狱到了天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 「这山鸡真好吃,沈缺的厨艺真好。」孟竹吃完后,看向沈缺说道。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他厨艺好,想他给主子做了这么多年的饭,又当侍卫又当厨子的,就从没听主子夸过他一句,当下热泪盈眶地看着孟竹,道:「夫人喜欢就成,下次您想吃什么,跟属下说,属下一定给夫人做!」 孟竹看到沈缺激动的模样,忍不住一笑,颔首道:「好啊。」 「就你话多。」沈令安瞥了眼沈缺,冷声道。 沈缺悲愤地咬了咬唇,他才说了一句话好么? 但他到底还是不敢再废话,默默地埋头继续吃山鸡了。 孟竹看得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扎营的附近便是一条河,孟竹吃饱喝足之后,眼睛便不时地往河边瞄,毕竟是盛夏,一天奔波,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汗,实在难受,可她又知道在野外不便沐浴,尤其是同行的还有这么多男子,只不过心中还是心痒难耐,心想,她不沐浴,就去擦一擦,总可以吧? 就在孟竹犹豫跟沈令安开口的时候,沈令安已经拉着她起身走向帐篷,并对沈缺说道:「准备热水送进来,其他人都退下。」 沈缺应了声是,马上就吩咐了下去。 孟竹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你要热水做什么?」 「河水太凉,你的身子受不住。」 孟竹的脸微微一红,「你怎么知道我想擦身?」 「猜的。」沈令安勾了勾唇,回道。 沈缺将热水送进帐篷后,很快便退了下去,手下的人早已被他安排到远处,且背对着这个方向。 孟竹看着那盆热水,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外面。 「放心,他们都退下了,看不到你。」沈令安见状,解释道。 孟竹听了,又看了眼帐篷,帐篷并不大,里面放了张简易的行军床,剩下的空间便显得小了,若是她在这里擦身,简直就是在沈令安眼皮子底下宽衣解带,想想都让人不自在。 孟竹挣扎许久,看向沈令安,「你可不可以也出去?」 沈令安闻言,扯了扯唇,「不可以。」 孟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想了想,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令安,然后软软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令安冷笑,「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若是搁在从前,孟竹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可现在她却丝毫不怕,若是她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也是他给的。 所以孟竹继续用无辜的小眼神看着沈令安。 然后,她就看到沈令安冷着脸拂袖出了帐篷。 孟竹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她就知道,他会答应她的! 沈令安出去后,孟竹便开始迅速地宽衣解带,然后用热水打湿毛巾,开始给自己擦身。 沈令安站在帐篷外,看到孟竹窈窕的身姿,因那摇曳的烛火,映出了剪影。 剪影并不清晰,但已经足够令人血脉喷张,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她什么时候在脱衣,脱到了哪一件,什么时候在擦身,又擦到了哪一处……沈令安的眸色暗了暗,看了眼周围,确认无人可以看到这一幕,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看来以后不可再让她在这种帐篷里擦身了,除非熄了烛火,或是将帐篷加厚,确保不会露出她的剪影。 孟竹一换上干净的衣裳,沈令安便走了进来,只是脸色却比他刚刚出去时还差,孟竹的心不由突了突,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沈令安却没有看她,迳直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准备出去,孟竹小心地拉住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睛问道:「你去哪儿?」 「沐浴。」 「河水凉。」 「那正好。」 孟竹看着沈令安匆匆出去,脸色却不见缓和,心中难得升起了一丝不安,不过沈令安不在,她也不敢出去,只能先躺到行军床上歇息。 过了小半个时辰,沈令安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回来,孟竹躺在床上,已经开始打起了瞌睡,见他进来,忙睁开眼。 沈令安吹灭了蜡烛,上了床。 行军床较窄,两个人睡在上面,几乎贴在一起,孟竹伸手环住沈令安的腰,蹭进他的怀里,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沈令安一愣,答道:「没有。」 v第四十一章[10.18] 「骗人,你刚刚脸上明明就写着不高兴。」听到他说没有,孟竹的胆子又壮了些。 「少胡思乱想。」沈令安伸手捏了捏孟竹的腰。 孟竹怕痒,立刻老实了,他既然没生气,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想着,孟竹便准备睡觉,可她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时还觉得舒适,沈令安上来之后明显觉得热了起来。 孟竹动了动身子,试图与沈令安拉开点距离。 「乱动什么?」沈令安重新将她搂进怀里,问道。 「热……」孟竹老实回答道。 沈令安一顿,下床走动了下,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折扇,他轻轻地摇着扇子,轻声问道:「还热吗?」 清风徐来,孟竹身上的燥热一下就被缓解了,可心里却似被星火燎原,一颗心滚烫滚烫的,差点把她自己化了。 她想起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上他,便是那次去善清行宫的路上,他为她扇风,小小的一个举动,便轻而易举地掳获了她的心。 有时候她都会想,她怎么会那么容易被讨好呢? 不过就是为她扇风而已,她便没出息地心动了。 可他是沈令安,谁人能被他这么温柔对待? 她若不心动,才是没天理。 「那次去善清行宫,你为什么会为我扇风?」孟竹忍不住问道,那时他应当还未喜欢上她吧? 沈令安被孟竹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想起那时她趴在马车里的的可怜模样,道:「你不是热吗?」 她为了他最重要的人受伤,给她扇扇风而已,并不算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享受二人独处的空间,并不想要有第三个人来打扰。 这个理所当然的答案,让孟竹的心中微甜,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带着一夜好梦,睡了过去。 第二日仍是赶路,不过这天晚上倒是不用再住在荒郊野外,他们在天黑之前抵达了驿站。 一群人风尘仆仆地下了马,沈缺吩咐几人将马迁到马厩,其他人和沈令安一起进了驿站的大堂。 大堂里尚有其他人在,孟竹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沈令安身后,倒也不敢跟他太过亲密。 沈缺在柜台处订房,沈令安和孟竹几人在一旁站着,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女子惊恐的叫声:「救命!」 孟竹下意识地转身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白色罗裙的女子正跌跌撞撞地朝驿站里跑进来,她的头发凌乱,身上沾着尘土和血迹,一身狼狈。 而那女子身后,则跟着两个模样凶狠的壮年男子,手中还拿着带血的刀,对着那女子邪笑道:「你以为跑到这里就没事了?乖乖从了大爷,还能少受些罪。」 孟竹看着那女子的容貌,眸中满是惊愕,为什么她觉得那女子竟有些像秋善公主? 很快孟竹就发现,那人不是像秋善公主,那就是秋善公主。 只见她满脸惊惶地抬头环视了一圈,看到沈令安时,眸色蓦地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泪眼婆娑地朝沈令安狂奔而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哭着唤了一声,「沈相,救救我……」 这一幕有些眼熟,孟竹不由想起当日在善清行宫时,她被瑞王所追,也是这样扑进沈令安的怀里,那时她觉得沈令安就是她的天,一定可以护着她,不让她落到瑞王手里。 可此刻,看着秋善公主这般扑进他的怀里,她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但秋善公主看起来当真可怜,她便只能忍了。 沈令安蹙了蹙眉,伸手便要将秋善公主推开,可她的力气却前所未有地大,抱着他不肯撒手,似是恐慌到了极致,连神志也有些不清了,只喃喃道:「救我,救救我……」 不用沈令安吩咐,沈缺已经上前将那两个壮汉制服了。 孟竹看着紧抱着沈令安不放的秋善公主,心情很是矛盾,很想将她推开,可一想到她刚刚的经历,她也算能感同身受,又心软了。 算了算了,让她抱一会儿,也死不了人。 突然,秋善公主的身子一软,晕倒在了沈令安的怀里。 「沈缺。」沈令安唤了一声,沈缺便走上前来,沈令安顺势将秋善公主推到沈缺怀里,道:「抱公主上楼。」 沈缺:「……」 孟竹的心情却因沈令安这一个举动好了一些,她跟着沈令安上了楼,见沈令安跟着沈缺踏进安置秋善公主的房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进去。 沈令安回头看她,眸中带了丝笑意。 「去请大夫。」沈令安吩咐了一声。 「主子,这附近只怕没有大夫,离这最近的城镇也有三十里路……」沈缺想了想,回道。 沈令安蹙了蹙眉,就听身后传来孟竹试探的声音:「不如,让我试试?」 孟竹不出声,沈令安几乎要忘了自家夫人博览医书,还救过自己一条命,当下点了点头,应道:「好。」 孟竹没想到沈令安真的会同意,她其实有些紧张,虽然她脑海里的理论知识已经足够丰富,但毕竟没什么诊治经验。 但既然沈令安信任她,她便决定相信自己一回。 孟竹坐到床沿,将手指搁到秋善公主的手腕上,凝神听了一会儿,道:「她的脉率过快,脉象有些虚,应当只是惊吓过度,并没什么大碍,正好我们带来的药材里有安神静心的药,给她煎一副就好。」 「属下这就让人去煎药。」沈缺听了,连忙道。 「奔波了一天,你也累了,我们先去吃饭。」沈令安看着孟竹,道。 「不等她醒来吗?」孟竹眨了眨眼。 v第四十二章[10.18] 「她若是醒了,自然会有人来通知我们。」 孟竹确实也饿了,便跟着沈令安走了出去,饭菜已经端进沈令安的房间,房间里没有旁人,孟竹便也不觉得拘束了,直接在桌前坐了下来。 沈令安换了件外袍才过来坐下,孟竹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作何要换外袍?」 「脏了。」沈令安淡淡道。 孟竹哦了一声,也不再多想,继续埋头吃饭,过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抬头看着沈令安。 「怎么?」 「你是因为秋善公主抱了你?」孟竹试探地问道,因为她想起当日在将军府,她不小心撞了他,薛锦岚便问他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毕竟昨天他们也奔波了一天,可他也没急着换外袍。 沈令安默认。 「那……我以前抱了你的时候,你也要换衣服么?」 「你与她如何一样?」沈令安一副「你在胡说些什么」的表情。 孟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似开出了一朵花,唇角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 她怕被沈令安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连忙低头扒饭吃。 「慢些吃。」沈令安为孟竹夹了些菜,提醒道。 孟竹点头,放慢了速度,两人刚吃完饭,就有人敲门汇报,说是秋善公主醒了。 沈令安站起身,孟竹却没动,她想着自己过去也没她什么事,不如便沐浴更衣早些休息算了。 哪知沈令安却道:「你与我一道去。」 「我去做什么?」 「你不去,若是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谁为我伸冤?」沈令安看着孟竹,表情里含着一丝戏谑。 孟竹的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地狡辩道:「谁会胡思乱想啊?」 声音小小的,似有些心虚。 但她最终还是站起来,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沈令安的唇角勾了勾。 「沈相……」秋善公主已经坐起身,靠在引枕上歇息,看到沈令安进来,她眼中的泪珠顿时便滚滚而下,只听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嗓音里的百转千回、楚楚可怜,就连孟竹听了都要忍不住心动。 「公主不在京城,何以出现在这里?」沈令安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他走向秋善公主,在离床榻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淡淡地问道。 秋善公主哽咽地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大意便是她在京城呆得并不开心,所以便准备去南方的州城散心,但是不想引人注意,便只带了一个婢女,哪知不久前在路上遇到山匪,婢女为了救她被山匪一刀砍死,而她一路逃到这里,差点也步了婢女的后尘。 秋善公主说完,房间里就陷入了安静,孟竹觉得有些无语,秋善公主这般身份和容貌,出门竟只带一个婢女,这一路只遇到这两个山匪,只怕都算运气好了。 虽然她也干过离家出走的事,但好歹她还将自己打扮成了男子,比秋善公主要聪明那么一点点。 「公主无事便好,今晚好生歇息,明日本相会派人送公主回京。」沈令安说着,便欲转身出去。 「沈相……」秋善公主唤了一声,「本宫很怕……你可否在这里陪本宫一会儿?」 「公主不必害怕,本相会派人在门口候着,不会有人敢惊扰公主。」沈令安淡淡道。 秋善公主面色一僵,眼中的泪珠再次滚下,她的嗓音里含着委屈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当年云秋殿上,沈相曾说,他日本宫若是有事相求,你一定会竭力满足本宫的要求,不知沈相此话,如今可还作数?」 「作数。」沈令安抬眼,终于正视秋善公主。 秋善公主泪眼婆娑地看着沈令安,眼神却出乎意料地执拗,只听她慢慢道:「既如此,本宫想求沈相留下。」 若是当年在宫门口拦下沉令安质问他为何拒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降身份的一件事,那此刻求他留下,已经将她所有的尊严和骄傲抛在身后。 孟竹震惊了,她真没想到秋善公主的要求会是这个,她看着秋善公主的神情,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是爱极了沈令安。 她一时觉得五味杂陈。 沈令安的目光有变得复杂了些,他看着秋善公主道:「本相知道今日公主受了惊吓,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但本相已有家室,留在公主房中,只会令公主招人非议,还请公主换一个要求。」 「本宫不怕非议!」秋善公主的音量微微提高,神情有些哀伤。 「可本相怕。」沈令安说完,也无心与她多说,转身便走了出去。 孟竹亦步亦趋地跟在沈令安身后。 秋善公主看着沈令安头也不回的背影,忍不住伏在被子上呜咽起来。 「你先回房歇息,我去看看那两个山匪。」出门后,沈令安低声跟孟竹说了一声。 孟竹点点头,怀揣着一肚子的复杂情绪回了房。 「主子,这两个山匪时常在那片区域打劫,看起来确实是秋善公主倒霉遇到了他们。」沈缺在沈令安身后说道。 沈令安看着面前被揍得伏地求饶的山匪,蹙眉瞥了一眼,道:「再查,本相便不信这世间有这般巧合的事。」 孟竹沐浴完后,便上了床,只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就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孟竹知道是沈令安回来了,她正欲装睡,突然听到门口又传来秋善公主的声音:「沈相既让本宫换一个要求,那可否陪本宫下一盘棋?」 她已经梳洗打理过,面目仍然清冷美丽,眼中却似盛了深情。 不等沈令安开口,秋善公主又继续道:「只下一局,本宫便会回房,沈相难道连这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吗?那你当年又何必对本宫作出那种承诺?」 v第四十三章[10.18] 沈令安看了眼身后的房间,好在这房间够大,还分了内外室,所以秋善公主察觉不到孟竹的存在。 沈令安想了片刻,道:「只下一局。」 见沈令安松口,秋善公主的神色一喜。 床上的孟竹却颇有些郁闷,她将脸埋进被子里,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公主请坐。」沈令安指了指外室的椅子,道:「本相去里面拿棋盘。」 秋善公主在椅子上落座,看着沈令安进了内室,双手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摆。 孟竹正埋在被子里装死,就听到沈令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然后下一刻,她脸上的被子就被人掀了起来。 「想闷死自己?」沈令安带笑的嗓音在她面前低低地响起。 孟竹看着沈令安不说话,眸光中含了些许控诉。 沈令安突然俯下身,在孟竹唇上狠狠吻了吻,然后道:「等我,很快。」 孟竹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理他。 自己在外面跟秋善公主下棋,还要她等他,想得倒美。 她翻了个身,准备睡觉,耳朵却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房间里本就备了棋盘和棋盒,沈令安拿起来走了出去,秋善公主端坐在椅子上,桌上已经添好了茶水。 沈令安瞥了一眼,将棋盘摆到桌上。 「本宫以茶代酒,先敬沈相一杯,谢沈相今日救命之恩。」秋善公主端起桌上的茶杯,朝沈令安敬了敬。 「公主客气了。」沈令安说着,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秋善公主垂了垂眸,开始和沈令安下棋。 沈令安棋艺高超,秋善公主倒也不弱,两人下得旗鼓相当,秋善公主看了眼沈令安,问道:「沈相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何以仓促成了婚?」 「本相二十有五才成婚,如何算仓促?」沈令安的目光看着棋局,淡淡道。 秋善公主被沈令安这一句话堵得一窒,「不知尊夫人何处得沈相欢心,让沈相心甘情愿娶她进门?」 孟竹竖起耳朵听着,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错过沈令安的答案。 「处处。」沈令安继续平静地说道。 「……」秋善公主的双眼蓦地一涩,过了好半晌,她才继续开口问道:「这么说,沈相爱尊夫人?」 「当然。」沈令安回答得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秋善公主的脸色蓦地一白,不,她不信,他如今说这些,不过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想要她知难而退罢了。 屋内的孟竹却忍不住翘了翘唇,听到沈令安在秋善公主面前承认爱她,似乎令她格外欢喜。 突然,孟竹听到外室传来棋子掉落在地的声音,然后她就听到沈令安咬牙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本相下的药?」 孟竹脸色一变,猛地坐了起来,可她想沈缺就在门外,沈令安应当不会出事,动作又顿了顿。 沈令安脸色难看地看着秋善公主,他心中有疑,所以刚刚那杯茶水并没有真正喝进嘴里,可他却还是中了招,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 秋善公主有些紧张看着沈令安,见他踉跄着站起来,神色已经有些不对劲,知道药效已经发挥了作用,她当然知道沈令安多疑,所以根本没在茶水里下药,沈令安如何能想到,在她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身上已经沾了媚药,而刚刚,她在茶杯外壁上涂了药引,只要他端起杯子,那药引就能催发他身上的媚药。 秋善公主缓缓站起身,清丽绝艳的脸蛋上浮起红晕,只见她缓慢却坚决地伸手解开衣带,任衣裙从身上脱落,露出姣好美丽的娇躯。 「你做什么?」沈令安猛地背过身,手撑在桌上,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冒出。 在这一刻之前,秋善公主都是紧张的,但真到了最后关头,她反倒豁出去了,她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伸手从身后抱住沈令安,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低低道:「沈相,本宫不求什么,只求这一夜……」 向来清冷的嗓音里此刻带了丝酥人的媚意。 此时的孟竹正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乍一听到这句话,脑子轰地一下,气得气血沸腾。 这都什么公主?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她明知道相府里还有个大着肚子的「沈夫人」,竟然这么赤裸裸地勾引人家的夫君! 「本宫,本宫还是处子……」秋善公主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语气里带着羞意。 孟竹惊愕了一瞬,下一刻,她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沈令安冷冷的一声「滚」和秋善公主的痛呼声。 孟竹没敢出去,只偷偷打开一条门缝,然后就看到秋善公主狼狈地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目之所及都是白得晃眼的娇嫩肌肤。 孟竹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才一会儿工夫,她怎么就脱成这样了? 「沈缺。」体内的药效开始沸腾,沈令安咬牙唤了一声,「把她带出去。」 沈缺推门进来,一看到秋善公主这玉体横陈的模样,老脸腾地一红,忙将头撇开,但他既然得了命令,自然不能退缩,拿过秋善公主的衣服,将她草草裹了,便抱起她准备出去。 「主子,你没事吧?」临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忘关心下自家主子。 「出去!」沈令安的声音低沉,似从牙缝里挤出。 沈缺迅速地出了门。 见沈缺离开,孟竹忙从内室奔出来,直接奔到沈令安面前,紧张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说着,孟竹就伸手握住沈令安的手腕,为他把脉,其实看沈令安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中了媚药,可她担心他还被下了其他药。 v第四十四章[10.18] 沈令安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眸子充了血,他看着孟竹一脸认真地为他把脉,她白皙娇嫩的脸蛋在他面前晃动,让他的身子更加紧绷地厉害。 「还好,没有其他毒,我去给你拿解毒丸。」孟竹把完脉后,松了口气,她仰头跟沈令安说了一声,就准备去内室。 哪知还未转身,身子就被沈令安一把抱起,坐在了桌上,棋盘被拂落在地,发出一阵辟里啪啦的响声。 只见他充血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灼热的视线烫得孟竹脸蛋发红,只听他嗓音沙哑却热切,「有你在,要什么解毒丸?」 「……」 一夜缠绵,直到天色微亮,沈令安才终于放过她。 孟竹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掀一下,内心泪流成河,果然还是需要解毒丸的…… 只想了这么一句,她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令安看着她疲惫不堪的可怜模样,一时有些后悔,还是该节制些的。 他拥着她睡了约莫半个时辰,醒来后见她睡得沉,便朝门外吩咐了一声:「沈缺,今日备马车。」 沈缺应了一声,道:「主子,公主醒了,她哭着要见你……」 「不见。」沈令安的脸色沉了沉,冷声道:「派人送她回京,本相不想再见到她。」 「可……」 「她若是不愿意回,便把她绑回去。」沈缺话未说出口,沈令安便似已猜到了,不悦道:「昨日之事,回京细查!本想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想要算计本相!」 秋善公主的性情,沈令安还是了解一二的,她表面清冷高傲,实则并没有多少自己的主张,她此番能做出这种事,定然有在背后教唆! 而下药的手段,更不是她自己能想出来的! 孟竹是在颠簸中醒来的,她睁了睁眼,发觉自己睡在马车里,她陡然一惊,猛地坐了起来,沈令安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孟竹四处看了一番,有些茫然道:「我们怎么坐马车了?」 「不坐马车,如何赶路?」沈令安将孟竹抱进怀里,低缓的嗓音里含了丝略带暧昧的笑意:「还是说,你可以骑马?」 「……」孟竹猛然想起昨晚自己被当成解毒丸的事,解毒丸不是那么好当的,当完的后果便是——她不能骑马了…… 孟竹登时便羞窘地想要找个地洞埋进去,但是,她没有忘记始作俑者,当下她抬头,不满地瞪了沈令安一眼。 孟竹虽说现在胆子大了,但也很少这样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沈令安见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道:「夫人看起来对我很不满?」 「本来和青壑约好今晚就会到傅家庄的。」孟竹撅了撅嘴,按照这马车的速度,显然是到不了了。 「在婚礼前赶到就好。」 事已至此,孟竹也只能接受现实了,她抬头看了眼沈令安,想到了另一件事,她犹豫了会儿,问道:「秋善公主她……」 「让人送回京了。」不等孟竹问完,沈令安就回答道。 孟竹低头假装把玩自己的手指,小声嘀咕道:「她好像很喜欢你啊……」 一个公主,为了他将名声置之不顾,不惜自荐枕席,这事要搁在她身上,她自觉做不到这种地步。 沈令安不置可否,眸中却露出一丝排斥,事实上,他对女子投怀送抱这种事一向是极度厌恶的,若换了别人,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见沈令安不说话,孟竹觑了他一眼,小声问道:「这次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会从了她啊?」 声音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令安低头瞄了孟竹一眼,突然勾了勾唇角,懒洋洋地朝背后的引枕一靠,道:「是啊。」 「……」孟竹一下就懵了,她都已经做好准备听他说一句「不是」了,没想到却得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见孟竹傻呆呆地看着他,眼眶还有泛红的趋势,沈令安忍不住嗤笑一声,直起身刮了刮她的鼻子,「逗你的,你也信?」 孟竹心里的酸水才泛到一半,一听沈令安这话,顿时戛然而止,一颗心可谓是大起大落,心里也有点后悔,他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摆在了她的面前,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作这种无谓的试探! 「这些年向我自荐枕席的女人多了去了。」沈令安突然附到孟竹耳边,轻声问道:「你猜有几个成了?」 不知为何,沈令安说这话的时候,孟竹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她的脸微微一红,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沈令安面前晃了晃,弱弱地问道:「一、一个?」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沈令安哼笑一声,「也就只有你,误打误撞让本相着了你的道。」 孟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趁人之危这种事,还是让它随风逝去吧…… 孟竹一行人到傅家庄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傅临风穿着一袭大红喜服,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看到沈令安从马车里下来时,不由挑了挑眉,有些不爽地问道:「这便是沈相承诺的‘快马加鞭’?你怎么不等本公子拜完堂再出现?」 沈令安瞥了傅临风一眼,道:「青壑的第一场婚礼,本相如何舍得错过?」 言外之意是,有可能还会有第二场…… 傅临风的脸一下就黑了,恨不能捋起袖子揍他一顿。 沈令安却已经笑着朝他身后拱了拱手,道:「恭喜伯父。」 「令安,你可终于来了,昨天老爷子已经念了你半天了,等你等得望穿秋水啊!」一个面目俊朗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笑道。 「本该昨晚便到了,路上临时出了点事,我这便去跟傅爷爷请罪。」沈令安也笑。 孟竹仍是小厮的模样,知道那中年男人应当就是傅庄主,不过他跟沈令安的对话,却让她感觉到吃惊,似乎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沈令安名讳的人,而她更是头一回从沈令安嘴里说出「请罪」二字。 孟竹不由对沈令安和傅家庄的渊源感到好奇。 傅庄主听到沈令安的话,眉眼的笑意越发明显,连连道:「快进去吧,老爷子看到你,不知会有多高兴。」 v第四十五章[10.18] 孟竹随着沈令安走进去,前厅里已有许多宾客在,有些人认识沈令安,一看到他出现,便连忙上前寒暄。 孟竹和沈缺站在沈令安身后,目光在旁边溜了一圈,突然看到薛雨凝正站在门口朝她挤眉弄眼,还招了招手,孟竹忍不住挑了挑眉,她今日扮成了小厮的模样,没想到她竟还认得自己,当下和沈缺说了一声,便朝她走了过去。 「我问你,你家夫人呢?」刚走到薛雨凝面前,就听她问道。 「……你既没认出我来,刚刚冲我招什么手?」孟竹沉默了片刻,无语地问道。 听到孟竹开口,薛雨凝的眸光一亮,忍不住笑出声,「我可没朝你招手,我想找的是沈缺,我刚还纳闷沈相身旁怎么多了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厮呢!」 「走走走,我带你去见青壑。」薛雨凝继续道。 孟竹早就想见青壑了,当下就跟着薛雨凝绕过前厅,往后面走去。 「不是说了昨晚就到,怎么现在才来?」薛雨凝在傅家庄已经呆得有些无聊,早就盼着孟竹来了,昨晚还打算跟她打一晚上的叶子牌,没想到她压根就没来! 孟竹便把秋善公主一事说了一遍,但半点没透露自己被当成解毒丸,才导致来迟的事。 薛雨凝听了,眼睛都瞪大了,有些不敢相信,「秋、秋善公主还能干出这种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孟竹撇了撇嘴。 「这两个公主都不是什么好人。」薛雨凝哼了一声。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林青壑的房外,薛雨凝推开门,笑道:「青壑,我们的沈夫人可算来了!」 孟竹抬眼看向房间内,待看到穿着大红嫁衣的林青壑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道:「青壑!你今天太美了!」 林青壑平日很少打扮,衣裳也都以素色为主,看起来清雅朴素,今日穿了一身华丽的火红嫁衣,配上精致的妆容,美得惊心动魄。 婢女刚好为林青壑戴好凤冠,她站起身,透过凤冠的珠帘看向孟竹,笑道:「可算到了,我还怕你赶不及呢。」 孟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林青壑,笑道:「怎么会?你的婚礼,我怎么也要赶到的。」 几人寒暄了一阵,林青壑打量了下孟竹的装扮,道:「今日你是要作为我的娘家姐妹出场的,可不能穿成这样,我让人给你拿一套衣裙换上。」 「那我的脸是不是也得再修饰一番?」孟竹摸了摸自己的脸,毕竟现在她这张脸还是有些偏中性的。 「包在我身上。」林青壑眨了眨眼。 吉时到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宾客已经到齐,新郎在喜堂里等着。 孟竹、薛雨凝还有一众婢女簇拥着林青壑一路走向喜堂,林青壑手执一把精致华美的团扇,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款款走向喜堂上的傅临风。 明知这是一场假婚礼,可林青壑发觉她还是紧张了,手心里有些微湿,看到傅临风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时,心跳似乎也漏了一拍。 她只听到旁边传来很多声音,丝竹声,贺喜声,笑声……脑子却已是一片空白。 「夫妻交拜……」孟竹听到有人高声喊道,然后看着林青壑和傅临风面对面弯下腰,她的眼眶突然便湿润了,她转头看向薛雨凝,发现她也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笑出声,真是奇了怪了,她们也都知道青壑只是假成亲,可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觉得感动呢? 就像,就像是看到相爱的两个人,在历经波折之后,终于终成眷属。 「当日看到你和沈相拜堂,我也差点哭了。」薛雨凝在孟竹耳边说道,声音里有些不好意思。 明知道新郎和新娘都是假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好友终于有了一生的依靠,便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孟竹听到薛雨凝这话,唇角含了笑意,眼中却微微地红了。 喜宴上,孟竹作为林青壑的娘家人,还是和沈令安安排到了一桌,而且还非常凑巧地坐到了他的旁边,另一边则坐了薛雨凝。 席上还有傅临风、傅老庄主夫妇和傅庄主夫妇,另外还有两个孟竹不认识的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男子。 之前听说傅老庄主病重,今日看来,虽然看起来消瘦,精神却还不错,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孟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安排到了这一桌,这一看就是最重量级的一桌,虽然可以让她感受到傅家对青壑的重视,但她却倍感压力,转头看了眼薛雨凝,发现她已经毫不拘束地开始该吃吃该喝喝了。 「……」 她又假装不经意地撇头看了眼沈令安,哪知一抬眼就撞见他揶揄的目光,孟竹连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四处张望。 「令安,这次怎不将你夫人一同带来?」傅庄主和沈令安碰了杯酒,问道。 「她如今快要临盆,不宜颠簸,等她生完孩子,我一定带她来。」沈令安微微一笑。 孟竹正喝了口水,闻言一下被呛到,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内心一阵尴尬,正要掏出手帕擦眼泪,一方白色的巾帕突然递到她面前,孟竹一愣,抬头一看,见是坐在薛雨凝另一边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俊朗不凡,与傅临风有几分相像。 就在孟竹静默的瞬间,一直光顾着吃吃喝喝的薛雨凝终于发挥了作用,迅速地拿出自己的手帕,为孟竹擦了擦眼角的泪,体贴一笑,道:「梦梦,你小心点啊。」 唔,她现在的身份是林青壑和薛雨凝的好友,姓薛,名梦,与沈相可是不相识的。 那男子见状,将巾帕收了回去,脸上倒是没什么尴尬之色。 孟竹如释重负,明显感受到身旁的气压低了些,她不敢转头看沈令安,平复了下心情后,默默地低头扒饭吃。 「既然弟妹不在,今日你我就不醉不归!」傅临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沈令安和孟竹,笑道。 「不洞房了?」沈令安抬眼,用同样的笑容回敬了傅临风。 傅临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倒是也想洞房啊!那也得看新娘愿不愿意啊! 但他内心想要吐血,面上却仍是春风得意的模样,「你我兄弟二人难得相聚,自是要多喝几杯。」 今日是傅临风的大好日子,沈令安自然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当下举杯敬了傅临风一杯。 v第四十六章[10.28] 「表哥,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和表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刚刚给孟竹递巾帕的年轻男子站起身,笑道。 傅临风看了自家表弟一眼,道了句谢,重新倒了杯酒,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如今临风成婚,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靳宇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傅老庄主咳了一声,笑问道,声音听起来尚有些虚弱。 「这事我们也提过,不过这孩子跟临风一样,一向眼界高,他娘给他物色了不少适龄女子,没一个看上眼的。」一旁的中年男人无奈道。 「表哥都才成婚,我有什么急的?」那叫靳宇的男子也有些无奈,表哥二十五才成婚,他现在不过刚及弱冠,还想学表哥多在江湖闯荡几年,哪里能这么快就娶妻生子? 「哦?没一个看上眼的?」傅临风挑了挑眉,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今日来喝我喜酒的人众多,也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你不妨多看看,若是碰上合你心意的女子,你只管与表哥说,表哥给你牵线搭桥。」 自家表弟喜欢的女子类型,傅临风是有点数的,他这人虽是江湖中人,却对不拘小节的江湖侠女没有兴趣,反而喜欢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娇弱女子。 而眼下这一桌,可不就有这样一个女子么? 孟竹今日的容貌与平时的她有三分相像,美色不至于太过出众,但却更显得可爱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也越发突出,天真单纯如林中小鹿,只怕是对极了表弟的胃口,不然以表弟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将自己随身的巾帕递给一个陌生女子? 傅临风这话一说完,就接收到了某位丞相大人略带不爽的警告目光。 但他今日既然洞不了房,那就什么都没在怕的,拖人下水还能让他心情好点,当下笑盈盈地回视了沈令安一眼。 靳宇听了傅临风的话,眸光还真不由自主地朝孟竹瞥了一眼,孟竹正低头喝了一口甜羹,透明的羹液残留在她粉嫩的红唇上,更显得她的双唇鲜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突然,他察觉到一股迫人的压力,他的眸光顺着那股压力移过去,看到那位沈相大人正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眸中含着冷意,哦不,还有敌意。 靳宇觉得有些不明所以,他没得罪这位大人啊? 始作俑者傅临风看得想笑,但他到底还是不想自家表弟被某人给记恨上,举杯敬向沈令安,道:「令安,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一杯怎么够?」沈令安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唇,「今晚我们一定要多喝几杯。」 说着,他看向靳宇,问道:「靳公子不如一起?」 靳宇自然不会想要去拒绝沈令安,当下点了点头。 傅临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他就听到沈令安继续道:「今日临风是新郎,那本相和靳公子便轮流敬你,不醉不休,如何?」 傅临风唇角的笑容僵硬了,他是新郎,他能拒绝吗? 孟竹听到沈令安这么说,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要不醉不休么?她好像还没见过他喝醉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傅临风已经喝了五六杯,他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么下去,他不先醉倒才怪?! 正准备开口让他们缓一缓,沈令安已经率先开口道:「我看大家酒席都吃得差不多了,新郎官是不是该去敬酒了?」 傅庄主一听,连连点头,站起身道:「临风,跟为父一起去敬酒,靳宇,你也一起来帮忙。」 傅临风抽了抽唇角,看了眼自家摆的酒席,将近一百桌的样子,只怕不用半圈他就阵亡了吧? 「表哥放心,你若是不行,我会帮你顶上的。」靳宇见傅临风脸色有些不太好,笑道。 傅老庄主身体不好,被傅老夫人扶着下去休息了,傅夫人和刚刚的中年男子也与傅庄主等人一道过去了。 于是席上只剩下沉令安、孟竹和薛雨凝三人。 孟竹一下就放松下来,她转头看向沈令安,悄声问了一句,「你醉了吗?」 「醉?」沈令安冷哼一声,「怎么可能?」 傅临风没有洞房的命,不代表他没有。 听他这么说,孟竹倒也松了口气,毕竟她也不想沈令安喝醉,她可听说喝醉的男人都会发酒疯,还会打人,想想都可怕! 孟竹没再继续跟沈令安说话了,毕竟他身份特殊,虽然同桌的人走了,但是到处都还有眼睛在看着他。 不过她已经吃饱了,便转头与薛雨凝说话。 突然,垂在身侧的掌心被人用手指撩了撩,孟竹的手微微一颤,蓦地转头看向沈令安,见他一只手端着酒杯,正在一本正经地喝酒,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可另一只手却垂在身侧,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的动作,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他的手指正在她的掌心作怪。 孟竹脸上的温度渐渐上升,也不敢盯着他看了,连忙转过头去。 「阿竹,你脸怎么红了?」薛雨凝吃饱喝足,往椅背上一靠,一回头,见孟竹脸上浮现红霞,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薛雨凝话音刚落,孟竹便觉得自己的手被人以十指相扣的形式握住,他的指尖还在她手背上细细流连,暧昧横生,大庭广众之下,赫然给人一种偷情的错觉。 孟竹的半边身子都要被撩酥了。 她强自镇定,道:「有点热。」 薛雨凝本就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放在心上,她左右张望了一番,凑到孟竹耳边道:「我们等会儿去找青壑玩叶子牌吧,她一定很无聊。」 「等会儿傅公子要回新房的,青壑哪有时间陪我们玩?」孟竹无奈道,虽然是假成亲,但做戏也要做充分啊。 要是她们真在新房里跟新娘子打一晚上叶子牌,岂不是把新郎新娘假成亲的事昭告天下吗? 薛雨凝听了,叹了口气,「这里还是无趣了些,我们还是早些回京城吧。」 「要不我们晚上下棋?」见薛雨凝一脸寂寞的样子,孟竹有些不忍心了。 「下棋还是算了吧。」薛雨凝意兴阑珊,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孟竹正欲再说些什么,沈令安的手突然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将她的手朝他的方向拉了拉,似是不满她一直跟薛雨凝说话。 孟竹悄悄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见他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正欲移开目光,却突然撞上他正瞥过来的眸光。 孟竹只觉得心脏砰砰砰直跳,耳根开始发烫,手心似乎也开始冒汗了。 v第四十七章[10.28] 「沈相。」突然,一道略带熟悉的嗓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孟竹身子一僵,连忙就要把手从沈令安手心里抽出来,哪知他却不肯放,孟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沈令安淡定地转头,看到赵煜端着酒杯走上前来,举杯敬向他,「难得在喜宴相遇,下官敬沈相一杯。」 沈令安终于松开孟竹的手,站起身,碰了碰赵煜的杯子,道:「这一路倒是没见到赵大人。」 「下官正巧请了年假,得了闲,故早来了两日,这柯城处处是好风光,沈相也可以逛逛。」赵煜笑道。 沈令安正欲说些什么,抬眼却看到有几个官员也正端着酒杯朝他这边走来,想来是看到赵煜上前,便也都蜂拥而至了。 他面色不变,眸中却浮起一抹厌烦,他看向赵煜,淡淡道:「本相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令安说完,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孟竹愣了,看着沈令安离开的背影,心想,他就这么走了?不管她啦? 正这么想着,沈令安突然回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转过了头。 「赵大人,沈相怎么走了?」有官员走上前来,不明所以地问道。 赵煜回头看到身后的一群官员,立刻明白刚刚沈令安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人,他忍不住笑了笑,「沈相怕是乏了。」 一群官员有些失望,「还是晚来了一步。」 赵煜笑着朝他们拱了拱手,便回了席。 孟竹仍是望着沈令安刚刚离开的方向,咬唇在想,他刚刚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呢? 是暗示她跟上去吗? 还是她理解错了? 孟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不对,是沈令安的暗示太不明显了,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他的意思。 「阿竹,我们回房吧。」薛雨凝喝了些酒,倒是有些开始犯困了,扯了扯孟竹的胳膊,道。 孟竹点了点头,跟着薛雨凝站了起来,也不去纠结沈令安刚刚是不是真的跟她暗示了什么,和薛雨凝一起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傅家庄的管家不知道她与沈令安的关系,给沈令安安排了一个别院,又给她和薛雨凝各安排了一个厢房,傅家这回宾客众多,孟竹和薛雨凝往厢房走的路上,便碰到了不少回房的客人。 薛雨凝有些醉意了,走路有些摇晃,孟竹先把她扶进了房,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孟竹奔波了三四天,身体也有些疲惫,便唤来婢女准备热水洗漱沐浴。 不过躺到床上后,却有些睡不着,脑子里不住地想,沈令安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不会真的在哪里等着她吧? 想了好一会儿,孟竹才渐渐开始犯困,瞌睡虫一上来,她便索性不想了,算了,等就等吧,反正两人天天黏在一起,也不差这一夜。 孟竹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发觉有人搂上了自己的腰,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陌生的酒味,孟竹的身子一僵,倏地睁开眼睛,可眼前漆黑一片,哪里看得出是谁? 她正欲尖叫出声,来人已经伸手准确地捂住了她的嘴,「是我。」 熟悉的嗓音,让孟竹僵住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她心有余悸地嘟囔了一声,「你过来做什么?」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 「你快回去,不然明早要被人发现了。」孟竹没有察觉到沈令安的不悦,还不要命地伸手推了推沈令安。 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扣住了。 沈令安欺身而上,将孟竹压在身下,语气里带了丝不怀好意,「洞了房我便回去。」 「……今天不是你成亲。」孟竹嘟囔了一声。 「不过是假成亲,我的夫人可是真的。」沈令安说着,滚烫的双唇已经落下,封住了孟竹的唇。 孟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整个人都有些迷糊,没过一会儿就被吻得晕头转向。 突然,孟竹觉得身下涌出一股热流,她的身子一僵,结结巴巴道:「我,我好像来月事了。」 沈令安的兴致顿时被这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灼热的呼吸微顿,「你确定?」 孟竹点点头。 沈令安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孟竹身上起来,为她点上了烛火。 孟竹确认自己确实来月事之后,让沈令安藏到床上,然后唤婢女送了月事带过来。 等她换上月事带,重新回到床上,就见沈令安坐在那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神色不明。 孟竹红着脸上前,「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沈令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道:「可会疼痛?」 孟竹摇了摇头,有些女子每逢此时都会疼痛难当,但她却还好,只是偶尔有些不舒服,从来不会有疼痛难当的时候。 沈令安拥着孟竹躺下,道:「睡吧。」 「你还不回去么?」孟竹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等你睡着了我便回去。」 「那你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了。」孟竹叮嘱了一句。 v第四十八章[10.28] 沈令安应了一声,心下却有些郁闷,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怎么却搞得跟偷情似的? 「什么时辰了?」孟竹突然问了一声。 「马上便子时了。」 「这么晚了?」孟竹愣了愣,有些震惊。 「到处都是傅家的客人,你以为我来一趟容易?」沈令安哼了一声,大晚上的还有人在外面乘凉聊天,还有在厢房门口下棋打牌的,他想避开这些人,自然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 第二日一早,孟竹醒来的时候,沈令安已经不在房间,她松了口气,洗漱完后,和薛雨凝一起被婢女领去吃早饭。 早饭仍是昨晚一般的酒席,孟竹远远地便看到沈令安坐在原来的座位上,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抬头朝她的方向看来,不过只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论演技,孟竹是有些佩服沈令安的。 她仍是在沈令安旁边坐下,甫一落座,尾指便被某人勾了勾。 孟竹努力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红着脸将手抽出来,放到桌上。 今日傅老庄主夫妇并未上桌,林青壑倒是来了,她坐在傅临风旁边,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支简单的金玉簪,脸上略施脂粉,看起来似带了新妇的娇羞,美丽温婉。 傅临风坐在林青壑旁边,倒是显得有些憔悴,只见他伸手按了按额头,一副有些头痛的模样。 「你昨日到底喝了多少酒?」孟竹听到青壑问道。 傅临风头疼地蹙了蹙眉,「不知道……」 他虽然爱喝酒,但这次喝的酒应该堪称这辈子之最了! 昨晚进了新房之后,他就什么记忆都没了,今早醒来头也是痛得厉害。 「表哥能撑到进新房,已经极是厉害了。」一旁的靳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几杯又何妨?」沈令安勾了勾唇。 傅临风瞪了沈令安一眼,一看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某人的婚礼都是替身参加的,偏偏娶了个真夫人,他倒是正正经经地拜堂成亲,可惜,却是假成亲。 「可惜了,不能与沈相不醉不休。」傅临风扯了扯唇。 「好说,本相随时在京城恭候你。」 傅临风看了沈令安一眼,目光撇到他身旁的孟竹,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看向孟竹道:「薛小姐,听说你今日便要回京,正巧,靳宇也要去一趟京城,不如让他捎你一程。」 「不用,我们与沈相一道走。」薛雨凝以为傅临风是在跟她说话,直接应道。 傅临风听了,不慌不忙地继续道:「沈相贵人事忙,只怕要快马加鞭回京,对二位小姐来说,实在奔波,倒不如坐靳宇的马车舒适。」 靳宇听了,不由看向孟竹和薛雨凝,道:「若真是如此,在下可以护送两位薛小姐一程。」 「本相来的时候便是坐的马车,回去自然也是坐马车回去,难道本相的马车不如靳公子的舒适?」沈令安微冷的目光扫过傅临风,唇角划过一丝冷笑。 傅临风摸了摸鼻子,还以为沈令安会吃个哑巴亏,没想到跟他急眼了。 「沈相言重了,表哥并无此意。」靳宇见状,连忙打圆场道。 「伯父伯母,昨日收到府中传书,我夫人有早产征兆,届时只怕情况会有些凶险,需要青壑在旁看护,我知青壑和临风新婚燕尔,实在不应让青壑随我回京……可……」沈令安突然看向傅庄主和傅夫人,开口说了段话,言辞恳切,内心挣扎显露无疑。 孟竹正在吃糕点,闻言差点噎住。 「令安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女子生产最是凶险,更何况是早产?今日便让青壑随你一同回去,务必要让你夫人顺利生下孩儿。」傅庄主一听沈令安的话,二话不说就回道。 「老爷说的是,临风和青壑既已成婚,以后多的是相处的时间,不急在这一时,让青壑随你回京更重要。」傅夫人也点头道。 傅临风:「……」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应该说沈令安这厮实在是太阴险了! 沈令安听了,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多谢伯父伯母体谅。」 他抬头看向林青壑,道:「青壑,那便要委屈你先随我回京了。」 林青壑哪里看不出沈令安这是和傅临风杠上了,不过她本就不准备在傅家庄多留,能这么快回京,反倒正合她的心意,当下点头道:「有何委屈的?阿竹本便是我的好友,她生产,我自然是要陪在左右才能放心。」 沈令安勾了勾唇,看向铁青着脸的傅临风,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临风成全了。」 傅临风的脸更黑了,他什么时候说要成全了?! 在人家婚礼第二天,就把人家的新婚妻子带走,亏他能做出这种事?! 傅临风深深地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无妨,谁让令安你是我的好兄弟呢?既然青壑要随你回京,那我也一块儿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傅庄主一听,立刻赞成道。 林青壑看了眼傅临风,朝他凑近了些,低声问道:「你去做什么?」 傅临风看到林青壑这副不甚欢迎他的模样,一想到刚刚她还配合沈令安,就忍不住来气,咬牙道:「我乐意。」 傅临风既然这么说,林青壑便也无话可说了,她本身便不是会干涉傅临风行踪的人,更何况他们也只是假成亲而已。 于是,本来只有薛雨凝会加入的回程队伍,一下子就壮大了不少,不仅林青壑和傅临风与他们一道回去,连靳宇也索性跟他们同行了。 沈令安与傅临风一辆马车,靳宇单独一辆马车,孟竹则和林青壑、薛雨凝一辆马车。 沈令安的马车内,沈令安和傅临风两两相望,相看两相厌。 v第四十九章[10.28] 「你上我的马车作何?」沈令安冷哼一声。 「膈应你。」傅临风拿出折扇狠狠摇了摇,道。 「……」 气氛一度凝固。 而另一辆马车里的气氛则全然相反,孟竹、薛雨凝、林青壑三人正兴致勃勃地在打叶子牌,一边打一边聊天说笑,好不热闹。 三人清脆的笑声时不时地传到外面,越发衬得另外两辆马车的冷寂了。 沈令安听到孟竹的笑声,心中有些许不爽,她倒是比来时还要开心了。 这次沈令安换了更精良的马,所以马车的脚程加快了不少。 连着几日,沈令安和孟竹都没怎么说上话,毕竟在靳宇这些外人眼里,他是一个有妇之夫,与「薛梦」半点关系都沾不到。 在驿站落脚时,孟竹更是与薛雨凝和林青壑同一个房间,他连夜闯闺阁的机会都没有。 沈令安不由对靳宇更加不爽了,若不是他的存在,他早就把傅临风赶下马车,把孟竹抱回马车了! 这天晚上,一群人到了一间小客栈落脚,这是抵达京城前的最后一晚。 吃完晚饭后,孟竹便和林青壑三人回了房,三人玩叶子牌玩上了瘾,孟竹手气好,赢得最多,薛雨凝最背,输了不少银子。 三人玩了一晚上,桌上的茶水也喝完了,薛雨凝看了眼孟竹面前的银子,忿忿道:「阿竹,你赢得最多,你去让小二送点水上来。」 孟竹听了,也没意见,当下就出门了。 她们的房间在二楼,她刚从楼梯上走下来,便看到沈令安一人坐在大堂里喝酒,见到她下来,眉目不由一动。 孟竹眨了眨眼,见四周没人,便小声说了句:「我找小二要水。」 沈令安站起身,朝孟竹走去,道:「小二被傅临风叫走了。」 这是间前后不着村的小客栈,只有一个掌柜和一个小二,掌柜已经去歇息,剩下的便只有那个小二了。 「我知道水在哪里,我带你去拿。」沈令安见孟竹愣住,缓缓道。 孟竹可不想等会儿再出来一趟,便点点头,「那你带我去。」 沈令安带着孟竹进了后厨,这小客栈虽小,厨房倒是干干净净的,孟竹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排水壶,她走过去,一个个掂了掂,好几个水壶都是空的,不过她很快掂到一个有水的,眼中一喜,拎起来就要走。 一只手突然环上她的腰,熟悉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而来,然后她便听到某人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就这么走了?」 孟竹的脸陡然一红,拿着茶壶的手有些不稳,连呼吸也急促了些,生怕有人会突然闯进来。 「紧张什么?」沈令安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轻笑一声。 「会被人发现……」孟竹动了动身子,小声道。 「发现便发现了。」沈令安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里含着戏谑的笑意。 孟竹的身子一下就酥麻了,只听匡的一声,茶壶落回了桌面上,渐出了些许水渍。 「这几日玩得可还开心?」沈令安伸手握住孟竹的手,缓缓摩挲着她的掌心,不疾不徐地问道。 孟竹老实地点了点头。 「开心得都把为夫忘了吧?」沈令安扯了扯唇,问道。 「怎么会?」孟竹有些心虚地反驳,毕竟每天都能见到几面呢,想忘也忘不了啊…… 「呵……」 孟竹顿时不敢说话了。 沈令安将她转过身,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勾住她的下巴,他看着她微红的脸蛋,目光略略灼热了些,低头便吻了下去。 孟竹的一颗心倏地提了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紧张感,可越是紧张,感官上的感觉就越敏锐。 孟竹觉得自己软成了一滩水,若不是他一直揽着她,她真要滑到地上去。 沈令安的气息越来越灼热,揽着她的腰的手渐渐往下…… 「梦梦……」就在这时,林青壑的声音突然在后厨外的小院子里响了起来。 「青壑来找我了!」孟竹倏地清醒过来,面红耳赤地推开沈令安,手忙脚乱地拎起酒壶,就要往外走。 沈令安拉住她,将她有些歪斜的发簪重新插了一下。 孟竹平复了心情,强作镇定地走了出去。 「我在这儿。」孟竹应了一声。 林青壑站在院子里,看着孟竹从厨房里走出来,松了口气,道:「我见你许久未回来,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孟竹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向林青壑,道:「刚刚小二不在,所以我来找水了,我们回去吧。」 林青壑却没有动,眸光落在她身后,带了丝似笑非笑的意味。 孟竹的身子僵了僵,有些僵硬地回头一看,就见沈令安竟从厨房里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神情之淡定,让孟竹甘拜下风。 「走吧,雨凝该等急了。」林青壑接过孟竹手中的茶壶,微微一笑。 孟竹连头也不敢抬,跟着林青壑一起回了大堂。 v第五十章[10.28] 上楼的时候,正逢傅临风和靳宇从楼上下来,傅临风看了眼孟竹和林青壑,又扫了眼出现在大堂的沈令安,挑眉道:「大晚上的不睡觉,都出来乘凉?」 林青壑看了傅临风手中拿着的酒壶,扯了扯唇,道:「比不上傅公子好兴致。」 说着,便和孟竹上了楼。 靳宇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自家表哥表嫂,明明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同睡一间房也就算了,连说话也这么客气。 不过奇怪归奇怪,倒也没往心里去。 傅临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真是奇了怪了,没成婚前,听她冷言冷语也不觉得有什么,成了婚后,听她唤他一声「傅公子」,都觉得不是滋味。 「表哥,走吧。」靳宇见傅临风发愣,提醒道。 傅临风这才往楼下走,他拎着酒壶朝沈令安晃了晃,「令安,可要一起喝一杯?」 「不了,本相有妻有子,幸福美满,不适合陪傅公子借酒浇愁。」沈令安扯了扯唇,淡定地从傅临风身旁路过,迳直上了楼。 「……」 第二日傍晚,一群人终于抵达京城,靳宇来京城有自己的事,所以一进城便与他们分开了。 薛雨凝回了将军府,林青壑和傅临风则跟着沈令安进了相府。 孟竹一回府,便奔向了小殊儿的房间,都说母子连心,本来刚刚入睡的小殊儿,一听到孟竹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明明困极了的模样,却还是努力地睁着一双大眼睛,似在找寻着什么,看到孟竹奔进来,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孟竹的心骤然便疼了,连忙将小殊儿抱进怀里,哄道:「小殊儿乖,娘回来了,再也不会这么多天不见小殊儿了……」 小殊儿泪眼汪汪地看着孟竹,一副委屈的模样。 「怎么瘦了?」沈令安跟着走进来,看到小殊儿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 站在一旁的两个奶娘一听这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饶命,不是我们照顾不周,实在是……」 「小姐,你们走的这些日子,小公子经常哭闹,我们想尽了办法,他也不肯多吃。」明俏见奶娘都吓得瑟瑟发抖了,帮着开口道。 「都怪娘不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孟竹自是也发现小殊儿瘦了,本来便是早产的孩子,体格比不上普通的孩子,这么一来更显得小小一只。 孟竹既自责又心疼,眼眶都泛红了。 林青壑也跟了过来,她上前看了小殊儿一番,安慰道:「许是暑热,所以胃口不好,不必太过担忧,小殊儿很健康。」 孟竹点点头,不过却一直抱着小殊儿不撒手,晚上更是把小殊儿抱上了床,要与小殊儿一道睡。 沈令安难得没有异议,也许是知道爹娘回来,所以小殊儿兴奋得很,一点睡意都没有,孟竹逗他逗了许久,他才终于入了睡。 「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小殊儿了。」孟竹看着小殊儿可爱的睡颜,只觉得心都要化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嗯,以后我们去哪儿都带着他。」沈令安抚摸了下孟竹的脸颊,应道。 孟竹这才笑了,她凑到小殊儿面前,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脸蛋,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沈令安看着怀里的妻儿,脸上是难言的温柔,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妻儿在怀? 他一生的轨迹,都在那个血色的夜晚被强行改道,原本他能轻松拥有的一切,都成了奢望,取而代之的,只有不能轻易回想的过去,和支撑着他一路走到今天的血海深仇。 他一直不让裕王轻易死去,故意吊着他的命,甚至故意纵容他结党营私,做他的皇帝梦,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身边始终有敌人环伺,一刻不可放松警惕? 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觉得这般怀抱着娇妻麟儿,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是那个晚上之后,他想也不曾想过的幸福。 九月,相府传出消息,丞相夫人早产诞下一个麟儿,不过母子平安。 一时间,来相府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基本上的人都被隔绝在门外,即便有进入相府的,也见不到孟竹和小殊儿。 而唯一有可能见到孟竹的薛夫人却在不久之前和薛雨凝一道去冀州探望薛锦岚了,正巧错过。 一个月后,孟竹终于解禁,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 与此同时,京城迎来新一届的恩科考试,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一时之间热闹得不行。 解禁的孟竹第一时间带着明俏出了相府,直奔林氏医馆。 林氏医馆的门口排起了长龙,有很大部分都是书生打扮的人。 林青壑一看到孟竹,就像看到了救星,「阿竹,你来得正好,我都快忙死了。」 孟竹眨了眨眼,「我记得今日不是义诊日呀?」 「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所以不少人都着了凉。」林青壑说着,道:「你帮我一道就诊吧。」 「我?」孟竹愣了愣。 「怎么?最近忙着带小殊儿,没看医书了?」林青壑挑了挑唇。 「那倒不是,只是我经验有限。」孟竹有些不好意思。 「正是因为你经验有限,所以才要多诊诊呀!」 林青壑既然都这么说了,孟竹便也不矫情了,不过她毕竟是丞相夫人,不好这般抛头露面,便进后院戴了张面纱,才来到林青壑身边坐下。 就诊的队伍变成了两排,缩短了不少,孟竹第一次为这么多人就诊,生怕自己诊断错误,所以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得不得了。 「熙之,你倒是快点。」林氏医馆外,靳宇正拽着一个容貌俊秀的书生朝医馆走。 「靳宇,我真的没事。」那书生有些无奈地道。 v第五十一章[11.05] 「你明明发热了,怎么会没事?」靳宇有些不赞同地道,「你马上就要殿试了,怎可掉以轻心?再说了,这间林氏医馆是我表嫂开的,她的医术高明,一定能让你药到病除!」 靳宇说着,就拉着那书生到门口排队。 书生苦笑了一下,无奈地站定,目光无意识地朝医馆里面扫了一眼,只见里面坐着两名女子,均是妇人打扮,带着面纱的那个看不见脸,但一双杏眼却分外出挑,似有些眼熟,而未带面纱的那个,也长了一副姣好的容貌。 也难怪来这里就诊的人这么多,除了因林氏医术慕名而来,更多的,恐怕还是冲着女大夫来的,毕竟偌大的京城里,如此医术高超又兼具美貌的女大夫实在是凤毛麟角。 「表嫂!」轮到那书生的时候,靳宇笑着朝林青壑招呼了一声。 林青壑挑了挑眉,「你表哥这回又给我搜罗了什么药草?」 这几个月,靳宇几乎每个月来一次京城,每次过来,都会帮着傅临风给她捎带一些珍稀的药草。 不过林青壑倒是没多想,只当傅临风是感谢她与他演一出假成亲。 靳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道:「表哥说这是雪灵芝,你一定喜欢。」 林青壑还未出声,孟竹已经惊喜地抬起了头,抢先问道:「雪灵芝?当真?」 雪灵芝是极稀有的药材,十年成苗,百年结果,有起死回生之效,当初她产后血崩,林青壑便是用雪灵芝救回了她的命。 她只在医书上看到过雪灵芝的形状,只知它与普通灵芝不同,是药草的模样,还从未亲眼见过。 此前在傅家庄时,孟竹的声音其实经过修饰,沈令安给她吃了一种药丸,可令她的嗓音与原先不同,所以靳宇并未听出她便是「薛梦」。 但是,靳宇身旁的书生却因这声音多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挑,心道:原来是她。 林青壑的眼中也有惊喜绽出,她本以为这几年都寻不到雪灵芝了,没想到傅临风倒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她将锦盒里面的雪灵芝拿出来,见孟竹一双眼睛热切地看着她,她便将雪灵芝递到孟竹面前,道:「阿竹,你好生看看,若是有朝一日你见到了,可千万记得采回来。」 孟竹的双眼亮晶晶的,连连点头,只见那雪灵芝根茎碧绿,叶子却是雪白的,还长了白色的花朵,那花朵的形状倒是有些像普通的灵芝,虽然已经被采摘下来,看起来却与未采摘时一般新鲜。 「表嫂,这是我的好友柳熙之,我看他有些发热,你帮忙看下。」靳宇见二人都盯着那雪灵芝看,连忙提醒道。 林青壑听了,立刻回神,正欲让柳熙之坐下,突然听到有人哭喊道:「林大夫,求求你快救救我儿子!」 林青壑猛地起身,便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踉跄着冲进来。 「阿竹,柳公子便交给你了。」林青壑说着,便朝那妇人匆匆走了过去,「大姐别急,我来看看。」 孟竹听了,看向柳熙之,道:「柳公子,请坐。」 柳熙之在孟竹面前坐下,将手腕伸至孟竹面前,他看着孟竹纤细的手指搁在他的脉搏上,虽隔着面纱,也可看出她的认真。 「公子脉象如水浮木,病在体表,乃是患了风寒。」孟竹收回手,看着柳熙之说道:「我让人给你配几副药,公子回去煎了服用,相信不过三日,便能药到病除。」 「多谢大夫。」柳熙之看了孟竹一眼,微微一笑,看起来温文儒雅,嗓音悦耳,令人如沐春风。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但风姿出众,堪比贵族子弟。 孟竹的眸光微微一动,奇怪,为什么觉得这嗓音有些耳熟? 在医馆忙了一天,孟竹和林青壑才终于歇了下来,两人都累得腰酸背痛,林青壑苦笑道:「看来我真的得招几个大夫帮忙了,以后我就算不在京城,医馆也不至于歇业。」 林氏医馆一直便只有林青壑一名大夫,青壑名声在外,收的诊费又低,来就诊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一个人确实有些忙不过来。 「我呀!」孟竹朝林青壑眨了眨眼。 「你?」林青壑失笑,「你可是堂堂的丞相夫人,我要是让你来常驻,你家沈相大人能让我这医馆关门你信不信?」 「……怎么可能?」孟竹窘了窘。 「不信你问他。」林青壑指了指孟竹身后。 孟竹猛一转身,就看到沈令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医馆里,身上还穿着官袍,一看便知刚从宫里出来。 「青壑说得没错。」沈令安看了孟竹一眼,挑了挑唇。 孟竹更窘了,她走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接你回府。」沈令安说着,便牵过她的手,一副要带她回府的模样。 孟竹只好跟林青壑告辞,跟着沈令安上了相府的马车。 「在医馆呆了一天?」沈令安问道。 孟竹点点头,伸手揉了揉肩膀,道:「没想到行医看病还挺累的,青壑真是不容易。」 「她身强体健的,身体不知比你强多少。」沈令安扯了扯唇,说道:「转过去,我给你捏捏。」 「你给我捏?」孟竹受宠若惊。 沈令安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让她转过身,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捏了起来。 他的力道有些重,但却意外地舒服,孟竹忍不住舒服地哼出声。 「这么享受?」沈令安的眸色暗了暗,轻声问道。 「你捏得真好。」孟竹高兴地点了点头。 正享受着,沈令安却放下了手。 「怎么不捏了?」孟竹纳闷地问了一声。 「换个方向。」沈令安说着,便让孟竹转过了身,面朝向他。 v第五十二章[11.05] 「这样怎么按?」孟竹眨了眨眼。 「当然可以。」沈令安将手移到她的肩颈处,不轻不重地捏了起来,倒也跟刚刚差不多舒服。 只是,就在孟竹想要哼出声的时候,他的唇却覆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声音。 马车里的温度逐渐上升,孟竹明显觉得沈令安变得心不在焉了,原先还能认真地给她捏肩膀,越到后面,力道越小,到最后,根本就是敷衍地放在上面,根本没再捏了。 孟竹好不容易移开唇,喘着气指控了一声,「你在偷懒。」 「还不能容我休息休息?」沈令安一边重新给她捏了两下,一边笑问。 孟竹撅了撅唇,心想,你这才捏了几下啊?怎么就要休息了? 「既然这么累,以后便别去了。」 「那怎么行?以前没有机会可以直接给患者就诊,现在青壑愿意让我尝试,我一定要把握机会。」孟竹的语气很坚定。 沈令安有些无奈,「你是我夫人,难不成还真想当大夫?」 「我只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孟竹倒是有悬壶济世的心,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像青壑这般抛头露面去做一个真正的医者。 沈令安没有说话。 孟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去给人看病?」 「是。」沈令安如实道。 孟竹咬了咬唇,不吭声了。 「我不想我的夫人出去抛头露面,更不喜欢她和病人多接触,尤其还有那么多男病人。」 「在大夫的眼里,没有男女之别。」孟竹小声地辩驳了一声。 「在我的眼里有。」 「……那我以后不能再去医馆帮青壑的忙了吗?」孟竹有些难过,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她在家中除了照顾小殊儿,并没有什么事可做,搜罗来的医书也早就看得滚瓜烂熟,甚至能够倒背如流了。 沈令安又经常早出晚归,明明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总是她入睡了他才回来,等她醒来他已经去上朝了。 像今天这般这么早回来,已经实属难得。 从前在江州时她不认识什么朋友,又是寄人篱下,也习惯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到京城后,经常被雨凝拉出去玩,又经常看青壑采药行医,也去了一些地方,眼界和世面都开阔了些,再让她如以前那般宅在深闺,无所事事,便觉得有些虚度光阴。 她几乎本能地不想那样。 「不开心了?」沈令安摩挲了下她柔滑的秀发,问道。 孟竹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确实不希望你去,但如果这能让你开心,我亦不会阻止你。」 「真的?」孟竹倏地抬头,眼中似有亮光。 「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三个要求我都答应你。」孟竹伸手环住沈令安的脖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也便雀跃了。 「一,不可直接抛头露面,出入要遮掩容貌。」 「我今天就带了面纱!」孟竹猛点头,语气有些许邀功的意思。 「二,一个月最多只能去三次。」 「啊?只能去三次呀?」孟竹有些为难,这也太少了…… 「不想去?」沈令安挑了挑唇。 「想想想!三次就三次!」孟竹连忙道,能去总比不能去好。 「那我能跟青壑去采药吗?」孟竹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道:「一个月最多一次?」 「为何要采药?你想要什么药材,跟张伯说便是,他会为你准备好。」沈令安蹙了蹙眉。 「身为一个大夫,采药是基本功。」孟竹一本正经道。 「还真当自己是大夫了?」沈令安瞥了孟竹一眼。 「夫君……你便让我去吧!」孟竹放软声音,似是在撒娇。 「叫夫君也没用。」沈令安撇过头,丝毫不为所动。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孟竹摇了摇沈令安的肩膀。 「你身娇体弱的,不比青壑有武艺傍身,去山上采药,磕着碰着怎么办?」沈令安捏了捏孟竹娇嫩的脸蛋,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磕着碰着?何况,我也没有这么娇贵……」听到沈令安是为自己着想,孟竹的心一暖,但还是忍不住辩驳道。 「你当然娇贵。」沈令安打断她的话,很认真地回道。 孟竹一愣,就听他继续道:「没有人比你更娇贵,也没有人比你更需要我宠着护着。」 沈令安话音刚落,孟竹的内心就仿佛受到了撞击,这大约是她从他口里听过的最让她心动的情话。 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在他耳边软声道:「那好吧,我不去采药了。」 沈令安的唇角浮现一抹笑意,摸了摸她的头,「嗯。」 v第五十三章[11.05]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孟竹索性便窝在沈令安怀里,拉过他的手把玩着,问道。 马上就要殿试了,他比往常忙了许多,他们已经连续好久不曾一起吃过一顿饭了。 「忙得差不多了,明日是休沐日,正好也可以歇一歇。」 「你明日不上朝?」孟竹的眸光一亮,忍不住抬了抬头。 「你想去哪儿玩?」 「哪儿也不去,我们一起在家陪小殊儿。」孟竹笑道。 「好。」沈令安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温情。 第二日,沈令安果真留在家里陪伴孟竹,孟竹一早便起床,亲自给小殊儿穿了衣裳。 「我们今日便带小殊儿在花园玩吧。」孟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抱过小殊儿,不过还未抱到,沈令安就先她一步将小殊儿抱了起来。 小殊儿多日不见自家爹爹,一时有些不习惯,蹙了蹙小眉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令安。 孟竹见了,不由笑得欢乐,「你看他蹙眉的样子,跟你好像啊。」 孟竹一笑,小殊儿的注意力就被她吸引了,小手朝孟竹伸了伸,一副要抱抱的模样。 孟竹有心让沈令安多抱抱他,自然不会把他抱过来。 小殊儿嘴巴一扁,正准备哭出声,沈令安已经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许哭。」 孟竹刚想说小殊儿才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头一看小殊儿,下垂的唇角竟真乖乖地收了回去。 孟竹看得目瞪口呆,「他,他还真听得懂啊?」 「以后会更聪明。」沈令安笑了笑。 两人带着小殊儿在花园玩了一会儿,沈缺突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对着沈令安道:「主子,有急报!」 沈令安眼中的温情在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他将小殊儿交给孟竹,起身和沈缺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沈缺连忙汇报道:「冀州传来消息,南穹来犯,薛锦岚将军追击敌军时,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沈令安的脸色蓦地一沉,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深渊般,让人看不见底。 「还有呢?」 「冀州老将陈放将军战死。」沈缺看了沈令安一眼,压低声音道。 沈令安猛地抬头,眼中寒霜如利刃,沈缺挺直背脊,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沈令安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问道:「安乐侯府可有什么动作?」 「侯爷和世子率领侯府护卫,联合城中子民,和将士一起逼退了南穹乱兵,如今威望甚高。」沈缺硬着头皮说道。 沈令安冷笑两声,「通知薛将军,即刻进宫。」 沈令安一连两天都未回府,孟竹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曾向绿袖打听,因朝堂之事她一向不懂,也相信沈令安可以处理好。 直到这天晚上,她和青壑去茶楼喝茶,才知道原来这事竟与薛家有关! 「听说薛将军亲自去了冀州。」孟竹听到隔壁桌有人在讨论。 「只怕薛锦岚将军已经凶多吉少,可惜了,难得的将才,本来可以继承薛将军衣钵的……」另一人说道。 「这薛将军只有这一个儿子吧?」 「可不是!」 孟竹和林青壑的脸色都微微发白,孟竹看向林青壑,颤着唇道:「青、青壑,锦岚哥哥,他,他没事的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林青壑一时也没有主意了,「雨凝也在冀州,也不知她如何了……」 「若是锦岚哥哥真的下落不明了,她一定急疯了!」 「沈相呢?他一定早就得到消息了!」林青壑突然看向孟竹,道。 「他进宫已经两天了。」孟竹咬了咬唇,站起身,「没准他现在已经回来了,我这就回府去问他。」 孟竹抓起搁在椅子上的帷帽,往头上一戴,便匆匆往楼下走。 楼下正好有人上来,孟竹没有注意,却因走得太急,脚底倏然踩空,整个身子往前倾去,眼看就要摔下楼梯,旁边的人连忙伸手拽住她。 过度的惊吓让孟竹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头上的帷帽掉了也不自知,等她反应过来,她才发现有人险险扶住她的腰,眼中也有些心有余悸。 而那人,正是那日来林氏医馆就诊的柳熙之。 「阿竹,你没事吧?」林青壑跟在孟竹身后,也被刚刚一幕吓了一跳,连忙往下赶来。 孟竹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伸手扶住栏杆,朝柳熙之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小姐言重了。」柳熙之微微一笑,朝孟竹拱了拱手,见孟竹脸色仍有些苍白,他往下走了两步捡起她的帷帽,递给她,「小姐的帷帽。」 孟竹匆匆接过,又低头道了句谢,这才和林青壑一起下了楼。 柳熙之站在原地,看着孟竹出了门,上了候在门口的马车,他的目光扫了眼马车,问向身旁的人,「那可是相府的马车?」 他身旁的亦是一个年轻公子,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你还不知道刚刚那位是谁吧?」 「莫非是沈相的夫人?」柳熙之的唇角浮起一抹笑。 v第五十四章[11.05] 「正是,此女名为孟竹,不仅是沈相的夫人,还是薛将军的义女。」年轻公子解释道。 柳熙之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笑。 「听闻沈夫人上个月才诞下一个麟儿,没想到身材却仍是如此窈窕。」年轻公子咂舌道:「想我府中的妾室,同样是上个月生子,如今身材还是臃肿不堪。」 「沈夫人是上个月生产的?」柳熙之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微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 柳熙之再次看向孟竹离开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如此,那便有趣了。」 「小姐,你刚刚可吓死我了。」马车上,明俏心有余悸地道,她刚刚看到孟竹差点摔下楼的场景,吓得连动都不能动了。 「我也快吓死了。」孟竹苦笑道。 被这么一吓,对薛锦岚的担忧反倒被分散了,她看向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的林青壑,道:「青壑,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我也不知他到底回来没有,免得你白跑一趟。」 「也好,若是有什么消息,你差人知会我一声。」林青壑想了想,点头道。 送林青壑回去后,孟竹压了压自己乱成一团的心,只默默期盼沈令安已经回府。 马车在相府门口停下,孟竹一掀开车帘,便看到沈令安站在门口,蹙眉看向她,「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孟竹神色一喜,正准备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沈令安已经上前一步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她抱了下来。 「夫君,锦岚哥哥是不是出事了?」孟竹一落地,就抓住沈令安的手,紧张地问道。 「连你也知道了?」沈令安的眸色暗了暗,明明交代过要压下去的消息,却在他的命令下达之前就传遍了京城。 看来京城的这一汪潭水,已经被有心人搅动起来了。 「他真的出事了?」孟竹的心一紧。 「目前还没有消息。」沈令安牵过孟竹的手,一边牵着她往里走,一边道。 「所以他现在真的是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现在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沈令安安抚道,「相信我,锦岚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我爹已经去冀州了?」孟竹咬了咬唇,又问。 「嗯,如今只有薛将军,才能镇住冀州了。」 「我娘和雨凝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她们没事,不要担心。」 听沈令安这么说,孟竹才算放心了些,她摇了摇沈令安的手,道:「锦岚哥哥一有消息,你就马上告诉我好吗?」 「好。」 得了沈令安的应承后,孟竹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些。 这天晚上,孟竹睡着之后,沈令安迟迟没有睡意,过了许久,他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主子。」沈缺和绿袖一直候在外面,见沈令安出来,连忙上前道。 「绿袖,以后夫人出门,再加一倍人手暗中保护。」沈令安看了绿袖一眼,道。 「是。」绿袖应了一生。 沈令安看向沈缺,「府中人手也再添一倍,尤其是小公子那边,不得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主子放心,不会有人能动到小公子一根汗毛。」 沈令安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向漆黑的苍穹,上面只有零星的星光闪烁。 原来有了软肋的感觉是这样的,会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明明觉得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却又觉得到处都是变数。 过了几日,殿试在宫里的招贤殿举行。 自幼帝登基以来,每一年的殿试,沈令安和小皇帝都会亲自到场,这次亦不例外。 考试开始后,沈令安便陪着小皇帝走出了招贤殿,小皇帝先行回了干和宫,沈令安则仍留在殿外。 「这一届的考生里,沈相可有看好的人?」同在殿外的赵煜走到沈令安身旁,问道。 赵煜已升为大理寺卿,殿试本没有大理寺什么事,但是沈令安对科举舞弊之事深恶痛绝,故近几年的殿试,除了礼部外,还会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坐镇。 「如无意外,前三甲当是朝州柳熙之,豫川王朗,还有江州杨琦。」沈令安看向赵煜,淡淡道。 「这届考生中,这三人确实出类拔萃,我看过他们的文章,都是有才之人,尤其是那柳熙之,不仅文章写得好,我瞧着身上还有沈相当年的影子。」赵煜笑了笑,继续道:「若是朝堂之上再出一个沈令安,那便有趣了,可惜跟沈相当年相比,也差了四岁,到底是不及你。」 沈令安是本朝最小的状元,当年高中之后,朝野皆惊,十五岁的少年郎,由此踏上了朝堂之路,平步青云。 时至今日,他仍是坊间的传说,也是莘莘学子一直想要效仿追随的榜样。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后继者数不胜数,但终究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他。 「看来你心中的状元是他。」沈令安扯了扯唇。 「难道沈相心中,另有人选?」赵煜微微一笑,显然是觉得沈令安与他所想应当一样。 沈令安笑了笑,只道:「这朝堂之上,也是时候注入新鲜血液了。」 殿试结束的这天晚上,京城热闹非凡,其中酒楼、茶楼、青楼、赌场这些地方最为热闹,随处可听到年轻人的高谈阔论、欢声笑语。 v第五十五章[11.05] 酒楼里,柳熙之和一众年轻公子坐在大堂里饮酒作乐,靳宇也坐在一旁,他与柳熙之碰了碰杯,道:「熙之,我先预祝你一举夺魁!」 柳熙之笑了笑,「靳宇你太高估我了。」 「是熙之你太谦虚了,你可知如今赌场里,谁的名号最响?」靳宇摇摇头,不等柳熙之发问,就继续道:「大家都在押注,谁能高中状元,你的呼声是最高的!实不相瞒,我已将全部家当压到你身上。」 柳熙之失笑,「若是害你倾家荡产,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不不不,以你之能,我相信只会让我赚个盆满钵。」靳宇笑道。 「柳兄,此番你若是高中,可千万不要忘了我等。」坐在旁边的年轻公子笑着开口道。 「是啊,柳兄,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定能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步步高升,他日还要你多多提携啊!」另一人也跟着道。 有人恭维,自然也就有人看不顺眼,柳熙之自入京以来,声名鹊起,也引得一众世家子弟与他结交。 但读书人大多心高气傲,不甘被人比下去,隔壁几桌也是本届的考生,有人听到柳熙之这桌的话,马上便高声道:「未到放榜之日,谁也不知鹿死谁手,还是莫要太过猖狂,届时若是名落三甲,岂不遭人笑话?」 「你!」靳宇最见不得旁人对柳熙之冷嘲热讽,当下拍案而起。 「欸,靳宇!」柳熙之忙将靳宇拉了回去,笑道:「何必为这等小事动怒?」 说着,柳熙之又为靳宇倒了杯酒,刻意转移了话题:「我看你前些时日心情不是很好,我忙着应付考试,也不曾关心过你,不如现在与我说说?」 说到这事,靳宇有些不自在,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这有何好说的?」 「莫非是伯父伯母又在催婚了?」柳熙之笑问。 「那倒不是。」 「那是为何?」 见柳熙之执着追问,靳宇心一横,老实坦白道:「不过是觉得一女子合我心意,本想让人撮合一下,却没想到几月不见,人家便已成人妇了。」 柳熙之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靳宇有些郁闷,他想到前段时日他忙完自己的事,后知后觉想起在傅家庄见过的薛梦,便开口向表哥傅临风打听了一下,结果表哥一脸遗憾地告诉他,薛梦已经成婚了。 他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女子,虽不至于到极喜欢的地步,但偶尔也会在心头想起,没想到还未出手,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实在是有些不甘。 不过这些情爱之事他也鲜少放在心上,慢慢也就放下了。 此刻听到柳熙之毫不掩饰的笑,心头又有些郁闷,「你别笑了,弱水三千,总能遇上合我心意的那一瓢。」 「你能这么想便好,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靳宇你相貌、才学、家世样样都好,何愁找不到如意之人?」柳熙之笑着拍了拍靳宇的肩膀,他站起身,道:「听闻今日宜春楼有花魁竞选,不如我们一起去凑凑热闹?」 柳熙之说完,在座的都纷纷附和,一群人从酒楼出来,转战宜春楼。 此刻的宜春楼比酒楼还要热闹,若不是柳熙之给了足够的银两,一群人连座位都没有。 花魁竞选已经到了尾声,柳熙之一边喝酒,一边含笑对靳宇道:「你看,这宜春院也处处都是美人,想必不比那位差。」 「美人各有千秋,关键是合乎心意,熙之你可能在此处找到合乎你心意的女子?」 柳熙之的目光落在台上或明艳动人或含羞清纯的女子身上,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想起当日在逍遥山庄、不慎撞到他的女子,最是那惊鸿的一瞥,撞入他的眼中,留下了清浅的一抹痕迹。 可惜了,却是沈相的夫人。 不过,却更引起他的兴趣了。 柳熙之垂了垂眸,掩住眸中的一抹精光。 此时此刻,一路快马加鞭的薛将军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冀州军营。 薛雨凝早已接到消息,一直等候在军营门口,一看到自家老爹下马,便冲了上去,喊了一声:「爹!」 薛雨凝的声音有些哽咽,哥哥失踪已经将近半个月了,那日南穹来犯,哥哥率兵迎战,她本以为他一定能凯旋归来,可收到的却是他重伤失踪的消息。 找了这么多日,仍是一无所获。 薛将军摸了摸薛雨凝的头,明明疲惫至极,但神情沉稳,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洪亮,「莫怕,你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归来。」 薛将军一到,薛雨凝就有了主心骨,连日来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可以松一点了。 「薛将军来了?快里面请。」就在这时,军营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将士,他快步走了上来,朝薛将军拱了拱手,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副主人的派头。 薛将军不动声色,「没想到安乐侯这么晚了还在军营操劳,冀州一战,有劳侯爷了。」 「哪里的话,冀州是本候的家,本候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冀州沦为南穹的盘中餐。」安乐侯开口道。 薛将军回头看了薛雨凝一眼,道:「我与安乐侯商谈要事,你早点回去歇息。」 薛雨凝点了点头,正想回营帐跟娘亲说一声,身后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薛雨凝!」 薛雨凝猛地回头,就见王祺知站在一匹马的边上,因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所以薛雨凝刚刚完全没注意他,只以为是父亲带的人马。 王祺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就这么忽视我?」 薛雨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的好兄弟下落不明,我怎能不来?」王祺知的目光落在薛雨凝身上,还有剩下的话没说出口——更重要的是,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在听到锦岚出事的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薛雨凝也在冀州,她会不会有事?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五十六章[11.14]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在他心中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他们是冤家,见了面不是吵就是闹,他甚至很少将她当成女人来看待,但是现在,他知道,他喜欢这个女子,这个明媚张扬、任性却又善良的女子。 薛雨凝怔怔地看着王祺知,心中有些微感动,她扯了扯唇,道:「我哥知道了会很高兴。」 「你还好吗?」王祺知上前一步,问道。 「不好。」薛雨凝摇了摇头,眼眶泛红,哥哥一日找不到,她就会担心一日。 王祺知朝她走近,突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道:「雨凝,他会没事的。」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薛雨凝的鼻子一酸,她难得没有一脚将他踹开,而是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咬着唇道:「嗯,会没事的。」 三日后,殿试放榜,三甲出炉,柳熙之高中状元,榜眼和探花分别是王朗和杨琦,与沈令安所预料的分毫不差。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沸腾了。 十九岁的状元郎,虽然不及当年的沈相,但相比往届的状元,已经实属年轻,再加上柳熙之早就才名远播,相貌风姿又是一等一的好,故而他高中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京城。 一时间,几家欢乐几家愁。 「熙之!我就知道你行!伯父伯母若是知道,定要高兴疯了!」此时此刻,靳宇突破重围挤到榜单前,待看到柳熙之的名字排在第一个时,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 而柳熙之则站在人群外,丝毫不觉意外,只是看到好友如此为他高兴,便也露出一抹笑意。 靳宇回头看柳熙之,见他笑得温文尔雅,沉稳淡定,丝毫不像是一个刚刚高中状元的人,他的心中滑过一抹异样,不过转瞬又释然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明明比熙之大一岁,处事却从没有熙之沉稳老练,以熙之的才学,只要他想,早几年便可以参加科考,可他偏不,也不管家中二老如何催促,他都不疾不徐,悠然度日,还出去游历了几年。 去年他游历归来,竟是决定参加科考,将伯父伯母高兴坏了。 靳宇也高兴,他觉得柳熙之这样的人,生来便合该是被众星捧月的。 此时的孟竹正在林氏医馆,和林青壑一道坐诊,街上的人已经热热闹闹地就这一届的科考结果议论开了,医馆里的患者也在热烈地讨论。 「听说这柳熙之不仅才高八斗,品貌出众,风姿更是一等一地好呢!」一个年轻的女子含羞带怯地说道。 「没听说么?他已经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了!」另一个女子也激动地分享自己得到的信息,「连菱乐公主都说,嫁人当嫁柳熙之呢!」 「这……若是被菱乐公主看上了,那倒也没姐妹们什么戏了。」 「菱乐公主能看上柳熙之,柳熙之可未必会看上菱乐公主,且不说菱乐公主比他大两岁,如今他前途无量,菱乐公主却声名狼藉,以柳熙之的眼光,只怕瞧不上菱乐公主。」 孟竹心里本来还记挂着薛锦岚,被这些女子一说,心思反倒被吸引过去了,林青壑也听得津津有味,等那几个女患者走了之后,林青壑道:「看来这一届科考,倒是火了这个柳熙之。」 「不过柳公子确实温文尔雅,出类拔萃。」孟竹回想起与柳熙之的两面之缘,笑道。 「有你家夫君出类拔萃吗?」林青壑调侃道。 「他们怎么能相比?」孟竹一愣。 「都是男人,怎么不能相比?」林青壑道:「在我看来,那柳公子就比你家那位温柔多了。」 「他,他现在也挺温柔的……」孟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为沈令安辩解了一句,脸蛋微微地红了红。 「哦?有多温柔?」林青壑似笑非笑地问道。 「就,就是……」天热了会为她扇风,下朝早了会来医馆接她,她累了会帮她捏肩膀,小殊儿若是在她面前吵闹,他会抱走安抚,呃,也可能是恐吓…… 除了不能经常陪她以外,他已经比她能想像到的好太多了。 「得得得,别说了,看你这眼神我就知道了。」林青壑摆摆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孟竹窘了窘。 就在这时,候在一旁的绿袖走上前道:「夫人,今晚宫里举办琼林宴,我们该回府准备了。」 绿袖不提醒,孟竹还真忘了这档子事,今日她是要和沈令安一道参加琼林宴的。 孟竹起身和青壑告辞,回了相府。 婢女已经为她准备好参加宴会的衣裳,是她最喜欢的浅碧色,只是比平时的衣裳要繁复一些,绣工看起来也精妙绝伦。 「夫人穿这身衣裳,如天宫仙子,主子见了,一定喜欢。」绿袖见孟竹换上衣裳,眼睛一亮,忍不住夸赞道。 孟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想到他看到她时的神情,眼中不禁流出笑意。 孟竹着装完毕后,逗弄了会儿小殊儿,便上了进宫的马车。 这不是孟竹第一次进宫,却是她第一次参加琼林宴,当日听到秋善公主提及沈令安高中那年的琼林宴,她便对这个宴会心驰神往,它聚集的是这世间最出类拔萃的贤才,这些人将从这个宴会开始,迈入朝堂,开始他们的仕途之路,而其中会有一部分人,可以步步高升、平步青云,一路走向仕途巅峰,甚至可能会像沈令安这般,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 可以说,琼林宴上的一部分人,有可能决定朝堂的未来。 此时的孟竹并不知道,正是这一场宴会,让她本可以预见的幸福安稳的一生,变更了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堂的未来尚未被改变,她的未来,却已经生出了变数。 琼林宴在御花园举行,孟竹进宫的时候已是傍晚,宴会上已有不少人落座,不过她并未看到沈令安的影子。 宫女领着她走到她的席位上落座,身旁是沈令安的席位,孟竹看着空空如也的席位,回头看向绿袖,轻声问道:「沈相去哪儿了?」 「主子应当很快就到了,夫人稍安勿躁。」绿袖回道。 孟竹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周围,今日的主角是本届科考的进士,其中尤以前三甲最为瞩目,故他们的席位便安排在正中间,直接面对皇上的方向。 进士席位基本都已坐满,他们穿着统一的代表进士的蓝色朝服,一个个看起来精神饱满、意气风发,有部分人看起来平静淡定,也有一些看起来有些许紧张。 v第五十七章[11.14] 最中间的席位尚还空着,那是新科状元柳熙之的。 过了会儿,外面传来些许声音,孟竹抬头一看,只见柳熙之穿着一袭大红朝服走了进来,那是仅属于状元的朝服,是独一无二的殊荣。 这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待他走到席位上落座后,在一群穿着蓝色朝服的进士中间,便犹如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孟竹看着柳熙之,仿佛透过重重的时光,看到了当年的沈令安。 当年的他,一定也是穿着这样一件朝服,成为这琼林宴上最受瞩目的那一个人。 就在这时,孟竹突然发觉柳熙之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盯着他看得失神,脸上登时有些发烫,忙收回了视线。 其余大臣纷纷到场,孟竹等了好一会儿,沈令安才姗姗来迟。 孟竹终于松了口气,她第一次以沈夫人的身份参加这种宴会,本就紧张,一个人坐在这里,几乎可以感受到四面八方不断投过来的打量目光,害她一直紧绷着,连动也不太敢动。 「你怎么现在才来?」沈令安刚在孟竹旁边落座,孟竹就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等急了?」沈令安转头看孟竹,唇角挑起一抹笑意。 「你不在,我会紧张。」孟竹咬了咬唇,轻声道。 「是我疏忽了,以后定不教你一个人入宴。」沈令安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他蹙了蹙眉,为她倒上一杯热茶,递至她的唇边,道:「怎的这般凉?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令安的这一举动教一直在往这边看的人惊掉了下巴,这,这与夫人亲昵如斯、还对夫人呵护备至的人真的是沈相吗? 孟竹也发觉了周围官员的惊诧,脸蛋微微羞红,也不敢抬头看别人,默默地低头将茶喝了。 就在这时,她的鼻尖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这香味有些熟悉,孟竹看向沈令安,问道:「你去见秋善公主了?」 沈令安一愣,似是没想到孟竹会这么敏锐,更没想到她会选择直接问他,不过这倒更令他放心,当下颔首道:「刚刚见了她一面,不过只说了两句话。」 孟竹应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吃醋了?」沈令安轻笑。 孟竹摇了摇头,当初秋善公主自荐枕席,他都没有接纳,便知他对她是真的无意,只是,知道一直有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觊觎自家夫君,心里总归不会太舒服。 「皇上驾到!」就在这时,有太监高声叫了一声。 在座众人纷纷起身,参拜道:「微臣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竹悄悄抬眼,便看到小皇帝身穿龙袍,正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众太监宫女,只见他腰板笔直,神态威严,是她鲜少见到的帝王之态。 小皇帝在孟竹面前,向来不摆皇帝的架子,有时候天真爱闹似孩童,也许是长了一岁的缘故,孟竹觉得小皇帝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就在这时,孟竹突然看到小皇帝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然后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孟竹一愣,眼中有笑意绽出,原来,还是那个一直唤她「孟姐姐」的男孩啊…… 「众爱卿平身。」小皇帝落座后,开口道,「今日琼林宴,乃是为诸位新科进士所设,诸位日后都将成为国之栋梁,今日之宴,既是为诸位庆贺之宴,也是为诸位践行之宴,愿诸位踏上仕途之后,可以一展宏图抱负,有所建树。」 小皇帝脆生生的话一说话,所有的新科进士齐齐拜道:「愿为吾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孟竹听到小皇帝的这一番话,心想,不愧是沈令安一手辅佐出来的帝王,即便年龄尚小,但看起来少年老成,该有的帝王气度也半点也不少。 小皇帝又说了几句话,在场众人都纷纷坐下,络绎不绝的精致菜肴一道道端到众人的案几前,一盏盏美酒也轮番送上。 鼓乐声渐起,舞姬随之鱼贯而入,晚宴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沈令安对这些歌舞早已看腻,他的目光在新科进士上扫了一圈,便专注地给孟竹布菜了。 孟竹正专心看歌舞,并未注意他的动作,倒是周围不少官员注意到了,下巴又往下掉了掉。 柳熙之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眼中有意味不明的笑闪过。 孟竹看完歌舞,一低头,就发现碗里已经满满当当了,她窘了窘,见沈令安还要再给她夹菜,连忙制止道:「别夹了,我吃不完这么多……」 「这点都吃不完?难怪我最近瞧着你好像瘦了。」沈令安蹙了蹙眉。 「哪有?」孟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还有好多肉。 就在这时,她看到沈令安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孟竹:「……」 她转头看向沈令安,朝他耳边凑了凑,轻声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给皇上夹菜?」 「没有经常。」沈令安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脑子里回想了一番,默默地改了措辞。 孟竹的唇角露出一丝揶揄之色,她就说为什么每次与皇上用膳,皇上都喜欢给她夹菜,敢情是从沈令安这边学的。 「吃菜。」沈令安瞥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脸道。 「好啊,你也吃。」孟竹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模样让沈令安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暖意。 孟竹说着,也给沈令安夹了几筷子的菜。 「学得倒快。」沈令安哼了一声,也低头吃了几口。 沈相夫妇亲昵恩爱的模样落在了在场众人的眼中,众人神色各异,震惊有之,羡慕有之,怀疑有之……但终归,大家都知道,这位沈夫人在沈相心中的地位只怕不一般。 就在这时,沈缺快步走到沈令安身旁,附耳道:「主子,安乐侯世子到了。」 沈令安的目光闪了闪,唇角挑起一抹笑,「来得倒快。」 与此同时,已有太监走到小皇帝面前,汇报道:「启禀皇上,安乐侯世子在殿外求见。」 v第五十八章[11.14] 「传。」小皇帝听了,笑着说了一声。 鼓乐声渐止,舞姬跳完舞,安静地退了下去。 众人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快步走上前来,在皇上面前跪下,道:「臣李彦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竹在看到那男子的第一眼便吓得心头一跳,只因那男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贯穿到左脸,实在可怖。 原来秋善公主嫁的便是这人么?可是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会嫁给面貌如此可怖的男子?是她在嫁人前不知他的长相,还是这道疤,是他们成婚后才有的? 「世子来得正好,今日新科放榜,朕设琼林宴为新科进士庆贺,正巧可以一道参加。」小皇帝看着李彦可怖的脸,面色丝毫不变,反而露出一个笑容,道:「来人,给世子备座。」 「谢皇上。」李彦站起身,在太监准备的席位上坐下,位子正好在沈令安的对面。 「前段时日南穹来犯,多亏安乐侯和世子才能退敌,朕今日敬世子一杯,多谢世子为朕守住冀州。」小皇帝朝李彦举了举杯。 「皇上言重了,此乃臣的本分。」李彦说着,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世子退敌自然有功,不过下官有一事不明,恳请世子赐教。」就在这时,赵煜站起身,施施然开口道。 「赵大人请讲。」 「冀州虽为侯府封地,兵权却在陈老将军手上,陈老将军纵然战死,自有直属将领调动兵马,敢问世子既无兵符又无兵权,是如何率领将士抵抗南穹乱兵的?」赵煜唇角含笑,问出的问题却尖锐无比,一时间,整个宴会都变得无比安静,就连孟竹这种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剑拔弩张。 「实不相瞒,本世子此番进京,正是为了向皇上请罪。」李彦说着,从席位上走出,再次跪到小皇帝面前,拱手道:「启禀皇上,此番南穹来势汹汹,陈老将军措手不及,陷入南穹的陷阱,遗憾战死,薛锦岚将军更是身受重伤下落不明,将士群龙无首,军心涣散,臣身为大凌子民,实在不能眼看着南穹侵入冀州,只能事急从权,越矩号召百姓和将士随微臣和父亲一起击退南穹乱兵,如今南穹退兵,臣也能放心向皇上请罪,请皇上下旨治臣的罪。」 「世子拳拳之心,何罪之有?」小皇帝尚未开口,沈令安的声音已然响了起来,「世子也说了是事急从权,更何况南穹乱兵确实因侯爷和世子而退,世子保卫了我大凌疆土,当属有功才是。若是皇上治世子的罪,岂不教天下人误会皇上是非不分?更要凉了冀州百姓的心。世子你说是吗?」 沈令安此言一出,便有不少大臣附和。 赵煜喝了口酒,撇了撇嘴,这得罪人的差事他做,明辨是非的反倒成了这位沈相大人了。 「沈相言之有理,世子和侯爷护我疆土有功,应当奖赏才是。」小皇帝点了点头,说道。 李彦正欲开口,突然有宫女踉跄着奔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颤声道:「皇上恕罪,奴婢有急事禀报。」 小皇帝看了眼那宫女,觉得有些许眼熟,「你可是云秋殿的宫女?怎么,难道是三皇姐出了什么事?」 那宫女流着泪道:「皇上,公主她,她刚刚……悬梁自尽了!」 宫女话音刚落,满堂皆惊。 「什么?!」小皇帝猛地站了起来,「摆驾云秋殿!」 那李彦也是面色大变,当下喊了一声:「皇上!可否容微臣一道前去?」 李彦与秋善公主虽然和离,但好歹也曾有过将近八年的婚姻,小皇帝见李彦一副听闻噩耗的模样,点点头,允了他的要求。 孟竹整个人都惊呆了,秋善公主怎么会突然自尽? 自从傅家庄回来后,她便听说秋善公主在云秋殿中闭门不出,传言还有了出家的念头,她也确实没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以至于她几乎都要以为她已经放弃沈令安了。 「我去看看,绿袖会送你回府。」沈令安站起身,对孟竹说道。 孟竹点了点头,秋善公主出了这种事,这场琼林宴自然不可能正常进行下去,她在宫中也无济于事,也只能先回府了。 沈令安走到云秋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宫女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他的眉心微微蹙了蹙,抬步走了进去。 梁上还挂着一条白绫,秋善公主已经被人抱到床榻上。 「秋善,你醒醒,你醒醒啊!」李彦的神色有点癫狂,双眼发红,不断地在掐秋善公主的人中。 可惜,没有半分用。 床榻上的女子已经闭了眼,再也不会醒过来。 沈令安看着那已然香消玉殒的女子,似乎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内心不是没有波动的,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钦慕他的女子,他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触,可偏偏,他承了她的恩,却一直未能回报一二。 沈令安的记忆,不由回到很多年前,那年他十七岁。 那是一个平静却令人不安的夜晚,夜半时分,他被噩梦惊醒,突然便担心起在深宫中的姐姐尹思安,心中难安。 于是他穿了夜行衣,独自一人进了宫,没想到远远地便看到姐姐的寝宫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周围,竟无一人施救,整个宫殿的人都似睡死了过去。 那一刻,他的心便如当年看到尹家满门被灭时愤懑悲凉,他孤身一人冲进火海里,看到姐姐和外甥正艰难地往外爬,就在那一刻,房梁被烧断,砸到了姐姐的身上。 他冲上前去,看到姐姐的眼中有意外的喜悦绽放开来,她将怀里的孩子推给他,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令安,泰儿就交给你了。」 彼时的十三皇子、他的外甥姜承泰不过三岁,在姐姐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断哭喊着:「母妃……」 后来他将外甥救出火海,回头时,便看到整个宫殿被火海淹没,里面传来轰然的坍塌声。 他知道,他已无力回天。 可笑的是,就在那一刻,皇宫里的人仿佛都活了过来,救火的救火,喊人的喊人……他抱着外甥逃离,却意外被人发现,混乱中,他进了云秋殿。 那时候距离他推拒掉秋善公主的婚事已经一年,她本可以对他落井下石的。 堂堂丞相,却在深夜闯进后宫,一旦被人发现,他必死无疑。 可秋善公主却选择了帮他,她帮他躲过了禁卫军的搜查,又在危机过后,将十三皇子完好无损地护送到了先皇面前。 就是在那一夜,他在云秋殿里给了秋善公主承诺,除了感情之事无法勉强,他日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将尽力为她做到。 正因如此,即便她给他下药,他亦不曾追究。 可他终究,还是欠了她一份恩情。 v第五十九章[11.14]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问道。 刚刚的宫女跪到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今日公主本来要参加琼林宴的,晚宴之前,公主见了沈相一面,然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了,只说不参加晚宴了,让奴婢不要打扰,后、后来……奴婢便听到一道响声,奴婢放心不下,闯进了公主寝宫,才发现公主她、她悬梁了……」 沈令安回过神来,便听到了宫女的这一番话,而他还没动作,李彦已经一脸怒气地冲了上来,吼了一声:「沈令安!」 「世子请自重。」沈缺眼疾手快地挡在了沈令安面前,接下了李彦挥过来的一拳,冷声道。 「一定是你!是你害了她!」李彦带着一脸恨意看着沈令安,原本便有些可怖的脸,更显得狰狞。 「本相确实在晚宴之前见过秋善公主,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世子何以就此给本相定了罪?」沈令安面色不变,淡淡道。 他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平静地问道:「你刻意提及公主见过本相,想必还有下文?」 那宫女听了,身子一颤,整个人几乎都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道:「沈相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令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冷声道:「皇上和世子都在此,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言,何必惺惺作态?」 「沈相说得没错,你知道什么,大可直言,朕自会秉公处理。」小皇帝皱了皱眉,说道。 李彦也急着道:「你只管如实说!有本世子在,定保你安然无恙。」 宫女仍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只见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道:「公主她、她对沈相用情至深……四个月前,公主曾追随沈相去往柯城,回宫后一直郁郁寡欢,奴婢时常看见公主伏案痛哭,有一次公主借酒浇愁,无意间吐露了一事,奴婢才知公主为何会如此……」 「何事?」李彦脸色难看地问道。 宫女挣扎好久,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道:「公主她、她曾放下身段,向沈相自荐枕席……却被沈相狠心拒绝……」 堂堂公主,该有多喜欢一个人,才会将尊严踩在脚底,去向那个人自荐枕席?而一旦遭拒,那排山倒海的耻辱势必便会将她淹没……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哪能承受如此打击?有轻生的念头,似乎也不足为奇。 「沈令安,你知道她喜欢你多久了吗?」李彦听了宫女的话,整个人都似晃了下,他看向沈令安,双拳紧紧握起,「你,你可知她与我和离,执意回京,都是为了你?」 沈令安抬了抬眸,目光平静,「莫非世子希望本相坦然接受?」 李彦被沈令安这话问得一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半晌才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该……」 「今日本相可是公主最后一个见的人?」沈令安看向宫女,淡淡地问道。 「是。」宫女没敢抬头,只应了一声。 「那便奇怪了,公主见本相的时候,并无轻生之意。」沈令安扯了扯唇,道。 「沈相见到三皇姐时,她可曾说过什么?」小皇帝闻言,问道。 沈令安沉默了会儿,道:「她说已看破红尘,决定皈依佛门。」 「不可能!」李彦率先反驳道。 沈令安看了李彦一眼,「本相所言,句句属实,世子信也好,不信也罢,本相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李彦大笑出声,声音里隐含一丝悲怆。 「皇上,秋善公主是自尽还是为人所害,请仵作一验便知。」沈令安没有理会李彦,朝小皇帝拱了拱手。 「沈令安你这是何意?秋善乃堂堂公主,她的千金之躯,岂容仵作查验?」李彦一听,立刻反对。 「难道世子不想知道,公主真正的死因?若是她当真为人所害,世子不准备为她报仇吗?」沈令安说着,看向小皇帝,道:「皇上,臣记得大理寺今年招了两个女仵作,不妨将这两个仵作传进来。」 小皇帝沉吟片刻,看向李彦,道:「朕与世子一样悲痛,但正因如此,更要查清三皇姐的死因。」 说着,他吩咐了一声,「传仵作。」 回府的路上,孟竹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秋善公主的自尽太出人意料了,她本来还因为秋善公主执着沈令安一事觉得不舒服,如今听到她香消玉殒的消息,心里反倒更不是滋味了。 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秋善公主是为情而死,那么沈令安又该如何自处? 「夫人不必担心,主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会有事的。」绿袖看穿了孟竹的忧虑,安慰道。 孟竹的心却并没有得到宽慰,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令安是第二天才回来的,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一回府就进了书房。 「主子,可要继续查?」沈缺看着沈令安阴晴不定的脸色,问道。 谁会想到两个仵作查验出来的结果竟然都是公主死于自尽呢? 「查,当然要查。」沈令安浑身都是冷意,他绝不相信秋善公主是自己悬梁自尽的! 她没有跟他说过要皈依佛门,她说的是,「此生无法为沈相所爱,但愿能为沈相所用,李彦父子野心勃勃,本宫愿重回冀州,助沈相和皇上一臂之力。」 一如当年她决定嫁给李彦的时候,她说:「本宫知沈相心中有宏图伟业,亦知沈相对冀州李氏多有忌惮,此番下嫁,只愿为沈相耳目。」 可是不论当年还是现在,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他沈令安,并不需要她去牺牲自己的幸福,来为他谋大业。 可她也仍如当年一般一意孤行,她说:「本宫既已决定,便不会改变。」 所以,过去那八年,即便他不曾联系她,她亦会在必要的时候为他送来冀州的消息,在她回京那日,她来送给他的亦不是什么书信,而是李氏父子做过的一些事的证据。 所以,这一次,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自杀! 可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不但胆敢杀害一朝公主,更将暗处的矛头直接对向他? 「是谁放出的消息?!」第二天早上,书房里传出沈令安暴怒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匡当一声巨响,他直接将桌上的砚台砸碎了。 「属下已经着人在查。」沈缺战战兢兢地道,他觉得自己最近办事着实不力,感觉离被主子砍死已经不远了…… v第六十章[11.14] 「冀州之事,你还未查出是谁放出的消息吧?」沈令安冷冷地瞥了沈缺一眼。 「属下无能,请主子恕罪!」沈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背脊停得笔直,内心却有些发虚。 沈令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却没再说什么。 秋善公主自尽一事,乃是宫中秘辛,皇上已下令封口,本欲对外宣称公主突染疾病,不治而亡。 哪知,不过一夜,秋善公主悬梁自尽一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连她曾向他自荐枕席一事都被传了出来…… 「随我进宫。」沈令安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道。 「是。」 沈令安进宫没多久,林青壑便上门了。 「秋善公主之事可是真的的?」林青壑很是直接,单刀直入。 孟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这京城里只怕没人不知道了。」林青壑叹息一声。 「怎,怎么会?」孟竹惊呆了,不过一晚上,怎么可能会传得这么快? 「你只要踏出相府,只怕就会听到了。」林青壑蹙了蹙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怎会传得如此不堪?」 「外面是怎么传的?」 「都说秋善公主在和离之前便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明知沈相有夫人,还向沈相自荐枕席,好在沈相不解风情,秋善公主自取其辱……也因此才羞愤自尽……」林青壑顿了顿,道:「这秋善公主的名声,如今已经一败涂地了。」 孟竹惊愕地瞪大了眼,怎么会这样?当年京城人人知晓秋善公主对沈令安用情至深,可惜被其拒绝,这才另嫁他人,人们提起秋善公主,都会为其惋惜,现在她就算向沈令安自荐枕席,也应当可以理解为她情深不悔,这才自降身份。 怎么会所有的流言都是对她不利的? 「你可知到底怎么回事?」林青壑问道。 这样的流言,虽然看似都针对秋善公主,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在刻意引导,林青壑只怕后面会生出对沈令安和孟竹不利的变数。 「我只知她确实悬梁自尽了,至于为何,却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她定然不是因为在令安这边遭到了拒绝,才羞愤自尽的。」孟竹道。 「为何?」 「那事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如果她要自尽,不是应该早就自尽了?」 「你说得倒也有理。」 但孟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安。 林青壑见她的模样,安慰道:「你不必太过担心,这些都属小事,交给沈相处理便可。」 「嗯。」 「昨日皇上曾说要奖赏微臣,微臣可否请求皇上答应臣一件事?」沈令安进宫的时候,便听到李彦的声音传了过来。 「世子想要什么?」 「臣与公主虽已和离,但臣对公主之心不变,安乐侯府永远只会有这么一个世子夫人,臣恳请皇上,让臣将公主的灵柩带回冀州,入我李氏宗陵。」 「世子既已与公主和离,公主便不是李氏内眷,如何入李氏宗陵?」沈令安走上前去,淡淡道。 李彦听到沈令安出来阻挠,眼底浮现一抹暗恨之色,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昨日他已经足够冲动,今天,不该再如此了。 「公主之名,仍在我李氏宗谱上,如何入不得李氏宗陵?」李彦并不看沈令安,只顾自应道。 「皇上,公主既已选择和离,便仍是皇室之女,自然应入皇家陵墓,更何况公主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死后只怕也更会愿意留在京城,而不是远赴千里之外的冀州。」沈令安看向小皇帝说道。 「沈相!」李彦再也忍不住,看向沈令安,眼中有悲愤之色,「公主生前一颗心系在你身上,你既没有珍惜,又有何资格阻挠她入我李氏宗陵?」 「正是因为本相曾得公主厚爱,所以恰恰能够说明她对世子无意,她既对世子无意,又如何会愿意入你李氏宗陵?只怕连她的名字,都不想留在你李氏宗谱上。」沈令安今日心情不好,说话也丝毫不留情面,「世子口口声声心系公主,难道你的心意,便是违背公主的意愿,令她芳魂难安吗?」 「你……」李彦被沈令安气得气血沸腾,双拳紧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你们二人不必说了。」小皇帝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道:「三皇姐既已归京,朕便不会再让她离开,所以她的灵柩,自然也会迁入皇陵。」 小皇帝既已开口,李彦心中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认了,只是他心中对沈令安的恨意却是更深了。 出宫的路上,沈缺看了眼沈令安,道:「世子如今只怕恨透了主子,属下觉得主子身边也该再加派一些人手。」 「无妨,他对本相的恨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沈令安面色平静,「除非他不想回冀州了,否则他还不至于蠢到在京城对本相动手。」 只是,秋善公主故去,以李彦如今的态度,他和李氏之间,只怕维持不了多久面上的和平了。 李氏是先皇后的母族,安乐侯便是先皇后的亲弟弟、前太子的亲舅舅,先皇一直待皇后亲厚,先皇后逝去三年不曾再次立后,太子逝去后,更是因为念旧情,对安乐侯府多有照拂,也正因如此,安乐侯府暗中的势力才会一直壮大,这些年他虽暗中打击了不少,但是朝堂关系盘根错节,在没有将其连根拔除的信心之前,他都不会轻举妄动。 只是如今看来,就算他不动手,他们也按捺不住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扑倒相爷》卷一 作者:温澜 02、《扑倒相爷》卷二 作者:温澜 03、《扑倒相爷》卷三 作者:温澜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