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前情侣要看家「我在自己家里这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那男的一副没出息的长相,不怎么注意仪容,总是有点驼背,讲话一点都不风趣,可说是个完全不具备男性魅力的社会败类──不过好吧,头脑倒还算不笨。 然而,当时正值国二的我──既是天衣无缝的青春期,又是天下无双的土气女,只不过是被他稍微温柔对待了一下,话题还算聊得来,不禁觉得有一点开心──就一下子乐得飞上天了。 真是大意失荆州。 正可说是年轻的过错。 自从我在半夜的亢奋情绪下写了情书,又一时兴起把情书给了他之后,我的命运轨道就被一路铺到了终点。 国中生的恋情结局,只会是「破局」两个字。 毕竟不是在演骗小孩的少女漫画──两人迟早会清醒,想起现实情形,然后若无其事地分手。我跟那个男的也不例外,走上了这条路。 然后,我们的爸妈再婚了。 我们变成了继兄弟姊妹,开始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虽说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但这种厄运可不会天天找上门──一定是坏心眼的老天爷,对我们设下的陷阱。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 换言之就是命运。 虽然跟那个男的感情融洽的那段日子,早已被我摔进了脑内垃圾桶里,然而我不得不很遗憾地承认,仍然有几段宛如浴室霉斑般洗刷不乾净的记忆残留下来。 记得那是在国二与国三之间──放春假的时候。 那个男的,找我去他家玩。 ──今天,我爸不在家。 因为那男的用有些害羞的声调这样提出,因此当时愚蠢的我即刻如此心想: 终于来了。 约会也约了,接吻也接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现代国中女生会有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事。绝不是我特别容易想歪,我说真的。 在那段时期,常常会听到班上女生聊起那类话题──这是因为我们女生从那时候起,已经在开始对抗可恶的生理现象了。与那种概念之间的距离感,跟只会看著网路图片哇哇乱叫的臭男生可不能相提并论。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终于要亲身体验那些只在书本中看过的知识了──我怀抱著期待与不安大约三比七的心态,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功进军了男朋友的房间。 还进军咧。 虽然我得承认我用了很白痴的譬喻,但我的确是怀著如此大的觉悟──不用说,前一天晚上我在网路上搜遍了「初体验前的须知」之类的网页,甚至还针对如何发出声音做了一番预习。 我准备周到地进了那个男人的房间之后,第一步先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处。满是书本的杂乱房间,顶多只有床能让人坐。那里?真的得坐那里?话虽如此,就在我胆怯地磨磨蹭蹭时,那个男的轻描淡写地说: ──坐啊,别客气。 就这样,结果我还是坐到了床上,但紧接著发生了一件惊人的事。 那个男的,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坐到了我身边。 我心想: ──咦……!比、比想像中还要积极……!明明平常那么内敛! 这女的视野到底是有多狭窄?被卡车撞死滚去异世界算了。 换做是现在的我会这么想,但很遗憾地,当时的我贪生怕死地赖在地球上不走,还开始跟那个男的聊起天来。 我完全不记得聊了些什么。因为我满脑子只想著什么时候会被推倒,是不是要先接吻,还有内衣裤穿得对不对之类的事情。 那个男的只不过是换个坐姿就把我吓得肩膀都跳起来,光只是小指头碰到一下都让我差点尖叫出声。处女糗态百出的可悲时间,就这样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然后又过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奇怪?怎么还没开始? 当我开始做如此想时,那个男的,终于说话了。 ──已经这么晚啦。那么,你…… 来了。 终于来了。 希望不会很痛,希望不会很可怕,希望能够一切顺利……! ──差不多该回家了。我送你回去。 ……………………………………………… 咦? ──那、那个…… ──虽然很舍不得,但你太晚回去,家人会担心的。 就这样,那个男的把我送回了我住的公寓。 难道是护送送上床?送我回家直接送上床? 我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这么怀疑,但仔细想想,我妈妈在家。他如果想做那种事,怎么想都应该在他家做比较合适。 那个男的在公寓门厅一派自然地跟我挥挥手,一派自然地这么说: ──今天很开心。那改天见了。 我呆呆地目送他离去──然后才终于察觉到了。 他找我去家里玩,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个目的。 只不过是想在自己的房间里,跟我纯聊天罢了。 只有我一个人,一心想要迎接成长的新阶段! ──哎呀?结女,你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感冒了呢~? 回到自己家里后,妈妈还来关心我。 我连一句像样的回答都说不出来,一个人倒在床上,被涌上心头的羞耻感弄到想满床打滚。 后来,大约过了一年。 直到迎接决定性的破局,我与那个男的到头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今天老爸还有由仁阿姨说会晚点回来喔。」 就在我总算整理好搬家的箱子,在自己房间里优雅地品味本格推理作品时,继弟──我说是弟弟就是弟弟──过来,慢条斯理地跟我报告了这件事。 「……是喔。所以呢?」 「什么所以不所以……」 我的继弟伊理户水斗,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脸色。 ……这样呀,我懂了。你连跟我讲公事都觉得难过就对了吧?很好。 「晚餐要怎么吃啊。」 「不要讲得好像责任在我身上一样,我又不是你妈。」 「我知道。我是因为好歹我们也要同桌吃饭,才会来找你讨论好不好──受不了,跟你讲话总是讲不到重点。」 ……说得好像我反应很慢一样。 我已经改很多了好吗?比起刚认识你的时候好多了。 瘦得活像种在避光处的绿豆芽的继弟,原本就没和善到哪去的眼神变得更加凶巴巴起来,烦躁地用脚尖跺地。 虽然全被一头乱发与松垮垮的衣服搞砸了,但其实这个男的,只有五官的位置像画出来的一样端正。这点使得本来应该好感度扣分的烦躁态度竟然显得还挺有型的,让我看了更是不爽。 「那晚餐我就自己随便煮了,煮什么也随我决定,可以吧?」 「你说你要煮……你会做菜喔?」 「多少会一点,因为家里一直只有我跟我爸两个男人。至于你──噢。」 水斗哼笑一声,面露看不起人的笑脸。 这个男的,摆明了知道我不会做菜。以前他曾经把我做的像是工业废料的便当吃光光,还胡扯什么「很好吃」的谎言骗我。 「好吧,毕竟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可以多少对你施点恩情。你就心怀感谢地吃吧,像头猪一样吃我煮的饭。」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男的。 我将随时可能爆发的杀意封印在胸中,尽可能露出最和善的微笑。 「这怎么好意思呢,水斗。不能什么事都丢给你一个人做,我也来帮忙吧。」 「免了。你要是又做作地弄得满手ok绷,我反而嫌麻烦。」 「我是在告诉你,我不爽单方面接受你的施舍,你这冷血男。」 「你这冷血女没资格说我──真是够了。」 水斗故意叹一口气给我看。你以为你这样很帅吗?劝你还是速速去死吧。 「那,我们走吧。」 「……走?」 去哪?我偏了偏头。 「当然是去买晚餐的菜啊──你以为用空气可以做饭吗?」 这实在太离谱了。 我为什么会跟才刚分手不到一个月的前男友,一起来到超市? 这样岂不是跟新婚夫妻或同居情侣没两样! 「呃──哦!这个很便宜耶。」 我正在烦恼这些问题时,这个前男友却在我身边把商品一件件丢进推车。 这个男的对目前这种状况难道都毫无所感吗?究竟有多迟钝──或者说,他究竟是多没把我当女人看?……不对,好吧,我的确不算女人,他也不算男人。我是姊姊,他是弟弟。 ……不行。这样下去就要重蹈覆辙了。只有我一个人白费力气,只有我一个吃亏。 得保持平常心才行。 「……我看你好像都是随便拿随便买,你到底打算煮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 「咦……什么不知道,你不是要买菜煮饭吗?」 「所以啊,总之看到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然后再来想可以煮什么没错啊?如果先决定好要煮什么,那不就连涨价的菜都得买了。」 「…………有道理。」 我不禁觉得他说得有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生活智慧吧……没想到这个男的,居然还有生活力这一项长才。 这家伙是怎样,可以不要这么十项全能吗? 「就算什么都想不到,最糟不过就是全部丢进锅子里放咖哩块,大致上就会变成咖哩了。老妹啊,你得好好理解一下『做菜』跟『煮饭』的差别才行。」 「谁是你妹了。跟你说过我是姊姊了。」 「是是是。」 ……听他说越多,当时让他吃了超烂便当的事情就越让我觉得难堪。可恶啊…… 「哎,偶尔厨艺差或许也满可爱的,但每天吃可就受不了了。你还是多精进点吧。」 水斗若无其事地说出的一句话,害我的身体与思维忽然整个僵住。 ……可、可爱? 这男的又在随便乱讲话了──不,可是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像是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也有可能是真心话── 「……怎么了?不等你喽。」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站在走道中间发起呆来。我急忙追上水斗,同时摇摇头摆脱杂念。 真的,这样下去就要重蹈以前的覆辙了。只有我胡思乱想,这个男的继续逍遥自在,这样太不公平了。 ……我要引起他的注意。 我要让他这张看了就讨厌的脸,涨红到像是血流满面。 然后这次,我一定要让这个男的叫我「姊姊」!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两个人并肩站在厨房煮咖哩,解决了晚餐。 虽然水斗看到我拿菜刀的样子,说:「给我等一下,看得我都害怕了!手指要这样,这样!」引发了未徵求我的许可就碰我手的意外事故,不过大致上一切平安──由于彼此爸妈都不在,不需要扮演感情融洽的兄弟姊妹,所以反而可以说比较轻松。 「洗澡水烧好了,谁先洗?」 「我先。」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因为我不想泡你泡过的洗澡水啊。」 「那我泡你泡过的洗澡水就没关系吗?」 「……我还是之后再洗好了!」 因为之前有妈妈他们在,所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仔细想想,我其实每天都在跟这个男的泡同一个浴缸。 那岂不是……那岂不是,有点……那个……! ……我得镇定下来。 这样正好。我得趁水斗去洗澡时,调整我的精神状态。 好为了晚点进行的逆袭做准备。 「我洗好喽。」 就在我玩著密室杀人游戏(这是我设计的思考游戏。假设水斗在密室内遭人杀害,然后尽量思考有哪些手法可以成立)以实现精神统一之效时,还不到十分钟,水斗就湿著头发回来了。 「呜……」 「嗯?」 ……不管是谁,头发弄湿了看起来都会有点帅。换言之这只是一般现象,没有特别的意义。没有特别的意义。 「……你会不会洗太快了?有洗乾净吗?很脏耶。」 「别在我回答之前就先骂人好吗?我有洗,只是嫌泡澡浪费时间罢了。」 真是个急性子……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明明一开始还会配合我的步调。 总而言之,时候到了。 我收拾掉脑内的密室与水斗的尸体站起来。 「那,我去洗澡了……你敢偷窥我就宰了你。」 「不用等你宰了我,我就先死于眼睛腐烂了。」 ……看你等一下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一边频频瞄向房门提高警觉,一边在更衣室脱掉衣服,进去洗澡。 妈妈他们在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但是……我现在可是在有那个男人在的屋子里脱光耶……假如现在这一刻,那个男的闯进浴室里来,那可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 ……我是觉得那个瘦皮猴做不出这种事来,但万一真的发生了,我绝对要咬断他的一堆地方。 我仔细洗过澡暖好身子之后,走出了浴室。然后用乾浴巾裹起裸体,拿吹风机把头发吹乾。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我紧紧握住浴巾上打的结。 ──我,没有,带衣服到更衣室来换。 这是为了刻意斩断我自己的退路──下定决心要凭著背水一战的精神,击垮那个男的冷静透澈的脸孔。 没错。我既然没带衣服来换,就只能这样围著浴巾,出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 镜中,我的身体比起跟那男人谈感情的时期,成长得更有女人味了。特别是胸部方面,这一年间成长到判若两人──妈妈或是班上同学都还羡慕我呢。 露出的胸口,由于刚洗完澡而有些发热泛红,连我看了都觉得挺娇艳的──竟、竟然要让那男的看到我这副模样…… 我开始有点后悔,至少带件内裤来穿也好啊。但是,我看不做到这种地步,恐怕无法打动那个木头人的心。 「……好。」 下定决心后,我走出更衣室。 我光著脚走回客厅。 「我……我洗好喽。」 「嗯──咳噗呼喔!」 水斗一看到我,马上把正在喝的茶喷了出来,不停咳嗽。 超乎想像的反应! 我别开脸,藏起差点笑出来的表情。 「这……你,为什么?」 「我在自己家里这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在水斗坐著的l型沙发的斜前方坐下。 水斗一边把脸转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一边偷瞄我好几眼。 「不,可是……好歹我人在这里……」 「有兄弟在又怎样?……难道说……」 我摆出笑容,对一脸困惑的水斗拋个媚眼。 「──水斗同学,你是会用邪恶眼光看普通继姊妹的坏孩子吗?」 「唔……!」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脸红了,脸红了!你活该! 虽然水斗把脸转到一边将我赶出视野,但眼睛继续看我看不停,我感觉得到视线。那视线在频频偷瞧露在浴巾之外的胸口或大腿。 哼哼,是不是刺激性太强了点啊?毕竟你只认识以前那个小不隆咚的我嘛!啊啊真是太可怜了,因为只跟幼儿体型的女人交往过,所以一定是不习惯跟我这种成熟女性相处吧!你说谁是幼儿体型了。 好,我来换翘另一条腿看看吧。 「…………!」 啊!他看我了。完全看向我这边了。超好懂的! 这个平时爱耍酷的男人,竟然如此失去平静──哼哼哼!越来越好玩了。 我假装要伸手拿电视遥控器,试著把胸口露给他看。 「~~~~!」 啊──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他在看我。完全在看我这一边。 我必须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的脸不露出笑容。感觉不光是今天,就连一年前的耻辱都报复成功了。这个男的当时一点都没把我当成女人,现在却看我看得这么目不转睛。 这就是所谓的女性自尊吗?感觉胸中有某个部分获得了满足。 ……话虽如此。 但我也渐渐开始,那个……觉得难为情了。 因为他看我看得比想像中更专注……而且只要浴巾滑掉,或是大腿并拢时稍微不注意,不该露的地方就会立刻走光了。 ……是说,我到底在干嘛啊? 这根本没得辩解,我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勾引男人吗……? 就算现在,这男的把我推倒,我好像也没有权利抱怨? 「………………」 我忽然冷静下来了。 我想把浴巾往上拉一拉遮起胸口,可是这样又会降低下面的防御力。而且我怕随便乱动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只能僵在原处。 ……我、我太得意忘形了…… 为什么我每次得意忘形,就会做这种蠢事呢…… 「…………唉……」 先是听到水斗长叹一口气,接著他突然间站起来,往我这边走来。 咦,咦,咦?该……该不会,真的要……? 我捏紧了浴巾,全身紧绷到像石头一样;水斗在我面前,脱下了穿在身上的外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咦,不会吧,真的?不,等等,我、没打算做到那种地步啊──! 正当我忍不住紧紧闭起眼睛时,我感觉到…… ──有一块布轻柔地,盖到了肩膀上。 ……咦? 「反正你一定是想捉弄我吧,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会后悔吗?笨蛋。」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我的肩膀上,披著刚才水斗脱下的外套。 而水斗本人,正一脸傻眼地低头看著我…… 「你喔,平常一副乖乖牌的样子,偶尔却会一时冲动做傻事呢……把这种坏习惯改一改吧,我可不会再帮你了喔。」 这番话虽然粗鲁,甚至带有轻蔑口吻…… 但仍然含有国中时期,帮助过我好几次的同一种声调。 我将带有他体温的外套,拉到胸前合起。 这番话语,与这份温暖……使我的意识,不禁回到了一年前的时光。 「……一年前。」 「嗯?」 「我上次来你家时……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在那之后没多久──升上国三之后,我们的感情就开始生变了。 所以我也想过,说不定是那天,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让他对我幻灭了。 结果到头来,那只是我误会了,原因完全不在那里── 「你……现在才来翻旧帐?」 咦? 水斗表情显得相当意外。 就好像可耻的旧疮疤被人挖开,满脸的苦涩与羞耻── 「哈!你想笑我就笑吧!」 水斗说道,好像豁出去了一样。 「嘲笑我这个做好了万全准备把女友叫到家里,到头来却害怕得什么都不敢做的窝囊废吧!」 大约五秒。 我的思考停摆了。 「────什么──────────────!」 然后在复活的同时,我一边站起来一边放声大叫。 「准、准备?害怕?什、什……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那天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耶……!」 「嗄?呃,不,可是,你那时候整个人紧绷得硬邦邦的,对我又充满戒心,所以我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 「我、那、是!在、紧、张!」 「你说啥啊──────!」 水斗也瞪大眼睛放声大叫。 「骗我的吧!原来你也完全有那打算要尝试了吗!」 「完全有那打算啦!已经决定要把那个房间变成一辈子的回忆了啦,都打定主意了!」 「真、真的假的……?那我在房间里被后悔击沉的那些岁月到底是……」 「我才是好不好!把我烦恼自己是不是太没魅力的时间还来!」 「谁理你啊──!谁教你要紧绷成那样硬邦邦的!」 「你才是罪魁祸首吧!你这没用的东西!」 「你说什么!」 「怎样啦!」 后来,场面整个化为难以用笔墨形容的飙骂大会。 我们不断互相指责斥骂,到后来甚至爆发肢体冲突,在沙发上乒乒乓乓地扭打成一团。 最后体力与能骂的话都用尽了,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互瞪。 「……哈啊……哈啊……」 「哈啊……嗯……哈啊……」 我就这样被水斗压住,彼此往对方脸上大口喘气。 真的……看不顺眼。 阅读的喜好也是,看似很合其实根本南辕北辙,动不动就互相误会,搞到最后竟然还变成了兄弟姊妹…… 「……呜呜……」 总觉得好想哭。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利呢? 假如那天,我没有那么紧张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还── 「……打架用哭取胜是禁招喔。」 「要你啰嗦……!我知道啦……!」 我用手臂用力擦掉渗出的眼泪。 一年前的那个,老是依赖这个男人的弱女子已经消失了。 纵然那成了结束的契机,我也绝不会对成长感到后悔。 所以,我没有错。 是这个男的不好!全部都是! 「……我说啊,绫井。」 心脏扑通地弹跳了一下。 绫井。 那是我的旧姓──是国中时期,他称呼我的方式。 我磨蹭著一双大腿。他披在我肩上的外套,在打架的过程中不知道掉去哪。我现在只裹著一条浴巾,几乎等于全裸。就连这条浴巾也已经被扯乱了不少,随时有可能松开脱落。 伊理户同学维持著把我压在沙发上的姿势,朝我伸出白皙的手。以男生来说比较纤柔的手指,把我落在额头上的浏海拨到一边。 那是──我们将要做出某个动作时的第一步骤。 这样才能看清楚当时对自己缺乏自信,怕被人看见而把浏海留长的,我的脸庞── 他在做那个动作时,总是会把我的浏海拨到一边。 除去了遮蔽,伊理户同学凑过来看我的眼睛。我感觉从胸中到肺腑深处好像都被他看透了,想用右手把脸遮住。 伊理户同学温柔地抓住我的右手手腕,按在我的脸庞旁边。 直勾勾的视线诉说著「不让你逃走」。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开口──启唇轻吐出软弱的藉口。 「不……不行……规定……」 这个……完全……出局了。 继兄弟姊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我说话的语气,却是如此的软弱── 因为基于经验……我知道他不会就此罢手。 伊理户同学让低沉的嗓音,在我的胸中回荡。 「──今天,就当作是我输了。」 两人的视线相撞了。 之所以脸红──并不只是因为争吵消耗了体力。 意识被吸进伊理户同学的眼瞳之中。 我变得能够用全身上下,感受他的体温、气息与心跳。 不知不觉间,我阖起了眼睑。 感觉到平静的气息,落在我的唇上。 ……啊。 好久没有,与他接吻── 「我回来喽──!」 玄关一响起声音的瞬间,我们整个人「登──!」地跳了起来。 「水斗──!结女──?你们在客厅吗──?」 是、是妈妈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靠……!已经这么晚了!」 水斗一边急著从我身上离开,一边看了一下时钟。 天啊……!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到底吵了多久啊…… 「喂!快把衣服穿上!这个状况太糟糕了!」 几乎全裸的我,与衣衫不整的水斗,在沙发上交缠──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的确,虽然我们在妈妈他们面前扮演著感情融洽的兄弟姊妹,但还是得有个限度。要是他们以为我们的感情没那么单纯,从各方面来说都会惨到不行! 「可、可是,我没拿衣服来换……」 「啊,对喔。如果出去拿衣服的话……啊啊,该死!那就躲起来!我看看我看看──有了,这里!」 「呜呀啊!」 水斗把我推落到地板上,掀开沙发的整个座面。原来是具有收纳空间的款式。 「好啦,进去!快点!」 「等、等一下!不用这样推我,我自己会……!好痛!你踢我!你刚才踢了我对吧!」 「不准说话,明白吗!」 水斗把我塞进沙发内的收纳空间后,盖上了座面。 我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嗯?水斗你一个人啊。』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听到结女的声音……』 『你们回来了,爸、由仁阿姨。结女她先睡了──』 听到水斗向妈妈他们掰谎话的声音,我不禁想起了刚才的事。 刚才……假如,妈妈他们没回来的话…… 我……刚才做了什么……? 「……呜呜呜呜呜……!」 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 我们已经分了。我已经讨厌他了。他已经成了做什么都让我生气的讨厌继弟,不是什么男朋友!但我却……我却……! 我按住怦怦狂跳的心脏。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利?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那段感情──好不容易才解脱了。 我却跟他做了兄弟姊妹,还勾引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半斤八两! 「……啊啊,真是够了……!」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啦! ◆ 隔天,我行使了赢家的权限。 「你说过当作是你输没关系对吧,水斗同学?」 「……好吧,我是说过。但那应该算是被你逼著说的──」 「事情就是这样喽,小弟弟。这是姊姊的命令,你离开房间一下。」 我把水斗赶出他自己的房间后,开始搜查住宅。 昨天水斗说过「一年前找我来家里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然这样,就表示一定有那个东西。找不到就算了,但如果东西还在就非得处理掉不可。 我本来打算从床底下到书架后面全部翻一遍,没想到一开始翻抽屉就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不禁觉得有点扫兴……不过照那个男人的个性,的确是不会用什么莫名费工夫的方式藏东西。 我拿著找到的东西,离开水斗的房间。 在走廊上等候的水斗,用一种好像死掉之后放到臭掉的鱼一般的眼神望向我。 「你到底想找什么?」 「『姊姊』呢?」 「……老姊。」 「我在找继姊弟不需要的东西。」 我把包装上写著一打十二个的小盒子藏在背后,一脸若无其事地说道……竟然买一打,该说是意外地精力旺盛吗?呃──那个……只是碰巧买到一打的对吧?没有规定非得一次用完对吧?应该吧。 我与水斗擦身而过时小心不让他看到,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喂,老姊。」 一个没礼貌的声音从背后叫我,我只转头看向他。 「什么事,我的弟弟水斗同学?」 「所谓的继兄弟姊妹──」 话讲到一半,水斗别开目光含糊带过。 「──算了,没什么。」 我用鼻子哼一声,走下楼梯。 我走向放在玄关的垃圾袋,把小盒子扔进里面,滴水不漏地绑紧袋口。 再来只等倒垃圾的日子拿出去丢掉就处理完毕了。这下作为兄弟姊妹不该有的错误,就绝不会有机会发生。 我呼一口气,看看玄关的大门……然后回头往楼梯上看。 即使知道他听不见,我仍然回答: 「……这点常识,我当然知道了。」 但是,这点小常识,派不上任何用场。我有说错吗?记这种常识也没用。知道也没有任何生产性……更没有丝毫说出口的意义。 所以,他没说出口。 所以,我也不会说出口。 说出继兄弟姊妹能够结婚──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常识。 前情侣准备开学「有没有很寂寞啊?」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去,这话说得有道理,即使是像我这样阴郁地回首往事的冷硬派,也有过不懂事理的青涩时代。 例如国二下学期的第一天。 那天,我带著近年罕见的惺忪睡眼,从床上慢吞吞地爬起──对现在的我而言,要解释睡眠不足的原因会让我痛悔不已,即使对当时的我而言也是极其羞耻的事,不过让我含羞忍辱地解释的话,原因出自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绫井结女向我告白了。 我当场看了她亲手交给我的情书,当场做了回覆──更正确来说,或许是「不慎回覆了」,但总而言之,从前一天起,我就正式成了有女朋友的身分。 这辈子的第一个女朋友。 即使心情多少变得浮躁一点,情绪亢奋一点,没特别理由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天亮,也可以说是相当自然的事──绝不是因为我觉得现实比梦境更美好而变得不想进入真正的梦乡。只不过受到生理性的自然现象影响,丧失了宝贵的睡眠时间罢了。绫井真是罪无可赦。 总之,那是我交了女朋友之后的第一个早晨。 而且也是仅此一次的国二下学期的,仅此一次的第一天早晨。 我急忙梳洗完毕,奔出家门。 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连入学典礼都迟到不是件好事。而是因为我跟人有约。 在日后将成为初吻地点的上学路交叉口,一个绑辫子的娇小女生把自己的书包提在膝盖前面,正在等我。 绫井结女。 就是我的女朋友。 ──抱、抱歉!我睡过头了……! ──没、没关系……还不会迟到…… 当时的绫井讲话还很笨拙,就连跟我讲话的时候都会结巴。真不明白这张嘴后来怎么会变成那个满口恶言的可恨臭嘴,一想起来就生气,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先搁一边。 绫井偷偷抬眼瞄一下我的脸,然后露出一丝微笑。 ──该不会是……昨天,没睡好? ──呃,嗯……对啦,有点……嗯。 ──……这样啊…… 绫井一边用手指玩弄长长的浏海,一边不动声色地调离目光,悄悄染红了脸颊,用好像会被风吹散的小小音量呢喃: ──我、我也是……昨天,完全,睡不著…… 毕竟当时的我愚蠢至极,这段对话竟把我迷得神魂颠倒。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舌头变得比绫井笨上五倍,简直像是忘了上油的机器人。 我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算不上聊天的闲话,一边并肩走在上学路上。彼此的距离大约只隔半步,贴近到走路时晃动的手背都快要碰在一起了。 既然已经是一对了,也许我可以跟她牵手。 但昨天才刚告白,这样或许太急躁了。 总之我满脑子想著这些事情,但对于直到前一天连指尖稍微碰到一下都当成珍贵记忆的死白痴处男来说,牵手这回事的难度实在太高了。 一回神才发现,学校已经在五十公尺外的前方了。 而且也开始看到一些其他零零散散正要上学的学生,就在我依依不舍地心想,啊啊,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哈哈哈,我看你的人生才该结束吧──的时候,绫井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起来。 ──啊……可不可以……就在这里…… ──咦? ──一起,进教室……我、我会害羞…… 听到绫井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这样说,我一时不察竟然觉得她好可爱,这决定了我的命运──从这个瞬间起,我与绫井的关系就变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假如这时候,我们俩光明正大地一起踏进教室,盛大地宣布我们已经开始交往了的话,或许我就不用为了奇怪的独占欲闹别扭,绫井也不会跟我无理取闹──更进一步来说,也许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们既不是芳山和子也不是菜月昴,再怎么妄想那些如果要是的话,也只不过是在玩想像游戏罢了──可是,对,所以就把它当成想像游戏,让我说一句。 如果,假设…… 那天,我与绫井就那样一起,一路走进学校的话呢? ……纵然是我这样的冷硬派,也万万没料到这个「if」会有实际上演的一天。 ◆ 我这辈子当中最可恨的一段时期──升上高中之前的春假,终于要结束了。 这件事本身虽然值得真心祝贺,却有一个全新而巨大的问题挡在我面前。 「……………………」 「……………………」 我一碰上从洗手间现身的继妹──伊理户结女,就一言不发地跟她互瞪。 我们眉头紧皱瞪视的,正确来说是双方身上的制服。 制服有著深蓝底的西装外套,采用给人假认真印象的稳重款式设计。红色领带或是缎带都是一年级新生的象徵。 我与结女,穿著同一所高中的制服。 讲到这里,就不能不提到仅次于我跟这女的变成兄弟姊妹的,老天爷设下的另一个悲剧性陷阱。 去年,当学生正式开始为考高中做准备时──我与结女的感情,已经走入了僵局。 当然,我们完全没商量过要怎么填志愿。我反而还为了避免跟她念同一所高中,而把我们那所国中完全没有过升学实例的私立明星学校排在第一志愿。 虽然单亲家庭出身的我也得担心学费问题,不过这点只要通过特待入学考就解决了──听说这女的也是单亲母女家庭,我认定只要考上这所高中就绝不会跟她重逢,于是努力k书准备考试。 然后我成功了,考取了特待生资格。 跟结女一起。 ……没错。 这女的跟我,完全是同一个想法。 她一心只想著不要跟我念同一所高中,于是选了我绝不可能去念的高中当志愿,读书冲刺准备考试。 结果,达成了同一所国中占据两个稀少特待生名额的壮举。 当我们俩被一起叫去教职员办公室,受到「你们是本校的骄傲!」的赞美时,各位能理解我那种绝望吗──坦白讲,受到的打击比没考上更大。打击太大,害我只能一直陪笑脸。 世界上有不少情侣为了想念同一所学校而用功,但是以绝不想念同一所学校的心情为动力用功的情侣,铁定只有我们了──而且结果还是得念同一所高中。这下稀有度就更高了。 该死的老天爷。 ……不,关于这点只能怪我们白痴,没有好好把事情查清楚。 就这样,对我们来说,光是对方跟自己穿著同一套制服,就足以成为憎恶的对象。 「……那件制服,你穿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结女用冰冷的声调与阴暗的目光说了。 「……你才是。尤其是百褶裙,你穿起来特别难看。」 我用酷寒的声调与黑暗的目光说了。 「制服大多不都是百褶裙吗?」 「我说错了。你根本不适合当高中生。」 「喔,是吗?你才是不适合当人类呢。」 「那你就是不适合待在地球上。」 「那你就是不适合待在太阳系!」 「那你就是不适合待在银河星系──!」 然后我们概念一路扩大到宇宙甚至是三次元的不适合争论,被一位从客厅探出头来的女士打断了。 「哎呀~!你们俩穿起来都好好看喔!」 正是我的继母由仁阿姨。 比平常更朝气蓬勃的由仁阿姨,硬是让气氛险恶到最高潮的我们俩站在一块,一张娃娃脸开开心心地不住点头。 「明星学校的制服就是不一样呢~!你们俩真的都好棒喔!竟然能考上那么难的高中!不愧是我们的小孩!」 ……我们即使互相骂对方穿制服难看,却绝不说「你去念别的高中啦」是有原因的。 因为我们的爸妈,对于我们考取高中的事情非常高兴。 我与结女的家境有些相似──所以彼此都知道这点是碰不得的,不用说也感觉得出来。 「有了,来拍照吧!来,你们俩靠近一点!」 别开玩笑了。 我是很想这么说,但看到由仁阿姨兴致勃勃地拿好智慧手机的开心神情,我一个继子实在不好意思泼她冷水,而亲女儿结女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我们并肩站好,把笑容挂在脸上,拍下照片。 不得不说我装笑脸真是越装越专业了。人类的适应力真强。 「──呵呵。像这样一看,你们还真有点像一对呢?」 我正在沉思时忽然来这么一招,吓得我心脏一跳。 ……要不要紧?有没有显露在脸上? 「妈你在说什么啦,我们不是才刚认识吗?」 结女一边平静自若地说,一边踢我的小腿一脚。看来是显露在脸上了。 「可是你看嘛,结女你长得像我,水斗又长得像小峰不是吗?我是在想假如我们是高中生的话,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要拿小孩来晒恩爱啦。更何况我哪里长得像妈了?」 「对不起嘛。」 小峰指的是我爸,本名伊理户峰秋。 「你们俩先去车上好吗?我们打点好之后马上就过去。」 留下这句话,由仁阿姨就回客厅去了。 今天是入学典礼。不只我们两个新生,身为监护人的老爸跟由仁阿姨也会来学校──各位认为这代表什么意思? 「……唉。」 「不要唉声叹气,会传染给我的。」 「这怎么能不叹气?如果只是考上同一所高中的话,至少还能装做互不认识的说……」 那所高中没有人认识我们。 所以,我们本来大可以假装成陌生人。 谁知道,我们竟然成了兄弟姊妹,被迫跟同一对父母坐同一辆车,一起上学去。 在这种条件下要假装成陌生人,难度实在太高了。 「那么,晚点见喽──」 「水斗──要多认识朋友喔──」 到了学校,经历过校门前拍照等大致上的通过仪礼之后,我们暂时与老爸他们分开。在入学典礼之前要先去教室,跟班上同学还有级任老师见面。 我们事前已经接到了分班的通知。学校似乎是以入学考的成绩分班──换言之就是几乎不考虑家庭问题,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同一班(一年七班)。我已经不会为这点小事唉声叹气了。 老爸他们一走,「嗯──」结女立刻伸了个懒腰。 然后…… 「臭宅男。」 「臭狂热分子。」 「瘦皮猴。」 「矮冬瓜。」 「我现在不矮了!」 「在我心目中你还是一样矮。」 我们释放了累积在心里的恶言恶语。不适度发泄一下的话会爆炸,所以是必要的措施。 我们走进校舍,往一年七班的教室前进。 「所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打算就这样一起进教室吗?」 「反正我们同姓,注定会引人注目啦。就看开点吧。」 「……跟以前那么怕羞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呢。」 「你有说什么吗?」 「没有。」 的确,也许在意太多会适得其反。 我们找到七班后,从前门光明正大地进了教室。 视线聚集到我们身上。教室里已经集合了大约二十名学生,正在拚命挑选货色……不对,是朋友。 根据贴在黑板上的单子所示,我的座位在窗边的最前排。 由于我与结女都姓「伊理户」,座位必然是一前一后──「mi」的我坐前面,「yu」的结女坐后面(注:日文五十音顺序)……我对于结女坐我后面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姑且先坐下再说。 ──砰! 「好痛!」 她从后面踢我椅子。 也太不辜负期待了吧! 我转头瞪她,凶手却一副故作正经的样子眺望窗外。这女的…… 恐怕要再等一个月,才会换座位吧。这段期间内,我将被迫在背后随时受敌的状态下上课。这真是太吃亏了,得尽早研究对策才行…… 很多班上同学,都在远远观望我们的这种情形。 「……你还有闲情逸致踢我椅子?」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赶快交朋友没关系吗,高中出道小姐?」 「你说谁高中出道?」 这家伙在国三时还带有一点土气的印象,现在的她几乎已经变了一个人──有了成长,外在内在都变了。换言之,她跟暑假结束时给我情书的那个绫井结女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在这种状态下进了只有我一个熟人的高中,不是高中出道是什么? 「用不著你来为我担心,水斗同学。」 结女用一种瞧不起人的表情微笑了。 「我有必胜法宝。」 「伊理户同学,你之前念哪所国中呀?」 「就只是很普通的公立中学,没什么好夸耀的。」 「你平常喜欢做什么?」 「阅读吧。抱歉不是什么有趣的兴趣。」 「听说你是入学考榜首对吧!你用功了多久呀?」 「我是很想说没多久啦,但其实是用功到废寝忘食,到现在都还有种解脱感呢。」 一群人在我背后笑语喧哗。 ……伊理户结女,入学第一天就登上班级阶级制度的顶点。 入学典礼结束后我们回到教室,结束了简单的班会后,事情就发生了。刚才还在远远观望的班上同学,忽然都像找到砂糖的蚂蚁一样簇拥过来。 没错,就是入学典礼。结女所说的什么法宝,就在典礼上发挥了功效。 原来这女的──是新生代表。 这件事等于证明了她是榜首。在这个无可怀疑的明星高中当中,这件事实将成为一大强项。原来伊理户结女并不是需要忙著到处交朋友的贱民。 然而,对我来说,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可恶啊……! 为什么这女的成绩比我好!可恶啊……! 看来在新生代表此一头衔的光环之下,不知为何与她同姓的我,整个存在被彻底盖过了。这样正好。我像是被挤出人潮一般从座位上站起来。 既然入学典礼与班会都结束了,继续待在学校也没事做。去跟老爸他们露个脸,就早早走人吧。 反正又不是非得跟这女的一起回家才行──又不是情侣。 「……………………」 感觉结女好像偷偷看了我一眼,但八成是我弄错了。 哼。 恭喜你有机会交到一大堆朋友。 我窝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看著看著太阳就下山了。 觉得口渴,下楼想找点饮料喝时,大门正好打开了。 「我回来了。」 是结女,就她一个人。老爸他们早就回来了──因为从入学典礼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听老爸他们说,班上同学找结女去参加恳亲会,她就去了。 真是成功的首度亮相。跟以前连上体育课都没人一组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结女沉默地沿著走廊走过来,与我擦身而过时咧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有没有很寂寞?」 「……嗄?」 见我皱起眉头,这女的嗤嗤窃笑起来,令人看了相当不爽。 「我以后没办法整天陪著你了,对不起喔?」 「……无所谓,别客气。祝你每天回line回到忙不过来。」 「我会的。」 结女泰然自若地说完,就上楼去了。 ……啧。凭什么我得为了这种事看她得意的嘴脸? 我倒想问问她,我有什么理由需要觉得寂寞? 被弄得一整个想不通之后,到了第二天早上。 「伊理户!你以前念哪所国中?」 「……没什么,就普通的公立。」 「平常喜欢做什么?会打电动吗?」 「我不太玩电动……」 「入学考考得怎样?毕竟是伊理户同学的兄弟,一定很聪明吧?」 「自己是觉得考得还不错……」 为什么啊。 为什么现在换成我被围堵? 真是怪事一桩。早上我只是照常来学校,就忽然变成这样了──不只如此,我与结女是继兄弟姊妹的事已经传开了。那女的,该不会是在什么恳亲会上大嘴巴了吧?虽说被大家知道是迟早的事…… 我大概从母亲在分娩室把我生下来的时候以来,就没被这么多人包围过了。而且此时包围我的男生人数,看样子应该远远多于当年的妇产科护士或医生。 连珠炮般来袭的追问搞得我差点头晕眼花。那女的,应付这种近乎拷问的场面竟然能那么得心应手?她是受过训练的特务吗? 正当我就这样被弄得奄奄一息时,与我错开上学时间的结女进到教室来了──她一边跟女生们打招呼,一边看到被包围的我,悄悄动了一下眉毛。 然后,她把书包放在我背后的座位上坐下后…… ──砰! 她踢我的椅子。 为啥啊。 这正是所谓的祸不单行。 可能因为是明星学校的关系,第一天上课就已经没在客气了。一整天足足有六堂课,上课内容也不会只是课程说明会。不过,比起近乎拷问的逼问攻击,这简直就跟天堂没两样。上课最棒了。 一到午休时间,我马上溜出教室,逃之夭夭。 到了开始上课的时间我才知道,那群拷问官,一半以上都是别班的──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聚集过来。这段空档正是机会。 我把自己关在厕所马桶间里避风头。厕所是乾净的西式,比想像中舒适。私立超强的。 真是,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会忽然变成大红人?──又不是被网路新闻报导的推文,我有什么能爆红的要素吗? 硬要举出什么的话,应该只有我与伊理户结女是继兄弟姊妹这一点吧── 『你中午还要去吗?』 『去啊去啊。我绝对要跟她当上朋友。』 忽然间,马桶间外面传来了声音。 原来不是只有女生才会在厕所聊天啊。真是太令我惊愕了。 『那个女生啊──超正的。而且入学考还榜首,简直学霸女神嘛?』 『真的,你说得对。我看到line转传的照片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入学考榜首?……他们在说那女的吗? 竟然说那女的正……你们该去看眼科吧? 『所以你就黏著她继弟不放?不会直接去找她啊。』 『她绝对会嫌我烦的。就这点来说,如果经由弟弟认识她不是比较自然?』 …………嗄? 『一堆人都跟你同样想法就是了。』 『可是她那个小弟,感觉蛮阴沉的耶。都聊不起来。』 『应该是因为你太烦了吧──?』 『啊!你很毒耶~噗哈哈哈哈──』 ……喔,这下谜题解开了。 换言之,我是他们别有用心接近结女的垫脚石就对了。 原来如此喔? 我走出了马桶间。 「呜哇!」 「吓我一跳……」 我无视于那些吃惊的男生,径自离开男厕。 「……咦?刚才那个人是……」 「啊──」 来到走廊上,很快就有好几个男生凑了上来。 或者应该说,来巴结我了。 面对这些卯起来找我说话的家伙,我想都没想就随口回话应付他们。 ──假如是纯粹为了做朋友而来找我说话,我多少也会认真一点跟他们相处。 但是,假如不是的话──那么连让我开溜的价值都没有。 当晚──吃完晚饭,我在厨房洗自己用过的碗筷时,结女似乎也跟著吃完了,站到我的身边来。 有一段时间,只听见哗啦啦的水声──结女低喃般的轻声说: 「……你都不觉得气恼吗?」 「气恼什么?」 我一反问,结女皱起了眉头,好像显得很焦急。 「你明知故问。」 「你是说那些挤在我身边的家伙?」 「对。」 不愧是女生,消息真灵通。 「他们……根本没把你摆在眼里。」 「我想也是。」 「他们不敢直接找我说话,就想从乍看之下是个乖乖牌的你这边下手……可是如意算盘一落空就开始乱讲些有的没的……我很不喜欢那种人。」 「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那种人别去理他就好。海底捞月,瞎子点灯。身为明星学校的学生,这点成语总该知道吧。」 「可是,这样的话你岂不是……!」 结女语气强硬地开口,但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洗碗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我也停止洗碗。 水龙头的水继续流个不停。 「……我怎么样?」 我平静地反问。 结女有好一段时间既不说话也不洗碗,不久之后,才继续用菜瓜布刷碗盘。 「…………没什么。」 隔天。 升上高中第三天的早晨──昨天我跟结女应该已经说好要错开时间上学,但合约签订后才过了一天,她就不守信用了。 「今天我们一起上学吧,水斗同学。」 好恶! 她温柔的声调害我反射性地这么觉得,但她是趁吃早餐时当著爸妈的面提起,我没办法冷漠对应。 「你们感情真的好好喔~」 「哈哈哈,就让人家教教你怎么对待女生吧,水斗。」 结女这家伙笑得甜滋滋的。摆明了是看准我无法回绝,才会在爸妈面前做这种提议。 她是什么意思? 我疑惑的视线,被毫无破绽的微笑反弹了回来。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她两个人一起走出家门。 我一边走在上学路上,一边用充满戒心的眼光瞪著结女,但她本人却若无其事的样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一路心里发毛,走到离校门只有五十公尺的地方。附近有越来越多正要上学的学生。 ……记得以前,我们差不多就是在这里分开的。 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才会说要一起上学,但这女的总不至于说要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进教室吧,那就在这里── 这时,我的思考停摆了。 问我为什么? 我才想问咧。 为什么,这女的──一派自然地把手臂缠到我的手臂上来? 「嗄?等、等……!」 「好了啦。」 结女用呢喃般的音量说完,就挽著我的手臂径自向前走。我只能被她拖著走。 感觉得到大家在看我们。这是当然的了,因为身为话题人物的新生代表,居然一大早就跟男生勾著手臂走在路上! 我、我说真的,这女的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故意秀给大家看,连正在交往的时候都没这样做过啊! 可怕的是,结女就这样缠著我的手臂通过了校门──校园内当然有更多的学生,因此让我感到如坐针毡。就算不是我们,哪对男生女生勾著手臂来上学都一定会引人注目的啊! 「嗨,这不是水斗同学吗──!」「我们今天也一……起……?」 跟昨天一样,想追结女的几个男生围了上来──然后忽然停住了。 怪不得他们。 因为他们想亲近的正妹本尊,与本来只是个垫脚石的我,亲近到非比寻常的地步。 结女勾著我的那条手臂,顿时加重了力道,使得我们的身体贴得更近──啊啊,该死!碰到胳臂了!太软了吧,笨蛋!一个矮冬瓜妹发育这么好要干嘛! 「抱歉喽?」 结女笑容可掬,面露让人一个不注意就要被迷倒的美丽微笑。几个男生都看呆了。 「就如大家看到的,我正在跟水斗说话──可以请你们别来打岔吗?」 几个男生瞠目结舌,手指在我与结女之间来回。 「伊理户,同学……?」「这、这是……」「你们俩是……兄弟姊妹,对吧!」 「是呀。」 就在这一瞬间,结女的微笑达到了冷艳的最高峰。 「抱歉,我就这么恋弟。」 我当场当机。 几个男生自动关机。 周围看热闹的气氛快速升温。 「那么,就这样了。」 结女拋下一句话给完全当机的几个男生临门一脚,就拉著我离开了。 一直要等到进了校舍,结女自然地松开她的手臂,我才从当机状态恢复过来。 「你、你这……你怎么敢做出这么可怕的事啊!」 「怎样啦?这样那些家伙就不会再接近你啦。」 「这还用得著你说吗!」 因为你这个真正目标,已经向众人宣布你只对继兄弟有兴趣了! 「不用担心,我会跟比较要好的朋友解释清楚的。」 「问题不在这里吧!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 「……因为,你好歹也是我的家人啊。」 结女迅速别开视线,轻声低喃著。 「我无法坐视家人被人看扁。就这样,没别的意思。」 ……这家伙…… 啊啊,真该死──受不了。你用这种态度回答我,要我怎么用玩笑话带过? 我压下少许的犹豫──尽可能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只不过是这样一句话,就让结女吓得肩膀抖动了一下。 这不是接受人家谢意的家伙该有的反应吧。 「怎样啦。我都老实跟你道谢了耶。」 「……没怎样啦!」 结女把整张脸扭到一边,想一个人走去教室……但她突然转过头来,死瞪著我的胳臂。 「…………刚才那个……」 「嗄?」 「刚才……那个,我……贴在你胳臂上的感觉,你必须从记忆中抹消掉!」 「喔……」 我反射性地,摸了摸刚刚才被这女的用胸部按住的地方。 「~~~~唔!」 霎时间,结女的脸变得像警示灯那么红,遮起了自己的胸部。咦?怎么了? 「……唔!你这个……闷骚色狼!」 拋下无中生有的一句恶骂,结女就跑走了。 干嘛忽然骂人啊……我感到一头雾水的同时,没多想就揉了揉胳臂。 ──啊。 「所以这算间接碰触吗?」 我都没想到。 ◆ 结束了风起云涌的早晨与一派和平的上午课程,午休时间有个男生来找我攀谈。 「嗨嗨,午安啊,伊理户水斗同学。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没想到居然有强者能撑过那场弟控宣言,我不耐烦地抬起头来。 这个男同学给人一种轻佻的印象。就读校规严格的明星学校,却挑战底线地把颜色明亮的头发烫成微卷。个头算高,体格像是会打篮球的那种人。挂在脸上别有用心的浅笑虽然看了有点讨厌,不过整个人散发一种轻浮与认真取得平衡,又多少比较偏轻浮的绝妙气质,我看一定很受女生欢迎。 ……昨天那些死缠烂打的家伙当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但总觉得有点眼熟,也许是班上同学。 总之不管怎样,我能说的都一样。 「……抱歉,我必须给你两个回答。」 「说来听听呗。」 「首先,午饭我已经吃过了。」 「那真是遗憾。」 「其次──我绝不会让你这种一副轻佻样的家伙接近结女。」 遭到我彻底拒绝的轻佻男同学,不知为何咧嘴露出了令人不快的笑脸。 ──是怎样? 「那么作为回应,我也来告诉你两件好事吧。」 「…………?」 「首先,我不是为了亲近伊理户同学才找你说话。」 「…………!」 「其次──本人好像听到你刚才说的话喽?」 男同学的手指,动作俐落地指向一旁。 结女似乎是刚吃完午餐回来,就站在我们旁边。 ……………………呃呃。 我回顾一下方才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话。 ──我绝不会让你这种一副轻佻样的家伙接近结女。 ……………………我她男朋友啊! 我很想认为结女的脸看起来比平常更红是因为灯光的关系,但她目光四处游移却是无法忽视的事实。 结女用一种令我怀念的鬼鬼祟祟动作,双手毫无意义地乱抓空气之后,以彷佛机器人般的不自然动作,坐到我后面的座位。然后…… ──砰!砰!砰! 她踢我椅子,而且是好几下。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其名的轻佻男同学,不知为何爆笑了起来。我遭遇到家暴有这么好笑吗? 「哎呀~哈哈哈!跟我想的一样。我的嗅觉果然是对的!」 「啥?嗅觉?」 「没什么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男同学擦掉眼角的泪水(笑得太夸张了吧),向我伸出手来。 「我叫川波小暮,是第一个来跟你单纯做朋友的男人。」 「……坦白讲,我觉得你可疑到爆炸。」 「别这么说嘛,兄弟。」 「我不记得有跟你变成兄弟。」 「这就怪喽?你不是很擅长跟陌生人做兄弟姊妹吗?」 「反而应该属于不擅长的那类吧。」 「这样啊。那就折衷做个朋友吧,请多指教!」 自称川波小暮的男同学,态度十分强硬地握住了我的手……看样子,我似乎跟一个挺麻烦的家伙变成朋友了。 「话说回来,我的老友啊。」 「你也太快开始装熟了吧。」 「为了纪念我们成为朋友,我打算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川波咧起嘴角,又露出了那种令人不愉快的笑脸。 「你现在转头看背后,可以看到超精彩的画面喔?」 背后?我照他说的转过头去。 「……………………」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结女显得有些闹别扭的表情。 她微微噘起嘴唇,视线拋向窗外的远方。 ……哦哦~? 我优秀的头脑仅一瞬间,就计算出了现在该说的台词。 「有没有很寂寞啊?弟控姊。」 砰!我的椅子被踢了。 这是迄今最重的一脚。 前女友做体检「……有股汗味。」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虽然我的记忆中,还留有「又酷又有智慧,温柔又帅气,宛如推理小说名侦探一样的男生」这种评价,但我想八成是某种叙述性诡计吧。那男的顶多只有抓抓头皮可能会飞出头皮屑这点像名侦探,再怎么好狗运都不可能从莱辛巴赫瀑布奇迹生还。 关于那家伙的无可救药,有一段插曲可资证明。 当时的我──亦即天下谁与争锋的边缘女绫井结女,每周必定会遭受几回精神上的拷问。没错,就是体育课。 「好──两人一组──」每当这声恶魔的指示宛如末日号角响彻四下,我总是丢脸而惊慌失措地像活尸那样左右徘徊,到最后再让老师分配一个没能跟朋友一组的某某人给我,就是那样的一段时间。光是回想起来都让我一肚子火。 读国二的时候,我跟那男的同班。体育课常常是男女分开上,因此在成为男女朋友之前,我从没特别去注意过那男的都怎么上体育课。虽然早在很久之前,我就会在课堂中或下课时观察他──啊,当我没说。 ……总、总之,开始交往之后第一次上体育课时,我好奇起来。 像他那样聪明、温柔又可靠(我是被骗了)的人,运动神经不知有多好。 毕竟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来的,所以我认为他一定也很擅长运动。 好想看。 好想看男朋友在运动方面活跃的英姿。 就这样,那天上的是足球。 男生分成两队打红白战──至于女生这边课程表上写的是网球,不过大家都拿「等球场空出来」当藉口,组成小团体去看男生踢足球,甚至还做出自以为是球队经理大喊加油,跟发情期没两样的行为。 还什么「一、二……加油──!」咧。是要他们加什么油?不过就是体育课嘛。又不是男朋友,臭美尖叫什么啊。 不用隐瞒,其中最臭美的女人就是我。 毕竟我可是在偷偷为偷偷交往的男朋友加油,其臭美程度与其他女生可不能相提并论。脑中递上白毛巾的妄想没完没了,甚而进行到被一身汗臭的他在校舍隐密处壁咚的场面。以前最痛恨这种老掉牙青春情节的我究竟到哪里去了? 然而…… 很遗憾──不,很幸运的是,那些妄想并未成真。 因为那男的,我的男朋友…… ……连一瞬间的活跃表现都没有。 踢完比赛后,那个男人的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这是当然的了。因为这男的一直待在球场最右边动都不动,只凭藉全身散发的「不准靠近我的气场」就达到了防守之效,表演了为足球界带来巨大革新的技巧。 当他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出人群,到操场旁边的树荫一屁股坐下时,我悄悄往他走去。 ──该不会,伊理户同学你也不擅长运动? 他吓得肩膀一跳……然后慢慢地,转向了我这边。 ──……你都看到了? ──……你不想让我看? ──…………如果可以的话。 我从他别开目光的表情中看到了羞赧,嘴角不禁上扬了。 ──原来是这样呀……伊理户同学,你也不擅长运动啊~ ──……你怎么好像很高兴啊。 ──不知道耶……也许是因为我们有共通点,所以高兴吧。 先不论实际情况如何,总之那时的我,有点把自己的男友想像成「孤傲的万能男神」。 可能是因为那男的一直不愿让我看到他逊掉的一面吧。八成是出自于所谓的男性自尊。 ──伊理户同学,你好可爱喔。 一察觉到这点的瞬间,我如此说了。 他低下头去,不让我看到他的脸。 ──以我来说,我比较希望你说我「帅」,而不是「可爱」…… 无论他如何遮脸,我从他背后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见他线条优美的耳朵,明显涨得比平时更红。 纵然是这个冷血而面无表情的男人,也只不过是个为了无可救药的自尊而强撑面子的平凡男生罢了。再怎么变都不会变成夏洛克福尔摩斯,只是个与我有著同样缺点,寻常的、普通的……喜欢上我这种人的凡人。 那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件莫名开心的事。 竟然喜欢缺乏运动的瘦皮猴男生,我看这女的最好矫正一下性癖好比较好。 ◆ 「──呃……八十一公分?哇喔~」 看了看围住我胸部的量尺刻度,保健室的女老师赞叹地叫道。 「我替女高中生量了这么多年三围,还没像这次这么羡慕过呢。真是太完美的胸部了,赐福与我吧……」 「……那个,我可以离开了吗?」 我逃离不知为何开始对著我做出二礼二拍手一礼的保健室老师,来到拉帘的外面。 我从以前就很怕面对健康检查,因为个头矮是我长年的心结,即使到了现在还是会自动变得心情忧郁。 我一边忍不住叹气,一边拿起放在保健室墙边的运动服外套。 ……不行,不可以为了这点小事有压力。之后还有更麻烦的事情等著我呢…… 我急著想在体操服外面套上外套,却忽然停住了动作。 有人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瞧。 一个绑马尾,个头比我矮上十公分的娇小女生,从极近距离对我的胸部投以热烈的眼光。她从各种角度看过来看过去,又把眼睛睁得像盘子一样圆。眼睛眨都不眨,非常吓人。 假如是陌生人的话,即使同样是女生我也早就报警了,但或许该说幸运的是,我认识这个女生。 「南……南同学?什、什么事……?」 我一边扭转身子遮起胸部,一边跟那个女生拉开一步距离。 她猛一回神后,「啊哈哈。」有些不好意思地破颜而笑。 「没有啦,只是觉得伊理户同学这么瘦,胸部却满大的呢~!你看,像我就只有这样~」 虽说是自己的身体,但啪啪拍打自己的平胸拍得也未免太不客气的这个女生,名字叫做南晓月,是我入学以来特别要好的朋友之一。 她既开朗又善于交际,还兼具小动物般的可爱,是个与生俱来的阳光系女孩。换作是国中时期的我,恐怕只会让她单方面来对我好,而不可能建立起双向的友谊关系。 她一双松鼠般的大眼睛滴溜滴溜转,边说著: 「每年啊,我都想说『今年一定要长高!』,可是都长不高呢~所以每到健康检查都觉得好忧郁……」 「就是呀。嗯,我懂我懂。我也是直到去年,成长期才终于来临……」 「咦?伊理户同学以前也是小不点同盟?」 「在去年的这时候,我的个头都还跟南同学差不多唷?」 「什么~!一年就长这么多!……能、能不能顺便向您请教一下,您胸罩的尺寸大概是多少……?」 「怎么忽然变得低声下气……呃呃,其实也没有很大……」 我弯下腰,跟南同学嘀嘀咕咕小声耳语。她一听,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d、d罩杯……?」 「我、我先声明,我只是刻意穿比较大的尺寸喔……!」 「伊理户同学是我的希望!」 南同学猛扑上来抱住我的脖子,使我慌张起来。南同学非常喜欢跟人做肢体接触。我就算再怎么改造性格,也不可能变得像她一样。 「都说近朱者赤嘛,只要像这样黏著伊理户同学不放,说不定我也能长高喔~?」 「呃,不好意思,这句成语没有那种意思,所以可以放开我了吗?」 害我脸红了。 请不要像只黏人的小猫般把脸往我身上擦。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我的成长期怎么会忽然来临。是女性荷尔蒙产生了某种作用吗?……毕竟我想这辈子就属我开始长高的那段时期,分泌了最多荷尔蒙。 我与南同学聊健康检查的话题聊得起劲,两人一起走出保健室后,前往体育馆。 接著要去做同时实施的体适能检测。 自然而然变成与我一同行动的南同学,一边让马尾弹跳著晃来晃去,「嗯──」一边观察穿好运动服外套的我。 「腰跟腿都好细喔~伊理户同学,要维持这种身材一定不容易吧?不去理它就会一直长肉呢。」 「就……就是呀。」 「啊,那你都怎么维持身材的?做运动之类?」 「算是……吧?」 我把假笑贴在脸上。我如果说「这一年来营养都跑到身高跟胸部上面去了,所以我什么都没做」的话,人家会觉得我在炫耀,会说:「那个女生是怎样,自以为了不起啊?」 「测体适能也让我心情好沉重喔~真羡慕伊理户同学~你测起来一定很帅气吧~」 「还……还好啦……」 「才不只还好呢~!啊──为什么都进了明星学校还得测体适能啊~这世界对小不点真残酷──」 我应声附和的同时,心里正在不住地冒冷汗。 我改变了个性,也改变了外貌。 为了跳脱过去的自我,我对自己的一切做了改造。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运动神经。 我总是抱持著疑问。 为什么体适能检测不能像健康检查那样尊重个人隐私?为什么要强迫运动白痴在众人面前出丑?这样简直是公开处刑。难道这世界要所有运动白痴都当小丑搞笑吗?这种世界毁灭算了。 ──我一边反覆诅咒世界,一边踏进了体育馆。 「哦!还有男生在测呢。」 南同学如此说著,轻快地跳过体育馆的门槛。 健检与体适能会将男女与年级分开,于不同时间做检测。一年级男生排在我们一年级女生前面,其中先做完室外项目的组别,此时似乎正在测室内项目。 在他们当中我看到了熟悉的──应该说每天都在自己家里看到的脸孔,但假装没发现。 「那么,伊理户同学,早早做完早早解脱吧~」 「嗯,也对……」 趁其他女生还没来几个的时候。 ……我是伊理户结女。是同年级学生无人不知谁人不晓,才貌双全的完美女高中生。 我不能毁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形象──为了至少能达到标准成绩,我私底下偷偷做了特训。 当然,我这比十年机龄非智慧手机还废的运动神经,不可能临时抱佛脚做做特训就忽然变强。不过如果只是体适能的少数几个项目,那还练得来。即使当不了全年级第一名,至少应该能测出以一般女生而论不丢脸的纪录。 再来就只能祈求还有其他人跟我一样运动白痴了。关于这点,能够跟自称不擅长运动的南同学共同行动真是幸运──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喂,你们看那个!」「南?超猛的!」「身手也未免太灵活了吧!」「根本兔子一只!」「反覆横跳五十五次?」「呜哇,我输了──!」 「可恶──!本来还以为能跳更多下的~」 我以完全的沉默无言,迎接脸不红气不喘的南同学回来。 ──你骗我! 这哪里是不擅长运动了!竟敢跟我那样吹牛皮!拿你这种出类拔群的运动神经,当著我这正宗运动白痴的面胡说! 「南……南同学?你不是说,你不擅长运动吗……?」 我一边努力隐藏内心肆虐的飓风一面问道,南同学愣愣地偏了偏头。 「我只是说心情沉重,没有说不擅长呀?你看嘛,像我这样既是小不点,又是女生,要是一不小心比男生还会运动的话会被取笑的,不是吗?」 原来是叙述性诡计。 谁跟你「不是吗」!不要理所当然地拿什么异世界的常识跟我辩! 错不了。这个叫南晓月的女生,铁定是跑马拉松的时候明明主动提议:「我们一起跑吧~」却把人拋下的那型!可恶啊……我就知道天生具有交际力的家伙不值得信赖……! 「再来换伊理户同学了唷!加油喔~!」 这副小动物般的笑容背后不晓得藏了什么企图。莫非她早已看出我是个运动白痴?呜呜呜……好可怕……现充好可怕…… 我心里吓得比她更像只小动物,但还是站上了反覆横跳的三条线上。这时,我在讲台前做检测的仰卧起坐组当中,看到了我的继弟(以及最近常跟那家伙一起混的男生)身影。 「要开始喽,伊理户!预备──一~~~~~~~────」 「我投降。」 「没有这种规则啦!」 ……那男的未免也太没干劲了吧。 当然,周遭的学生都在小声嘲笑他,负责监督的体育老师也在瞪他。但本人却一副没在怕的样子躺在地上,帮他按住脚的男生(好像是姓川波?)看不下去地拉他的手臂,硬是让他坐起来。不是仰卧起坐而是仰卧拉坐。那样恐怕只能测到川波同学的体力吧。 ……我绝不要像他那样。 我在心中坚定地发誓。为此,我这几个星期都在努力做不习惯的肌力训练,并用功研读了运动科学的书籍。昨晚也复习到半夜,所以老实说,我现在又累又困,脑袋有点恍神。 好! 看到继弟的丑态使我重新鼓起干劲,在反覆横跳、坐姿体前弯与仰卧起坐项目测出了不错的纪录。不过握力是肌力的问题,所以不是很理想就是了…… 「哦──!伊理户同学,你好厉害哦──!」 「还……还好,啦……」 南同学坦率地称赞我,让我为刚才乱怀疑她的事感到羞耻。我只能报以笨拙的笑容,心里觉得非常愧疚。 ……累、累死我了…… 可能是因为缺乏睡眠又一直精神紧绷的关系,体力消耗得好激烈。接下来还要测室外项目,不知道我行不行。 再稍微努力撑一下,一测完就回家睡觉吧…… 当我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出体育馆时,结果还是得重测仰卧起坐的继弟好像瞄了我一眼。 立定跳远、垒球掷远,然后是五十公尺赛跑。这些就是室外项目。 虽然还有名为渐进式折返跑的拷问,不过那个预定另外择日检测。关于那个项目,我光是听到那种冷酷无情的电子音效就想吐,所以想也知道一定很快就会出局。 立定跳远只须注意不要一屁股跌坐在地就好,垒球掷远则是利用离心力,就能测出还算不错的成绩。南同学两项都测出了让男生甘拜下风的优秀纪录。在体适能检测获得众人的欢呼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我无从想像。 睡眠不足又在春日阳光下四处走动的我,疲劳度即将到达顶点。真想立刻扑进被窝倒头就睡。我从饮水机补充水分应付掉这份欲求,然后去排最主要的项目──五十公尺赛跑的队伍。 「那……我去跑喽!」 排我前面的南同学,用与我正好形成对比的轻盈脚步站到了起跑线上。她以精湛的蹲踞式起跑,一瞬间就让同时起跑者望尘莫及,一个人冲过终点线。 「七、七三秒──!」 负责检测的女生一大叫,周围顿时发出热烈的欢呼。南同学光明正大拿下了最高分数。真的,她怎么有脸说自己心情沉重?女人真是不值得信赖…… 我一边看著南同学在终点线后面被像是田径社的学长姊包围,一边就定位。 「呼……」 不管怎样,跑完这个就结束了。再撑一下就好。我调整呼吸,脑中复习练习过的技巧与学过的知识。 「就定位──预备──」 我踢踹了地面。 姿势、手臂的摆动、双脚接地的方式。我凝神注意这一切,重现脑中的理想状态。 我感觉到身体以一年前无法想像的速度往前进。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即使是临时抱佛脚也行。我跟那个试都不试的男人可不一样。 我跟那男的,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的我,比那男的更优秀。 同时起跑的人消失在视野边缘。终点线就快到了,剩下十公尺。我身体前倾,更用力地踢踹了地面。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我冲过终点线。 超越极限摆动的双腿,总算放松了力道。我喘不过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边寻求氧气,一边看向检测人员。 「八五秒──!」 高声念出的纪录,是我这辈子跑得最快的数字。不,不过,现在比起对这事的喜悦,更重要的是── 「……结束……了……」 霎时间,我分不清上下了。 ……奇,怪? 不会吧。 糟糕。 头好晕。 地面,在哪边── 「──小心。」 当我取回上下的方向感时──有一条手臂,扶住了我的身体。 是一条完全没练出肌肉的,细瘦手臂。 即使如此,那手臂却强而有力地抱住我的肩膀,没有一点摇晃。 「(……辛苦你了。)」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呢喃。 「(不过,以后别再这样勉强自己了。)」 我抬起视野还有点闪光感的眼睛,看到一如平常的臭脸近在眼前。但那表情看起来又似乎有点生气,让我顿时只能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他像哄小孩一样,轻拍我的背部几下。那简直就像在说「你很努力了」,让我更是抬不起头来。 身体好烫……有股汗味。 「伊理户同学──!你还好吗──!」 我听见南同学的声音。这时,这家伙一反刚才的态度,粗暴地把我整个人一扔。 「呜哇哇,小心!」 我又变得摇摇晃晃站不稳,幸好南同学似乎扶住了我。 随手把我一扔的那个男人说: 「再来你们自己看著办吧。」 他随便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背对我快步离开了操场。 我、南同学,以及看到整件事情的其他学生…… 全都只能呆若木鸡地目送那个背影──伊理户水斗离去。 「……伊理户同学他,不是已经测完室外项目了吗……?」 等水斗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南同学低喃道。 由于男生比女生先开始测体适能,因此我们会在体育馆碰上,必定是因为他们跟女生不同,先测过了室外项目。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男的刚才待在这里是为了…… ……伊理户水斗,再怎么说都不会是英雄。 他无法从险象环生的危机中死里逃生,也不会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容我一次又一次重申。 伊理户水斗,再怎么说,都不会成为英雄。 至少……对于我以外的人来说。 南同学带我来到做完体检空出来的保健室,让我躺下。我跟她坚称我只是有点头晕不要紧,但南同学强硬地跟我争辩:「『有点头晕』怎么会不要紧!」让我无话反驳。 我躺在乾净洁白的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后,疲劳感就慢慢从体内消散了。 ……也许我比自己想像中累积了更多疲劳。妈妈再婚、搬家、多了新的家人、升上高中……或许是因为环境也产生了许多变化吧…… 「对不起喔,伊理户同学……我完全都没发现伊理户同学这么累了。」 「不会,没关系……是我不好,不该这么爱面子……」 「爱面子?」 可能是因为看到那男的率真自然的行事态度吧。很意外地,我一下子就对南同学实话实说了。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其实我很没有运动神经。是因为不想让大家知道,才会硬撑著为体适能检测做准备。 我不认为南同学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我绝交,但说不定对我会多少有点幻灭……但如果真的那样,那也没办法。即使我与一年前的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但当然还是有一两个地方改变不了。 不过我是觉得像那男的那样什么都没变也不太对。 「……呵呵。」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失望的反应,但实际上看到的,却是南同学欣喜的微笑。 「总觉得啊,我好像对伊理户同学产生亲近感了。」 「咦?为什么……?」 「坦白讲,伊理户同学其实有点难以亲近呢──又漂亮、又聪明,你看嘛,岂不就是所谓的高不可攀?哎呀,可是,原来是这样呀。原来你既没有运动神经又爱面子呀~」 「……抱歉,我现在觉得有点火大,我可以生气吗?」 「可以喔。我想看看伊理户同学生气的样子!」 「那……我就不好意思一下──你、你够了没呀。」 我躺在床上伸出手来,轻轻戳了一下南同学的额头。 ……我太不习惯发脾气了。 「噗……啊哈哈哈哈哈!『你、你够了没呀』!好~可~爱~喔~!」 「……不、不要笑我啦……害我一下子觉得好丢脸……」 我扭动著钻进被窝把脸遮起来。我太缺乏所有社会经验了…… 「我说呀,伊理户同学?」 隔著被单看见的南同学身影,探头过来看著床上的我。 「我可不可以叫你『结女』?」 直……直呼名字! 头、头一次有朋友叫我的名字……应该说搞不好除了家人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的名字。呜哇,怎么说呢?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怎么了?结女?结女──?可以?还是不行?究竟是哪个?」 我在被窝里羞得无地自容了一会儿后,只把眼睛露出被单外,对著一脸不可思议的南同学,尽我所能挤出声音说: 「可……可以,没关系。应该说……那、那个,务必这么做。」 然后,我忽然间想到,既然她都直呼我的名字了,我是否也该直呼她的名字? ……好,好好好。让我来,我要叫了。这也是成长的一大步……! 「晓……晓……晓……」 ──呜啊啊啊啊啊!总、总觉得好难为情!竟然跟朋友互称姓名……!这样,岂不是像闺密一样!我、我担待不起……才刚认识一个星期耶……! 晓、晓、晓──就在我变得像回想起惨剧记忆而ptsd发病的重要证人一样时,晓──南同学不知为何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乖喔乖喔,慢慢来就好喽──我们一点一点慢慢习惯喔──」 然后她就像妈妈一样开始摸我的头。 她是不是把我当成笨蛋了?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南同学。」 「哎呀,你不肯叫我『晓月』呀。而且怎么变这么客气!」 我们互看了几秒后,一起晃动著肩膀轻声笑了起来。 啊啊──我……真的交到朋友了。 ◆ 躺一下后,我感觉舒服很多,觉得可以换衣服回家了,于是跟南同学一起走出保健室。 由于我们俩都还穿著体操服,于是走向校舍入口处打算前往更衣室,这时看到一个穿西装外套的男生正好下楼来。 「啊。」 「……………………」 那男的──伊理户水斗任由领带歪歪扭扭的遮都不遮一下,沉默地看向我这边。 ……刚才,这男的,帮过我……对吧。 这男的应该没什么事得去操场。所以,他可能是察觉到我身体不舒服,才从体育馆特地跑来找我── ……我想,我还是该道个谢。这是做人该有的礼貌。没错,具有一般常识的人,这时候本来就会道谢……好。 我下定决心开口说了: 「……那个,刚才──」 「眼睛。」 像要夺得先机一般,水斗忽地指了指我的眼睛。 「冒出黑眼圈喽。」 「……咦?真的假的!」 见我急忙想拿智慧手机出来当镜子…… 「骗你的。」 水斗咧嘴留下一个坏心眼的笑容,就快步走向鞋柜去了。 …………什么鬼啊! 是怎样?那家伙是怎样啊!才刚觉得他怎么变那么温柔,现在这个没意义的谎言又是怎样! 唔呜呜呜……对了,我忘了。那家伙就是那种男人。这个个性烂到家的混帐,最爱看我困扰的样子。这样想来,我开始怀疑他跑来操场只是为了欣赏我丢脸撑面子的样子。不,根本就是这样!啊啊真是够了,有够可恶!谢天谢地,我们已经分了! 就在我气愤地瞪著继弟的背影时,身旁的南同学轻声低喃了: 「……伊理户同学他,对结女好温柔喔。」 「咦?哪有啊!」 「这我就不知道喽~」 南同学像念台词般的说完,就把脚步声踩得咚咚作响往走廊上走去。 望著甩来甩去的马尾,我只能偏头不解。 前男友照顾病人「小事一桩。」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每次做这个回想时我都在想,人类拥有的遗忘能力虽然很了不起,但在运用方面是否有著难以忽视的缺陷?必需知识不断从脑内遗落,有些回忆却越是想遗忘就越是黏在脑海里丢不掉。 怎么想都是某种故障。假如生物机能出现异常称为生病的话,那么人天生就受到了病魔侵袭──我试著学古代哲学家的口吻讲话,总之这次简而言之,就是生病的故事。 生病。 话虽如此,我并非以前罹患过什么性命垂危的怪病。那种事情就交给乍看之下朝气十足却又有点虚幻易逝的美少女负责,当时来袭的病魔,不过就是感冒罢了。而受到侵袭的不是我,而是那女的──伊理户结女。 大约在国二的十一月吧。在冬天脚步接近而寒意袭人的早晨,绫井没有出现在我们平常相约的地点。 当时的我,那可是个心地温柔善良的男人,因此担心地用手机跟她联络,结果得到的回答是她感冒了要请假。我传简讯跟她说:「原来如此,要保重喔。」然后久违地一个人去学校了。 然后放学后── 由于学校是个旧时代的组织,因此到了现代还在大量消耗讲义这种废纸。我个人是觉得干嘛不寄电邮还不会搞丢,但只有这时候,这个现象为我带来了好处。级任老师说: ──有没有人要帮忙送讲义去给请假的绫井──? 当然,没有人自愿。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会叫名为班长的打杂人员去跑腿,但这次要办的事情,不能算是单纯的打杂。 我在剎那间就想好了藉口。这藉口可以让我自愿将讲义送去给绫井,还不会启人疑窦。 平时一个劲地隐瞒我们的关系,现在等于是自食恶果,不过我好歹还算有点智慧,才一瞬间就成功拟出了完美的藉口。 ──那个……我跟她家同一个方向,所以……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半点聪明才智都感觉不到,就只是个平庸至极的藉口,但总之就这样,我得以合法地拜访绫井家。 探病事件于焉发生。 我来到向级任老师问来的住址,抬头看著向级任老师问来的门牌号码,顿时紧张了起来。假如是家人来应门怎么办?赶快把讲义给一给走人好了。不不不,绫井是母女家庭,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只有绫井在家── 我心想,她一定很寂寞。 我得感冒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家──所以十分能够体会绫井现在的心情。 我本来想冷不防按门铃吓她一跳,不过病人大概不需要惊喜吧。我先用手机联络她。 ──啊!伊、伊理户同学?你已经来了?就在家门口? 连打个手机都把她吓了一跳。 不过很高兴她还有吓一跳的精神与体力。我本来想顺便请她开门…… ──等、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你该不会是想换衣服吧? ──因、因为……! ──发烧的时候不用在意外观啦。我也不会在意的。 我想看她穿睡衣的样子。把我的发言翻译一下,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 你去死死算了,青春期男生。 不枉费我一番好说歹说,绫井穿著浅粉红色的睡衣出来迎接我。真是有够可爱──咳哼,一般般啦,嗯。就是那女的该穿的一般睡衣。 当然总不可能给完讲义就走,于是我进了绫井的家,无微不至地照顾卧病在床的她。 说是无微不至,其实就是削削苹果、喂喂运动饮料之类的小事,我必须在此强烈主张,绝没有发生过什么擦身体之类的事件。 等到没特别事情可做,我就变成只是坐在床边而已。 今天绫井的妈妈应该会早点回来,就在我开始觉得该告辞了的时候,把棉被拉起来遮住嘴巴的绫井,用发烧泛红的脸蛋抬眼盯著我瞧。 ──……伊理户同学。 ──嗯?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吗? ──呃……那个…… 绫井先是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了一会,然后把右手伸出来了一点点。 ──如果……你可以握著我的手,我会,有点开心…… 当然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怦然心动(不会就是不会!),但我好像能体会她的心情。 感冒的时候,会莫名地觉得心情消沉。如果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就更是如此了。所以,会没来由地想接触到他人的体温…… ──小事一桩。 我轻轻握住了绫井的右手。 她的手又烫又小,感觉简直像小宝宝一样。 ──呵呵…… 绫井开心又腼腆地微笑,不久就开始昏昏欲睡,然后发出静悄悄的鼾声。 真想就这样,一直握著她的手──好啦,我不找藉口。当时的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实际上的问题是,我若是继续赖在绫井家里,早晚会碰到她妈妈。她绝对不会乐见染上感冒的女儿待在家里时有个男人闯进来。 我听她的轻微鼾声听了半小时后,依依不舍地悄悄松手,离开了绫井家。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在回家的路上似乎有跟由仁阿姨擦身而过,所以真的是千钧一发。 ◆ 「咦?对了,今天伊理户同学她没来吗?」 川波小暮好像理所当然似的来到我的座位上,一边环顾教室一边说了。 我早就知道有人会问,所以用预先准备好的答案回答他: 「那家伙感冒了,在家里躺著。」 「咦,真的假的?」 「真的……唉,毕竟环境变化蛮大的,大概是累坏了吧。」 又是改姓又是搬家,搞到后来还得跟我住在同个屋檐下,在这种环境下不累才奇怪。虽然我好得很就是了。 「什么──?结女今天不来学校啊~?」 一个大得出奇的嗓门,狠狠撞在我的后脑杓上。 我的意识险些没反射性地关机,但有个娇小的女生抢在那之前窜进我的视野。马尾上下跃动。 这女生明明个头娇小得跟国二的结女差不多,动作却莫名地多,很引人注目──或许是因为如此,也或许是因为她常跟结女那家伙黏在一起的关系,难得我竟然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叫南晓月,是以伊理户结女为中心的女生小团体里的一人。那家伙每次来学校时,都是这个女生第一个跟她打招呼。 南同学在我桌上倾身靠过来。 「她感冒还好吗?烧到几度!」 「说……说是三十八度……」 「三十八度!那岂不是重病吗──!」 「南,你冷静点。伊理户被你吓到了。」 川波像对待一只猫那样揪住南同学的脖子,把她拉离我身边。得救了。我不擅长应付莫名喜欢与人贴近的那种人。 「干嘛啦,川波!别把我当猫乱抓啦!」 「是是是。」 「嗯喵!」 川波手一松,南同学一屁股跌到了地板上。真的跟猫一样。 不过这两人讲话好没距离啊。我看了看川波的表情。 「你跟南同学认识吗?」 「啊──?没有啦……唉,算是认识吧。国中时上同一间补习班。」 「对呀对呀。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考上这所高中!」 「你也差不多啦。」 原来如此。以这种明星学校为目标的国中生,大概都会念类似的补习班吧。不过我跟结女完全是自读就是了。 但我看这两人完全不像是会认真去补习的样子啊…… 「先别说这了!」 南同学用一种好像身上装了弹簧的动作,直挺挺地蹦了起来。 「该不会结女现在是一个人在家吧!」 「是、是啊……是这样没错。我爸还有由仁阿姨──我母亲都在工作,我又不能请假。」 就算学校能请假,要我一整天照顾那女的,打死我都不要。 「什么──!好可怜喔──!不知道结女会不会寂寞……」 ……一幕光景,重回我的脑海。 一个希望我能握住她的手,跟伊理户结女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女生容颜在脑中浮现。 「好,我决定了!」 南同学突然啪的一声,拍了我的桌子一下。 「放学后我就去探望她!可以吧,伊理户同学!」 「什么……」 「不要明显摆出一副嫌麻烦的脸啦!」 「哦?好像很好玩。那我也──」 「啊,川波就不用了。」 「干嘛这样!」 ……好吧,反正在老爸或由仁阿姨回来之前,还不是得由我照顾那家伙……如果能请南同学代劳,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放学后,我把南同学请到了家里。 当然,川波不准跟。 「你们家还满大的耶──记得原本好像是伊理户同学的家?」 「其实没看起来这么新,我爸从小就住在这里了。」 「是喔──那就打扰喽──!」 我一用钥匙开门,南同学就擅自走进了玄关。这人真的都没在怕耶。 「她在二楼?」 「在最后一间房间,不过你忽然跑去,那家伙胆子再大可能也会吓到,所以可以请你安分点吗?」 「什么──本来想吓她一跳的说……」 「病人不需要什么惊喜。」 「那倒也是。」 没想到她这么听话。 我带著南同学上到二楼,敲了敲结女的房门。进对方的房间之前一定要敲门──这是我们决定住在一起时订下的规定之一。 没有回应。也许她睡著了。 「我进来喽。」 我还是先说一声,然后才开了门。 搬家时的纸箱已经都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坑满谷的书,但比起我的房间至少还能看到地板。 听我称赞这种地方就应该能猜到,这房间其实没什么女生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只有掉在地板上的怀旧卡通人物靠垫,以及桌上一些化妆水之类的瓶子,能称得上仅有的女孩子气表现。 结女躺在床上。 我本来希望在我们上课时她已经感冒好了,但看来没那种好事。她把长发绑在两边,穿著轻便单薄的圆点睡衣,胸口顺著安稳的呼吸起伏。即使是平时开口闭口都要酸人的讨厌家伙,只有睡眠时的呼吸声倒还挺可爱的。 「……结女在睡觉吗?」 「好像是。」 我们走到床边时,结女颤动著长睫毛,微微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我们把她吵醒了,还是她原本就只是浅眠。 「……嗯……」 结女半睁著眼,意识朦胧地抬眼看我。 然后好像觉得很安心似的,露出软绵绵的微笑。 「…………伊理户,同学…………」 嗯咕嘎! 我差点没这样惨叫出声,幸好憋住了──这女的!现在用这个称呼会很惨啦! 「呃,嗨,有没有好一点?」 所幸声音很小,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算背后的南同学听见了,应该也会以为是听错了而直接忽略掉。大概吧。 可能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吧,「嗯嗯──」先是听到结女发出些微撒娇耍赖般的声音,接著── 轻轻地,她捏住了我的衣角。 「你……跑去哪里了……我好寂寞……」 唔喔喔喔喔喔喂!结女同学──!你怎么记忆好像倒退了一年啊! 还早,还不用放弃。我一面惊恐得满头大汗,一面再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指了指背后的南同学。 「你……你看,南同学来探望你了。」 「早安,结女──你还好吗──?」 不晓得是不是没听见结女刚才的撒娇声音,南同学一如常态,开朗地跟她打招呼──或许是因为如此吧,结女看到南同学的脸,眼神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啊…………」 看样子她是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了。 她的脸变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但幸运的是,这女的正在感冒──南同学应该会认为是发烧的关系。嗯,希望如此。 结女用怨恨的目光快速瞪了我一眼。又不是我害的。 然后,她摆出平时在学校示人的优等生微笑。 「谢谢你特地来看我,南同学……我烧已经退很多了……」 「不用勉强说话没关系的……有了,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做的?肚子饿不饿?我们买了很多菜回来喔!」 南同学在回家前从超市买来的购物袋里翻翻找找。在进家门之前都是我在提的。 「那怎么好意思……让你做这么多……」 「没关系啦,没关系!借一下厨房喔!伊理户同学,你来帮我!」 我本来想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女生负责后自己开溜,但南同学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什么?叫我?」 「记得你满会做菜的,对吧?结女跟我说过唷。」 ……这女的还会跟朋友聊我的事情? 我瞥了结女一眼,她立刻把头扭过去对著墙壁。也许她还在为刚才的出丑介意。 「……好吧,咸粥的话还煮得出来。」 「够了够了!走吧!」 我被南同学拖著,离开结女的房间。 总觉得背后一直传来视线。就跟你说刚才那个不是我害的了…… 「伊理户同学──你跟结女感情好吗?」 她趁我切菜的时候问这种事情,害我的手指差点变成咸粥的配料。 「什……什么感情?」 「那当然是兄弟姊妹的感情啊──」 「喔,对……兄弟姊妹的感情……」 这还用说吗?冷静点吧我。 南同学边喀啦喀啦地边打蛋边说: 「一直到去年啊──你们都还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对吧?可是忽然就变成兄弟姊妹,还要住在一起,我在想是不是很难──而且不只如此,你们还是同年龄的男生女生呢。」 我心想,假如真的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说不定还比较好一点。 比起从一开始就扣分,从零开始给人的压力或许还小一点。 「……哎,只要努力去试总会有办法的。虽然的确有很多地方必须顾虑到。」 「顾虑?比方说呢?」 「这个嘛……」 我想了想。 「最主要的,应该是洗澡吧……」 「咦──?所以果然不免会撞见对方换衣服喽?」 「所以彼此都得小心,才不会发生这种事。」 「什么嘛,原来没有撞见过呀。真没意思。」 要是发生那种事的话,不是我死就是她亡。 「我在想啊,在这种环境下,会不会很难啊?」 「你指什么?」 「等交到女朋友的时候怎么办──?会不好意思带回家吧?」 「嗄?」 我回看身旁的开心果小动物女孩。 「……你看我像是会交女朋友的类型吗?」 「与其说会交,不如说伊理户同学,你有过女友吧。」 心脏漏了一拍。 她讲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由于实在讲得太武断,我一瞬间差点忘了回嘴──她是怎么知道的? 南同学……难道说,她早就知道了? 「没有啦──我啊,这种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都看得很准呢──就是从你跟女生相处的方式或其他地方判断的──会让我觉得『啊──这个人有交过女朋友呢──』。」 南同学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嘿嘿──」得意地笑著。 不、不知道为什么……?超能力吗? 「不过现在好像没有就是了。怎么样?我猜对了吗?」 「…………不予置评。」 「哦哦,来这招呀。」 南同学把白饭以及我切好的蔬菜丢进锅里,用绕圈的方式倒入蛋汁。动作很熟练。 「我没打算说出去就是了。不过假如你又交了女朋友,到时候怎么办?」 咸粥慢慢熬出稠度。 「……交不到的啦。我也没那意愿。」 「我是说如果交到的话。你会介绍给结女认识吗?」 对于这个假设──不知为何,我瞬即有了答案。 「应该不会吧。又不用获得她的许可,而且感觉好麻烦。」 「是喔……所以就算你交到女朋友,结女也不会知道就对了。除非你要结婚了。」 「哎,或许是吧……」 论及婚嫁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尽管那个场面对我来说有点难以想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说啊,这段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真是的──就闲聊啊,哪有什么意义──!」 说得也是。 就在我彻底被南同学牵著鼻子走的时候,咸粥煮好了。 「来,结女,啊~」 「我、我自己可以吃……」 「不~行。病人就是需要照顾呀。啊~」 「啊、啊……」 结女一边羞赧地频频偷瞄我,一边含住朝向自己的调羹。 「啊呼……」 「会烫吗?我帮你吹吹好吗?」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完全错失了离开房间的时机,但我有任何必要待在这里吗?能不能请两位女高中生自己耍甜蜜,让我回我房间好吗? 我就这样被迫看著近似百合的光景看了几分钟。 冷静想想,假如南同学没来探病,那个「啊~」可能就得由我来做了…… 这么想来,真是庆幸南同学有来这一趟。因为假如变成我来做,那对于我或是结女都将是遗臭万年的耻辱…… 「呼……我吃饱了。很好吃。」 「不客气──你都吃完了呢!」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一半是伊理户同学煮的啦,我只有调味!那么……」 南同学快活俐落地把餐具叠起,端著放餐具的餐盘站了起来。 「我去洗个碗。伊理户同学,你陪著结女喔──」 「好……咦,啥!」 「那就拜托喽──!」 南同学一副静不下来的样子离开了房间。我甚至来不及叫住她。 房间里,只剩下我与结女。 ……怎么会这样? 早知道就早早走人了。 这下我跑不掉了。我不情不愿地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立起一边膝盖。 结女把头埋回枕头里,不知怎地一直盯著我瞧。 「……干嘛?」 「……没什么。」 我口气粗鲁地一问,得到的是口气同样粗鲁的回应。而且还不肯看我的眼睛。 「你这家伙态度真差……我先声明,你醒来时的那个,完全是你自己的错。我反而还帮你掩饰咧。」 「我、我知道啦……!那只是,因为,我意识有点恍惚……」 结女像在呕气般把棉被盖到肩膀,转身背对我。 这样也好,我心情比较轻松。病人就该乖乖躺著休息。 「…………你们,变得还真要好呢。」 但这女的却背对著我,轻声说了一句废话。 「啥啊?你说我跟谁变得要好了?」 「……就南同学呀。还两个人一起煮咸粥……」 「……………………」 我花了一点时间思考。 「……为了以防万一,我问一下,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这种无聊的男生竟敢亲近我的好朋友,让我很不爽』没错吧?」 「……………………」 结女也停了一下,像在花时间思考。 「……对呀,没错。」 「是吗。那我告诉你,我跟南同学看起来很要好,是出于她高超的交际力。你知道吗?正宗的交际力强者,跟谁看起来都会像是很要好。」 「简直好像在说我是假货似的……」 「不是好像,我就是这个意思,高中出道。」 「我才不是高中出道……」 回答的声音有气无力。 吃过东西似乎补充了点元气,但离恢复健康好像还早得很。 「你睡吧。多睡觉对感冒最有效。」 「……你又要……跑掉了?」 「没有,我今天会待在家里。」 「你骗我……上次,你就回去了……」 结女的声音像是睡昏了头,逐渐变得轻飘飘软绵绵。也许是困意来了吧? 「……上次是哪次?」 「上次……我明明要你握我的手……醒来时你却不见了……」 ……喔,我懂了。 前年,冬天脚步渐渐靠近的时期。 我那时来探望这家伙时,曾经…… 「……家里,好暗……我好寂寞……」 那时,我不知道由仁阿姨何时会回来。应该说,我以为只要握到她睡著就行了。我没做错事。 ……不过…… 我那时候在回家的路上,与由仁阿姨擦身而过──但结女却说家里好暗,可见我一走她就醒了。手中一失去我的体温,她就…… ……真是。 这女的罹患的感冒,是不是具有让记忆倒退几年的症状?真是种怪病。 「…………喏。」 我把手伸到结女面前。 「这次我不会跑掉了。我会一直握著,所以……你睡吧。」 「……嗯……」 结女就跟醒来的时候一样,脸上浮现安心的笑容。 她用双手稍稍使力,握住我伸出的手。 「……谢谢你,伊理户同学……」 然后──她就这样,将我的手拥入怀中。 「你……!」 「嗯呼……」 结女双颊挂著心满意足的微笑,开始发出细微鼾声。 丰满的胸脯每次上下起伏,软呼呼却又柔腻黏人的触感就刺激著我的手背呜喔嘎嘎嘎咿叽嘎咿嘎嘎轧轧轧轧! 再这样下去,我将会惹上对生病姊妹性骚扰的罪名!可恶啊……!这女的就连受到病毒侵袭的时候,都要陷我于不义吗! ……我已经说好会握著她的手了,所以不能放开。 我注意著不要弄醒结女,悄悄挪开手的位置。 好不容易才移动到安全妥当的位置,我松了一口气。假如刚才那场面被南同学看到,不知道会有何后果…… ……咦? 对了,南同学怎么这么慢? 结女睡著后,南同学立刻就回来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接电话──」 好像是家人打电话给她。她说差不多得回去了,于是我送她到门口。 当然在南同学回来房间时我不得不松手,也不可能送人到门口还继续握著她的手。就算是前年的绫井,也应该不会跟我计较这点小事。 「欸,伊理户同学。回去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南同学忽然在门口转过头来,语气一如平常地说了: 「结女跟伊理户同学──只是兄弟姊妹,对吧?」 这句话宛如一根长枪,冷不防地射了过来。 它插进了我的心脏,为对话造成了短短一瞬间的空白。 即使如此──也就一瞬间。 仅仅一瞬间,我就恢复了冷静。 「──是兄弟姊妹没错。只不过,是继亲。」 南同学抬头看著我,「啊──!」恍然大悟地叫道。 「是继亲啊──!的确不是普通的兄弟姊妹呢!我都忘了,我都忘了!」 南同学踏著轻盈的脚步,离开我──我们的家。 「那么,我告辞了──!要保重喔──!」 然后,她说著平淡无奇的道别话,就这样离开了我家。 后脑杓的马尾,直到最后都在左右摇摆。 ◆ 后来。 老爸与由仁阿姨联络我,说会晚点回来,害我只能闷著一肚子气继续照顾结女。 「我想喝动元素。」 「小心不要洒出来。」 「帮我买冰。」 「……要哪种?」 「我想买书。给我钱。」 「谁要给你啊!」 从假寐中醒来的结女变得很任性,可怜的我变成了跑腿小弟。话虽如此,她毕竟是病人,我也不忍心责怪她。 「……手。再跟我,握一次。」 「……好好好。」 所以即使是这种事情,我也得甘愿接受。我不像她平时那样是个女魔头,不会冷漠拒绝病人的请求。 然而…… 「喂。差不多该量个体温了。」 「……咦?」 「假如躺了一天烧都没退,说不定是什么重病的症状。如果还是三十八度的话,就去医院──」 「不、不用……我没事!我好得很!」 「就是要确定你好不好才要量体温啊。好啦,把这夹在腋下。」 「不──要──!」 不知为何结女抵死不从,我半强迫地把体温计夹到她腋下。 然后过了几秒。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使我受到了强烈打击。 「…………三十六五度。」 完全是正常体温。 「……………………」 「……………………」 我把视线从体温计移到结女脸上,结果这女的竟然立刻给我别开目光。 「……你这混帐……什么时候好的?」 「…………不予置评…………」 「该不会是南同学回去的时候就好了吧……?不会是明明已经好了,还装病使唤我做牛做马吧!」 「不予置评──!」 「……奇怪?那这样的话,刚才叫我握著你的手也是……」 「~~~~~~唔!」 结女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躲进被窝里去。 「喂,给我出来!看你往哪里跑,你这健康宝宝!」 「不、不要!我不要!为了慎重起见,我今天就一直躺著好了!」 「睡够了没啊你!竟敢藉故利用别人的善心!」 「呀啊──!」 我掀开棉被,让结女从床上滚下来。 低头看著已经完全退烧的脸,我给她一句话: 「你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呃……」 「还是说,我得再握一次你的手,你才肯讲?」 结女的脸出于发烧以外的理由,变得像红绿灯一样红。 「……对、对不起,我不该装病……」 「很好。」 我蹲下去,扶起摔在地板上的结女。 她背上流了好多汗。 「好吧……毕竟你的确是病刚好,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总之你把衣服换换吃个饭,今天就早点睡吧。」 「……你对我这么温柔很恶心耶。」 「很荣幸能获得您的赞美,需要我握著手才能入睡的结女同学。」 「…………!」 结女扑回到床上去,用棉被盖住头。 「我没听见!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要换衣服了,你这变态弟弟快给我出去!」 「一下失忆一下又想起来,你这记忆还真是来去自如啊……」 受不了。 「那我去煮晚饭了……就再接受你一个要求吧。」 结女从棉被里露出一双眼睛,用小到极难听见的音量,轻声说了: 「…………不可以一声不吭,就跑掉。」 ……我是在问你晚餐想吃什么耶。 好吧,也罢。 「小事一桩。」 毕竟不同于前年…… 这里是你家,也是我家。 前女友候汝入梦「我刚才,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说到我为何会做出这种疯癫的行径,不得不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的我是个小孩看到都不敢哭的超级阴沉女。毕竟一个正常女生是不可能觉得那种男人帅气的。 想描述当时的我究竟有多阴沉,以下例子可供佐证。 记得那是在国二的下学期,应该是在期中考前夕吧。活该遭唾弃的是,那时我与那个男的,在图书馆,就我们俩,忙著一边卿卿我我一边准备考试──对历经准备考试地狱而脱胎换骨的我来说,那根本不能叫念书。只不过是假念书之名行发情之实,亦即与夏日蝉鸣并无二致。 那时我跟那男的开始交往才不过一个月,虽然没有唧唧乱叫,但心脏却怦咚怦咚地响个不停。 不只是在这所图书馆,这段时期的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也就是所谓的发情期。或许是因为这样,我在这时,犯了一个失误。 ──啊…… 我的手臂碰到放在笔记本旁边的橡皮擦,不知把它弄掉到哪去了。橡皮擦这玩意总是会毫无法则地弹跳──就像整人一样不规则地乱滚,逃出追兵的魔掌。 我在书桌底下找了一下,但完全找不到。再加上橡皮擦本身已经擦到很小一块,事情无可避免地发展到宣告停止搜查。 虽然没什么损失,但我忍不住很想叹气。 ……就在这时,好像假惺惺地算准了时机似的,有人从旁递了一块橡皮擦给我。 ──我有两个,一个给你。 当时论好骗程度无人能出其右的我,听到这句并没有特别温柔的话,红著脸颊点点头,怯生生地收下了橡皮擦。 ……进入重点。 假如事情只到这里,那还只是个平淡无奇,会留下记忆才叫奇怪的日常插曲罢了,但当时的我就在此时发挥了阴沉本色。 当天。 我回到家后…… 把拿到的橡皮擦…… 收进了带锁的小盒子里! 没错──这个无以名状的阴沉女,把那块橡皮擦,当成了「男朋友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不不不不。就算那个男的再离谱,也没痴呆到会送女朋友一块橡皮擦当礼物。又不是早晨收音机体操的奖品,那只不过是一件资助的物品,跟什么男女朋友的应该没半点关系。 这种常识,对当时的我不管用。 我每晚将那块橡皮擦当成神器一样笑嘻嘻地供奉祭拜,反覆举行邪教般的仪式。 虽然我想那男的当时的思维模式也不太正常,但若是看到我这副模样也必定会吓得魂飞魄散。疯狂程度爆表。我都想以这时候的我,当成地雷女一词的范本了。 可怕的是,后来每当我拿到那男人的随身物品,都照例收藏进同一个小盒子。这么做会让我觉得即使待在家中,那男的依然陪在我身边。 要是听到一年半之后本人就会随时待在只隔一堵墙的地方,当时的我恐怕会屁滚尿流而死吧。死于兴奋而非恐惧。当时的我,就是如此阴暗而疯狂。 这种亵渎的收藏习惯,已于搬家之际与小盒子一同受到了封印。 但是,我当时并未察觉一件事。 封印终究只是封印。 仅仅遭到封印的事物,会在一点小机缘下苏醒过来。 ──长眠的阴沉女,候汝入梦。 ◆ 当晚,关于我人生当中最值得一提的可怖事件,我被迫保持绝对沉默。然而,随著秒针前进而膨胀的无以名状的恐惧感,随时可能从我体内溢满而出,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迟早会面临极限。在此留下该事件的纪录,期望能藉由以客观角度观察那晚笼罩我的疯狂,来驱除这份不安。 有一条内裤。 ……等等,先别急著想像。不是我的,是男生用的四角裤! 我睡前到盥洗更衣室准备刷牙时,那东西自动闯进了我的视野。四角裤的裤脚恰如触手一般,从堆在洗衣篮里的衣物中伸了出来──从入浴的顺序来想,一定是我的继弟伊理户水斗的内裤。 「……好吧,那又怎样?」 刚刚才洗过澡的人把内衣裤放在洗衣篮里,有什么好奇怪的?连分神注意的价值都没有,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现象罢了。 我平静地走进更衣室,然后平静地走向洗脸台,平静地刷牙。 我脑中是这么认为的。 ──但在这时候,我的心理早已受到了非比寻常的疯狂侵蚀。 我无意识地走向洗衣篮。 无意识地抽出四角裤。 无意识地注视著它的图案。 ……伊理户同学今天穿了一天的内裤…… 「────啊!」 我刚才,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双手紧紧握著继弟的四角裤?我不记得这几秒钟发生了什么事!喔喔,神啊! 我虽然受到令人作呕的恐惧击倒,但仍试著把可怖的四角裤放回洗衣篮。这种场面若是被人看见,尤其是一旦被那男的撞见── 「──嗯?」 「啊!」 我感觉到自己变得面无血色。 通往走廊的门开了一条缝,水斗出现了。 我发挥超乎常态的惊人反射神经,成功把手中紧握的可怖四角裤藏到了背后。好险啊! 「你在里面啊。我完全没感觉到,还以为没人在呢。」 「……是、是吗?是你的五感变迟钝了吧?」 看来是我在阴暗时期培养起来的技能自动发动,于无意识之中消除了存在感。真是多此一举!要是感觉到我的存在,这男的说不定就会先离开了! 水斗诧异地皱眉看向我。 「你在那里干什么?」 ──糟了! 我现在人在远离洗脸台的洗衣篮前面。得找个合理的藉口……! 「……手、手机……对,手机!我把它忘在脱掉的衣服里了!」 「哦……?」 干得好啊我!这招漂亮! 对于我完美而合乎逻辑的说明,水斗似乎并未抱持任何疑问。他走到洗脸台前,拿起自己的牙刷。 本来以为可以趁现在把可怖的四角裤放回原位,但令我绝望的是,从洗脸台的镜子可以把洗衣篮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这男的不知怎地,一直盯著镜子里的我看。神啊,祢为何要如此考验我? 「……你、你看什么看啊。是对我穿睡衣的模样兴奋了吗?」 话说出口,我才开始担心如果他回答「对」怎么办,所幸水斗的回答很冷淡。 「没什么,只是因为你一直看我。还以为你有看人刷牙的模样而兴奋的性癖好呢。」 他一说到性癖好,害我联想到藏在背后的可怖四角裤,心跳漏了一拍。但我勉强克制住,没显现在脸上。 「……就算我有那种性癖好,拿你当对象也绝对兴奋不起来。」 「那我就放心了。」 水斗开始刷刷作响地刷牙。我是不会感到兴奋,但是待在每天理所当然看见这男的穿睡衣刷牙的环境,直到现在都还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 「……我说啊。」 刷完牙后,水斗转向我这边。 「还没找到手机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咦?啊,不、不用,没问题!不要紧的!已经找到了!」 由于水斗有意要走过来,我急忙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给他看。假如握在另一只手里的这个可怖物体被他发现,我的人生就完了! 「……是吗。那么,你也早点睡吧。我也要去睡了。」 「好、好的。也是,你说得对。听说睡眠不足最伤皮肤了。」 唔呜……!现在只能暂时撤退了。 不得已,我把可怖碎布塞进口袋里,跟水斗一起走出更衣室,好像要仓皇逃离某种肉眼不可见的事物那般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办? 我把丑恶却又散发不祥魅力的四角裤在自己床上摊开,不知如何是好。 不,放回去就行了。放回洗衣篮。只要算好家里所有人睡熟的时间,就不用担心被任何人抓到。唯一的问题是── 我看向面对隔壁房间的墙壁。 那男的是个重度夜猫子。真佩服他这种生活习惯,每天早上跟我约好还不会迟到……也许当时有在努力吧。 换言之──我不知道归还的机会何时才会来临。也许是半夜十二点、凌晨一点,也可能是两点。 真是,我还要睡觉耶! 但我总觉得抱著继弟的四角裤睡觉,别说兄弟姊妹的底线,连作为一个人的底线都大幅跨越了,所以实在不想拖到明天。 ……只能等了。 我一边翻开看到一半的书,一边竖起耳朵偷听隔壁房间的声音。不时可以听见他在房间里急躁地踱步的声音。真不晓得是什么事可以让他这样走来走去。 我丝毫无法专心──不只因为分神注意隔壁房间的气息,也因为此刻我的房间里有那个男人的内裤,严重干扰了我的精神。 我不假思索地低头,看看放在旁边的可怖四角裤。 ……这里是,我的房间…… ……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 ……我做的事……不会,被人看见…… 「……………………」 这时,恐怖的恶魔魔掌揪住了我的心脏。 我身子一倒躺到床上。我只是有点累了才会躺下,没别的意思。那个男人的四角裤正好摆在我的脸旁边也只是巧合。所以换句话说,我的鼻子凑向它也是──啊啊,心脏跳得好快。是心律不整吗?又没有什么事好兴奋的。心脏这样狂跳不止,怎么想都是生病了。算了,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对,只要做个深呼吸平静下来── 嗅嗅。 「────────啊!」 将吸取的空气完全送进肺腑后,我恢复了理智。 记……记忆又消失了。消失得真乾净啊!连一点片段都没留下呢──! 「…………喔喔喔喔喔喔…………」 我钻进被窝里,像胎儿一样蜷缩了起来。 我抱住头。 真想死。 这样,我岂不是像个欲求不满的单身狗吗……!我应该早已从阴沉系毕业了才对!现在的我应该是同年级当中最受欢迎的超正校园甜心才对啊! 都怪那男的把内裤放在那里,害一年前的我一不小心就复活了。那个必恭必敬地祭祀一块普通橡皮擦的可憎邪教徒! ……万一,这件事,被那男的知道了…… 我将会严重违反那个兄弟姊妹规定──没有辩护或缓刑的余地,当场宣判有罪。然后我就得当那个男人的妹妹……然后……然后…… 『──唷,偷继兄内裤的变态妹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我……才不是变态……!』 『哦~?你是说偷内裤或者把橡皮擦收藏在宝箱里都不是变态行为?那我这样做也很正常喽!』 『不、不要啊……伊理户同学……!』 『要叫我哥哥!你这变态妹妹!』 『哥、哥哥──噫呀啊──!』 历历在目的幻觉一进入不可告人的情节,我猛地掀开了棉被。 再……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只留下充满奇怪内容的手记,就这样死因成谜! 没那闲工夫等那男的睡著了。这种东西,我现在就去放回原位! 我一把抓起可怖四角裤,把脚放到床下。 就在这时── 喀嚓一声,我听见隔壁房间的开门声。 「…………?」 我竖起耳朵,就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看看时钟,已经过凌晨了。大半夜的,他要干嘛……? ……也许,是个机会? 假如他是要去超商之类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总之,先确认一下那个男人要做什么吧…… 我把可怖四角裤塞进睡衣口袋,然后悄悄走到走廊上。 我往楼梯下面看看,但只看到一片漆黑,如暗夜大海般冥茫地填满空间。 他跑去哪里了……? 我一级一级,谨慎地步下楼梯。强烈的紧张感使我全身紧绷,害怕水斗随时可能从幽暗深渊露出脸来。到时候我只要说我出来上厕所就好。我一边如此安抚自己的心情,一边踏上一楼的走廊。 客厅里没有人影。厕所也没有灯光。也没听见家门开启的声音。 ……这……也就是说? 盥洗更衣室里似乎有人。我急忙逃进阴暗的客厅。 我就这样屏气凝息地待著,只见水斗的影子从黑暗中浮现。 我从客厅偷偷探头出来窥探情形,看到水斗蹑手蹑脚地不敢发出脚步声,往楼梯走去。 我们的爸妈毕竟还算新婚,所以我们晚上都尽量不发出噪音。他是因为这样才放轻脚步,或者是有其他理由……? 水斗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充斥楼梯上方的黑暗里。 虽然不知道他刚才想干嘛,但这是好机会。趁现在动手,绝不会被那男的抓到。 我放轻脚步走进了盥洗更衣室。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我把灯打开。 看到变亮的无人空间,我松了口气。这下总算可以摆脱心里的重担了…… ──封印在我深层意识中的可恶阴沉女,我不会再放你出来了。 我一边坚定地如此发誓,一边走近放在洗衣机旁边的洗衣篮。 「……奇怪?」 这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狂乱地贯穿了我的背脊。 洗衣篮有两个。妈妈顾虑到我是个年轻女孩,所以把女生衣物与男生衣物分成了两篮。 其中,女生的那一篮…… 我目不转睛,盯著衣物宛若恶魔祭坛般高高堆起的顶端。那上面的东西,不容分说地向我暗示了一个我并不想知道的惊骇事实。 ──那里有一件胸罩。 从款式或尺寸来看……不管怎么看,都是我的胸罩。 「……………………」 我在把衣服脱下来放进篮子时,都会记得用衣服把内衣裤盖住。 这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那男的看到。 那男的也跟我一样。我现在手上的这个东西,一开始也是埋在衣物当中。 在我们家里,没有人会堂而皇之地把内衣裤放在众人眼前。 既然这样…… 那么我的胸罩,怎么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最上面呢? 「……………………」 我一言不发,把带来的四角裤丢进了男用洗衣篮里。 ……一条内裤,缓缓飘落在层层叠起的衣服堆最上面。 我想起了一件事。 今天我为了一点无聊杂事而来到盥洗更衣室时,那男的正好洗完澡出来。由于他已经穿起了衣服,因此并没发生什么风波──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我出现的瞬间,那男人的细瘦肩膀,好像有受惊地跳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把手藏到了背后,就像在藏什么东西似的? 「……………………」 我走出盥洗更衣室,走过走廊,步上楼梯,走过二楼走廊,打开了门。 不是我房间的门。 是水斗的房门。 「啊?……你、你干嘛?也不敲门,这么大半夜的……」 水斗一脸惊讶地转头看我。 他虽然是男生,肩膀却比较垮,因此穿起毛线罩衫莫名好看。但我的胸口中,却盘旋著想朝著他这纤瘦身子臭骂一顿的成千话语。 「……唔!~~~唔!」 可是……到头来,我一句都吐不出来。 想说的话太多了导致舌头打结,只有脸庞一直不断变热。 「……说真的,你是怎么啦?大半夜跑来别人房间,一个人在那里脸红,到底是哪门子的奇怪行径──」 「──洗衣篮。」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你去看看洗衣篮。然后你就懂了。」 「咦……」 水斗露出世界末日到来般的神情。 大概是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穿帮了吧──他那表情虽然让我看得十分痛快,但非常遗憾地,我也没资格天真无邪地幸灾乐祸。 我让路后,水斗拖著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步下楼梯。 然后半分钟都还不到,就用比去程快上一倍的速度冲了回来。 「你……!啊……!」 水斗满脸通红地急著想跟我说什么,但全都没构成句子。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在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稍微恢复了冷静,郑重地宣布: 「现在召开家庭会议。」 我们彼此都不愿意踏进对方的地盘,于是选择深夜的客厅作为会议厅。 水斗坐进l型沙发的折角处,我在与他相隔三个人的位置坐下。 看到他的脸会让我坐立难安,并肩而坐更是想都别想──所以也就只能选择这个位置了。 「……来决定先攻后攻吧。」 我瞪著正对面的电视,压低声音说道。 妈妈他们睡在一楼的寝室──也有可能还没睡,但总之都得安静点。我们从一开始就讲好,这场会议的唯一规定就是不许大吼大叫。 「……好。怎么决定?」 「用最简便的方式,猜拳。」 「赢的人先攻吗?」 「当然是输的人先攻了。」 「……说得也是。那么,剪刀石头──」 经过三次平手后,我输了。 由我先攻。 我开始找藉口。 「我是逼不得已的!」 「不要忽然就开始大小声啦,你这大白痴!」 啊,糟糕。 我们探头看看走廊,窥探寝室的状况。妈妈他们似乎没醒来。 我们急忙回到沙发上继续找藉口。 「……我是逼不得已的。那是沉眠于我内心的另一个我做的,错不在我。」 「麻烦你掰个更像样点的藉口好吗?拜托。」 「我只不过是发生了一下回到阴沉时代的返祖现象而已嘛……!换做平常的我,死都不会要你的内裤……!」 「阴沉时代是吧。简直好像在说国二时期的你摸走我内裤就很正常似的。你有什么理由这么说?」 「啊。」 糟了……这下我不是连国二的黑历史都得解释了吗……! 「……连、连那个都非说不可吗……?」 「非说不可。事到如今,就别再有秘密了。让我们来彻底互抓把柄吧。」 「呜呜呜呜……!……你、你不可以嫌我恶心喔?」 「已经觉得够恶心了,没问题。」 「我可是听见了喔?不许反悔喔……!」 我终于死心,把昔日我那种亵渎的行径和盘托出。 我告诉他:换言之,以前我把你给我的东西,从橡皮擦到零钱,一个不剩地全收藏在宝箱里。 这是何等拷问……好不容易才封印起来的黑历史,竟然得当著本人的面爆料。能不能请类似邪神的存在降临,把这一切全埋葬到黑暗之中? 「……所以,或许该说那时候的收集毛病,突然又发作了……」 无意间往旁一看,水斗把脸转向别处去了。他用手抓脸遮住嘴巴,肩膀微微颤抖。 啊,这男的……! 「你、你不是说过不会嫌我恶心吗!」 「不、不是……可是……」 水斗偷瞄我一眼后,又把脸转向另一边去了。 呜,呜呜呜……!我究竟该感到受伤、可耻还是生气?在不确定的感情中,我著急起来,总之先逼近水斗再说。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会了!」 「不,没有,我知道。我都明白喔?」 「看著我说话啦……!」 「不要。」 用这么简单的话拒绝我。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的脸吗?很好,我懂了。对不起喔,我就是个恶烂阴沉女啦! 就在我几乎要开始闹别扭时,我发现水斗的耳朵微微泛红……呃。 「…………你该不会,是在害臊吧?」 「…………我没有害臊。」 「你、你很高兴吗……?高兴听到我收集你的橡皮擦或零钱什么的……?」 「高兴才怪。恶心,恶毙了。」 「那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脸啊!」 「就说不要了!」 水斗固执地不肯把脸转向我。啊啊,够了啦……!连我的脸都开始发烫了! 我用手替脸搧风降温。得注意点,别做出引人误会的反应才行。绝不能让这男的误会我还在喜欢他,想都不愿去想。 「……不过话说回来……」 水斗继续把脸朝向别处,像要转移话题似的说了。 「真佩服你愿意实话实说。本来你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掩饰自己的行为,单方面谴责我的。」 「…………啊。」 「嗄?」 水斗讶异地看向了我。这次换我把脸别开了。 「……你是不是在想,原来还有这招?」 「…………我、我才没有……我这样做是……对,是基于公平比赛的精神──」 「其实你内心深处很想让我知道吧?事到如今就诚实说出来吧,你很想向我暴露自己的变态性情对吧?嗯?」 「换你了!」 这男的怎能如此准确说出跟我的妄想这么像的话来啊!是有心电感应吗! 水斗板著脸轻轻啧了一声。好险,原来是想趁乱跳过自己的藉口时间啊。我瞪著他表示绝不会放过他,「这个嘛……」于是水斗神情尴尬地开始说起。 「该怎么说呢?我的情况是,那个……你可能不会相信。」 「你说的话我基本上都不太相信,所以没差。」 「…………它掉在地板上,所以我就捡起来了。」 「……………………」 我狠狠瞪著他那睁眼说瞎话的侧脸。 「……卑鄙。你这样太卑鄙了!就算是找藉口好了,哪有可能就你这么刚好……!」 「不,是真的……!就掉在篮子前面!我捡起来想放回篮子里时,你就来了……!」 「不是要彻底互抓把柄吗?你就承认算了嘛,我可以饶过你这一次。快点招了吧,承认你对我的内衣有遐想!」 「谁会……!…………谁会……」 水斗又把脸别开了。 ……那个,请等一下。你不立刻否认,我会……很为难耶…… 「不,不是。我才没有什么遐想。我保证没有。只是,稍微,那个……」 「……哪个?」 「…………觉得,比想像中还大…………」 「……啊…………唔……唔……!」 我本来想开口骂人,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啊啊啊啊啊!凭什么变成是我在受辱啊! 是没错啦,比起跟这男的交往的那段时期,我胸部是长大了不少,他或许会感到很意外──咦,等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胸围……?为什么只是看到胸罩,就发现我的胸部比国中时期大? ……这男的,读国中的时候,到底有多常看我的胸部? 「……我、我说你啊……你、你没有用,我、我的内衣,做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这、这个嘛……」 被他用闹别扭般的语气反问,我反而回答不出来了。 「用不著担心,只是拿著在我的房间跟更衣室之间往返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我发誓。」 「……真的吗?」 「真的。」 「也没有用手指戳罩杯的部位?」 「……真的没有。」 「你怎么好像停了一下!」 「真的没……!」 水斗险些扯开嗓门,在最后一刻克制住,叹口气之后继续说了: 「……既然你问这么多,那我也问你。你没有拿我的四角裤做什么奇怪的事吧?例如闻味道之类的。」 「……呜唔……」 我不记得了。 「…………这下你明白了吧。我们双方就别再碰这件事了。」 「…………嗯,看来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跟这男的取得共识。真不愧是内衣裤,堪称人类造就的划时代发明。 好了,这下双方都交出了藉口。再来就剩── 「……话说回来,水斗同学?」 「……什么事,结女同学?」 「这个,应该那个了吧?……完全出局了吧?」 「你是说那个规定吧。我明白。」 普通兄弟姊妹不会互偷内衣裤。应该吧。 「接下来是谈判的时间……好了,我要让你这个弟弟做什么才好呢?」 「臭老姊。别以为我们两败俱伤,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后来会议陷入一片混乱,结果达成的协议是「彼此可以各下一个命令,只是不能违反公序良俗原则」,会议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结束了。 「……嗯……」 意识一浮上表层,总觉得枕头躺起来怪怪的,我把头扭动了几下。 这是什么感觉……有点硬硬的骨头感,却莫名地舒适……明明闻起来不怎么香,胸中心跳却波动起伏…… 「……嗯嗯……」 我在半醒状态下翻身,把脸按在这个枕头上。 ……喔,对了。 这个枕头……跟那件四角裤,闻起来很像…… 「………嗯嗯嗯……?」 跟那件四角裤……闻起来很像? 闪过脑海的思维,使得意识逐渐清晰。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我总算认清了自己目前的状况。 「……………………」 我……睡在沙发上。 拿水斗的大腿当枕头。 就是所谓的膝枕。 「……………………」 在静止的思考当中,睡前的记忆逐渐苏醒。 我记得,自己为了那些内衣裤的事,跟这男的召开了家庭会议──然后呢? 我不记得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难道说……我就那样睡著了……? 我慢慢地起身。 盖在身上的毛线罩衫滑落了……我昨晚没穿这种衣服。这是……想起来了,这是穿在水斗身上的罩衫。 虽说是春天,晚上还是会冷。这男的看我睡著,就帮我披上了……? 水斗坐著睡著了。也许是因为我躺在他大腿上,害他不能动。 ……把外套给了我,自己不是会冷吗? 这个人情我会还。我捡起掉在地板上的罩衫,盖在发出细微鼾声的水斗身上。 就在这时,忽然──他的嘴巴动起来,模糊地说: 「…………绫井…………」 我心脏一跳。 ……真是……梦见什么时候的谁了啦。也太依恋她了吧。 不过,好吧……只是作作梦,我就放你一马好了。 「呵呵。」 霎时间,水斗的眼睛霍地睁开了。 「早。」 「…………!」 我哑然无言地当场冻结。 水斗在极近距离下,坏心眼地窃笑。 「一大早心情就这么好啊。我说梦话叫你的旧姓就这么让你开心?」 …………这……这男的……! 「你、你这样做出局了吧!不是说过兄弟姊妹不会用姓氏互称吗!」 「我只是低声说出了国二班上同学的姓氏罢了。还是说,你对我呼唤这个姓氏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我、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呜呜呜……! 「别这么面红耳赤的嘛,我是不知道你是在害羞还是生气啦……这是回敬你的,你没有权利跟我抗议。」 「回敬……?我哪有对你怎样……!」 「不告诉你。想知道的话就录下自己睡觉的样子看看吧。」 水斗悠然自得地说完,把脖子转动得喀喀作响。 「好啦,老爸他们差不多快起床了。就让我们今天继续努力扮演感情融洽的兄妹吧。」 「……跟你说过我是姊姊了。我就讨厌你这种对小事斤斤计较的个性。」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讲完这种机车话后,「不对。」水斗偏著头又提出相反的观点。 「我只喜欢你这种讨厌我就直说的个性……不会害我误会。」 「……误会?」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们日子还是得过。就让我们随自己开心过活吧,只要不给彼此添麻烦就好。」 你从以前到现在哪有改变,不就是一个劲地看书吗?就连约会大多都是我约你。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 不过,我承认这话说得倒还有几分道理。 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 能为区区一块橡皮擦感激涕零的我,已经是过去式了──曾经跟这男的交往的我,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 就这样,我们算是低调和平地结束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整件事到头来,根本就只是一男一女耍白痴而已。那些可怖的现象统统是假的。 结束了稍稍做过加油添醋的回想,我现在正走在放学的路上。我在乌丸通右转,想在回家之前顺便去逛个书店。走了一小段路之后,那家大型书店所在的大楼,就矗立于公车站的前方。 书店位于二楼店面,一楼是某家知名汉堡店。两家都是我们学校学生经常光顾的店,实际上,店里也能零散看到几名跟我穿同款西装外套的人。 记得好像还有跟那男的来过。在楼上书店买了书后,两人边看边讨论,结果差点被班上同学看到── 我一边回想著这些,一边走向通往二楼的电扶梯。就在这时……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狱光景,扑进了我的视野。 在一楼汉堡店,挤满学生的热闹店内,混杂了两个人。 我的继弟以及──简直像以前的我那样留著黑发发辫的女生,并肩坐在一块。 昨天水斗说过的话重回脑海。 ──就让我们随自己开心过活吧,只要不给彼此添麻烦就好。 「…………什么~~~~~~?」 随自己开心过活是这个意思? 前情侣要■■〈上〉「请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 ◆ 水斗 ◆ 如同我不可能知道那女人的所有遭遇,那女的也无从得知我的所有遭遇。也许各位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以我这种行动模式极少的人来说,其实还蛮容易忘记这一点。尤其是彼此的实际生活距离很近,就更是如此了。自认为对这家伙的事情无所不知的傲慢心态,会引发不存在的错觉。 我活的是我的人生,那女的也活在她的人生里──即使如今住在一起,甚至共享半个名字,这点也不会有所改变。 话说回来,让我将时间稍微拉回。 事情发生在那女的──我的继妹伊理户结女得感冒请假,没去上学的翌日。 在冷清的学校图书室,她主动来向我攀谈。那个戴黑框眼镜绑著发辫,简直跟以前的绫井结女一模一样的女生,那天,跟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这么说了: ──请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 在夕阳斜照的书架旁,她向我求婚了。 ◆ 结女 ◆ 我承认。我受到了打击。 昨天。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放学后,我造访常去的书店时,在楼下的汉堡店里,发现了继弟伊理户水斗的身影。 没错,我亲眼看到──继弟在跟我不认识的女生一起吃薯条! 当时我一时吓得逃走,不知道那到底是在做什么?约会?是约会对吧?因为我,跟他交往时,也在同一个地方……唔呜呜唔呜呜呜呜呜呜! 我心里一整个不痛快,于是在家里不动声色地刺探了一下。 「……最近在学校过得如何?有……有没有交到女朋友?」 「嗄?这是哪门子的酸法啊?托某位小姐的福,我已经受够啦。」 这是我要说的好吗!我才是明明很受欢迎,却没心情交男朋友!托某位先生的福! 总而言之,他看起来平静如常,丝毫没透露出跟那女生在一起的感觉。这男的还是一样擅长摆扑克脸,完全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那个女生,究竟是谁? 她土气得简直跟以前的我一样──是怎样?他喜欢那一型的?哦──喔,是这样呀。真对不起喔?我现在不是你喜欢的型了。 虽然跟我毫无关系,但我好歹跟他是一家人(好歹是一家人!),想了解一下对方是哪里来的什么人。 因此,放学后,我趁著聊天的机会,向交游广阔的南同学问了一下。 「戴黑框眼镜绑发辫的女生?嗯嗯──毕竟是明星学校嘛~这种女生很多喔?」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看这所学校对土气女生爱好者来说,根本是天堂吧? 我正因为心生危机意识而簌簌发抖时,南同学咧起嘴角露出下流的灿笑。 「不过话说回来,放学后在麦当劳约会啊~伊理户同学看起来乖乖牌,没想到这么有一套~!也是啦,他既文静又温柔,仔细一看长得还满帅的,会怕生的女生可能很容易煞到他喔~!」 正如您所说的啦!对不起喔,我就这么单纯啦! 回想起来,昔日的我之好骗程度真是无法用笔墨形容。应该说与男生毫无接触点的阴沉女,只要被温柔对待一下就会喜欢上对方了啦!这是大自然的天理! 换言之那男的,因为平常那副德性没女生爱,所以尽挑难度低的女生下手。真是小肚鸡肠,竟然想玩弄纯洁无瑕的柔弱女生! 既然这样我可不能默不作声。为了不让第二、第三个我出现,我必须帮助那个女生。趁现在还来得及! 「……啊!已经这么晚了。」 南同学看看智慧手机,把书包挂到了肩膀上。 「抱歉,结女!我今天也要打工!」 「喔,好。我一个人没关系,打工要加油喔。」 「那就之后见喽~!」 南同学朝气十足地挥挥手,就用小跑步奔出了教室。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我没什么预定计画,目前也没加入社团,再来就只剩回家了。 这样正好。我得趁这个机会,想想如何从那男的手中救出无辜女生才行。 然后回到家中…… 我在玄关看到了女生的乐福鞋。 「……………………」 我再看一遍。 我家的玄关,有一双女生的乐福鞋。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凝视著这双随便脱在水斗运动鞋旁边的鞋子。不是我的,也不是妈妈的。以我们来说尺寸太小了。会穿这么小号乐福鞋的女生,想必身材相当娇小──对,就像日前,跟水斗在一起的那个女生。 那、那男的……!骗人的吧?已经带回家了吗! 升上高中以来连一个月都不到耶──我们开始交往的时候,要等上半年他才让我进家门耶……! 想到这里,我忽然间想起一件事。 ……那男的把我带进他家时,目的是什么? 我从玄关望向楼梯上方。 ……不会吧。难道现在……就正在……? 不……不不不。太扯了太扯了!别人也就算了,那个窝囊废出手哪可能这么快狠准!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 假如他拿跟我的关系当前车之鉴,执行电击战术的话呢? 假如我经过房间前面时,邪恶淫秽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传来慌张忙乱的声响呢……? 不……不要!简单一句话,不要! …………总之,先窥探一下吧。 我先用手机录下乐福鞋的影片。拍照会有声音,所以用录影的。 接著我悄悄踏上玄关,拎著脱下的鞋子躲进盥洗更衣室。 如此这般之后,我打给水斗的手机。 『……喂?』 「是我。」 『你要干嘛?』 「你现在人在哪里?」 『嗄?在家啊。』 我凝神注意水斗周边的声音……没听见什么。 「我想起爸妈有托我买东西。我现在在忙,你可以代替我去吗?」 『什么──』 口气听起来一百个不情愿。这……这是因为女朋友来到了家里,还是只是单纯不想代替我跑这个腿? 『好啦,我去总行了吧,去就去……』 「拜托你了。」 『拜托我?』 电话另一头,传来嗤之以鼻的哼哼笑声。 『你竟然会拜托我,我看天要下红雨了。』 「……你很烦耶。不要每件事都跟我顶嘴。」 『我是代替你去跑腿,你就让我酸两句吧。』 怎么会有个性这么扭曲的男人?如果有哪个女人想当这种人的女朋友,那一定是同样个性扭曲的家伙。 『所以我得买什么?』 「现在正在想……」 『现在正在想?』 糟了!一不小心就做出了现在才在想的反应。 「啊,没有啦……面线!我是说我正在想面线!」 『面线……?还没到夏天耶。』 「春天吃面线有哪里不对?面线业者也不是只有夏天才在工作呀。」 应该吧。 『知道了,面线就对了吧。还有呢?』 我随便讲几样日用品,然后挂掉了电话。 我在更衣室里屏气凝息了一会,就感觉到门外有人经过。 然后,喀嚓……接著是大门关上的啪答声。 很好很好,他出去了,他出去了…… 我竖起耳朵偷听一下,确定水斗没折回来,才离开更衣室。 现在这时候,那女的应该一个人被留在水斗的房间里!看我去逮住她,跟她讲清楚……我并不是要威胁她「竟敢勾引我弟,你好大的胆子」,而是要稍微提醒她「不可以随便跑进男生的家里」。我的善良让全美观众都感动落泪了。 我步上楼梯,伸手握住水斗房间的门把。 我想把水平门把往下压──但还来不及这么做…… 房门先从内侧打开了。 「咦?」 「嗯?」 我跟一张熟悉的脸孔不期而遇。 我惊吓过度,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咦? 怎么会? 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 水斗神情诧异地看著我的脸。 「你叫我去跑腿,自己怎么会在家里?不是手边忙不过来吗?」 「咦,不是……等等,等一下。」 我脑袋混乱,回头看了好几次楼梯。 ……他,刚才出门了……对吧? 这男的刚才,的确经过更衣室门口,走出了大门…… 可是,水斗现在,却一脸怀疑地盯著我看。人就在我眼前。 既然这样──刚才走出大门的是? 「──啊!」 我火速冲下楼梯,从走廊跑回玄关。 ……不见了。 乐福鞋不见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女生的乐福鞋不见了! 「你是怎么了啊,忽然跑走。急著跑下楼梯会摔死的。」 「你让她跑了!」 我一把揪住走过来追上我的水斗胸襟。 「呜哇!你、你干嘛!干嘛突然这样!」 「你让她跑了对吧!刚才!你放走了你带回家的女生!」 「啥、啥啊……?女生……?」 水斗显得相当困惑,皱起眉头。 中计了。 他假装是自己出门,其实是让女生逃走! 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看穿了我已经回到家里……! 「什么带回家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看见了!看见这里有一双女生的乐福鞋!看,这就是证据!」 我把智慧手机摆到水斗眼前。「看到也就算了,你干嘛还录下来啊……」水斗一面显得有点吓到(我又没怎样!)一面看著乐福鞋的影片,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是今天录的对吧?」 「对啊。而且,这跟我的尺寸不同,我捏造不了这种假证据。」 「这倒也是。」 水斗把脚塞进自己的鞋子里,喀嚓喀嚓地转动大门的门把。 「门没锁……」 「我说了,这是因为你放你带回家的女生逃走,不是吗?我可是有锁门──」 「──你去检查你的房间。」 水斗神情严肃地盯著我的眼睛。 「去检查就对了。」 我照水斗说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房间。由于水斗说话的神情实在太严肃,我本来还以为在更衣室听见的脚步声可能是小偷,觉得有点害怕── 「……什么异状都没有啊?」 我如此告诉在楼梯下方等我的水斗。 水斗的表情流露出明显的困惑。我才是一头雾水好吗? 「不要吓我啦……害我还以为有小偷呢。」 「……真的吗?房间没有被收拾乾净,或是书架上的a书变多什么的?」 「谁会去收拾啦!还有谁跟你变多,我一本都没有好不好!」 干嘛提到a书?莫名其妙。 水斗微微皱眉,用力搓揉自己的脖子。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 「好了没啊!可以跟我解释清楚了吧!搞半天,那双乐福鞋不就是你带回家的女生穿的吗!」 「啊?喔……是是是。对啦,带回家了带回家了。」 「嗄啊?承认得也太乾脆了吧……!」 水斗一副厌烦的态度抓抓头,转身背对我。我看他打算直接进客厅,于是从背后追过去堵他。 「……干嘛啦,我很累了。你应该懂吧,让我补充水分啦。」 很、很累……?意思该不会是── 我的脑中鲜明描绘出之前看到的那个土气女生,跟水斗在密室里做会让人「很累」行为的场面。 「你、你这,你这个人,跟那个女生在房间里做什──」 「嗄啊?」 水斗眯起一只眼睛,定睛瞪著我的双眼。 「凭什么我得跟你说这么多啊,结女同学?」 「…………!」 我答不上来,抿起嘴唇。 ……他说得对。就算水斗真的带女生回来了,我也没资格生气。也没有权利叫他跟我道歉。 因为我们,只是继兄弟姊妹罢了。 ──我明明知道,为什么心里还这么不痛快? 「……好啦,我下次会顾虑一下的。这次的事你就忘了吧。我闪啦。」 水斗对著闭口不语的我轻轻挥手,然后打开了客厅的门。 霎时间,他停住了。 简直像冻结了一般──盯著一个地方,愕然呆住了。 「…………?」 我顺著他的视线看去。 我知道水斗在看什么了──但果然还是不懂。 ──餐桌旁,摆著五张椅子。 就只是这样而已。 「……到底是怎样啦……!」 一整个莫名其妙。 水斗就那样满脸惊愕,一言不发地缩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没给我半句解释。 「唉……真是。」 我姑且先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是一样,没有特别可疑之处。我觉得就跟早上起来的时候一样……那家伙为什么叫我检查房间?是为了掩饰带女生回家的事情,还是有其他理由── ……算了。 我迅速脱掉制服换上居家服,砰一声倒在床上。 披散的头发盖住身体。明明是费尽心力留长的宝贝头发,现在却觉得有点烦。 「……我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女生的乐福鞋。在汉堡店跟他坐在一起的女生……我是不是又把芝麻小事看得太严重了呢? 一叹气的瞬间,慵懒无力的感觉一口气来袭,我的意识落进浅眠当中── ──你不喜欢我跟其他人做朋友,自己却跟其他女生要好? 我还记得自己嘴里一冒出那句话时的情形。 那一瞬间,向来彷佛体现泰然自若、冷静沉著这两个词汇的他,神情困惑为难地摇摆不定,用迷路小孩般的眼神望著我。 我立刻就明白到,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已经道歉了,试著想跟我和好。他赤裸地告白了自己难看的独占欲,一反常态地主动向我示好。但我却── 在图书室看到的光景一再重回脑海……在我们相遇的地点,充满回忆的地点……他在那里,跟其他女生有说有笑的光景。 我很明白那是我误会了。 即使在当时,我的理性大概也明白这点。 可是,一度留下的印象永难抹除。一度留下的伤痕永难抚平。 ──在充满回忆的地点,我所信任的人,做了我最不愿相信的事。 那种印象,早已将我的回忆、我的心情……撕成了碎片。 所以,在那种状态下,不管有何种理由……一旦他对我摆出冰冷的态度,讲话刻薄带刺…………那教我如何承受? 我本身是个沉默寡言又笨嘴拙舌的人。 但这不表示内心也一样沉默寡言。 反倒因为真正的嘴巴不说话,使得内心沉眠著比他人多出几倍、几十倍的话语。 这所有的话语…… 我竟然像感情溃堤了一般──全当著他的面讲了出来。 ……本来,是想跟他和好的。 为此,我还为即将来临的暑假,想了好多计画……而且本来想在那天,把这些都告诉伊理户同学。 结果,一切都白费了。 我们没能迎接第二个暑假。 ──自浅眠中醒转过来,我缓缓起身。 可能因为趴著睡的关系,床单上有一片水渍。不知是口水,还是…… 我没打呵欠,却用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看来我睡得比想像中更久……也许是因为心神疲劳吧。这全都是那男的害的。 我照镜子检查一下脸庞。口水痕迹,没有。眼睛有没有变红?没有。很好。 家里有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会让女生一刻都松懈不得,真是辛苦……虽然说真的,我在那男的面前其实没有必要在乎外貌。 「结女──?你醒了没──?下来准备吃饭喽──!」 「好──」我应了一声。虽然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不过一定是因为肚子饿了。绝对是这样没错。吃过饭应该就会好了。 我如此心想,打开门走到走廊上,但就在这时…… 从旁伸出一条手臂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拉了过去。 「呀……!」 我绊到脚,背部撞到墙壁才好不容易站稳。干嘛突然这样啦……!我火大地抬起脸一看,只见伊理户水斗的脸就在眼前。 咦? 水斗握著我的手腕,用莫名充满紧张感的目光定睛注视我的眼睛。明明感觉不到温度,那眼神却直率而坚定不移。那跟国二的我愚昧地为之心荡神迷的,是同一种眼神。 我竟一时受到震慑,但总算是瞪了回去,挤出声音说: 「你……你要干嘛……」 「我要实行上次的惩罚。」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的脑袋一瞬间跟不上。上次的惩罚。惩罚?啊。大脑搜寻出了最近的记忆。 他是说那场令人恐惧作呕的内衣裤事件的惩罚啊。根据「谁做出兄弟姊妹不该有的言行就算输」这项规定,当时的结论是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彼此可以向对方下一次命令。 他现在,要行使那个权利──究竟打算要求我什么? ……他带女生回家时,不许我管东管西之类的?假如他真的这么说,看我不痛骂他一顿才怪。 我下定了坚定的决心,但水斗却说出了我想都没想到的要求。 ◆ 水斗 ◆ ──餐桌旁,摆了五张椅子。 在看到这一幕时,为何我会受到那样大的冲击? 我所有行动的理由,最终都汇聚在这一个谜团上。 从在汉堡店跟我一起的女生、突然出现在玄关的乐福鞋、我叫结女检查自己房间的理由,到我问她a书数量的原因──这些对结女而言想必莫名其妙的事情,全部起因自五把椅子当中暗藏的讯息。 我不惜实行兄弟姊妹规定的惩罚,向结女要求了什么? 在公布答案之前,我必须先请各位正确理解那一幕代表的意义。为此,没错,我有必要从我的视点,将那场求婚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重新爬梳一遍。 ──请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 如同我不可能知道那女人的所有遭遇,那女的也无从得知我的所有遭遇。 因此就让我来述说始末吧。 述说在结女懵然无知的状况下,逼近她的某种危机。 结女得了感冒,请假没去上学的隔天。 我如同前来发掘化石的学者一般,开挖名为书架的地层。 地点在放学后的图书室。 财力匮乏的一介学生想过著充实的阅读生活,绝不能少了图书馆。就这点而论,这间图书室从专业书到轻小说无所不包且藏书丰富,正适合我的需求,于是我刚入学没多久,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这天发掘到的是年代久远的轻小说。封面插画让人感觉到时代的眼泪,书衣边缘磨损得破破烂烂。抽出借书卡一瞧,最古老的纪录可追溯到二十世纪。我一边对迸发的历史情怀感到兴奋雀跃,一边移动到平常的固定位置。 我来到入口斜对面的墙角。在这个半密室型的空间,几乎所有视线都会被书架挡掉──我在图书室看书时,总是让屁股轻轻靠著那里墙边的空调设备。 背部沐浴在色调柔和的阳光下,我翻开书页。嗯──这些独树一格的文章表现,简直像直接刺进脑部一样──正在沉吟时,我发现有人站到我身边。 嗯……是从窗户可以看到什么东西吗? 我从书本中抬起视线,看到一个把两条发辫垂在胸前的女生,用戴著粗黑框眼镜的大眼睛望向我这边。 「…………?」 我转头往后看。背后只有墙壁。 她在看什么?又不可能是在看我…… 「…………你是,伊理户同学…………对吧。」 绑发辫戴眼镜的女生,声量小得听不清楚,但紧盯著我的眼睛说了。 哦,看来她是在看我。这还真不可思议。 「呃──抱歉,我有在哪里见过你吗?」 「我……那个……有话想跟,伊理户同学,说……」 绑发辫的女生双手手指在肚子前面扭来扭去。她给人的感觉与态度,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就在无法忘怀的国二暑假尾声,绫井结女给我情书的那个瞬间,与现在这个状况重叠在一块。 嗄? 不,怎么可能──我跟这女生是初次见面耶?一个陌生的女生,哪有可能突然── 我定睛注视低垂著头的眼镜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女生……? 就在我产生这个疑问的瞬间…… 「──噗哧!」 眼镜妹忍不住喷笑,摀住了嘴巴。 「噗,呵呵,呵呵呵呵呵……!哎呀──竟然都不会穿帮呢!伊理户同学你一直没发现,害我都不知道该何时收手了!」 女生的说话口吻突然变了。外貌没变,还是一副「我很认真」的模样。但从嘴里冒出的声音,却给人一种快活欢乐的感觉。 感觉真怪。就好像外国电影的日语配音完全不搭的情况一样。 「嗯──还是没认出来吗?那我就重新来个自我介绍吧。等我一下喔──」 眼镜妹低下头把脸藏起来,摘下眼镜,拿掉绑头发的发圈,将放下的头发抓到后脑杓,用这副模样再次抬起头来。 「你好!这样就认得出来了吧?」 「──啊。」 什么认不认得出来──我昨天才让这人来过我家。 马尾发型,加上仔细一看同样娇小的体格──以及给人小动物印象的氛围…… 「……南同学?」 「答对了!如何?认真读书型也挺适合我的吧!」 南晓月重新戴起眼镜,迅速把发辫重新绑好,咧嘴开朗地笑。 我完全没认出来……光看外貌的话,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认真读书型女生──难怪都说做人九成看外表。 「我有点不太想被人看见,所以试著换了个造型──!尝试打扮成适合跟伊理户同学讲话的模样了!」 「……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还以为你要跟我告白咧,吓了我一跳。」 「啊,这你不用担心。尽量吓到没关系。」 「嗄?」 「伊理户同学。请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 我就像在看翻译很烂的小说时那样,阅读能力罢工了。 「…………抱歉,你说什么?」 「咦──?讨厌啦,要专心听啊──」 南同学稍稍向我靠近过来,隔著黑框眼镜直勾勾地注视著我,重讲一遍: 「伊理户同学。请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嘛。」 ……奇怪?我真是的,怎么好像又听错了? 交往……应该说,怎么好像听到她说「以结婚为前提」? 「奇怪──?还是没听见吗?我是说请伊理户同学以将来结婚为目标,让我当你的女朋友,跟你谈恋爱。do you understand?」 「…………i don’t understand.」 难道说,我升上高中还没过一个月,就被班上同学告白了? 应该说是被求婚了? ……ok,冷静点。这一定是某种陷阱,或者是误会。我得cool地收集情报,clever地下判断才行。 「……南同学,你想跟我结婚吗?」 「想。」 「……南同学,你喜欢我吗?」 「不讨厌吧。」 「……南同学……你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这是因为啊!」 南同学表情瞬时变得光彩四射,用最灿烂的笑容回答: 「只要跟伊理户同学结婚,就可以当结女的妹妹了!」 「………………………………………………………………………………」 i don’t understand. 『──然后,她就跟你滔滔不绝地阐述了伊理户同学哪里好,是吧。好像某种强迫推销似的。』 「就是这么回事……」 当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用手机跟朋友川波小暮讲电话,叹了好长一口气。 「一整个莫名其妙……她那是什么意思啊……南同学原来是那种人吗……?」 『她就是那种人。糟透了吧?哇哈哈!』 川波不知为何心情好到不行。简直好像得到了知己的阿宅一样。 『现在有学会拟态已经不错了,她以前可是从来不隐藏的。之所以报考了几乎没有同一所国中同学的高中,铁定也是为了这方面的理由啦。』 原来她也是高中出道组啊。结女也是,出道组人数还真多。 「她,那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记得你很久以前就跟南同学认识,对吧?」 『容易一头热,丝毫没有要冷却的迹象──这就是南晓月。』 川波用比平常略为认真一点的口吻告诉我。 『一迷上什么就会勇往直前,而且无限升温。就跟失控的核电厂没两样,向周围散播有害物质,最后以大爆炸做结。』 轰──川波在电话另一头开玩笑地说。 「大爆炸……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说好了。我是不太想让家丑外扬,不过还是跟你举个例子吧──国中时期,南曾经有个男朋友。』 「咦?」 南同学有过男朋友?……有点难想像。也许是因为她外貌很幼齿吧。 『那男的真是个笨蛋,对吧?当然,南迷恋他的程度非比寻常。她所有时间都跟那男的混在一起,什么事情都帮他做。她那男朋友,一开始似乎也很享受喔?喜欢的女生──而且是个还算可爱的女生把自己伺候得好好的,作为一个男人当然不可能不高兴喽。』 明明是转述听来的事情,却好像发自内心似的……川波并未察觉我内心想法,继续说: 『话说回来,过了三个月之后,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她怀孕了?」 『──是男朋友压力过大病倒,住院了。』 「嗄?」 不,等一下。 那男生不是被伺候得好好的吗?不是照顾人,是自己被照顾对吧?怎么会是轻松的一方病倒? 『这就是南晓月可怕的地方了……』 川波的声音,带有一种阴郁的味道。 『你没听说过猫也是这样,被人整天摸来摸去会累积压力吗?南晓月就是会用这一套对付一个活人。她投注过多的爱,疼爱喜欢的人事物疼爱到没有极限……疼爱到害死对方。』 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一时让人难以置信……但的确,试著想像一下,就觉得不难理解。 假如我就跟那个男朋友一样,陷入生活大小事都被女朋友照顾的状态……恐怕会觉得生命尊严遭到否定吧。好像自己成了一只宠物似的…… 『之前伊理户同学请假时,南有去探病吧。那时她应该有显露出一些迹象才对,你没有印象吗?』 经他这么一说……南同学喂她吃东西又帮她吹凉,以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朋友来说,照顾起病人来似乎是太不辞辛劳了点? 『哈!真是个没节操的女人,男人不行就换成喜欢女生啊。』 「怎么了?」 『没什么,一点私事……话说回来,伊理户,听完我说的这些,你会想跟南结婚吗?』 「一点都不想。我这人不喜欢别人管我太多。」 『那你就别摆出暧昧的态度,要清楚明白地不断拒绝她。你或许会嫌烦,但不能气馁喔……假如那家伙做得太过火了,你再找我商量。到时候我帮你想更直接的方法。』 「太过火?比方说呢?」 『嗯嗯……这样说吧。这也是我国中时期听来的传闻,是那个疯婆子实际上干过的好事──啊……不,还是算了,讲这个只会把你吓到。抱歉,当我没说。』 「……你是不是觉得故意吊人胃口很好玩?」 『实际上试过才知道……这可是超好玩的。』 川波哈哈大笑说:『好啦,有什么事再联络我。』就挂掉电话了。 我本来想问他怎么对南同学的事这么清楚,但直到最后都没机会问。 后来南同学继续缠著我不放。 「好嘛──我们结婚嘛──」「我是付出型的喔──?」「你说嘛──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会生很多小孩喔──?」 就像这样,成天喊著结婚结婚。看来她连讲甜言蜜语的打算都没有。就连我待在汉堡店专心看书的时候,她都没完没了地死盯著我瞧,用视线跟我求婚。 然后,那件事就发生了。 「你让她跑了对吧!刚才!你放走了你带回家的女生!」 内衣裤事件之后过了两天,结女唐突地跑来骂人,拿这种无中生有的罪名怪我。 就她的说法,玄关似乎有一双陌生的乐福鞋。怎么可能。本来以为她一定是把自己的鞋子看错了,但一看到证据影片我就改变了想法,知道这并不好笑。 那双乐福鞋,是体格必须像南同学那样娇小才能穿的尺寸。 家里大门没上锁。这就表示刚才有人出去了,而且没有我们家的钥匙。既然这样,那么那人是何时,又是如何进来的? ……我心里有底。我回家上楼进房间时,觉得好像忘了锁门所以回去看看,结果有锁。大概在这时候,这双小乐福鞋已经在那里了。只是被玄关台阶挡住没注意到罢了。 被闯空门了。 南同学每天放学时照样缠著我,今天也是。她一路跟著我回家,因此只要竖起耳朵偷听,就能听出我忘了锁门内锁── 虽然这不是常人会做的行为,但只有这个可能。没把乐福鞋藏起来,表示她是一时起意而犯罪。突如其来的好机会让她行事不够冷静。 川波那些若有所指的话闪过脑海。国中时期,南晓月实际上做过的事── 我让结女去检查房间,趁这时候打给川波小暮。 『正如你的猜测。那女的啊,曾经闯空门进过男朋友的房间。』 川波立刻就告诉我了……果然。 『说是闯空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房间被打扫过,在里面像案发现场一样狂拍照,然后电脑里的h图增加了。』 「还增加啊,不是减少?」 『是啊。而且是完全配合男朋友的喜好。』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比被删掉更可怕。 「总而言之,没有实际损失就对了吧?既然如此──」 『不,只少了一样东西……枕头套换成新的了。』 「…………啊……」 我想起上次结女说过的黑历史。难道jc(注:此为国中女生的简称)都会收集这种东西吗? ……不管怎样,我该怎么跟结女说呢? 你的朋友这么快就已经变成跟踪狂喽?说得出口才怪!给人的打击太大了。可是,不然该怎么做呢……? 我以为南同学一定是进了结女的房间,正在烦恼时── 「……什么异状都没有啊?」 这是结女的回答。 南同学并没有进结女的房间。这就是事实。 既然这样,那她去哪里了? 她不惜擅闯民宅,到底都做了什么? ──好,总算追上现况了。 我想各位已经猜到,后来我目睹的光景代表何种含意。 南晓月的目的,是跟伊理户结女成为一家人。跟我结婚不过是手段罢了。她的最终目的,终究还是跟结女成为一家人。 而我家是四人家族。 记住这些条件,现在再看一遍这个状况吧。 ──餐桌旁,摆著五张椅子。 『那女的跨越底线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打电话后,川波小暮语气坚定可靠地宣布: 『看来那女的一点都没学乖。没办法,虽然我非到不得已实在不想这么做,但得给她一点教训才行。嘻嘻嘻嘻!』 「……怎么觉得你一整个开心?」 可靠的语气消失到哪去了?我可是保持著还算严肃的情绪耶?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照你这么说,应该是有想到办法吧?」 『当然喽。简言之,只要让那女的对伊理户同学死心就行了。说到这时候该用的手段,古今中外就只有这招了吧。』 我不知道他在讲哪里的古今中外,总之先安静听他怎么说。 川波语气庄严肃穆地宣告了: 『伊理户水斗。我要你现在去找伊理户同学,这样告诉她──』 然后,我后悔不该乖乖听他把话说完。 ◆ 结女 ◆ 水斗说出了我想都没想到的要求。 「──你明天,跟我约会。」 前情侣要■■〈下〉「臭狂热分子。」「臭宅男。」 ◆ 水斗 ◆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单纯计算的话期间长达约一年半,但比起时间的长短,我还有那女的,约会经验值都低到不行──这是因为我们两个的生活圈,都比野猫还要狭小。 选择一、书店。 选择二、图书馆。 选择三、古书市集。 好,今天要去哪里? 大致上就像这样。 据说世间情侣都会去ktv、电影院、餐厅或是鸭川沿岸等等,各种约会行程全部来一遍,但我与绫井基本上都不爱出门,不觉得有必要特地跑去不习惯的地点。 所以今天的计画对我来说,也充满了未知的要素。 星期六早上,我比平常起得更早,迅速把衣服穿好,然后没跟结女打声招呼就走出家门。 我跟结女约好在京都塔的前方碰面。因为约在那里比较像约会──那个男的是这样指示我的。 我跟著地下铁一路摇晃到京都车站,从八条东口走出车站大楼。 目的地是附近夜行巴士的候车室,是个附洗手间与化妆室等设备的付费休息区,价格合理,即使是学生的瘦荷包也负担得起(听说是)。 我从门口走进去后,那个男的──川波小暮坐在椅子上,转过头来看我。 「嗨,伊理户──啊,呃……」 川波穿著七分袖衬衫配七分裤这种只适合轻浮不羁型的打扮,一看到我就一脸傻眼。 「你啊……现在可不是要去超商耶?」 「我知道啊。」 「那就再加把劲穿搭一下啦!」 「?」 有哪里奇怪吗?我只是跟平常一样,打开衣柜拿出最上面的衣服穿了就来而已啊。 唉~川波无奈地叹一口气。 「好吧,预料中事啦。我早就猜想你是这种型的了。」 「这种型是哪种型?」 「就是连约会都不注重穿著,会让女生有点无法忍受的那型啦!」 这我无法接受。从来没人抱怨过我的穿著啊。 「所以喽,我这边给你准备了一整套衣服,去换上吧。时间紧迫。」 「什么?我觉得穿这样没什么不好啊……」 「就跟你说行不通了!看来我得重新跟你解释一遍今天的宗旨了!」 川波硬是把我推进试衣间,扔了一套新衣服给我。连鞋子都准备了我的尺寸。这是怎样,特地准备的?全部加起来可以买几本文库本啊……这男的干嘛为了别人的约会这么卖命?好恶。 「我这个死党为了你的──不,是为了你们的约会自掏腰包,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应该吧,伊理户同学。」 「抱歉,我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老实说我觉得很恶。」 「不要讲得好像在回绝告白一样啦!不过所谓的兴趣大多都很恶,我就原谅你好了。」 竟然还随便我讲?应该说帮我打扮是你的兴趣?真的恶爆了。 「听好了,伊理户。今天约会的目的,是要让那个世间少有的阳光系病态女南晓月对伊理户同学死心。」 换好衣服后,川波一边替我抹了满头发胶,一边重新确认今天的作战概要,好像想断我的退路一样。 「我们要把入学后没多久的伊理户结女兄弟控宣言假戏真做──只要知道伊理户同学只对你有兴趣,南那家伙的突发家人愿望应该就会彻底破灭了。为此,你必须让伊理户同学为你疯狂,爱你爱得要死,把南的一颗心摔个粉碎才行。」 毕竟那女的一听到你要跟伊理户同学约会,铁定会跑来偷窥的──川波如此说。 ……道理我懂。懂是懂…… 「喂喂,怎么了?接下来就要跟同年级最漂亮的正妹约会了,你怎么一脸不高兴啊?」 「……我不能说出南同学的事情,所以也无法跟那家伙解释内情。这也就是说,我必须认真,拿出真本事,将那女的把到手才行。还有比这更令人心情沉重的事吗?」 「就我的个人看法,我倒觉得说不定很简单喔。」 嘻嘻嘻。川波不负责任地笑著。听这家伙在胡说八道…… 这种摆明了是出自川波的兴趣策划的计画,我当然不服气了,但是又苦于想不出替代方案。 事到如今,我得挽回蜜月期走到尽头而分手的女友的心──越是去想这件事,就觉得越像是哀求前女友回心转意的男人,令我很不情愿。 就在我不断地唉声叹气时,川波似乎把工作做完了。 川波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也就是我的穿搭后,发出呻吟。 「……这、这真是……」 「这么难看吗?不要弄就没事了……」 我本来就跟时尚这种概念八字不合。就算穿贵一点的衣服,也只会跟内在不搭调。 完全是浪费时间。我伸手想把被弄得跟蜡像一样硬的头发抓散……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却被著急的川波竭尽全力拦阻了。 川波用目前为止最严肃的神情急躁地说: 「快去!别想太多,就用这身打扮去吧!去了你就懂了!」 是要我去丢人现眼吗?这男的到底是想让这场约会成功,还是想搞砸? 我再度忧郁地叹气,走出了候车室。 奇怪,总觉得路上行人都盯著我瞧。 ◆ 结女 ◆ ……右分。啊!太偏右了,左边一点。好……不,嗯……? 我拿智慧手机当小镜子,一再调整浏海位置。 这里是kyoto tower sando的前面。我背对像蜡烛似的白塔,等继弟来。 当然事到如今,我才不想跟那男的约什么会,但他说是违反规定的惩罚,使我无法拒绝。但我总觉得,像这样约会也算是违反规定。 「……不对,如果是感情不错的兄弟姊妹,假日两个人出去玩应该不奇怪……吧?特地约在家里以外的地方碰面也很正常……大概吧!」 没错,这是继姊弟活动的一个环节,绝不是男女之间兴奋浮躁的那种活动,跟我们过去的关系毫无瓜葛!对! 我一边频频注意时间,一边对浏海的造型犹豫不决时,发现周围有很多人用含笑的眼神看我。 自从替自己做了大改造以来,最近我已渐渐习惯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可是,这种含笑旁观的视线究竟是……?就连在路上到处找女生搭讪的男生,都用关爱自己小孩的眼神看著我。 我有哪里不对劲吗?心浮气躁地一直把浏海调整来调整去有那么好笑吗?还是穿搭?因为说是约会所以就精心打扮了一番才过来有什么不对吗?呜呜呜……真让人待不下去! 「……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男生……?」 「……既然是那个女生的对象,绝对很帅啦……」 我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 外貌成功脱胎换骨也有好有坏。以前我们约碰面时并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如今周遭却弥漫著奇怪的期待感。 好尴尬……等会要过来的,是个不知时尚为何物,一看就觉得没出息的男生。虽然我不好意思讲得这么自恋,但坦白讲,现在的我跟那男的在外观上完全不相配。 这下得做好被取笑的心理准备了── 就在我下定坚定决心时,一阵低沉却又悦耳的嗓音飞进了我的耳朵。 「有点来迟了。」 ◆ 水斗 ◆ 「有点来迟了。」 就在我用这句话,跟背靠著墙壁的结女打招呼的瞬间…… 她一抬头看见我…… 「咦啊……?」 就发出了蠢笨的声音。 我皱起眉头。 ……就说了我不适合这样穿吧。真要说的话,现在的这家伙跟我站在一起根本不配,偏偏川波莫名其妙想让我耍帅……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周遭旁人也开始看我了。结女光看外貌的话,好吧还算称得上可爱。结果她等的人却是个耍帅的老土家伙,一定让群众大感困惑吧。 平常我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但这时候也不免开始觉得尴尬。 川波……你给我记住。 「……呃……」 结女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手指著我。指尖微微地颤抖。 「你是伊理户水斗……对吧?是我的继弟对吧?」 「……我是伊理户水斗没错。就是你继兄本人。」 一看不就知道了? 结女的视线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把我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结女不知为何肩膀开始发抖,用双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巴。 「好────」 ◆ 结女 ◆ ────好帅喔~~~~~~! 我一边在心中尖叫,一边抬头重新看看站在眼前的男生。 穿著没有特别夸张。一身乾净整齐的淡色调背心、衬衫与牛仔裤,算是安全牌。就是最起码不会让走在一起的女生丢脸的低风险穿搭。 可是,帅翻了。 端正五官形塑出的知性配上有些困惑的表情,造就了绝妙的小弱点。我的母性本能受到挑动,让我想引出他更多困惑的模样。 但同时,衣领之间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可从袖口一窥的手腕却又迸发出异样的性感魅力!怎么可以只拿这种地方展现男人味啦,太犯规了! 最狠的是神情仪态当中,若有似无地流露的一丝阴影。会害我忍不住想说:咦咦?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有什么隐情吗?讲给我听听看没关系唷? 帅翻了。这是什么知性系兼神秘型暖男?帅翻了帅翻了。是我的妄想成真了?帅翻了帅翻了帅翻了。世界急速失去了真实感。帅翻了帅翻了帅翻了帅翻了! 「……有什么话请你直说。」 水斗一边略显害臊地别开目光,一边用指尖摸摸抓出造型的浏海。这小动作实在有型到过分,周围的喧闹声开始夹杂女生的尖叫。 一个活像从女性向手游冒出来的家伙突然现身,当然会引人注目了。 这是我的前男友兼继弟。 我产生一股想炫耀的冲动,但努力克制住了。 ……冷、冷静点。不要被外貌欺骗了。不管看起来多帅,平常不显眼的长腿穿起牛仔裤显得更修长,说到底,骨子里还是那个男的──对,就算外貌再符合理想,也不见得连个性都完美! 「没……没什么啊?我没什么想说的。这不重要,要去哪里就快去吧。都是因为你,害时间变得有点紧凑。」 我双臂微微抱胸压抑住内心动摇,勉强摆出了一如平常的态度。 呼,好险。幸好这男的是个空有颜值的纸老虎。呼──谢天谢地。幸好这家伙不是会用温柔强悍各半的绝妙力道拉我手的绅士── 「也是,那就快走吧。」 水斗说完,用温柔与强硬八比二的力道,轻轻拉起了我的手。 周围的女生兴奋地尖叫一声,我则是哀嚎一声死于心脏病。 ◆ 水斗 ◆ 要随时走在靠车道的一边。 如果她快要撞上路人,就不动声色地把她拉过来。 等红绿灯时要找话题聊。 假如她似乎对什么东西有兴趣,要问一声。 我把川波给我的指示,一个个都实践过了。 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像我的个性。就连在交往的时候,我都没这样把她当公主似的,事事顾虑她的心情。 公主本人似乎也有所感觉,一直不高兴地闭口不语。而且我们好像很引人侧目,感觉得到旁人都在看我们。 ……这样还怎么把妹啊。我就知道不该多此一举,照平常那样不就好了? 每当我这么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就会在绝妙的时机震动起来。这是川波打的信号,意思是「没问题」。 ……真的吗? 我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偷看了一下摆臭脸抿起嘴唇的结女。 我现在再这样温柔对待这女的,她应该也只会觉得肉麻才对吧。 ◆ 结女 ◆ 感觉超棒的~~~~~! 是怎样!这男的今天是怎么搞的!超绅士的!好温柔!一举一动全刺激到我的萌点! 不、不妙……我抿紧嘴唇。 要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嘻嘻窃笑,看起来会像个神经病。我得忍耐,忍耐,忍耐…… 「……哇,你看你看,那两个人……」 「……超强的,男神女神配……」 听到擦身而过的情侣这样小声低语,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抽动。 这一年来努力转职成正统派美少女的我(自夸又怎样?),跟突然转型成知性暖男的水斗走在一起,的确不用争论也能确定与随处可见的浮躁情侣有著天壤之别,甚至呈现出一副高雅有格调的画面。 在这无数人群蠢动的地方,我们俩等于站上了众人顶点。 短短一年前都还见不得光的我们──原本只是教室里摆饰的我们! ……感觉棒透了…… 我甚至忘了要跟走在一起的水斗说话,只顾著听旁人的声音。啊啊,又有人在窃窃私语我们的事了。 「……哦──他们俩感情好好喔……」 「……喂,别盯著人家看啦……」 没关系!不要紧的!尽量看!虽然我们感情并不好! ◆ 水斗 ◆ 「……哦──他们俩感情好好喔……」 「……喂,别盯著人家看啦……」 这声音让我差点回头去看,在最后一刻才克制住。 我改成悄悄将视线投向背后,只见混杂于行人当中,有一对身高差距很大的情侣走在我们后面。 ……是川波小暮与南晓月。 本来是说好由川波监视想必会跟踪我们的南同学,看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变成两人一起行动了。虽然形成了相当奇妙的四人约会,不过总比双重跟踪来得健康。 走在高个子的川波旁边,南同学显得更是娇小玲珑。但她的存在感可一点都不小。明明戴著无度数眼镜跟帽子遮脸,却一眼就能认出是她。 她把印刷著谜样英文的大尺寸衬衫当成连身裙做穿搭,毫不吝惜地露出赤裸细腿的模样,乍看之下给人中性的清爽印象。但相反地,浑身散发的阴气却如沼泽般黏稠,感觉就像水/暗属性。 ──听好了,伊理户。只有这件事不能偷懒。 我观察著南同学的模样时,想起了出发前川波跟我说过的话。 ──一定要称赞女生的穿著。听好了,一定要。 唔。对了,这个还没做。我太在意自己的打扮,错过了称赞对方的机会。 现在得知了目标对象的所在位置,更加深了我的决心。就趁这时候出个招,给南同学造成一点打击也不错。 我重新打量走在身边的结女模样。 比起中性风格的南同学,结女的打扮恰恰相反,或许可说是所谓的甜系少女风。 春季稳重色彩的女衬衫,搭配长度及膝的轻飘飘短裙。修长的美腿套著带点蓝色的裤袜──虽说已经蜕变成正妹,但看来心里对于裸露双腿还有抵抗感。 头上戴著红茶色的贝雷帽,配上随风飘逸的黑色长发,散发出惊人的「千金小姐艺大生」气质。感觉好像会姓「○○院」。 应该说……我现在才发现…… 这家伙今天,怎么好像盛装打扮过一番? 比起身负使命迎接这场约会的我,总觉得她打扮得比我更卖力。为什么啊……?这家伙应该不知道今天的宗旨才对── 不对……或许,正是因为如此? 这家伙以为我是真的要跟她约会。以为这是跟上次不知道相隔了几个月的约会。 所以她才会这样精心打扮──照常理来想是这样。 结女抬眼偷看了我一下。长长的睫毛,连连眨了好几次。 我忍不住别开目光。 ……该死,无法保持平常心。都是因为被人逼著做不习惯的事。换言之就是川波的错。 ──只有这件事不能偷懒。 那家伙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啊啊好啦,知道了,知道了啦。我说就是了吧,我说! 「……今天……」 「咦?」 被她诧异地回问,我顿时想临阵脱逃,但咬牙撑住。 「你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嘛。」 声音糊成一团。而且讲得像在酸人。 失、失败了……!一不小心就用了平常的语气,没挑好用词……! 这下不妙。就在我想尽快补救,转向身旁的时候…… 我看到了染成嫣红的耳朵。 结女低著头,看著自己的裙子。 然后,帘幕般垂挂的黑发底下,传来比我更模糊的声音,小声低喃: 「谢……谢、谢……」 …………喂。喂喂喂喂。 你这是有过男朋友的女生该有的反应吗?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国中生嘛。 唉,真拿你没辙。容易害羞的家伙就是这样才让人看不下去,连我都跟著害臊了。劝你还是改改这种土气的地方吧,高中出道小姐。来,就让不才小弟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不、不会……」 我一边把脸别开,一边用更模糊的声音回答。 紧接著,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个不停。好啊,川波你这混帐有意见是吧!看我们俩一起丢脸有这么好玩吗,混帐东西! 一种让人浑身发痒、难以言喻的沉默,弥漫于我们之间。真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之后一定会更惨。都还没到重头戏的部分耶…… 「对、对了。我想问一下。」 结女像要转换气氛般说了。干得好,只有这次可以称赞你一下。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呀?」 哎呀。对了,我还没跟她说呢。 我要让南晓月见识到我们有多甜蜜,好让她死心。为了这个目的,川波代替对约会行程一无所知的我想好了计画,而且起劲得很。 据他所说,游乐园在排队的时候会冷场所以有风险。电影院也会暴露出喜好的差异,因此同样有风险。所以从结论来说,必须是一个适度有人气、适度昏暗又适度好逛的地点── 「水族馆。」 ◆ 结女 ◆ 完全就是一对情侣。 我待在付入场费的水斗旁边,心里这么想。 水族馆?那岂不是只有情侣跟一家人才会去的地方吗?这男的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又不是约会──啊,不对,这个……好像真的是约会? 这么有约会感的约会,就连正在交往的时候,我都不记得有过几次。好像就是还没交往时的夏季祭典,还有圣诞节的灯会…… 总之,我可不能对他解除太多心防。我提高了戒心。刚才他忽然称赞我把我稍微吓了一跳,但搞不好这男的还有其他诡计。 目前就先用态度慢慢表示出我的戒心吧。 「里面还蛮暗的。不要走散了喔。」 「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嗯。」 水斗简短点个头,就开始配合我的步履慢慢逛起昏暗的馆内。 ……咦──? 我觉得我刚才摆出的态度,应该很带刺了吧?他怎么不挖苦我?不酸我?平常那种讨厌的嘲笑放到哪里去了?……害我都不知所措了。 看来这男的,今天是打算彻底摆出男朋友的嘴脸。不过嘛,凭这点程度就想提升我对他的好感度,真是笑掉大牙。 不是我自夸,我的贞操观念可是比南极冰层还硬。特别是对这男人的好感度,在闹翻的半年间已经结冻到绝对零度!临时抱佛脚的男朋友行为,现在已经丝毫不能打动我了。 如果这样还想让我怦然心动的话,很好,那你就试试看吧。反正一定不会成功! 「──小心。」 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啊,对不起。」有个人稍微低头致歉,从我身边走过。 「没想到水族馆人还挺多的。他有没有撞到你?」 肩膀!耳畔!用力搂我!耳边呢喃!脸好近!有点香香的!真是够了!要这样做都不用先讲一声的吗!我也是需要做心理准备的好吗!真是个不体贴的男人! 「……你要搂著我肩膀搂多久?」 我一边绷紧脸部肌肉不让表情产生变化,一边从极近距离抬头看水斗的脸。哇啊,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睫毛好长。嘴唇好薄。皮肤好到让我羡慕。为什么平常不打扮成这样?不行,那样我受不了。 「啊,喔,抱歉。」 水斗尴尬地松手,与我拉开了半步距离。也不用离这么远吧。我酷酷地撩开落在肩上的头发。 ……想不到还挺有两下子的嘛。这次就先放你一马好了。 ◆ 水斗 ◆ 『噗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我以为我是打电话给朋友,结果接电话的是猪。 「把你载去卖喔。」 『短短一句话讲得这么可怕!我只是学恶宅笑一下而已嘛!』 「我知道你对御宅族偏见有多重了。还是载去卖掉好了。」 这里是男厕的马桶间。 尽管进水族馆还不到半小时,我已经在上洗手间休息了。当然想休息的不是膀胱而是我的精神。 约会……好难啊。 世间的情侣,究竟都是怎么完成这么高难度的任务?我护著她不被其他游客撞到,她却狠狠瞪我;观赏水槽里漂游的鱼,她又瞪我侧脸;找话跟她聊,她又爱回不回继续瞪我。反正不管我做什么她都瞪我! 坦白讲,让我死了算了。 现在最适合我的书肯定是《人间失格》。我要去没有女人的地方──不对,这句话好像没这么肤浅。 「快救我,川波。除非你想让我变成太宰治。」 『能变成文豪不是很好吗?』 川波语带笑意说完后,跟某人说:『啊啊?没有啦。乖乖看你的鱼啦,矮冬瓜。』是南同学吗?讲话口气还真是随便。 「你看不出来吗?气氛糟到不行了!继续这样下去我会胃穿孔!」 『嗄啊?真~的假的?看在你眼里是这样?』 「什么看在我眼里,本来就是啊。」 『的确是用看的都觉得不好意思哩。噗嘻嘻嘻嘻!』 竟敢取笑别人的不幸!明明都是你安排的! 『总而言之,我只能给你一句话──前线全权交由阁下判断!』 「不准放弃责任!给我完成你总司令的职责!」 『哎呀,我得挂了。悍马就快要暴走了。期待阁下立下英勇战功!』 川波总司令单方面地挂掉了电话。你这种战术要是在战记类小说里,最后可是会被部下从背后暗捅一刀的。给我记住。 我边叹气边把手机收好。 越来越搞不懂整件事的目的了……我看根本只是被那混帐耍著玩吧? 应该说,真要说的话,我有什么理由必须保护那女的?跟危险人物做朋友是那女人自己的问题吧。又不是我女朋友,凭什么我得为那家伙费这么多心思? 我愤慨地走出了洗手间。 ……无论过程如何,事情一开始是我提的。而且毕竟也用掉了那女人的假日,就别擅自中止约会吧。只是,我还是觉得很不服气。我之前怎么心里都没产生疑问……? 我们约好在洗手间附近的自动贩卖机前面会合。我浪费了不少时间跟川波抱怨,所以那女的应该已经等到不耐烦了。我一边做好甘愿被她念到耳朵长茧的心理准备,一边来到约定地点。 「……嗯?」 我左看看,右看看,再看看前面。 自动贩卖机前面没有人。 我转向背后看看。女厕大排长龙,但结女不在队伍里。 我等了一下,但打扮得像千金小姐的女人迟迟没有出来。 「…………奇怪?」 ◆ 结女 ◆ 手机响了。 在左右两边都有大型水槽的走道上东张西望的我,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逼不得已,只好怯怯地滑动了接听键。 「……喂。」 『是我。你在哪里?』 我顿时浑身僵硬。不知其名的鱼群,在身旁的水槽里游来游去。 虽然非常难以启齿,但除了实话实说之外,别无他法了。 「…………我不知道…………」 『……啊──』 是因为女厕人太多了,大排长龙到让人等都不想等,所以我一时糊涂,竟然决定去别间女厕。我以为只是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我犯了三大错误。首先,别间女厕比想像中更远。其次,馆内路线比想像中更复杂。最后一点,是我很不会看地图。而且最后这个根本不能叫做犯错。我明明看得懂推理小说的平面图啊! 事情就是这样……不得不承认,我迷路了。 啊啊啊啊……!我怎么老是这样啦……!既然是路痴就不要乱跑啊!做不来的事情就不要列在计画里啊!为什么都学不乖!为什么! 「对……对不起……」 我一边受到强烈的悔恨感折磨,一边轻声细语地说了。啊啊,他要酸我一顿了……那男的抓准这机会掀起人格攻击风暴的嘴脸彷佛历历在目。但关于这件事我没得辩解。我做好认命承受的心理准备。 可是──从手机传来的声音却说: 『……不,这不能怪你。我也有错,没有提醒你。』 语气既体贴,又温柔。 用跟我认识的伊理户水斗全然不同的声调,对我表示关心。 ……胸中一阵骚动。 既不是高兴,也不是觉得肉麻。 但彷佛电视杂讯的沙沙声,却填满了我的心胸。 『这样吧……你告诉我附近水槽里有什么鱼。这样我就能找到──』 「──好怪。」 我再也忍不下去,不由得如此低喃。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咦?』 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话说出口之后,我才发现到这点。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覆水难收。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收回。 我很清楚这一点。 手机中传来让耳朵与胸口刺痛的沉默。才不过短短三秒,我已经承受不住了。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掉了电话。 我仰望淡淡灯光照亮的天花板,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唉…………」 ……我搞砸了…… 明明嘴巴笨,为什么没必要说的话总是像凉粉条一样从嘴里溜出来……? 我到底想要那男的怎样?假如希望能作为兄弟姊妹和睦相处,他愿意温柔对待我应该很好才对,甚至可说求之不得。事实上,今天的水斗……人就真的很好。 比起劈头盖脸的酸人话要好多了。比起长篇大论的挖苦话要好多了。比起那些令人烦躁又讨厌的吵架斗嘴,现在这样心情好太多了。 可是…… 我刚才那样说,却好像想要的,正是那些吵架斗嘴…… 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到底想变成什么? ──我不就是不想那样,才会选择分手吗? ◆ 水斗 ◆ 我像无头苍蝇般在水族馆里乱走,填满胸中的郁闷感把我弄得很烦。 闹翻之后的半年期间,我一天比一天讨厌名叫绫井结女的女生。她的一举一动以及说的每一句话,都越来越让我不愉快。 这比什么,都更让我痛苦。 以前最喜欢的,曾经珍惜过的人事物,一个接一个变得讨厌,变得令人厌烦,这件事比什么都更让我痛苦。 所以我选择分手。 因为只要不继续当恋人,就算我变得讨厌她了也无所谓──因为那很正常。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明明应该是这样……难道你却觉得,那样的关系比较好吗? 互相憎恨,互相讨厌,互相伤害的关系比较好吗? 我提出分手,难道做错了吗? 是我多此一举吗? 我不知不觉间,呆立在家人或情侣络绎不绝的走道中央。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担心不愿意分手,会给我造成困扰吗? 「……困扰,是吧……」 对了,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那女的迷路,我到处找她──同样的状况以前也发生过。 那时候,对,当时我们还没正式开始交往。 对我而言,那是人生当中的第一次约会。 ◆ 结女 ◆ 那对我而言,也许是人生当中第一次鼓起勇气的瞬间。 当我们还只是每天在学校图书室讲讲话的关系时,我邀那男的一起去逛社区的夏日祭典。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邀那个最痛恨人挤人的男生,完全是找错对象了,但当时那男的也还懂得顾虑别人的心情,面带柔和的微笑答应了。 然后去到夏日祭典一看,人潮比想像中更汹涌。 果不其然,我跟他走散,迷路了。 人生第一次约会就迷路,真是丢脸到家。时间一分一秒地浪费掉,木屐鞋带又断掉变成拷问器具。三件事加在一起,造就了本世纪最让人想死的一刻。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人潮,蹲在摊贩之间时,伊理户同学打电话给我。我只能一边吸鼻涕啜泣,一边不停地向为我担心的他道歉赔罪。 ──对不起……真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 没关系啦,你在那里等我。他这样跟我说,就挂了电话。 ……我一定惹他生气了。 一想到这点,心情就不断掉入谷底。 我觉得自己好丢脸。不管做什么都很笨,不得要领,什么都做不好……本来决定这次一定要做好,但到头来还是变成这样。 我从以前就很讨厌自己。别人都做得到的事情,就只有我怎么样都做不来。我无法像大家那样正常说话,也无法像大家那样正常过活……爸爸也已经不在了。 至少我只希望,能活得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至少我只希望,我喜欢的人不会嫌我麻烦。 但我却一时贪心,兴奋过头,得意忘形──结果弄成这样。 人群喧嚣渐渐离我远去。意识彷佛被吸入地面。无所谓。假如能化为地面污渍就此消失,那反而正合我意。 像我这种人乾脆消失掉,对世界比较有好处。 一颗心与世界保持了距离。为了不再与世界扯上关系,为了不再给人造成困扰,我盖起万里长城般的厚重高墙── 这时,有人把一罐饮料拿到了我眼前。 ──咦? 我抬头一看。只见伊理户同学低头看著我,面带浅浅的微笑。 他把罐装饮料拿给我,在缩成一团的我面前蹲下。 ──我跟你说,绫井。 从同样的视线高度,他直勾勾地注视著我的眼睛。 ──我刚才在人群里到处找你,老实说已经累坏了。而且你又用手机跟我哭哭啼啼,把我搞得心力交瘁。 ──……呜…… ──可是啊……我对你的了解,没有浅到这样就会对你幻灭。 我看著他拿给我的罐装饮料……仔细一看,那是以前我有一次告诉过他,我很喜欢喝的红茶。 ──我当然知道你是个笨手笨脚又不得要领的家伙。然后今天我又知道,你是个容易迷路的人。这些我都知道,而我,还是甘愿留在这里。 伊理户同学把罐装红茶塞给了我。罐子结了水滴,滑滑凉凉的。 ──所以,你不用怕……可以尽量给我添麻烦没关系。 我双手握住罐装红茶,低下头去。 我不敢看伊理户同学的脸,怕某种情感会爆发溃堤。怕让他看到比现在更难看的模样。 我用手指勾住罐装红茶的拉环,设法让发烫到离谱程度的脸降温……可是…… ──…………打不开………… 伊理户同学温柔地微笑了。 ──我帮你开。 这件事情,让本来将以最糟结局收场的初次约会,变成了无可取代的回忆。 我心想,明年一定要再一起来。这次我不会再迷路,要好好享受祭典的乐趣。 ……然而,我再也没有机会雪耻。 因为在第二年的暑假即将开始时,我们吵了那一场架。 还遑论什么约会。长达一个月以上的暑假期间,我们完全没有做任何约定。 即使如此,我还是去了那场祭典。 我独自走在人群中,蹲在一年前他找到我的地方,望著人潮,望著,望著──当然,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假如,我们没有吵那次架的话。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想像自己跟他走在人群中的模样── ……不乾不脆。真是不乾不脆。 都已经结束了还不肯放手。明明现实情形当中,根本没有什么如果、假如或若是。 真要说起来,我明明没有跟他做约定,却抓住美丽的回忆不放,臭美地以为他会来找我,光是这样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假如我真的想跟他和好,应该用更单纯、直接的方法,打电话或是什么都好,亲口这样告诉他才对。 既然我做不到,我们之间就完了。 …………回家吧。 观察水族馆的情侣或一家人也观察腻了。我虽然迷路迷得正高兴,不过只要跟著人潮走迟早会走到出口吧。我如此心想,一抬起头…… 有人把一罐饮料递到了我眼前。 「……咦?」 我抬起头来。 伊理户水斗就在我眼前。 面带浅浅微笑低头看我的脸庞,比那时候帅气多了。但只有拿给我的饮料罐,跟那时候一样是红茶。 他说了。 面露毫无温柔可言的挖苦般笑脸。 「我来迎接您了,小姐。您是不是该把方向感修理一下比较好?」 ◆ 水斗 ◆ 这句坏心眼的酸人话,等于是把至今赚取的好感度全部丢进水沟。结女一听,惊讶得睁大眼睛。 在那场夏日祭典,我在我最受不了的拥挤人群之中到处找她,隔著手机听一堆听都不想听的丧气话。然后,帮她打开了罐装红茶的拉环。 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提升我对她的好感度。 这女的做的每一件事只会让我心烦,没有赢得我的欢心──从客观角度来看,那场约会应该算是彻底失败。 可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场约会开始,我变得──很想陪在这个女生的身边。 是所谓的保护欲吗?还是说我内心的某个地方,羡慕你敢于对别人诚实示弱……? 不管是哪个──我一眼看到的瞬间,就明白了。 坐在长椅上的那女人,名叫伊理户结女。 是与我刚成为一家人的,讨人厌的继姊妹。 绝不是绫井结女。 是还没化做回忆的存在。 结女注视著我拿给她的饮料罐,用双手接过表面凝结水滴而有点湿的罐子。 她说了。 面露毫无柔弱可言的坏心眼笑脸。 「辛苦你了,特地来接我。我看你才是该修理一下你的阅读品味吧?」 「你说什么?我们出去解决,用书评辩论会一决胜负。」 「那我先攻。坂口安吾的《不连续杀人事件》。」 「那我后攻。森鸥外的《舞姬》。」 「不准让我想起丰太郎那个人渣!」 「《不连续杀人事件》明明也是人渣大游行好不好!」 「反正最后都死得差不多了没关系啦!」 做过这番简单的寒暄后,我在结女身旁坐下。 结女低头看著手中的饮料罐。小小的拉环,紧紧封住了带水滴的罐子。结女用纤细的食指指尖,慢慢勾住它的前端。 拉环在些微的抵抗之后,发出空气泄漏的噗嘶一声。 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轻轻松松。 我打开自己的罐装饮料,暂时跟结女一起小口啜饮,滋润嘴唇。 情侣或一家人络绎不绝地走过我们面前。无意间我心想,现在的我们算是哪一种呢?情侣、家人,或者是另一种关系? 以前绫井结女待在我身边时,即使是我也不由得紧张。 心跳紊乱,满手大汗,全身变得硬邦邦的。 但是,现在──即使感觉到同一个女的就坐在身边,我的心脏却极其平静。 这也是当然的了。 因为现在的我,没有义务要让这女的喜欢我。 我──我们──已经从这份义务解脱了。 「……我说呀。」 结女的嘴巴离开饮料罐说道。 「那个水槽,是不是很像会有尸体漂过来?」 我也把嘴巴从饮料罐上挪开说了: 「我看你需要去住院吧,你这推理小说脑。讲这话简直像是从怪奇现象勉强捡回一命,精神却产生异常的家伙喔。」 「怎样啦。难道你就不会有这种念头?看到祇园祭山鉾那个像天线一样尖尖的地方,不会觉得『要是有尸体插在那上面,一定会变成很有趣的命案』?」 「我作梦都没想过那种该遭天谴又可怕的事情。就算要妄想,顶多也就是『鸭川出现食人鲨鱼,把等间隔坐著的情侣一对对吃掉』吧。」 「你这个才叫可怕好吗!真要说的话,鲨鱼在那么浅的河川里怎么可能游得动啦!」 「鲨鱼是有著无限潜能的所以没问题啦!」 「有才怪!明明就只是一条鱼!」 「很好,那我们就去确认一下吧。正好这里是水族馆,你将会对鲨鱼具有的无限能耐感到战栗,自己屈膝认输。」 「这男的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比冒名顶替传说中的名字送出预告的杀人魔还狂妄自大耶。」 我们站起来,把喝完的空罐丢进附近的垃圾桶。 原来如此。我如此心想。 既没有义务讨对方欢心,也没有理由惹对方讨厌──只不过是曾经交往过的继兄弟姊妹罢了。 这样想来,就觉得比正在交往却关系恶劣,要来得好太多了。 「臭狂热分子。」 「臭宅男。」 我们毫无来由地臭骂对方。 心里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 结女 ◆ 「呀啊!水喷过来了!」 「喂,你这家伙!别一派自然地躲到我背后啊!」 「这墙壁怎么这么吵啊。你会害我听不见海豚叫声。」 「你这女的,竟敢说有听没懂的海豚叫声比继兄说话来得重要!既然如此,就罚你接受湿身福利画面之刑!」 「等……不行不行不行!今天的衣服不行啦笨蛋笨蛋笨蛋!」 我跟水斗一起玩个开心,把水族馆逛到捞回本。 欣赏可爱的企鹅洗涤心灵,看海豚表演时互相拿对方挡水,然后在馆内的咖啡厅吃了午餐。当然,还是照常互相谩骂。 回家的路上绕去书店买东西,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我回来了──」我用略带倦意的声音喊了一下,不过客厅没人回应。看来妈妈他们还没回来。 「唉……总觉得快累死了。果然不该做这种不习惯的打扮。」 水斗跟在我后面脱鞋,一边揉肩膀一边转动脖子。 啊啊……这身打扮也到此为止了啊。如果说不觉得可惜,那是骗人的。况且照这男人的个性,就算我拜托他,大概也不会再穿一次给我看。 好吧,是无所谓啦。坦白讲,看了一整天也有点看腻了。已经享受够了吧。 我也去换上居家服吧──就在我如此心想,走向楼梯时…… 「……啊,呜哇,川波传了一堆line给我。」 水斗本来好像想去洗脸台把发胶弄掉,这时停下脚步,看了一下手机。 然后,他眼睛对著萤幕……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 从盒子里──拿出了黑框眼镜! 「────!」 眼镜?……眼镜! 对了……这男的在家里用电脑或手机时,都有习惯戴上滤蓝光眼镜! 而他,现在…… 要在彷佛我的妄想化做现实的,大学生家教风造型的状态下……! ──戴起来了。 知性风格顿时加码,我心中有某种感情迸发了。 「……真是,那家伙是在兴奋什么啊……唉,总之先把发胶弄掉──」 「stoooooooooooooop!!」 水斗正要打开盥洗室的门,我用尽全力抓住他的肩膀。 水斗吓得肩膀一跳转头看我。镜片底下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嗄,咦?干嘛?stop?」 「头……头发,不准。抓乱,还不行!」 虽然文法一塌糊涂,但看来意思是传达到了。黑框眼镜后面的眉毛皱了起来。 「……为什么不准抓乱啊。」 因为配上眼镜太好看了。 当然,我不能这样说。 我、我得想想……!现在不是发挥笨拙本性的时候!要向他证明我不再是国中时期的那个我了!必须立刻想出一个办法,好让我能再多欣赏一下这个戴眼镜好看到没天理,兼具知性与忧郁感的文学青年! 我的脑细胞从来没有运转得这么卖力。我挖掘记忆寻求突破口,最后,想起了一件事。 就是这个! 「这……这是内衣裤事件的惩罚!身为姊姊!我得把弟弟盛装打扮的模样记录下来才行!」 ◆ 水斗 ◆ 彼此可以各下一个命令,只是不能违反公序良俗。 我藉由从内衣裤事件获得的这项权利,成功让结女出门跟我约会,但结女还没使用这项权利。 一直到刚才,我都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但没想到,她会是这种使用方式。 「坐在沙发上,对。然后,翘起二郎腿,对!把这本文库本放在大腿上摊开!对对!然后手肘放在扶手上托著脸颊!对对对对!」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结女的手机爆发出一连串的照相声。 从正面、右边、左边、略低的角度……我只得一边全身僵硬得像个假人,一边想办法让脸颊肌肉不要抽搐。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谁教结女的表情弛缓成那样? 神情竟然比初吻的时候还幸福。 「……喂。你这不是对继弟该有的表情喔,老姊。」 「嗄啊?什么意思啊。可以请你不要得寸进尺吗?不过就是长得帅了一点。」 「呃……是。」 「别以为你线条纤细的体型、轻柔飘逸的头发、细长的手指、有点坏坏的眼神什么的全都完美符合我的理想型,就可以乱讲话!」 「呃……是……」 看来很合她的口味。 看来完全正中她的红心。 本来还以为她一定觉得我这样很难看,看来川波造型师的技术无可挑剔。 害得我不禁也害臊起来,把脸转向一边,用原先托著脸颊的手把嘴巴遮住。这个动作不知道又触动了她的哪根心弦,手机照相声进一步加快了速度。 弄得我背后痒得受不了……不过好吧,没枉费我被川波的花言巧语欺骗。 「嘿嘿嘿嘿……手机里好多帅哥照片……」 看到结女表情弛缓松懈到极点地看我的照片,我感觉到自己内心萌生了服务精神。我面露挖苦的笑脸说: 「只拍照就满足了吗?」 得寸进尺的男人就在这里。 「好人做到底,我就好心再接受你一个要求吧,老姊?」 「咦?……真、真的?什么都行吗!」 「只要是我做得到的。」 「那,那么那么!」 结女眼眸闪闪发亮,砰一声屁股坐到l型沙发上。 「我坐这里,你从背后温柔地抱住我,随便找话在我耳边呢喃!」 「……这什么要求啊。」 「就、就只是惩罚啦!跟我的喜好完全无关!从背后温柔抱住坐在沙发上的姊姊呢喃细语,本来就是弟弟该尽的义务啊!」 最好是有这种义务。 ……不过好吧,命令权在这家伙手上。我只能从命,这是不得已的。 我站起来,绕到坐在沙发上的结女背后。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小鹿乱撞,害我心中也涨满了异样的紧张。 要呢喃什么啊……?应该是少女漫画里的那种台词吧,可是……嗯…… 我从听来的少女漫画知识中挖掘出类似的台词。真的要讲这个?真的有男人会讲这种话?啊啊啊啊啊烦耶!超肉麻的! ◆ 结女 ◆ 总觉得好像一时兴奋就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要求,但管他的。 不晓得他会跟我呢喃什么?会用什么方式呢喃?心里小鹿乱撞,又期待又不安。 坐立不安的时间持续了一会。当我第三次调整臀部的位置时,背后传来一种下定决心的氛围。终于要来临了。心跳声变得更加剧烈。糟糕,我好兴奋。全身都变得硬邦邦的──就在这时…… 轻柔地,彷佛用羽翼包覆般,他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肩膀。 然后,在几乎能感觉到嘴唇存在的距离下,爽朗却又不失男人味的浑厚嗓音,在我的耳畔,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量──呢喃了。 「(──抓到你了。)」 再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 水斗 ◆ 霎时间,猛烈的后悔如暴风吹袭我的全身。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最好现在立刻被鲨鱼吃掉。 可是,可是呢,我说了,我说给她听了。照她的要求向她呢喃了!而且是尽可能地甜腻!好啦,你想狂笑还是怎样都行!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就在这时…… 一只白皙的手,悄悄触碰了我抱住结女肩膀的手臂。 结女回过头来,她那黑钻石般水润的瞳眸,从极近距离内抬眼看著我,小小声地,彷佛要躲过全世界的眼光般──呢喃了。 「(──被你抓到了。)」 再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 结女 ◆ 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水族馆约会事件宣告结束,迎接了自家客厅出现两具尸体的凄惨结局。 话虽如此,仍有许多不解之谜。到头来,玄关那双乐福女鞋究竟是哪里来的?水斗为何不惜做不习惯的时尚打扮也要约我出去?还有,我在客厅的摄影会死掉也就算了,为何连水斗也死在那里?我对他做了什么吗? 真让人心里不舒坦。换成是推理小说的话根本不及格。唯一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我在手机里保存到好多理想型男的照片。 「唉……真的好帅喔……」 「……请不要当著本人的面看照片看得痴迷好吗?」 我看看完全变回一头乱发土气男的水斗,又看看手机里的型男家教(风水斗)做比较。 「……我说呀,你能不能去死一死然后投胎转世成这样?」 「不用死就能变成那样了好吗!」 少来啦~办不到办不到。根本种族就不一样好吗?种族就有差。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造型似乎是川波同学打造的。改天我得向他拜师学艺才行,这样一来安定供给就不是梦了。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印出来贴在床铺上方的天花板上。嘿嘿嘿…… 「……我觉得你有一个毛病,就是一兴奋起来就会暴走。」 「嗄?我什么时候暴走了?」 「你也太不了解你自己了吧。」 「你没资格说我。你明明也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帅。」 「真佩服你这样还能当优等生角色!」 虽然我的确是一慌张就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还不需要让大边缘人现正热映中的阴沉男来担心我。 「结女,早安~!」 「早安,南同学。」 星期一去上学,我跟南同学还有其他朋友聊天。 「周末都在干嘛──?」 「我一~直都在打工呢──」 「真的假的──?我从头睡到尾。」 「好羡慕──!」 「结女呢?」 「我也差不多,就在家里看书。」 「好知性喔~!伊理户同学真的很适合这种的耶~!」 至于跟继弟放胆来了一场水族馆约会的事,当然是只字不提了。 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国中时梦寐以求的日常生活继续进行。 ◆ 水斗 ◆ 实现梦想都需要付出代价。 需要消耗、奉献、牺牲掉某些事物,梦想的未来才终于能化做现实。 而且坑爹的是,梦想这玩意还需要花成本维护。为了让它持续下去,为了守护它,都必须牺牲一些事物。 我望著伊理户结女跟几个朋友聊天的梦幻场面,明白到那场胡闹的作战奏效了。 自从那场约会以来,南同学完全不与我做接触。 川波监视了她一阵子,也跟我保证:『照那样看来应该已经没事了。死透了啦,死透了。活该!』危机已经过去了。 话虽如此,还是该做个了断。 对方必定也是这么想的。到了午休,她向我使了个眼神。 我迅速吃完便当后离开教室,前往图书馆。我就是在那里被她求婚的。 在图书馆入口斜对面的墙角,视线受到书架遮蔽的半密室,假扮成文学少女的南晓月正在等我。 「对不起啦!跑进你们家里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她一开口,就向我双手合十深深低头道歉。 「我没有恶意啦!都是因为伊理户同学你太不小心没锁门,我一时抵抗不了诱惑就下手了!」 「首先你确认我有没有锁门就很有问题了,这样讲不过分吧?」 根本是打从一开始就想闯空门的人才会有的行为。 南同学隔著俗气的黑框眼镜,怯怯地抬眼偷瞧我的脸。 「……你会跟结女告我的状,对吧?」 照正常来想,是该这么做。 她完全是个跟踪狂,这样做是犯罪,岂止结女,应该报警才对。 不过…… 「……不会啦,无所谓。只要你以后懂得自我克制就好。」 「咦?为什么……?」 我让视线溜到窗外,把浏海拉得毛毛躁躁。 「…………因为,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女的跟朋友轻松闲聊的模样闪过脑海。 我知道。 我知道──一个光是迷路都会哭哭啼啼的女生,要在教室跟朋友开开心心聊天,需要做多大的牺牲。 「……这样啊──原来如此。」 南同学别有心思地应了一声之后,别有心思地咧嘴一笑。 「我不会跟你说谢谢喔?」 「谁说可以不用道谢了?你应该哭著感谢我才对吧。」 「才不要咧──因为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懂什么意思。看到南同学把脸扭到一边不肯理我,我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在我家客厅摆第五张椅子是要干嘛?」 「咦?什么第五张椅子?」 「………………咦?」 「没有啦对不起,开玩笑的!那个啊,算是扮家家酒吧?讨厌啦!正觉得难为情所以想用恐怖结尾糊弄过去的说~!不要当真嘛~!」 南同学用手按住双颊害羞。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 「真的很对不起啦!以后我会自我克制,以朋友的身分光明正大去你们家过夜的!」 「哇,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丝毫没想过可以选择反省一下保持距离对吧?」 「或者是跟伊理户同学结婚,然后住在一起!」 「连这条路线也没放弃喔!」 这跟你说的不一样啊,川波! 「没办法啊。」南同学掀起粉红色唇角,宣战般的对我说了: 「要打垮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情敌另外找个对象──对吧?」 放学后,我召开了南晓月对策会议。 当然,参加者是我与川波小暮。 「坦白讲只要实际上没有害处,我就没什么话好说的。继续做没关系!」 「少给我一句话做结,你这偷窥狂。」 「不如叫我恋爱rom专吧。」 「rom专?」 「rom专门,read only member。换个说法就是潜水员。」 ……自己不找对象,专门看别人谈恋爱就对了吗?难怪感觉都没交女朋友。 「哎,你放心啦。我还是一样推你跟伊理户同学!接近你的其他女人最好全都心脏病发退场算了!」 「喂,怎么这里也有一个危险人物啊!」 「玩笑就开到这里……」 「你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伊理户水斗的其他配对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恶劣玩笑就开到这里……」 「原来根本就没打算糊弄……」 「那女的如果又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你再来找我商量。讲到南晓月,我认为我比任何人都更能帮上你的忙喔。」 我盯著可靠朋友的轻浮脸孔瞧。 ……我早就在怀疑了,现在这句话终于让怀疑变成了确信。 「我问个不相关的事,川波。」 「嗯?」 「你──有过住院的经验吗?」 川波一瞬间整个人定住不动,然后手肘支在桌上托著脸颊,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那笑脸──跟南晓月笑起来的样子很像。 「有啊。国中的时候。」 ……啊啊,果然。 看来这男的,能成为我可靠的同志。 恍然大悟的我,送给朋友一个慰劳的苦笑。 「我们各有各的辛劳呢。」 「是啊,各有苦衷。」 我不禁要想…… 女朋友这玩意,实在交不得。 情侣互赠礼物「……好想死……」 「……是白色圣诞节呢。」 「是啊……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片景色的。」 「因为我在你身边?」 「你觉得是这样吗?」 「你如果说不是,我就要生气了。」 「那我可以放心了。」 「死相。」 ──电视里的男女演员讲著这些鬼话,然后接吻了。 我们家当然也有电视,只是很少打开。主要是在晚餐时间才会派上用场,都是拿来当bgm。 家里四个人当中我与结女是天生的书虫,电视基本上都是老爸或由仁阿姨在看。 「唉~每次看到这种场面,就会觉得好寂寞喔。」 由仁阿姨看著两位演员做出一般人绝对办不到的热情深吻,边叹气边说。 「每年到了年底圣诞节,总是忙得都快没命了。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个日期光是想到都会觉得好忧郁。哪像以前还会既期待又兴奋呢~」 「哈哈哈。就算能永远保持一颗年轻的心,一忙起来也身不由己啊……喔,不过,水斗与结女将来还多得是机会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爸的一句话,害我与结女夹菜的动作都不禁停顿了一下。 「你们如果交到男朋友或女朋友,不用顾虑我们没关系喔~!哎,水斗大概是不怎么值得期待,但结女应该很受欢迎吧!」 「呵呵呵。这孩子改造了很多唷~?不久之前明明还是个有够不起眼的小妹妹──」 「妈……」 结女委婉地规劝母亲,同时偷瞄我一眼。 这是在警告我吗?用不著你来提醒,我也不会说的。 由仁阿姨挖苦人地微笑,手肘支在桌上托著脸颊。 「哎呀,不过啊,真是让人期待。不知道结女跟水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出去过圣诞节呢?」 「由仁,到时候我们不如也年轻一下吧?」 「呵呵,也是,又多了一件事可以期待呢~这下更得请你们俩好好加油了。」 ……老爸跟由仁阿姨不知道。 我与结女,其实只有过一次,在圣诞节的时候溜出家里。 连住在一起的爸妈都不知道,只有我们俩,知道在那寒冷天空下发生过的事。 那是在国二的时候。 是我与绫井结女一起度过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圣诞节。 ◆ 「──爸爸回来喽──!水斗──我买蛋糕回来了──!」 我是伊理户水斗,是个有女朋友的国二生。在今天这个圣诞节,是能够无条件地对世间众多男性取得相对优势的人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跟直到去年的情况一样,跟我爸坐下来一起吃从随便一家超商买来的小块蛋糕。 假如「圣诞节应该跟恋人一起过」是在日本发生加拉巴哥式进化而成的价值观,那么像我这样应该才是圣诞节该有的过法。 ……但是,我得说但是。 总觉得想不通。有女朋友的圣诞节,不是应该比这再特别一点吗? 「怎么样,巧克力蛋糕好吃吗?」 「……还不错。」 「分我一口。我的草莓蛋糕也分你一口。」 这段对话也是,对象应该是我的女友绫井结女才对吧?怎么会这样…… ……不,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们是国中生,而且向周遭人隐瞒著正在交往的事实,自然不可能晚上跑去时尚又浪漫的地点过节。 所以,我们好歹白天还是有碰面。我们前往大约一个月前就叮叮当叮叮当音乐播不完的地点,参与了大量情侣的行列。 然后就那样,很正常地各自回家了。 一点都不特别。 就跟平常上学放学没什么差别──其中原因我也明白。 很好,就笑我吧。尽管笑吧。 笑我这个天下无双的孬种,胆小到不敢把为了今天特地准备的礼物送给她! 鼓起勇气请店员包装的礼物盒子,此时变成了我房间桌上的摆饰。 好想死。 「嗯,怎么了水斗?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啊,我懂了,还没送礼物!来,我可没有忘记准备喔~!──图书卡!」 好想死。 ◇ 「……好想死……」 我绫井结女,一个人趴在自己房间的桌上受到寻死念头所侵蚀。 与其说想死,不如说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感谢读者长年以来的支持,请期待作者的下一部作品。 「我怎么老是这样……每次都是……不管费心做多少准备,到了正式上场时总是什么都办不到……我受够了……」 桌上有个包装好的盒子。 是我为了今天所准备的,要送给伊理户同学的礼物。 本来是打算白天圣诞节约会的时候找机会送的,可是东西现在还在我手边。换言之就是这么回事。 约会本身的过程非常开心。我们俩一起去平常不会去的情侣约会地点,尽情享受了迟来的「哇~!我们真的在交往耶~!」的心情。 可是,或许该说正因为如此吧。 假如我不小心做错事,不知道会不会毁了这么好的气氛,破坏掉这么快乐的心情……我满脑子都是这种念头,结果到最后都没能把礼物送给他。 「呜呜……」 总觉得好想哭。 我这个人每次都这样,无论我想做什么,几乎没有一次能做好。唯一成功的只有对伊理户同学的告白…… ……我如果老是这样,他会不会有一天就不喜欢我了呢…… 「结女──?我先洗澡喽~?」 就在我真的快要哭出来时,正巧听见妈妈的声音。 ……对喔,要洗澡。 我每天都会在洗完澡后,跟伊理户同学讲手机。 只要到时候跟他说「其实我有准备礼物,下次再给你喔」就行了! 「……好……我可以的……!」 既然这样,行善要趁早。 我正打算跟妈妈说「我想先洗」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开始播放西洋老歌。 「…………!」 这是在还没开始交往之前,伊理户同学推荐我看的电影主题曲。 所以只有在他打给我的时候,会播这首歌。 我急忙抓起了手机。 然后小心翼翼地滑动接听键,以免不小心把电话挂断。 「──喂,你好……?」 『……绫井。』 手机中,传来我现在最想听到的声音。 光是这样就够让我开心了,但伊理户同学接著,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来。 『你可以出来阳台一下吗?』 ◇ 我抬头看著白色呼气消散在空气里,不久绫井房间的窗户打开了。 绫井从阳台探出身子,一看到我站在公寓楼下,就对著手机话筒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怎……怎、怎……怎么,会……?』 「没有啦,那个……好歹,今天是圣诞节嘛。」 好难为情。好想随便找藉口糊弄过去。 可是我得忍耐。今天就不要装酷,不找藉口又有何不可?……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啊。 我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想装酷的男国中生。 「……我想,再多……看你一眼。」 『……唔!~~~~唔!』 在手机的另一头,绫井发出了不成声音的声音。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她那副样子简直像察觉到旧日支配者的气息一样。 我还在一头雾水时,噗兹一声,电话挂断了。 随后,站到阳台上的绫井回房间里去了。 「……啊啊……」 我就知道她会嫌我恶心…… 想想也是啦……大半夜的忽然跑来,就算是男朋友也会吓到的…… 啊啊,好想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伊……伊理户同学!」 就在我过度绝望到变成太宰治时,有个娇小的人影从公寓门口哒哒地跑了出来……咦? 「绫……绫井?」 绫井沿著冰冷的人行道跑来,连连呼出白雾调整呼吸。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看著我,脸上浮现腼腆的笑意。 「啊……啊哈哈。我……我跑来了?」 ◇ 「呃不……这应该是我要说的吧?」 伊理户同学用这句话冷静地吐槽。 可是,他只说完这句话,全身就没再动弹一下……说不定是被我吓了一大跳。 「……啊哈。」 有点小高兴。 他刚才吓了我一跳,现在报复成功了。 我没办法静下心来等电梯,是用跑的下楼梯过来,所以花了一点时间才把呼吸调整好。我好不容易放开撑在膝盖上的手,然后再度害羞地笑笑。 「嘿……嘿嘿。妈妈现在正好在洗澡,所以……我趁这机会溜出来了。」 「喔……原、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所以,那个……嗯。我可能只能跟你……待大概半小时……吧。」 「半小时,是吧……这样啊。」 我们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但今天变得更是不会说话。 可是,能跟他讲这种一点都不幽默风趣,慢半拍到让人焦急的对话,却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啊啊……原来伊理户同学,也觉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原来他这么珍惜,与我共度的时间…… 由于他平时是个不太表露内心想法的人,因此不经意之间显现的些微感情,总是特别令我著迷。 例如他乍看之下只想到自己,其实既体贴又温柔。 或是平常看起来总是冷静沉著,其实内心在偷偷慌张。 不知不觉中,我开始注意伊理户同学这些乍隐乍现的真实面貌,一个个收藏在心里。 我仔仔细细地把它们收进心中的相簿,之后再一次次回味──我的世界当中原本只有阅读这一项乐趣,但这样的时光却快乐到颠覆了这一点。 所以,我── 「──哈啾!」 浑身起个哆嗦,打了个喷嚏。 奇怪?……啊,对喔。 「……我忘了穿外套了……」 一发现没穿外套就忽然觉得好冷。 我太心急了……呜呜呜呜,我为什么老是在重要的时候失败,破坏掉难得的时光呢…… 「喂喂,也太迷糊了吧。」 伊理户同学傻眼地苦笑,解开了身上大衣的小小钮扣。 「喏。」 伊理户同学一边叫我,一边把脱下的大衣披在我肩膀上。 好温暖…… 我把热热的大衣拉到胸前,脑中顿时变得暖洋洋的。感觉就好像被伊理户同学拥入怀里一样,有点害羞……这么想抱的话,就直接把我抱住也可以喔?──这种思维闪过脑海,让我更加害羞起来。我以为我是谁啊。凭什么命令人啊。 种种原因让我体温上升,我呼出一口热气,但是…… 「……可是这样,伊理户同学会冷吧?」 「不会,我没关系。」 伊理户同学讲得平静自若,肩膀却微微发抖。原来是在硬撑。有点可爱。 可是再这样下去,他会感冒的。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脑中闪过一个难度极高的点子。高到不如从底下钻过去比较容易。不,嗯嗯,可是,既然都这样了……反正是圣诞节嘛。 ……反正是圣诞节嘛! 圣诞节三个字具有的压倒性力量,推了我这胆小鬼一把。谢谢你,耶稣基督。这件事对我来说简直有如奇迹,让我都想改信基督教了。 「那、那么……那个……」 我感觉到自己渐渐变得满脸通红,但仍委身于圣诞节力量,一口气把话说完。 「要……要不要一起穿?」 ◇ 没想到还真穿得起来。 我与绫井用披在彼此肩膀上的方式分享一件大衣,在路旁植栽槽的边缘坐下。 虽然当我们的肩膀在大衣底下相碰时,绫井惊得身子抖动了一下,但她仍然慢慢花时间,战战兢兢地靠到我身上来。 ……好轻。 可是,好温暖。 而且好香。 我陷入了明明感到安心却心跳加快的稀有状态。可是我这种邪念一旦穿帮,一切就全毁了。我毫无意义地仰望夜空,努力绷紧脸孔。 绫井在我耳边轻声笑了笑。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的男朋友好可爱。」 呜……被看穿了。 刚才明明惊慌失措成那样,现在却忽然给我从容不迫了起来…… 见我用沉默的方式掩饰害臊,绫井焦急地猛挥双手。 「啊……你、你生气了吗?对、对不起喔……?」 「不,我没生气。只是觉得有点难为情而已……你不用这么怕我不高兴,没关系的。」 「是、是吗……?」 「你──」 我虽犹豫了一瞬间,但还是摆脱了羞耻心。 反正是圣诞节嘛。 「──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生气……」 结果讲到后来还是有点畏缩,语尾变得很没魄力。这让我更是觉得难为情,于是把脸别到一边。 然后……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我听见既开心又腼腆的笑声,感觉肩膀上传来了更大的重量。 看来她很高兴听到我这样说。好险。要是气氛因此冷掉我就要跳河了。 我默默感受了一会儿压在肩膀上的体重,觉得很放松。两团白烟般的气息断断续续往上飘,消失在夜晚的空气中。 「……我跟你,说喔……伊理户同学。」 听到这句话让我低头一看,只见绫井用一种观察我脸色的眼神,抬眼望著我。 「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我的心脏发出怦咚一声……原来绫井,也准备了礼物给我。 「我做什么事你都不会生气……对吧?既然这样,我的……礼物,你也愿意收下……对……吧……?」 她的语气缺乏自信,讲到最后几乎都快听不见了。 每当看到绫井这样,我都会觉得其实她不用这么客气。绫井算得上相当聪明,也还满有品味的,再说…………我觉得她,长得也还……满可爱的。 她如果能保持平常心,想交再多朋友应该都不是问题才对──但她却没来由地缺乏自信,拒旁人于千里之外。 「……绫井。」 「咦……?」 我一语不发地把手塞进口袋,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绫井看到它,眨了好几下眼睛。 「啊……这、这是……什么?」 「圣诞礼物……白天我一直太紧张,没能拿给你。」 「……咦……?」 绫井目瞪口呆地抬眼看了我一会儿──然后…… 「──噗哧!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憋不住笑,用甜滋滋的声音咯咯笑个不停。 我心里有点闹别扭。 「不用笑我笑成这样吧……」 「对、对不起……!可是,因为……我没想到,伊理户同学居然,也跟我做了一样的事……」 「所以,绫井果然也跟我一样?」 「嗯。」 绫井也从口袋里拿出包装好的盒子给我看。 我一看也忍俊不禁,我们俩一起晃动著肩膀笑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我们把刺痛脸颊以及耳朵的寒意都忘了。 笑过瘾之后,绫井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用自己的礼物遮起嘴巴。 「那么……我们,来交换吧。」 「好,来交换吧。」 我们把只不过是稍微包装得漂亮一点的小盒子交给对方。只不过是这样,想也知道根本没什么,感觉却像某种肃穆的仪式。 我的盒子交给绫井,换成绫井的盒子放在我手里。 我看看盒子表面,看看背面,又看看表面,实在忍不住了。 「我可以打开吗?」 「咦?……在、在这里?」 「你也可以打开我的。」 「……嗯,那好吧……」 我们同时用手一抽,解开红色缎带。 我并不是从来没送过她礼物。但是,以往我们互赠的东西,都是些实用的物品。都是一些完全不用担心会被退件的安全礼物。 可是,今天的礼物就不一样了。 是一个弄不好会让对方难以处理,不实用而且有风险的……只有恋人才敢送的礼物。 「……啊……」 绫井打开盒子,轻轻叫了一声。 「这是……炼坠?」 装在小盒子里的,是个透明玻璃珠中封入了粉红小花的炼坠。 说归说,但就是用国中生零用钱买的,不是什么昂贵的首饰。而且还是日常生活与饰品毫无缘分的我,用贫乏的品味想破了头,在网路上晃了半天挑选出来的,所以老实说,我不知道这到底可不可爱或是漂不漂亮。然而── 绫井把炼坠举高到眼前。 「好美喔……玻璃珠里有花朵……这是什么花?」 「……满天星。我是看中它的花语。」 「花语……」 绫井一听,马上拿出手机开始查资料。我慌张起来。 「不……!等一下啦!这样我很难为情耶……!」 「干嘛──?又不会怎样嘛?」 绫井坏心眼地边笑边弯腰驼背保护手机,「我看看──」把搜寻结果念了出来。 「『如入梦境』、『纯洁的心灵』、『魅力』、『清纯无邪』……」 「……其实,这种花……」 我豁出去了,直接明讲: 「…………常常用来做结婚捧花。」 「……咦……」 绫井再度低头看看炼坠,脸蛋红到晚上都看得出来。 ……我在干嘛啊,难道想跟她求婚吗……! 我也一样,整张脸迟来地发烫。早知道就挑保守一点的了! 「……嗯,开了。」 我正感到后悔莫及时,绫井悄悄解开了项炼的金属扣,一边撩开头发一边把项炼戴到脖子上。 「嘿咻……好了…………看起来,怎么样?」 我买给绫井的炼坠,挂在她的胸前。 ……啊啊。啊──啊──这该怎么形容才对? 该说开心,还是羞得浑身不自在呢──一种类似成就感的心情滚滚涌上心头。 「我很少戴这种饰品,所以不知道戴起来好不好看……」 「不会,很好看。」 我不禁直话直说。 「很好看,真的。不骗你…………很可爱。」 「咦?……呃,嗯……谢谢。」 绫井害羞地别开目光,冷得发红的脸颊微微展露笑容。 看到她那表情,我东挑西拣选购礼物的时间岂止值得,还得到了更多回报。 「……那么,我也该打开我这份礼物了。」 「啊……嗯,好!」 当著神色紧张地旁观的绫井面前,我也打开礼物的盒子。 里面的东西是── 「──啊。」 「嘿嘿……我们真有默契。」 ……是项炼。 拿起来一看,羽毛造型的坠子就垂在眼前。 「虽然理由不像伊理户同学这么浪漫……与其说是羽毛,它让我联想到了羽毛笔。」 「羽毛笔?」 「呃,就是……」 绫井目光飘移犹豫了半天,才好像下定决心般开始说明。 「…………因为我很喜欢,看伊理户同学在准备考试之类的时候,沙沙沙地写好多笔记的模样。」 「……………………」 我沉默了几秒钟后,替她的说法做了个解释: 「…………所以你有这种癖好?」 「啊呜……!呃,这个──也不能算是癖好,只是觉得还满喜欢的……!」 这不就叫做癖好吗? 绫井沮丧地低下头去。 「呜呜……对不起,我讲话这么恶心……」 「你好爱道歉喔。」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把收到的项炼戴起来给她看。 「你看。」 看到我把礼物戴起来,绫井原本灰暗的表情迅速产生变化。 看到她那羞得浑身发痒却又不愿表现出来的表情,我冲著她咧嘴一笑。 「圣诞礼物这玩意,还挺厉害的对吧?」 「嗯,嗯……!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很厉害!」 我们分享了毫无具体性可言的感想,又开始一同轻声欢笑。 希望这样,能让绫井稍微增进一点自信。我在心里,偷偷如此祈求── 后来,我们在寒冷的天空下瞎扯闲聊,共度了几十分钟的时间。 没有灯饰可以欣赏。 也没耍浪漫地下什么雪。 不过是个只有路灯与民房灯光寂寞地照亮的,公寓楼下的植栽罢了。 即使如此,这段短暂的时光,却深深烙印在我心里。 「……那就再见了。」 「……嗯,再见。」 我们在公寓门厅前告别,互相轻轻挥手。 之所以有些悄然,是因为其实依依不舍,只不过是没说出口罢了。 ──我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握住了绫井的手腕。 「咦?伊理户同──」 我贴近绫井,稍稍弯下身体。 彼此都必然地不再言语。 我挺直腰杆时,绫井为了天冷以外的理由而双颊飞红,眼睛惊讶得眨了眨。 「……哎,反正是圣诞节嘛。」 我找藉口般的说道。 绫井不禁轻声笑了一下。 「说得,也是……因为是圣诞节嘛。」 这次换成绫井,稍稍踮起了脚尖。 当她将脚跟放回地面时,我们淡淡地相视而笑,这才终于后退一步。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总有一天,我会跟老爸说这件事。虽然半年前我想都没想过,我的人生当中会发生将女朋友介绍给家人认识的事件。 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项炼在我的胸前摇曳。 一年后的圣诞节,不知我们是否能够光明正大地见面? 是否能够在其中一人的家里团聚,同坐一张餐桌吃东西? 下次我会送她什么样的礼物? 「……我看,我最好现在就先想好。」 从今天算起,刚好三百六十五天。 我等不及要迎接那一天了。 ◆ 唉,不过一年后连电话都没联络了就是。 「真是世事无常啊……」 过了这么久,高一的我拿出收在书桌里的那条项炼,对世间常理不禁觉得感慨万千。 那次事情之后,我跟那家伙之间流行了一阵子在彼此的脖子上找到项炼,然后若有所指地呵呵偷笑的游戏。为此我们还故意把它藏在衣襟或围巾里,让对方不容易发现自己戴著项炼。真不晓得有哪里好玩。 换做现在的话,我看不用藏她也不会发现。岂止如此,那女的搞不好在搬家的时候就把我送的炼坠丢掉了。 「……很久没玩了,就来试一下吧?」 假如她没发现,就证明了我的推理正确。如果她竟然发现到了,想必也能引发出一些有趣的反应。 我一下子兴致都来了,于是将项炼戴到脖子上,把羽毛造型的坠子藏在衣服里,离开了房间。 本来以为会在洗澡的时候碰到── 「啊。」 「啊。」 没想到一开门,就在二楼的走廊上不期而遇。 遇到个头长高,头发也留长了的高一女生伊理户结女。 一看到她,我马上就发现了。 发现一条眼熟的炼子,藏在黑发里闪闪发光── 「……哦。」 「……哼──」 双方都只有这点反应。 我们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依序步下了楼梯。 走进客厅,发现吃晚餐时播出的连续剧已经结束了。老爸坐在饭厅的餐桌旁,由仁阿姨在厨房把碗盘放进烘碗机里。 「哦哦,水斗。正要去洗澡吗?」 「我想洗澡水应该快烧好了,想先洗的话就跟水斗猜拳喔,结女──!」 两人都完全没察觉到我们的细微变化。 我们随口回答自己的老爸或老妈后,在电视前的沙发上隔开一个人的空间坐下,默默地打开从房间拿来的书。 「……呵呵。」 结女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 我视线继续对著书本问道。 「只是觉得我们真合不来。」 结女也一样,视线对著书本回答了。 「……说得对。」 我如此回答,然后继续看我的书。 我的书是《小气财神》,结女的书是《白罗的圣诞假期》。 代替后记 各话一言感想 ●──第一话:前情侣不肯那样称呼(原题:前情侣大声嚷嚷) 二○一七年八月七日于网站上公开。实际上现实生活中如果发生这种状况,一定是水深火热。我猜当事人应该会死都不肯住在一起。以后想找个机会写写结女答应同住的原因,以及姓氏特地配合对方的理由。 ●──第二话:前情侣要看家(原题:前女友吸引注意) 二○一七年八月十日于网站上公开。关于两人有没有跨越那一道线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觉得太过写实露骨也不是很好。这篇故事发表后过了两天也就是八月十二日,本作似乎在カクヨム的每周综合排行榜获得了第一名。 ●──第三话:前情侣准备开学 二○一七年八月十九日于网站上公开。这篇故事结束后,就几乎没有再写到结女受男生欢迎的情节了。为什么呢?没错,因为某恋爱rom专暗中把他们解决掉了。 ●──第四话:前女友做体检 全新创作。南晓月初登场。这是情节破格的一回,几乎没写到水斗与结女的对话。我认为有些时候要讲究言简意赅。 ●──第五话:前男友照顾病人 二○一七年九月五日于网站上公开。这篇故事以我个人来说写起来最有成就感。她只有在受到病魔侵蚀的时候才肯坦然撒娇。 ●──第六话:前女友候汝入梦(原题:前女友即将苏醒) 二○一七年八月二十六日于网站上公开。没有啦,那个,我只是觉得把偷内裤这种无聊故事写成洛夫克拉夫特风格也许会很有趣……起初本来是想把全篇写成仿洛夫克拉夫特文体的,但读起来实在太晦涩了,所以只留下一部分。 ●──第七话:前情侣要约会(原题:前女友焦虑不安/前情侣要约会/前男友想守护) 二○一七年九月十九日,以及十月三十一日于网站上公开。想说差不多该让他们约个会了,没想到两人完全不肯动。这两个家伙明明交往过,未免也太不习惯约会了吧。之所以将水斗设定为隐藏版型男,是觉得这样比较让人开心,对吧? ●──第八话:情侣互赠礼物 二○一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于网站上公开。这篇是配合现实圣诞节写的。当时我正热中于写不含「接吻」二字的接吻场面。 我想藉这个机会,深深感谢对这个只有男生女生打情骂俏的故事感兴趣的责任编辑、为本作绘制可爱到让人大脑都融化的插画的たかやki老师,以及从网路连载时期支持至今的各位读者。 カクヨム刊载的网路版除了滥读派水斗与推理迷结女之外,还有新一位轻小说宅女角登场的故事,有兴趣的读者请参考看看。假如想阅读纸本,或者是想看更多たかやki老师的插画,就请跟各位认识的所有人以及在使用的所有社群网站上推荐本书,这样我想角川sneaker文库编辑部应该会有所行动。大家一起给出版社施加名为销量的压力吧! 以上就是纸城境界的《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1) 过去的恋情不肯结束》。希望能在第二集与各位再次相见。 插图 gamers特典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gamers的偶像崇拜 对读书人来说,存在着一种名为圈子的概念。 所谓圈子,说白了就是以时常光顾的书店为中心的区域。虽然我听闻也有很多读书人向网购与电子书籍之类的新事物出卖了灵魂,但我果然还是认为,出入书店以邂逅从未翻阅的书籍才是最美妙的。竟然会忘却了在目睹新书书柜上琳琅满目的封皮之时所感受到的那仿佛踏上冒险旅途的激动之情,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呢——嘛,也有我并不曾持有过信用卡导致难以利用网购和电子书籍功能的原因在内就是了。 总之。 平时,我的圈子就在以附近的大型书店为中心,顶多半径五公里左右的范围。而这个圈子,完全和前男友现义弟的伊理户水斗重合在了一起。 因此,我无可争议地施行了脱逃。 我骑上平时几乎从不使用的自行车来到了繁华街,将车停在停车场后,小心翼翼地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找寻着某一家店面。没搞错的话,这一带应该有那么几家才对……。 终于,找到了目标店铺的看板。 上面写着gamers的字样。 是一家贩卖动漫相关的周边、cd、漫画及轻小说等商品的专营店——网络上是这么说的。 我扶正了乔装用的口罩,下定决心走进店里。要是让学校的哪个学生——尤其是那个男人——看见我走进动漫周边店的样子的话可就麻烦大了。我的优等生形象将会崩坏,那个男人也会瞅准了机会来捉弄我的吧。 我绝不是个宅。 我不希望为小说配上绵软无力的插图。顺带一提,之前我向义弟提起过这事,结果遭到了他的嗤笑。 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利用一直光顾的书店——因此,作为临时性措施,我将矛头指向了远离我的圈子的动漫店铺。 当我踏入店铺内的瞬间,迎接我的是偶像风格的歌曲。在巨大的屏幕中,播放着某个演唱会的pv。虽说即使是普通的书店也会在漫画或轻小说专区播放动画pv,但那些场合下,无论屏幕大小还是音量大小都是相当收敛的。这家店铺大张旗鼓地播放着这类影像的事实,让我感觉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数个pv的声音充斥整个店铺,但却不给人一种电玩中心一般杂乱无章的感受。我的目光扫过店铺,虽说一眼看见的是cd专区和周边商品专区,但我这次的目标是一本轻小说。 漫画专区倒是就在附近……嗯——,但光是一眼望去,实在有些分不清漫画专区和轻小说专区呢……。 我一边考虑着八成会让义弟嗤笑的事,一边混在其他客人之中,挨个看着与漫画专区类似的场所。 虽说我平时常去的书店也有轻小说出售,但对我来说,想要购入封面上画着可爱的女孩子的书是件难度相当高的事情——在此基础之上,在已经混了个脸熟的店铺里购买这样的书,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做不出来。正因如此,我才会特意跑到如此遥远的书店来的。 一眼望去,没有找到目标的书籍。是在更深处么? 就在我心中如此想着,迈出脚步穿过周边商品专区的时候。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藏到了书架的阴影处。……刚才那个……发型七凸八翘,邋遢得永无出头之日的男人是……! 我站在书架的阴影之下偷偷看去——果然,在那里站着的是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虽然我知道他会出入这类店铺……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正板着一副认真的脸孔,紧盯着放置动画周边商品的书架。他的那副表情,比起上课时还要认真。 过了一阵子,水斗啪嚓地对着刚才端详的地方拍了一张照片,向我这边走来。我连忙将身形藏在书架的另一侧,任凭水斗直接走过我身边,离开了店铺。 又不是小说专区,他究竟在看什么呢……?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我走到了周边商品专区的深处,检查了应该是水斗看过的地方。那是书架的角落。而紧挨着那里的墙壁上,贴着声优与漫画家的事件宣传海报。我没有理会那些海报,凝视起书架上摆放着的物件来。 那是,黑色长发的美少女手办。 ……他、他盯着的是这个么?不是,我倒也不是对喜欢这种东西的人有什么意见,不,因为,但是—— 这个……是不是,好像和我有点像啊? 不不,这并不是说我抱有将自己和美少女角色相提并论的可悲自尊心啦!但是……无论是发型,还是服装……。唯一一点明显的区别,不过是我绝不会穿这种短到令人发指的短裙……。【你敢不敢对着封面图摸着良心再说一遍!?】 就这样,当我将视线投向短裙时,我注意到了冲击性的事实。 这个手办——就连短裙的内部都做得无比精致! 就连内裤细微的褶皱都以堪称病态的精细程度制作而成。我看着这样的内裤,感受到面庞变得滚烫起来。他、他刚刚是在盯着这个看么!?他用比起上课时间还要认真的表情,紧盯着和我相像并做得极其逼真的手办的裙底!? 明明今天因为是骑着自行车来的所以并没有穿裙子,但我还是不自觉地按住了屁股。难道说,他平时一直都寻找着这样的机会么。毕竟我,基本上,穿的都是短裙……难道他,一直都虎视眈眈地,瞅着我会不会一个不注意露出裙底么。明、明明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个闷声色狼……!我绝不会让你看到的!你就尽管因为没有趁着还在交往的时候看到而后悔一辈子吧! 之后,我在轻小说专区里将目标的书籍——在数年前,因解谜小说的获奖而出道的,大概除我以外根本无人问津的作者的新书——搞到手之后,花费了比来途多一倍的时间,回到了家中。 即使在回到家里之后,我也没有换上居家用的裙子。 ◆ 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画面,不禁露出了笑容。 少见地穿着短裤的结女浑身一颤,不知为何按着屁股迈着碎步走开了。是憋着没上厕所么。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今天在gamers店铺内拍到的照片。也就是,总感觉和结女在气质上有几分相像的美少女手办—— 「没想到那个作家居然会来到这么近的地方呢。」 ——所在的书橱边的墙壁上所贴着的,签名会通知海报。 meronbooks特典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meronbooks的禁忌领域 对读书人来说,存在着一种名为圈子的概念。 所谓圈子,说白了就是以时常光顾的书店为中心的区域。虽说最近的电子书籍派似乎也不少,但对我们这些没有信用卡的学生来说,现实书店的存在依然是我们的生命线。对手机而言既是充电插口、对汽车而言既是加油站。对我们而言、书店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常去的书店移驻别处,又或是关门大吉的话,我的圈子,毫无疑问会迎来一番剧变吧。 我的圈子从小学时代开始就保持着一成不变,以坐落于从自家出发的步行范围之内的一家大型书店为中心。但是,光是那些店铺无法满足所有的需求也是不争的事实——比如说,轻小说的店铺特典ss之类的东西,是不踏入相应店铺的话就不可能入手的。是的,也就是所谓的动漫店铺。 就是这样,我跨上平时几乎不骑的自行车,来到了与自己的圈子相距甚远的繁华街。在附近的停车场停下自行车,找到相当有特色的绿色标识并伸出了脚。那是meronbooks的店铺。 「……嗯?」 本想快些走进店里,但在那之前,我看到了奇妙的东西。meronbooks的入口有个可疑的家伙。那个家伙佩戴着黑色的粗框眼镜和白色的口罩——如果只有这种装扮的话我或许只会以为这个人不过是得了感冒,但实在是这个人太过形迹可疑,仿佛自己正在被人尾随着一般地左顾右盼着,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扑面而来。那个人一把摆正帽子深深地藏起自己的双眼,下定决心迈出步伐走进了店铺中。 ……是我的错觉吗。对那帽檐下露出的黑色长发,我似乎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 我跟着那个奇怪的女人走进了店里,迎接我的是四处播放着的动画pv以及声优的个人节目所构成的浑然一体的环境。 在这片比起普通书店来说要琳琅满目得多的空间之中,客人们正一片肃然地物色着书本与同人志。虽说同人志的活动期间,店铺会显得更加嘈杂一些,但今天并没有到那种程度。但是,今天毕竟是发售日,在轻小说的新刊专区,已经聚集了相当数量的客人。 而刚才见到的可疑女人,正混杂在人群之中。 时至今日,女性造访动漫商店这种事根本没什么稀奇的。但是,或许那个家伙并不知道这一点吧,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与这个场所完全不符的气氛,举手投足可疑到了极点。 即使如此,周遭的客人依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就算是我,如果不是和她相识的话,也不会将这样的一个人放在眼中吧。毕竟我只是来这里买书的,除此以外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 ……没错。我是来买东西的,而不是来观赏义理的妹妹来到不习惯的场所后的可疑举止的。 就当我没看到吧。 我装作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样子,绕到了那个可疑女的另一边。好了,得赶紧回收店铺特典才行。 正当我在确保了系列作品的续集后,开始了四处扫荡作品的封面和故事梗概,一旦产生了兴趣就把书抱在怀里的工作时。 「……啊。」 隐约听到了,那似乎有些受到惊吓的声音。 略微抬起视线,只见那个举止可疑的女人慌慌张张地别过脸去,迈出略显焦急的步伐逃到了书店深处。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懂。算了,这与我无关。——如此想着准备回归新刊回收的工作的我,猛然间想到了。 ……那个家伙逃跑的方向,好像是……。 我怀中抱着确保的书籍,快步走向了店铺的深处。果不其然,那个女人丝毫没有注意前方,只是埋头向前准备走进店铺的某个区域。 「等等。」 在她几乎踏入那片区域之前,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浑身一颤回过头来,板着面孔将视线错开,以极度棒读的语气说道。 「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请放开我。我去前面这块区域有些事情。」 「你确定你进这里有事对吧。」 「是、是啊。」 「哼~。那我就放手了。」 我放开了抓住的手腕。或许对我如此轻易地将她放开而感到了惊讶,她满脸狐疑地看着我。 「阻止你是我不好。但毕竟我实在是有些意外,一度以为你是一时糊涂搞错了才会打算进去的。」 「……诶?意外?」 「嘛,其实本来是不可以的,但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办法。看在家人的交情上我就放过你好了。请便请便尽管向前走吧,祝愿你可以淘到好东西哦。」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些什……么……?」 她又一次将视线对准了准备前往的方向后,那个女人——伊理户结女,终于注意到了将那片区域隔开的门帘的存在。 是的——那是十八禁专区。 意识到那扇以我们的年龄绝不可以穿过的门帘,意识到门帘的对面那满是黄色内容的空间后,结女的身体瞬间僵硬,颤抖不已, 「~~~~~~~~!!」 面色刷的一下,变成了黄油女主角的头发一般的红色。 「好了,一直呆站在这里会堵着路影响别人通行的。想进去的话就快点进去吧。」 我满脸堆笑地说完,结女又将视线死死对准了我, 「…………色狼……!!」 顾虑着四周的客人,压低声响骂了我一句后,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店铺。 这种情况下,色狼应该是你才对吧。 我叹着气回到了轻小说的新刊专柜。到头来,那个女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我试着扫了扫她刚才盯着的地方。乍一看,似乎并没有找到那个家伙中意的本格推理类作品—— 「——啊」 我将一卷文库本拿到了手上。那是在数年前,少见地以解谜类作品斩获轻小说奖而得以出道的作家久违的新作。 她的目标,就是这个吧。她大概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在一直利用的书店里买这种书吧。一定是不想被已经混了脸熟的店员说「这孩子原来也会买这种书啊」。那个女人就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类型。明明店员根本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想法。 「……呼姆。」 我将那本书和其他书抱到一起,走向了收银台。 没什么别的意思。 一名顾客因为我的缘故而逃跑了,我只是想要替店铺承担这部分的损失罢了。 我最终会将这本书让给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她也说不定——但这,也不过是偶然招致的结果而已。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黄金周的度假方式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选到杰作了。 我啪答一声合起刚看完的书,看著平装封面一会儿,然后将书拥入怀里。 唉……我不禁叹一口气。 书中的种种场面,在床铺上方的天花板层层浮现又消失。我将这每一个场面依序珍藏到心里。这个步骤对我来说是最幸福的时光。 此时是黄金周的第二天白天。 我在学校的立场与直到去年之前截然不同,与朋友来往占据了很多阅读时间。所以我想趁这个连假,把堆著没看的书好好消化完毕。 而就在我拿起第二本书时…… 我遇见了极致美丽的故事。 ──好想跟人聊内容。 好想找人倾诉我现在的心情。 然后如果可以,希望能跟那人分享同一份心情。 可是,我在高中没认识几个爱阅读的朋友。虽然也可以上网找感想,但我不是很喜欢。因为以前我曾经查过喜欢的书的读后感想,结果弄得自己很不愉快。 阅读的感想,最好是能够面对面讨论。 遇到这种情形,我以前都是怎么做的…… 一个男生的脸孔从记忆中浮现。喔,对了。当时我从来不愁没人聊感想。真是太奢侈了──想到这里,我猛然发现一件事。 那家伙,现在就跟我住在同个屋檐下。 「……情、情非得已……」 没有其他选择了。纯粹基于删去法,我决定这么做。对,是删去法叫我这么做的。 我走出房间。 看了一眼隔壁房间,但感觉到一楼客厅有人,于是步下阶梯。 我在找的男人,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伊理户水斗。我的继弟……兼前男友。 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看著电视。看起来闲到不行。 「……你……在干嘛?」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带来的书藏到背后问道。水斗瞄了我一眼。 「手边的书都看完了。本来想去买,但风太大就算了。」 现在客厅的窗户还在啪啪响。虽不到台风那么厉害,但的确是呼呼狂吹的强风。这么点风就不想出门……这男的是电车吗?不过我也差不多,因为不希望头发被吹乱而选择窝在家里。 ……咦?这该不会是个好机会吧? 这男的很少会因为没书看而闲著,一个月顶多一次吧。要是错过这个机会,这男的恐怕再也不会碰我推荐的书…… 只……只能趁现在……! 「是、是喔~……?这样呀……」 我一边假装不感兴趣,一边坐到离水斗有点距离的位置。 水斗看向我,诧异地皱起眉头。我用没拿书的手转动玩弄发梢,装出不关心的模样。冷静下来……要假装若无其事…… 「既然这么闲的话……要不要我借你一本书?」 完美!太自然了!一点都不奇怪!获颁女主角奖! 水斗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没有啊~……?」 我别开脸不让他看见。这点小事不要斤斤计较啦! 水斗虽然还是一脸诧异,但他说: 「好吧,总强过闲著没事做吧……」 「就、就是呀。难得放假嘛!」 「那我就去随便拿一本──」 「这本!」 我把藏在自己背后的书,拿到水斗的面前。 「这本!这本很好看!」 「是、是喔……?」 水斗反射性地接过了书。虽然变得好像是硬塞给他,但管他的,反正他收下了! 水斗整个人重新沉进沙发里,一边玩弄浏海一边看看封面。然后他把书翻过来,看了一遍封底的内容大纲。 「乍看之下,就只是常有的推理小说……」 「我跟你说……!」 我险些激动地谈论起内容,急忙住口。 好、好想讲……!好想讲这本书哪里厉害!可是又希望他能在没有获得任何资讯的状态下看完……!这样绝对比较有趣!可是我如果不告诉他哪里有趣,他可能会不愿意看……! 「……总之,你看就对了!」 左右为难了半天后,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低著头这样大叫。呜呜呜呜,人类为何到现在还没开发出遇到这种问题时的解决方案! 水斗一面诧异地看著我,一面说: 「不懂你是怎么了……不过好吧,知道了。」 他打开封面,开始阅读内文。很好……! 以男生来说较纤细的手指慢慢翻页,翻过推理小说必有的登场人物一览表,进入序章。 我从旁定睛观察继弟开始阅读文字的神情。 水斗瞥了我一眼。 「……你这样我很难看书耶?」 「啊……抱、抱歉。我坐远一点!」 我急忙拉开距离。千万不能打扰到他……! 我从一公尺外盯著水斗瞧,他露出了一个算不上苦笑的表情。 「…………好吧,没差。」 他的视线再度落回书中,手指翻动书页。 我目不转睛,注视著他的侧脸。 但我看得出来,眼前的男生越来越投入于书中世界。我也被他影响而不禁屏气凝神。我回想起自己阅读时的心情,想像他脑中描绘的景象。 转眼间,书页已经有大约三分之一移到了右边。 「……呃……」 水斗微微倒抽一口气。 那是第一个大转折。 他的侧脸,变得更深一层地潜入故事当中。 我自然地露出微笑。 霎时间,水斗又瞥了我一眼。 我急忙用手遮起嘴巴,沉默地轻轻摇头。 水斗再次把视线放回书上,手肘立在膝盖上变成前倾姿势。 窗外已被夕阳染成了赤红。 啪啦,啪啦,啪啦。 书页一页又一页,以快出刚才一倍的速度被翻过。 这段期间,水斗的姿势丝毫未变。 彷佛现实当中的自己,已经不在他的脑海之中。 不知不觉间,右边的书页已变得比另一边厚。 看完了一半,剩下大约三分之一。 这时,自从打开这本书以来,翻页以外的声音第一次在客厅里响起。 「……啊。」 是水斗轻呼了一声。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中蕴藏著有所领会的光辉。 在他的视野外,我不住点头。差不多从这部分起,会开始了解作者的意图。 水斗一刻不停息,继续不断地翻页。 就在剩下大约四分之一时…… 这时即将进入解决篇,全部的真相就要揭晓。 水斗翻页的手,顿时停住了。 「…………?」 我正感到不解时,水斗开始啪啦啪啦地翻回前面的页数。 ……他在做什么? 他重读了几个场面后,用纤细的食指代替书签合起了书,然后挺直前倾姿势的身体,慢慢靠到沙发椅背上。 接著,他闭起朝向天花板的眼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他……他在看解决篇之前自己做推理~~!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是这样读推理小说的。毕竟即便还在交往的时候,我也没在旁边看著他把一本书从头到尾读完过……我以为我的阅读速度比他快,但说不定是因为他每次都会多这一个步骤。 「那个变成这样……所以──啊!」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吧。 水斗霍地睁开眼睛,又回到前面的页数去确认某些部分,然后点头点了好几下,看样子是想到答案了。好快! 然后,他才终于翻页进入最后的解决篇。 我忍著不让嘴唇露出微笑。 再一下下。只要再往下看一点── 「──咦?」 他看傻眼了。 完全体现了这句话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斗发出分不清是恍然大悟还是惨叫的声音,开始扶著脑袋。 最大的误导情节漂亮得逞了。 就连随便推理一下都会上当了,如果仔细整理思路去阅读,这一招肯定够犀利痛快。他那副「中计了」的表情精彩到让我都羡慕。 越往下看下去,水斗越是变得沉默无言。 到了最后几页,甚至像是屏气凝息。 彷佛依依不舍般,慢慢地翻页…… 一直看到版权页,才终于啪答一声合起了书本。 水斗像全身虚脱般陷进椅背,眼神茫然若失地仰望天花板。「呼……」一声叹息自他的唇间泄漏而出。 「……怎么样?」 虽然不用问也知道,但我还是客气地问了一下。 水斗继续让整个背沉进沙发里,看著平装书的封面。 「真是杰作……」 他给出一句余韵无穷的断定。 「这是哪来的作品?我在网路上从没看别人提过……这种好书居然没蔚为话题,这社会太不识货了吧!」 「对吧!对吧!」 「故事、人物、诡计与逻辑,全都是为了结局精心设计……文章也没有任何地方弱掉,让人一口气看到最后。可是到了后半,剧情张力却强到令人窒息……」 「没错!没错,没错!」 我在沙发上几乎是用跳的靠近水斗。 「从前半到后半,给人的印象转变得不留痕迹!看完之后,就连前半轻松有趣的文风以及这段超级平凡的大纲,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就是这点!这种随处可见的大纲怎么能变成这种故事!」 「是吧!我一开始也完全没抱持期待!」 「一开始的地方,不是有个伏笔吗?就是序章的……」 「啊,有有有!」 由于水斗打开书本开始讲起内容,于是我也把肩膀靠过去探头看书。 「呃……这里对吧?就是犯人的心理描写……」 「没错。这里也是,不过还有这里的下一行文字。」 「……咦?啊,这个原来是那个意思吗!」 虽然窗外已是一片夜色,但我们都没去留意。 后来妈妈他们回来,大家吃过晚饭洗过澡之后,我们又继续一起看同一本书。 结果两人一起把同一本书重看了两遍,过了凌晨两点才睡觉…… 翌日,我起得比平常晚一点,然后快速打字传line跟晓月同学她们约好出去玩。 我一边回讯息,脑海深处一边想起昨天的事。 好久没有像昨天那么开心了。不用在意时间或任何问题,尽情聊喜欢的书本话题──快乐忘我的时光化做记忆凝结成形,在胸中如火炭哔哔剥剥地迸散火花。那温暖的余韵,至今仍在全身上下流动。 ……以前,天天都可以这样。 这是我生活中的一切。 之所以不再如此──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那就十二点在车站集合喽──!〉 我回覆晓月同学的讯息后,站在穿衣镜前检查穿著打扮。嗯,还不错。虽然自己也觉得怎么每次都穿长裙,可是我不敢穿太短的裙子,穿裤装又好像在耍帅。不过晓月同学常常说我穿裤子会很好看就是了。 我拿起包包下到一楼。 这时,好像跟在我后头似的,睡得一头乱发的水斗走下楼梯过来。 穿著灰色调运动衫的继弟,睡眼惺忪地看看我。 「……你要出门啊。」 「是呀。因为我不像你,朋友比较多。」 「是喔……」 我正在奇怪这话怎么回答得不乾不脆时,看到水斗手上拿著一本书。 ……这家伙真是,明明让人捉摸不定,却又这么好懂。 我一面假装没注意到那本书,一面说: 「你偶尔也可以出去玩啊?找川波同学还是谁。」 「我就不用了。」 水斗意兴阑珊地说完,打开了客厅的门。 「……是喔,随便。」 我一边走向玄关,一边说: 「──等我回来之后……」 「啊?」 「你也找点什么借我吧。否则岂不是不公平?」 例如你拿在手上的那本书。 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我没有回头,不知道水斗是什么表情。 不久,他小声回答: 「……我会考虑。」 我稍微……真的只有稍微,露出了微笑。 然后,我一边走向玄关一边说了。 说了以前交往时没说过的话。 「那,我出门了。」 「慢走。」 前情侣换座位「…………0?325%…………」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严格来说,是从国二的九月到国三的三月,大约十九个月之间的事──其中从国二九月到三月的七个月之间,我们都是同班同学。 七个月。 只要是在日本这个国家当过学生的人,想必都明白这个数字代表的意义。 没错──我与绫井结女在交往期间,总共经历过大约七次的换座位。 之所以加上「大约」是因为十二月以及三月有一半在放假,我有点不记得到底有没有换座位。总之大致来说,这就是班上座位随机移动过的次数。 其中只有仅仅一次,我们曾经坐在对方的旁边。 只有仅仅一个月,我们曾经在不到一公尺的距离内度过在学校的所有时间。 换成现在的我会说「那又怎样」,但让当时的我来讲的话,那似乎是天上掉下来的幸运。重新翻阅当时的笔记,会发现只有那段期间上课抄的黑板,字迹特别凌乱──还没专心把讲课听进去老师就开始擦黑板,只好急忙抄笔记的自己彷佛历历在目。 不过说归说,我与绫井毕竟都属于标准的阴沉型,从来不会在上课时窃窃私语。 当时的我们,顶多也就是偶尔偷看对方几眼、趁著帮忙捡橡皮擦的机会跟对方指尖相碰,或是传小纸条代替写信──真不知道有哪里好玩,有事联络不会用手机吗? ……不过嘛,躲过旁人的目光偷偷传纸条,然后侧眼偷瞧对方看纸条的表情,对当时的我们而言恐怕是一大乐事。虽然事到如今丝毫无法理解就是! 这样的日子也只维持了一个月。 我们班习惯每个月的月底换座位──抽签的结果,我们的座位被拆散了。 与特定对象连续两次相邻而坐的机率,假设一个班级有三十人,墙边座位两边各五个的话,大约是0325%。比起跟刚刚分手的前女友变成继兄弟姊妹的机率或许还算高,但仍然不容易发生。 ……不准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细的机率数字。当时的我是个喜欢现学现卖的典型国中生,只不过是这样罢了。 就这样,坐隔壁的美好岁月终有结束的一天,到了班会课的时间。 班上同学依序走到讲台前,去抽老师做的签。 就在我斜前方座位的同学抽完,接著轮到坐我旁边的绫井的时候…… ──……那、那个…… 除了坐在隔壁的我以外,全世界恐怕没人能听见的细小声音,撞进了我的耳朵。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绫井第一次在教室里跟我说话。 ──咦? 所以我吓了一跳。 不小心露出一副好像被陌生人叫住般的诧异表情。 跟别人讲话从来不会觉得不自在的人也许不懂,但对于绫井这样个性柔弱的女生──当然不适用于现在那个女魔头──来说,这种反应无啻于被宣判死刑。 ──啊……对、对不…… 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说完,绫井就快步走过去抽签,我也丧失了打圆场的机会。 当然,我是个了解沟通障碍者心理的男人,所以放学时跟绫井道过歉,也问过她当时有什么事,但她只是腼腆地笑著说「没什么」便糊弄过去。 可想而知,不可能真的没什么。 沟通障碍者在不肯做自我主张这方面可是顽固得很。 所以到头来,我放弃逼问她,从此以后就没再提过那件事了。 只不过是这点连杉下右京都可能会忽略的芝麻小事,我有时候却还会想起来。 想起她当时一眼就看得出在紧张,僵硬而微红的脸庞。 为了挤出勇气而握得紧紧的手,但不知为何只有右手小指翘起。 还有,彷佛对我有所期待似的,微微低头偷瞧我的眼眸…… 那时──绫井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 「那么,照放假之前说过的,今天的班会课要换座位喔。」 好耶──!教室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声。 真是够了。不过就是换座位,有什么好高兴的?真心羡慕这些人的人生过得这么开心。 ──换成平常的我,可能会说这种老油条的话,但只有今天,就连我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 入学以来过了一个月。直到今天这个黄金周收假后的第一天,座位顺序都是按照座号排列。 这点即将产生改变。 即将产生流动性。 换言之──我终于能逃离背后那个女魔头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趁著取得背后位置反覆进行的种种暴虐行为──从背后踢我椅子、用自动铅笔戳我脖子,或是在我被老师点到时施行呢喃战术──犹如置身八大地狱的苦难岁月,终于要划上句点了。 应该将这天订定为纪念日。班导说要换座位,所以今天就是换座位纪念日。 「(……你好像很高兴嘛。)」 我正在感动万分时,一阵带刺的低喃声狠狠捅上我的背。 应该说,是用自动铅笔物理性地刺我。 是我的继妹、前女友兼同班同学,伊理户结女下的手。 ……哼、哼哼。这是最后一场考验了。神啊,这段期间祢虽然让我尝尽苦头,但这次绝对是我赢。我要撑过这场考验,证明人类的坚强。 「(喂……!你是哑巴吗!)」 更多的严刑拷打喳喳喳喳地,连续戳在我背负著人类尊严的背上。 ……被戳这么多下,实在有点痛。 看到第一节课的老师还没来,我在桌子底下拿出手机。 〈学校没教你不可以刺别人的背吗?女虐待狂。〉-09:02 我用line传讯息。 一会儿后,连续戳刺中断,我收到回信。 〈哎呀对不起喔,这不在考试范围内。〉-09:03 〈我看你最好去上一下道德课。〉-09:03 〈咦?不是生物吗?学习如何对待家畜。〉-09:04 收到一个粉红猪噗噗叫的贴图,气得我脸颊肌肉跳不停。 〈抱歉,这不在考试范围内。〉-09:05 〈啥?〉-09:05 〈聪明如我也没学过要怎么写日文才能让红毛猩猩看懂。〉-09:06 「红毛……!」 背后传来一丝惊愕的语气,我憋住不笑。 〈你少得寸进尺。〉-09:07 〈呜哇!小学生回废文了!快逃啊!〉-09:07 〈现代国文的成绩好一点就跩个二五八万的。〉-09:07 〈很荣幸能得到您的称赞,入学考榜首的伊理户结女同学。〉-09:08 砰!她从背后踢我的椅面。 忘记是什么时候,我们曾经互相分享入学考自己算的分数,结果只有现代国文我大赢她十分以上。 喜爱阅读的学生大抵来说,都会以现代国文的成绩为傲(据我调查)。这件事似乎让这女人的自尊心严重受创,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就不高兴,让我大呼痛快。 「抱歉,我来晚了!」 还没收到回应,第一节课的老师就在晚了十分钟后进来教室了。 今天的line对战是我赢了。那女人懊恼的表情彷佛浮现眼前。 我正要把手机放回口袋时,又响起了一次收到讯息的震动。 〈欸。〉-09:11 就这样,没有下文。 我觉得奇怪,转头偷看一眼,只见结女早已一脸认真地打开了课本与笔记。手机没拿在手上。 大概是本来有话要说,但老师来了所以作罢吧。 出于姓氏从五十音「i」开始的命运,我们坐在从前面数来的第一、第二个座位。在这种位置滑手机马上就会被抓到,所以我们规定上课时不向对方出手。我可不想跟这家伙两个人一起手机被没收丢人现眼。 ……她刚才想说什么? 不得不说我很好奇,但老师开始写黑板了,于是我决定专心听课。 钟声一响的瞬间,教室的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上午的课结束了。 大约三十名学生(我记不得那么详细的人数)彷佛暂停的时间恢复流动般站起来。他们手上拿著便当或钱包,理所当然似的各自找朋友吃午饭。 不会自己一个人吃饭啊? ──这种不成熟的话,今天就别说了。毕竟今天可是换座位纪念日呢。 我拿出用手帕包好的便当,然后默默地合掌。 毕竟是父子家庭,我直到国中基本上都是靠福利社或超商解决。但升上高中之后继母由仁阿姨莫名地起劲,每天早上去上班之前,都会帮我们做便当。 当然,是跟结女加起来两人份。 我们都跟她说不用这么费心,但由仁阿姨说帮发育期的儿子做便当是她的长年梦想。由仁阿姨半开玩笑地说「结女是顺便」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开心,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但我们之所以婉拒她的便当,其实有著另一个理由。 「唷,好友。你这家伙还是一样都不等人的耶。」 一个乍看之下态度轻佻的褐发男生,拿著甜面包与纸铝箔包柠檬茶过来。他叫川波小暮,自称我朋友。川波看看我的便当菜,轻浮的表情变成了苦笑。 「今天还是一样丰盛呢。这就是伊理户同学她的便当啊……」 「请不要用这种口气表达你的好奇心。」 没错。我与结女的便当,菜色完全一样。 这虽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们对此发自本能地无法接受。觉得中午吃一样的东西很讨厌,一副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 我与结女都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所以不会跟由仁阿姨强烈要求……但结女可能是怕同学拿我们的便当做比较,午休时间常常都会离开教室。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移动的。凭什么我得为了这女的换地点啊。 「那么,今天就让小弟我再沾个光吧。」 「好。我的总是比她多一五倍……」 「大概是以为高中男生全是大胃王吧,即使是你这种瘦巴巴的文学少年也不例外。」 「但剩下又不好意思。」 「的确是会有所顾虑呢。我是没多个老妈出来过,所以不了解就是了。」 川波拿起一颗小番茄,边往嘴里扔边说。然后他用一种下流的感觉邪笑。 「看到吃光光的便当盒,伊理户同学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心想『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毕竟就是男生呢』。只要能达到这个效果,要我吃掉一杯还是两杯米都ok的啦。」 「那真是谢谢你了。如果本人不在背后的话我会更感谢你。」 脖子上感觉得到冰冷的视线。感觉就像「被我看到了,这里果然就是你的要害」。她想杀我。 「结女──!一起吃午饭吧──!」 一阵语气欢快的声音,对我后面的结女说道。 马尾发型在视野边缘轻快地跳动。呜哇!是南晓月!我努力当隐形人。 「好……其他人呢?」 「好像说是社团有事。哎哟~真糟糕~我都还没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耶。结女你呢?」 「我也是……连要不要参加,都还没想好。」 「我们俩不是一起去参观过很多社团吗?可是都觉得感觉不对耶──黄金周都结束了,老实说已经有点难加入了。怎么办呢~」 喂,我怎么没听说你们俩一起去参观社团?少跟这种危险人物单独行动啦。 「嘿,继弟。表情有点恐怖喔。」 「是继兄。」 我一面简短纠正,一面大嚼唐扬鸡。由仁阿姨做的唐扬鸡美味无比,每次晚餐端出这道菜时,我跟结女都会偷偷抢著吃。她还说什么「谢绝生客」。你京都人啊?偏偏还真的是京都人。 「总之,今天午饭就我们俩了,结女!你说呢──?乾脆去个无人场所怎么样──?」 南同学那种口气好像故意讲给我听似的,像一记刺拳扎来。言外之意是在跟我炫耀:「我们俩要去其他地方独处喽──?是不是很羡慕啊──?」羡慕才怪。我看是扎了某种针筒才会有这种思维吧(真机智)。 话虽如此,结女与南同学两人独处吃饭确实很危险……不开玩笑,还真的得考虑到被下药的可能性。 虽然这女的怎样都不关我的事,但老爸还有由仁阿姨会伤心,所以能预防就该预防。但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做才好── 「怎么,南,今天就你们俩啊?」 正好就在一个妙计即将从天而降时,川波先声夺人般说道: 「那就跟我们一起吃怎么样?反正这个座位顺序也只到今天为止,偶尔放胆来场联谊也不错啊。」 ……你说……什么……?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提议,不只是我,所有人的视线全聚集在川波身上。 川波只对我的视线做出反应,偷偷跟我眨了眨眼。好恶。 「……什么~?川波,你该不会是想趁此机会接近结女吧?好恶心喔~」 南同学即刻迎击,活用身为女生的优势施展出「好恶心喔~」的必杀攻击。 这招犯规技威力强到能够一击就把男生打趴在垫子上,顺便直接让对方回归大地,但对手可是反南晓月决战兵器川波小暮,连一点动摇都没有。 「不不,这方面你尽管放心。因为我是恋爱rom专啊。」 「rom专?那啥啊?」 「read only member,就是只看不回。说到底这样最好玩。」 「……哦~?说穿了就是偷窥狂嘛。」 哎呀,南同学的口气变冷了不少。平常明明是个开朗到疯狂的家伙,这还真难得。 ……结女那家伙有时候也会发出这种声调。 「好可疑喔~毕竟你可是是川波耶。」 「川波同学,你有什么前科吗?」 「听我说喔,结女!这家伙啊,国中的时候──」 「等等,等等,等等!不用聊我的话题啦!」 「要我闭嘴就别轻易擅闯少女的秘密花园!」 哦,在这点上是南同学占优势啊。看看川波如何回击吧。 当我完全成了个观众时,「唔呜呜。」川波面露棋手举棋不定时的苦闷表情,最后总算开口说: 「……知道了,那就趁这个机会加深彼此的认识吧。何不一边吃便当一边聊聊大家国中时期的事?」 「「「…………!」」」 川波的一番话,让我们三人瞬间同步陷入沉默。 这、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在场所有人可是无一例外,全都有著不可告人的沉痛秘密啊! 「什、什么……?国中时期的事?……我是无所谓,可是结女……」 「不、不会,我也无所谓,但我那个弟弟……」 「不,我也没差……没什么有趣的事就是……」 你看吧!搞得好像得意忘形的家伙想点奇怪料理时的气氛一样! 看到我们互相发出「你不会拒绝啊」的气息,川波不知为何露出了满面笑容。 「这样啊!那就别聊什么国中时期的事了,正常吃饭吧!」 我与南同学听到这个提议都猛地一惊,只有结女不小心说溜嘴: 「好吧,那还可以……」 「好,就这么决定!」 川波一副抓到话柄的态度站起来,开始把附近桌子并在一起。 刚才这招是──以退为进法! 此种谈判方式又称为留面子效应,先做出摆明会被拒绝的困难要求,然后假装让步,其实是提出真正的要求,于是在「刚才拒绝了,再拒绝一次不好意思」的心理之下使得要求容易获得接受。每本心理学的参考书几乎都会提到。 川波刚才做的正是此种技巧──我与南同学怀有戒心所以才能发现,但毫无防备的结女却上钩了。这男的,有两下子。 「……唔呜……!」 「嘿!」 南同学避开结女的目光懊恼地瞪向川波,川波则是自鸣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胜负已定。 就这样,奇妙的四人组诞生了。 坐我正面的是南同学,旁边是川波,然后斜前方是结女。男女分两边坐还算自然,但彼此不坐对面位置,只能说四人的本能造就了如此结果。 「总觉得好不可思议喔!竟然会跟伊理户同学坐对面吃饭!」 「嗯……还好啦……」 (插图005) 刚才的败北表情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南同学笑容可掬地跟我说话。我的回答之所以变得像个不习惯跟女生接触的家伙,当然不是因为我不习惯跟女生接触,而是怕结女发现我与南同学之间有著某种勉强能称为交流的关系。 ……我是这么想的,但这样做似乎有另一种问题。 先是感觉到冰冷的视线,接著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起来。 「…………?」 我在桌子底下做个确认,发现是结女传来的讯息。 〈不要被温柔对待一下就用下流眼光看我朋友你这死宅男。〉-12:38 如果我是死宅男那你就是死宅女好吗?不过这样回太没创意了,于是我即刻做出以下回应: 〈万分感谢你的忠告。本人不像某人,没有好骗到稍微被温柔对待一下就爱上对方所以切勿担心。还请多多包涵。〉-12:39 这回应真是彬彬有礼,不能更有礼貌了。文字预测功能大显身手。 现实中的结女目光往桌底下一瞥,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有用了有用了。现在南同学与川波在场,我看她别说回嘴,连瞪我都不行。哇哈哈! 「我跟伊理户同学好像没说过几次话?」 结女一定很想长篇大论反驳我,但川波正好在这时候找她说话。这记助攻漂亮,果然是出外靠朋友。 「咦?啊,喔……也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呢。」 「我才不会让结女接近这种轻浮臭男人呢!今天是特例,知道吗川波!」 「是是是,就让小的顺便捞点便宜吧。」 看到川波与南同学变回话题中心,结女的目光又落向桌底下。要出招了吗? 「对了,我之前就很好奇,伊理户同学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啊。」 〈那才不是稍微矣。〉-12:40 打字打到一半就送来了……什么叫做不是稍微矣啊,古人吗? 「……啊──呃,你问我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没有啦,只是想说放假都在干嘛……」 「呜哇,这家伙太糟糕了~!哪个正常人会跟不熟的女生问这种事啊~?」 「我又没什么邪恶意图。你看,虽然这家伙是个超草食系,但毕竟还是跟男生住在同个屋檐下嘛?当然会好奇啊,想说平常都是怎么过的。」 「也是啦──之前我也问过伊理户同学。」 「我也听过男生的说法,但还是会好奇女生的想法。女生应该有更多地方会注意吧?」 「这个嘛,哎,算是吧……尤其是这男的──他就连放假也都几乎不出门。」 〈你还不是一样。〉-12:42 「除了待在自己的房间之外,我都会尽量谨慎小心。只要有在注意,其实过得还满和平的喔。」 〈比你好多了。〉-12:42 边说话边打字,算你厉害。 「哦~」川波自然地发出佩服的声音。 「原来实际上也就这样啊。如果是漫画的话马上就会在浴室撞上了。」 「别漫画跟现实搞不清楚了,你猪头啊!」 「你说谁猪头了,吵死了猪头……喂,伊理户。这家伙虽然这么说,但你们真的没发生过漫画里那种意外吗?」 「没有。我们都会事先决定好浴室或厕所谁先用。」 〈不过你偷过我的内衣就是了。〉-12:43 〈就跟你说我只是捡到。〉-12:43 〈最好是。〉-12:43 老是翻旧帐,这女的有完没完啊……那件事明明已经结束了。 就在我想针对她这种纠缠不休的阴暗性情批判一番时…… 〈谁教你爱说谎。〉-12:44 追加的讯息啵的一声出现。 ……爱说谎?我? 这家伙又在血口喷人了……我什么时候爱说谎了? 我往斜对面瞥一眼,看到结女头一扭让视线闪到窗外去了。这表示她原本一直在看我。 包括国中时期在内,我应该从来没跟这女的说过谎话才对。真要说起来,我们之间根本没发生过需要说谎的状况,甚至没有忘记过任何约定而乱掰藉口。不是我自夸,不管事情再小,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忘记任何约定。比方说── 这时,一道电流窜过我全身。 「──啊!」 见我突然大叫出声,川波与南同学一脸惊讶地看著我。 「怎么了?怎么回事?」 「忘记带下午课堂的课本了?」 「没、没有……抱歉。没什么,我好像搞错了。」 我一边糊弄过去,一边在脑中反覆思索已知资讯。 ……原、原来如此……那时候,绫井想说的是…… 我偷瞄一眼结女的脸,只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大家聊天。但我……只有我,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又僵硬又冰冷。 ……我看这是…… 唉,好吧,该死。真没办法。 算我输了。 自今天起,我主动辞去「了解沟通障碍者心理的男人」此一头衔。 班会课──换座位的时间到了。 「那么,从伊理户──我是说男生──开始依序来抽签吧。」 看来即使从国中变成高中,换座位的方式仍然没有任何进化。还是一样老派,就是每个人照顺序去抽手工制作的签。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从撒满整个讲桌的对折纸张中拿起一张。按照规定,必须等所有人都抽完签后才能打开来看。 「再来换女生的伊理户。大家赶快来抽吧──」 「好的。」 不等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座号二号的结女站了起来。 抽完签的我,与上台抽签的结女在讲桌前擦身而过。 ──就在这一瞬间。 我不动声色地伸手,用左手小指轻触了一下结女的左手小指。 「──!」 结女顿时停住脚步,回头看我。 她的表情,流露出强烈的惊愕之色。 我瞥了一眼她那神情,仍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伊理户?你怎么了──?」 「……没、没有,抱歉。我没事。」 结女也用右手从讲桌上抽了签后回来。 她跟座号三号的同学擦身而过,在走过我座位旁边的剎那间,视线仅一瞬间投向我。 ──你什么意思? 不用传line或写信,我也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没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当个守约定的人罢了。 ……真相,其实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 以前念国中时,在我们的交往期间内,座位唯一相邻的那段时期──一个月之间,在我们互相传递的那些纸条当中,曾经提过这件事。 详细的文字内容我忘了──不过一开始,记得绫井是这样写的: ──真希望下个月也能坐在一起。 当时我已经计算过这种情况的机率有多低,所以如此回答: ──要是成真就是奇迹了。 也就是说我不好意思劈头就说没可能,所以用了委婉的措辞。当然奇迹就是因为不会发生才叫奇迹──以我的定义来说是这样,但绫井似乎不这么想。她给了这个回答: ──那就用魔法来让奇迹发生吧。 据她所说…… 似乎真有一种魔法,可以让自己跟喜欢的人坐在一起。 那时身为老油条国中生的我发自内心地想「根本骗小孩嘛」,但绫井却意外地起劲。明明爱看别人被砍头或分尸的小说,这种地方倒很像个女生。 当时的我第一次看到绫井的这种个性,(令人作呕地)觉得她很可爱,心想好吧,陪女朋友玩这种游戏或许也是男朋友的义务,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但她没能找到让情侣坐在一起的魔法,于是就参考我们之前做过的事,设定了原创魔法。 做法是──去抽签的时候,偷偷让小指互相触碰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也不晓得哪里好玩,我们早已在上课时好几次假装捡橡皮擦趁机偷碰对方的手指,所以这个魔法就像那个的衍生版。 然后我在正式抽签的时候,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容我为自己找个藉口。 上课传的纸条,当然不能被别人看见。因为一看就会知道我们在交往。所以我们就像间谍一样,总是迅速处理掉这些证物。 写了魔法的纸条,当然也不例外。 人类必须靠复述来让短期记忆变成长期记忆。只有那么一次,而且还是在课堂上偷偷摸摸、被迫在低专注度的环境下进行的闲聊(我是这么认为的),谁能记得住那些内容?不,记不住! ……好吧,藉口终究只是藉口,到头来还是我的不对。 如今,我很能体会绫井的心情。 明明两个人说好了要用魔法,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得已只好挤出勇气叫我一下,我却一副完全不记得的反应。 绫井当时一定心想: 『啊,原来只有我把那种事情当真啊。嗯,原来如此。我好丢脸喔,都上国中了还说什么魔法。幸好他不记得了,我就直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样彼此就不会受伤了吧?啊哈哈……』 完全是吃亏自认倒楣。 当时的绫井结女不像现在,就是个那样的女生。 ──即使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即使我现在讨厌她讨厌得要死。 我的尊严,仍然不允许我对这件事情装哑巴。 所以此时此刻,我才会趁这个机会,实现那时候的约定── 背后可以感觉得到视线。也许她又想用自动铅笔戳我了。 ……今天,我就要跟这个视线告别了。 因为魔法,都只是骗小孩子的玩意。 ◆ 我想大家已经猜到结局了。 「……………………」 「……………………」 我与结女连互瞪都没有,只是用失去一切感情的视线互相对视。 ──中间隔著我们一前一后的座位。 「喂喂,伊理户家的两个又坐前后啊!简直奇迹嘛!」 「唔哇……还真有这种事呢。」 川波与南同学聚集到从窗边最前排移动到中央最后一排的我与结女的座位,异口同声地惊呼。 没错。 在严格公正的抽签下,我与结女的座位再次变成了一前一后。 「…………0325%…………」 结女的目光落在我的座位上,用没人能听见的微小声量低喃。 ……这数字还真耳熟啊。 我拿出手机,迅速输入一串文字。 〈第一次是座号导致的必然结果,所以机率没那么低啦。〉-14:56 结果结女也拿出手机,一看萤幕就狠狠瞪了我一眼。 〈还去算机率,恶不恶心啊。〉-14:57 哈!随你怎么骂。 被恶心的家伙骂恶心,根本不痛不痒。 于是就这样,老天爷这混帐又来搅局,使我没能趁著换座位的机会远离这个女人。 不过……这事姑且不论,我的目的倒是达成了。 ──虽然是一前一后,但这次换成我坐后面。 换言之立场颠倒了。 这表示我可以掌控这女人的背后位置。 让我想想……我该如何报复这一个月来,我所承受到的肉体虐待呢…… 「哼哼哼哼哼……」 「你……你干嘛笑得这么邪门啊……你想做什么……?」 「问问你自己吧。」 就这样,我虽然没能解脱,但获得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也是魔法的效果吗? 不可能吧。 那个魔法,对现在的我们不可能有效。 照道理来想,不就是这样吗? 因为那种魔法,只适用于正在交往的两人。 前情侣互相依靠「……谁教我现在是姊姊。」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事情的契机是书。我在学校的图书室里,因为个子太矮而拿不到想拿的书时,他伸出了援手──我们就在这种老掉牙的契机下邂逅,因为兴趣相同而意气相合。 话虽如此…… 其实我们的喜好有著些微差距。我专门阅读本格推理,那男的则是不挑类别的滥读派。国中生这种生物总是除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外全都觉得很烂(偏见),因此那个男人的阅读喜好看在我眼里显得很没原则。 然而当时比横沟正史作品更黑暗的我,竟然会不合时宜地去写什么情书,是因为令我气愤的是除了兴趣之外,那男的竟然还有其他地方引起我的共鸣。 我与那男的,兴趣以外的共通点。 这点同时也成了害我落入现在这种荒谬状况的一个原因。 换言之,就是单亲家庭。 记得家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争执。 印象中直到小学低年级,我都生活在平凡无奇的和乐家庭里──爸爸妈妈从来没大声吵过架,当然也没有什么家暴。所以那件事对当时的我而言,来得非常突然。 也就是爸爸妈妈再也不是一家人了。 ……我没有追问过原因,但如今我能体会。一定没有什么重大的理由,只不过是小小摩擦随著时间经过不断累积,过去确实有过的热情转淡,越来越冷,然后渐渐烟消云散……结果变得再也无法在一起。大概就只是这样吧。 没什么稀奇的──就连我都有过同样的状况。 可是,当时年幼的我还不能体会。我好寂寞好寂寞,每天都在哭。妈妈紧紧抱住这样的我,一次又一次地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让我好伤心,不想再让妈妈道歉了,于是不知不觉间就不哭了。 因为小时候发生过这种事……所以我的心中,有著一个大洞。 曾经理所当然地存在的事物,突然消失而留下了空白。 我并不是就此与爸爸永别,现在每年还是有机会见个一次面……可是,我跟爸爸见面时,妈妈基本上都不会来。因为我跟妈妈是一家人,我跟爸爸也是一家人──但妈妈跟爸爸,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有一天,爸妈不再是一家人了。 我并没有变得特别不幸,也没有特别受委屈……只是在我的心中,留下了这种形状的空洞。 所以我会问他那个问题,是迟早的事。 ──你都不会……觉得寂寞吗? 当我有些迟疑地,小心翼翼地这样问他时,那男的回答道: ──我不太能理解什么叫做寂寞。 现在回想起来,完全就是国中生会有的刻意耍帅的回答,但他的侧脸与表情,却是毫无虚伪的面无表情。 一无所有。 心无所感,无动于衷。 就像对于连寂寞是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怀抱著无处宣泄的焦虑──那样的面无表情。 他那副侧脸,在我胸中的大洞吹起一股强风。 他没有失落的部分,一定不像我心中有个大洞。他不会像我那样寂寞地哭泣,根本也做不到。 所以他不像我,需要别人的拥抱安慰。 他的孤独,他的孤傲,形成一阵风吹过我的胸中,留下一阵刺痛与酥麻。如同药水彻底渗透伤口,相触的心灵起了敏感的反应。 ──对于那男人的亲生母亲,我没有多问。 我不知道那男的怎么会成长为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但是,当妈妈他们再婚,我搬进这个家里时,只有一次,我在那里坐了一下。 在一楼的角落。 一间平时几乎没人会去的榻榻米和室。 我曾经在那房间深处悄然安置的──佛坛面前坐过。 ◆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 意外的是据说世界上有很多高中男生,不知道这是什么节日。 对我来说,这是一年当中数一数二的重要节日。由于以前稳居第一的八月二十七日──亦即「成为伊理户同学女朋友的纪念日」可喜可贺地遭到撤除,因此这个日子如今可能是地位无可撼动的第一名。 那就是母亲节。 「……喂。」 黄金周结束后的第一个周六,我把每天要温习的功课念完来到一楼,看到继弟优哉游哉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看书,于是我冷冰冰地叫了他一声。 水斗继续盯著书本,不耐烦地回答: 「啊──?怎样?你又犯了什么蠢吗?」 「请不要认定我一定会犯蠢好吗!」 是说这男的明明自己也常常犯蠢! 「……不是,我是要问你有没有准备?就是明天了耶。」 「嗄?准备啥?」 「礼物!母亲节的!」 我从沙发椅背凑过去看著他说,继弟眨了好几下眼睛。 「姆侵劫……母亲节……?」 水斗阖上书本,先是拿起放在桌上的智慧手机,然后嘴巴凑向它说: 「ok google,母亲节。」 「这还要问google吗!」 「哦──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为感谢并慰劳平时母亲的辛劳而庆祝的节日……对耶,好像有听说过。」 「……你是说认真的吗?」 「没办法,谁教我长年以来没妈。」 「那你知道父亲节是几月几号吗?」 「…………ok google,父亲节。」 「这还要问google吗!」 这男的对人类也太没兴趣了,连家人都不例外。到底要发生什么奇迹,这种货色才会交到女朋友?喂,你有在听吗?国中时期的我? 水斗目光游移著说: 「哎,我想一般来说男生都不会过这种节日的。嗯,就这样。」 「不行。」 我一伸手就把水斗想拿起来看的书抽走。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不许你对母亲节不闻不问。」 「莫名其妙,竟然当起母亲节警察来了……还兼差当范达因二十法则警察?」 「不准你再提起那件事……!」 把所有违反范达因二十法则的推理小说全部骂个狗血淋头的可耻女人已经死了。 「……反正你没准备母亲节礼物就对了吧?」 「我不知道要准备什么礼物。」 「哦?你不是还大半夜跑到女友家里送圣诞礼物吗?」 「……不准你再提起那件事。」 被他怒目一瞪,我得意洋洋地邪笑。要互讲黑历史的话,题材多得是。 水斗叹一口气后,总算坐了起来。那颗脑袋差点撞到从椅背凑过去看他的我。 「麻烦讲重点。说了半天,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我要是不管你,我看你一定不会准备礼物。所以你现在就跟我去买。」 「嗄?」 他对我投以彷佛看到奇珍异兽的目光。真没礼貌。 「……跟你?我?两个人一起?」 「对。我可以监视你,又可以让妈妈他们觉得我们处得很好,而且只要跟我合送就不会难为情,又可以各出一半钱。」 「喂,我看最后一个才是你的目的吧?」 「礼物重视的不是金额是心意。」 其实因为我现在会跟学校的朋友出去玩,造成钱包比以前吃紧。 「唉。」水斗叹口气。如果说一直叹气会让幸福跑掉是真的,这男的早就被车撞死了。 「我拒绝。叫我跟你一起?买东西?哈!你才十几岁就老人痴呆啦?你还好吗?记不记得自己吃过饭没有?」 「……气、死、人、了……!」 这男的真是惹恼我的天才。 ……很好。你想来这套,那我也有我的办法。 我走出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迅速梳妆打扮,对著穿衣镜检查一遍。确定成果完美无缺后,我再次下楼。 我一面撩起垂下的头发,一边凑过去看再次躺回沙发上的男人的脸。 「你好啊,水斗同学?」 「嗄?刚才不是才见过──嗄?」 水斗抬头看到我的模样,眼睛眨啊眨的。 我换上了连身裙、罩衫搭配宽缘帽的避暑胜地名媛风穿搭。 没错。 也就是完全配合这男人口味的打扮。 「嘿。」 水斗一脸呆愣地抬头看我,我慢慢伸手去按他的胸口。怦咚怦咚怦咚,明显快过一秒的心跳传到手心上。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好奇怪喔,只不过是继姊稍微打扮得漂亮一点,心跳居然就乱成这样。你这样完全出局了吧,老弟?」 「什……!你打算连心跳都要套用那个规定吗!」 「又没有人订个分则说『不随意肌不予追究』。」 规定是说谁做出继兄弟姊妹不该有的行为就得暂时当弟弟妹妹。然后,没有人会只因为姊妹穿连身裙就心跳加速。 我扬起嘴角嗤嗤地笑。 「再说就算不计较心跳好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看傻了眼?你真的很喜欢这种清纯的打扮呢。你们这些宅男对女生也太会抱持梦想了吧?」 「谁还跟你抱持梦想啊。多亏某位小姐,把我的想像毁灭得原形尽失。」 「哦?是谁啊?这里就只有一个普通的姊姊而已呀。」 「……可恶……」 水斗一边咒骂一边坐起来。然后他极力不往我这边看。 「……我去就是了,就去买礼物总行了吧。」 哎呀,没想到他这么听话。还以为他会再耍赖一下。 「真的这么合你胃口?」 听我一边邪笑一边这么说道,水斗粗声粗气地低语:「你很烦耶。」 「给我等一下!你打算就穿这样出门?」 「嗄?穿运动衫不行吗?」 「当然不行啊!」 逼他换衣服,把睡乱的头发也梳好,我们才终于踏出家门。 本来以为水斗也许会穿上去水族馆时的衣服,但他只穿了普通衬衫搭配普通背心加普通卡其裤的普通打扮。 好吧,他如果打扮得太好看,被人家误以为是约会就讨厌了,所以大概也就这样了吧……我可没有觉得遗憾。 我隔著帽缘仰望天空。 最近气温越来越高了。京都的热天总是让人全身黏腻,透气性高的连身裙或许是个好选择。 「那,我们走吧。」 「……嗯。」 水斗把脸别到一边,扭头就走。看来他想采取彻底眼不见为净的作战策略。 我缠人地嘻嘻笑著走到他身边。 上次这男的跟我一样盛装打扮,害我一时失常,但这次看来将会是我大获全胜了。心情好到不行。 「你要去哪里?河原町那边?还是京都车站?无论哪边,平常我都是骑脚踏车去……」 「我穿裙子怎么骑脚踏车啊?你白痴吗?」 「所以我在问你要怎么去啊,不会从前后文判断啊。」 「搭电车就好啦,你白痴吗?」 「好创新的语尾啊,我可以扁你吗?」 我一面与他稍微保持距离以防他动粗,一面前往最近的车站。 目的地是京都车站。车站大楼里有一间礼品店,我每年都会去。 从我们家那边骑脚踏车也能到,不过还是搭地下铁最快。虽然得花两百多圆的车费,但不用十分钟就能抵达。 我先等水斗买完车票,然后用ic卡通过验票口。 「你怎么没有卡?」 「如果储值了却没用到岂不是等于浪费钱?」 看来是因为不会跟别人出去玩,所以没机会用到储值ic卡。真可怜。 月台上人潮拥挤,稍微走两步路都得钻过人墙。面对这座人肉迷宫,水斗发出了呻吟。 「人好多啊……」 「你可能因为老爱窝在家里所以不知道,假日本来就会挤得要命喔?」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喜欢窝在家里好吗……」 水斗用厌烦的声调说道。他还是一样讨厌人挤人。不过我想大概也没人喜欢。 我抓住元气大伤的继弟手臂,用力拉了他一把。 「好啦,快跟上。可别走散了喔?」 「如果走散了我就回家。」 我拉著水斗在月台上移动,排队等车。总觉得真的越来越像在照顾弟弟了。如果能换个更娇小可爱又老实的弟弟就好了。 不久电车来了,「呜恶。」水斗发出好像快吐了的声音。 「要坐那个喔……可不可以等下一班?」 「等几班都一样,没用啦。」 电车上有很多人抓著吊环。再把我们这些人塞进去,标准的沙丁鱼罐头就完成了。 话虽如此,我觉得比传闻中东京的拥挤电车要好多了。至少我们这里不用跟别人「前胸贴后背」,只是一步都动不了罢了。即使如此,似乎还是足以让这男的感到生不如死。这家伙要是在东京搭电车可能会死掉。 等乘客下车后,大家排队依序上车。我们排最后,所以水斗上车后车门就关闭了。 电车缓缓加速,让我有点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 「……喂。」 「嗯耶?」 我之所以笨笨地叫了一声,是因为他从我背后硬是扯我的手臂。 我的背被推到车门上。 他干嘛啊! 我有点生气地抬头一看,霎时间,我忘了呼吸。 水斗与我调换了位置,一边用手支著车门保持平衡,一边近距离地低头看我。 以男生来说较细的颈项,以及一反颈项的纤细明确主张其存在感的喉结,就在我的眼前。维持一定节拍的呼吸感觉好近,简直就像在我耳边呢喃。 而刚才还对人潮厌烦不耐的眼瞳,此时略带愠怒的光辉注视著我的眼睛。 以客观角度来看…… 我现在的姿势,就像是被水斗做了所谓的壁咚。 「……应该是你站门边吧,以一般来说。」 听到他粗鲁地这样说,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该不会,是担心我遇到色狼吧? 哦……这样呀~? 我翘起嘴角,微微抬眼回望继弟的眼睛。 「你愿意保护我啊?」 「当然了。」 彷佛与我较劲般,水斗带著挖苦的味道歪扭起嘴唇。 「这不是弟弟该尽的义务吗,老姊?」 ……差点忘了,他现在是我弟。 我忍不住噘起嘴唇。 「……弟弟还敢这么臭屁。」 「世界上臭屁的老弟又不是就我一个──唔喔!」 「呀……!」 电车转了个弯,所有乘客都往旁摇晃。 水斗失去平衡,一个踉跄──一回神才发现我被他按在车门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 「……抱、抱歉……」 声音搔动著我的右耳。 虽说我比国中时期长高不少,但仍然不比这个结束了发育期的大男生。以我们的身高差距来说,他的嘴唇恰好就在我的额头高度,所以变成这种姿势时,他等于是整个人覆盖住我,让我彻底体会到自己有多瘦小,呜呜呜呜…… 「总之,我这就让开。」 「──啊,等……暂停……!」 看水斗做势要从我面前离开,我急忙抓住了他的衬衫。 ──当然,我不是舍不得解除这个姿势。 ……是因为如果他现在让开,我这张脸会被他看到。 (插图006) 到时候,就换我变成妹妹了。 「反……反正每次电车一摇你就会这样吧,谁教你是瘦皮猴。」 当然我不可能实话实说,于是随口掰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就站你觉得稳的姿势吧……反正很快就下车了。」 「……好吧。」 声音与气息落在我的耳朵上,然后,我们就陷入了沉默。 之后,电车再也不曾摇晃。 好不容易才终于下了电车后,我们走进直通车站的地下街。 我们挤进人潮,一直线走在女性服饰店林立的走道上。我平常挑礼物的礼品店就在这前面。 可能是人挤人的关系,也可能是女性服饰精品散发出的闪亮氛围,似乎让水斗觉得很尴尬。真是,宅男就是这么没用。 「……你只说要买礼物……」 不知道是想掩饰什么,水斗突如其来地开口: 「但是要买什么?你应该心里有底吧?」 「花束,或者相框……再来就是平底锅之类的?因为妈妈很喜欢下厨。」 「但你从来都不会想跟阿姨学学。」 「……要你管。什么女生不会下厨就很糟糕,这种观念太落伍了。」 「哈!但我怎么记得有个女的我没拜托她就做了便当过来──好痛!」 我一气之下踢了他小腿一脚……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扳回一城。 讲著讲著,就来到了目的地的礼品店。旁边隔一条通道就是花店,我打算顺便买一小束花,不过先挑礼物比较重要。 继弟一副被女生氛围吓得裹足不前的样子,我硬是拉著他走进去。 水斗在陈列的商品之间东张西望。 「……哦,本来还以为八成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东西,原来也有很多实用物品啊,像是手帐。」 「应该没几个人会买莫名其妙的东西当礼物吧,又不是你。」 「我什么时候送过别人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东西是没有,但你总记得自己推荐过别人奇怪的电影吧?」 「《记忆拼图》明明就是经典。」 「是没错,但真佩服你竟然跟国中女生推荐那种时间轴跳来跳去的电影。」 那是在我们还没交往的时候。《记忆拼图》故事描述一个记忆只能维持十分钟的男人试著找出杀妻真凶,那的确是一部好片,也很合我的胃口,但以一个国中生推荐给同年级女生的电影来说似乎有点太强烈了。可以想见这个男的在国中时期有多可悲。 「我不是看年龄或身分,而是看人推荐电影的。《蝴蝶效应》还有《十二怒汉》你明明都很喜欢。」 「这些电影我还记得,但我忘记是哪个家伙推荐的了……」 「啧。早知如此就推荐一些画面过度明亮的爱情片,让你强颜欢笑到脸抽筋算了……」 「你如果能那么做,后来大概也不会弄得那么难看了。」 因为我一定不会跟那种人告白。这正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我一面端详写著英文字母的马克杯,一面问继弟: 「所以呢?不看年龄或身分而是看人推荐作品的老弟,决定好要买什么礼物给妈了吗?」 「我哪知道由仁阿姨喜欢什么啊。至少我想不会是这种情侣一起购买,等到分手之后才来烦恼怎么处理的马克杯。」 「是呀,送礼一定要考虑到之后的问题。」 国中时期的我们假如有什么地方值得称赞,大概就是没有买成对的物品了。感觉会跟sns的情侣共用帐号一样难以处理。 「我虽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过……」 水斗望著商品架上方的空间说道: 「我有想到由仁阿姨──应该说由仁阿姨他们可能需要什么。」 「妈妈他们?……把峰秋叔叔也算进去?」 「嗯。」 水斗颔首后说: 「礼物等会再挑,我们先在这附近走走好吗?我想思考一点事情。」 我们搭电扶梯,来到了京都车站大楼的地上楼层。 「啊,有书店。」 「不准去!现在进书店会把时间跟预算全部用光的!」 我拦住像蚂蚁找到食物一样差点被书店吸走的水斗,跟他走在伴手礼商店林立的通道上。 「欸,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怎么觉得好像只是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 「因为我们就是在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 「什么!你是说我现在正在跟你像朋友一样散步吗!」 「你好像很高兴嘛?这么兴奋,简直跟狗似的。」 「……如果我是狗,你是主人的话,你的手现在已经被咬断了。」 「原来如此,那我给狗粮时可得小心点了。」 说完,水斗把边走边小口喝的罐装咖啡瓶口朝向我。谁要喝你对嘴喝过的咖啡啊! 我用手推开表示拒绝后,水斗用鼻子哼一声,把罐子扔进经过的垃圾桶……根本已经喝光了嘛! 「到处乱晃是没有目的,但是有意义。我是在找点子。」 「点子?」 水斗边走边轻快地闪过人群说: 「不久之前我就在想……由仁阿姨跟我那老爸,自从再婚以来,感觉好像一直对我们有所顾虑。」 「……你说得对。妈妈也是,再婚之后好像都比以前早回家。」 「我爸也是。我想我们毕竟是年轻男女,要让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心里应该还是有正常的顾忌。特别是由仁阿姨,一般来说有哪个单亲妈妈,会想让自己带大的宝贝女儿住在有同年纪男生的家里?」 「…………换做是我绝对不愿意。」 「对吧?」 事实上在决定一起住的时候,妈妈也跟我确认过。 问我:对方也有儿子,你可以吗? 我没想到是同年纪的男生,更是作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男的,但如果对方儿子的年纪在国中生以上,老实说打死我都不愿意住在一起。 当时我才刚跟这男的分手。在这种时候,我哪有办法跟其他男生住在同个屋檐下。 但如果我说不要,妈妈就会跟峰秋叔叔分居,或是根本放弃再婚。所以当时我没有把话说死,只说先见过面再决定。 结果来的是这男的,于是我决定忍耐。 因为我知道如果是这男的,先不论精神层面,至少身体方面不会有危险。 ……可是,妈妈当然不知道这些内情。她应该是看在峰秋叔叔的面子上才会信任水斗,但一定会为我担心。 「这方面的担忧,说实话只能靠我们以行动慢慢证明了,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 「是呀,你说得对。所以不要再三更半夜到房间来找我了。」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这样吧,你如果有什么事非得联络我就用手机好了。」 我抬头盯著水斗的脸看,他诧异地回望我。 「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没有,没什么。」 晚上,在房间,偷偷讲手机。 这……岂不是跟还在交往的时候没两样? ──我如果这样说,他一定会挑我语病故意闹我。 「这个问题先摆一边,重点是……」 水斗似乎完全没察觉,继续说下去: 「他们俩只顾著顾虑我们,该怎么说?我觉得很可惜。」 「可惜?」 「我的意思是既然都结婚了,好歹该享受一下新婚生活吧。」 「……对喔。」 妈妈跟峰秋叔叔基本上算是新婚。但因为有我们在,导致他们不能只想到自己。这的确……很让人过意不去。 「所以啦。」 水斗把手插在口袋里走著,语气平静地说: 「我们能送给他们的最好礼物,是时间──老爸跟由仁阿姨的夫妻时间。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他的侧脸不带丝毫玩笑或耍帅意味,只是真诚地说出理所当然的想法。 ……这男的,竟然会说这种话。 曾经说过──不懂得何谓寂寞的他,竟然…… 「……不过嘛,问题在于我想不到具体的办法。送餐券或旅行券是最快的方法,但老爸他们还有工作,况且用我们的零用钱能买的票券额度也大不到哪去……」 「……所以才要找点子?」 「就是这么回事。我是想说逛逛平常不逛的地方,看看平常不看的东西,也许能想出些平常想不到的点子。」 这男的一辈子当中,到底需要考虑多少事情? 明明要等我提醒才想起母亲节的事,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得比我还深。 他这种思考的分量,大概是……因为没有人能帮他想。 因为他无法将大脑的资源,分给自己以外的事物。 ……胸中的空洞,发出了呼呼风声。 然后,就好像伤口结痂那样,一个答案自动剥落。 「……既然这样,只要反过来想不就行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出的一句话,吸引了水斗的目光。 「假如想为他们安排夫妻独处的时间,其实不用让他们俩去其他地方……」 正好就在那个瞬间。 我看到车站大楼的窗外,见到车水马龙的景象,还有马路对面的建筑物…… 那个商店的招牌映入眼帘。 虽然时机巧到像是故意算好的,但这完全只是巧合。 我们逛过平时不逛的地方,看过平常不看的东西──就这样成功想到了平常想不到的点子。 「……原来如此。」 水斗一边不知道想通了什么,一边看了看手机时钟。 「今天──的话实在太赶了,下星期六日比较可行……」 「咦……?等、等一下,你是认真的吗!」 「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 「不,不不,我只是说也可以这样去想……!」 「你若是有替代方案,我洗耳恭听。」 「……啊……呜……」 我想不到。我的脑袋只会空转,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妙计可以让这男的心服口服。 可是,可是…… 我想都没想到,这男的,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再度抬头,看看马路对面那家店的招牌。 在大厦的二楼,「网路」、「漫画」几个大字正在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可能是我的刻板印象,总觉得好像带点地下文化的味道。我只听说手头拮据的人会拿来做那种用途,没实际经历过。 在我们的视线前方──有著一家网路咖啡厅。 「──妈妈,谢谢你平时的付出。这是母亲节礼物……是我跟水斗送你的。」 翌日,星期天──下午在客厅。 我带著每年固定的感谢词,把昨天买来的小花束送给了妈妈。 妈妈一边收下掌心大小的迷你花束,一边连连眨眼,看著站在我身边的水斗。 「咦……?水斗也是?」 被讲到的本人则是把脸转向一边……我看这家伙是在害臊吧? 我用手肘顶了一下继弟的侧腹部,暗示他不许打混。 结果水斗还是不肯看妈妈的眼睛,用模模糊糊听不清楚的声音说道: 「毕竟……您帮我做便当,替我打理生活大小事……算是对您平时的照顾表达一点谢意吧……嗯,大概就是这样。」 这男的就不能正常说句「谢谢你」吗?就连这种时候都喜欢讲道理。 但是对妈妈来说,这似乎已经够好了。 大颗的泪珠,开始从妈妈的双眼滚落。 「咦……那、那个,由仁阿姨?」 水斗吓了一跳,狼狈地不知所措。 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因为妈妈明明有我这么大的女儿,却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哭。 「呜呜……呜欸……呜啊啊啊……!我才是……谢谢你……!」 妈妈哭得整张脸皱成一团,用没拿花束的那只手紧紧抱住了水斗。水斗似乎还在困惑,但默默地接受她的拥抱。 妈妈至今从来不曾要求水斗叫她「妈妈」。水斗这人不会在乎自己与他人的距离,所以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但妈妈一定觉得很不安,不知道水斗有没有接受她的存在。 毕竟她曾经失败过一次──在跟别人建立家庭的这件事上。 我也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会希望水斗也送她母亲节礼物。 「结女也是,谢谢你喔喔喔喔!」 抱水斗抱过瘾之后,妈妈马上转往我这边。 「抱歉,妈,不要弄脏我的衣服喔。」 「知道了~~~!」 妈妈踮起脚尖以免眼泪或鼻水沾到我的衣服,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抱住我。我得稍微蹲下才能让她抱。 国中时期的发育,让我的个头早已超过了妈妈。记得妈妈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闹别扭地说:「明明是我女儿,这样太诈了!」…… 「你们真是乖孩子……!结女跟水斗都是乖孩子……!」 「是,是。」 我温柔地轻拍妈妈的背。现在到底谁是女儿? ──至于水斗,则是用昔日曾经有过的面无表情望著我们。 妈妈抱著我们哭了一顿之后,又喊著:「峰秋~~~~!」扑向待在不远处的峰秋叔叔。峰秋叔叔一边面露温柔的苦笑,一边像我刚才那样安抚妈妈。 ──嗯,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 我正在做如此想时,看到水斗偷偷溜出客厅。 「…………?」 我感到不解,于是把妈妈他们留在客厅,自己随后跟上。 走廊上不见水斗的人影。取而代之地,我看到位于走廊尽头的纸门开著。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近打开的纸门。 叮──一声传来。 声音很轻,但余音不绝。我听过这种彷佛让人审视内心──回首过往的音色。 我也敲响过一次。 ──在这间和室的佛坛前。 我悄悄探头,往打开的纸门内看去。 只见没有开灯的状态下,一个背影端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在他的正面有个小型佛坛。虽然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但在那佛坛上,供著年约二十来岁的女性照片。 听说──她的名字是伊理户河奈。 那是──伊理户水斗的亲生母亲的佛坛。 水斗足足十秒钟以上,面对它默默双手合十。 不久他抬起头来,注视著照片──遗照半晌后,站起来转身时,才发现我站在门槛上。 「……你偷看我?」 水斗维持著不毛沙漠般的面无表情,对我投以责难的视线。 我没理他,走进了和室。 我端坐在佛坛前的坐垫上,拈起小棍子,轻敲金色的磬。 叮──声音绵延不绝。 我双手合十,暂时闭上眼睛。 当我抬起头来时,发现原本已经站起来的水斗,盘腿坐在我旁边。 一样是面无表情,而且一言不发。 由于他只是一个劲地注视著佛坛,于是我主动而谨慎地开口: 「……你好像说过,你不记得了?」 尽管这个问题缺乏主语与宾语,水斗仍立刻回答: 「好像本来就身体不好。」 他回答得也很简短,但我听懂了。 大概是说分娩消耗的体力拖垮了她吧。 于是……她就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撒手人寰了。 「长相也是,我只知道这张照片。我既不知道她的说话习惯,也不知道她喜欢或讨厌什么。老爸也不爱提──只有水斗这个名字存在。这是唯一确切的事物。」 水斗。 然后是……河奈。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搬来这个家的那一天,我跟妈妈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客厅也不是分配到的房间,而是这间和室。 我跟妈妈坐在这个佛坛前,双手合十,向她问好。 妈妈深深低头,这么说道: ──对不起。然后,请您多多关照。 这个家里,还有这位女士的位子。妈妈明白这点,所以才会像那样跟她致歉,低头寻求宽恕。 当时水斗也在场……同样是面无表情。 母亲的存在,深深地刻在他的名字里。 所以峰秋叔叔,还有妈妈,都能从中感觉到她的痕迹。 ──但是,水斗自己什么也没有。 没有回忆,没有记忆,甚至所知不多。 但他却被迫接受母亲这种不曾存在的失落……他能怎么办呢──他能怎么想呢? 除了回以一无所有之外,他还能怎么办? 所以他才会──面无表情。 「…………我说啊。」 「嗯?──啊,咦?」 水斗不禁发出困惑的声音。 因为我──轻轻一碰。 倾倒身体,用自己的肩膀去碰他的肩膀。 「……你这是在干嘛?」 水斗也不怎么动摇,在我的耳畔,老大不高兴地低声说道。 「我是在对你好啊……谁教我现在是姊姊。」 「昨天那个还没完啊……」 「又没有人规定到第二天就结束了。」 ──恋人,总有一天会分手。 ──就连夫妻,都并非永恒。 但是,只有父母兄弟姊妹──理所当然地,是一辈子的关系。 所以,假如这家伙离开我的身边…… 所以,假如我离开这家伙的身边…… 在当事人的心中,必定会留下失落。 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是失去曾经有过的事物。 ──我相信,他再也不能说什么「不太能理解」。 滴答,滴答,滴答,某处传来时钟的声响。 在昏暗的和室里,我整个人靠在继弟身上,将我的存在刻进他的心中。 不久,在无法忽视的近距离内,传来投降般的声调: 「……好吧,既然是规定就没办法了。」 我的肩膀被微微推回来了一点。 「这就是所谓的一不做二不休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呵呵。」 与我互相依靠著,伊理户水斗淡淡地笑了。 ◆ 就这样,母亲节礼物表面上,顺利地拿给了妈妈。 但是,还有秘密礼物没送。 「欸,真的要那样做吗?」 妈妈他们好像还在客厅卿卿我我,所以我们继续窝在昏暗和室里。当然,身体早就没靠在一起,恢复到适当的距离感。 「那还用说吗?要是能正好碰上修学旅行就好了,可是好像还要等很久。再说如果得依靠学校活动,以后想再来一遍会很难。」 「再来一遍──咦,你、你还想多来几次吗!」 「能让老爸他们时常有机会放松,不用顾虑我们不是很好?我们只要不待在家里,就能达成这个目的。」 没错,这就是我们不小心想到的礼物。 只要我们暂时离开家──换句话说,就是在外面过夜…… 妈妈他们应该就能享有夫妻的时间了。 「哎,就忍一阵子吧。等到他们信任我们之后,只要叫他们两人去外面吃饭什么的就行了。」 「这个嘛,好吧,或许是这样,可是……」 「讲话干嘛不乾不脆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问题多得是好吗!虽然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可是你想嘛,毕、毕竟还是男生女生……在窄、窄小的网咖里……住一晚……」 「嗄?」 在昏暗的房间里,水斗的神情诧异地歪扭。 「你该不会以为,要在网咖的情侣包厢或什么跟我住一晚吧?」 「…………咦?」 我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咦?……咦? 不是吗! 「你白痴啊……」 水斗故意叹了一口超长的气,说道: 「法律规定未满十八岁是不能在网咖过夜的。那样做会来个被柜台拒绝、警察劝导外加联络家长的三连击,只会收到反效果。」 「咦……咦咦!不会吧!」 「饭店或旅馆也都行不通,因为需要父母同意……虽然也有一些地方可能会放任高中生过夜……」 「有那种地方吗?」 「爱情宾馆。」 ……爱什么? 面对当场僵住的我,水斗重复一遍: 「我说爱情宾馆。只要从监视摄影机看不出来是高中生就过关了……我听说的。」 「笨……你……!」 「你要去吗?」 「去你个头啦!」 我用力拍了一下水斗的肩膀。他好像不怎么觉得痛。 「我查了一下,住宾馆也不便宜,所以说到底还是行不通。」 「……你查个什么劲啊,难道便宜的话你就要去住吗?跟我?」 「最糟的情况下。」 「…………最糟…………」 这男的是不是说,跟我住爱情宾馆是最糟的情况? 我瞪他一眼,他嗤之以鼻。气死人了……! 「所以喽,我们只能用最普通的方式找地方过夜了。」 「不要卖关子了啦,最普通的方式是什么?」 「那当然就是……」 水斗用一种不太能体会的表情与语气说道: 「所谓的……朋友喽?」 水斗把line的画面拿给我看。 萤幕上显示出他跟班上的川波同学的对话,川波同学如此写道: 〈可以啊。既然是为了这种事,我可以让你住个一晚。〉 〈伊理户同学的话找南帮忙就ok!〉 〈南她家就住我隔壁,这样你也放心吧?〉 「……咦?」 我惊讶地看向水斗,水斗用一种难以释怀的表情点点头。 「我也吓了一跳……看来那两人是邻居。」 前情侣外出过夜「不客气。」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我一拿这种话当开场白,可能有些人会心存戒备地想:「这回又要冒出什么黑历史来了?」但我想请各位稍安勿躁。当时的我与绫井结女,虽然的确是脑袋烧坏的小屁孩情侣,但并没有把所有情侣会发生的事件全部跑过一遍。 毕竟我们那时还是国中生。凭这种等于毫无社会力量的身分,能做的事有限──更遑论什么过夜,对于连交往的事情都没跟爸妈报告的我们而言,那比作梦还要遥不可及。 绝对不是因为我没那个胆。 ……好吧,硬要说的话,国中二年级五月左右的林间学校可以算是在外过夜,但当时我与绫井还只是普通同学,只是连话都没说过几次的男生a与女生a。从在班上的存在感来说恐怕连a都称不上,差不多只能算p吧。 这样的男生p与女生p,有可能发生能讲给别人听的趣事吗?不,不可能。我们能擦身而过已经不错了,不可能像开始交往的我们那样,发生令我们羞得满地打滚的黑历史。 所以这次黑历史公开单元就跳过,不如迅速进入现代篇,切换到我与那女的之间以血洗血的战斗场面──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当时连点头之交都不是的我们,照理来讲不可能留下什么弥足珍贵的时光。 不可能留下什么回忆。 真的,明明就跟擦身而过没两样。 但我,却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记得我初次窥见绫井结女的真实样貌,那时候的事情。 林间学校。 关于这个活动,我连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具体来说都做了些什么,我完全没留下印象。只有在空档时间看的书名还记得清清楚楚──《不会笑的数学家》,作者是森博嗣。 对我来说小说跟漫画或电玩同样是一种娱乐,但看来人类有种常见的bug,光是看到学生在阅读文字就会觉得「哇,真是上进」,所以即使我完全不跟别人说话只顾著享受阅读乐趣,也没有人来讲我的不是。 听我这样描述,一些不把阅读或电玩当成休闲计画的人也许会可怜我,觉得我是个「空虚寂寞的家伙」,但这是我个人享受林间学校时光的方式。在山上看推理小说也别有一番风味,还不赖。会让我想像森林外头会不会有幢奇形怪状的洋房。 于是,夜晚来临。 我们没有奢侈到能睡单人房,就只是在类似宴会厅的地方用睡袋打通铺。 虽然位置有分开,但女生也跟我们睡在同个空间。阴暗沉闷的空间,飘散著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们本人或许以为是在讲悄悄话,但几十个人一起讲话,再小声也会形成难以忽视的噪音。 我辗转难眠,很快就爬出睡袋站了起来。我一面感觉到附近男生用「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的视线看我,一面拿起文库本,装出一副要去厕所的模样,匆匆溜出了充当大通铺的宴会厅。 走廊也已经关灯了,不过从窗户射进的月光,朦胧地照亮著木质地板。只要有这点光源,要阅读文字就不成问题。我移动到离大通铺稍远的地方,靠在窗边仰望天空。 当时我正在阅读的书《不会笑的数学家》,故事与星空有很大的关系。由于正在看这样的书,所以我才会反常地想体验一下观星的乐趣。 我心想:哦,还挺美的嘛。 仰望星空的人,实际上大概也就这种感想了。顶多只有电视演员或youtuber,会故意感动地喊什么「哇啊……」吧── ──哇啊…… 忽然间,这个声音从我旁边传来。 怪了?有人在看youtube吗?我如此心想,视线转去一看,只见在我旁边的旁边的窗户,有个娇小女生仰望夜空看得出神。 我这人基本上从来不记得同班同学的名字,但也有例外。 也就是跟我一样,在学校格格不入的人。 尽管我很清楚两个边缘人建立起舒适圈,也不过就是两个边缘人罢了,但还是会无可避免地自动产生同类意识。 绫井结女。 记得那个女生,是叫这个名字。 她总是寸步不离自己的座位,所有时间都在看书。我从没看过她跟朋友说话。即使在这林间学校,仍然看到她无法进入同学的圈子,一个人手忙脚乱、鬼鬼祟祟地度过每个时间。 让我解释给在学校过得一帆风顺的人听吧,其实边缘人也有分处事聪明与笨拙的类型。 前者即使没有朋友,还是能靠自己度过危机(例如忘记带课本),但后者一定要别人帮忙才能解决问题。我敢说自己比较属于处事聪明的类型,但她……绫井结女明显属于笨拙的类型。 看到她那种类型的人,我会觉得有点尴尬。 不知是同类相斥还是尴尬症发作,我一看到她遇到麻烦,就会觉得好像连我都遇到了麻烦。 搞到最后,甚至会若无其事地伸出援手。 其实今天中午也是,在露营区煮咖哩时,我才刚把多余的材料分给没领到材料的她。 像她这种型的人总是不敢老实说自己搞砸了,所以别人只能自己去关心、帮助她。不巧的是我们班上就我一个人能想像到这种内向者的隐情,所以只能由我来帮助她。 因此,我所知道的绫井结女只有两种模样,一种是在教室无处容身的她,另一种是当我伸出援手时,惶恐不安的她。 但是──此时此刻,在那里的她…… 她那在朦胧月光照亮下仰望夜空的脸庞…… 是我不曾见过的表情──我摆不出来的表情。 ……我暗自感到无地自容。 我发现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一直在瞧不起她──而对这个事实感到可耻。 换成现在的我会说「那种女人一辈子瞧不起她无所谓」,不过以一个欠缺考虑的国中生来说懂得自我反省已经不错了,这点倒是可以称赞一下。 或许错就错在我不该怀著这种心思,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脸庞吧。 绫井看向我这边…… ──啊……啊呜…… 随即羞耻地缩起肩膀,再也不说话了。 ……真是,这个女生实在太笨拙了。 我不认为像她这种女生会毫无理由就溜出大通铺。她一定是有事找我。 但我觉得,假如我直话直说地问:「找我什么事?」她会更害怕。 ……仔细想想,其实就算那样对我也没影响,但当时的我将视线转向窗外的夜空,说了这么一句话: ──月色真美。 ──咦啊! 立即见效。 绫井以外的人听到这句话,想必会愣愣地不懂什么意思,但她却脸红到连在黑暗中都看得出来,变得更加手足无措、目光游移。 ──那、那个是,那、那个,啊呜,呜呜……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摇晃著肩膀低声偷笑。 真的,我也不懂我怎么会这样开她玩笑。至今我仍然不懂自己当时的心态,一定是当时我已经预料到这女的会变得面目全非吧。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啊…… 绫井不知为何,半张著嘴看著我的脸。 我很好奇她觉得什么东西这么稀奇,但到头来她什么也没说,仅仰望我说很美的月色。 丛云飘来半掩群星辉映的明月,又飘然远去。我们沉默无语,从间隔一扇窗的不同窗户,仰望著同一个月亮。 不久,就在厚重阴云遮住月亮时,我听见了细小轻微的声音: ──……中午,谢谢你……不好意思。 我还来不及转头看她,她已经啪哒啪哒地小跑步逃回大通铺去了。 我一边望著娇小背影消失的走廊,一边暗自恍然大悟……原来她追出来找我,是想说这个啊。 连邂逅都称不上,这只是擦身而过罢了。 不符合因果关系的因,不是理由也不是契机。 假如隔著一扇窗的距离交谈的这段对话,竟然是三个半月后那件事──绫井结女成为我女朋友的伏笔,那我怕老天爷是看太多推理小说了。 现实人生没有那么精密,能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未来相关。 只是,我对著其实不觉得有多漂亮的星空,反常地许了个愿。 不是以男生女生的关系,而是看在同为学校不适应者的情分上。 但愿对她来说,这场恐怕绝不会变成美好回忆的林间学校之旅,能因为这片星空而变得美丽一点── 然后我才发现,我没跟她说不客气。 好吧,下次再讲就是了。一定还有机会。 我心里这么想,就这样过了两年的时光。 ◆ 有个名词称为五月病。就是一个人渐渐习惯从四月开始的新生活,气候又开始转暖,导致整个人丧失动力、慵懒倦怠的那种现象。别人的新生活只花一个月就能适应,真是令人羡慕不已。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适应跟前女友住在同个屋檐下的生活环境。 然而,到了五月中旬──母亲节之后过了一星期的这周六日。只有这两天,我能够从这种让我备感压力的环境获得解脱。这要我怎么能不高兴? 「我得感谢你,川波。即将到来的期中考就交给我吧。」 「哦,你要帮我温习功课吗?」 「我会帮你打气。加油。」 「就这样喔!」 明明就读超认真明星学校却在发梢上大玩造型的叛逆男子──川波小暮满口怨言。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我的加油打气可是很珍贵的。 我们正走在从我家前往川波家的路上。 这周六日,我出于一些原因,决定在班上同学川波小暮的家里住一晚。 我的亲生父亲与继母虽说是再婚,但好歹也是新婚,却总是为了彼此的拖油瓶劳神费心,看起来似乎没能保留夫妻独处的时间。于是我们这对贴心的儿女,决定将这周六日的时间送给两人当礼物。 所以,这两天,结女也会去住朋友──南晓月的家。 久违了大约一个半月,终于要跟那女的在不同的屋子里过夜了。 ……只是…… 「到了,我家就在这。」 说完,川波在一栋有点年代的公寓前驻足。符合京都地区的常态,公寓大楼没有很高──最多不过十层吧。 我在川波的带领下,穿过自动上锁的入口大厅。 川波家似乎在比较高的楼层,我们走到电梯大厅。这时…… 「……靠。」 「……啊。」 我见到了不想见到的面孔。 可能是在等电梯吧,大厅里伫立著两个女高中生。 一个是把头发绑成活泼马尾的娇小女生。她把松垮垮的t恤衣角在腰侧打个结,毫不吝惜地展现出短裤底下的赤裸细腿。一身打扮真要说的话给人中性的印象。 正是南晓月。 而站在她身边的,是个把烦躁黑发留长得七分像鬼的女人。她今天身穿白底连身裙,一整个故作清纯。明明只是个小老百姓却这样到处散发名媛调调,难道这也是高中出道的战略之一? 正是伊理户结女。 我对结女投以内藏敌意、歹意与冷意的视线。结女随之也对我回以内藏恶意、犯意与杀意的视线。 『给我滚。』 『要滚你自己不会滚啊。』 『你又不是没有其他朋友。』 『哎呀,对不起喔。我没考虑到有些人没得选择。』 我们只凭眼力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 最后是南同学不符场合的开朗声音,为不毛的争战划下了句点。 「啊,是伊理户同学耶~!怎么了怎么了?该不会伊理户同学也要住外面?」 南同学蹦蹦跳跳地闯到我面前,窥探似的抬头看我的脸。 (插图007) 她想杀我!我边反射性地后退边说: 「对、对啦,差不多……」 「真巧!结女今天也要住我家喔──」 霎时间,南同学进一步逼近我,小声呢喃著说道: 「(──听说今天的这个,是伊理户同学提出来的?)」 她的嘴角,浮现与小动物般外貌极不搭调的冷笑。 「(谢谢你喔。竟然能跟结女两、个、人、单、独过夜,简直像在作梦一样!真是人如其名!)」(注:结女日文与「梦」同音) ……我是不知道她想酸我什么,但这个超狂妹可是想跟我结婚好跟结女做姊妹呢。我看还是得警告一下。 「(……你可别做什么奇怪的事喔,南同学。)」 「(你在为我吃醋?超开心~!没枉费我努力倒追?)」 「(你如果是说认真的,那只能说你真的蠢到无敌。)」 「(好说好说!)」 我没在称赞你,别给我摆一张跩脸。 「好了啦,离远点离远点。」 川波过来,像拎一只猫似的抓住逼近我的南同学脖子把她拉开。 「这样硬闯男人圣域不好喔。女生到一边摘花去吧。」 「哇喔──男尊女卑这么明显。而且还男人圣域咧,哼,跟你超不搭!」 「喂喂,这样好吗?被撇在一边的小公主可是芳心寂寞喔。」 我把视线转向被晾在一边的结女,只见她用带点闹别扭意味的目光望著我们。她一发现我在看她,立刻冷漠地把头扭到一边。 南同学挣脱川波的手,冲去抓住结女的手臂。 「对不起嘛,结女!我不会冷落你的!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的,晓月同学。我只是觉得某个做弟弟的一副色眯眯不要脸德性,身为家人觉得很丢脸而已。」 冷酷的视线迅速飞向我身上。什么色眯眯,那家伙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最好去眼科看看。 南同学抱住结女的手臂,转向川波说: 「……那么,川波,你可别来烦我们喔?这边是女生圣域。」 「不用你拜托,我也不会去你家啦。」 见到川波边掏耳朵边不屑地回道,又看到南同学吐舌头扮鬼脸,结女拘谨地说: 「……呃,晓月同学,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川波同学,是什么关系?」 对,就是这点。 我这次就是误判在这点上。 本来以为可以赠送老爸还有由仁阿姨一段两人独处的时间,顺便又能让我远离结女──却没想到计画会出错。 「啊,你完全不用在意喔?」 南同学笑容可掬,好像不当一回事地告诉她: 「我跟那家伙只是住隔壁,从念小学的时候就常常玩在一起而已。」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我吐槽一句。 地点在川波家的客厅。听说他爸妈经常整天不在家,今天也不太可能待在家里。所以他说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占用所有房间,我在客厅桌边接受他的麦茶款待。 川波隔著桌子在我对面坐下。 「没那么夸张啦。就只是住隔壁,从念小学的时候就常常玩在一起而已啊。」 「这不叫青梅竹马的话,那什么才叫青梅竹马啊!跟全世界的青梅竹马角色道歉!」 「你在激动什么啊?」 川波冷淡地说,咕嘟咕嘟地喝著麦茶。这是怎样,好像我才是怪人似的。我有哪里奇怪吗? 「青梅竹马啊……的确,别人过去或许是这样称呼我们的……」 「别讲得好像是过去树立传说如今避世隐居的作品主角一样。」 「可是啊,所谓的青梅竹马,不是用来形容现在仍然感情很好的人吗?只不过是小学同班而已,不能叫做青梅竹马吧。」 「我怎么看你们现在感情还是很好?」 「那是因为我跟那家伙就只有交际力特别强啦。你知道吗?能跟处得不怎么好的人假装处得很好,这种能力就是俗称的交际力啦。」 这套莫名接近真理的说词,让我不小心被说服了。以这种定义而论,那我的交际力就是零。 「那也就是说,你们以前感情很好,但现在疏远了?还真老套。」 「别说别人的人生老套啦。更何况现在的我跟那家伙,心灵距离已经远到用疏远不足以形容了。」 「可是物理性距离却是邻居?」 「对啊。」 「真是地狱。」 「是吧?」 我能够痛切体会。这男的,处境跟我真是越来越像。 「……不过,假如我记得没错,你不是说你跟南同学『国中上同个补习班』吗?」 「我可没说谎喔?只不过是国中上同个补习班,又是从小学以来就是邻居而已。」 原来是叙述性诡计。在日常对话中加什么叙述性诡计啊。 「……好吧,我是不打算追问你的隐私。」 「我倒是打定了主意要追问喔。你跟伊理户同学发展得怎么样了?」 「多少顾虑一下好吗!」 川波露出爱挖人隐私的嘻嘻贼笑。 「好嘛好嘛,就当作是一宿一饭之恩嘛。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会怎么样?」 「真是个趁人之危没在手软的家伙……」 「岂止趁人之危,我还要上下其手呢。」 「根本变态一个嘛。」 「所以把话讲开了,你看过她的咪咪没有?乳头是什么颜色?」 「谁要告诉你啊!就算看过我也死都不会说!」 「哦──?意思是伊理户同学的咪咪从实物到资讯,全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随便你怎么想吧……」 「哦──原来如此──」 川波露出贼头贼脑的邪笑。我一产生不祥预感的瞬间,这家伙忽然大声高喊: 「伊理户说『结女的咪咪是我的』──!」 霎时间,「砰咚砰咚砰磅!」背后传来一阵声响。 ……咦。 该不会…… 我全身冻结,一边冷汗直冒,一边看向正面笑得邪门的同窗。 「啊,我忘了说了,这栋公寓的墙壁很薄喔。」 不会先说啊! 「砰砰咚砰磅!」我背后的墙壁传来一连串的恐怖声响。这正是所谓的壁咚(爱情片里不会有的那种)。 『结、结女结女!冷静冷静冷静!继续打下去,墙壁或结女的手有一个会面临极限啦!』 『呜呜……!呜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先是听到猛兽般的低吼声,接著手机传来一大串啪啷哔铃嘟咙呸咙登楞的line通知音效。 〈hentai〉 〈hentai〉 〈hentai〉 〈hentai〉 看来她连打个国字或加个惊叹号都嫌太慢,速度比随便一家垃圾讯息快多了。 我悄悄关掉手机电源。 然后,我对著眼前从刚才爆笑到现在的男人,送出头等冰冷的视线。 「……川波。」 「噫──噫──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混帐的房间在哪?」 「嘻──嘻嘻嘻────嘻?」 川波的笑容冻结了。 伊理户水斗绝不忍气吞声。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受到的伤害要加倍奉还。这是我一辈子博览群书学来的知识。 「──『将来的梦想 川波小暮 我将来的梦想是当警察。我要变成很厉害的警察,这样就可以保护晓月』──」 「不呜呜呜呜呜呜要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咚轰磅磅啪叽!)』 『等……晓月同学暂停暂停!啪叽一声!它发出啪叽一声了!』 我去川波的房间挖宝,结果挖出的黑历史都能堆小山了。这份小学作文,看来是在他开始男生爱女生的时期写的,丝毫不疑有他地想要南同学「当老婆」。想到这份作文竟然是当著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虽然不关我的事还是让我有点发毛。 『川波──!我不是叫你把那些东西丢掉吗!都怪你,被结女听见了啦!』 「关我屁事啊!」 『还不都怪你乱开玩笑,你这笨蛋──!』 「吵死了啦白痴──!」 川波在被电线捆绑的状态下隔著墙壁跟南同学互骂。 想不到这个平常总是贼兮兮地邪笑看好戏的男人,跟疯狂印象过于强烈的南同学,两个人会一起这样抓狂。 我不怀好意地笑著,对手脚被捆绑倒在地板上的川波说: 「川波……我看你们其实感情还很好吧?」 「学校没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不愧是我,非常明白该如何利用别人的黑历史,没枉费我被过去的自己整得团团转的经验。我也不想要这么可怕的力量啊……(浑身颤抖) 「好──来看看能不能翻出更好玩的东西吧。」 「这段是没完没了了吗!伊理户你真是够s的!一副乖乖牌的嘴脸,本性却是个恶霸是哪招啦!」 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面。我……竟然是这种人……!(浑身颤抖) 我把被我绑起来的川波丢在客厅,再次踏进川波的房间。 床上堆满了脱下来随手乱扔的睡衣等等,书柜里只有漫画,游戏主机电线都打结了。可以说就是一般高中男生的房间。 我发现书桌上摆著笔电,随手打开看看。看来原本是休眠状态,没经过锁定画面就直接显示桌面了。喂喂,把人叫到家里的时候这样太不小心了吧。 我本来想泄漏他h图资料夹的名称,但在那之前先看到了几个文字。 「……日记?」 是word档,看来他会用笔电写日记。真不像他的作风。 这个可能有点太侵犯隐私了……我如此心想,良心复活了一瞬间,但看到更新日期时改变了心意。最后更新日期是在好几个月前。 哈哈──看来是半途而废了吧?我如此推测,心想没写几天的话不会写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点击了两下。 以朴素明体写就的文章,闯进我的眼里。 『10月13日 当某人看到这个日记时,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 我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用这句话当日记的开头。 但本人目前还在隔壁客厅活力十足地鬼吼鬼叫,明明就尚在人世。 好奇心泉涌而出,我继续看下去。 『10月14日 我作了恶梦,梦到晓月帮我洗澡。我不会输的。』 『10月15日 肠胃不舒服,今天又腹泻了。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叫不停。』 『10月16日 我得了圆形秃,勉强用发型掩盖过去了。』 『10月17日 有生以来第一次吐血。我想去医院,但被晓月发现了。』 『10月18日 整个人不舒服,身体好重,头好痛。』 『10月19日 我什么都不能做。她不让我做。』 『10月20日 不 行了 救救我~~~~~~~~~~~~~~~~~』 我关闭了档案。 就当作没看见吧。 然后,我决定对川波小暮再好一点。 转眼间就到晚上了。 川波家的双亲真的没回来,我们离开公寓去吃晚饭,说是附近有间他常去的家庭餐厅。 「没办法,冰箱里只有冷冻食品。我平常都是吃那些,但是拿那种东西随便招待客人未免太残忍了嘛?」 夜晚的城市,有种近似异世界的风格。平日熟悉的街景,彷佛叠上了不同的图层。也许是因为我不会在夜里外出走动,这种感觉才会格外强烈。 我一边走在居酒屋招牌的灯光下,一边对川波说: 「你爸妈真的很晚才回家呢。」 「这里可是以一亿人总血汗国家闻名海外的日本耶?正常啦。」 川波一边交互踏过街上形成的光与影,一边耸了耸肩。 「你跟我说想安排爸妈独处的时间,拜托我让你在家里过夜时,我可是很佩服喔,想不到现在还有这种值得嘉许的年轻人。」 「你几岁啊?」 「满十岁之后就没在数了。」 「到底是有多不会数啊?」 川波晃动肩膀,嗤嗤发笑。 假如那个没有家人的家,对川波而言是自幼以来的日常生活,那我的确能理解。在那种环境下,如果隔壁人家有个年龄相仿的小孩,怎么可能不变成好朋友? 就是所谓的──情同手足吧。 ……比起我与结女,这家伙跟南同学更像是一对继兄弟姊妹。 「两位吗──?」 「是。」 「正好有两人座位空著,这边请──」 虽然离晚餐时间有点久了,但家庭餐厅里满是以一家人为主的客人,生意很好。幸好碰巧有两人座位空著。我们前往店员带位的窗边座位…… 「「「「啊。」」」」 四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块。 结女与南同学,竟然就面对面坐在店员带位的座位旁边。 「呜!」南同学露出懊悔的表情。 「糟了……!我忘了川波也会来这里……!难得跟结女两个人的优雅晚餐时光都泡汤了……!」 「明明就是廉价家庭餐厅,谁跟你优雅晚餐时光啊。反正你一定又是点义式肉酱起司焗饭吧。」 「又不会怎样,义式肉酱起司焗饭很好啊!便宜又好吃!我看你才是会点感觉有害健康的披萨吧!」 「披萨有什么不好?又便宜又好吃还可以大家分享。」 我来回看看一碰面就聊开了的川波与南同学,坦白说出心里的想法: 「这个摆明了一副『平常都两个人一起来』的感觉……真不愧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谁跟这家伙是那种关系了!」」 「你们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还有,一般都是被当成男友或女友时才会有这种反应好吗?为什么被当成青梅竹马就这么激动? 由于川波不情不愿地在靠走道的椅子上坐下,我也就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靠墙的位子上。以位置来说我的旁边是结女,川波的旁边则是南同学。我是觉得既然两个人都不情不愿大可以换过来,反正一定是川波这家伙又在替我们想太多了。 我得留意来自极近距离的攻击才行──我如此心想,看了一眼从刚才就闷不吭声的结女,只见她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身体坐立不安地晃来晃去。 「……找厕所的话在饮料吧旁边喔?」 「并不是!不是啦,只是……我是第一次跟朋友晚上来家庭餐厅……」 「哈!不愧是高中出道。」 「就跟你说不是出道了!」 「现在正初次来到家庭餐厅的人讲这种话没说服力喔。」 「怎样啦,你不也没有过这种机会吗?因为你没朋友。」 「因为我不觉得跟川波一起来家庭餐厅有什么好感动的。」 「喂喂──对今晚借住的房东给这种评价也太大胆了吧。」 我从第一次看的菜单随便选了个便宜的义大利面,同时点了饮料吧。 我虽然饮料吧饮料吧的讲得跟真的一样,其实我只知道有这玩意,自己是第一次点。两百圆就能喝到饱老实说真厉害。 「喂,伊理户,你去拿饮料吧。」 「我怎么忽然变成你的跑腿小弟了?不会自己去啊,你这死奴才。」 「我怎么忽然变成你的下人了?不是,我是说我帮你看著东西,你去帮忙拿饮料。」 「喔,瞭了。」 「跟伊理户同学一起。」 「呃不,为什么啊。」 「你看嘛,你应该没自己用过饮料吧?可以请她教你啊,温柔细心地教。」 川波露出邪恶下流的笑脸。一旁的南同学表情写著「恶烂」并斜瞪他一眼。 那你这个有经验的人怎么不去?我正想反驳时,我旁边有个声音说道: 「哦──?是这样呀?你没用过饮料吧啊──?都念高中了耶?哦……」 「……喂,继妹,干嘛用这种欠揍的眼神看我?」 「都上高中了,竟然没用过家庭餐厅的饮料吧,真稀奇呢~?你都没跟朋友来过呀~?没办法喽,要不要我来教教你啊──?」 这女的也太扯了,只不过是会用饮料吧就能这样耀武扬威! 我这一口气咽不下去,毅然决然地从座位站起来宣布: 「……看仔细了,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饮料吧。」 「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吧。」 「现在是怎样,要开始料理对决了吗?」 我与结女没理会微微偏头的南同学,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饮料吧。 可乐、柳橙汁、气泡水、红茶、冰咖啡──附有各种按钮的饮料机等著我们到来。哪种都行,无论按哪一颗钮,我的职责都一样──俨然一副朴实刚毅的神态。正合我意。 「那……就来杯冰咖啡吧……」 「真的吗?真的决定是它了吗?」 就在我把杯子放到冰咖啡的位置,准备按下按钮时,结女开始说话扰乱我的心智。 而且还故意叹气给我看,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在那里耸肩。 「真是……看来你似乎不知道呢。外行人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不就是按下按钮,把喜欢的饮料倒进杯子里就好了吗?」 「我来示范给你看。这才是饮料吧的标准礼仪!」 说完,结女拿起一个杯子,放到哈密瓜苏打的位置。等到绿色液体装到约三分之一满后,这次换成加入柳橙汁到三分之二的高度。最后再加进气泡水让绿色与黄色互相融合,就完成了染上内脏般的恶心颜色咕嘟咕嘟直冒泡,宛若地狱河川般的液体。 「所谓的饮料吧呢……就是要亲手调配出原创综合饮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 「……你说……什么……」 我注视著彷佛在电玩里的道具调合系统随便乱配到最后果然失败的液体,感到满心战栗。 世间的高中生平常都在喝这种东西?那些人难道是摄取工业废料长大的怪兽吗? 「来,你也来试试。顺从你的手指尽情混合吧。」 「呣唔唔……」 我皱起眉头瞪著饮料吧。 我不爱喝气泡类所以剔除,其他嘛…… 「……首先倒一点红茶。」 「嗯。」 「接著加点葡萄汁。」 「嗯嗯?」 「最后再加入柳橙汁就完成了。」 「你疯了吗!」 竟然质疑我的精神状态,真没礼貌。 「就跟俄罗斯红茶差不多吧。你有听过吗,俄罗斯红茶?就是红茶加果酱的那种。」 「当然听过好不好,真没礼貌!不过的确,经你这么一说,就觉得好像还不错……」 明明是你这家伙叫我做的,疑心病真重。 我们拿著自制综合饮料回到座位上。 结果南同学一看到我们端来的七彩霓虹汁,「噗哈!」当场喷笑出来。 「对、对、对、对不起,结女……!」 南同学抱著肚子浑身抖动。「?」结女偏头不解。 「刚、刚才,我说『在饮料吧自己调饮料才是正确礼仪』……那是,开玩笑的……!」 「…………咦!」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没想到你竟然会当真……!呜咕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看到南同学趴倒在桌上,结女先是愕然无语,然后羞得满脸通红。 什么嘛,原来只是把南同学的玩笑话当真了,我就觉得奇怪。真佩服她会相信这种明显的谎话── 「噗呼!……是、是说,怎么连伊理户都当真了啊……」 川波指著我手里的山寨版俄罗斯红茶,同样也喷笑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佩服你们能两个一起上这种无聊的当!噗呼,果、果然是兄弟姊妹,你们真的是兄弟姊妹耶!噗呼哈哈哈哈哈哈!」 「「不准笑,你们这对青梅竹马!」」 不知道是戳中了什么点,青梅竹马二人组爆笑到都飙泪了;我们在羞耻与屈辱下涨红了脸抗议。 结果两人的爆笑,一直持续到家庭餐厅的店员客气地提醒:「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稍微小声一点吗……」才停下来。 「呜呜……肚子咕噜咕噜响……」 吃完晚餐,一行人踏上回公寓的夜路。 走在结女身边的南同学回想起刚才的场面,噗嘻嘻地笑了出来。 「谁教你乖乖喝完了嘛,那个地狱饮料。」 「因为浪费食物不好意思啊……」 「好认真喔──我就喜欢结女的这种个性──!」 南同学咚一下跳起来抱住了结女的脖子。可能是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亲密接触吧,结女也一副「是是是」的反应回抱住南同学,一路拖著她往前走。 我一边从后面望著她们女生感十足的模样,一边按住胃液翻腾的肚子。 走在旁边的川波说: 「我也应该比照办理吗?」 「你有胆试试看,你的衬衫将会染上从我的深渊溢满而出的混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川波反而与我拉开了一步距离。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虽然早就觉得你跟伊理户同学都有点未经世故的地方,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小说里面又不会特别写到饮料吧要怎么使用。」 像我直到最近都还以为,饮料吧大概就是「来点饮料吧」的意思咧。 「哼哼哼,这点似乎可以利用。看我下次来灌输你什么……」 「喂,给我等一下你这愉快犯。」 我不会再上当了! 「喂──!伊~理户~同学」 忽然觉得左臂一阵沉重,原来是南同学不知何时从结女身边跑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臂不放。 「我听结女说,伊理户同学你好像很擅长现国?我们也算是有缘,你就教教我嘛──你看,期中考不是快到了吗?」 怎么了,这是怎样?突然好像跟我分不开似的。你不用去黏著结女没关系吗? 也许是感觉出我的这种思维了,南同学大大咧嘴一笑,比出v字形手势像剪刀一样开开合合。 「(反正夜晚还长得很嘛!现正实行吊胃口作战中。)」 我往结女那边一看,只见她在稍远处露出闹别扭的表情看著我们。原来如此,不愧是与生俱来的交际力怪物,在心理战方面很有一套。 旁边的川波意有所指地低喃: 「(……问题来了,她嫉妒的真的是你吗?)」 南同学用带有敌意的目光,瞪著笑容别有含意的川波。请不要把别人夹在中间搞暗斗好吗? 就在我们继续讲悄悄话时,结女越来越一副被排挤在外的样子。真是,拿她没办法。 「……很遗憾,南同学,我的现国学习法可能没办法做为参考。」 「咦──?为什么──?」 「一天看一本小说,维持这种习惯整整一年……办得到吗?」 「呜哇啊,我没办法!」 「我不是那种有建立起特别学习法的类型,如果要请人教你,找那家伙比较有用。」 我指著前方那个没能加入话题的女人。那家伙一注意到我的手指,「咦,啊?」就莫名地慌张起来。 「我……我吗?」 「就是你啊。你比我更适合当老师,因为你是个努力的人。」 她先是左右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然后开始把发梢缠在手指上,像是要掩饰什么。 「是、是吗──想不到你还满清楚的嘛?没错,晓月同学,要用功的话我来教你就好。我想我应该比那男的教得好多了。」 「是啊,不像你必须死命k书才能考得好,我是凭感觉拿高分的类型,所以不擅长教别人。」 「是怎样,你不惹我生气就会死是吧!」 事实如此啊,怎样? 就在我把没完没了地飞来的骂人话当耳边风,听听就算了的时候,我在极近距离内,看到仍然抱著我不放的南同学脸颊在抽搐。 「挺……挺有两下子的嘛,伊理户同学……竟然反过来利用我赚分数……算我服了你……」 我不知道她在敬佩我什么。也许因为我是凭感觉拿高分的类型吧。 〈晓月☆:呜哇──!我错过结女的裸体了──!本来想拿来炫耀的──!〉-22:32 〈yume:谁教晓月同学的眼神那么下流……〉-22:32 〈k_kogure:伊理户同学,你的判断是对的!那家伙可是个在小学生身体里藏有一颗大叔心,惊世骇俗的色狼萝莉!〉-22:33 〈晓月☆:川波 你给我记住〉-22:33 南同学连贴了好几个菜刀贴图。躺在床上看手机的川波叫出「呕恶……!」一声开始吓得发抖。 从家庭餐厅回来,澡也洗过了(当然是一个一个来),我在川波房间的茶几上摊开了课本与笔记。 放在旁边的手机萤幕,显示出各自回家之际,南同学说出「我把我跟结女令人目眩神迷的甜蜜生活直播给你们看!」之类的梦话建立的line群组聊天内容。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南同学不要做出失控行为,我偶尔会瞄一下做确认,没想到那女的还满懂得保护自己的。 〈晓月☆:伊理户同学都没说话,他在干嘛?〉-22:38 〈k_kogure:k书准备考试。结果什么凭感觉拿高分的类型都是骗人的,超没意思。〉-22:38 〈晓月☆:嗄?川波你没在念书喔?我们现在是边念书边line耶。〉-22:39 〈k_kogure:少来了──〉-22:39 〈晓月☆:没在跟你开玩笑。〉-22:39 〈yume:川波同学,我想你可能是因为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星期所以大意了,但我们学校跟一般高中不一样。你回想一下入学考的难度。〉-22:40 「……………………」 川波盯著手机萤幕沉默了半晌,然后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接著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我这边。 「…………有那么可怕吗?」 「很可怕。」 我一边翻课本一边秒答。 「可怕到自诩为凭感觉拿高分型的我,考试期间还没到就得打开课本。」 「……真的假的?」 「不盖你。」 入学后没多久,我随便翻阅一下发下来的课本时还吓到发抖,心想:这就是明星学校? 「川波,你应该交游广阔吧?学长姊没跟你说过考试有多难吗?」 「是有听过一些传闻,可是……唔喔喔喔……!原来我还没脱离入学考之后的解放感啊……!」 我懂他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活过地狱般的考试准备,实在没那个胆短短不到两个月就重返地狱。 「好吧,如果只想拿平均分数的话或许是不用太拚。」 「嗯嗯?那你现在为什么反常地拚命k书?」 「那当然是因为──」 我看看line的画面。 「──我不想输给某某人啊。」 虽然入学考吃了败仗,但我可不会每次都甘拜那家伙的下风。 我已经听说考试结果会连同排名一起贴在走廊上。那女的现在趾高气昂地坐著的王座,下次我一定要抢过来。 「……你们俩真够厉害的。」 川波忽然轻声低喃了这么句话,使我从课本中抬起头来。 「我实在没那动力跟对方正面较劲。我只会表面上假装谅解,随便糊弄过去就结束了,没办法像你们这样倾尽全力,花精神去应付对方。」 「……是吗?」 我故意不问他在讲什么,直接这么回答: 「我倒觉得你们看起来也满爱比的,就今天的情况来说。」 「不,你看到今天的场面应该明白吧。如果至今的事你都看在眼里,应该会懂才对。我们表面上就是能处得还不错,不会像你们这样毫无矫饰地正面冲突不断。因为我们知道那样超累。」 「……那是因为你们处事精明吧。」 川波小暮对我而言,是处境相似的同志。 不过,如果要举出不同之处的话,必定就在这里了。 「让我来说的话,你们的处事精明才让我羡慕。」 假如我们能像他们一样处事精明的话──我们的关系,想必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川波表情流露出有些讽刺的浅浅笑意。 「外国的月亮总是比较圆。」 「不错啊,顺便练点国文。」 「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川波「嘿」一声下了床,从书包中翻出课本。 「我也来用功一下好了。的确仔细想想,我也想考得比南那家伙好。」 「对吧?我会帮你打气的,加油。」 「不是吧,教我念书啊,你这想拿全年级榜首的家伙。」 就这样,我们一边完成学生的本分一边度过这一夜。 川波那家伙,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不过才凌晨一点,看来这家伙意外地不擅长熬夜。 虽然我已经把今天的考试准备进度完成了,但我本来就是个夜猫子,还没有困意。 一直听男人打呼总觉得很不自在,于是我来到客厅。 从阳台洒落的月光,微微照亮了阴暗的客厅。 视线转往阳台,可以看到辽阔无垠、宛如星空的夜景。说归说,从集合住宅能看到的夜景也不会漂亮到哪去,但是对于在独栋住宅出生长大的我来说,从住家看到视角这么高的景观倒是挺新鲜的。 我彷佛受到夜景吸引,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冰凉的夜风吹过脖子。现在是五月,正值春天。吹来的风只让人感觉清凉,而没有寒意,相当舒服。 我借用一下放在一旁的拖鞋,靠在阳台的护栏边。 阳台的两侧有块白色板子写著「发生紧急状况时请击破这里」。左手边是南同学的家──换言之,就是那女的可能正在睡觉的屋子。 不只墙壁很薄,只要有那个意愿,想进出彼此的家都很容易。 不过应该很少有机会,会需要打破这个隔板跑去邻居家吧。 我把手臂放在护栏扶手上,漫不经心地眺望夜景。 从我面前一直向外扩展的光海,在中途受到山影隔开后,换成往天上铺展。 感觉比平时更贴近自己好几倍的群星,出乎意料地美丽。也许是因为自有生以来,我从没认真仰望过什么星空。就连超级月亮还是什么血色月亮在世间闹得沸沸扬扬时,我都没特地打开窗户仰望过夜空。 硬要说的话──没错。 唯一的一次,就在国中林间学校的那个清晨── 「──哇啊……」 我听见了有点耳熟的声音。 我往左边看去。 也就是南同学她家的方向。 「「……啊。」」 结果,我们目光对上了。 我跟站在白色隔板另一头的那女人,对上了目光。 结女一注意到我,立刻尴尬地调离视线,嗫嚅著不敢开口。 嗯…… 「都念高中了,看到夜景与星空还会感动到发出『哇啊……』一声有这么可耻吗?」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啊!」 结女脸红到活像正在加热的烤箱,把脸埋进阳台的扶手里。 她的头上,戴著毛绒绒的帽兜。上头有小熊耳朵,是那种光用孩子气还不足以形容的孩子气帽兜。帽兜中露出用白色大肠发圈绑起的两把黑发,像浴巾一样垂在胸前。 (插图008) 嗯…… 「看来都念高中了还穿著可爱动物睡衣的模样被人看见,也让你相当难为情呢。」 「竟然还补枪!魔鬼!鬼畜继弟!」 就跟你说是继兄了,你这继妹。 「呜呜呜呜……!」结女压低了脸不断发抖,我面露圣贤般的和蔼微笑安慰她。 「哎,不用在意。跟我这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住在同个屋檐下肯定对你造成了很大压力吧,我能体谅你想趁这次机会发泄一下的心情啦。」 「不要再表现出这种恶意满点的同情了好吗……?我是被晓月同学逼的,才会穿这种睡衣……」 「没事没事,我觉得很可爱啊(白痴到可爱)。」 「我听见了!最好不要以为只要说可爱,女生就会高兴!」 「这点小事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说啊?」 「这样更恶劣!」 可能是还没调适好心态,她没做出反击,单方面地被我呛爆。看来是进入加分关卡了,可得趁现在多赚点分数才行。 「……你才是。」 我正在思考接下来怎么逗她时,结女抬起还有点泛红的脸,侧眼看了看我。 「一个人跑到阳台上来,是在感慨什么?俯视著夜晚的城市,自以为是什么阴谋的幕后黑手吗?中二病发作吗?」 「如果说完全没有那种心情是骗人的,但很遗憾地,这里不是最高楼层。可别太小看中二病了──」 中二这个名词,实际上的确害我想起了是什么回忆让我感慨。 结女先是诧异地看著忽然闭嘴的我,「……啊。」然后将视线转向夜空。 然后,她唇角流露出些微笑意,如此说道: 「──月色真美。」 「…………唔。」 我的脸颊一阵抽搐……这家伙反应真快。 结女将眼睛从夜空转回我这边,捉弄人似的笑了。 「原来你还记得啊──?林间学校的那一晚。记忆力挺好的嘛?」 「……你才是,竟然连我说过的话都记得。要论记忆力的话恐怕是你比较──」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结女的嘴边流露出某种虚幻、如星辉闪烁般的笑意,使我为之屏息。 结女的纤细手指,越过隔板,缓缓伸向我的脸── ──然后忽然换了方向,指向我的手。 「《不会笑的数学家》。」 「…………嗄?」 「你那时候,拿在手里的书。我也喜欢那本书,所以记得很清楚。你可得感谢森博嗣老师喔。」 「……………………喔,是喔。」 我逃避似的把视线转向夜景,手肘支在扶手上托著脸颊。我只能努力维持住表情做无谓的挣扎,结女却嗜虐成性地轻声窃笑。 「被人发现都念高中了还把国中时期的小小回忆当成宝贝记在心里,有这么可耻吗?」 「……是是是,好丢脸好丢脸。恭喜你报复成功。」 「真不可爱。」 结女把下巴搁在交叠于扶手的手臂上。 可能是驼著背的关系,也可能因为穿的是小熊睡衣,她那模样看起来比平时更稚幼。对,就像以前,那个个头娇小的绫井结女。 「…………我说啊。」 结女仍然把下巴搁在手臂上,说道: 「我如果跟你说──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我看了看结女的侧脸。她侧眼偷瞄了一下我的反应。 其中没有捉弄人的意味。 「……还能怎么做?这能改变什么?」 「也是……事实上,我那时候还不算真的喜欢你。」 「还不算?」 「当我没说。」 结女摀住自己的嘴调离了目光。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本来很想继续追究,但气氛不适合,于是我转回原本的话题。 「怎么忽然提这个?」 「没什么……只是看到晓月同学他们那样,就有点……觉得有些事情,也许是随著时间累积培养起来的。」 「……随著时间累积,是吧。」 的确,川波与南同学之间有种牵绊──我这样说一定会招来惯例的一句:「谁跟这种人有牵绊!」所以换个说法,就像是某种长年累积的专业知识。 ──我们表面上就是能处得还不错。 能做到这一点,想必不只是因为处事精明,更是因为他们自幼就很了解对方。是因为长时间相处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才能看清不能跨越的底线,保持适当的距离,表面上装作相安无事。 光凭不过一年半左右的交往,无法达到那种境界。 话虽如此,再多加个短短两个月,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就是了。 「……用不著补上不存在的两个月。」 我轻声开始说起后,结女把脸颊贴到手臂上看向我这边。 「要时间的话,我们多得是──当然,前提是老爸跟由仁阿姨没分手。」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分手吗?」 「不觉得。」 假如他们耍甜蜜耍到让我们看不下去的话──换言之就是像以前的我们那样的话或许反而还令人不安,但也许该说不愧是大人吧,我认为老爸与由仁阿姨已建立起了互相适度关怀的良好关系。 我们恐怕一辈子,都是继兄弟姊妹了。 「……真让人厌烦呢──」 「就是啊。」 这种关系居然要维持一辈子,真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如果共度的时间够久──也许我们就能像川波他们那样,变得能够表面上假装相安无事……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起争执。 不知该怎么说,那总让我觉得── 「──很寂寞?」 往旁一看,结女把脸颊贴在手臂上,看著我贼笑。 「假如你觉得寂寞,要我继续骂你骂下去也行喔──?」 「我只是觉得吵架吵不起来很没劲,并不是欠骂。」 「笨蛋──白痴──死阿宅──」 「……我说你啊。」 我注视著结女迷迷糊糊的眼睛。 「我看你是困了吧?」 「…………嗯。」 结女用一种软绵绵的声音承认了。 「不要在阳台上睡著喔。隔天早上变成冻死尸体被发现可不关我的事。」 「我会先把你衣服的纤维塞在指甲缝里──」 「不要人都快睡著了还打这种可怕的主意!」 我把结女伸过来试图捏造冤罪的手推回去。她的手变得像小婴儿一样热,搞不好真的会就这样在阳台上睡著。 我很想弹她额头一下帮她提神醒脑,但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问问她。她现在睡眼惺忪,即将对睡魔无血开城,铁定会立刻诚实地回答我。 我眼睛望向不同于两年前,却又如同两年前的星空,同时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开心吗?」 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朋友家过夜。 吵吵闹闹,又笑又叫,一起用功──享受当下的时光。 做这种两年前没机会做的事,开心吗? 结女没看星空,继续看著我,绽开嘴角回答: 「……嗯。」 然后又说: 「……谢谢你。」 我把视线转回结女身上,捡起两年前失落的事物。 「不客气。」 然后我伸手过去,赏了结女的额头一记弹指神功。 距离,比两年前更近。 然而,一块白色隔板清楚划分了我们的界线。 ──不过嘛,这块板子,在紧急时刻似乎可以打破。 我向不怎么漂亮的星空祈祷那一刻永不来临。 ◆ 我大概在中午时分离开让我过夜的川波家,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里。 结女似乎打算先跟南同学在外面玩过再回家,我独自打开家门。 脱了鞋子我才想到「糟糕」。也许我该说一声「我回来了」。以前家里很少有人在,我没养成这个习惯。 ……算了,管他的。反正宣布自己已经到家又没太大意义──我把自己的疏忽轻松带过,总之先打开了客厅的门。 这是伊理户水斗这辈子,犯下的最大过错。 「嘴巴张开~小峰,好不好吃~?」 「很好吃,由仁。再给我一口好吗?」 「讨厌啦,你真贪吃来,嘴巴张开──」 我慢慢关上了门。 迅速转身背对房门,浑身不住颤抖。 ……怎、怎么会这样…… 我看到了。 竟然就这样亲眼目睹了。 看到一把年纪的中年人! 我的爸妈! 简直好像国中生情侣似的! 装年轻晒恩爱的场面──! 「……呜咕喔喔喔喔喔……!」 我……我要吐了……! 背后的客厅没传来什么特别的反应。看来他们现在眼中只有对方,没注意到我回来了。 ……我即刻传line给结女。 〈紧急呼叫。爸跟由仁阿姨很糟糕,请尽速返家。〉 差不多才十分钟,结女就冲进了玄关。 「妈妈他们怎么了!」 「嘘──!」 我在嘴唇前竖起手指叫她小声点,默默地指了指客厅。 「?」 结女一脸诧异,同时没多想就打开了客厅的门。 然后把门关上。 她迅速转过身来,用手遮住了脸。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她跟我完全一样,浑身不住颤抖。 看吧,你也跟我一样吧。 「……你……你怎么让我看这种东西啦……!」 「身为一家人,我认为家里的事情应该要共同分享。」 「根本只是想拉垫背的吧……!」 也可以这么说。 我们一块儿蹲在客厅门口的走廊上,偷偷摸摸地开始召开家庭会议。 「(他、他们俩一独处就会变成那样……?在我们面前只是装正经?)」 「(如同我们戴起了兄弟姊妹感情好的面具那般,看来老爸他们也戴起了可靠双亲的面具呢。)」 「(现在就连高中生情侣都没那样耍甜蜜了啦!记得那两个人,今年应该──)」 「(够了,别说了。会害我更想吐。)」 「(……怎么办?)」 「(……装作没看见?)」 「(……也是。那就这样──)」 正当讨论快要有结论的时候…… 就在我们的背后,「哗啦──!」客厅的门拉开了。 我们战战兢兢地转头一看。 只见由仁阿姨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挂著亲切可人的满面笑容。 「你们两个……看到了?」 装作没看见。 明明说好要这么做了,我们俩却忍不住一起别开了目光。 就在一种尴尬的气氛弥漫四下的瞬间…… 由仁阿姨的娃娃脸,歪扭著挤出了一堆皱纹。 「对……对不起嘛~~~~!」 意想不到的是,由仁阿姨竟然掩面哇哇大哭起来。 看到做母亲的这样嚎啕大哭,我们两个小孩只能当场愣住。 「我、我一直,努力,想当个,好妈妈……呜啊啊啊啊~~!我对不起你们~~!都一个欧巴桑了,还不知道要成熟点……呜哇啊啊啊啊啊~~!」 要说不成熟的话现在也差不多。 原来父母亲嚎啕大哭,就跟父母亲晒恩爱一样让人敬谢不敏。真是个新发现。 总之我与结女只想脱离这个状况,于是站起来安慰由仁阿姨。 「阿、阿姨你别担心!不用哭没关系!这样很年轻,没什么不好啊!」 「就是啊,妈!这不叫『不成熟』,是你还『年轻』啦!我觉得很好啊,嗯!」 「……真的……?」 被她用哭得红肿的眼睛一问,我与结女都只能点头如捣蒜。 「这样啊……我还『年轻』啊……的确,常常有人说我很年轻……」 「对吧!对吧!」 「那么,我们在结女你们面前卿卿我我……也没关系喽?」 我们别开了目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峰!两个孩子都不敢对我说真话~~~~!」 由仁阿姨冲回客厅,找老爸哭诉去了。老爸一面露出极端尴尬的神情,一面轻抚哭哭啼啼的由仁阿姨的背安慰她。 自古都说,小孩的学习源自观察父母的作为。 虽不知道我们今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总之我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即使看到他们那样,我还是觉得他们不会分手,不知道究竟是差在哪里? 前情侣互相竞争「不要把我当笨蛋!」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说到这个男人,他是个不仅性情冷淡还不注重仪表甚至在此之上还是个运动白痴的可悲家伙,但不知为何,唯有脑子相当优秀。 他的听课态度绝对算不上好,总是时而睡觉时而暗自读自己的书的在课上为所欲为,但明明如此,他的考试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正因如此,以他的存在感之稀薄却受到了老师们像对待一个不良少年一般的盯梢待遇。 而我,虽说自认为绝不属于脑子不好使的类型,但维持着恋人关系的一年半期间,却哪怕一次都没有赢过那个家伙。 话虽这么说,我倒是总能在最擅长的数学上小胜几分,然而在其他科目上,尤其是现代文上,却总是拍马也难以望其项背的惨状。 虽说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个令我咬牙切齿的事实,但当时的我却反倒每次都对此嘿嘿地傻笑不已——我们每次交卷后在图书馆的角落集合核对答案,当我得知自己的败北之时,就会说着『哇啊,好厉害好厉害』,像个夜总会小姐一样地将那个男人捧上天去。 当然,当时的我并没有具备将社交辞令运用自如的技能,所以虽说听起来很恐怖但那就是我的真心话。我真想问问当时的我究竟有没有过悔恨之情。难道你都没有自尊的吗。大概没有吧。毕竟是个被恋爱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废人嘛。 虽说这样的我的败犬属性直到高中入学考试为止都未曾治愈,但在此期间,曾有一次,仅有一次,卑微又阴暗的绫井结女的好胜之心曾经爆发过。 那是在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也就是,暑假之前不久。 那是我,是我们,在『相会』之前不久发生的事。 学生的本分是学习,既不是和朋友谈笑风生,也不是和男友卿卿我我。学习才是这名为学校的设施存在的意义。因此,即使在学校里哪怕连一个说话对象都没有,只要为了学习而上学,就不存在任何问题——怎么,你有意见? 我是个书呆子。 我曾是个以学习作为唯一目标而前往学校上学的家伙。倒不如说,我除了学习以外在学校无事可做。 这样的我,尤其擅长数学。 我变得擅长数学的契机,不过是觉得在推理小说中看到的理科系角色很帅气而已。虽说不过如此,但唯独在数学考试中,我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这,便是我在学校这一场所中仅有的骄傲了。 但是,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 我生平第一次,在数学考试中品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被同一个班级中,一个名叫伊理户水斗的男生。 伊理户水斗和我同类,是一个没有朋友的男生。也许是因为对方也对我抱有着同类意识吧,他曾屡次在我困扰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当时的我真的相当感谢他。但是,一码归一码。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输给和自己同类的人,是我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所不允许的。 下一次,一定会赢。 那或许是我,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对抗心也说不定。 为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我削减了睡眠时间,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之中。 为了不漏掉哪怕一分,为了不算错哪怕一题。一切都是为了胜过伊理户水斗。 就这样——我取得了全班第一的成绩。 这意味着,我赢过了伊理户水斗。 我一边接受着老师的称赞将答案接到手上,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伊理户水斗的样子。 怎么样。是我赢了。在数学上我是绝不会一直输下去的。 我抱着这样的意志投去的视线—— ——却被心不在焉的侧颜顶了回来。 伊理户同学似乎并没有在听老师对我的赞赏之语,只是一脸无趣地望着窗外。 我的满腔热血顿时感觉冷却了下来。 ……瞧我都误会了些什么啊。只因为是同一类人,只因为同样无法融入班级之中,只因为如此,我竟然就自顾自地以为我们是心意相通的,就像我在意他一样,他也会如此在意着我。 说到底,他就连我擅长数学这件事都不知道才对。明明是这样的,我究竟又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我感到一阵空虚。 ——到头来,这不过是,我的单人相扑罢了。【单人相扑:日本常用表达方式,代表没有对手的竞争。】 就这样,暑假到来,我漫无目的地来到学校的图书馆。 然后就在那里,和他『相会』了。 ——你也喜欢推理小说吗? 伊理户同学为我取下了位于书架高处的书本,如此询问我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毕竟我知道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也知道那些书中也包括了推理小说——对我来说,那完完全全就是早已知晓的事。 所以,那个男人或许有所误解—— 但将我和他结合在一起的神明的陷阱,并不是被以那种方式搭话这一事件。 在那之后他所轻声道出的,绝没有打算让我听到的自言自语,才是神明对我们所设下的陷阱的真实形态。 ——……原来如此啊,所以数学成绩才会那么好的吗。 他的轻语声,刺穿了我的内心深处。 我并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是如何将推理小说和数学结合在一起的。 我因为憧憬推理小说的角色而喜欢上数学的这一契机,更不可能因为仅仅一本书就被他所察觉。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的耳朵,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 在他的轻语声深处,所渗出的一丝不甘——被我捕捉到了。 ——啊啊…… 原来我的好胜心,并不是可悲的单人相扑啊。 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已,……其实是,有在注意着我的。 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但实际上,却远远比我还不服输,还爱逞强—— ……真是的,这个男人,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这走光主义算是怎么回事啊。觉得悔恨的话悔恨得更好懂一点不好吗。想要隐藏的话藏得更隐蔽一些不好吗。为什么偏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破绽,让人听到你的心声啊。 正因为你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才会产生误解啊。 我才产生了误解——以为关注着你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关注着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啊。如果是故意的话你就是个拐骗女生的混账东西,而如果不是故意的话你就又是个天生的偷心混蛋了不是吗。 因为—— ——正因为这句话,我才会献上了,那一生仅有一次的初恋啊。 ◆ 唯有自动笔游走在笔记本上的声音,飘荡在这充斥着寂静的空间中。 这里是为了更加集中精神,连紧挨着的位置之间都用屏风隔开了的自习室。平时,这里的人绝对算不上多,但现在,唯独这种时期之下,自习室里每天都人满为患。 期中考已经近在眼前。 或许,要是在普通的高中的话,在考前复习期间来临,社团停止活动之际,会有人想着「真好啊——这下就有时间玩耍啦——」地反倒一身轻松也说不定,但这所学校是不一样的。 这里是,重点高中。 撇去像我这样是因为‘不想和男朋友上同一所高中’这种白痴理由而入学的白痴以外,无论是谁都是所谓的学习强人。对他们而言,定期测试是争夺霸者宝座的战场,而断然不是可以熬上一夜临时抱抱佛脚就随手应付过去的事件。 我也是一样。 不……或许应该说,我才是那个比起任何人都渴望期中考试第一名的宝座之人。 闭校时间即将到来,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整理书包准备回家。 正当我也打算着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而将自动铅笔收入笔盒中时,我的背后传来了声音。 「结女酱,回家吧——」 我转过头去,之间在我身后的是以晓月同学为首的三位班里的朋友。 虽说平时我几乎从未和大家谈到过学习相关的问题,但一旦来到考前复习期间,一起学习到闭校时间为止成了我们的常态。大家平时都装作乖巧,但毕竟我们班级净是些入学考试上位者的集合,大家根本上都是非常认真的人。除了那个男人以外。 迅速地收拾完东西,我和晓月同学她们一起走出自习室。 路过走廊,换好靴子,我们在放学的路上谈笑着。因为正处于学习学习再学习的考前复习期间,对我们来说,这段放学途中的时间是为数不多的喘息之机。即使如此,毕竟大家都因为忙于学习而没有看电视看视频看sns的时间(我则是已经完全封印了手机),所以我们的话题总会自然而然地被扯到考试上。 “啊~,这次考试我一点都没有信心呐~。要是挂了红灯该怎么办才好啊~。” 「伊理户同学果然还是瞄着第一名去的吧?」 「……是呢。既然要好好学的话。」 我抑制住一闪而过的紧张感,如此答道。 「好帅气呀~。咱只要超过平均分就知足了啦~。」 「真没进取心!瞄着第一名去呗~,既然要好好学的话!」 「不不,首席是伊理户同学的指定席位啦。」 我在回应她们的笑声时,感受到自己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是的——年段首席是我的指定席位。 年级第一的才女。这就是伊理户结女。 「……………………」 总感觉晓月同学似乎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正当我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时,只听见啪的一声,她就像是要一扫先前的空气一般地拍了拍手。 「比起这个,我们还是谈谈考试结束后的预定吧!比起考试的话题更能让人打起精神吧~?」 「哦!不错呢不错呢!」 「去哪里玩玩吧~!」 我沉浸在那温和的氛围之中,答应了她们的邀约。 「我回来了——。」 和晓月同学她们分开,踏进自家大门之后,我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必须快点回房换好衣服继续学习才行……。 在回房之前先备好咖啡会比较好吧。想到这,我走进了客厅。 然后,我看到义理的弟弟正躺在沙发上看着书。 ……哈? 我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现在,是靠前复习期间对吧……?这个男人,怎么就在这一脸轻松地偷懒啊!?明、明明我都在拼命忍耐着努力学习……!! 「……你不学习没有问题么?」 听到我略微压低了声音的询问,水斗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复习大体上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要保证直到考试当天为止都不忘记复习的内容就行。」 结束了?考前复习这种东西,还能有结束? 火、火大~……! 这个男人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大概人世间就是管这种人叫天才吧,他几乎不在考前复习中花费时间。和只是一个劲地确保学习时间的我是完全相反的类型。真是可恨! 我将竭尽全力的厌恶之情倾注在话语中说道。 「……正因为这样,你才会输给我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继续跟这个男人说下去的话,我的干劲都会被消耗掉的。 正当我将准备咖啡的时机挪后,准备掉头就走时, 「最近啊,有件事比较在意。」 水斗突然如此说道,我不由地眯了眯眼。 「……什么?是哪部新作的话题么?」 「学年首席,」 水斗从沙发上翻身而起,看着我这边露出了坏心眼的微笑。 「这个宝座,坐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呢?」 ……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的视线和水斗的视线,在正面碰撞开来。 「很遗憾,学年首席是我的专属座位。」 「那只要提前预定好下一班次的席位就行了。」 冷哼一声后,我收回了视线。 「……你就试试看你能不能做到吧?八成是白费功夫就是了。」 然后,我转过身去,走出了客厅。 ……真有胆色呢,真是的。 敢正面挑战我的,你可是第一个。 我将一切时间都砸在学习上。 清晨早早地起床在上学前学习,在学校里利用课间休息时间,放学后利用图书室和自习室用功着,封校时间过后,回到家里也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奔书桌而去。为了断绝一切诱惑,我将书架上的书全部放到箱子里封印到了仓库。 吃完饭、泡完澡后也会马上回到书桌前,直到泛起睡意后实在无法继续集中注意力了,才会百般无奈地上床睡觉。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持续着。 「——结女!筷子!」 「……啊。」 听到妈妈的声音,我连忙将几乎掉落在地的筷子重新握紧。 那是在晚饭的餐桌上发生的事。 看来,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太危险了,必须重新打起精神来。 峰秋叔叔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看来是相当努力呢。虽然学习很重要,但是一直逞强下去导致正式考试的时候发挥不出实力的话可就血本无归了哦,结女。」 「不,没问题的。我有在自己可行的范围内学习。」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我露出了一副敷衍的笑容。 逞强什么的,当然有在逞强啊。 我原本就不是当学年首席的料。即使如此也想要登上这个位置,不逞强又怎么做得到呢。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而坐在正对面的水斗,用读不懂感情的眼睛看着我。 晚饭结束后,为了让自己清醒清醒,我马上泡好了澡。草草地用电吹风吹了吹头发,穿着睡衣就走出了更衣室。来吧,接下来就是晚上的学习了。 我强行压制住伸懒腰的冲动,走向了楼梯。 在那里,水斗仿佛早已恭候多时一样地坐着。 「看起来真是疲倦得很嘛。」 他那看不清思绪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而现在,就连搭理他的力气都会让我觉得可惜。 我没有和他对上视线,正当我打算从他身旁走过之前的瞬间。 水斗一把站起身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有那么重要吗。学年首席的位置。」 面对那双在极近距离下投来的视线,我没能回瞪哪怕一眼。 伪装自己的气力,和天敌对峙的气力。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必须倾注到学习之中才行……。 「……当然很重要……」 所以,我连敷衍了事都没能做到。 在我的心中横冲直撞的焦躁感和危机感,不禁一点一滴地在涌上嘴边。 「毕竟,正因为是学年首席,才会有现在的我……」 我因此改变了性格。 我因此获得了交际能力。 但即使如此,也是有界限的。 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临阵磨枪罢了。生来弱气又不善言辞,无法交到朋友的女生,就算多多少少有意识地改变了自己,也无法一下变得既圆滑又擅长处世。 正因如此,才需要附加价值。 才需要一种即使有些笨拙与不善言辞,也能被人原谅,也能得到补足而有余的附加价值。 优等生角色。 所以我才需要,这个在重点高中里,最能发挥效用的附加价值。 「你一定不懂吧……。你这种根本不在意周围的眼光而活下去的,自认孤高的人,一定不会懂吧……。」 也许是因为疲倦的缘故吧,总感觉我说了一些本可以不说的话。 但是,将能量用在后悔中,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浪费。 我穿过水斗的身边,走上楼梯。 必须学习才行。 「……确实是这样呢。」 总觉得,背后隐约传来了一声低语。 然后,期中考试第一天终于到来。 「大家要把笔盒收进背包里喔——」 我看着眼前被翻面的答题卷,一次又一次地低声读着复习中学到的内容。 考试第一天,第一科,现代文。 身为读书家的一员,我绝不是不擅长这一科目,倒不如说可以算得上是十分擅长了。但是——在这个科目中,有一个异常难缠的对手。 我将意识投向后方的座位。 在那座位上,坐着的是我义理的弟弟。 最擅长的科目是现代文。 在全国模拟考试中获得了两位数的名次——这是没怎么读书的初中时期的话题,而经过地狱般的高中入学考试复习过后,大概已经可以轻轻松松考进前十了吧。 这个男人对现代文习题的解读,正确得就像是仿佛读到了出题者的心一般——并且,若是以定期测验这种出题范围并不算特别大的考试为对手的话,甚至几乎可以确定能拿满分。 想要压制住这个男人获得总分第一的话,不在现代文这一科上拉开太大分差是非常重要的。 哪怕一分都不能错过……。 「——那么,开始吧。」 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数十道翻过纸张的声音同时在教室中回响起来。 「……嗯嗯——……!」 考试第一天的夜晚。用在问卷上写下的笔记估分完毕的我,因为悔恨之情锁紧了额头。 第一天的科目,全部超过了90分。 但是,现代文却只有94分——万一水斗拿到了满分的话,根据计算,我就被他落下了6分之多。 我居然会因为如此低级的汉字书写错误丢了两分……!在这90分为基准的争斗中,被拉开了6分的分差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不过,那也是那个男人取得了满分为前提的事就是了。 「……………………」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慎之又慎地看了看一楼的客厅。 水斗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的房间,现在,没有人……。 那个男人,或许也有用问卷写下答题时的笔记。 只要能看到这个,就能明白他到底有没有拿满分……。 ……虽说有那么一点点过意不去,但这也算不上卑鄙吧?毕竟就算知道了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拿满分,我的分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如果被发现了的话,我一定会受到那个性格恶劣的男人的责难……悄悄地,趁着现在,好好确认一下吧。 我回到二楼,悄悄打开水斗的房门,就这么扭着门把手把门关上。 打开灯光,映入眼帘的是被大量的书堆得十分凌乱的房间。 那个男人上学所带的背包,被随手丢在床上。 我一次又一次地砖头看向房门,确认过那个男人并没有回到房间,然后将手伸向那个背包。 拉开拉链后,我马上就看到了白色的纸张。 就是这个。 被随随便便塞在书包里的几张问卷。……不出所料,那上面记载着问题的回答。 微微有些感到紧张,我抽出了那些问卷。 ……其中最重要的是现代文。他究竟有没有考满分呢……。 我紧紧地闭了闭眼,心中做好觉悟后,看向了现代文的问卷。 我将被记在那张纸上的答案,和带来的自己的答案进行对比。 ……正确到可恨的程度。即使是我答错的地方,都被轻轻松松地写出了正解,哪怕一处橡皮擦的痕迹都没有。 一直保持着不败金身,一路冲到了最后一道大题。 那是一道被分配了10分的简答题。一旦时间分配有所不妥的话,就会因为时间不足而丢掉总分的一成的可恨的问题。 虽说有只丢一部分分数的可能性,但姑且,我这边做出了正确的解答。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居然会受困于答题时间,这么说来果然还是,100分吗——如此在内心的某处领会到这一点,我看向问卷左端—— 「……诶?」 我一度以为我看错了。 ——没有、答案。 唯有这最后一题的答案,没有写在问卷上。 因为简单到连估分的必要都没有所以没有记下笔记……?不,不是的。那里有被橡皮擦擦拭过的痕迹。是他将一度已经写好了的答案擦掉了。为什么……? 擦拭的手法相当敷衍,擦拭前的字迹依稀可见。我眯着眼睛,读起了那段内容。 正解。 正确的解答,被他擦掉了。 ……难道他误以为这个答案并不正确所以才擦掉了?所以,失去了重新解答的时间……?怎么可能!这种连我都答得上来的问题,又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这样的话。 那就是。 「…………故意,的…………?」 故意擦掉了答案。 故意交了白卷。 这一点也不自然的擦拭痕迹,只有这种解释了……。 等到我回过神来,握着问卷的手已然颤抖不止。 我感受到了,沸腾的某种东西充满我的脑海。 我察觉到了。 我注意到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很重要…… ——毕竟,正因为是学年首席,才会有现在的我…… 因为我。 是因为我,说了,那样的话?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哪怕一点点都,不觉得高兴。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粗暴地走出房间,跑下了楼梯。 随手甩开客厅的推拉门后,之间正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一个哆嗦回头望向了我这边。 「怎、怎么了,真吵——」 「别把我当傻瓜!!」 我将紧握在手上的问卷一把甩过去。 接过问卷确认过后,水斗微微地蹙了蹙眉。在他的眉间,我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一丝尴尬的神情。 「你这是想把位置让给我吗……!?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高兴了吗!?别开玩笑了!!明明之前那么信心十足地挑衅我!!你是想说你只要普普通通地决胜的话我就会输吗!?别把我当傻瓜!!!!」 「等等等……这声音是怎么了!?结女!?」 听到了本该在泡澡的妈妈的声音。但是无所谓了。我一步步地逼进沙发上的水斗。 「你以为牺牲自己的样子很帅气么!?一点也不帅气啊!!你这不只是在拿我当傻瓜嘛!!你这只是在小看我而已嘛!!我根本就没有期望你去做这种事————!!!!」 「停!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先停一停!!」 当我正准备给他一巴掌而举起右手时,我的手被人从后方抓住了。 那是妈妈从后面扣住了我的双手。我虽然拼命挣扎,却也没能挣脱出来。 「呐,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跟妈妈说明一下!?水、水斗君,这到底是——」 「——……什么嘛……」 「诶?」 水斗站了起来。 一把将手上的问卷揉成一团,紧紧盯着我。 「不是首席就会很困扰不是吗……。这不是你说的话吗。所以我才打算让给你的啊!!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老老实实地接受不就行了吗!!」 「诶 、诶诶——!?连水斗君你也!?峰、峰秋君——!!过来一下——!!」 看着妈妈慌慌张张地飞奔出客厅,水斗一步迫近我的身边,用力抓住了我的双肩。 「我即使不是学年首席也没有任何问题!你说得没错,毕竟其他人怎么看我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啊!!所以我才会让给你啊!有什么奇怪的!?我说的话,从头到尾到底哪里奇怪了啊!!」 「……呜、呜呜呜……!!」 没有。 奇怪的地方,哪怕一处都没有。 那是将利害关系,像拼图一般地拼接起来的,极为合理的判断。 但是。 但是。 「……很奇怪啊……」 视线一片模糊。 明明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卑劣,但我的脑海中的,心胸中那份暴动不安的情感,却总无法组织成语言,只是一个劲地化为泪珠,从眼眶里满溢而出。 「这种事……根本不像是、伊理户同学的作风啊……」 那时候,涌现出了悔恨之情的—— 那时候,让我窥见到不服输的性格的—— ——一度让我以为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伊理户水斗,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为什么,你会……」 水斗焦躁不安地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迈着比平时要粗暴好几倍的步伐,从我的身侧走过。 他没有说哪怕一句话。 只是从我的背后,传来了打开客厅房门的声音,以及粗暴的爬楼梯声。 啪嗒!!从二楼传来了一声重重的甩门声。 然后,我也低头看着房间的木质地板,走出了客厅。 「……结、结女?没事吧……?」 「怎么了……?吵架什么的还真是少见……」 妈妈和峰秋叔叔有些担心地问我,但我没能好好地回答他们的问话。 我沉默着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旋即,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失去了全身的力量,倒在了床上。 ……事到如今,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呢。 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我们是相互理解的,这种事根本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我在和他吵架以来的半年间,不是早就领会到了吗? 只有这个男人,会对等地、平等地、毫不掩饰地站在我的对面——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才是更奇怪的啊。 到头来,我也不过是在玩单人相扑罢了。 「…………也好,就这样吧。」 这样一来,对手就少了一个。 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而已。 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保住首席的位置。 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将不再是我了。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应该做到这一点的人。 考试第二天。 昨晚因为就那么睡了过去,导致我没能复习。 但是,毕竟有一直以来的积累。倒不如说由于睡眠不足得到了缓解,现在正值佳境。 早餐的餐桌上,我一言未发。 虽然妈妈和峰秋叔叔会时不时地用担忧的眼神瞥向只是淡淡地将吐司面包放进嘴中的我和水斗,但毕竟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实在是没有心情在今天马上装出和好的样子。 「……我吃饱了。」 吃完早餐后迅速整理好餐桌,我比起平时更早地走向了玄关。 最大的敌人自己选择了掉队。 并且,今天还有自己最擅长的数学。 只要发挥出一直以来的实力,学年第一的宝座应该坚若磐石才对—— 在玄关换好鞋子。 正准备说一句「我出门了」的时候,有一道意外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的作风,你无权决定。」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回首望去。 只见穿着制服的水斗,用他那看起来有些困乏的双眼看着我。 「同样——你的作风,也不该由任何其他人来决定。不是吗。」 听到这烦人的声音,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心中生出一种被看透了一般的感觉。 仿佛我的内心被全裸地暴露在外。 情急之下,我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而在此期间,水斗缓缓走来,在我的身旁换好了靴子。 水斗瞟了我一眼,将手伸向玄关门的把手。 这时,我发现了。 水斗的眼下,有一道淡淡的黑眼圈。 「——就让我结束掉吧,义妹。让我结束你那凄惨的高中出道。」 单方面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水斗消失在了玄关门的另一边。 而被扔下的我,依然没能搞清楚状况。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确定的事的话, 「……早说了我是姐姐了吧,义弟。」 你这种人,没有给我下定论的权利。 看板上,将借老师之手贴上一张宽大的纸张。 定期测试的总分顺位,是会公布前50名的排位的。因为一个学年的人数大致在200人左右,公布的排位大约占全年段的百分之25。因此上榜本身并不算是十分困难的事,而作为发布场所的看板周围,早已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而我,正处于那人海的最前列。 当我来到那里的时候,人们为我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通路。这是大家都认为我是最应该在第一时间确认名次的人的佐证。 既然身为最大障碍的水斗自己选择丢了分,我保住首席几乎已经没有悬念。我估出的分数,已经让我能够抱有这等程度的自负了。接下来只要确认有没有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小错误—— 负责贴榜单的老师从看板前移开,考试顺位终于揭晓。 瞬间——周围的学生骚动起来。 然后,我几乎发出了惊喜的呐喊。 因为『第一位』的旁边,看到了我的名字。 ……但是,只有一半。 写在「第一位」旁边的,只有我的姓而已。 『第一位?伊理户水斗?777分』 『第二位?伊理户结女?774分』 贴出的纸上,如此写着。 无论我看多少次,都没有改变。 我……我、输了? 在现代文上取得的优势……在其他学科上,被他赶超了……!? 「真的假的?」 「伊理户姐弟包揽前两名啊……」 「竞争得超激烈呀。好厉害。」 「伊理户同学,这么快就跌落到第二了吗……」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能听进四周传来的议论声。 比起那些,我一直找寻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看向右边,看向左边——终于,我看到了那悄悄地脱离人群远去的背影, 「对、对不起!让我过去一下!」 拨开人群抽出身来,我追向那准备在不知不觉中离开的背影。 搭上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 水斗的双眼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他的唇间露出了仿若嘲讽的笑容。 「哟,这不是学年第二嘛。贵安。」 唯有这次,我没有理会他那可恨的语气。 我将至今为止积攒起来的问题,一股脑砸向了那张无趣的脸。 「为什么,你会……!背负着那种程度的让步还想要翻盘的话,不拼命学习是做不到的才对……。而且还得在一夜之间……!这种事——」 「——不像我的作风,吗?」 我不禁闭上了嘴。 看到我的反应,水斗嘴角的讽刺味更甚。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我不过是很在意那宝座坐上去究竟是个什么感觉而已。」 「……诶?」 「但是,我失败啦。——真是一点都不舒服啊,学年首席这个宝座。」 …………啊。 难道说。 这个男人。 「我真是羡慕你啊——次席的担子,比起首席恐怕要轻松太多太多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戴上了学年首席这一标签的义弟,转过了身去。 「就这样吧。……如果你还是想要这个位置的话,就好好在期末考加把油吧,优等生。」 明确地抱有讽刺意味的,『优等生』。 但是——这个词成为了讽刺这件事本身, 已经意味着,我的立场,发生了改变。 「——伊理户同学,太可惜了呢——!」 忽地,有人从背后捉住了我的肩膀,让我不由得在惊讶之下转过身。 「那个分数还没拿到第一就没办法啦!只能说是伊理户君太强了!」 身材高挑一头短发显得英气逼人的坂水麻衣同学说着,面上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要悔恨。 「真是人上有人啊。人家完全跟不上咧。」 犹如刚睡醒的小猫一般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鲍勃头打扮又略微有些弓背的金井奈须华同学。 「你就扯吧你个45名!明明比我名次还要高!」 “哦,酱紫啊?没注意过呢。多谢你告诉我咯。” “咕啊——!这京都人真让人火大!” 怎……怎么……?怎么回事……? 看到我的同学们一如往常地嬉闹的模样,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和我想象的实在是相差太大。 和我恐惧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要是我无法成为学年首席的话……会怎样,来着……? 朋友们所用的言语、表情,……即使我不再是首席,也没有,任何变化……。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我啊。 比任何人都,用学年首席这一标签将自己束缚起来的……原来,是我啊。 ——你的作风,也不是由任何其他人来决定的。不是吗。 在考试第二天的早晨,我所见到的他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 那,一定是。 为了那一句话。 为了这一件事。 「……啊……」 我俯下身子,掩起自己的脸。 周围的朋友们,慌慌张张地安抚着我的后背。 「啊——,别哭啊伊理户同学!」 「第二名也很厉害啦!嗯,咱可是说真的!」 不是的。 我不是在哭泣。 我不是在悔恨。 我——并不是一个人。 这并不是我的,单人相扑。 ……为什么,你会明白啊? 为什么,能传达得到啊? 我明明都以为只是我的误会了。明明都认定只是我的妄想了。但是,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明明,从没有向你说明过啊。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面对沟通障碍的、不善言辞的、只具备着临阵磨枪程度的社交能力的我,能像个心电感应者一样地察觉到我的想法的怪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要是被你这么对待的话,我—— ——没有了你,该怎么活下去啊? 呐。 你该怎么办才好啊。 呐……。 ◆ 期中考结束过后,缓和的氛围重新回到了校内。 放学后,在前往图书室的途中,水斗斜眼瞥了身旁的我一眼。 「……为什么你会跟着我啊?」 「有什么不行的。考试结束后读书的禁制解除了,所以想来找几本书而已。」 「……这样啊。」 当然,这是谎言。 实际上……那个,只是想要道个歉,而在寻找时机罢了。 水斗故意答错题目,而我单方面地发了火的那件事。虽说看上去已经得到了解决,但实际上无论是我还是水斗,都未曾好好道过歉——既然如此,我们之中率先道歉的那个,看起来不是会显得更明事理一点吗? 只要一起行动,机会迟早就会有的。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才会跟着他,而绝不是因为想待在他身边。 「……哦,是伊理户姐弟呢。」 「诶?就是那包办了首席和次席的?」 「嘿~。就是那两个人啊……」 自打考试结果被贴出以来,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变得愈发惹人注目起来。 虽然我是早已习惯了如此境遇,但水斗看起来似乎是十分的不自在。感觉真不错。好好承受从我手上夺走首席之座的报应吧(败给他这件事本身倒是挺让我不甘的就是了)。 来到图书馆后,水斗指向了深处的书架。 「解谜小说的话在那边哦。」 「哼~。那,那个角落呢?」 「那边是轻小说。从远古时代到最近的新品,各式各类相当齐全。……终于开始有兴趣了么?」 「怎么可能。轻小说里又没有解谜类。」 「你这家伙,哪天被富士见解谜文库的粉丝做掉我也不管啊。」 水斗和准备前往解密类书架的我分道扬镳,走向了位于入口对角边的轻小说书架。最近似乎是轮到了轻小说的回合。 我将罗列在书架上的书脊,从左上到右下一本本扫过。嘿诶~。藏品还真的挺齐全呢。要是能再早点来这里就好了。 一边将手伸向刚找到的一本没有看过的书,我将脸从书架边探出,看向了水斗失去踪影的角落。 ……趁着那个男人在选书的时候,装作擦身而过的样子去道个歉马上撤退怎么样? 毕竟那个男人也是,嘴上说着「能不能把话说到除我以外的人也能明白的程度啊」之类的话,结果自己却撂下除我以外的人根本听不明白的话语后就此扬长而去了,所以即使我的道歉多少有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没什么问题吧。 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呢。好,就这么定了。 我带着书,走近水斗所指的轻小说书架。水斗就在这书架的对面才对。如此想着正当我准备绕到书架后面时, 「——呜哦!」 「——呜啊!」 一声微弱的悲鸣,从书架的另一边传来。 紧接着传来的,是啪塔啪塔的一阵书本落在地上的声音。 以及水斗一句小声的「抱歉」。 水斗和谁撞上了么? 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好像见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我略微加快了脚步,窥向书架的后面。 地上散落着封面华丽的文库本。 有一个女孩子,正慌慌张张地收拾着那些书。 那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女生。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水族馆约会时,和水斗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但是,我马上意识到了那并不是同一人物。 不仅发型不是麻花辫而是齐肩中发,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睡相不好还是因为原本就是那样,她的头发到处都有些翘起。而身高也比当时的女生要高15公分左右,晓月同学见到的话也一定会感到羡慕吧。 但比起这些,更让我一眼就确信了不是同一个人的特征,是她仿佛要将手上的文库本埋起来一般的,她的胸部。 ……好、好大……。 她的胸部将校服的线衣一把撑开,彰显出压倒性的存在感。虽然晓月同学总是将我的胸部视为眼中钉,但在她的面前,我这种程度实在是无法以巨乳自称。f……?搞不好大概有g了吧……。 正当我为那恐怕只在轻小说封面上见过的巨乳而本能上感到恐惧的时候,水斗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文库本中的其中一册。 「……啊……」 那个女生漏出了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微微抬头瞥向水斗,又马上低下了头。 一定是很害羞吧。嘛,也是呢。毕竟自己的嗜好为人所知,总是多少有些害臊的事—— 「——这个系列,」 诶的一声,那个女生抬起了头。 诶的一声,我也看向了水斗。 没有任何打算,没有任何计算。 只是以一副见到了同好的御宅一般的表情。 ——伊理户水斗如是说道。 「你也,很喜欢吗?」 ——就这样,我目击到了。 神明的陷阱,对除我以外的人发动的,那个瞬间。 前女友不会吃醋「谢谢你跟水斗做好朋友。」 朋友是什么? 话说我劈头就丢出了一个十足边缘人味道的问题,而事实上,我的交友经验的确近乎于零──我在念小学与国中的时候对于人际交流不感兴趣,所以回想起来似乎只认识了一些人生最起码必需的「熟人」。 即使是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一起混的川波小暮,也比较偏向于同道中人、自己人或是受害者协会,尽管那家伙自称我的朋友,但我总觉得不是那种感觉。 那么,朋友是什么? 怎么做才能变成朋友? 「啊,要开始谈朋友的定义了吗,水斗同学?这可以说是不才东头伊佐奈我少数拿手的主题之一喔。」 抱膝坐在图书室窗边空调上的女生,东头伊佐奈说道: 「问题就是在人际关系的色彩梯度当中,朋友的判定界线该划在哪里对吧?知道名字就是朋友吗?有讲过话就是朋友吗?交换过line的id就是朋友吗──多么令人兴味盎然的主题啊!就让我们吹毛求疵地深入讨论一番吧!」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为了这个主题这么兴奋呢,东头。还有,『吹毛求疵』这样用对吗?」 「因为你想想嘛。根据朋友界线的设定位置,今天早上过来问我作业进度的值日同学搞不好也是我朋友了耶?」 「请你立刻停止滥用朋友界线。」 「有交情的同学变成霸凌目标时也可以合理地说『我跟她才不是朋友』替自己开脱。太惊人了,真是革命性的发现!」 「像你这种人绝对交不到朋友!」 就在我把连不懂朋友定义的我也能明确断言的唯一事实告诉她之后,东头把缺乏表情的脸放到了抱住的双膝上。 「这样讲就矛盾了,水斗同学。你知道克里特人的悖论吗?」 「知道啊。还有恶魔的证明与亨佩尔的乌鸦我也都知道。」 「噫咿咿,我的逻辑学知识全被抢先打枪了。」 「别以为你能用来自轻小说的知识压我。所以,自称骗子的骗子怎么了?」 「假如你说我没朋友,那现在跟我这样有说有笑的水斗同学是什么?」 东头傻傻地微微偏头,看看身旁的我。 「我以为我一直在讲这个话题啊。你觉得对我而言的你,以及对你而言的我,到底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是朋友喔?假如水斗同学变成霸凌对象,我一定会陪你一起被霸凌。」 「不会救我啊,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 「您过奖了──」 看著表情肌不动而是左右轻晃身体的东头,我心想: 这家伙在我被霸凌时不会置身事外──反而愿意跟我共患难,应该就是所谓的挚友吧。 ──话说回来。 我想是时候解释一下了。 这个突然登场跟我说说笑笑的女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吧,其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跟刚才,东头她自己说过的一样。 东头伊佐奈,是我朋友。 只不过…… 是我这辈子当中,最气味相投的朋友。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比她更好的朋友了。 好到我可以毫不迟疑地断言,她一定也是这样。 ◆ 水斗 ◆ 我本来就常跑图书室,最近更是流连忘返。 上完一天课后我离开教室,想都没想就自动走向图书室。 放学后的图书室总是没人。 今天阅读区还是一样空无一人,只有戴眼镜的图书委员坐在柜台里安静看书。没人到考试期间的人满为患简直像一场幻觉。 话虽如此,只不过是从入口看起来没人罢了。 我前往入口斜对面,被窗边书架挡住形成死角的墙角。 图书室的窗边,安装了与建物融为一体的空调设备──一个女生堂而皇之地,抱腿坐在那个好像架子一样向室内突出的空调上。 那个女生把学校指定的乐福鞋放在地板上,脱下袜子揉成一团塞在里面,光著脚。脚跟放在空调设备的边角上,扭动著白皙的脚趾。穿裙子抱腿坐感觉内裤会走光,但她熟练得很,用腿巧妙地压住了裙襬。 她像猫咪一样驼背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出神地看著一本文库本。《凉宫春日的消失》──角川sneaker文库版。 「嗨,东头。今天是读春日的日子啊。」 我一边上前攀谈,一边轻轻靠坐在这个光脚体育坐的女生──东头伊佐奈旁边。空调设备不是用来给人坐的,我不太好意思像东头一样整个人坐上去。 「不是喔,水斗同学。今天是读长门的日子。」 东头一边翻过一页,一边说道。 「我今天想被娇小的眼镜娘仰慕。《消失》的长门不管看几遍都无敌可爱。我好想要这种女朋友。」 「自己戴眼镜不就行了?」 「唉……真伤脑筋,水斗同学你真是一点都不懂。你这话就跟对一个想要女朋友的人说:『做个3d模型把自己变成美少女不就得了?』没两样喔?」 「我倒觉得应该有不少人会就此满足……」 「真是可悲可叹。水斗同学你从来都没想过吗?想要一个努力又娇小的戴眼镜女朋友?我开始怀疑你的人格了。」 「不准这样就怀疑我。不想要戴眼镜女友的人在你心中都是心理病态吗?」 「对。」 「是喔……」 似乎是这样。 讲到娇小的眼镜妹,我脑中会浮现出南同学的乔装模式身影,但加上努力这个附带条件,就换成了另一张脸。 ……好吧,这样的话,我如果说我从来没想要过,就是在说谎了。看来我可以躲过心理病态判定了。 「是说水斗同学,你完全都不聊自己萌哪个角色呢。不用害羞没关系啊?就告诉我一个人就好,说你的初恋对象是亚丝娜。」 「我没有害羞,也从没认真爱上过亚丝娜。」 「咦?那是御坂美琴了?原来如此,是那个方向啊……」 「干嘛就这么想让轻小说角色当我的初恋啊!」 就只是个一般的真人啦! 我想事到如今不用我赘言,东头伊佐奈是个轻小说读者。 以女生来说──稀不稀奇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不认识跟这家伙一样常看轻小说的其他女生。 她夸下海口说:「每月出版一百余册的轻小说当中我有看大约一成!」(学生的荷包一个月买十本书已经是极限了),与我这个天生滥读派非常合得来。 战斗、恋爱喜剧、科幻与推理──轻小说这玩意可说是森罗万象无所不包,因此即使跟我这种不专读一个类型的人,她也还算聊得起来。 例如我跟她讲起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时,她会回我「奈亚子」的话题;我讲起太宰治的话题,她则会用「果青」回我。 完全不像某某人只能聊本格推理的话题。 尽管我与东头在这图书室认识才不过几天,但一方面也因为我们都没有其他兴趣相投的阅读同伴,如今已经变成了每天放学碰面一起看书,或是用手机天南地北闲扯淡的交情。 至于都已经这么熟了,为什么说话还要这么客气── 『因为要特地分辨讲话必须客气跟可以随便的人,不是很复杂吗?所以不管跟谁说话都客气点不是比较轻松吗?』 ──她是这么说的。 明明就没那么多说话对象可以把她搞乱,想不到还挺重视效率的。只是我听了之后心想「原来还有这招」,倒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我们在碰面时会先说几句话,但我与东头基本上,都会默默看书消磨时光。 更何况图书室本来就禁止谈话。就算待在角落也得自我克制。 偶尔看到令人惊奇的文章或插画时会分享,不过基本上嘛,就只是两个爱书人──应该说两个阿宅坐在一起而已。 看著看著,学校关门时间就快到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啊。」 东头发出「嘿咻」一声,继续在窗边空调上维持体育坐的坐姿,使劲往放在地板上的鞋袜伸出手。然而…… 「……构不到。真伤脑筋,要是我的胸部能再小一点就好了……」 「少爱现了。」 维持著体育坐坐姿的东头胸部有一半被膝盖压扁,好吧,的确雄伟到可能会被自称女性主义者的人士挑毛病。也许是没别的东西能引以为傲吧,东头常常喜欢炫耀自己的巨乳。 「水斗同学,请帮我穿鞋袜。」 「今天也来这套?」 「爱卿平身。」 「尝到甜头就这样……」 东头把光著的脚扭来扭去催我,我只好帮她穿上鞋袜。简直跟照顾小小孩没两样,但东头似乎觉得像是让管家伺候,过瘾得很。 东头踩上几小时没踩到的地板,说著: 「那么,我们回家吧──」 「嗯。」 她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离开图书室。 我们放学的路线一半同路,所以都习惯一起走一段路。 我们一边沿著走廊往鞋柜区走,一边继续闲聊。 「我们为什么天生就受遮单眼的巨乳美少女吸引呢?这恐怕是dna的安全漏洞吧?」 「别擅自把我算进去。我才不会被遮单眼的巨乳美少女迷昏头。」 「同学又在说笑了。」 「够了。不要遮起一只眼睛,你这巨乳女。」 根据自我陈述似乎拥有惊异g罩杯的东头,边走边用浏海遮起一只眼睛给我看。这女的拿自己的身材开起玩笑完全没在犹豫。 就在我们像这样闲聊些无聊小事,来到了鞋柜区时…… 「「……啊。」」 眼熟的二人组看到我们,叫了一声。 是个一头黑色长发装优等生的女生,与一个绑马尾装小动物的女生。 伊理户结女与南晓月。 「这不是伊理户同学吗──!你正要回家~?」 南同学开朗地大叫,用轻盈的小碎步往我们靠近过来。 「在图书室待到这么晚啊?……咦,那边那个女生是……?」 南同学视线一望过来,东头立刻躲到了我背后。 「光、光明阵营……!是光明阵营啊,水斗同学……!」 简直就像遇到天敌的松鼠还是什么似的。体格明明不算娇小(应该有一百六十公分以上),却比南同学更像只小动物。 我好歹也是阴暗阵营的一分子,不是不能体会她的心情。我放任她紧紧抓住我背后的制服,对南同学说: 「她叫东头伊佐奈,最近跟她认识,很合得来。班级……记得是三班?」 「是、是的……一年三班……」 「总之就如你看到的,她很怕生,麻烦谨慎判断距离感。」 「……最近认识,很合得来?哦……」 南同学探头想看我背后,东头就绕到我的侧面逃离她的视线。这种态度太没礼貌了吧? 「真难得听伊理户同学这么说耶?你们交情这么好啊?」 「或许吧。」 「已经跟结女介绍过了?」 「还没跟她──」 我眼睛往远远看著我们这边的结女一看…… 「…………哼~~~~嗯…………」 结女当场眯起了眼睛,让飘逸的黑发翻飞,转身背对我们。 「……我们快走吧,晓月同学。校门要关了。」 「嗯,啊──也是!那么伊理户同学,明天见!」 南同学又摇头晃脑地回到结女的身边,两人就一起离去了。 等她们的背影变小之后,东头总算从我的背后探出脸来。 「……水斗同学,你跟那个高岭之花系的美女认识吗?」 「她是我妹。」 「你妹妹?」 「而且是继妹。」 「继妹!」 为什么听到继妹的反应比较大啊。 「不得了了……主角……轻小说的主角就在这里……」 「不得不说我也有想过同样的事,无法反驳……」 如果我说她还是我前女友的话,不知会得到什么反应。 东头鼻子喷气,整个人逼近过来。 「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即使是继妹一样是妹妹无误,所以是不是又来了个兄控?」 「不要把扭曲的价值观当常识强加在我身上。妹妹不等于兄控。」 「是这样喔?」 「兄控只是传说中的生物。维基百科也有写。」 「是这样吗!」 丢下开始滑手机查资料的东头,我换穿了鞋子。 「好像没有写耶!」 「因为附上了[来源请求] [原创研究?] [哪里?] [谁?]的标签所以被删除了。」 「根本只是编辑者的妄想嘛!」 ◆ 结女 ◆ 继弟交到了女性朋友。 好吧,是不会怎样。感觉就只是:「喔,这样啊。」但对我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一件大事。 因为,我说的可是他耶? 那个阴沉、酸言酸语、省话又爱讲大道理,好像随时对旁人张开防护罩的那个男人,居然能交到女性朋友? 不只如此…… ──光、光明阵营……!是光明阵营啊,水斗同学……! 人家还直呼他的名字! 开玩笑的吧!就连我前前后后都花了大概一星期,才敢用晓月同学的名字叫她耶!……就连我,直到最后,都没敢直呼那个男人的名字……! 直到现在这一刻之前,我想都没想过。 想都没想过──会出现一个女生跟那男的当好朋友。 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擅自以为,那家伙这一生,一定不会再跟任何人深入发展关系──一辈子不再谈恋爱…… 「──真是够了!」 我心里一团乱,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力拍打了一下枕头。 我在闷闷不乐什么?我在不高兴什么? 这样──简直好像,我在吃醋似的。 就像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跟他吵架──直接导致我们分手的时候一样。 想起不愉快的回忆,我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我再也……再也不想尝受那种滋味了。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又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没受够教训,学不乖。 我已经不是国中时期的我了。 那个为了一点小事纠结老半天,明明个性懦弱却又莫名顽固,做出不该做的事把一切统统搞砸的绫井结女,已经不在了。 所以…… 「──呼~!……哈啊──」 我把脸抬起来,做个深呼吸。 把这阵子好像理所当然地填满胸中的过去那个自己宣泄出去,替换成现在这个细心粉饰过的自己。 头脑冷静下来,变得清晰多了。就像智慧手机腾出储存空间时一样运转灵活,对刚才那种闷闷不乐的纷乱心情,像解开数学问题时那样拿出了解答。 我不会嫉妒。 因为我已不再是那个男人的女友,只不过是他的继姊罢了。 qed──证明完毕。 「……好。」 可与艾勒里昆恩媲美的理论建构完毕,我从床上爬起来。 我脱掉制服换上了居家服,用手梳过弄乱的头发,视线望向桌上。考试结束解除了封印的小说,已经有好几本堆在那里。 我拿起了其中一本。 这是海外推理作品的译本,作者名称写著ss范达因。 范达因的二十法则第三条──「故事中不能附加多余恋爱成分,扰乱纯属知性的故事发展。」 ◆ 水斗 ◆ 「今天又要去图书室?」 「……是啊。」 「喔,慢走。」 一放学结女就忽然找我说话,但只回了这么一句,就跟南同学她们一起走出教室。 我一面目送她离去,一边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种……不协调感是怎么回事? 该说是讲话不再带刺,还是变得淡然处事? 我刚刚跟那女的交谈──怎么完全没有火气? 「啊?怎么啦伊理户?一直盯著伊理户同学的方向看──应该说是瞪。」 川波一瞬间面露贼笑,一探头看见我的脸就收了回去。 问我怎么了?不如去问那女的吧。 ……好吧,管他的。毕竟说来说去,成为兄妹都已经两个月了──大概是我跟那女的,都各自慢慢适应了吧。 「那我走了,川波。我要去图书室一趟。」 「好。你最近好像天天去报到耶,图书室有那么好玩吗?」 「跟你的房间一样好玩。」 「别讲得我房间好像是主题乐园一样啦!」 若是当成以黑历史为主题的游乐园来看,其实也没说错。 我随口应付掉川波,然后走在走习惯了的走廊上。 来到图书室墙角的轻小说书架前,东头伊佐奈果然已经坐在窗边空调上。 「你总是来得很早呢,东头。」 「这是当然的喽。毕竟我在教室待不下去嘛。」 「真是个可悲的家伙。没办法,今天就再陪陪你吧。」 「嘿嘿~」 东头开心地左右轻轻摇摆身体。看来她表情文风不动,绝不是因为感情起伏平淡,只不过是表情肌缺乏锻炼罢了。 坐到东头身边后,我们望著眼前书架上排列的书背,一如平常地开始闲聊。 差不多从书本话题顺畅进入近况报告时,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对结女产生的不协调感。 「……我那个继妹啊,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说昨天看到的那位女同学吗?怎么个怪法?」 「变得很冷淡──这样说也不对。对我的态度反而比平常柔和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跟她说话不会再一肚子火。她不会在我说话时打岔,而且不管谈任何事情都很顺利。」 「我完全不懂这样有什么不好。」 「……你说得对。」 应该说我忽然发现,我这样好像在找她倾诉烦恼……我居然会找人倾诉烦恼,好像自从为了南同学的事找川波商量以来,就没有过了?只是我不觉得这件事有那个事件来得重要。 「好吧老实说,找我倾诉人际关系的烦恼,我也只能随声附和就是了。」 「真对不起,我竟然这么残忍……」 「也没必要讲成这样吧!」 东头用肩膀用力撞我表达愤怒。我把她推开,东头就整个人靠到我身上来。喂,不准耍废。 「是说其实不用问我意见,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不这么做?」 「…………你说得对。」 「老是这句话呢。难道说水斗同学其实意外地笨?」 「你说什么?把你期中考的名次说来听听。」 「……我、我拿手的领域是学校不会评分的那种……啊呜──!」 我一面用拇指猛钻明星高中的劣等生的太阳穴,一面思索片刻。 ……也是。东头说得对,直接问她就行了。又不是找不到机会,令我作呕的是,我跟那女的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怎么会没想到要这么做呢? 因为不想跟她讲话?感情不好? 那样的话更是可以乾脆不理她。何况那女的现在跟我相处的方式,比以前聪明多了。 照道理来讲是这样。照道理来讲,这种不协调感大可以放著不管── 「……我觉得,你只要顺从自己的正确心意就行了。」 眼眶泛泪的东头,忽然轻声说道: 「自己的正确心意?」 「啊,没有啦,那个,我觉得你听我的建议,也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而已!对不起,请你忘了──」 「不,继续说。我自己决定要不要听你的话,后果也会自负。」 我把手指从东头的太阳穴上拿开,定睛盯著她的脸。东头「啊呜」呻吟一声,目光游移了一会儿后,一边频频偷瞄我一边开口: 「……每个人心中,不是都有个标准吗?就像希望世界能够这样,或是这样做才对的标准。」 「是啊。」 「当这个标准受到威胁时,该怎么说呢,我就会进入备战态势。就像地盘被人侵犯的动物……所以别人常常说我不识相──」 「识相……」 东头讲话有点文不对题,但听到这个字眼的瞬间,我茅塞顿开。 「识相……对,就是识相。面对那女的,我一直要自己识相点。」 「水斗同学?」 「谢谢你,东头──很有参考价值。」 「还有……」我看著东头的眼睛接著说: 「识相很重要,但是东头,你跟我相处时不用想那么多没关系。」 「呜欸?」 「这叫适材适用。我当识相的一方比较快。」 再亲密也要讲分寸。 朋友之间或许多少需要察言观色,但面对家人──面对那女的居然还叫自己识相点,真不像我的作风。 「……谢、谢谢你……」 东头困惑地让目光游移半天,轻声细语地这么说道。 ◆ 结女 ◆ 「你弟弟该不会是交到女朋友了吧?」 午休时间。这是个六月难得的晴天,我们几个就到中庭长椅坐著吃便当,这时总是一脸昏昏欲睡的奈须华同学若无其事地问我。 霎时间,我没怎样,麻希同学的筷子却当场停了下来。麻希同学把她修长高挑的身子逼到奈须华同学身边。 「咦,咦?什么什么!伊理户弟弟有女朋友!一五一十说出来!」 「不要一直往我身上蹭啦……没有啦,就我昨天看到他放学后跟女生一起回家。女生看起来是个乖乖牌,跟她弟弟感觉应该很合得来,所以在想是不是女朋友。」 「噢,你说东头同学啊。我有见过她喔?」 晓月同学一边用吸管啾啾地吸从福利社买来的牛奶,一边加入话题。 「他本人说是朋友,但实际上就不知道喽。又不同班却每天碰面,很可疑喔~」 「是什么样的女生?什么样的女生?可爱吗?」 「感觉不大起眼,但我看很有潜力喔。还有胸部大得要死。」 「小妹我得说一句,南妹你太爱看人家胸部了。」 「因为我很羡慕啊!我也想试试肩膀酸痛的滋味嘛!看,这肩膀多轻盈啊!」 晓月同学把肩膀大转好几圈,麻希同学拍手哈哈大笑。 一旁的奈须华同学停止吸吮营养补给果冻,眼睛看向了我。 「所以,实际上是怎样?是女朋友吗?」 但我继续动筷子。 「谁知道?大概是吧?我不太清楚。」 「哦~」 奈须华同学显得不感兴趣,再次开始把果冻吸得啾啾有声。 我自认为表现得很好。 换成不久之前的我早就做出可疑反应了──但现在的我,能够冷静地给出中立的答覆。 可以拿满分。以刚认识的继姊弟而论。 午休结束,下午的课上完,放学时间来临。结果我没加入任何一个社团,跟晓月同学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麻希同学是篮球社,奈须华同学则加入了竞技歌牌社,因此大多不会一起回家。 麻希同学玩的社团还满符合她给我的印象,但向来崇尚节约体能的奈须华同学加入社团让我很意外。照她的说法是:「摸索以最小动作抢到歌牌的方法很合我的个性。」 反倒是晓月同学没加入任何社团也让我很意外。明明有很多体育社团抢著要她,她却全都回绝了。 照她的说法是:「跟结女一起回家比较重要!」她虽然用夸大不实的客套话打马虎眼,但我看她应该只是擅长运动,而没有特别喜欢。 「我觉得结女啊,最近比较稳重一点了耶。」 晓月同学轻快地往前踏出一步,然后转过头来。 「感觉你之前比较不苟言笑,但现在可以说比较从容吧。」 「会吗?那或许是有点习惯新生活了吧。就如你所知道的,之前真的很不容易。」 「啊──的确──」 晓月同学仰望覆盖薄薄云层、不阴不晴的天空,轻快地一直往前走。 「我比较喜欢现在的结女喔。」 「咦?」 「因为现在的你,感觉有点像姊姊啊。我是独生女,所以一直很想要个姊姊!」 ……姊姊?我? 我不禁绽唇微笑……是吗?我看起来像个姊姊吗? 我好高兴。就像实际感受到了自己的少许成长。 「谢谢你,晓月同学。那个……有什么事不用客气,都可以跟我说喔?」 我被恭维得忍不住当了一下姊姊,只见晓月同学随即展颜而笑。 「太棒了──!我最喜欢结女姊姊了──!」 「呀!」 她霍地扑了过来,我急忙接住她。 晓月同学双脚浮空摇晃,不停地跟我磨蹭脸颊。 「嘿嘿──结女姊姊好香喔……」 「你……客气点!还是要客气点啦!」 我把超乎想像地油门一踩到底的晓月同学拉开。结果晓月同学忍不住喷笑出来,我也被逗笑了。 啊啊……心情真畅快。 不用为了那男的烦恼半天想不开、生气或是难为情,心情真爽快! 感觉总算走出了老天爷两年前设下的陷阱。我自由了。今后那男的无论做什么,我一定都能处之泰然。他活该! 我与晓月同学道别后,脚步轻盈地走向家门。 直到昨天,我跨进自家的门槛都还需要鼓足勇气。但如今我再也不需要了。因为就算我跟那男的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继姊弟罢了。 家庭是用来放松的,不是让人紧张的环境。 花了足足两个月,我才终于明白到这点。首先做为一家人,就让我拿东头同学的事逗逗他吧。假如他们真的在交往,虽然我只是个继姊,但还是很有兴趣知道── 「我回来了。」 一个彷佛把我的梦中情人化做实体的男人,在玄关等我。 「……咦?」 做出造型的头发,与经过计算的穿搭。修长细瘦的身体,配上富有知性的眼镜。 「…………咦,咦?」 正是我在某次约会中看过的,精心打扮了一番的伊理户水斗。 「咦欸咦咦咦欸欸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欸~~~~~~?」 就在我的心灵追不上突然间得到幸福享受的视觉时,水斗(帅哥)把脚塞进鞋子里,迈著大步往我走来。 不不不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不要用那副模样靠过来我真的会爆掉! 具备纤细优美五指的手伸了过来,使我浑身僵硬。 我的右手腕被抓住,一把拉了过去。我没站稳往前踉跄两步,水斗的脸靠近过来。咦,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状况?我要被怎样了?他想干嘛?这里是玄关耶……! 一贴。 水斗的手指,轻轻放到了我的手腕上。 这个动作,对──就像在把脉。 ……不,不只是像…… 「人的脉搏,大约是一秒一次……现在的你,脉搏明显快了一倍。」 水斗一张嘴浮现冷笑,几乎脸贴脸地说道: 「那么继妹,一般的继兄弟姊妹,会只因为家人打扮得跟平常不同,就这样心跳乱成一团吗?」 「……啊……!」 这……跟我在母亲节时,对付他的是同一招! 太、太大意了……!都怪我说什么「又没有规则说不随意肌不予追究」……! 我急忙动脑,想想有什么藉口替自己开脱。 「我……我只是有点吓到而已啊!吓到的时候心跳也会乱掉吧?」 「只是吓到?哦……」 只说完这句话,水斗就隔著眼镜定睛注视著我。 不知怎地,我无法别开目光。啊啊啊啊啊睫毛好长嘴唇好薄鼻子好挺……! 「…………你……」 「你?」 「………………你好诈~~………………!」 我办不到。 我只能掩面低下头去。因为他真的太帅了啊。这跟什么继姊弟无关,我就喜欢这一型的嘛! 「……欸,从下次开始改变规则好不好?」 「改成怎样?」 「『不随意肌不予追究』。」 「好吧,不过从下次才算数。」 水斗疑心病重地重申一遍,然后与我拉开了距离。 「事情就是这样了,老妹。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为别的,是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啦……」 我把脸扭向一边以免看到他的脸,结果水斗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 「现在的你,让我很不爽!」 「……嗄?」 我不由得转回来看他,只见水斗显得有些忿忿不平地双臂抱胸。 「不知道在沉稳个什么劲,还给我一副懂事明理的态度。我跟现在的你讲话一点都不生气。你也不再挖苦我或酸我,也不再没事找我碴。每一件事都让我很不爽!」 「什……什么跟什么……?」 怎么觉得全部听起来都是好事……? 水斗态度严正地伸出食指,指著脑袋乱成一团的我。 「你心态上有任何变化,应该找我商量。」 我心里怦咚跳了一下。 「因为我最近看到书上说,妹妹有事都应该靠哥哥。」 听到他口气不悦地丢出这句话,我实在没办法生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反正又是轻小说吧?就是有异常恋兄的妹妹登场的那种。」 「是啊。跟你超像的。」 ……喔,这样啊。 现在的我,好像是妹妹。 而且──还是异常恋兄的那种。 「那就……怪不得我了。」 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可以接受。此刻不知为何,我觉得可以坦诚倾吐出内心怀抱的感情。 不过…… 「……在那之前,我有个条件。」 「什么?做妹妹的还这么嚣张。」 「你去换衣服。」 我把脸扭向一边,将水斗现在的模样赶出视野之外。 「…………你穿成这样,我没办法静下心说话…………」 「好了没?」 「好了,进来吧。」 等水斗换好衣服后,我踏进了他的房间。 书架放不下的书到处摆得乱七八糟,整个房间就像染上了水斗的人生色彩。这也就是说,这男的长达十六年的时间都是在书堆里度过。 然而──一本画著华丽图画的书,映入我的视野……我没听过那本书。但是,东头同学却知道那本书是什么。 我有种胸口被狠狠刺伤的感觉,但我再也不会忽视它了。 水斗坐在床边。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想再坐到他身边。所以我拉开书桌的椅子坐下。我没面对床铺,而是注视著不常打扫的桌面……晚点乾脆我来打扫好了。 「……我跟你说。」 我用这句话做开头,然后犹豫了一瞬间后补上一句: 「……哥哥。」 「什么事,老妹?」 现在我是妹妹,他是哥哥。 所以,像这样倾诉烦恼或耍任性,都是天经地义。 「我──在嫉妒东头同学。」 讲话时没有语塞,声音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 水斗默默地听我说。 「我一直到最后,都是用姓氏叫你,那个女生却这么快就能叫你的名字……我一这么想,就觉得难以释怀。」 「……………………」 「可是,我又觉得我没资格嫉妒她……」 所以,我就作罢了。 结果,感觉变得好轻松,好爽快。 可是,我猜这样,只会…… 「……欸,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跟我讲话不会火大,我也不再讲话挖苦你或酸你──这样的我,你有哪里不满意?」 「我哪知道……好吧,硬要说的话……」 音量压低了一截的声音,像水滴一样滴落。 「……可能是不喜欢把那一切当作没发生过吧。我是不清楚啦。」 喔……对。 你不像我……非常擅长把无形的事物化成言语。 我之所以变得轻松、爽快,换个说法就跟断舍离一样。 只不过是把宝贵事物整个丢弃之后,带来的短暂快感。 我猜这种快感,一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后悔。 而分享同一份事物的你,在那之前,先替我注意到了。 「我跟你说,哥哥?」 我半开玩笑地叫他,掩饰害臊的情绪,问道: 「就算没在交往,只是普通的兄弟姊妹……还是可以嫉妒一下,没关系吧?」 「不,我觉得妹妹嫉妒哥哥的女性朋友就只是正常恶烂。」 「怎么这样!」 中途惨遭背叛让我急忙转向水斗,只见他脸上浮现温柔的苦笑。 「别担心。我早在两年前,就知道你很恶了。」 我张嘴想说话,但不知能说些什么,结果还是闭上了嘴。 我把脸扭开,视线放回桌子的面板上,然后终于挤出了很小的声音说: 「……哥哥你好恶。」 「哦。讲到现在,这句话最有妹妹的样子喔。」 ◆ 水斗 ◆ 在被灌输了「妹妹就该把哥哥骂到臭头」此一错误观念的继妹,拿出所有骂人的话削了我一顿之后,到了第二天。 放学后,我照常造访图书室,做为一个倾诉过烦恼的人,义务性地把事情始末报告了一番。 不过当然,我有巧妙掩饰我与结女过去的关系。 东头一边嗯嗯点头一边把事情听完后说: 「……所以,这篇故事要投稿到哪个大赏?」 「这不是我自创的小说。」 「怎么可能?」 东头惊愕地遮住嘴巴。这家伙表情平淡,动作也就格外夸张。 「恋兄继妹……原来不只是传说中的生物啊……」 「哎,毕竟就连维基百科都没写嘛……」 「总觉得好感动喔……祝你们一辈子幸福……」 「……谢了。」 被事情的起因这样坦率地祝贺,还真有点没劲。 「不过话说回来,她嫉妒我啊……人活在世上,还真是会碰到怪事呢……」 「不要讲得好像碰上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一样。那家伙是把我看扁了,以为顶多只有她自己会理我,所以大概是你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吧。有够没礼貌。」 「原来是这样啊。要是水斗同学突然交到其他朋友,我也一定会吃醋的。」 嗯?说到这个,这家伙好像还不知道有川波这号人物? ……算了,管他的。反正只是那家伙自称我朋友而已。 说到这个,那女的在我认识川波时也踢了我的椅子。当时她只是那样就算了,但对东头的反应会不会太大了? 她说在跟我交往的时候都是叫我的姓──这我不是不能体会,但她自己还不是让南同学叫她的名字?真难理解……川波与东头有哪里不同了? 后来,我们一如平常地看书消磨时光后,配合校门关闭时间的最后广播,两人一起往校门走去。 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埋伏。 「啊,来了来了!结女你看,他们来了!」 「……………………」 正好就在校门口的位置,有两个女生等著堵我们。 不用说,就是南晓月与伊理户结女。 东头就像碰到天敌的松鼠一样浑身一抖,躲到我背后。 「嗨嗨~!伊理户同学还有……记得是东头同学?我们在等你们呢!」 看到南同学边挥手边走过来,我歪著头说: 「等我们?这又是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啊?放学后我们在附近玩,结女就说要来接你们。」 我隔著南同学的马尾望向靠著校门柱子的结女,只见那家伙才与我四目交接了一瞬间,就往这边走过来。 结女晃动著黑色长发走来,装出亲切可人的笑脸说话了。 ──不是对我。 是对躲在我背后的东头说话。 「很高兴认识你,东头同学。」 结女一边探头往我背后看,一边坚定有力地说: 「谢谢你跟水斗做好朋友。我是他的继姊伊理户结女,请多指教喔。」 劈叽一声,我听见空气冻结般的声响。 平时那种八面玲珑的模样荡然无存,一种明显的敌意般情绪,暗藏在亲切可人的笑脸当中。 这女的,就这么不爽人家叫我的方式吗……!简直是个地雷女的活范例!真想穿越时空到两年前改变历史! 就在我满心战栗到当场僵住时,南同学悄悄拿手机萤幕给我看。记事本app写著以下这句话: 〈你这混帐干了什么好事。〉 我手指滑过萤幕写下回应: 〈不告诉你。〉 怒捅!智慧手机直接撞进我的肚子。这、这个疯女人真的有打算跟我结婚吗……! 当我们一来一往时,结女向东头伸出了手,想跟她握手。谁会去握你那只手啊,誓将对方的手握烂的气焰都爆出来了。 我与南同学之间窜过一阵紧张。 东头一边眼睛眨啊眨的,一边充满戒心地轮流看向伸过来的手与结女的脸。东头本来就很少跟人来往,一定被她的敌意吓死── 「啊,是,请多多指教。」 ──就只是很正常地握了手。 我、南同学以及结女,都睁圆了眼睛。 东头一脸不解,不安地交互看看气氛变得怪异的我们。 「咦,啊,那个,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对、对不起对不起……!从以前就常有人说我不会察言观色……!」 「……那个──东头同学?可以问你个不相关的问题吗?」 南同学斟酌著用词,询问惶恐的东头。 「对东头同学来说,伊理户同学是什么样的存在?」 「咦?就是兴趣相投的朋友啊。」 听到这个秒答,结女头一个做出了反应。 「……啊……呃,哦──这样啊……原来,如此……」 她目光游移著像是想找人帮忙,然后低头看看握著的手羞红了脸。 「呃,真、真不好意思!再请你多多指教了!」 「咦,啊,好的……?」 她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微微偏头的东头的手。 ……喔~我懂了。难怪她对东头的反应那么过度,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就在我恍然大悟时,南同学笑嘻嘻地,对我投以非常欠揍的嘲笑。 「(根本完全没谱嘛──笑死。)」 有什么好笑的?到底是想追我还是对付我,说清楚好吗?应该说照你这种说法,变得好像我想追东头似的。 「那、那个──水斗同学……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吗……?我、我的交际力已经濒临极限了……」 「真没办法……」 「嗄,什么!你要解释?你……等一……!」 我指著脸色大变慌张失措的继妹。 「那边那个女的呢,东头……她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哇~啊!──呜咕!」 吵死了,闭嘴。我把书包按到了她脸上。 「我明明跟她解释过你只是朋友,但她竟然一丁点也不信。所以她刚才,是想跟你主张我的所有权。藉由跟你一样,用名字叫我的方式。」 「伊理户同学,你好狠……」 南同学显得退避三舍,但东头不是很了解我们的关系,当然得跟她解释清楚了。 结女面红耳赤地当场蹲下。哼,谁教你想耍卑鄙手段故意让她吃醋。只是似乎没得逞。 东头傻愣愣地左右偏头,似乎在咀嚼我的话中含意。 「我,对水斗同学……?什么……?」 「这、这怪不了我吧!谁教你们每天放学一起回家!一般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吧!」 「这点我也得帮她说话!谁都会这么想!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到南同学替结女护航,「呣唔。」东头一副略显苦恼的神情。 「水斗同学,这是我这辈子第二个想当男生的一刻。顺便一提,第一名是月经来了的时候。好想转生成下体不会流血的身体……」 「……喂,你们听到她说什么了吗?你们觉得有女生会跟喜欢的男生讲这种话吗?」 「……………………」 「……………………」 结女与南同学沉默地面面相觑,神情苦恼地沉思了半天后──两人同时对东头低头道歉了。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乱怀疑你。」」 「奇怪?明明被道歉了却觉得距离感好像拉远了。水、水斗同学!她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怪?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对,我也被你吓到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对不起嘛啊啊~~~~!请不要拋弃我~~~~!」 东头哭著求我,我摸她的头安慰她。东头只有我这个朋友,所以其实还满依赖我的。总觉得就像被大型犬亲近似的,很疗愈。 结女与南同学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摸头哄人的我与被摸的东头。 「……结女,人际关系这门学问真深奥呢。」 「……我觉得他们的这个有点太深奥了。」 ◆ 结女 ◆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芙萝拉与碧安卡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dq5吗?问题是我没玩过这款游戏……」 「我简单说明一下。芙萝拉没跟主角结婚的话,会跟青梅竹马的一个男生结婚。至于碧安卡,则是会在偏僻的乡下一辈子单身。」 「……那就芙萝拉。」 「为什么啊!碧安卡有什么不好!这女生超沉重的耶!」 「就是因为这女生超沉重我才不要啦!」 我走在后头,望著边走边聊得很来的水斗与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刚才的发言,的确是把对方当朋友而不是喜欢的男生。而且还是同性的朋友。虽然换作是我就算是跟同性也不敢说那么下流的话──但很像是我听说过的女校学生作风。 假如东头同学平常就是那副调调的话,水斗看起来对她没有特别意识也就说得通了……东头同学整个人的气质,有一点像国中时期的我,所以我还以为一定是那么回事,没想到她居然是那种个性。 ……不过话说回来…… 「他们俩感情真的好好喔。实在不像是才刚认识几天耶──」 走我旁边的晓月同学,道出了我的心声。 「那样还叫别人不要怀疑根本强人所难吧?你说对吧,结女?」 「是呀,真的……」 就算不是我也会怀疑。绝不是因为我对前男友抱持著放不下的独占欲,不管是谁看到他们俩都会那样想。 他们几乎肩膀贴肩膀地走在一起,话题从未中断,有时还开心地笑成一团。 就连我跟那男的还在交往的时候,好像都没那么亲密过…… 「真可惜。假如东头同学有那个意思的话,我还想帮忙呢……」 「咦?帮忙?」 「因为东头同学,看起来不是很没魄力吗?继续这样下去可能真的只能做朋友喔。再说……那样对我似乎比较有好处?」 晓月同学邪恶地咧嘴一笑,看向我这边。 「要是结女也愿意帮忙的话就如虎添翼了!毕竟你跟他好歹是兄弟姊妹嘛,攻略情报一定是要多少有多少吧?」 「……算是吧。」 我是觉得在这世上,没人比我拥有更多伊理户水斗的攻略情报了。 「但也要本人有那个意思吧?」 「就是啊──真可惜~我觉得他们真的很配呢……」 ……很配。 我重新打量走在前面的双人背影。 啊啊──我由衷心想: 假如这两人变成了情侣,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啊,我要走另一条路了……」 来到斑马线前面时,东头同学停下了脚步。 「嗯。那就明天见了。」 「好的……啊,还有……」 东头同学偷看我们一眼。但没说什么,只是一直扭扭捏捏的。 我们正偏头不解时──水斗温柔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呃,那个……」 被他那只手推了出来,东头同学对我们深深一鞠躬。 「……再、再见……!」 她稍微哑著嗓子说完,抬起头来,安心地呼一口气。 「我、我说出口了……」 「做得好。」 水斗声音中带著笑意这么说完…… 东头同学回望他的那张脸…… 「……嘿嘿」 腼腆地微微一笑。 那个至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东头同学…… 彷佛隐没在夕阳之中──脸蛋染上淡淡的朱红…… (插图010) 「……嗯?」 「……嗯嗯嗯?」 喂。 喂,现在这是…… 「那么,水斗同学也再见了!今天你推荐我的书,看完我再line你喔!」 「好。我大概要到两点左右才会睡觉。」 「收到!」 这时,红绿灯正好变成绿灯,东头同学就用轻盈的脚步越过了斑马线。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车潮后方…… 晓月同学用比平时低沉的语调悄声说: 「……话是你说的喔,结女。」 「咦?」 「结女你说过,只要本人有那个意思就可以吧?」 「咦……!我、我又没有答应你──」 「伊理户同学──!把东头同学的id给我──!」 「就说了我没答应你嘛啊啊啊啊!」 东头伊佐奈不知何谓恋爱 我想各位一定知道,两个人要成为情侣,有个堪称必经之路的通过仪礼。 没错,就是告白。 以我跟那个男人的情况来说,这个仪礼的实行者是我。现在的我会觉得:其中一人竟然不用告白,岂不是很不公平?但那男的不可能做出什么爱的告白,所以到头来,恐怕除了由我来告白之外别无他法。 我的告白方式,是写情书。 这当然是因为我没勇气当面告白,但写情书的时机太差了。暑假期间虽然可以天天碰面,可是下学期一开始,这段关系可能就要宣告结束──我心急如焚,于是在暑假的倒数第二天深夜摊开了信纸。 写出来的文章很明显是出自深夜的独特思维。而且我还累到直接睡著,所以没做好最重要的准备。 就是心理准备。 讲到情书的投递方式,一般常例都是丢进学校鞋柜。所以我在写信时也是这么打算。但是不愧是国中时期那个没种又少根筋到出了名的我,一个只能说果不其然的结果等待著我。 到了要行动的那一刻,我退缩了。 我没胆地想,还是再考虑一下好了。 想著想著…… ──早安,绫井。 ──早、早安……伊理户同学…… 结果当事人现身,就在我眼前换了鞋子。 我跟他一起前往平常见面的图书室,一路上心里急得要命。怎么办?明天再放好了?不行不行,明天已经开学了,错过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早知道就早点下定决心了──做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反正像我这种胆小鬼总是非得被逼急了才能做好觉悟。所以回到现实,我一直要到最后的最后一刻,都快说再见各自回家的时候,才被迫这样主动开口: ──伊、伊理户同学……!这、这给你!……请你!……看……一下…… 重新复习一遍,我之所以准备了情书这种落伍的玩意,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当面告白。 可是,现在这又是什么状况? 竟然让人家当著我的面看一封完全是半夜发疯写出来的情书,到底要有哪种性癖好才会喜欢这样? 在那个男人沉默读信的期间,我脑中只有后悔。过度的自我厌恶让我想吐,连肚子都痛了起来。在那段时间当中,我感觉所有内脏就快要一个不漏从全身上下所有孔洞中喷出来把我弄死。 最后,他看完了信。 相对于只是瞪著地板发抖的我,他用这句话做开头: ──我想,你应该是我这辈子认识的人当中,最要好的一个。 意外的开场白,让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除了我爸之外,我只会跟你每天说话。就连我爸也不像你,会这样每天在我身边对我笑。 这时我心想,该不会真的…… 不禁开始期待我心中的那个美好未来。 ……但又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今的人生,不知道期待了多少、多少、多少次,然后空欢喜一场。从来没有一件事能进展顺利,永远只有失败。我的所作所为,恐怕从来没有一次留下过成果。 所以,我毫无根据地主动死心,认为这次也是一样。 紧接著,伊理户同学说道: ──谢谢你愿意喜欢像我这样的人……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咦。 咦? 咦! 我一时来不及理解。我以为是我听错了。等我反覆思考了好几遍,确定不是我弄错后,又开始瞎猜会不会是在作梦。 视线往上一看,我看到我喜欢的人,但是带著我从未看过的表情。比任何时刻都要柔和,却彷佛略带羞赧,真诚地注视著我的眼睛。 该不会真的……我心里重问一遍。 彷佛看穿了我的这种心思,伊理户同学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绫井。 于是,我哭了。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难过。也不是看小说带动了情绪。 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的喜极而泣。 ──就这样,在国二的夏天。 我竟然交到了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尽管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 ◆ 『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不愿意秘密曝光,你必须于放学后独自前往以下场所。』 隔天早上,我把这封近乎威胁信函的信丢进了东头同学的鞋柜。这是因为具有高度安全观念的继弟,不肯把东头同学的line id告诉我们。我觉得是正确的判断。 到了放学后,我与晓月同学走进指定的家庭餐厅,点了饮料吧。到她家过夜的那次也是来这家店。 「真的没问题吗……」 我一边把红茶注入杯中,一边转头瞄一眼店门口。 「安啦安啦。东头同学一定会泪眼汪汪地过来的。」 「所以我才在担心啊。」 晓月同学一边连声说著「安啦安啦」,一边按下了哈密瓜苏打的按钮。明明威胁了别人,怎么还能这样处之泰然?我有点怀疑晓月同学的为人。 我们用饮料吧耗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人。 一个留著短鲍伯的大胸部女生,弯腰驼背提心吊胆地,走进了店门口。看她在店里四处张望,家庭餐厅店员上前招呼: 「一位吗──?」 「啊……那个……呃……」 这时晓月同学迅速站起来,走向东头同学,态度轻松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我们在等你呢!这边这边!」 「呜欸?」 困惑地猛眨眼睛的东头同学,被晓月同学使劲拖了过来。 东头同学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但一看到坐在四人座位的我,「啊!」叫了一声。 「是恋兄继妹……」 「你用这种方式记得我让我很不服气耶!」 「是说原来你忘记我是谁了吗!」 「噫呜……!对不起对不起……!」 我那场一生一次的讽刺式自我介绍竟然完全挥棒落空,使我无法掩饰受到的打击。晓月同学也好不到哪去,毕竟她平常属于人见人爱的类型,这次却第二天就被人遗忘,这件事实似乎让她很受伤。 好吧,从国中时期的经验来推测,她大概是不敢看著对方的眼睛说话,所以根本没看到我们的长相吧…… 晓月同学让东头同学坐在我对面,然后带著喝到一半的哈密瓜苏打移动到我旁边来。变成我们两个人,与东头同学一个人对峙。 「……请、请问这是……」 东头同学一副吓坏了的可怜模样,频频窥视我们的脸色。这样没办法好好谈话,于是我尽量温柔地打圆场: 「对不起喔,东头同学。那封信只是晓月同学在乱开玩笑,你别怕。」 「只……只是,乱开玩笑吗……?所以不是要勒索我,或是要做什么……?」 「不是啦!要不然我帮你出饮料吧的钱好了!」 毕竟是我们单方面把她叫来,做这点小事反而是应该的。 「呣唔。」晓月同学在我身边噘起嘴巴。 「说我在乱开玩笑就不对喽,结女。事实上,我与结女不是都心知肚明吗?东头同学藏著什么样的秘密……」 晓月同学别有用心地咧嘴邪笑,表情非常逼真。由于笑得实在太逼真,害得东头同学开始簌簌发抖。哎哟,好了啦! 总之我想让东头同学喝点饮料镇定下来,于是三个人一起走到饮料吧。 「东头同学,你知道饮料吧怎么用吗?」 「咦,啊,知道……我妈妈懒得煮晚饭时,我们都在家庭餐厅吃。」 ……还真是位意外随性的妈妈啊。我家妈妈很爱煮饭,所以我从没有过那种机会。 回到座位上,东头同学猛灌柳橙汁。看来她很渴。 等东头同学把柳橙汁喝光后,晓月同学重新打开话题: 「东头同学,你猜我们知道你的什么秘密?」 「咦……?我的秘密吗……?」 东头同学显得比刚才镇定许多,傻呼呼地微微偏头。 「我想想……啊,该不会是我从某种途径获得了色色本子的那件事吧……!」 「不是啦。你这秘密好像男生喔。」 「不是喔……?那么,我是觉得应该不是,但该不会是找到了我念国中时只测试发布了一下影片就立刻删掉的虚拟主播频道吧……!」 「谁会想到啊!谁知道你有出道经历啊!这项秘密的冲击性才最大啦!」 「不、不是吗!你害我自己爆料了啦……!」 东头同学面红耳赤地趴到了桌上。虽然可爱但看了也有点尴尬。 晓月同学用一种死心般的语气,对这样的她说: 「我是说伊理户同学啦。」 「唔欸?」 东头同学把脸抬了起来。 「你说……水斗同学吗?」 「对!东头同学,你其实很喜欢伊理户同学吧。」 「欸?哎,是啊。是很喜欢。」 「咦?」 她承认得太乾脆,让晓月同学一时不知所措。 听起来,双方似乎有点鸡同鸭讲。我如此心想,于是对东头同学说道: 「东头同学……晓月同学所说的『喜欢』不是like而是love……你懂吗?」 「咦?love……?loveedy的love?」 这个女生,难道就只能用轻小说的类别名称来记住这个英文单字吗? 东头同学一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的表情,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 「我……喜欢……水斗同学?什么──恕我直言,会不会是两位误会了……?」 「不是,有所误会的是你!结女,把那个拿出来!」 晓月同学「啪!」一声弹响手指。我按照事前说好的拿出智慧手机,但露出不大乐意的表情。 「……真的要给她看?」 「不给她看那拍下来干嘛?」 「…………是这样没错啦。」 我操作手机,开启晓月同学昨晚要我拍下带来的一张照片。 为了拍到这张照片,当时我必须克服极大的风险。要轻易把这个成果示人,让我心里有点抵抗感。 可是,这也是不得已的。假如现在不拿给东头同学看,这张照片,就会变成我是基于喜好而拍…… 「到手了──!」 「啊!」 我还在磨磨蹭蹭的时候,晓月同学把手机从我手中一把抽走。好、好俐落的手法……! 「好了,东头同学?看到这张照片你还能嘴硬吗?」 「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跟水斗同学只是朋友──」 「──登~登!为您呈献伊理户同学的睡脸照片──!」 「!!???」 手机萤幕一转向她的瞬间,东头同学像结冰了似的当场屏息僵住。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手机萤幕上的水斗睡脸。这是我昨晚偷偷溜进他房间拍下的。那个男的爱熬夜,害我费了一番工夫。 「……好……可……可……!」 「哇──伊理户同学的睡脸超可爱一把的。是不是,东头同学?」 「(点头点头点头!)」 东头同学一个劲地猛点头。 看到她这样,晓月同学面露得意的笑容,我当场眯起了眼睛。 「──啊!」 大概是看到我们的反应,知道自己不打自招了吧。东头同学用手遮住嘴巴,硬是别开目光不去看睡脸照。 「……我、我对这种东西,才不感兴趣呢。水、水斗同学只是朋友!我、我绝对,没有用那种邪恶的眼光看他……!」 「顺便一提,这是影片截图。」 「──!」 「原始影片连呼吸起伏都有录到喔!……对吧,结女?」 「…………还不是晓月同学你叫我这么做的…………」 不是我喜欢这么做!我只是听命行事! 「只要你老实承认,酣睡影片就送给你喔~?只要边听边睡,实质上就等于陪睡了喔~?」 「呜呜呜呜呜……!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东头同学再次趴到桌上,彷佛身体内侧遭到某人攻击般开始发出呻吟。 …………边听边睡实质上就等于陪睡。 啊!我在想什么?那个影片等事情结束就要删掉了!昨晚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你好固执喔。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 晓月同学低头看著受折磨的东头同学,轻叹一口气。 「遇到一个那么合得来,对自己又很温柔的男生,会喜欢上他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我们并没有在怪你喔?结女也是,虽然她是有点恋弟,但应该不会把话挑明了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勾引我弟』吧。」 「间接也不会说啦!况且我才没有恋弟!」 「是是是。」 她随口敷衍我。真令人无法接受! 这时,我听见趴在桌上的东头同学,发出细微的声音: 「…………真的……吗……?」 「咦?」 晓月同学一回问,东头同学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一边抬眼频频偷看我们,一边怯怯地小声说: 「……我……真的……喜欢,水斗同学吗……?」 「「嗄?」」 「噫呜!」 东头同学过度装清纯的发言使我们忍不住同时出声威吓,吓得她像小动物般缩起身子。 看到她这样,晓月同学差点没翻白眼。 「咦……?看你这反应,是来真的?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我、我为什么要撒谎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因为我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类似经验……」 「呃呃呃!初恋?都几岁了啊!」 「……呜呜呜……」 东头同学一边抓乱有点长的浏海一边把脸遮住,低下头去。 面对她这种过度纯洁的反应,我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怎、怎么办,晓月同学?我背开始发痒了。」 「……真巧,结女。我现在也正受到同一种症状所苦呢。」 初恋……啊啊,多么令人怀念又厌恶的名词…… 而且还说「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他」,可以饶了我吗?感觉就像黑历史被摆在眼前。我莫名其妙地想大叫,想一边大吼大叫一边狂奔。原来我以前也曾经是这么可耻的生物? 「……这样吧,比方说,你想像看看。」 晓月同学用一种不情不愿的态度说道。 「你跟伊理户同学聊得正开心,他忽然紧紧把你抱住。」 「呀!」 「然后他在你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这样呢喃──『……抱歉,我可以暂时不当你的朋友吗?』」 「呜欸啊!」 「噫呜呜……!」 「你还在惊慌失措时,伊理户同学不容分说地将嘴唇──咦,怎么连结女你都趴到桌上了啊?」 没、没什么,只是大脑做出错误反应罢了。都怪晓月同学模仿的声音,跟那男的在那种时候的感觉太像了……! 「哎,总之……」 「啪嚓!」晓月同学用手机迅速拍下了东头同学的脸。 然后将萤幕摆到东头同学的眼前。 「都露出这种表情了,怎么还能说不喜欢?」 我猜萤幕上应该有个女生满脸通红、两眼湿润,好不容易才抿紧差点露出微笑的嘴巴。 东头同学一看到萤幕,立刻开始浑身抖个不停。 「……这……这是……我吗……!」 「是啊。」 「根本是只母狗嘛!」 「是啊,你就是母狗。」 「呜呜呜……」东头同学为了另一个理由满脸通红,又把额头贴到了家庭餐厅的桌上。 「还自称是朋友接近他,结果原来是用这种发情母狗的眼光吃水斗同学的豆腐……淫魔……根本是淫魔的行径……」 「要是这点程度就是淫魔的话,我觉得世界上的女生都是魔王或什么了……」 我低调地打了个圆场,但她似乎没听见。好像正忙著处理有生以来初次有所自觉的恋爱感情。哇啊,真是酸甜的滋味。我开始想吐了。 「折腾了半天,总算可以进入正题啦。」 晓月同学说完,把差不多没气的哈密瓜苏打喝光,「嗝──」还打了一个嗝。好没品。 「正题……还有其他事要讲吗……?」 见东头同学不安地抬起头来,晓月同学亲昵地对她笑笑。 「东头同学!我跟结女来帮忙撮合你跟伊理户同学!」 「咦咦……!」 当著连连眨眼的东头同学面前,晓月同学自信洋溢地挺起单薄的胸脯。她说──我跟结女? 「那个,晓月同学……现在讲这个可能太晚了,但我还没答应你要帮忙……」 「咦──?可是要是有结女在,伊理户同学的喜好什么的就无所遁形了耶。东头同学也觉得有结女这个帮手比较可靠,对吧──?」 「什、什么……?那个,我……」 「不是我自夸,别人还满常找我倾诉这方面的烦恼喔!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的确,晓月同学属于经常提供那方面谘询的类型──从她的言谈当中,可以听出她似乎也有过一段恋爱经验。她偶尔会推掉我们的邀约,大家私下猜测,她一定是去找男朋友了。 「怎么样啊,东头同学?有我还有结女,我想很难找到这么坚强的阵营了吧?什么伊理户同学,一秒就撩到了啦,一秒!」 就说了,我还没说要帮忙耶。 ……可是,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现在要是拒绝,就真的难以摆脱恋弟控的污名了。不,可是…… 就在我脑中开始想东想西,一团乱的时候…… 「……不,不用了。不用这样帮我……」 东头同学轻声细语地,像是雨点滴落般的说道: 「我说我喜欢水斗同学这个朋友,也是真心话……只要能像目前这样跟他聊天,我就很开心了……你们想嘛,我这种人再怎么逞能,大概也只会出丑吧!或者该说白费工夫吗……虽然很不好意思,要拒绝你们的一片心意……」 声音越讲越小声,整个人也越缩越小。 ……这幅光景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对自己没自信,一口咬定自己做什么都会失败,拒绝采取任何行动。用「没事不要自找麻烦」当成连理论武装都算不上的藉口,试图守住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满意的现况── ──对,简直就像我已经丢开的,国中时期的那个自己。 「不要还没挑战就选择逃避。」 一回神才发现,我用尖利的语气对她说道。 东头同学与晓月同学一脸惊讶地看我,但我阻止不了满溢而出的话语。 「要放弃也得用尽全力再放弃。其实你很想当吧?很想当那家伙的女朋友吧?想做些普通朋友不能做的事情吧?」 我站起来,向前探身,把东头同学的脸托起来说: 「只要成为他的女朋友,就做得到!可以每天手牵手上下学,说再见时还可以亲嘴,睡前可以打电话聊一些有的没有的事!还可以去约会,圣诞节会收到礼物,感冒时有他陪著你照顾你!怎么样!只要成为他的女朋友,这一切都会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看得出来,想像的光景在东头同学的眼中打转。 如果可以做那些事,不知道有多开心。 如果能变成那种关系,不知道有多幸福。 进行假设、预测、模拟,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自己的幸福所在…… 「──这样你还是不改变初衷?还是觉得不做女朋友没关系?」 她的眼眸摇曳了。 这已经足以做为回答。 但东头同学低下头去,紧紧捏住制服的裙子── 「…………我……想当…………!」 哑著嗓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话语。 「我、我想跟他耍甜蜜……希望听他说喜欢我……!想跟水斗同学……做一些……普通朋友,不能做的事……!」 当东头同学再次抬起头来时…… 她的眼中充满的,已不再是放弃,而是某种坚强的战意。 「要怎么做,才能办到……?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 东头同学站起来,向前探身,紧紧握住我的手,然后说: 「请教教我──老师!」 …………奇怪? 我忽然恢复理智了。 刚才我一时冲动,煽动了她的情绪…… ……但这样对我来说,真的好吗? 「好耶。」 晓月同学在我身边,小声地握拳叫好。 〈伊邪那美:水斗同学只把我当女生朋友。〉-20:14 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为东头同学提供恋爱谘询的当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看著命名为「伊理户水斗攻略会议」的line群组。 这是为了先替今后的事情套好招,我、晓月同学与东头同学三个人建立的──但会议却由东头同学的吐苦水做了起头。是说这个女生,怎么好意思拿神祇的名字当个人名称? 〈伊邪那美:现在告白绝对没用。我好怕。〉-20:14 〈晓月☆:不会不会,没问题的啦。反正说到男生,只要对方是女生就会另眼相看啦。尤其是东头同学,身材一整个逆天(笑)。〉-20:15 〈伊邪那美:我只对自己的咪咪有自信!〉-20:16 〈晓月☆:羡慕死了。分我一点。〉-20:16 晓月同学传了哈密瓜的贴图。 〈伊邪那美:我的比较像西瓜。〉-20:17 〈yume:怎么会对胸部有这么大的自我意识?怕生的个性都到哪去了?〉-20:17 〈伊邪那美:肩膀真的很酸。胸罩也买不到可爱的款式。〉-20:18 〈晓月☆:假自虐真炫耀巨乳──!不可原谅!!〉-20:18 晓月同学开始连发菜刀贴图,我呵呵地笑出声来。 事实上,东头同学的胸部即使以女生的眼光一样觉得很厉害。厉害到会让人多看一眼。男生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有她那样的女生待在身边,真的能够只当朋友吗……? 〈伊邪那美:不过,就连我的咪咪也攻不下水斗同学这个难敌。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视线。既安全又放心。〉-20:20 〈晓月☆:真的假的──?虽说伊理户同学的确给人对女生不太有兴趣的印象。结女老师,您在这方面的看法是?〉-20:21 〈yume:不要叫我老师。〉-20:21 〈yume:我觉得他只是很会装,其实就很正常。〉-20:22 〈伊邪那美:老师,您有被水斗同学用色色的眼光看过吗?〉-20:23 「啥!」 我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女生问这什么问题啊!一般会这样问吗!问这种事! 这时候要是回答「有」,会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我一边谨慎地斟酌用词,一边把心里的疑问打成文字。 〈yume:东头同学,你不会介意这种事吗?像是吃醋或什么的。〉-20:25 〈伊邪那美:我好像属于不会吃醋的类型。〉-20:25 ……真令人羡慕。 假如我也是她这种个性的话,跟那男的在一起也许会更轻松…… 〈伊邪那美:老师,您有被水斗同学用色色的眼光看过吗?〉-20:26 她复制贴上重问了一遍。到底是有多想知道? 我不免有点迟疑,不过是我先怂恿人家,不能装聋作哑。 〈yume:好吧,我洗完澡的时候有撞见过他。〉-20:27 〈伊邪那美:什么东西会让水斗同学性兴奋?〉-20:27 〈yume:问题真多!我哪里会知道啊!〉-20:28 我想大概是耳朵吧。例如他想接吻的时候会轻咬我的耳朵。 〈晓月☆:光听本人的证词不够清楚呢──先亲眼看过再说吧。〉-20:29 〈伊邪那美:亲眼?看过?〉-20:29 〈晓月☆:观摩一下你们俩待在一起时的状况。说不定有些地方东头同学没注意到,其实伊理户同学有在特别注意你。〉-20:30 〈yume:以第一步来说或许不会出错。〉-20:30 不得不承认我也有点好奇,他们俩平常都是怎么相处的──不不,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东头同学。 〈伊邪那美:假如水斗同学趁我不注意时盯著我的咪咪看怎么办?〉-20:31 〈yume:我就不慌不忙地给他取个绰号叫欧派星人帮你做牵制。〉-20:32 〈晓月☆:好主意!我也要跟进。〉-20:32 〈伊邪那美:那我也要这么做。〉-20:33 〈晓月☆:不,东头同学你一旦这么做大概就全完蛋了。〉-20:33 就这样,我与晓月同学假装成留下来用功的学生,潜入了放学后的图书室。 晓月同学放下平常总是绑马尾的头发,我则是绑成位置较低的双马尾发型,并且戴上国中时期用过的眼镜。 「好、好适、好适合你喔~~!眼镜妹结女超杀……杀到爆……」 晓月同学还莫名亢奋地不停帮我拍照,不过现在终于冷静下来了。 真是,不过就是戴副眼镜嘛,这么夸张。怎么可能只多个视力矫正器具就忽然变可爱或变帅?更别说想用智慧手机把那种模样保存起来,抱歉这种心情我一点都不能体会。对,一点也不! 我们背对著水斗与东头同学每次必坐的图书室墙角,在阅览区坐下。 然后把装上支架的智慧手机放到桌上,开启前镜头。萤幕上显示出我们的肩膀,以及后方水斗与东头同学的模样。 这样就可以亲眼进行监视,而不需要用视线直接看著监视对象。不只如此,还可以放大。这是晓月同学想到的点子。 「……欸,晓月同学。可以问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跟踪技巧吗?」 「不可以──」 一种接触到黑暗面的感觉使我决定不多问。晓月同学发出装可爱的声音会让人毛毛的。 我把眼睛转向手机影像。 相较于水斗只是浅坐在窗边的空调设备上,东头同学把鞋袜都脱了,光脚抱腿坐在上面。那样不会被骂吗?那应该不是给人坐的吧。 「(……东头同学她啊,如果那样做还没自觉的话就太强了吧?)」 「(咦?你指什么?)」 晓月同学继续跟我说悄悄话。 「(听说对男生来说啊,看女生光脚会觉得有点性感喔。)」 「(……说得对。就是露腿的高阶版吧。)」 「(不只如此,还是体育坐耶。用那种坐姿坐在那么高的位置,内裤随时走光都不奇怪。再加上用膝盖把她那巨乳挤~扁……)」 「(噢,可能是在做支撑吧。看书的时候姿势前倾,于是就会觉得胸部很重──)」 「(哦~是这样子喔。我从来都不知道呢。)」 表情、眼神与声调完全都不带笑意。就这么在意自己的身材啊…… ……不过话说回来。 前镜头拍到的水斗与东头同学,默默地正专心看书。但他们偶尔会把自己正在看的书指给身边的人看,然后一起偷笑。 那副模样,让我想起过去的我与那个男人,该说是令人怀念,还是教人害羞呢…… 既然会让我联想到正在交往的我们,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完全不属于一般的异性朋友。 距离近到肩膀互碰。 近到只要稍微探出身子就能亲嘴。 就算不是那种关系,距离如此贴近也该多少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可是…… 情况却不然。 「(伊理户同学,真的都没在看耶。那种距离内有那种咪咪居然不放在眼里……)」 「(……我开始有点同情东头同学了。)」 「(就连我都会看耶。就连我跟她说话时都会一直看著胸部耶。)」 「(我觉得你是太爱看了。)」 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 这样会让女生很放心,内向的东头同学想必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那么亲近他,而且做为朋友,我觉得这样真的很棒。 但是如今,东头同学已经把那男的当成异性看待。 像这样完全不受到他的注意──应该说感觉完全没谱,让人看了都心酸。 假如在交往之前,那男的就是那种感觉的话,我还敢告白吗? 记得是因为我感觉得到他多少有把我当异性看,我这种胆小鬼才敢下定决心…… 「(真的一点都没把她当女生看吗?)」 晓月同学一副难以接受的神情低声说道; 「(兴趣那么合得来耶?而且凑近一看还满可爱的,身材也很淫荡不是吗?我要是伊理户同学的话绝对满脑子都想著她。)」 「(不要说人家淫荡啦……不过,说得也是……)」 就状况而论,跟我那时候几乎一样。 类似的邂逅。 类似的兴趣。 类似的地点。 那么我能跟那男的交往,东头同学却只能做朋友就是不合理。 ……他一定只是在隐藏心思。 只是因为跟我交往过而练出了扑克脸,露馅一定只是迟早的事。 我们不愿意错过那一刻,于是继续监视── ──然后过了几十分钟,事件发生了。 水斗啪一声合起书本站起来。大概是看完了吧。可能是想找下一本书,他往眼前的书架走去…… 「(啊!)」 晓月同学低呼一声。 「(怎么了?)」 「(那个,那个!东头同学的裙子……!)」 「(咦?──啊!)」 被晓月同学一说,我才终于注意到。 东头同学光脚抱腿,坐在像架子般往外突出的窗边空调上──就只有在这一刻,她的腿往左右张开了一点。 看见了。 淡蓝色的内裤,全看光了。 我急忙想用line警告她,但太迟了。 水斗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新的文库本,转过身来。 于是,他当然正眼瞧见了东头同学。 于是,疏于防护的那一小块布当然映入了他的视野。 ──我清楚目击到,水斗的视线滑向了该处。 果、果然! 不管假装得有多坐怀不乱,那个不起眼女生爱好者怎么可能错过东头同学这个极品猎物呢── 「喂,东头。内裤露出来了喔。」 水斗指著东头同学的胯下,表情纹风不动地对她说道。 「「(……嗄?)」」 我们都无言了。 一时之间,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东头同学似乎也跟我一样,「……唔欸?」呆呆地叫了一声抬起头来,慢慢把视线移动到水斗手指的方向── 「──~~~唔!!」 她的脸涨红得像一团火球,急忙变成w型坐姿把裙子按住。 东头同学视线落在紧紧握住裙子的手上,颤抖著声音低喃: 「……你、你看见了……吗……?」 「嗯?所以我才会提醒你啊。」 水斗愣愣地偏头说道。 这男的是铁石心肠吗? 「谢……谢谢你……」 东头同学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接著说:「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穿上了鞋子。 我与晓月同学互相对看点个头,然后前往离图书室最近的女厕。 东头同学在那里与我们会合,开口第一句话就问: 「……你们觉得,他有把我当女生看吗?」 「「完全没有。」」 我敢确定。 伊理户水斗只把东头伊佐奈当成气味相投的朋友。 事实如此,毫无误解的余地。 ……为什么会这样? 状况明明跟那时候是如此的吻合。 「啊哈,啊哈哈哈哈……我想也是……像我这种阴沉宅女,怎么可能会有人把我当女生看嘛……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保持理智!的确现在光看就一副没谱的样子,但谈放弃还太早了!」 「没……谱……」 「晓月同学你在落井下石!你这是落井下石!」 「啊……!」 东头同学双脚一软开始站不稳,我们俩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东头同学嘴里持续发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充满了好像光是听到就会被诅咒的不祥氛围。 看她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她是真的很喜欢水斗呢。 「……欸,东头同学。」 看到她的双脚恢复了力气,我怯怯地问道: 「如同刚才已经得到证明,那个男人神经真的很大条……你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对耶,这个还没问过!我也想知道!」 「咦……问我哪里,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东头同学方寸大乱地眼睛到处游移,然后轻声说: 「……大概是,声音吧?」 「「声音?」」 「水斗同学基本上比较冷淡,但偶尔会很温柔地关心我,每次听到他那种比平常稍微柔和一点的嗓音,该怎么说呢,就会让我整个人轻飘飘的,很想尖叫……嘿嘿……」 看到东头同学害羞地染红脸颊却又幸福地腼腆微笑的模样,我与晓月同学的身体都往后仰倒。 「好、好刺眼……!」 「初恋……!初恋的灿烂光辉快要把我烧死了啦,结女……!」 纯情到这种地步,对于经历过恋爱黑暗面的我来说毒性太重了!最糟的是我还很能感同身受!我懂!那家伙偶尔说话就是会很温柔! 「这下只能快把东头同学跟伊理户同学凑一对,非要让她知道交男朋友不是只有好事呢。快点变得能跟我们一起抱怨吧!」 「呃,是。我会加油?」 「这种事不该加油啦!继续对恋爱怀抱美梦没关系!」 你不可以来我们这边! 「好吧,不管怎么说,总之得先让伊理户同学知道她是个女孩子才行。不是,我实在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男生能光明正大地提醒女生内裤走光耶──」 「真对不起,不知该怎么说我那弟弟……」 「伊理户同学,意外地还满习惯跟女生相处呢。是不是跟结女在一起锻炼出来的?」 我心头一惊。 不,她的意思是说我们住在一起,应该不是在说我们以前交往时的事情。 我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或……或许是吧。」 「这下只能用身体接触来进攻了。」 晓月同学露出邪恶的笑脸。 东头同学连连后退几步。 「什、什么叫身体接触……?」 「少来了~还装清纯。当然是叫你用上你引以为傲的这玩意啊!」 「呀啊!」 只见晓月同学迅速伸手过去,攫住东头同学的胸部用力地又搓又揉。呜哇啊,手指都陷进去了…… 「把你这两团脂肪不动声色地贴上去啦!这样管他有没有把你当女生都没差啦!」 「别这样……不要!……」 「……哦。哦哦?哦哦哦哦──……乖乖不得了……」 「噫咿!手、手的动作好下流──嗯!」 「晓月同学快住手!再继续下去就十八禁了!」 我从背后架住晓月同学把她拉开。 晓月同学一副呆愣的神情,已经放开胸部的手开开合合地抓著空气。 「结、结女……咪咪……原来是这么柔软……会把手推回来……能揉捏变形的东西啊……奇怪了……?那我胸前的这两块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可以想太多,会减寿的。」 东头同学上气不接下气地用手臂遮住胸部,娇弱无力地靠到洗脸台上。 「居、居然要我不动声色地贴上去……那、那样,岂不是贱人一个……」 「在撩男的女人全都是贱人啦。」 「敌人!你在量产敌人!」 我急忙东张西望。刚才那句话,没有被任何人听见吧! 「说是贴上去,其实只要擦到就够了。」 没理会我的担心,晓月同学伸出手指,在差一点就要碰到东头同学胸部的位置停住,然后故意吊人胃口似的转圈圈。 「咦?刚才有碰到吗?是我多心吗?像这样就叫刚刚好!要是太刻意地贴上去只会把人家吓跑的!」 「晓月同学……你这专业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 「跟我自己学的!假如有女生这样对我会让我超兴奋!谁教小妹身为女生,却与双胸的柔软毫无缘分!」 还是别再往这地雷一脚踩下去了吧。 晓月同学紧紧握拳朝天。 「总之,重量不重质!只要慢慢来多重复几遍,伊理户同学的心中应该就会累积起这份记忆!因为世上没有一个男生会忘记摸过咪咪的记忆!只是有些家伙连摸到了都没发现就是了!」 「至少别自己踩自己的地雷啦!」 枉费我一番心意!你这样我就没辙了! 「──啊。」 忽然间晓月同学拿出了智慧手机,看著萤幕板起脸孔。 「哎呀糟糕,已经被察觉到啦。」 「怎么了?」 「有个偏激派的偷窥狂啦。我得先引开他的注意──」 晓月同学歉疚地双手合十,向不解的我与东头同学说: 「那就这样了,今天就到这里!详细作战我们再line!」 我们沉默地目送晓月同学冲出洗手间。 ……偏激派的偷窥狂? 「水……」 「水?」 放学后的图书室,在伊理户水斗的身边,东头同学变得像一只怕生的蝉。(注:水斗名字第一个字的日文发音与蝉声相似) 到了另一天,我与晓月同学,再次用智慧手机的前镜头偷看两人的状况。 今天来此不为别的,就只为了观望日前晓月同学提议的咪咪接触作战──我发誓我不是命名者──的首日情形。 我们紧张万分地旁观,只见东头同学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拖著身体靠到了水斗身上。 「水……水斗同学。你看这里,这里。」 说著,东头同学把手上的书拿给水斗看。「哪里?」水斗毫无戒心地凑过去看,但这正是晓月同学传授给她的陷阱。 一挤…… 东头同学僵硬笨拙地,让胸部碰到把肩膀靠过来的水斗上臂。 「(……她、她真的做了……!)」 我睁大了眼睛。厉害,我必须承认她真厉害。那种事我可做不来,最多只敢围著浴巾故意秀给他看。好吧,一样是女色狼无误。 晓月同学「咿嘻嘻」地窃笑。 「(东头同学好努力喔。老实说,我还以为她很快就会龟缩著说『我不想改变现在的关系……』什么的。) 「(明明是晓月同学你怂恿她的……)」 「(本来是打算她一龟缩就要再怂恿一遍的,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的确他们感情那么好,就算怕关系生变也不奇怪。但自从被我怂恿以来,东头同学尽管显得缺乏自信,但再也没表现出担心被甩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的恐惧。 不像我就连交出情书之后都从头怕到尾,也许她意外地属于有胆量的类型。 「──东头。」 水斗声调镇定地叫她,让东头同学肩膀抖了一下。 「你胸部贴到我了。」 虽说上次的经验使我不再大惊小怪,但我还是要说,这男的是铁石心肠吗?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提醒她?都不会纯情害羞吗? 「(拜托一定要照剧本来……!)」 晓月同学祈求著说。我们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事先教过东头同学适当的应对法。 这个情况下的正确答案,就是── 「啊!……对、对不起!……」 这个!然后来个脸红! 晓月同学听了我的提议,做出的评价是:「我跟那种女人当不了朋友,但如果是东头同学的话似乎反而不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我们对东头同学卯足全力的脸红反应寄予期待,紧盯著接下来的发展。 东头同学迅速从他身边跳开,微微低头,抬眼看著水斗。 「「(哦哦……!)」」 完美的反应!再来只差羞怯地道歉── 「我……」 东头同学说: 「……我故意贴到的。」 「嗄啊?」 「「(嗄啊?)」」 水斗跟我们做出了同样的反应。东头同学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是想跟意外属于贫乳派的水斗同学,传教一下巨乳的美好啊!来来,尽情感受这份母爱吧!」 「等……住手啊──!」 东头同学沉甸甸~地压到水斗的背上。巨乳软绵绵~地被按在水斗的肩胛骨上,但怎么看都只是朋友之间闹著玩── (插图011) 可是…… 「(东头同学这人真是……)」 晓月同学一脸傻眼。这也怪不得她,因为── 在背后水斗绝对看不见的位置。 东头同学变得泪眼汪汪,满脸通红。 「「(让他看这个啦。)」」 「完全被你溜掉了呢,用朋友的调调。」 东头同学又一次被我们叫去离图书室最近的女厕,在我们面前垂头丧气。 「我办不到啦……怎么可能突然做出那种女孩子气的可爱举止……」 「不变成可爱女生是要怎么交男朋友啦──!」 「好、好啦好啦。我也能体会东头同学的心情……该怎么说呢?你想嘛,就是会觉得不被对方当成女生看待比较轻松。」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样比较轻松!」 东头同学不住点头。 我以前也是这样。觉得被当成女生看待很麻烦,所以对穿著打扮什么的都没兴趣。以东头同学来说,她常开自己胸部的玩笑,让我隐约看出她个人的处事策略。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体会这种心情啦。可是这样一直选择逃避,想让那个伊理户同学多看你一眼可是难上加难喔?至少也得拋开刚才那种朋友调调吧……」 「……可是,我跟水斗同学就是朋友啊。」 东头同学讲得小声,但带有强烈的抗拒味道。 「我是喜欢他,但我们就是朋友啊。喜欢上朋友有错吗?一旦喜欢了,就不能再做朋友了吗……?」 东头同学略低著头,但眼神坚定地盯著晓月同学的眼睛,越说越激动──她在强调自己决不肯退让的那条线。 虽然想当男女朋友,但并不想结束朋友关系。她这番说法也许会被当成任性,却伴随著直逼胸口的真挚。 在我们与东头同学之间,也许有著决定性的观念落差。 东头同学只是希望能跟水斗变得更亲密才会想当情侣,并非想追求不同于现在的关系。 对她来说,情侣只不过是朋友的进一步发展。 所以东头同学,并不会因为想当他的女朋友,就牺牲掉友谊。 可是,我跟晓月同学不一样。 我们认为情侣是更特殊的关系。不同于朋友要交几个都行,我们认为情侣是更特别、应该另当别论、别有价值的关系…… 「……这样啊。原来如此……嗯,我明白了。」 晓月同学像是了然于胸似的连连点头,然后露出了试图和解的微笑。 「对不起啦,东头同学。我不会再叫你改变态度了──我想东头同学,还是维持自然最好。」 「这、这样啊……太好了……」 东头松了口气。大概是不习惯主张自己的想法吧。 晓月同学保持著亲切可人的微笑说: 「不过,你的缺乏自信就是个问题了。」 「咦?」 「刚才你说不被当成女生看待比较轻松对吧?在我看来,那是因为你对身为女生的自己缺乏自信吧?我不会说这是唯一的原因,但应该占了不小的比例喔。」 「呜!……才、才没有那种事……」 「那你想像一下嘛。假如你是个漫画女主角般的超级美少女,你能不挑逗伊理户同学吗?不会想看到伊理户同学注意到你的魅力而脸红的模样?」 「呜呜呜……的、的确……」 ……的、的确…… 「等你稍微建立起身为女生的自信,我觉得伊理户同学看你的眼光一定也会改变的!所以喽──」 面带存心取乐的灿烂笑容,晓月同学说道: 「接下来,我要请东头同学变身一下。」 晓月同学抓住了东头同学,半强迫地把她带往自己住的公寓。 一出电梯,晓月同学就说:「等我一下喔。」让我与东头同学留在原位等她,然后慢慢把耳朵贴到自家隔壁──川波家的门上。 「……好,现在好像不在家。机会来了。你们俩都进来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川波同学……?」 「这还用说吗?」 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虽然必须承认我很好奇,但现在应该优先处理东头同学的事情。 我与东头同学一起造访南家。自从上次过夜以来就没来过了,她爸妈似乎还是不在家。 晓月同学拉著东头同学的手臂带她进入自己的房间,然后让她坐在梳妆台前。 「咦,咦……请问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会上演你的变身场面喔,东头同学」 「周日晨间节目?我、我不太想玩cosy……」 「所有女生每天早上都会先做脸部cosy再出门,没人像你挂著素颜出门的啦,你这零安全观念的情弱!」 「情、情弱……」 这句话让东头同学显得非常受伤。看来这个词对御宅族的杀伤力很大。 她还在发愣时,晓月同学已经动作熟练地帮她梳起头发。 「啊……!该、该不会是要化妆吧!我接下来要被化妆了吗!」 「你总算搞懂啦?为了建立身为女生的自信,总之外表一定要弄得可爱点。越是费心化妆就能获得越多自信,事情就是这样运作的。」 「我、我不要我不要!我、我不能化妆啦!我不适合!」 「化妆哪有什么适不适合的啦,就跟你说没事了。东头同学天生丽质,只要稍微修两下就会变得像台湾的偶像了。」 「那不是几乎原形尽失了吗!」 「所以才跟你说是变身场面啊。」 「就算是周日晨间动画的变身场面也不会连脸都变不一样啦!呜呀啊──!」 晓月同学喜孜孜地,帮发出尖叫的东头同学化妆。轻轻拍拍啪答啪答噗兹噗兹画线画线。她的脑中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了完成图,动作没有半点迟疑。好厉害…… 「结女平常都是怎么化妆的啊──?你好像没有画很浓?」 晓月同学手边继续忙,同时向完全变成观摩者的我问道。 「我不会画太难的妆……所以只会修一下眉毛,然后做个护肤。弄头发可能还比较花时间。」 「也是喔~因为你的头发又长又漂亮嘛。弄起来好像很麻烦耶~为什么要留这么长呢?」 「因为……」 我得斟酌一下用词。想解释清楚就得提到国中时期的事。 「……或许是想改变造型吧。应该说我想变成不同于以往的我吗……」 「哦。那你有成功吗?变成另一个自己。」 「这就难说了……」 好像有成功,又好像完全没成功。 像这样跟晓月同学聊天,对于国中时期的我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就…… 「既然会犹豫就表示还是有点效果吧。很棒吧,东头同学!有前人的成功案例喔?」 「……我……只不过是在脸上涂点瓶瓶罐罐,又能改变多少……」 「竟然把别人的化妆品说成瓶瓶罐罐,太不给面子了吧……等你看到这个了,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晓月同学一把抓住东头同学略为低垂的脸,硬是让她抬起头来。 东头同学的视线,看见了面前的镜子。 看见了镜中自己的容颜。 「……咦……」 较长的浏海用发夹夹起来,毫无保留地露出的脸蛋,正在连连眨眼。那双眼睛又圆又大,鼻子小巧可爱,嘴唇水润有光泽。脸颊像小婴儿一样浑圆,营造出纯真却女人味十足的娇媚气质。 「……怎……怎么有个美少女……?」 东头同学手指颤抖地指向镜子,回头看我们。 她只看得见镜中的身影。但我们却看得到本尊──与镜中美少女一模一样的本尊。 晓月同学贼笑著说: 「郑重为您介绍──!这位美少女叫做东头伊佐奈──!要跟她好好相处喔──?」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吗!根本是特效化妆了嘛!化、化妆好可怕……!」 浑身发抖的东头同学勾起了我的回忆,我对她说: 「我在旁边都看到了,晓月同学只有帮你修眉毛与睫毛喔。假如是那种让人判若两人的化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化好呢?」 「就是啊。虽然我还有打个薄薄的粉底就是了,但基本上呢,没有替你原本的脸做太大改造喔,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打量镜中的自己……好吧,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她一辈子活到现在,可能连镜子都没好好看过。 「就说你天生丽质了嘛?所以只要把眉毛与睫毛修一修,撩起浏海让脸露出来就很足够了!……换句话说呢,东头同学,我所做的只是──」 晓月同学把手放在东头同学的肩膀上,用鼓励她的语气说: 「──凸显出你本身的可爱罢了。你本来就有这么可爱喔?」 「啊……」东头同学发出有些哽咽般的呻吟。 「……我……我很……可爱吗……?」 我想她可能从来都没想过吧。没想过自己变可爱的可能性。 因为国中时期的我……也是这样。 「好啦,等你可以帮自己化这点妆之后,就会慢慢有实际感受了。这点淡妆很快就可以学起来了,我来教你。而且我手边有多的化妆用具,也送给你!所以喽,你从明天开始就用这张脸去见伊理户同学吧。」 「什么!要、要给他看吗?给水斗同学看?办、办不到啦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 东头同学缩成一团遮起了脸。晓月同学邪恶地一笑,把嘴凑到她的耳边── 「──你也想让他看吧?」 简直有如恶魔的呢喃。 但是,效果的确显著。 东头同学略为抬起头来,从自己的手指缝隙间偷看镜子。她打量镜中的自己,那个确实比之前可爱多了的自己,发出呻吟,抿起嘴唇── 然后怯怯地,把遮脸的手放到了膝盖上。 晓月同学看见了这一幕露出满面笑容,抱住东头同学。 「唷,美少女!轻小说女主角都不能比呢!」 「不,我觉得轻小说的女主角比较可爱。」 「这个倒回答得很快呢……」 一如晓月同学的猜测,从这天起,东头同学的观念有了转变。 她现在只有要跟水斗见面时会修饰仪容,看得出来随著一天天过去,她的女子力等级从原本的1到2、3、4不断地往上提升。附带一提,一般人的女子力大约是30。 当然,东头同学的眼睛多少变得明亮一点,并不能打动那个不解风情的死家伙── 「你眼睛怎么了?昨晚熬夜?」 ──就像这样。这男的在鬼扯什么?他以为她花了多少时间才把睫毛刷成那样? 「欸,我看那种货色,还是不追算了吧?」 「你突破盲点了。」 「不、不要这么说嘛……他只是在关心我有没有不舒服……」 啊啊,怎么会这么无怨无悔……那男的怎么都察觉不到这个女生的心意?脸红一下会死吗?好歹也惊为天人一下吧,假正经什么劲啊。 随著我对东头同学逐渐产生同理心,对那迟钝继弟的敌意也就一天天膨胀起来。 「……喂,你干嘛用那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我?」 「没有啊,只是希望你哪天最好能吃点苦头。例如被女生持刀猛刺什么的。」 「……………………」 水斗脸色发青地与我保持距离。 干嘛啊,大惊小怪。我用菜刀唰一声切开了晚餐要煮的红萝卜。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 六月也已进入中旬,在梅雨气息渐浓的时期,我们与东头同学的努力总算渐渐有了明显成果。 「你好啊──水斗同学。」 「喔,东头……」 东头同学如今在前往图书室之前会先修饰仪容,因此现在是反过来让水斗等她。「干嘛放学后才弄,早上弄好再来学校啊。」晓月同学这样说她,但她本人说:「不要,我想睡觉~」不肯让步。东头同学大概是觉得,为了水斗以外的人打扮漂亮没什么好处吧。 一如往常地,东头同学脱掉鞋袜,坐到水斗的身边。身体接触作战仍在进行中,因此两人的距离近到肩膀相碰── 「……………………」 水斗挪开屁股往旁边闪开,与她保持距离。 「…………?」 东头同学不解地抬头看他的侧脸,缩短拉开的距离。 一挪。 水斗从她身边离开。 一挪。 东头同学缩短距离。 你挪,我挪,再挪。 两人大玩猫捉老鼠,在窗边空调上不停地往旁边挪,最后水斗终于被逼到了墙边。 「水斗同学,你为什么要躲开?」 「我喜欢保留宽敞的个人空间。你再踏入我的地盘一步看看,我会让你见识到地狱。」 「哦哦──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说的地狱──呀啊啊!」 从旁偷窥的我们吓了一跳,因为水斗冷不防地把东头同学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简直像在替狗洗澡。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可悲地变成了像是刚睡醒的爆炸状态。 「你、你干嘛这样──!」 「让你见识地狱啊。恭喜你,可以趁机练习做发型。」 「咦?」 「「(咦?)」」 东头同学与旁观的我们,都睁大了眼睛。 难道说──他注意到了?注意到东头同学的打扮! 而且,刚才那种反常的动作──很明显是在掩饰害臊! 水斗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他的书,东头同学却不知所措地乱了手脚。她毫无意义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最后,把浏海捏在手里说: 「你……你这是霸凌。你霸凌我……」 「或许吧。」 「那……那这样的话……」 东头同学在自己的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把梳子说: 「你愿意……陪我一起被霸凌吧,水斗同学?」 说完,她怯怯地,把梳子拿给水斗。 我与晓月同学,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接话。 但水斗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看她拿给自己的梳子。 「……真拿你没办法。」 他像是投降般淡淡一笑,接过梳子,让东头同学转身背对他。 水斗动作仔细地,将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梳整齐。东头同学的表情像只被梳毛的狗,舒舒服服地把整个人交给他。 「(……欸,结女。)」 晓月同学一边望著他们,一边说道: 「(我看已经可以告白了吧?)」 我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办不到。」 隔天。 在放学后集合的家庭餐厅,东头同学一个劲地猛摇头。 「还不行,我办不到。这么快就要我告白……!」 「不会不会,安啦安啦。」 「很不安啊!绝对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 东头同学趴在桌上,摇头不从。虽然跟个耍赖皮的小孩子没两样,但我懂她的心情。 「晓月同学,我看还是再等等吧。她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就、就是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要做就现在做一做啊。」 「咦咦!」 「我跟你说,心理准备这种东西啊,现在做不到就一辈子做不到啦!别对未来的自己期待过高了!今日事今日毕!」 晓月同学仰头灌了一大口哈密瓜苏打。 「所谓的告白啊,都是拖越久就越难开口。应该说是关系已经固定了吧。长久以来都只是把这个女生当朋友,现在却忽然说要当男女朋友,会让对方很困惑的。所以尽早告白,成功率还比较高一点。」 「不过一见面就告白当然不行啦。」晓月同学又说。 感觉在她至今的言论当中,这是最沉重的一番话。 大概她有过经验吧。曾经想改变长年以来的关系…… 「就这点而论,东头同学还来得及。你们认识才两、三个礼拜对吧?趁现在还来得及修正。再说……心理准备这种事,也不是多花时间就能自然做好的。你要知道,假如现在不敢告白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敢了喔。」 ……想到如果我没能在第一个月,趁著国二暑假的期间告白的话会是什么情况,就觉得晓月同学说得也的确有理──唉,我想我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做出告白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了。 第一个月。 不趁著那兴奋浮躁、思维失常的时期,我绝不可能想到要告白。 因为恋爱这玩意,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像泡沫一样破裂消失。 「呣……呣呣呣……的确,我或许是没有恋爱喜剧那种唠唠叨叨拖拖拉拉了老半天后,才去告白的勇气……」 「是不是──?现实中的恋爱可不会像漫画那样维持好几年喔──」 「……呃,这样听起来,好像是在跟我说就算配对成功也会立刻分手耶。」 「我没那么说喔──」 「明明就有!……老、老师!没有那种事对吧!也有一些恋爱可以维持好几年对吧!」 「……有、有啊。」 「目光在游移!」 不要问我这个实质上一年都维持不了的人! 「总之呢,姑且不论两人的感情可以维持几个月……」 「几个月!你是不是说几个月?不是几年!」 「我觉得原本就很有胜算喔,因为伊理户同学没理由拒绝啊。东头同学这么可爱,你们又合得来,伊理户同学又没对象。绝对可行啦!」 「才没有……」 东头同学用指尖把浏海拉直,缩起了肩膀。 「……我很阴沉……又难搞……就是个只有胸部能看的女人……」 「就只有这方面的自信还真是屹立不摇啊你这家伙。」 晓月同学脸上笑咪咪地散发怒气说: 「结女你觉得呢?你觉得东头同学有多少胜算?」 我注视著桌子的表面,重新想了想。 想想那男的。 与他共度的时光。 跟我在一起时的神情。 言谈、举止。 「……那男的,不会用一堆评量标准看女生。」 然后,我想起跟东头同学在一起时的水斗。 「他跟东头同学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所以,假如你说想多跟他在一起……我觉得他不可能拒绝。」 假如东头同学真的跟以前的我完全一样,那就不确定了。 但是,她跟我不一样。 她是真的跟那男的兴趣相投又合得来,到了再无第二人选的地步。所以她不需要掩饰什么,也不用有任何顾虑。 真的,跟假装个性相投,其实很多方面都得跟他互相顾虑的我差多了。 虽然她对自己缺乏自信,但那男的一定能配合她──毕竟只有在这方面上,他有实际做到过。 就我所能考虑的范围内…… 除了东头伊佐奈之外,没人配当伊理户水斗的女朋友。 甚至让我觉得,我这个存在是某种错误。 「……真的吗……?」 东头同学用不安与期待参半的细小声音,喃喃说道。 「我……可以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吗……?」 她那随时可能气馁退缩,却拚命试著向前看的模样,又让我想起了过去的我。 可是,她不是过去的我。 不是蠢到多嘴乱讲话把一切全都搞砸的绫井结女。 她让我想起的…… 是还没有失败──还有可能幸福到最后的我。 「你可以的。」 所以,我忍不住想推她一把。 因为换成是她,也许能看到我无缘一见的事物。 胸口深处的阵阵刺痛,与这份希望相较之下不具任何意义。 「──前女友(我)向你保证。」 后来我们针对具体的告白方式,进行了讨论。 「是不是……还是该写封情书什么的?」 「什么──?不会太老派了吗?会被对方看到深夜发疯写出的平静度零、好像在写诗的文章耶?换作是我的话宁可自杀──」 「呜咕……!」 那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年轻的过错……我本来并没有打算要写那么丢脸的信啊…… 尽管有过这么一段插曲,总之我们决定采用把人约到校舍后面告白的简单方式。 然后就是南晓月教官提供的告白练习了。 「repeat after me。『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我、我喜欢尼!醒……请跟我交……啊呜……」 「咬字要标准!不要害羞!声音要宏亮而且清晰易懂!但是又要有点吞吞吐吐的!」 「强人所难嘛!」 就这样耗掉了一天── 〈伊邪那美:他回我惹。五点校舍后面碰面。〉-22:48 〈伊邪那美:我要吐惹。〉-22:48 〈晓月☆:辛苦了~!五点啊~他约了人比较少的时间呢。我看伊理户同学知道是怎么回事喔。〉-22:49 〈yume:想吐的话最好趁今天吐一吐。否则就得用发出酸臭味的嘴巴告白了。〉-22:49 〈晓月☆:结女那时也想吐吗?笑。〉-22:50 〈yume:不予置评。〉-22:50 我是写情书,所以是在他当著我的面看情书时遭受反胃与腹痛的双重连击。但我觉得当时要是跑去厕所就会毁掉渺小的一线希望,所以忍住了。 〈晓月☆:五点的话到时候还有点时间,我帮你整理一下头发跟眉毛。放学后就集合喔。〉-22:51 〈伊邪那美:谢些。〉-22:51 东头同学可能是太紧张了,不但只传短文,连文字都没打好。 看她这样,连我都开始紧张了。 〈晓月☆:现在要干嘛?请结女侦察敌情?伊理户同学现在搞不好正在慌张喔。〉-22:52 〈伊邪那美:我觉得不管看到什么都只会让我更不安。〉-22:53 〈yume:我看你今天还是早点睡吧。〉-22:53 〈伊邪那美:我应该睡不著。〉-22:54 〈晓月☆:那就看看搞笑影片把脑袋放空吧。我推荐给你。〉-22:54 晓月同学贴了几个影片后,东头同学传了〈谢谢〉这种固定句子就陷入沉默了。 只希望她别带著黑眼圈去告白就好…… 我正在设身处地为她担心时,手机的通话铃声忽然响了。 是晓月同学。我接起来放到耳边。 「喂?」 『哎呀──连我都开始紧张了呢。』 听到她边说边笑,我也笑著回答:「我懂。」然后说: 「……结果,我没能帮上多少忙呢。几乎都是晓月同学给的建议……」 『不会啊。要是只有我的话,东头同学早就放弃了吧。』 「是吗?」 『是啊。』 晓月同学似乎有她的根据,语气中充满确信。 『怎么样,结女?继弟交到女朋友是什么心情?』 「……你觉得,她会成功吗?」 『应该会吧?照常理来想的话。』 「常理?」 『除非给对方的印象太差,否则告白这种事只要有勇气去做,我觉得成功率还满高的喔──因为啊,你不觉得光是被对方喜欢,就足以成为喜欢上对方的理由吗?』 这……或许的确如此。喜欢上愿意喜欢自己的人,我认为是很自然的心理现象。 『不过也有句名言说「没什么东西比你不感兴趣的人对你表现的好感更恶心」就是了。坦白讲我就是这一派。』 「喂!」 『反过来说,不就表示已经是好朋友的东头同学没问题吗?他们不可能合不来,又会担心拒绝会让两人之间尴尬,更何况只要点个头就能交到女朋友。所以,就算没有恋爱感情好了,反正今后还是有可能喜欢上她,我觉得照事情的自然发展,应该会先接受告白吧~』 「……或许吧。」 『可是呢……伊理户同学啊,偏偏就是个没那么自然的人。』 晓月同学用略带阴霾的声调说: 『我唯一担心的大概就是这个吧。我刚才说的,是觉得女朋友这种存在很可贵的那种人。可是,伊理户同学恐怕不是吧。』 「……是吗?」 『是啊。伊理户同学是那种没女友一样活得下去的人。不觉得情侣这两个字,在个人价值上有任何意义……所以呢,如果他即使如此还是想交女朋友──』 晓月同学接下来的一句话…… 在我心中强烈地回荡,甚至让我忘了呼吸。 『哎,虽然全部都是我瞎掰的啦!』 尽管晓月同学打哈哈糊弄了过去,但刚才那句话,却在我脑中不停地盘旋。 假如是那样…… 假如是那样,那我── 『晚安,结女。明天要一起努力见证结果喔!』 「咦,啊,嗯……怎么偷窥好像变成理所当然了?」 『这是提供谘询的人应尽的义务啊~』 这时,我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忧郁。 为什么呢? 还没想出问题的答案,我已经挂掉电话盖上了棉被。 翻来覆去睡不著。 我变成了只会在被窝里翻身的生物,不得已先坐了起来。 也许是受了东头同学的影响,连我都开始紧张了? 总之先喝个水让自己镇定下来吧…… 我走出房间,下到一楼。走进关了灯的客厅,摸索著找寻电灯开关。住了两个月,这点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我找到开关,让客厅变得一片明亮。 这时我才发现,沙发上坐著一个人。 「呜哇!」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沙发上的某某人慢慢回过头来。 是水斗。 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到我,眼睛连眨都没眨。 「你……你在干嘛啊……也不开灯……」 「……想点事情。」 说完,水斗仰望天花板。 想事情。 除了东头同学的事情之外……不可能有别的了。 不管这个男的再怎么不解风情,也应该知道明天,东头同学就要向他告白了。最好的证据就是,这男的指定了人比较少的时段跟东头同学碰面。是因为猜到了约他碰面的用意,才会做这种不动声色的贴心举动。 他是否在犹豫? 犹豫著是否该接受……明天的告白。 对东头同学来说,成为男女朋友,只不过是朋友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并不会让目前的关系化为乌有──事实上,东头同学在下定决心告白之后,仍然不曾改变对水斗的态度。 她对这份感情有所自觉之后的时日,说穿了就是试用期。 是用来证明即使成为情侣,至今的关系仍然不会结束的期间。 我们决定不让她勉强做改变,就结果来说,我觉得是正确的选择。因为这样等于是事前消除了被对方以「交往就不能再做朋友」为由回绝的可能性。 所以……没有藉口可以逃避。 一切只取决于水斗的心情。 既然这样,答案应该再简单不过── 「……我问你。」 这时,水斗继续仰望著天花板,跟我说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用一种不安定地摇曳,宛如迷路小孩的声调。 「假如我交到了新的女朋友……你会怎么想?」 我感到一阵心痛。 化脓的伤口,在阵阵抽痛。 同时……一股愤怒,在心中涌升沸腾。 「我怎么想,跟这件事无关吧。」 东头同学的努力,以及该给东头同学的答覆…… 他竟然想把这些推到我身上,想得美── 「你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我根本没有决定权。 决定权在这男人的手中。 只有这男的自己,可以给东头同学一个答覆。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答覆。 「……你与东头,都说一样的话呢。」 「咦?」 「我的意思是你说得对。」 水斗自嘲般浅浅一笑,站了起来。 他往站在门边的我这边走来,擦身而过时,轻拍我的肩膀。 「──对不起。」 在我耳畔留下小声的呢喃,前男友就消失在楼梯上了。 我呆站原地一会,过了几分钟后,在流理台倒了一杯水。 冷水从喉咙逐渐流入体内。 但是,填补不了。 我仍然感到空虚,就好像心里开了个洞。 ──我们分手吧。 无意间,我想起我与那男的分手时的事情。 想起彷佛肩膀放下了重担,那种神清气爽的心情。 啊啊,我懂了。 因为那时候,是那种情况── ──所以我之前,并没有过失恋的经验。 「──嗯。ok了──!」 晓月同学把梳子收好,让东头同学的脸转向女厕的镜子。 「如何啊,客人?我自认为弄得还满好看的喔~?」 「…………这已经是诈骗了吧?」 「不犯法啦!况且我又没修那么多!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东头同学,其实你算是满可爱的喔?」 「少来了~」 「结果对自己的评价还是没改变多少呢……」 东头同学虽然已经学会如何整理睡乱的头发与涂唇膏,但是让专业人员(?)一弄还是判若两人。 大概她本身就是属于适合化妆的型吧。身高较高,身材又好,但脸部五官给人天真烂漫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好像写真偶像里会有的类型。 「竟然连认真打扮之下会判若两人的地方都像那男的……」 「哦~伊理户同学也是认真打扮会变帅的类型啊~?结女你有照片什么的吗?」 「认、认真打扮过的水斗同学……想看……好想看……」 「……没、没有耶~……很遗憾,我没有照片~……」 总不能把沉眠于我手机里的明星照片般图片给她们看吧。 接下来就要告白了。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怕会弄得场面难看。 走出女厕时,校舍内空无一人。 顶多只有远处传来管乐社或体育社团练团的声音。 一方面因为是明星学校的关系,我们学校没有特别致力于社团活动。包括我们几个在内很多人都是回家社,所以放学后只要过了一小时,学校就会几乎变成空城。 正是适合告白的好环境。 「那……要照练习来喔,东头同学。我们会默默守护你的!」 「我、我会加油呃……」 我不忍心看东头同学面无表情地紧张得浑身僵硬,于是温柔地把手放在她肩上,语气尽可能坚定地告诉她: 「你办得到。」 因为,就连我都办得到了──你不可能办不到。 像手机一样簌簌震动的东头同学慢慢恢复镇定,吸气吐气做了个深呼吸。 「……我过去了。」 声调与神情,都还带有一些紧绷──但东头同学用稳定的脚步,走向了校舍后面的告白地点。 我们默默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晓月同学用感慨良深的口吻说道: 「都说谈恋爱会改变一个人,原来是真的呢~」 「怎么觉得你讲得像是事不关己?」 「……啊──哎,因为我啊,是会往坏方面改变的类型。」 晓月同学神情尴尬地低声说完,就像要打马虎眼似的小碎步往前走。 「我们也赶快过去吧,结女。得负起责任见证最后结局才行!」 「……也是,得看到最后才行。」 见证可能发生的另一个结局。 我与晓月同学,躲进了成为告白地点的校舍后面旁边邻近的教室。 从窗户往外偷看,只见东头同学一个人心神不宁,毫无意义地玩头发或是毫无意义地踢飞小石头。那男的似乎还没有要来。 在我的身边,晓月同学在窗边地板上席地而坐,不知为何忙著滑手机。 「你在做什么?」 「驱离闲杂人等。」 教室里没人,走廊上也没人。而两边的教室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虽说没花费心力在社团活动上,但像这样空无一人还是很不寻常。不知道是不是晓月同学背地里做了什么安排。但她是怎么办到的……? 就在我觉得这个升上高中后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有些高深莫测时,沙的一声,外头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来了。)」 我悄声说完,晓月同学便不再滑手机,探头看窗外。 正好就在这时,水斗站到了东头同学的面前。 「……我来了,东头。」 水斗用略感僵硬的语气说道。 那声调严肃而真挚,充满了觉悟。 所以,东头同学一定也感觉到了。知道自己的努力,绝没有白费。 「那、那个……谢、谢谢你,特、特地,跑一趟……」 「嗯。」 练习的成果不知到哪去了,东头同学讲话结结巴巴,水斗温柔地回话。 「那、那个……是这样的。我、我有话,想、想跟,水斗同学说……」 「嗯。」 「应该说只是想感谢你平时的照顾……虽然也才两个多礼拜称不上感谢,但我还是……啊啊呜,不对不对,不是要说这个,呃,这个那个,我是说…………」 东头同学完全慌了。 她揪住好不容易做好发型的头发,忍不住呜呜呻吟起来。 晓月同学哀嚎一声「呜啊啊……」把脸遮起来,好像不忍心再看下去。 但我没有别开目光。 因为我知道,这点小失败不会把事情搞砸。 「想说什么照顺序来,慢慢说给我听。」 水斗配合东头同学的步调,用缓慢的语调说道。 「我会统整你想说的话。平常看一堆书可不是看假的。」 ……啊啊,就是这个。 就是东头同学说过她喜欢的──那声音是多么柔和啊。 东头同学微微抬起视线,安心地喘一口气。 (插图012) 然后,她断断续续地,这次较为清楚有条理地说出了心意。 「……在图书室,相撞的时候,是水斗同学主动跟我说话,对吧。」 「对。」 「我好高兴……不只是认识了一个兴趣相同的人……更高兴的是你不会不耐烦,愿意听我说话……从以前,就一直有人说,我是个奇怪的女生,又别扭,又难搞……」 「嗯。」 「无论我天南地北地讲些什么,你都愿意倾听……不只是这样,还会认真回话……我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好高兴……真的,真的,好开心。」 这时,东头同学落在地上的视线,第一次正面凝视著水斗。 「我想多跟你在一起。」 话语伴随著细微的颤抖响起。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像在寻求依靠,像在寻求安身之处。 「所以──请让我,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 接著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自然流露的心声。 「我喜欢你。」 短短四个字的一句话,却在沉默之中,反覆回荡。 不可能传不到对方的心坎里。 我从未听过如此纯粹,如此真诚的话语。 我看著水斗的脸,连呼吸都忘了。 (插图013) 他正面迎向东头同学的视线好一会儿,然后忽地像要解除紧张感般微笑了。 「……你明明总是说,我们是朋友。」 「啊!啊……我那不是在骗你!我也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 「我也觉得,跟东头在一起很开心。」 感觉彷佛有一阵风吹过。 可是,树木并没有被吹动。头发也没有飘动。 是一种类似冷风,但截然不同的感受,轻抚过我一个人的内心。 「我有生以来,可能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合得来,又不用有所顾虑的人。所以你跟我如果交往的话,我想一定会非常顺利。虽然应该会吵架,但你跟我只要聊聊新书的话题大概就忘了。」 「……啊……」 我闭上眼睛。 刚才东头同学惊慌失措时,我明明还能紧盯不放……现在不知为何,却再也看不下去。 ──我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会露出前所未有的柔和笑容。 心里有些害臊,但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 然后告诉她── 「──可是,对不起。」 ……咦? 我睁开了眼睛。 耳朵听到的……跟我所想像的回答恰恰相反。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 水斗再重复一遍,好像这是一种礼貌。 我也是。 晓月同学也是。 还有东头同学也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为什么呢……?」 东头同学用彷佛拒绝理解般的空洞表情,颤声问道。 「是、是不是……还是没办法,把我……当成女生……看待……?」 「不,没那种事──跟你说,东头。我也是个男生,你把胸部往我身上贴,我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就算对方只是女性朋友也一样。很不争气的是,我似乎无法把友情与恋爱清楚划分开来……」 「……既、既然是这样……!」 「我呢,也有冷静下来想过。」 水斗的嘴角,显露出为难的苦笑。 「我也试著重新审视过自己的内在感情。结果──我发现,座位已经满了。」 水斗自嘲般说道: 「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看样子我最多,只能用真感情面对一个人──而这唯一的一个座位,却还有个家伙占著不走,明明她就没有那个权利。」 ……啊。 「而我──明明没有那个义务──却好像还不想让她哭泣。」 话语渗入我的胸中,使我的视野蒙上一层水膜。 「所以,我必须一再跟你道歉。对不起。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而是为了别人,对不起。你没有哪里不好,别人也没有哪里不好,这是我个人的问题──这是我心中明确存在的,我自己的感情。」 ──对不起。 留在耳畔的声音,与此刻产生重叠。 「对不起,东头──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昨晚晓月同学说过的话,重回我的脑海。 ──……所以呢,如果他即使如此还是想交女朋友── ──那应该就是个即使不会带来好处,不能拿来炫耀,但无论如何就是希望她能待在自己的身边……让他有这种想法的人吧。 「……啊……」 我双膝一软。 我转身背对窗户,背后靠墙,整个人往下滑坐到地上。 「……啊,啊……啊啊……!」 为什么啦,笨蛋。 明明有机会得到幸福。 不像我,你们明明会成为很好的一对。 如今我对你来说,明明就只是个继姊妹。 你为什么还要…… 还要让一个不再是女朋友的人…… ──待在你的身边? 「……唉──」 我听见晓月同学傻眼地说: 「结果不管怎样,都会把人弄哭嘛。」 「我,才没有,哭……!」 「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早就不喜欢了。 虽然早就不喜欢了…… ──但我,仍然待在他的身边。 啊啊,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你们俩很奇怪耶。」 晓月同学喃喃说著。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语气像在闹别扭。 「真的很奇怪。」 ◆ 结果那天的状况,后来变得一整个莫名其妙。 东头同学对水斗的回答做了什么反应,事情又是以什么方式收场──我没能看到最后一刻。 晓月同学说她忙著安慰哭出来的我,结果不知不觉间两人就不见了。 ……只能说真的很对不起东头同学。 明明是我怂恿她的,但我在那一刻,却明确地为了她被甩而高兴──那男的以我为理由甩了她,竟让我高兴到哭了出来。 我这人个性到底有多烂?就算东头同学赏我一巴掌都没得抱怨。 我没脸见她,就连到了隔天,都还不敢用line联络她。line没有收到讯息,看来东头同学也没联络我。 我想起在那告白日的前一晚,胸中变得空荡荡的那一刻。 ……她现在是否也是那种心情?我很想安慰她,但不确定我有没有那个权利…… 我就这样闷闷不乐地上完课,到了放学时间。 「我们来办安慰聚会嘛。」 刚走出校舍,晓月同学就这么说道。 「毕竟我们也有责任啊。再说……东头同学明明就只有伊理户同学这一个朋友,事情却变成那样,你想嘛……是不是?」 听她这么说,我心情更阴暗了。 「……说得……也是。不可能再变回以前那样了……」 要不是我们乱怂恿,东头同学也不会失去水斗这个朋友了。 我恐怕没办法继续装傻下去。 「虽然我们代替不了他,但身为煽动的一方,你不觉得事后安慰也是我们的责任吗?我们可以陪她玩,安慰她,帮她疗伤……然后,再重新做个朋友嘛。」 「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我明明就是她被甩的原因,能怎么安慰她呢…… 晓月同学甜甜一笑。 「这点没问题!只要拿伊理户同学甩人的糟糕方式开骂就好!」 「原来如此……!这点我全面表示同意!」 「然后我们再被东头同学骂死就好!」 「……这点我也全面表示同意。」 只能甘愿接受了。东头同学完全是个被害者,被不负责任地乱怂恿的我们,以及不懂得讲话要委婉的那个臭家伙害得好惨。就不能用更不伤人的方式拒绝人家吗? 「那我要打给她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嗯,我没问题。」 晓月同学开始滑手机。 我反覆做几个深呼吸,并尽可能抬头挺胸。低头会让心情无限消沉下去。这种时候就算要勉强自己,也得抬起头来── 嗯?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画面。 在校舍三楼的最边缘。 图书室的窗户。 我一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一边指著那里。 「……晓、晓月同学……那个……」 「嗯?……嗯嗯?」 看到我指出的位置,晓月同学的表情也当场僵住。 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因为── 在图书室的窗边。 有两个人靠在一起。 开开心心地有说有笑。 ──正是伊理户水斗,与东头伊佐奈。 「……………………」 「……………………」 就在我们陷入沉默时,窗户里的东头同学拿出手机,放在右耳旁边。 我从晓月同学的手机听见了声音。 『喂,你好──?』 「「你给我滚出来。」」 『咦咦咦咦咦──?』 「「这哪招啊。」」 安慰聚会变成了侦讯。 在平常用来集合的家庭餐厅,东头同学偏著头「咻──」地吸吸管。 「什么哪招?」 「为什么昨天才发生过那种事,今天就能一派自然地有说有笑啊!」 「你昨天不是被甩了吗!不是遭遇了挺惨痛的失恋吗!是怎样?是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大逆转吗!」 「是不知道算不算惨痛,但我的确失恋了喔?」 「那你……!」 「为什么!」 「呃……我不懂你们在生什么气……」 东头同学困惑地皱眉。 是怎样!该解释的是我们吗!我们才希望你解释清楚呢! 「我们原本还觉得难辞其咎耶!想说都怪我们乱煽动,害得东头同学跟伊理户同学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不能再做朋友了?为什么?不是相反吗?」 「「嗄?」」 甫经失恋的巨乳少女,语气就像在讲一个理所当然的常识。 「我被甩得乾乾净净,变得完全没谱,所以反而可以光明正大毫无顾虑地继续做朋友不是吗?」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难……难道说……她从不说「可能会破坏现在的关系」,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有意愿追求水斗,是因为…… 极大的战栗窜遍我全身上下。 眼前发愣的女生,越看越像是来自遥远异世界的外星人。 「……我、我不懂……结女,我搞不懂最近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放心,冷静下来!我也完全不懂!」 「抱歉好像害你们担心了。人生的第一次失恋是让我蛮受伤的,但现在就如你们看到的,我已经没事了。昨天水斗同学安慰过我了。」 「「这又是哪招──!」」 「他跟我说『你冷静想想。比起高中时期谈的感情,高中时期建立的友谊长久维系的机率比较高不是吗』,我一听就觉得很有道理。」 「我的脑袋跟不上了啦!」 「拜托不要再破坏我们的常识了!」 亏我还烦恼什么「不确定我有没有那个权利……」!这女生已经被最没权利的家伙安慰过了! 我觉得根本是在跟火星人说话,价值判断的隔阂太深了。我们决定逼问另一个当事人。 『……喂?』 「是我。关于你昨天甩掉的女生,我想问个问题。」 『……不是,你怎么会知道东头向我告白了?』 「现在别管这个。」 『怎么能不管?』 「……听说你明明甩了东头同学却又安慰失恋的她,这是真的吗?」 『……你问这个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尽管放心吧。』 「放心什么?」 『我也完全不懂怎么会变成那样。』 听到他的声音流露出满心困惑,我与晓月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东头同学。她一脸遇到难题的神情,瞪著摆在菜单旁边给小朋友玩的找错游戏。 看来有问题的果然不是我们。 「……异世界人。」 「真的是异世界人。」 「咦?为什么忽然把我转生到异世界去了?」 世上有些人,价值观与常人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我切身学习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 仍然与水斗通话中的手机,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伊理户…………?』 「呜!」 一听到这个有些阴森恐怖的声音,晓月同学立刻一副「惨了」的表情。 刚才那声音是……川波同学吗?那不是水斗,所以我只能猜测是他。 『刚才……我听到你说有人跟你告白……究竟是什么人……?』 『嗯?对喔,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她姓东头──』 「哇──!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把东头同学的事告诉那家伙──!」 『喂,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竟然跟伊理户同学以外的女生──』 「啊──烦耶!我精心隐瞒到现在都白费了!」 晓月同学慌张地把东西一抱站了起来。 「抱歉!我去安抚一下某个难搞的变态,先走了!」 晓月同学把饮料吧的钱放在桌上,就丢下我们冲出了家庭餐厅。 我愣愣地目送她离去,喃喃自语: 「……搞不好其实对所有人来说,任何人都是异世界人呢……」 「哦哦?好深奥喔。你是在说一个人就算传送转生到异世界,与他人或世界的相处方式在根本上其实没有不同吗?」 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也没有两段完全一样的恋情。 初恋结束后,初恋以外的某种感情仍会延续下去。 这某种感情,我还没能给它一个名称。 后记──幸福新年号 前两年,日本的结婚资讯杂志《zexy》采用的广告文案曾经成为热门话题。 「在这个不结婚也能获得幸福的时代,我还是想和你结婚。」 在本书预定出版的五月一日,日本应该已经从平成进入了下一个年号──令和。在大约三十年的平成年间,少子化成为一种趋势,结婚平均年龄逐年上升,人们的价值观也随之改变。如同《zexy》的广告词所说,结婚已不再是人生的必经阶段,单身贵族更是早就不稀奇了。没有对象跟朋友混就好,没有朋友大可以打电动或看书什么的。这一切都具有同样的价值,没有贵贱之分──就这样,幸福的所在变得更加丰富多元。 既然这样,那么恋爱喜剧的女角只是个女性朋友又有何不可? 于是,完全无敌系女角东头伊佐奈就在这集登场了。 所谓的完全无敌系,是指她就算情场失利也不痛不痒。对她来说失恋不算是太重大的打击。因为对她来说,幸福并不是交男朋友结婚当太太生儿育女,而是得到一个能聊轻小说感想的对象。 在这些人格的中心位置全都为情所伤的登场人物当中,她可说是具备了异世界人的价值观。如同传送或转生系作品的主角经常以常识与知识的差异对异世界造成巨大影响,可以想见光是她的存在就足以对周遭的人物造成影响。 如今情侣这种关系已不再具有特殊性。既然如此,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过得最幸福?幸福形态的多样化,也就等于人际关系的多样化── ──说真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其实网路连载的部分已经出完了。 责任编辑、插画家たかやki老师、本书制作方面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各位读者,容我借用这里的版面向大家郑重道谢。多亏有大家的支持,第一集再版了。不是客套话,这都是托各位的福。 以上就是纸城境介为您献上的《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2) 即使不再是恋人》。我们第三集再见。 (插图014)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暴风雨之夜的侵略者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海 录入:kid 风呼呼地吹。 『是啊。电车也停驶了,今天没办法回家。我已经跟由仁阿姨会合了──』 『就麻烦你跟结女一起看家喽,水斗!』 回答一声「好」,我挂掉电话。 往院子里一看,横刮的风雨正猛烈地打在窗户上。 六月也到了后半,夏天的脚步接近,也就等于台风将至。彷佛对学校公司有所顾虑地傍晚才来的台风,瞬息间就夺走了人们的交通自由。也就是说── 「……妈妈他们怎么样了?有办法回来吗?」 「不行……他们说今天会在商旅住一晚,明天才回来。」 我头也不回,回答继妹──伊理户结女的问题。 在只有我们俩的客厅里,只听得见强风的呼啸声。 好吧,就是这样了。 看来今天一整晚,得靠我们俩撑过去了。 「……总而言之,先煮晚饭吧。冰箱里有什么菜?」 「……这个嘛,记得有几包冷冻食品,但还是得洗米──」 嗯?只不过是家里剩下我们俩,难道你们以为这样就会让我们失去冷静吗? 住在一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我们俩在家里都不知道独处过几次了。虽然一整晚的确是第一次,但说到底也只是至今经验的进一步发展罢了。 人类是会成长的生物,也是懂得适应的生物。 对现在的我们而言,这点程度早就连意外都算不上──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呀啊啊啊!」 就在吃过晚饭,也洗过了澡,再来只剩上床睡觉的深夜时分,一阵惊声尖叫响彻了家中。 现在是发生杀人案了吗? 我皱起眉头走出自己的房间。那女的大半夜的,是在吵什么── 紧接著,一个长发女人抱住了我。 「呜喔哇!」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是贞子什么的出现了,结果是我的继妹。 结女把脸按在我的肩膀上。绑成两条发辫的黑色长发飘出润丝精的花香,我极力将它驱离意识之外。 「怎……怎么了?」 镇定冷静又处变不惊的我一问之下,结女身体微微发抖,指指她那房门留一条缝的房间。 「那、那东西……那东西……!」 「嗯嗯?」 那东西?请讲名字好吗?总不会说你房间出现佛地魔了吧。 我往结女的房间探头看看,却发现我的譬喻其实挺贴切的。 就在地毯上。 那个不能说出名字的东西──让世界陷入恐怖深渊的黑魔王。 我看见那小小的、黑漆漆的残影,高速飞过我的眼前。 「快、快想想办法啦……!杀虫剂!杀虫剂在哪里!」 我正确掌握了状况后,当机立断,找出我能找到的最佳行动。 亦即蹑足慢慢接近房间,把手放在打开的门上── 啪答一声,静悄悄地关上房门。 「…………封印,完毕。」 「你封印在谁的房间里啊!」 我保持警戒,步步退离封印之地。 看到我这样,退到一旁的结女迅速眯起了眼睛。 「你……该不会是怕虫子吧?」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吧。」 「要不然还能怎么说啊!你丢不丢脸啊!百年的恋情都冷掉了啦!」 「最多也就一年吧,而且早就冷掉了好吗?」 我尝试战略性撤退回自己的房间,但结女紧抓住我的手臂不放。 「废话少说,快去拿杀虫剂过来啦!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看你根本是想从头到尾丢给我吧!就只有这种时候装弱女子,脸皮有够厚!」 「比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没用好多了!」 我迫不得已去一楼拿了杀虫剂过来后,结女果然躲到我背后不要脸地说:「交给你了。」啊啊该死!平常都可以让老爸来对付,偏偏今天……! 我手拿喷雾杀虫剂,下定决心后打开了结女房间的门。 以刚才的目击现场地毯上为中心,我扫视地板。结女的房间书很多却很整洁。不像我的房间有东西放在地板上,多达三位数的藏书一丝不苟地收在书柜或纸箱里。 所以本来以为死角比较少……谁知却不然。 「……你看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家伙岂止令人作呕的身影不见踪影,连气息都消除了。 我心情苦涩地咬牙切齿。 「……事已至此,只能发动饱和攻击了──我要启动烟雾弥漫全室型的杀虫剂。」 「咦?那我今天要睡哪里?」 「老爸他们的房间不是空著?」 「什么……?叫、叫我去睡新婚夫妻的床?」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毕竟说的是亲生爸妈嘛……我无意识之中把这点给忘了。 「那客厅的沙发怎么样?」 「……不要。」 「唉……那沙发给我睡好了,你去睡床──」 「不要。」 结女讲话语调强硬──手却紧紧拉著我的睡衣袖子。 「要是那个再跑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就算有我在也只能陪著一起害怕,这女的是不是没搞懂这点啊? 我在结女的房间启动杀虫剂(幸好她房里没有电脑),又对房门门缝喷了杀虫剂,把房间彻底封死。 「这下就无处可逃了……看那家伙还能怎么活命。」 「这样听起来反而像是不会死耶。」 「一时口误。」 然后我们来到我的房间。 我喀嚓一声关上房门后,结女一边轻手轻脚地绕过地板上堆积如山的书,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房间明明比我那间脏乱多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啦……」 「因为我的房间在冬天会换气,让房间变冷,杀死它们的卵……不过,对耶,你的房间之前一直都是空房间,所以从来没换过气。」 「啊啊,烦耶!」 穿著睡衣的结女在我的床沿坐下,身体微微下陷。 对著她把黑色长发用白色大肠圈绑成两束发辫,垂在胸前(不得不说)令人怀念的模样,我丢出不知是第几次的问题: 「……欸,你是认真的吗?」 「你在担心什么啦。」 她眼睛瞪过来,视线射穿了我。 「你就这么……没自信?不敢保证不会对我出手?」 (插图005) 结女把手撑在屁股后方,一副不躲也不藏的态度。 身上就只有一件单薄睡衣,毫无保护力。 露出几乎不会让他人看见──顶多只会让家人或男女朋友看见的模样。 要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让我看到这副模样,想必需要不小的勇气。既然这样,我也该凭著勇气与理性做出回应。 穿睡衣的时候,会穿胸罩吗? 反射性地浮现脑海的这种疑问,目前也就先封印起来。就像对付害虫的方式。 「……你少来了。」 「哼!我想也是。就连国中那时候你都没胆做什么了。」 「要你啰嗦……」 我单膝跪到床上,掀开了棉被。 「进去吧。」 「……我睡靠墙?」 「不行吗?」 「…………不会,也是,没关系。」 结女扭动身体钻进被窝后,我慢了一拍才发现──睡在墙边,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岂不是逃不掉? ……好吧,反正不会有什么「万一」,没差。 我也跟著钻进被窝,用遥控器关了灯。 视野变得一片黑暗后,彷佛在耳边响起的呼吸声,与背后感觉到的体温成了一切。 我自然而然地拉开距离,却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于是我稍稍退回来,但屁股碰到柔软有弹性的物体,它吓得弹跳了一下就逃走了。 双腿可以挪动的范围实在太窄。只不过是稍稍往背后移动一点,就会碰到像是光滑小腿的物体。每次我们都急忙躲开,又再碰到,急忙躲开──重复了几次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放弃了。 我们碰到了对方的脚踝。 我摆著不理,她就错开了位置……把她自己的脚,放到了我的脚上。 我不想忍耐,于是把位置错开得更大,没想到她也继续跟我作对,双脚伸过来夹住我的脚。 为了寻求解放,我用拇趾戳她的脚背,她竟然也用拇趾做出反击。先是沿著脚背慢慢滑过,接著硬挤进我的拇趾与食趾之间。很痛耶。我脚趾用力,紧紧扣住她的拇趾。 于是,她终于伸手过来了。 可能是还在考虑要怎么做,那只手连连推挤我的背,我用左手抓住它推回去。 细长的手指与手指,互相推挤、夹住、划过──最后,停滞于指沟与指沟互相嵌合的状态。 ──远处传来强风的呼啸声。 今天老爸与由仁阿姨,受到物理性阻碍回不来。 所以── 此时此刻。 无论我们做什么…… ──都不会像平常那样,有可能被老爸他们发现。 ……我在想什么? 此时此刻,我们能做什么?就是睡觉,没别的了。 因为,没错,床这种家具对我们来说,就只有这一个用途。 什么其他用途…… 再怎么找也是没有的。 所以,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俩,一整晚,长达好几个小时,没有任何人会来搅局的预设状况,根本一点、一点、一点考虑的必要都没有── 一双手臂,从背后用力抱紧了我的身体。 「……!」 我惊愕地确认这种触感。 那手从后方穿过我的腋下,抓住我的胸口位置。 柔软的触感隔著单薄布料,抵在肩胛骨的位置。 然后,一阵湿湿的呼气落在后颈上。 不……不会吧? 是你警告我不准这样做的,不是吗? 自己那样百般挑衅,你却──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声烦人地钻进耳朵。 这也许是我的心跳──也可能是从她抵在我背上的胸口,传出的声响。 啊啊,这样不对。 不可以。 我必须克制住。 我想伸手按住左胸,然而她的手占据了该处。 所以,我,已经无计可施。 我转身向后── 「──欸,我说啊……」 就在这时,从我的后颈附近,传来害怕发抖的嗓音。 ……嗯嗯? 「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嗄?」 我静下来侧耳聆听。 ──沙沙。 「!」 大脑温度急速降到零度。 心跳出于不同的理由而加快。 难、难道是……封印做得不够完整? 「开、开灯!开灯!」 「我知道……!」 我用放在枕边的遥控器开了灯。 接著视线迅速扫视整个房间,赫然发现漆黑的身影,就伫立在地板的成堆书本之间! 「呜哇!」 「呀啊!」 我们一把将棉被掀掉。 可恶的东西!竟然突破了封印来到这里! 「杀虫剂!杀虫剂!」 结女贴在我的背上大叫。哎哟,这样我很难动耶!你就一点斗志都没有吗,战斗啊! 幸好我考虑到突发状况,把喷雾式杀虫剂带在手边。这个房间里东西很多──一旦追丢就很难再找到它了。 「……只能干了……就在这里下手……!」 我握紧喷雾罐下了床。 为了不刺激到那家伙,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靠近它…… 岂料。 这家伙该不会有杀气感应器官吧──我手指一放到按钮上的瞬间,它就用骇人的瞬间爆发力冲了出去! 「哪里逃!」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高等级的反射速度。 我即刻将准星对准那家伙的前进方向,喷出杀虫剂。可与职业玩家媲美的甩狙技术,准确无比地捕捉到漆黑的身躯,瞬间夺取其运动能力。 它停止不动后,我继续用喷雾器卯起来喷它。 「好恶……它还没死……」 恶爆了。我真的不行。 我在过度的生理性厌恶下一面有点变成女高中生,一面杀它杀到完全不动死透为止。 反派角色面对无论痛宰几次照样站起来的主角时搞不好也是这种心情。难怪他们会忍不住想说几句垃圾话。 结束了长达几十秒的喷雾后,结女从后面怯怯地问我: 「……死了没?」 「大概死了……」 我怕我把话讲满它会复活。这生物到底是怎样?变身型头目吗? 杀死了是很好,但也不能把尸体就这么摆著。 我就像对待人类尸体那样盖上卫生纸遮住它的模样,用扫把扫起来封进层层塑胶袋里。 这次是真的万无一失了。 「……唉……」 看到我把塑胶袋的袋口绑紧,结女安心地深深叹一口气。 「我说你啊,一点忙都不帮的吗……」 「……又、又不会怎样。我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拜托你了。」 「把我当杀蟑人员啊。」 我大叹一口气后,结女露出尴尬的神情,声音细微地低喃: 「……谢谢。」 「讲得太慢了。」 「人、人家跟你道谢还挑剔!哪有人像你这样啊!」 哈!我嗤之以鼻。 结女不服气地噘起嘴唇,从我那张被她当成堡垒的床下来。 「既然那家伙消失了,我也没理由待在这个房间了。只要替我的房间换气──」 「……刮台风耶?」 「……………………」 横刮的风雨,狠狠打在窗户上。 一旦开窗,大量雨水就会代替弥漫的杀虫剂灌进房间。而且是那个放有大量书本的房间。 「况且,都说看到一只就表示还有三十只──我想把那个房间彻底清理一遍。」 「…………那就……」 结女一扭头把脸别开,说道: 「不得已…………今天就……」 「『谢谢』呢?」 「你很烦耶!你才应该感到荣幸啦!」 雨声与风声都停了。 取而代之地,耳边听见安稳的细微鼾声。 「……呼……」 我的意识从睡眠浮上表层,迷迷糊糊,反射性地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个长睫毛紧密阖起的可爱女生,就在眼前。 ……不知有多久,没靠这么近看你的脸了。 你从以前,就只有眼鼻五官特别端正……不管我讲几次,你都不肯相信……没想到现在,却装起才貌双全的完美超人来了……啊啊,真是,败给你了…… 我用手指,将她的浏海顺手推到一边。 好让我把她的脸,看得更清楚。 ……就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脸,没关系吧?绫井…… 湿热的呼吸,落在嘴唇上── ──沙沙! 一道电流电得脑中发麻,我霍地坐了起来。 刚才的声音难道是! ……应该说,我刚才,差点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我半梦半醒的脑袋混乱得产生过热现象时,事情发生了。 「呜呀啊啊!」 刚才明明还睡得很熟的结女也跳了起来,抱住了我。 「……咦?」 ──沙…… 转头往声音来源一看,放在书堆上的讲义,飘落到了地板上。 原来是那个的声音啊。 这么一来……问题反而是此时扑到我胸前的这个女人。 「……你,你……」 「……………………」 「你……你没睡著?」 「……………………」 她早就察觉到了? 察觉到我刚才睡昏头,险些做出的好事? 结女把她的脸按在我的胸前──像是在隐藏表情。 「…………我选择保持沉默。我没什么话好跟想趁女生睡觉时偷亲人家的男人说。」 「你既然察觉了──」 「几点了!」 结女突然大叫起来,一把将我推开远离我,下了床。 「慢吞吞的会迟到的!而且台风很明显已经走了!」 结女单方面地这样告诉我──就仓皇地逃离了我的房间。 瞪著关上的房门,我喃喃说道: 「……你既然察觉了──」 ──不会逃开,或是拒绝啊。 这句话停在喉头……就这样消散不见了。 恰似一场风暴过去。 东头伊佐奈驾到「有什么好提防的?」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本性并不适于找对象的我们,怎么会演变成那种关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一项共通点联系了我俩。 人类史上最大的发明,人类身为灵长类的证据,文明社会的基础。 也就是书。 阅读小说──这项共通的兴趣,一不小心就把天生独来独往的我们圈到了一块──在此我不论述其中的贡献与罪恶,总之我们就像这样产生了联系,平时是如何来往的自然不用多说。 针对看过的书讨论感想…… 针对还没看过的书谈论对它的期待…… 然后,就是互相借阅对方的藏书。 ……其实这方面的交流,即使如今从情侣转职成继兄妹,依然低调进行中──只是现在的我们,变成…… 针对看过的书批评争论…… 针对还没看过的书互相抱怨…… 然后就是擅自拿走对方的藏书,再来臭骂对方。 ……虽然变成了这种状况,但关于这点,以爱书人的来往方式而论并没有哪里不同。如今变得能够直言不讳发表意见,反倒称得上是一种进步。 闲话就讲到这里。 对于我们两个缺钱国中生来说,互相借书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不但可以免费看书,更重要的是对方也在看同一本书──不只是享受阅读乐趣,甚至还能讨论感想,用一举两得都还不足以形容。 那时对我们来说,小说正是超越了社群软体的沟通工具。 不过,我们曾经发生过以下这段对话: ──那个系列,我家里有全套。 当时我正在跟那女的──绫井结女一起逛各家二手书店。 听她说在找某个有点年代的推理小说系列,我这样跟她说。 ──咦!真的吗? ──嗯。不介意的话可以借你…… ──谢谢!我真的都找不到…… ──那么…… 我不假思索──真的没多想就说了: ──要不要现在就去我家? ──……呜欸? 绫井像是齿轮错位般忽然僵住了。 ──伊……伊理户同学的家? ──……?对啊。 ──呃……这个……这个,那个…… 绫井忽然开始不乾不脆地伸手抓浏海,浑身僵硬地低下头去。 到了这个关头,愚蠢的我终于会过意了──我这等于是想把她带进自己的家里。 ──啊!……啊──呃…… ──呜──……嗯,欸…… 在二手书店的狭窄走道,一对国中男女生反覆发出没有意义的呻吟声。 长达一分钟以上暴露出回想起来都让人尴尬的丢脸德性后,我们偷偷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讨好的笑脸。 ──……我、我明天带去学校。 ──……呃,嗯。谢谢…… 我就承认吧。 即使是现在的我,还是得承认。 跟绫井结女待在同个房间,看爱看的书消磨时光而不用特地找话题,一定会是很快乐的经验。 然而我们却退缩了。为什么? 因为那时我们是情侣。 因为情侣待在同个房间里,这种预设状况,会暗藏另一种意义。 所以,假如我们不是情侣。 假如没被国中生特有的思春期迷惑心智,作为阅读同好维持著恰到好处的往来。 我们说不定,还能维持当时的关系……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 直到我遇见东头伊佐奈。 ◆ 「我想看水斗同学的书柜。」 放学后的图书室──在平常的固定位置,窗边的空调机上。 经过一番波折后确定成为女性朋友的东头伊佐奈,忽然间说出了这句话。 「……嗄?我的书柜?」 「你想想嘛,我不是被水斗同学你甩了吗?」 「呃,是啦。自己讲不会觉得怪怪的?」 「被甩了不就证明没谱吗?那么我这个女生进入水斗同学这个男生的房间,应该也不会越界吧?」 「嗯。嗯……?」 被人家说:「应该也不会怎样吧?」就会让人想回答:「的确。」 这家伙说话有著异样的说服力。明明嘴巴很笨,或许是讲起话来偏偏很有条理吧。 「……不对不对,等一下,东头。这番解释跟你想看我的书柜有什么关联?」 「想看是出于我的个人欲望,没什么理由。就只是想看而已。硬要说的话,是想确认哪本轻小说的插画页有留下压痕。这样就能了解一下是哪个女主角对国中或小学的水斗同学进行性启蒙了。」 「还『了解一下』咧。你搞清楚这点想干么?」 「如果我吃醋的话你会被我萌到吗?」 「不会。萌到这种说法已经过时了。」 「如果我吃醋的话会很实用吗?」 「你这女生的羞耻心都到哪里去了!」 巨乳黄腔系女生东头伊佐奈,做出做作的动作连眨了几下眼睛。 「咦──?实用这个说法有哪里害羞了──?实用这个词网民不是都在用吗──跟我解释实用有哪里不行了嘛──」 「你变得比以前更难搞了……」 「水斗同学的这个厌烦的表情,实用度很高喔!爆实用!今晚就决定是你了!」 「我说认真的,给我住手,否则我跟你绝交。」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我不会再用下流的眼光看你了!」 边缘女──东头伊佐奈泪眼汪汪地抓住我不放。这个动作导致自我申报g罩杯的巨乳软绵绵地压到我的上臂,不过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八成是没自觉。只是比起那时做出的生疏色诱,现在这个棘手了一亿倍。 「我越来越不愿意了……让你进我家绝对会威胁到我的贞操。」 「请放心,我会先进入贤者模式再去。」 「你从刚才到现在讲的每一句话我都听不下去。」 「哎,讲得单纯点就是水斗同学好像会有超怀旧的轻小说,想借几本来看看啦。」 「我是不知道从哪个年代可以算是怀旧。你上次不是在看凉宫吗?」 凉宫春日从我们这个世代来说已经完全算是旧作了。 「不过好吧,这样的话倒无所谓……可是,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 「好歹也是男生的家,你一个人跑来,都……不会有戒心吗?」 「哎?」 东头偏著头,好像听到了大出所料的一句话。 「我才刚被甩耶,有什么好提防的?」 她那双眼睛里,蕴藏著纯真而毫无疑心的光彩…… 使我再也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她。 「哦哦,这里就是水斗同学的家啊……将成为我『第一次』的地点……」 「别讲得让人想入非非,你这思春期女生。」 看到东头在别人家的门口做作地扭扭捏捏磨蹭双膝,我给她肩膀一记手刀让她清醒过来。刚刚还发生过东头说:「那我去转职成为贤者一下!」想跟我分头行动的事件。 「这都要怪水斗同学不好,谁叫你继续让我当玩乐者(注:电玩游戏「勇者斗恶龙3」里全职业只有「玩乐者」能不需道具就转职成贤者)。」 「我也开始感到不安了,不过要是有个万一,我就发挥男性本色。」 「哎呀。不好意思,那么可以让我去一趟超商或药局吗?」 「我是说我要用蛮力抵抗啦!」 自从那场告白以来,这家伙言行完全不受限了。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有著性别的隔阂。 东头望著伊理户家的大门,出神地说: 「老师也住在这里对吧?」 「老师?」 「啊,不好意思,我是说结女同学。」 「你们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变成了什么关系啊……」 我已经知悉东头对我的告白当中,那女的与南同学也参了一脚,但至于具体而言是如何插手的,那两个女的死都不肯讲。 「不过我想那家伙应该还没回来。放学后大多不是跟南同学她们几个去玩,就是到书店逛逛,要不就是在自习室或图书馆念书。」 「难得有这机会,本来想参观一下继兄妹令人目眩神迷的生活的说。」 「别把我们的生活讲得像表演节目一样。」 选在那女人不在的时段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要是知道我把东头带进家里,天晓得她会怎么找我麻烦。 我带著东头,踏进玄关的大门。 我没说「我回来了」。因为这个时间家里没有人在。 「……打扰了~……」 至于东头,则是客气地躲在我背后小声地说。看来一进入别人家就发动了怕生模式。 对东头来说,家里没人或许也刚好。 我也不想让人看到我带女生进家里就是了。 「那么东头,你先去我房间。我去拿点饮料来。」 「啊,好的。我想喝苹果汁。」 「这种时候应该要说『不用麻烦』才对。」 忘记家里有没有苹果汁了。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脱掉鞋子走向客厅的门── 「……咦?」 「嗯?」 门忽然开了,那女的冷不防出现在我面前。 那女的──换言之就是伊理户结女,先看看我的脸,然后看看我背后的东头。 接著眼睛又转向我,再看看东头,再看看我,再看看东头…… 一遍又一遍,视线在我们两个之间转来转去。 「啊,什么嘛,你在啊。你好──结女同学。」 「啊,嗯,你好──不对吧!」 结女急忙啪一声关上客厅的门,气势汹汹地逼问我: 「(这是怎样?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她带回家啊!不是才刚甩了人家吗!)」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但事情就自然发展成这样了。)」 「(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那女生说服了啦……!)」 话说回来,讲话干么这么小声? 「(快请她回去啦……!)」 「(喂喂,这样太没礼貌了吧。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能这样啊。)」 「(不是啦!现在时机很差!今天难得──)」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了声音。 「水斗回来了吗~?」 「喂~水斗──回来了都不说一声的啊──」 那是──我的继母与亲生父亲的声音。 「………………!」 我顿时全身喷汗。 带东头回家被结女知道还好。这家伙知道我跟东头的关系不单纯。 可是。我得说可是。 万一老爸与由仁阿姨,看到了这个状况……! 「东、东头!抱歉,今天不方便──」 「?」 就在我急著把不解地微微偏头的东头推出大门外时,就只差了那么一点。 客厅的门打开了。 「水斗?怎么都不回话──嗯?」 从房门露出脸来的老爸,清楚目击到了东头伊佐奈的身影。 「嗯嗯?嗯嗯嗯嗯,嗯?女……生?」 他看看东头,看看我,又看看结女…… 「结女的朋友……?不,刚才你跟水斗在一起……?」 两眼当中满是乱跳的问号。 老爸啊,我跟女生一起回家就这么令你难以置信吗? 「啊,啊,呃,打扰了……」 东头紧张得不知所措,简单低头打了招呼。 「我是水斗同学的……朋友……东头伊佐奈!」 「啊,喔……这样啊,朋友啊。没有啦,我还以为水斗竟然带女朋友回来了。」 「不、不是不是!我已经被甩了!」 「…………嗯嗯?」 整件事情就在我与结女当场冻住的时候开始,然后全完了。 「之前他已经彻底把我甩了所以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请不用担心!」 东头毫不留情的鞭尸发言,让时间终于恢复正常流逝。 「由──由仁──!水斗他──!水斗带前女友来家里啦──!」 「咦!怎么回事,跟我多说一点!」 我拉著东头的手臂冲上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 「……那个,为什么水斗同学的爸爸,会把我当成你的前女友呢?」 东头愣愣地偏头,向逃进自己房间里抱著头的我问道。 「……我说你啊……要是有人说『我之前被甩了,现在跟他是好朋友』,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解读吧……」 「原来……如此?」 「你根本没搞懂吧……」 这家伙的认知果然有点偏差。 东头用长及手背的毛衣袖子遮起嘴巴,只用眼睛贼笑。 「既然都要被误会,我比较想被误会为现任耶──在各方面都比较好办。」 「什么叫做各方面啊──不,算了,我不想听。」 我叹一口气,把手贴在额头上。 既然都要被误会──是吧。 让爸妈把东头错当成前女友或许也不错,这样他们就不容易察觉结女才是真正的前女友。这就是所谓的误导技巧。 不过叫东头扮演我的前女友,或许很有困难…… 「哦哦──房间里到处都是书,好凌乱喔──让人心灵平静。」 不顾我的满脑子烦恼,东头一路绕过书本高塔,移动到书柜前面。 「哦哦──真的从轻小说到纯文学都有……常说书柜会显示主人的心理,就这个情况来说,水斗同学的心理该怎么解释呢?八面玲珑?」 「不要讲得这么难听。我是零面玲珑。」 「也可以变成只会向我撒娇的一面玲珑喔──?你看嘛,因为我在感情层面上还是喜欢水斗同学的。」 「……………………」 「哎哟!不要认真觉得为难啦!我是开玩笑的!」 谁都会为难好吗?我到底该保持怎样的距离跟你相处啊。 东头说:「我可以随便看看吗?」于是我回答:「要放回原位喔。」东头兴奋雀跃地开始在我的书柜里挖宝。 「我觉得参观别人的书柜啊,就跟挖掘化石很像。书柜就像是地层。智慧的地层,也就是智层(注:日文智慧的智与地层的地同音)。」 「你只是想讲最后这个哏吧。」 就在东头像这样致力于挖掘工程时,有人轻敲了两下房门。 难道是老爸?我提高戒心,但很快地敲门就变成了踢门,让我放了心。这么粗鲁,一定是那女的。 「你的世界都是用脚敲门的吗?」 我一开门就这样讲她,结果站在走廊上的直长发女人──伊理户结女臭著脸瞪我。 「我是来阻止你对东头同学毛手毛脚啦。」 「谁会在全家团聚的家里做那种事啊。」 「……也是喔,你只会在家里没别人的时候做嘛?」 臭继妹面露耀武扬威的冷笑……是在说上次台风天的事吗? 我自觉尴尬,一面别开目光一面说: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监视的啊,免得你对东头同学出手。因为我跟她是朋友。」 「是喔,朋友喔。」 瞧她现在讲得真轻松。我怎么记得以前这家伙也跟东头同学一样,属于要从朋友的定义开始做决议的类型? 随后,结女疲倦地轻叹了一口气。 「……还有避难。妈妈他们实在是逼问得太紧了……」 「啊──那还真是……」 给你添麻烦了。 我心中罕见地萌生慰劳的心情,于是决定这次破例,心胸宽大地让她躲一躲。 「……进来吧。有人监视总比被人乱怀疑好。」 「我不客气了。」 我让结女进来,这时忙著在我书柜里挖宝的东头转过头来。 「哦,结女同学也要来挖掘吗?」 「什么意思?那书柜里有化石吗?」 「我觉得书柜就像是地层啊。智慧的地层,也就是智层。」 「……智层?」 嗜读古典推理翻译作品的女人,似乎没能理解汉字文字游戏的韵味。东头显得有点沮丧。我懂,我懂你的心情。 「……总之,水斗同学的书柜很好玩的,值得挖掘一番!结女同学随时想来挖都可以对吧──真令人羡慕……」 「算是吧。」 「谁跟你『算是吧』,别擅自乱翻我的东西啦……上次明明才把恋爱喜剧轻小说当成色情书刊,自己在那边脸红。」 「啊!……那是……!」 「哦哦,还有过这种插曲啊?……啊,该不会是这个吧?这个的确很色。」 「喔,不是。那本尺度更大。」 「还有尺度更大的吗!」 东头开始从我的书柜拿出扉页或其他插图大尺度的轻小说给结女看当好玩。 「你看,这张插画超色的。你看看这个表情。」 「呜哇──……呜哇啊啊啊……!」 (插图006) 自己收藏的大尺度插画轻小说被两个同年级女生凑在一块看,就连我碰上这种场面也不禁感到如坐针毡,但屏除掉这点不论,现在可是嘲笑结女这家伙纯洁无知的大好机会。 「笑死,你是小学生啊?」 「要、要你管,你这闷骚色狼!」 「说得也是,水斗同学意外地拥有一些卖肉的作品呢。你们看,记得这个应该是有画出乳头的那本吧?」 「……咦,汝投?」 「好了东头,到此为止。」 东头正要抽出藏在书柜深处的一本书,我从背后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我在买书之前不会先确认内容,都是看封面凭感觉挑的,买的时候并不知情好吗? 「唔唔,本来想检查一下扉页或其他插图页有没有压痕的说。」 「更不可以。」 「我明白了。作为交换条件,请让我看你的电脑硬碟。」 「更不可以!」 「我也会让你看我的平板电脑档案的!」 「也太饥渴了吧!」 怎么会想看想到不惜自伤的地步啊! 「……你们平常,都这么……该怎么说,都这么直来直往吗……?」 结女一边稍微与我们拉开距离,一边看向我们。 「嗯,算是吧。平常就会聊最近特别实用的美少女喔?」 「实用……?」 「东头你给我收敛点。那家伙对那方面是真的一无所知啦。」 「唔呜唔呜唔呜……」 我从东头背后摀住她的嘴。东头双手乱挥著挣扎,但柔弱宅女的小小抵抗就连我也压制得住。 「…………哼……」 看著这样的我们,结女只哼了一声。 哼得带点闹别扭的味道。 「……噗哈──!伤脑筋,这个继兄保护妹妹过头了。限制表现自由是会扼杀文化发展的喔?」 「我限制的不是表现,是你本人。」 「哇喔──我成了审查对象耶。真没办法……都怪我天生就具有这么情色的胸部……」 「就跟你说过这种装傻方式很难吐槽,不要再讲了。」 「这是我唯一的长处所以恕难从命──」 东头挺起被推高的学校制服毛衣。换成一般人应该比较容易产生自卑情结……也许这种想法反倒是被虚构作品毒害了。 「啊。」 东头眼睛停在书柜的一处,伸手过去。 她拿起了一本封面是彩图但里面没有插图,就是一般称为轻文学类的文库本。 「这个作家,记得是从轻小说出道的对吧?」 「嗯……记得是这样。」 「我只会关注轻小说的新刊所以错过了。可以借我看吗?」 「可以啊。」 「唔呵呵──」 东头发出语调平板,只有字面看起来开心的声音,把那本书抱在胸前。 然后,她东张西望。 「呃──……我可以躺在床上吗?」 「啊?喔。」 ……喔? 我还来不及想到自己准了什么,东头已经小快步地走了过去。 走向我平常睡觉的床。 「那就稍微打扰一下喽──」 她先是一屁股坐到软软的床上,接著就像平常在图书室做的那样,脱掉袜子光著脚,趴到了床上。 从制服裙子伸出肌肉量一看就很少的肉肉大腿,上下挥动著光溜溜的脚,把书放在枕头上翻开封面。 轻松得简直像在自己的房间。 一瞬间我差点忘了,她是躺在我的床上。 「等、等等……你在干么啊,东头同学!」 「欸?」 看到东头这种当自己家里的行为,结女急忙跑向她。 「你、你躺的那里……是这家伙的床耶?」 「我知道呀,所以不是有问过他一声吗──」 「不是,我是说……该怎么说才好,那个……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咦──?这个嘛,嗯……」 东头脸上一样地缺乏表情,突然间把整张脸埋进了我的枕头里。 「有水斗同学的体味,让我心里有点小鹿乱撞就是了。」 「还真的有感觉啊!」 还以为你根本觉得没什么咧! 「哎,先不管这个,房间里就只有这里可以看书,我也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你……都没有戒心的吗?」 「戒心?」 东头用纯真的眼眸望向结女,就像在学校对我露出的那种眼神。 「我已经被甩了,所以不会有事的──」 听到她这句话中藏著「讨厌啦你在说什么啊」的语气,结女无言了。 我从她背后,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这下你懂了吧?」 「咦……这……可是……奇怪?」 结女轮流看看我的脸与趴在我床上开心地开始看书的东头,一脸混乱的表情。 东头认为现在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不会把她当成异性看待。 因此,即使是一般来说会因为性别隔阂而有所顾虑的事情,她也认为基于纯粹的朋友身分可以做没关系。 事实上,这种想法没有错。 我是这么想的,也希望她能不以男女差异区隔我们的友谊。我们是朋友,到朋友家里在朋友的床上看书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她一实行起来,我的感觉却有点难以追随。 在日前的告白中应该最受伤的东头竟然比我更看得开,说来也实在窝囊──但我心中还有某个地方,抹除不了将她当成女生看待的感情。 我继续抱持这种心态,对她来说一定是一种冒犯。 是我用自私的理由甩了她。所以事到如今,我无权再把她当成异性看待。 ……我想,我应该做点努力。 向她看齐──把那场告白,彻底当成已经过去的事。 努力跟她继续做普通朋友。 这才是我该付出的诚意…… 「呜,呜呜……脑袋跟不上……为什么……?这个女生待在这个房间,怎么会比以前的我还要轻松自在……」 「认真就输了。我也已经决定把这家伙当成同性朋友看了。你就看书压压惊吧。」 「……我会的……」 结女乖乖接过我拿给她的书,在墙边席地而坐翻开了书页。 我也从书包里拿出看到一半的书,背靠著东头躺著的床的侧面。 有一段时间,只听得到一连串的安静翻书声。 「──嗯嗯~!」 东头在我背后的床上大大伸了个懒腰,于是我抬头看了看时钟。 已经六点多了。不知不觉过了将近两小时。 我坐著回头,抬头看著好像在炫耀巨乳般伸展身体的东头。 「好快喔,已经看完了吗?」 「看完了~很好看。唯一的小缺点是没有美少女的裸体插图。」 「一般的书都没有啦。」 ……记得这家伙看的应该是感人类别的爱情小说,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泪痕。 东头属于不容易表露感情的类型。不过只是不容易表露,并不是感情平淡。之前她曾经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盯著女主角的养眼插图看了非常久。 就这方面来说,跟结女那家伙属于正好相反的类型──那女的每到后半剧情转折时脸上都会有个大大的「咦!」,害我偶尔会被她的表情剧透。 「哈呼──肩膀酸了。水斗同学,请帮我揉肩膀。」 「不要。为什么啊?」 「胸部大会让肩膀容易酸啊?你不知道吗?」 「我不是在问这个。」 不是在问原因,是在问我有什么义务这样做。 「啊啊~肩膀僵硬到动弹不得了,我决定要老死在水斗同学的床上。我扑──滚来滚去。」 「好了我知道了啦!知道了,不要把你的体味擦在我床上!」 我爬到床上,让滚来滚去的东头坐起来。然后我跪著绕到一屁股呈现w坐姿的她背后,手搭在她的肩上。 东头只转过头来,抬眼看著我。 「请你……温柔一点喔?」 我手指一用力按下去,东头浑身抖了一下,微弱地叹息。 「嗯呜……唔!好舒服……你想对我,怎样都行……嗯,呜呜……!」 「……喂,你这是在干么?」 「在学轻小说里常见的『假装在做色色的事,其实尺度绝对健全的描写』啊。」 「那个在现实生活里不成立啦!」 「好痛!痛痛痛!等……握力!握太用力了──!痛痛痛痛!」 就在我捏扁她硬邦邦的肩膀肌肉时,一个长发女从房间墙角站起来了。 「距离感都乱掉啦!」 本来以为看书平复了她的心情,没想到讲话口气依旧严重失常。 结女不知怎地红著脸指著我们,说: 「你们在骗我对吧!你们其实正在交往吧!根本正牌现任女友吧!」 「哪有~?我们之前就是这样了啊,对不对,水斗同学?」 「应该一直都是这样吧。就朋友啊。」 看到我们面面相觑,结女嚷嚷著说:「啊!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搞懂了!因为你们没交过几个朋友所以搞不清楚朋友的距离感!谜底大揭晓!」 「真没礼貌。我们好歹也有一两个朋友……」 「就是啊,不过就一两个朋友……」 然后我们的目光游移了。 「…………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距离感喽。」 「…………有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朋友的关系嘛。」 「你们先停止在床上黏在一起再来跟我找藉口!」 东头无奈地叹气,然后把后脑杓靠在我的胸前。 「有个恋兄的继妹也真是难为呢,水斗同学。」 「是啊,真的。」 「我既没有恋兄也不是继妹!」 「帮我穿袜子──」 东头将结女的抗议当成耳边风,向我伸出光著的脚。 这已经是常态了,于是我捡起扔在地板上的袜子。然后一手扶起东头的脚跟,把袜子套上她的脚趾,滑过脚背。 「……我之前就在想,袜子你不能自己穿吗……?」 「不是,是这样的──胸部太大,要往下弯腰不是很容易──」 「动不动就要扯到胸部!幸好南同学不在这里!」 「嘿嘿──好吧,其实我只是让水斗同学照顾我照顾到上瘾了。」 「我偶尔会把袜子翻面就是了。」 「咦?真的假的?」 「真的。」 「你这个奸臣──!」 「很痛耶,不要踢我啦。」 我一边防御脚踢一边帮东头穿好袜子后,她终于下了床。 「可以借一下洗手间吗?」 「还以为你要回家了咧。还打算继续赖著不走?」 「想说等决定好要借哪些书再走。」 「……好吧,没差。下楼梯左边第一扇门就是了。」 「多谢──」 东头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我与结女。 结女不知为何,瞪著我不放。眼神中甚至透出怨恨。我可以想到一些她恨我的理由,不过俗话说敬鬼神而远之。我假装没发现,打开看到一半的书。 「…………欸。」 听见僵硬带刺的声调,我用眼角余光瞄过去。 只见──结女正把穿在腿上的黑色膝上袜一路往下拉,自己把它脱了。 ……嗄?这家伙在干什么? 赤裸的白皙双腿暴露在外。自从上次洗完澡撞见之后,那腿现在看起来依然毫无赘肉,比东头显得细瘦多了。 结女手拿脱掉的膝上袜,先是迈著大步往待在床上的我走来,然后砰!一屁股重重地坐到了我旁边。 接著──向我伸出了她光著的脚。 就像东头刚才做过的那样。 「帮我穿。」 说著,她把脱掉的膝上袜拿到我面前。 她的意思好懂到不需要困惑,行动又太没前兆很难笑,让我不知该作何表情。 「你在跟人家比什么啊……有像你这种独占欲的吗?」 「要你管,我只是觉得拿你当仆人也满有趣的。帮、我、穿!」 真是个难搞的家伙。 继续争辩下去东头就要回来了。既然如此,快快照她说的做才叫聪明。 我接过黑色膝上袜。 然后像对东头做过的那样,用左手轻轻撑起结女的脚跟。 ……脚背浮现出淡淡的青色血管。 脚趾甲一丝不苟地剪得整整齐齐。东头的总是有点长。 我把黑色袜子套上去,遮起这一切。 等脚尖顶到袜子前端后,再把卡在脚踝的多余布料往小腿拉上去。 找不到一个毛孔的漂亮小腿,与赘肉极少的纤细小腿肚,逐渐被黑袜遮起。 就在我伸手去拉袜子的松紧带时,我心想「糟了」。 东头总是穿只到小腿肚的长袜。 而这个是膝上袜──长度达到膝盖以上。 换句话说,我替她穿袜子的手,会比替东头穿的时候更靠近大腿根…… 我偷偷往上瞄一眼结女的脸,只见她脸色如玫瑰般红润,注视著我的手。 现在才发现到了是吧? 对这家伙来说,应该等同于私密部位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侵犯。我心想只要她叫我停手我就停,于是停顿了几秒。 但她没指示我住手,依然不作声。 所以我也不作声,只能继续做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黑色布料盖过白皙的膝盖。 我缓慢而谨慎地,把捏著袜子的手往上挪。 就看到结女的手,紧紧抓住了床单。 不能出任何意外……绝不能碰到她。 专注力足以媲美动心脏手术的外科医师,我细心地移动指尖。 最后,袜子的皱褶全拉平了。 黑色布料从趾尖到大腿,全包覆得密不透风。 我喘口气……放开勾著松紧带的手指。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轻轻陷入了结女大腿内侧的嫩肉。 「──咿呀!」 霎时间,结女怪叫一声抖动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只见这家伙红著脸猛一回神,急忙摀住嘴巴。 「……没、没什么……」 我想也是。要是有什么就惨了。 我往下看看自己的手。 想当然耳,袜子都是两只一双。 「……另一只呢?」 我用怕人听见的声量一说,结女也悄悄地说: 「…………嗯。」 然后,向我伸出光著的脚。 哎,也是啦。她都说没什么了。 我心如止水,把另一只膝上袜套到结女的脚上── 嗡嗡嗡!手机震动了。 我与结女不约而同地吓得肩膀一震,望向放著我手机的书桌。 嗡嗡嗡!嗡嗡嗡!手机断断续续地震动。怎么了?是什么的通知? 我看著结女的眼睛。 「……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请……请便。」 结女回答,调离了目光。 我心里松了口气……为什么换成这家伙,就会变成这种状况? 我下了床,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是东头的line通知。 〈请救救我〉 ◆ 「得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初次认识的大人说话……」 「大概是因为你除了轻小说与自己的胸部之外没有其他话题吧。」 「喔喔!有道理耶!」 东头到一楼去上厕所,却似乎不巧被老爸与由仁阿姨逮住了。然后就遭到对儿子风流史兴味盎然的两人一番逼问。 我与结女看到用line传来的求救讯号急忙赶去,好不容易才把人救了出来,但判断继续久留危险性太高,就请东头早早回家了。 此时我正在送她回家。虽然这个季节日落比较晚不用担心,就算是义务吧。 「两位的爸妈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了水斗同学的前女友,不知道这种误会是怎么来的?」 「你还好意思讲啊。」 「不过,感觉还不错呢。被人误会曾经有过男朋友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害我忍不住摆出了一下女朋友的嘴脸。」 「喂!你在让状况恶化!」 我身边怎么都只有恶劣的女生啊! 「哎,该怎么说呢?只能说……」 东头踏过夕阳余晖落下的一个个影子,说道。 「就算是我,也实在不太愿意回答『我只是告白遭到拒绝所以女朋友从来没当成』。」 「……………………」 「所以,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就让我在误会里当一下女朋友吧。」 不过也只是前女友罢了──东头如此低喃,轻盈地跳过电线杆的影子。 然后,用缺乏感情表现的眼睛,往上看著走在身旁的我的脸。 「水斗同学──我其实呢,还有点受伤喔。」 「……这样啊。」 「所以,请你要好好安慰我喔。以朋友的立场。」 「你说得对。」 我们走在一块。 但是,不会牵手。 只是并肩而行罢了。 现在的她,要的就是这个。 「我真的很庆幸能认识水斗同学。」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唔嘿嘿。两厢情愿呢。」 「是啊。」 「既然两厢情愿,要不要顺便交往算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 「哎呀,我又被甩了。」 「呼嘿嘿──」东头懒散地呼了口气。 夕阳余晖落下的影子,像是有所顾虑般躲著她。 我们不会牵手。 但仍然走在一块。 或许,这就是最大的差异。 ──要是没有成为情侣的话……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假设。 我与那女的,都绝不可能做到像东头伊佐奈这样。 「──怎么了,水斗同学?」 东头轻快地把头转向我,凑过来,直勾勾地注视我的脸与眼睛。 没有脸红,目光也没有游移。 无忧无虑也无须掩饰,看著我的脸。 我感到一阵目眩。 一定是夕阳太刺眼了。 「…………抱歉。」 「咦!怎么突然道起歉来了?那总之就买本书送我吧。」 「不要没搞清楚状况就要求赔偿。」 抱歉,东头。 真的很抱歉……我或是我们,都无法像你一样。 我俩并肩走在夕阳余晖中。 我们的影子,向前长长地伸出。 东头伊佐奈大改造「请不要把我说得像女色狼一样!」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聪明人听我这样说,应该就懂了。土气程度无人能及的我一旦让事情演变至此,有个问题必须火速尽快解决是不言自明的事。 没错。 就是穿著打扮。 我们开始交往前在不用上课的暑假期间相会过多次,但由于地点在学校因此穿的是制服。第一次约会是夏日祭典所以只要穿浴衣就很像样了。足智多谋的我就用这种方法,巧妙地把问题延后处理。 可是一旦正式开始交往,这就行不通了。 虽说我跟那男的都不爱出门,就只是两个约会只会逛书店或上图书馆的家伙,但成为情侣后假日难免会约出去玩。 假日。 也就是,得穿便服。 得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我这个毫无时尚品味可言的人。 我连朋友都没有,只能依靠杂志与网路。 想东想西念念有词,厚著脸皮跟妈妈要经费,鼓起勇气闯进甚至从没想过要进去的服饰店,被热情地过来招呼的店员吓坏…… 就这样,我总算穿起了这辈子的第一套约会决胜服。 当我对著穿衣镜检查自己的外型时,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我不太能相信自己竟然精心打扮了一番,感觉就像在看一个换装娃娃──或许是因为这样吧,在缺乏自信方面倒是颇有自信的我,只有那时候如此心想: 很好,还算可爱。 那是我有生以来照镜子时第一次有这种感想。因为本来就是吧?只有自恋狂照镜子才会觉得自己可爱。自己觉得自己可爱的女人也未免太不要脸了。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对自己有这种感想──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直到那一瞬间为止。 世上的各位男性,请你们务必谨记在心。 我们女生并不是自恋狂。 衣服可爱,跟我可不可爱是两回事。 所以,或许那一瞬间,就是我初次产生女生自觉的时刻──得到了精心打扮之后会觉得自己「可爱」的感受性。就是对自己本身的评价另当别论,能够单纯辨识穿著打扮是否入时的审美观。跟那男的开始交往,我才初次有机会获得了这项能力。 硬要说的话只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我的穿著品味,完全被调整成了「那个男人的喜好」而不是「一般男生的喜好」。 我等到上了高中才发现到这点,不过这件事就先摆一边,回到正题吧。 约会当天。 看到平常规规矩矩地穿著长度及膝的制服裙子──换言之就是一整个土里土气的我,竟然穿著迷你裙把大腿都露出来,伊理户水斗最终做出了以下反应: ──早。那我们走吧。 咦? 毫无感想?看到女朋友一反常态的便服?我是新手绞尽了脑汁才好不容易打扮成这样耶?咦咦?我是他女朋友没错吧? 我一面故作平静走在他身边,一面频频偷偷观察他的态度。 等了老半天都没有要对我的便服发表感言的迹象,我慢慢地开始不安了。 ……该不会其实很土吧? 我自己是觉得还满可爱的,但我的感觉又不可靠……伊理户同学很温柔,也许是好心不提我整个人散发的老土品味……?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温柔细心的伊理户同学,是绝不可能犯下不称赞女友打扮的这种典型失误──才怪好吗?那男的天性就是会犯这种典型的失误。 当时的我具有认为天底下所有坏事原因都在自己身上的恶神型精神构造,一面沮丧地心想「原来其实很土啊,原来是这样啊」一面还是与男朋友一起到处逛书店,在兼营的咖啡厅聊天,四平八稳地完成了这场约会。 就在气氛准备见好就收,解散回家的时候…… ──……今天的,衣服…… 突如其来地,那男的说了。 ──我觉得,很可爱。 ──……咦…… 我的笨脑袋,一时之间没能跟上状况。 为何选在这个时机?为何选在说再见的时候? 一堆问号在脑子里乱跳,但看到他微微调离目光、用手遮住嘴巴的模样,我反应过来了。 ……啊!我懂了。 其实他很想称赞我,但不好意思说出口,拖到最后约会就结束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脊整个开始发痒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什么羞死人的生物啦~~~~! 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将来会羞耻到打滚,只是感同身受地浑身发抖。 从一点小动作就能追溯出他的心理,让我自己开心得不得了。 然而那男的当时,却又补上了这句话: ──……不过,那个,迷你裙……以后希望你,尽量少穿。 ──咦……?你、你不喜欢……? ──不,不是,该怎么说…… 用一种粗鲁的,好像是逞强故作不在乎的语调,他说了: ──……不过只要不是出门在外的话,是无所谓啦。 ……?我又偏头不解了。 这次,我一时无法猜透他的意思。 所以当时我只是随口回答,就互相挥手说再见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了一下。 只要不是出门在外?也就是说,在室内的话没关系?为什么在外面不行?因为会被人看到? …………因为有很多外人? ──~~~~! 一想通的瞬间,一股热量霎时冲上脑门,我拉扯了短裙的裙襬。 不希望我的腿,被其他人看到──他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还独占欲咧,恶烂! 换作是现在的我早就这样唾弃了,但谁教当时的我可怜没人爱,其实有点向往成为别人想独占的对象。 而且,还是他。 对事事显得漠不关心的他,居然会这样明显地,向我表现出独占欲。 后来在回到家之前,我的脸上一直带著笑容。 然后,从此以后──我就不再穿迷你裙了。 ◆ 我与晓月同学,坐在位于路口转角的植栽边缘,望著眼前来往的人潮。 由于放假的关系,穿西装或学生制服的人比较少见,几乎都是便服。我莫名地感到有点佩服。现在才知道原来世上几乎所有人,都具备了最起码不用怕不能见人的穿搭知识。 「你觉得会是两者的哪一种?」 身旁的晓月同学突然这样问我,于是我这么回答: 「我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那……你觉得会是哪种类型?」 「嗯──萝莉塔之类的?」 「不不,没那么夸张吧──况且听说那种衣服很贵的。」 「那晓月同学你猜呢?」 「索性穿制服。」 「喔,有道理……毕竟制服很方便嘛。」 「很方便啊──只要一想到没制服可穿,就会觉得『天啊,麻烦死了~』。」 「等上了大学,就得天天早上烦恼要穿什么喔?」 「天啊,麻烦死了~」 晓月同学哈哈笑起来,说: 「不过啊,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也是,以免真的来个萝莉塔。」 「不过老实讲我不知道这心理准备该怎么做就是了。」 「的确……」 聊著聊著,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我们正在等待的人。 我们一站起来,她就略显焦急地用小跑步过来。 「对、对不起……!我迟到了吗……?」 针对明明才跑了一小段距离就气喘吁吁的她──东头伊佐奈的穿著,我们无言地盘点了一番。 上半身是印著奇妙英文字的衬衫加皱皱的帽t。衬衫的英文字被胸部隆起的山脉绷成一条横线,形成了更加难解的密码。 下半身是丹宁裤。原本应该是鲜蓝色,但经过多次洗涤而褪色,已经几乎变成了天蓝色。 确认过这几点后,我们在心中做出判决。 「「……呼~」」 「咦,咦?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们放心了?」 「还好~就只是土气而已。」 「本来还在想要是萝莉塔服之类的该怎么办呢,只是普通土气的话就还好。」 「咦!我是不是被霸凌了?你们是不是在霸凌我?」 东头同学(土气妹)变得泪眼汪汪。 如果只是去附近超商的话穿这样是无所谓,但像今天这样跟同性朋友出去玩,穿这样就不太对了。幸好约的是我们,否则早就被取笑说:「拜托喔,怎么穿这样啊~!(笑)」「俗到爆~!(笑)」让她变得只能一味陪笑脸。 「我要发表今天的行程喽,东头同学!」 晓月同学手指笔直地指向了东头同学。 「命名为!『东头伊佐奈大改造活动』!」 「咦咦……!」 东头同学之前只得知假日要出来玩,一听吓得直翻白眼。 「因为进行伊理户同学攻略作战的时候,没机会检查你的便服嘛。期末考结束后就放暑假了,我们想趁东头同学在伊理户同学面前丢脸之前帮你想想办法!」 「请问一下,为什么认定我一定会丢脸?你们应该没看过我的便服吧……?」 「我想你手头应该不是很充裕,但不用担心。」 我无视于她的发言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预算由我与晓月同学各出一半。」 「咦……!那、那怎么行,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出钱……!」 「没关系没关系!就当作是我们给你的饯别喽!」 「没错没错……不过代价是,你必须答应我们开的一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 我与晓月同学微微一笑,齐声说了: 「「我们推荐的衣服你不准抱怨,一定得穿。」」 「噫欸……」 没错。 今天集合的目的就是「东头伊佐奈大改造活动」,或者应该称为「拿东头伊佐奈当换装娃娃找乐子活动」。 「别担心别担心,不会让你穿太呛的衣服啦~对不对,结女?」 「是呀,当然了。不会穿到妨害风化的程度啦。」 我们一边走在购物中心一边再三强调安全性,但东头同学就像被狼盯上的松鼠一样簌簌发抖。 「你、你们不会骗我吧……?不会让我穿露肚脐的衣服什么的吧……?」 「不会不会!就算是夏天,穿那样岂不是女色狼一个~!」 我们开朗地笑著,走进服饰店。 月历翻到了六月,气温也渐渐升高了,因此这类商店里也变得摆满了夏日服饰。 在琳琅满目的清凉配件中,晓月同学马上就叫了一声「哦!」,从架子上拿起了一件上衣。 「找到小可爱了。」 「暂停!那是我最穿不得的类型!胸沟会看光光的!」 「废话少说!叫你穿你就穿──!」 晓月同学突然变得像是家暴父亲似的,拿起附近一件跟泳衣没两样的热裤,跟小可爱一起塞给了东头同学。 「我、我得穿这个吗……?这样会变得像恐怖片里负责卖肉的女角耶!认真的吗?你们是不是疯了?」 「不准抱怨!」 「一定得穿!」 「噫欸欸欸~……!」 我们俩七手八脚地推著东头同学的背,把她塞进试衣间。 我们手臂抱胸站岗了一下后,她可能是死心了,就听见布帘后方传出衣物摩擦的声响。 「……嗯……!等……这,有点小……呜呜呜~……!」 「要不要我帮你呀~?」 「不、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声音听起来好下流……!」 「啧!本来想看她光溜溜的特大号豪乳的说。」 「也太顺从欲望了吧。」 虽然我也有点想看。 后来过了大约一分钟,布帘后方传来心惊胆战的声音: 「那、那个……我穿了……周、周围没有任何人在吧……?」 「没有喔──只有我们──」 「真、真的吗?我相信你喔……?就信你这句话喔……!」 说完后又隔了大约十秒,布帘唰的一声拉开了。 看到东头同学的亮相,我与晓月同学,都咕嘟一声倒吸一口气。 小可爱虽被绷得快爆开,但仍勉强包住了东头同学的丰满双峰。 但是作为代价,衣襬变得不够长,肚脐完全露了出来。 热裤尺寸好像也不合,陷进丰腴的大腿肉── 一句话形容就是…… 「「有~~~~~~~~够猥亵…………」」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东头同学边叫边拉起布帘。 猥亵到让人无言的地步。 穿成这样在外面走动会以散布猥亵物品罪被警察抓的。 「我妈跟我再三交代……叫我不准穿太暴露的衣服……说我的身材已经不是性感而是下流了……」 「你妈妈真了解你……」 「我倒是满喜欢的喔。不过也不能让东头同学因为女色狼罪留下案底嘛。」 要挑比较保守的衣服,就轮到我出场了。 这是因为我可是身为女高中生却坚持不肯露腿而闻名的女人呢(朋友圈内)。 我把店里的架子看过一轮,挑了还算不错的款式,回到试衣间前面。 「这件怎么样?领口比较窄,不会露太多。」 「嗯──好像有点耍小心机,但也不错吧?感觉挺清纯的。」 「……我的品味像在耍小心机?」 「结女你没关系啦!你很可爱所以可以接受!」 耍小心机啊……这样啊…… 虽然觉得有点在意,反正得到了晓月同学的许可,我就把拿来的衣服交给试衣间里的东头同学。 「嗯,这个的话还好……」 在一阵窸窸窣窣与衣物落地声后,布帘拉开了。 「……怎么样?」 是五分袖衬衫搭配高腰裙的简约穿搭。 晓月同学刚才说「感觉很清纯」,其实是因为我配合东头同学的个性选了低调的配色,白衬衫配深蓝色裙子。因为那男的也是这样所以我知道,像她这样的类型就是会排斥亮色系。 有听说过胸部大的女生最烦恼的就是穿什么都显胖,于是我试著挑选了修饰腰部线条的高腰裙。 事实上,多亏衬衫下襬塞进裙子里的关系,东头同学形状浑圆的大碗形双峰清晰地浮现…… (插图007) 「「有~~~~~~~~够猥亵…………」」 「到底要我怎样啦!」 东头同学涨红著脸蹲下去。一加上害羞的表情看起来更猥亵了。 我与晓月同学都双臂抱胸,「嗯嗯──」发出呻吟。 「真是个难题耶,结女……」 「是呀……穿什么都会变得很色……」 「不要再说了……!请不要把我说得像女色狼一样!虽然我多少也有点自觉!」 东头同学终于拉起布帘,躲到试衣间里去了。里面开始传出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她在脱那件清纯又色情的衣服吗?好猥亵。 「不管怎样,看来得先消除她那g罩杯的存在感才能再做打算……不是看起来显胖就是变得像电玩角色一样,两者择一。」 「原来巨乳女生也有她们的难处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对巨乳产生憎恶以外的心情呢。」 「你本来是憎恶巨乳的情绪化身?」 「乾脆做个乳袋也未尝不可喔!难得有这机会,就偏向二次元好了!」 「乳……什么?」 「就是这种的。」 晓月同学用智慧型手机,显示某个动画的图片给我看。美少女的胸部明明隔著衣服,形状却仍然完整地浮现出来。 「这会不会违反物理法则了?」 「我觉得现实中想做的话也是有办法的喔。反正东头同学也喜欢这种的,应该会很高兴吧──?」 「请不要把现实与虚构混为一谈好吗!」 东头同学猛地拉开试衣间的布帘,一身原本的打扮走了出来。 「我不得不说,敢弄出乳袋在外头走动的人脑袋都有问题!怎么想都太没羞耻心了!根本是还没吃禁果的亚当与夏娃!」 「这样说反而像是很厉害的人耶,没关系吗?」 「呿──本来想让东头同学玩cosy的说──」 「cosy!……的话,女仆装之类的可以接受……」 「还真的能接受喔?」 「原来你对cosy有兴趣啊……」 「没、没有!一点都没有!」 让再怎么否认都已经完全穿帮的东头同学加入,我们再度把店里逛过一圈。 穿宽松衣物可以掩饰胸部线条,可是不审慎挑选的话会显胖。 可是如果缩窄腰部线条,又会不必要地凸显出胸围…… 嗯──真难。 「我觉得还是轻柔飘逸系比较好吧?」 「轻柔飘逸?」 「那是什么?」 「硬要说的话,比较接近结女喜欢的穿搭吧。」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穿著。 今天是白色女衬衫搭配米色花苞裙。我大多容易挑选淡色系,除了因为黑色长发本身看起来比较沉重,再来就是──跟那男的交往时,他总是穿偏黑色的衣服。情侣两个人都穿得一身黑实在不好看。 「应该说整体轮廓比较轻柔吧。结女不是也不太喜欢显现出身体线条吗?就像你这样,上半身选尺寸比较大的,下半身也选轻飘飘的裙子……再来就是高丘裤?我觉得也很适合东头同学的气质喔。反正你总是在恍神放空嘛。」 「嗯──的确。」 「我有恍神放空吗?」 东头同学愣愣地偏了偏头。明明就有。 我觉得还不错,但晓月同学露出遇到难题的表情。 「可是啊~会跟结女重复到耶~」 「重复不行吗?」 东头同学又偏著头了。晓月同学笑著说: 「当然不行喽~!两个轻柔飘逸系女生走在一块不觉得有点耻吗?」 「也就是说不只是适不适合,还得考虑到跟别人搭不搭调吗……」 「啊,东头同学你脸上写著『好麻烦』喔。对啊,就是很麻烦。欢迎来到女生的世界。」 「我越来越不想跟这个世界有太多瓜葛了……」 「我们没斯巴达到会一开始就叫初学者顾虑那么多啦。对不对,结女?」 「咦?」 我不太明白晓月同学忽然扯到我的理由,回看她的脸。 「既然问题在于这样会跟结女重复到──那么只要结女贴心地做出一点小差异就行了,对吧──?」 「咦……?你、你说我吗?」 「没错!就趁这次机会来开拓新的时尚路线吧!」 太、太大意了……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晓月同学平常就总是想让我穿帅气系的衣服。都跟她说我不适合那种衣服了! 「穿哪件好呢──这件好吗──」 我还来不及阻止,晓月同学已经开始挑选细长型的裤子了。 这、这样不对吧!今天明明是东头同学大改造活动!为什么变成是我! 可能是原本就看中了几件,晓月同学一眨眼就选好了一套穿搭,把衣服塞给了我。 「那么,你穿穿看吧」 「我、我就……」 「穿、穿、看、吧」 我输给她不容分说的笑脸,转而对东头同学投以求救的视线。 ……一扭头,东头同学看向别处去了。 太、太无情了吧!想找人垫背就这样! 「来吧来吧来吧!进去进去!啊,头发要绑成一束喔!这样比较搭!来,发圈给你!」 被晓月同学连声催促,我被一步步推进了试衣间。 我看看穿衣镜里的自己,再看看手上的衣服。是我平常会避开,清楚显现身体线条的款式。呜,呜呜呜……!把这种衣服塞给不久之前连穿制服都不好看的女生,又能怎么样嘛…… 总之只要试穿个一次,晓月同学应该就满意了吧……只能这么想了。 我迅速脱掉穿来的衣服,换上她给我的衣服。 上面是偏蓝色的无袖款,下面是白色窄版裤──紧身裤。虽然完全不暴露,但会清楚凸显腿部线条。 我照她说的把头发也绑了起来。觉得绑马尾会跟晓月同学重复,于是在脖子高度绑成一束垂到肩膀前面。 不知道算好看,还是不好看……即使照镜子看了完成的造型,还是有点难以判断。 现在的我没有判断标准。 更正确来说……是没有想穿给他看的对象。 以前我会想让一个人,看到我精心打扮的模样。所以我都是想像著他的反应挑选他可能会喜欢的配件,弥补我缺少的品味。如今我失去了这个标准,就跟东头同学一样是个穿搭初学者──连怎样才算是大功告成都不确定。 ……算了,管他的。 我懒得再想,有点自暴自弃地拉开了布帘。 「……怎么样?」 晓月同学与东头同学,注视著我的模样半晌后── 「哦哦哦哦哦~~~!」 「好帅喔……!」 结果大受好评。 晓月同学兴奋得满脸通红,东头同学两眼散发向往般的光彩。 咦咦……?好看吗?真的? 「我就知道你穿这种的会好看,因为你身材修长嘛!适合穿白色紧身裤的女生很少的,我是说真的!」 晓月同学讲话变得很快,看来说的是真话。 我心里开始发痒了。 以前穿搭对我来说,是为了不在异性──应该说在那男的面前丢脸。可是,像这样跟同性朋友一边讨论一边试穿各种衣服……嗯,感觉还不赖。 我重新看看穿衣镜。 换上了修长裤装造型的自己,看起来好像成熟了大约三岁。 看到这样,就会觉得至今的打扮有点孩子气,或者说有点太女生了,又或者说有点太在乎男生的眼光…… 像这种打扮,意外地,好像……也不错? 我看看价格标签,发现意外地还满好入手的。最近我慢慢地又跟那男的开始互相借书,省下了一点书钱。况且多亏阅读兴趣本来就不太花钱,让我的零用钱有点花不完……嗯,好吧,机会难得嘛。 「……我去请店员把标签剪掉。」 「唔呼呼呼!美梦成真喽!」 反正也不能老是照国中时期的那套穿著品味,这是个好机会……况且我也不再需要配合那男人的口味了。 「那么换压轴登场喽!东头同学!来,这给你!」 我去跟店员结帐剪标签时,晓月同学已经挑好了给东头同学穿的衣服。 塞给东头同学的衣服,整体配色属于暗色系。大概是为了怕显胖而避开了膨胀色吧。 「这、这个吗……?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太可爱了……」 「当然喽,就是要让你穿了变可爱啊!好了啦,进去进去!」 她把畏缩不前的东头同学推进试衣间,拉起布帘。 东头同学也是,我希望她能学会享受穿搭的乐趣,而不是为了谈恋爱。我想这样应该多少能改善她的缺乏自信……况且以目前来说,我感觉她有点太依赖那个男的了。虽说只要他们俩觉得无所谓,我也无权插嘴就是了。 我一面想著这些事,一面与晓月同学两个人,在试衣间门口等她换好衣服。 就在这时…… 「咦?你们……」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们转过头去。 我顿时吓得浑身僵硬。 两个男高中生,从服饰店外面看著我们。 其中一个发梢稍微玩点造型,用七分袖与七分裤营造出顽童气质。 是我们的班上同学兼晓月同学的青梅竹马──川波小暮。 另一个则是成反比,穿著穿旧的背心、衬衫与皱巴巴的卡其斜纹棉裤,一副觉得世间一切都很无趣的眼神。 是我的前男友兼继弟──伊理户水斗。 不知为何,跟我们孽缘匪浅的两人出现在那里。 「川……川波?」 晓月同学不知为何,脸孔轻微抽搐。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带著伊理户同学……」 「还能干么,就来买衣服的啊。夏天到了嘛,想趁期末考地狱开始之前,替伊理户同学家里的水斗同学挑一套夏季服装。」 「我可没拜托你……」 水斗用厌烦透顶的语气说道。 川波同学咧嘴一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 「别这么说嘛。我会把你打理成今夏最强型男的啦!」 「就跟你说不需要。可恶,当初不该选在你家过夜的……」 「应该是大成功吧?不但替你爸妈安排了时间,我还买衣服送你耶?」 原来如此。才在奇怪他难得会跟川波同学出门,原来是被人家拿留宿的人情当谈判筹码了。 ……话说回来,水族馆约会的那套型男模式,该不会还有夏季版本吧?我、我有那么一丁丁想再问得清楚一点…… 「哦!」川波同学扬起眉毛,往我这边看来。 「伊理户同学,给人的感觉跟平常不一样喔。超帅气一把的。」 「是吧──!看来就算是你也识货呢──懂得它有多棒!」 「什么叫做就算是我啊。是说怎么是你在得意啊!」 被川波同学一说,我才想起一件事。 我现在的一身穿著,跟平常──国中时期完全不一样。 水斗瞄我一眼,然后变得全身僵硬。 以往我的穿搭,说穿了不过是我国中时期彻底配合这男人的穿著方式,所做的进一步延长──但现在的我,完全不是了。 虽然晓月同学与东头同学都说很好看──不不,振作一点,要有自我主张!就算这男的觉得不好看又怎样?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穿我自己喜欢的衣服就对了。 好啦,说说看你的感想吧。不管你说什么都伤不到我的──就在我做好准备与人拚命的心态时…… 一扭头。 水斗立刻调离了目光。 ……果然不合他的口味? 喔,是吗?那又怎样?随便。 「嗯?」 无意间,川波同学视线望向我们的背后。 那边是拉起了布帘──东头同学正在换衣服的试衣间。 「还有人跟你们一起?」 「没有没有,我们不认识!我今天是跟结女约会──!」 咦? 晓月同学一边胡扯一边过来勾住我的手臂。同时,在我耳边小声呢喃: 「(结女,不能让这家伙跟东头同学碰到面!)」 川波同学跟东头同学? 我不太了解是什么情形……总之先识相地闭起嘴巴吧。 「是喔……」 川波同学似乎是相信了,视线离开试衣间。 刚好就在晓月同学偷偷安心地呼一口气的瞬间,事情发生了。 ──喀嚓! 从我们的背后,试衣间里面,传出了手机拍照的音效。 「「……嗯?」」 然后,隔了一小段空白后。 嗡嗡!──先是某处传来短促的震动声,接著水斗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然后,用一副没睡饱的眼神看著萤幕。 就这么冻结了几秒钟。 接著,他略瞥了一眼东头同学待著的试衣间。 「「……嗯嗯???」」 不会吧?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晓月同学大概也做了同一种推测。 难道说,东头同学,刚才── 「哦?line?谁啊?」 「……我爸啦。」 水斗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不让川波同学看到手机萤幕。 他用细瘦的手指迅速打好可能是回覆的文字后,说: 「别浪费时间了,川波,赶快把事情办一办吧。我想早点回家看书。」 「是是是。好吧,毕竟是你在配合我的兴趣嘛。那我们走啦──」 水斗急急忙忙地快步离去,川波同学则是轻轻挥手,就消失在购物中心的人群中了。 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后,我与晓月同学才慢慢转头,看向试衣间── ──唰!霍地拉开了布帘。 「呀啊啊!怎、怎么了!」 东头同学吓得肩膀一跳──有穿衣服。 微v领衬衫轻柔地套在身上,衣襬塞在花苞裙里。是晓月同学叫她这样做的,不但能让胸部不显眼,又能修饰腰部线条。 配色上半身是偏绿的卡其色,下半身是近乎棕色的米色。虽然有点朴素,但朴素一点或许比较适合东头同学。 给人的印象就像奇幻作品里的纯朴村姑,我觉得很适合东头同学,不过现在先不管这个。 我与晓月同学的视线,盯住她紧抱不放的智慧型手机。 「……看来并没有违反公序良俗喔。」 「看来她还没色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咦?咦……?」 东头同学用困惑的视线轮流看我们俩。 假如东头同学在试衣间此一密室里半裸握著手机,那就是最糟的状况了;不过东头同学似乎并没有那么冲动。 「看来是我们太早下定论了。那就不讲你一顿了,东头同学。」 「对啊。虽然你没问过我们的意见就这样做让我略有微词,但我也不是不能体会你想第一个给他看的心情,就原谅你吧。」 「咦!……你、你们怎么,知道……?」 晓月同学先用眼神制止她继续追问,然后问道: 「所以呢?怎么样?他的评价是?」 「……呃,这个嘛……」 东头同学用握在手里的手机遮住嘴巴。 但是没完全遮住,轻易就能看出嘴角在不争气的偷笑。 这下不用问也知道了。 她频频抬眼偷瞧我们,怯怯地说: 「……我可以……买这件衣服吗?」 「可以。」 晓月同学莫名高傲地点头了。 接著我也点点头,于是东头同学看看手机萤幕,又开心地开始偷笑。 ……好吧,无论出发点是以什么为标准──以谁为标准都行。日后再慢慢做出自己的标准就好。 「……嘿嘿……」 我看著开心地看看手机又看看穿衣镜的东头同学,觉得她还真是毫厘不差地跟我走上了同一条路。 「……东头同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后来反正都出来玩了,我们三个就一起逛了购物中心。 途中晓月同学去上洗手间,我趁这机会下定决心,向她提出了问题。 与我并肩坐在长椅上的东头同学,舔掉嘴唇沾到的可丽饼鲜奶油,说:「啥么问题?」转向我这边。 「那个……东头同学你……讲了半天,是不是还喜欢那男的?」 「你说水斗同学吗?」 我点点头。 那是这个月才刚发生的事。东头同学被水斗甩了以后,摆脱伤痛的方式看起来爽快得令人惊讶。可是,又经常像刚才那样,表现得好像还喜欢著他──特别是在水斗本人看不到的地方。 结果,到底是哪一个? 是还喜欢著他,还是已经放下了? 「我还是喜欢他啊。」 东头同学津津有味地咬著可丽饼,回答得乾脆。 「因为我之所以喜欢上水斗同学,并不是因为他有可能成为我的男朋友啊。我想之后我应该会继续正常喜欢他吧?无论是以朋友还是一个男生来说。」 「那你不会……」 我稍微有点犹豫。 「……觉得,难过吗?」 「这就难说了喔?至少以朋友的身分待在一起,甚至比以前还开心喔。因为不用再隐藏我对他的好感了。」 「可是,假如……」 我回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 「……那家伙,交到女朋友的话呢?」 「嗯──那样的话,或许会很不甘心吧。虽然我也知道有点不自量力,但难免会觉得好像是自己输了。可是,我想水斗同学大概就算有了女朋友也不会跟我保持距离,所以那也没什么不好啊。虽然也得等到真的发生了才知道……」 「不如说,」东头同学接著说: 「水斗同学交到其他朋友,我可能会比较吃醋。」 「咦?」 「跟水斗同学聊得最来的是我!他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跟我不认识的人玩得高兴,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唔唔唔,光是想像都让我生气!」 东头同学大口猛咬,把可丽饼一口气吃光光。 咦咦?怪了?……啊,我懂了。东头同学跟我们不同班,所以不认识川波同学。 是这么回事啊……这下我终于明白,晓月同学为什么说不能让东头同学与川波同学碰到面了。 「……对女朋友不吃醋,却对朋友吃醋?」 「就是觉得好像被人擅闯地盘了。这是否也能说是一种睡走?……结女同学应该也是吧?比方说有一天,突然冒出一个水斗同学被拆散的妹妹──你会有什么心情?」 「……这……」 一种难解的感情,在我心中盘旋。是会闷闷不乐没错,但跟我以为东头同学有可能成为水斗女朋友时的心情,有著些微不同。 不是排斥、不甘心,或是生气,而是…… 「……我会害怕。」 东头同学低头看著可丽饼吃完的包装纸,说了。 「一想到我只有水斗同学一个朋友,水斗同学却有很多朋友能取代我──就莫名地觉得很害怕、寂寞。」 啊啊。 我真的,真的,很能够体会。 体会那种失去原有的地位,在世界上落单的恐惧。 我懂了……她并不是想独占水斗。 只是怕水斗的心中,不再有自己的地位。 ……可是,我提出疑问。 这样,真的好吗? 一直依赖、倚靠他,向他撒娇……这样,真的…… 「东头同学。」 「什么事?」 「嘴巴沾到鲜奶油了。」 「啊呜。」 我拿面纸帮东头同学擦了嘴巴。简直像在照顾小婴儿一样。 她说「我只有水斗同学这个朋友」。 可是今天,伊理户水斗并不在这里。 她的衣服,是我与晓月同学动脑挑选的。 「东头同学。」 所以,我说了。 「我们也是朋友啊。」 「咦,啊……」 东头同学目光鬼鬼祟祟地四处游移,红著脸蛋……偷偷观察我的脸色。 「可……可以吗?」 她这样徵询我的同意。就跟买衣服的时候一样──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 「当然。我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了。」 「那、那个……可是!」 东头同学激动地说,用力握紧了手──但随即失去力量。 结果,还是很小声地低喃: 「……还是不能,代替,水斗同学……」 这句反驳绝对够呛。 但我没受到打击。 「嗯,我知道。」 因为我大概就跟你一样,或是比你更…… ◆ 我与晓月同学还有东头同学告别回家后,看到不才继弟早就回到家了。 我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对著坐在客厅沙发看书的男人背后问道: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东头同学。」 水斗只转头瞥了我一眼。 「……哎,应该还不错吧。」 「就不能清楚明白地说人家可爱吗?……然后呢?东头同学她怎么说?」 水斗露出一副感到不耐烦的态度,拿起桌上的手机滑了两三下,接著再把萤幕拿到我面前。 是他跟东头同学的line聊天画面。 对于水斗四平八稳的称赞话,东头同学传来了以下回覆: 〈只要1000圆就能再看一张!〉 ……这个女生真是的。 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的反应,为什么就不能表现给水斗看? 无法坦率表达心意,真是一种吃亏的个性。我都忍不住同情她了。 「……是说,这张照片里的东头同学,为什么要用手机遮住眼睛?」 「不知道,你问她啊。」 「我觉得不会得到什么像样的回覆……」 感觉好像在社群网站上传猥亵自拍的人──我勉强把这种感想吞了回去。因为这么说就中了东头同学的下怀。看来还是得讲讲她才行。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视线。 「?」 「………………」 我往水斗一看,他正好也在这时别开目光。 ……他在看我? 我是直接穿著新衣服回来,所以现在是晓月同学推荐的裤装造型──刚才在外面撞见时,这男的完全没给半句感想。 本来还以为,那是因为不合他的口味。 「哦~……?」 「………………」 我绕到沙发前面,站在水斗的视线范围内看看。 水斗只顾著看书,坚持不肯看我。 我已经没必要配合这男人的口味了。 我已经没必要拿这男的当判断标准了。 但是,这跟那是两回事。 我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摆横挡住自己的眼睛看看。 就像东头同学的照片那样。 「……喂。」 水斗声音微微颤抖,嘴角抽动几下。 「你这是在干么?」 「什么意思?我只是在从比较高的角度看手机啊。」 「想听我说什么话,请你明讲。」 「没有啊?应该是你有话想说吧?」 水斗嘴角带著一抹苦涩,把头转向一边,口气粗鲁僵硬地说了: 「哎,这种的,也不难看啦。」 「哼哼。」 我得意洋洋起来。水斗显得很不服气。 我已经没理由不穿迷你裙了。 无论我多爱露腿,这男的都没资格抱怨。 但话说回来……扯掉这个男人的扑克脸,还是很有意思。 这份乐趣,恐怕很难轻易拱手让人了。 川波小暮不肯接受「这怎么回事啊,伊理户!」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所以我知道,耶诞节、情人节、新年、生日加上纪念日──活在繁忙行程当中的情侣们,特别是学生情侣,会迎接一项其他情侣没有的特殊定期活动。 每隔几个月一次,一年多达四到五次的此一活动,没错──就是「准备考试」。 等一下。 也许有人正在想「准备考试哪里是活动了」。我彷佛可以听见有人在说那种事情根本是下地狱受苦,以活动来说拷问度未免也太高了。这我可得说声抱歉了。没跟男女朋友一起开过读书会的人会这么想无可厚非。 没错。 那种事情,就只是下地狱受苦兼拷问。 记得那时我们才刚开始交往一阵子,大概是在国二下学期的期末考前夕吧──对于上一回,也就是期中考时发生的意外,我们产生了危机意识。 是指那女的暗地里祭拜我的橡皮擦那件事吗?不,虽然那的确也是一件令人作呕的真实事件,但当时的我对那件事并不知情──我说发生的意外,是更具有现实性的危机。 也就是成绩退步。 没有到显而易见的地步。我想差不多就是平均80分降到了75分吧。但是对于刚开始交往脑袋发烧(后来脑袋又持续发烧了几个月,但这个时期特别严重)的我们来说,这份意义重大的数据足以泼我们一桶冷水。 再这样下去就糟了。 面对即将来临的期末考,我们有了此一共同见解──因此作为解决方案,我们采用了以下策略: 一言以蔽之──就是只在公共场合一起念书。 不是,不要一起念书不就得了? 还请各位忍住这句吐槽──刚开始交往的国中生情侣,都是严重缺乏判断力的。你们以为这种合理的正确论调能通用吗?用异常的态度对付异常的人事物才叫聪明的作法。 总之,等考试期间结束后再来耍甜蜜吧。 我们做下这个决定后,选上了离家稍有距离的图书馆作为主要念书地点。因为与我们同校的学生很少会去那里,最重要的是馆内规定必须保持沉默。 从我们在暑假期间相会过多次就知道,学校的图书室有种允许学生小声交谈的气氛──从这点而论,若是换成当地陌生人聚集的公共设施,纵然是厚颜无耻……抱歉失言,就算是国中生情侣也很难放胆聊天。 ──…………………… ──…………………… 我们尽管相邻而坐,却一言不发,四周只充斥著翻页声与自动铅笔书写的声响。 这才是准备考试应有的态度。其他行为都是不必要的。完全不需要窃窃私语吃吃偷笑、毫无意义地用手肘互碰,或是假装小指凑巧碰在一块。我们取回了准备考试的正确作法。 然而,这当中有个陷阱。 我们没察觉到,像这种必须顾虑到他人目光,而忍住不做出亲密举动的状况──对于愚蠢又花痴的国中生情侣来说反而更危险。 第一个有动作的,是绫井。 ──……伊理户同学,这里…… 绫井指著教科书小声说完,才又猛一回神急忙环顾四周。幸好没被任何人听见,但在这寂静空间中即使是正常小声说话也会变得很响亮。 我拿起笔想问她要不要笔谈,但绫井已经有些心急地偷看一下我的脸……然后把坐著的椅子拖向我身边来。 我们的肩膀相触了。她的发丝飘出一股甜香,轻抚般地钻进我的鼻腔。我不由得当场僵住,而绫井就好像对著我耳朵吹气一般,小声呢喃: ──这里……你会吗……? 寂静之中,直接传进耳道的声音,使我的脑髓深处一阵酥麻。 在有著他人目光的场所,不能说话的场所,不能有肢体接触的场所。 正因为像这样,我们让自己受困于这种环境,使得她那从极近距离内撞进大脑的声音,造成了过于强烈的刺激。 亏我一直在忍耐。 亏我明明想跟她说话,想进行身体接触,还努力忍著将这些想法赶出意识之外。 也不知是出于抗议还是什么,我怀著乱七八糟的情感看向身边的人,霎时间,目击到了那一幕。 绫井像是心急难耐地抿著嘴,好像怀著某种期待,目不转睛……抬眼望著我。 方法的话,应该多得是才对。 可以用笔谈的方式,也可以用手机。如果只是想问问题,根本不用做出在耳边呢喃这种不符绫井作风的举动。 涂了护唇膏,带有低调光泽的粉嫩嘴唇,留在视野中央不动。 ──……看教科书,有点,不太好懂。 总之,在这里不方便。得先离开这里才行。 ──我们……去找参考书吧。 ──……嗯。 情侣这种东西,真的有够烂的。 不懂得看时间与场合,随时随地动不动就发情。真是丢尽了以智慧为最大特长的人类的脸。 单论这一点,我相信我与那女的一定抱持相同意见。 ──……嘿嘿。 在大型书架的后方,绫井呼出的淡淡气息,轻轻地撞在我沾到少许护唇膏的嘴唇上。我怀著一种出神沉迷的心境,注视著她那遮羞般的腼腆笑容。 ──对、对不起喔?那个……打扰你念书…… ──不会……只是觉得很意外,原来绫井这么色。 ──才、才没有……!……好吧,也许有…… 绫井如此说著,手臂继续环著我的脖子,嘴角微微绽放。 真是,女人怎么会如此善变?在这四个月之前,明明还纯洁到好像连怎么生小孩都不知道。 而我,也没好到哪去。在这四个月之前,明明对女生丝毫不感兴趣──如今,却输给了如此单纯的诱惑。 就在绫井的长睫毛,再次下垂的瞬间…… ──……唔哇……! 只听见一声音量小,但嗓音高细的惊叫声。 我们像被电到般猛一转头,看到那里有个大约小学中年级的小女生。 那女生涨红了脸,双脚踉跄打结地从我们面前逃走。 ──…………………… ──……………………! 尴尬的沉默气氛飘过现场,我看到绫井的脸,像水果成熟般变得越来越红。 我们不约而同地,动作极轻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与对方分开。 ──……呃,这个…… 绫井面红耳赤地低垂著头。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不过,好吧,或许可以庆幸是一个小女生看到我们。只是说不定她会把这件事当成一辈子的回忆就是了。 用被人泼了桶冷水的脑袋苦思了半天,我只能这样说: ──…………总之,我们离开吧。 ──…………嗯………… 当然,成绩几乎没有进步。 受到这种羞辱竟然还没做出成果,除了拷问之外还能怎么形容? ◆ 七月。 烦人的梅雨季早已远去,制服也到了换季的时候。所有学生都换上了开放风格的短袖穿著,校内却日渐充斥著与解脱感正好相反的紧绷情绪。 理由自不待言。 「东头──你期末考没问题吗?」 放学后,我照常前往图书室的窗边,看到穿著短袖衬衫加无袖学校背心的东头伊佐奈看轻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于是问了之前就令我在意的问题。 色眯眯地望著扉页插画美少女的巨乳宅女,顿时像是时间停止流动般全身僵硬。 「……………………」 「东头?」 「……咦?你说什么?」 「演得也太不像了吧。」 照你这种装蒜的方式,第一集前半恋爱喜剧就结束了。 东头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呜呜……」开始发出好像很痛苦的呻吟。 「我……想起来了!」 「是喔。」 「我今天有点杂事要办,失陪──」 「休想逃。」 「啊呜──!」 我一把抓住急忙想开溜的劣等生脖子逮住她。她竟然还敢手脚乱挥死命挣扎,于是我从背后架住她,扣住她的头与肩膀。 「好痛痛痛痛!投降!我投降──!」 「只有ko算数。」 「殊死战啊!既、既然这样……!」 只见东头放弃抵抗,接著身体忽然扭扭捏捏地动来动去,转头偷瞄我一眼像是有话要说。 「水……水斗同学……有硬硬的东西碰到我的屁股……」 「那是我口袋里的手机。」 「好痛痛痛痛!」 看来那女的与南同学多少灌输了她一点心机技巧,但对我不管用。 东头渐渐不再抵抗,于是我把她压到墙上,手撑在她的脸旁边。 「所以呢?考试准备得如何?」 「那个……我觉得这不是该用壁咚姿势问的问题……」 「考试准备得如何?」 「…………我、我没在准备…………」 我把脸逼近一问,东头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回答,把脸别开。 「也、也不用这样逼问我吧……又还没到考试期间……」 「你以为短短一星期的考试期间来得及念书吗?反正你这种人,上课的时候一定也在偷看轻小说吧。」 「呜呜……!」 「整天考不及格,哪天真的会留级的。你想当我的学妹吗?」 「……水斗学长?」 「少跟我一副真的有点想当的样子。」 「噫呜呜!请、请不要用低沉恫吓的声音吓我!我会心跳加速的,请不要这样!」 东头红著脸用力推我的胸口,于是我暂且解除壁咚叹了口气。 「我这么说是为你好耶?」 「水斗同学变成我妈妈了吗……?」 「万一你变成我的学妹,忘记带课本时就不能再跟我借喽。」 「呜,呜呜呜……那、那就伤脑筋了……」 东头伊佐奈这个健忘女,神情十分困窘地连连呻吟。 「可是,那你要我怎么办呢……这间学校的课业太难了啦……读国中的时候,我明明算是比较聪明的那一类……」 「你本身不笨,能考上这所学校就证明了这点。再来就看下多少功夫了。」 「功夫……」 「我会帮你的大脑塞进够多的知识,改善你的成绩。」 东头当场用手遮住嘴巴,视线娇慵地斜著下垂,声音微弱地说了: 「我……要被水斗同学塞进来了吗……」 「这种话可以省省了。」 想用黄腔岔开话题是没用的。 就这样我逼东头伊佐奈跟我约好,下星期六下午到我家来。 然后到了隔天。 「……死定了……」 一个脸上表情像是世界末日到来的男子,出现在我眼前。 正是川波小暮。 这个就读校规严谨的明星学校却把时间浪费在发梢造型上,体现了反体制的男子,整张脸趴在我的桌上绝望地说。 「死定了……期末考死定了……」 「不会是属于嘴上说说照样考高分的类型吧──好像不是。」 「那还用说吗!我连期中考都是疯狂念书才勉强过关的好不好!」 「有你那么雄厚的人脉,要弄到一、两份历届考题应该不难吧。这样还是念不来?」 「……我们学校的老师经验丰富得很……我这种学生的心思早就被摸透了……」 他现在变得活像是才刚跨越激战建立起了自信,却又见识到自己与新登场强敌的实力差距一样。 「救救我吧,学级榜首!我只能靠你了!」 「不要,好恶。」 「你想买什么我都出钱!」 「哦……」 你说什么都可以是吧? 「我有一本想要的绝版书,但在网路上价格已经飙涨到离谱的地步……」 「呜……!我、我是说过买什么都出钱,但还是有上限的喔?有上限喔?」 「找遍附近二手书店都找不到呢……」 「上限!拜托要判断上限!拜托!」 好吧,虽然不是我提的要求,但这男的曾经买衣服送过我。这次就以五百圆以内的价码放过他吧。 但我已经说好要教东头念书了……同样的范围教两遍太麻烦了。 好,那就这么办吧。 「下星期六,你到我家来。我会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 「感激不尽,大师!」 「谁跟你大师啊。」 两个人一起教比较省事。 东头与川波虽是初次碰面,反正川波的交际力没人能比,应该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星期六来临了。 我带著在外头约好会合的川波,来到我家门前。 「仔细想想,我还是头一次来伊理户家耶。给伊理户同学探病的时候被排挤没来成。」 「我也是第一次让男的来我家。」 「讲得好像女生就不是第一次啊。」 「南同学啊。」 「对喔……竟然把那家伙当女生看,你也真是个滥好人。」 滥好人的门槛太低了吧。只不过是说对南同学的性别就能被当成男主角,太好赚了。 不过我带回过家里的女生,也不只南同学就是了。 「总之进来吧。外面热死了。」 「就是啊。有够热──」 七月的阳光很毒。带著拍动衬衫衣襬送风的川波,我打开了玄关门。 「打扰了──……你爸妈呢?」 「我爸妈不在。」 「爸妈不在,是吧?……也就是说,这是伊理户同学的鞋子喽?」 看到放在三和土地板上的女运动鞋,川波说道。 眼睛真尖……不过,那不是结女的运动鞋。 「看来她已经到了。」 「嗯?谁啊?」 川波诧异地偏头的瞬间,客厅门哗啦一声拉开了。 家居服的长裙与黑色长发轻柔地晃动。从客厅现身的,正是我的不才继妹──伊理户结女。 结女看到出现在玄关的我与川波,愣愣地张开嘴巴。 「你好,打扰喽,伊理户同学。」 川波轻松举手打了个招呼,但结女对这没做回应──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只见她先是乒乒乓乓地跑到走廊上来,接著用力拉扯我的手臂,把我从川波身边拉开。 等把我拉到楼梯口后,结女不知怎地偷偷摸摸,且带著责难的语气说了。怎么觉得之前好像也发生过这种情形? 「(拜托,你怎么搞的啊!干么把川波同学带来啊!)」 「还能干么……因为他求我教他念书啊。」 「(你不会是忘了吧……?今天她也有来耶……!)」 「是啊,看来她已经平安到家里了。本来还以为最糟的情况下,她会在大门口原地打转到我们回来呢。」 竟然敢独自拜访别人的家──东头那家伙真有进步。 「同样的内容教两遍太麻烦了。一起教不是比较有效率吗?」 这想法真是太聪明了。我对我的好点子感到十分满意。 就在我不住点头时,结女好像觉得头痛似的按住了额头。 「(啊──真是,对啊……!这男的就是这种人……!)」 「怎么感觉你好像在把我当笨蛋?要不要出去解决?」 「(总之!把川波同学带去你自己的房间!客厅里的东头同学我来教就好──)」 「──结女同学~?」 客厅里传来了东头的声音。 「不是水斗同学回来了吗──?结女同学──!」 「等、等一下!现在还不──」 客厅的拉门哗啦一声拉开。 站在那里的东头伊佐奈,穿著上次说是结女还有南同学帮她挑的便服。 然后。 东头伊佐奈的眼睛──与川波小暮的眼睛…… 毫无看错的机会,正面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两人眯起眼睛…… 皱起眉头…… 毫不掩饰怀疑的态度,说了: 「……你是谁啊?」 「……你谁啊?」 「啊啊……」结女像是死了心般遮起眼睛。 我偏了偏头。 气氛怎么这么奇怪? 「我叫东头伊佐奈,是水斗同学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我是川波小暮,是伊理户最重要也是第一个朋友。」 「什么?」 「怎样?」 在我家的客厅,初次见面的一男一女把我夹在中间互瞪。 左边的东头拉住我的手臂。 「这是怎么回事啊水斗同学!这个痞子男是谁啊!他在骗我对吧!水斗同学只有我一个朋友对吧!对吧!」 右边的川波摇晃我的肩膀。 「这怎么回事啊伊理户!谁啊这个巨乳妹!你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人!这个家应该是你跟伊理户同学的圣域才对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作梦也想不到面对任何人都怕生的东头,与面对任何人都保持友好态度的川波,竟然会一见面就互看不顺眼──说真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说照东头的个性,是不会欣赏川波这种外表轻薄的家伙,川波大概也不会跟东头这一型的打交道── 不理会被两人拉扯著晃来晃去的我,结女正在讲手机。 「(晓月同学──……!快来救我──……!)」 看来她是不打算帮我了,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将两人一把推离对方。 「好啦,稍安勿躁。看来双方都有所误会。」 「「误会?」」 「川波,这个女生叫东头伊佐奈。我们是最近认识的,只是兴趣相投的朋友罢了。」 「……最近认识而且兴趣相投?」 「东头,这个男的叫川波小暮。自称我的挚友,就只是个擅自死缠著我的班上同学。」 「……擅自死缠著你?」 东头与川波蹙起眉头,品头论足般的瞪著对方的脸。 老实讲我搞不懂这两个家伙有什么误会,不过无论是何种误会,只要冷静下来把事情想清楚,应该就能尽弃前嫌了。 就这样,可能是我冷静的解释奏效了,两人各自像是恍然大悟般颔首。 「原来如此,是缠著水斗同学的跟踪狂啊。」 「原来如此,是挑上伊理户的诈骗犯啊。」 「为什么会解读成这样!」 你们有好好听我解释吗! 东头使劲拉扯我的手臂,搂进自己的胸前。我的上臂陷入了细皮嫩肉的丰满胸部里,但她显得毫不在意,用看门狗似的眼睛瞪著川波。 「还请这位跟踪狂先生不要靠近过来。水斗同学是我的朋友,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你才是给我放开你的脏手你这诈骗犯。」 川波目光中涨满杀气,带著压迫感高高在上地指著东头的脸。 「你以为阿宅就好骗吗?太遗憾了,伊理户可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劝你还是在自尊心受损之前自动退出吧?」 「呜唔……!毫、毫不留情地挖人还没愈合的伤……!」 「喔!看来早就碰过钉子了啊!真是太可惜了!没能看到不自量力爱强出头的女人哭丧著一张脸~~~~~!」 「呜……呜呜呜呜~……!水斗同学~~……!」 东头带著哭腔躲到我背后。 碰到这种场面,我也实在不能再默不作声了。 「不好意思,请你不要再欺负东头了,川波。」 「什么!你要站在她那一边吗!」 「我没有要站在哪一边。我不知道她哪里惹到你了……但我已经跟东头说好,她被霸凌时我会陪她一起被霸凌。」 「水……水斗同学……」 「抱歉打断东头同学的甜蜜心情,但应该直接救人才对吧。」 女魔头插嘴打岔,但我直接略过。 「我的确是甩了她,但别人应该尊重她告白的勇气,更不应该嘲笑她。你得跟她认错,川波。」 「咦……!惨了,你是真的在生气……!」 「川波同学……我是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不过还是道歉比较好喔。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一讲到东头同学的事沸点就低到不行。」 这是当然的了。朋友被人嘲笑,就该回以一倍的怒火。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唔……」 即使如此,川波还是一副哑巴吃黄莲的表情抗拒了一下,直到被我沉默地瞪了半天,才终于让步低头认错。 「……是我不对……我有点太激动了……」 「听到了吧,那你怎么说呢,东头?」 「好吧,那就原谅你好了。看在你那发梢乱翘得像野人的俗气发型的份上。」 「你这家伙!我看你只是装受伤吧!」 「噫呜!水、水斗同学~~……」 「…………喂,川波。」 「…………请、请容我再次郑重道歉…………」 垂眼看著川波再度低下去的头,我决定放他一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啊!喂,伊理户你看!那家伙在吐舌头!」 「嗯嗯?」 (插图008) 我照他说的看了看东头,但只看到一个像小动物一样害怕的御宅族女生。 我视线再度转向川波。 「散播不实讯息就不应该了……」 「为什么啊!伊理户同学我问你,这是怎么搞的?伊理户怎么在我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奇怪!」 「不、不清楚耶……我也不是很了解……」 真是些令人无言的家伙。我明明只是做了正确的事。 「该开始念书了,时间有限。把课本打开。」 「咦咦~?不去水斗同学的房间吗?我今天想挖后面那个书柜的说……」 「等考试结束再说吧。」 「好耶──」 我在客厅桌上摊开东头的课本以及笔记本时,川波在后面呻吟。 「呜唔唔……!真是场恶梦……!」 「川波同学,你到底在痛苦什么……?」 虽然多少起了点争执,后来我们就按照当初的预定,开始进行读书会。 「我们学校的现国考题稍微过度解读一下反而刚好。像以前考过的这题,可以从这段文字与这段文字当中──」 「不是死背公式,是要学会如何使用公式。就是因为想偷懒只背课文才会越来越混乱。好了,不要拖拖拉拉的,动手练习!」 尽管不在本来的预定计画内,但结女提供帮助减少了我的一半负担。虽说我原本基于效率考量而决定同时教两个人,但不免有点担心不习惯教人的自己能否把两个人都教好,老实说她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 东头与川波虽然都哀叫连连,不过靠著无懈可击的两人体制,教学进度比想像中更顺利。 「呼──好累喔……」 坐在我对面的东头,往桌面一倒趴了上去。 川波对此做出反应,把人当傻瓜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么点程度就在哀叫,怎么配得上学级榜首的伊理户?」 「…………如同身高差距有它的神圣性,我认为学力差距也很可以。」 「可以才怪。还是要旗鼓相当才行啦,特别是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更是荒谬透顶。现在不流行这套了啦。」 「什么?」 「怎样?」 东头与川波之间迸散出啪滋作响的火花,但我已经懒得理了。这几十分钟以来,同样的戏码都不知道看几遍了。只要不越过底线就随便他们吧。 「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去泡茶。」 由于结女站起来了,于是我也站起来,跟她一起前往厨房。 半睁著眼的视线从旁刺来。 「……你跟来干么?」 「我现在不想跟那两人待在一起。」 「我倒觉得现在让他们俩独处更糟糕……」 结女回头一看,只见被留下的东头与川波一语不发地互瞪。 结女在柜子前面弯腰开始找茶壶,于是我在她头顶上探出上半身,从上面的柜子拿出茶叶罐。 「东头同学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川波同学都变成那样……?」 「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总而言之,你做事尽量别不经大脑就是了。」 我从结女手中接过茶壶,打开茶叶罐。 「嗄啊?我什么时候做事不经大脑了?」 「我反而不懂东头怎么会是那种态度。」 我从川波至今的言行举止,大致上可以推测出他那样的原因──那家伙现在的行为,该怎么说呢?类似御宅族在作品理解上发生歧异时的反应。就像喜欢的角色做出了彻底违反自己观点的行为那样。 可是东头我就不懂了。我实在没想过基本上就像个没胆小动物的东头伊佐奈,会如此地敌视一个人。 「应该是怕你被人抢走吧。因为她没其他朋友了。」 结女一边用快煮壶装水一边说。我边把茶叶加进茶壶里边说: 「现在不是有你跟南同学?」 「这个嘛……」 结女关掉开始咻咻叫的水壶。 「……多体察一下人家的心情啦。你这样不够体贴喔。」 「哼,不知道比起不够温柔的女人哪个比较好。」 「你说谁!」 我单方面抢走了结女拿起来的快煮壶。 然后,把热水注入放了茶叶的茶壶。 「真要说起来,我不懂你有什么资格插嘴管我跟东头的事。你才是对东头保护过度了吧?难道是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同身受了?」 「……你或许不知道,但是做人本来就该为朋友担心。不过好吧,是不能否认有些地方让我感同身受……」 「是喔。比方说呢?」 「比方说……」 「喜欢叫别人帮自己穿袜子的性癖好?」 「那个不是──啊!」 大概是反射性动作吧。 结女的手抓住我的手臂,导致我的手歪了一下。 正在倒的热水稍稍改变轨道,淋在我扶著茶壶的手指上。 「──烫!」 「对、对不起!还好吗!」 我急忙放下茶壶与水壶,甩了甩淋到热水的手。 食指指尖发红了。不过还好,这点小伤只要立刻用凉水冷却── 「让、让我看一下!」 紧接著,我还来不及想到什么,事情就发生了。 先是看到结女把我淋到热水的手抓住,拉过去,随后── 一含。 ──结女把我的食指,放进了她的嘴里。 「──!」 就在我思考功能全面停摆的时候,温热、柔软有弹性且湿湿滑滑的东西,裹住了烫伤变得敏感的手指。当我理解到那是结女的舌头时,我已经目不转睛地注视著结女衔住我手指的嘴唇大约有五秒之久。 「……喂!」 「嗯欸?」 我急忙把手抽回,拔出的指尖一瞬间,牵出了唾液的丝线。 我一边看著那条丝线随即断开,一边摩擦并未泼到热水却变得滚烫的脸颊。 「你、你……你在干么……」 「咦……因、因为妈妈以前跟我说,受伤的时候要这样……」 「烫伤不是用舔的,是要冷却……」 「……啊。」 结女愣愣地半张著嘴,当场僵住。 终于发现刚才的自己,就只是个想舔男人手指的女人了啊? 做出这种事,还好意思说「我什么时候做事不经大脑了」── 「──哦哦~」 「──哇~喔。」 修复速度本来就已经够慢的思考,听到这声音发生了更严重的机能不全。 川波小暮与东头伊佐奈,一个脸上笑得邪门,一个假惺惺地用手遮嘴,从厨房吧台的另一头凑过来看我们。 刚才还在沉默互瞪的两人,用完全一样的语调说: 「想不到伊理户同学还满色的嘛。」 「结女同学一副优等生的样子,其实开放得很呢。」 「为什么这种时候就不吵架了啦!刚、刚才那是我一时慌张──!」 没理会结女涨红著脸争辩,我到流理台洗手指。 本来期望连同烫伤的疼痛还有唾液一起,皮肤残留的记忆也能一起被洗掉……然而麻烦万分的是,这次有证人。就算我们俩当作这事没发生,把它忘了,这两个人恐怕还是会翻旧帐。 ……好吧,或许只能说看到的是这两个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想到刚才的场面万一被她看到── ──哗啦一声,面对院子的落地窗打开了。 「咦?」「嗯?」「唔欸?」「啊?」 连原本在吵闹的那几个都顿时安静下来,看著突然打开的落地窗。 在朝向院子的檐廊上…… 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动物般娇小,绑马尾的擅闯民宅者。 「嗨~结女我来救你喽~」 一看到她的──南晓月的笑脸,我背上顿时大冒冷汗! 「川波~你在这里做~什么啊~?还有啊,刚才~我听到有人说结女好色,或是开放什么的~…………所以是怎么回事?」 我与川波当机立断。 我们放弃收拾所有随身物品,两手空空地就往客厅门口跑…… 「你们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吗」 「──事情就是这样,东头同学跟伊理户同学已经没什么了,就只是要好的朋友而已。你觉得他们的关系有鬼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有鬼,懂了没?」 「……心里最有鬼的人没资格说我有鬼。」 「啊?」 「呜唔喔喔喔!」 川波被压趴在地板上,南同学小巧的脚啪叽作响地陷进他的背部。 她看起来体重那么轻,怎么能踩出那种声音来…… 东头趴在被迫坐在他们旁边的我背上,用得意洋洋的声调说了: 「没错,我跟水斗同学只是比谁都要好而已。你这副痞子德性还恋爱脑不觉得丢脸吗?看,阳光系就是不懂别人的细微心理。」 「东头同学,东头同学。你用这种情侣般的距离感讲这种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还是先从他身上离开吧。」 「咦咦~?」 结女硬是用力,把心有不满的东头从我身上拉开。都进入夏天了,真希望你别老是黏在我身上。你的胸部很热耶。 南同学霍地转过头来,这次将斥责的视线投向了东头。 「东头同学也是,不要因为朋友跟其他朋友合得来就有怨言。这种对朋友过度依赖的女生最惹人厌了,人家会说你坏话喔。」 「……水、水斗同学才不会说我坏话……」 「很难说喔?搞不好他在你背后说过『那女的超烦的』。」 「咦……!」 东头用求助的眼神看过来,于是我决定回应她的期待。 「这女的超烦的。」 「啊呜啊!……对、对不起嘛~……」 哎呀,效果有点太强了。我轻拍几下抓住我不放的东头的背安慰她。 「还要摸头……」 「好好好。」 「还要帮我擤鼻涕……」 「好好好。」 「买哈根达斯给我……」 「好好好。」 「与其说是保护过度,根本变得只是跑腿小弟了嘛。」 继妹拋来轻蔑的视线,但只要东头禁不起打击的精神能保持平静,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对朋友过度依赖的女生会惹人厌,是吧。」 无意间,川波酸溜溜地歪唇,向南同学投去视线。 南同学半睁著眼回以冰冷的视线。 「……怎样?你是有话想说吗?」 「没啊,反正好像不用我说出口。」 「…………烦耶。」 南同学扭头不去看川波,让马尾像动物尾巴一样摇晃。 「然后……最后轮到伊理户同学。」 南同学把手放在膝盖上半蹲,低头看看坐著的我。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好吗?」 「……什么问题?」 「你兴奋了吗?」 她讲话方式太直接,「呼唔!」害我不禁发出奇怪的低呼。 「我在问你被结女舔舔手指有没有兴奋。无法回答吗?也就是说兴奋到无法回答喽?说嘛说嘛。说嘛说嘛说嘛说嘛说嘛!」 「别、别这样,晓月同学?住手好吗?这样也害到我了!」 南同学被结女一路拖走,还在嚷嚷著:「伊理户同学你这个闷骚色狼──!我可是清楚得很──!为什么好处都被伊理户同学你占尽──!」 「水斗同学的确是意外地好色呢──」 「不要说无凭无据的谎话,东头。」 「啊呣。」 事情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坐我旁边的东头,拿起我的手,把指尖含进了嘴里。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东头衔著手指模糊不清地说: 「四这盎吗?会兴恨吗?」 「……不会,感觉像被大型犬亲近。」 「没礼貌!」 东头把我的手指吐出来,用力连拍我的肩膀好几下。还是摆脱不掉一种跟宠物玩闹般的感觉。 「……原来如此啊。」 我听到继续趴伏在地的川波如此低语。 「嘿。」川波爬了起来。刚才啪叽作响的背脊骨不晓得有没有事。 我抬头看他的脸说: 「你要回去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没办法念书啦。我会把那个病娇女也捡走的,放心。」 「你说谁病娇了!你才有病咧这个变态──!」 「是是是。」 川波伸手一捞,就把结女捉住的南同学用公主抱的方式抱了起来。「哇!」「哦哦──」结女与东头都不禁赞叹出声。 南同学仍在继续挣扎,但川波显得毫不介意地径自走出客厅。反而是跨过门槛时,南同学胡乱挥动的手撞到了墙壁,在那里痛到叫不出来。 我礼貌性地去送客,就看到川波在玄关门前回头看我──正确来说,是望向一起跟来的东头。 「你姓东头,对吧──今天我就姑且放你一马。」 「耍什么帅啊!」 虽然被南同学挥拳打个不停,川波就这样走出了大门。 东头躲在我背后,「噜──」对著关上的玄关大门吐舌头。 「别抢我的台词。没有第二次了。」 「最起码在本人听得到的时候说吧。」 东头把头扭开不理人……看来不管是谁都有八字犯冲的对象。 结女双臂浅浅抱胸叹气。 「结果说半天,川波同学究竟是在计较什么呢……」 「……如果告诉你,你会有所改变吗?」 「咦?」 要等到结女对我回以诧异的目光,我才发现自己说溜嘴了。 「不……没什么。」 我调离目光,推推东头的背。 「那就来继续准备考试吧。」 「咦!不是散会了吗!」 「川波回去了,没人来妨碍你了不是?」 「不~要~啊~~~!」 我感觉到结女在背后看我,但装作没发现,让东头坐到教科书与笔记本前面。 ◆ 当晚,川波打手机联络我。 『今天真不好意思,在你家闹了一场。』 「就是啊。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这我就不能跟你保证了。那个叫东头的女生是我的死敌,我的直觉是这样说的。』 真难搞。尤其是这两个难搞的家伙好像在抢我,更是特别难搞。 『……哎,不用担心,我不会对她怎样啦。毕竟我是rom专嘛,能从旁观望就满足了。』 「真搞不懂,我们有那么好玩吗?」 『好不好玩……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来。是不会看到拍手哈哈大笑就是了。』 南同学的神情,闪过我的脑海。 她在看著川波,以及跟川波说话时,脸上有时会闪过苦水往肚里吞的神情。 遇到这种时候──川波总是会露出略带讽刺的笑脸。 「我是觉得不至于……」 话讲到一半,原本觉得还是该作罢,但终究把话说完了: 「──但你不会是想拿我们,弥补你自己的留恋吧?」 『不是。』 他立刻否认,毫不犹豫。 隔著手机看不到表情。但话语当中,带有可能是我跟这男的认识以来,听过最真诚的声调。 『没这回事。你可别……把我看得太扁了,伊理户。』 「……嗯,抱歉。」 为了不礼貌的问题道歉后,我挂了电话。 ──有个名词,叫做观测者效应。 意思是「观测」这种行为,会对观测对象造成影响。 当然这是科学术语,并不是普遍性的真理──但是,没错,很多人难免会受到「别人对自己的观感」所影响。如同小孩被人说「不爱说话」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如同越是被人当成情侣,心态上就越容易偏向那种关系。 他人的视线实在令人不耐,简直有如枷锁。如果人生能不受这种枷锁束缚,不知有多美好…… 「……………………」 我拿起手机,传line给东头。 〈有在好好念书吗?〉 〈正好学到织田信长其实是女的。〉 〈作品太多不知道你是在看哪个偷懒。〉 看到东头不知为何传来谜样的跩脸贴图,我稍微有了笑容。 南晓月不肯放手「结女,一起去厕所吧──!」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那段关系之所以会走向结束,我想一定牵扯到了很多原因,但假如要我举出一个直接因素,我立刻就能回答。 朋友。 对,我开始交朋友,成了破坏关系的起点。 从国二暑假到三月的半年期间,我与那男的,完全是活在两人世界中。一个舒适、无条件给予幸福感、不允许任何人介入的封闭世界。是我毁了这个世界。 容我一再重申。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选择。 要不是我交到朋友,我们一定能继续当情侣──能够在除了我俩没有别人的世界,令人作呕地继续调情。但我不幸得知了恋爱以外的世界,这种关系看在我的眼里,实在不够健全。 要是那个世界,能够再稍微健全一点点…… 要是我,或者是那男的,能活在更广阔的世界里──能够更宽容的话。 ──要不是我们,吃什么醋──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我已经体会过了──无论是吃醋的心情,还是另一半吃醋的心情,我都体会过了。 至少现在,我可以活用这份经验。 这样一来就可以安慰自己,心想那段黑历史仍然有它的意义在──尽管只不过是聊以慰藉。 ◆ 「──东头同学,那里算错了。」 「咦?……啊!真的耶。」 「不可以嫌麻烦,一定要检查计算过程。正式考试时也是,不要一写完就趴下睡觉喔。」 「嗄~」 东头同学显得不大服气,往吸管吹气让柳橙汁咕嘟咕嘟冒泡。 我们正在家庭餐厅开读书会,为上学期的期末考做准备。 参加者有我与东头同学,以及── 「……………………」 坐在对面的晓月同学,一个劲地盯著我与东头同学瞧。 她用吸管把杯子搅拌得喀啦喀啦响,但杯子里如今只剩下变小的冰块。 手边的教科书,如果我记得没错,从读书会开始到现在一页也没往下翻。晓月同学这个机灵鬼在上次期中考就进了前五十名,几乎不用我来教,所以我主要都把心思用来教东头同学,可是…… 「晓月同学……?饮料已经喝完了喔……」 「嗯──?啊,真的耶──」 「……欸,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不不,没有啊──?没事没事,我很好──」 「我去拿饮料喔。你们要喝什么?」晓月同学问过我们后,就跑去饮料吧了。我默默地目送她的娇小背影离去。 「嗯──……」 「你怎么了,结女同学?肚子痛吗?」 「不是……只是总觉得,看起来怪怪的……」 表面上就跟平常一样,仍然是活泼开朗的南晓月。 但是背后,好像感觉得到些微僵硬──或者说带刺。 这种气氛,好像似曾相识……?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身旁的东头同学不慌不忙地拿出了手机。 「呼──休息休息。」 「没收。」 「啊啊──!女高中生的生命线啊──!」 等念完书才可以玩游戏。 隔天发生了一件事。 「结女,一起去厕所吧──!」 第一节一结束,晓月同学就来到我的座位,笑容可掬地这么说了。 我是觉得不用这么大声,但我那继弟早已沉浸在书本世界里了。好吧,反正都住一起了,上个厕所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正好我也想上。」 念国中时,我不是很能体会一群女生结伴去上厕所的心情,如今我完全明白原因了。 只有厕所才能避开男生的耳目。 我一直等到国三交到朋友,才终于知道女生这种生物其实一天可以消耗掉多少话题。其中当然也包括不想被异性听见的事情,也有些事情不便当著众人的面聊。也就是说,在半封闭的女厕就可以消耗这些话题了。 「──然后啊~体育课的时候啊~──」 「嗯嗯。」 「──发生了这样的事~──」 「什么~!」 「──真的太扯了对吧~──」 「是有一点喔~」 上完厕所后,我一边对著镜子整理仪容,一边跟晓月同学聊得开心。不过我几乎都只负责答腔就是了。真佩服她能够接二连三地想到这么多话题。 我们在钟响的同时回到教室,开始上第二堂课。然后下课。 「结女,一起去厕所吧──!」 晓月同学立刻飞奔过来。 刚、刚刚不是才上过吗?是不是还没聊过瘾……? 本来想拿下课时间念书的……但又不好意思不理她,于是就跟去了。 「──然后啊~──」 「嗯嗯。」 「──发生了这件──」 「什么~!」 「──真的太扯──」 「是有一点喔~」 然后第三堂课结束了。 「结女,一起去厕所吧──!」 会不会太频尿了一点? 不,我当然知道她的目的是跟我聊天,但也太嗨了一点吧。真要说起来,晓月同学之前有这么喜欢去厕所聚会吗……? 「对不起……我想念一下书……」 由于有些地方想复习,我客气地回绝,晓月同学笑著轻轻挥手。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没事没事!加油喔!」 说完,就跑去找其他朋友了。 我看了一下……晓月同学除了我以外,没有找任何人去厕所。 「晓月同学怪怪的。」 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对著手机如此开口。 通话的对象,是占据隔壁空间的继弟。为了不让妈妈他们起疑,我们事前讲好晚上谈事情要用手机。 水斗丝毫不掩饰厌烦的态度,说: 『难得打来讲这什么事啊。南同学哪一天不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真要比的话,你或东头同学,还有川波同学才奇怪吧。」 『这叫价值观的不同……』 我将枕头紧紧抱进怀里,把感觉到的突兀感化作言语。 「大概是从开始准备期末考的时候吧,应该说她变得莫名黏我吗……」 『不是以前就这样吗?』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不懂哪里不同。』 听到他那声音,都能想像他眉头紧皱的模样了。 『应该说,你怎么会来问我的看法?』 「川波同学跟晓月同学不是青梅竹马吗?想说你可能知道些什么。」 『要我传话就是了吧……的确,那家伙或许知道些什么。』 「对吧?」 『可是啊……嗯──』 「怎么了?」 『没有……只是那家伙现在,为了准备期末考念书念得要死不活。』 「啊。」 『我不太想让他为了其他事情伤脑筋。』 「这样啊……也是。」 的确是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何况本来就没有根据或证据,只是一点小小的突兀感罢了。用不著为了这点问题妨碍他准备考试。 『好吧,总之南同学如果明显变得不对劲就告诉我。例如大半夜打电话骚扰之类。』 「……谁骚扰你了啊。」 『这叫价值观的不同。』 这家伙是不酸人两句,就不能呼吸吗? 我正在考虑如何回嘴时,讲到这个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嘴角微微上扬笑了一下。 「讲到大半夜打电话让我想到……对喔~某某人呢~也有一段时期,每晚都打手机来烦──」 ──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我看著显示「通话结束」的萤幕,面露胜利的笑容。 记得当时……我因为交到朋友而减少了跟他相处的时间,他就吃醋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够可爱的。 「……吃醋?」 无意间,我想到了。 晓月同学是从开始准备考试时,变得不对劲……换言之,就是从我教东头同学念书的时候开始。 「……不可能啦。」 自己都觉得难笑,我把手机放到充电座上。 晓月同学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朋友,不可能为了我吃醋……这样想未免太自恋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晓月同学的行为,一天比一天更夸张。 「……南同学。」 「什么事,结女?」 「这样很热耶……」 「啊!抱歉抱歉。」 晓月同学总算放开了我的手臂……本来以为是这样,但她从饮料吧端了冷水过来咕嘟咕嘟喝掉,然后又挽住了我的手臂。 「我把体温降低了。这样可以吗?」 「……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明明是来家庭餐厅念书,这样岂不是连自动铅笔都拿不了? 这真的是朋友之间的距离感吗?这样简直跟水斗还有东头同学没两样……咦?所以是对的吗?我交友经验太少,被搞迷糊了。 「唔嗯──原来如此,百合营业是吧?不愧是老师,走在时代的最前端呢。」 讲这种风凉话的人不用说也知道,就是东头伊佐奈。她今天坐我对面。 「不过我个人来说,比起像这样你侬我侬的,距离感再微妙、复杂一点或许会让我更有妄想的空间。」 「恕难从命!我跟结女的感情好到不用拿捏距离感!对不对?」 「算是……吧?」 好吧,我觉得我们感情的确很好。 晓月同学愿意这么说,我也很高兴。 但我与晓月同学在认知上,似乎多少还是有点落差── 「就算感情再好,这样黏在一起不会嫌烦吗?」 她讲得若无其事。 边说还边用吸管吸饮料。 我与晓月同学的眼睛,一齐朝向东头同学面无表情的脸庞。 我有三件事想讲。 首先,「嫌烦」这种敏感的字眼不可以随便乱讲。 其次,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黏著水斗不放吗? 最后,讲这种话的时候好歹饮料可以放下。 ──但是,我还没把这些话说出口,晓月同学已经像是被电到般离开了我的手臂。 「咦……奇怪……?不会吧,难道说……」 晓月同学视线鬼鬼祟祟地四处飘移,同时把自己的两只手握来握去。 我最好打个圆场。 我立刻就起了这个念头,但花了太多时间斟酌用词,没来得及实行。 「结、结女……我最近,是不是一天到晚揪你去厕所……?」 「咦?嗯……几乎每次下课都会。」 「走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巴著你……?」 「嗯,哎……几乎?」 「line的讯息量……是不是比正常情况,多出了超多倍?」 「……好像是?」 我不知道「正常情况」是什么,所以要我做比较我也答不上来;不过如果是跟以前相比的话,最近好像是比较多。 「啊──……啊──……啊哈哈。」 晓月同学像是想用笑掩饰什么,然后急急忙忙把文具课本等等塞进书包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结女!我今天先回去了!……真的,很对不起。」 最后的声音很微弱,简直像蚊子在叫。 晓月同学连同我们的饮料吧钱一起放在桌上,就快步离去了。 东头同学照样边喝饮料边目送她的背影……然后轻声说了: 「……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看样子,好像是喔。」 「…………真对不起…………」 看东头同学明显地沮丧起来,总之我先端饮料来给她喝。 后来,晓月同学的黏人态度改善了不少。 当然她并没有忽然不跟我说话,隔天一样正常打招呼,也一起吃午饭,放学也是一起回家──只是回到以前的距离感罢了。 关于东头同学在家庭餐厅投下的炸弹…… 「昨天真不好意思!我已经跟东头同学道过歉了!」 一句话就解决了──晓月同学单方面替我们出的饮料吧钱,我们也和平地还给她了。 一切都恢复原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令我心里不舒畅的异样感受,仍然没有散去。 我也很想厘清这个异样感受,但状况不允许我这么做。 因为,已经正式进入期末考的期间了。 「嗨,学级第二名。」 「……干么啦,学级榜首。」 晚上在家里,水斗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找我说话,我语气凶巴巴地回答。 「这次看你挺从容的嘛,没有黑眼圈。」 「上次也没有啊。你才是,还有闲工夫教川波同学吗?」 「我做任何事情都讲求从容不迫。不像某某人只会逼死自己。」 「用不著你担心,我做事是有计画的。不像某某人在正式考试的时候会因为突发奇想而故意考差。」 「……………………」 「……………………」 双方互瞅一眼,我往楼上走,水斗走向盥洗室。 ……真是。为什么就不能老实说「不要像上次那样硬撑」? 为了把握这次机会让那男的吃瘪,我用充裕不紧迫的行程认真温习。 然后,期末考到来。 我不再像期中考那样睡眠不足,用最佳状况回答试题── 「……啊……」 面对贴出期末考排名的公布栏,我呆站不动。 我从最下面一个一个,顺著名次往上确认──没有,没有,没有──完全没看到。 最后的最后──到了最上面,我才找到了它。 「第1名 伊理户结女」 「第2名 伊理户水斗」 「厉害──!」「抢回榜首了──!」 身旁的朋友连声极力称赞我。 至于我自己,则是仍然不敢置信。 我的名字,在那男人的上面。 这个光景,总觉得看起来轻飘飘的不安定…… ……我懂了。 原来我……说了半天,还是以为──我比不过那男的。 无意间,我的视线往旁望去。在无意识之中,寻找他。 最后终于看到,我在寻找的身影,伫立于人墙之外。 川波同学在他身边,面露安慰般的浅笑,轻拍般地把手搭在他肩上。 那家伙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啪的一下把那手打掉。 然后,那男的转身背对我──把一脸无奈地耸肩的川波同学当场拋下,沉默地走远。 那脚步──跨得比平常稍微大了一点。 ……成功了。 成功了──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赢了!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我赢过那男的了! 我双手握拳,细细体会自胸口深处涌起的喜悦。 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没……!我可不会永远躲在你后面当跟屁虫! 上次把自己逼到极限结果输了,这次教东头同学念书却赢了,总觉得有点讽刺──但说穿了,大概就表示硬撑不是唯一能做出结果的方法吧。 说到这个,东头同学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搞不好有进前五十名……? 刚才我只顾著找自己的名字,这次把名次表重新看过一遍。 看起来似乎没有东头同学的名字。看来分数没办法一下子进步那么多……下次就拿前五十名当目标吧── 「──奇怪?」 看著名次表,我渐渐注意到一个不对劲之处。 期中考时榜上有名的,晓月同学的名字没了。 「结女同学~~~~!我过关了~~~~~!」 名次发表后没多久,东头同学就像宣布胜诉那样高举著答案卷跑来。 东头同学两眼噙泪,哭哭啼啼地说: 「这样暑假就不用耗在补修上了~谢谢你~~~!」 看她高兴成这样,真的考得有那么好吗? 于是我请她让我看看分数,只见各科都比平均分数低一点。 「……下次就让每一科进步二十分好了。」 「咦?不、不用了啦~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让你帮我~……」 「没关系没关系,别客气。」 「我不想再用功了啦~!」 东头同学不肯听话,但这样低分过关的话每次都会很辛苦,而且我猜上学期的学校成绩表应该已经变得不太方便拿给爸妈看了。 「欸,东头同学,我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 「咦咦,你还要跟我说什么吗?我长得这么让人想霸凌吗……?」 「这个嘛,硬要说的话是没错。」 「我还真的长那样吗!」 「不是啦,我是想说你这样低分过关,竟然会想到要报考这所学校。当时应该是相当逞强,才考过升学考的吧?」 要说逞强的话,我这个并非名校出身的公立学生来报考,而且还想抢特待生的名额也差不多……但东头同学比我更勉强。我看她入学考的时候一定非常辛苦……真佩服她这种自我堕落的个性能考得上。 「啊──……你问这个啊……」 东头同学忸怩地微微低头,把双手手指交缠著拧来拧去。 「如果难以启齿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不会……这个嘛,应该说正值那种时期吗……就是所谓的中二病吧……」 「?」 「……我那时以为,只要去程度比较好的学校,或许就能认识……聊得来的朋友。」 嘿嘿。东头同学露出打圆场般的腼腆笑脸。 「我那时候以为,我之所以跟旁人格格不入……也许是因为环境的关系。不过入学之后很快就发现『啊──原来只是我有沟通障碍啊』就是了……对、对不起,理由这么无聊……」 「不会。」 我立刻缓缓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无聊……我好像也能理解。就是期待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也许有人会了解我──的那种心情。」 「真的吗……?」 「当然了……再说,其实你没有弄错啊。」 「咦?」 「努力没有白费,你不是认识了晓月同学、那男的──还有我吗?」 东头同学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然后嘴角软绵绵地变得松弛,身体开始又扭又摇。 「嘿嘿。唔嘿嘿,嘿嘿嘿嘿嘿……」 「喂!不要不说话在那里害羞啦!害我都跟著害羞了!」 我用手当扇子替发烫的脸搧风时,「奇怪?」东头同学偏偏头。明明是你先害羞的,怎么这么快就复活了! 「说到这个,今天南同学没跟你一起吗?」 「我们又不是二人组。」 「是这样吗?还以为你们就跟我与水斗同学一样是一组的呢。」 「那也太严重了……」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人看成这样的?不过以我来说,如果有人问我最要好的朋友是谁,我会回答晓月同学就是了。 「其实我刚才有传line给她,但没有回覆。也没有显示已读……」 「该不会……是我上次说错话了,她还在生气……?」 「我觉得不是耶。她不是也有跟你联络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应该没事吧?应该没事吧?」 你太爱担心了──我差点这么说,但身为曾经怕生的类型,我很能体会她的心情。跟别人谈话时稍微不小心说错话,都会让我们永远介意下去。 就当作是为了她好,我希望今天之内可以跟晓月同学碰个面── 「──什么什么~?在讲我坏话吗?」 「啊哇啊!」 东头同学怪叫一声,吓得当场跳起来。 从她背后轻快地冒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晓月同学。 「晓月同学,你之前都到哪里去了?我有传line给你耶。」 「真的?对不起~肚肚有点痛痛啦!」 东头同学听了松一口气。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 「没有没有!没怎样就好!」 「好在意喔~」 晓月同学开玩笑地说,开始纠缠东头同学,用手指下流地蠢动的双手靠近东头同学逗弄她。 看起来完完全全就跟平常一样。 大概是玩过瘾了,晓月同学离开东头同学身边,轻捶一下手心。 「对了对了!我听说了喔,结女!听说你抢回榜首了?恭喜~!」 「谢谢。晓月同学──」 我尽可能问得若无其事。 「──你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我?我啊……」 晓月同学「啊哈哈」地笑著装糊涂。 「这次好像有点松懈了。没有不及格就是了。」 「哦?该不会是跟我同一挂吧?」 东头同学两眼一亮,急切地问。 「应该考得比东头同学好吧~不过早知道这样,就请结女也教教我了。」 然后晓月同学瞄我一眼,说: 「啊!不过如果会麻烦到你,就算了没关系喔?」 那是晓月同学显露出的,唯一一个破绽。 她打造出坚固不移的「常态」。只有一个细小漏洞,让小小的破绽一闪而过。 如果晓月同学真的一如往常,根本不会设下这种防线。 应该会面不改色地诱使我同意,让我答应她。 可是这时,她却像在害怕什么似的做了安全措施。她在害怕什么?怕被我拒绝?不,不对。正因为是无意间的破绽,才会诚实地表现在言语中。 没错──她说「麻烦」。 ……啊啊,我好久没这么想了。 真的很庆幸我在国中时期,有交过男朋友。 若不是有过那种经验──我不会察觉到这个破绽。 「……不会。」 我果断地摇头。 「一点都不麻烦。下学期就拿前十名吧,晓月同学。」 「真的?谢谢~!啊,不过前十名可能没办法喔~」 啊哈哈。晓月同学笑得一如往常。 她不肯跟我说。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跟我倾诉。 那我就自己摸索她的心情。 没问题──现在的我,办得到。 后来我们开心地聊了一会后,东头同学说了: 「那我去激一下丢掉榜首宝座的水斗同学喔!」 「不要啦,他真的会跟你发火喔。」 「那也很可以啊!我走了──!」 东头同学飞也似的消失在通往图书室的方向。 这女生还是一样,看似缺乏个人主张其实很有主见。一下子显得战战兢兢,一下子却又不识相地有话直说──像她那样的类型大概不是乖巧,而是我行我素吧。 剩下我们两个人后,晓月同学抬眼瞄我一下,显露出忸忸怩怩的态度。 「……只剩我们俩了呢。」 「对啊。那就明天见。」 「太迟钝了吧!」 晓月同学笑著拍我肩膀,我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上学期的三个月。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建立起了我们的对话节奏。 大概不用我特别做什么,这种轻松自在的时间也不会消失。晓月同学不像我或那男的那么笨拙。就算我有点不够礼貌,或是多少犯点错,她也会巧妙地帮我说话,巧妙地帮我掩盖,第二天就能恢复到「常态」。 可是──正因为如此。 我认为今天,应该由我鼓起勇气。 「那,我们回去吧。麻希还有奈须华都说今天有社团活动──」 「──晓月同学!」 「嗯哇!怎么了怎么了?」 晓月同学一脸惊吓地转过头来,盯著我的脸看。 我下定决心──勇敢地说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的话: 「……要不要一起去……唱卡拉ok……?」 「哦~我好像还是头一次两人单独进来耶。」 「对、对耶,我也是……」 「你好像有点紧张哦?」 晓月同学笑著挖苦我,站在卡拉ok的包厢门口不动。 好像是在看我想坐哪里。 我坐到离门口较远的沙发右边后,晓月同学与我隔开一个人的距离,让她小小的臀部坐下来。 想到她在家庭餐厅还挽著我的手臂,这种距离明显太遥远。 在被东头同学指摘后,她的内心有过一番什么样的思虑── 有什么事让她分心,造成考试分数退步── ──事到如今,答案已经太过明显。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 我嘴巴很笨,就算把心情化作言词,能传达的部分顶多不到一成。没错,所以我把我人生当中最想传达的心情,写成了信递给对方。 所以,为了传达我的心情──为了让晓月同学倾诉心情。 我只能付诸行动……而不是依靠言语。 「我啊……晓月同学。」 我提起勇气,向她坦白。 「其实,我几乎,没有在别人面前……单独唱过歌。」 「是这样喔?……啊──也是喔。你都是跟大家一起唱,或是跟我两人合唱……对耶,每次都是这样。」 「嗯……」 我操作触控平板点了歌。 见我拿起麦克风,「哦──」晓月同学拍拍手。 ──国中时期,我在合唱比赛的练习当中,最注重的就是不引人注目。 而不是如何唱得更好。 那只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搞砸而引人侧目的办法罢了──因为假如万一唱得很好,也还是会不必要地引起关注。 我不喜欢特立独行。 不喜欢成为特殊分子。 必须随时藏身在群众之中,才不会担心害怕。 像我这种不聪明、不灵巧、笨手笨脚的人……最好谁都不要听见我的声音。 可是。 啊啊──其实有过好几次。不知道有过多少次。 有时事情做不好,让我焦虑、悲伤、难过、寂寞──觉得怎样都好,是谁都好,只希望能让我发泄一顿,暴露出我的真实存在。 没错……我有时候,当然也会想大声宣泄出来。 什么庸俗的土气女生,什么才貌双全的优等生,巴不得把这些角色定位全部丢开──大吼大叫一顿。 在这种时候,我会希望谁陪在我身边? 伊理户水斗?东头伊佐奈? 不……两个人感觉都不对。 没错。 在这种时候,我会希望是她倾听我的吶喊── 「──────!──────!!」 我从腹腔深处挤出声音,朝著握住的麦克风大吼。 我的情感,填满了窄小的卡拉ok包厢。 这是我的烦躁。气的是过去,当有人没来由地为了我的事吃醋时,我一点都没能体谅他的心情,还让他跟我道歉。 这是我的决心。我在摘下眼镜、放下头发时已经发誓──不会再重蹈当时的覆辙。 我不会说出口。 吼叫的歌词,与我的心情毫不相关。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这首歌,仍然表露了我的内心。 「──……哈啊……哈啊……──!」 唱完的时候,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喉咙也有点痛。平常不习惯叫这么大声,一下子太逞能了。 不过……感觉脑中好像用吸尘器清理了一遍,心情很爽快…… 「……结女……」 晓月同学像是哑然无言地抬头看我,我对她淡淡一笑。 「晓月同──咳恶,咳恶!等、等我一下……」 「还、还好吗!喝水喝水!」 我从晓月同学手里接过开水,一口气喝光。 等呼出一口气,浑身虚脱地坐到晓月同学的旁边,才终于舒服多了。 「谢谢……」 「呃,嗯。是无所谓啦。可是你是怎么了?总觉得你今天……」 「我唱得很烂对吧?」 「咦?」 看到晓月同学顿时张著嘴巴僵住,我轻声笑了起来。 「不用像平常那样讲好话没关系的。」 「呃……这……」 我先把身旁表情变得迷惘暧昧的晓月同学放在一边,低头看著自己手里的麦克风。 唱得当然不好了。我根本就没好好唱过一首歌。 只要我不说话,晓月同学就会巧妙地帮我掩盖,帮我说好话。就算现在有别人在场,她也一定能巧妙地炒热气氛。 但是…… 「我啊,晓月同学──并不打算说什么朋友之间没有秘密。因为不管是谁,不管在何种关系当中,自然都会有一两件无法启齿的事……不如说朋友如果太过无话不谈,那也很伤脑筋的。」 「……嗯,就是啊。」 「可是啊……」 我注视著晓月同学的脸。 「我也从来没看过晓月同学单独唱歌。」 每次来卡拉ok时,晓月同学总是跟别人一起唱。 她是个开心果又总是率先暖场,所以不容易发现……但我也在做跟她一样的事,她骗不过我。 面对当场僵住、无话可回的晓月同学,我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我也不会说出我的原因。但是──」 为了清楚表示对我来说,南晓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至少现在,我让你听见了我的歌声,无论是那男的,还是东头同学都没有听过。」 我把麦克风拿给了晓月同学。 当然,用意再明显不过。 想让他人对自己坦诚相对,自己得先坦诚以待。 这是我从我人生最大的成功经验,也是人生最糟的失败经验中,学到的最大教训。 晓月同学不作声,低头看著我拿给她的麦克风几秒。 但是,忽然间。 她的脸上,流露出像是为难、傻眼,完全不同于平常的笑意。 「……你好诈喔。这几乎是威胁了嘛。」 「对不起。」 「没关系,结女的话我接受。」 晓月同学毫不迟疑,快活地说著──握住了麦克风。 她迅速站起来,麦克风对著自己的嘴,转头往我看来。 「虽然你好意说过不问,不过我还是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在别人面前唱歌。」 晓月同学用带著回音的声音说完,胆大包天地笑了。 「因为人家会觉得我爱现──仅供参考喽,结女?」 然后晓月同学展现的歌喉──宛如澄澈无垠的穹苍,美到让人无话可说。 ◆ 「噗哈!噗哈哈哈哈哈!那、那样太糟糕了吧──结女!你还偷男生内裤喔!根、根本变态嘛……!啊哈哈!」 「我、我没有偷!是捡到!我、我又没看过男生的内裤……晓月同学应该也没看过吧!」 「咦咦──?不不,你想想嘛,我以前有他在啊。我连他什么时候开始长毛都知道,一条内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嘛?我们偶尔还会在对方家里洗衣服呢。」 「咦?你说的他是川波同学吗?……咦,你们是那种关系?」 「没有啦没有啦!只是以前都一起洗澡而已!说是以前,其实也只到国中而已。」 「到国中!那种的一般不是都只到小学吗!你、你们都没怎样吗……?」 「啊──哎──说没怎样是没怎样,说有怎样就……你知道的嘛?」 「意、意有所指……!」 晓月同学促狭地贼笑。原、原来青梅竹马就是这样啊……哦──……哦~──…… 我们唱累了之后延长包厢时间,天南地北地聊天。一开始是抱怨身边的男生,接著可能是因为女生待在密室里的关系,不知不觉间越聊越下流……我一时讲得太高兴,连准备带进坟墓的内裤事件都说出来了。得、得请她保密才行…… 「你房间就在伊理户同学隔壁对吧?会不会听到什么糟糕的声音?」 「……什么糟糕的声音?」 「那还用说,讲得委婉一点就是……a片的叫春嘛。」 「没委婉到哪去!」 「啊哈哈!不是啦──念国中的时候,我曾经偷偷溜进那家伙的家里──」 我心跳加速地听著晓月同学的赤裸告白,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等离开卡拉ok包厢时,夏季白昼较长的太阳早已西沉了。 「哎呀糟糕,完全天黑了。结女,你家里会不会担心?」 「应该还好……我有先跟我妈妈联络。不过还要吃晚饭,我得回家了。」 「这样啊~……」 晓月同学用叹气般的语调低喃,望著照亮黑夜的街景。 她眼里映照著什么?今天的回忆?抑或是── 我的这个思维,被手机的来电铃声打断了。 不用看萤幕就知道,是水斗。 平常的话我可以不理,但今天这么晚还没回去,不能不接电话──我把通话状态的手机放到耳边。 「喂?」 『……你现在在哪里?』 熟悉的嗓音,听起来稍微有点僵硬。 「刚跟晓月同学唱完卡拉ok,现在要回去了。」 『是喔……』 明明是你在问我,回得这么爱理不理的是怎样? 不过,可能是刚刚才讲遍他坏话的关系,我不怎么觉得生气,于是笑笑如此回应: 「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吧?」 『……没有啊。』 「还是说……你以为,我在跟别人约会?」 『……………………』 哦,好像有效果了。 正在这么以为的时候…… 『那我反而要担心了。』 「咦?」 『怕你给对方惹麻烦。』 ……还是一样爱耍嘴皮子。 换做平常的话这个状况会以我的火气作结,但是──我看看身旁的晓月同学。 「……这你不用担心。」 『嗯?』 「我的约会对象,一点小事不会跟我计较。」 晓月同学听了,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咧起嘴角,露出灿烂的开心笑脸。 然后她跳起来抱住我的脖子,对著手机如此叫道: 「就是这样喽!对不起了,伊理户同学!」 刚刚好抓准这一刻,我简直像跟她讲好了似的,挂掉电话。 我看看晓月同学的脸。 晓月同学也看看我的脸。 我们互相注视几秒──然后爆笑出声。 「啊哈!」 「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觉得好笑到不行,一起笑到停不下来,踏上回家的路。 在明亮的夜晚人群中,就只有我们俩。 我们俩都穿著制服,也许会被警察劝导。 那样就真的不是闹著玩的了──不过嘛,这方面的问题,晓月同学一定有办法应付过去。 「暑假就快到了,到时候要做什么呢?」 「这个嘛~总之结女可能会被搭讪的地方都跳过!」 前青梅竹马想做旁观者「啊!!!!!!」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就是我在国三的一段时期,曾经有过所谓的女朋友。 她顾家又乐于奉献,虽然个头小,但外貌完全称得上是正妹──假如我跟一百个人炫耀,大概有七十个人会羡慕吧。过去我的确有过这样的女朋友。 你们是不是在想「这家伙冷不防放闪个什么劲啊」? 先别激动,稍安勿躁。等我把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讲完,你们恐怕就不会有同样的想法了。 我可以预言。 你们一定会收回前言。 否则──过去的我,就死不瞑目了。 ──小小。我放在冰箱里的布丁,你吃掉了? 那是个稀松平常到让人打呵欠的,一幕日常光景。 当时我们刚开始交往没多久,生活也没出现什么特别变化,就跟平常一样放学后在我家混的时候,那家伙这样对我说了。 说是她把布丁放在冰箱里。 而我的脑袋,还留有把不知何时出现在冰箱里的布丁三两口吃掉的记忆。 当时身体依然健康的我,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抱歉!我立刻去帮你再买一个……! ──……不用了,我的那份已经有了。 说著,那家伙从冰箱里拿出没开过的布丁。 对喔,我也记得那时冰箱里还有一个。 ──什么嘛,本来就有两人份嘛。 ──……对啦。 那家伙到餐桌旁坐下,粗鲁地撕开布丁的盖子,开始大口往嘴里送。 而且说什么都不肯看我。脸颊看起来鼓鼓的,八成并不是因为正在吃布丁。 ──……那你干么这么生气? ──我没在生气啊。 说话的声调明显僵硬,但当时弄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在生气。 后来,当天晚上,在晚餐的餐桌上。 ──到手了! 那家伙动作超快地从我的盘子里夹走唐扬鸡。 ──欸,喂!你干么啊! ──你在生什么气啊~?好贪吃喔,就这么舍不得啊? 那女的轻轻挥动用筷子夹住的唐扬鸡,坏心眼地笑了。 这该不会是在报布丁的仇吧? 我顿时反应过来,变得有点不太高兴,把臭脸转向一旁。 ──东西被别人拿走,谁会高兴啊。 ──那就还给你吧。 用筷子夹住的唐扬鸡,快速移动到了我的嘴边。 ──来,啊~ ──…………………… 看到这个动作,我才有点不可置信地,想到那件事的真相。 ──……白天的布丁。 ──嗯~? ──你该不会是……想这样做才买来的吧? 所以才气我一个人先吃掉? 那女的──晓月她…… 咧起嘴角,像猫咪一样邪笑,挖苦般地这么说了: ──这个嘛,你说呢? 啊啊……每次回想起来,都让我背脊发凉。 毛骨悚然,身上爬满鸡皮疙瘩。 这件事,一定就是最早的开端。 在这时候,这还只是令人莞尔的,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但曾几何时,那家伙用筷子喂我吃饭变成了常态。 我自己用筷子变成了特例。 到最后──她再也不替我准备筷子了。 川波小暮已经死过了一次。 但为什么,这种回忆还是留在我脑中,甩都甩不掉? ◆ 「──……………………呜呜呜…………………………!」 带著令人不适的满身大汗,我迎接了一天的开始。 ……怎么又作那时候的梦? 我举手挡住从窗帘隙缝射进来的光。本来期望澄净的早晨阳光能帮我冲刷掉恶梦的记忆,然而恶梦的性质总是格外恶劣,就像咖哩残留的污渍一样顽强。 我掀起运动衫的袖子,检查自己的手臂,皱起了眉头。整片皮肤爬满了荨麻疹,就好像吸附在岩石上的藤壶一样。 这种起床方式,真是不能再糟了。 我心情低沉地走出自己的房间,看到餐桌上摆著一只包著保鲜膜的荷包蛋。还附上「我会比较晚回家,晚饭你就随便吃吧。妈妈」这张重复使用的字条。 就跟平常的早晨景象没两样。 多亏那场恶梦,只有脑袋特别清醒。我把吐司放进烤面包机,然后先回自己房间迅速换上制服。 我把烤好的吐司与彻底凉掉的荷包蛋塞进嘴里,和著牛奶咽下去,到盥洗室整理仪容。 等拎著书包走出家门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四十分了。 当我走到公寓走廊上时,邻居家的门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穿著跟我同一所高中制服的女生。 这个身高连一百五十公分都没有的矮子,一注意到我就斜眼投来瞪人的视线。 我也回以瞪人的视线加以对抗。 「……………………」 「……………………」 只用这道交织著少许敌意作为调味的视线,当作打招呼。 马尾摇晃著往旁一甩。 同时,我也别开了视线。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单调无味的公寓走廊上。来到电梯大厅后,两座电梯之一像是迎接我们到来般开了门。 我走进去。 小只女没进来。 她走进几秒后开门的另一座电梯,身影就此消失。 等电梯关起门,完全变成了密室后,我才终于能够放松心情。 我仰望被白晃晃的电灯照亮的低矮天花板,沉重郁结地叹了口气。 ──向往恋爱喜剧的全国一千万个男生啊。你们若是听得见我的声音,只有这句话务必铭记在心。 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跟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交往。 住我隔壁的南晓月,对我来说就像姊妹一样。 我们的爸妈都经常因为工作而不在家,就像时下的大多数日本人一样,早出晚归。我从升上小学培养出一定的独立性后,就开始一个人看家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隔壁邻居有个年纪相同的小孩── 想不做朋友都难。 爸妈不在的时候,我们会到对方家里混时间,玩游戏、聊天、做些煮饭或洗衣服等等的家事,或者是什么都不做──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 然后,升上了国中。 所谓的思春期来临。 想不喜欢上对方,恐怕也一样很难。 国三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从青梅竹马变成了男女朋友。 刚开始当然是很开心了。她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女友,而且从小就在一起,其实我本来就有一点点喜欢这个青梅竹马了。 也因为实际距离相近,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耍甜蜜。在家里更是难分难舍一秒不分开,我说:「我想上厕所,可以离开你一下吗?」她甚至会说:「不要,我也一起去。」变成了这种令人想吐的笨蛋情侣。 可是呢,这种关系,怎么可能长久? 又黏又缠腻在一起,最多也只有刚开始的一个月会开心吧?连上个厕所都要耍脾气,冷静想想根本烦死人吧?等过了一阵子脑袋冷静下来之后就该调整成适度的距离,拉好个人空间的界线,懂得节制地享受情侣关系才对吧? 但是,南晓月的字典里,没有「节制」二字。 那女的过了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半年,照样二十四小时巴著我不放。走在外头就挽著我的手臂,回到家里就坐在我的大腿上。 不只如此,以前分摊的家事也变成都由她来做。 我的三餐全部由她准备。 我的饮食连01大卡都被那女的掌握得死死的。 我穿的衣服每天都是她挑的。 头发长度也被她调整得分毫不差。 洗澡岂止背后,全身都被她洗遍了。 早上被那家伙说「早安」叫醒,晚上听完那家伙说「晚安」再睡觉。 无微不至的甜蜜放闪生活?少说蠢话了。 这根本是养宠物。 对那家伙而言,我是男友但不是人类。 搞到最后,我生病了。 罹患胃穿孔而住院,原因是压力太大。 那家伙来病房探病时,我一股脑地大声骂她,骂到那家伙崩溃痛哭。 就这样,我们不再是男女朋友了。 也不再是青梅竹马了。 只剩下住在隔壁的地理条件。 你们知道吗?日文有一个名词可以精准地形容这种状态。 对──就是人间地狱。 「啊!……川波,早啊!」 一进教室,同班的西村就跟我搭话。 我自认为属于善于处世的类型,在这私立洛楼高中同样认识了许多熟人。当中也包括了一大票女生,而其中西村属于讲话机会较多的一群。 「喔喔,西村,早……嗯?今天换洗发精了啊。」 「咦!看、看得出来吗!」 「因为我每天都在闻嘛。」 「啊哈哈!很恶耶~!」 西村一边笑得开朗,一边用力连拍我肩膀几下。我也配合著一起笑。 结果,状况来了。 西村用手指轻轻捻起了自己的发梢。 「……不过,好像又有点高兴。」 她的视线斜著往下闪躲。 指尖疼惜地抚触自己的头发。 嘴唇腼腆地微笑。 最大的一点是,微微泛红的耳朵。 一看到这些现象的瞬间,一股令人发毛的寒意窜遍了全身。 「……抱、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咦──?在家里上完再来啦──」 没有距离的笑声,更恶化了我的寒意。 我勉强掩饰过去,十万火急地冲出教室,跑进了男厕。 可能因为一大早的关系,厕所里没别人。我站在洗脸台前,战战兢兢地,看看镜子里自己的手臂。 一如所料,上面满是荨麻疹。 ……该死。 我扭开水龙头,啪唰啪唰地洗过脸后漱漱口。虽然只有安慰效果,但可不容小觑,凉水慢慢冲掉了寒意与荨麻疹。 国中时期的经验,对我造成了难以抹灭的心灵创伤。 这种创伤变成了可称为「恋爱感情过敏」的体质,至今仍然折磨著我。这就跟上过战场的人听到巨响会一时失去理智一样,只要稍微感觉到一点来自女生的好感就会让我身体出状况。 我恐怕是再也别想谈恋爱了。 不过关于这点,我不怎么怀恨在心。 我反倒还心怀感激。因为那段经验与这种体质,使我才念高中,就悟出了一个人生大道理。 亦即──恋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喏。」 午休时,事情突然发生了。 我的同班同学兼友人伊理户水斗,把纸盒包红茶放到了他的继妹伊理户结女的桌上。 「这样就没怨言了吧。」 听到他那带点挑衅的口气,伊理户同学抬头瞪他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不爽?感觉很差耶。」 「不要拉倒,一样我来喝。」 伊理户水斗说完就伸手去拿红茶,但伊理户同学抢先一步,急著一把抓住了纸盒包。 「我的意思是,你少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展现出诚意了吧。」 「用言词展现啊,言词!」 「我之前讲过了,是你不爱听。」 伊理户在制服口袋里翻了翻,当啷一声把三枚硬币放在桌上。 一枚五十圆硬币加上两枚十圆硬币,一共七十圆。 「拿去,这是利息。」 「嗄啊?给我等──」 无视于伊理户同学制止的声音,伊理户坐回自己的座位,打开了便当。 这是他的拿手本事──谢绝往来防护罩。 这下即使是伊理户同学也不能再说什么…… 「我们走吧!」 她愤愤地让黑色长发随著身子翻飞,就跟几个朋友一起离开教室了。 「什么?怎么啦?」「不晓得耶……?」 教室内传出困惑的窃窃私语声。 关于伊理户水斗与伊理户结女的兄弟姊妹关系,由于开学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场小骚动,带来了一种碰不得的氛围。特别是水斗,他那孤傲个性真是非同小可。再加上两人的成绩都好得不比一般,大家感觉与他们有距离也是理当如此。 不过这种氛围,有一半是我营造出来的就是了。 所以其他那些局外人,大概不太清楚刚才那段斗嘴是什么意思吧──但到了我这种道行,要猜出内情可是易如反掌。 我靠近默默吃便当的伊理户。 「你啊……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你在讲什么?」 伊理户口气粗鲁地回答。 「一样我来喝」「这是利息」──从这两句话来推测,大概是伊理户同学买来的红茶,被这家伙喝掉了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很容易发生这种状况。于是他刚才就连本带利地还了债。 「七十圆啊……」 「……怎样啦,你很烦耶,川波。」 我忍不住偷笑起来,伸手遮住嘴巴。 利息七十圆──这是找的零钱。 那个红茶在校内福利社卖一百三十圆──付两百圆就会找七十圆。 这个线条纤细的俊秀文青,一到午休就急著冲去福利社,趁红茶还没卖完之前买来。只为了跟伊理户同学道歉。 那个红茶在超商也有卖,其实上学时顺便买就好了。之所以没那么做,一定是在整个上午的课堂上,一直在烦恼是该道歉还是继续倔强下去。所以到了关键时刻才会变成那种态度──哼哼哼哼! 我一边沉浸在内心深处涌起的幸福感受中,一边大嚼午饭的甜面包。 我是恋爱rom专。 是个以观察他人的恋爱,或是恋爱未满的微妙关系为人生乐趣的男人。 尽管经历尚浅,至今我已经观察过了各种二人组──从现实中的朋友到影片分享网站的上传者,大小通吃。其中尤其是这两人──伊理户水斗与伊理户结女,更是触动了我的心弦。 如果能够一边旁观这两人的关系一边死掉,那我就死而无憾了。拿打工薪水当课金玩家都无怨无悔。因为与其为自己打扮,把伊理户打扮一番看看伊理户同学的反应更是有趣了几亿倍。 啊啊,今天还是一样下饭! 「……嗯?」 盖上便当盖子的伊理户,无意间眼睛看到了某个东西站了起来。 是怎么了?照平常的话接著应该是读书时间…… 我往伊理户走去的教室门口一看…… 「什么……!」 暖洋洋的心情急速冷却,我差点忍不住站起来。 一个女人从门口探出头来,往教室里偷看。 不可能看错。那个发育过剩的特大号胸部是──东头伊佐奈! 那个大约从上个月开始接近伊理户的小三……怎么会跑来这里?你应该都是在放学后的图书室才跟伊理户碰面吧! 我这个水斗x结女派是又急又气,但对伊理户来说,放学后跟东头碰面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即使是我也不能妨碍伊理户的日常习惯,更何况可能会惹火他本人,因此放学后的状况我都视若无睹──况且不过就是放学后的肤浅关系,我不认为能比得上在班上或家里都一起的伊理户同学。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她午休跑来干么? 「怎么了,东头?」 伊理户对东头讲话的语气,比跟伊理户同学相处时柔和多了。听起来与其说是女友或朋友,不如说比较像是跟妹妹或亲戚小孩讲话,不知道是不是我希望如此? 「咦,是伊理户的女朋友吗?」「咦!胸部超大的……」「嗄?不只跟伊理户同学住在一起,竟然还有女朋友!」「哦──两人还满配的嘛?」「胸部超大!」 吵死了你们这些局外人!才不是女朋友好吗!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两个当事人似乎没听见教室里此起彼落的不实讯息。 东头抬眼偷看一下伊理户的脸,两手扭扭捏捏地在裙子前面搓来搓去。 「那个,这个~……听说水斗同学你好像很沮丧。」 「我?谁跟你说的?」 「她说要保密。」 「……你的朋友当中,只有一个人会这样讲话。」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的脑中,已经描绘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我并没有在沮丧……不过好吧,反正午饭刚好也吃完了,就去图书室吧。」 「好!」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我来到走廊上,呆愣地目送他们离去。 怎么会这样……这场午休时间,有刚才的红茶插曲就够了吧?根本不用来这种画蛇添足吧! 忽然间,我感觉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我像是受到它所牵引,转头往背后看。 南晓月就站在那里。 脸上贼兮兮地笑著,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啊你……!」 我把南晓月带到无人经过的校舍后面,将她娇小的身躯压在校舍墙壁上,把脸逼近过去瞪著她。 换做一般女生已经吓坏了,但晓月只是皱眉捏鼻。 「你嘴巴很臭,不要靠近我。」 「哈啊~……!」 「呜哇!你烂透了!」 我可没疏于做口腔保健,所以不可能有口臭,但晓月用力推我的胸口。当然,我就偏不退后。 「转换目标了?不是说要跟伊理户结婚好当伊理户同学的乾妹妹吗?」 「没有啊,那个计画我也还没放弃。不过两者相比之下,还是东头同学比较有谱嘛?虽说已经被甩了,但有些感情是在告白之后才会开始意识到嘛?……再说,反正都已经被你发现了。」 「你这家伙!因为东头的事情穿帮就没在怕了,拿她来整我就对了吧!竟然把别人当棋子利用!」 「把别人当假人看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晓月笑得好像把我当白痴一样,眼神冰冷地注视我。 「真的很恶耶,看著别人在那里偷偷贼笑……别人的恋爱有什么好看的?」 「全部都很好看,怎样?」 「恋爱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谈的吧。」 「你还真有脸讲啊。」 「……唉。总之你走开啦,我得去给东头同学提供协助才行。」 「你以为我听了会让开吗?」 「那就怪不得我了。」 什么怪不得──我还来不及问,晓月突然拆掉发圈,放下了绑成马尾的头发。紧接著,把放下的头发在肩膀高度重新绑好,变成低双马尾的发型。然后从裙子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整个人气质顿时截然不同。像是会当图书管理员的那种女生…… 她到底在干么──就在我心生不祥预感的瞬间,晓月的嘴唇歪扭著邪笑了。 「──对不起!」 晓月不必要地拉开嗓门喊道,同时猛烈地弯腰低头。 ……对不起什么? 我脑子正乱成一团时,耳朵听见了令人尴尬的嘈杂声。 「哎呀~」「没成功啊──」「那女生是谁?没见过耶。」 我抬头往上看,就看到从校舍的窗户内侧,有一大堆人脸在看我们。 我顿时搞懂了。 陷阱──这是陷阱! 晓月迅速从我的怀里溜走,快步离开现场。 我看到她右手拿著手机。 这些听众是那女的召集来的。为的是捏造既成事实! 那女的──给我冠了个告白炮灰男的污名! 我现在要是追上去,就会变成「被女生甩了还苦苦相逼的病态家伙」。这么一来高中生活将会失去所有光明。会变得很难暗中为伊理户家那两个营造环境,也会变得再也无法预先铲除对两人有非分之想的坏胚子!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放任她的行径? 脑细胞中的突触连连弹开。神经元之间传递无数的电气讯号,给予了我一道天启。 「喂!」 我叫住了晓月。从整栋校舍传来刺人的视线扎在我身上,但好歹让晓月回头了。 ……如果可以,我实在不想使出这个手段。 这样我也无法全身而退。不,说不定我受到的伤害更大。 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让晓月看个清楚──胆大包天地撇嘴说: 「……那么,这个是不是删除掉比较好?」 我用手指戳一下播放钮。 紧接著──手机开始播放声音。 『早安,小小今天也要上学喔再不起床我就要对你恶作剧喽~?』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晓月试著用尖叫盖过手机播放的,像是替巧克力淋上黏黏蜂蜜般的嗓音。 在外面都听得见,校舍里充斥著与刚才有所差别的嘈杂声。 八成是在怀疑我们的关系吧。 我告白之后,这女的回绝了。如果只是这样的关系,我的手机里面不可能会有这种录音档──这个刚开始交往时,这女的自己制作的闹钟铃声! 『讨厌啦,小小你好爱撒娇喔就这么想要我对你恶作剧啊?真拿你没办法,讨厌……啾』 黑历史的声音在校舍后面嘹亮地回荡。 晓月整张脸红到耳朵都烧了起来。 随著异样的眼光开始从我移到晓月身上,小只女粗鲁地迈著大步走到我面前来。 我咧嘴一笑。 晓月凶狠地瞪我。 她抓住我拿著手机的那只手腕,把我带离了现场。 「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那个你竟然还没删掉!」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啦!」 「你去死啦!」 这种单调的骂人话,反而让我更得意。 地点在一年级教室以外的另一栋校舍。刚才的骚动似乎没传到这里,没有人用好奇的眼光看我们。 「奉劝你一句,别以为能轻易斗智斗赢我。为了捍卫那两人吊人胃口的关系,我甘愿被打得满头包。」 「……配对厨真的恶毙了。」 「叫我恋爱rom专。」 「真要说的话,根本只有我被打得满头包嘛!」 「哪有啊。」 我把穿短袖的手臂摆到晓月眼前。 红通通的荨麻疹,爬满了我的手臂。 「……这是……」 「听到你甜腻腻的声音怎么可能不变成这样?其实我现在一整个想吐。」 「天啊,你脸色很糟耶!」 「恶呜……!」 「哇──!停下来停下来!吞回去!」 晓月用小手摀住我的嘴巴。嘴唇感觉到她手心冰凉的触感,加重了我的反胃感,但总算是在喉咙里勉强压下去了。安全过关。 「唉~……」 晓月心灰意冷地叹一口气,绕到我旁边。 「……受不了,真是败给你了……来,抓著我的肩膀,我陪你去保健室。」 「呕恶恶恶恶恶恶恶……」 「不要一听就开始想吐!没带恋爱感情啦!」 「喔──这样啊……那就没事……」 「真是……明明就不适合当体弱多病角色……」 「喂,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是是是,真是对不起喔!」 个头大约比我矮三十公分的晓月,的确满适合当成拐杖的。我抓住她细瘦的肩膀,晓月就伸出手臂扶著我的腰。我们就这样开始往保健室前进。 荨麻疹还没有要消退的迹象。 「……我说你啊……」 「怎样啦?不要一直讲话,会发出酸臭味。」 「信不信我直接吐在你头顶上?……我说你啊,假如真的撮合了伊理户与东头,之后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以为能跟伊理户同学本人结婚吧。就算让伊理户同学恢复单身,也不能让你自己获得半点幸福啊。」 晓月讽刺般地哼笑一声,斜瞟了我一眼。 「怎么?你在担心我啊?」 「哪有可能啊,你要死在哪条路边都不关我的事……只是啊。」 我斟酌了一下字眼。为的是准确、不造成误解地表达我的心情。 「我实在不认为你拉拢得了伊理户。而就算把东头跟他凑一对,你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那这样岂不是表示,你做的事情完全没意义?……我只是这么想。」 不是在担心她。 也不是在同情她。 只是……该怎么解释才对?应该说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就算是这家伙种的因好了,那个结果是我自己选择的……也许我多少,也觉得该负点责任吧…… 「……明明嘴巴就很笨,不用试著讲一些很艰深的道理没关系。」 「啊啊?我嘴巴哪里笨了?」 「你只是很会耍嘴皮子而已……虽然我也一样就是了。」 我不禁沉默了。 ……只是会耍嘴皮子。聒噪地,尽说些空话。 想不到她有时候也挺会讲的嘛。 「欸。」 「……嗯?」 「你荨麻疹已经退了喔。」 我看看她指著的手臂,的确,手臂上浮现的红点完全消散了。而且也已经不想吐了。 「哦哦……乱聊一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间就好多了。送到这里就行啦。」 「明明是你先开口的。」 「哎,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吧,情场败将。反正伊理户不会上钩,东头也没那个意愿啦。」 「你说谁输给什么了!」 我有惊无险地躲过晓月对上腹部的拳击,顺便从她身边离开。 晓月一张脸气噗噗的望著我。干么摆出这种呕气的表情啦。现在再来摆出这种表情,我已经不觉得可爱了── 就在这时,娇小的身躯忽然钻进了我怀里。 「……小小。」 那是她对我这个青梅竹马的昵称。 比我矮了足足三十公分的头,霎时间迎面凑近过来。晓月尽可能地踮起脚尖,让嘴唇靠近到极限──小声对我呢喃: 「(假如我真的输了──你愿意让我幸福吗?)」 怦咚一声,我的心跳乱了拍子。 这话,究竟是,什么── 疑问还来不及变成语言,一阵寒意窜遍了我的全身。 「呕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 「那就这样喽。」 丢下恶心反胃得痛苦挣扎的我,晓月三步并两步地走远了。 我摀著嘴巴抬起头来,看到那越走越远的背影,浮现出只有我这个前青梅竹马看得出来的情绪。 ──那家伙在生气。 看来我在不知不觉间,踩到了她的地雷。 ……不过算了,事到如今都无所谓了。 ◆ 我迫不得已在保健室度过了第五节课,到了第六节才好不容易回到教室。 一进教室,我就对班上个头最矮的女人投以「做事情要懂得分寸」的视线,但她当然没理我,看都没看我一眼。 然后到了放学后,伊理户拿著书包站了起来。 今天大概又是要去图书室,跟东头伊佐奈碰面吧。我实在很不愿意接受这种状况,但是抱怨会让伊理户对我爆气,我毫无办法。 受不了……今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正要把叹气吞回肚子里──但就在前一刻,事情发生了。 伊理户水斗站起来,走过伊理户同学身旁的瞬间,对她小声低语了一句话。 我没听见他说什么。 我的耳朵只勉强接收到……伊理户同学随后的回答: 「……早点这么说,不就没事了?」 ──啊!!! 准备站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我直接趴到了桌上。 我忙著整理肆虐身体内侧的澎湃感情,其他事都管不著了。 他终于道歉了!在我都忘记了的时候!你喔!真了不起!! 「……真的很恶耶。」 听见泼冷水般的冰冷声音,我抬起了头来。 只见南晓月用冷漠的视线斜睨著我。 啊啊?少来妨碍我啦!我现在没在跟你说话! 我恨不得直接讲给她听,但晓月在我开口之前已经迅速调离视线,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马尾发梢。 「不过嘛……该怎么说呢,害你第五节请病假让我有点内疚……」 她就这样把摸过的马尾,拉到了嘴边来。 (插图009) 「(……刚才,我可能,有点……太过分了。)」 连嘴唇的动作都不让任何人看见,只有我听得见她呢喃的声音。 平常的三寸不烂之舌,一时之间竟然不肯动了。 在这时候,晓月已经急急忙忙地走远了。 我只能像狗追著自己的尾巴跑一样,出于本能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剩下能言归于好的感情。 因为我们现在就算擅自吃掉对方的布丁也不会吵架,恐怕甚至不会觉得内疚──那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了理所当然。我们已经失去了那个部分,但伊理户家的两人还没有失去。 喔,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说来说去还是有意义的。 就算到头来得不到幸福……也并不是没有意义。 因为── 「……该道歉的是我啦,傻瓜。」 ──我们都学会了反省。 前青梅竹马寂寞难耐「……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啦。」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背脊发凉的事实,就是我在国三的一段时期,曾经有过所谓的男朋友。 对方是我从懂事以来就认识的青梅竹马──真的可以说就跟兄弟一样,一个理所当然地陪在身边的家伙。 我想问大家,有迷恋过哥哥吗?有暗恋过弟弟吗? 好吧,这世上当然也有这样的人,不过真要说的话,偶尔见面的亲戚成了初恋对象的人应该更多──没错,人大多都是暗恋偶尔才能见面的某某人,而不是每天在一起的人。 所以对我来说,那家伙根本不会是什么恋爱对象。 ──直到那一刻为止。 以前好像有个名词,叫做钥匙儿童。 就是指那些身上带著家里钥匙,放学回家时家里没人的小孩。 现在小孩带著家里钥匙很正常,家里没人也很正常,但以前似乎只占少数,还需要特地用这个名词做区分。 当时念小学的我,就跟平常一样自己开门,走进了自己家里的玄关。 不用说「我回来了」。 因为没有人会听见,所以当然不用说。 就连「再见」今天也没说。 因为没有朋友会听见,所以当然也不用说。 我得坦白,我属于依赖心比较重的类型。 只要一跟别人要好就会黏得很紧,变得不管做什么事都离不开。对方只要稍微跟我保持距离我就会担心,变成烦人的缠人精。就像上次,我才刚刚不小心对结女做了一样的事。 当时我还缺乏这种自觉,不懂得克制……所以大家都跟我保持距离──连放学一起回家的朋友都没有。 我把书包放在客厅沙发上,往餐桌看看,一张字条写著「晚饭在冰箱里」。于是我打开冰箱一看,成堆的冷冻食品在对我招手。就跟平常一样,爱吃哪种就吃哪种。 我从来不觉得这种生活很可悲。 早就习惯了,也一直以为本来就是这样。 只是……有时候…… ──……今天要吃哪种好呢── 说说看的喃喃自语,没得到任何人的回应……有时会让我控制不了情绪,变得好想哭。 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固定放在客厅桌上的平板电脑,打开影片网站。看著订阅频道的新影片,我双脚上下踢动著哈哈大笑。 这就是我每天放学后的生活。 ──……扰了── ──打扰了──! 这时,我听见隔壁邻居的热闹声音。 是小小他家。 小小人见人爱,有很多朋友,所以经常带朋友到家里玩。小小的爸妈很少回来,家里有wifi,又有好多电动玩具,对男生来说是最棒的聚集地点。 我跟那家伙,并不是这时候就已经疏远了。在这段时期,我们已经会一起正常吃晚饭……只是,那家伙是天生的阳光系,是那种有一百个朋友的讨厌鬼,所以跟我一起玩的时间变少了。 我只是觉得,这或许是没办法的。 因为那家伙跟新认识的朋友,看起来玩得好开心──况且,我不希望连小小都像其他朋友一样嫌我烦。 假如我也像小小一样,找很多朋友来家里,会不会很好玩? 我不是很清楚,于是想像了一下。我这人很不会察言观色,会把气氛弄僵,搞不好一个人还比较开心。像我现在这样看影片上传者玩猫的影片看好几遍,一个人看的话就不会有人来说我奇怪── ──川波,你是不是在跟南交往啊──? 事情来得突然。 墙壁另一头传来大声的挖苦,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大概正好就是那种年纪吧。 学到一些知识,开始人小鬼大,只不过是男生跟女生待在一起就要起哄;大概就是进入了那种时期吧。 小小却没有改变与我的距离,所以迟早会被这样问到。或者也许只是我之前没听到,其实小小已经被问过好几次了。 我开始好奇,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我并不是小小的女朋友。就算只是玩笑话,别人这样乱讲会让我很困扰。因为小小那么受欢迎,人家可能会说我得意忘形,开始欺负我……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肤浅。 只想到我自己。只在乎我自己方不方便。 不像小小──那么真诚地为我著想。 ──嗄啊──?就跟你说不是那样了。 ──那家伙比女朋友有趣多了。 一听到的瞬间,我全身僵住了。 我变得无法思考,耳朵里只充满了心脏噗噗狂跳的声响。 ──那不就是喜欢吗──? ──就~说~不是了嘛!不要拿她跟那种无聊的东西比啦! 这些声音,全都直接从另一个耳朵飘走。 影片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没看过的内容。 平板电脑掉到地板上。 我捡都没捡,摇摇晃晃地走去自己的房间── 砰!整个人倒到床上。 ──~~~~~~~!! 我把枕头拥入怀中,双脚上下踢动。 活像刚刚跑完步的发烫脸孔、一直怦咚怦咚响个不停的胸口,还有在体内打转的高温;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它们治好。 他一定会被挖苦,一定觉得很烦。就算他撒谎打马虎眼,我也不能有什么怨言。 小小却还是说,我比女朋友好。 也许那只是一时的回呛,也许只是不假思索就说出口了。仔细想想其实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比女朋友有趣? ……可是。可是,即使如此。 这时候的我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到了无可救药、脑袋疯狂的地步。 啊啊……我懂了。 我脑袋里的某个重要零件,大概就在这时候报废了。 ──啊啊,可是,这下糟糕了,糟糕了。 ──这样小小,会永远交不到女朋友的。 ──都是我害的。他好可怜喔…… ──……啊,对耶。 ──如果小小哪天,想要交女朋友…… ──到时候,就只能我来当他女朋友了。 就这样,地狱的种子萌芽了。 ◆ 「嗯啊啊啊啊啊啊~~~~~~~」 暑假到了。 所以我在自己的房间床上,抱著枕头滚来滚去。 「结女~~~~~~~」 我之前什么都没在担心。 我想得太美了,以为──即使学校放假了,只要订好出去玩的计画,就随时都能跟结女碰面。 然而,结女比我想像的认真多了。 她说想早点把作业写完,所以整个七月都没有计划出去玩。 虽然我也喜欢她的这种个性,但结果使得我只能空虚没人陪,陷入了结女缺乏症。 在这种时候,我会打从心底怨恨跟她住在同个屋檐下的伊理户同学。真心不骗。由于我恨死了,于是决定今天照常用line把他烦死。我戳我戳。虽然连个已读都没有,但我不会气馁的。 我就这样度过了上午时光,但到了快中午时,叮──咚──门铃响了。 不是公寓入口,是我家门口的门铃。这栋公寓大门会自动上锁,所以应该是住同一楼的邻居吧。老实说我一整个懒得应门,但毕竟是在负责看家,完全不予理会总是不太好。 「来了来了──」 我跨过脱了乱丢的衣服往玄关走去,没看门眼就喀嚓一声开了门。 门外站著一个邻居。 而且是我最熟,也最不想见到的邻居。 「嗨。」 住在隔壁的同年纪男生这么说,轻松地举了一下手。 简而言之,就是川波小暮。 「……………………」 我二话不说就想关门。 「哼,没这么容易。」 但川波就像推销员一样,把鞋子卡进门缝里。 我抬头用死鱼眼瞪著看了就讨厌的嘻皮笑脸。 「……你要干么?请不要擅闯女生的家好吗?我报警喽?」 「我也不想来好吗?是阿姨说她有一阵子不会回家,托我注意你的状况。谁教你明明会做家事却不爱做,一放假就很容易懒癌发作。」 「……我哪有懒癌发作。」 「看你这副德性还好意思讲。头发乱七八糟,衬衫皱巴巴的,仔细一看连内衣都没穿。啊,其实好像也没必要穿喔。」 「救命啊──!谁来──」 「吵死了,扰乱邻居安宁!邻居早就知道你这是在骗人了啦!」 「唔喔嗄嗄嗄!」 川波用手摀住我的嘴,直接把我往大门里塞。根本犯罪者一个。总之先踢他胯下一脚再说。 砰!脚踢到了硬硬的东西。 「很遗憾,早就做好防护措施了。」 「唔呜呜呜……!」 看来同一招不再管用了是吧?还给我耍小聪明。 我懒得把他推出大门外,就从玄关回到了客厅。 「你是来看我的情况对吧?好好好,想看就看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呜哇!」 一跟著我进了客厅的瞬间,川波就像看到死猫一样鬼叫一声。 「这也太乱了吧。好歹泡面碗丢一下吧。」 「你很啰唆耶……」 我踢飞掉在地板上的零嘴包装盒,一转身就躺到了沙发上。 以前明明都是我在照顾他,现在倒得意起来了…… 好吧,让我使唤我就使唤。反正我现在没精神打扫。 川波拿垃圾袋过来,把地板上的垃圾一个个往里头扔。这男的不用问我,就知道垃圾袋之类的东西放在哪里。 我继续趴在沙发上,摆动著光溜溜的脚滑手机时,川波忽然傻眼地望向我的这副模样。 「你啊,都不会在意我的目光喔?」 我今天只穿著一件特大尺码的衬衫。没错,就这一件,下半身只有穿内裤。松垮垮的衬衫就像连身裙,所以在家里穿这样就够了。又轻松,又凉快。况且在这家伙面前在意穿著也没意义。 然而川波家的小暮同学,眼睛似乎忍不住要看从我衬衫下襬伸出的大腿,以及下襬底下若隐若现的部分。哼哼──? 「对不起喔──?是不是看著我的美腿欲火中烧了啊?按捺不住的话就赶快回家解决一下没关系喔?」 「哈!这个嘛,我今天比较想看巨乳。」 「信不信我宰了你!」 我拿起靠垫丢过去。川波轻松接住丢回到沙发上,开始到处捡我脱了乱丢的衣服。 「恶!不要把内裤丢在客厅啦。」 「不准偷喔,我现在内裤不太够用。」 「你胖了?」 「当然是因为我衣服堆著没洗好吗!」 「都很让人难以恭维啦。」 我滑手机滑腻了,懒洋洋地翻身改成侧躺,望著勤快地收拾房间的川波。 「我说你啊──」 「啊?」 「对自己都是应付了事,对他人却很鸡婆呢。」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你没看到这个把应付了事四个字具体化的屋子吗?」 「你对伊理户同学也是这样。」 「你对东头不也是一样?我听说了喔,你好像事事给她出主意啊。」 「……是不是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个性也会有点像?」 「嗄?我跟你吗?」 川波嗤之以鼻。 「你如果是在故意气我,那你成功了。」 ……好吧,其实我跟这家伙并不像。我们像兄妹一样一起长大,但毫不相像到了讽刺的地步。像我本性是个阴沉系,这家伙却是天性的阳光系。 「啊──气死人了。」 「不要抱怨个没完啦。我把屋子打扫到能见人就会闪人了,今天还有事。」 「什么──?什么事?交到女朋友了?」 「你是故意想激我吗?想激我就对了吧?」 我哼笑一声。 这家伙之所以会变成不能交女朋友的体质……不用隐瞒,就是我害的。 「中午会有客人来家里。哎,我想应该不会太吵,放心吧。照客人的个性。」 「哦──所以是某个文静的同学喽。」 「对啊,你也知道他的为人。」 川波别有深意地歪唇说了。 「就是伊理户家的水斗同学啦。」 我说我也要过去,结果被拒绝了。 真没意思。本来想看看如果我当著他的面推倒伊理户同学,他会作何反应的说。不过好吧,照伊理户同学的个性大概会面不改色地把我推开吧。没谱到让我想哭。没有啦我乱讲的。 看来可能还是让东头同学进攻比较好。然后等结女恢复单身了,我要做什么才好呢……啊──好想要结女陪我睡觉喔…… 就在我天马行空地想著这些事情当消遣时,就听见外面走廊上有人在说话。 看样子是伊理户同学来了。 声音移动到了隔壁间,但是太模糊了听不清楚。哎,毕竟现在隔音比以前好多了嘛。 伊理户同学竟然会来玩,真稀奇。我很想知道他过来的目的,但那家伙不肯告诉我。换作是我的话,才不可能离开有结女在的屋子跑去他家呢。绝对是有著某些目的。 「────,──」 「──,────」 我竖起耳朵偷听,但仍然只能听见细微的声音。他们在讲什么?只能听见不清不楚的声音,害我更加在意起来了。 「……呃,记得应该……」 我慢吞吞地爬起来,到自己的房间翻找壁橱。这里已经变成了把可能用不到的东西暂时乱塞的仓库,但我记得那个东西,应该还收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我从杂物底下,挖出了连接著耳机与听诊器般零件的一个箱型机器。 隔墙监听器。 它能够接收墙壁传导的振动,精确地捕捉墙壁另一头的声响,功能强大。是我念国中时用零用钱买的廉价品。 我稍微拍掉灰尘,把它拿到客厅的墙边,转开机身的旋钮。确定正常启动后,我戴上耳机,把听诊器形状的麦克风贴在墙上找位置。 『──你真是不懂得珍惜耶。我们学校的所有男生都会羡慕死你好不好?』 『所以都说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我倒觉得你家的月亮比我家圆多了。看起来轻松自在,真令我羡慕。』 说话的声音变得很清晰。 ……可是,他们在讲什么? 『哈哈。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人都只会看到别人值得羡慕的一面。我还巴不得有人能来代替我咧。』 『……不了,我没羡慕到那种地步。』 『……………………』 『喂,不要笑得这么邪门,很恶心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忍心把跟那讲话带刺的女人住在同个屋檐下的痛苦塞给别人。』 『我明白我明白。』 『明白才怪……』 嗯嗯──…… 我只是在猜,但伊理户同学之所以会来,该不会是不想待在家里吧? 因为到了暑假必须二十四小时跟结女大眼瞪小眼,所以精神疲劳跑来避难……这样? 真是不懂得珍惜!那么不喜欢就跟我换啊! 然后反正我这样说,他又会一脸不愿意!我知道!啊啊,真的有够难搞! 『那么,差不多可以收取休息费了吧。』 川波的嗓门变大了。连透过麦克风监听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讲话用词太恶心了……不过好吧,毕竟已经跟你说好了。』 『进入暑假了,你们一定累积了很多小插曲吧!』 『一件都没有,你少恶了。更何况我们都已经一起住了四个月耶?哪会那么容易就发生意外啊。』 『不是意外事件也行啊,我真正想听的其实是稀松平常的日常插曲。比方说,我想想……你们午饭都怎么吃?不像之前上学是吃便当。』 『噢,对喔,是发生过一件事。之前那女的蠢到竟然想做午饭……』 结女亲手做的料理! 『那家伙的手指差点变成炒饭配料,结果只好我来负责切菜。』 不只如此……咦?拜托等一下。那岂不是…… 『……难道说,伊理户……于是你们两个人,就一起站在厨房……?』 『嗯?呃,是啊。』 叽叽叽叽! 我用指甲狠狠抓墙壁。声响透过隔墙监听器响彻我自己的耳朵,造成了意外的自伤行为。 『顺……顺便问一下,味道怎么样?』 『很难吃。这还用说吗?有点烧焦,好像在吃木炭。』 太好命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么不懂得珍惜就跟我换── 『……不过嘛,比起上次吃到的,算是进步很多了。』 语气显得有点粗鲁,流露出一丝不甘心。 我一听就知道了。 ──其实根本就满好吃的吧! 『伊理户……我姑且问一下。』 『怎样?』 『你刚刚说的……「进步很多」当然有告诉伊理户同学吧?』 『嗄?我干么跟她讲啊。她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得意忘形起来,那还得了。』 『「跟她讲啦!」』 墙壁另一头的声音与我的声音重叠了。 我是很欢迎伊理户同学的好感度下降,可是结女很可怜耶! 『……嗯?刚才好像有哪里发出声音……』 『啊,啊──大概是影片的声音传过来了吧?别说这个了,还有没有其他插曲?再来一点!』 『其他嘛,我想想……进入七月时,我们发现那家伙房间的冷气坏了。在修好之前,那家伙都到客厅避难,但我无意间一看,她竟然在沙发上打起瞌睡──』 伊理户同学若无其事地讲出来的所有插曲,都让我咬牙切齿。 要是换成我该有多好!我要是遇到那些情形,接下来一个月都会过得笑咪咪的! 我激动到快要流下血泪,但我正在罹患结女缺乏症,不愿意错过珍贵的结女家庭生活小插曲。 我一下子满腔妒火,一下子心里又怦怦跳,情绪左右摇摆弄得我头晕脑胀。 『非常好──就是这样!还有呢还有呢?』 『……讲累了。不要都让我一个人讲啊。偶尔你也该讲讲自己的事吧,川波。』 『嗯嗯?』 『南同学不是住你隔壁?应该会有一两个小插曲吧。我是没兴趣,但她这人有点不按牌理出牌,我想稍微掌握一下她的行为模式。』 什……难道就像刚才的结女小插曲那样,这次换成想听我的事情? 我夹在嫉妒与幸福之间轧轧作响的一颗心,急速冷却失温。 『为了伊理户同学?你这继兄真是保护过度。』 『别以为挖苦我就可以敷衍过去。』 『……啊──……』 不……不准讲──!拒绝他!你敢讲讲看后果自负! 『这个嘛,有是有啦……但我得先声明,那些事情可没有伊理户同学的小插曲那么温馨喔?那家伙可是来真的。我就直说了,其中也有一些部分是触犯法律的。』 『我知道,所以才要问你啊。你不肯说的话,那我也不说了──「休息费」给得已经够多了吧?』 『……受不了,你这人真是永远不吃闷亏。』 我本来想揍墙壁的,但这样会被他们知道我在偷听。现在这一刻就会变成他要的插曲了。然而事到如今又不能假装不知道……呜呜呜呜! 『让我想想……记得是在念小学的时候吧。』 就在我无法采取行动的时候,川波开始说话了。 『爸妈帮我们俩一起买了智慧型手机。』 『小学就买?还真早。』 『因为爸妈常常不在家嘛,大概是希望能随时联络得上我们吧。然后呢,反正我们都在场,我就跟那家伙交换了手机号码,还有line的id什么的。』 『嗯。』 『结果呢,她从那天起就开始对我疲劳轰炸。』 『可想而知。她最近也在轰炸我,只是我都没看。』 那……那只是因为第一次得到手机太高兴了嘛。我并不是每天都想跟这家伙说话,也没有沉迷于听这家伙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就跟爸妈帮自己买了新玩具的感觉一样啊。 『我刚开始也觉得滑手机很好玩,所以有陪她聊天……但渐渐地就懒了,于是就直接请她稍微节制一点。然后好吧,line轰炸与夺命连环叩就平息下来了……但是重头戏来了。』 『地雷都已经爆炸了,还有东西可以爆炸?』 『就是有。有一天爸妈回来得比较晚,我想找那家伙吃晚饭,就打给她。结果──你猜怎么了?』 等……你怎么能把那件事说出来! 『嗯嗯?她反而不接电话了?』 『对,她的确是没接。因为──那家伙的手机,在我的枕头底下。』 『…………嗄?』 伊理户同学那种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的语气,听得我无地自容。 『我听见枕头底下传来了来电震动声。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它就放在那里了。』 『她不是忘记拿走了……对吧?』 『当时我以为是这样,就拿去还给她了。毕竟我那时还是小孩子嘛──作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青梅竹马窃听了。』 『……………………』 我……我可以……我可以解释…… 那个只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也可以说是一发现有机会就忍不住想下手……因为只要录到音,就不用再讲电话了嘛…… 呜呜呜呜!我从那时候到现在根本没半点长进!跟我闯进结女家里的时候根本是同一套思维! 『结果当时,我直到最后都没察觉。但国中时期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我才终于想到「原来那次是这么回事」。后来我家就永远准备著防窃听器的电波侦测器,到现在都还习惯定期做检查。』 『……该怎么说呢?』 伊理户同学在斟酌遣字用词,反而让我更羞愧。 『你……住在这种人的隔壁,真亏你还能平静过日子……』 『因为我早就经历过地狱深渊了。比起那段日子,现在的状况只不过是水花四溅的浅水区啦。』 『顺便问一下,今天没被窃听吧?』 『那是当然的喽,应该说升上高中之后就都没有了……不过嘛,其实也有一些窃听器是不会被电波侦测器抓到的,比方说──』 川波故弄玄虚地顿了一顿。 『──隔墙监听器之类的?』 我心脏漏了一拍。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明明发现了还故意让我听见? 仔细想想,他还特地告诉我伊理户同学要来……难道说,全部都是为了整我? 我、我中计了……!他干么这样精心策画啊!就这么讨厌我吗!……好吧,应该是很讨厌我没错,我也知道。可是不要理我就行了啊。我去闹他也就算了,他怎么会主动做这种事…… 总之,既然真相已经大白,我也没必要继续如他的意了。 但就在我想把麦克风从墙上拿开的前一刻,事情发生了。 『……不过嘛……』 麦克风接收到变得稍许柔和的嗓音。 『我觉得你不用那么防著她啦。那家伙……只不过是怕寂寞的程度,比别人多一点点而已。』 『听你刚才说的插曲,我不觉得只是一点点。』 『别看她那样,她已经进步很多了。像上次的伊理户家擅闯事件,她心里好像也有在认真反省。只要不失控就不会有事啦。』 『那如果她失控了,你怎么办?』 『到那个时候──』 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川波带著笑声说了。 『──我再去阻止她,不就得了?』 我把麦克风轻轻从墙上拿开。 ……这句话,一定不是故意讲给我听的。他以为只要让我知道窃听已经穿帮,我就会拿开麦克风── ──我再去阻止她,不就得了? 对,我是很怕寂寞。 是个没有别人的温暖陪伴,就会冻死的脆弱人种。 可是──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啦。」 ◆ 「好啦,我来了。干么啊,一大早就把人叫来。」 隔天早上,我把川波叫到家里来。 如今我特地把这家伙叫来,只有一个理由。 「帮我一起整理。」 「怎么又来了?你后来都没自己打扫吗?我看一定是被阿姨骂──」 川波边说边走进客厅,然后诧异地皱眉。 「──根本就整理得很乾净嘛。哪里还需要打扫……」 碗盘堆积如山的厨房,以及满地的垃圾或脱下的衣物,后来我都自己收拾乾净了。我只是之前提不起劲,其实这些我都做得来。 所以,今天想整理的,不是屋子。 「我要整理的,是这个。」 说著,我轻敲两下连接著听诊器般麦克风与耳机的箱型机器。 就是隔墙监听器。 「可以帮我拿去丢掉吗?」 川波一言不发,视线从语气轻松的我脸上移向监听器。 「……这个嘛,我当然是再乐意不过了。但是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又不能用这个去听结女的声音。」 「是说,你不会自己去丢啊。我可不知道这种东西该拿去哪里丢掉。」 「……我不是很擅长做断舍离。会到处找藉口……舍不得丢掉。」 该扔的东西,早已丢弃的东西。 两者到头来,都还留在我的手边。 「我已经查过要怎么丢了……拜托。」 我觉得在这种时候,就应该诚恳地拜托他。 我抬头盯著川波看了半晌,最后他深深叹一口气,用力抓抓头。 「知道了啦……不过,有个交换条件。」 「咦?」 「今天的晚饭由你来煮。家庭餐厅我已经快吃腻了。」 川波一边说,一边毫不费力地拿起监听器。 我抬头看著他的脸,轻蔑地哼笑一声。 「到底谁才在怕寂寞啊。」 「啊?」 川波转过头来…… 「……啊!」 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说: 「你!你听见──」 然后砰的一声,失手把监听器摔到了地上。 我转身背对这样的他。 反正已经把麻烦事顺利推给他了,来跟结女讲电话吧── 「喂喂──?结女──?作业写完了没──?」 「不是,回答我啊!你听到我讲的那些话了吗!」 谁理你啊。 现在再来看你脸红的样子,根本一点都不好玩。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前〉 那时候,我跟那家伙还不是男生与女生的关系。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是我家最初也是最后一次的全家出游。全家都有来往的我们两家,一起去了某个观光地住宿。应该是在我念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吧──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记得具体来说去了哪里。 白天我跟那家伙一起玩,笑笑闹闹,看到什么有兴趣的东西就跟爸妈要。也许那趟旅游带有平常没能陪伴我们,趁这机会赎罪的意义在,记得那时双方爸妈出钱都比平常大方。 然后,晚上我们在旅馆住宿。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住饭店。 双方爸妈大概是都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但陌生的枕头与被窝──再加上第一次的经验使我精神亢奋,翻来覆去睡不著。 ──好无聊喔。 正当我开始这么觉得的时候…… 有个暖呼呼的东西,扭动著钻进了我的被窝。 ──嗯啊……? ──嘘──! 晓晓从被窝中探出头来,贼贼地笑著在嘴唇前面竖起食指。 ──小小,安静。 我目不转睛,注视著晓晓讲话口吻像学校老师一样,吃吃地笑著的脸庞。 ──……你在干么啊? ──闲著没事做嘛。 ──这样啊。我也是,都睡不著。 ──就是啊! 可是爸妈都早就睡著了,不能开灯玩游戏。怎么办? 我想著想著,脑中闪过了一个极其单纯的点子。 ──有了。我们出去外面怎样? ──咦?外面?不、不行啦…… ──马上就回来了,不会怎样啦。他们不会发现的。 当然,当时的我只是个小孩,想法非常天真。 晓晓算是比我懂事,但当时我们俩行动的主导权都握在我手上,结果晓晓也被我硬是说服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怕吵醒爸妈,脱下浴衣换上便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大厅服务台有人,所以我们偷偷经过柜台底下来到了外头。 ──喔喔……! 眼前是一片我没见识过的世界。 是一片平时只能从公寓窗户俯视的夜世界。 街上闪亮耀眼的每一个灯光都让我兴奋雀跃。就像打电动抵达新的地图一样,让人想到处走访探险。 晚上睡觉时,我总是在想──在我睡著的时候,世界仍然好端端地在那里。 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世界?有什么样的人事物?为什么我不能见识那个世界? 我像这样幻想已久的世界,如今,就在我眼前铺展开来。 我心痒难耐地想往前跑,但有人伸手,微微使力抓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一看,只见晓晓不知所措地缩著肩膀。 ──你会怕吗? ──…………………… ──怎么办?要不要回去了? 只要晓晓不愿意,我打算立刻回去。我当时虽然是个无药可救的小屁孩,但即使年纪还小,也已经决定绝不做晓晓不喜欢的事。 然而,晓晓轻轻摇了摇头。 ──有小小在……我不怕。 看到晓晓坚强地笑著这么说,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萦绕胸中的这份心情该赋予什么名字。 于是,我们就在陌生的夜半街头展开了冒险。 当然,每一家店我们都进不去。冒险过程就只是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即使如此,那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却好玩得不得了。 有一家店的老板还说:「吃了这个就赶快回去吧。」给了我们零嘴。我们也曾经躲起来避开一群醉客。也曾经驻足欣赏街头音乐家的演奏。心情完全就像是在未开拓迷宫中前进的冒险者。 后来走累了,我就用手边的零用钱,到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我们俩一起坐在路旁植栽的角落,仰望遥远的夜空。 ──月亮好美喔。 ──真的耶。 我不太记得是满月,还是蛾眉月。 但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夜空中的月亮很美。 ……话说回来,这个故事是有结局的。 后来我们立刻就被警察劝导,惨遭爸妈臭骂一顿。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谢天谢地没出意外──所以才能变成如此美丽的回忆。 这份回忆,以这段对话作为结尾。 莽撞、不顾前后……但如今仍遗留在我心中的,一个约定── ──我希望,可以永远跟小小在一起。 ──好啊,当然喽? 就如各位所知,我违背了这个约定。 ◆ 暑假开始后过了大约一星期,到了七月底的这段时期,明明正在放长假,我们学校却举办了一项活动。 三天两夜的学习集训。 不是修学旅行也不是林间学校,就只是在饭店闭关上课的一项活动罢了。唯一令人期待的地方,就只有作为集训地点的饭店算是满高档的,餐点非常好吃──这是我认识的学长姊告诉我的。 真是,为什么放暑假还得特地挖时间念书?明星学校就是这点让人吃不消。 我虽然很想这样满口怨言,但换个角度来想──难得的活动,难得的外宿。不善加利用就吃亏了。 「嘿,没睡饱啊,伊理户?」 「……嗯……」 我在学校门口的集合地点与伊理户水斗会合,听到他用前所未有的低沉声音发出呻吟。 「暑假……作息不正常……」 「喔……你果然是早上起不来的那型啊。真佩服你起得来。」 「……是被……硬是叫醒的……」 「被你妈?」 「不是……」 彷佛还在对抗睡魔的迷茫双眼,看向在稍远处跟朋友讲话的学生妹。 柔顺艳丽的黑色长发在朝阳中散发光泽。那个与伊理户恰恰相反,一大早就精神抖擞的知性姿态,正是伊理户结女本人无误。 「……难道是……」 我速速确认四下无人偷看,然后私下偷偷问伊理户: 「(……每天早上,都是让伊理户同学叫你起床……?)」 「……没有每天早上。」 伊理户不服气地答以否定语气,但没有完全否认我的问句。 所以你让她偶尔叫你起床? 所以你让她偶尔叫你起床! 我摀住了嘴巴。一大早就来个这么强劲的!那岂不是跟夫妻没两样了! 「时间到了──!大家按照班级坐上游览车──!」 就在我好不容易才把胸中涌起的情绪压下去时,带队的老师大声说了。 京都的饭店总是全年客满,因此学习集训会搭游览车前往别县进行。听说饭店位于滋贺,可以看得见琵琶湖。琵琶湖那可是京都小孩的远足地点第二名(第一名是比睿山),所以没什么好稀奇巴拉的── 但还没出发就给我来这个。 接下来的三天两夜,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插曲对我发动攻击……? 我一边跟伊理户一起上游览车,一边重新下定了决心。 这次集训,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让伊理户家的两人独处。 我要替这两个把人急死到满地打滚的家伙,营造出暧昧的气氛。 之前说过学习集训就是在饭店认真上课而已,不过听说实际上,一年级的课程还不会逼得那么紧。 管得不严,自由时间也很多。听说二年级以上最后一天会有考试,但一年级没有。大概最重要的是先让学生习惯集训的气氛吧。 硬要说不方便的地方,就只有手机暂时由师长保管吧。不是禁止携带,而是可以带来但是由师长保管。好像是因为夹带闯关的人抓不胜抓,而且这样需要紧急联络时也比较方便。 我们差不多在中午抵达饭店,随后立刻前往分配到的客房,放下了行李。可能就是所谓的湖景吧,从窗户可以将水天一色的琵琶湖尽收眼底。还是老样子,特大号的水池一个。不过,夜间的湖畔倒是个好地点…… 「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的同班同学──在游览车上睡过一觉脸色变好的伊理户,一边从包包里翻出书来一边问我。在这种时候,除了手机与电玩之外还有其他消遣的人真是占便宜。 「去饭厅吃饭,然后应该就是说明会吧。总之书还不用拿出来啦。」 「嗄──……」 这家伙要是放著不管,大概会用看书耗掉所有自由时间吧。我得主动带他多往外头走,否则想让两人独处根本是作梦。 我从心有不满的伊理户手中把书抢走放回包包里,走出客房。饭厅──应该说根本就是餐厅,记得应该是在一楼。 我低头看看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的地毯,再抬头看看辉煌灿烂的天花板灯具,说: 「学费贵还真有它的道理。我们学校到底是多有钱啊?」 「我是特待生所以一毛钱都没付就是了。」 「这套压人方式在我们学校太有效了,劝你少讲为妙。」 就在我们搭电梯来到一楼时,说时迟那时快…… 「找到你了~~~~!水斗同学~~~~~~~!」 一个女的一边可怜兮兮地大叫一边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伊理户。 「唔喔!」伊理户踉跄了几步,但仍然用温柔的动作抱住了那女人的身体。 「东头?怎么了,哭丧著脸。」 「呜,呜……!游览车上还有房间里都是不认识的人,把我吓死了……」 「明明都跟你同班好吗?」 「那水斗同学,你记得同班同学的长相与名字吗?」 「……………………」 「看吧~!」 看东头伊佐奈聒噪地黏著伊理户哭哭啼啼,我对她投以充满敌意的视线。 「……啧……」 「呜哇──痞子男在用凶巴巴的眼睛瞪我──水斗同学救救我──」 结果东头一边语调平板地这样说,一边躲到了伊理户的背后。 这女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总有一天,一定要让你再也不能赖在伊理户身边! 东头把头一扭别开目光躲掉我的瞪眼攻击,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耍心机地抬眼望向伊理户。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你看到了吗?这间饭店的地下室有电玩游戏区耶,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看嘛。」 「电玩?我很少打电动耶……」 「拜托嘛……我在房间里待不住……」 「你是跟家人格格不入的老爸吗?」 电玩游戏区啊……当然这个部分我早就调查过了。这里以饭店的游戏区来说机台相当丰富,有夹娃娃机、赛车机台、节奏游戏、跳舞机等等,主要的种类应该都没少── 「──这主意不错。」 「啊?我又没问你。」 「我是说既然要去就大家一起去啦。也约一下伊理户同学怎么样?她看起来应该没怎么在玩电动,搞不好是你能赢过她的少数领域之一喔。」 「讲话真讨厌!……不过,的确值得考虑一下。」 东头念念有词地开始考虑。哼!真好骗。 「可是可是,结女同学还有她自己的朋友,会不会没空……?」 「就问问看不会怎样。」 意外的是,伊理户也赞成我的意见。 「别看那女的那样,其实她还满顺著你的。」 「……你有资格说吗?」 「嗯?」 伊理户不解地偏了偏头。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全天下就你最宠东头吗…… 上完课吃过饭,在房间的浴室洗过澡后,伊理户就不见了。 明明说好现在要去电玩游戏区,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我换上带来当睡衣的运动服来到走廊上。这个楼层应该都是男生的房间,一部分房门内却传出些微的女生声音。还真是不安于室啊,很好很好。 当然,伊理户不可能去加入那种小团体。 我大略扫视了一下走廊,没看到伊理户的身影──也就是说,他要么是先去地下室了,要么是在一楼的公共休息区,再不然就是…… 该不会是……一想到这里,我顿时变得冷静不下来,立刻搭电梯前往楼上。目的地不用隐瞒,就是女生住宿的楼层。 我从开启的电梯门探出头来,迅速确认有没有老师在巡逻,然后安静无声地走出电梯大厅。 我把耳朵贴在每一间客房的门上偷听里面的状况──不,我不需要去碰这种变态才有的行径。 因为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了伊理户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都如我所料。然而,接下来就难以预测了──我步步为营地蹑足前进,靠近到能听见伊理户声音的距离。 这是因为不只伊理户同学,东头伊佐奈也待在这个楼层。伊理户趁我洗澡时偷偷跑来见面的人……究竟是谁── 「──────么做?」 一听到那清脆纯净的嗓音,我憋住了呼吸。这个声音是……! 我按捺著急切的心情,探头偷看走廊的转角对面。 就看到两人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只放了两把椅子的公共休息区。 是伊理户水斗──与伊理户结女。 我无声地握拳叫好。东头你够识相! 「────交给我吧。」 「知道────」 两人窃窃细语,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反而给了我更大的想像空间。 在饭店晚上这种没有旁人的地方偷偷碰面,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两位这样无论引来多大的谣言都没得抱怨喔……!是在讨论要去哪里约会吗?没办法,不能用手机嘛!也就只能偷偷见面了嘛! 可能是事情讲完了,两人没过多久就站起来,各自转身背对对方。见伊理户往我这边走来,我急忙离开现场,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 当紊乱的呼吸恢复平静时,伊理户也回到房间来了。 「──唷,你跑哪去啦?」 我这问题问得太自然,连我自己都害怕……不得不承认,我实在很擅长做表面工夫。 「有点口渴。」 伊理户也差不多,面不改色地轻轻摇晃右手拿著的罐装咖啡。 刚才怎么没看你拿著这个?我看是回来的路上买的吧?以免你去见伊理户同学的事情曝光。哼哼哼! 当然,我故意不戳破。他们偷偷进行对我来说比较好玩。 我一面望向枕边的电子钟,一面说: 「差不多该去跟东头碰面了吧?你不用洗澡吗?」 「不了,晚点再洗。免得等会回来又想再洗一遍。」 「嗯?」 什么意思? 「早点过去好了,东头应该也会早到。你应该也想一起来吧?」 我跟伊理户一道来到地下室。这座电动游乐场的设备好到不像是饭店,到处挤满了洛楼的学生。 「──啊!水斗同学~!」 我们一下楼梯,穿著红色运动服的女人就像大型犬一样咚咚有声地跑来。 东头伊佐奈又想抱住伊理户了。 休想得逞。我就像保镳一样挡到伊理户面前,东头紧急踩煞车之后瞪我。 「……你挡到我了!」 「对啊,我挡到你了。」 「嗯唔唔~~~~!」 东头一边低声怪叫一边想突围,我张开双臂持续阻挡她。防守!守一个! 「你这白痴快住手!」 「唔喔喔!」 突然间,有人从侧面狠踹我的屁股。 这种脚小却力道强劲的脚踢,错不了──我一边按住受伤的部位,一边瞪向那个小只女。 「南你干么啊!你他马的闹什么啊!」 「不要耍流氓了啦。还不都怪你欺负东头同学?」 穿著松垮垮运动服的南晓月,把马尾头往旁一甩。 我知道这女人的运动服为什么松垮垮的。这是因为她还抱著一线希望,认为自己还有可能长高。我实在很想揭她的底,但一位黑发美少女过来了。是伊理户同学,同样也穿著运动服。 「不可以忽然踢人啦,晓月同学。」 「这家伙可以踢没关系的结女!他是踢了不会有事的那种人!」 「至少踩他的脚就好了啦。」 「这家伙的脚早就被踩习惯了!」 才没有习惯好吗?是说伊理户同学也是,可以请你往杜绝暴力行为的方向规劝她吗? 东头躲在伊理户背后吐舌头。 「你活该。全世界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就算要与全世界为敌,我也绝不认同你的一切……!」 「请不要把别人夹在中间挑起世界大战。」 简而言之,我们这五人似乎就是这次的成员。 我并没有叫晓月这家伙来,但既然伊理户同学有来,这女的就不可能不露面。这点小事早就在计算之内了。 「……………………」 「……………………」 往电玩游戏区走去的时候,我的视线短暂地与晓月产生交错……看来她也有她的鬼点子。 我假装没察觉到晓月的可疑视线,用言语试探伊理户兄妹。 「伊理户,你有来过这种电动游乐场吗?」 「不……很少。」 「伊理户同学呢?」 「……我也很少来。」 兄弟姊妹俩都不肯说「第一次来」。 这两个家伙太不会说谎了吧?真佩服你们能骗得过爸妈。 晓月蹦蹦跳跳地走进电玩游戏区。 「欸欸,要玩什么──?东头同学看起来很擅长打电动呢。」 「你是不是在偷偷说我像阿宅?」 「与其说是偷偷,其实我是明讲。」 「我不擅长对战游戏,玩得很烂……只有稍微玩一点可以单机的,像是节奏游戏……」 「哦哦──好喔好喔。那,要不要玩那个?」 晓月说著,指著跳舞机。就是配合音乐踩脚下台板的那种机台。 原来如此。需要指尖精细动作的游戏──格斗游戏之类的对经验丰富的老手有利,但玩那种的就比较公平了。不可思议的是,有些人即使没什么运动神经或者是音痴,却仍然擅长节奏游戏──这或许是个适当的选择。 「那这样吧。」 我即刻交出了腹案。 「单纯轮流玩没意思,来加个惩罚游戏吧。」 「惩罚游戏~?」 晓月头一个狐疑地叫道,但我凭著前青梅竹马特有的感应力察觉到了。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刻意──只是表面假装反对罢了,心里其实是要我照这方向继续下去。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 「说是惩罚游戏,也不用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啦。让我想想……」 罚什么好呢?要宽松到让人不好意思拒绝,但又能让两个伊理户增进感情…… 「……昵称,之类的?」 意外的是,竟然是伊理户同学带来了答案。 伊理户同学受到大家的瞩目,急忙补充解释说: 「啊,没有,就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几个常常一起玩,却都没有人给其他人取绰号,就说说看而已!」 ……说得也是,如今我跟这个前青梅竹马,也都是互称姓氏了。 伊理户双眉紧锁著说: 「这什么惩罚游戏啊,又不是联谊。」 「怎……怎样啦!你、你又没参加过联谊!」 「我觉得很好啊?」 东头缓缓偏头说道。 「我都叫水斗同学为水斗同学,但他直到现在都只肯叫我的姓,其实让我有点小在意。我要趁这个机会让你叫我『小伊』!」 「这哪里是惩罚游戏啊,根本是奖励吧……总之,改变称呼方式超出了惩罚游戏只限现场的范围。」 「那就设个期限吧!」 晓月抓住大好机会插嘴。 「吊车尾的两个人,在这次集训期间要用昵称叫对方!这样怎么样?这样就没有实际害处了,刚刚好!」 伊理户沉默了半晌,把其他人的脸色观察过一遍后,说: 「……好吧,那就这样。」 「很~好很好!」 晓月伸舌舔舔嘴巴,我也在心里握拳叫好。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实在太有趣了。再来只要让两个伊理户接受惩罚游戏即可……! 其实,我有玩过这种机台。晓月也是。换言之我们俩一定会是前段班。这么一来,看起来不擅长玩电动的两个伊理户很有可能会接受惩罚游戏。再来需要担心的,就剩下晓月这家伙会如何行动…… 「那么,先从东头同学开始吧──」 「咦,我一个人玩吗?明明有两台啊……」 舞蹈游戏的机台是两台放在一起,也没有其他人排队,所以一次可以让两个人玩。 「请你做示范啦!你看起来最熟悉这种游戏,我们想先观摩别人的玩法。」 「那好吧……」 晓月花言巧语地让东头一个人上了机台。她想做什么?我应该去妨碍她吗── 正在犹豫不决时,音乐开始了。 「嘿!喝!」 东头轻快地蹦蹦跳跳,踩过眼前萤幕降下来的一个个符号。 虽然动作笨重,看得出来本人有多迟钝,但电玩大概就是跟体育课不一样,她只犯了少少几个失误。照这个实力看来,分数应该会高过彻头彻尾初学者的两个伊理户── 「东头同学──」 不知什么时候,晓月绕到了正在跳舞的东头面前。 「你胸部摇得很剧烈喔──」 「嗯呜咦咦!」 「什么!」 我急忙跑向伊理户,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刚才我待在背后位置所以没发现,想不到还有这种陷阱……!我得守住,得守住伊理户的视网膜才行! 当我遮住他的左眼时,右眼已经先被遮住了。在那里的不是我的手,是伊理户同学的手。 「……喂,这样我看不到。」 「这种的你不准看!」「这种的就不用看了!」 伊理户同学,你真是既努力又可爱。你一定是不希望他看其他女生吧。那么我就不用出面了! 我松开摀住左眼的手后,伊理户同学急忙用另一只手把它遮好。完全就是标准的「猜猜我是谁?」姿势。嗯……我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 「摇啊摇,荡~啊荡~」 「不要配上音效啦~~~~~~~!」 哎呀,糟了。我忙著做刚才那件事时,遭到言语羞辱的东头已经连连失误。 唔……是这么回事啊。晓月是想让伊理户与东头玩惩罚游戏!所以才这样妨碍她……!可恶!都怪我被两个伊理户的「猜猜我是谁?」状态引开了注意! 东头勉强把整首曲子跳完,双臂遮胸面红耳赤地下了机台。 「呜呜……我再也不敢玩这个游戏了……」 「照你这样讲岂不是都不能做运动了?有了!把你的胸部压扁怎么样!」 「请不要笑咪咪地说这么可怕的话!」 东头急急忙忙躲到伊理户的背后开始发抖。伊理户一边摸她的头安慰她,一边说: 「别这样,南同学。就放过她唯一的一项长处吧。」 「水斗同学……难道我是除了巨乳一无可取的女生吗……?」 「是你自己整天这样说的啊。」 「也是喔。」 还真的啊。那就算被人压扁也怪不得别人了。 「开玩笑的嘛──」晓月哈哈大笑,被伊理户同学目光锐利地看了一眼。 「那么,再来换晓月同学跟川波同学了。」 「咦?为什么?」 「我怕你也会对我配音效,所以想先让你玩累。」 「我又不是对天底下所有乳摇配音效的妖怪什么的!」 「……轰咚──轰咚──」 「喂,我听见了喔,东头──!」 我逮住试图袭击东头的猛兽(矮个子贫乳),把她押到机台前面。 东头的分数已经是那样了,所以对我们来说胜负取决于两个伊理户能不能赢过东头。既然这样,替他们暖个场也不坏。 「(……你可不要失误喔。)」 「(你才是。)」 我们俩并排站在两台机台上,小声地互相呢喃。 哎,没什么好担心的,想跳输东头那个惨兮兮的分数,那得要突然昏倒才有可能。 音乐开始了。 我们各自用熟练的动作,准确地踩过每个符号。 「哦──好会跳喔──」 背后传来东头悠哉的声音。当然了,我们从以前就常常两个人一起去电动游乐场,玩这类游戏玩到变成高手──嗯? 没听到两个伊理户的声音。 不只声音。他们应该在我背后,却完全没有存在感。他们跑去哪里了──? 疑问的答案,自动进入了我的视野。 在萤幕的后方,伊理户拉著伊理户同学的手臂,绕到了舞蹈游戏机台的前面。 「喂!你干么──」 「跟你说过交给我就对了。」 就在我的意识从游戏转向两人的那一瞬间── 「嗯呀!」「啊啊!」「唔噗喔!」 伊理户同学吓一大跳,晓月惨叫出声,我喷出满口口水。 (插图010) 怎……怎……突然……搂她……肩膀……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 ──────────────奇怪? 我做了什么? 当我回过神来时,眼前的萤幕上已经舞动著大大的「淘汰」文字。 至于伊理户兄妹,伊理户同学一开始羞红了脸,但现在已经跟伊理户拉开了将近一公尺的距离。 好像跳过了一整段时间似的。 难道我因为感动过度,而一时失神了? 「……啊……」 听见一声低呼,我往旁一看,只见旁边的萤幕也显示著「淘汰」。 我跟晓月,都被淘汰了? 也就是说……分数比东头,更低……? 「…………呵呵呵。」 听见令人发毛的笑声,我回头一看,只见东头笑得诡异。 「呵……」「呵呵呵呵呵!」 再往其他笑声的方向一看,发现两个伊理户都翘起了嘴角。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状况? 「吊车尾的两人,要玩惩罚游戏──」 「──在集训期间,要用昵称叫对方,对吧?」 两个伊理户一边带著叮咛的语气做确认,一边代替我们上了机台。 然后两人开始跳舞,虽然玩得一点都不好──但最起码跳完了整首曲子。 于是,惩罚游戏的对象就确定了。 伊理户同学笑得邪门,定睛盯著我与晓月。 「话是你们说的──你们当然没有意见吧?」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后〉 ◆ 伊理户水斗 ◆ 顺利陷害到川波与南同学后,过了一个晚上。 集训的早餐采用自助餐形式。餐厅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面包、水果、火腿与香肠等轻食。 我边吞下呵欠边把牛角面包放进托盘时,正在用香肠把盘子堆满的川波小暮,突如其来地当场石化在原地。 我顺著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南晓月跟结女那家伙,结伴来到了餐厅。 南同学看到川波,也劈叽一声当场石化。 不过──只能说两人脑袋都动得够快,立刻就脱离了石化状态,准备各自逃向不同的方向。 只是不用说,我们都不会让他们开溜。 「你要──」「──去哪里呀?」 我抓住川波的手臂,结女则是抓住南同学的。 川波转头恳求般地看我,但理所当然地,我不可能放手。我直接把他一路拖往餐桌,结女也拉著南同学,往同一张桌子走。 东头已经坐在那里了,于是我让川波在稍远的位置坐下,我则坐到东头旁边的座位上。 结女也让南同学坐在川波的对面,自己则坐到了东头面前。 结女满意地笑著说: 「再来就让两个年轻人慢慢聊吧。」 「慢慢聊吧~」 东头一边说,一边塞得满嘴的香肠一个劲地嚼。 我也一边切开牛角面包往嘴里送,一边侧眼偷看这对青梅竹马的反应。 两人之间毫无对话,甚至不肯让视线产生交集。吃早餐的动作很快,可以清楚看出他们一心只想早早应付掉这个场面。 没这么容易。 「都不用打招呼的啊?」 我一出声,川波与南同学嘴角抖动一下,互相偷偷瞥了一眼。 「……早安。」 「……早啊。」 「谁在对谁打招呼?」 结女落井下石。嘴角浮现出难掩好奇的笑意。 川波与南同学都露出有苦难言的表情──但是过了几秒钟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露出亲昵的笑容,语气开朗地这么说了: 「──早安,晓晓!」 「──早啊,小小」 「噗呼──!」 东头在旁边喷笑出声,驼著背浑身发抖。 结女也用双手摀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对青梅竹马维持著亲昵的笑容好一会儿,但南同学的脸孔渐渐开始跳动抽搐──接著整个人猛地趴到了桌上。 「拜托饶了我吧!真的求求你们!是怎样!在报复吗!报复我上次多嘴管你们闲事吗!」 结女与东头笑得前俯后仰。 当然,我们并不是在报复──是出于百分百纯粹的善意。只是呢,有些人的善意对别人来说常常会变成恶意就是了。 我回想起整件事的开端。 那是在暑假才刚开始的时候──极其罕见地,结女来找我商量一件事情。 「你觉得晓月同学跟川波同学……怎么样?」 「……嗄?」 在大中午的客厅听到结女这样开口,我眉头整个皱了起来。 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只能说就是脑袋有病的一男一女,不过这女人要的大概不是这种答案吧。 我想了一想,如此回答: 「脑袋有病的一男一女。」 「不是啦!而且他们哪里有病了!」 我想了一下还是只想得到这个答案,这不能怪我──她到底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答案? 「我是说……他们俩是青梅竹马,对吧?」 「好像是。」 「应该说表面上关系很差,但看起来反而显得很亲密吗……所以,我想问的是……他们实际上,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成为一对,对吧?」 「对对对!」 有时候知道得少反而比较幸运。我虽然知道得也不是很多,但那两人大概就跟我们一样吧?她要是知道,也不会像这样单纯无知地聊他们的感情话题了── ……不对。也有个家伙明明清楚整件事情,却还照样拿来刺激我。 「真没想到你会找我讲这种类似感情话题的八卦。我看你是没朋友吧?」 「天底下就你没资格说我……再说,我不是想聊感情话题。只是……别看晓月同学那样,其实她很怕寂寞的,所以我只是希望,她如果可以跟青梅竹马和好就好了……」 怕寂寞,是吧……但就我的认知,她的心态可没有那么可爱。 那两人的问题是他们俩自己的问题,我们不该随便插嘴──从循规蹈矩的伦理道德来说,这才是正确的反应,但是…… 这是否是个好机会? 川波小暮自称恋爱rom专,事事都喜欢对我动手动口。也许可以趁著这个机会,让那个搞不好根本把我们当成电玩角色的男人体验一下被rom的心情? ……也是。川波偶尔也该站在被观测者的立场想想。 我要让你知道,你若往深渊张望许久,深渊也在朝你内部张望。 在付诸行动之前,我果决地做了事前调查。 我找个适当的理由跑去川波家,让他亲口说出他与南同学的过去事件。 结果问到的尽是些令人浑身打冷颤的犯罪经历,但姑且先不论这些,看样子那两个人,以前的关系的确相当亲密──就像兄弟姊妹。 所以,我将目标设定在「让那两人回想起过去的关系」。 他们一定会被黑历史折磨得死去活来,所以可谓一举两得。 但问题是要用什么手段。要让那两人做什么,才能让他们回想起过去── 遇到这种情形,正常作法就是请教专家。 「事情就是这样,你可以帮帮忙吗,东头?」 「我又没有在专门研究青梅竹马……」 东头伊佐奈躺在我的床上,头靠在我盘腿而坐的大腿上,把书翻了一页。 「咦?所以说他们原来是青梅竹马?南同学跟那个痞子男?」 「其实是这样。只是他们现在都坚称不是青梅竹马。」 「哇啊──……原来青梅竹马是真实存在的啊。」 「你不管听到别人的什么关系都讲得像是传说中的存在一样耶。」 「哎,就从只有耳闻而不曾亲见这点来说,每一个都是传说无误。」 「所以呢?讲到青梅竹马,你觉得这种关系有什么特徵?」 「嗯──被你问得像是动物生态一样,但这可是现实中的活人耶。这个嘛,例如约好长大要结婚?」 「那么小的时候说的话,就算说过应该也不记得了吧?」 「不要讲得这么没有梦想啦!」 东头两条腿开始乱踢,我轻轻拍拍她的头安抚她。 「……再来嘛,现实中也可能会有的……大概就是昵称吧。」 「昵称?」 「那两位同学,现在好像都是用姓氏互相称呼,可是如果是全家都认识,不觉得这样不合理吗?会跟对方爸妈搞混的。」 真是戳破盲点了。像我与结女实际上,在家里也都是叫对方的名字。 「而且如果是从小就认识,感觉应该会用可爱的小名互相称呼吧?至少我现在看的这本轻小说的男女主角就是这样。」 「嗯……所以要设法让他们恢复这种称呼就对了?」 老实讲我本来只是随便问问看,没想到真的问到了有用的观点。 原来如此,称呼方式是吧──这个的话或许有办法。 「谢了,东头。之后可能还有事要拜托你……」 「可以啊。只要那个痞子男能跟南同学凑一对,水斗同学就完全属于我了!」 「我的税金很重的。」 「还要课税啊!」 于是我想了一个计画,以惩罚游戏为由,逼那两人用昵称互相称呼。 我请东头在川波面前若无其事地提起游戏区的事,引诱他答应,然后在实行计画之前跟结女秘密碰面套好了招。 「可是,那得让晓月同学与川波同学玩输才行吧?要怎么做?」 「我有办法,交给我吧。」 「好吧,知道了……」 就这样,一切都按照我的计画进行。 川波小暮与南晓月,将在这次集训的有限期间,变回青梅竹马。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结女一边忍不住嗤嗤偷笑,一边说道。 吃过早餐后,在开始上课之前还有一小段时间。被我们整得惨兮兮的川波与南同学,两个人最后都只能拔腿就跑。善于处世之道的那两人,竟然只能像那样诉诸于物理性手段,看来我的计画比想像中更有效。 在饭店豪华大厅的一隅,我们打算继续讨论接下来的对策。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是做什么?」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结女忽然岔开话题。 「你说哪个?」 「就是那个啊……」 结女轻轻抓住自己的肩膀。 其实不用问,我也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在说为了让川波与南同学接受惩罚游戏,我那时候搂了她肩膀的事吧。 「结果就如你所看到的。」 我淡定地说。 「那是我同时考量到可获得的利益与可实现性,合情合理地推演得出的最佳解。只不过是因为那是最简单又最有效的手段,我才会选择它。」 「……可以请你不要一肚子心机地搂别人肩膀吗?」 「是我不好。」 听我反常地诚实道歉,结女显得心有不满地扭头不看我。我承认搂你的肩膀是我的错,又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说啊? 「总而言之,这下你的要求就达成了。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吗?」 我把些微的心结推到思绪的一旁,继续回到正题后,结女也收起了心有不满的表情。 「这个嘛……暂时观察一下情形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晓月同学的那种反应呢。」 结女又忍不住噗哧一声偷笑起来。东头也是,大家怎么好像忽然都变得像川波一样? 「然后……看看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他们俩独处。现在他们俩独处大概也不会说话,我想先尽量给他们俩制造说话的机会,等气氛缓和一点之后再……」 结女微微握拳抵著嘴唇,念念有词地开始思考。 我其实已经可以置身事外了,但这女的不知道南同学有多危险──我得继续盯著她们才行。 真是……没想到恋爱rom还挺有难度的。 我们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样煞费苦心啊,川波? ◆ 南晓月 ◆ 我是不是遭天谴了? 都怪我企图跟伊理户同学结婚,又想把东头同学跟他送作堆,利用别人的感情,才会遭到报应? 「……小、小小,下一堂课上什么?」 「记得应该是世界史吧……晓、晓晓。」 这点小事,我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事到如今,应该不用再为了这种事情紧张才对。 对啊,我以前都是这样叫他的──根本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是…… 「南妹,你刚才是不是叫川波『小小』?」 「呼咕!」 剪鲍伯头的奈须华上完课后忽然投来震撼弹,害我不小心发出好像肚子被人踩到的声音。 留短发的麻希正好就在旁边,眼睛闪亮一下逼近过来。 「我也有,我也有听到!原来不是我听错啊!咦?怎么回事?你们在交往?」 「才没有在交往!只是玩一下惩罚游戏……」 「用昵称叫人家的惩罚游戏?你去参加联谊了?」 「原来喔,我就在想说你昨晚跑哪去了──」 「谁会在集训期间办联谊啦!」 麻希发出怪异的嘻嘻笑声,奈须华则是不解地微微倾头。 「说是惩罚游戏,我怎么觉得称呼听起来有点亲密?」 「就是啊就是啊。应该说除了称呼之外,给人的感觉也比平常柔和喔。」 「哎哟──烦耶──!我就是不想被这样逼问才会那么小声啦!耳朵这么灵干么啦!」 「我觉得你们很配喔。」 「我也赞成──虽然川波给人感觉很轻浮,但小月月的话应该治得了他。」 「搞不好南妹跟他独处时反而会很爱撒娇唷?」 「啊──有可能喔!那样超萌的!」 面对嘻嘻哈哈地讲妄想讲得起劲的两人,我摀住自己的耳朵。 给人感觉很柔和?爱撒娇? 才没有那种事。那个我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只是恢复以前的称呼,就让死人复活……最好是有这种事。 ◆ 川波小暮 ◆ 「……累死我了。」 才上完上午的课,就已经耗光了我的能量。 该死,我明明有在注意不要让其他人听见,谁知道每个家伙就只有在这种时候耳朵特别灵。你们就这么爱听别人用昵称互相称呼吗! 午饭我绝对要一个人吃。虽然看不到伊理户家那两个的情形很可惜,但我说什么都不想再像早上那样被逼著跟那家伙坐同一桌。要是现在这种状况下被别人看到我们相亲相爱地一起吃饭,后果不堪设想……! 不同于早餐是自由取用的自助餐形式,午餐是按照座号排列用餐座位。我是「ka」而那家伙是「mi」,照正常来说应该不会坐在一起──照正常来说的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 看到小只女在我座位的对面坐下,我狠狠地瞪她。 晓月老大不高兴地把脸往旁一扭,臭著脸不说话……看来不是她自愿的。 我往这女人本来的座位望去,那里坐著座号在我前面一号的女生,一脸贼笑。 ……原来如此。看来事情传得比想像中更快。 我一边坐到椅子上,一面轻轻敲两下桌子,引起晓月的注意。 「(喂,这下不妙了。没弄好说不定集训结束后还会继续闹下去。)」 「(因为我跟你,都很少变成这种可以逗弄的对象嘛。可能是想趁机玩回本吧……)」 「(虽然也可以期待过完暑假大家就忘了……)」 「(男生或许会忘记,但女生一定会记得,这是肯定的。)」 「(我看除了趁现在全部玩完之外,没别的办法了。)」 「(啊──烦耶,真的被整惨了啦……!)」 晓月深吸一口气,摆出做好心理准备的神情。 我也下定决心,逼自己的身体听话。 ──接下来的一切行为只是闹著玩的。你可别弄错了。 然后开始吃午餐时,预想到的状况马上就开始了。 「咦──?南同学,你怎么不跟小小说『我喂你』啊──?」 一个女生喊出来的话,明确地带有开玩笑的语气。我想她一定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玩笑开过头了而已。现在只要晓月有任何害羞的反应,大家一定会觉得更好玩,继续闹下去。或者也可能把这变成「经典笑料」,到了下学期之后继续随时拿来闹。 我死都不要碰上那种状况。 我要让这个笑柄在今天,在此时此刻结束。 为此──我就做点牺牲也未尝不可。 都说出门在外不怕丢脸嘛! 「──来,小小!啊~」 「啊~」 晓月毫不迟疑地把汤匙伸过来,我也毫不犹豫地含住了它。 双方都面带笑容,用甜腻的声调──将根本不愿去回想的记忆,重现到最逼真的地步。 (插图011) 周围的其他人一看到我们这样,「哦哦──!」「咻~咻~!」纷纷假惺惺地起哄。很好很好,效果不错。 「怎么样,小小?好吃吗~?」 「嗯──你做的料理比较好吃!」 「讨厌啦~你又没有吃过!」 「啊呜!」 我桌子底下的脚被她迅雷不及掩耳地狠狠一踩,周围掀起了一片笑声。很痛耶,这女的这一脚是跟我来真的! 扭扭捏捏地一副害羞的德性,或是老实地表现得尴尬别扭只会收到反效果。 既然这样,我就故意陪你们玩。 不要不小心弄得像是假戏真做,要完全当成搞笑一次玩完,变成只限这回,笑过就算了! 「来,晓晓,这个给你吃。啊~」 「咦~?这我可能有点不行喔~」 「为什么啊!」 「因为小小你味道有点重嘛~」 「你少抓住机会偷骂我!」 我们整个午餐时间,都用笨蛋情侣哏把观众逗得笑声不断。 大概是多亏于此吧。 使得我们没有发现,我们都没有排斥送进对方嘴里的汤匙,自然而然地就直接拿来吃饭。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吃过午餐后,我正准备去厕所时,伊理户面无表情地过来对我这么说。 「没想到你会用那种方式四两拨千金。这是我头一次对你感到佩服。」 「……哼!所以我以前不是就说了?我们俩都是交际强者,懂了没?」 「『能跟处得不怎么好的人假装处得很好,这种能力就是俗称的交际力』──你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记得真清楚。记得我是在他来家里过夜时说的。 「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传出去──本来还在担心,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是啊。我们不像另外的某一对那么纯洁,能够扭扭捏捏地弄得别人焦急难耐。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听我这么说,伊理户不知为何翘起嘴角哼笑一声。 「的确,虽说是开玩笑,但或许也只有你们能当著众人的面那样打情骂俏,还不会不好意思。」 「就是说啊。」 我若无其事地把双臂藏到背后。 「抱歉,讲完了吗?其实我膀胱快爆炸了。」 「喔。真抱歉,我是说各方面。」 我跟伊理户道别,快步冲进了男厕。 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后,我走向墙边并排的小便斗──当然不是。 我转开洗脸台的水龙头,用双手掬起水,啪唰啪唰地往自己脸上冲。 「……该死。明明就只是闹著玩的……」 只是闹著玩,开开玩笑。纯属虚构,乱编谎话。其中──不带有半点感情。 可是…… 那你把双臂冒出的这些荨麻疹,给我解释清楚啊,川波小暮──? ……人类这种生物,为什么如此地不自由?脑袋明明很清楚,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很多遍,然而不过是重现一下过去的假象,当时的自己就自动浮上表层。 那些过去应该已经做过了断,早就只是失去用处的回忆了。我明明这么想,这一切却不肯从我的心中消失──相较之下,那家伙的神情还真是淡定啊。 好像都说……男生是另存新档,女生是覆盖档案? 也就是说关于我的档案,已经消失得乾乾净净了……还真令人羡慕啊。 ◆ 南晓月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我冲进空无一人的客房,在床上滚来滚去。 当著大家的面,那样……!又是我喂你,又是嗲声嗲气的,呜呜呜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我已经告别那样的自己了~!我不想再去回想了~~! 杀了我吧……!还有刚才的拜托当作没发生过……啊啊啊啊,上了高中好不容易才过得顺遂一点的说…… 真要说起来,我都这样痛苦地滚来滚去了,为什么那家伙还能一脸淡定?会不会太奸诈了一点?荨麻疹都没冒出来!也就是说不管我怎样跟他打情骂俏,他都已经毫无感觉就对了?……当初明明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脸红……! 就在我猛啃枕头以泄心头之恨时,客房的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晓月同学……?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啊……结、结女?」 一看到那头黑色长发轻柔地摇曳,我急忙爬起来,把乱咬一通的枕头藏到了背后。 结女显得一脸歉疚,眼睛往下方飘移。 「那个……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咦?啊,啊──……没关系没关系!这点程度算正常啦,正常!」 「是吗……?」 其实结女大可以像早上那样笑我的,她真是个好女孩。啊──好喜欢她喔,真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对小小的一肚子气,都被结女的可爱净化了──…… 「是啦,现在喊停反而很怪,我打算集训期间就这样继续下去。反正我早就习惯扮演不同的角色了!况且对小小来说应该算赚到吧?啊哈哈!」 「……小小?」 「咦?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本人不在,怎么还这样叫他。」 「…………啊。」 出包了。 「……………………」 「等、等等,结女你不要偷笑啦!刚才我只是一时说溜嘴……!」 「就是啊──呵呵。你只是一时不小心说溜嘴──呵呵呵呵!你、你以前果然是这样叫他的……!嗯哼哼哼哼!」 「咦……!」 她、她怎么知道这个,是以前用过的称呼…… 结女一边用拳头遮住嘴巴憋笑,一边说: 「因为一叫你们『用昵称互相称呼』,你们就理所当然地开始叫对方『小小』、『晓晓』──我们都还没指定称呼方式呢!啊哈哈哈!」 …………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把脸按在枕头上,就感觉到结女走到床边来了。 「有什么关系呢?就趁这机会恢复成这种称呼嘛。很有青梅竹马的感觉啊。」 「才不是青梅竹马!」 「不要讲这么冷漠的话嘛……」 「……我跟你说,结女。」 我继续把脸埋在枕头里,稍微降低了音调。 「就算小时候感情很好,也不见得会一直好到长大,懂吗?有时候会合不来,也有可能……缘分无法维持下去。」 「可是,晓月同学跟川波同学还能常常见面讲话不是吗?缘分还没有断对吧?」 「……………………是这样,没错。」 「这样的话,我觉得闹别扭拒绝往来,有点可惜耶……」 ……其实换做一般状况,缘分早就断了。 只不过是因为住在隔壁,因为两人年纪都还小不能自主搬家,不能改变升学路径,又是青梅竹马──所以刚好还有机会碰面而已。 ……是不是,还来得及挽回……? 如果趁著现在假装当青梅竹马,假装当情侣的时候…… …………有些事情,是不是,还来得及挽回…………? ◆ 伊理户结女 ◆ 「结女同学,请听我说!」 在自习时间,东头同学激动地跑来找我。 说是自习时间,但跟实际等于自由时间的那种自习不同,有老师留在大教室让同学问问题。不过此时正好有很多学生挤上前去问问题,我们私下交谈也不用担心被老师警告。 她想跟我说的话,想必不会是上课不懂的地方。 「怎么了,东头同学?……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嘿,嘿嘿嘿,没有啊?嘿嘿嘿嘿!」 整张脸显得飘飘然的。一个人大概只有在考上学校──或者是告白成功的时候才能高兴成这样。 就在我心想「不会吧」的时候,东头同学喜孜孜地开始讲起: 「是这样的,刚才啊──班上同学问我一件事!」 「咦?什么事?」 「问说『你是不是在跟七班的伊理户同学交往?』!」 我差点呼吸不过来。 东头同学没注意到我的反应,用双手按住窃喜偷笑的软呼呼脸颊。 「嘿,嘿嘿,我们看起来有那么像情侣吗──?这下伤脑筋了──!嘿嘿!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嘿嘿嘿!」 简直兴奋过头了。看她这么开心,不知怎地连我都开心起来了。愉快的心情跟胸口内侧忽地浮现的闷闷不乐交相混合,晕染出复杂的云石花纹。 「……哎,也是啦,你们整天待在一起,会有这种谣言……也是很合理的。只是你们俩都不是引人注目的类型,会成为这种谣言的对象,让我觉得有点意外……」 「关于这点嘛──水斗同学好像意外地受欢迎喔。」 「咦?」 她刚才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期中考拿下榜首吧──?一些跑来问我是不是在跟他交往的女生说『他不但超会念书,仔细看看长得也很可爱』!还说『真羡慕你,跟伊理户同学感情好像很好~』……唔嘿嘿嘿!」 东头同学笑得像是被优越感冲昏了头。 是、是这样啊……说得也是……我是因为打下了入学考榜首的实际成绩才有现在的地位,所以那男的拿下期中考榜首后开始受到女生青睐也并不奇怪…… 咦?那男的要变成万人迷了? 我有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有很多女生想追那家伙?好吧,虽说照那男人的个性就算受到告白大概也会拒绝。不对不对,既然她们都以为东头同学是那男人的女友了,那就没有什么告不告白── 「然……然后呢?东头同学……你怎么回答她们的……?」 我在来源不明的焦虑推动下这样一问,东头同学不安好心地笑了。 「当然有说清楚喽。我说『我们没有在交往』。」 「说、说得也是。」 「我说『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好朋友』。」 「传出绯闻的艺人!」 完全就是话中有话!百分之百不会照字面上来解释! 东头同学摆出一张松缓的傻笑脸,说: 「没有啦……就是,那个……心情有点太舒服了。」 「你看你完全得意忘形了!怎么可以欺骗人家呢!」 「我又没有说谎。只是讲得有那么一点像是日后会宣布喜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不会有问题。」 虽说让别人把东头同学当成他的女朋友可以用来躲女生,替那男的省掉一些麻烦……反而可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被旁人误会成那种关系,效果还满强烈的呢──」 东头继续幸福地窃笑,开始在笔记本的角落涂鸦。 「就算我原本对水斗同学没有那个意思,被其他人这么一说,或许也会开始想摆出女朋友的嘴脸。那两个人一定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吧,我有点难以想像那是什么样的世界。」 「那两个人?」 「南同学跟那个痞子男啊。他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男生女生耶?我在想,他们一定是从小就一直被大家挖苦到大吧。」 「……也是啦,毕竟我就是期待发生这种状况,才会安排这样的计画……」 「没有青梅竹马的人,难免都会期待看到这样的情节呢。」 东头同学说「画好了」放下了自动铅笔。笔记本的角落,画著一对隔著窗户面带笑容说话的少年少女──就是在漫画什么当中常看到的「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场面。画得真好…… 「就像没有妹妹的人会想要有个妹妹一样。况且比起妹妹,从小认识的异性可是非常稀有的角色喔──所有人见到他们俩,一定都会认为他们是这种关系吧。这么一来,两个当事人可能也会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不回应大家的期待吧。」 「也许吧。可是,不见得这样就会变得像漫画里的青梅竹马一样吧……因为那纯粹只是塑造出的角色,不是吗?就像刚才的笨蛋情侣笑话一样,只是装装样子……」 「那我们现在让他们互相用昵称称呼,是否也只是装装样子呢?」 我沉默了……我们期待用昵称称呼对方能让两人觉得难为情,开始对对方另眼相看。会不会那两人无论是故意也好无意也好,其实只是巧妙地体察并配合我们的心意……? 「总之,只有一件事我可以断言──」 东头同学没理会我的沉思,用手指轻敲两下自己画的画。 「──现实中的青梅竹马,一定不会是这样啦。真是让人美梦破灭。」 ◆ 南晓月 ◆ 如果说我从没对青梅竹马的关系抱持过幻想,那是骗人的。 我在漫画或动画里看过很多次。住在隔壁,情同兄弟姊妹,儿时有著许许多多的回忆,长大之后才互相倾心──我也怀抱过这种彷佛理想情况或是心中愿望的集合体,名为青梅竹马的闪耀梦想。 我与小小,就是这种关系。 就是那种幸运地在现实生活中,实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愿望的特别存在──假如有人有个从小认识的异性还没有过这种念头,请你们告诉我。我马上去揭穿那种人的谎言。 现实生活,其实差不多有一半像是虚构。 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定位。像是领导者、大家捉弄的对象、孩子王或是班长型角色等等,都在扮演著似曾相识的人种。而自己也在透过对方塑造的角色特质去了解对方,一套像是电视艺人或网红对话的翻版就能炒热气氛…… 同样地,我也把小小看待成「青梅竹马」这样的角色。 无法区分现实与虚构,由衷坚信我们是动漫里会有的那种浪漫关系。 所以──我才做得出那种事来。 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所以,我以为不管我做什么……小小都会接受……会谅解。 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的我太笨。可是,可是我要说…… 其实我……只是想让小小过得幸福。 就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拜托,相信我。 …………你相信我嘛………… ──少跟我来这套,要我怎么相信你啊!你知道你对我做过些什么吗!怎么还有脸讲这种屁话啊,我看你是脑袋进水了吧?进水进到都咕嘟咕嘟冒泡了!否则怎么会不给我准备筷子,不让我去便利商店,光是我跟一个女生当值日生就要跟我发飙!对啦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因为从小认识就对你这种疯女人有感情!啊啊?你哭什么哭啊,我才想哭好不好!还给我!把这几个月还给我!把你从我身上剥夺的时间全部还来──! ◆ 川波小暮 ◆ 我记得我从懂事以来,就从来不怕交不到朋友。 我不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就能自然地跟别人说话,并试著跟对方做朋友。我胆子比较大,甚至不懂得什么叫做怕生,不管是在哪里或跟谁,都能像呼吸一样让自己融入团体。我不需要努力,从一开始就具有不管到哪里都能适应的自信。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某种生存策略。 我隐约有点印象。记得大概是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母亲面带笑容哄我睡觉,在我快要睡著的前一刻,满脸倦容地叹了口气。 那记忆极其模糊,也许不过是一场梦。但那个光景,在我的灵魂中设定了一个目的。 我必须让自己,能够独立存活。 必须不让任何人,为了我的事情叹气。 这个目的以强迫观念来说太过自然。它早在灵魂的成形阶段就在我的内心深处扎根,界定了我这个人。 于是就这样,我即使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不会觉得孤单,反而对自己的独立感到自傲。我从没尝过孤独的滋味。 可是,我跟晓晓待在一起时,心里却感到有点安心。 明明从来没有过不安的心情,这样说或许很奇怪,但我跟晓晓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不用试著跟晓晓做朋友,她就会陪在我身边。 ──我不用努力做什么,晓晓就会陪在我身边。 ──我不用特别说什么,晓晓就会懂。 一想到这些,就好像玩电动抵达存档点的时候那样,我发现自己感到很放心。 但说穿了,这不过是一种傲慢罢了。 「哦。」 「……啊……」 下午课堂的下课时间,我离开座位想去个厕所,在走廊上撞见了晓月那家伙。 我也没多想就调离目光,不去看那家伙的脸。 四下没有其他学生,不需要讲那些白痴笨蛋情侣笑话。当然,也不需要用「晓晓」这种过去式的称呼叫她。 唉,但为什么──气氛会这么尴尬? 后颈一阵发痒,使我心神不宁。我很想立刻开溜,同时却又犹豫不决。 都是伊理户他们害的。让我们恢复以前的称呼,害得我好不容易调整好与晓月之间的距离感,现在又出错了。 我用那种糟糕的方式跟她分手,毁掉经营了将近十年的感情。但我终究还是不想让其他人担心,所以连爸妈都不知道我跟晓月之间的事。我谎称是因为准备考试压力太大,才会搞到胃穿孔。 本来绝不可能再见面的晓月,跟我也在外人面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知是幸或不幸,我偏偏就是有这种能耐。 能跟处得不怎么好的人假装处得很好,这种能力就是俗称的交际力。 我跟这女的,都充分具备了这项能力──所以今天,直到这一天之前,我们表面上都装得很好。 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开始破功。 精心粉饰的表面工夫,只因为一个称呼就快要掉漆。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跟这家伙说话才好。 像以前那样?办不到。 像昨天之前那样?办不到。 现在的我,扮演不了任何角色来面对这家伙。 我连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都想不到。只能用力搓搓发痒的脖子,让目光四处游移。这样的自己让我火冒三丈。 看到我这样,她用有所顾虑的细微声音说: 「……你干么……鬼鬼祟祟的,啊?」 眼神不带好意,半睁著眼,像在挑衅──但她的声音,却彷佛心有迷惘般发抖。 晓月表现出来的,是这几个月建立起来,用以对付我的角色的残骸。 这个角色早已漏洞百出,令人不忍卒睹。即使如此,晓月仍继续找我吵架。 「那只是……开玩笑,不是吗?……你这样不好意思,我会,有点……」 「才、才不是好吗?只是,该怎么说,连其他人不在的时候,都要跟晓晓──」 「晓晓?」 「啊,不是!我说错了!……我只是一下子脑袋转不过来──」 「好吧算了,没差。我不在乎。反正是惩罚游戏嘛?嗯。」 讲话讲得软弱无力。其中有著迷惑,有著犹疑。这家伙也跟我一样,被搞迷糊了。搞不清楚该用什么表情跟我说话,牢固地建立起来的表面工夫出现破绽,变得只能用暴露的真心话做掩饰。就像我一样,好像两人的心灵相通,好像回到开始交往之前的时光── ──可是,为什么? 「该怎么说呢……对啦,假如这种称呼方式成了习惯,那不是惨了?搞不好会被别班同学听见……我也不希望事情再继续传开……」 你也在用特殊眼光看我对吧?很尴尬吧?看你的反应,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我为什么满不在乎? 为什么没起荨麻疹,也不想吐? 平常我那反应过度的自我意识,为什么现在毫无反应? 为什么──你说的话,听起来这么浅薄? 「你看嘛,你应该也不希望那样吧?再说,结女她也不想要事情闹大──」 啊啊──…………没救了。 「就是啊,事情继续闹大就真的太麻烦了。我会注意。」 「……咦?」 「我也不忍心看伊理户同学为这件事内疚。你也要多注意喔。」 无聊透顶,没救了。假戏真做个什么劲啊。现在这是在玩什么扮家家酒啊。 难道还以为,我们能变得像伊理户水斗与伊理户结女那样吗? 才怪。我们才不是那种酸酸甜甜的关系,不是那种值得尊崇的关系。我们如今只是愚劣、愚眛又愚钝,无药可救的残骸罢了。 少在那里受人家影响了。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重新来过了。 「那我闪啦。我正要去厕所。」 我轻轻挥手,从晓月的身边走过。 这实在太简单了,一点迷惘或犹豫都没有。既没有发痒也没有火气。真的……做起来既轻松,又简单。 「喂……等……!」 「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她叫我我就停下来了,很合理吧? 反正我们又没在吵架。 晓月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到头来,连一声叹气都没有。 她脸上挂起轻薄的傻笑。 「没~什么叫叫看而已~」 「呜哇!好肉麻!」 「你说什么!」 我们都笑了起来,然后极为和平地,转身背对对方。 「……唉。」 我彷佛听见了一声叹息,不晓得是谁发出来的。 真是……没救了。 ◆ 南晓月 ◆ 你相信我嘛。 我早就知道,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了。 还来得及挽回?我到底要依赖别人到什么时候? 难道我不知道让表面态度恢复到从前也没用,那时与现在的我们,早就已经是不同的生物了吗? 「……唉。」 那时候好开心喔。 念小学的时候──那时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他的女朋友。 那时候…………真的,好开心喔………… ◆ 川波小暮 ◆ 三天两夜的学习集训,到了最后一夜。 这个时段,可以让我们自由活动。最棒的是竟然还准我们外出。而就在同一时间,简直好像算准了似的,饭店附近的一间神社将会举办祭典。 说穿了就是学校不会特地为我们准备娱乐,自己爱去当地的祭典就去,只是出了问题得自行负责。 不过对我们来说呢,总比宝贵的暑假时间从头到尾都在上课来得好多了──反而还可以趁这大好机会,约想追的男生或女生来个夏日祭典约会。 我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两个伊理户赶去参加祭典了。 据说这场祭典最出名的特色,就是会放超大一个的手筒烟火。所谓的手筒烟火,就是由师傅直接抱著竹筒,从中朝著高空喷射出骤雨般的火花。听说有些甚至能喷发到十公尺之高,想必震撼力十足。这么难得的机会,邀别人一起去看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那对兄弟姊妹是不可能乖乖两个人一起去,这时就得依赖常套手段。 只要像玩电动的时候那样五个人到齐,揪团一起去就行了。 等到把他们带进拥挤的人群中,我的计画就得逞了。我可以假装走散让他们两人独处。正巧手机也被没收了,想重新会合也有难度。 于是我们离开饭店,走在陌生的夜晚街道上。 「哦呵~呵~」 「不巧我手上没有狗语翻译器,你这叫声是什么意思,东头?」 「就是『第一次跟朋友夜游耶,情绪超亢奋~』的意思!」 「……我姑且问一下,你对方向感有自信吗?」 「请不要把我看扁了。看不到山的方向就是南方对吧?」 「你这方法只在京都市管用,这里是滋贺。你可绝对不能走散喔?」 事情进行得意外顺利。 本来以为伊理户可能会察觉到我的企图而藉故推辞,谁知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搞不好他本来就想跟伊理户同学一起去了?其实就等我开口? 我用手摀住嘴巴。平时控制表情是我的拿手本事,偏偏只有在开心妄想的时候会管不住自己的脸。 夜路上有看到零星几个洛楼的学生,不过都是穿便服。听说去年有过勇者带著浴衣来参加集训,但今年好像没有。 「啊──好想看结女穿浴衣的模样喔──回京都之后大家一起去逛祭典怎么样?」 「也好。虽然祇园祭已经结束了,但应该还有很多机会。」 走在前面的晓月与伊理户同学正在轻松愉快地聊天。伊理户他们似乎也觉得事情超乎预期地闹得太大,正在反省──不再像早上那样硬是把我们凑在一起。 真是谢天谢地。现在要是被别人看到我们俩走在一块,那就真的要被酸而不只是闹著玩了……要是变成那样,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平静。 「到时候东头同学要不要也一起来?来去逛祭典──」 「咦?啊,好的,我也可以参加吗……?」 「只要你愿意穿浴衣的话!你知道吗?浴衣底下是不可以穿内衣的喔。」 「这、这个应该是假知识吧……?」 「说它是假知识的才是假知识喔~」 「晓月同学,还是把这堆下流心思收起来吧。东头同学快要下定错误的决心了。」 「我、我就知道你是觊觎我的胸部!原来你只是看上我的身体!」 东头气噗噗地小跑步逼近晓月。 只剩下我与伊理户两个大男人留在现场,一时之间,四下寂静无声── 「──川波,你跟南同学怎么了?」 对于这个趁著空档提出的问题,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有啊?问这干么?」 「不知道,随口问问。」 「什么跟什么啊。」 我故意轻松地哈哈笑了两声,但伊理户表情不变。 「你无所谓就算了。今天的我是rom专,不会插嘴。」 说完伊理户就加快脚步,赶上晓月她们。 ……讲这么多,还不算插嘴啊? 到底有什么意见啊,我这样没什么不好啊。那件事是我错了,是我误会了。是我自己……在妄想,不是吗? 我给我自己订了人生规则,要成为一个不需要照顾,不会麻烦到任何人的人。这是我这个角色的基本设定。 但是……即使如此,那时我以为还是有个例外。 不需要拿自己制定的角色去因应──可以让我做我自己──用我真正的想法,自然而然地相处的──一个例外。 为这种事伤感太丢脸了。 因为那些想法,其实都只是我一厢情愿── 「是说你不会再穿少一点啊──!宝贵的胸部都被你糟蹋啦──!」 「呀啊──!不要,禁止触摸!这是禁止触摸的!」 「对耶,今天穿得还满保守的。平常来我家明明都穿帽t搭坦克背心。」 「咦!等一下,她那件帽t底下就穿那样吗!」 「呜哇!被我发现了,你就是只在男人面前穿少少的那种女人。」 「根本无中生有!我、我只是有在区分家居服与外出服而已啦!」 「不是,东头同学,穿家居服去男生房间也不对吧。」 晓月加入伊理户他们之间,笑得非常开心。 你这副笑容,我看也只是在演戏吧?只是配合这个场合塑造出的假性格、假笑容吧?我一直以为只有你,可以让我说出我的真正想法,结果你根本都是这样,用应付别人的人格来应付我。没错,所以我才没看穿你的本性── ──就算是这样好了。 在我的心中,有另一个某某人反驳了。 就算是这样,就算真是这样好了。 你看那副笑容,你听从那里传来的笑声。这些,最起码── 比起在病房崩溃痛哭的时候…… 比起刚才悄悄对你失望死心的时候…… ……现在这样,不是显得开心多了吗? 「………………………………………………………………………………」 我仰望夜空。 美得如梦似幻的月亮,令我目眩神迷。 ◆ 伊理户结女 ◆ 参加夏日的祭典,会害我想起人生的第一次约会。 我在人群中走散,迷路,讲丧气话……然后,是那男的找到了我。 没错,是他找到了我──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全世界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以为自己没有那个价值。所以,那时候,我感觉是真的有人找到我了。 所以,大概从那时开始,我就不再试著维持形象了。不再试著扮演更好的自己。我和他,变成了单纯的绫井结女与伊理户水斗。 即使如此,男女朋友这种身分立场维持得越久,我就越是执著于「情侣」此一头衔,想成为「正常的情侣」──也就越来越做不了自己。 ──唉,想到这点…… 要维持像是一家人的自然关系好几年,不晓得有多困难。 青梅竹马──能够维系这种关系,不就是一种奇迹了吗? 「啊!要开始喽,结女!」 晓月同学指著前方。水泥栈桥上站著身穿祭典法被的男士,在他的脚边,有著朝向琵琶湖湖面横放的大火筒。 咻──!灿烂炫目的无数火花溢满而出,应声往湖面飞去。身穿法被的人一拿起火筒,火花就像喷水池一样飞升夜空。 「哦哦──」 晓月同学发出感动的赞叹,我侧眼偷瞄一下她。 晓月同学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高中毕业后还能继续与她来往。我不觉得这会很困难,晓月同学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更明白,我无法取代那个地位。 如同那男的在我心中,以及那男的在东头同学心中的地位──对晓月同学来说,「那个位子」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占去了。 因为──晓月同学,永远只会说他一个人的坏话。 砰!窜上天空的火花爆出巨大爆炸声,在黑夜中凋零。 光芒消逝后黑暗重返四下,片刻间,我看不到自己以外的人事物。 ──就在这时,有人拉了一下我的衬衫衣袖。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用转头就知道那是谁。大概是因为很遗憾地,没有人比那家伙更擅长找到我吧。 「────,──────」 声音对我呢喃。 我笑了。 因为我不禁,有点羡慕起晓月同学来。 ◆ 南晓月 ◆ 第二发手筒烟火点燃后,光芒再次在黑夜高空中起舞。 我听著火焰喷泉啪滋啪滋作响,同时偷看一眼身旁的结女。端正的脸庞被烟火照亮,刻下鲜明的阴影。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结女。 或许是因为她很可爱,也或许是因为她很温柔。只有一点我能确定,那就是每当我审视站在她身边的自己,就会觉得稍微得到了救赎。 我知错能改。 这次我不再那么自我中心了,懂得为对方著想。没透过任何有色眼镜与愿望,我看到的是真正的结女。好吧,虽然四月时我不小心犯了一次错,但那也只是稍微沉浸在妄想里一下而已,并没有对结女造成任何实际伤害所以安全过关。 不要紧。这次绝对不会出事──我只要有决心,就办得到。 这次我不会……再毁掉那些快乐的日子了。 「咦……奇怪?伊理户同学?」 无意间我发现了一件事。之前藏在阴影中没发现,但伊理户同学,就站在结女的身边。本来不是跟那家伙在别的地方吗? 我看到两人的肩膀,稍微靠在一起。霎时间,胸中燃起一股炽热的妒火,我急忙把它压下去。自重自重,谨记不可以做得太过火。 「干么~?变得想跟女生混在一起啦?好闷骚喔~」 我半开玩笑地说,同时把结女的手臂搂向自己。就只做到这样。 这点程度的话,一定不会让人感觉太沉重──应该吧。 这点程度的话,结女也不会拒绝我──应该吧。 ──但我的期望落空了。 「晓月同学,对不起。」 结女的手臂,轻轻地滑出我的臂弯…… 用极轻的力道,温柔地,推开了我的肩膀。 「咦……?结女……?」 「有任何怨言,我下次再听你说个够。」 结女明确地,与我拉开距离──脸上却温柔地笑著,像是在为我打气。 「这次,你先一个人去努力看看吧。」 背后,有人抓住我的手,用力把我拉过去。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比起这个,结女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更让我伤心── 我看到烟火升上天空。 炫目的光彩,落下深沉的阴影。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我吞入其中。 ◆ 伊理户水斗 ◆ 「谢谢你。」 听我这么说,结女像平常一样带刺地回答: 「怎么是你来跟我道谢?不是川波同学拜托你的吗?」 「……没多想就说出口了。」 砰!我看著手筒烟火爆开的模样,想起了刚才呢喃的话语: ──川波有话,要跟南同学讲。 「……真佩服你,听那样竟然就懂了。」 「哎,没多想就猜到了。」 「没多想就猜到了是吧……」 人的真实心意,究竟藏在哪里? 常说一个人有角色特质、表面形象或是假面具,简直好像这个人有他的真实人格似的,但这真实人格到底何时才会用到?独自沉思的时候?难道那不是「独自沉思时的角色特质」吗? 真实心意、真面目、做人的中心思想。那是最希望得到他人理解的部分,却是靠自己绝对找不到的部分…… 假如真有这样的部分,那么它── 「──也许不在自己的身上吧。」 「咦?什么意思?」 「没什么,思考一下哲学罢了。」 结女用受到月光照亮的脸庞,带点轻视的意味微微笑了笑。 「你这人有点那个呢。就是东头同学说过的……中二病?」 「国中时期拿大卫鲍伊当手机铃声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那……那明明是你推荐我看的电影的主题曲好吗!」 哎,总之不管怎样,再来就看他们当事人了。 我是read only member。 只会沉默静观事情发展。 ──嗯? 我们,刚才……好像聊国中时的事情聊得很自然? 我回头往后看,眼前只有群众的陌生面孔。 「……欸,东头跑哪去了?」 「咦?」 结女也回头一看,然后僵住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来我天生就注定要在夏日祭典寻人了……」 「啊啊好啦对不起!满意了吗!」 ◆ 川波小暮 ◆ 我们一直在幻想。 幻想我们能够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迷人、乐于付出,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能一起当成笑话── ──天底下,哪有这种专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人。 我到底跟那家伙当了几年朋友啊?虽然是怎么认识的不记得了,但相处了将近十年,都被人称为青梅竹马了,我到底懂了她的什么? 懂她的可爱?乐于付出?给我的笑容?这些全都不过是外表性格罢了。不过是给我方便的表面部分罢了!我……只不过是从她身上抽出符合自己心愿的部分,作了一场美梦罢了。 等我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可爱的笑容,以及乐于付出的控制欲。她跟我认识的那个青梅竹马大致上没有任何不同,却渐渐变成了我所不认识的某种存在。 不,她并没有变。 并没有露出面具底下的真面目,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是那种人。只不过是我愚昧无知罢了。 我只是从自我感觉良好的美梦中醒来,看清了现实罢了。 ……啊啊,可是,明明是这样…… 夜晚的街道,那些溶入黑暗的灯光,却一一闪过眼前。 那一夜的冒险、仰望的夜空、美丽的明月,都化为光芒从眼前飞逝。 失败了。 我由衷觉得自己失败了。 我是真的再也毫不留恋。那一夜萌生的热情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到了空虚寂寞的地步。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后悔。 所以,要我说几遍都行。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一旦有个万一将会无处可逃。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之间太没有秘密了。 只有青梅竹马,绝对碰不得。 不像作梦,能说忘就忘。 ◆ 南晓月 ◆ 被拉离了人丛之后,我才终于看见是谁抓住我的手。 川波小暮露出一如往常的轻薄冷笑,站在深沉的黑暗中。 我不由得别开目光,不去看比我高出大约三十公分的那张脸。为什么?不知道。大概是觉得没资格吧。 我想甩开被抓住的手。他的手,比我的手大多了。将我完整包在里面的触感,虽然令人怀念,但现在的我不能想起来。 然而,川波却不肯放开抓住的手。 反而还握得更加用力──嘴上却轻松地说: 「我们走走吧?」 川波把我的手一扯,开始往前走。我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能跟著他走。 这附近有很多住家,照亮夜路的灯光全都带有生活感。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头顶上的夜空,与逐渐远去的喧嚣,却逼我回想起那一夜的事情。 回想起全家出游的夜晚,两人溜出旅馆的那一夜。 以及……想也知道守不住的,孩子气的约定。 我们避开人群聚集的场所走了很久,来到了琵琶湖的湖岸。 就只是个水泥地设置了几张长椅,气氛寂寞冷清的场所。由于是湖泊,所以连浪涛声都听不见。在漆黑无风的湖面远方,可以看到对岸隐约闪烁著城市的灯火。 川波放开我的手之后把手塞进口袋,远望广阔似海的湖泊。 「听说到了八月,会有更大的烟火晚会喔。不过从京都当天来回,回到家的时候可能就太晚了。」 「……你这什么意思啊,川波?」 大老远把我带来这种无人造访的地方闲聊? 被我用满腹狐疑的眼光一看,川波态度不认真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特别意思啊,晓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继续玩惩罚游戏?你明明已经知道……现在再用这种称呼,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虚情假意的表面话罢了。 「我只是……觉得好像会满好玩的。」 「……嗄?」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来这边不是吗?入夜的无人琵琶湖,不觉得让人有点兴奋雀跃吗?顺便好像还成功让两个伊理户有机会独处──不过照东头的个性大概不是识相回避,只是真的走散了吧。」 搞不懂……我跟他从小就在一起,应该对他无所不知才对……现在却完全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我想起白天,他看穿我做的笨拙掩饰时的情形。想起那沉默离去的背影。 你那时候,不就已经对我死心了吗? 不就已经发现,我不再是「比女朋友更有趣」的南晓月了吗……? 「……你这内心觉得不安的表情,是真的?还是装的?」 忽然传来的冷淡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在我眼前的,不再是刚才那种亲昵的神情……是完全的面无表情。 「我从小看到大的你,是『南晓月』?还是『青梅竹马』?」 不知道。 你问我,我能问谁呢……? 刚开始绝对不是这样。因为尚且介于懂事与懵懂之间的孩子,冠不上青梅竹马这个头衔。我当时跟你在一起,并不是透过这一层关系……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曾几何时,我们却变成了那样? 你说过,我比女朋友更有趣。所以,我很想变成比女朋友更玩得起来的人。想变成动漫里的那种命中注定的对象。只是这样,就只是这样而已……谁知道…… 我感觉川波的面无表情,变成了黑洞般的一片黑暗。 虚伪矫饰的自己,为肤浅的真面目戴上的层层面具,一个一个地,被它吸进去……最后,就连什么都不剩的我自己也……── 「──哎,谁知道呢?」 川波的神情,忽地变成了自嘲般的笑脸。 「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角色特质,这种事谁都搞不清楚,况且是哪个都无所谓。既然这样就应该让自己开心点,你说是不是?」 我抑制住心情…… 那家伙的神情,如今又变得像太阳一样耀眼…… 「我们就别再吵那些没意思的事了吧。刚才是我不好,不该为那点芝麻小事生气。我只是心情不太好──不是你的错,别在意。」 不要这样。 拜托不要对我好。 「不过嘛,其实假扮情侣也挺好玩的,不是吗?──我稍微体会到被rom的人的心情了。虽说上了高中还叫你『晓晓』实在还是挺丢脸的就是──」 要融化了。我的心快要融化,快要想撒娇了。我又要,又要……变回国中时的自己了。 我以前就是喜欢小小的这种个性。 总是心思细腻地猜出我的心情,就算吵架也会努力跟我和好。明明还有很多其他朋友,重要时刻却总是以我为第一优先。又体贴,又是个开心果,只要陪在我身边就能吹散我闷闷不乐的心情──我好喜欢这样的你,为你疯狂。 可是…… 正因为如此…… 「────不准道歉!」 ◆ 川波小暮 ◆ 晓月的尖叫,锐利地撕裂了夜间琵琶湖的寂静。 「拜托你不要道歉……!不要说是你的错!明明是我不好!是我脑袋有毛病!是我从来没去想过,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明明,明明是这样,为什么是你在道歉啦……!为什么是受到那种对待,弄到胃穿孔的你在道歉!你不可以道歉!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晓月泪如雨下,呕血般地吼个不停。 「你人也太好了啦!干么还来我家打扫啦!大可以跟我绝交啊……!就算是同班,就算住在隔壁,就算我妈妈拜托你!不要理我就好了啊!干么这么会做人啦!干么装得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啦!就跟你家人说实话啊……!就去告状说跟我交往害得你住院啊!都怪你什么都不说,你爸妈到现在还以为我跟你只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明明,明明是我害的……明明是我害你在准备入学考的重要时期住院,给你添了一大堆麻烦……!要我拿什么脸去见他们!我不知道了啦!因为不知道,所以只能继续像以前那样!差点给结女添麻烦的时候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来帮我擦屁股!你应该要想跟我撇清关系才对啊!我就是个神经病地雷女,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怎么都不会怕跟著倒楣啦──!!」 像是从胃部底层、胸口深处,把自我挤压殆尽。 晓月吼到喉咙沙哑,肩膀上下起伏,哭哭啼啼地用手掌心擦眼泪,说: 「但是……可是……」 很小声,有气无力……就像在求助似的。 「……我不要你跟我说话,好像当陌生人一样……!」 最后低喃的话语……我立刻就明白到,讲了半天,这才是她最想说的。 对,这个──应该就是从晓月内心最深处,无心泄漏的真心话吧。 我没多想就知道了。 因为──我们曾经是青梅竹马。 「你讲完了吗?」 我平静地问道,没有得到答覆。 既然这样…… 「那接下来,换我了。」 ◆ 南晓月 ◆ 「────你才是道歉道个什么劲啊!!」 听到这声暴跳如雷的怒吼,我抬起了哭得唏哩哗啦的脸。 「明明是我把你臭骂一顿,害你哭得那么惨!都在一起将近十年了,我却一点都不肯信任你!没错,你是很夸张!是个神经病地雷女!我再也不想跟你这种人交往了!但是,我也没好到哪去啦!十年耶,都在一起十年了,却丝毫没发现你有多夸张!就只知道你还满可爱的,事事都还满顺著我的,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我这种迟钝的臭家伙比你夸张一亿倍啦,我有说错吗!」 大概自从那次在病房以来,我就没听过他这种真心的怒吼了。 可是……怒吼的内容,跟那时候正好相反。 「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道歉!一直对于自己讲得那么过分觉得很内疚!你却讲得好像全都是你的错!我真的很生气耶,有够猪头的!整天让女生跟我道歉感觉很差耶!好歹也让我说几句对不起吧!」 「呜呜……呜唔呜呜唔唔!」 什么意思嘛,什么意思嘛,什么意思嘛……! 「少、少在那边乱讲啦你!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分明就是我不对!为什么会变成是你不对啊……!」 「我是说真要追究起来我也有错啦,白痴耶!」 「我哪里白痴了!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我在教你功课的好不好……!」 「你就是只会用成绩判断聪不聪明我才会说你白痴啦你这白痴!」 「吵死了啦,笨蛋!你才是笨蛋啦你这个滥好人!什么叫做迟钝的臭家伙啊!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啦!你完全就是个受害者!怎么连这都搞不清楚啊!」 「你才搞不清楚咧白痴!就是因为你白痴才搞不清楚啦白痴!」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 一整个没意义。 比小学生还不如。 又幼稚又词穷,又笨又傻外加不成熟。 可是──我停不下来。 内心某处像是溃堤了一样涌出一堆话来,忍不住想发泄在眼前的男生身上。其他事情全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我没有多余精神做表面工夫,或是扮演好平常的角色。 啊啊──真是太令人怀念了。 我们有多久没这样吵架了?记得上次是你取笑我在看的卡通。我哭得好惨,你也挨阿姨骂,结果两个人一起嚎啕大哭。 还是我打电动第一次赢过你的那次?你想都没想到会输给我,所以一时轻敌,所以我凑巧赢了那场,我不识相地又跳又叫,于是你开始讲酸话不服输,我们吵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我曾经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吗?我们曾经是情侣,不是吗?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我们也做过一些情侣会做的事。我们不是有过正常的幸福,做过快乐的情侣吗?好歹也有过几段酸酸甜甜的回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我只能想起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我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满口都是骂人话,而且能骂的词汇少得可怜,开始后悔早知道就像结女那样多看点书──就这样骂著骂著,我开始喘不过气来了。 「……哈啊……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我们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凶巴巴地瞪著对方,然后竟然还想挤出声音── 突然间,小小猛地扑了过来,整个人欺到了我身上。 「咦……!小、小小……!」 就、就算说这里没有别人,也不能在这么开阔的地方──咦,好重……! 我发现小小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我急忙站稳脚步,支撑他压在我身上的体重。小小体格修长却骨骼分明,烫得像有火在烧──烫? 我看看他的脸,一道汗水流过他的太阳穴。身体在发烫,脸色却反而一片惨白。我心头一惊看看他的手臂,果然在那上面──看到了一颗颗的荨麻疹。 「小……小小……!你这是……该不会,你一直在硬撑──」 「抱歉……现在先不要叫我『小小』,我撑不住……」 我急忙住嘴。 这家伙的奇怪过敏症──应该说是ptsd,并不是有读心术可以侦测到对方的恋爱心情。可是……像我刚才吼得那么直接,他当然听得出来了。听得出我的心里,其实还留有当时的感情…… 男生是另存新档,女生是覆盖档案──是谁在乱讲这种假知识? 哪有可能覆盖得掉啊。 心里有著太多回忆了。有著比地球上的任何人都要多的回忆。你以为要花上多少年,才能把这些回忆全部覆盖掉? 据说人会随著年龄增长,而觉得时间越过越快。又说假如以这种体感时间为基准来测量,人生在十几岁就会迎接转折点。如果是这样,那我想覆盖掉小时候那十年的所有回忆,剩下的人生岂不是根本就不够用? 根本没办法忘掉。 (插图012) 因为我们……就算到最后,迎接了悲惨的结局……依然是青梅竹马。 「……虽然跟你谈恋爱的那段日子,像是活在地狱……」 小小气喘吁吁,却仍在我的耳边说著。 「可是……小时候,我们的暑假作业,不是一起做过毕达哥拉斯装置吗……?」 「……嗯。」 「为了玩行动定位手游,我们还一路走到山上……」 「嗯……」 「然后……全家出游的时候,我们还偷偷溜出旅馆……」 「……嗯……」 「…………真的好开心喔…………」 「…………嗯…………」 那些时候,我跟这家伙,还没有变成男生跟女生。 那时我们还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情侣。 (插图013) 「我们,有那么多的回忆……真的,多到我都嫌烦了……可是……这所有的回忆……难道只因为我们交往不顺利……就全部变成地狱的一部分了吗……?一想到这里,我就……」 听见吸鼻子的嘶嘶声,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就不禁,觉得……心情好寂寞…………」 我从没听过他发出这种微微颤抖、带著哭腔、脆弱无力的声音。 小小竟然哭了……真的,真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他这样了。 「……我说啊,晓晓……」 「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个,约定……──」 随著声音沙哑消逝的同时,小小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力气。 我双脚踏稳,从正面紧紧抱住这样的他。 当时,位于相同高度的视线,现在比我高出了三十公分。 当时,一起到处奔跑的身体,现在大到几乎抱不住。 可是,仰望夜空,会看到跟当时一样的光辉。 「……我还记得喔,小小。」 当然喽。 你以为我会忘记吗?想得美。 ◆ 川波小暮 ◆ 「你总算起来了。」 被傻眼的语气唤醒意识,我慢慢地睁开眼皮。 以闪亮的星空为背景,晓晓凑过来看我的脸。 背后有木头坚硬的感觉。让我的后脑杓软绵绵地靠著的东西,大概是大腿吧。看来我正躺在湖岸的长椅上,枕著她的大腿。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小时吧,大概。没有手机不知道。」 「喔喔……难怪这么冷……」 我打了一个冷颤。虽说是夏天,但晚上在户外睡了半小时还是会冷。不过,失去意识之前支配全身的高热与反胃,已经好了很多。 「……如果觉得好多了,可以先请你坐起来吗?我腿开始麻了。」 「我会的,反正躺起来也不太舒服──好痛!」 我轻轻按了一下当成枕头的大腿,随后支撑头部的物体忽然消失,后脑杓狠狠撞在长椅的椅面上。 我痛到叫不出来,但心里觉得有点惊讶。 她的大腿,似乎比之前更有肉了。摸起来像是会吸住手指──是练出肌肉了,还是该长在胸部的部分都跑到这里来了?……真是,现在才来变得接近我喜欢的类型。 一方面也为了赶走留在手上的触感,我坐起来提出抗议。 「懂不懂得善待病患啊!」 「不关我的事~不会去找个女朋友来对你好啊?你不是很有女人缘吗?」 「你这是在酸我吗!要不是有这种体质,我早就──」 晓月先是偷瞄我的脸一眼,然后语气有点带刺地说了: 「对不起。」 「……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不服气?」 「没有啊?只是觉得很抱歉妨碍了你充实美好的高中后宫生活。」 还后宫咧,我没那么受欢迎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不要你跟我说话,好像当陌生人一样……! 到了这时候,晓月抽抽搭搭哭泣的模样又重回我的脑海。刚才听晓月大吼大叫的时候,过敏症状一发不可收拾……这就表示这家伙,还是那么回事。也就是说,她现在这种简直像在吃醋的反应,就是── 「──我说……你啊……!」 我感觉到手臂开始冒出一颗颗的荨麻疹。 「我病才刚好……你收敛点,好吗……」 连脑袋也开始发烧了……奇怪?以前只有身体会发烫,怎么不记得脑袋或脸也会发热?不,一定只是我没发现罢了。这也是过敏症状之一,一定是── 「──噗哧!」 忽然间晓月笑了出来,「嘻嘻嘻!」开始抖动肩膀。 啊……?怎、怎么搞的?就在我跟不上状况的时候,晓月很快地把头转向我这边。 她的脸上,带有调皮的笑意。 「我刚才那是装的。」 「…………啥?」 「好奇怪喔~?怎么觉得你的脸红红的呢~?我只是假装吃醋一下而已啊~你会不会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啊?小小」 「呜…………呜哦喔喔哦哦…………!」 我、我上当了……!谁会选在这种时候整人啊……!有够恶劣的……! 「要不要再让你躺一下我的大腿啊,小小?来呀,过来嘛过来嘛?」 「住手啊啊啊啊…………!」 我再次打从心底感到后悔。 我以前怎么会交到这种女朋友? 这么重大的失败,我看今后的人生当中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所以,我要一再主张: ──什么人都可以,就是不要跟青梅竹马交往。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下吗~…………」 「「!」」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们吓得转头一看。 站在微弱月光下的那个人,我不可能看错──正是东头伊佐奈。 平常缺乏表情的那张脸,如今显得尴尬万分。 「真的非~~~常抱歉打扰两位打情骂俏……但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祭典的神社要往哪里走……」 「东、东头同学……?你、你看了多久了……?」 「从『要不要再让你躺一下我的大腿啊,小小?』的部分开始──不、不过没关系!我没有朋友可以让我说出去!虽然我属于口风比较松的类型就是!」 「那不就表示你会跟伊理户同学或结女乱说吗!等、等一下!开玩笑的!刚才那只是开玩笑啦──!」 ◆ 伊理户水斗 ◆ 学习集训的所有日程正式结束。 第三天的白天,我们走出饭店,按照班级分别坐上游览车。东头一副担心害怕的神情,但没办法,谁教我们不同班。我会用发回来的手机陪你杀时间的,你就忍耐一下吧。 看到南同学坐到后面、川波往走道旁的座位走去,有个女生大声说了: 「咦,南同学~!你怎么不跟川波同学坐一起啊~?」 这个玩笑还没玩完啊?还以为到昨天就结束了。假如集训之后大家还继续闹他们,我就真的有点过意不去了…… 我才刚开始担心,南同学就一脸不在乎地回答了: 「啊,我们分手了~」 「超快!啊哈哈!」「为什么?分手的原因是?」 「嗯──理念不同吧?」 「你们玩乐团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喂,川波!被甩有什么感想?」 「我要当回普通的男生~」 「你偶像明星啊!」「噗哈哈哈哈哈哈!」 ……真有一套,他们的回答成了完美的收尾。这下这个玩笑就不会拖到暑假收假了。 我把手肘立在窗边托著脸感到佩服时,手机登愣一声发出了通知音效。是结女。 〈南同学跟川波同学,好像进展得还不错喔。〉 〈似乎是。〉 〈我听东头同学说,他们在偏僻的地方打情骂俏。该不会已经在交往了吧?〉 〈说不定喔。〉 〈你怎么一点兴趣都没有?〉 〈完全没有。〉 这次的事让我充分体会到,恋爱rom不合我的胃口。 「嗨,死党。」 有个男的轻佻地说,到我旁边来坐下。不用说也知道是川波小暮。 「不要擅自自称我死党。你应该是属于如果我被霸凌会出手相救的类型吧?」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总之先告诉你,我是属于与其搭救不如防范于未然的类型……昨晚谢啦,谢谢你帮忙。」 「我只是替自己做的事收拾善后罢了。」 其实川波与南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一无所知。只是,我不用多想就能感觉出他们的关系正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我认为这个善于处事的男人会有办法解决,就试著激了他一下罢了。 而这么做似乎收到了正面效果,我想是因为这个交际力高手──不对,这个应该跟交际力无关。总之是川波小暮靠自己的本事办到的。 「那么反正都要收拾善后,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昨晚,你跟伊理户同学跑去哪了?」 「……………………」 我尽可能不让他察觉我的浑身僵硬。往车窗一看,就看到川波那张令人不舒服的邪恶笑脸的倒影。 「你们俩好像是在不知不觉间一起回饭店的啊。我还以为你们一定在找迷路的东头,怎么会先回去了?」 「……我们以为东头也回去了。」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跟伊理户同学,那时候怎么都换上了运动服?」 「…………因为洗过澡了。」 「东头迷路的时候洗澡?对东头莫名保护过度的你?」 「……………………」 「这么一想,答案就出来了。你们一定是遇到了某种非得立刻洗澡的状况。例如……变成了落汤鸡之类。」 我悄悄叹了口气。 有这么强大的观察力,怎么还会跟南同学吵架? 「这只是我的个人妄想罢了,你听听就好。昨晚没下雨,对吧?这也就是说,你们应该是自己掉进了水里吧?比方说……有了,掉进湖里之类的。琵琶湖的湖岸路灯比较少,很阴暗。你们在那附近找东头,不小心脚一滑──」 滑倒的是结女,我只是想拉住她。结果导致我也被拖下水,就这样。 「昨晚,伊理户同学穿的是白色的衣服对吧?你知道吗?白衣服一沾到水就会变得很透明喔。」 ──弄湿的衣服贴在肌肤上,使得原本该隐藏起来的色彩显露无遗。月光映照出的是肉色与蓝色。那很明显地是平常时候穿的,装饰较少的简约款式。结女脸颊上黏著湿透的头发,顺著我的视线往自己的胸口看,霎时面红耳赤到在黑夜里都看得出来,伸手遮住胸脯…… 「她当然不能就这样回到有人在看的饭店。这么一来,就得找个地方脱掉衣服,然后把水拧乾──」 「讲够了吧。」 「呜呕!」 我用手肘撞进坐我旁边的男人侧腹部。你这已经不是rom专了吧,连没看到的部分都被你讲出来了。 ──……你绝对,不可以往我这边看喔…… 真是气人。讲得简直好像比起我们,川波更了解我们似的。 观测者与被观测者──有时观测者会把自己的愿望强加给被观测者,但被观测者有时也会顺水推舟欺骗自己。理想中的自己与现实中的自己总是有落差,所以我们无法靠自己发现自己的真正本性。 人类之所以有两只眼睛,是因为用一只眼睛无法正确掌握物体的形状。 既然如此,想正确掌握心灵的形状时,或许也需要两只眼睛。价值观、偏见、愿望──每个人只有一颗心,却需要一双心眼。 可是万一,用这种方式发现的自己,并不符合自身愿望的话──我是否会希望有所改变? …………笨人想不出好主意。 到了那时候,我就选择看起来比较有趣的一方吧。 后记──现实创角 这是我国中时遇到的真实状况。当时班上有个很搞笑的男生,他是一个显眼小团体的一分子,虽然不是带头的那一个但很能逗乐大家,大概就是比较容易被恶作剧的那一型吧。比起当时早已变成轻小说宅的我,他看起来更适应学校这个环境。 可是,那个同学有一天,忽然就不来上学了。 根据班导师的说法,原因是「他再也不想假装成那种人了」──现在回想起来,老师把他拒绝上学的理由那样赤裸裸地解释给全班同学听,未免有些粗神经而让人无言以对,不过这就先摆一边,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同学听到这件事的反应。 大家都愣住了。 那些以前围绕著他一起欢笑的同学,全都没能理解他的半点心情。虽说每个人多少都在扮演著某种角色,但他们看来对这件事是既不觉得痛苦,也毫无自觉。而在他们当中,只有他在勉强配合大家。这恐怕是因为旁人都希望他能扮演那种角色吧。 就像这样,人类是会回应周遭环境或期待而扮演某种角色的生物。有些人会对此感到痛苦,也有些人根本没意识到;有些人会将它理解为成长,也有些人会理解为屈服,但总归一句话,没有人能逃离他人目光带来的观察效果。 我认为让自称恋爱rom专的川波小暮扮演这次的主角,就绝不能避开这个主题。先不论这家伙很爱出主意,根本就不是什么rom专……但我认为必须先明白别人的观点会对当事人的行为造成强烈效果,才能够正确地掌握水斗与结女的现况。 在家人的眼中是兄弟姊妹,另一方面却又将对方视作旧情人,这样的两人究竟会如何建立起自己的角色?从下一集开始我有意回归初衷,逐步将焦点放在水斗与结女的关系上。 诚挚感谢责任编辑、插画家たかやki老师、本书制作方面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支持本作的您。 以上就是纸城境介为您献上的《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3) 青梅竹马还是算了吧》。我大多都会把想说的话故意写反,而且写在很明显的地方喔。 未来情侣的日常快照 入夜的电话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唉──……」 那是在国二暑假发生的事。 我吃过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叹了一口气。 脑中回想的,是几天前才刚经验过的,这辈子的第一次约会。 那时我穿上了浴衣,跟伊理户同学去了祭典。 说起来很简单,但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因为,因为,从我们真正开始有话聊到现在,也才十天左右而已。 这么快就要约会逛祭典,我的人生是怎么了?连庄吗?这就是所谓的连庄吗? 而且,而且── 「……唔呼呼……」 埋在枕头里的嘴巴,漏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笑声。 伊理户同学找到了不但迷路,还对著手机讲丧气话的我。 我满脑子负面思想,觉得他一定会讨厌这样的我,然而他却说「尽量给我添麻烦没关系」。 唉~…………好喜欢他喔!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他~~~~~! 我在床上不停摆动双脚。 原来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就变成这样。 分明不久之前我还有点把他当成劲敌,甚至怀有敌意的说。 现在我一想到伊理户同学,就会心跳加速,心情轻飘飘的,做什么都无法专心。 好想快点见到他……好想跟他说话。 记得应该是只到明天。 他说过到明天都有事,不能去图书室。 所以只要等到后天,就能再见到他了…… 我把脸颊贴在枕头上,眼睛看到了放在枕边的智慧手机。 ……啊,对喔。 我们已经交换过手机号码了,所以想讲话随时都可以讲…… 没……没关系吗?不会给他添麻烦吧? 已经这么晚了……他会不会嫌我烦? 不、不会,应该没关系……我祭典约会时做出的事,比这个烦人多了。那次他都原谅我了,现在只不过是晚上打个电话…… 我一边犹豫,一边伸手去拿手机。 刚刚好就在这一瞬间。 手指碰都还没碰到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哇!」 响起的是还没改过任何设定,原厂的来电铃声。 我急忙抓起手机,看看是谁打来的。 「伊……伊理户同学……!」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电感应吗! 在我想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竟然主动打来……! 连、连庄……绝对是连庄……我进入老天爷会实现我任何心愿的模式了……真怕将来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总之,我得接电话……!再慢吞吞的他就要挂断了! 「喂!……是我~……」 我一时太激动,第一声喊得太大声了。 但一调整声量,又变得有点像是吓人起床。 我还是一样,嗓门的音量调节功能彻底故障……废到爆……! 『……喂?』 伊理户同学的声音,听起来音质不是很好。是不是收讯不良? 『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方便……!我完全没事!闲得很!」 好像有点主张过度了。冷静点! 为了掩饰紧张的心情,我接续话题: 「怎、怎么了?是、是不是有事,找我……?」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事。』 「啊,这样喔……?」 『嗯……只是有点,想跟绫井说说话。』 「欸呜!」 心脏跳得太剧烈,害我发出了怪叫。 跟我、我、跟我、跟我、跟我说话?咦,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那……那个……我也是……」 不要这么孬,油门踩下去就对了! 「我也……正好想跟,伊理户同学,说话。」 说、说出口了──!真棒!我真棒! 『这样啊……那还真刚好。』 「就、就是啊!……嘿嘿……」 伊理户同学的声音与呼吸,从耳畔传来。 明明是晚上,明明是在自己家里。 这么幸福的事情,真的可以发生在我身上吗……? 后来,我们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下。 聊到最近看的书,以及图书室的新书资讯。我们俩都是朋友圈很小的人,只能聊小说话题,但仍然不怕没话聊。 「我还是觉得啊,以奇特诡计取胜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对啊。现在的推理小说硬要说的话,感觉比较像是以理论的巧妙与否取胜。特殊设定的作品越来越多也证明了这点──』 这时,我彷佛听见远处传来树木摇动的沙沙声。 我不假思索地望向窗外。但这里是公寓,根本看不到树。 「外面风是不是很大?」 『嗯?喔──有一点。』 伊理户同学的回答,让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很快就没有多余心情去追究了。 「结女──?还没睡吗──?我进去喽──!」 「呀啊!呜哇哇!」 因为门喀嚓一声打开,妈妈进来房间了。 我急忙钻进被窝,把手机抱到胸前藏好。 「什、什、什、什么事?」 「我来清垃圾桶了──」 「好、好歹敲一下门吧……!」 「咦咦──?你以前都没有这样要求啊。难道是到了叛逆期?」 好、好险……! 要是被妈妈知道我这么晚了在跟男生讲电话,她会挖苦我一辈子! 妈妈把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股脑地倒进一路拖过来的垃圾袋。本来以为她倒完就会立刻离开…… 「啊──真是。卫生纸掉在这种地方……」 妈妈一边说,一边伸手到桌子底下捡起揉成一团的卫生纸。 在我还在跟伊理户同学通电话的这个状态下。 「不是跟你说过要丢进垃圾桶了吗?一定是躺在床上打混,懒得动就用丢的吧──明明控球技术就很烂──」 「哇──!哇啊啊啊啊──!」 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啦!要是被伊理户同学听见怎么办! 我把手机放在被窝里,从床上跳下来。 「我才没有在打混!那团卫生纸只是碰巧掉在地上──」 「咦──?结女你明明就还满懒散的不是吗?上次也是,厕所里护──」 「你很烦耶──!没事就赶快出去啦──!」 「啊──叛逆期!结女你终于到叛逆期了,对吧!」 听到妈妈开始讲一些真的太离谱的事情,我把她轰出房间。 然后我回到被窝里,战战兢兢地,把还维持在通话状态的手机放到耳边。 「不……不好意思……刚才我妈妈过来……」 『不会,不要紧。』 「……你有听到,我们说什么吗……?」 要是被听到了,我可能真的会再也振作不起来。 我一直都很喜欢妈妈,但也许从今天起就要讨厌她了。也许要宣布重度叛逆期正式到来了。 我做好如此悲壮的决心等他回答,结果……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这……这样啊……」 太好了…… ──但我的安心只维持了短暂时间。 『……不过刚开始,我一直听到你的心跳。』 「咦?」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对,我记得── ──我急忙钻进被窝,把手机抱到胸前藏好。 ──把手机抱到胸前。 ──抱到胸前。 我一直……把手机的麦克风,按在心脏上……? 一直把我的心跳……实况转播给伊理户同学听……? 「啊,啊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没、没关系没关系!我不觉得有怎样!应该说抱歉我不该偷听!』 「不……不会觉得,很讨厌吗……?」 『该怎么说呢……会让我觉得,绫井活得好好的……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这让我觉得,很放心……呜哇,被我讲得有点恶烂。抱歉!』 「呜……唔呜~……!」 好、好害羞……! 原来心跳被人听见,是这么害羞的一件事……?跟裸体或内衣裤被人看到不太一样,就好像更深的部分被人偷窥了……! 「我、我……会不会有点怪……?」 『没有啊……硬要说的话,只觉得心跳好像有点快。』 「唔啊啊啊~~」 『在那种状况下算正常啦!正常!』 啊~他还安慰我~!好温柔~!最喜欢他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绫井。要有自信。』 呜欸啊啊! 他突然用呢喃般的声量这样对我说,害得我受宠若惊,连整个头都钻进被窝里。 在一片黑暗当中,只隔著手机倾听伊理户同学的呼吸声。 听著听著,话语自然地脱口而出: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你很努力了。』 「嗯。」 『你很棒。』 「嗯,嗯。」 『还有──怎么好像越讲越像奇怪的音讯影片了。』 「嘻嘻。」 我不禁小声笑了出来,伊理户同学也在手机另一头小声地笑了。 虽然伊理户同学人不在这里……也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感觉,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 『绫井。』 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嗯?怎么了?」 『……没有……』 语气听起来有点迟疑。 『其实,我手机快没电了。』 「啊,这样啊……」 看来美梦般的时间,已经要结束了。 虽然依依不舍,但我不想做出耍赖纠缠的行为。 「伊理户同学,我会加油的……你愿意再找我说话吗?」 『当然,我会的。我想我后天,应该就能再去图书室了。』 「嗯,我等你,我等你喔。」 『那就……』 「嗯……那就……」 『……改天见。』 「改天见喔。」 过了几秒有所留恋的沉默后,电话挂断了。 我在被窝里出神地看著发光的手机萤幕。 通话时间,43分45秒。 8月12日,晚上7点59分。 我从被窝里露出脸来,仰望著天花板呼一口气。 真希望后天能早点到来。 这种想法,比四十三分钟之前更强烈了。 ……其实他可以一边充电,一边跟我讲电话的啊。 前情侣想寻求刺激「不准说我帅。」 「欸,水斗同学。这本书的书签怎么不见了?」 下午,我正待在客厅悠哉地看书。 结女找我讲话,我不情愿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结女说著「这本书」把上次我跟这女人借的书拿给我看……书签? 「喔……对喔,好像有。大概在我桌上的哪个地方吧。」 「什么──?在你那张乱七八糟的桌上?为什么没有好好夹在书里?」 「抱歉,因为我没用到。晚点我去找来还你就──」 「现在就拿来给我!反正你等会就忘了!」 「嗄啊──?很麻烦耶……」 「嗄?还不得怪你跟人家借了东西却没有收好?」 「啊──好啦好啦。」 我边叹气边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啦你说得对,知道了知道了。 我本来想赶快找到东西再回来看书,但走出客厅之前,我发现有两道视线对著我们。 视线来自难得两人都放假的老爸与由仁阿姨。 两人坐在餐桌旁,一副憋笑的表情。 「怎……怎么了?」 同样察觉到视线的结女一问,由仁阿姨噗哧一声笑了笑。 「没有啦,只是,因为……对不对?」 「嗯,是啊。我懂我懂。」 老爸也吃吃笑著,肩膀微微晃了晃。 我与结女都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只能偏头不解。刚才那个场面,有哪里奇怪了吗……? 由仁阿姨还在轻声笑著,对我们说: 「只是你们俩刚才──有点像是倦怠期的情侣啦。」 「「!」」 倦怠期。 基本上,我算是有听说过关于此一名词的知识。 亦即刚开始交往的男女,习惯了彼此的相处,关系变得一成不变,或是开始放大对方缺点的时期。 视情况甚至可能直接分手,堪称情侣或夫妻的危险敌人── 「真是想都没想到。」 结女把自己的靠垫用力按在地板上,如此说了。 这里是结女的房间。 为了因应这场意外状况,我们召开了紧急对策会议。 「本来以为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不会再出包了……没想到习惯成自然,反而带来了坏影响……」 「倦怠期……仔细想想,这可是真正情侣最会发生的一种现象。就算有人假装热恋中的情侣,也不会连倦怠期都演出来吧。」 「我们明明早就分手了!」 「是没错,但问题在于看起来像是那样。」 当然,我想老爸他们也不是说认真的──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察觉我们以前曾经是一对。 只是,经过长达四个月的共同生活,不能否认紧张感确实松懈了不少。 刚才的状况也是,其实并不能说是「处得来的继兄弟姊妹」的对话──确实就像是倦怠期的情侣,或者是真正兄弟姊妹的对话。 老爸他们也可能会觉得以一对认识不久的人来说,适应得太快了点。 「得回想起初衷才行……」 结女一脸满肚子苦水的表情,对我说了。 「我们要取回四个月前──刚开始共同生活时的紧张感。」 「也是,先不论老爸他们的目光,你最近是太松散了。又是晚上打手机给我打得跟真的一样,又是穿得随随便便就到客厅来。」 「我、我哪有随随便便!只是夏天穿凉快一点而已啊!」 结女紧紧抱住靠垫遮起自己的身体,拖著屁股往后退。 结女此时穿著大尺码衬衫搭配较短的裤裙,可能是怕热吧,袜子不是平常的膝上袜而是长袜。 明明在外面死都不肯露腿,现在却露出了半条大腿,衬衫也因为尺码较大的关系,稍微弯个腰就会让衣领宽松地下垂,使得胸口若隐若现。我没偷看就是了。我说没偷看就是没偷看。 而且,她还戴著眼镜。 平常大概都戴隐形眼镜吧,但到了暑假比较少出门,可能嫌麻烦就变得常常戴眼镜过日子──这么一来,就害我不免回想起国中时的事情,相当有碍精神健康。 「……你眼神好色。」 眼镜镜片底下半睁的眼睛,冷眼瞪了过来。我实在很想说她一边讲这种话,一边却又把膝盖抬起让我看到大腿,难道是故意的吗?但我硬是忍住,把眼睛别向一旁。 「……总之,四个月前的你绝对不会在我面前穿得这么缺乏戒心。说得好听点是拋开了国中时期的心情……」 「好啦知道了啦,啰哩啰唆的!总之只要克服倦怠期就行了吧,克服就是了!」 「就跟你说我们没在交往,所以不是倦怠期了……不,等等,也许可以当成典型例子?」 「典型例子?」 「我的意思是也许可以应用情侣克服倦怠期的方法,让我们取回紧张感。」 「喔,原来如此……也是喔,不然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做……」 结女用拇指按住柔软的下唇,沉吟著说了。 「可是……那要怎么做,才能克服倦怠期?」 「……………………」 「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只是想到我们就是因为没成功,才会分手。」 「…………的确…………」 我们正好符合了「放大对方缺点」的典型。 当时的我们没想到这个名称,但从去年夏季开始的半年期间,大概就是我们的倦怠期了。 只是那段期间实在什么都没发生,没得回想就是了。 「既然这样,只能仰赖前人的智慧了。」 「前人的智慧?」 「又叫网路。」 「……你该不会每次跟我有什么状况,就想上网查知识解决吧?」 「我……我哪有啊!」 目光在游移。难怪她有时会对我做出些奇怪的举动。 结女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语音输入「倦怠期怎么办」进行搜寻。尽管这么做既可耻又不光彩,但事实上我们现在也没其他人能依靠了。 「我看看……」 结女手指连连轻触萤幕,眼睛上下移动。 「怎么样?」 「……『倦怠期如果来得早,交往后大约三个月就会来临』。」 ……那反而是我们感情最好的时期。 「『想克服倦怠期,重点在于重新审视对另一半的爱』──上面是这么写的。」 她隔著眼镜偷瞄我一眼。你想听到我说什么啊? 「废话少说。快讲具体的办法,讲重点。」 「立刻就想讲结论。我以前就是讨厌你这点。」 「哦!这不就重新审视成功了吗?所以我们脱离倦怠期喽?」 「正在从倦怠期顺利进化为厌恶期啦。」 「我看看──」结女眼睛重新回到手机上,说: 「克服倦怠期的方法一──一个有效的办法是,规划一个平常不会去的约会地点。」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约会。 为了让老爸他们不把我们错当成情侣,竟然得做情侣才会做的事,真是吊诡。 「……怎么办?」 结女抱紧靠垫,把腿放下来变成人鱼公主式的坐姿,微微偏头注视著我。 「……要吗?约会……」 我是比较希望她能一笑置之。 ……就说了吧,最近真的很松散。 「…………就算要去好了,你说能去哪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们平常不会去的?」 「书店或是图书馆以外的地方?……啊,不对,国中的时候才是这样。」 的确我们念国中时成天只往书店或图书馆跑,但自从住在一起以来,就不常一起去这些地方了。 应该说,假如把思考角度放在剔除平常会去的地方── 「……只要不是家里或学校应该都行吧?」 「……有道理。」 的确,可以说我们就是因为住在一起又念同一所学校,态度才会松散到被人说成倦怠期的情侣。 既然如此,换个环境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法。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结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滑了一会儿的手机。什么事情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或许正好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只要不是家里或学校就行了吧?我正好有个东西要买,你就陪我跑一趟吧。」 「有东西要买……?」 而且不是书?现在买夏日服装又太慢了…… 结女把下巴摆到抱著的靠垫上,好像在挖苦我似的歪唇邪笑了。 「我要买、泳、装。」 「我去一下书店。」 「好──小心不要中暑啊──」 「路上小心──」 我的一派谎言,丝毫没有引起老爸与由仁阿姨的疑心。每次出门都去同样的地方,遇到这种情况时特别方便。 我走出玄关,在家门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后在弯过第一个转角后驻足。 热死了…… 我从电线杆的阴影中,仰望蝉声唧唧的夏日晴空。闷热得有如三温暖的天气,宛如步步进逼般逐渐提升我的体温。没走两步我就想回冷气房了。 那女的说要换衣服叫我先出门,该不会是想让我中暑身亡吧? 「久等了。还活著吗?」 就在我开始如此怀疑时,结女忽然从转角后方探出了头来。 我心想八成又是平常那套名媛造型,一看她的模样,脑袋不禁混乱了一瞬间。 因为我一时没能认出是她。 结女今天的穿搭,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充满青春活力。上半身是白衬衫,下半身是单宁蓝短裤。双腿套著黑色膝上袜。 令我惊讶的是它的清凉度。上半身的衬衫袖子只到肩膀,衣领也开得很大,能够窥见锁骨的一端。短裤与膝上袜之间的大腿外露,袜口的松紧带稍稍陷入肌肤中。 但对我来说最为危险的,是脖子以上的部位。 可能是用来遮阳的,她头上戴著圆顶帽,长到看了就烦的黑发绑成两束垂在肩膀前面。 光是这样就勾起了我的某些回忆。不过更糟糕的是眼睛。 刚才在家里戴著的眼镜,竟然就这样戴出门来。 「哼哼哼!」 结女看著我的脸,像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一样微微摇晃肩膀。 「克服倦怠期的方法二……」 我不悦地皱起一张脸。 果然是故意的。 垂在肩膀上的双低马尾,配上眼镜──完全就是国中时期的绫井结女。 只是给人的印象,可以说恰恰相反。 「哎,要是被熟人看到可能会很麻烦嘛,就当作是乔装吧……啊,对了。这给你。」 说著,结女拿了顶像是棒球帽的蓝色帽子给我。嗯? 「你自从期中考拿了榜首,在学校就慢慢变成名人了。戴上这个就不容易被认出来了,对吧?」 「……搞得像艺人一样。」 「不怕暑假收假后被人谣传我们在约会,就不要戴没关系啊?」 「……嗯嗯……」 「再说……」 我还没答应,结女已经轻快地把帽子戴到了我头上。 「今天太阳很大。你要是中暑我就麻烦了。」 隔著帽檐看到的脸,一点也不像那个只会跟在我后头踱步的绫井结女。 不知是因为长高了,抑或是穿搭塑造的气质不同。 也可能是──精神层面的成长呈现出这种感觉。 只不过,我仍然无意做你的弟弟就是了。 「…………知道了啦。」 「很好。」 我把帽子压低。 接著我以为可以出发了,但在那之前,结女鬼鬼祟祟地频频偷看我。 「干么,还有事吗?」 「嗯,算是吧,就是──……就剩最后一个了……」 结女怯怯地,从斜背包里拿出那件东西。 一副眼镜。 结女一边央求般地抬眼注视我,一边打开眼镜的镜脚想往我脸上挂。 「就当作是乔装……我也有戴嘛……你就把这个也……」 「不要。」 「为什么嘛──!会很帅耶!」 不准说我帅。 我实在无法顶著大太阳走上几十分钟,于是选择搭公车前往百货公司。 虽然家里附近就有一家购物中心,但那里算是「平常会去的地点」所以稍作回避──这趟外出的最终目的是取回过去的紧张感。要是忘记了这点,就变成纯粹只是我陪她出来买东西。 「你说要买泳装,有打算去海边吗?」 一踏进百货公司大门,拥抱全身的冷气让我松了口气,对结女说道。 结女一边用手帕擦脖子一边说: 「没有啊?本来以为晓月同学可能会有计画,但她说不想被搭讪所以不去。不过也是啦,海边太远了。」 「……是喔。」 「这下你放心了吧,恋姊控?」 结女一下子把脑袋探到我的胸前,由下往上窥探我的表情。 我表情文风不动,但结女照样轻声笑著挖苦我。 感觉今天好像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我得小心点。 「既然这样,干么买什么泳装?」 我重新提问以掌握主导权,结女望向橱窗说: 「还问我为什么,是峰秋叔叔叫我买的啊,说是回去祭祖可能会用到。」 「老爸说的?祭祖──喔,不是海边是河边啊。」 我们预定在盂兰盆节时,回老爸的乡下老家探亲。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的祖父留下来的。所以老爸出生长大都是在这边,但祖母(依然健在)另有老家,我们每年到了盂兰盆节,都会按照习惯回那个老家探亲。 特别是今年多了两个家人──更不能不去露脸。 我那位祖母的老家是「标准的乡下地方」,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到河边玩水,堪称现代的山野秘境。不过我从小回去那里,都只会浏览外曾祖父的藏书打发时间就是了──可以说这就是我成为滥读派的主要原因。 既然是为此选购泳装,那我就明白她为什么不约东头或南同学,而是找我陪她来买了。只有她一个人需要泳装,可能会不好意思约朋友。 「正值青春年华的女高中生竟然为了到河边玩水买新泳装?真是凄凉到令人掬一把辛酸泪啊。」 「又不会怎样,河边也很棒啊。感觉应该比人挤人的海水浴场好玩多了。」 「好吧,或许是吧。但既然只有家人会看,穿去年穿过的不就够了?」 「……你这是在酸我吗?」 「嗄?」 结女半睁著眼瞪我,用一只手臂护住腹部。 「你是明明知道我去年的体型,还故意这么说的吧?」 「……啊。」 我不假思索地,真的没多想,视线就滑向了结女的胸脯。 如今明显地顶起白衬衫的双峰,在一年前还是一片平坦。不,记得应该是在升上国三时才迎接迟来的成长期,所以去年的这个时期或许已经满有料的──但我们在暑假前吵过架,使我没机会做确认──…… 「……看够了没啊。」 结女用双臂遮住胸部,从我面前退开了一步。 「怎么?你今天发情期到了?不会有事吧?我等一下要挑泳装试穿耶,你不会伸出狼爪吧?」 「会才怪。我要是真的那样用下半身思考,东头早就惨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你驳倒我了……」 这还是我头一次感谢东头是个毫无戒心的家伙。 结女缩短刚才拉开的距离,说: 「但你还是得克制点,不要一直那样看我。我今天可不是来给你福利的。」 「嗄?你以为这能构成福利?自己穿泳装的模样?天啊──小姐你也太有自信了吧,我都尊敬起你来了~」 「气~~~~~~~~~~~~死人了!」 我一边被她狠踹小腿,一边来到泳装卖场。 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模特儿假人,穿著可能只适合穿去巴西海滩等地方的大胆比基尼。我是觉得这个连夏天都要穿膝上袜的保守派,不可能去穿这种款式…… 「……抱歉打扰你的热情目光,但我得讲一下……那件我没办法喔?真的不行喔?屁股几乎都露出来了喔?」 「我知道啦。谁会让你去穿这种的啊,也不知道会有谁看到……」 「…………所以没有别人在的地方就可以?」 「……我又没有这样说。」 「哦──……」 「干么用这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 「没有啊。只是想起好像有个人曾经对女朋友唯一一件能看的迷你裙提出过抗议。」 …………你怎么还记得啊。 「好啦──那就来挑件不会引发某某人恶烂独占欲的普通泳装吧。」 「气~~~~~~~~~~~~死人了…………」 就在我心里闷烧著近乎杀意的情感,踏进店里的下一瞬间…… 「两位有要找什么样的款式吗──?」 服饰店的店员出现了! 一位女店员脸上挂著过分完美到一脚踏进恐怖谷的微笑,发出近乎超音波的高分贝过来招呼我们。 当然,这位店员只是想做好她的工作,但看在我眼里根本是电玩迷宫里的怪物。不是战斗就是逃跑,二选一。 就在我即将把游标移向「逃跑」的半秒钟前,有个女人英勇地往怪物踏出了一步。 「不好意思,我想看看泳装……」 「泳装是吧?想挑比基尼?还是连身款呢?」 「啊,先看连身款……不要太暴露的比较好。」 结女一边说,一边往我瞄了一眼。 霎时间,女店员很快地扫视了一遍我与结女,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更加灿烂。 「比基尼也有裙式的,不会显得太暴露喔?你男朋友一定也会很放心的!」 「咦……」 咦…… 「那、那个……他、他不是我男……!」 「那我去帮小姐找一些款式,请问三围是多少呢──?」 「咦!啊,三、三围?」 结女有点脸红,视线在我与店员之间转来转去,然后凑到店员耳边,小声呢喃了几句话。 店员不住点头,说: 「好的!请等我一下──!」 然后就迅速消失在店内后方了。 结女伸手紧紧按住涨红的耳朵,长叹一口气。 「讲、讲那么奇怪的话,害我一下子都乱了……」 「原来你不怕这种的啊。我还以为你一定不擅长应付咧。」 「不擅长啊。是不擅长,但是克服了……虽然某某人完~全没在花心思,但女生就没办法那样偷懒了。」 这使我不由得回想起,初次看到这女人穿便服时的情形。 分明原本连怎么交朋友都不知道,初次看到的便服打扮,却像样得令我吃惊……这也就是说,她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做过了一番努力。 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与我无关── 「──欸!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超可爱的──!酸酸甜甜的高中生情侣──!」 「……………………」 「……………………」 拜托在比较不会被我们听见的地方讲好吗,店员? 我们气氛变得很尴尬,只好看看挂在架子上的泳装,或是看看经过走道的人潮,没过多久,刚才那位女店员回来了。 「两位久等了──!我挑了一些你可能会喜欢的款式!大小不合的话请不用客气,尽管跟我说!啊,试穿时内裤请勿脱掉喔!」 女店员边说边把一件泳装拿给结女,不知为何对我拋来一个别有含意的眼神,就回去柜台了。对我使这种「要加油喔」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呃──……那我去试穿一下……」 结女手拿泳装转向试衣间,回头瞄了我一眼。 「……要不要看?」 不是,怎么叫我看啊。 「这种的自己照镜子做判断啦。」 「我、我是第一次自己买泳装,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嘛!」 「问了我的喜好,你就会照我的喜好穿吗?」 「这……当、当然是选相反的款式喽,相反的。选你应该不会喜欢的泳装。」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好吧,总比一个人被拋在这家店里好。」 「是吧?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不适合你了。」 「托你的福。」 我们移动到试衣间那边,结女躲进布帘里,我在门口的椅凳坐下。 泳装啊……念国中时有游泳课,但高中就连游泳池都没有。所以,我本来以为今后再也不会看到这女的穿泳装…… 咻……啪沙。滋滋── 布帘内侧传出衣物摩擦与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连拉下拉炼的声音都生动地传来。在这种只隔著一块薄布帘的地方,真亏她敢脱衣服──更何况我就在旁边。 所幸至今还没发生过任何一次「撞见结女正在换衣服」这种好像很容易发生的状况。不过正确来说,有撞见过她洗完澡出来就是了── 当时不慎目睹到的白皙肉感曲线在脑海里浮现,我立刻将它消除掉。 我是国中生吗? 都已经同住四个月了──不准为了这点小事心神不宁。 我正在摒除杂念时,发现衣物摩擦声消失了。 过了十几秒后,布帘拉开一条小缝,结女只露出脸来──眼镜依然戴著。 「怎么了?」 「没有,只是……旁、旁边有没有别人?」 结女东张西望。可以听见店外的喧嚣,但周围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顶多只会感觉到店员从柜台那里看著我们。但从角度来说,同样不可能看到试衣间里面。 「没人。是说你买这泳装,不就是要穿出去吗?连试穿都害羞,以后怎么办?」 「要、要你管!我从来没有穿得这么暴露过嘛……应该说仔细想想,这样好像跟只穿内衣裤没两样……」 「你越是拖拖拉拉,被人看到的可能性就越高喔。」 「不要催我啦!你就这么想看吗!」 「我属于不喜欢的事情早点做完的类型。」 「你……!看了包准让你笑不出来!」 唰!布帘被猛力拉开。 首先,我看见了纯白的裙子,以及底下伸出的白皙大腿。 视线往上移动到只有一半映入视野的小腹,就看到细得让人担心的腰肢中心,有著一颗小肚脐眼。 眼睛继续往上,看到的是印有花朵图案的白布。两条低马尾沿著身材细瘦却格外饱满的双峰垂落,在肋骨位置形成阴影。 最后,我看到了抿起嘴唇,像在忍耐什么似的脸庞。 熟悉的眼镜,与视野下方只看到一半的胸沟相互抵触,让我感觉眼前一阵闪烁晕眩。 「……怎么样?」 结女忸怩地磨蹭一双大腿,透过眼镜朝我望过来。 那令人怀念的面庞,与只受到最少布料覆盖的体型,在我的心中产生矛盾。 绫井以前明明再怎么说客套话,也算不上是身材姣好的类型。就连接吻或相拥而有些亢奋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要摸她的胸部或屁股。然而现在却……这……岂有此理……! 「……呃──……嗯……」 我花了好几秒,才让脑袋想出一句人话。 「……应该还不错吧。大概。」 「不……不可以用这种话应付我。要称赞得再认真一点。」 「还能怎么认真啊……」 只见结女开始翻找放在试衣间墙边的包包,然后拿出智慧手机,用萤幕对著我的脸。 「克服倦怠期的方法三。找出对方的优点并给予赞美。」 「唔……!」 难道你连这都算计好了吗! 我要是拒绝这么做,等于是在否定这趟外出的意义。难怪她突然要我陪她买东西,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结女得意洋洋地露出一丝笑意。 (插图005) 「你怎么啦?快找话称赞我呀,水斗同学。」 我重新端详身穿白色比基尼的结女。 从小裙子底下伸出的双腿,既纤细又修长。没有半点赘肉,而且雪白到让人怀疑毛孔的存在,可以想像世上一定有很多女生羡慕这双腿。 经过与这双腿形成三角形的臀部曲线,接著是紧致的腰肢。女生的腰怎么可以细到这种地步?腰围应该跟国中时期相差无几,但上方胸部与下方臀部形成的对比,让腰部看起来细到像是能用手折断。 而跟国中时期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胸部。 也许泳装就是有这样的效果,或者是她本身属于穿衣服显瘦的类型,胸部看起来比平常更大。胸部形成了明显的深谷,使得发丝就像是两道流泉……念国中时我们只要相拥,彼此的身体就会紧密贴合,然而现在如果再做一样的事,腹部位置可能会形成一块空隙…… 从头到脚,无论称赞哪里都只会变成性骚扰。 我努力将自我主张强烈的胸部、小蛮腰与细长的双腿驱离意识之外,寻找不会出错的答案。外观……那我就称赞外观以外的部分……! 「很……」 我苦恼了半天,总算挤出了一句话。 「……很关心家人……之类的。」 「咦……」 结女的脸僵住了。 眼睛停止转动,嘴巴半张,脸颊抽搐。 接著眼睛又开始四处游移,嘴巴一张一合,用双手按住脸颊。 「怎……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扯到内在部分……?」 「我、我有什么办法!要我称赞你穿泳装哪里好看,会让我无法在社会上立足啦!」 「啥……!」 霎时间,结女变得满脸通红,用手臂遮住小腹与胸部,背部撞上了试衣间的后方墙壁。 「你……你好色!闷骚色狼!称、称赞泳装的造型不就没事了吗!例如颜色跟我的气质很搭之类的!那种的!那种的就可以了!」 「…………原来还有这招啊…………!」 真是惨痛的失误。泳装是店员选的,所以我没想到还可以称赞泳装设计。 结女用布帘遮住身体,只露出脸来瞪我。 「……这下我终于知道,你平常都用什么眼光看我了。」 「还不是你爱露给我看!」 「我、我又没有脱光光让你看!……而且,我又不是在说这个……」 「嗄?」 「没什么啦!」 结女把脸缩回去,然后就在布帘内侧窸窸窣窣地开始换衣服。 我心里觉得很不痛快,手肘立在膝盖上,不托脸颊而是托著下巴。 我难得称赞你,你怎么还挑剔啊。真要说起来,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喂。」 「嗯欸?我、我现在在换衣服耶……」 「不是要寻找对方的优点以取回紧张感吗?那也不能都让我讲吧,你也必须称赞我一下。」 「欸?」 换衣服的声音停住了。 片刻之间,四下只听得见百货公司的喧嚣。 「例……例如抱怨半天,还是会陪我陪到最后……之类的……?」 轻细的声音,即使混杂在喧嚣之中,仍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 我用托住下巴的手,用力摀住了嘴。 你也来称赞内在这一套? 还以为你会说「戴眼镜很好看」之类的咧…… 「啊──……原来如此。所以你平常都是用这种眼光看我就对了。」 「这、这种眼光是哪种眼光啦?」 「这个嘛,嗯……好讲话的工具人之类?」 「你这样也算好讲话,那全人类统统都好讲话了啦!」 竟然还反驳我,真是个不体贴的家伙。 我后来就没再说话,等结女换好衣服。 比起换上泳装时花了更多时间,结女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我去……买这件泳装。」 「你喜欢吗?」 「算是吧。对啦,我是因为自己喜欢才会买的。」 因为你喜欢,是吧?那当然了。 我跟结女一起去柜台,看著她把泳装拿给刚才那位店员。这时,我不小心看见了泳装上的标签。 上面写著「9m」。 ……9m…… 遇上未知度量衡的我,出于求知的好奇心拿出了手机。9m,9m──上围83公分?c、d罩杯……喔……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结女往柜台探出上身,我听见她对店员小声说: 「(我觉得胸部有点紧……)」 「(咦,这样啊?那就是比你告诉我的尺寸长大了一点喔。)」 ……………………………………………………………… 就在我达到无我的境界时,女店员脸上挂著超越职业笑容的灿烂微笑,说了声:「谢谢惠顾──!」 看到结女接过店员递过来的泳装袋子,我伸手过去。 「嗯。」 「……咦?」 「拿来,我提。」 结女低头看看抱在胸前的袋子,说: 「你……你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绅士?」 「不要这么有戒心,只是出于平衡感的考量罢了。你有背包包,但我是空手。」 「啊……」 我懒得再讲,就擅自把袋子抢了过来。里面只有一件泳装,重量等于是零。 我先走出商店,结女追到我身边来。 然后,她看看自己空出的手,又看看我提著袋子的手,看了好几遍。 「……平衡感啊……」 「怎么了?」 「没有,只是……该怎么说……觉得你好像把你跟我,当成了二人组看待……」 「……………………」 我花了一些时间斟酌用词。 「……这是当然的吧,都像这样走在一块了……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别人还是会把我们算成一对兄弟姊妹。」 「……就这样?」 「就这样。」 「也是……说得也是。」 暑假的百货公司人很多,我们也有可能不慎走散,但我跟这家伙都没想到要牵手。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 没错,这是重新确认。 确认我对这女人的想法,与这女人对我的想法。 「事情办完了,回家吧。」 「也是,回家吧。」 「这样有取回紧张感了吗?」 「有吧,我已经知道你都在用色色的眼光看我了。」 「……就说了,那是因为你爱露给我看。」 结女轻声笑著,笑得含蓄。 不用转头往旁边看,我也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一定是把轻轻握拳的手放到嘴边,一边偷看我,嘴角一边柔和地上扬。 成为恋人…… 又成为兄弟姊妹…… 我对这女人的表情,已经太过瞭解。 也难怪看起来会像是倦怠期了──毕竟我们不但不用牵手,连表情都没有看的必要。 她的嗓音、外型、存在。 这一切待在我的身边──都太过理所当然。 无论是被店员说成情侣,或是跟老爸他们围坐在餐桌旁,这点恐怕都不会有所改变。 「回家的路上,要不要去逛书店?」 「也好。这样回乡下的时候就不愁没书看了。」 「你对乡间假期也太没兴趣了吧。」 就这样,我们各走各的,没有牵手。 ──我本来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 到了差不多傍晚,我们踏上回家的路。 晴朗的夏日天空,染成了火红的夕阳色。电线杆挡人般横越路面的影子,被我们一个又一个跨过。 「出门的时候有错开时间,你觉得回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错开?」 「不用吧?只要说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就行了。」 「……也是,太神经兮兮的可能反而太假。」 相较于人潮汹涌的百货公司,这附近完全无人路过。 除了道路两旁的成排住家,隐约传出小孩子的说话声或准备晚餐的声音,水泥地上只有我与结女两个人的影子。 简直像是有心安排的场景,让我的记忆再次学不乖地试著重回脑海。我把它推到大脑深处的角落。 没必要。 那些记忆,都已经没必要了。 我们处得来。时间与习惯解决了一切。我们如今不再受到国中时期的黑历史所摆弄,能够用自己的方式,度过已经称不上陌生的日常生活。 成为兄弟姊妹过了四个月。 令人困惑的时间过去了。 我们是前情侣兼兄弟姊妹。但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绝不会搞混。两个头衔可以正常地共存,绝不会发生其中一方侵蚀另一方的状况。 我很明白这一点。 ──本来是很明白的。 「啊。」 忽然间,结女停下了脚步。 我俩之间,隔开了一步的距离。 「这里是……」 是岔路。 是如今我们不太有机会路过的,念国中时的上下学路线。 而且──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染上夕阳色彩的上下学路线。 ──分别通往我与她家的岔路。 ──绫井微微染红的脸庞。 ──嘴唇留存的柔嫩触感。 接连闪回脑海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产生一致。 戴眼镜绑低马尾的结女,从比记忆稍近一点的位置抬头看我的脸。 这时,一阵凉风呼啸而来,结女的圆顶帽差点被吹走。 「「啊!」」 我急忙伸手。 结女也急忙用手按住。 结果,我们的手重叠了。 「……………………」 「……………………」 今天第一次摸到的,光滑又冰凉的触感,彷佛从指尖带来了一阵酥麻的刺激。 只是我这么以为罢了。 一切都是错觉,是一时的迷惘。 对,在四个月前,我才刚刚悟出这个道理不是吗? 可是,啊──同时我也这么想过。 看到老爸提出再婚的打算──我也想过,看来人类不管活到多大,都还是躲不过一时的迷惘。 既然这样,那么还只是高中生的我们── ──结女轻轻使力,握住我的手。 紧紧握住理应没必要握住的手,像是想挽留它,把它从帽子上放下来。 然后,用另一只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变得清楚可见的脸,画上夕阳红妆,像是有所期盼地注视著我。 「……克服倦怠期的方法四。」 然后,就像下将棋把王将逼入绝境般,补上一个藉口。 「用行动表达心意。」 这很简单。 因为这件事,我们已经做过好几次,好几次,不知有多少次了。 反过来说……一年前,就是因为没有这样做,我们才会变得空费时间,产生破绽。 结女的眼睑悄悄低垂。 再来只要我靠近她一步距离,稍微弯下腰就好。 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 如果是一年前的话,这真的很简单。 「──好痛!」 我弹了结女一下额头,她按住额头吓得差点没翻白眼。 「你……你干么啊!」 「克服倦怠期的方法二,来个惊喜也是种有效的方法──对吧?」 「你说什……!」 结女涨红了耳朵,浑身发抖。 我丢下这个继妹不管,往自己的家走去。 「你!……刚、刚才那个完全是……!」 「照你的要求啊。我用行动表达了心意。」 「你这个人对我到底怀著什么心态啊!」 我哪知道啊。 我只是……有种想法。 觉得一年前的话是破镜重圆,但现在再这么做,就只是不肯放手了。 我无法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无论是长达半年的倦怠期、决定分手,还是成为了继兄弟姊妹。 也无法当作没甩掉东头伊佐奈。 我就是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一年前的关系。 我毫无留恋。 东头伊佐奈之所以被甩,并不是因为我还对前女友旧情不断。 我再也没有必要,去回想以前的事情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 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们回到同一个家。 这是因为,我们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 「水斗同学,这是昨天跟你借的书。」 「喔……怎么样?」 「很好看。本来以为是拿角色当卖点,没想到解谜设计得相当扎实。」 「是啊。我就知道结女同学会喜欢。」 「嗯……呃……」 「……………………」 「如果还有什么有趣的书的话……」 「喔,嗯,没问题。」 我们取回了紧张感。 昨天之前的松懈态度消失无踪,完全就像是刚认识的继兄弟姊妹。我们成功回想起了那种微妙的距离感。 多亏于此,双方爸妈也不再用「倦怠期情侣」这种有损名誉的称呼叫我们了。 ──是不再这样叫我们了。 但老爸说了: 「你们怎么好像变得很生疏?」 由仁阿姨接著说: 「现在变得好像开始琢磨求婚时机的情侣喔。」 听到这种窃笑的发言,结女浑身发抖,气冲冲地从坐著的沙发站了起来。 「啊──讨厌!到底要怎样才对啦!都是妈妈你们讲一些有的没的,把我搞迷糊了啦!」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总觉得很难得看到结女跟男生感情变好嘛。」 「就当作是练习吧,练习。等到见到我那边的亲戚,会被损得更惨喔──?我告诉他们水斗有了姊妹时,他们可是兴奋得不得了呢。」 「……越听越不想去了……」 结果搞半天,好像只是我们太敏感,他们俩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实在很想说他们很会给人找麻烦,不过没事最好,就这么想吧。 因为只要老爸他们还说得出笑话,我们也就能继续做一家人。 「怎么了?」 结女露出疑惑的表情,凑过来看我的脸。 今天没戴令我怀念的眼镜。 所以我没想起过去的事,倒是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泳装。 「……没有。」 我让视线落在书本上。 到哪里算是过去,从哪里开始算是现在? 我搞不明白,真的……受不了。 前女友搜罗情资「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客厅传来radwimps的歌曲,原来是水斗在用电视看「你的名字」。 继弟背靠沙发欣赏绘制得异常美丽的东京风景,我对著他的背后出声说: 「你在做什么?」 「看电影。」 「真稀奇。」 「不是我说要看的。」 不是你? 讲得好像这里有其他想看的人一样── 「结女同学,打扰了──」 突然间,从无人的位置传来了声音。 我吓了一跳之后,看到沙发靠背内侧无声地伸出一只手来,往左右轻挥两下。 我顺著手臂往下看,原来是东头同学躺在沙发上。 拿水斗的大腿当枕头。 「……………………东头同学,你在做什么?」 「看电影。」 不,我不是在问这个。 我是在问你怎么会好像理所当然地拿人家的大腿当枕头。 「因为我不敢相信水斗同学竟然说没看过『你的名字』,所以我在让他补修。这可是日本国民的必修科目耶,必修!」 「日本现在的教育方针变得可真奇怪。」 「看完这个之后就要接著看『秒速5公分』喔。」 「不是『天气之子』吗?」 水斗一边一派自然地跟东头同学聊天,一边也没闲著,用指尖把玩著她轻柔飘逸的头发。 他们这副德性摆明了就是一对情侣,要不然就是狗与狗主人。 一个疑问闪过脑海。 伴随著带刺扎人的触感,多次心生的疑问探出头来。 我现在,是不是撞见了两人的家里约会? 会不会只是瞒著我们,其实这两个人,根本就在交往……? 也许在我们见证的那场告白过后,发生了一些状况让事情往那种方向发展,不好意思告诉我们所以没说── ──所以上次,他才没有吻我? 「……………………」 ──你!……刚、刚才那个完全是……! ──照你的要求啊。我用行动表达了心意。 总觉得胸口附近有种刺刺的、闷闷不乐的感觉──我想摆脱这种感觉,于是一屁股在水斗的旁边坐下。 水斗侧眼看著我,说: 「……怎么了?」 「我也要看。」 岂止躺大腿甚或只是肩膀相触,我坐在伸手都碰不到他的位置,偷瞄一眼东头同学的脸。 「最棒的就是没直接讲到话,却不用两秒就变成拌嘴情侣耶──」 这是个好机会。 正好,有人给了我一项任务。 就是仔细观察这个悠哉聊动漫话题的女生,跟水斗究竟是什么关系──揭露其中的真相。 「我问你我问你,东头同学是他的什么人呀?」 兴味盎然地跑来这样问我的人──并不是哪个爱聊八卦的同学。 是伊理户由仁。 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在上午的空闲时间,我正在用手机收集新书资讯。听到这话,我抬起头来说: 「……什么什么人?」 「没有啦,你看嘛,进入暑假之后她不是几乎每天都来玩吗?所以我想知道,她跟水斗实际上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算说已经分手了,不觉得他们感情也太好了吗?」 来复习一下吧。 之前东头同学的失言,造成妈妈与峰秋叔叔以为她是水斗的前女友。 两人似乎对从天而降的儿子风流史大感兴趣,每次碰到东头同学来家里玩就抓著她不放,吓坏了她。 「……好吧,的确,我也觉得他们感情很好……好到有点不自然。」 「对吧?对吧!我也在跟峰秋说~说不定他们是害羞才会说已经分手了!……所以喽,结女,你能不能去查探一下?」 「好……好?」 我一不小心就点头了,但她刚才说什么?查探? 「东头同学面对我们好像会紧张,所以我想如果是结女的话,也许可以不动声~色地刺探一下──」 「为、为什么我得去做这种事……」 「结女应该也很好奇他们的关系吧?」 「…………这个嘛,有一点吧。」 「那就去嘛!拜托你喽!」 被这样单方面要求,我话都接不下去了。 妈妈这种积极的个性,怎么都没遗传给我?真想对基因的构造抱怨两句。 在电视上,男女主角正在上演一场恋爱喜剧。 我满久以前就看过这部片,记得是在快要跟坐我旁边的男人开始交往的时候,不过现在重看一遍,该怎么说呢?也有一些身有同感的部分……像是女主角想把主角跟别的女生凑一对的部分。 我往旁边偷看一眼,只见水斗与东头同学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望著画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可能有人看到会以为他们觉得无聊,但这两个人有时看似面无表情,心里其实已经兴奋到大喊「好看到爆炸!超夸张!!」的地步了。还真是半斤八两…… 「嗯嗯嗯──……好热……」 在水斗的大腿上,东头同学一边扭动身子一边自言自语。 东头同学以前来家里时有穿过我与晓月同学帮她挑的外出服,但最近可能变得有点当成自己的家,都是穿家居服来伊理户家玩。今天也是,下半身是牛仔裤,上半身是短袖帽t。 冷气的温度设定得比较高,穿著外套或许是会觉得热。我想把温度调低一点,正在找遥控器时…… ──滋…… 东头同学已经先把帽t的拉炼拉开了。 「呼──」 东头同学舒服地轻呼一声,把注意力放回画面上。 可是,我却没那心思继续看电影。 那当然凉快了。想也知道很凉快。 ──因为帽t里面,穿著跟内衣没两样的坦克背心。 跟晓月同学之前叫她穿,她说跟女色狼没两样的衣服没差多少。背心紧贴肌肤,让丰满胸部的形状清晰浮现。还毫无保留地暴露出真正作为巨乳证明的i型胸沟。而且肩带稍微往旁滑开,胸罩肩带都看见了! 我非同小可地受到震撼,也非同小可地盯著她看,但近在她身边的水斗却镇定地继续欣赏电影。我不好意思打扰他,所以也无法对东头同学的冲击性行为做出提醒。 怎样……?这是怎样……?只有我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没把帽t的拉炼拉到底而是停在露出胸部的位置,是有什么目的吗……?还是说只是觉得之后要合回去很麻烦……? 把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晾在一旁,电影演到差不多一半,故事变得更加扣人心弦。 就在水斗的眼睛变得愈加离不开画面时,第二场冲击不为人知地侵袭了我。 「……嗯嗯嗯……好痒……」 东头同学喃喃自语后扭动身体,把手绕到背后。 她搔了搔自己的背,我本来在想「喔,是背在痒吧?」,但东头伊佐奈总是能让人惊奇不断。 就看到她又扭又钻的…… 开始把自己的手,塞进脱了一半的帽t──不是,她竟然伸手到底下的坦克背心里。 咦?什么?这是在干么! 脑袋乱成一团的我,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微小的声音。 ──啪。 这个声音,我也──不对,只要是女生,日常生活中都会听到这个声音。 不会吧。 就算是东头同学,毕竟水斗就在身边,总不至于会── 然而我祈求般的想法,轻易就被辜负了。 一塞。 东头同学从胸口部位,把手伸进衣服──不,是塞进了胸罩里。 她把手塞进解开背后扣子弄出的空隙,直接挤进大概是下乳的位置,替那里抓痒。抓得可起劲了。 不是,其实我懂喔?那里会很闷热,我懂我懂。有时候是会想抓一下。 可是,谁会真的这样做? 当著男生的面──应该说当著外人的面!会这样做!这种动作!换作是我连在家人面前都会不好意思!真不敢相信……! 「呼咿──」 东头同学一副抓过瘾了的表情,把手从胸部那边拔出来,若无其事地把胸罩重新扣好。 抱歉破坏你抓完正舒服的心情,但我不能不说你两句。 晚点我一定要讲她。也要跟晓月同学报告。 晓月同学一定也不会赞成在男生面前穿这种胸罩外露的邋遢打扮。就算是在再熟的人面前,她应该也不至于会只穿一件大尺码t恤晃来晃去。有人跟我同一个阵线,东头同学才是异端分子。我可要让晓月同学好好讲讲你! 「……我去拿个饮料。」 「嗯。」 「好──」 我轻轻托著头,从沙发站了起来。 观念的差异让我头昏脑胀……到底要多不分彼此才会变成那样?水斗也没好到哪去,怎么丝毫都不介意? 连男女朋友的关系都不是了。 同居。 是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只是打个比方,但他们给我一种感觉,好像就算水斗不慌不忙地把手塞进东头同学的胸前,她也只会说「干么啦,很痒耶──」就结束了。就算现在这个当下他们冒出「差不多可以考虑结婚了。」「那就结吧──」这样的对话也不奇怪。连使用距离感这个字眼都觉得没意义。 为什么东头同学呈现出的同居感,比实际上跟他同住的我还要强烈?为什么! 不懂什么意思。最搞不懂什么意思的是,他们在回绝告白与遭到拒绝之后感情竟然还变得更好。当时我与晓月同学还担心告白会导致两人不能继续做朋友,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耍白痴。 伊理户水斗与东头伊佐奈,根本就不可能不做朋友。 ……越想越觉得,这两人简直是奇迹。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机率,能与这么合得来的人相识?自从上了高中以来,以朋友层面来说本来应该是我大获全胜,现在看到他们这样却让我为自己感到可悲。 ……好羡慕。 真的……好羡慕。 啊,没有啦,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拿著杯子与麦茶回到电视机前面。 就在我边看画面边倒麦茶,拿起来喝的时候…… 「我也要。」 「咦?」 水斗眼睛完全不离画面,只开口说了。 「我渴了。」 「……刚才怎么不讲?讲了我就会帮你拿杯子了。」 「忘了。」 唔哇……看到入迷了。 我从国中就认识这男的,大致上了解他的喜好。无论是纯文学、轻小说、推理小说或是电影,他就喜欢那种强烈显现个人风格的作品。 的确,他只是之前没有看动画电影的习惯,但从这种喜好而论,看来新海诚导演很合他的胃口。 往水斗的大腿上一看,东头同学仰望著水斗的脸,嘴巴开心地微笑。看样子她的计画成功了。 「……………………」 ──座位已经满了。 ──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看样子我最多,只能用真感情面对一个人。 水斗当时这么说,拒绝了东头同学的告白。 那个座位,现在是谁坐在上面……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可是,那样── 「……那这给你。虽然我喝过了。」 「嗯,谢谢。」 水斗看都不看就接过了我端给他的杯子,咕嘟咕嘟地把它喝光。明明外表线条纤细,做这种动作时还真有点男人味。 我用还回来的空杯子再倒一杯麦茶,重新拿起来喝。 「咦?」 我用冰茶冲掉充斥体内的郁闷心情。 「呃……那个……」 「嗯?」「咦?」 这时,东头同学好像觉得很困惑,轮流看著我与水斗。 怎么了?东头同学也想喝茶吗? 我还在这么以为时,她从截然不同的角度给了我一记重拳。 「你们刚才…………那样是,间接接吻耶…………」 「……嗄?」「……咦咦?」 我与水斗很快地互看一眼,然后视线转向杯子。 建街街稳。 间接接吻? 「……啊──……」 水斗发出恍然大悟的低呼,然后眼睛转回到电视画面上。 看到他那平淡的反应,东头同学的眼神在说:「咦!就这样?」 间接接吻…… 对喔,是有这么一种概念。 我喝了麦茶。 「咦!咦咦──……?你们都不会在意吗……?一家人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是高中生的常态……?」 又不是用同一把牙刷或筷子,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早就丧失那种纯真的部分了。 ……原来在这种地方,这男的也还不算东头同学那一边的啊。 一想到这里,我就稍微──感觉到体内闷闷不乐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一点…… 工作人员名单放完后,水斗整个人瘫到沙发的椅背上。 结果整整两小时都躺在水斗大腿上的东头同学,用窥探的目光望向他。 「……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 「哪些地方好看?」 「一开始最吸引我的还是风景的描写但演到一半手法逐渐明瞭时我开始好奇整体剧本的结构该怎么说呢光看细节的话会凸显出导演的个人癖好但是俯瞰整体架构又像是具有好莱坞电影的机能美两者结合彷佛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魅力……」 连珠炮! 东头同学霍地坐起来,两眼闪耀著光彩逼近水斗。 「个人癖好!我懂你的意思!不觉得最棒的就是揉胸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义务吗!」 「这是一般所谓性转作品的老哏吧。就我的认知,性转换应该属于一种冷门类别才对,这部电影怎么能摆出一副国民电影的嘴脸?」 「自从『你的名字』问世之后,新海诚导演的魅力就在于装得一副国民电影的模样,却把整个个人癖好砸到观众身上啊。要形容的话……对,就是那个。就像是把未加删剪的色情刊物拿给纯真少女看那样──」 「黄牌警告。」 「呜欸!不、不是的,这个不是在开黄腔!你没看过《幽游白书》吗!你爸爸或认识的人没有收藏吗!」 我自认在推理小说方面算是满宅的,但这两人的对话总是混杂了各种次文化知识,听都听不懂。 ……如果我也像东头同学这么宅的话,是不是就能一直跟他做好朋友? 我随即打消这个不知不觉间闪过的念头。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况且就算我真的是那样,这男人的个性也不会改,也不能改变我对他幻灭的事实。 我并不是……想变得像东头同学一样。 因为如果我像她一样,就绝对不可能跟晓月同学或其他女生变成朋友。 「唉……盯著画面看了两小时,实在有点累。」 「也太没体力了吧。」 看到水斗虚脱地仰望天花板,我用傻眼的语气对他说。明明可以看书看上好几小时,这样就不行了。 「喔!那这样好了!」 东头同学突然坐正,轻拍两下自己的大腿。 「请吧,这是回礼!这次换我当枕头了!」 「嗯──……那就……」 「不不,暂停暂停!」 水斗一听就想躺下去,我急忙抓住他的肩膀。 「不能这样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不好吧!」 「哪里不好……?」 「有哪里不好?」 还问我哪里不好,就是……要是躺在东头同学的大腿上,从角度来说,胸部会变得很不得了…… 东头同学面露诡异的笑容,慢慢逼近可能因为疲劳而两眼无神的水斗。 「女高中生的大腿给你躺喔~很舒服喔~现在还附赠掏耳朵喔~只给这位大哥特别服务喔~」 「不要讲得这么邪恶!你是在哪里学到这──」 「……让东头掏耳朵有点可怕……」 「咦?」「唔欸?」 先是听到迷糊恍神的语气,接著水斗的身体整个往旁倒下。 不是倒向东头同学──是我。 在我的大腿上,水斗扭扭身体寻找放脸的位置……然后就这样沉沉睡去。 「……………………」 「……………………」 我与东头同学,愣愣地注视著他的睡脸。 自从进入暑假以来,这男的经常睡到中午,导致到了傍晚常常显得昏昏欲睡……但也真服了你,竟然能在别人的大腿上,睡得这么香…… 「……这是表示他不想让我掏耳朵,所以转而寻找结女同学了吗?」 「……大概吧。」 「真没礼貌。我看起来有那么笨手笨脚吗?」 「老实说有。」 「我受到打击了!」 没办法,我完全无法想像东头同学打毛线之类的模样。 「……不过……」 东头同学如此低喃,来到我的膝盖前面,蹲下来探头看著水斗的睡脸。 「能看到这么可爱的睡脸,就会想原谅他呢。唔嘿嘿~」 (插图006) 东头同学露出松缓傻气的笑脸,戳了一下水斗有弹性的脸颊。 我心想,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即使被甩,即使知道当不成女朋友,她仍然喜欢水斗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嘛,如同水斗对待东头同学的方式像是当成家里养的狗,东头同学对待水斗的方式看起来倒也有点像在逗家里的猫。 平时缺乏表情的东头同学,在睡著的水斗面前满足地笑著,说: 「难得有这机会,要不要真的帮他掏掏耳朵?」 「咦?不太好吧……把棒子塞进别人耳朵里挖不会有点可怕吗?」 「啊,我懂。我连让妈妈帮我弄都会怕。真想叫她不要擅自在别人耳道里寻宝。」 「啊──……」 「那还是说亲他一下好了?」 「也是──嗄?」 这话讲得太自然,我一下子不小心点头了。 你刚刚说什么? 东头同学专注地,注视著水斗静静呼吸的脸庞。 「……东头同学?你刚才是不是说要亲他?」 「想说现在的话不会穿帮……」 「不是,是没错。但我的意思是,什么?……初吻就这样你能接受?」 「嗯──……的确,场景如果能再浪漫一点或许会更好。况且水斗同学在睡觉,舌头也伸不进去……」 「你企图来个什么样的初吻啊。」 「也不能顺水推舟地被他脱衣服……」 也太欲火焚身了吧。 「……真佩服你满脑子这种思维,还能维持那种距离感……」 「我还满努力的喔?像是每次被水斗同学把头发乱揉一通的时候啊,坦白告诉你,我一整个欲火中烧呢。终于明白女主角被摸头时脸颊飞红的心情了。」 「我觉得那个女主角应该不是因为欲火中烧才会脸红。」 根本是在毁谤少女漫画。 「真要说的话,我那次告白有一部分也是看上水斗同学的身体……」 「是这样吗!」 「因为你看嘛,假如不但感情很好还能做色色的事的话,那岂不是棒透了吗?」 「…………嗯,嗯嗯嗯──…………」 好吧,假如讲得露骨一点的话,是这样没错。 「虽然普遍级就已经很好玩了,但既然要玩就想玩十八禁的原作,大概就是那种心情吧。」 「不,我不是很懂。」 「我的意思是……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就不能跟水斗同学包办所有本来能做的事了。」 东头同学用难以捉摸感情的神情,近距离注视著水斗许久。 「要是有机会,我也好想看看色色的水斗同学喔。」 旁人看起来只是面无表情,却让我感到一阵揪心。 在我眼前的,是过去可能存在的我自己。 我明明知道过去的我跟东头同学并不一样,却无法不拿我们俩相比。 因为两年前的暑假结尾──假如那时,这男的回绝了我的告白,应该也会像现在这样,维系与我的关系。 而说不定那样做,反而能让我们关系良好的时期持续下去──就像东头同学这样。 「虽说只要把朋友改掉第一个字,就可以又当朋友又看他色色的部分看个过瘾了。」 「给我等一下。我绝对不会支持你朝那种关系迈进喔。」 「我知道啦。交炮友的水斗同学不合我的观点。」 「刚才明明还讲得比较委婉!」 ……观点不合。观点不合,是吧。 我觉得这些宅男宅女,还真是发明了一个好词。 这正是让许多爱的告白与成功化为崩坏序曲的万恶根源。 「嗯嗯──……」 东头同学目不转睛地盯著水斗的睡脸瞧,同时坐立难安、略显浮躁地晃了一下腰。 接著,她倏地站起来说: 「……借一下厕所。」 「咦……?」 这个女生想在别人家里做什么? 「咦?」 东头同学看到我的反应偏了偏头,「啊!」随后脸蛋变得有些泛红。 「不、不是啦!只是去尿尿!」 「啊……喔,这样啊……」 之前聊的话题有点黄,害我还以为她是要去…… 「……应该说……」 唔呼。东头同学面露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容。 「听水斗同学说结女同学没有那方面的知识……结果明明就有嘛。」 「……毕竟都上高中了嘛。也有上健康教育课啊。」 「唔呼呼呼呼。学级榜首的美少女优等生讲这类话题,让人超兴奋。」 「好恶!」 我两个字直接送给东头同学,「噫欸!」她叫了一声,就用小跑步逃走了。 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太喜欢。 再加上我在这男的面前,总是在装乖宝宝。 ……因为,我怕不合他的观点。 只有滴答,滴答,滴答的时钟指针声,与水斗睡眠的吸气吐气声,充斥整间客厅。 我一边感受著大腿上的重量,一边低头看著他线条纤细的面容。 长睫毛轻轻阖起,略长的浏海有几丝落在它上面。我用手指轻轻将它拨开,一种细柔的触感留在指尖上。 较薄的嘴唇,安稳地呼出气息。 我知道这片唇瓣的触感。 它很柔软,但偶尔会有点乾燥。有时我会借他护唇膏,涂过之后再重新来过……或者当然只是闹著玩,但有时也会用自己的嘴唇直接帮他涂。 一开始很笨拙,只能勉强让最前端稍稍相触。我们会让脸倾斜著以避免鼻尖相撞,但却弄得像是互做假动作,彼此都笑了起来把气氛破坏掉。等到往右倾斜成了一种默契后,我们还是觉得鼻子气息变得粗重很难为情,没办法维持太久…… ──每三秒就稍微分开一下换气。 ──其间,先互相凝视,然后重新相触。 ──只要其中一人拍拍对方的背,对方也回拍,就表示结束。 那是这世上只有我──只有我跟他知道的,只属于我们的规定。 可能也是东头同学成为女友后,想知道的事。 即使到了现在,他一定也还记得。 「……………………」 我俯身向下,头发从右脸旁边垂了下来。 我就像在看书时那样,把它挂到耳朵后面。 上次被他糊弄过去,但这次他睡著了,无计可施。 凭著我的一个想法,那种心情就会重回心头。 那种既像轻飘飘浮躁不安,又像沸腾滚烫,甘霖与饥渴交互到来的心情。 最后一次产生这种心情,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在我们的关系变僵的不久之前,大概是在去年的六月前后。沉睡了一年又两个月的心情,从胸口深处重见天日,即将溢出身体之外。 ──……要是有机会,我也想看看色色的水斗同学。 我也很想看。看多少次都不厌倦。 但是,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了。你那只注视我的脸庞的眼眸,彷佛主张不会交给任何人那样强壮地抱紧我的细瘦手臂。像是两人的身体合而为一的,那种感觉。 一旦回想起来,就让我好想再看一次。 即使知道不行,却克制不了自己。 啊── ────这只不过是性欲罢了。 渐渐冷掉。 渐渐冷掉。 胸口深处沸腾滚烫的某种东西,急速冷却。 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上次,为什么拒绝我的吻了。 回忆起昔日,希望像昔日那样得到满足,想做些跟昔日一样的事──这样的时刻,在这四个月内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这只不过是一种眷恋。 过去得到满足的部分,如今没了。这些念头,不过是想填补那种空洞的欲望罢了。 真肤浅。 真丢脸。 真难看。 竟然为了这种平凡的欲望,让东头同学一辈子一次的告白以失败告终──我们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实? 观点不合。 这样的我们只能说──观点不合。 我深深叹一口气,慢慢地把水斗的头从大腿上挪开以免弄醒他,然后站了起来。 都已经阻止了东头同学了,怎么可以变成我想入非非? 去让脑袋冷静一下吧…… 我蹑足走出客厅,前往盥洗室。 一照镜子,看到的是彷佛被踏平的地面般毫无表情的脸孔。 「怎么样?水斗跟东头同学是什么感觉!」 晚上,妈妈一脸兴味盎然地跑来问我,于是我诚实报告了侦察结果。 「感情好到不行。」 「嗯嗯!然后呢然后呢?」 「就这样。」 「怎么这样──!」 妈妈显得很不满意,但我没其他话好说了。 「应该有一些更具体的部分吧?他们都在做什么?」 「……这个嘛,水斗同学有让东头同学躺大腿……」 「哦哦!」 「东头同学喊热,然后忽然脱衣服……」 「呀──!」 「又说很痒,突然就把手伸进胸罩里抓痒……」 「……嗯嗯?」 兴奋变成了诧异。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不能忘记的一点是,这些全都当著我的面做得一派自然。」 「……嗯嗯──……?」 妈妈一脸困惑地歪著头说: 「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不愧是母女。 「可是可是,不觉得他们很登对吗?你看,水斗那孩子也有种奇特的气质,像那样自由奔放的女生说不定比较适合他,对不对?」 「好吧,解释上的不同吧。」 那两人很登对。 关于这点,我的意见在告白失败之前与之后都没变。 甚至觉得世上找不到第二对男女,能像他们那样一拍即合。 但是人际关系难就难在,不会因为这样就成为情侣。 「这下结女也不能慢慢摸喽!」 「咦?」 妈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心脏漏了一拍。 咦,咦,怎么会扯到我?难道说,妈妈── 「结女也得交个有魅力的男朋友,不然就要输给水斗喽!你现在这么可爱,很快就会交到了啦!」 「啊……喔,嗯……」 是这个意思啊…… 我交男朋友……除了水斗以外? 「……这没什么好比的,你就有耐心一点吧。」 「怎么这样──?」 很遗憾地──真的真的,很遗憾地。 这个部分到目前,仍然是最大的观点差异。 前情侣回乡下1 西伯利亚的舞姬 在车站下车时,我心想:「其实也没有很乡下嘛。」 大型车站里有很多伴手礼店,走出车站时还迎面看到像是购物中心的大型建筑物。行人也很多,都可以说是都市了。 水斗说这里是「标准的乡下地方」难道说只是形容得比较夸张? 然而一坐上公车,这个疑问就消失了。 随著噗咻一声,车门关上。 公车上除了我们一家四口之外,没有半个乘客。 明明是大白天,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看著车窗外的风景,文明气息在我眼前迅速转淡。建筑物消失得不见踪影,整片原野放眼望去,只林立著无数架起电线的铁塔。 进入山区后绿意更加浓厚,整条枯燥无味的县道除了行驶中的公车,已经找不到半点人类文明的痕迹。 「谢谢!」 在公车站下车时,听峰秋叔叔这么说,公车司机略微掀起帽子打了个招呼。看来他们是旧识。 公车开走后,眼前是一片广阔的旱田。 公车站没有顶棚,取而代之地,只有层层重叠的树梢落下阴影。每次起风都会将树梢吹得沙沙作响,刺眼的阳光强烈地烧灼我的眼睑。 ──知──了知了知了知了…… 公车的引擎声消失后,就只听得见蝉声唧唧。 简直像到了异世界。 让我感到些许不安,心想万一回不到那个熟悉的世界,该怎么办? 「唔哇──!结女,你看你看!公车一天只有三班耶!」 妈妈都老大不小了,看著空荡荡的时刻表还兴奋地叫道。 峰秋叔叔带著温馨的笑容说: 「早上、中午、傍晚各有一班已经不错了。在这种乡下地方安排公车路线,其实一点都赚不到钱的。」 「买东西什么的要怎么办啊?」 「这附近银发族比较多。市区那边的店家在区公所的指导下,会安排时间一次送货。再说,现在的老人家都已经会用邮购了。再不够的话,就开车到刚才的市区。」 「哇啊啊──……」 「不能开车的年轻人比较委屈,必须赶末班公车回家。不过嘛,在这里待上几天放松一下也不错。」 峰秋叔叔补上一句好话,说:「那我们走吧。」就迈出脚步。峰秋叔叔的母亲──也就是水斗的奶奶的家,好像还得走一小段路才会到。 我正要去拿放在地上的旅行箱,但另一只手轻快地从旁边伸过来,抢先把它拿了过去。 「啊,你干么……!」 继弟伊理户水斗好像没听到似的不理我,拖著我的旅行箱就走,留下一连串轮子滚动声。 讨厌,是怎样啦……!没经过人家同意就把东西拿走! 我本来想追上去讲他两句──但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立刻又缩了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前方,有个坡度很陡的坡道。 「……………………」 水斗一言不发,拖著带轮子的旅行箱开始爬坡。 那样走起来应该满费力的,他却没表现出半点不耐烦,潇洒地往上走。 ……就跟你说了。 做什么事情,先把理由说清楚啦! 「唔哇……」 「哦……哦哦──……」 爬完坡道后看到眼前的大门,我跟妈妈都被震慑住了。 这就是水斗的奶奶家。 不,与其说是家……这应该要叫做宅第了吧? 我愣愣地望著往旁延伸了五十公尺以上的白墙,以及气派的瓦片屋顶。 「峰秋叔叔的家里,该不会其实很有钱吧……?」 「不不,有钱的只到我外公那一代啦。我外公似乎完全不打算让子女继承财产──遗产几乎都捐出去了,只给他们留下这幢房子。」 「哇啊──……真可惜……」 「不过我妈跟舅舅很早就离开家了,所以好像没什么怨言。」 说到这个,记得水斗也是为了学费才会成为特待生。 我偷看一眼身旁的继弟,只见他一脸厌烦地瞪著天上的太阳。 「好热……」 「就是啊。赶快进屋子里吧。」 我们穿过前院,峰秋叔叔按了大门的门铃。在这种古色古香的宅第听到「叮咚──」的电子音效,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来了来了来了……」 拉门从内侧哗啦一声拉开,出现了一位穿著围裙的老婆婆。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是帮佣,但她看到水斗的瞬间神情一亮。 「哦──哦──哦──!这不是水斗吗!你长大了!」 水斗轻轻颔首打招呼。 老婆婆一看,「唔哈哈!」大声笑了起来。 「还是一样不爱理人哪!这样恐怕交不到女朋友吧!」 「妈,你不是说不想变成整天催人结婚的乡下老太婆吗?」 「喔喔,对喔对喔。好险好险。」 她说:「总之先进来吧。」我们便踏进了玄关。 穿著围裙的老婆婆踏上榻榻米的木框,说: 「我是伊理户夏目。」 报上名字后,对著我跟妈妈礼貌周到地低头致意。 「真是抱歉,这么久才与你们见面致意。都怪我这笨儿子冷不防说要再婚……」 「哪有冷不防?我有提前两星期告诉你啊。」 「这不叫冷不防叫什么!」 我偷偷点了点头。水斗也在旁边暗自做了同样的动作。 我明白两人是怕影响我们应考才会瞒到最后一刻,但我也觉得或许有更好的做法。 ……不过也是,要是在我们分手之前得知再婚的消息,情况就比现在糟上更多倍了。 「真对不起,妈!我们也是犹豫到最后一刻……」 「不要紧的,由仁小姐。你能让我这儿子有心再婚,我高兴都来不及了。真的很谢谢你。」 「不会不会,快别这么说!」 妈妈慌张又惶恐,对著夏目婆婆──奶奶?──不住挥手。 这时我才想到,我没听妈妈说过是怎么跟峰秋叔叔认识,又是怎么发展感情的……说不定其实有过一番波折。 「那么,这边这位就是结女喽。」 她往我这边看来,使我不假思索地挺直了背脊。 「我是伊理户结女,要受您照顾了。」 「哎呀哎呀,这孩子真懂礼貌,看起来很守规矩呢。跟水斗处得还好吗?」 「还、还好。」 「他们俩感情比我们还好呢。对吧,由仁。」 「就是啊就是啊!水斗对结女很好的!」 「水斗吗!真的啊~」 夏目婆婆柔和地笑著说: 「不过,一下子突然得到这么大的孙女,感觉还真是奇妙。真要说的话,倒比较像是孙子娶了媳妇呢。」 「咦?」 媳、媳妇? 我不禁当场惊呆时,「呵呵。」妈妈坏心眼地笑了。 「怎么办?要不要跟水斗结婚?」 「不、不结。不用了……」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差、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我顺便观察了一下水斗的反应,结果只看到一张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臭脸。 虽然比慌张失措好多了,但总觉得很火大。 「你们都累了吧,进来进来。峰秋,午饭吃了没?」 「路上吃过了。」 「是喔,那就先去把行李放下吧。峰秋,你带他们过去。」 「好。来,这边。」 我拿起行李走到走廊上,与夏目婆婆暂时告别,就跟著峰秋叔叔走去。 这个家大到一个人乱跑可能会迷路。同时也是一间老房子,每踩一步都会让地板轧轧作响。 「妈妈是关西人吗?」 「她的方言是跟爸爸学的。我爸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妈妈他们聊著这些事时,我看到房子有面向庭院的檐廊,不禁有点感动。虽然伊理户家也有庭院,但我还是初次看到这种只会出现在连续剧里的标准檐廊。好像犬神家喔…… 「我们是那边,你们俩睡隔壁间。」 「好的──」 「放下行李后就要去拜佛坛喽。」 「好的好的──」 可能是顾虑到我与水斗,我跟妈妈一间房间,水斗则跟叔叔一间。 走进铺榻榻米的和室,我从旅行箱里拿出替换衣物时,「唉──」妈妈大叹了一口气。 「幸好峰秋的妈妈人很和善~本来还在担心如果是个严厉的婆婆该怎么办呢……」 「妈妈之前也没见过她?」 「有打过电话,但也就这样了。」 「是这样啊。」 「真的太好了~……」 妈妈整个人都瘫了,看来她其实满紧张的。可想而知,能不能受到结婚对象的家人接纳可是人生大问题。 对这个家来说,我们说穿了就是外人。 我没多想就抱持著轻松心态跟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怎样……? 「会有很多亲戚来这个家里聚会对吧?大概会来多少人?」 「嗯──?好像说过主要是种里家的人会来喔。」 「种里?」 「峰秋妈妈原来的姓。我听说她妈妈有个哥哥,那边的儿子还有孙子孙女之类的会有几个人过来。」 妈妈的婆婆的哥哥──也就是我奶奶的哥哥。这个要怎么称呼?然后是他的儿子,以及孙子孙女──孙子孙女啊。跟我的关系,记得应该是再从表兄弟姊妹?不知道年纪跟我相不相近…… 「由仁──结女──要去佛坛喽──」 「来了──!走吧,结女!」 我们拉开纸门,跟水斗与叔叔会合。 水斗还是一样,一副不知在看哪里的恍神表情,就只是跟著叔叔走……这家伙自从来到这个家,好像一句话都还没说过? 我们再次走在叽叽作响的走廊上,来到设置了佛坛的房间。 现在是盆休,应该有机会去扫墓。不过,水斗妈妈的坟墓不在这边,回去之后也许会另外去一趟。 「就是这里。」 峰秋叔叔说著停下脚步,伸手去开拉门。 但就在这时,拉门自动打开了。 「啊。」 一位年轻小姐,出现在拉门的后方。 是一位戴著红框眼镜,个头大约比我高出十公分的女生。应该是大学生的年纪吧?整体气质就像是书店店员或图书馆员。 从她身上感觉到与我相近的气息,我不禁产生一种亲近感,但就在下一刻…… 「这不是水斗表弟吗~!好久不见──!」 她发出欢快的叫声,一把紧紧抱住了水斗。 ……嗯?咦! 脑袋跟不上突如其来的状况。 第一印象的那种书店店员或图书馆员般的氛围,瞬间消失无踪。她喊的这一声,反而是派对动物才会有的反应……!就像把晓月同学乘以三倍那样,阳光系的光环都要把我的眼睛刺瞎了! 最重要的是,身体接触也做太大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用拥抱当成打招呼。美国人?美国人吗? 「喔喔,是圆香啊?好久不见。」 「峰秋叔叔也是,好久不见──!」 被唤作圆香的这位小姐,继续把水斗抱在怀里,随和地回答峰秋叔叔的话。 ……她到底想抱著水斗抱到什么时候?听起来他们似乎是亲戚,但是这男的最讨厌别人靠近他了。更别说什么拥抱,要是换成我这么做,一定会遭到沉默甩开外加不予理会── 「好久不见,圆香表姊。」 说话了! 听到他继续被人抱住,口气粗鲁但的确说出的这句话,我惊愕地转过头来。 自从进到这个家里来,他连呼吸声都没发出一下耶! 「咿嘻嘻,我放心了,今年还是一样不爱理人!原本还在担心你如果趁著上高中转型的话该怎么办的说~?」 「高中不是什么值得转型的地方。」 「哦!够犀利~」 还正常回话! 而且是不是还偷偷酸我! 「嗯?」 圆香(?)小姐放开水斗,视线转向我跟妈妈。 「叔叔,这两位难道就是……」 「喔,我来介绍。她是我的再婚对象由仁,然后是她的女儿结女。两个都姓伊理户。」 「你好,我是伊理户由仁~」 「我、我是结女。」 「哦哦~……嗯──……」 红框眼镜的后方,传来某种对人品头论足的眼光。而且不是对妈妈,是针对我。是、是怎么了……? 「然后,这边是……」 峰秋叔叔伸手往圆香表姊那边比了比,说: 「我舅舅的孙子,还有孙女──跟结女应该是再从表亲吧?──种里圆香,以及种里竹真。」 咦? 就在突然冒出第二人的名字让我吃了一惊时,从种里圆香表姊的背后,有一颗小脑袋瓜怯怯地探出来。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女生,但刚才有说「孙子孙女」,所以应该是男生。 大概差不多念小学高年级吧──一个线条纤细,像是把水斗变小变可爱的男生,眼睛在长长的浏海底下四处游移。 这个男生──竹真一跟我目光对上,就咻的一下躲到姊姊背后去了。 看他这种反应──明显是个怕生的孩子。 这次错不了,我产生了真正的亲近感。 我以前也是像他这样,总是躲在妈妈的背后。 「啊!真不好意思。他啊,就是比较怕生~」 「不会不会──结女不久之前也都是这样。对吧?」 「……妈,不要擅自把这种事说给别人听啦。」 「啊,抱歉抱歉。」 为什么做父母的总是随口就把小孩的隐私说出去? 我绕到圆香表姊的背后,到躲在那里的竹真面前蹲下,让视线跟他同高。 「很高兴认识你,竹真。我叫伊理户结女,今后请多指教喔。」 我尽可能轻声细语地说……然而竹真却涨红了仔细一看秀气可爱的脸庞,一溜烟地跑到走廊的另一头去了。 我把他吓跑了……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圆香表姊再次用品头论足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 「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看得见努力的痕迹呢。」 「咦?」 「啊,对不起!我不是在取笑你。只是我之前还在担心,要是水斗表弟的姊妹来个辣妹该怎么办。不过这下我就放心了──幸好是像结女你这样的女生!让我们保持良好的亲戚关系吧!」 圆香表姊单方面地握住我的手。 嗯……嗯嗯──? 这是在称赞我……对吧? 特别强调「亲戚关系」也没有其他意思,对吧? 没有在对我做牵制吧? 「应该说结女,你的衣服喜好是不是跟我很像啊?感觉好有共鸣喔。」 「咦……」 我重新看了看圆香表姊的穿著。 整体采用淡色调,下半身是蓬蓬的长裙。上半身是尺寸较大的长版上衣,宽松地扎在裙子里稍微拉出来一点。跟之前我们买给东头同学的属于同一种穿搭法。 想到这里我才第一次发现……这个女生,身材有够好。 个头高挑所以看起来显得比东头同学瘦长,但胸部恐怕跟东头同学差不多……? 在极近距离内一看,从深v领都快看见胸沟了,使我有点心跳加速。 「的确……经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 「就是说嘛!我从以前就喜欢这样穿了!虽然大学的朋友说这样有点孩子气,但总觉得女生就是要穿出轻柔飘逸的美感嘛。结女也这么觉得吧?」 「对……对啊。我觉得很可爱。」 不过我只是配合旁边这男人的口味就变成这样了。 …………嗯? 我想了一想。 圆香表姊说她「从以前就喜欢这样穿」──换言之,她早在很久以前,就都是选择这种比较保守的名媛式穿搭。 而跟她是亲戚的水斗,当然应该是从小看到大。 ──然后,也希望我穿这一类的衣服。 嗯?嗯嗯嗯嗯??? 本来以为水斗之所以喜欢乾净清纯的穿搭,是受到轻小说或什么的影响……难道说……真正的原因是…… 「我们好像很合得来喔,真好!不是啦~因为我们家亲戚都没有年轻女生嘛。我们要好好相处喔,结女。」 「……啊,好。当然……」 对了,我有听说过。 听说大多数的男生,初恋对象都是近在身边的年长大姊姊。 到了傍晚,一些亲戚的叔叔婶婶陆续到来,家里举办了宴会。 当然,主客是从今年成为家里新的一分子的我与妈妈。 「你跟水斗处得还好吗?这孩子个性乖僻,一定很不好相处吧!」 「没有啦没有啦,其实他们意外地处得很来喔。」 「就是啊!我们也都好放心!」 这种类型的对话,已经讲了大概五遍。 如今我只能一手拿著乌龙茶陪笑。 「哦哦!圆香酒量真好!」 「今年刚满二十岁就这么能喝啊!真的是种里家的血统!」 「没问题,我还能喝──!」 十几个人在那里拚酒豪饮,未成年只有我、水斗与竹真三个人。 疏离感大到没话说。完全跟不上那种兴奋的气氛。 酒宴都是像这样的吗?还是说是因为亲戚聚会?两者我都没什么经验,不是很清楚…… 「让一对年轻男女住在一块,我本来也在担心的说。」 「都说最近的年轻人是草食系嘛。」 「小峰,这个说法已经过时了!」 「啊,是喔?」 「别客气尽量吃喔,结女。来来,寿司还有剩!」 「好、好的……」 在越来越吵闹的宴会里,我只能一个劲地吃盘子里自动增加的料理。 最后…… 「──好奸诈~~!」 先是听到一声大叫,突然间两团柔软的物体压到了我背上。 (插图007) 「哇!……圆、圆香表姊?」 「结女你好诈喔~~!」 酒味好重! 从背后压上来的圆香表姊,身体又烫脸又红,完全就是个醉鬼。 而且,有个分量十足的东西压在我背上!隔著胸罩都能清楚感觉到那个质量!还压扁变形了!就算我们都是女生,还是弄得我有点心跳加速! 「水斗表弟啊~以前啊~明明完全都不肯理我的说~~为什么这么快就跟结女要好了~?」 「咦,真的吗?」 「真的啊~亏我从他念幼儿园就照顾他耶──!」 坐在附近的水斗,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吃他的煮芋头。 不肯理她……?但他一开始对我,好像还满温柔的……? 「水斗跟我们的爷爷是一个样子。」 圆香表姊与竹真的爸爸这么说了。年纪看起来跟峰秋叔叔差不多──大概四十几岁。我应该怎么称呼他呢? 「像是沉默寡言、莫名顽固还有爱看书,都跟他很像。我看以后前途无量喔,真让人期待。」 「喂~!怎么对亲生女儿都不期待的啊!」 「等上课不迟到了再来跟我扯这些吧,臭小子。」 「我才不是小子──!」 我偏了偏头。 「他们家的爷爷……就是……」 「就是我们的曾祖父喽,也是这幢宅第的前屋主。名字叫做……什么来著~?」 「候介,种里候介。」 看起来还没喝醉的峰秋叔叔回答了。 「外公是个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身为父亲,我比较希望儿子的人生能过得安稳。」 「那样很好啊,能这样健康长大就已经值得感激了……峰秋,你已经够努力了!真的苦了你了……!」 「谢谢……」 峰秋叔叔微微一笑,接受圆香表姊的父亲为他倒酒。 妈妈在一旁,欣喜地露出柔和的笑容。 「……峰秋叔叔在水斗表弟出生后,就立刻变成了单亲爸爸……」 趴在我背上的圆香表姊,有些感慨地低喃。 「虽说夏目姑婆好像有帮忙……但我想一定很不容易……」 ……水斗的亲生母亲伊理户河奈阿姨,原本身体就不好,听说生下水斗后很快就过世了。 当时的峰秋叔叔,应该也才二十几岁……那么年轻就丧妻,还一个大男人呵护、养大了水斗。 然后,就在儿子完成了义务教育的同时,跟妈妈结婚了…… 我好像懂了。 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在这时候再婚。 知道他们为什么连我们都没说,犹豫到最后一刻。 又为什么我与妈妈,受到超乎想像的欢迎…… 因为峰秋叔叔的再婚,是坚强克服了人生的巨大考验,所获得的证明…… 既然是这样,我的心意也就更加坚决。 我──我们…… 无论如何,都得守住现在的这个家。 「……爸。」 「嗯。」 一回神才发现,水斗站了起来,从峰秋叔叔的背后对他说话。 「我吃饱了。」 「好……谢谢啊。」 「那我走了。」 水斗迅速离开宴席,走出了房间。 他要去哪里? 为什么要跟他说「谢谢」? 「结女你别想跑~!」 「圆、圆香表……好、好重……!」 「有没有男朋友啊~!我看有吧~!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没有!没有的话我来当~!」 「圆香完全成了个酒鬼呢。」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哇哈哈哈哈……!」 「呼~……」 让肩膀以下泡在热水里,终于觉得舒服多了。 我漫不经心地望著水蒸气飘向蓝色磁砖的天花板。 当然,我也有亲戚,偶尔也会有机会见面。 但是,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家族的聚会……而且还是跟那男的一起参与,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跟那家伙交往的时候,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他的这么多亲戚见面…… 而且也没听说过他的外曾祖父曾经很有钱,更是一点都不知道他还有像圆香表姊这么漂亮的再从表姊…… 不过水斗本人还是一样独来独往就是了。竟然一个人擅自溜出那场酒宴,哪有人像他那样的? 我洗完澡后,走到檐廊这边来看看。 因为入浴过后在檐廊吹吹晚风,不觉得很风雅吗? 远处隐约传来大人们继续宴饮的声响。我告退之后,妈妈好像还继续留下来喝酒。不得不说我妈妈的适应能力真强…… 「咦?」 「啊……」 檐廊已经有人先到了。 竹真面对庭院坐在檐廊边,小手拿著游戏机。 玩电动啊…… 说得也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当然会玩电动了。我只是受了某某人的影响,才会觉得不是看书就怪怪的。 「竹真,你一个人?」 「……呃,嗯……」 哇,他第一次回我的话耶。虽然眼睛还是对著游戏机。 我不禁高兴起来,说: 「你姊姊呢?」 「还在喝酒……」 「咦咦──……这样啊……」 不是说她才刚满二十岁吗?这么年轻就能跟得上那群酒国英雄,太强了吧…… 「姊、姊姊一喝醉就会跑来抱我……」 喔喔,这次还主动接续话题耶。 「所以你就溜出来了?」 「对、对啊……」 「洗过澡了吗?」 「洗、洗过了……」 「这样啊。那么也许我该去叫那家伙了……」 夏目婆婆跟我说过,洗完澡之后要跟还没洗的人说一声。反正那男的一定还没洗。 「……………………」 我正在思考时,发现竹真抬头盯著我看。 「怎么了?」 「啊,不,没有,没什么……」 竹真一边说,一边拖著屁股在地板上滑动,与我拉开了距离。 可能是对我有戒心吧。 好吧,这也无可厚非。忽然冒出一个女的自称是亲戚,换作是我也会有戒心。 至少要是有共通话题的话也许还能稍微解除他的心防,但他看起来好像不爱看书…… 「……欸,竹真你觉得那男的──说错,水斗哥哥看起来怎么样?」 于是,我决定搬出双方都认识的人当作话题。没办法,谁教我没别的选择。 竹真眼睛提心吊胆地四处游移,说: 「咦?什么意思……」 「比方说很温柔,或是很可怕之类的。」 「……嗯──……这个……」 难以启齿地犹豫了半天之后,竹真轻声说了一句: 「……我不是很,清楚。」 「是这样啊?」 「我很少,有机会,跟他说话……因为他,都一直待在外曾祖父的书房里。」 外曾祖父的书房……那男的连来到亲戚家里,都窝在房间里? 竹真好像变得有点不安,略显焦急地说: 「……不、不过……!」 「嗯。」 「……我觉得他,还满……帅的……」 「帅?」 竹真有些害羞地点头。 「很有自信……应该说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吗……因、因为我都没办法,像他那样……」 「……也是……」 我懂他的心情。 因为国中时期的我,也是出于同一种理由,才会受到那男的所吸引。 可是……那男的其实也并不完美。有时也会犯错…… 「……其实说起来也很正常……」 「咦?」 「啊,对不起,我自言自语。」 啊哈哈。我用笑声糊弄过去。 「对不起喔,打扰你玩电动。」 「啊,不会……」 「那我走了──啊,再问你一个问题。」 我凑巧变得跟杉下右京一样,转过头来。 「书房在哪里?」 我还记得初次见到他的那一天。 成为同班同学的那天──大家都在忙著交朋友,只有他一个人,神色自若地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 我姓「绫井」,他姓「伊理户」。 我按照座号顺序坐在窗边最前面的位子,不知为何,就是不觉得坐在我背后默默看书的他,是个「寂寞的人」。 每当我无意间回首,他都给了我少许勇气。 让我觉得,一个人像这样活著也可以。 不用硬是跟他人产生交流,彷佛融入背景之中,但仍然追寻著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他让我知道,这样的人生也并无不可。 那或许只是想得到比下有余的安心感,是一种肤浅心态的表露──但背后感觉到的那个存在,确实成为了我国中生活的心灵支柱。 只是当时我还没想过,他对我来说会变成如此重要的存在── 竹真告诉我的书房,就在走廊的尽头处。 那是水斗的──如今也成了我的外曾祖父,种里候介爷爷的书房。 听说水斗一直以来,每次来到这个家就一定会窝在这个房间里。 对耶,他本人好像也说过「都是看书杀时间」…… 门是开著的。 月光射进室内,柔和地照亮书房内的空间。 这是个两侧受到巨大书柜围绕,有如藏书地窖般的房间。另外还有一大堆书应该是书柜塞不下了,杂乱地堆在地板上。本来就不算宽敞的房间变得更是狭窄。 灯光只有天花板上的一颗旧电灯泡、站在书桌上的一个桌灯,以及月光。 在宛若洞窟的阴暗空间中── ──他就像与房间融为一体那样,坐在书桌前。 就像只有这个房间,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岁月。 融入其中的水斗也给人一种错觉,像是从战后时期就一直坐在那里。 我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出声叫他,或是踏进书房。 因为──这里,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空间。 水斗一个人,就让这个世界变得完整。 总觉得如果我这个外人闯进去,会毁了这个完整的世界── ──对。 伊理户水斗,从一开始就是个完整的个体。 没有任何空隙,能让外人趁隙而入。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让我当你的女朋友? 国中时期的那段回忆,如今恍如遥远的梦境。 远到让我怀疑,他只在我面前表现的温柔、笑容、害臊的神情……全部的一切,会不会都只是某种错误…… 是到了现在这一刻,我才有这种想法。 成为一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又从比我认识水斗更久的亲戚们那里,听到一些事情。 所以,我才会知道。 知道当时的他,有多么的特别。 知道那对于他的人生,是少数例外之一,是特殊例子。 然后……就这点来说,我也一样。 当时的我,也是格外地特别。 我们彼此,都将对方视作特别的存在。 ……可是。 我得说,可是。 当时的我──没能有机会,看到他的这副模样。 我们不再特别,成为了普通人。 热情似火的时期结束,变得能够冷静地活在现实里。 所以,我才会── 只需刻意吸一小口气,吐出来……就正常跨过了书房的门槛。 旧纸张的甜香,扑鼻而来。 两侧排列的无数书本,给了我近似压迫感的感受。 这就是历史的重量吗……我正受到震慑时,水斗从书桌抬起头来,转过来看我。 「……是你啊……干么?」 听到比平时显得低沉了些的声音,我努力保持平静,回想起要讲的事。 「我是来……叫你去洗澡的。」 「喔……已经这么晚了啊……」 水斗叹息般低语,阖起放在书桌上的书。 那本书有点奇特。 看起来像是精装书,但既没有封面图画也没做什么装帧设计,只粗朴地写上了书名…… 我又想到也许是某种专书,但感觉好像又太薄了。可能连一百页都没有。 「不用夹书签吗?」 「不用,反正我全都记得。」 「咦?」 「这本书只能在这里看到,所以我每年过来都会重看。」 「这本书这么稀奇?」 房间给人的感觉的确像是能捡到价值几十万圆的珍本书。 我忽然害怕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地绕过放在脚边的书。水斗自言自语般地对我说: 「说稀奇是很稀奇……毕竟,它是全世界仅有的一本。」 「全世界仅有一本?」 「就是所谓的自费出版……不对,它既没有发行也没有分送出去,所以只能说是一本手工书吧。」 水斗轻轻抚摸书桌上那本书的封面。 我绕过脚边的书走过去,探头往桌上看,只见封面印著陌生的书名。 「……《西伯利亚的舞姬》……?」 封面只有明体书名,连作者的名字都没写上。 讲到「舞姬」就会想到国文课本里一定会看到的森鸥外……但「西伯利亚」是……? 「这本薄薄的书,到底是什么?」 「外曾祖父的自传。」 「哦,自传……──咦?」 「呵……这兴趣还挺自恋的,对吧?」 看到我困惑的神情,水斗带点讽刺地冲著我笑。 经他这么一说,的确有听过。听说其实有满多中高年纪的人会想自费出版自传…… 「小时候……大概是念小一的时候吧,我在这房间偶然发现了它。连作者的名字都没有,感觉有点诡异对吧?所以我翻开看看──从此以后,每年都重读一遍。」 「……这么好看?」 「也还好吧。要找好看的书的话,东野圭吾之类的应该更好看吧。而且它没标假名,当时的我看得是一头雾水。只是……不知为何,我把它看完了。它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看完的故事……」 第一次看完的,故事── 我也明白这种故事的意义有多重大。 以我来说,那个故事就在家里的书柜上。没错──就在当时还住在一起的,爸爸的书柜上。 小孩子随兴拿起的那本书,虽然出于知名作家之手,但一般读者并不把它视为杰作或代表作。如果跟狂热粉丝以外的人讲到书名,一定只会得到三个字「没听过」。 我会拿起那本书,是因为书名。 对还在念小学的小孩子来说,那个书名取得非常刺激。 阿嘉莎克莉丝蒂的《谋杀成习》。 后来我才知道,那本书的另一个译名是《美索不达米亚惊魂》。 比起同一位作家的《一个都不留》或《罗杰艾克洛命案》,那本书既不有名也没有精彩绝伦的机关。《谋杀成习》这个译名,跟内容也没多大关系。 除非是克莉丝蒂的书迷,否则一定没几个人知道这本书──然而这本书,却让年幼的我深深为密室杀人的妙趣与名侦探的魅力所吸引…… 既然如此。 如同《谋杀成习》塑造了现在的我,这本《西伯利亚的舞姬》或许正是塑造了伊理户水斗现今模样的作品。 我在满地书本之间的空隙跪下,跪行到水斗身边,探头看看放在书桌上的《西伯利亚的舞姬》。 「舞姬我知道……但西伯利亚指的是?铁路吗?」 「你没在课本或什么地方看过吗?」 「咦?」 「西伯利亚滞留……外曾祖父去打仗,终战后,当了三、四年的苏联战俘。」 「……战俘……」 这个陌生的词汇,使我一时没能产生实际感受。 对喔……我们的外曾祖父,算起来的确是经历过战争的那一代…… 「那么,这本自传,是他在西伯利亚当战俘时的……?」 「对。内容写的主要是缺乏粮食险些饿死,天寒地冻险些冷死,还有强制劳动太过沉重险些累死等等。」 「都是些死里逃生的故事呢。」 「还有同伴死在自己眼前之类的。」 「……………………」 我闭上嘴巴。 我没挨饿过,也从没受冻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身体觉得最累的时候,顶多就是体育课的耐力长跑。 即使在课本或课堂上有看过听过……但那些事情听起来,总有些像是发生在异世界的故事。 「…………那么,舞姬是?」 「就是森鸥外。」 「爱丽丝?」 「对。他用森鸥外的《舞姬》比喻在西伯利亚结识的女生。」 「总觉得……故事意外地还满浪漫的耶。不过要是跟真正的《舞姬》结局相同就糟透了……啊,所以你该不会有俄罗斯人的血统吧?」 「……关于这部分,你就自己阅读做确认吧。」 「咦?」 水斗把《西伯利亚的舞姬》拿给一时措手不及的我。 「想知道书的内容就该自己看。这么好奇的话,自己看就对了。况且就如你所看到的,它并没有很厚一本。」 「咦……可、可是……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怯怯地接过了《西伯利亚的舞姬》。 真的很薄。搞不好它的硬底封面都还比本文纸页来得厚。 但是,它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氛围。 像是执念……像是怨念……沉重得像是塞满了凝滞郁积的感情。 「……这本书……还有其他人,看过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我看到这本书时,它藏在很里面的地方。不过应该知道有这么一本书。」 无论是峰秋叔叔还是夏目婆婆,当然就连圆香表姊都没看过这本──水斗的根源。 比进入书房时更强烈的畏缩感,袭向我的内心。 ──我,有这个资格吗……? 东头同学的容颜,闪过我的脑海。 我忍不住自然而然地想到……该出现在这里,看这本书的人,也许应该是她才对…… 「……那我去洗澡了。」 水斗站起来,往走廊那边走去。 「看不看是你的自由……之后帮我把书放在书桌上就好。」 说完,水斗就把地板踩得轧轧作响,存在感逐渐远去。 我在弥漫著旧纸张气味的书本地窖当中,手拿世上仅有一本的书,独自陷入沉默。 也许有人,比我更有资格留在这里。 但现实情况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西伯利亚的舞姬》。 我低头看著这个书名。 回想起水斗将这本书递给我的模样。 这次,需要足足三次深呼吸。 我翻开了封面。 『到了人生的尾声,回顾过往便成了生活的主要部分。我这一生虽未活得充满耻辱,但活得充满懊悔。其中最令我心如刀割的,是在那西伯利亚的远地回忆。 我至今对妻子的爱仍未淡去,也毫无虚假。但在该地与她度过的时光,仍如弧光灯在我胸中发亮。 啊,西伯利亚。我的菩提树下大街啊。 我决定写下这个故事。如同那太田丰太郎所做过的一样。这将是我人生最后的文学,也是忏悔。』 《西伯利亚的舞姬》以这段文字作为开头。 太田丰太郎就是森鸥外《舞姬》的主角……他在德国留学时遇见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少女并与她相恋,但最后为了保护家族名誉与自己的人生而辜负了她,在国文课本当中恐怕是最让女生讨厌的一个登场人物。 候介爷爷将自己比作丰太郎,写下了自己的半生。 他接受雄厚金援走上菁英之路,与父母定下的未婚妻也相处融洽。但国家寄来的一张红纸,让他离乡投效军旅── 书中以不输专业作家的精采文笔,描写出他的人生轨迹。 被分发至满州战线的候介爷爷,在当地迎来了终战。 听从国内的指示向苏联军投降后,他与同袍们分享喜悦,以为可以活著回到故乡,与家人以及未婚妻重逢。 谁知── 『「tokyo, domoy!」苏联的士兵喊著。 我兴奋激动地,这样告诉一脸诧异的同袍们。 「domoy」是俄语的「回国」。我们可以回日本了。 我们坐上运货车厢,期盼著往故乡所在的东方前进。然而货车开始行驶没多久,我立刻就察觉到了。 列车是往西方行驶。』 梦想回到故乡的日本士兵花了好几个月,被送到酷寒的收容所。每天只能得到少许的发酸黑面包或与盐水无异的汤,被迫进行严苛的重度劳动。 候介爷爷运气很好。他因为懂一点俄语而得到了通译的职务,不用从事重度劳动。书中写到饮食也稍微得到了改善。 但是,将苏军的命令转达给日本兵的职务有时会招人怨恨,而在苏维埃联邦这个施行大规模监视的社会下,单单只是会讲俄语就曾经使他惹上间谍的嫌疑……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前,出现了西伯利亚收容所酷寒严苛的景象。 感觉就像在窥探他人的人生。 种里候介老先生的记忆与感情,逐渐吞没了我自身的存在。 『我的文学志趣在遥远异乡仍不曾中断。即使书籍遭到没收,内容我都记在脑子里了。只要默背那些内容,就能让我亲近丰富的故事与令人怀念的文辞。 当我这么做的时候,与我志同道合之人会过来聆听,我们也曾高谈阔论。不只是同乡之人,异乡的人们也有爱好文学之心。 伟大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啊,你真正地联系了人们的心。』 彷佛在风雪中生火取暖,严苛的生活中也有光辉。 最强烈的光辉,就是西伯利亚的舞姬。 一位名叫爱莲娜的女性。 书上说她是苏联官吏的女儿,与候介爷爷在文学上兴趣相投而认识。候介爷爷成为了她的家庭教师教她日语,跟父亲同样是文学爱好者的爱莲娜女士,就这样渐渐与他心灵相通…… 他们的情况,让我不禁联想到自己与水斗。 毁灭的序曲。 注定离别的相遇。 因为,故事一开始就提到了。 候介爷爷,在故乡有位未婚妻── 『在我们文学同好之间,有许多人严词批判《舞姬》的主角太田丰太郎意志薄弱。 丰太郎一生走在家人、国家与他人安排的道路上,却在异乡遇见爱丽丝,爱上她,第一次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然而,这个男人没有克服逆境的勇气,抓住朋友伸出的援手不放,就这样逼疯了心爱的爱丽丝。 有无数的意见批评他连一名女子都保护不了,算不上男人。 然而,他的人生,他的心态,让我强烈地感同身受。每当我与爱莲娜交谈,每当我凝望她的笑容,父亲那严厉的神情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他要我光耀门楣,要我报效国家。我一次也没有怀疑过这些教诲。 无论我与爱莲娜如何地心灵契合,我无法想像自己忤逆父亲之言留在苏联的模样。假如那一刻到来,我是否会像丰太郎一样害得心爱之人发疯?这令我害怕得不得了。』 后来时光荏苒,候介爷爷必须开始对抗收容所里称为「民主运动」的思想运动。民主运动只是虚有其名,实质上似乎是苏联对俘虏灌输共产主义思想的洗脑手法,由于老朋友对此做出反抗,因此候介爷爷也必须给予支持。 候介爷爷的同袍除了必须进行严苛的重度劳动,在收容所内又受人欺凌。疲劳、饥饿、酷寒,再加上精神疲惫同时来袭── 『我没能帮助朋友。朋友帮助过我好几次,我却没能报答这些恩情。朋友到死都没有责怪我。朋友的眼中反映出远在他方的故乡。』 这部分的文章字迹变得相当紊乱。就好像把候介爷爷纷乱如麻的心,直接下笔写成文字一样。 在西伯利亚度过了长达三年的战俘生活,终于有望遣返日本了。 爱莲娜父女此时已与候介爷爷有了深交,便劝他留在苏联。说是会为他安排职位,问他有没有意愿与爱莲娜结婚。 候介爷爷的选择,与他自己过去想像的一样。 他没有勇气为了一时的恋情拋弃故乡。无法遗忘家园、祖国与未婚妻。 听到他这么说,爱莲娜女士柔和地微笑,这么说了: 『「请你一定要幸福。」 她用我教她的日语,如此告诉我。』 候介爷爷如此描述当时转身离开爱莲娜时,他心中的想法。 『尽管笑我意志薄弱吧。想责怪我不配做个日本男儿就责怪吧。即使如此,我还是得将当时的真实心情记载于此。』 『我多么希望你能挽留我啊。』 ……这就是最后一段文字了。 我打开最后一页,注视著这段文字良久。 ──滴答。 水滴滴在老旧的纸上。 「……啊……」 我急忙擦擦眼睛。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阅读时掉眼泪了…… 不知是因为这是真人真事,或者因为这是水斗的──我的外曾祖父的故事…… 这么旧的书,弄湿了不晓得会不会怎样?我想把它擦乾,低头看著书页时,发现到一件事。 书页上还有另一个泪痕。 ……这本书已经装订成册。所以,应该另有一份种里候介老先生的亲笔原稿。 所以这个泪痕,是这本书的读者──除了我以外的唯一一个读者,落下的眼泪…… 霎时间,我产生了幻视。 彷佛看见在这阴暗又满是灰尘的书房里……一个小男孩,翻开这本书哭泣。 我从没看过那男的为了书中情节落泪。 即使如此……那的确是过去,曾经存在过的光景。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弧光灯──徒然地亮得耀眼的书房,能够远远听见大人们饮酒作乐的声音。 好似只有这间书房,隔绝于世界之外。 好似只有自己一个人,区隔于世界之外。 啊── 他,一直都活在这个世界里。 「……你还在这里啊。」 在月光照射下,一道长影从门口伸进了书房里。 「好歹拉门拉一下吧。就算是夏天也会著凉的。」 水斗口气傻眼地说,用习惯的脚步走进杂乱的书房里。 他看到书桌上摊开摆著的《西伯利亚的舞姬》,挑了一下眉毛。 「那本书……你该不会整本看完了吧?」 我缓缓点头。 「……是喔……」 水斗一听,叹息般地这么说,就不再开口了。 弥漫著旧书气味的房间里,飘过一阵沉默。 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我满脑子都是曾经待在这个房间里的男孩,以及此时在我眼前的男人。 所以我……决定问个至今想都没想到要问的问题。 「欸……你有写过小说吗?」 「嗄?」 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水斗显得困惑,我继续说: 「我有……在小学的时候,写过像是抄袭阿嘉莎克莉丝蒂的推理小说。文章烂到不能看,故事与诡计,也全都是从别处抄来的──可是,那篇小说里,满满的都是我喜欢的东西。满满的都是『我』。」 所以,我到现在还留著。 搬家的时候也带了过来。 那个让人看到太丢脸了,连我自己都不想重读一遍……但就是不想扔掉。 「欸,水斗。」 霎时间,他眼睛略微睁大开来。 「我……也想看看你写的小说。」 水斗半张著嘴,不规则地呼气,说: 「你刚才……直呼了……我的名字……」 「我们是兄弟姊妹啊,很正常吧?」 我笑著开他玩笑。 至今我都是在心里这么叫他。 在妈妈他们面前互相称呼时,也都有保持礼貌。 但是,我现在想叫他「水斗」。 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 以免你从我面前消失。 以免我从你面前消失。 好让你和我,我和你──能够互相挽留。 「让我看看嘛,水斗。我的也会给你看的。」 水斗像是想掩饰什么般别开目光,说: 「……有机会的话。」 「多久我都等。」 因为我们到死,一定都会是兄弟姊妹。 前情侣回乡下2 黄昏的结束 「水……」 我拿著休闲垫的边缘,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伊理户水斗人就站在我对面。他拿著休闲垫的另一边,等著我下指示,准备在满地小石头的河边做个临时休息区。 水──继弟诧异地皱眉,说: 「怎么了?」 「没有……那个……水斗──同学,就铺在这边好吗?」 「……?嗯,可以啊。」 我们把休闲垫铺在满是小石头的地上,用大小刚好的石头压住四角不让它乱跑。 叫……叫不出口…… 昨晚明明那么简单,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又没办法直呼他的名字了! 为什么?难道说昨晚我只是有点太兴奋?本来还以为接触到这家伙的过去,缩短了我们作为一家人的距离了。 话又说回来,你怎么都不叫我的名字啊! 我正在不讲理地气得发抖的时候,听见水声淙淙的那一头有人在说话。 「下去看看吧,竹真。水流得很慢,不用怕。」 「嗯,好……」 「要小心河底的石头喔──」 「我会的……」 圆香表姊与竹真把水踩得啪啪响,确认河水的流速。 我们来到了种里家附近的河川。 河川水声淙淙,清风吹拂,树叶静谧的窸窣声让人心情畅快。虽然艳阳当头,但可能因为在水边的关系,不会觉得很热。真是个舒适的避暑胜地。 听说种里家在亲戚聚会时,都会在这条河边烤肉。真是服了这个阳光系家族,不过家里附近就有这么好的地点,会想烤个肉也是很合理的。 我们比长辈们提前来到河边玩水。峰秋叔叔还拜托我,把一不注意就成天赖在那间书房不走的水斗带到外头来。 带他出来的时候还好。来到这里的一路上也没事。可是,半路上我就发现了。发现昨晚才刚决定好的称呼方式,我又不敢叫了。 「好。」 水斗把随身物品(里面有毛巾以及急救箱)放到摊开的休闲垫上,就迫不及待地脱掉凉鞋,在旁边盘腿坐下。 然后从随身物品里拿出文库本,放在休闲海滩裤上打开来看。 「……你不管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呢。」 「很荣幸能获得您的赞美。」 真羡慕他这种我行我素的个性。也不懂得体谅我的心情。 ……早知道的话,也许我也该带书过来? 「结女,你涂好防晒与防虫了吗?」 原本在照顾竹真的圆香表姊回来了。 「啊,我现在才要涂。」 「ok~你皮肤这么美,要认真涂喔。我也来涂吧。」 圆香表姊穿著凉鞋跪到休闲垫上,从随身物品里拿出防晒乳。 然后在垫子边缘坐下,刷的一声拉开了帽t式水母衣的拉炼。 从中出现了成熟的黑色比基尼。 没有多余装饰或花纹的素色布料,覆盖住丰满坚挺的胸部。下面的腰肢也有著紧实曲线,胸部与腰臀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沙漏。 圆香表姊由于长得比较文静秀气,更是衬托出了黑色比基尼的妖艳。 圆香表姊一边把乳液挤在手上涂手臂,一边抬头看我,「咿嘻」笑了一声。 「如何?我对身材可是很有自信的。」 「嗯……真的很漂亮。」 「哎哟,就这样?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看到我的胸部大多都会更兴奋耶。」 「啊──……其实我有个朋友胸部更大……」 「咦!真假?所以是g以上?难道是h!把她介绍给我认识!我想揉!」 「不可以。就算是同性也构成性骚扰了。」 「怎么这样!小气──!」 看到圆香表姊真的噘起嘴唇,我笑了。晓月同学也是,这些人为什么都这么想摸丰满的胸部?圆香表姊明明自己就够大了──而且她说「g以上」,这就表示圆香表姊是f罩杯了……难怪会想穿黑色比基尼。 我瞄一眼就在旁边的水斗。 还是一样眼睛对著书本──看起来像是这样。 ──有看?还是没看? 是根本就对圆香表姊的泳装没兴趣,还是看了一眼就迅速别开目光……? 我想起昨晚,在line上与晓月同学的对话。 谈话过程中有了个机会,于是我试著问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川波同学的初恋对象是谁吗?〉 男生一般的初恋对象,都会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是好奇大家都是怎么想的,没别的意思。 晓月同学立刻回答: 〈我。〉 〈好啦,是是是。〉 〈先别急嘛,我只是故意耍笨!不要一副谢谢发糖的反应啦!〉 〈所以,到底是谁?〉 〈好像是幼儿园的老师喔。〉 〈顺便问一下,晓月同学的初恋是?〉 〈无可奉告。〉 原来是川波同学啊…… 晓月同学竟然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想到她还满迷糊的──也有可能是只有讲到关于川波同学的事会变笨。真是种神奇的生态。 总之,看来果然都会喜欢年长的女生。 不过也是啦,小孩子身边十个有八个年纪都比自己大,从机率而论,喜欢上大姊姊的人当然比较多。可是以水斗来说,身边的女生就只有圆香表姊这个亲戚……毕竟他连妈妈都没有…… 呜──心里好不痛快。 因为如果只有我的初恋对象是他,感觉岂不像是我输了? 好吧,是无所谓啦?谁在乎水斗情窦初开的对象是谁?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结女,防晒乳。」 「啊,谢谢。」 噗咻──!圆香表姊一边把防虫喷雾喷在腿上,一边把防晒乳拿给我。 我接过来,暂时脱掉凉鞋踩到休闲垫上。 然后找位子坐。 在不算太大的休闲垫上,已经坐著水斗与圆香表姊两个人了。没太多空间可供选择── ──于是不得已,我坐到了水斗的身边。 我也跟圆香表姊一样,泳装外面披著水母衣。 这样只有腿涂得到乳液,因此极其理所当然地,我把水母衣的拉炼往下拉。 穿在里面的,当然是之前跟水斗一起去买的白底花朵图案泳装。 上半身是比基尼,但下半身是裙子。我最暴露只能穿到这样了。 我一边若无其事地把乳液挤在手上,一边偷看身旁的水斗。 或许只能说果不其然,视线对著手上的书。 ……虽然看起来满不在乎,但他在我买下泳装的时候看起来满有兴趣的。这家伙很能察觉到别人的视线,也有可能是迅速别开了目光。 或者是买的时候看过了,所以已经没兴趣了……? 啊──烦耶!猜都猜不透! 「唔喔,哇哈!」 圆香表姊脱口发出奇怪的欢呼声。 「结女,你好瘦喔……这腰是怎么回事?里面真的有装内脏吗?」 「有、有啦……只是缺乏肌肉而已。」 「才怪啦,羡慕死人了好不好~虽然人家也常说我很瘦,不过像你这么苗条,胸部也会显大呢。」 我马上用手臂挡住胸部,圆香表姊笑著说:「我没有要揉啦。」 「泳装也好可爱喔。你自己挑的?」 「呃──算是吧……」 「算是吧?……哦──?」 圆香表姊话中有话地翘起嘴角,整个人靠过来对我耳语: 「(男朋友?)」 「(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所以还不是那种关系就对了~?)」 「(不是,与其说还不是……)」 或许该说「已经不是了」。 我反射性地往身旁的水斗瞥了一眼。 「咦?」 圆香表姊睁圆了眼,急忙摀住嘴巴。眼睛望著水斗。 啊……!惨了! 「(咦,咦,咦,真的?真的是那样吗!)」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对不对!)」 「(这么慌张反而更可疑喔~)」 「(真的不是那样……!请不要再逼问我了……!)」 「(那就当作是你说的那样好喽~)」 圆香表姊两眼发亮,脸上浮现鄙俗的贼笑。 会、会不会怎样啊……我是觉得她不会去告诉妈妈他们,可是…… 「(奇怪?可是昨天,由仁表婶说水斗表弟有个很要好的女生……咦?该不会水斗表弟其实很受女生欢迎……?)」 照这样子看来,圆香表姊对水斗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虽然说就算有也不关我的事就是了。 ……应该说妈妈,你会不会泄漏太多我们的隐私了? 「结女今年去过海边了吗?」 我正在仔细涂抹防晒乳时,圆香表姊忽然换了话题。 「没有……跟朋友有聊到,但还是没去。」 「咦~?为什么没去啊~?」 「……那个朋友说,去海边会被搭讪所以不行。」 「喔喔~真正的好朋友呢,护花使者喔。特地跑去玩却被烦人的家伙纠缠不休,真的会很扫兴呢~」 圆香表姊讲得理所当然。明明外表散发的气质就像书店店员或图书馆员一样文静乖巧,原来有被搭讪过啊…… 不过也是啦,这种身材穿著黑色比基尼或许是会被搭讪。 「那这件泳装也只能穿来河边喽。好可惜喔。」 「可是,在很多人面前穿泳装,不会有点害羞吗……?」 「我可以理解,但我个人还好。反而应该说都特地挑了可爱的款式,总是会想秀给大家看嘛?」 「……也不是不能理解。」 「结女也是,身材这么好长得又可爱,至少给朋友看一下嘛!来拍照吧,拍照!」 「什、什么~……?」 的确,泳装我只穿给水斗看过。可是,也没必要特地拍照吧…… 我还在困惑时,圆香表姊已经开始擅自翻找我的随身物品,「就是这个。」拿出了我的手机。太、太霸道了吧…… 「来,那就用这个自拍──不,等等喔……」 就在我不好意思强硬拒绝时,圆香表姊像个顽皮小孩般笑著说: 「水~斗~表弟!抱歉在你忙的时候打扰──!帮她拍个照好吗──?」 她把我的手机,拿给了正在看书的水斗。 「……咦!」 我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拍、拍个照好吗?拍什么啊!为什么啊! 水斗慢吞吞地抬起头,看看拿给他的我的手机,以及圆香表姊笑咪咪的脸。 不,没关系。水斗那种人不可能会放下正在看的书帮这种忙── 「……知道了。」 咦! 水斗阖起书本,从圆香表姊手中接过我的手机。 我跟他讲话时他都懒得理我……!为什么对圆香表姊就不会……! 「谢啦!啊,可是密码──」 对,我的手机有设定密码。只要不告诉他们就── 「……哼。」 水斗鼻子轻哼一声,连触四下,毫不犹豫地输入了四位数的数字。 萤幕变亮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不知道,你猜啊。大概是因为你很单纯吧。」 密码的确是这男人也知道的数字,但万万没想到他第一个就输入那个…… 「……嗯嘻嘻,善哉善哉。那么,你们俩都站起来~」 圆香表姊一边诡异地贼笑,一边叫我们站起来。 水斗对著我,把手机举到眼前。 「对对,结女要看镜头。姿势嘛……虽然正常比个v也行,不过你先把手背在背后看看!」 咦?为什么连姿势都被指定? 我没机会质疑,只能唯唯诺诺地抬眼望著手机镜头,把手背在背后。 ……水斗的眼睛,对著手机的萤幕。 透过镜头,盯著穿泳装的我瞧。 从黑漆漆的冰冷镜头,似乎能感受到活生生的视线,让我全身发痒。 这、这个感觉很害羞耶…… 「……跟上次正好相反呢。」 水斗轻声低喃了。 上次?跟这次正好相反,就是我帮水斗拍照── 啊,他是说水族馆约会那天的事。 我想起我以及川波同学精心规划的家教风戴眼镜型男照,还保存在我的手机里。 我、我现在,就跟他那时一样……? 「哦!这个表情不错喔!机会快门!」 喀嚓!快门声响起,吓得我肩膀一抖。 刚、刚刚的被拍了?我刚才彻底松懈耶! 水斗放下手机,盯著萤幕老半天。 「如何?如何?给我看给我看!」 被圆香表姊央求,水斗把萤幕拿给她看。 「哦哦!这可真是……」 我也凑过去看萤幕,就看到一个把手背在背后,身体前倾,脸颊微红地抬眼望著镜头的穿泳装女生。 …………这个,好像有点…… 「咿嘻嘻……」圆香表姊诡异地笑著,说了: 「拍出了完美的『暧昧照』呢,结女!」 啊、啊啊啊~! 这个视角、表情、姿势,一整个就是「让男朋友帮我拍」的感觉……! 「不是,这样不行吧!干么一定要这样耍心机啊!」 「因为好像很好玩啊?」 「什么很好玩!」 做事没理由!阳光系就是这样!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晚点再跟大家坦白说『是哥哥帮我拍的~☆』就好啦。朋友都会疯狂猜测到底是谁,结女也可以沉浸在优越感之中,这就叫做双赢……咦?你们俩谁比较大?」 「我是姊姊。」 「我是哥哥。」 我与水斗马上回答,弄得圆香表姊哈哈大笑。 这张照片,要怎么办呢……我并没有想沉浸在优越感里啊。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就跟上传到instagram一样啊?跟朋友分享回忆也是很重要的喔~?」 圆香表姊这么说完,就把手机还给我了。 跟朋友分享回忆啊…… 被她这么一说,就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对。 可是,丢到跟班上同学的聊天群组未免有点……要是引起奇怪的谣言就麻烦了。要上传的话,得传到更不容易外流的地方…… 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把照片丢到跟晓月同学还有东头同学的群组。 〈yume:找回童心在河边玩水。〉 不到一分钟就显示已读了。 等了一会之后得到回覆: 〈晓月☆:真巧~!我现在也在游泳池~!〉 咦,游泳池?跟大家一起去?难道说,我被排挤了……? 但没忧心多久,晓月同学也传了照片过来。 是穿著黄色泳装的晓月同学。 上半身做了荷叶边,是一件很可爱的泳装……可是这个荷叶边,八成是用来修饰胸围的…… 她左手拿著冰品,右手比出v字。一副尽情享受夏日乐趣的模样。 会不会是因为不想让我被搭讪,所以就丢下我一个人去玩了?──就在我多少感到有点沮丧时,猛然发现到一件事。 镜头的位置相当高。 从晓月同学的个头来说,形成俯拍构图并不奇怪。但就算是这样,也太高了一点吧?拍照者与晓月同学的身高,感觉好像差了三十公分左右。 更确凿的证据是──有个黑影,落在背景拍到的泳池边。 我知道这个发梢故意抓翘的发型。 这是──真正的那种照片。 我即刻撷取了萤幕画面,紧接著…… 〈晓月☆已收回讯息。〉 〈晓月☆:对不起,传错。〉 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 〈yume:不好意思我已经撷取画面了。〉 〈晓月☆:咦?〉 〈yume:别担心,我不会跟班上同学说的。〉 〈晓月☆:不是,等一下……〉 〈yume: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别在意,在泳池玩得开心点喔!〉 〈晓月☆:真的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呢~? 跟男生两个人去游泳池,不是约会是什么呢~? 「……你在贼笑什么啊,很恶耶。」 「呵呵呵。你看一下这个。」 我想分享共同朋友的进展,于是把肩膀靠到水斗旁边,让他看手机萤幕。上面显示出我撷取的晓月同学照片。 水斗似乎也立刻就看出了照片里隐藏的秘密。 「……喔。」 「什么嘛,就这点反应?」 「他们俩变成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 「再多表示一点关心啦,大家都是朋友啊。」 「那是他在讲。」 啊……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能正常跟他说话了。可是意外地没什么机会叫他名字…… 这时,我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与晓月同学上传照片的聊天群组,还有另一个成员。 登愣一声,画面上方显示了通知。 我几乎是直觉反应地,肩膀靠著水斗,就点击了通知。 line的画面显示出来。 那张图片出现了。 是穿著学校泳装的东头同学。 「……………………」 「……………………」 我以及看著同一个画面的水斗,都无言地停住了动作。 现在请大家回想起一件事。 我们念的高中岂止游泳课,连游泳池都没有。 换言之──根本就不会有学校泳装。 那么照片中的东头同学穿的,自然就是国中的那一件。 一整个紧贴在身上。 本身发育就好的东头同学一旦穿起往年的学校泳装,会很紧是当然的。下半身布料陷进臀肉里看起来非常不得了,上半身则是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岂止如此,不知是因为害羞或是泳装太紧让东头同学脸蛋泛红,眼角微微噙泪还拚命伸长了手臂自拍── (插图008) 〈晓月☆:东头同学,你干么忽然丢来一张h图啊。〉 嗯……怎么看都是那种用途的图片。 〈伊邪那美:不是在举办暧昧泳装照锦标赛吗?〉 〈晓月☆:我不记得有开办过这种比赛。是说这张照片的暧昧点在哪里?〉 〈伊邪那美:我想把手机放在书柜上拍照,可是角度都调不好,结果只好用手拿。你们怎么都这么会拍?〉 对不起,东头同学……我们其实是叫男生拍的…… 看到水斗视线离开手机,以手扶额长叹一口气,我怯怯地问: 「……应该告诉她吗?」 「……那当然了。」 我下定决心之后打了讯息。 〈yume:对不起,东头同学。〉 〈yume:被水斗看到了。〉 〈伊邪那美已收回讯息。〉 彷佛可以看到东头同学在自己的房间里尖叫。 真的很对不起。 放在铁网上的肉,香气诱人地滋滋作响。 同样的声响从各处形成多重奏,河边顷刻间充满了挑逗食欲的香味。 「哪块烤好了就拿去吃喔──!」 夏目婆婆不断地把肉串放到铁网上。听说她已经快七十岁了,却好像比我更有活力。 我本来以为会是小规模的烤肉聚会,没想到种里家的叔叔们开车载来的烤肉工具组,总共有六组之多。 到底是从哪里带过来的……该不会原本就收在仓库之类的地方吧? 「夏目姑婆有个朋友是开露营区的,听说租借有优惠喔。」 圆香表姊一边张嘴吃肉,一边告诉我。 「不愧是过去的当地名士呢──真希望我将来也能嫁个有钱老公──」 「圆香~讲这种话,mikado会哭喔!」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咿嘻嘻!」 mikado? 我正偏头不解时,圆香表姊「啊」了一声,往某处看去。 「竹真~看你吃得满嘴~」 「呼欸?」 原来是在圆香表姊身边大口吃肉的竹真,嘴巴周围沾满了酱汁。 「很脏耶,真是~呃──面纸面纸……」 「啊,我有带手帕。」 我从水母衣的口袋拿出手帕,在竹真面前跪下,帮他擦嘴巴。竹真睁大了眼睛,乖乖让我擦。 嗯嗯,乖孩子乖孩子。 要是换成水斗的话,应该会把手帕推还给我,随便用手臂擦擦吧。 「好喽,乾净了。」 「……呜……啊……」 竹真嘴巴里好像在咕哝些什么,圆香表姊咧嘴露出诡异的笑。 「竹真~怎么不跟结女姊姊说谢谢呢~?」 「啊!……谢谢……姊姊……」 「嗯,不客气。」 「呜啊……!」 我笑容可掬地回答,竹真却红著脸躲到圆香表姊的背后去了。 ……我还是觉得,他好像在躲我? 可是我有了一个跟水斗完全不像的可爱弟弟,很高兴的说…… 「咿嘻嘻,结女你也真是造孽呢~」 「遭捏?」 我觉得我没做什么事要被捏啊。 「唉──竹真好可怜喔。好吧,这也是一种经验啦。」 圆香表姊莫名其妙地喃喃自语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接著望向不同的方向。 「结女,你怎么不去陪陪水斗?」 圆香表姊的视线,对著坐在休闲垫上不动的水斗。 「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要我去陪他?」 「以往都是我去缠著他,但他总是委婉地拒绝我呢~」 真佩服她能笑著说自己被人家拒绝…… 水斗眼睛依然对著书,没有半点要参加烤肉活动的意愿。种里家的亲戚们,也没有要强迫水斗参与的样子。 那已经变成他的固定位置了。 大家都知道,他就是那种个性。 「嗯──真没办法。」 圆香表姊忽然走向烤肉架,把一些肉与蔬菜装进纸盘。 原来不只酒量好,还那么会吃啊。体型明明那么苗条……难道说,那就是大家在讨论的「营养都吃到胸部去了」的类型?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来,拿去。」圆香表姊把堆满了肉与蔬菜的盘子拿给了我。 「咦?……呃,我自己有……」 我举起还有肉的盘子,但她说: 「不是不是。这是给水斗的。」 「咦!」 「帮我拿去给他好吗?」 咿嘻嘻。圆香表姊又露出了诡异笑容。 ……我看她一定还在误会吧? 但我跟水斗,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反而还互相厌恶。 「好了好了,快点~要凉掉了要凉掉了。」 「……好吧。」 话虽如此,硬是坚持拒绝会显得更可疑。 我乖乖接过盘子,往水斗坐著的休闲垫走去。 时值傍晚,晚霞也慢慢覆盖了天空。在河边扩展的森林树影,受到来自侧面的阳光照射而伸长,从四面包围著休闲垫。 我对著在这当中,动也不动地看著文库本的水斗说: 「水……」 本来想叫他,却再次心生犹豫。 好难为情……应该说,总觉得还有点叫不习惯。 要是换成圆香表姊,一定不会这样犹豫不决…… 想到这里,我有了一个点子。 我调整嗓音,尽可能开朗地──模仿圆香表姊,对水斗说话。 「水~斗~同学!」 「好恶。」 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送来这两个字。 看样子他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过来了。 当然,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我脱掉凉鞋,在水斗身旁坐下。 「这是你的。」 我把盘子拿给他,这次他看了一眼,但没有要放下书本的样子。 「你不吃吗?」 「要吃,只是……」 看到水斗翻开的书,左手边的书页已经变薄了不少,我猜到他的意思了。 一定是看到剧情高潮了吧。那当然会想晚点再吃东西了。 这样的话…… 「咿嘻。」 「…………?」 水斗对我投来狐疑的眼神。糟糕,我被圆香表姊的笑声传染了。 我从水斗的盘子里,用筷子夹起一片肉。 「嘴巴张开。」 「嗄?」 「啊~」 大人们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水斗的眼睛,介意地往那边瞄了一眼。 「不会怎样啦,这么暗他们看不到。」 「不,问题不在这里吧……」 「那问题在哪里?」 「这……」 「嘿。」 「唔咕!」 我趁著他嘴巴张开的破绽把肉塞进去。 水斗鼓著嘴巴动了动,咀嚼那片肉。等咕嘟一声咽下去后,水斗用抗议的目光瞪我。 「喂!很危──」 「哎呀真是的,看你吃得满嘴~」 「唔咕唔咕唔咕!」 我立刻用准备好的手帕帮水斗擦了嘴巴。 等完全擦乾净后,「呵呵呵。」我淡淡一笑。 「你只要闭上嘴巴,就跟竹真一样可爱呢。」 「……那你就去照顾竹真啊。」 「还好吗?姊姊被抢走会不会让你吃醋?」 「好恶。」 我忍不住吃吃窃笑。 这个平常总是惹人厌的男人,似乎只要换个方式对待就能变成可爱的弟弟。 不知是看到了一个段落,还是怕我再来「嘴巴张开」那套,水斗阖起书本放到旁边,从我手上抢走了盘子与筷子。 我坐在旁边,望著开始把肉与蔬菜一并往嘴里塞的前男友兼继弟。 「……欸,水──」 嗯唔。 讨厌!为什么就是叫不出口! 水斗一边咀嚼食物一边看著我,说: 「你今天都叫我『水』呢。这小名还真新奇。」 「你……你发现了?」 「当然啦……亏我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以为你从今天就会开始直呼我的名字。」 ……也就是说如同叫人的一方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被叫的一方也要有心理准备是吧。 「……你也直呼我的名字一次看看嘛。」 「为什么啊?」 「只有我直呼你的名字,两边不平衡嘛。」 「谁理你啊。是你自己要叫的。」 「这样好吗?如果只有我直呼你的名字,你却加上敬称,谁看了都会觉得我是姊姊喔?」 「……唔!你这卑鄙小人……」 我没理会水斗输了还嘴硬,结果他不甘心地歪著嘴唇,说: 「……结──」 「结?」 「……………………」 「好新奇的小名喔。」 「要你管!」 水斗语气强硬地说,咬了一大口马铃薯。 他是在害臊?……或者…… 是依依不舍? 舍不得如今已经不存在的「绫井」这个姓氏。 ──早安,绫井。 ──那本书你看了吗,绫井? ──我喜欢你,绫井。 ──绫井。 我不知听过多少次,他那温柔的声调。 那是一去不复返的,初恋的残像。 有种酸楚直冲内心。这我承认,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停留在回忆里。 不能紧抓著眷恋的事物不放。 我和他,同样都是「伊理户」──并没有结婚,只是继兄弟姊妹。 过去的情侣关系不过是枝微末节。 因为,这才是我们现在的一切。 「对了,我说啊,那个规定最近是不是都没用到?」 「喔……就是那个做出继兄弟姊妹不该有的行为时,要受罚的那个?」 「我们都习惯了呢,搞不好以后用不到了。」 「……很难说吧。我觉得今天可能会用到。」 「咦?」 水斗望著潺潺小溪,口气粗鲁地接著说: 「盯著你穿泳装的模样看个不停,不是兄弟会做的事吧。」 ……啊。喔──…… 原来如此,的确。 嗯? 「你……你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这个?」 「因为你很难搞……放心了吗?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不看你的泳装了吧。」 「……猪头。」 我把脸别开,不去看坏心眼地翘起嘴角的水斗。 我要是说我放心了,那才是抵触了规定吧。 「总之呢,那个规定还是好好继续维持下去吧,特别是待在这里的期间。毕竟这里有太多不能穿帮的对象了。」 「也是……或许的确是这样。」 我瞥去一眼,只见水斗手上的盘子已经空了。 而水斗的眼睛,看著空无一物的盘子。 「……还没饱?要再去拿吗?」 「……也是。」 水斗一边回得不乾不脆,一边瞥一眼我手上的东西,说: 「你也顺便去拿一点吧。」 「咦?我不用──」 「你还想再变得更瘦吗?多吃点啦。」 听到这种莫名强硬的口吻,我忽然弄懂了。 他是不想一个人去。 我咧嘴一笑,抓准机会告诉他: 「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听你的。」 「……唔……」 水斗歪扭著脸颊,眼睛一时转向他处…… 然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一边低头看著坐在地上的我,一边表情严肃地伸出手来。 「走吧,结女。」 「……欸?」 我不禁发出肺部漏气般的声音。 背脊一阵酥痒,不知为何让我很想逃走。 水斗低头看著我,「哼。」弯著嘴巴嗤之以鼻。 「好,你输了。」 「……咦?」 「走吧,老妹。」 「什……啊……」 这、这男的~~~! 非得要这样耍帅才能叫我的名字,你才是违规吧! 「……知道了啦,哥哥!」 「呵。」 以前被我叫做哥哥都还会动摇,现在却显得无动于衷。 我握住水斗的手,站起来。 我大概再也没机会叫他「伊理户同学」了。 他大概也没机会叫我「绫井」了。 我们已经摆脱回忆的残像。 斩断名为眷恋的丑陋情感,接受了现在的自己。 ……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 我一边走向我们的亲戚那边,一边心想。 可是,为什么──我会想再握著这只手一会儿呢? 「乡下的夜路很危险的,回去路上小心啊~」 到了烤肉聚会解散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要下山。 眺望著一片火红的田园风景,以及化为漆黑影子的铁塔,我与水斗走在没有行车的县道上。 没有其他人在。 虽然有几位亲戚开车过来,但是让年纪大的长辈们、玩累睡著的竹真以及陪著他的圆香表姊坐上去,座位就满了。 所以我们两个还有体力的年轻人,就变成走路回家。 水斗走在我前面带路。 大概隔了三大步的距离吧。 我也没多想就维持著这个距离,没走在他身旁,踏过夕照下的水泥路。 「真的什么都没有呢。」 我一边往旁望去,一边说了。 虽然各处可以看到几户像是住家的建筑,但其他就只有旱田、稻田以及拉起电线的铁塔。山区出现这些铁块照理来讲应该很不自然,却不可思议地与景观融为一体。 水斗头也不回就说: 「我从来不会觉得不方便。反正才五天,看看书就过去了。」 「……欸,我想问你──」 为了把说到一半吞回去的话说出口,我加快脚步,缩短了一步距离。 「──你讨厌这些亲戚吗?」 剩下两步。 水斗变得离我更近了些,但还是没回过头来。 「我没有讨厌他们。」 声调很平淡。 「坦白讲──我并不在乎他们。」 「好过分!」 「没办法,我跟他们不熟。他们都是种里那边的人,又是舅公又是什么的,我连怎么叫他们都搞不清楚。坦白讲,有很多人我连长相跟名字都连不起来。」 「……那圆香表姊呢?你们年龄不是很相近吗?圆香表姊还说她从小就在照顾你。」 「…………………………」 不知为何,水斗停顿了很久才回答。 「……的确,我也记得她常常关心我。就我的记忆……第一次来到这里,大概是念幼儿园的时候吧。所以说她那时候,还只是小学生啊……」 小时候,所有比自己年长的人看起来都像大人。 本来以为是个可靠的大姊姊,现在回想起来只是个孩子,或许让他感慨良深吧…… 如果是这样──对水斗来说,圆香表姊或许就像母亲。 才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水斗,也许只有圆香表姊,能让他感受到一点母爱…… 「……欸。」 我吞了吞口水。 不知怎地,喉咙一阵乾渴。 「只是随便问问──」 这需要一点勇气。 想知道与不想知道的心情相互冲突。 (插图009) 但是,我──已经摆脱眷恋之情了。 我再次加快脚步,缩短了一步距离。 「──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人?」 剩下一步。 只要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水斗还是没回头。 「呵。」带点怀念之情地,笑了。 「印象中,是个爱笑的人。」 咿嘻嘻。 很有特色的笑声,彷佛在耳朵深处响起。 「……这样啊。」 还记得吗,伊理户结女? (插图010) 天下无双的土气女,小孩看到都不敢哭的冷漠态度。 过去那个全天下,最不适合笑容两个字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 你果然──曾经喜欢过圆香表姊。 一步,两步,距离拉开了。 夕阳已沉没了一半。 摇摆不定的黄昏过去,黑夜不久就要降临。 青梅竹马去游泳池「掩饰得不错嘛。」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就是我在国三的一段时期,曾经有过所谓的女朋友。 说归说,其实那家伙是我的青梅竹马,开始交往也不过就是那种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真要说的话,想想就知道了吧。 隔壁就住著一个跟我像兄弟姊妹一样一起长大,跟我爸妈也认识的女人耶?想带女生回家都得怕东怕西的。 所以,怎么说才好……那只是删去法啦。 我打从一开始,就只能选择那个空前绝后的地雷女──天生这个命,就这么简单。 或者,假如我们不是青梅竹马的话。 假如只是邻居的话。 或许就不用迎接那种烂爆了的结局──但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现实情况是,那女的跟我很亲近,而我也没能弃她于不顾。 碰到现在这种状况,我实在很气自己莫名地爱照顾人的天性──你说是吧,小学时候的我? 忘记那是小学几年级的事了。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总之我跟晓晓──晓月一起去过游泳池。监护人是谁来著?大概是我跟那家伙的爸妈,来了其中一个吧。 不是去玩水的。我们有我们严肃的理由。 就是让晓月学会游泳。 晓月现在虽是个运动神经过人,像是吃了肌肉果实似的一身体育能力的人种,但很意外的是她以前不会游泳。为了因应暑假期间即将举行的游泳检定,慈祥如佛祖又万能如天神的我,就想到可以给可怜的青梅竹马做个特训。 我先下水,向怯怯地探头望著水面的晓月伸出手去。 ──来,抓著我就不用怕了。 ──嗯…… 晓月轻轻牵著我的手,慢慢把脚伸进水里。 她还有过这种态度优良的时期咧,真令我感动。换成现在的话大概会踩著我的脸跳进泳池吧。 ──脚踩得到底吗? ──嗯,不要紧…… 看到同年龄的女生抓著我嗫嚅著这样说,肉体精神两方面都很卑微的我,自尊心想必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吧。真是恭喜你啊。也不知道你这种无药可救的自尊需求造成了多可怕的状况! 我牵著晓月的手,先慢慢让她练习把头放到水里。我当时明明还是个小学死小鬼却这么了解步骤,是因为用平板电脑临时抱过了佛脚。也就是说我虽然还是个小鬼,但也挺认真面对此事的。 ──不用怕喔~放轻松放轻松~ 但是,小鬼就是小鬼。专注力的数值太低了。 我一边牵著晓月的手让她练习踢水,注意力却已经转向他处。 呀啊──一阵尖叫之后,扑通!大量水花飞得满天。 成人池那边的大型水上溜滑梯,一时夺去了我的目光。 而晓月也没傻到没发现我的表情。 ──小小……你就去玩啊,没关系。 她抬起湿湿的脸看著我, ──我可以一个人练习踢水…… ──……你很笨耶。 我重新握紧晓月的手,立刻就说了。 ──水上溜滑梯一个人玩根本就不好玩。你赶快学会游泳,我们再一起去就行啦。 ──……啊…… 晓月抬头看著我的脸,眼睛左右游移,然后整个人连下巴都沉到了水里。 ──……谢谢…… ──不用谢啦。这是我该做的啊! 结果光靠那一天,并不足以让晓月学会游泳。 我跟她一起洗澡时让她练习把头放到水里,游泳的时候也陪她练习,到了暑假的最后,她总算可以游个十公尺了。 所以,我在那个夏天,没能去滑水上溜滑梯。 其实心里超想去滑的。 可是……那时候,就算我丢下晓月去玩……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也只会觉得很无聊。 ◆ 从宇治车站出发往太阳之丘的公车上人挤人。晓月利用她的矮个子给自己捞到了走道旁的座位,我只能在她旁边抓住杆子,承受著沙丁鱼罐头般的压迫感。 「……这位同学,可以请你让座位给我吗?」 我对著一脸安然自得的南晓月投出我能说的最大酸话后,晓月对我露出了更酸溜溜的笑脸。 「对不起喔~只有体格还算不错的川波同学。凭你这种完全只是练好看的假肌肉,一定站得有点累吧?」 「……不愧是没东西需要支撑却还练什么胸肌的家伙,讲话真有道理。」 「有啦!每天都需要支撑啦!支撑软绵绵又摇来摇去的东西!」 真可怜。大概就像是某种幻肢痛吧。 就这样,我跟这女的──不共戴天的宿敌兼不才青梅竹马南晓月一起跟著拥挤的公车摇晃,不外乎是为了去玩。 像个学生。 像过暑假。 像一对年轻男女。 惊人的是,我们正要前往游泳池。 伊理户家那两个回乡下去了,我变得闲闲没事做,所以呢,只好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时间。当然不是我提的。是我在家里尽力逃避暑假作业时,晓月突然来约我。 ──天气好热,我要去游泳池。你来帮我挡搭讪。 我直接告诉她:「谁会跟你这种小不点搭讪啊。」被她一脚踢过来,不过反正我也想转换心情,跟这家伙出门也不用有所顾虑。 最重要的是,暑假的游泳池有很多情侣。 于是,我决定陪她一起去。 其实她约我的时候,我以为她另外还有找几个人一起去,孰料竟是只有我们俩的泳池约会。 ……哈!还约会咧。 从我或这家伙的嘴里说出来,听起来真是虚伪得可以。 我迅速换好泳装后,在通往女子更衣室的走道口发呆等晓月。 接连出现的泳装女生真是耀眼。我虽然因为国中时期的心理创伤导致一有女生对我好就会生病,但并未因此就失去性欲。 不过当然,跟比起猴子没好到哪去的国中时期相比,现在已经镇定多了。即使如此,看到走路时胸前波涛汹涌的女生经过眼前,还是不免做出惊叹的反应。 旁边还有其他像是正在等女朋友的男生,反应也都跟我差不多。只是如果目不转睛大饱眼福会被当成可疑人物,所以都假装不在乎就是了。 在这当中──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吸引目光的女人。 一个绑马尾的小不点,藏身在给劲(死语)又漂漂(死语)的辣妹美眉(濒死)之中摇头晃脑地走出来。她穿著黄色系比基尼,脖子上再挂著用防水袋装好的手机。 那家伙一看到我,就不慌不忙、悠闲自在地走了过来。只有走路姿势还算能看。 「久等了。」 「完全没在等。光看泳装情侣就够消磨时间了。」 「恶烂,去死啦。」 晓月一边骂我骂得非常难听,一边像是心有期待般抬头看我的脸。 我不是伊理户水斗,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话。 晓月的泳装有种少女系的气质,覆盖胸部的抹胸式泳装点缀著满满的荷叶边。也就是用荷叶边来修饰不足的曲线,让整体轮廓更好看。 下半身也附有裙襬般的飘逸布料但相当短,毫不吝惜地露出健康的大腿。看来这位小姐对自己的美腿很有自信。 总评一句话。 「掩饰得不错嘛。」 「掩饰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恶欸欸──!」 晓月飞快伸出短短的手臂勒我脖子。投降投降,投降!你这怪力矮冬瓜! 所幸晓月马上就放开了我的脖子,「哼!」鼻子哼了一声转向一旁……但是…… 瞄我一眼,又瞄我两眼。 她眼睛频频瞥来,偷看我的胸膛部位。 「干么啊?终于连我的胸部都开始羡慕了?」 「羡慕你个头啦!……没什么,只是奇怪你怎么不玩社团。」 「哈哈~原来是被我日以继夜健身练出的肌肉迷倒啦。」 虽然上了高中后完全没在运动,但身为男人,最低限度的肌肉算是修养的一部分。可惜伊理户那家伙不肯练点肌肉,否则一定会变成超级大帅哥。 不过嘛,这女的应该早就看我的身体看腻了。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晓月表情一变,抬头盯著我的脸看── 「──所以,我说被你迷倒没关系就对了?」 用像是闹别扭的语气,这样说了。 我感觉到体内开始酝酿起某种浓重的前兆,说: 「……不行,饶了我吧……」 穿泳装要是起荨麻疹,遮都没得遮。 「那就请你不要讲这些没营养的话。」 晓月说「我们走吧」就往泳池走去。 ……可恶,这不会有点奸诈吗?她只不过是稍微说实话称赞我一下,竟然就能变成致命伤。 我觉得难以释怀,变得很想报复一下。 「喂。」 「干么?」 对著晃动马尾头转过头来的晓月,我说: 「我觉得你这件泳装超可爱的。」 「……嗄……」 晓月一瞬间,张著嘴巴僵住了。 (插图011) 但她随即把脸转回前方…… 「…………是喔。」 如此小声低语。 ……啊──我错了。 我轻轻摩娑左臂。 ──这样做的结果,会让我也受到打击。 「嗯……欸,我还要。」 「你……行吗?」 「我可以的……再用力一点……这样完全,嗯……不觉得舒服……」 「是你说的喔?准备接招吧……」 于是,我把体重压到贴在晓月背后的手上。 让伸长了腿的晓月,上半身顿时大幅贴近地面。 「呜哇!好软喔──你该不会是章鱼吧?」 「哼哼,体操社的女生也称赞我呢──好痛痛痛痛痛痛!过头了过头了!」 看到晓月发出惨叫连连拍打地面,我满意地把手从她背上拿开。呵,这是报复你平常对我的欺凌。 晓月撑起上半身,抬眼盯著我的脸看,说: 「喝!」 「哦?」 她突然用力扯我的手,把我拉倒到了地上。 然后跨坐到趴在地上的我背上。 「你也得认真做一下准备操才行呢。」 「不,这与其说是做体操──呜哦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她从背后拉扯手臂,被迫做出海虾式后仰。 肌肉意外结实的大腿紧紧扣住我的腰,使我无计脱身。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背部都在啪叽啵叽响了! 「好,再一遍──嗯?」 随著登愣一声,酷刑结束了。 我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只见晓月正在看从防水袋拿出来的手机。有人传line吗? 「哦,是结女!嘿嘿,嘿嘿嘿嘿……」 「好恶!──哎哟!」 她面带笑容往我后脑杓拍了一下。你可以整天说我恶,我就不行喔! 「──呜!」 忽然间,晓月屏息了。 她把眼睛睁得超大,凑近手机萤幕盯著瞧。 身体就像没酒喝的酒精成瘾者,簌簌抖个不停。 「怎么了?是误传伊理户家那两个的接吻照给你了吗?」 我半带期待地这么说,不过大概不太可能。那两人才不可能做出那种情侣档youtuber似的行为。 晓月颤声喃喃自语: 「泳……泳装……这泳装……」 「啊?是绑带快松掉了吗?」 我在晓月的两腿之间转身向上,用仰卧起坐的方式坐起来,越过晓月的肩膀往她背后看。无论是脖子后面的绳结还是抹胸的扣子,看起来都没问题。 我正觉得不解时,晓月开始在我的怀里抱头哀叫。 「啊,啊啊啊……怎么办,我该怎么回覆……怎么想都只想得到恶烂的回应啦……!」 「我听不太懂,但跟她说你现在在干么就好啦。」 「就是这个!」 「哦哇!」 晓月把我一把推开,很快地站起来,拋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这句话就不知跑哪去了。 等了她几分钟后…… 晓月回来了,手上不知为何拿著冰品。应该是薄荷巧克力口味。 「干么忽然买冰?是说我的份呢?」 「表现得像是正在健康享受夏天乐趣啊……没你的份。」 没必要特地表现,本来不就在享受夏天乐趣吗……也是啦,谁教她的存在本身就不健康。 晓月拿下挂在脖子上的手机防水袋,硬是塞给我。 「帮我拍!可爱一点!」 「那也得要被摄对象可爱才行吧。」 「那我就变可爱!现在就变!」 晓月做出宣言后,把冰品拿到脸的旁边,另一边则比出v字,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 ……该怎么说呢?真亏她能说变就变。跟刚才那个激动得鼻子喷气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可不可爱?」 「……啊──好啦好啦。很可爱很可爱。」 「说真话!」 「很~可~爱~啦!」 再闹下去就变拷问了。 虽然搞不懂是什么情况,总之赶快把事情做一做吧。我举起了手机。 我用俯拍角度让晓月进入视角,啪嚓一声拍了张照片。 「好啦,这样行了吗?」 「…………算你及格!上传!」 晓月连按几下我还给她的手机,「呼──……」喘口气之后舔了口冰品。 「这下子今天,我的现充女高中生形象又守住了……」 「嗄?(笑)」 「笑屁啊你。」 她一边小口舔冰品一边企图攻击我的小腿前侧要害,我有惊无险地躲过。不是啊,谁教你说什么现充女高中生(笑)。真正的现充女高中生现在早就在跟男朋友恩爱了啦(笑)。 ……嗯?男朋友?? 我忽然间感到有点在意,回想起刚才拍的照片。 「……我说啊,刚才那张照片,已经传给伊理户同学了对吧?」 「对啊,怎么了?」 「这样好吗?」 「你指什么?」 「那张照片的角度摆明了是男人拍的,而且我的影子也照进去了。」 「……………………」 啪滋。吃到一半的薄荷巧克力冰掉到地上了。 晓月失去表情静止了几秒──然后开始狂按手机。 「刚才的不算刚才的不算刚才的不算刚才的不算刚才的不算──啊啊啊──!」 晓月冷不防双腿一软跪到地上。真是个毛毛躁躁的家伙。幸好我们是在人声鼎沸的游泳池,否则早就被警卫抓走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啦,结女~……」 「怎么了?」 「我删掉照片了,可是她已经撷图了……」 算你狠,伊理户同学。竟然二话不说就扣押了证据。 「你为什么能这么镇定啊?」 「又不会怎样,我们两个人一起来泳池是事实啊。对朋友不该撒谎吧?」 「……被人家以为你跟我交往,不会让你觉得很讨厌吗?」 「当然讨厌啦,猪脑袋……不过,也没讨厌到需要撒谎啦。」 「…………是喔……」 总觉得怪难为情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禁别开了目光。 学习集训的时候我们虽然把很多事情一吐为快,但并没有复合。我的好感过敏症还没好,而且如果有人问我喜不喜欢晓月,我也答不上来。就好像我的心中,已经失去了恋爱的概念一样。 即使如此,我们的确是青梅竹马。这我已经不想否认了。 「──噗呼!」 晓月看著手机,忽然喷笑出来。 「怎么了?」 「你不准看!」 我不假思索地探头想看画面,晓月急忙把手机贴在胸前藏好。也是啦,这样不礼貌。 「东头同学这是在干么啦……啊哈哈!」 看来是那个小三巨乳女,又在天然呆耍笨了。她开心就好。 这家伙以前比较容易被排挤,是到了国中才开始会交朋友。大概是到了那个时期,才终于懂得用豁达的心态跟别人来往吧。也就是学会了广而不深,只是表面要好的交友关系。 但是,一旦对某人敞开心胸就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地依赖对方的个性还是没改过来──而我就是因为没察觉到这点,才会遇到那种鸟事…… 不过看样子她跟伊理户同学还有东头那家伙,距离感掌握得还不错。 虽说在跟伊理户同学相处上还有些相当危险的行为,需要继续保持警戒,但比起国中时期已经进步很多了。 如果能照这样继续改过自新,不要再妨碍伊理户家那两个发展感情就更好了。那两人目前去了乡下,晓月无从插手,但愿他们能趁这段时间有点进展── 「……嗯嗯……?」 晓月滑了一会儿手机后,诧异地皱起了眉头。 「欸,川波。」 「干么,南?」 「……结女她以前,都是叫伊理户同学的名字吗?」 「嗄啊?这还用说吗?既然他们同姓──」 …………等等喔? 对耶,她好像都是叫伊理户「那家伙」或是「老弟」…… 「……喂,她这样叫他吗?直呼他的名字!」 「我去跟结女碰个面……!」 「谁会让你去啊!是说你又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就~是~要~去!」 看来离完全改过自新还早得很。 「…………呼哈啊啊啊啊啊…………」 我躺成大字形,感受到照在身上的阳光把身上的水气晒乾。 晓月以发泄压力为由硬要我跟她比游泳,才刚来没多久就把我累死了。在一般游泳池游得像竞泳一样快是赶著投胎啊? 至于晓月,则是一身水亮的肌肤,把手指伸进泳装的屁股部位调整位置,看起来精神好得很。真是体力妖怪一只。 「呼──口好渴喔──去买点饮料喝好了~」 「顺便帮我买……」 「嗄啊~?叫我一个人去?你是忘了你来这里的任务吗?」 「不就是想拿我当沙包打好玩的吗……?」 「挡、搭、讪!」 「喔……的确值得担心……」 「嗯?怎么态度忽然变好?」 「只要想到这个风光明媚的泳池,即将被泡妞男的鲜血染红……」 「担心一下我啦!」 晓月一面轻踢我的侧腹部一脚,一面问:「你想喝什么?」于是我回答:「可乐。」「知道啦。」晓月说完,就去找商店或自动贩卖机了。 真是够了。我撑起上半身。 总不至于真的有恋童癖来跟长得像国中生的女人搭讪吧。就算有,那家伙也有办法回避,或者是直接把对方踹飞。这要是换成伊理户同学或东头那家伙的话我就会担心了。特别是东头……凭那家伙的身材要是来到游泳池,肯定会吸睛到不行…… 就在我一边欣赏泳池里嬉闹的情侣,一边努力恢复体力时…… 「欸,你一个人啊?」 我听见有人这样说。 啊──开始了开始了。也是啦,夏季的游泳池当然会有泡妞行为──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这似乎是女生的声音? 我不解地转过头去,看到两个身穿性感泳装的大姊姊站在一起。 而且弯腰俯身,凑过来看坐在地上的我的脸。 ……哦哦? 「你没跟朋友一起啊?好稀奇喔。」 「我们也是只有两个人,正觉得有点寂寞呢~」 好像故意秀给我看似的,足足四个浑圆饱满的果实垂在我眼前。一个是黑头发加白皙皮肤,另一个是茶色头发并且有点晒黑。两人都有著健康紧实的身材,用超省布料的泳装遮起某个女人所没有的沙漏型曲线。 这……这该不会是…… 我倒抽一口气,为了避免误会的可能性,向两位大姊姊询问: 「你……你们是在跟我说话吗……?」 「对啦对啦,就是在跟你说话。」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泡男人吧?啊哈哈!」 泡男人!原来这是真实存在的……? 就连我也没遇过这种状况。就在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时,两位大姊姊已经在我两侧坐下,斩断了我的退路。 「欸,仔细看看,你体格很健美喔?」 「是精壮型的呢。有在运动吗?」 两位大姊姊从两侧散发好闻的香气,最后甚至开始轻触我的肩膀或手臂。 「没……没有……只是有在健身……」 「哦──!是努力的成果呢。」 「好不容易练得这么壮,一个人来游泳池不觉得很可惜吗?……跟我们一起找乐子嘛。」 褐发黑肉的大姊姊在我耳边呢喃,柔嫩的胸部随即压到我的上臂。 同时,就好像串通好了似的,黑发白肉的大姊姊挽住我的手臂,也把丰满的胸部往我身上按。 哦啊,哦啊啊啊啊! 完……完全一副想睡我的样子……!打定了主意要跟纯真高中生来段夏日回忆! 我如果是个普通的男高中生,一定已经顺水推舟捡便宜了。很快我就会傻呼呼地被带到陌生的房间,度过一段美梦般的时光。 但是,我没那个本事。 「……呜……」 一股寒意窜过全身上下,胃里一阵恶心。 从身旁两侧依偎著我的两位大姊姊香气袭人的诱惑,逐渐挖开并加重我的旧伤。 「欸,好不好嘛?一定会很好玩的。」 「我们会帮你出钱的──至少互相留一下联络方式嘛?」 …………这个,真的很难熬………… 自从变成这种体质以来,曾经有几个女生对我示好……但是,都没有这次来得厉害……我连正常答话都办不到…… 程度严重到让我开始后悔不该这么注重仪容。早知道会碰到这种事,就穿成土气又不显眼,没有任何人会想多看我一眼的样子了…… 该死……我得想办法拒绝……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把胃里的午饭吐得一地了…… 「那边好像有溜滑梯喔,要不要一起去滑?」 「好点子──!走吧走吧──」 「──你在干么?」 就在两位大姊姊即将擅自做出决定时,一个小不隆咚的女生背对著太阳现身了。 双手分别拿著瓶装与罐装可乐的人,正是南晓月。 两位大姊姊眼睛眨啊眨的,注视著这个低头冷眼看我的女人。 「呃……」 「……你妹妹?」 听到这个极其正常的反应,晓月横眉竖眼地直说: 「我是他女朋友,有意见吗?」 中间隔了几秒钟。 可能是需要时间去理解吧,过了半晌,两位大姊姊终于迅速远离我的身边。 「什么嘛,真是!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嘛!」 「他没说是跟女朋友一起来的,不然我们早就离开了!真的真的!」 然后两位大姊姊就一面对晓月说些「对不起喔──!」「我们马上离开!」「男朋友好帅喔!」之类的道歉兼打圆场,一面匆匆离去了。「啊──真的好糗喔──!」「他完全是我的菜的说──!」之类的声音消失在喧嚣中。 「……………………」 「……………………」 剩下我与晓月,互相注视了一段时间。 总之……好像是得救了。 寒意与反胃感慢慢得到好转。等到终于能正常讲话了,我开口说: 「不好意思……谢──」 「我那是乱掰的。」 「嗄?」 晓月一面撇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一面到我旁边──刚才被两位大姊姊占据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我说我是你女朋友,那只是乱掰的。我可没有到现在还自认为是你女友,请你不用担心。」 她一边口气粗鲁地说,「嗯。」一边把罐装可乐拿给我。 我接过来的同时,唇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我啊……」 「怎样?」 「我决定不再跟你以外的女生一起玩了。」 「欸啊啊?」 晓月不小心发出破音的怪叫,差点没翻白眼。 「咦,嗄?什,啥么?什、什么意思?」 「没办法啊,除了你之外,没有女生愿意对我冷淡又跟我混了。」 「啊……喔,是这个意思啊……」 「万一要是被人告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病成怎样。」 我拉开罐装可乐的拉环,把甜味汽水灌进喉咙里。它帮我完全冲掉了寒意与反胃感。 晓月抱著膝盖,半睁著眼斜瞪我。 「听了就烦。你以为你是万人迷啊。」 「事实上我就是有女人缘啊。你刚才也看到了。」 「那只是因为人家看你是容易上钩的处男啦。」 「我真是罪孽深重啊,连熟女都喜欢我。等我明年变成学长,还得多防著学妹哩。」 「随你怎么说吧,自恋狂。」 晓月转开自己那瓶可乐的瓶盖,喝一口汽水。 记得她以前,明明不喝碳酸饮料的。 游泳也是,交际力也是,神经病的部分也是……我由衷佩服这家伙的成长能力。 总有一天,也许被拋下的会是我…… 「你可别拋弃我喔,搭讪避雷针。」 「……明明就看巨乳看得色眯眯的。」 「谁跟你色眯眯的啊!你没看到我脸色发青吗!」 虽然发生了一些状况,总之后来就正常开心玩水了。 用游泳圈顺著泳池的水流漂来漂去,或是用水中摔角一决胜负──而且,我们还两个人一起滑了水上溜滑梯。 以前陪她练游泳时彼此相差无几的体格,如今拉开了一大段差距。在溜滑梯的起点一前一后地坐下,晓月的身体就刚刚好收进了我的两腿之间。 「很怕你会从滑水道飞出去耶,你太轻了。」 「不要故意吓我啦!」 晓月把我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部前面……低喃著说: 「……要把我抓好喔。」 「遵命。」 或许多亏我有按照要求抓紧晓月的平坦小腹,她并没有飞向遥远高空,平安顺利地滑到了最底下。 就这样,总算是得以一偿小学时期的夙愿了。 ──无奈事情没就此结束,成为一段美好回忆。 「欸,听我说……你看一下那个,那个!」 「嗯?哪个啊──靠!」 在傍晚准备回家,前往淋浴间时,我皱起了脸孔。 才在心想没人排队真幸运……谁知有一群糟糕的人从泳池那边走来了。 是班上同学。 我对他们有印象。讨厌的是,他们似乎是几个男生女生揪团一起来玩。 要是被那群家伙看到我跟晓月两个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不用说也知道。学习集训时的那一套会再度上演,这次真的会一发不可收拾。 「惨了……!快躲起来!」 我虽然说过没丢脸到需要撒谎隐瞒,但那只限于愿意适可而止的对象。看样子那帮人也正要来淋浴间,一直线地往我们这边走来。得找地方……得找地方躲起来才行……! 「赶快躲进哪里就行了吧!这边!」 「哦哦?」 我还在迟疑时,晓月拉了我的手。 正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时,晓月打开无人淋浴间的门,把我往里头推。 然后,自己也跟著进来。 啪答。 门即刻关上,「呼。」晓月呼一口气。 「好险……」 「(不是,这个状况才叫危险吧!)」 我忍不住小声吐槽。 我们两个人,一起挤在跟更衣室一样窄的密室。房间大小让我们几乎只能抱在一起,想动一下都有困难。 「(要、要不然怎么办嘛!我又想不到其他办法!)」 「(你不会进别间淋浴间喔!还有空著的啊!)」 「(啊!)」 「(白痴耶!)」 这时,门外传来吱吱喳喳的说话声,我们住口了。 我背靠著从门口看来最后面的墙壁,晓月把脸颊贴在我的胸膛上抱住我。一憋住呼吸,就换成自己的心跳声吵闹起来。把脸靠在我胸前的晓月,不可能没发现我的悸动明显变快。 「(淋……淋浴。把水龙头转开。)」 「(喔,对……)」 的确,待在淋浴间不淋浴很奇怪。我伸手到背后转开水龙头,当头浇下的热水发出哗啦啦啦的水声,稍许盖过了心跳声。 原本半乾的身体,再次被热水淋湿。 我看见晓月的马尾贴在她的颈项上。同样地,我搂著她细腰的手指,也渐渐吸附在她的肌肤上。从以前就是这样。我只要紧拥这家伙,就会觉得她好娇小、纤瘦,让我想保护她。但我如果使力,却会发现她比想像中更坚强,能稳稳地回抱住我…… 「欸欸,你看上哪一个?」「什么啊?我没那个意思啦。」 声音就在门外,我不禁浑身僵硬。搂著腰的手臂加重了力道,让彼此淋湿的肌肤更加密合。「啊……」晓月不禁轻呼一声。 「耍什么酷啊!不是说了要在暑假期间把到女友吗?」「说是说过啦,但又觉得好像不用那么急……」「唔哇──这家伙怕了!」 一点点声音,有淋浴声帮我们盖掉。但我因为害怕,就抓住晓月的头往自己胸前按,以免她发出声音。晓月吓了一跳,手稍微动来动去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安分下来,把手臂绕到我的背后。 我的左腿滑进晓月的两腿之间,晓月变成像是坐在我大腿上的姿势。大腿无可避免地感觉出与男生的明确差异,但我立刻把它从意识中驱离。在这种状况下,我可不能让晓月发现到我与女生的明确差异。 拜托你们快进淋浴间好吗?这样我们才能出去啊……! 我心里如此祈求时,其中一个声音说:「对了。」 「说到淋浴间啊,在a漫里,大多都被情侣拿来做色色的事对不对?」 我们吓得身体一跳。 我、我们才没有在做色色的事!好歹会看地点好吗! 「喂,白痴啊!里面有人啦!」「不好意思──!这家伙在耍蠢!」 在我的臂弯里,晓月不安分地扭动身子。我不想看她的脸。现在要是一看,后果大概会很惨。 我没多余精神回话,不过那些声音一边哈哈大笑,似乎一边各自进入了淋浴间。 我稍微观望了一下……搂著腰的手一放松的瞬间,晓月将我一把推开,让身体远离了我。 很正常的反应……虽说是一时情急,但我的确不小心拥抱了她。以前交往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我跟她已经分手──而且还是我甩了她,更不该做这种事。 在淋浴热水升腾的热气中,晓月背靠著门,头有点低低的。我正打算老实道歉,但她抢先说: 「(……对、对不起……)」 晓月把淋湿的马尾拉到唇边,藏起了表情。 「(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 她细声低喃后,静静地开门,就留下我自己出去了。 哗啦啦啦──只有淋浴声落入耳中。 ……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呜恶……」 我仰望天花板张开嘴巴,用淋浴水仔细地漱了口。 干么抢我台词啦,你这混帐! ◆ 回去的路上,气氛当然变得很尴尬。 「……………………」 「……………………」 我们在公车上也没坐对方旁边,而是一前一后地坐下。 双方没有任何对话,几十分钟之间,只是倾听著人群喧嚣。 本来以为会在这种僵硬的气氛下说再见……然而,人类总是敌不过生理现象。 我们转搭电车,一坐到座位上的瞬间,晓月就开始打瞌睡了。 我刚才就发现她在昏昏欲睡地揉眼睛,看来终于撑不住了。也是啦,像她刚才游泳游得那么急,当然会累到想睡觉了。 我本来想去坐在她对面的座位,这时改变了想法。 我在晓月身旁坐下,说: 「肩膀借你靠啦。」 晓月没看我就说: 「嗯……谢谢你,小小……」 用软绵绵的声音如此说完,就把头靠到了我肩膀上。 耳边很快就听见了细微鼾声。 ……唉。我真气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爱照顾人的天性。 要不是跟著她去游泳池,也不用背负起这些累人的事了。今天本来可以过得和平又懒散的。 可是,哎,我猜…… 比起那样……今天陪这个需要人照顾的青梅竹马玩,一定比较开心。 ──看样子,我搞半天…… 恐怕也还是无法弃这女的于不顾。 前情侣回乡下3 名为初恋的伤痕 据说念国中才情窦初开,以社会一般标准而论算慢。 像是读幼儿园的时候喜欢上老师,或是小学的时候喜欢上同年级的同学,或者是──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在暗恋某个亲戚。 据说大多数人都是这样,都上国中了连单恋都没恋过,而且初恋就忽然修成正果的人,属于极少数族群。 ……好吧,其中当然也有女生在上高一之前连恋爱心情的恋字都不认识。 那种人属于例外。 一般人都会在迎接青春期之前,对恋爱的心情有所自觉。 假如是这样──那么伊理户水斗,在喜欢上我之前,说不定也曾喜欢过别人。 ……我知道我很小心眼。 这既不是背叛也不是外遇,更何况跟现在的我根本毫无关系。 可是──可是。 我曾经做过美梦。 从国二暑假开始的一年半──甚或是直到此时此刻。 梦想著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那段蜜月般的日子,都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就算是已经结束的恋情。 我仍希望名为初恋的特等席,永远是属于我的。 ……不得不承认,我还真是让人恶心。 又麻烦,又难搞,又沉重,又脆弱── ──真不敢相信,竟然有男人会爱上这种女人。 「…………呜呜~……」 躲在单薄的纸门后面,我被自己的窝囊气得全身发抖。 我悄悄探头出来,窥探著阴暗又满是尘埃的书房。 在书房深处,我的继弟兼前男友伊理户水斗,像是埋在书堆里一般坐在那里。 事情很简单。 峰秋叔叔说有点事想叫水斗帮忙,要我来叫他,所以我来了。 所以,只要出声叫他就行了。只要跟他说一声「峰秋叔叔在找你」就可以了。 但我却已经躲在这里好几分钟──甚或是几十分钟──如同遭到天敌追赶的小动物。 水斗似乎正在专心看书,丝毫没发现我来了。 我既希望他能快点注意到我,又担心如果他注意到我该怎么办,两者参半的心情在胸中不停打转。 我又变回社交恐惧症患者了…… 直到国中时期,我都得犹豫上几十分钟才敢向人攀谈,更不可能进去什么教职员室,但经由恋爱这种最有效率的训练,应该已经克服了才对。 与生俱来的阴沉个性无法改变,这我已经认命了,但关于交际能力,我敢说已经有了大幅的改善。 可是,现在怎么会是这副德性…… 即使令人生气,我很清楚原因出在哪里。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昨天从河边回来时他对我说的话。 ──印象中,是个爱笑的人。 带著怀念语气如此述说的水斗,心里究竟是想著谁的容颜……不用特地做确认也知道。 初次见面以来一直放在心底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水斗情窦初开的对象就是── 「──咦?结女,你在干么啊?」 我吓得肩膀一跳,转头去看。 只见戴著红框眼镜,穿著纯白连身裙的漂亮女生──圆香表姊不解地看著我。 ……白色连身裙。 都二十岁了竟然还适合穿这种衣服,真厉害…… 不对,我得找藉口解释我可疑的行为……! 「啊,没有啦──就是……稍、稍微恍神了一下而已……」 结果,我想不到什么好藉口。 看来我的交际力,终于衰退到最低点了。 「什么,还好吗?要小心喔──这个家里很多房间没有冷气嘛。」 圆香表姊一边喊著「好热喔──」一边用手替自己的脖子周围搧风。 从连身裙露出的颈项浮出汗珠,感觉有点撩人…… 「我看看……啊,找到他了。」 圆香表姊走过我身边,探头往书房里看,轻松自在地…… 「水斗表弟──叔叔在找你喔──?」 办到了这几十分钟以来,我一直办不到的事。 「嗯。」 水斗简短地回答,阖起书本抬起头来…… 「……嗯?」 发现我在圆香表姊的身边。 「你也在啊。」 「……不、不行吗?」 我觉得太尴尬,不由得回得很冲。 也许是当成常态了吧,水斗显得并不怎么介意,说: 「找我有事吗?」 有事……本来是有的。 但就在刚才,变成没事了…… 「没……没什么啦!」 我单方面地这么说,就啪哒啪哒地跑过走廊,离开了书房。 不对,是逃走了。 逃离水斗,以及圆香表姊。 并没有什么事情变得不同。 我与水斗依然是继兄弟姊妹,过去曾经交往过的事实也没变。 只是……他有著我所不知道的过去。 我只是事到如今,才终于发现到这一点。 那又怎么样? 就算水斗以前,曾经喜欢过圆香表姊──喜欢过我以外的人。 那种事……跟现在的我,应该毫不相关才对。 「啊。」 「……啊……」 隔著较长的浏海,竹真略微睁大一双大眼睛。 我逃跑般离开书房后,漫无目的地在家中到处走动,就看到竹真缩在一间大和室的墙角盯著手上的游戏机。 在同一个房间稍远处的桌边,竹真的爸爸以及其他叔叔,正在聊一些日常话题聊得开怀。 大概是觉得大白天就完全独处太寂寞,但又无法加入话题……所以就保持距离了吧。竹真虽然怕生,但似乎既不像水斗那样爱好孤独,也不像东头同学那么贯彻自我。 我产生了些许亲近感,探头看看抱膝坐著的竹真。 「还好吗?冷气会不会冷?」 「不……不会……」 竹真用活像蚊子叫的声音说完,就用游戏机把脸遮起来了。 哎呀呀,似乎是对我有所提防呢。我每次跟竹真说话,他总是会面红耳赤地把脸别开…… 我想想……记得从身边位置跟对方说话,有助于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一边想起以前看过的书本内容,一边在竹真的旁边坐下。 竹真肩膀抖了一下,但幸好没有从我旁边退开。太好了。 「竹真,你的兴趣是玩电动吗?」 「没……没有喜欢到那种程度……」 「我的兴趣是看小说,你有在看书吗?」 「……攻、攻略本之类。」 「咦?那是什么?」 「游、游戏的书……里面会写怎么破关,或是一些资料……」 「好看吗?」 「……还、还不错……」 「这样啊……」 ……话题结束了。 怎、怎么办……我不知道该跟小学男生聊什么…… 世代与性别都不一样,实在很难找到共通话题……虽说多少有点进步了,但我可没练出理发师等级的强大口才。 话题……话题……跟世代或性别都无关,共通的话题…… 「呃……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不得不承认,我还真是选了个老掉牙的主题。 感觉就是标准的「不常见面的亲戚」。 就在我以为他的反应一定还是一样平淡时…… 「呜咦!」 竹真发出我至今从没听过的大嗓门,从游戏机上抬起头来。 「喜……喜欢……?」 「咦?嗯,对呀对呀。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在学校或哪里。」 「学……学校……」 竹真讲话声调突然低了八度,视线转回游戏机上。 「学、学校里……没有。」 「这样啊。学校没有可爱的女生吗?」 「不……不太清楚。我,记不太得,她们的长相……」 「啊──我懂我懂。真要说起来,怕生的话根本就不敢看对方的脸嘛。」 点头点头点头!竹真点头如捣蒜,全力表示同意。 啊,找到共通的话题了。 「像是带便当的日子忘记带筷子,又不敢去跟老师借结果不知道要怎么办。」 「(点头点头点头!)」 「校外教学登山的时候,没有朋友可以说话只好卯起来欣赏大自然。」 「(点头点头点头!)」 「体育课想也知道没人可以一组,所以先找出自己以外有可能落单的人,可是搞半天又不敢主动问人,只能等对方来问……」 「(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头!)」 反应好大。 眼睛在发亮。 看来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遇到懂他的人。 没办法,谁教圆香表姊是假内向真阳光……可能不会懂怕生者的心情。 「上学很辛苦对吧……对怕生的人来说……」 「……嗯……」 「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可以跟我说喔,我应该可以提供建议。呃,联络方式……你有手机吗?」 竹真手忙脚乱地急著摸口袋,拿出了全新的智慧手机。哦哦,现代年轻人耶。 「line……你应该不知道怎么互加好友吧。我教你。」 竹真高兴地点头,把手机交给我。看来不用特地解释怕生特有的苦衷,真的让他很高兴。 ……我以前,也是这样。 刚开始跟水斗有所来往时,我什么都不用说,他就会猜出我的各种想法…… 让我觉得,我是初次与人有了正常的往来。 而且还是跟一个男生,在那之前,我想都无法想像…… ……那时候,他是否还喜欢著圆香表姊? 我向他告白的时候,也许其实…… 「……来,好了。会用了吗?」 我把手机还给竹真以摆脱无益的被害妄想,竹真把它拥到胸前,用细微的──但跟他认识以来最清晰的声音说了: 「我、我可以……跟你,联络吗?」 我轻声笑了一下。 「会不会不敢主动联络我?」 「……呜呜呜……」 「啊哈哈!我也很不擅长主动联络别人!」 竹真缩起了肩膀。啊──真可爱。那个臭脸男要是也能学学这种可爱个性就好了── 「──很抱歉打扰两位谈笑。」 先是听见一阵带刺的声调,接著一个人影站到坐在墙边的我们面前。 我抬头一看。 水斗用兴趣缺缺的冷淡眼神,低头看著我。 「……你跟他变得还真要好。」 话中带刺的声调,让我不禁拉起防线,用同样带刺的声调回答: 「怎样?不行吗?」 「没有啊……只是觉得你对晚辈是另一套态度。」 「嗄?哪来的另一套?」 「你没自觉就算了。」 ……什么啊?这家伙是怎样? 有话想说就明说啊。 你就是这样,每次都自以为什么都懂……! 「……你要干么?就只是来酸人的吗?」 「没有要干么。只是──」 水斗用鼻子哼一声,不悦地说: 「──圆香表姊叫我来看看你,所以我来了。」 这一句话,踩到了我心中的底线。 「……圆香表姊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就是了?」 「……嗄?」 那为什么我说什么,你总是立刻讲话酸我? 为什么从来不肯老实答应我拜托你做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圆香表姊说的话,你就这么轻易── 「…………没事的话,请你离开。」 我勉强克制住脾气,不让自己破口大骂。 「何必来管我,去跟你最喜欢的圆香表姊讲话就好啦。」 水斗沉默了半晌,低头看著我。 然后,轻叹一口气。 简直好像受够了我一样。 「那我闪了。」 水斗冷漠地说完,就离去了。 我除了一直注视著自己的膝盖,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 感觉到身旁有人憋著呼吸,我这才想起竹真也在场。 竹真像是有点害怕,频频偷瞄我的脸。 「啊……!对、对不起喔,吓到你了吧……」 我急忙装出笑容。 哎哟真是,我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 「刚才那个不是在吵架,真的。我们平常都这样。」 说了些藉口之后,心情也就跟著转趋平静。 对──这点小事,就跟我们平常一样。 「所以……不要跟爸爸妈妈说喔?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在嘴唇前面竖起食指说:「嘘──」竹真连点了好几个头。 然后不知为何,他略微低下头去,像在回避我的视线,用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耳朵。 『喂──是结女同学吗──?』 透过手机听到她那乐天派的声调,让我莫名地感到安心。 「不好意思忽然打给你,东头同学。现在方便吗?」 『方便……嗯!没问题……嗯呼!』 「……真的方便吗?」 时不时会夹杂著怪声音,而且声音还忽近忽远。 『没问题呼……哈──!只是现在,被强迫,做一点健身……』 「健身?感觉这好像是全世界离东头同学最遥远的名词……」 『我妈妈说,如果因为放假就懒在家里,会让老天赐给我的超亮车头灯下垂……说我只有这点东西能看,要好好保养……不然就不让我吃饭……』 「我之前就在想,东头同学你妈妈,个性是不是有点豪放?」 天底下有哪个爸妈会对著女儿说「只有大胸是你的存在意义」? 『哈呼──足足做了五次伏地挺身呢!今天就到此为止。』 「就算是我也会再多做几下好吗……」 『结女同学找我有什么事?』 被直接跳过了。 我一边从檐廊仰望夏日天空,一边花点时间考虑如何开口。 「……没有,只是忽然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看嘛,毕竟昨天发生过那场泳装事件。」 『我不想再想起那件事了。』 「你平常在本人面前行为那么大胆,原来会在意的地方还是会在意啊。」 『因为真的很丢脸啊!胸部前面大书「东头」两个字耶!很幼稚好不好!』 「……等一下。你的在意点是那个?」 『咦?不然还会是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 还有随时可能满出来的胸部,或是泳装都陷进去了的大腿关节附近吧? 「感觉东头同学就算裸体被水斗看到,好像也不会在意呢……虽然上次内裤被看到时你还会脸红……」 『不不不,裸体还是会害羞啦。』 「啊,还是会喔?」 『我在碰到修学旅行什么的时候,可是都不洗澡的。』 「……喔,同性异性都不行就对了。」 原来不是怕被水斗或男生看到啊。 『如果是跟结女同学洗澡的话还值得考虑……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标准的美少女体型呢……唔嘿嘿。』 「这样有点恶喔,东头同学。」 『哎呀,抱歉。』 「……我的身材没什么了不起的啦。」 我一边感觉到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阴暗情绪,一边嘟哝了一句。 「我只是没长肌肉才会显得瘦,胸部什么的,也不是努力的成果。」 『南同学听到这句话,会宰了你喔。』 「啊!好险。」 赶跑水斗,又跟竹真道别……一个人独处…… 我……为什么会打给东头同学? 会不会是因为,我认为她能体会我的心情? 认为喜欢水斗的她──能对我窝囊的眷恋心情,感同身受…… 「……我现在,人在伊理户的乡下老家。」 『是,我知道──那里有没有一些诡异的习俗?或者是自古流传至今的危险数数歌之类。』 「很遗憾,两者都没有。」 虽然其实我也期待了一下。 「伊理户家……父亲那边的亲戚来了很多人。」 『是是。』 「其实,在他们当中……有个非常漂亮的大学生姊姊。」 『哦哦?』 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既不是惊讶,也不是感到不安。 『该不会是水斗同学的初恋对象吧?』 「……可能吧。」 『哦哦──……!』 「欸,你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因为小时候的水斗同学,绝对很可爱的啊。我很喜欢御姐正太组合。』 「嗯……???」 我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本来就已经很可爱的水斗同学缩小之后铁定超可爱!要是超可爱的水斗同学让漂亮的大姊姊照顾起来,那简直是……好a!超a的!」 听、听不懂…… 这个女生到底在兴奋什么……? 「都不会觉得受到打击吗……?水斗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喔?」 『为什么要受到打击?那个不爱理人的水斗同学,曾经对身边的年长大姊姊怀抱著淡淡情意,反而会让我内心悸动耶。』 「是、是这样解释的喔……」 嗯,这个嘛……该说是恋爱观还是价值观差太多呢?我一丁点都无法理解…… 『结女同学你……』 声调平淡地──东头同学,忽然对我说了: 『希望听到我的什么反应呢?』 「……咦?」 怦咚一声,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就好像……内心深处被她看透了。 『没有啦……只是觉得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种想要某种东西却得不到的氛围。如果是我误会了,我先道歉!』 想要某种东西──却得不到。 ……啊…… 原来我……是想跟她互舔伤口。 想让东头同学,跟现在的我变成同一种心情── 想伤害她。 想让她伤心。 ──想让她,来同情我? …………我怎么会……这么肤浅…………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跟你聊天。」 『这样啊,那就还好──』 『──伊佐奈──!有在认真健身吗──!』 『呀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先是远处忽然传来别人的声音,接著东头同学一边发出怪叫,一边弄出碰碰咚咚的碰撞声。 「怎、怎么了?有没有怎样?」 『我、我妈妈来巡逻了~……!不、不好意思,结女同学!我还得继续从事维持胸部弹性的工作……!』 「啊,嗯,好。加油……?」 『那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了。 ……东头同学的奇怪个性,该不会是遗传自母亲吧? 「电话打完了?」 「呀呜哇!」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声音,害我发出了跟东头同学差不多的叫声。 往头顶上方一看,圆香表姊正用眼镜底下的调皮双眼注视我的脸。 「『呀呜哇!』耶~好可爱喔~」 「有……有什么事吗,圆香表姊……」 坦白讲,我现在不是很想跟她说话…… 圆香表姊继续站著,说: 「我有跟你说过明天要去逛祭典,对吧?」 「啊,有……」 听说明天在车站那边的市区,会举办大型的夏日祭典。 然后我们预计在隔天──也就是后天回去,所以那将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活动。 ……只是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不会有那心情去玩…… 「夏目姑婆明天会借我们浴衣喔~」 「是这样啊。」 「对呀对呀。所以我们现在一起去挑浴衣呗!」 「喔,好的。」 ……嗯? 我不小心反射性地回答了。 可是要跟圆香表姊一起? 现在? ……就我们俩? 「好──!lets go!」 我还来不及理解自己走错了多大一步棋,就被圆香表姊拉著手往前走了。 「浴衣多得是,你们尽管挑喜欢的穿去吧──」 说完,夏目婆婆就关起了纸门。 「谢谢姑婆──!」 圆香表姊对著关起的纸门叫完后,「好!」双手叉腰。 在她的面前,放了好几件摺得整整齐齐的浴衣。 看起来色彩缤纷,平常的话我可能会觉得兴奋雀跃,但现在的我一点多余精神都没有。 「结女喜欢哪种感觉的?你身材苗条头发又长,穿哪种和服应该都好看吧~」 「我……」 记得上次……穿的是深蓝色的浴衣。 本来就已经够尴尬了,想起那件事让心情更是消沉。 上次穿浴衣,是在去年的暑假。 我跟他吵架,不再联络,暑假到了,却完全没能约出来玩……即使如此,我仍然暗自期待那男的会自己过来而去了夏日祭典,后来就再也…… 「结女。」 「呜哇!」 抬头一看,圆香表姊凑近过来看我的脸。 「……你是不是,不喜欢逛祭典?」 看到圆香表姊语气带点关心,我心里更加不堪了。 圆香表姊没有做错事。 水斗也一样,没有做错事。 全都是我不好。 都怪我……太软弱。 「只是……有一些苦涩的回忆。」 「这样啊……哎,祭典嘛,不发生意外才叫稀奇啦。走散迷路是家常便饭,不然就是摔倒擦伤或是鞋子把脚磨破皮,根本是事故大会串。」 圆香表姊「咿嘻嘻~」地笑著,若无其事地说: 「我跟男朋友去约会时,也出过好多糗喔~」 「……咦?」 她讲得太过自然,我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 嗯?嗯嗯? 她刚才,说什么……? 「男……男朋友?」 「咦?嗯,男朋友。」 「你……你有男朋友?」 「有啊~?咦~?看起来像没有吗?」 抿嘴笑著这么说的圆香表姊,即使看在我这个女生眼里一样漂亮,个性也很开朗有魅力。 当然不可能没有了。 我完全都没想过。是因为我只把她当成亲戚大姊姊?还是因为…… 「顺……顺便问一下,是从什么时候……?」 「嗯~?应该算是上大学之后认识的,所以……大概一年半之前吧。高中还交过另一个。」 「另一个男朋友!」 「对呀对呀。不过我跟那家伙不太合拍,很快就分手了啦。咿嘻嘻。」 戴著时尚红框眼镜,一副像是旧书店店员的知性相貌,却说什么「不太合拍」。 外表欺诈也要有个限度。 要不是有亲戚关系,我跟这一型之间可能不会有交集……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已经算乖的了喔?我身边那些朋友更夸张,还有女生高中三年就交到两位数呢。就这点而论,我只交过两个,你看,乖得很呢。」 「咦?两个……那么上大学之后的男朋友是第三个……?」 「喔,他啊,其实他是我第一个交往的男朋友。」 「第三个是第一个……??」 「我们复合了~本来分手过一次,但在大学又碰面了。」 我不禁浑身变得紧绷僵硬。 跟前任……复合。 「为什么……会复合呢?」 我一边感觉到喉咙变得又乾又渴,一边挤出声音。 「之前分手……不就表示……不再喜欢对方了吗?」 「是这样没错,我本来也觉得真的忍不下去了,他太夸张了。那时候是那么想的。」 圆香表姊「咿嘻」自嘲地笑了一下。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再次见到面的时候……我就觉得『算了,也可以啦』。以前让我生气的地方,变得不怎么令我在意了。」 「不在意……?」 「他啊,真的有够没出息、靠不住,是个超废的家伙──我就是被他这些地方气死,才会跟他分手。可是你看嘛,上了大学之后,就得重建新的人际关系,或者乾脆说旧朋友都不在了嘛?那时候我们再次碰到面,自然而然地就又常常泡在一起……结果呢……」 圆香表姊一边摊开鲜蓝色的浴衣一边说: 「对于他那些没出息、靠不住、废到爆的地方……我不禁觉得『算了,那些事情都我来就好』。甚至还渐渐觉得那些地方其实也挺可爱的……」 「……那个,抱歉冒昧说一句……」 「嗯──?」 「圆香表姊该不会……是所谓的烂男人磁铁吧……?」 「…………你也这么觉得…………?」 就我听她说的内容,只能觉得是这样。 「朋友也整天这样说我耶……上次交往之后很快就分手的男朋友啊,读书运动样样行,完全就是个无懈可击的家伙。但因为实在太找不到缺点了,反而让我觉得很不爽,就分手了。我甩掉他的时候也是,跟我毫不留恋地说断就断,真的把我气死了……觉得『你这个做作男根本就不是一定要我嘛』。不像前一个男朋友还死缠烂打地哭著求我。」 即使是看起来真正无懈可击的圆香表姊,似乎意外地也有其别扭的部分。 我莫名地感到有点安心。 「反正人啊,不可能真的喜欢彼此的一切喜欢得要命啦──」 圆香表姊边说边拿著浴衣在穿衣镜前比比看。 「无论有多喜欢对方,总是会有一两个看不顺眼的地方啦。所以这世上的情侣才会分手啊……可是啊,只要能跨越这种问题一次,应该说就会变得比较宽容吗?虽然讨厌的地方还是讨厌,但是心态会变成『好啦,算我败给你了』。」 「……败给他了……」 「对呀对呀,像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我男朋友上次还说想给游戏储值,竟然开口跟我借钱,我就一脚往他屁股踹上去。咿嘻嘻嘻!」 无论有多喜欢对方,总是会有一两个看不顺眼的地方。 所以……这世上的情侣,才会分手。 圆香表姊的这番话,极具分量地,沉入我的内心深处。 ……不过先不论这个,我开始有点担心起圆香表姊的将来了。 「所以啦,结女。」 圆香表姊把对著自己肩膀比过的浴衣,换成拿来对著我的肩膀,面露微笑。 「我不知道你跟水斗表弟发生过什么事……但我觉得结女你不用在意太多小细节啦。世上的人大多数对自己来说,都是根本不在乎或是硬要说的话比较讨厌的家伙,所以如果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地方跟讨厌的地方一样多的人,那不就够了吗!」 仔细想想,本来就是这样。 因为,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自己的理想或妄想的化身。 本来以为他性情孤傲但只会对自己好,却忽然为了一点小事开始吃醋,也很正常── 原本以为他从不跟别人来往,在认识自己之前置身于完全的孤独之中,结果原来有过初恋的对象──也还是很正常。 因为对方,并不是偶像明星。 而是待在同一个地方,身处同一种立场的普通人。 如果只因为吃醋或初恋就对他幻灭……那会没完没了。 我明白。 其实这种事──我从一开始,就很明白。 「……水斗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一低下头,弄错场合般华丽多彩的浴衣,就映入我的眼帘。 「我只是……自己对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沮丧。」 假如我有圆香表姊这样的开朗性情……大概就不会每次遇到这种事,都受到打击了。 因为,我没有那种权利。也没有资格与道理。 所有的一切……都怪我这个人消极到令人厌烦,偏狭到无药可救。 「……嗯──」 圆香表姊把浴衣从我肩上拿开,略显困扰地微微偏头。 「结女──这里灰尘是不是有点多?」 「咦?」 话题转变得突然,让我抬起了头来。 就看到圆香表姊,像淘气鬼似的「咿嘻」笑了一下。 「挑好浴衣之后,我们一起去洗澡呗!」 她叫我先来泡澡,于是我稍微把身体冲乾净,就让肩膀以下沉进了宽广的浴池。 我仰望水滴凝结的天花板,发现自己的思考处于停摆状态。 ……这是什么状况? 往更衣室望去,隔著磨砂玻璃,可以看到圆香表姊正在盘起头发。衣服似乎已经脱了,身材凹凸有致的美丽曲线,形成剪影浮现在玻璃上。 ──要做什么?当然是女孩之间的私密话题喽 圆香表姊刚才是开心地笑著这么说,可是…… 我泡在热水里,抱住双膝。 好像从国中修学旅行以来……就没跟妈妈以外的人一起洗过澡了? 两人单独共浴,说不定更是第一次。 我、我在紧张什么啊……!又不是跟晓月同学! 「久等了──」 门哗啦一声拉开,圆香表姊走进浴室里来。 完全没有半点要用毛巾遮住身体的羞赧反应。 反倒还双手扠在小蛮腰上,暴露出耀眼的裸体给我看。 穿泳装的时候,就已经能充分看出她的好身材……但现在一看,她有著漂亮的腰线,臀部坚挺,修长的双腿紧实无赘肉。 最厉害的,是她自我申报f罩杯的胸部。明明没有胸罩或泳装支撑,碗公倒扣般的形状却丝毫不见下垂。但却会随著每个动作柔软地轻晃,让我开始怀疑物理法则的正确性。 「怎么样啊?」 看著圆香表姊洋溢自信的表情,我诚实地回答: 「好漂亮……」 「谢谢~!结女你也超美的喔!真羡慕你这么苗条~!完全符合女生的理想体型耶。」 「没、没有那么好啦……」 我缩起了身体。被圆香表姊称赞,让我觉得惶恐不已。 圆香表姊从浴池里掬起热水往自己身上泼,然后说:「好啦,麻烦让一下~」跨过我泡澡的浴池边缘。 这时,我的眼睛不禁移向她的两腿之间。 有仔细修剪过,是否就表示,有机会让别人看到……? 「呼~」 圆香表姊跟我面对面坐下,让肩膀以下泡进热水,热水顿时唰啪一声满出来,流进排水孔里。 这个家里的浴池虽然还算大,但两个人一起泡就实在有点挤了。我抱膝坐著的双腿,不时会碰到圆香表姊的大腿,不知怎地让我有点心跳加速。 「哈啊~有种解脱了的感觉呢~」 圆香表姊如此说道,胸前的两颗白桃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 那么大,一定满重的。 泡澡在她的日常生活中,必定是最能卸下这份重量的一刻。 「咿嘻嘻,这么好奇啊?」 注意到我的视线,圆香表姊从下方抓住自己的胸部,轻轻托起给我看。 「要摸吗?」 「咦……呃,不,可是……」 「不会跟你收钱啦~」 「……那、那就……」 硬是拒绝好像反而失礼,我怯怯地伸手过去。 只是轻轻一碰,指尖就陷了进去。手指离开时,细致柔滑的肌肤也跟著回到原位。 哦哦~……原来别人的摸起来,是这种感觉啊…… 我从正面抓抓看,又从两侧往中间挤挤看…… 「──嗯!」 圆香表姊发出了性感撩人的声音。 唰啪啪!我急忙与她拉开了距离。 「对、对不起!」 「咿嘻嘻嘻!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吓、吓了我一跳…… 我没那么多跟女生接触的经验好吗?现在有了东头同学,我在这方面搞不好还输给水斗呢。 圆香表姊在浴池边缘悠然立起手肘,托著脸颊说: 「那么趁还没泡昏头,就来进入正题吧~」 她做了这句宣言。 「在这里就可以打开心扉谈话了吧。都说裸体就是袒裎相见嘛。」 「……我没什么心扉可以打开。」 「有吧~你喜欢水斗表弟吗?还是讨厌他?」 她问得开门见山,但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以前的确喜欢过他。 我以前也的确讨厌过他。 ……现在,究竟是哪一边呢…… 「跟你说喔,我有稍微想过一下。」 「想过什么……?」 「换作是我的话,会怎么样。」 滴答,从天花板滴落的水滴,在热水表面掀起涟漪。 「假如我在念高中的时候,跟同年龄的男生住在一个屋檐下──我觉得,那一定非常不容易。有很多事情必须多用心,而且无论如何,都难免会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虽然叔叔他们好像还满天真看待这事的。也许是结女与水斗表弟努力的成果吧。」 事实上,我们的关系比圆香表姊想像的更复杂。 但是……假如没有那些特殊内情,一定不会有我们现在的家庭。 正是因为我跟他早就认识了,才能建立起现在和平的伊理户家──最近有时候,我也会有这种想法…… 「圆香表姊,如果换成是你呢?假如你必须跟男生一起住……」 「要看对象是谁……不过如果是水斗表弟的话,我可能会喜欢上他吧。」 「咦!」 若无其事地说出的一句话,让我眨了眨眼睛。 「……你、你说……如果是水斗的话,是因为……」 「看长相啦,讲得明白点的话。」 「长相?」 圆香表姊讲得过分露骨,「咿嘻嘻」地笑著。 「因为他长得很可爱嘛──如果只是同班的话或许不会注意到,但住在一起的话自动就会注意到长得好不好看吧?而实际上结女你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压力,可见他个性也没有问题。那肯定会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的啊。这样一来,就连那种低调不显眼的气质都会变成优点。『只有我知道他的好』这种优越感,任何女生都是无法招架的。」 …………我无言以对了。 她讲中了我的一堆状况。 虽然只是胡思乱想,但有种东头同学也跟我一起哑口无言的错觉。 「我猜水斗表弟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喔。在同一个屋檐下有结女这样的美少女……那个状况可是非常不得了的。」 「什么不得了……?」 「等你满十八岁才能告诉你──」 我耳朵开始发烫,把嘴巴以下全泡到热水里,咕嘟咕嘟地吐泡泡。 虽然这四个月以来,从来没碰上过致命性的尴尬场面……但即使是那个冷血男,说不定也有那种需求。 ……八成有吧。都收藏那种色情小说了。 况且有时候,也的确发生过游走边缘的状况。 可是……那是只有一开始。 当时我们还不习惯现在的生活。 而且──当时,他还没遇见东头同学。 「……他不一定……需要我。」 我从热水里露出嘴巴,道出了不言自明的真相。 「因为……有个女生比我跟他更要好。」 「喔,你说姓东头的女生?听说了听说了。说是前女友还是什么的,进入暑假后天天都泡在你们家。」 「不过前女友只是妈妈他们误会了……」 「是这样喔?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东头同学,是他的女性朋友……之前跟他告白过,但被甩了。」 「啊──瞭了瞭了。所以就变回朋友了?原来是那一型的啊……」 「那一型是指?」 「偶尔会有这种女生呀,可以在友情与恋爱之间轻松来回。情敌如果是这种类型的话真的会崩溃呢,会想说『既然都被甩了,可以请你乖乖退场吗~』这样。」 「不、不是……那不是东头同学的错……」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呢……不对,你刚才承认她是情敌了?」 「我、我没有那样说……!」 「还嘴硬。」 圆香表姊笑著逗我,说: 「要是能从头到尾都当普通朋友就好了。我看啊,一定是有人鸡婆出主意挑起了那个女生的爱意吧。」 「呜!」 「哎哟?」 「…………对不起,就是我…………」 「越搞越复杂了呢。」 圆香表姊交叉双臂托起很有料的胸部,沉吟了一声。 「原来如此──结女你已经支持过那个女生了,所以现在要是积极发动攻势怕会被批评……」 「……不是,真要说的话,我本来就不用发动什么攻势……」 「可是,那个女生跟水斗表弟黏在一起,又会让你闷闷不乐对吧?」 「……………………」 「被我猜中了吧──」 「没有!……可是,那只是……」 只不过是──一种眷恋。 只是还不肯放下交往时的独占欲罢了。 「……至少要是东头同学告白成功,事情就简单多了……」 「结女,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找藉口喔。」 「咦?」 圆香表姊托著脸颊,语气有点严肃地说: 「你说是因为水斗表弟另外有要好的女生,这不就是藉口吗?藉故推托,这样就不用跟水斗表弟谈恋爱了──」 我…… 跟那个男的…… 不用──谈恋爱。 「这只是我在瞎猜啦,你随便听听就好……我觉得结女你最重视的,大概是你妈妈吧。」 「我妈妈……」 「对。结女,你给你自己的评价太差了。或许是因为这样,你似乎把忍耐变成了习惯。满脑子只希望由仁表婶与峰秋叔叔不要离婚,对吧?所以,你觉得你不能跟水斗表弟交往。好吧,这我能理解。都有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了,家庭内恋情会有多麻烦更不用说。」 圆香表姊又说:「虽然我从来没有过继兄弟姊妹就是了。」 「可是啊,结女。用这种藉口只能敷衍得了一时喔。」 「咦……?」 「可能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反而不容易察觉吧。可是,『那一刻』一定会到来。等到『那一刻』到来,你就不能再拿叔叔他们当藉口了。结女跟水斗表弟,迟早都得交出明确的答案。」 听到她莫名有自信的口气,疑问冲口而出: 「『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嗯……你就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吧。」 咿嘻。她微笑得像个淘气鬼。 「我早就想试试这种故作神秘的行动了。」 无法再暧昧敷衍的「那一刻」。 现在的我完全无从想像。 可是,圆香表姊并不是信口开河──总觉得只是我没发现……其实谁都清楚看在眼里,知道那个时刻一定会到来。 「哎,就跟暑假作业一样啦。与其等到最后一刻才慌张失措,倒不如提早慢慢完成。」 「嗯──!」圆香表姊挺起胸脯做个伸展,说: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建议你至少先厘清自己的心情。把家人或是朋友这些第三者的事情先摆一边。」 「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知道……」 「很简单啊。只要待在一起的时候会心跳加速,或是觉得很想吻他,不就表示你喜欢他了吗?」 「……可是,那跟普通的性欲有什么不同?」 我有自觉,知道我变得有点意气用事。 就好像想守住什么似的,我争辩著说: 「真要说起来,恋爱心情也不过就是对传宗接代的部分本能而已。心跳加速跟情欲高涨,具体来讲到底有哪里不同?」 「哎哟,开始追究麻烦的问题了……嗯──总之恋爱心情与传宗接代的本能应该是两回事吧。否则不就是否定所有同性恋了?」 「……说得……也是。」 「恋爱与性欲有哪里不同,是吧……这大概是人类数千年以来一直在烦恼的问题,不过总之呢,让我来回答的话──」 圆香表姊娇慵地,把头靠到放在浴池边缘的手臂上。 带著捉弄人的笑──像在枕边呢喃般,告诉我: 「──我在爱爱完之后,看到男朋友的脸,还是会觉得很喜欢他喔?」 「爱──!」 我不禁想起以未遂告终的那次,还有妈妈他们不在时被他推倒的那次──全身发烫到连热水的温度都感觉不出来。 「咿嘻嘻嘻!是不是有点太刺激啦──?」 圆香表姊从浴池里站起来,掀起哗啦啦的水声。 丰满的胸脯就好像下雨天的屋檐一样,水珠滴滴答答地滑落。 「我没有叫你现在立刻交出答案啦。不是说了吗?『提早慢慢完成』就好。为此──总之先试试看,不要再不自然地躲著他了吧!」 「你、你话是这么说……」 但要是做得到,我也不用这么难过了。 圆香表姊又「咿嘻」笑了一声。 如今她的这种笑声,听在我耳里,就像是天使吹响的末日号角。 「没事,交给表姊吧!」 「那么,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喔!」 圆香表姊留下这句话,就啪一声关上了玻璃拉门。 洗完澡后,圆香表姊带我来到了一个毫无情调的房间。 里面只有五斗柜与空书柜,看来是个空置的房间──不过看榻榻米很乾净,似乎没有疏于打扫。 让那么多人住进来,居然还有空房间……真是一幢大豪宅。 天花板上吊著老旧的白炽灯,但没开灯。 我看它没有垂下拉绳,于是一边隔著针织外套摩娑手臂,一边寻找电灯开关。 即使是夏天到了晚上还是会凉,要穿暖一点喔──圆香表姊这么对我说过,不知是不是表示这件事会费时到让身体受凉?我看她似乎是想帮忙撮合我与水斗…… 啊,找到了。 我按下墙上的开关。 ……可是,天花板上的灯泡,没有要发光的样子。 看来这个房间,只有隔著玻璃射进来的月光能权充光源。 「──就是这里啦,这里。」 在这月光下,映照出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圆香表姊。 另一个……大概是水斗。 「对不起喔~明明是叫我做的事!」 「……反正来都来了,没关系。」 「谢谢~我想应该很快就找到了!」 看来好像是用请他帮忙找东西当藉口,把他带了过来。 原来如此……然后我也一起帮忙,在做事的时候自然地帮我们安排说话机会是吧? 不愧是圆香表姊,真是个妙计。 ……果然只要是圆香表姊,他就会乖乖听话。 「好了,进来吧进来吧!」 玻璃拉门打开了。 水斗看到我在房间里,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圆香表姊用力推他的背,硬是让他踏上榻榻米。 「我想应该就在那个五斗柜里!跟结女一起找吧!拜托你喽!」 「……喔。」 水斗随便应了一声,就不再看我任何一眼,走向她指定的五斗柜。 态度恶劣到了极点。 打声招呼会怎样? ──我一边压抑住想这样开骂的念头,一边也往五斗柜走去。 就在这时…… 「──啊!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圆香表姊发出假到不行的叫声,按住了肚子。 「肚、肚子忽然痛起来了~!我去一下厕所喔~!」 就在我被这种烂到离谱的演技吓傻了时,圆香表姊跑到走廊上,关起玻璃拉门。 然后,对房间里的我们大声说了: 「我半个小时内绝对不会回来!也绝~~~~~对不会让叔叔表婶他们过来!所以你们在我回来之前,绝对,绝~~~对不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喔!」 「那我走了!」于是圆香表姊就带著实在不像为腹痛所苦的轻盈脚步声,扬长而去了。 「……………………」 「……………………」 只受到月光照亮的阴暗房间里,笼罩著令人难堪的沉默。 ──超、超废的~~~~!! 我要收回我刚才说的「不愧是圆香表姊」。哪有人事情这样乱安排一通的?就连东头同学都比她体贴周到一点! 圆香表姊……看来意外属于不会说谎的类型。 「……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水斗叹一口气,把正要从五斗柜里拿出来的文件放了回去。 大概是察觉自己被带过来的理由只是藉口了吧。 「半小时啊……」 水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时间。这个房间里没有时钟。 然后,他挨近比较明亮的玻璃拉门坐下,就直接开始滑手机了。 看来是丝毫无意配合圆香表姊的安排…… 「……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听我平静地这么问,水斗视线往我这边一瞥,说: 「有话想说的是你吧。」 视线立刻转回手机上。 「我已经没有义务一一去关心你的心情了。」 说得对。 正确到让我生气。 还在交往的时候,为了维持关系有时或许是得让步。 可是,我们现在是兄弟姊妹,是剪也剪不断的关系。 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强迫自己低头。 所以,该开口的,应该是感到抱歉的……我。 可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话。 不知道现在,什么问题卡在我心里,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来到这个家,今天是第三天。 第一天,我在古老的书房,初次接触到了这个男人的根源。 第二天,我融入亲戚之中陪在他身边,彷佛找到了作为一家人的立场。 但第三天……我体会到自己的器量有多狭小。 对,我就是这种人。 一个负面思考、胆小、心胸狭窄、小心眼的人。 水斗一定也已经对我厌烦了。 因为说到底,念国中时之所以会分手,最直接的原因也是出在我没有包容力。 无论我如何一再回想,所有事情都是我不好。做事不够聪明,不懂得体谅对方,态度恶劣,应对方式不妥──现在会陷入这种状况,也几乎都是我自作自受。 所以──才会害得自己迟迟放不下,早就该忘怀的心情。 ──啊……我懂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渐渐知道了。 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以及该如何解决。 知道我现在,该跟他说些什么。 可是,这需要勇气。 比起说话打断正在看书的水斗,比起接触水斗的根源,更需要勇气。 因为,这就像是挖开旧伤。 像是强行撕开挂在我心头的,那个从来没有真正愈合的伤口疮痂。 即使如此,为了让我……让我们能够往未来迈进── ──我必须接受名为初恋的伤痛。 我到坐在墙边的水斗面前,就在那里席地而坐。 水斗没抬头,继续看手机。 所以──我说出了本来永远不再有机会使用的称呼。 「伊理户同学。」 滑手机的手指停住了。 「伊理户同学。」 困惑的眼眸,往我瞥来一眼。 「伊理户同学。」 我应该要面对的。 应该要对抗它的。 对于确切留在心中的这份感情,不应该假装看开,不应该假装已经跨越。 因为,我根本不可能永远忽视它。 「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 我好想──好想,一直这样叫他。 叫更多更多次。 一遍又一遍。 一年半太短了。 我好想跟你一起过暑假。 还有第二次的圣诞节、情人节。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我好想再多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但已经── 「伊理户,同学──」 嘴唇开始发抖,舌头打结了。 我还没叫够。 完全没叫够。 即使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呼唤,还是不够,完全不够── 「──伊理户,同学──」 分手吧,他说。 当他那样对我说时,我有种放下了肩上重担的心情。 就要结束了。 终于要结束了。 这份痛苦的心情,悲伤的心情,寂寞的心情。 那时我打从心底……这样想。 可是…… 原本可能发生的事情闪过脑海。 原本可能度过的时光闪过脑海。 原本可能建立的回忆,闪过脑海。 那一定很开心。 那一定很幸福。 就算会痛苦、悲伤、寂寞,只要能创造那个当下…… 啊── ────我不该跟他分手的。 我后悔了。 分手以来,成为兄弟姊妹以来,我第一次,明确地──感到后悔。 那点口角,应该多得是方法解决才对。 要回心转意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应该很简单才对。 只要一起去玩,陪在身边。 只要其中一方让步,暑假打个电话。 圣诞节时准备礼物。 情人节时做巧克力。 ──在他提分手时,告诉他我不要。 机会多得是。 有无限个机会。无数个机会。 而我,全都错过了。 愚蠢地期待……温柔的伊理户同学会帮我解决问题…… 真笨,我真笨。 什么新的班级、朋友、准备考试,全部的一切,都是不采取行动的藉口。 我真正最想要的东西,明明不是这些。 都怪我这样一味逃避,才会事到如今,让眷恋变得如此丑陋而难处理。 「────伊理户同学────」 不回我话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擅自告一段落。 不回我话也没关系。只要跨越这种心情的巨浪,我一定也能继续向前走。 不回我话也没关系。因为就像你说的,你完全没有那个义务。 所以不准哭。会引起他的同情。 所以不准哭。要是得到他的安慰,一切又要重来了。 所以不准哭。 因为是我自己,拋弃了──愿意为我擦眼泪的人。 「────绫井。」 一时之间,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因为……他不可能,会再用那种方式叫我。 可是,下个瞬间,有手指温柔地擦拭我的脸颊,让我知道这是真的。 「……只有这一次。」 水斗用膝盖站起来,靠近到我能伸手碰到的距离。 「只有这次……我们回到过去吧,绫井。」 关机的手机,躺在他背后的榻榻米上。 这个房间没有时钟。 只有手机能用来看时间。 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 我与水斗都无从得知。 「……呜……啊啊……!」 我忍不住呜咽出声──下个瞬间。 我用尽全力,往水斗身上抱过去。 「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 「绫井。」 水斗以温柔的呼唤做回应,温柔地摸我的背。 我想,我们是有机会道歉的。 可以说「对不起我那时不该乱吃醋」、「对不起我没能跟你和好」。 然后……让这一年的时光,重新来过。 但是,我和他,都没有想到要这么做。 因为……都已经结束了。 全部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因为有些事情,是在结束之后,才能开始。 我们不能……把这一年的事当作没发生过。 事到如今,我才稍微能够理解东头同学为何让甩了她的人,来安慰她失恋的伤痛。 这份眷恋,这个化脓的伤口。 唯有拥有同样伤痛的人,才能互相抚慰。 能与我互相同情的,不是东头同学──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就是伊理户同学。 我们在月光下,相拥了一段时间。 没有接吻。 因为我是前女友,而他是前男友。 「大概再五分钟吧。」 水斗看看重新开机的手机,低声这么说了。 圆香表姊开出的半小时时间,还剩五分钟。 虽然刚才行事那样草率的圆香表姊,也有可能提早或晚来个几分钟就是…… 哭累了的我,背靠在墙上看随身镜。 呜哇啊……眼睛整个都红了……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了一场。 「所以,搞了半天……」 坐我旁边的水斗,边说边把手臂放到立起的膝盖上。 「你一直躲著我,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懂。」 啊……对耶,都还没跟他解释。 站在水斗的角度来看,我就只是忽然用昔日的方式叫他,然后忽然哭了起来。 ……真佩服他能做出那种回应。 有超能力吗?贴心也要有个限度。 我以前──嗯,就是喜欢他的这种地方。 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 「……无所谓了吧。反正在我心里,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但是我心里消化不良好吗?都快要闹肚子了。」 「就直接释放出来怎么样?」 「不巧我便秘。因为某人害得我压力很大。」 讲话酸溜溜的。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从以前就是。 「……呼──……」 我细吐一口气,抬头看著阴暗的天花板,下定了决心。 「……初恋。」 「嗄?」 「一想到你的初恋原来是圆香表姊……不知怎地,就觉得很不开心。」 啊──讨厌,很丢脸耶!不要让当事人解释这种黑历史啦! 我心惊胆跳地准备迎接一顿耻笑,偷看了旁边一眼。 只见…… 水斗狐疑地皱起眉头,歪著脑袋。 「初恋……?圆香表姊?我吗?」 「咦?」 这种反应……是真心觉得困惑? 「不、不是吗……?」 「我不记得我有喜欢过圆香表姊。」 「可、可是,听说男生都很容易喜欢上亲戚的大姊姊……」 「那只是普遍来说吧。」 「不是……有、有了。你不是只要是圆香表姊说的话几乎都听吗!不像我拜托你什么事都不理我!」 「那是因为圆香表姊很强势好吗?」 水斗傻眼地叹气。 「你不也是被她半强迫地留在这房间等我?」 「……啊。」 的确是。 「圆香表姊是唯一年纪与我相近的亲戚,所以以前的确是常常找我说话,但我完全没喜欢上她或是怎样。那时反而还嫌她不识相又缠人,把我烦死了咧。」 水斗又补上一句:「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难怪你昨天问我那个怪问题,原来是心里有误会啊……你这家伙,明明基本上脑袋不差,却总是在重要关头变笨耶。」 「唔呜……」 这次,真的,全都是我一个人不好。 远处传来了某人的轧轧足音。也许是圆香表姊回来了。 水斗站起来,顶著一身的月光,低头看著我。 「你好多了吗?结女。」 听到他故意叫给我听,我也回答: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水斗。」 不是因为感情变好了才变成直呼名字。 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现在同姓罢了。 就只是这样,称呼方式的进化理由毫无情调可言。 「……呵呵。」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很好笑。 或许是到了这时候,才终于有所感触了。 对于自己都长这么大了,才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兄弟── 「……看吧,所以我不是说了?」 「咦?」 我抬头看看忽然发出低语的水斗,只见继弟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注视著足音逐渐靠近的玻璃拉门。 「──我的初恋,是个爱笑的人……不是跟你说了吗?白痴。」 霎时间。 我打从心底,感谢这个房间的电灯打不开。 (插图012) 前情侣回乡下4 初吻宣战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 对。我不会再嘴硬否定了。 作为伊理户水斗的女朋友度过的时光──至少到国三暑假之前为止,我真的过得很幸福。 最幸福的时刻──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在那一天。 不是圣诞节,也不是情人节。不是任何特别的日子。 平淡无奇的平日。 那天我们放学后一如往常地分头走出教室,特地到了学校外面再会合,一起回家。 开始交往已经过了一段时日,渐渐也习惯了走路牵著手──那时我已经开始意识到,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第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 昨晚在网路上看到的文章标题,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一边回想起第●次约会或是交往x个月之类可不可信都不知道的暧昧数字,一边频频偷看跟我牵手走路的男朋友的脸。 也许……差不多,是时候了。 网路文章上写到的条件,几乎都达成了。 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做了? 明明走在熟悉的上下学路线上,我却紧张得要命。 生怕手汗或手上的力道,会让跟我牵著手的他察觉我的心思。 而同时……我也期待他能注意到、察觉到我的心思,然后主动开口。 但是,我很清楚。 就算我再笨,过了这么久也渐渐了解了。 了解到伊理户水斗,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要接吻的。 也就是说,得由我主动……? 可是,那要怎么做……? 我就这样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到了我们平常道别的地方。 换成平常,我不会觉得寂寞。 回到家里还是可以打手机,而且明天就能碰到面。 可是,这天── ──那么,明天见。 伊理户同学轻轻挥手,转身背对我。 就在这一瞬间──那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 我急忙伸出手,抓住了伊理户同学的手臂。 ──嗯? 伊理户同学转过身来,显得很不解。 我……结果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盯著他。 一~~~~~……──直盯著他。 只能一直注视著他的眼睛。 快发现。 快发现。 快发现。 我一边这么祈求──一边下定决心…… 闭起眼睛,闭唇抬起了下巴。 要是这样还被直接略过,那我只能去自杀了。正可谓背水一战。 心脏连续猛跳到几乎破裂,身体僵硬到只差没变成硬邦邦的石像。 直到现在,我都没体验过比那几秒钟更最漫长的时间。 我觉得闭上眼睛真是一大失策。 至少要是眼睛睁著,还能边等边观察伊理户同学的反应。 可是,现在再睁开眼睛,一定会把事情搞砸。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伊理户同学还在吧?我还抓著他的手臂呢,应该不会出错吧!我不会被一个人拋下──── 轻轻柔柔地,嘴唇碰到了某种温暖。 霎时间,束缚全身上下的紧张心情,松开般地消失了。 疯狂暴动的心跳,节拍变得平稳,笼罩全身。 叩的一下,牙齿撞到了。 于是,我们自然地让嘴唇分离。 我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男朋友被夕照染红的脸庞。 ──……没…… 我感觉脸孔烧起一阵舒适的热,没多想就用手遮住嘴唇说: ──没想到……还满难……的。 然后我咿嘿嘿地笑著掩饰害羞,他也对著我,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以后,我们慢慢练。 就是这个瞬间。 这就是我的人生当中,最幸福的瞬间。 今后,我都可以跟他这么做,几次都行,永远都行。 一想到这点,心情就轻飘飘的,甚至怕自己开心过头了。 我回到家后,就把那天的日期,设定成智慧手机的密码。 觉得这样做,似乎就能让这份无比幸福的心情,永远持续下去。 ……其实哪有可能呢? 要知道任何事物,都一定有结束的时候。 就某种意味来说,这是个象徵性的插曲。 我这种人,就连自己想做的事,都想靠别人帮忙。 ──就是因为这样…… 你才会落得一个人来夏日祭典的下场──绫井结女。 ◆ 伊理户结女 ◆ 「结女……超棒!」 穿著浴衣的圆香表姊,看遍了我全身从头到脚的每个角落,带著兴奋的眼神说了。 「这个苗条的体态,还有简直是为了穿和服而生的身材……!超棒!完美!大和抚子!欸,下次穿穿看大正浪漫风好不好!服装我可以准备!」 「不、不了……浴衣就够了……」 我被圆香表姊吓得有点退缩,同时看看穿衣镜中的自己。 跟水斗的初次约会是在夏日祭典,而当时穿去的浴衣是以深蓝为主色,色调稳重的款式。 但这次圆香表姊半强迫我挑选的,是白底红花图案的华丽浴衣。 「真可说是绽放于地表的花火!这下今年的烟火大会彻底失败啦!因为大家都只想看结女!」 「呃,这也太……你该不会是在取笑我吧?」 「人家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圆香表姊噘起嘴唇,浴衣款式跟我相反,是好像会溶入暗夜之中消失的蓝色布料。她的说法是:「我要专心当幕后人员!」 「好了好了好了,走吧走吧走吧。水斗表弟在等你喔~?」 「为什么会扯到水斗……」 「ok,ok。不管结女怎么说,我想看所以非去不可!」 都麻烦人家帮我穿浴衣了,我不好意思强硬拒绝,就这样被圆香表姊一路往前推,走出了大门。 门外有车子在等我们。 由于祭典是在车站那边的市区举行,于是峰秋叔叔要开车载我们去。好像顺便要跟妈妈约会的样子。 水斗与竹真,在车子前面等我们。 两人转过头来,望向走出大门的我们。 圆香表姊把我推到两人面前,从我肩膀后方探出头来,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往水斗望了一眼。 「如何?如何?很漂亮吧~?」 水斗用平常那种迷糊欲睡的眼睛把我打量一遍。 像是对我的浴衣打扮品头论足── ──穿著那一身鼠色的浴衣。 「……照……」 「嗯?」 我没理会诧异不解的圆香表姊,摇摇晃晃地接近穿了浴衣的水斗。 「照、照片……拜托让我拍照!」 穿浴衣超帅──────!! 是怎样?这男的是怎样啊!生来就是为了穿和服的吗?纤细的骨架还有溜肩,身体的所有线条,都将简约素色的浴衣衬托得更美!得、得记录下来才行……得留存在我的手机里才行……! 水斗眯起一眼,与我拉开了一步距离。 「……不要,总觉得好恶。」 「怎么会!哪里恶了!根本是举世无双的帅气好不好!就算是说你自己,你再看轻自己的浴衣打扮我就不客气了!」 「我是在说你!除了恶烂还能怎么形容你啊!」 真是个该遭天谴的家伙!管你的,我自己拍! 我从手提束口袋里拿出手机,感觉圆香表姊似乎在我背后苦笑。 「结女你根本没资格说我嘛……」 「那么,我们先去停车了。」 「你们要小心喔~!」 让我们下车后,车子就载著妈妈与峰秋叔叔驶进了车位所剩无几的停车场。 我重新环顾四周的状况。 「人口密度完全不一样……」 「就是啊──会把人吓一跳呢。从那个极限村落开个几十分钟的车就有这种人潮。」 原本我就觉得,站前区域还满有都会感的。 可以看到林立的商业大楼,路上行人也不少。但也没到这种地步。 人行道上满满的都是人、人、人。 往同一个方向移动的人潮,连一条能钻过去的空隙都没有。 这么多的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因为这里的祭典,在这附近地区算满有名的啊。也有很多人会搭电车过来。当然没有京都的祭典那么热闹就是了。」 「记得好像会放烟火?祭典内容有那么盛大吗?」 「还挺有看头的喔──?再加上办庙会的神社保佑的运势是那个嘛~」 「运势?」 圆香表姊发出了别有深意的「咿嘻」笑声。 「就、是、结、缘、啦」 「…………跟我没有关系呢。」 「咦~?结缘又不是只限恋爱运~你是想像到自己跟谁怎样才说跟你无关呢~?跟表姊说嘛说嘛~?」 「……呜唔……」 越、越来越烦人了…… 「咿嘻嘻!总之它就这样,成了这附近少数的约会景点之一。反正也没有规定一定要参拜,就正常逛逛庙会吧?」 说完,「来,竹真。」圆香表姊向竹真伸出手去。竹真乖乖地跟她牵手。 「要是走散了就麻烦了嘛?」 圆香表姊露出一丝笑容,瞥了我与水斗一眼。她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 水斗轻叹一口气,说: 「我们年纪没小到会走散啦。万一真的走散就自己回──」 水斗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抓住了他的左手。 水斗看看被抓住的手,又看看我的脸,说: 「……你这什么意思?」 「弟弟要是迷路就是姊姊的错了。对吧,圆香表姊?」 「说得对极了!」 我与圆香表姊四目相接,一起窃窃偷笑。 在这点小事上争输赢的阶段早就过去了喔,水斗同学? 水斗尴尬地把视线转向他处,说: 「……知道了啦。牵著手走就行了吧。」 「好乖喔,你最听话了。」 「闭嘴啦……」 我一边忍不住吃吃偷笑,一边跟水斗并肩往前走。 自从昨天在水斗面前大哭一场之后,感觉心情轻松多了。 或许可以说放下了多余的包袱吧……觉得自己在跟水斗相处时,变得比以前更没有心结了。 把前任这个属性拿掉一看,这男的也不过是个好逗的沟通障碍者罢了。 我一面留意不要跟丢带路的圆香表姊与竹真,一面小声询问身旁的水斗: 「你今天怎么会一起来?你明明最讨厌人挤人了。」 「谁都不会喜欢吧……每年圆香表姊都会强迫我跟来啦,我现在已经放弃抵抗了。」 「喔……」 本来想挖苦他说:「不是因为想看我穿浴衣啊?」但我把话吞了回去。 浴衣与夏日祭典。与这两者相关的最后一段记忆,带有苦涩的滋味。 国三那年的暑假。 由于我们在那之前吵了一架,把关系弄僵,难得放假却什么行程都没规划。 即使如此,我……仍然抱著一线希望,穿上浴衣,去了一场祭典。 就是那天的正好一年前,我跟这个男人初次约会的祭典。 说不定,他也会过来──然后找到我。我怀著这种一厢情愿的期望。 结果再明白不过了。 直到祭典结束的那一刻,我都是孤独一人。 这男的,一定全然不知情──那就是我关于浴衣与夏日祭典的,最后一段回忆。 那天的寂寞、不安、对结束的悲伤预感──即使眷恋之情能够消化,只有那份伤痛,也许一生都无法治愈。 我们顺著人潮走到像是神社参道的场所,看到灯火辉煌的夜摊已经一字排开。 章鱼烧、棉花糖、整根腌渍小黄瓜、巧克力香蕉、什锦烧、整根腌渍小黄瓜、炒面、唐扬鸡、小黄瓜、小黄瓜、小黄瓜── 「怎么那么多家都卖小黄瓜?」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多呢~每年都这样。」 圆香表姊哈哈大笑著说。 不知为何,我看到很多摊贩都把好几根插著竹签的小黄瓜排在平底竹筐里卖。跟章鱼烧或炒面的摊贩一样多。这么好卖? 「你们俩有没有想吃什么~?姑婆有给我钱,尽管花不用客气~!」 「夜摊每次都贵得夸张……会让我觉得还不如去超商。」 「不用担心!这里说来说去还是乡下,没那么容易找到超商的啦!咿嘻嘻!」 所以你也承认卖得很贵就对了…… 好吧,其实这就跟咖啡厅的咖啡一样,也包含了场地气氛费。在夜摊买的章鱼烧跟美食街的章鱼烧,可能还是不能混为一谈吧。 「不知道要买什么的话,就去我熟人摆的摊怎么样?希望他今年也有卖。」 「咦?熟人?……圆香表姊,你一年只会来一次对吧?并不是住在这附近对吧?」 「好好看清楚了,那才是真正的阳光阵营。」 「不要讲得好像我是假货好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讲了啊!」 「一味掩盖丑事是没有用的。」 老娘就是要用这种战术度过高中生活,怎样! 在圆香表姊的带路下,不久我们来到了一个摊贩。 「嗨~!今年也出来摆摊啦~!」 「噢~圆香宝贝!还是一样是个大美女呢!」 「咿嘻嘻~好说好说。」 ……是个诡异的印度人。 是个日文破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印度大叔。 不,也可能只是皮肤黑,不见得一定是印度人……只是因为他一边跟圆香表姊说话,一边搅拌著一锅咖哩…… 「这里的坦都里咖哩烤鸡很好吃喔。你们俩要不要?」 圆香表姊这么说的时候,竹真伸出小手,把零钱拿给了神秘印度人。 「噢~竹真弟弟!谢谢你喔!我的咖哩比在印度吃更好吃喔~!」 怎么会有这种把日本人的刻板印象实体化的印度人……我虽然这么想,但竹真并不显得特别畏缩,就收下了浸泡过咖哩的坦都里烤鸡。看来已经习惯了。 「那既然有这机会……我要一份。」 「ok~!大叔,来两份~!」 「马上好~!」 虽然她擅自帮水斗买了一份,不过他本人没说什么,大概没问题吧。 没过多久,我们也都拿到了坦都里咖哩烤鸡。 我小心不要让浴衣沾到,咬了一口,烤鸡的口感与香料的风味一起在嘴里扩散。 「……啊,好好吃……」 「就说吧──!东西很好吃!只是言行很诡异!」 「不会诡异喔~!」 原来圆香表姊也觉得很诡异啊…… 在我的旁边,水斗一言不发地咀嚼坦都里烤鸡。从表情完全看不出心思。 「好吃吗?」 「……还好。」 「讲话讲清楚点啦。」 「……………………」 他反而不作声了。就这么讨厌照我说的做吗? 「呜哇!竹真,看你吃得满嘴都是。不要动喔,我来帮你擦。」 「我、我自己……呣唔!」 圆香表姊用面纸帮竹真擦嘴巴。竹真可能是觉得害臊吧,挣扎著动来动去。记得烤肉聚会的时候是我帮他擦的。 我正愣愣地看著时,圆香表姊很快地对我使了个眼神。 ……啊! 我霍地转头,看到水斗的嘴角沾到了咖哩。 「水斗──」 「……………………」 我才刚一拿出面纸,水斗就用手指一抹,擦掉了脸颊上的咖哩。 唔呜呜,慢了一步!河边那时候明明成功了的说! 「你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啊?」 「因为只要跟圆香表姊做一样的事,我就是姊姊了啊。」 「是才怪。」 「就是!」 原本是独生女的我,其实有点在摸索如何当兄弟姊妹。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只要有圆香表姊这个典范在,我轻松就能做出姊姊该有的行动! 这么一来,旁人自然就会认为我是姊姊。没有学习典范的水斗可是办不到的,呵呵呵…… 「……咿嘻。原来是这样啊──……」 离开了神秘印度人的摊贩,我们沿著参道往前走。 人潮拥挤到无法自由行动,而且一直向前延伸到远处。看不到队伍的最前端。 「啊,竹真你看你看,有打靶喔。要不要玩──?」 被圆香表姊这样问,竹真望向打靶摊贩。他看到摆在后方架子上的奖品,「啊。」低呼了一声。 在应该是头奖的最上排,放著一块游戏软体。 ……不过那种的,感觉都会做得让人打不到就是了。 「我……我要玩……」 「很好──!跟姊姊一起以头奖为目标吧!」 付了钱拿到枪后,竹真向前伸长上半身,把枪口对准游戏软体。 但枪身不安定地摇来摇去。看来是手臂缺乏肌力。 就在我心想那样子绝对打不中时…… 「啊──真是。来,要再拿稳一点才行啦──」 圆香表姊偷笑著从背后抱住竹真,托起他的手臂。 「姊、姊姊……我一个人,可以啦……」 「别客气!来来,瞄准好了吗──?」 ……姊、姊弟的距离,都是那么贴近的吗? 像那样,胸部整个都贴上去了,而且近到气息都吹在耳朵上──啊,可是,也是喔,因为是姊弟,所以不可能会在意── 啵!竹真手上的枪射出了子弹。 但很遗憾地,子弹轻飘飘地往旁飞走,没打中任何奖品就掉到地上了。 「啊──好可惜喔──」 「……呜呜……」 「嗯──这样铩羽而归就没意思了……所以换你了,水斗表弟!」 水斗忽然被指名,眉毛往上一扬。 「麻烦你帮竹真报仇喽!结女也要去帮忙喔?因、为、是、姊、姊」 看到圆香表姊「咿嘻」发笑的表情,我知道我中计了。 圆、圆香表姊……是听到我说拿她当典范,才会故意……! 「……好吧,就一次喔。」 水斗不晓得是不是没发现,瞄了一眼表情很不甘心的竹真,竟跟打靶摊的老板付了零钱。 水斗拿著枪,在摊子上探身向前。 我正僵在他背后时,圆香表姊迅速靠过来,在我耳边呢喃: 「(这位姊姊~你怎么啦?得赶快去帮弟弟的忙啊~)」 「(不,可是,那是……!)」 「(咦~?奇怪喽~?就、只、是、从背后抱住弟弟而已,结女你究竟在介意什么啊~?)」 圆、圆香表姊……个性好恶劣! 我失去了退路,只好不情不愿地靠近水斗的背后。 要是看起来没事的话还可以找藉口说不需要帮忙,无奈终究是个缺乏运动的瘦皮猴,枪口晃动的程度跟竹真有得比。 这样下去能替竹真报仇才怪。 没、没错……我是为了竹真…… 我下定决心,从水斗背后伸出了手,扶住他的手臂。 「咦……你干么!」 「好、好了啦,不要看我!好好瞄准!」 我强迫想转头的水斗往前看。 同时,我轻轻地让自己的手,贴在水斗从浴衣袖子伸出的手腕上。 ……虽然很瘦,但筋络突起……果然跟女生不一样。 这男的,会不会也是同一种想法? 在碰到我的时候……会觉得,跟男生就是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偏右边?」 「没有吧。」 「明明就偏了!」 「你很啰唆耶。这样总行了吧?」 「往左太多了啦!」 我们就这样吵了一顿──总算是瞄准好了。 再来只要扣下扳机即可。 ……本来是这样的…… 但我发现我撑著摊贩柜台的手臂,开始簌簌发抖了。 我极力不让身体──特别是胸部碰到水斗的背,所以伸直了手臂撑著……但因为瞄准准星花了太多时间,我没力气了…… 「好……」 水斗憋住呼吸,手指开始使力。 就在这个瞬间,我的手臂力气终于濒临极限。 「啊!」 ──我先把话说清楚。 我们在国中时期,的确已经像发情期的猴子一样到处找机会接吻。这是事实。 但是,我发誓,接吻以上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摸他,或是被他摸……那一类的事情,我们完全,完全,没有做过任何一次! 我不禁手肘一弯,整个人往下跌── ──轻软地,我的胸部,碰到了水斗的肩胛骨。 「!」 霎时间,水斗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紧接著,子弹啵的一声从枪口飞了出来。 比原本瞄准的位置往上飞太高的子弹,咻──描绘出平缓的山丘形拋物线。 「啊──」 圆香表姊在背后遗憾地叫道。 打、打歪了……是我害的…… 但是,才刚这样想没多久…… 碰咚一声。 呈拋物线飞出的子弹,打中了位置比目标的游戏软体低一层的白兔动漫人物布偶。 咚的一声,布偶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哦!中奖了!」 打靶摊的老板把布偶捡起来,「拿去!」跟水斗的枪做交换。 我们注视著这个有著运动少年气质的兔子布偶老半天。 「……最后那个动作,你故意的?」 水斗轻声说道。 「怎、怎么可能是故意的……!是因为手酸……」 「是喔。幸好我的继姊妹不是女色狼,我放心了。」 「色……!你、你才是好不好,为什么会有反应啦……!这点小事……东头同学应该已经让你习惯了吧……!」 「……你跟那家伙又不一样。」 「欸?」 「东头是想都没想就靠上来,但你会让我感觉到你的紧张。拜托你镇定点啦!」 「什……!你、你这样讲,岂不是好像我没东头同学习惯跟男生相处一样!我看是你太敏感了吧,你这闷骚色狼!」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在摊贩前面这样,挡到别人了~」 圆香表姊推著我们的背,我们暂时离开参道。这里形成了暗处,有好几人蹲在地上吃章鱼烧或炒面。 我重新打量抱著兔子动漫人物布偶的水斗。 「一整个不搭……」 「不用特地讲出来没关系。你就不能放在心里不说吗?」 「噗哧!也不错啊?或许会给你增添点亲和力。」 「我又不会拿著到处走!又不是心里藏著阴暗面的萝莉角色!」 我听不太懂这个例子,总之不管怎样,水斗跟布偶真的很不配。东头同学要是看到水斗的房间里有个这么可爱的摆饰,大概也会说:「咦?营造反差萌吗?会不会太耍心机了点?现在这种老哏已经过时了喔。」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发现竹真目不转睛地盯著水斗抱在怀里的布偶。 对耶,好像是为了替竹真报仇才得到这个的? 可是,男生拿到这种可爱的布偶,会开心吗……? 「嗯?」 水斗察觉到他的视线,眯起眼睛重新看看布偶的脸。 「喔……是那个啊。」 然后低声说了这句话后…… 「嗯。」 就把布偶塞给了竹真。 竹真反射性地收下布偶,眨眨一双大眼睛,抬头看水斗的脸。 「啊……呃……」 「我不要,你拿去吧。」 听到他粗鲁地这样说,竹真紧紧抱住了布偶。 「谢……谢谢……」 嗯──真配。 竹真长得可爱,所以拿起布偶非常搭调。 而且看到他嘴角带点微笑,可见是真的很想要。 我偷偷问水斗: 「(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布偶是电玩的角色。)」 「(咦?是这样喔?)」 「(宝可梦。我有看过竹真在玩。)」 对耶……好像有看过。 我把视线从一脸开心的竹真身上,移向板著脸孔的继弟。 「(想不到你还满关心他的嘛。明明都没跟他说话。)」 「(……我是怕照他那种个性,在生活中会遇到一些困难。)」 水斗并不怕生,但属于无法融入团体的类型。 如同我对竹真产生亲近感,这男的大概也有在关心竹真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多跟他讲讲话? 这家伙要是知道竹真其实很尊敬他,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 「(你连当哥哥都很笨呢。)」 「(什么叫做「连」?我什么时候耍笨过了?)」 「(这下更不能让你当我哥哥了。)」 「(总比让你当姊姊好。)」 就爱耍嘴皮子。真希望他能稍微向竹真的老实个性看齐。 水斗不高兴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我看著他的侧脸,忍不住噗哧一笑。 「烟火大概几点会放呢?」 后来,我们又被圆香表姊带著逛了各个夜摊。 章鱼烧以及棉花糖等食物类不用说,还玩了一下捞金鱼,甚至把手塞进了自动手相占卜机这种一整个有鬼的机器里。还胡扯什么我的恋爱运势大好,我看那台机器根本是破铜烂铁。 尽管走得慢,但也慢慢接近了神社本殿,看来也可以参拜一下了──虽然我还是没事情要请结缘神帮助就是了。反而还想揍祂一拳呢。 只是,看到人潮这么汹涌,我怕不先占好位子会看不到完整的烟火,所以向圆香表姊问问看。 「嗯──记得是从八点吧。」 圆香表姊一边小口舔棒棒糖一边说: 「我有拜托他们占位子了,不用担心啦。」 「拜托他们?」 「啊,叔叔他们在那边。」 圆香表姊突然这么说,于是我顺著她的视线看去。 就看到在像是社务所的建筑物前面,妈妈与峰秋叔叔,正在跟一位陌生的大人谈话。 妈妈他们之前明明是说,要来场不受打扰的约会…… 「他们在跟谁说话?」 「那个老奶奶啊,忘记是谁了耶──你看嘛,我们家以前好歹是地方名士,所以大人之间有很多来往啦。」 那妈妈也许是在跟对方致意了?或者也可能只是凑巧遇到,就聊起来了。我是不是也该过去打招呼……? 「──啊,结女──!水斗──!」 妈妈注意到我们,挥了挥手。 我若无其事地放开跟水斗牵著的手。要是在妈妈他们面前继续那样,可能会惹来麻烦。 我们跟圆香表姊还有竹真一起走到妈妈他们那边去之后…… 「你们来得正好!祁答院女士,这是我女儿结女。」 「哎哟哟,真是位可爱的小姐。你穿起浴衣来真好看。最近很少有这样的年轻人了……」 「谢谢奶奶。我叫伊理户结女……」 结果还是没人跟我介绍她是哪里来的什么人,总之是一位举止优雅的老奶奶。感觉有点像是上流人士。 「真羡慕你,一看就知道不怕嫁不出去。不像我那孙女,都快三十了还在混日子……」 「不会啦──现在这个时代三十岁都还算年轻呢──!别担心别担心!」 圆香表姊刚才明明还说「忘记是谁了耶──」现在却毫不畏缩地切入话题。讲得好听点是胆子大,讲得难听点就是粗神经。真希望她能把这种个性分一点给我。 「水斗也是,终于有了爸爸以外的家人呢。」 举止优雅的老奶奶,带著柔和的微笑注视我。 「虽然不是自家人的事,但听夏目说了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换了生活环境应该也需要适应,但还是要麻烦你多关怀水斗了。」 「……好的。」 我虽然点头,却感到有点突兀。 简直好像水斗是个没有别人支持,就活不下去的可怜生物。 我所知道的伊理户水斗,虽然不跟他人往来,但却属于一个人能做好所有事情的类型。 我从来不觉得他这个人有哪里可怜。 让我越听越迷糊,好像我们讲的不是同一个人…… 「我已经为种里家的各位,找好了可以清楚看见烟火的位置。我来带各位过去。」 「谢谢您每年的照顾。」 「结女还有圆香你们呢?在放烟火之前还有一点时间──」 我有点犹豫不决,回头看了一下背后。 这时,我才发现…… 刚刚还在身边的水斗,早在不知不觉间走远…… 迅速无声地──彷佛消逝在人潮中一般,不见踪影了。 「……啊……」 不是逃走。 不是与大家疏远。 而是真的──消逝了。 看在我眼里像是那样。 彷佛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水斗从世界上消失了。 「啊──……他又跑掉啦。」 圆香表姊比我晚注意到,眉毛困扰地下垂。 「不知道为什么耶……水斗表弟每次到了快放烟火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跑得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 这几天来的事情,一口气在我脑海里复苏。 ──第一天。 水斗离开宴会时,峰秋叔叔说了「谢谢」。 我现在懂了。那句话的意思一定是「谢谢你花时间陪大家」。 因为只有身为亲生父亲的叔叔,知道水斗待在那场宴会里并不开心。 ──第二天。 水斗从头到尾,都不曾主动参加烤肉聚会。 而是一直沉浸在书中世界里,连头都不抬一下。 要等到我去烦他,才终于不情愿地起身…… ──第三天。 水斗看到我跟竹真讲话,明显地变得不高兴起来。 就好像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 但是,他并不是排斥竹真。因为── ──今天。 水斗并没有漠视这些亲戚。 事实上,水斗很注意竹真,也很关心他。假如真的对他漠不关心,应该不会想到要把布偶送给他。 还有。我还能想到其他事情。 ──母亲节那天,他在亲生母亲的佛坛前露出的空洞表情。 ──东头同学最怕的,就是在水斗心中失去自己的地位。 ──而水斗甩了东头同学的理由是「座位已经满了」。 然后…… ──绫井。 ──……没有…… ──其实,我手机快没电了。 假如那时候,他人在手机无法充电的地方…… 我看了看手机。 8月12日,晚上7点26分。 没错。 没错,没错,没错。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不知道。 两年前的我…… 并不知道他会在这段时期回乡下,前往当地的夏日祭典。 『我多么希望你能挽留我啊。』 在我们只是同班同学的时候…… 在我是他女朋友的时候…… 然后,自从成为了一家人。 从各种立场,看见的各种伊理户水斗…… 像是拼图零片一样拼接、相连──逐渐构成具有立体感的实像。 我本来并不知道。 只是成为恋人,不足以让我知道。 一个人的存在方式,一定全都有它的既定形式。 他无从去改变。 一切都是自然发展。 旁人如此理解,如此要求,如此述说。 当事人也如此承认。 名为伊理户水斗的一个人就完成了。 所以,那一定是一种抵抗。 是不肯认命的最后挣扎。 绫井结女这个依恃,当时对他来说,是唯一的武器。 用来对抗什么? 这还用说吗?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 换言之,就是命运。 「……我……」 所以。 和他一起,受到那个天敌摆弄至今的我,自然而然地说了: 「我去找他。」 听到这句话,圆香表姊立刻「咿嘻」对我笑了一下。 「嗯。路上小心。」 当时的通话纪录,还留在这个手机里。 ◆ 伊理户水斗 ◆ 从我懂事以来,就没有过真实的感受。 做什么都觉得事不关己。 看什么都像是脱离现实。 别人称为人生的东西,一切感觉起来,都像是显示器里的影像。 我并不是想演《人间失格》的主角。 只是,我无法产生共鸣。 当班上同学高兴、难过或是生气时,我无法感同身受。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吧。 真是太好了。 真是可怜。 知道对当事人说这些话,也只会带来无限空虚。 因为,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你能平安出生,真是太好了。 ──你没有妈妈,真是可怜。 反反覆覆──一再重复──简直没完没了。 我不在乎。 我,是真的不在乎。 我只是正常地活著,正常地呼吸,为什么就得让人来称赞我,或是可怜我? 我不懂。 因为不懂,所以在我的心中,有个空荡荡的大洞不断扩大。 我所见闻的一切,全都无声地穿过那个洞,不留一点痕迹…… 其中……唯一能让我感受真切的,是文字的世界。 初次读到外曾祖父的《西伯利亚的舞姬》所带来的冲击,至今仍令我无法忘怀。 明明只是满满的白纸黑字,其中却有著胜过任何电影巨作的彩色人生、情感与人性。 以往看什么都无法产生共鸣的我,接触到转换为文字的世界,终于初次知道什么才能填满内心的空洞。 《舞姬》让我知道人的脆弱。 《罗生门》让我知道人的自私。 《山月记》让我知道人的尊严。 而《心》让我知道了人心。 现实与虚构的关系,早已互相颠倒。 因为对我而言,虚构的世界才是真实,现实的世界才是假象。 所以……与绫井结女的事,一开始也只是顺其自然。 会主动跟她说话是一时兴起。 开始在图书室跟她见面后,感觉也一直像是隔著显示器说话。 但是……对,关键应该就在初次约会,去逛夏日祭典的时候。 那个迟钝的家伙跟我走散、迷路,还在手机里说起了丧气话。 我打从心底──觉得火冒三丈。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弱小的人种。 这种没有别人陪著,就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的人种。 我如果撇下她不管,她一定会在没人知道的暗处,永远哭泣下去吧。 唉── ──真是太可怜了。 那时,我才终于知道……别人对我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绫井既迟钝,又软弱,没有人陪就什么都不会,这些我老早就知道了──但是,那都只是表面情报。 就像看小说的时候一样──不,是更加强烈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那就是你,绫井。 对我而言,只有你,让我有真实的感受。 我知道。那一定只是一时的迷惘,是大脑引发的错觉。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很清楚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 ──不知为何,当时的感觉,仍然烙印在我的灵魂里。 为什么?明明只是回到原本的状态。 为什么?明明不会造成任何问题。 为什么…… 过去的恋情,不肯结束── ◆ 伊理户结女 ◆ 在偏离参道的地方,有一条细窄的岔路。 我不确定是不是这里。 但是,受到直觉的催促,我穿过人潮,踏进了那条路。 就只是一条铺设了最基本石板路的森林小径。 我穿著穿不惯的草鞋走过这条路,看到一间较小的神社。 四下一片昏暗。 缘日的明亮灯光像是一场幻觉,狭窄的神社境内为黑暗所笼罩。虽然有老旧的固定式灯笼,但看起来像是长久无人使用。取而代之地,从空中射下的月光,照亮了篮球场大小的境内。 在贯穿境内中心的参道前方…… 伊理户水斗,就坐在通往拜殿的阶梯中段位置。 水斗无所事事,恍神地仰望著夜空。 所以我用草鞋用力踩踏石板以主张自己的存在感,往他走去。 「你还真喜欢阴暗的地方耶。」 符合我现在的作风,讲著满嘴的酸言酸语。 「你是豆芽菜投胎转世还是什么吗?难怪刚才拿玩具枪手臂都在抖。」 水斗的视线从夜空转下来看我,眉毛微微皱起。 对,你得看我。 排斥我也好,讨厌我也好。 因为我,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你特地跑来酸我?来笑我是个连亲戚都混不熟的边缘人?」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讲出来只是浪费时间。」 「哼。」 一步,两步,三步。 愈是靠近他,就愈能强烈鲜明地感受到他的呼气、体味与体温。 我不觉得他从他体弱多病的母亲肚子里平安出生,是一种奇迹。 那只不过是努力的成果罢了。是伊理户河奈女士努力奋斗,把孩子生了下来。这家伙不过就是出生了而已,没有理由接受称赞。 我不觉得不认识母亲的存在,是值得同情的事。 的确,没有父亲的我或许很可怜。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一家人团圆的生活,有一天却突然丧失了。而我……已经尝过了那时的悲伤。 可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他本来就不知道有母亲的生活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后来才被剥夺。 既然如此,没有母亲所以很可怜,恐怕是一种价值观的强迫接受。 如同对一个不知何谓恋爱的人,高高在上地说没谈过恋爱真是白活了一样。 只不过是单方面地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怜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物。 「真是太好了」或是「真是可怜」对他来说,全都事不关己。 全都不是从他内心涌起的情感。 假如人格也具有量子力学般的观测者效应──假如他人的视线,能形塑一个人的人格──那么被人套上的「没有妈妈的可怜孩子」此一角色特质,必定也在他的内部,形成了巨大的虚无。 ──只是……不知为何,我把它看完了。 ──它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看完的故事…… 似乎有一位作家说过:「我认为小说的创作与阅读,是对人生仅有一次的抗议。」 说得没错,大概真的是抗议。如同不善言辞的我,崇拜能够口若悬河阐述推理过程的名侦探,他也是为了对被人擅自用虚无填满的人生提出抗议,才会被自己以外的人生深深吸引。 伊理户水斗一无所有。 只是用从外界借来的东西,不断地填补内心的空白。 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并不是需要同情的事。 他不悲伤,也不寂寞。 一无所有,也就不曾失去。 不过,他的确失去了一件事物。 那对他来说才是唯一的奇迹,也是值得同情的部分。 因为……我说得对吧,水斗? ──理应已经失去的恋情(事物),现在就这样站在你眼前。 「……两年前……」 我走到坐在拜殿正前方的水斗身边,说了。 「那次夏日祭典,是我们的初次约会对吧?我迷路了,打给你哭诉……」 「嗄……?」 水斗显得困惑不解,但是,我再也不会害怕了。 「后来不知道过了几天,你晚上突然打给我,对吧?」 一阵风吹过,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往四面扩散。 「我还记得。在你的声音后方,传来了树木摇动的细微声响……原来,就是这里啊。」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在这无人经过的神社,形单影只。 可是,就只有那一年……你,打给了我。 「你──」 我用两年前做不到的方式,轻声笑了一下。 「──那时是真的很喜欢我,对吧?」 一直到这一刻之前,我都以为是我向他告白。 但是……原来,是我想错了。 因为,他在平常总是只身独处的时间与地点,只邀请了我一个人──如果这种行为称不上告白,那什么才叫告白? 水斗什么话也没说。 他板起脸孔把头扭开,我当著他的面看一眼手机确认时间。 记得之前说是晚上八点? 我踏上水斗坐著的台阶,在他身旁坐下。 相隔两个拳头的距离感。 这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是最恰当的距离。 「欸,还记得吗?」 我一边远望满天的星光,一边开口。 「开始交往之后,第一次上学的那天。因为我会害羞,所以我们就各走各的,分开走进学校……假如那时我们俩豁出去了,一起进教室的话,事情会不会有所改变?」 「……………………」 他没有回答。我继续说: 「欸,还记得吗?第一次在假日约会的时候,我穿著迷你裙对吧?本来还觉得你反应怎么那么平淡,呵呵,结果等到要说再见了,你才要求我在外面穿保守一点。我那时候心想,没想到你有些地方还满可爱的。」 「……………………」 「欸,还记得吗?体育课踢足球时,你的运动表现真的惨到惊天动地的地步。我本来还满心期待看到男朋友大展身手,结果你让我好失望。不过也感觉与你更亲近了就是。」 「……………………」 「欸,还记得吗?期中考快到的时候,我们有一起念书对吧?一有机会就在卿卿我我,根本没读进脑子里。我收藏你的橡皮擦,好像也就是在那个时期……」 「……………………」 回忆源源不绝。 不是别人强迫我们接受。 也不是向别人借来的。 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回忆。 「记得好像是十一月?我感冒了,你来探病。现在回想起来,你只是想看我穿睡衣的模样而已吧?真是有够闷骚。」 「……………………」 「期末考的时候,我们还试著一雪期中之耻呢。所以我们跑到有他人目光的图书馆念书……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我的天啊,我那时候脑袋真的不正常。虽然是个小孩子,但被人看到也太糗了……」 「……………………」 「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像情侣一样约会。可是到了紧要关头,我又发挥了内向毛病,没能把礼物送给你……你晚上来我家找我时……嗯,我真的很高兴……」 「……………………」 「记得应该是放春假的时候吧,你找我去你的房间。我可是紧张死了喔?可是,你却一副淡定的态度……而且搞了半天,你根本什么也没做。明明就是为了那种目的才把我带回家的。现在回想起来,真亏你能对那时候的我有那种兴趣呢。虽然这样说自己不太好,但完全就是幼儿体型耶?」 「……………………」 「还有,我们一起逛过各家二手书店,教室座位相邻的时候还偷偷传过纸条。那个其实有点刺激,真的很好玩……」 「……………………」 「欸。」 我向沉默不语的前男友问道。 「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接吻吗?」 我还记得。 还记得在染上夕阳色的上下学路线,心中满是幸福感受的那一天。 从来不曾忘记。 我往旁边看看。 水斗用迷茫的眼眸,仰望著夜空。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 「…………十月的……二十七日。」 宛如投向星空那般,轻呼了一口气。 「从开始交往算起……正好满两个月的时候。」 「你果然还记得。」 「你早就知道了?」 「因为你在河边,不是把我的手机解锁了吗?」 「……劝你还是别拿日期当密码比较好。」 「还好意思讲。你那么快就输入了『1027』,我看是因为你自己也用过吧?」 水斗行使了缄默权。而这种沉默,其实已经代替了回答。 「对,刚好满两个月。我那时觉得错过这次机会,好像就得等到满三个月了,心里有点著急。」 「我还以为你是轻信了哪个杂志或网站的可疑资讯咧。」 「呜……是、是啦,我有看一下当作参考。纯粹只是参考。」 「不过,反正照你的个性,不看那种教战手册,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出那种大胆举动吧。」 「真是抱歉喔,我就是只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你就不能称赞一下女朋友无私奉献的努力吗!」 「好啦很棒很棒。接吻时的表情一定也经过一番苦练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一看就知道了啦。就凭你怎么可能第一次表情就那么美。」 「真没礼貌!我偶尔也能在临场发挥时有好表现啦!」 「那种的大多都是有我帮你好吗?」 「啊──真会邀功。默默付出才叫好男人,懂不懂啊?」 「现在再来跟你装男子气概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倒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反正也没办法幻灭更多了。」 「你把我要说的话抢走了。」 没有语塞,没有中断,滔滔不绝地一句接一句。 讲的是我们的,只属于我们的,不是任何人强迫我们接受的话语。 「我必须反驳你的说法。你第一次穿迷你裙来约会的时候……」 「喔,就是你暴露出难看独占欲的那次啊。」 「我就是要讲这个!那只是因为你穿迷你裙不好看──」 「啊──是是是。跑来我家看我穿睡衣的人好会讲喔~」 「不是,那次我只是尽个男朋友的义务去探病……」 「哦?那我现在穿睡衣走动的时候,怎么还会感觉到视线呢?」 「这就真的只是你自我意识过剩好吗!」 「啊,你说『这就』!你说了『这就』!就知道你那时候果然是想看我穿睡衣,你这闷骚色狼!」 「谁跟你……!」 「唉──有个没用的男朋友真的好辛苦喔。而且都怪你闷骚又没胆,害我错过了初体验的机会。」 「……在那种双方紧张僵硬的状态下做,也只会失败啦。」 「啊……!你竟然说出口了!把不能说的话说出口了!」 就只是毫无营养的对话。 像是同班同学会聊的那种。 家人之间在客厅会聊的那种。 可是,我们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才终于走到这一步? 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 「欸。」 「干么?」 「你为什么会让我当你女朋友?」 我把两年来问不出口的问题,丢进了对话的空档里。 水斗花时间想了一想,说: 「我想就算不是你,大概也没差吧。」 「你说什么?」 「这种的说穿了就是机缘,只不过是巧合,不是吗?假如我先遇到的是东头而不是你……我大概就不会跟你交往了。」 「……也是。」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他已经有了东头同学,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我能介入的余地。 「可是,现实情况是──我遇见的,是你。」 水斗语气明确地告诉我。 「就是单纯的抢椅子游戏,先抢先赢的原则。要找理由的话,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满意了吗?」 「……嗯。」 抢椅子游戏,先抢先赢。 只是因为我比较早遇见他。 没问题,这样很好。 因为──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命中注定。 「时间差不多了呢。」 「嗯?」 「久违了两年的夙愿,不是吗?」 而对我来说,是久违了一年。 去年暑假,我抓著乐观的一线希望不放,但他没出现在我的身边。 四月在水族馆约会走散的时候,也是他找到了我。 可是,今天──换我找到他了。 谁都不会对此提出质疑。 也就是伊理户结女,事实上已经超越了绫井结女。 晚上八点整。 行程没有延误。 夜空的中央,绽放出五光十色的花朵。 低沉的「咚」一声,震撼了全身上下。 我与水斗,在色彩缤纷的光辉照耀下,染上了丰富的色彩。 接连著爆炸的烟火,有著超乎想像的魄力。 原来如此,看来这间老旧神社,是只有水斗知道的好位置。 明明知道能看见最美丽烟火的位置,却从不告诉别人,每年独自眺望这壮阔绚丽的天空。 不过──啊,这下你惨了吧。 从今年起,这里不再被你独占了。 「总算──可以两个人一起看了,对吧?」 对著被缤纷光彩照亮的侧脸,我调皮地讲给他听。 真的,真的有够难懂。 麻烦、难搞又固执。 必须由我来推测他的想法,否则什么都不会知道。既不写在脸上,也不用言语表达。真的,实在不敢相信这种人居然有过女朋友。 维持不久是应该的。 一年半都已经算长久了。 除非成为一家人──否则实在没办法,继续在这男的身边待下去。 「…………是啊…………」 可是,多亏于此。 让我能够看到,自从认识这男的以来,从来不曾目睹的神情。 「……………………是啊……………………」 呻吟般的声音,被烟火的爆炸声淹没。 同样地,烟火的闪光,强烈鲜明地,涂白了境内的黑暗,与他的表情。 所以──不在这里,就不可能知道。 必须一起待在这里。 隔开两个拳头的距离,坐在身旁。 必须在这个,能在极近距离内看见他侧脸的位置── ──才会注意到,滑过水斗脸颊的水滴。 啊,我想起来了。 我不知有多少次,在他面前说过丧气话,丢脸难看地哭过。 相较之下,我可曾看过任何一次,他哭泣的表情? 所以,造访我内心的,是一种新鲜的心情。 并没有小鹿乱撞的胸中悸动。 也没有温柔的幸福感受从心底涌起。 没有紧张得浑身紧绷,也没有面红耳赤,心情平静如常。 就好像得到一个拥抱,一股暖流在全身上下流转。 在沉静的心情中,欲望蠢蠢欲动。 对,这是欲望。是人类的本能。 所以──我必须做确认。 烟火并没有施放很久。 点缀夜空的光彩消失,黑暗重回境内。 习惯了光辉的眼睛让黑暗更显深邃,连近在身边的他的轮廓都变得朦胧。 所以,不像上次,我直接说出口: 「欸……你看我这边。」 「嗯?」 他的头部轮廓转动了。 啊──怎么可以这么缺乏防备呢? 这样疏忽大意……就算被人一口吃掉,也怨不得人对吧? 我用双手,固定住水斗的头。 「!你这──」 我不会让你继续讲下去。 不要紧。 即使身处黑暗,你的嘴唇的位置,我一样熟悉。 令人怀念的触感,在我的唇上复苏。 脸稍稍往右偏。 我不会再笨拙到让牙齿相撞。 每三秒一次的换气,这次也不用了。 因为,我不想让你逃走。 四秒──取回失去的时光。 五秒──从一年前不再联络,直到现在。 六秒──八月、九月、十月。 七秒──生日、圣诞节、新年。 八秒──情人节、白色情人节、毕业典礼。 九秒──我们竟成了继兄弟姊妹。 十秒──明明已经分手,却仍为你意乱情迷。我缓缓松开嘴唇。 本来该有的时光,已经完全填满。 我赶上了现在── ──然而胸中的心跳,却安稳平静。 欲望,已充分得到了满足。 (插图013) 那段期间得不到的满足,完全讨回来了。 胸中闷烧的眷恋……已经不复存在。 眼睛习惯了黑暗。 我在极近距离内,看见了水斗惊讶僵住的神情。 对。尽管惊讶、困惑、抱头苦思吧。 这对你来说,也许还只是眷恋。 还只是过去的恋情。 目前这样也行。你就跟过去戏耍个高兴吧。 但是。 无论你再怎么喜欢绫井结女── ──伊理户结女(本小姐),都绝对会把你追到手。 这个吻是正式声明。 不是作为绫井结女,是以伊理户结女的身分。 我人生中的第二次初吻,向你宣战。 (插图014) 你甩掉东头同学时说的,你心中的那个单人座── ──我宣布,一定会把坐在那里的女人踢下来。 我轻声笑了笑之后,丢下僵在原地的水斗,从台阶上站起来。 然后,眼睛望向至今背对的神社。 真没想到,我居然会两度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这也是老天爷的陷阱──也就是命运吗? 可恶的老天爷。 ……只有现在这一刻,我有点感谢祢。 「我们回去吧,水斗。」 我朝著坐著不动的水斗伸出手,他眨眨眼睛,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咦?不是……」 「快点!妈妈他们会担心我们的!」 我牵起还在磨菇的水斗的手,硬是让他站起来。 这时,我好像听到后面的草丛沙沙地摇了一下……但我现在一心只想拉著难得神色狼狈的水斗往前走。 「啊──!他们俩都回来了──!」 我们回到最后跟大家分头行动的社务所,看到圆香表姊在等我们。 在她背后还能看到竹真的身影……?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的浴衣衣襬黏著叶子。 「啊~太好了~……正在担心要是连你们俩都迷路了,该怎么办呢。」 「咦?我们俩都……什么意思?」 「其实刚才竹真也迷路了──好痛!」 竹真捶打著圆香表姊的背,像是在抗议什么。真罕见,那么乖巧的竹真居然会诉诸暴力。圆香表姊也困惑地说:「干么?怎么了竹真?」 圆香表姊虽然显得不太明白,但快快把我跟水斗各看了一眼后,速速凑到我耳朵旁边说: 「(该不会是成功了吧?)」 「(……我想至少已经踏出第一步了。)」 「(哦哦!真有你的!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络我喔!我会为你加油──)」 就在这时,竹真踹了圆香表姊的小腿一脚。 「好痛!你……干么啊,怎么了啦竹真!叛逆期到了?」 竹真瞥了我跟水斗一眼,就抿起嘴唇低下头去。 他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看到弟弟的这种态度,「啊。」圆香表姊张嘴叫了一声。 「咦……?真假?是那么回事?」 竹真继续低著头,开始用浴衣袖子用力擦眼睛。 「啊,啊~……这该怎么说好呢?只能说节哀了……」 不愧是做姊姊的,似乎是看出竹真的奇特举动的原因了。 圆香表姊紧紧抱住弟弟的身体,然后像哄小婴儿那样,轻轻拍他的背。 「没事的~竹真,这种经验会让你变成更好的男生。就不用像我男朋友那样变成个窝囊废喽!」 圆香表姊有耐心地,安抚静静地哭泣不止的竹真。 我偷偷向身旁的水斗问道: 「(欸,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竹真在哭?)」 「(不晓得耶……?)」 看来我们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姊弟。 不过嘛,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样反而更好。 ◆ 道别的方式很简洁。 「再~见~!以后再一起玩喔~!来,竹真也来说再见。」 「……………………」 「你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啦。现在不好好说再见,说不定以后就不好意思联络喽?」 在种里家大宅门口坐车之前,竹真被姊姊在背后推著,怯怯地来到我的面前。 然后他抬头偷看一眼我的脸,又迅速别开目光,就这样重复了好几遍…… 「那、那个……」 「嗯,什么事?」 「……我……我有事的话,可以,找你……商量吗……?」 我想起我跟他说过,我们都会怕生,有烦恼可以找我倾诉。 我毫不犹豫地露出笑容,说了: 「当然可以。随时等你联络喔。」 竹真一听,不知是不是紧张的关系,涨红了脸说: 「谢……谢谢你!」 他罕见地大声说完后鞠一个躬,就回去圆香表姊的身边了。 「喔──勇气可嘉……不过,没谱却继续纠结下去会很痛苦喔……?」 「……呜呜……」 「啊,抱歉抱歉!忘了你伤口还没愈合!暂时不逗你了!」 姊弟俩就这样吵吵闹闹地上了车,开去车站了…… 于是我们也去给种里家的祖先扫墓,然后跟种里家大宅告别。 「真的很谢谢你喔,结女。水斗就请你多关心了。」 道别之际,夏目婆婆面带微笑这么说,我也回以微笑。 「他那个人其实意外地坚强,没有我陪著也不要紧的。」 「嗯嗯?是这样吗?」 「不过,我还是答应您……因为他好像意外地怕寂寞。」 后半段我小声地说以免被水斗听见,夏目婆婆听了微微一笑。 「那我就放心啦。」 然后我走到车子旁边,在那里等我的水斗一脸诧异地问我: 「你跟奶奶在讲什么?」 「你猜呢?」 我「嗯~?」地一边凑过去看水斗的脸一边问,他后仰著倒退一步。 「你……有点奇怪耶。」 「没有啊。是你的资讯过时了吧?」 「什么?」 这时,峰秋叔叔从车上出声说: 「该走喽──!」 「来了──」我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去开车门。 打开车门之前,我转过头去。 转向前男友、继兄弟──我喜欢的人。 笑容中带著满满的戏谑。 「不用担心,我们还是继兄弟姊妹啦,水斗同学。」 「……这还用说吗?结女同学。」 往日一去不复返。 当时的幸福,再也不会回来。 但是,还是可以重新织写。 要举例的话──没错。 续集,确定即将开拍。 详细内容请期待后续报导。 ◆ 东头伊佐奈 ◆ 回到客厅时,只剩水斗同学在沙发上发出细微鼾声。 奇怪?我疑惑不解。 今天我来到水斗同学的家,跟他一起看电影──「你的名字」。 看完了之后,水斗同学倒头就睡,但如果我记得没错,水斗同学刚才应该是枕著结女同学的大腿睡觉…… 怪了,在我去厕所的时候,结女同学跑去哪里了? 我一边疑惑不解,一边走到沙发旁边,低头看著睡得香甜的水斗同学。 这种场面,不免让人联想到《白雪公主》呢。 中毒倒下的白雪公主,得到王子殿下的一吻而复活…… 嗯──也就是说── 我现在如果吻了水斗同学,他也会立刻醒来吗? 刚才在结女同学的警告下,我罢手了。 可是,结女同学现在也不见了。没人帮我踩煞车。 ……这样不行喔,水斗同学。怎么可以这么缺乏防备呢? 这样疏忽大意……就算被人一口吃掉,也怪不得别人吧? 该不会是在诱惑我吧。因为是你甩了我,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于是就用间接性的方式叫我出手吗? 哎,这当然只是藉口。是我克制不住欲望的藉口…… 因为,看到他这样,谁能把持得住? 水斗同学有著两瓣薄唇,看起来好柔软,跟女生一样漂亮── 不管我再怎么跟自己说不可以,脸孔仍然抵抗不了那股吸引力── 薄细的呼气,落在我的嘴唇上。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像随时会爆开。 这说不定比告白的时候还要紧张。 请你称赞我,水斗同学。 我会克制住不伸舌头的,请你称赞我。 还有,求求你。 再一秒就好,请先不要醒来── ──就这样,我把这辈子的第一个吻…… 「最好是啦──!」 我猛地害臊起来,删掉了输入平板电脑的文章。 「呼哈──」我一边喘口气,一边抬头仰望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唔呣呣……写真人同人,而且还是朋友的梦小说实在太害羞了。本来是预定在这之后,要写一段香艳刺激的限制级场面的说…… 由于那天的「说不定本来可以得逞」到现在还让我遗憾不已,所以才想到可以写成小说看看。结果似乎是碰不得的禁招。 没错。想笑我窝囊就笑吧。 的确,我那天趁著结女同学不在的时候,又回到了客厅。 但是,当我想凑过去亲吻沉睡中的水斗同学的嘴时,我心想:「不行,我办不到。」就果断地收手了。 但那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说不定是最后一次──接吻的机会! ……可是,对一个睡著的人这样做还是不应该。对啊,完全就是犯罪。 「……唉……」 真希望水斗同学,可以快点从乡下回来── 想见你想到身体颤抖……啊,讲这种话会被关注者说「暴露年龄」的。才不会暴露!要怪就得怪上个世代的中年大叔们整天在网路上用这个老哏! 「……水斗同学……」 我紧紧抱住抱枕,滚倒在床上。 水斗同学,我的朋友。 一想到你就让我心情雀跃。明天要聊些什么好呢?那本书你看了吗?那个故事你喜欢吗? 这种心情,我想的确是恋爱没错。 可是,奇怪的是,比起结女同学还有南同学帮助我一起努力的那段时期,如今我不觉得女朋友这个头衔有多吸引我。 不觉得朋友与情侣,其实没差多少吗? 朋友也可以在一起,可以一起玩,既快乐,又开心。 也不像情侣会分手,要讲缺点的话顶多就是不能做色色的事。有些人甚至连色色的事都照做不误。 我发现了一件事。 虽然对结女同学还有南同学过意不去……但比起努力成为水斗同学女朋友的那段时期,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快乐。 因为想成为他的女朋友,必须被他喜欢才行。 必须做表面工夫,粉饰自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更好的人。 那样会很累。 就这点而论,我现在可轻松了! 待在一起不会紧张,化妆小失败也不用担心! 我知道水斗同学没有那个意思,所以也不需要在意性别差异! 不只如此──我还是可以继续喜欢他。 也没有总有一天必须告白的压力,可以永远单恋下去。 只要能够永远单恋他,即使不能两情相悦我也不在乎。 因为,这样真的很开心。 可以做各种妄想,偷看他的侧脸,或是在冷不防的距离拉近下心跳加速。 用失恋话题开他玩笑,他还会稍微狼狈一下。 就像这样,我的天菜会无限供给萌点耶?想也知道一定开心的啊! 我这样,应该不算失恋。 我没有失去我的恋情。 大概这种单恋,才是最适合我的恋爱形式。 啊──我真是最幸福的现充。 神啊,求求祢。 如果可以,请让我跟水斗同学,做一辈子的朋友。 水斗同学交到女朋友也完全无所谓。 有了心仪对象的水斗同学,一定也会神圣到让人想膜拜。 所以──神啊。 请让我的单恋,永远不结束。 后记 这次没有什么可以装懂的事情或是与正篇相关的个人小故事(最多就是水斗的外曾祖父曾被拘留在西伯利亚当通译的设定,是来自于我自己的祖父),所以打算来认真地聊聊这集的内容。还没看完正篇的人请赶快回避。 恋爱喜剧这个类别几乎可说无一例外,都有女主角发现自己喜欢主角的情节。例如在遇到某种危机时得到帮助、在两人独处的过程中察觉到他的好,不然就是反过来见不到面或是闹翻使得对他的感情更加明显;情节可以变化无穷,但共通点都是「察觉到主角的好」。 话说回来。 我想各位已经发现了。对,水斗有哪里好,结女早在一开始就清楚得很。不管我多努力写出水斗的帅气之处,那些对她来说,都可以算是某种「司空见惯」的事。那这下该怎么办呢?在维持著开始交织的家庭情谊之下,如何才能让结女再度喜欢上水斗── 答案就写在正篇里。 故事要表达的就是,一个人并不会只爱上别人帅气的地方。 人的个性当中,自我评价这个部分最会受到社会地位的强烈影响,那么一个人最初置身的社会──亲戚关系的影响就绝不可小觑。 一个人就像积雪,起初很容易留下脚印,但慢慢地会被踏得密实,最后变得一片平坦滑溜。高中时期大概属于将要变得平坦滑溜的前一个阶段,处在容易受到影响的部分与固执己见的部分并存的状态。明明动辄受到旁人影响,却又无法轻易改变自己。这段啰嗦又麻烦透顶的时期,有些人也许会称之为青春──罢了罢了,这点就先搁置不论吧。 接下来是宣传的部分。 去年2020年3月25日,mf文库j推出了我的新作: 《転生ごときで逃げられるとでも、兄さん?》 应该顺利上市了吧──大概。只要能通过kadokawa的文字审查的话。 一样是扭曲的恋爱故事,也一样是兄弟姊妹的故事。书中会出现一个爱情有点太深的妹妹。有点啦,一点点而已。大概就比国中时期的南晓月多一亿倍。 我推荐大家先看《転生ごときで~》再回来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我想大家会更深切地感受到水斗与结女的故事有多可贵。真的,会觉得幸福到不行。所以看个一次就好,好吗?看个一次不会怎样的。 啊,还有,本作已经建立官方推特帐号(@tsurekano)了。 我有在考虑上传极短篇,还请各位务必追踪。 插画家たかやki老师、漫画版作者草壁レイ老师、责任编辑、书籍设计师、校正人员、书店店员,还有各位读者──以及与系列相关的其他所有人士,我衷心感谢各位。 第一阶段就在这第四集结束。我说过不会搞女主角正选争夺赛对吧?那是骗你们的。附带一提,竞争对手似乎是过去的自己。你问东头伊佐奈?那家伙正躺在赛道旁边看轻小说啦。 以上就是纸城境介为您献上的《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4 初吻宣战》。暑假怎么还没结束? 前女友掩饰害羞「到底是怎样啦!讨厌──────!」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 伊理户水斗 ◆ 在一大块白色墓碑前,结女静静地双手合十。 我不太喜欢墓地的氛围。因为这种带有强制性的肃静气氛,会突显出我的空虚。 长眠于这个坟墓底下的,确实是我的亲生母亲没错。 但是,我没见过她──只从遗照中见过她的长相;她有著什么样的嗓音,或是都喜欢讲哪些话题,我一概不知情。 身为失去母亲的孩子这个最惹人同情的角色,却对失去的存在最没有感情。 所以我很不喜欢扫墓,因为它会迫使我想起这个事实。 蹲在墓碑前静静阖眼的结女,在这点上应该也跟我一样才对。 换成由仁阿姨,讲到丈夫的前妻应该多少会有点感触吧。但她只是由仁阿姨的女儿,不可能对我母亲有任何感情。 可是,她的侧脸,却像是在对我母亲倾诉些什么…… 自然而然地,我不禁想起那件事。 乡下的夏日祭典。在那人迹罕至的小神社,烟火华丽灿烂地照亮结女的容颜,然后── ……她那挑衅般的眼神,究竟带有何种含意? 想跟我复合?在这种环境下?根本疯了。这问题不是一句话合法就能解决的吧? 万一,我们又再次分手…… 而且这件事还被老爸他们知道的话── ……就算她真有那个打算好了,为什么不直接明讲? 她若是愿意明讲,我就──我就怎样? ……我那时打算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不得要领的满腹心思,在胸中盘绕不去。可恶,弄得我一整个不痛快…… 「那我们去跟住持打声招呼了。」 「结女你们在这里等我们喔~」 扫墓结束后,他们要我跟结女在寺庙门口等一下。 我跟结女隔开大约一公尺的距离,故意抬头仰望雨过天晴的夏季天空。 「……………………」 「……………………」 ……超尴尬…… 既不像是刚开始交往,也不像是交往中的时期,更不像是刚开始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气氛令人非常不自在──还是说,只有我一个人想太多,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搞不好现在正一脸若无其事地滑手机……? 我就像是准备摸一个滚烫的东西般,把视线慢慢转向旁边。 结果,我跟她对上了目光。 结女一直注视著我的眼睛。 被烟火照亮的容颜重回脑海。在极近距离下看到的,她那彷佛暗藏决心的眼眸在我眼前形成叠影。 看起来像是欲言又止。 我感觉她在用那双眼睛告诉我,她有话好想好想跟我说。 没关系吗? 我真的可以听你说吗? 然后──我可以,做出答覆吗? 我全身紧绷,不再眨眼,猛烈地感到口渴── 思维堵塞不通,但我仍然下定决心── 忽然间,结女把脸别开了。 …………嗄? 那女的把我撇在一边,神色自若地开始滑她的手机。 好像对我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 「……………………」 「……………………」 ──到底是怎样啦! ◆ 伊理户结女 ◆ 「到底是怎样啦!讨厌──!」 扫墓完回到家后,我扑到自己房间的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乱打乱踢。 这个身体怎么这么迟钝?一点都不中用。 好不容易才跟水斗两人独处,还四目交接,我却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脑袋里乱成一团,好像变成了哑巴,害我忍不住把脸别开糊弄过去。 自从我们从乡下回来,我就一直是这样。 岂止不敢跟他说话,我连他的脸都不敢正视。只不过是待在同一个空间,就会让我变得一整个坐立难安。因为不能让妈妈他们看到我可疑的反应,我只能绷紧脸部肌肉故作镇定。 他一定觉得我对他很冷淡吧……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确下定了决心,要开口表白把他再次追到手!可是仔细想想,我国中的时候根本也没有开口表白!就只是脑袋一阵亢奋然后一时冲动写了情书,结果莫名其妙就成功了! 现在要正式上场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况且不久之前我们还在斗嘴,现在再来装可爱也没意义…… 啊啊啊啊──!我这个四个半月到底都在干嘛啦! ……首先,我或许应该先让他知道,我改变了心意。 对啊,早知道上次接吻的时候就该直接告白了。反正已经分手过一次,就算被拒绝也不会太受伤。然后只要不打退堂鼓,继续进攻就行了。又不是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什么想等状况万无一失了再一次决胜负,根本只是胆小鬼的藉口。 现在开始还不迟。 只要我不怕失败告诉他我又喜欢上他了,然后用态度或言语持续表达心意,或许就能从他心里赶走我的昔日幻影── 「……………………」 ──虽然……是有这个可能性没错…… 可是现在,有点……怎么说?时机不太恰当嘛。妈妈他们都在家,而且才刚扫完墓就告白,未免也太会挑时机了── ──叩叩。 「在吗?」 「噫!」 水、水斗? 「你在吧。我可以进去吗?」 「可、可以是可以──不、不对不对不对!不行!还是不行!」 「可以我就进去了。」 「你怎么这样──!」 我从床上跳下来想跑去挡住门,但门喀嚓一声先打开了。 水斗用机灵的眼神看看我,说: 「你头发都乱了。在睡午觉?」 「呜欸?」 我急忙看看化妆台,用手把乱发简单梳理一下,同时从镜子里偷看水斗的脸。水斗把重心放在单脚上,双臂微微交叠从背后看著我。 从镜子里看著他,我还比较能保持冷静…… 「……你要干嘛?」 想保持冷静过了头,结果语气变得很暴躁。哎哟,我真是的! 「我想把话说清楚。」 水斗背靠著关上的房门,说: 「我现在已经不打算跟你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了。」 「……嗄?」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放烟火时的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我心头一惊全身紧绷,不敢回头看他。 还……还能有什么意思……接吻的理由不就那一百零一个吗……! 镜中的水斗离开靠著的房门,迈著大步往我这边走来。 「是被气氛影响了吗?还是有其他理由?那个挑衅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没一件事情弄得懂。」 水斗抓住不敢回头的我的肩膀,然后硬是用力拉了我一把。 我的身体转过去,水斗的脸逼近眼前。 长睫毛镶边的知性眼瞳,直勾勾地射穿我的眼睛,束缚我的行动。 「有话想说就说清楚。」 叫……叫我,说清楚……要是办得到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啦!是说,什么叫做被气氛影响?把我的一大决心讲得像是一时兴起似的!是说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不要把那张帅脸靠我这么近!害我又想亲你了!可以吗?不行? 烦躁、羞耻与欲望混合在一起,在脑中沸腾、膨胀,最后── 「──失……」 「失?」 「一时失去平衡啦!」 我六神无主地这样大叫。 「你、你在误会个什么劲啊?就只是嘴唇碰到一下而已啊。又不是第一次!不要为了这点小事想东想西啦!还这样长篇大论地念我,好像是我的错一样!我以前就是讨厌你这一点────!」 我顺从脊髓反射一吐为快,讲到上气不接下气。 「哈啊,哈啊……」等到大脑渐渐摄取到氧气……我才慢慢地恢复理智。 ……怎么……搞的?我,刚才…… 「……………………」 水斗变得闷不吭声,安静而迅速地从我面前离开。 啊。 等……等一下。我不是有意要那样── 「……喔,我懂了。」 声音不带感情。 「那真是对不起喔。」 我连找藉口的时间都没有。 水斗只丢下这句话,就从我的房间离开了。 被独自拋下的我,半晌之间只能呆愣地,注视著关上的房门。 然后──砰的一声,无力地倒到了床上。 ──很好,我搞砸了。 ◆ 伊理户水斗 ◆ 「……可恶!」 我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因为卡在心里的这股闷气,我实在是不吐不快。 只是一时失去平衡。 是吗?你想这样是吧,那好。反正不管那是蓄意还是无意,都无法改变我们是兄弟姊妹的事实,以及感情失和闹到分手的过去。都无所谓了啦!无所谓! 就在我满肚子火无处发泄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来电。画面上显示「东头伊佐奈」。 「喂,你好。」 『喂喂~请帮我开门~』 对喔,她说过今天会来玩。 我走出房间下到一楼,在玄关套双鞋子打开了门。 「水斗同学──!」 「唔喔!」 守在门口的东头立刻冲上来,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往后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接住东头的体重后,像哄小孩一样轻拍几下她的背。 「不要一见面就熊抱啦。你是我养的狗吗?」 「不是啊──……因为太久没见了嘛。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心里有多害怕。还以为要孤独死了呢。」 「孤独死又不是像兔子死于寂寞的那种现象。别说这个了,你差不多也该学学怎么按门铃了吧。」 「不要。要是水斗同学以外的人来应门,那岂不是很可怕?」 「六十公斤重的物体突然冲过来比较可怕吧。」 「你说谁六十公斤重了!」 「你上次不是一脸跩相地跟我解释过你胸部有多重?把那列入考虑的话应该有这个重量吧。」 「胸部再大都不会算到体重上啦!」 东头闹脾气地说,把脸在我脖子上蹭来蹭去。我摸摸她的后脑杓,用手指梳理她蓬松柔软的头发。 梳著梳著,就觉得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动物辅助治疗的功效还真是不容小觑。」 「我听不太懂,但你是不是说我是动物?」 我从来没想过要养宠物,不过假如这么有效的话倒是值得考虑看看。 我拖著黏住我不放的东头,先往我的房间移动。 途中经过客厅门口时…… 「水斗──?东头同学来了吗──?」 「嗯。我们就在我房间。」 「欢迎你来,东头同学!等会我端点心过去喔!」 「不……不用客气──……」 老爸与由仁阿姨都已经没把东头当外人了。反而是东头适应力也太差了,讲那么小声谁听得见啊。 我们走上阶梯,一进入我的房间,东头就毫不客气地径自往里头走,在床沿一屁股坐下。 「呼──」 「别一副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休息的态度。你是刚去旅游回来吗?」 「我会认床,不是水斗同学的枕头就睡不著。」 「那你每天晚上都是怎么睡的?」 我不去理会整个人躺到我床上的东头,拿起事先摆在桌上的一包东西。 「东头,这给你。」 「什么?」 我把那包东西放在东头的脑袋旁边,她马上翻过身来看看它。 「什么东西?炸弹吗?」 「怎么思维跟恐怖分子一样?就只是普通的伴手礼啦。」 「哦哦──!伴手礼!」 「车站有卖点心,我随便挑的。你就跟家人一起吃吧。」 东头坐了起来,两眼发亮地高高举起伴手礼的盒子。 「伴手礼……我第一次收到朋友送我这种东西……」 「我猜也是。你就心怀感激地把它变成热量吧。」 「好的,我会跟全家人一起发胖。」 「根本恐攻嘛。」 东头心情愉快地左右摇晃身体,我在她身旁坐下。 本来是想聊点回乡下的旅途见闻……但很遗憾,没什么可以聊的。因为基本上我就只是窝在书房里看书。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东头忽然间说了: 「然后呢──?」 「嗯?」 东头把伴手礼的盒子放在大腿上,眼睛望向我的书柜说: 「怎么会需要我的辅助治疗呢?有事情让你心烦吗?」 「……我是觉得不太可能,但你不会是想听我诉苦吧?」 「没有,只是好奇。」 「我想也是。」 我也不觉得这家伙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解决方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结──继妹对我的态度很恶劣。」 我不禁有点迟疑,不敢叫她的名字。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在别人面前这么做不太妥当。 「跟我目光对上却不理我,跟她讲话她却凶我,感觉就像迟来的叛逆期。」 「是喔──这样喔──」 「……我看你是不感兴趣吧?」 「真不好意思,明明是我自己开口问的。」 「好歹学习一下如何假装认真倾听吧……」 「要是办得到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啊……」 「把你的看法说来听听。」 「咦──?嗯──会不会是月经来了?」 「这答案简直烂透了!」 「就算不是好了,结女同学本身就有点情绪不稳定嘛。水斗同学你们回乡下的期间,她还有打手机给我呢。说水斗同学的初恋对象怎样怎样的。」 「什么?初恋?她是说圆香表姊吗……那女的自己爱误会,竟然还去四处散播谣言……」 「误会一场?」 「对啊。」 「太遗憾了……恋爱中的正太水斗同学那么可爱……」 「不要讲得好像你看过一样。明明只是你在妄想。」 「跟大姊姊一起洗澡,紧张羞怯的水斗同学……」 「我还是正太的时候她也只是个萝莉啦。我们没差那么多岁。」 「那样也挺邪恶的!」 我暂且不去理会鼻子粗重喷气的东头,把思绪放回正题上。 「情绪不稳定啊……你说得的确有道理。」 「是吧?她情绪起伏很大的说──」 「我是觉得跟你相比的话谁都会变成很激动的类型吧。」 「嗯……但我觉得我也不是很冷静的类型耶。」 「要了解自己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啦。」 「会吗?不过我情绪低落起来也很厉害的。」 「被我甩了的时候怎么没看你情绪低落到哪去……」 「只是恢复得快啦。总之我的意思是,结女同学应该过几天也会平静下来吧?在那之前就用我的辅助治疗给你疗愈吧~」 东头说完,开始伸手戳我的脸颊。够了啦,很烦耶。 我发动自动反击功能,用双手夹住东头的腮帮子,把软绵绵的脸颊挤压到变形。 「不要这样──!我要毁容了──!」 「怎么会?很可爱啊……像章鱼一样可爱。」 「我听见了!你想玩弄少女的纯洁心情对吧!」 「讲出去多难听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这样讲我,我不跟你做朋友了!」 我拿手脚乱挥拚命挣扎的东头当玩具,发泄了一下压力。 ◆ 伊理户结女 ◆ 『怎么会?很可爱啊──』 『──你想玩弄──』 『──我们不是朋友──』 『──我不跟你做朋友了──』 ……………………!!?? 从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声音,让我错愕不已。 咦?咦?刚才的说话声……是东头同学,对吧? 水斗说她可爱?水斗?水斗会讲这种话?玩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再做朋友了?该不会── 我脑中浮现出一丝不挂的东头同学,以及温柔地推倒她的水斗。 终于──他们俩终于……!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还是说是因为我刚才搞砸了,他受够了我就转而投向东头同学── 等一下。 冷静下来。我慌了,我太慌张了。不可以这样一路乱猜下去。我又没有证据。刚才的声音也是,我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很有可能只是我误会或听错了。 我已经长大了。 不会再像过去跟水斗闹翻的时候那样,犯下愚蠢的过错。 「……好……!」 去确认一下吧。 隔著墙壁只听声音就做判断才会这样胡思乱想。我必须亲眼确认真相……虽然有点怕怕的……不过我谅他们俩也做不出什么好事来。绝对是我想太多了。对,没错。等一下应该就会知道是我弄错了…… 走吧。 我悄悄离开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在走廊上。水斗的房间就在我隔壁,走路小心一点绝对没坏处。 把门打开一小条缝,悄悄确认一下就好。这不是偷窥。我只是以那个男人的姊妹身分,以东头同学的朋友身分,想监视他们有没有做出不检点的行为而已…… 我伸手去握门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吵得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往手掌施加力道。感觉身体好像重重地震荡了一下,让我有一瞬间踌躇不前。 然后── 我看到水斗推倒了东头同学。 (插图005) 从微微开启的门缝之间…… 我看到东头同学静静闭著眼睛,躺在地板上。 还有水斗满怀怜爱地注视著她的脸庞,压在她的身上。 我的视野变得摇摆不定,忽明忽暗…… 「──哎哟~」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昏倒的瞬间,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我浑身一震。 水斗与东头同学吓了一跳看向我们这边,我也转头看向背后。 妈妈端著托盘站在我后面。 她从我背后探头往房间里看,三八地露出邪笑。 「本来是想端点心给你们吃,但好像时机不对喔。我晚点再过来,你们慢慢来~」 「啊……等一……!由仁阿姨!」 妈妈没理会水斗的制止,一边开开心心地哼著歌说:「被我看到了,被我看到了~」一边走下阶梯。 就这样,只有我一个人被拋下。 「……………………」 「……………………」 我与水斗四目交接。 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你们慢慢来~……」 「喂,你给我站住!」 才不要! 跟过来的时候正好相反,我踩著咚咚咚的脚步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 大家好,我是败犬一只。 这场战争结束得真快。仅仅不到两天就分出胜负了。 应该说,我本来并没有把东头同学当成敌手。 我本来以为他们俩讲了半天,其实都已经没有那个意思了。 没想到,竟然会……我不过就是有点害羞,对他态度恶劣了一点而已,竟然这么容易就……呜呜呜~……! 那个男的也真差劲。前天才刚发生过那种事情,今天竟然就把女生带进房间里做色色的事……!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那为什么跟我的时候就退缩了!为什么对东头同学这么快就敢出手!猪头!假正经!发情期!巨乳控星人! 我实在无法承受这份心中涌起的痛。 无意识之中,我拿起了手机。 我打给了上高中之后,通话时间最长的朋友。 『喂!结女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喔~~~!』 「……咬a童鞋……」 『咦?这是怎样?你是谁?僵尸打电话给我?』 ◆ 伊理户水斗 ◆ 「哇~我们被误会了呢~!」 「不要讲得这么开心。」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声调最高亢的一次。原来你还能发出这种声音啊。 东头在我的床上兴高采烈地摆动著双腿说: 「她们完全以为我们上垒了呢~!从明天开始她们就会用『这两个人昨天……』的那种眼神看我们了呢~!」 「我在这里烦恼,你却在那里兴奋个什么劲啊!你或许是无所谓,但我可是跟她们俩住在同一个家里耶!你能体会那种家人嘴上不说却小心翼翼对待你的心情吗!」 「没关系啦,晚点再解释清楚就好了呀。现在就先享受一下这种虚假的优越感嘛。」 「自己也知道是假的啊……」 「我是觉得弄假成真也无所谓喔?」 说完,东头在床上变成了仰躺姿势。 丰满的胸部变成朝上,但可能是有胸罩支撑的关系,并没有输给重力而变形。 而东头用一种索求的眼神凝视著我── 「──不觉得这个动作满情色的吗?缺乏防备地仰躺凝视对方这样。」 「是是是,很情色很情色。」 「唔──!偶尔就满足一下女生的自尊心又不会怎样!」 你又有那种自尊心了? 就在我陪东头聊一些冷到不行的笑点时,手机开始震动了。 来电?……南同学打来的? 「喂,你好。」 『你现在可爽了对吧!』 嗄?这种打招呼方式也太新奇了吧。 『真佩服你这么快就能接电话!正在休息?中场时间吗?是不是很想挂我电话马上进入第二回合啊!是不是期待著要揉东头同学的巨乳心痒难耐了啊!难怪我那样倒追你都没兴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你冷静──」 「水斗同学──接下来换成趴著怎么样──?」 『接著要从后面来了是吧──!』 「东头!我在讲电话不要跟我说话!」 我好不容易才让从一开始就暴跳如雷的南同学冷静下来,把事情问个清楚。 看来是有所误会的结女向她求救了。 『欸,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吗?』 「这问题你拿去问川波好吗?」 『这几天啊,你们回乡下啊,我都见不到结女啊,听说今天你们就会回来啊,我一大早就在想:会打给我吗?还是不会?结果真的打来了──!正在高兴的说,她就跟我说朋友跟家人在亲热啊,跟我哭诉了一大堆!我现在就是在问你懂不懂我的心情啊!』 「真的非常抱歉。」 完全是一场飞来横祸。那女的散播八卦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当自己是流行感冒? 『……所以呢?你们真的做了?』 南同学口气中带著满满的讶异说了。 让第三者居中协调,以结果来说或许是做对了。 「怎么可能?是东头被放在地板上的书绊到差点摔倒,我一时急著想扶她……」 『然后力气不够大没扶好一起摔倒的瞬间,就被人看到了?有够老套……』 「就是因为老套才难解释清楚啊。」 『坦白讲,我现在正在怀疑你是不是在瞎掰。』 「我想也是。」 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这么想。 『让我问一下东头同学。』 「好。我开扩音。」 我把手机改成扩音模式,对著在床上看书的东头。 东头从书本里抬起头来说: 「啊──南同学,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话说你被伊理户同学推倒了?』 「咦~?……嘿嘿,好害羞喔……」 『罪证确凿了。』 「喂,东头,别给我乱开玩笑。」 干嘛故意塑造出踏进新一个成长阶段的气氛啊。 东头不再故意忸怩作态,说: 「水斗同学很凶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还是处子之身。他还是一样碰都没碰过我一下。」 『伊理户同学真的是男人吗?要是我的话最起码早就生两个了!』 「嘿嘿。小孩抚养费会很可观喔。」 「你们就不能只专注在正题上吗?」 我不过是诚恳而坚定地保持理智,为什么非得遭到如此批判? 「总之这下知道只是误会一场了吧?麻烦南同学帮我跟那家伙解释一下。」 『啥~?要我去解释~?』 「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是伊理户同学去解释才合理吧,照常理来想。』 手机里传来喀滋喀滋的声响。好像是在吃零食。 『要问我的话,我比较希望她继续误会下去。伊理户同学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 对事情一无所知的东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南同学以前曾经过度执著于结女,甚至打算跟我结婚以成为结女的妹妹。后来发生东头的一堆事情加上她跟川波的一堆事情,使得她乍看之下像是放弃了跟我结婚的计画,但对结女的过度执著应该没变。 从这种立场来想,南同学的确没有理由解开结女的误会── 『可是啊。』 啪滋!手机里传来用力咬碎零嘴的声响。 『我更不能放著哭泣的结女不管,也无法容忍竟然有男生叫别人去安慰她。明白吗?』 「…………咦?」 听到她说的话,我的思维一时之间没跟上状况。 「哭泣?……你说她?」 『对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兴奋地接起手机却听到这种声音,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情──』 恕我失礼,但我没把南同学开始碎念的怨言听进去。 她哭了? 看到我推倒东头的场面? 那样,岂不是……好像她受到了打击一样? 之前明明是她不理人。明明是她骂我骂那么难听。 到底怎么搞的……现在又这样? 「…………唉~~~…………」 我叹了人生最大的一口气之后,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 然后把南同学还在满口怨言念个没完的手机,交给了东头。 「东头,抱歉,你跟南同学聊一下等我回来。」 「你要去找她?」 「嗯。」 我走向门边。 「我非得好好讲她一句不可。」 ◆ 伊理户结女 ◆ 「……嗯啊……」 我……我睡著了…… 跟晓月同学吐了满肚子苦水之后,忽然觉得好累……然后就…… 不过睡了一下,感觉心里舒服多了。还是说,是晓月同学听我吐苦水才让我好多了?下次得想办法答谢她才行。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东头同学她……还在他房间里吗……? ──叩叩。 「噫呜!」 突然有人来敲门,吓得我肩膀跳了一下。 这种敲门方式……我还有印象。今天是第二次了! 「我要进去了。」 「不……不行不行不行!真的拜托等一下!」 我强迫刚睡醒的身体打起精神,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房门,阻止了水斗的入侵。 我都还没应门,你这笨蛋怎么就想硬闯啦! 「你、你要干嘛……?」 「进去再讲。」 「现、现在不行!」 「为什么啊。」 因为我才刚哭过所以整个脸都花了,头发也睡乱了,根本不能见人好吗! 「等、等我一下下就好……真的一下下就好!」 我扑向化妆台,把一头乱发整理好,又勉强掩饰掉哭肿的双眼。很、很好。这样就可以了。这样除非凑得很近,否则应该看不出来…… 「好了没?」 「好、好了。可以了。」 听到门把转动的喀嚓一声,我忽然发现情况似乎不妙。 不不不,哪里可以了? 仪容是整理好了,但心理准备完全没做好。 要我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才刚跟东头同学做过那种事的水斗啊! 但是,覆水难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房门无情地打开,水斗一副心平气和的表情走进房间里来。 ……真亏你能这么气定神闲的。刚才明明还忙著欣赏东头同学的巨乳……! 被我坐在床沿狠狠一瞪,「唉。」水斗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到底要进这个房间几次才够啊。不能一次解决吗?」 「……怪我啊?是你自己要来的吧……」 「还不都怪你做出的事情让我非得来一趟?」 「嗄?」 所以是我的错喽?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但还不都是你在隔壁房间做那种事……! ……不,其实想想,他那样做也没错。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会那样并不奇怪,而他的房间在我隔壁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有时候当然也会发生那种状况…… 「很抱歉打扰你摆出心事重重的表情,但你心里所想的恐怕全都是自寻烦恼。」 「咦?」 水斗在地毯中央盘腿而坐,神色平静地说了: 「你误会了。我跟东头刚才并不是在做什么糟糕的事。」 「……嗄?」 我一阵光火。 想找藉口开脱?有什么必要这样做?拿这种话掩饰你跟东头同学之间的事,对她不会太失礼了吗? 「我误会什么了?你明明就推倒了东头同学不是吗!」 「那个啊──我们只是一时失去平衡啦。」 「什么鬼啊!」 不但想说谎掩盖事实,还抄袭我! 「谁会相信你这种藉口啊!撒谎也不会先打草稿!」 「哦?所以『一时失去平衡』不是个好藉口就对了?」 「呜唔……!」 骂到自己身上了。 可、可是……我那的确是在说谎嘛…… 「我们真的只是失去平衡没站稳啦。东头被地板上的书绊倒,我急著想扶她,无奈肌力太差了。是说我干嘛特地把她压倒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床是用来干什么的?」 「呜、呜唔呜……!」 合情合理的理由刺进我的胸口。 的、的确……旁边分明就有床,是没有必要特地在地板上做…… 那也就是说……真的是我太急著下结论了……? 「你明明很爱看推理小说,观察能力却比智慧手机的脸部辨识功能还差耶。」 「呜……!」 「照你这样连华生都当不了。整个系列都要变成叙述性诡计了。」 「呜呜……!」 「一登场的瞬间就让叙述性诡计成立,阅读门槛也太高了吧。跟书腰上写著『玩转最后一行诡计』一样恶劣。你这家伙简直就像是穿著衣服会走路的『馆』系列。我看只有绫辻行人才写得了你这种角色。」 被你讲成这样感觉都有点帅气了啦! 「怎……怎样啦……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就真的没半点邪念吗!」 「嗄?」 「就算你说失去平衡没站稳是真的好了!她那么可爱!胸部那么大!而且……有个女生这么喜欢你,你都把她推倒了!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 就算水斗真的对她有非分之想好了,我也没有半点权利可以来谴责他。 脑袋明明很清楚这一点,嘴巴却擅自讲个不停。 「绝对会觉得很幸运,或是想趁机捡便宜什么的吧!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过趁乱偷摸她一下吗!但你却找藉口想掩饰这种念头──」 「我没想过。」 水斗用坚定的语气说了。 「我一点那种念头都没有。硬要说的话,我只有担心东头有没有撞到头。」 「……少跟我耍帅了……」 「我是说真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我提出了强人所难的要求。 变成了一个最糟、最难搞的女生。 「向我证明你就算压倒女生,心里也完全没感觉啊。那样我就相信──」 「知道了。」 水斗站起来,靠近坐在床沿的我。 咦? 「证明给你看就行了吧?」 「等──」 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被他抓住手臂的瞬间,砰的一声,我就被压倒在柔软的床上了。 「……………………」 「……………………」 在白晃晃的led日光灯底下,有著水斗的脸庞。 水斗的细瘦手掌,把我的手臂按在床单上;水斗立起的膝盖,困住了我的双腿。 微热的呼吸,细细地落在我的嘴唇上。 像是被它融化了一般,我动动原本冻结的喉咙说: 「……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 「真的?」 「真的。」 「……你骗人。」 「我没骗你。」 不,你骗人。绝对绝对在骗人。 因为我的脑中,早就已经被填满了。前天晚上的触感重回脑海,所有脑细胞都在大喊著想要想起更多感觉。 「……手臂,酸不酸?」 我定睛注视著水斗的眼睛,说了。 「会不会──失去平衡?」 假如水斗真的毫无感觉,那就是意外。 就只是不可抗力。 不用跟任何人道歉,也不用顾虑任何人的……心情── 「……你……」 我没有回应水斗的低语。 取而代之地,我轻触了一下水斗撑在床上的手臂。 只要稍稍使力,让手肘弯曲──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足以破坏平衡。 现在的平衡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 「水斗同学──?结女同学──?我好像听到有人大声骂人──」 喀嚓。 东头同学没敲门,就直接把门打开了。 「……………………」 「……………………」 「……………………」 我、水斗与东头同学,全都当场当机。 冰冻凝结的气氛,使我们动弹不得。 然后──过了十几秒钟后。 东头同学开始慢慢地关上房门。 「不……不用顾虑我没关系──……」 「「只是一时失去平衡啦!」」 趁著门还没完全关上,我们发自内心地大声吶喊。 「哎呀──差点把我吓坏了。」 我先把水斗一个人赶回房间(继续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会让我保持不了冷静),然后拚命向东头同学解开误会。 ……误会?好吧,应该……可以说是误会吧,嗯。 意外的是东头同学很轻易就相信了我的说法。但是…… 「一打开门的瞬间,我就全都了然于心了。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我会被甩──这样。」 「呃,嗯……原来如此……」 我别开目光。 「但同时我也想到,你跟他明明是那种关系,竟然还帮助我告白啊──真的假的啊──这样。」 「就、就是啊──太夸张了对吧──」 我只能不断地别开目光。 「不过我又觉得,如果是结女同学还可以接受──」 「咦?」 「结果原来是误会啊!吓死我了──」 不不等一下,不要自己在心里解决啊。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如、如果是我就可以接受?你不是喜欢水斗吗?」 「咦?我之前没说过吗?我应该说过就算水斗同学另外交到女朋友,我也没关系吧。」 「是好像听你说过……」 「但还是要看对象,不是吗?假如对方是个把玩男人当兴趣的贱货,那多讨厌啊。」 「……也是。」 「就这点来说,我觉得如果是结女同学就没关系。虽然继兄弟姊妹交往起来可能会遭遇到很多困难,但老实讲,反正那又不关我的事。」 东头同学嘿嘿笑著。不负责任到这种地步,看了反而心情爽快。 「但就算是这样……我帮助你告白的那件事,你也不在意吗……?」 「那就要看怎么解释了嘛。也许是结女同学觉得就算只是继兄弟姊妹,要交往还是有心结,所以想让水斗同学另外交女朋友啊。」 太懂事了。真希望她能把这种理解能力分一点给我。 「不过全部都是误会一场,对吧?」 「呃,对,没错。我跟水斗没有在交往,完全没有。」 「是这样啊──不过也是啦。继兄弟姊妹谈恋爱,也不是那么常有的事吧。」 没错,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没错没错,不可能,不过…… ……原来是这样啊。 东头同学她……即使我们交往,也不会怪我们。 她愿意原谅我。 「东头同学……」 「怎么了?结女同学?」 我从正面紧紧抱住了东头同学。 「我……希望东头同学可以获得幸福。」 「我已经很幸福了喔?」 她咿嘿嘿地笑著,说: 「要是换成轻小说,早就以完美结局收场了。」 这样啊。 那我希望,我也能早点变得像你一样。 要怎么做才能够像你一样? 只要向水斗传达这份心意……请他接受我的感情……然后变回情侣……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这样就能超越过去的我吗? ◆ 伊理户水斗 ◆ 东头从结女的房间回来后,「唔呼──」心满意足地用鼻子喷气。 「我跟结女同学卿卿我我过了!」 「……是吗?那很好啊。」 「是!」 真羡慕这家伙永远这么开心。 我由衷地心想──要是我也能像东头一样爽快地改变心态重新过日子,那该有多好。 但是,我又忍不住心想:搞半天结女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是不是该……失去平衡? 破坏掉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真的好吗? ……或许不会怎样。从法律上来说没有问题。东头也不觉得有问题。 既然这样,那不就没有任何事情需要介意了? 除了我个人的感情之外。 我伸手到东头的耳朵底下,从那里用不至于抓乱的力道,稍微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东头就像一只被摸的狗那样眯起眼睛说: 「怎么了吗──?」 「辅助治疗。」 「尽量治尽量治。」 我一边用手指缝隙与掌心感受头发的触感与肌肤的温暖,一边想想这个挚友的为人。 「东头。」 「什么事──?」 「改天,我可能会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 东头眼睛连眨几下…… 「那真是重责大任呢──我会加油的。」 然后一如平常,语气轻松地这样回答我。 「啊……已经这么晚了啊。我得回家了……」 「嗯。那我送你到半路。」 「咦──?不用了啦。」 「偶尔送一下没关系啦。再说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那就……好吧……嘿嘿──」 瞧她开心的。就只有嘴上跟我客气。 我带著东头走下阶梯。 就在即将经过客厅门口时,嗯?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我一头雾水,从门没关的客厅前面经过── 「啊!东头同学,你要回家啦──?」 由仁阿姨面带笑容跑了过来。 老爸也从她背后偷看了我们一眼。 由仁阿姨凑过来逼近东头,说: 「还好吗?回得去吗?觉得不舒服的话,吃过晚饭之后再走也行喔?要不然乾脆留下来过夜──」 「不、不要紧!我回得去……!」 「这样啊。那就好……」 嗯嗯?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她? 正在感到诧异时,由仁阿姨瞥了我一眼,然后迅速靠过来对我耳语: 「(水斗水斗,我跟你说。下次东头同学要来的时候,你提前几天跟我说!)」 「咦?」 「(我们会找藉口出门不在家的!也会把结女一起带走!好吗!)」 为什么要不在家──啊。 我顿时浑身异常冒汗。 我忘了。 并不是只有结女一个人,看到我推倒东头的场面。 由仁阿姨紧紧握住东头的手,用发自内心的笑容告诉她: 「恭喜你!今后水斗也要请你多多关照喽!」 「好、好的。谢谢阿姨……?」 根本大有问题。不光只有我个人的感情。 从今天起,由仁阿姨他们对东头的认知就从「我的前女友」转职成了「我的现任女友」。 而后来结女收到圆香表姊的简讯,我们才知道就这短短几小时,这种认知已经扩及到了我的所有亲戚之间。 前女友照顾病人「……听说传染给别人就会好,是真的吗?」 ◆ 伊理户结女 ◆ 前情提要: 我搞砸了。 「──喂,放在这里的杯子呢?」 「咦?我拿去流理台了耶?」 「嗄?我还要用耶……」 「我哪知道啊。谁叫你要乱放?」 「唉……」 「……哼!」 你们看。这就是几天前才刚接过吻的一对男女的对话。 前一阵子我们渐渐习惯了跟对方相处,之间气氛还算和平,但不知不觉间又变回冰冷紧绷的关系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我知道。我清楚得很,但等一下好吗?我只是有点害羞,想掩饰一下而已嘛!只是不好意思坦白说出亲吻他的理由,就拿平常习惯的态度逃避问题了嘛!可是……! 后来发生了东头同学的那些事情,本来还想说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吧~结果现实是残酷的。水斗对我的态度比暑假前更差,我讲话也忍不住开始带刺。 呜呜~……!不对啊,不该是这样的……!这跟我心里的打算完全相反了啦~……! 本来是想要更……像个小恶魔一样跟水斗相处,让他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说~! 要怎么做才能变回那种状态……?跟他解释我之前只是在掩饰害羞?现在才来讲这个?办不到啦!况且我要是那样示弱就当不了小恶魔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著水斗在厨房里拿滤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总之,我得停止做出带刺的反应才行。就是因为我老是不假思索地变成刺猬才会把问题搞得这么复杂。对,我是知错能改的女人,特技是pdca循环── 磅啷!听到一阵巨响,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只见水斗蹙起眉头,低头看著地板。 我站起来过去看看,发现盖子脱落的滤水壶掉在厨房地上,把水洒得满地都是。 「有、有没有怎样?」 滤水壶是塑胶制的,没有摔破。我想他应该没有受伤…… 水斗拿起抹布蹲到地板上。我走过去想帮忙…… 「不要过来。」 却被他用很冲的口气阻止了。 「不要靠近我。我自己来就好。」 我当场呆立原地,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你就这么……? 就这么,讨厌我吗? 的确,的确,我们是分手了没错。可是,可是,我们也曾经真心喜欢过对方不是吗? 现在的我,就这么让你嫌弃? 跟以前的我,有这么大的差别……? 水斗把地板上的水渍擦乾后,替滤水壶重新装满水放回冰箱。 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从我身边走过── 嗯? 我转过身去,看著水斗走出客厅的背影。 刚才……他的脸色,好像很糟? ◆ 伊理户水斗 ◆ 思绪模糊不清。 全身关节酸痛。 喉咙深处异常发乾,连呼吸都觉得不舒服。 整体判断起来──看样子,我是感冒了。 「……唉……」 拖著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整个人倒到床上。 好久没感冒了……上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在乡下感染到病毒了……我就知道不该去什么祭典…… ……应该没传染给那家伙吧…… 我钻进被窝里,藉此消除重回唇间的触感。 总之,先睡一觉再说吧。这样应该就会好了。 从小到大,我得感冒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好冰…… 放在额头上的冰凉触感,使我醒转过来。 我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确认身体状况。喉咙还在痛,全身也还是一样无力。看来还得再睡个几次才行。 为了尽快治好,我正想再次委身于睡魔时,却在最后一刻被一个疑问逮住。 放在额头上的这个冰冰的东西,是什么? 感觉像是退热贴,但我不记得有拿这种东西来用──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 模糊的视野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家伙一发现我睁开了眼睛,就一边把黑色长发撩到耳朵后面,一边凑过来看我的脸。 「还好吗?」 看到这家伙活像个普通家人一样关心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会这样想很合理吧? 因为也不知道是我哪里惹到她了,她一直很不高兴,也不肯接近我,可是现在……却简直好像在为我担心似的…… 「有没有想要什么东西?我有拿运动饮料过来。」 「……我要喝……」 「好。起得来吗?」 趁著我慢吞吞地坐起来的时候,结女把运动饮料倒进插了吸管的杯子里,拿到我嘴边来。 「……我自己可以喝……」 「要是洒出来弄湿岂不是适得其反?让我来啦。」 即使如此,我还是隔著结女的手托住杯子,衔住了吸管。甜甜的冷饮随著「啾──」一声渗入喉咙深处。 「真是……身体不舒服就明说嘛。」 结女一副拿我没辙的口气说了。 「如果是重感冒怎么办?好好的暑假都糟蹋了……」 「……要你啰嗦……」 「怎样啦。照顾生病的你都不行?」 「……我……」 我在脑袋发烧的状态下,让想到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只是……害怕……」 「咦?」 我讲到这里就耗尽了力气,再次把头放回枕头上。 讲了几句话,把我弄得好累…… 「你要睡了?体温呢?量过了吗?」 没量。 我连这句话都挤不出来,就这样再度沉沉睡去。 ◆ 伊理户结女 ◆ ……他睡著了…… 看著水斗静静发出细微鼾声的脸庞,我无奈地拿出体温计。 然后慢慢地,伸手去解开水斗的衣服钮扣。 我这是不得已的,不得已……完全没有邪念。就说没有了……! 解开小颗钮扣后,白皙的锁骨与胸膛映入眼帘,我顿时感到一股血流窜升到整个脸上。人家是病人耶!镇定,镇定下来…… 我把体温计插进他的腋下……之前就觉得他属于体毛较少的类型,没想到连腋毛都没有…… 哔哔哔哔──测量结束的提示音响起。 我猛然一回神,把体温计从水斗的腋下拔出来。好、好险好险……我上次吻他时下定的决心,绝对不是要趁病人睡著时擅自用眼睛吃冰淇淋。我得克制点才行,克制…… 379度。 体温计显示的数字,虽然不能小看成轻度发烧,但也不到高烧的地步。这样看起来,睡个一晚应该就会好了。 「……还好……」 假如他维持这种状态好几天,我怕我会把持不住。看来对自己的感情有所自觉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凭著坚强的意志一面别开目光一面帮水斗穿好衣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注视著他的睡脸。 ──……只是……害怕…… 害怕? 他是说害怕什么……?我讲话有那么难听吗?吓得他发烧神志不清都还挂在嘴边……?呜唔喔……! ……我也不是真的那么爱当刺猬。 可是,我们的关系已经固定成那种模式……我没办法在一两天内脱离那种习惯。一见面就忍不住想酸他,他一回嘴我也会反唇相讥。这种距离感,就是我们现在的常态。 我也明白,不是说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可以重修旧好。 不对,是不能那么做。那样到头来,只会是过去的关系再度重演。 如同我一不小心重新喜欢上了现在的他──我希望他也能重新喜欢上现在的我。 这或许是一种奢望……但必须做到这种地步,我们才能变回相恋的一对。 因为我们不只是男生与女生,更是继兄弟姊妹。 双方的立场不允许我们试著交往看看,不行再分手。 ……可是,我该怎么做? 我就算说实话,大概也只会引来他的戒心吧。不得不承认我已经严重失去他对我的信任。 要是我什么都不用做,他就能自动喜欢上我,自动跟我告白,该有多好啊~…… …………岂止没长进,简直比国中时期还退步。 「……来煮咸粥好了。」 虽然没煮过,不过看看网路上的食谱应该煮得出来吧。 我站起来,暂时离开水斗的房间。 ◆ 伊理户水斗 ◆ 我立刻就知道,这是在作梦。 『喝得了水吗?要不要我喂你?』 伊理户结女简直像我妈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其中不带任何挖苦或讽刺,有的只是不求回报的慈爱。 这种令人发毛的幻觉,绝不可能发生在现实当中。 『帮你量体温吧。来,手臂抬起来──』 ──现在再来对我好,是什么意思? 就算对我再好,反正最后还是一样吧?无论你对我多温柔,我们感情变得多好,到头来还是会为了一点芝麻小事闹翻对吧? 人性最根本的部分,没那么容易改变。我与你都没有多大改变。之后彼此一定又会有些地方令对方难以容忍。到时候,谁要负责让步?谁会原谅对方?──我想我们彼此,都一定不会懂得原谅。 我们没办法像东头那样改变想法。 我们会难以自拔,感情用事,固执己见,跟对方赌气──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作茧自缚。 既然这样……还不如就做继兄弟姊妹,不是很好吗? 好不容易可以让那一切变成过往云烟了。 总算可以慢慢放开藕断丝连的感情了。 ……为什么,你又要这样节外生枝? 烦死了。 以为处得很好结果又处不来,一下子高兴一下子又沮丧。 明天永远不会跟今天一样。 没有一刻可以让我静下心来。 ……可是最后,一切又像泡沫一样空虚破灭。 恋爱不过是一时的迷惘。 是思春期被迫作的一场糟糕透顶的梦。 ──我受够了,不想再遇到那种事了。 「……嗯……」 我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只听见时钟指针的滴答滴答声响。 床边没有人在。 只有运动饮料,放在边桌上。 我慢慢坐起来。 我使劲伸直手肘看看。关节的酸痛感好多了。整个脑袋天旋地转的那种不适感,比起睡前也已经好了九成。而且也流了点汗,表示代谢恢复正常了。虽然只有喉咙还在痛……不过看样子,病毒就快全军覆没了。 我喝完一杯运动饮料冲掉感冒的余毒后,从床上下来。 并没有要做什么,只是睡到不想再睡了。 我走出房间,步下阶梯时,感觉到客厅有人。 我把门打开。 「呃──盐巴一大匙……一大匙是多少啊!」 一个草包站在厨房。 (插图006) 居家服外面穿著围裙,长发绑成马尾以免妨碍做事,只有外表看起来有模有样的。但是瞪著量尺里那一堆盐巴皱起眉头的模样,活脱是个第一次上厨艺实习的小学生。 「一大匙……这样是一匙对吧?算了没差啦。」 「有差。」 「咦?」 我有惊无险地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把满满一匙的盐巴加进锅子里。 结女转过头来,眼睛连眨了几下。 「你……已经好了吗?」 「一大匙指的不是堆成小山而是一平匙的状态。家政课不是学过了?」 「咦……啊,好像是喔……?」 我先放开结女的手,在流理台洗过手后,用手指把量匙里的盐巴铺平。然后才把盐巴加进煮滚的锅子里。 在锅子里煮滚的是米。再看看放在炉子旁边的鸡蛋,看来是想煮咸粥。 「……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挑战新事物啦。要是酿成火灾怎么办?」 「我……我才没有那么笨好不好!我偶尔也有在帮忙做饭啊!而且我已经会一个人洗米煮饭了!」 「是啊。连洗米煮饭都是我教你才会。」 「呜唔……!」 结女眼睛望向完全无关的方向,不服气地噘起了嘴唇。 「……至少称赞一下我的挑战心嘛。我好歹也是在帮你煮饭啊……」 我侧眼看看她那张脸。 「你照顾病人的方式就是让病人来顾虑你?」 「呜唔!……呜──……!」 结女像小孩子一样低声呻吟,死瞪著我的脸。脸上写著:「你这贱嘴男,怎么不病得更严重一点算了。」 没错,这样就对了。 我转身不再去看结女,打开冰箱的蔬果室。 「光吃米跟鸡蛋营养不够啦。最起码再放点葱吧。」 我拿出青葱,放在砧板上。 「啊……!剩下的我来就好……!你感冒还没好吧?」 「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要是吃了你煮的咸死人咸粥大概会复发吧。」 「但你病也才刚好──」 「你来打蛋。不会说你连蛋都敲不破吧?」 「……知道了啦!反正看你这样嘴皮耍不停,应该没事了吧!我来打蛋就行了吧,我来打蛋!我可是有练习过的!」 结女拿著生蛋在流理台上轻轻敲一下,歪著脑袋看看裂痕,又再轻敲一下──开始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当然在把蛋敲破时太用力,整颗蛋都捏碎了,结果只好慌慌张张地开始挑掉碎蛋壳。 我侧眼看著她的这些动作,继续切我的葱。要是让这种笨手笨脚的家伙碰菜刀,那才真的会害我病情恶化。 把蛋汁用绕圈的方式倒进锅中,再随意撒上葱花,咸粥就完成了。 正要端起锅子时,结女说:「你之前不是还弄掉水壶?」有点强硬地把锅子抢了过去……好吧,说得也是,我的病还没有全好,有可能比想像中更使不上力;基于安全考量,就老老实实地麻烦她吧。 我在餐桌上铺好锅垫,结女把锅子放上去。然后她拿了两个饭碗来,我们隔著锅子坐下。 「你也要吃?」 「想吃吃看煮得怎么样。」 外头天色还很亮,但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该吃晚餐了。我是觉得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晚餐只吃咸粥不会饱──我看这女的是只顾著照顾我,忘了给自己准备晚餐吧。 结女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盛了两碗咸粥。然后小声说:「啊,忘了拿筷子……应该用汤匙比较好。」就小跑步去拿了汤匙回来,放在自己与我的面前。 「我要开动了。」 然后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再用汤匙舀起黄色的咸粥。 「啊呜!」 她蠢到直接往嘴里塞,所以当然烫得皱起脸孔往后仰倒。 「吹一下啦……」 「热、热热的比较好吃啊。」 嘴上这样强辩,但还是开始把咸粥呼呼吹凉。 大概是肚子很饿了吧──我虽然猜出了这一点,但无法进一步思考。一个女人空著肚子生疏地煮饭的模样,再怎么想像也不能发掘出什么意义。 结女慢慢地把汤匙放进嘴里,鼓著腮帮子品尝咸粥。 「好好吃……」 我吹掉咸粥的热气让它变凉,然后把汤匙含进嘴里。咀嚼裹著蛋汁的米粒几秒钟后,我说: 「米有点水水的。是不是煮饭的时候放太多水了?」 「呜!……对、对不起……」 「……反正是煮粥,水有点多也没差吧。」 我吃下第二口。所幸胃口比平常还要好。 看到我汤匙一直没停下来,结女眼神里带著惊讶……然后露出淡淡的微笑,好像总算是放心了。 「一起做饭,一起吃……」 我从锅子里盛第二碗的时候,结女忽然间,冒出了一句不著边际的低喃。 「……婚姻生活,也许就像是这种感觉吧。」 我偷瞥一眼她的神情,说: 「就跟现在没什么差别吧。」 「是吗?」 「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而且还同姓。」 「说得也是……嗯嗯?」 结女忽然偏了偏头。 「你刚才……」 「怎么了?」 「没有……只是……」 结女微微染红了脸,视线溜到了桌上。 「你刚才的说法……是以我跟你结婚为前提……」 「嗯?……啊。」 没有平常来得清晰的脑袋,这时才终于搞懂自己说了什么。 「……那是因为现在就我们两个在讲这个话题啊。有意见的话,就去找个男朋友──」 「不要。」 被她这样急切地否定,我不由得住嘴了。 结女在桌子的另一边,注视著空碗。 「我……不想要那样。」 「……你这……你是说──」 「──你猜我是什么意思?」 她略微抬眼看我一下,眼神像是在考验我。 我像是被她的目光射穿,喉咙深处卡著东西,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结女轻声笑了一下,好像在拿我寻开心。 「原来如此……我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啊……」 「没有啊?只是觉得国中时期如果交过一个超帅的男友,就会觉得其他男生都比不上而已啊?」 「…………嗄?」 「开玩笑的。」 她咧起嘴角,露出小孩子恶作剧成功般的笑意。 难道说,她刚才……是在戏弄我? 这个除了成绩之外一无是处,高中出道的草包耍了我? 「吃完了就再去睡一下吧?我看你脑袋还迷迷糊糊的。」 「……我会的。」 对。我脑袋还迷迷糊糊的。等我驱除了体内的病毒,我绝对不会再被这女人的玩笑话整到。 ……她到底想干嘛啊?我说真的。 既不像平常那样活像只刺猬,又不像以前那样对我表示好感。 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 伊理户结女 ◆ 「……呼──……」 目送水斗回到二楼去之后,我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 目前,我大概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不拿玩笑话当外衣,就无法说出真正的心意。 而且……其实也有点好玩。 「……呵呵,呵……」 只要想到水斗现在一定还在思考,我刚才那种意有所指的言词与态度代表什么意思,就让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就是女人。是成熟女人的乐趣。 我果然已经长大成熟了。国中时期的我,绝对耍不了这种高难度的小心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结女──?怎么一个人在傻笑啊──?」 「呼啊啊──!」 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家里了的妈妈忽然跟我说话,把我吓得跳了起来。 ◆ 伊理户水斗 ◆ 『……听说传染给别人就会好,是真的吗?』 又作梦了。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女的……那个只会装聪明的草包,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妖艳的微笑逼近我……如果是想骗我,手法也太粗糙了。 我让意识浮上表层,试著摆脱迫近而来的微笑与嘴唇。 黑暗逐渐覆盖我的视野,过了一会,我才发现那是我的眼皮。 真是,不得不说我也太单纯了。竟然只因为刚刚被她戏弄,就作这种粗糙不堪的梦。那家伙哪有那个胆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我啊。就连还在交往的时候,她都很少主动吻我了── 我一边在心里觉得好笑,一边缓缓睁开眼睛。时间可能已是深夜了。白天睡了很久,现在要再睡著恐怕很难。要做什么打发时间好呢?对了,好像还有书没看── 「……………………」 「……………………!」 说真的,我以为我还在作梦。 因为当我微微睁开眼睛时,结女静静合起眼睑的脸庞,真的就在我眼前。 我急忙憋住呼吸。 从结女唇间漏出的细弱呼吸,碰到了我的嘴唇。 结女把垂落的发丝撩到右耳后面,维持著这个姿势把脸凑近过来。我如果把脸别开,她就会知道我醒来了。所以我只能眼睛睁开一条缝,注视著她的动作。 乡下那个夏日祭典之夜,重回我的脑海。 对,有过那么一次。那是这家伙主动吻我的少数例子之一。 ……不,不对。那只是失去平衡罢了。 那这次又是什么?又没站稳了?这么凑巧?哪有可能啊,笨蛋!给我冷静点!要是这种事情一再重演,会发生什么状况?也许会没多想就随便她……然后半推半就……我们可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耶。在这种环境下只要想两人独处,随时都可以轻松办到耶!要是变成那种状况,一切就── 「……说说而已啦。」 ──结女迅速把脸移开了。 压迫感急速消失,我简直像被拋下了一样。 我眼睛睁著一条缝往她望去,发现结女正低头看著我。我急忙装睡,就听到结女自嘲般地轻声一笑。 「要是传染给别人就能好,谁还会害怕传染病?」 打圆场般地喃喃自语后──结女就快步走出了房间。 等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后,我霍地坐了起来。 退热贴啪答一声从我额头上剥落,掉到棉被上。 有好一段时间,我无言地注视著它。 「……………………」 ──……说说而已啦。 听你在讲! 这笑话是对谁说的啊!又没有人在看!就算是小丑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乖乖闭嘴啦! 「……唔……」 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只剩下喉咙的乾痛。然而现在却冒出了新的症状。我感到头晕目眩。 不懂。 我真的不懂。 我……到底该怎么做? 「──啊,水斗你醒啦。」 房门打开,由仁阿姨探头看进来。 由仁阿姨走进房间里,坐在结女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身体感觉已经好多了?」 「是的,对……好得差不多了。」 「年轻就是本钱呢。本来是想趁这少数机会当一下妈妈的,结果好像没我出场的份。」 由仁阿姨笑得开怀。 我看了看时钟。就快过午夜十二点了。算起来我大概睡了三~四小时……但她说没她出场的份,难道真的回来得这么晚? 「其实是这样的──……啊,不要跟结女说喔?」 由仁阿姨竖起食指做出保密的手势,开心地说了。 「我问结女要不要换我来照顾你,但她拒绝了,说是想自己来。」 ……照顾生病的我?自己一个人? 「她不习惯做这种事,明明已经很累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变成了这么有责任心的孩子~」 由仁阿姨的这些话听起来毫无心机,纯粹只是为了自己孩子的成长感到欣慰。 但是,我无法那么单纯地去理解这件事。 我不认为那只是一种责任心的表露。 ……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当我们还是兄弟姊妹时,喜欢或讨厌都没差。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我们都只不过是曾经交往过的继兄弟姊妹罢了。 可是,假如你正在试著成为另一种存在── ……既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又觉得闷闷不乐,使我心神不定。 喜悦与厌烦的心情互相交杂。 在这个当下,只有一件事我能确定── 「请帮我向她道谢。」 「什么~?你应该自己说吧?」 「…………我不好意思。」 见我别开目光小声这么说,由仁阿姨连眨好几下眼睛,说: 「讨厌,害我忍不住要偷笑了……!没想到水斗你也有这么可爱的地方!」 「……请别取笑我了。」 「好,我决定了。我绝对不帮你说!」 「咦?」 「如果你是真心感谢她,就必须自己道谢。以后再找机会说就好,但是一定要说出口喔。」 「呃……」 「呵呵!是不是很有妈妈的样子啊?」 由仁阿姨微微一笑,说: 「这就是共同生活的秘诀。由我这个犯过一次错的坏榜样给你忠告!」 ……真难吐槽。不过…… 「我明白了。」 作为子女,只能点头答应了。 ◆ 伊理户结女 ◆ 隔天早上。 我起得比平常晚很多。因为昨天我陪在水斗的身边到半夜──我知道他已经好多了,不需要我担心,但四月我感冒的时候他好歹也照顾过我……所以我觉得应该陪他陪到最后……还有就是,嗯,那个男人的睡脸很可爱。 不过后来妈妈告诉我他已经好起来了,于是照顾结束,我上床睡觉──现在才起床。 我待在客厅考虑午餐怎么解决时,阶梯那边传来轧轧声响,接著客厅门打开了。 是穿著睡衣的水斗。 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 「啊……早。」 「……………………」 水斗轻瞥了我一眼,就走向厨房,拿滤水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脸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我走到他身边说: 「没有发烧了吧?」 「……………………」 「肚子饿不饿?我正打算要煮午饭……」 「……………………」 水斗一句话都没回答,径自从冰箱里拿出冷冻炒饭,打开微波炉。 怎、怎么了?干嘛不理我?既然感冒已经好了,应该不用担心传染给我了吧? 「欸,我在问你──」 我伸手想抓住水斗的肩膀。 水斗快速闪开,与我拉开了一步距离。 「咦?」 我的手扑了个空悬在空中时,水斗随便瞥了我一眼…… 「……不要靠我靠太近。」 他小声地低喃一句,关上了微波炉的门。 转盘开始转动后,水斗定睛注视著它,就再也不说话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侧脸。 「……是、是怎样啦……」 亏我昨天那么细心体贴地照顾生病的你……!你都没有半点感谢的心意吗! 「呵呵……」 坐在餐桌旁休息的妈妈看著我们,在那里偷笑。 「……怎么了?干嘛偷笑?」 「这个嘛,也许你以后就知道了吧?」 干嘛等以后,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 不管我有多想知道,妈妈跟水斗都不肯给我半点答案。 东头伊佐奈不受迷惑「……那个……要不要回房间?」 ◆ 伊理户水斗 ◆ 不是我自夸,我曾经去过同年级的女生的家。 同样地不是我自夸,那个同年级的女生,当时是我的女朋友。 对,我真的不是在自夸。 因为我只有去过女朋友的家,并没有去过女性朋友的家作客。 『水斗同学,你明天要不要来我家?』 东头伊佐奈晚上打电话给我,开口就是这句话。 「为什么?我又没事要去你家。」 『怎么这么冷淡──不是有我在吗?』 「我不用去你家,你也会自动过来啊。」 『问题就在这里啊,这里。』 「这里是哪里?」 『因为我几乎天天去水斗同学家报到,结果我妈妈……』 「怎么,终于挨骂了?」 『没有没有──她说希望可以到伊理户同学家里拜访一下。』 「啊──」 原来如此。有著正常思维的父母亲当然会提起这件事了。大概吧。 从东头平常说话的内容推断,她的母亲似乎是一位个人特质颇为强烈的人物,但看来并没有缺乏这方面的社会常识。 『可是可是,你不觉得特地把妈妈带去朋友家,感觉有点烦吗?』 「是有一点。」 『所以喽,我就跟妈妈说,先跟水斗同学见个面就好。』 「又在给我找麻烦……凭什么我得去拜访你的家长?」 『呵呵──好像要结婚一样呢。』 「我不想去了。」 『拜托嘛~~!我妈妈会宰了我的──!』 「我之前就在怀疑,你妈妈以前是太妹还是什么的吗?」 『没有啦~我妈妈没当过太妹,她天生就是粗鲁。』 「这下更不想去了……」 『没事啦!她只是说想跟水斗同学好好答谢兼赔礼道歉啦!』 「又是『答谢』又是『赔礼』的,从讲法听起来就很那个……」 我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是,对方的请求十分合情合理,其实我也满乐意上门拜访的……再说我对东头的家,倒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我的书柜都被她翻遍了,我也应该去以牙还牙一下才公平。 可是,话又说回来…… 我看向隔壁房间。 假如我说要去东头的家,那女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你不想来?』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有些不安的声音。 『真的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不会,没问题。我去。」 前一刻的迷惘像是一场幻觉,我答得很快。 东头的声音顿时开朗了起来: 『真的吗?』 「真的。总不能每次都是你蛙人饮食吧。」 『挖人隐私?』 「挖人隐私。明天看我把你扒光。」 『咦?那、那个那个,假如你有那个打算的话,呃~希望相关事宜可以由男生这边做准备……』 「少说三个字。我是说把你的书柜扒光。」 『你玩弄我的感情!妈──!』 「笨蛋快住手你这色胚!」 明天跟你妈妈见面时,要是她心想「这小子今天是来扒光我女儿的吗」那该怎么办啊! 『唔呜──……水斗同学,你要小心喔?我们家里没有预备那种东西的。』 「我家也没有。换句话说,就跟平常一样。」 『说得也是。』 最后东头说『我会把房间打扫乾净等你来的』就挂了电话。 接著,我没多想就把视线转向隔壁房间的方向。 ……她应该没资格跟我抱怨吧? 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比起没必要遵守的义务,更重要的是不让东头寂寞。 东头家位于稍微远离大街的大坪数纯住宅大楼。 我以前有送她回家过,所以来过大楼的门口。但每次都是在大厅门口说再见,这还是我头一次实际走进去。 跟川波还有南他们家不同,这里的门似乎不会自动上锁。我顺利走进大厅,坐电梯前往她事前告诉我的门牌号码。 写著东头的门牌,位于走廊上的尽头。是边间户。 站在门铃前,我拿出手机打给东头。 「喂,东头吗?」 『嗯啊……是偶──……』 「……你该不会是刚睡醒吧?」 『不要紧──……我帮你开门喔──……』 电话挂断了。也是,现在才下午一点。毕竟在放暑假,或许怪不得她。就慢慢等她换衣服吧。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还没从包包里把书拿出来,房门已经喀嚓一声打开了。 「欢迎──……」 头发睡乱没梳的东头出现了。 看到她那副德性,我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这是迎接客人的打扮吗?」 东头只穿著较大尺寸的t恤与宽松的短裤,摆明了刚睡醒没换衣服。 而且因为没系腰带什么的,t恤衣襬被大胸部撑高,在肚子前面像门帘一样晃动。可能是穿旧了,衣服领口都松成了荷叶边,白皙的胸口若隐若现,大腿也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短裤外。 很明显不是迎接客人该有的穿著──而且我好歹也是个男的。 虽然东头的缺乏防备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至少以往都还会穿成可以出门的样子。可是,现在这身打扮却是只限自家的…… 「嗯啊~……对喔,我还穿著睡衣……」 (插图007) 东头轻轻拉一拉衣领,低头看看自己的穿著。t恤里的部分都快从衣襟露出来了,我也不免别开了目光。 ……嗯?她刚才……? 「抱歉……我一直睡到刚才──……呼啊……」 「去换衣服啦。我等你。」 「啊──没关系……我等一下就换……总之你先进来……」 东头一边频频揉眼睛一边转身走进玄关。 真的没关系吗?我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踏进了东头家的大门。 「呼啊~……」 东头边打呵欠,边脱掉凉鞋踩上玄关台阶。 「……哎哟喂呀。」 看来是真的还没睡醒,踩上去的时候,她被台阶的边角绊到── ──一晃! ……嗯嗯? 刚才……胸部,好像……晃得有点大……? 「好险好险,嘿嘿~……啊,水斗同学,你要拖鞋吗~?」 「不,不用了……」 「这样啊~那么请跟我来~」 是我多心了吗?再说我也没有整天观察它是怎么晃的…… 东头慢步走在从玄关往右边延伸的走廊上。 还没走两步,离玄关很近的位置就有一扇门,东头打开了它。 「这是我的房间。」 「离玄关还真近。」 「是吧?出门的时候最轻松了。嘿嘿──」 「真羡慕。这是住二楼住了十五年的人的真心话。」 「我倒是比较向往你们家喔。两层楼独栋──」 「那边是?」 走廊往前延伸几公尺后往左转。转角前的尽头还有另一扇门。 「那是爸爸妈妈的卧室──弯过转角就是客厅了。」 「我是不是该先跟叔叔阿姨打招呼?」 「妈妈正好出门,晚点再打招呼就好──爸爸今天不在家。」 既然强调今天,可见平常大多都在家吧。这方面跟川波家或南家有点差别。 「请别拘束──」 东头让到一边,请我进房间。 东头的房间嘛,大致上就跟我想像的一样。 有个塞满文库本的书柜,塞不下的书就放在书桌、床上或地板上堆成高塔。除了书之外,还有学校讲义以及脱掉的袜子等等丢得到处都是,感觉完全就是充满东头风格的房间。 我随便在地板上坐下后,东头关上了门。 「呼啊~……你可以坐床上没关系喔。」 「我没你那么豪放。」 「咦──?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东头歪著脑袋,「嘿咻!」用膝盖爬上了毛巾怵目惊心地乱丢的床上。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是说过会先把房间打扫乾净吗?东一张西一张的讲义,该不会是暑假作业吧──嗯? 无意间我的手动了一下,碰到了某种像是布料的东西。 这是什么?颜色是玫瑰红,附有两个碗状部位── ………………,……………… …………这应该是胸罩吧? 这个随便丢在床上的东西,摆明了就是胸罩。跟以前看到的结女那件不一样。差别在于尺码。根据本人陈述,记得东头说她是g罩杯── 真是够了!根本就不是可以招待客人的状态! 我火速别开目光,不去看掉在旁边的胸罩。 但视线朝向的地方,又接连发生了新的意外。 「嗯~……」 在床上一屁股坐成w字形的东头…… 一边以刚睡醒特有的迷糊声音发出呻吟…… 一边用双手抓住t恤的下襬,往上一拉。 感觉不像想要看自己的肚子。 那种掀起衣服的方式与速度,摆明了是──准备要脱衣服的动作。 东头的肚脐露出来,肋骨也露出来,然后t恤卡到了上面的部位。 t恤的衣襬,把那个往上托了起来。 受到重力所牵引,那个的下半部从t恤底下跑了出来。 到了这个阶段,我才终于发现到了──刚才我为什么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原来她……没穿胸罩。 雪白的半月形肉团,在没受到任何布料保护的状态下,暴露在掀起的t恤衣襬外面。 我一瞬间惊呆了。 首先前提是,我这是第一次实际看到女生的下乳──况且直到这一刻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东头会没穿胸罩! 「嗯……!」 被g罩杯乳房勾住的t恤,让东头挣扎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的挣扎,成了命运的关键。 「喂!」 在重要部位即将无可挽回地暴露在外之前,我大声成功制止了她。 东头正打算脱掉t恤的双手顿时停住,她疑惑地看向我。 维持著露出下乳的姿势,不解地注视著我整整好几秒钟。 然后…… 「……啊!」 她总算露出了疑惑涣然冰释的表情,把t恤衣襬拉回到肚子底下。 东头抓著衣襬,沉默了半晌后说: 「…………吓我一跳…………」 「我才要被你吓死了啦!」 被我全力吐槽后,「唔嘿嘿。」东头难为情地笑了。 「完全睡昏头了。我没有搞懂男生待在我房间里是什么情形……」 「刚才那一瞬间,就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了……」 「抱歉让你受惊了──」 东头在床上维持著w坐姿,对我低头赔不是。 ……这个动作让t恤衣领松弛地下垂,使得仍然没用任何东西包住的两团白色球体硬生生地走光。幸好我即刻别开目光──但是,只有白色对吧?没有看到什么粉红色的部分吧……? 太……太容易让人趁虚而入了。 虽说这家伙本来就是处处不设防,但是在自己房间里更明显。这已经完全超越信不信任我的层次了。她完全没建构起自己房间里有外人在时该有的行为机制。 「你这样也太不小心了。而且房间也完全没收拾……」 「没有啦──本来是想在睡前打扫的,结果……啊,糟糕。昨天穿的忘记收起来了。」 「……你说昨天穿过的东西,该不会是现在掉在我旁边的这个吧?」 「哎呀~……真不好意思……」 「真的!」 我拈起胸罩的一个小角落,把它用力扔向了东头。 东头把摔到脸上的那东西摊开来,放在自己的胸前比比看。 「如何?我穿的款式还满性感的吧~」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难为情的。所以才会用开玩笑的方式掩饰过去啊,请你体谅一下。」 ……体谅你个头。有在难为情的话不会多少脸红一下啊。 东头把胸罩塞进毛巾堆里藏起来。 「真要说起来,你怎么没穿胸罩啊……」 「当然是因为我刚刚还在睡觉啊。」 「睡觉的时候会脱掉吗……?」 「要换成一种叫做睡眠胸罩的东西。看,就是这个。」 东头摊开随手扔在床上的黑色布料给我看。这一件看起来有点像是短版的小可爱,没什么纤细私密的感觉。 「好像是要穿上这个才不会让胸部变形喔。」 「原来你还会注重这个啊。」 「没有啦,我如果不细心保养的话妈妈会宰了我……说白白糟蹋了她赐予我的漂亮巨乳。」 要是真的宰了她,漂亮或巨乳不就都没意义了? 「那你怎么没穿著这个?」 「我每次都是一睡醒就下意识脱掉。」 「是喔……」 好吧,我一个男人不会懂胸罩的拘束感,所以给不了什么感想就是…… 东头把这件什么睡眠胸罩的随手一扔,低头看著自己的胸部「嗯~」偏了偏头。 「……一定要穿胸罩吗……」 「一定要。」 「水斗同学会不会比较喜欢我不穿……」 「不会。」 「真的?」 东头慢慢用两条手臂隔著衬衫抱住肚子,凸显出胸部的线条。 然后,她开始上下摇晃上半身。 「波涛汹涌──」 「快住手你这笨蛋!」 随著床铺的弹簧叽叽作响,东头的两团突起部位柔软地摇晃。只不过是缺少了胸罩支撑就有如此大的改变,从摇晃的方式甚至能感觉出它的重量以及柔软度。 我被迫别开目光,从视野边缘看到东头邪恶地咧嘴一笑。 「怎么了呢~?甩了我的水斗同学~?甩掉的女生的咪咪有这么令你在意吗~?」 「得意忘形到这副德性……!你最好稍微感谢一下我的绅士风度!」 「嘿嘿~害羞的水斗同学好可爱喔~!来嘛来嘛,再靠过来一点嘛!」 「不要自己靠过来啦!」 东头下了床步步逼近我,使我只能退后逃开。 大概是这种反应适得其反了,东头开始得寸进尺,用双手托起自己的胸部。 沉甸甸的分量,让手指都陷进了t恤里。 「很柔软的喔~?我可以准水斗同学摸摸看喔~?」 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起染坊来了……! 我决定给她点教训,于是稍稍压低声音说: 「……真的可以?」 「咦?」 「你准我摸,对吧?」 「咦……」 我定睛盯住东头的眼睛。结果东头的眨眼次数明显变多了。 「不是,那个,这个~……」 「可以摸对吧?」 我反过来逼近东头。于是她也跟著后退相同距离。 「与……与其说,可不可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了……可是应该说需要心理准备吗……这么突然会让我心情上来不及接受……刚、刚才我只是有点玩过头──啊!」 卯足全力一边让目光游移一边满嘴藉口的东头,忽然大叫一声,蹲下去把身体遮起来。 「怎么了?」 「没……没有,那个……怎么说……好吧,你没注意到的话……就算了……」 东头嘟嘟哝哝地小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等了半天才终于抬起头来。 总觉得她的脸,看起来好像有点泛红。 「刚才……乳头凸起来了。」 东头半开玩笑地说,露出松弛的笑容。 我整个僵住了。 「……嗄?」 「嘿……嘿嘿。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太兴奋了喔~?──好痛!」 我二话不说,一掌往东头的脑袋拍下去。 请你这位女性朋友好好想想,什么叫做不能跨越的界线。 为了让东头换衣服,我暂时来到房间外面。 真是……那家伙不知道亲密也要讲礼仪吗?就算对方不是恋爱对象,照常识来讲也该有个最基本的服装仪容吧。 ……不过就这层意义而论,我刚才假装想对她出手,或许是做得有点过分了──当然我已经跟她解释过我不是认真的了。 我背靠墙壁,抬头看著天花板。呆站在别人家的走廊上感觉实在有点尴尬。况且她说她妈妈就快回来了──不对,以这个场合来说,要是跟我说今天家人都不会回来才大有问题。 「──我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伴随著开门声传来,我心里紧张了一下。 有人从邻近房间的玄关走了进来──不对,是回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伊佐奈──起来了没有啊──?──哦?」 那位女性看到站在走廊上的我,眉毛一挑。 对方是一位又瘦又高,彷佛宝冢女演员般威风凛凛的女士。 她穿著让身材更显苗条的裤装,背脊也挺得很直。双臂双腿也都毫无赘肉,看起来没有东头说的那么粗鲁,不过从男生般的短发可以感觉出性格的蛛丝马迹。 虽说由仁阿姨看起来也很年轻,但这位女士更是冻龄有术──就算说是东头的姊姊我也会信。但我没听东头说过她有兄弟姊妹。 「……打扰了。」 总之我先向这位女士──应该是东头的母亲打声招呼。 东头妈妈(暂定)说了声「嗯嗯?」皱起眉头,让整张脸逼近过来。我不禁稍微往后仰倒。 「你这小子……该不会就是『水斗同学』吧?」 「我……我是。我叫伊理户水斗。」 初次见面竟然就叫对方「小子」。 我一面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压力震慑,一面用诧异的眼神回看她。这位女士身高竟然跟我差不多。 东头妈妈(暂定)偏著头说: 「不是啊,奇怪了……伊佐奈那丫头的死党,怎么可能会懂礼貌到初次见面不忘报上姓名?」 哪门子的偏见啊。 「伊佐奈跟我说过『水斗同学』是个不爱理人又坏心眼的混帐边缘人,哪里会是你这种相貌堂堂的温和型男?」 「喂,东头──!你在别人面前把我说成什么了啊!」 「呜哇哇哇!」 房门里传出慌慌张张的碰撞声响。 几秒钟之后门开了,东头探出脸来。虽然依旧穿著当成睡衣的t恤,但荷叶边衣领里可以隐约看到胸罩肩带,看来有把内衣穿起来,还好。不,好个头,还是露出来了好吗? 「怎么忽然凶我──啊,妈妈。」 「伊佐奈。」 东头妈妈(确定)眯著眼睛低头看著女儿,说: 「不会说『你回来了』啊?」 「妈妈,你回来了!」 东头倏然俐落地举起一只手,做出宣誓般的动作说了。「很好。」东头妈妈点点头。这是在干嘛?当兵? 东头妈妈用拇指很快地指了我一下,说: 「伊佐奈。我问你一下,这小子是谁?」 「咦?他就是水斗同学呀。」 「就这小子?真的?」 「是真的啦~不是跟你说过他长得超可爱吗?」 虽然她之前就说过对谁讲话都很客气,原来对爸妈也是。感觉真不可思议。 「哦~……」 东头妈妈用品头论足的眼光看我……啊──真是麻烦。 「抱歉,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想请教一下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是。否则我就得称呼您『伯母』了。」 我只是觉得叫她「伯母」好像有点怪怪的,这么问没有别的意思;东头妈妈一听,神情愉快地笑著说: 「哦。你这男生真有意思。」 听起来还真像少女漫画的台词。 「我的名字的汉字,第一个字是nagi,第二个字是tora。猜得出是哪两个字吗?」 「第一个字是nagi,第二个字是tora……是不是形容海风的『凪』,然后是动物的『虎』?」 「怎么念?」 写作凪虎──直接念成「nagitora」不像女性的名字,所以应该是…… 「……是不是念natora?」 「答对了。」 一回答的瞬间,东头妈妈──凪虎阿姨豪迈地一笑,用力拍了我肩膀好几下。 「哎呀──哈哈哈!抱歉我不该怀疑你,水斗小弟!谁叫你跟事前的印象差这么多嘛!」 「喔……没关系,我不介意。」 「想不到你脑袋挺灵光的嘛!第一次就能念对我名字的人,目前你大概是第五个!」 连人数都不确定而且还挺多的。虽然的确是有点特别的名字,但比起一般所说的闪亮名字要好多了。附带一提,我之所以能猜到是形容海风的『凪』,是因为女儿的名字跟海有关(「伊佐奈」的发音是鲸鱼的古称)。 「再说,你明明还是个小鬼却想到要给我面子!我很欣赏你,水斗小弟!跟伊佐奈在一起太糟蹋啦!」 「谢谢。」 总之只希望她别再猛拍我肩膀了。 「真是太好了呢──水斗同学。妈妈要是不欣赏你,可能已经把你揍扁了喔。」 「咦?」 「伊佐奈你少对别人家的小孩乱讲话,传出去能听吗?只会给他点颜色瞧瞧然后踢出家门而已啦。」 那跟把人揍扁有哪里不同? 「……是说伊佐奈,你这是什么德性?这是客人上门时该有的穿著吗?」 「咦──?又不会怎样,反正没有要出门嘛。」 穿著t恤加短裤的东头,不服气地噘起嘴唇。 阿姨说得好,请再多说她几句。麻烦你教教这家伙一般该有的常识。 「嗯──……」 凪虎阿姨双臂抱胸打量女儿的穿著,说: 「……不,这样反而不错。你今天就穿这样吧。」 「好耶──」 嗄?哪里不错了?你指的是荷叶边衣领滑落肩膀,把整条胸罩肩带露出来的穿著打扮吗? 凪虎阿姨没回答我的疑问,开始在走廊上快步移动。 「伊佐奈,你还没吃吧?虽然晚了点,我现在来弄午饭。水斗小弟你在家里应该吃过了,就吃些点心吧。」 「是,吃过了。不用麻烦了。」 「哈!办不到。你是女儿第一次带回家的死党,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喽?」 凪虎阿姨咧嘴露出狂野的笑容。虽然帅气到如果我是女生可能已经被迷死了,但这位女士真的不管说什么都是命令语气耶…… 我与东头一起跟在凪虎阿姨后面,来到走廊转角后面的房间。 房间采用宽敞的客餐厅一体化设计。往里面走有个宽广的阳台空间,洗好的衣物毫无遮掩地晾著。 「伊佐奈,你今天的午饭是亲子丼。乖乖坐著等我弄好。」 「好的──」 凪虎阿姨走进厨房,东头则是摇头晃脑地走向客厅的沙发。接著东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边看著我一边猛拍身边的椅面,于是我也在那里坐下。 东头凑过来看我的脸,说: 「见面很成功呢。」 「好像是……好吧,总比被讨厌来得好。」 「今后想来我家随时可以来喔!」 「只要你愿意穿得端庄一点,我会考虑。」 我看都没看东头的脸就这样说。现在要是转过去看东头的脸,会从t恤衣领看到她的胸口。 东头显得不太服气地说:「嗄──?换衣服很麻烦耶……」好吧,我不是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但希望你作为一个人,起码要有最低限度的羞耻心。 不过话说回来,竟然允许女儿穿得这么不得体,到底采用的是哪种教育方针?我看东头对世间常识的生疏就是家里教出来的。 我们聊月底的新书聊了一下后,凪虎阿姨从厨房走了出来。 「好啦。吃吧。」 一碗亲子丼轻快地摆到东头的面前。该说令我大感意外吗?柔软滑嫩的蛋汁看起来就像是餐厅卖的。东头连一句「我要开动了」都没说,抓起大碗就开始扒饭。还真的就像狗吃饲料一样。 「这是你的。随便吃一点吧。」 凪虎阿姨说著,把一个木盘子放在桌子的中间。是饼乾。 东头嘴唇黏著饭粒说: 「啊,是昨天烤的那些。」 「抱歉不是刚出炉的。不过嘛,应该还是很好吃啦,大概。」 「阿姨您自己做的?」 「个人兴趣。没有一点小乐趣的人生过起来太没劲了。」 像她这种类型的人,兴趣竟然是烘焙……虽然很意外,不过自然不做作的讲话态度让这种兴趣顿时变得帅气很多。她这种不受旁人印象影响的洒脱个性,让我觉得跟她女儿东头有些相通之处。 我盛情难却地品尝饼乾(好吃)时,凪虎阿姨豪爽地在我对面坐下。 「嘿,水斗小弟。郑重向你道声谢,我女儿受你照顾了。」 「是啊。」 「奇怪?水斗同学,这时候不是应该说『我才是受她照顾了』……?」 「我才是照顾她了。」 「不对吧不对吧!说错了吧?怎么没说成受身动词!」 「哈哈!她好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真是太谢谢你了。」 凪虎阿姨悠然自得地跷起二郎腿,大口咬碎了饼乾。好像当成煎饼在吃似的。 「伊佐奈从以前就完全没半点合群性可言。好吧,虽然比沦为随处可见的路人甲好太多了,但一个死党都交不到倒是让我挺担心的。当伊佐奈笑咪咪地跟我聊起你的事情时,我可是高兴得很喔?」 「我、我哪有笑咪咪的啦……」 「明明就有……噢,错了,不是笑咪咪是笑嘻嘻吧?她那副样子看了就肉麻!」 「太过分了!我被家暴了!」 凪虎阿姨豪爽地发出哈哈哈的笑声。看来母女感情很好。 「就我所知,愿意跟我这不识相的女儿来往这么久的人,就只有水斗小弟你一个。看样子你们是真的很合得来喔。关于这方面你说呢?嗯?」 「……的确是这样。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像东头这么合得来的家伙。因为我以前也是个没朋友的人。」 「哦?」 「别、别这样啦,水斗同学……讲成这样我会害羞的……」 东头发出「呜~」的呻吟声。又不会怎样,我只是陈述事实,没夸张到需要害羞吧。 「哈哈!」凪虎阿姨心情愉快地笑了一下,然后往自己的膝盖上一拍。 「好!你们就结婚吧!」 我的脑袋一时没跟上状况。 「……嗄?」「咦?」 我与东头都愣住了,好半天没恢复过来。 凪虎阿姨一个人笑嘻嘻地说: 「水斗小弟,听说你是学级榜首的优等生啊?在那种明星学校能有这种成绩,真了不起。我看伊佐奈这辈子,不可能认识第二个像你这样的绩优股了。所以喽,你就要了她吧。」 「呃……请等一下?」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身为疼爱女儿的母亲,会有这种请求不奇怪吧。我对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确定你一定能让我女儿幸福。我要你娶伊佐奈,满十八岁之后立刻就娶。」 我一边被惊人的压力吓得上半身后仰,一边心想:「该不会……」 我偷偷向身旁的东头问道: 「(喂,东头。你该不会……没跟你妈妈说吧?)」 没告诉她东头已经跟我告白过,而我拒绝了。 我看凪虎阿姨根本不知情吧? 东头缩成一团,说: 「(怎、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为什么?)」 「(我、我怕我那样说……水斗同学,会死得很惨……)」 我闭口不言了。 然后,我看到了凪虎阿姨直勾勾射穿我的锐利眼光。 我浑身开始冒冷汗。 不无可能。 虽然我没亲眼见识过凪虎阿姨有多暴力……但她施加的压力说明了一切。在警告我「敢让我女儿伤心你就死定了」。 她乍看之下像是随便对待女儿……其实根本宠得要命。 说不出口。 说出口就没命了。 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坦承……我已经甩了她。 「嗯?怎么样?这个主意不坏吧?如果你也不讨厌伊佐奈。」 「不是,那个……我只是把她当成朋友。」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跟死党结婚有什么不好?她是有可能给你添麻烦,但你别担心。只有身体是我打造出来的,保证极品。」 凪虎阿姨竖起大拇指说。「嘿嘿。」东头做出害羞的反应。害羞个什么劲啊,她刚才讲你的方式差劲透了好吗? 跟死党结婚有什么不好,是吧…… 如果只是分租一个套房,我退让个一百步或许也会觉得可以接受。但这件事就…… 「哼。」 凪虎阿姨用鼻子哼了一声,把饼乾咬得啪卡作响。 「我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你是属于嫌麻烦不想谈恋爱的类型吧。」 「……是的,老实说,您说得对。」 「唉~……」 凪虎阿姨深深叹了一口气。即使会让她失望,这就是我的真心话。乱找藉口糊弄过去,反而会触怒这位女士。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小鬼头就是这样──就是像你这样的类型才更该结婚啦。」 「咦?」 「听好喽,水斗小弟?所谓的已婚人士啊,就是已经从恋爱这种麻烦世界金盆洗手的人才能获得的头衔啦。」 意想不到的一番话,使我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只要左手无名指戴著戒指就不会再有人想泡你了,也不用担心乡下爸妈整天问『交男朋友没有?』『什么时候结婚?』问个没完没了。已婚人士啊,这方面可是无事一身轻喔──?因为这下就不用再跟那群认为全人类都该谈恋爱的没药救恋爱脑继续纠缠了。」 凪虎阿姨爽快地哈哈笑了两声。 「我没有要否定恋爱结婚,但让我来说啊,那就跟赌博没两样。因为喜欢的对象不见得生活节奏也合拍啊。你看看身边其他人吧。国中情侣上了高中就分手,高中情侣上了大学也会分手。哪有可能凭这点程度的感情,去选定共度一生的对象嘛──要结婚的话,就该选个合得来的对象而不是爱人。这是前辈给你的建议。」 「像妈妈跟爸爸就一直感情很好。」 「是啊。我们现在还会一起打『魔物猎人』咧。」 「但我觉得爸爸总是被妈妈教训。」 「谁叫他忘了带大爆桶。」 哇哈哈!凪虎阿姨像个海盗一样大笑。 国中交往的情侣上了高中就会分手,是吧…… 真是至理名言。恋爱只是一时的迷惘,不该用来决定人生的伴侣。 而且只要结了婚,就不怕再被这个问题扰乱心情了…… 理论上说得通。 就算不能跟东头成为情侣,如果是作为夫妻,或许可以过得轻松自在──这是我绝对无法否定的事实。 「哎……我刚才虽然叫你们立刻结婚,不过慢慢考虑不用急啦。毕竟高中生还是只能用下半身考虑问题的年龄嘛。」 这位女士是不是把高中生当成低等生物了? 「喂,伊佐奈。」 「什么事──?」 东头已经把亲子丼吃完了。她舔掉黏在嘴唇上的饭粒。 凪虎阿姨看著这样的东头,指著我说: 「你想想办法勾引这家伙。」 「咦?要是做得到我早就做了。」 「你说啥?你以为我把你生成这么个波霸是为了什么?拿来用啊。」 「妈妈你是不知道水斗同学有多清心寡欲才说得出这种话啦。」 「想也知道他是在硬撑好吗?笨耶。」 「咦咦~?」 「他家的话有别人在不是吗?我出去一下让你们俩独处,你要是没胆不敢出手我就宰了你。」 「呜恶恶~」 东头厌烦地呻吟了。 我觉得这一切都太疯狂了,真佩服这对母女竟然能当著本人的面讲这种话。感觉好像转生到了有著不同常识的异世界一样。 凪虎阿姨从沙发上站起来,说: 「好啦,那水斗小弟你就慢慢坐吧。这里墙壁很厚,多少发出点声音也不要紧啦。」 「……不用您费心。」 「不要让我一再重复,我要好好招待你,这是一定的。」 凪虎阿姨咧嘴一笑,然后还真的出去了。 留下我们两个,只能吃吃饼乾打发时间。身旁的东头可能是顾虑到我的心情,没有像平常那样躺到我的大腿上。 「……啊──水斗同学。」 东头像是欲言又止,怯怯地说: 「妈妈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当真没关系喔?」 「我知道。」 「她那个人任何事情都决定得很快。动不动就命令我这样做那样做。」 「嗯。」 「……那个……要不要回房间?」 我往身旁一看,东头正在抬眼观察我的脸色。 除了t恤的白色与胸口的肤色之外,彷佛还有水蓝色的布料映入我的视野下半部。 「……也是。」 ──想也知道他是在硬撑好吗?笨耶。 她说得没错。 我甩了你,并不是因为你对我没有吸引力。 我应该认真回想一下当时的状况。 就是东头向我告白,而我拒绝了她,那时候的状况。 ──对不起,东头──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东头听了我的回答,有好一段时间,沉默地呆站原地。 我无法对她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甩头走人。那时我觉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守候著她。 其实我内心的某个角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知道我跟东头,也许不能永远做朋友。 如同我跟过去国中时期的绫井那样,或许我跟她也会更进一步发展。 到那时候……我做出的选择,一定会让东头讨厌我。 因为,我虽然很高兴她这么喜欢我……但那个座位,我目前还不想让给任何人。 无庸置疑地,那是一次取舍与选择。 为了不让赖在我心中不走的那家伙哭泣,我选择──让东头哭泣。 纵然这么做会让我对自己厌恶透顶,那却是我唯一能允许自己做出的选择── 然而…… 东头她……并没有哭。 她茫然地低著头站在原地一会儿──然后,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 脸上竟已浮现出一种傻气的笑容。 ──谢谢你听我告白……我们回家吧,水斗同学。 就跟平常一样。 看到东头的讲话方式跟昨天完全一样,我一时之间愣住了。 ──你……还好吗? 听到我的蠢问题,东头露出了自我解嘲的微笑。 她用左手抓住右手肘,像是要保护自己…… ──不好,所以……现在如果剩下我一个人,会让我有点害怕。 那时,我是第一次看到东头伊佐奈受伤的模样。 如果是别人伤害了她,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不管要用上什么手段,我绝对会让那家伙受到报应,让那人对自己的愚蠢行为后悔莫及。 所以,同样地…… 一想到伤害她的是我自己,我立刻觉得自己必须受罚。 觉得必须负起甩了东头的责任。 所以,即使她向我告白之后被甩,竟然立刻就说要跟我一起回家,我也只能接受这种奇怪的要求。 那天,我跟东头一起走出了校门。 我们一如往常地绕到书店逛逛,聊聊想要哪本新书,或是对哪个系列有兴趣,总之就是一些平淡无奇的话题。 因为我认为那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然后,当我们准备各自回家时,东头说了: ──那就……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就在那一刻。 到了那一刻,我才第一次听到……东头的声音在发抖。 程度很细微。就只是微微发抖。 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东头跟我一起走在通学路上,挑选轻小说的时候,是如何拚命安慰自己的心情,如何努力挽留与我的关系──那一点颤声,已经足够让我知道这一切。 或许是个性使然。 或许是性情使然。 她从不跟别人打交道,脸部肌肉不够灵活。或许只是因为这点小理由,使得情绪没有显现在脸上。 但是──不觉得她很坚强吗? 不像我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别扭。完全不像我分明希望能跟喜欢的女生回到过去的时光,却不做任何努力。 她的模样是那么柔弱,但看在我眼里,却显得闪耀动人。 看在我眼里,是个必须排除万难极力守护的宝贵事物。 所以──在东头转身背对我之前…… 在她垂头丧气地,踏上寂寞的回家道路之前…… 我抓住了她的手臂。 ──咦? 东头惊讶地抬头看我的脸。 未曾洒落的泪珠停留在眼中,微微地荡漾著光彩。 为了不让它夺眶而出,我告诉她: ──……就做朋友,有什么不好? ──反正情侣这种东西,交往个几年就会分手了。上了大学之后,搞不好根本就断了联络。与其变成那样── ──还不如做朋友来得好多了,不是吗? 或许我是在狡辩。 或许这只是夸大其辞地贬低情侣关系,夸大其辞地把友情捧得过高,蠢得不值一提的油嘴滑舌罢了。 但我还是得找出一个理由。 找出一个让东头不用哭泣的理由。 ──虽然我不会吻你……但我可以跟你勾肩搭背。 ──就算你忘了化妆,穿著打扮不可爱,我也不会生气。你待在我的身边,不需要任何资格或努力。 ──所以…… 我没能讲到最后。 因为我还没说完,东头就低下头去,紧紧抓住了我胸前的制服。 ──不要再说了,拜托…… ──你对我说这种话……会害我,变得更喜欢你……!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肯定。 能不能允许自己接受,要看东头本人的决定。 我只是跟她做了一个约定。 ──我会永远是你所知道的我。 即使得到了你的告白,我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即使我甩了你,我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因为这是唯一的方法,让我可以配得上你的坚强。 几秒后……先是听见吸鼻子的「嘶」一声,接著东头抬起了脸来。 她的脸上,带著拋开烦恼的笑容,好像刚才的模样只是一场梦。 ──那就这样吧,今后也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呃,不是吧。 虽然就连我,也不禁被她的心情转换之快吓到…… 虽然我有点怀疑,她会不会只是在勉强自己…… 但看著她心情愉快地挥手告别、快步回家的背影,我才明白这就是东头伊佐奈。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的我,想必是眯起了眼睛。 如同看著一个耀眼的事物那样。 对,没错。我不会在这件事上模糊其词。 因为,这绝不是一时的迷惘。 ──我相信东头伊佐奈。 这不是恋爱,而是信仰。 我们回到东头的房间,不约而同地与对方保持了距离。 东头坐到床上,我无事可做地站在书桌旁边。 东头把床压得轧轧作响,目光明显地四处游移,又频频拨弄浏海。明明是她自己说不用当真的,却慌张失措成这副德性。 「东头。」 「啥、啥么!」 只不过是叫她一下,她就整个人抖动了一下,手在空中慌乱地飘移。 这么好玩,那就来捉弄她一下好了。 「没有要对我做什么吗?」 「咦?……啊。我、我是不是应该把衣服脱掉?」 「手上的牌也太少了吧。」 如果真的要勾引我,这张牌也应该最后再打出来才对。 「啊呜~」东头一边呻吟,一边整个人往旁倒到床上。 「我办不到啦……就是因为办不到才会被甩啊……」 「别在意。换成别人一样办不到。」 「的确。我个人主张光是能把水斗同学带进房间里就已经大爆冷门了。」 说得一点也不错。就连以前那个女朋友,也只有在感冒的时候才办得到。 等东头解除了紧张感后,我漫不经心地看看书桌。虽然毫无顾虑地在别人房间里东看西看不太礼貌,但东头每次到我房间已经把每个角落都翻遍了,所以算我们扯平吧。 东头的桌上胡乱堆放著一部平板电脑、好几本轻小说,以及积了灰尘的耳机等等。完全没有半点用功念书的气息。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写功课? 「……嗯?」 其中,我发现有一张活页纸夹在书堆里。 是学校笔记吗?但怎么没有任何文字…… 看到我好奇地把上面的轻小说拿开,「啊!」东头叫了一声。 「等……水斗同……那是……!」 很遗憾,太迟了。 我已经看见了画在活页纸上的东西。 没错──是画在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图画。 画的似乎是刚才压在活页纸上面的轻小说的女主角。 「哦……原来是这样啊。」 「啊哇──!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不用这么著急啦。我早就猜到你可能有在画图或写小说了。」 「咦!你看过我的平板电脑了……?」 「所以小说存在平板电脑里了?」 「啊呜!自掘坟墓了~……!」 东头苦不堪言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我趁机把活页纸抽出来,仔细检查图画的内容。 「这不是描图吧……如果构图是自己想的,那应该算满厉害的吧?」 「哪有啊……不管重画多少遍,手臂啊腿啊还有脸就是怪怪的……」 「是喔。我一个外行人看不太出来就是了。」 至少我觉得这种画功,在美术课已经足以受到班上同学的瞩目了。 东头在床上扭来扭去著说: 「完全不对啦~!都没办法画得像社群网站的神级绘师一样~!」 「你想当神级绘师?」 「当然喽!」 东头先是猛地坐了起来,然后眼睛直瞪著我说: 「听好了,水斗同学──画功要够好,才画得了h图。」 「是……是喔。」 「画得不好,看起来就一点都不h!人体交缠的图画要有够强的画功才画得出来啦!」 这个未成年青少女,竟然光明正大地想违法犯纪。 「干嘛就这么想画a图啊……」 「因为想看喜欢的女主角的乳头啊!轻小说二创太少,只能自己画!」 像她这样诚实面对思春期性欲的女生可不常见。 「好吧,作为原动力或许是不能小觑。我是个外行,所以没办法给你任何建议,但既然都练得这么厉害了就继续努力吧。」 「咦~可是想练画功,必须练习画素描之类的才行耶。」 「毕竟什么事情都重视基础嘛。」 「你不觉得画苹果什么的很无聊吗?光看都觉得腻。」 「又没有人规定练习画画时一定要画苹果。画你喜欢、不会看腻的东西不就好了?」 「呣──……那大概就是水斗同学了吧。」 「对啊……嗯?」 她讲得好像是理所当然,害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东头愣愣地微微偏头,说: 「不是说要画喜欢的东西吗?那我要画水斗同学。请提供协助──」 「呃不……好吧,也可以啦。」 该说她个性真的无忧无虑,还是当机立断?……好吧,没差。对东头的这种个性大惊小怪会把我累死。 东头下了床,拿起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看来是要画电绘而不是手绘。 「这张椅子给你坐──」 她从桌边拉出椅子让我坐,自己则回到床上。 我在椅子上坐下后,东头坐成三角坐姿,把平板电脑放到膝盖上。 「这样可以画画?」 「可以。不要乱动喔──」 东头拿起触控笔,一边频频看过来确认我的姿势,一边开始动笔。 「这是我第一次让别人当模特儿,好像有点紧张耶。」 「你平常都是靠想像在画的?那也挺厉害的。」 「没有,我常常会拿东西临摹喔?不然画人体的时候会渐渐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噢,所以你会在网路上找图片当范本?」 「何必特地找图?看自己的身体就好了啊。」 「咦?」 「我会自己摆姿势,自己拍照,然后照著画……要看吗?」 「……不要。」 「那就好。因为都是无修正的。」 她是想画什么啊?应该说,既然这样就别问啊。 「那边那个穿衣镜,之前几乎也都是只拿来自拍资料用照片喔──不过自从南同学她们教过我之后,有时候也会用在原本的用途上。」 我不小心想像了一下……对著放在墙边的穿衣镜,东头究竟摆过什么样的姿势。 她在房间里独自一人,穿著一身有失体统的打扮,摆出有失体统的姿势,拿手机对著穿衣镜── ──真是够了,停下来停下来,别想了别想了。 拿东头想像那种事,让我有种强烈的罪恶感──或许是因为只要我有那个意思就真的可以成真,所以感觉会像是在否定没有做出那种选择的自己吧。 假如我现在收回那场告白的答覆,东头一定会乐于接受。 假设,我是说就算有一天,那一刻真的到来──我也不该抱持著下流的心态那么做。 「唔呼呼。水斗同学的身体……」 ……不过对方的心态似乎倒是下流得可以。 「你的体型真的好纤细、好漂亮喔──手指这么细,好像少女漫画一样。」 「只是缺乏肌肉而已。脱了衣服就是纸片人一个。」 「哦──……那我帮你灌一点水喔。」 「……喂,给我等一下。我有穿衣服吧?」 「衣服太难画了。」 「喂!」 「没事没事!我不会画需要打码的东西啦!…………不过如果愿意让我看资料就另当别论。」 「谁要给你看啊!」 「呿──」 东头一副深感遗憾的态度噘起嘴巴。这家伙竟然是说认真的…… 东头一边聊天,一边仍然在继续动笔流畅地绘图。结女拿我当人偶拍照时也是这样,真不懂我的外形有什么好看的。 「……尽是些品味怪异的家伙……」 听我独自咕哝,东头抬起脸来说: 「这次是我的初恋,所以我不清楚哪里怪就是了。」 「我就是希望你别讲得这样面不改色的。会把我吓一跳。」 「那水斗同学,你就没有喜欢过谁吗?」 东头问我的语气,完全就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她的脸已经转回平板电脑的萤幕上,笔也没停下来。 我不会蠢到去问她会不会介意。我知道东头伊佐奈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没有。我没有喜欢谁。」 「咦──?为什么要骗我?我还记得喔──我跟你告白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自己心里有个座位,而且被一个人占走了?」 「……………………」 「当时我觉得这种说法怪怪的,后来才弄懂,简单来说就是你有个喜欢的女生对吧?」 至今我从来没有问清楚,对于当时那个答覆的正确意涵,东头理解了几成。 而我也抱持著淡淡期待,心想也许东头不会在意那种小细节。 但是,想想也是……那是不可能的。 「……不,真的没有。我没有喜欢谁……就目前来说。」 「目前?」 「…………你就这么想知道?」 「想啊!我心里可是一直偷偷在意呢!」 「干嘛偷偷?大大方方在意就好啦。是说干嘛不当场问个清楚?」 「我哪有那个心情啦我那时可是即将要失恋了耶!」 「好吧,是我不好,抱歉……也对,你不是可以随意敷衍的对象。话说在前头,不准生气喔?」 「怎么了?」 面对微微偏头的东头,我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国中的时候──我交过女朋友。」 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如今,我说出了从没主动谈过的这项事实。 东头停止动笔了。 她动作僵硬、死板地抬起头来。 「……啥?」 东头开口的速度,慢到跟卫星转播的时间差有得比。 「女……女朋友?」 「是啊。」 「恋人?」 「对。」 「水斗同学你?」 「正是。」 东头像条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了老半天── 「你──你骗我──!」 她迅如闪电地在床上一路后退,背撞上了墙壁。 「像、像水斗同学这样的,阿、阿、阿宅!竟、竟然有过女朋友……!有过女朋友……!」 「跟我告白过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 「……啊,也是喔……」 东头顿时冷静了下来。 我本来还以为她会生气。因为东头似乎对我怀有同类意识──一定以为我也跟她一样,度过了空虚寂寞的国中时期。也可以说我是不忍心背叛她,之前才会一直没跟她讲…… 「这样啊……水斗同学,有过女朋友……好像有点受到打击……」 「幸好只是『好像有点』。」 「我还以为一定是某种恶心巴拉的回忆,例如有个女生借过你橡皮擦,然后你到现在都还无法忘怀之类……」 「你以为你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样就让对方占据自己心中的座位,未免太有病了吧。 东头一边慢慢地再次开始动笔,一边说: 「你说『交过』……也就是说现在分手了?」 「嗯,毕业时分手了……不过实质上来说,在那半年前就已经是分手状态了。」 「呜啊……我不太想听到水斗同学说这种太现实的话题耶……」 「真的不想听我就不讲了。」 「真的。请不要再说了。」 这种时候应该要回答「不会啦」才对吧。 「是喔……原来如此──……所以你是为了那位前女友,才会甩了我喽?」 「可……以这么说吧。」 「简单来说,就是你仍然忘不了那位前女友对吧?」 「呜唔!」 「真是不乾不脆呢~」 「……我、我没……」 「你是真心……」 一瞬间…… 东头的目光,看起来像是酸楚地低垂了下去。 「……喜欢过她呢。」 视线中,有著明确的羡慕。 羡慕那个陌生的女生,希望自己也有同样的机会。 「照水斗同学的个性,你对你女朋友一定很温柔,很贴心……就像少女漫画的男主角一样,能够体察她的所有心情,适时伸出援手──」 她再次停止动笔…… 然后视线抬高,像是在想像某种场面。 「…………啊啊…………」 继而她叹一口气,说: 「…………总觉得,好恶心喔…………」 「喂。」 以这情况来说不是该重新回顾失恋的心情吗? 「不是啊,因为真的很恶心嘛。对女生好的型男水斗同学,根本是人设崩坏。跟我观点不合。」 「是啦,现在看起来或许是这样……」 「你表演给我看看嘛(笑)。」 「语调变得像霸凌别人的学生一样!」 我就做给你看!你这娘们小心别重新爱上我啊! 虽然正在当模特儿,但被激成这样怎么可能默不作声?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膝盖跪到东头坐著不动的床铺边缘。 我往东头看著平板电脑萤幕的脸轻轻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拨开她的浏海。 「……嗯……」 「再让我看清楚一点。」 我回想起过去的场面,装出温柔的声调,把脸凑向东头。 「你长得这么可爱……别把它隐藏起来。」 东头的眼睛往上看,她注视著我的双眼,目光摇曳了一下。 然后── 「──噗呼!」 她猛然喷笑出来,摀住了嘴巴。 「啊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个什么劲啊!」 我用手掌用力拍打了一下在床上滚来滚去捧腹大笑的东头。 对啦,现在冷静想想简直就是搞笑没错!但我当时可是很认真的!我开始想自杀了! 「噫──……噫──……啊──好好笑喔。再演一次给我看嘛(笑)。」 「才不要!」 「我还是觉得水斗同学就该是个别扭边缘人。不过以asmr的效果来说还不错。以后要做色色的事情时麻烦你用刚才那种感觉来。」 「才不要!!」 「呼呼。」东头维持著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速速蹭到我身边来。 她把手搭到我肩膀上,嘴巴凑到耳边说: 「(……水斗同学才是,你最帅了。)」 「呼唔……!」 「啊,这样就对了吗?原来如此,那位女朋友当时就是像这样啊。好白痴的对话喔。」 「要你管!天底下所有情侣都是白痴啦!」 「唔呼呼。嗯──那么接下来嘛──……」 「够了吧你!恶不恶心啊!」 「呜嘎──!」 我硬是把东头从我身上推开,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在床上。 被我压在身上后,「啊!」东头装模作样地睁大了眼睛。 「既然你有过女朋友……难道说,您已经有经验了……!」 「……没有啦。没发展到那一步。」 「噢,我懂了──难怪你会一直放不下……」 「才不是!这个我得跟你说清楚,我甩了你是为了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对那女的还有所留恋──」 「啊。」 东头像是被某种东西引开了注意般,突然把脸转向了一旁。 我也被引起好奇心,维持著把东头压在床上的姿势往同一个方向看。 「……………………」 房间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门缝当中,有一对眼睛正在悄悄偷看床上的我们。 是凪虎阿姨。 「……干得好,伊佐奈。不过该戴的东西还是得戴上。」 说完,凪虎阿姨从门缝间把一个小盒子丢进房间里来。 那是──容我讲得委婉一点,这个嘛……就说是深夜的清洁袋好了…… 「现在怀孕实在有点太早了。好啦,你们加油吧。」 凪虎阿姨留下这句话,就关上了房门。 连为自己辩解的时间都没有。 「嗯──……?」 东头一脸不解,注视著丢进房间里的小盒子……咦?这家伙,该不会…… 东头从我的身体底下溜走后,手脚著地爬过地板,捡起了小盒子。 「这是什么──……啊!这是!」 歪著脑袋检查过小盒子后,东头开开心心地把东西拿来给我看。 「水斗同学请看!这个就是那个!戴在那里的那个东西!我第一次看到耶!唔哇──原来就是这种东西啊。唔哇──……」 「……是啦。」 东头似乎没听到我尴尬的回应,沙沙有声地拆开了小盒子。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劈哩一声从一串四方形包装上撕下一个,说: 「水斗同学,你看!……我衔。同人志的封面──!」 「快住手你这笨蛋!」 「好痛!」 我用最大的速度与力道往她头上一拍,四方形小袋子从东头的嘴上掉了下来。 这家伙今天一天到底要跨越几次底线才满意啊。 「那我走了。改天见。」 「可以留下来过夜没关系啊──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我没粗神经到第一次上门拜访就留下来过夜啦。」 东头送我到公寓的入口大厅,我这么对她说。 结果后来凪虎阿姨半强迫地留我吃了晚餐。岂止如此,甚至还叫我去洗澡,我心想继续这样下去可能就别想回家了,所以刚刚才设法脱身。 东头只穿著睡衣披一件开襟衫,她稍微摩擦一下上臂说: 「下次再来喔。」 「好……如果可以,下次尽量选没人在家的时候。」 「咦~讨厌~你好色喔~」 「害羞的方式太缺乏想像力了。」 东头用拉长的开襟衫袖子遮住嘴巴,发出呶呼呼的笑声。 「下次来打电动好了,妈妈有恐怖游戏喔。我想看水斗同学吓坏的样子。」 「我对那种的还满有免疫力的喔。」 「这就难说了吧。看你玩vr被砍断手臂时还能不能说出同样的话来。」 「真的假的?你家连vr都有啊……坦白讲,我有点感兴趣。」 「在家就要靠爱打电动的爸妈。毕竟靠零用钱买不起那么贵的东西嘛~」 看到东头微微摇晃身体表现兴奋雀跃的心情,我微微扬起嘴角。 只要我继续做我自己,东头一定也会继续做东头。 什么都不会改变。无论是告白或被告白,甩人或被甩,喜欢或不喜欢。 我们不会为一时的迷惘所惑。 「那我看你差不多到家了,再line你喔。」 「好。我有那个兴致就回你。」 「少来了啦~明明就回覆率100%~」 「还不是因为我如果已读不回你就会连传一堆哭脸贴图?」 「咿嘿嘿。」东头笑了。 这就是我们的理想关系。 ◆ 伊理户结女 ◆ 过了晚上八点,我才听到家里大门开启的声响。 自从吃过晚饭就一直心神不宁地待在客厅的我,脚步急促地走到走廊上。 就看到水斗在玄关脱鞋子。 「我说你啊!」 「……嗯?噢,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不是啦!」 「那是怎样?」 「这么晚了,你都到哪里去了?又说会吃过饭再回来,妈妈又一直偷笑不肯跟我说!」 这种事是第一次发生。 起初我以为他是跟川波同学还是谁混在一起,然后一起吃饭,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妈妈一直在偷笑。好像别有深意地一直在偷笑。 水斗没理会我的焦躁,一边快步走过走廊…… 「我去了东头家。」 一边不当一回事地告诉我。 ……咦? 「因为东头经常泡在我们家,她爸妈就说想跟我打声招呼。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留我吃饭──啊,对了。」 当我原地冻结时,水斗动作轻快地穿过我身边,打开了客厅的门。 「由仁阿姨,或者爸爸也可以。」 「啊,水斗你回来了──什么事啊──?」 「东头的妈妈说,想来我们家拜访一下。希望你可以告诉她哪一天有空。」 「哎哟!也是喔,等我一下喔。我看一下哪天有空──」 看到妈妈开始用智慧手机确认行程,一股油然而生的焦躁覆盖我的全身上下。 「等、等、等、等一下……!」 「嗯?」 我从背后抓住水斗的肩膀,他诧异地转头看我。 「你、你在想什么啊……!你忘了妈妈他们现在以为东头同学是你的谁吗……!」 妈妈他们,错把东头同学当成了水斗的女朋友。 这种误会,要是进一步传到东头同学她家……! 「……啊──」 水斗打马虎眼般地别开目光。 「关于这件事……」 「咦?怎样?怎样?我不想听!」 「大概已经太迟了。」 水斗的口气,充满了死心的意味。 什么意思?不用问他也知道。 这也就是说,东头同学的家人,也已经认定他们是那种关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啦! 为什么比起住在一起的我,东头同学更能收服周围其他人的心──! 两对前情侣看家「──我也是个男人,好吗?」 ◆ 南晓月 ◆ 自从我跟结女一起在家庭餐厅就座,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 「是这样的……」 「嗯嗯。」 「……讲、讲了怕你很难接受耶……」 「不会啦──!别客气,讲给我听!」 「就是──……」 「是是!」 「……呜~!还是觉得好难为情……」 「结女,加油!」 「你、你真的想听吗……?」 「想听想听!」 我南晓月,喜欢结女喜欢得不得了。 我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她在一起。想把她那令所有女生艳羡不已的苗条身材随时放在视线范围内。想把结女的声音档下载到大脑里无限重播。 以此为前提──现在,我必须坦白。 有够麻烦的。 结女今天早上联络我,说有事情想找我商量。想到好久没跟她碰面,我心痒难耐地梳妆打扮,在一个小时前出门。然后半小时前在家庭餐厅跟结女会合,笑脸迎人地问她:「所以,你想找我商量什么事呀?」 「该不该说出来呢~……」 之后整整半小时,都在上演动画剧情追上原作时的那种拖戏情节。 是因为结女可爱我才能维持亲切笑脸整整半小时,假如不是结女,我最少已经痛揍眼前的人三次了。什么叫「该不该说出来呢~」?是你把我叫出来的耶。你不知道你正在占用别人的时间吗~? 不过好吧,我也可以理解结女这么犹豫的原因。 其实关于结女想商量的内容,我几乎已经猜出九成了──所以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因为不想听她明讲,我才会接受这种拖时间的状况。这样一想,结女无法轻易把事情说出来也是很自然的事。 反正就是要跟我倾诉恋爱烦恼对吧,结女? 我懂的。毕竟你都忽然开始叫伊理户同学的名字了嘛。 回到乡下的结女几天前传line给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慢慢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我也知道事情迟早会变成这样。我勾引伊理户同学失败,又当不了结女的女朋友,东头同学又极度满足于朋友关系。这样想起来,反而可以说拖太久了。 可是……可是啊……原来如此,我的角色定位就是这样了。原来是这样啊~…… 我担心自己会没办法冷静地听结女倾诉烦恼。我宁可她就这样打退堂鼓,永远不敢说出口── 「──跟你说喔。」 然而结女下定决心的表情,斩断了我的这种想法。 「是这样的──」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坦白讲,我嫉妒到快吐了,但我可不会写在脸上。虽然结女被人抢走让我觉得很寂寞又大受打击,但又不是不能继续做朋友,更何况我不忍心看结女哭泣。 我要尽全力帮助她。 我下定了这个决心,准备好倾听结女的告白── 「──东头同学,变成水斗的女朋友了。」 「……………………」 嗯? 嗯嗯??? 我脑袋变得一片空白,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结女不解地注视著我: 「咦?……啊!对不起,我没讲清楚。」 她慌张地做出可爱的挥手动作,重新告诉我: 「是这样的,我们的所有亲戚还有东头同学的妈妈,现在都以为东头同学是水斗的女朋友。」 啊──什么嘛──原来是被误会了啊。所有亲戚,还有东头同学的妈妈?这样喔── …………不是,为什么啊? 「也太老套了吧。」 东头伊佐奈大获全胜的事件经过,无聊到让我听完只能不禁乾笑。 「那个女生是怎样?为什么比我们帮她的时候进展还顺利?是装了读心晶片吗?」 「这也要怪我们没解开妈妈的误会……本来以为错把她当成女友不会有什么坏处,而且也懒得解释……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那种状态下跑去东头同学的家……!」 「什么意思啊?我看伊理户同学根本就对她有意思吧?如果别人以为自己跟没感觉的女生是一对,一般不是都会马上否定吗?」 「……你也这么觉得……?」 「啊!我、我是说一般啦!一般!伊理户同学是怎样就不知道了!」 看到结女明显地变得沮丧,我急忙打圆场。你把自己搞得这么好懂,拜托乾脆跟我把话说开算了! 「虽说没有实际关系却只有周围的人自动被搞定是很棘手没错,但说到底还是要看当事人的心态吧?只要当事人不在意,就算被误会也没有实际害处啊。」 「是没错,可是──……」 「结女你想怎么样?」 「我……」 结女表情一沉,用手指抚摸柳橙汁的杯子。 「我只是觉得焦急,好像非得做点什么不可……但又完全搞不清楚,该以什么为目标才好……」 「呣──」 真难解决。 虽然我说过没有实际害处,但是对结女来说问题可大了。因为就算结女的恋情真的实现了,假如关于东头同学的误会还没解开,伊理户同学就会被亲戚们当成「不但劈腿还对自家人出手的男人」。 可是说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 「……真是。我恨死你了啦,伊理户同学……」 「咦?」 「结女我跟你说,这场误会只能一步步慢慢解开了。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而且首先得让两个当事人──至少要让伊理户同学有那个意愿才行。」 「『那个意愿』是?」 「就是让他觉得一直被误会下去很讨厌啊。也就是说──」 我伸出手指,直指结女的脸。 「只要让他产生跟结女一样的心情就行了。」 「…………咦?」 结女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整个人停顿了差不多有十秒钟。 「跟我……一样的,心情?」 「嗯。」 「你、你、你是说,那个……什么意思……?」 我咧嘴露出灿笑。 「这个结女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结女脸颊转眼间变得红通通的,然后趴到了桌上。 「……呜呜呜~~~!」 「不用这么惊慌啦。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为、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因为结女太好懂了吧~」 「不会吧~……!」 啊──天啊,太可爱了啦~~! 只有一件事我可以感谢伊理户同学,那就是让我看到了这么可爱的结女。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在乡下发生了什么事啊?看你变了好多喔。」 「有变那么多吗……?」 「一看就知道了。」 「没有啦……」 结女爬起来,满怀忧思地随手梳理一头长发。 「也没有怎样……」 「最好是~」 「咦~可是,这也太……呃,那个,不要跟别人说喔?在这里讲讲就算了喔?」 啊,我在自找麻烦。 我马上就察觉到了。 结女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态度,其实想找人倾诉想得不得了。根本就想找人放闪想到受不了。而我现在,被结女归类为「唯一愿意听她放闪的朋友」。 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我发现时,她已经开口了。 「跟你说喔──」 「──然后啊,那家伙一脸正经,心脏却跳超快的!亏他平常还老是拿我的身材开玩笑!」 「呀~!」 结女开心地发出欢呼。 啊──能把那个假痞子男的糗事泄漏出去,超痛快的! ……奇怪?本来明明在听结女说话的,怎么变成都是我在讲? 「还有呢?还有呢?还有没有跟川波同学发生什么事?」 「咦~?哪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啦~?」 「怎么可能没有嘛~?」 「嗯~我想想看~……」 我跟结女两个人凑在一块笑嘻嘻地回想记忆内容,忽然猛地回过神来。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吧!我们不是约出来聊往事的吧!」 「咦?不是吗?」 「本来不是在讨论如何让伊理户同学愿意解开误会吗!」 「……啊!对喔。聊得太开心就忘了……」 是很开心没错啦。我也没太多机会跟朋友聊恋爱话题──不对,我聊的才不是恋爱话题! 「所以得想想具体来说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总之呢,你们得先和好。结女你因为想掩饰害羞,就跟他讲了很难听的话对吧?然后他对你的态度就变得很冷淡对吧?」 「呜……」 听到他们在乡下祭典接吻的时候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接著听到结女被逼问理由时忍不住说了谎,又让我为了另一种理由差点升天。你怎么会这么笨拙啦!虽然这种地方也很可爱就是了!还有伊理户同学也真是的!就不能体谅她一下吗!亲吻别人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啦! 「虽然你叫我跟他和好……可是我该怎么做……」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啊。就我看来,伊理户同学其实意外地容易搞定喔!」 「是吗~……」 「是啊是啊,只要稍微被打动就不会跟你计较下去了。至于具体来说该怎么做,结女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比较清楚?」 「你们都一起住了几个月了,总有发生过一两次缩短距离的状况吧?到目前为止,你跟伊理户同学在什么状况下距离最贴近?」 「距离……最贴近……」 结女念念有词地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说真的,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当倾诉对象啊。我似乎可以体会结女帮助东头同学告白时的心情了。好像希望她能进展顺利,又好像不希望…… 「……啊。」 「哦!想到了吗?」 「……呃……」 结女不太有自信地别开目光,说: 「那个……跟你说喔?就是刚开始一起住的时候,有一次就我们两个看家──」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吐血。 「呼~……」 抬头看著湿答答的浴室天花板,我呼出一口气。 结女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努力尝试~…… 我把嘴巴沉到水底,咕嘟咕嘟地吐泡泡。我真是的~怎么会给她那种建议呢~硬要说的话,伊理户同学本来应该是我的劲敌才对。四月的时候还跟他求过婚呢,真令人怀念。 真的,只要想到现在结女可能在对伊理户同学做什么事,就觉得胸闷想吐。可是同时,却又希望她能够进展顺利。无法用一句话来形容的复杂心情,在我的胸中打转。 我……并不是想跟结女成为情侣。 假如她跟我告白,我八成会欢天喜地的跟她交往。虽然我完全欢迎那种状况,但有另一种心情胜过了那种感情。 我想那应该是……一种羡慕的心情。 我有点羡慕所谓的家人关系──拥有一个能够一直陪在身边的某某人,希望自己也能够分到一点。所以我才会突发奇想,觉得只要跟伊理户同学结婚就万事解决了。 那时候,我还没放下。还惦记著国中时期,那个致命性的失败。 如果说我完全没有一种念头,想尽快弥补过去的失败……或许,会变成自欺欺人吧…… 可是,现在── 「──喂~你要泡多久啊?」 「现在要出来了啦~!真是,这么啰嗦。」 我一边回答小小的声音,一边发出啪唰水声从浴缸中站起来。 就让我慢慢泡一下澡又不会怎样。虽然这里是你家没错啦。我们都是嫌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烧洗澡水很麻烦才会轮流借用彼此的浴室,所以这叫互相帮助好吗? 不过这种互助关系,也是这一个月以来才慢慢变成常态──自从那次学习集训之后,我们算是渐渐恢复到了过往的关系,或许吧。可是,到头来,那家伙的好感过敏症似乎还是没好…… 「嗯~……」 我在更衣室一边擦身体一边思考,无意间想到了一件事。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可以接受到什么程度?」 ◆ 伊理户结女 ◆ 我在更衣室擦乾身体后,把裹在身上的浴巾边缘紧紧卷进内侧。 「……好。」 找晓月同学商量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在将近五个月的共同生活当中,我与那男的距离最接近是在什么时候? 是祭典接吻的时候吗?错! 那是在刚开始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我曾经一时兴起想逗逗那男的,于是故意只围著浴巾到客厅去。请问那时的我们,后来怎么样了啊! ──不……不行……规定…… ──今天,就当作是我输了。 「~~~~~~~~!」 我在镜子前面用手遮住了脸。 光是回想起那段记忆,都觉得简直要命。 因为,那时候……根本再过五秒就要出事了啊。假如那时候,妈妈他们没有回来,我们就……完全──真是,思春期就是这样!分手后连一个月都不到,就这么容易屈服于性欲! 不过……这次,我必须让这种性欲帮我一把。 跟东头同学的关系被误会,只能让水斗本人去解释。为此,最好的手段就是由我来说服水斗。至于要怎么样才能说服一个男生── 只有一招,就是色诱。 个中逻辑再单纯不过了。 事前准备万无一失。只能说天助我也,妈妈跟峰秋叔叔都联络我们说今天会晚归。基于前车之鉴,我这次有得到口头保证,确定他们晚上十点左右才会到家。 我要在那之前,完成所有任务,然后在最后一刻开溜。 命名为吊胃口作战。 ……绝、绝不是因为我没有勇气从女孩变成女人或是怎样。我只是从时间上判断,觉得最多只能做到这样罢了。嗯,就只是这样。 ──冲啊! 我踏著雄壮威武的脚步,就这么围著浴巾走出了更衣室。虽然客厅那边很安静,但刚才水斗还在沙发上看书。我想他应该还没离开。 打开客厅的门一看,一如我所料,沙发上仍然有著水斗的背影。 我告诉他: 「我洗好喽。」 「嗯。」 水斗简短回答后,随便瞥了我一眼。 怎么样? 这家伙上次一看到,就把正在喝的茶全喷了出来── 「我等会再去洗。」 水斗平静自若地说完,眼睛就转回手中的书本上。 ……怪、怪了──? 是不是没注意到?会不会是太快了,没看清楚我的模样? 「……呼──好热──……」 我一面随口说说一面在沙发上坐下,让自己进入水斗的视线范围。 怎么样!这下看得很清楚吧。整条腿从大腿开始全看光了! 我还故意换跷另一条腿给他看。 然而水斗的眼睛继续停在书上,没有移动。 可、可恶啊……!既然这样……! 我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泡茶瓶──当然只是装的,目的是让水斗看得见我的胸口。这样总会看了吧!这男人对我的胸部可不是普通的有兴趣,以前还偷过我的胸罩呢……! 「……………………」 水斗略微瞥了我一眼。 来了!看吧,你这闷骚── 「嗯。」 水斗把我要拿的泡茶瓶,往我这边推了过来。 瓶子碰到了我的手。 「……谢、谢谢……」 咕嘟咕嘟咕嘟…… 我除了把茶倒进杯子里,也不能怎么样了。 水斗的眼睛再度转回书上。 ──这是怎样啊! 上次……!上次明明那么注意我的一举一动!眼睛明明就一直偷瞄转开偷瞄转开!这次却完全无视我的存在!看认真点啦!这样还蛮羞耻的耶! ……镇、镇定……我得镇定一点。我灌几口茶让大脑冷静下来。 上次我只能做到这点程度,但这次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我有妙计。 既然你坚持忽视我的存在,那我就引发让你非看不可的状况! 「……欸。」 听到我叫他,「嗯?」水斗应了一声。 「帮我……吹头发,好不好?」 ◆ 南晓月 ◆ 「真是,头发不会自己吹啊。」 「又不会怎样。你们男生这么轻松,偶尔就帮个忙嘛──」 小小打开吹风机的开关,热风嗡嗡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只围著一条浴巾坐在沙发上,任由这阵风吹拂我的头。随后,小小的手指开始拨动我的头发。手指动作真粗鲁。不过我很久没让美容院以外的人帮我吹头发了,还满舒服的。 「我说你啊,好歹穿件衣服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别人家耶。」 「没办法啊,太热了。干嘛?你会在意啊?」 「对啊,我怕浴巾从你身上滑下来。谁叫你身上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勾住──呜恶!」 我用手肘去撞坐在我背后的小小的侧腹部。我面朝旁边坐在沙发上,小小在我背后把身体转过来一半,用吹风机帮我吹头发。以前小小还得跪著才行,但现在他个头比我高多了,正常坐著就可以摸到我的整头头发。 我如果往后倒,就可以直接躺到他大腿上了。虽然有点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在头发吹乾之前就先克制一下好了。 我一边让热风吹在头发上,一边看著自己露在浴巾外的大腿。 虽然我的确个子小又没胸部,但其实对腿还满有自信的。看到我这双大腿,我这个罹患了怪病的青梅竹马,说不定多少也会被勾得心痒痒的。 我之前就有想过了。 这家伙的好感过敏症,安全与出局的界线究竟在哪里?女生主动散发甜蜜爱意当然一定出局,但如果是无自觉地让他感受到性魅力,或者应该说诱惑他但假装成没那个意思的话,会怎么样? 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有性欲吧──像游泳池那次,我就有感觉到他的剧烈心跳。 我猜内裤偶然走光应该可以过关,但如果是假装成偶然的蓄意犯案,这家伙的过敏症侦测得到吗? 我很想实际测试看看。为了今后的双方关系,该在哪里划分界线是很重要的资讯。 绝对不是因为我偶尔也想被他当成女生看待。绝对不是。 如果假装成偶然的诱惑可以过关,我打算把他逗得心猿意马然后赖在家里不让他独处,用这种方式来整他。万一他真的把持不住想碰我,我只要表现得像是你情我愿,他就会自寻毁灭了。简单得很。 「欸──」 我把手撑在背后,脖子往后仰,抬头看著背后的小小。随著距离稍微拉近,只围著浴巾的身体变得毫无防备。 「下学期开学后不是有校庆吗?你知道要办什么活动吗──?」 我用体育坐的姿势把大腿抬高。感觉就像让浴巾的下襬内侧若隐若现。 附带一提,浴巾底下什么都没穿。 (插图008) 我已经没在怕裸体被这家伙看到了。呃,虽然害羞还是会害羞啦……总之不管怎样,我觉得这家伙应该会主张「有穿衣服比脱光更性感」。 小小看著我的眼睛说: 「不知道。只听说会给很大的自由空间。」 「餐饮类也ok对吧?我看办女仆咖啡厅好了──」 「校庆办女仆咖啡厅根本是漫画限定的情节吧──不过倒也不一定,听说去年就办过……」 「总觉得学生程度越好的学校,办校庆的时候就玩得越疯耶──」 我假装只是随口东拉西扯,其实一直在注意小小视线移动的方向。 他已经偷瞄我的大腿大概三次了吧。可以说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往那边看,就越是欲盖弥彰。 哦── 果然只要不被发现是故意的,就不会发作? 应该说这家伙,原来还能用那种眼光看我啊。哦── 那我就…… 「不晓得结女穿什么最好看──而且我不想要她穿太暴露的──」 我一边继续维持话题,「嘿咻。」一边调整屁股的位置。我的脊椎尾部,碰到了小小的骨盆之类的部位。 「这还用说吗?如果只穿给伊理户看还另当别论。」 替我吹乾头发的小小,手指抚摸著我的头皮。感觉手部的动作,好像比刚才温柔了一点。 「配对厨又来了。我是不知道其他年级或校外人士会有多少人来,总之得提防别人搭讪才行。」 「我会的。你自己也要多小心啊。」 「嗄?什么意思啊,你是在叫我也要小心被搭讪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一定没人骚扰,就顺便多保护一下伊理户同学吧。」 「放尊重点,我有被骚扰好吗?偶尔会碰到好吗?碰到萝莉控。」 「不要承认自己是萝莉啦。」 左耳被他用手指一摸,我差点叫出声音来……看,这里不就有个萝莉控? 趁著拨动头发的时候,拇指偷偷用按摩的动作抚摸耳背,然后顺势搓揉我的耳垂。这是在代替什么啊──?其实应该有更想摸的地方吧──?说说而已啦。 「──啊。」 我轻声呻吟一下当作特别服务,手指立刻就放开了我的耳朵。呵呵,真好玩。 「……差不多可以了吧。」 小小关掉了吹风机。看来到这里就是极限了。 非常具有参考价值。以后我要闹他的时候,就低调地来以免穿帮── 「喂。」 「呀呜!」 低沉的嗓音搔动我的耳朵,我浑身一震。 「假如你说有萝莉控向你搭讪是真的,那你也要小心点。」 「你……你在认真个什么劲啊。我只是开玩笑……」 「那就好。」 他用鼻子哼笑一声── 冷不防地,对我的耳朵吹一口气。 「(要不要我给你留个吻痕躲搭讪啊?)」 一阵酥麻的感觉,沿著颈项直线上窜。 落在耳朵上的淡淡呼气,徐徐地往下降。颧骨、颈项、锁骨── 「你……!你白痴啊!」 我急忙跟小小拉开距离,转身看他。 「身、身上留下那种东西还说什么搭讪,连学校都去不了好不好!」 看到我用手按住呼气碰到的脖子附近部位,小小不怀好意地笑著。 「你在认真个什么劲啊。不就开开玩笑嘛?」 「你……你说啥?」 「我只是想到国中的时候,你有在我身上留过吻痕。那时候真的整到我了。我还把衣领竖起来努力遮住,真是赚人热泪。结果反而弄得更显眼了。」 ……对耶,好像有做过那种事。 发现吻痕是真的可以吸出来,我那时太兴奋,心想只要留下这种痕迹,或许就不会有坏女人勾搭小小了。 「刚才忽然想到,本来想报复一下的,不过放暑假没人看到也没意义。哈哈!」 ……真的吗? 不是被我撩起了欲望,变得想亲我了?不是觉得我的脖子很诱人,想尝一口? 当然,这种话我绝不可能说出口。他说是开玩笑就是开玩笑。 ……这样…… 我无意间,注意到一件事。注意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假设小小真的有了那种意思,黏著我跟我撒娇── 到时候岂不是变成我得担心他的那种过敏症,装正经装到底…… …………………… 那……那样,根本是地狱嘛…… ◆ 伊理户结女 ◆ 吹风机嗡嗡吹出的热风,轻抚我的头发。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叫我做啊……」 「长、长头发很难吹啊。偶尔让我偷懒一下不会怎样吧?」 水斗用他纤细的手指,适度地按压或梳理我的头发。头发明明不具有触觉,我内心却有著莫名的悸动。口气粗鲁,手部动作却很温柔,更是让我心跳加速。 哎哟真是,怎么会是我在心跳加速啦!应该要让他来对我有感觉才对啊! 据晓月同学所说,不管对方如何装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只要毫无防备地露出背部,视线一定会出现可疑动作──好像是这样。他刚才简直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但现在进入了我的死角,在这状况下应该会若无其事地偷看我的后颈、肩膀或者是胸口之类的地方……!只要能逮个正著,我就能在精神层面上取得优势。 我不动声色地,偷看了一下背后的水斗。 那双眼睛只看著我的头发。 神情平静自若,丝毫没有对我赤裸的肌肤动心的模样。 ……我开始生气了。 亏我还特地做这种不习惯的事,你怎么毫无反应啊!应该看得出来这个状况明显不自然吧!之前你明明都不会这么迟钝! 一不做二不休……! 我把浴巾打的结,稍稍弄松了一点。 我、我没有要脱掉。真的没有要脱……只是稍稍弄松一点,让它看起来像是自然变得凌乱…… 身体与浴巾之间,空出了少许的多余空间。维持著这种状态,我的手放开浴巾,毫无防备地开始滑手机。 你、你看……是不是快要走光了?很在意对吧?不可能视若无睹对吧? 水斗的手部动作感觉不出半点慌乱。 但是──我冷不防用手上的智慧手机,开启了前镜头。 霎时间,我看到在我脸部后方映入镜头的水斗,迅速别开了目光。 有在看有在看有在看! 我顿时兴奋起来,低调地挺起了胸脯。我赢了!你这闷骚色狼!那么想看,干嘛不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看啊! 我太大意了。 自古常言道:「胜而不骄,常备不懈。」──以我的状况来说,我应该要常保浴巾绑紧不懈才对。 一滑…… 忽然间,我的胸部以下部位体验到了自由的感受。 「……咦?」 啪沙一声,浴巾掉到了沙发上。 藏在浴巾底下的我的身体,在led电灯下暴露无遗。 没错。 暴露出刚洗过澡、微微泛红的赤裸肌肤── ──以及睡觉时穿的内裤,还有无肩带式的胸罩。 「……嗄?」 「………………!」 我二话不说,急忙把浴巾往上拉。 (插图009) 穿……穿帮了。 比起只穿内衣裤的模样被看见的羞耻,更大的问题带来的尴尬气氛使我冷汗直流。 没错──我担心发生这种状况而做的保险措施穿帮了。 我蓄意诱惑他的企图,穿帮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水斗把吹风机关掉。 冷到极点的声音,从我背后对我说话。 「真是头脑简单。」 「呜唔!」 「上次看起来像是奏效了,所以这次就依样画葫芦?你以为同一招用在我身上还会管用?」 「呜唔呜……!」 「我不知道你是想整我,还是想用那种规定来命令我,但你如果想诱惑我,麻烦再做得高明一点。你的紧张都传达给我了,害我还得反过来顾虑你。」 「嗯唔唔呜呜~……!」 手、手下留情……不要这么不留情面嘛……! 就在我受到太大打击以至于无法反驳的时候…… 「──我告诉你,结女。」 耳朵还没听习惯的称呼方式,重重挑动了我的心弦。 「我是因为跟东头混在一起,才会变得比较懂得掩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你的意思是说……所以从刚才到现在,你并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平常都对东头这么说,现在也对你说一遍。」 比平时更低沉的嗓音,从耳朵刺向我的大脑。 「──我也是个男人,好吗?」 「噫呜!」 什……你这句……哈啊呜啊……声音,声音……留在脑海里……! 「那我去洗澡了。赶快把衣服穿起来,别感冒了。」 水斗恢复常态,离开了客厅。 等他走远后,我整个人往旁倒到了沙发上。 ……太奸诈了啦~~~~~~! 「我也是个男人,好吗?」根本是犯规~~~!禁止说这种话!你这样是犯罪~! 他是故意的吗?想报复我?因为我想诱惑他?那他也太坏心眼了吧!真是够了~~~!就是这样才会害东头同学煞到你啦!要是害我掩饰不了对你的感觉,我要怎么办啦~~~~~! 结果一直到妈妈回来之前,我都在沙发上翻来滚去。 ◆ 南晓月 ◆ 「那就拜啦。晚安。」 他就这样放我走了。 换成还在交往的时期一定会让我留下过夜,但他现在就只是直接放我回家。不过我家离他家走路不到十秒钟,这样也很合理就是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砰──整个人倒到床上。 ……那家伙的谜样过敏症,要怎样才会治好啊? 我这个罪魁祸首都已经改过自新了,他也差不多该好起来了吧? 好吧,其实他能不能好起来,跟现在的我都无关就是了。我只是觉得如果他自己在那边误会,弄得自己身体不舒服也很麻烦而已。 ……对了,不知道结女后来怎么样了。 假如一切进展超级顺利,现在可能已经跟伊理户同学…… 「……………………」 看我来当电灯泡。 看我用手机铃声打断他们。 我拿起手机,打给结女。如果她不接电话,或是一接起来就挂断的话那也挺受伤的;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她接电话了。 『喂,你好──』 「喂,结女啊?现在方便吗──?」 『嗯,方便。』 也没有半点焦急的感觉。看来她身边没人,我稍微松了口气。 「情况怎么样──?吊胃口作战的结果如何啊!」 『咦──?嗯,还好啦……嘿嘿。』 ……哎哟? 这种腼腆的笑声……难以启齿的语气……「尽管问我吧」的气氛…… 难道说……整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进……进展得,很顺利吗?」 『嗯──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咦?咦?什么意思?」 『嘿嘿。』 就问你是什么意思了嘛! 解释!我在请你解释!不要只是别有深意地害羞偷笑啦! 『跟你说喔……他跟我说「我也是个男人,好吗?」。』 「嗯?」 就这样? 我当下先是这么想,然后……嗯嗯? 『那个,其实啊,作战完全没奏效……不只如此,还被他发现我是故意的……可是,我跟你说,然后喔?原来并不是没有奏效,他说他只是变得很会掩饰……说他也是个男人,要我小心点!』 「咦……咦!咦咦~!什么鬼啊!」 我一想像起来,竟也不由得有点心跳加速。 咦?这什么啊?偶像主演的爱情电影预告? 「伊理户同学是从少女漫画里跑出来的吗?」 『是吧!而且他讲那种话都是不经矫饰的,就是这样才可怕!』 「而且长得又可爱,感觉讲这种金句一定很有型,真让人火大~……!你猜我这边这个说了什么?」 『咦?晓月同学也用了这招?对川波同学?』 「啊,嗯,对啦,一时兴起啦。然后啊,我跟他说我也有可能被搭讪,结果他竟然说『要不要我给你留个吻痕躲搭讪啊?』!恶不恶心啊~!」 『咦!满帅的啊!你不觉得满帅的吗!』 「结女觉得那种的可以接受?」 『要看是谁说的,但基本上可以接受!』 「这样啊……好吧,嗯,其实我也没有很排斥啦。」 『真是口是心非~』 「他才是好不好!那家伙每次遇到状况就摆笑脸打马虎眼!」 结女被伊理户同学抢走让我很不甘心。 而且竟然偏偏找我当倾诉对象,根本是地狱。 可是……如果结女像这样,只对我一个人倾诉秘密,我觉得那样好像也不错。 少年少女留影纪念「……可不可以三个人一起拍……?」 ◆ 伊理户水斗 ◆ 每到暑假将近尾声,就会迫使我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的8月27日。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情书的日子。 当时我对恋爱多少还抱持著一点希望,留下了愚蠢但却幸福洋溢的记忆。 而在今年,我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个日子。 去年的8月27日。 在那个连line都没收到半点音讯的日子,我发现在去年同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了令人怀念的过往云烟。我既不心痛,也不悲伤,发现这一天,已经成了怀著空虚心情沉浸在微温旧情中的日子。 本来,我们应该要一起庆祝的。 这天应该会成为一个纪念日的。 但我们太幼稚,连迎接周年纪念日的资格都没得到。 就从彻底痛悟到这个道理的意味来说,8月27日对我而言不是纪念日,而是忌日。 是从恋爱这种一时的迷惘中醒悟的日子。 是我心中的恋情死去的日子。 ◆ 伊理户结女 ◆ 8月27日。 随著暑假即将结束,这个日期逐渐逼近我的眼前。我一边看著行事历app的日历,一边同时回想起人生当中最幸福与最苦涩的回忆。 前年的这天,我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告白成功了;去年则成了只能不乾不脆回忆过往的空虚日子。 不过,今年就不同了。 那个只会期待奇迹发生的没胆女人已经滚了。现在的我明白主动出击的概念。我不会再空等别人来帮我,我可以主动采取行动了。 中间隔了两年的纪念日。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想把那个懒在家里的男人带出去,让他暂时忘记继兄弟姊妹的立场,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去哪里好呢──……」 我打开手机浏览器,搜寻适合出门散心──不,我不再打马虎眼了──适合约会的地点。虽然上次去水族馆其实玩得还满开心的,但就算我主动开口说:「一起去游乐园吧!」想也知道他只会回我一句:「嗄?才不要。」必须找个水斗多少会感兴趣,而且可以约会的地点…… ……话又说回来,他那天有空吗? 我一不小心就认定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有行程,但那男的现在也已经有朋友了。不像国中时期岂止朋友,恐怕连熟人都没有。想像到他拒绝我的可能性,我才终于想到这一点。 我应该先问问他有没有计画才对。 我如此心想,于是开启line,打开了与水斗的聊天画面。 我们说好晚上有事时不要直接找上门,而是用line联络。况且如果我特地跑去房间问他:「你8月27日有空吗?」我心里在盘算什么就要全部露馅了…… 我斟酌了一下讯息内容,写道: 〈欸,你最近有事要出门吗?〉 ……会不会有点怪?算了管他的,传吧。 几秒钟后讯息显示已读,没过多久就收到回覆: 〈有。〉 咦? 我心里一惊,战战兢兢地打字: 〈什么时候?〉 〈27日。〉 我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时,水斗传来了讯息。 〈东头约我看电影。〉 电影! 能够适度引起水斗的兴趣,又像是约会的地点……!原来还有这招啊──……! 不对,一不小心佩服过头了……这样啊,我被捷足先登了啊。 原来……他没有为了我,空出那一天啊。 「这样……啊……」 感觉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寂寞──噢,我懂了。这就叫做「心痛」吧。 对水斗来说──对我们来说,8月27日已不再是什么纪念日了。 当然了。都已经分手了,怎么可能还来庆祝开始交往的日子? 他本来就没义务为我空出那一天。 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细细体会这项理解得太迟的事实。 其间,我没有传任何回覆。这段不自然的空档,或许已经把我的心境传达给了水斗。 因为他就只有这种时候,真的很会体察别人的心思。 〈我应该把那天空出来吗?〉 一看到这个讯息的瞬间──一股火气直冲我的脑门。 〈为什么要问我?〉 手指几乎是自动地,把愤怒转换成了文字。 〈你不是因为想跟东头同学出去玩才会列入行程吗?是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结果只要我之后叫你空出来你就会照做?你不觉得这样对东头同学很失礼吗!〉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气成这样。 可是,我就是觉得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水斗竟然变成那种男人──为了区区前女友,就轻视跟现在好朋友的约定。 对……水斗在乎的,是名叫绫井结女的前女友,而不是我。 丢出单方面指责对方的长篇大论后,过了几分钟,水斗给了回覆: 〈你说得对。抱歉。〉 讯息内容很简单,但我感觉其中含藏著深刻的反省。 「呼……」我叹一口气,让脑袋冷静下来。 ……也许我错失了机会。 说不定只要我开口拜托,水斗就会把那天空出来。我不是本来就是这么计画的吗?拿纪念日当藉口去约会? 不……这种想法,本身就很胆小。 我已经发誓要超越过去的自己了。我心里希望他能喜欢现在的我胜过绫井结女。既然如此,怎么可以再去依赖过去的纪念日? 水斗愿意在纪念日那天排其他行程,我反而应该高兴──因为这就表示,以前的我在他心中的存在感没有那么强烈。 ……虽然那样,也让我有点不甘心就是了。 「看电影啊……」 真是想出了个好点子。不对,照东头同学的个性,可能并没有把这视为约会──大概就只是真的有想看的电影吧。 是说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约过像样的会? 虽然感觉他们总是黏在一起,但都只是在图书室聊天、放学一起回家,或是泡在对方家里,我看根本没一起去哪里玩过吧…… 我打开了跟东头同学的line聊天画面。 毕竟这是她的初次约会嘛。身为过去帮助过她的人,当然会想替她加油一下喽。我郑重声明,绝对不是因为只有我完全被排挤在外觉得不甘心! 我一面这样找藉口,一面传讯息给东头同学: 〈听说你要跟水斗去看电影。加油!〉 看,我多么地从容不迫啊。 某个只不过是男朋友跟女生待在一起就啰啰嗦嗦个没完的小屁孩啊,多学著点吧。 过没多久,东头同学传来: 〈对啊~〉 她如此回覆之后── 接著又传了这个讯息: 〈结女同学要不要也一起来?〉 「……………………」 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虽说两个当事人没有那个意思,但我可没那么不识相,会在人家初次约会的时候跑去当电灯泡── 〈难得有这机会嘛,那就一起去好了!〉 ◆ 伊理户水斗 ◆ 我抬头仰望蓝天。 在小屋顶形成的阴影下,车辆频频从我眼前驶过。我就坐在离家很近的一处公车站的长椅上。 我在等人。 本来是没有这个计画的。我原本打算在电影院那边随便找个地方跟东头会合就好。然而状况有了变化。结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加入我们,叫东头到我们家来,而且把我赶出了家门。 真的,不懂为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当然也还记得。但是,我已经没有义务将今天视为特别节日了。我就是这么想,才会答应东头的邀约。 但没想到──东头居然会找那女的一起来。 岂止如此,那女的居然也答应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女的好像跟我line完之后,就跟东头约好了。那女的是不是没听过厚颜无耻这个成语?明明是她叫我以东头为优先──好吧,开口的是东头,所以无论是我还是结女,都没有对不起谁就是了。 带著两个女生看电影啊…… 虽说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家人,但半年前的我,绝对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好吧,其实看完电影就回家了。或许没必要神经兮兮的吧。 「久等了。」 听到声音,我转头一看,只见两个女生低头看著坐在长椅上的我。 其中一人──结女难得穿著裤装,把黑色长发扎成了马尾。上衣也是露出上臂的短袖款式,看起来比平常成熟了些。 至于东头的打扮,我以前有看过,就是宽松的绿色调上衣搭配宽松的米色裙子,给人奇幻作品里村姑般朴素印象的服装。最近都看她穿帽t配裤子,要不就是松垮垮的t恤等毫无时尚潮流可言的装扮,现在穿得这样人模人样的显得很新鲜。 看到东头的眼睛变得比平常水亮有神,嘴唇也带有光泽,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检查东头的穿著打扮,才把我赶出来啊。」 「对呀。因为我如果不盯著东头同学,她可能会穿著平常那种帽t出去玩。」 「又不会怎么样──就只是看电影而已啊?」 「不~行!在家里我不会念你,但是出门在外一定要打扮得像样点!」 「好麻烦喔──……」 东头垂头丧气,厌烦地说。女生真是辛苦,我深感同情。假如东头生为男儿身,就算居家服跟外出服是同一件也不会有人讲她吧。 「我说你啊。」 就在我事不关己当观众时,结女眼睛转过来瞪著我。 「好歹表示点什么吧。」 结女一边说,一边轻轻推了一下东头的背。 东头惊讶地眨眨眼睛看著我,神情显得很困惑。我也是一样的心情。 虽然我大致上想得到该说什么,但是…… 「对这套穿搭的感想,我上次已经讲过了吧。」 「就是啊。我已经听他说过了喔?」 「今、天、的!说出你对今天的东头同学的感想!」 今天的~? 又不是天气或气温,一个人的容貌哪有可能每日更新啊。 但结女恐怕不会服气,我不得已只好找话赞美东头。 「我觉得比平常的帽t好看。」 「就没有更好的讲法了吗!」 「……嘿嘿。」 「东头同学,不可以被这样称赞就害羞!太好应付了!」 这家伙今天怎么特别难搞? 正在这样想时,结女一副深感遗憾的态度叹一口气,然后侧眼看向了我。 「我呢?」 「咦?」 「我、说、我、呢?」 糟了。原来她要我称赞东头是为了这个在布局啊。 都已经称赞过东头了,现在不能再来忽视结女……可恶,耍这种小手段…… 我抬头看著穿搭略带成熟风格的结女,想想可以说些什么。 「……发型。」 「咦?」 「难得看你绑马尾。」 结女轻轻碰了碰扎在后脑杓的头发,说: 「噢……是呀。平常绑马尾会跟晓月同学重复。」 「原来如此。」 「……你喜欢马尾吗?」 听到她含蓄地问,我一时没能回答。 一方面是答不上来,而且该怎么说呢?这个对话有点像── 东头微微偏头说了: 「凉宫春日?」 「……哼哼。」 我实在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咦?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笑的!」 「建议你还是多少接触一下二○○○年代的经典作品吧。哼……哼哼。」 「噗呼!我也很萌马尾喔。露出后颈最性感了──噗呼呼!」 「拜托一下!不要就你们两个在那里搞小默契啦!」 不过嘛,还真的是犯规级的──或许没这么夸张吧,但的确很适合她。 只是我绝对不会告诉她本人就是了。 公车来了,于是我们依序上车。 「啊,后面有位子喔。」 「我们去坐吧。」 我跟著先上车的两人,走向公车的最后面。 在没人坐的横排座位,东头先坐下移动到最旁边。本来以为接著结女会坐到她旁边,没想到── 「来,这里。」 她在东头旁边空出一个人的距离坐下,叫我去坐在那个空位。 为什么要特地把我夹在中间……我虽然心里不解,但她轻拍了几下椅面催促我,我也不便视若无睹。于是我就被结女与东头左右包夹,在座位上坐下。 「哦哦~两手捧花呢。」 「呵呵,开心吗?」 「我觉得真正的花不会说自己是花。」 「水斗同学,你跷起二郎腿摆一下跩脸嘛。然后我来靠在你肩膀上。」 「不要玩异世界后宫系轻小说封面的哏啦。」 「真佩服你这样就听懂了……」 车门噗咻一声关上,公车上路了。 我们随著公车砰咚匡当地摇晃,东头越过我探头看向结女。 「说到这个,结女同学你有多少御宅方面的知识啊?我知道你很少看轻小说,那漫画是不是也都没看?」 「可以说几乎没看。只有从里染天马的台词学到一点。」 「里染天马?」 「某个推理系列的侦探的名字啦。就是一个为了赚钱买蓝光之类的动画周边,靠推理解决杀人事件的高中生侦探。」 听了我的补充,「哦──」东头说了。 「原来还有这种作品啊。好像很有趣。」 「那类作品只是没有插画,其实读起来就跟轻小说差不多。」 「想看吗?我很喜欢那个系列喔。」 「你愿意借我?我很少看推理小说呢。」 结女与东头都越聊越把身体靠向对方,结果变成从左右两边一起推挤我的肩膀。 为了尽量躲开碰到右肩的东头与左肩的结女,我自然而然地缩起身体。 「推理小说向来有很多作品角色设定鲜明,我觉得东头同学应该也看得下去喔?」 「可是会有人死掉耶。」 「你讨厌有人死掉的故事?」 「没有啦,也不是说讨厌──只是我比较喜欢好结局,基本上来说。有人死掉好像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好结局了。」 「也是──……不过,也有一些推理小说是没出人命的喔。」 「不过即使是日常解谜,结局常常一样苦涩就是了。」 「不晓得有没有办法设定成解谜成功后被害者就能复活?」 「这有可能成立吗……不过找找看好像会有。」 就像是趁著讲话的机会,抓准了时机。 坐我左边的结女悄悄伸出右手,把我的手肘拉过去搂住。 这家伙想干嘛啊? 换成东头的话我不会特别在意,但这家伙不可能毫无理由就在外人面前跟我做肢体接触。 我假装完全没发现,继续聊天。 「如果是假死情节应该有吧,或者是回到过去预先解决事件之类的。」 「时空穿越系对吧!我大多都喜欢!」 「啊,那种的我也喜欢。」 「说来说去啊,还是登场人物欢笑收场的作品读起来最开心了。无论是轻小说还是纯文学都是。」 左边的结女,已经变成了跟我手挽手的姿势。 她从对面的东头看不见的位置,慢慢地与我越贴越近,渐渐就快变成了刚才东头开玩笑想摆的姿势。只有胸部维持在快要碰到但没碰到上臂的位置,真佩服她的平衡感……好像有股甜香。似乎不是平常洗发精的香味,是擦了香水吗? 耳畔彷佛听见一种细微的嘻嘻笑声。我往旁瞄一眼,只见结女意味深长地对我使了个眼神……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啊? 我决定努力忽视结女的行为。 ◆ 伊理户结女 ◆ 呵呵呵……奏效了,这下子奏效了。 之前水斗说他现在比较懂得掩饰,但从这个前提来看的话,就能明显看出他很在意我的一举一动。视线的动向或是超乎必要的僵硬表情,在在诉说了水斗的心境。 三个人一起出来玩,从结果而论是做对了。 毕竟上次我才刚诱惑他失败,假如就我们两个,气氛可能会有点尴尬。就这点来说,只要有东头同学在就不用担心,而且我也可以配合东头同学毫无顾虑的行为,或是对水斗趁虚而入。 虽然这样好像在利用东头同学让我或多或少有点内疚,不过反正是她本人开口约我的,况且东头同学似乎也玩得很开心,就当作是各取所需吧。 「今天要看的是哪一种电影?记得是动画对吧?」 「就是青春类型加上一点科幻。大家都很推荐,我想看想很久了──」 我一边跟他们聊著平淡无奇的话题,一边轻轻碰触水斗的侧腹部逗弄他。太过分黏著他对东头同学也不好意思,所以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但只要想到他是强忍著不做反应就不禁觉得好玩。 而这男的如果只有我们两个还可以光明正大地讲我,但在东头同学面前谅他不敢。 好,接下来看我怎么逗他──正在这样想的时候…… 公车转弯了。 我的身体硬生生地倒向旁边。 导致──位置调整到仅有毫厘之差的胸部,软绵绵地压到了水斗的上臂。 「~~~~!」 不……这实在有点超过……我、我没打算要做到这种地步的──……! 即使已经转过弯道,我一时之间仍无法动弹。 现在如果放开他……就觉得,好像是我输了……! 我偷看了一眼水斗的脸色。 「我有看过这个导演的其他作品喔。从作风上来说,我觉得水斗同学应该会喜欢。」 「我对动画导演不是很熟,多谢你推荐。」 他一脸平静地跟东头同学聊天。 ……总觉得,好像是我输了……! 结果直到公车抵达目的地车站之前,我都一直把胸部按在他的手臂上。 ◆ 伊理户水斗 ◆ ……明明只是搭公车前往目的地,却把我搞得好累。 「那边有虎之穴,走到对面有melonbooks。」 「这附近御宅类的店真多呢。」 「再往对面走的话,还有感觉强者云集的电子游乐场喔。」 「东头同学很会打电动吗?」 「被我妈妈锻炼出来的。我家的家训就是『中途放弃『只狼』的家伙等于放弃了人生』。」 「嗯……?是这样啊──」 我们走在闹区里往电影院前进,结女若无其事地跟东头聊天。 我从后面看著她们,心里悄悄感到不是滋味。 竟然捉弄我当好玩……我上次好心给她面子明明还跟我生气,真是有够双重标准的。 到了电影院,我们到售票机付钱领取东头帮忙预订的电影票。因为是学生票,所以差不多等于一本单行本的金额吧。很合理。 付款完毕后,结女说了: 「我先去一下厕所。东头同学有需要吗?」 「我不用。慢走──」 东头轻轻挥手目送她离开。 影厅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开放入场。我到门厅的等候长椅坐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很多人等著看电影,有的在滑手机,有的则是忙著聊天。 「嘿咻。」 接著,东头也到我旁边坐下。 我们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东头心神不宁地一下子左右摇晃身体,一下子又看看萤幕反覆播放的电影预告。看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但领票手续处理得那么顺畅,我不觉得她是不习惯看电影。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她让身体稍稍前倾,凑过来看坐在旁边的我的脸。 「那个……水斗同学。」 「嗯?」 「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嗄?」 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回答的口气不小心变得有点冲。 东头神色变得更加不安,说: 「没有啦,只是从搭公车的时候,就觉得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僵硬……希望是我误会了!」 搭公车的时候……噢,我懂了。 我尽力不对结女的胡闹做出反应,结果好像摆出了臭脸。那这就是我的错了。 「没事,你误会了。刚才是因为……我很少搭公车,所以有点小晕车而已。」 我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掰出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后,东头仍然显得有点不安,说: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因为我太缺乏跟朋友出门的经验……有点担心是不是我害你觉得无聊了。」 东头有时候,会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平常看她总是我行我素活得不在乎他人眼光,但有时却又像是清醒过来般观察起别人的脸色,局促不安地变得畏畏缩缩……差不多每三天,就会出现一次这样的瞬间。 其实从当初认识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了。 我们在图书室认识,第一次讲到话的那天……东头就像是把自己的存在当成一种罪过似的,用战战兢兢、担心受怕的神情和我交谈…… 由于我知道她有著那样的一面,因此我必须坚决而笃定地说: 「不用担心。」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告诉她: 「不管你有多搞不清楚状况,我都不会生气。」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常常生气……」 「那不是在生气,是在训你。」 「呜恶恶~」 面对垂头丧气显得很吃不消的东头,我说: 「放心吧,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会永远当你知道的我。 那是在我拒绝东头的告白,与她变回朋友时做下的约定。 东头频频拨弄著浏海,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软绵绵的笑容。 「……嘿嘿。」 「笑什么啊。」 「我可以单推水斗同学一辈子。」 「不要擅自把我变成偶像啦。」 ◆ 伊理户结女 ◆ 我站在远处,看著水斗与东头同学紧挨著坐在长椅上。 水斗跟东头同学说话时的表情极其自然而柔和,既不像是从前对我的珍惜呵护,也完全不像现在流露敌意的态度──是一种不会对女友或前女友露出的,只属于东头同学的表情。 坦白讲,我感到有点羡慕。 但同时也为她高兴。我不是在硬撑。是一种纯粹的喜悦心情,从我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我想大概是因为,东头同学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吧。 她不会不必要地意气用事,也不会受到多余的妒意所困,能够以想跟对方在一起的纯粹心情为优先;或许是这点让我真心佩服她吧…… …………………… 真的吗? 这种松了一口气的心情,真的只是这样吗……? 东头同学在笑,这项事实,让我感到如此宽心──难道不是因为,我知道一些事情吗? 像是穿著打扮被称赞露出的欣喜笑容…… 或是害羞地说她喜欢水斗的哪些地方…… 东头同学那些像是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女孩子一样,既不特立独行也不我行我素的另一面── ──难道不是因为,我知道她一些绝不会表现给水斗看的模样吗? ……应该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因为东头同学看起来,笑得是那么的开心。 所以──她应该没有在隐藏什么才对。 没有为了水斗,在隐藏真正的自我才对…… 「欸,你看他们……」「哇!原来是真的啊……!」 嗯?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但转过头去的时候,只看到暑假电影院水泄不通的人潮。 ◆ 伊理户水斗 ◆ 「咦?你原本想预订情人座?」 「本来以为这样会比较划算,结果仔细一看,还不如正常用高中生票价订两个位子比较便宜。」 「再说双人座不是都在两边吗?会看不清楚萤幕吧。」 「大概是重视调情胜过看电影的座位吧?」 「那不会在家里看网飞就好?」 「我看你们是一辈子不会理解电影约会的情调了……」 我们边聊边走进昏暗的影厅,找我们的座位。 东头似乎帮我们订到了相当好的座位。我们三个并排坐下的位子,正好在影厅的中央附近。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可以把大萤幕看得很清楚。 遗憾的是,我又被夹在两人中间了。 「(喂。)」 我小声叫了一下坐我右边,正在把随身物品放到椅子底下的结女。 结女抬起头来说: 「(什么事?)」 「(看电影的时候不准闹我。)」 「(哼。你别理我不就好了?)」 「(你敢妨碍我看电影,我就让你替我出钱……)」 「(好、好啦!我知道了啦!脸这么凶干嘛!)」 这样就行了。 我放心地靠到椅背上,看著大萤幕播出的电影预告。我其实还满喜欢看电影预告片的。该说是会引发想像力吗?总之有种猜测预告外部分的乐趣。美中不足的是我常常会看预告就觉得满足,结果电影本身就没看了──不过话说回来,在电影院看电影时声音听起来真的特别吵。就是预告特有的那种「登──!」音效。 「……………………」 嗯? 总觉得有人在看我……我转向跟结女相反的方向,看看左边的座位。 就发现东头正盯著我的脸瞧。 「……怎么了?」 「没!没有……」 东头急忙别开了目光──或者应该说,是让目光游移。 怎么了?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我认真地如此怀疑,于是摸了摸脸颊与额头等处,但什么都没有。 虽然觉得有点在意,但还来不及再问东头一次,大萤幕已经开始播出看电影时须遵守的注意事项了。它说观影过程中禁止交谈,我只好闭上嘴巴。 我关掉手机电源,看著长了摄影机脸孔的男子被逮捕,不久灯光就渐渐暗了下来。 电影开始了。 剧场版动画独有的华丽壮阔作画,映现在整个巨大萤幕上。 只有这个靠小说是感受不到的。好吧,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小说异样具有画面感,到了只能用「作画超强」来形容的地步,但是用视觉来享受仍然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我尽情欣赏电影时,有一只手动作轻柔地,盖住了我放在扶手上的手。 「啊。」 东头低呼了一声,急忙把手收回去。 碰到对方的手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平常总是擅自拿我大腿当枕头的家伙,怎么只是手碰到一下就这么慌张?我觉得有点在意,往旁偷看了一眼。 「(不好意思……)」 东头缩起肩膀如此呢喃。 「(不会。)」 我一面感到不解一面如此回答,然后继续看电影。 刚才东头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害羞…… 怎么可能嘛。 东头又不是绫井。 ◆ 伊理户结女 ◆ 「还满厉害的。」 「就是啊──特别是后半段的叙事方式……」 「那就是所谓的抽象手法吗?好像看得懂又好像看不懂……」 「很有动画特有的冲击性。」 我们一边聊感想,一边走出影厅。 电影还满好看的。可能是因为我不常看动画的关系,有些地方看不太懂,但看不懂反而也满有趣的。水斗与东头同学似乎就是喜欢这部片的那种部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说「那里是这样」、「那个是那种意思」讨论个不停。 「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没计画。」 「啊……所以,要解散了吗?」 「嗯──这样好像有点可惜耶……反正时间也刚好,要不要去吃个饭?」 「咦!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呀。啊,记得跟家里说一声喔。」 「遵命!」 东头同学莫名有干劲地拿出了手机。 就在这时,水斗说: 「那,我去个厕所。」 「嗯,好。东头同学不用吗?」 「不用──」 水斗快步消失在厕所里。 我发现东头同学拿著手机,愣愣地注视著他的背影。 「……东头同学?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我反应可能太慢了……」 东头同学脸上浮现软绵绵的陶醉笑容,说: 「在昏暗的影厅里看著水斗同学的侧脸……就觉得,好像在约会喔……」 「呜!」 好久没受到打击了。 她那情窦初开的氛围,使我世故的一颗心就像照到阳光的吸血鬼一样滋滋冒烟。 比起能为了这点小事感动的东头同学,偷跑耍低级手段诱惑男人的我真是贪得无厌…… 就在我眯起眼睛看著自己已经失落的宝贵事物时,「啊!」东头同学突然叫了一声看向我这边。 「你在line上跟我说『加油』,该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吧!」 「……反应真的很慢耶。」 「啊,啊呜,呜啊──……!对不起,对不起!枉费你一番好意……!」 「没、没关系没关系。也怪我没跟你解释清楚。」 罪恶感连连刺痛我的胸口。我怎么有脸利用这么纯朴的女生啊…… 不像我的心情一路荡到谷底,东头同学脸上浮现幸福洋溢的腼腆笑容。 「告白失败的时候,我本来还在想说『啊──我没机会跟水斗同学约会了──』……没想到还是办得到呢。」 「……就是呀。这样一想,就会开始怀疑情侣关系的意义呢。」 有权不准男朋友跟其他女生做这种事?……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种关系也太小心眼了。 东头同学用一本正经的神情说: 「硬要说的话,大概之后会去开房间的是情侣,不会去的就是朋友吧。」 「……东头同学,低级分数得一分。」 「咦?那是什么的分数?累积了很多会怎么样?」 假如东头同学说得没错……那么就跟她的看法一样,我也有点觉得其实不当情侣或许也没差吧。 ◆ 伊理户水斗 ◆ 「三位吗──?」 让家庭餐厅店员带位,我们在半开放式座位坐下。「要点餐的时候请再叫我。」对著留下这句话就离开的店员,结女回答:「好的──」 我拿起放在桌边的菜单。 「你们要吃什么?」 「另外点一份东西大家一起吃或许不错喔。」 「那就披萨或薯条吧。」 「披萨啊……」 「你不排斥吃披萨吧?」 「是不排斥……」 「终于开始担心热量问题啦?」 「才、才没有……反正我都是长在胸部上……」 「再过不久就不能拿成长期当作体重增加的藉口了喔。」 「你很烦耶!你这皮包骨怎么这么粗神经啊!」 当我跟坐在对面的结女拿著菜单讨论时,旁边的东头不知怎地显得心神不定。 「东头,怎么了?」 「没有,只是……」 她轻轻地左摇右晃,说: 「我是第一次跟朋友晚上吃外食……有点小感动……」 「啊──我懂!在外面跟家人以外的人一起吃晚饭,有一种非日常的感觉对吧!」 「没错!就是这样!跟放学回家时稍微绕去其他地方又不太一样!」 两个边缘人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有说有笑的。很高兴你们这么容易开心。 后来我们放弃披萨,点了一份大家一起吃的薯条,然后我点焗烤饭,结女点蒜香辣椒义大利面,东头点了汉堡排。当然也不忘加点饮料吧。 我们暂时离席前往饮料吧,我拿了红茶,结女拿了柳橙汁,东头拿了可乐。 「东头同学你……该不会真的是长在胸部上的类型吧?」 看到东头倒了满满一杯可乐,结女说道。 「不晓得耶?上次量体重是体检的时候,所以不知道。」 「你都不看体重计的喔!」 「就算看了也不记得上次是几公斤。」 「……看来我们需要教你的可能不是化妆之类的表面功夫,而是更根本的、女生该有的思考方式……」 如果你们愿意那么做,那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其实我是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看电影,没想到还满开心的。有同伴可以立刻讲感想真好。」 东头一边吃比较早送来的薯条,一边语气轻松地说。 结女有点像是怕说话刺伤她,笑著说: 「感觉东头同学,好像不会介意一个人看电影呢……」 「一般不都是一个人看吗?」 「是啊,一般都是自己去看吧。」 「呃,嗯,也是啦。现在也许不稀奇了吧。」 瞧她讲得含糊其辞的。跟别人一起看电影,无论是要看什么还是时间都得配合对方,怎么想都很麻烦吧?要不是约我的是东头,我根本不会来。 「下次又有什么好片的话,我们再一起去看嘛。」 「好呀。我不太注意这方面的资讯,其他还有什么好片吗?」 「我也只会注意动画电影……而且暑假快结束了,大概不会有什么新片上映喔。」 「那下次就看真人电影吧。偶尔看看也不错。」 「说得也是──只要不是爱情片都行。」 「你讨厌爱情片?」 「看了总觉得有点火大。」 「我懂。」 「你又懂了?」 不知道最近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电影……我把手机拿出来。 啊,在电影院关掉电源后就忘了开了。我等手机开机。 当首页显示在画面上时,身旁的东头探头过来看。 「水斗同学,你桌布用预设的啊?」 「不要太爱偷看啦。」 「嗯──……借我一下。」 「啊!喂……」 东头把我的手机抢过去,然后开启相机功能。 她拿别人的手机要做什么啊──正在怀疑时,只见她设定成前镜头,然后凑过来跟我肩膀靠在一起。 坐在对面的结女惊愕得差点没翻白眼。 「等……!」 「来,比v字。」 她让我跟她的脸进入镜头,然后咔嚓拍了张照片。 双人照就这样完成了。 东头把手机还给我。 「来,给你。」 「这是什么?」 「桌布背景图片。」 「你是我女朋友啊?」 看著面无表情比v字的东头,以及一脸诧异的我合拍的照片,我忍不住吐槽。 虽然表情不带半点甜蜜氛围,但假如把双人照设定成桌面背景还要坚持我们没在交往,恐怕谁也不会信。 「呣……既然这样……」 「啊。」 东头再次从我手中抢走手机,移动到对面座位,跟结女肩靠肩。 「啊!你别──」 「比v字。」 咔嚓。 她拍好跟结女的双人照后,又回到我身边来,把手机还给了我。 「那这个怎么样!」 「也没好到哪去,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爸爸吧……?」 「找乾爹吗!」 「「够了你。」」 「低级分数得两分。」结女宣告追加谜样分数。 「呣呣……」东头看著照片陷入沉思,然后说: 「……那就……」 东头频频偷瞄我们的脸色,接著怯怯地说了: 「……可不可以三个人一起拍……?」 我跟结女偏著头,看著东头的脸。 东头慌张地挥动双手。 「啊,没有啦,那个!我只是想说!仔细想想,我们三个人是第一次一起出来玩嘛!虽然常常一起待在家里!所以,那个,想说留个纪念……这样……」 纪念。 听到这句话,我跟结女自然而然地互看对方。 ──不是想到有事瞒著东头而尴尬地互使眼神。 我们俩是不约而同地感到惊讶,然后恍然大悟。 我与结女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一定都还留有疙瘩。 8月27日。我们在东头的面前,都刻意不把对于这个日期抱持的复杂心境表现出来。 我们虽然跟东头待在一起,但对于今天这个本该成为纪念日的日子,心中的某个角落必然多少怀著一种哀悼。 前年是纪念日,去年是忌日。 既然如此,从今年起就把它变成另一种纪念日也不错。 这么一来……或许就能够改写那份苦涩的回忆。 面对我们的沉默,东头不安地望向我们。 「是……是不是不可以?」 「当然可以。」 我立刻断言。 「只不过是因为拍双人照你都没在客气,现在却忽然懦弱起来,让我一时有点讶异而已。」 「对呀。」 结女也轻声一笑,像是要拉东头加入般说道: 「我们三个一起拍吧──留作纪念。」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挤在两人座位上,拍了纪念照。 (插图010) 看著这张又是我挤中间的照片,我心想: 前年我做错了。 去年也做错了。 但是今年,我或许没有做错。 彷佛只要有这张照片,就能让我心怀这份希望── 然后,东头说了: 「这张照片……感觉好像有人会死耶。」 「……噗哧!」 我稍微笑了出来。 「东头同学!气氛,看气氛!」 「咦?可是你们看嘛,不是常有那种哏吗?就是失去家人的男人看著全家福的照片那样。」 「呵呵,会放在相片坠炼里的那种对吧。」 「对,就是那个!」 「我懂!可是不要这样乌鸦嘴啦!」 后来我们一边吃送来的餐点,一边针对「相片坠炼里只有死人照片」的说法辩论了一番。 ◆ 伊理户结女 ◆ 「今天真的很开心──!」 「嗯,我也是。」 「我如果找到什么不错的电影再联络你。」 「好的!麻烦你了!那就再见了──!」 东头同学开开心心地挥手,就消失在公寓大楼的入口之中。 我们在家庭餐厅聊得太久,太阳早就下山了。由于让东头同学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有点可怜,于是我们送她回家。 等完全看不见东头同学的背影后,我们才转身踏上回家的路。 我俩肩并肩,走在被街灯、房屋灯光与路上车灯照亮的夜晚人行道上。 「……………………」 「……………………」 「……………………」 「……………………」 「……现在又不往我身上靠了?」 「……!」 听到水斗侧眼看著我拋过来的一句话,我浑身抖动了一下。 「我……我改变心意了。」 「是喔。」 水斗兴趣缺缺地说完,视线转开不再看我。 ……我如果一跟东头同学道别就开始展开攻势,岂不是好像把她屏除在外?我不喜欢那样。 的确,我一开始是有打算利用东头同学。但那是因为,我那时还把今天当成「跟伊理户同学成功交往的纪念日」。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今天是我跟水斗还有东头同学,三个人第一次一起出去玩的日子。 所以,我不会再有多余的举动──只要当成今天看了好看的电影,就够了。 「我跟你说。」 我看著前面叫他之后…… 「干嘛?」 水斗看著前面回答我。 「……你如果弄哭东头同学,我会生气喔?」 「只要你别做出一些多余举动就没事。」 「这我可能无法保证喔。」 「……喂。」 水斗半睁著眼看我,我晃动著肩膀小声地笑。 以一个可能性来说…… 我也许无法像以前的我,那样地让他为我著迷。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的牵绊会消失──我感觉东头同学,教会了我这一点。 所以,现在的我应该能够心无芥蒂地这样想: 希望水斗与东头同学,能够永远做好朋友,一辈子不分离── 「……嗯?是川波啊。」 水斗拿出手机,「喂?」放到耳朵旁边。 几乎于同一时间,我的手机也登楞一声收到line的通知。 是晓月同学传来的。 我收到了以下讯息: 〈结女,出了什么状况了?〉 〈现在连学校同学之间,都在传伊理户同学跟东头同学是一对耶。〉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 ◆ 东头伊佐奈 ◆ 对大家来说,我一直是个「奇怪的女生」。 在幼稚园画画的时候,我画的不是妈妈而是搬家公司的商标;在小学以将来的梦想为题目写作文时,我用上整张稿纸写下「我想了很久但目前没有想要做什么」;每次遇到这种时候,大家都说我是个「奇怪的女生」。 大家好像都会偷看其他小朋友的图画或是作文,自然而然就猜出别人的想法,然后配合其他人的作品来创作。 真的是这样吗? 幼稚园老师说:「大家可以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喔。」小学老师则是说:「要诚实写出心里的想法喔。」明明就没有说:「要写大家可能会写的东西喔。」大家是真的早就心照不宣了吗? 我不太明白。 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懂。 妈妈对一头雾水的我说了: ──奇怪的女生?我还求之不得咧。 ──伊佐奈,你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既然是这样,那跟别人不一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问妈妈:那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不会被说奇怪?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大家都不敢做自己。 妈妈她不懂。 妈妈她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不懂我的心。 因为,其实我也会怕。 其实我也不敢做自己,也怕无所隐藏地表现自我,会让赤裸的内心受伤。 我只是不懂得如何隐藏而已。 只是不懂得如何守规矩而已。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就只是这样而已。 ◆ 伊理户结女 ◆ 「好久不见──!」「好久──唔哇!你晒超黑的!」「作业写完了吗──?」「勉强啦──……写到快死了──」 久违了的教室,看起来别有一番新鲜感受。 占据著教室各处的班上同学,每个人的面容一半像是大有改变,一半像是依旧如前,把教室变成了既熟悉又新奇的空间。虽然line在暑假期间仍然运作如常,但有没有碰到面给人的印象仍然不一样。 「伊理户同学,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伊理妹。」 「麻希同学、奈须华同学,好久不见──说是这样说,但上星期不是才碰过面吗?」 我一边跟经常往来的朋友──短发高个子的坂水麻希同学(篮球社社员)以及剪鲍伯头、总是一脸睡眼惺忪的金井奈须华同学(竞技歌牌社社员)──讲话,一边把书包放到座位上。今天只有开学典礼所以书包很轻。 麻希同学毫不客气地在我前面的座位坐下,奈须华同学坐在旁边座位的椅子边缘。 这时,熟悉的马尾闯进我的视野与我们会合。 「结女!好久不见了~~!我好寂寞喔──!」 「哇!小心!……晓月同学更是别说上星期,不是昨天才见过面吗?」 「但我很久没见到穿制服的结女了啊?」 「我换个衣服就变成别人了吗……」 「又不是手游的角色!」 麻希同学一大早就活力充沛地哈哈大笑。 总之我先把抱住我不放的晓月同学从身上拉开。很热。虽然已经九月了,但气温仍然跟夏天没两样。 「哎呀──暑假就这样结束了呢──」 麻希同学一边环顾教室,一边依依不舍地说。 「总觉得没有想像中来得有夏天的气息呢──该说是青春成分不足吗?虽说是有集训跟社团活动的大赛啦──而且大家也都好像没什么变──」 「我几乎都懒在家里。只有偶尔会去体育社团当一下帮手。写作业写得累死了──」 「真的!根本没空享受青春!啊──!」 晓月同学若无其事地隐瞒了跟川波同学去游泳池的事情。晓月同学这种能够面不改色地说谎或是有秘密的地方,让我觉得有点可怕。 「奈须吉呢?暑假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奈须华同学被问到,用让人有点联想到东头同学的恍神表情说: 「我那边也就是社团活动有大赛而已。」 「什么嘛──原来跟我是同类──」 「还有就是交到了男朋友。」 「什么嘛──男──咦?」 「「咦?」」 我们大吃一惊,一齐转过去看奈须华同学恍神的表情。 「男朋……咦?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社团活动有大赛。」 「没在问你这个,没在问你这个!」 「你少跟我玩老哏!老娘是在问你男朋友的事!」 麻希同学动摇到讲话开始耍狠,奈须华同学却只是愣愣地偏著头。 「你问我交到男朋友的事?」 「对对对!」 「你是说真的吗!」 「嗯。」 奈须华同学平静自若地点头。 「哇──……」我们呆愣地注视著她那张脸。 这怪不得我们,因为奈须华同学应该说是节能主义吗?总之就是超怕麻烦,对异性也从来没表示过半点兴趣,就像是个女版折木奉太郎……没想到不是别人,竟然会是她在暑假期间脱胎换骨…… 「是谁!」 麻希同学第一个脱离茫然自失的状态,挺出上半身凑向奈须华同学。 「是谁!你在跟谁交往!我们班上的吗!」 「是社团活动的学长。」 「他跟你告白吗!」 「不是,是我主动开口。」 「「「什么!」」」 告白?表达爱意?用这副一整年都懒洋洋的脸? 奈须华同学毫不害臊地说: 「我跟他说『学长,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要交往的话就快点开始吧』。」 「这……能算是告白吗?」麻希同学说。 「跟我想像的好像不太一样……」晓月同学说。 「可是或许很符合奈须华同学的个性……」这是我说的。 「不是啊,拖拖拉拉忸忸怩怩的岂不是浪费时间?」 呜! 利刃般的言词,刺进了我的胸口。我有我的苦衷嘛…… 「是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奈须吉也会谈恋爱耶。」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的确是给人一种会说『那太麻烦了』回绝的印象呢。」 「我懂──!」 「学长跟别人不一样。」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正经的话,『哦!』我们顿时躁动起来。 「社团活动结束后,他会在回家的路上请我吃冰。」 「太好打发了吧。」 浮躁的心情沉回去了。 虽然我常常把东头同学说成怪人,但奈须华同学也差不多…… 不过,只要想到在我们不知情的状况下,奈须华同学跟社团活动的学长每天一起回家,让学长买冰给她吃,而那其实是学长笨拙的追求方式,她也在无言之中察觉到对方的好感──就觉得心里有点小鹿乱撞。 然而当事人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视线转向完全无关的方向。 「要论懂得谈恋爱的话,伊理户同学应该比我更让人意外吧?」 「啊!对啊对啊!伊理户弟弟对吧!听说了听说了!」 我心脏多跳了一下。 暑假前换过座位,水斗的座位现在离我有段距离,位于靠走廊的差不多中间。现在川波同学在那里像是看门狗一样占好位置做牵制,不让心痒难耐地想问水斗问题的班上同学们靠近。 「不是都传开了吗?就是伊理户弟弟跟三班女生的事!伊理户同学,那件事是真的吗?」 「呃──……这……」 我别开目光。这该怎么说才对呢?我用视线向晓月同学求助。 晓月同学说: 「实话实说就行了吧?」 讲话的时候还露出一丝笑意。 「哦?什么什么?小月月也深知内情?」 「算是吧!我跟那个女生出去玩过几次──是说关于东头同学,我们四个人之前不是有聊过吗?」 「东头──啊~你说那个女生啊。」 这让我想起来,水斗刚认识东头同学的那段时期,奈须华同学曾经看到过两人待在一起。只是反应意外地平淡。 至于麻希同学则是兴味盎然地说: 「伊理户弟弟才是真正对恋爱不感兴趣的代表人物吧。自从上学期的期中考之后,他的那种个性好像反而变成一种魅力,所以这次新闻的冲击性可大了──」 「不是从学习集训的时候就有风声了吗?我有听说过伊理户同学一直跟一个女生在一起怎样怎样的。」 「可是那时候还没变成太大的话题吧?因为他原本跟伊理户同学就有绯闻嘛?相较之下就还好喽──」 我再次用最快动作别开目光。那个绯闻是我自作自受,毫无辩解的余地。 「可是,一旦被人目击到他们在约会,情况就不一样啦。约会对象的女生──是叫东头同学吗?听说整个气质也跟在学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好像超可爱的。」 「啊哈哈。」 晓月同学装傻假笑。那种跟在学校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气质,正是我跟她两个人弄出来的。 「所以呢?到底是怎样?他们在交往吗?」 「啊──这个嘛……」 晓月同学说得对,乱找话糊弄过去可能会让谣言越传越奇怪。 「我想他们……应该,没有在交往。」 「咦──?所以只是谣言了?」 「所谓的传闻大多都是谣言吧。」 「那么,另外一件事也是谣言了?说那个女生的胸部大到可以让写真偶像自惭形秽?」 「「那是真的。」」 我与晓月同学的声音重叠了。 「天啊──真的假的啊。真想亲眼见识一下──」 「可以介绍大家认识啊。她跟奈须华应该会很合拍,对吧结女?」 「的确。两个人气质很相近。」 「喂,那我呢?」 「那就请太妹同学稍微回避一下……」 「你说谁是太妹啊!」 大家笑成一团,但我却暗自忧心忡忡。 不是担心东头同学的恋爱攻略过程进展顺利──是预料到身边环境的剧烈变化,将会侵蚀她的生活。 ◆ 东头伊佐奈 ◆ 我一打开教室的门的瞬间,立刻吃了一惊。 因为直到暑假之前,我的校园生活就是当空气。我就算进了教室也没有人会看我一眼,更别说打招呼了。这就是常态。 然而──现在是怎么回事?竟然有这么多双眼睛盯著我看。 关于我跟水斗同学的谣言,我已经听结女同学她们说了。 虽然从学习集训的时候就有感觉到了,不过水斗同学真的好受欢迎喔。吓了我一跳。虽然是我先看上他的就是了。 我一面缩起身体试图躲过众人视线,一面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呼──总觉得静不下心来。因为我不习惯被别人盯著看。听说结女同学从入学以来就是万人迷,所以她一直都是活在这种视线之中了?真让我肃然起敬。 「──请问一下,东头同学……」 我正在犹豫开始上课之前是要睡觉还是看书时,有个声音怯怯地向人攀谈。怪了,这是在跟谁说话呢──咦?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东头? 「啊!……你、你找我吗?」 「嗯,对。我找你我找你。」 两位女同学,就站在我的座位前面。两位都是班上的同学……名字叫做……呃──……对不起!可是水斗同学大概也不记得同班同学的名字,所以我算安全过关! 两位同学可能想都没想过竟然有人到了下学期还不记得班上同学的名字,没做自我介绍就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我们听到了传闻……」「听说你跟七班的伊理户同学约过会,是真的吗……?」 「约会……」 结女同学她们只跟我说,有人看到我跟水斗同学在一起。难道是目击到的场面,看起来就像是在约会?这样的话……我得先弄清楚事情的实际情况才行。 「请问……你说的,是27号那天的事吗?」 「啊!对对!」「果然是真的!」 咦,不是,那个,我只是确认日期,还没有回答耶…… 我想更正说法,但晚了一步。 可能是一直在偷听吧,简直好像抓准了时机似的,教室里的所有女生全都聚集了过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你们集训的时候也常常在一起对吧!」「为什么都瞒著没说啊!」「伊理户同学实际上是怎么样的人!」「怎么这么见外啦!」 啊哇哇,啊哇哇,啊哇哇哇哇哇。 面对排山倒海的一连串问题,我不由得像耀西一样哀叫。这样一股脑地讲个不停我根本听不清楚,而且不知为何忽然有人开始跟我装熟,我想回答也没机会回答,而且不知为何忽然有人开始跟我装熟。 最重要的是,大家完全把我们当成一对了。 就连我也不禁慢慢地开始焦躁起来。因为我根本没在跟他交往,根本就被甩了。虽说是大家误会了,但继续这样下去会好像是我在欺骗大家,那多不好意思啊。快点……我得趁现在快点否认才行……! 「那、那个……!」 「欸!你们暑假多久见一次面啊!」 「咦?差不多每天……」 「每天!」「根本热恋中嘛!」 「啊,没有,不过,水斗同学回乡下的时候──」 「你都叫他水斗同学啊──!」「欸欸,你们都在那里约会?每天出去玩不会玩到没地方去吗?」 「咦,不会,我都是去水斗同学家……」 「他家!每天!」「那不就等于半同居了吗!」 「呀──!」女同学们发出兴奋的尖叫。 怎、怎么办……我反射性地一一回答问题,结果错失了否认谣言的机会。 不过……其实,我心里有点高兴。 半同居,半同居……原来看起来像是这样啊…… 「告白呢!是谁开口的!」 「咦?啊,呃,算是我主动……」 虽然被甩了就是。 「你怎么说的──?你跟他说什么──?」 「没有啦──哎,这个就有点……」 「她害羞了──!好可爱喔──」 「嘿嘿,嘿嘿嘿。」 不知道有多久没跟班上同学讲这么多话了。 说不定是人生当中第一次。 好吧,虽然其实我们没有在交往,但我并没有说谎……就让我再装一阵子的女朋友也不会遭到报应──对吧? 开学典礼结束,到了放学后,我按照暑假之前的习惯前往图书室。 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总觉得光是走在走廊上就常常有人偷看我。优越感与局促感互相交杂,使我感觉一颗心摇摇晃晃的。 哇,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吓了我一跳呢。我明明说的都是真话,却完全没有露馅。结女同学以前说过,我跟水斗同学平常做的事情就像是一对情侣,但我没想到真的跟她说的一样。 话虽如此,如果在图书室也引发那种骚动,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的。我得小心不要被发现才行。 心情就像是变成了小有名气的人物,我一面东张西望躲避他人的目光,一面走进图书室。 我往平常的固定位置──窗边的墙角走……等等喔? 现在才想到或许太晚了,但水斗同学会来吗? 上学期的确都是在那里碰面,可是中间隔了暑假,水斗同学不一定还会过来吧…… 我抱持著一抹不安……探头偷看书架的后面。 看到──水斗同学就在那里,轻轻靠坐在窗边空调机的边缘。 「……欸嘿嘿。」 这在上学期分明是常态,我却感到莫名地开心。 看来下学期,水斗同学依然会每天来这里陪我。 这是否表示……他仍然遵守著那份约定? 「……嗯?嗨。」 水斗同学注意到我,从正在看的书中抬起头来。 我走向他身边,说: 「很久没来这里,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没来呢。」 「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你今天看的是什么书──?」 我一如往常地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书包放下,脱掉鞋袜坐到窗边空调上。 这让我有种安心感。 在清闲的图书室不会被人看见的角落露出双脚,身边有水斗同学在……这样的环境,就像我自己的房间一样,能让我放松心情。 嗯──……虽然被班上同学吹捧也满开心的,但还是这种环境比较适合我的个性。假如能让我任选一种东西带去无人岛,我一定会带水斗同学去。 「──你、你看那边……」「原来是真的啊……」 这时…… 女生讲悄悄话的声音,微微撞进了我的耳朵。 一看,几个坐在阅览区的女同学频频偷瞄我们,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哦,连这种地方都有水斗同学的粉丝? 水斗同学一往那边看过去,几个女生立刻调离目光。 看到这种情形,水斗同学略微皱起了眉头。 「……你会介意吗?」 我想水斗同学,应该不喜欢受人注目。 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目前的状况,恐怕不会让水斗同学太开心。 但是水斗同学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 「你才是,还好吗?」 「嗯,还好,只是有点被大家捧在手心里,有点沾沾自喜而已。」 「不要这样啦,笨蛋。」 「啊呜。」 他轻戳了我的头一下。 就跟平常一样,只是我们之间不用客气的吐槽方式。 但是,一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刚才那几个女生,立刻发出了小小的尖叫声。 「啊……」 水斗同学急忙把手收回去。 然后,他像是在掩饰什么般用指尖玩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 「……你实际上,是怎么跟人家说的?」 「咦?」 「怎么跟班上同学说的?她们会问吧?」 「呃──……」 刚才我说「有点沾沾自喜」是真心话,但当然不能说出口。 「我想……我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应该没事吧。反正我目前是坚持不做回应。」 「会有什么问题吗?」 「那当然啦,假如你配合其他人说我们在交往,我却说没有,你觉得会变成怎样?」 「会怎么样?」 「你就会变成单方面坚持我们在交往的神经病。」 「……喔哇!真的耶!」 「原来你都没想过喔……」 我都没想到。 好险好险。幸好我没有得意忘形地跟大家吹牛,否则就惨了。 「所以得先那个一下了。得先套好招才行呢。」 「是啊。哎,我看就算急著否认也只会收到反效果,继续含糊带过大概是最安全的作法吧……」 「我知道了……!我会卯足全力含糊带过的!」 「真让人不放心……唉,麻烦死了。」 水斗同学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尽是一些吃饱饭没事干的家伙……」 ……的确,班上同学找我说话让我有点开心。 我比水斗同学庸俗多了,成为瞩目焦点还满过瘾的。 可是……我绝对不希望因为这样而对水斗同学造成困扰。 ◆ 川波小暮 ◆ 「所以咧?你那边状况怎么样?」 我一边把外送披萨当成晚餐放进张开的嘴巴里,一边问坐我对面的晓月。 晓月也把起司拉成长长一条丝,同时用另一只手滑手机。 「好像已经在一年级女生之间传开了喔──不过看起来没有恶意,我是觉得摆著不管不会怎样。」 「真的吗~?都没有人说什么『那家伙是不是得意忘形了?』之类的?」 「几乎没有喔。就算有,感觉也只是有些人刻意喜欢批评大家都在称赞的东西。或许应该庆幸伊理户同学还没真正变成万人迷吧。好像是觉得两个怪人凑一对可以接受。」 「哈!但我可是完全不能接受。」 「男生那边呢?」 「比起女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话题。只是这样可能会有笨蛋想泡之前拿恋弟当藉口躲男生的伊理户同学。」 「你一定要把那种的解决乾净喔。」 「不用你说,我已经在做了。」 我也一边滑动著手机画面一边说: 「……这也就是说,不用灭火真的没关系了?」 「为什么强调『真的』?」 「因为我跟伊理户那家伙说过,如果嫌烦,我可以帮忙搞定,结果他叫我别鸡婆。」 「鸡婆啊……也许伊理户同学是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想法吧。」 「不……应该说……」 我想起了那时候的状况。当时我提议灭火时,伊理户这样对我说了: ──你是瞧不起东头吗?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嗯嗯──……」 晓月皱起眉头,苦恼地左思右想了一下。 「……东头同学她啊,在我或结女面前完全就是个小女生呢。被伊理户同学称赞会让她害羞老半天,相反地也会因为被骂而难过沮丧……让我觉得就好像在照顾一个小妹妹的说。」 「嗄?那又怎样?」 「我在想,不晓得伊理户同学,知不知道她的那一面……」 这个疯婆娘罕见地用有些担心的语气说了: 「不晓得他知不知道,其实东头同学也只是个普通女生而已……」 ◆ 东头伊佐奈 ◆ 「──欸,东头同学!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到了第二天,东头伊佐奈特报期间仍在持续进行中。 竟然找我一起吃午餐,这在我的记忆中是人生第一次。因为我午休时间很少有机会跟水斗同学、结女同学或南同学碰面。 「咦,啊……不、不嫌弃的话……」 「当然喽!走吧!啊,你有带便当吗?还是要去福利社?」 「不、不用,我有带便当……!」 妈妈……谢谢你今天有帮我做便当。她平常大多是打著大呵欠给我零钱,所以这次我得感谢睡魔之神才行。 虽然事情这么顺利会让我渐渐觉得好像在欺骗大家,但找我一起吃饭的同学都对我很好。只是我还是记不得她们的名字…… 「你跟伊理户同学是双方家庭都有来往对吧?那你也认识伊理户同学──啊,我是说……你跟他的继姊也认识吗?」 「啊,认识……结女同学偶尔也会约我去玩……」 「咦──!是这样喔!」「好好喔──!」 吃饭时聊的,果然还是关于水斗同学的话题。她们打破砂锅问到底,让我都不禁佩服她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可以问。我甚至怀疑过她们会不会是想追水斗同学,结果好像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我也会尽可能回答问题,不过不会提到水斗同学或结女同学的隐私。而且有位同学很明白这一点,看到我支吾其词不愿意回答,她就会说:「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跟别人说嘛。」委婉地阻止其他朋友。碰到这种情况,我就会觉得她们真的都是好人。 可是── 「哇──不过真的好浪漫喔──伊理户同学长得一副斯文的样子,真想不到……」「对呀对呀。看起来完全不会打架的说!」 「什么?」 「东头同学被不良少年纠缠时,不是他救了你吗?」「天啊!简直就像少女漫画!好羡慕喔──!」 「……什么?」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说过那种话? 「听说他牵著东头同学的手逃走呢!」「奇怪?不是把所有不良少年痛打一顿吗?」「不对不对,是把人家讲到投降了啦!」「我怎么听说是用公主抱的方式逃走啊?」 加……加油添醋!谣言被加油添醋了一大堆! 水、水斗同学在不知不觉间被传成超人了……!他给别人这种印象吗!大家希望水斗同学变成白马王子吗!虽然我能体会! 「那、那个,不是这样──」 「伊理户同学还会做菜对吧,东头同学!」 大家一齐盯著我看。 啊…… 她们都在期待,期待我说出一些水斗同学的帅气小插曲。不用等她们开口问,看眼神就知道了。 可是,水斗同学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完美。我中午去找他玩,他有时候才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睡乱的头发曾经三天都没梳好,而且几乎做不动伏地挺身,要是跟别人打架,揍人的手会先受伤。 所以,我得澄清误会才行……我得澄清── 「──他好像,还……满会……做菜的喔?」 「果然是这样!」「又会做家事又聪明又能打架,太强了吧!」「而且长得又可爱!」「就是那张脸!」「真的长得帅!」 「我懂,他长得很可爱对吧!」 我没有说谎!他会做菜跟长得可爱都是真的!并不是我没有勇气破坏气氛! 我真的……并不是有意要欺骗大家。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放学后的图书室,人好像比昨天更多了。 我并没有每天数人数,所以或许真的只是心理作用,但我跟水斗同学在窗边的老位置看书时,就是会听到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或许不是在讲我们。 也或许并没有恶意。 可是,对于感受过暑假前那份宁静的我们而言,这成了明确的噪音。 真希望图书管理员或图书室人员可以去警告他们不准聊天──啊,不对,那样的话,我跟水斗同学就要第一个挨骂了。 水斗同学似乎也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比起放暑假前或是在家里的时候,感觉好像比较收敛一点,没有常常碰我。他以前都会理所当然地摸我的头发或耳朵当消遣,今天却碰都不碰。得不到偷偷期待的触摸,让我感到欲求不满。 最重要的是,我感觉水斗同学眉头皱得比平时更紧,表情也很僵硬……比起高兴得冲昏头的我,目前的状况也许对他造成了更大的压力…… 「那个……要不要换地点?」 我客气地如此提议之后,水斗同学微笑了。 「不用担心。你别放在心上。」 水斗同学总是说不用担心。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这么不可靠,他会不会只是遇到麻烦也没办法找我商量? 就连我告白的时候──水斗同学,也没有告诉我他有过女朋友。 我这个人又笨又头脑简单,即使不能成为情侣仍然可以做朋友让我太高兴,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多想──可是他那样做,绝对是因为怕我伤心,不是吗?难道不是在顾虑我的心情,想尽量减少我受到的打击吗? 告白失败之后,我立刻就说想像平常那样一起玩;就连这种欠缺常识的任性要求,他都毫无怨言地答应我…… 真的不用担心吗? 我──做得够好吗? 「你只要像平常那样就好,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对啊。 只要这么做,我就可以── 「……你又没看过,我在教室里是什么样子……」 「咦?」 奇怪? ……我刚才,说了什么? 「东头……?」 「怎么了吗,水斗同学?」 看到水斗同学关心的神情,我用平常的态度反问他。 好险好险。 我差点就──又不会看气氛了。 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件。 有的只是日常的生活点滴,以及好几次的重蹈覆辙罢了。 我就只是个「奇怪的女生」,而且改不过来罢了。 例如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班上的两个男生打架了。原因忘记了,大概是其中一人骂了对方,对方就动手了;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被老师拉开,然后两边都哭了起来。听完整件事情后,老师对他们俩说了: ──你们都有错,所以你们都要说对不起,然后和好好吗? 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心想:「为什么啊?」 就算两边都要道歉,那也应该是先攻击对方的人先道歉才对。更何况他们俩平常根本就不是好朋友。本来就处不来的两个人,怎么会有办法和好呢── 老师真的有在听他们说话吗? 不如说,老师真的记得他们两个是谁吗? 我直接这样说了。 跟那场打架没有半点关系的我,直接对老师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我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当时教室里的气氛。老师神情尴尬地陷入沉默,班上同学都一副「你干嘛多嘴?」的表情注视著我。而打架的两个男生,则是好像被羞辱了一样抿起嘴唇涨红了脸瞪我。 我还记得老师在那个学期的联络簿上,写了「略嫌缺乏合群性」。我用手机搜寻了合群性的意思,受到了好大的打击。简单来说,就是我无法跟大家好好相处。可是老师总是对著全班三十六个同学说:「大家要好好相处喔。」 我哭著跟妈妈这样说之后,妈妈大声笑了起来。 ──跟大家好好相处?跟全班三十六个同学?少来了,哈哈哈哈!办得到才有鬼啦,白痴啊!唔哇哈哈哈哈! ──喂,伊佐奈你看!我的帐号足足有一百一十二个朋友,但这些家伙每次只要我犯错,就会毫不客气地把我骂死!然而打电动的时候还是伙伴!嘴上骂著shit啊fuck的,有道具的时候还是会分享,被敌人袭击时也会救援──不用好好相处无所谓啦!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大不了吵架嘛!只有连小鬼的真心话都没办法接纳的没用大人才会觉得伤脑筋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很崇拜妈妈。我总是希望能够像妈妈一样活得自由自在、抬头挺胸。所以比起联络簿,我选择相信妈妈说的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不了就吵架。我决定照妈妈的说法去做。 结果,我在小学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孤零零地上了国中。然后── ──欸,东头同学。你也看一下气氛嘛。 ──大家都已经懒得理你了喔?因为你老是多嘴。 ──你很烦耶!大家就是大家啊!我就是在跟你说,你的这种个性让人受不了! 气氛要怎么看? 大家又是谁? 我有说错什么吗? ──东头,我明白你也有你的主见。但你得稍微学习如何让步,否则出了社会无法适应喔。 ──你以为你这种态度出了社会行得通吗!用常识想想好吗! 社会是哪里? 常识是什么? 为什么……大家要生气?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都没有人教我啊。为什么感觉好像本来就应该知道?不是说大家各不相同,大家都很棒吗?小学的时候有唱过这首歌不是吗?那为什么我说出不同的意见就会被骂呢?为什么要我跟大家一样呢? 我办不到啊。 我没办法像大家那样,积极地找别人说话。我不敢去借课本。弄掉了橡皮擦也不敢讲。上体育课时不敢跟别人一组。写不出社会科校外观摩的感想作文。考唱歌的时候发不出声音。营养午餐也没办法全部吃完。 大家理所当然做得到的事,我做不到。 这要怪我吗?是我不好吗?是可以努力纠正的问题吗?只要努力就可以变得跟大家一样吗?那为什么不是大家努力来变得跟我一样呢?为什么自己不做,却要我来做呢? 大家都只对我一个人说:你很奇怪。 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大家才叫做奇怪。 我很崇拜妈妈。但我没办法变得像妈妈一样。我没办法在被人讨厌时笑著带过,也没有受人尊敬到可以任性妄为还交得到朋友。 假如有办法,我也想变得跟大家一样。不用别人来教就懂得看气氛,自动学会什么叫做常识,得到大人的称赞,变成能够正常融入社会的族群。可是,我没办法成为那种人。因为那样做,我可能就不再是我了。 有哪一个世界,可以让人像轻小说的主角那样做自己? 我是不是该前往异世界?即使我在这个世界糟糕透顶,转生到异世界是否就能活得比较轻松? 我也知道这是无聊的妄想。 连我自己都想叹气,觉得这只是逃避现实的肤浅想法。 可是,那对于念国中的我来说,却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我才会决定去念同一所国中的所有同学,都不会去的明星学校。 因为大家不是都说,京大出一堆怪人吗? 所以我忍不住心想,如果我去一个有很多聪明学生的地方,说不定会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说不定我就可以变成「大家」了。 只是结果……并没有太大不同。 大家终究还是大家,我终究还是我。 ──这个系列,你也喜欢看? 但是,我遇见了水斗同学。 只有水斗同学,没有骂我。 也没有叫我看气氛,或是要我用常识去思考。 当我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时,他会告诉我哪里奇怪。 他讲的话,比我更奇怪。 而且他说……他愿意跟我在一起。 所以──对,所以…… 我不幸地发现了。 发现我不能为了渺小的我,害水斗同学觉得困扰。 「东头同学,听说昨天你跟伊理户同学约在图书室碰面?」 「真的好甜蜜喔──!」 到了第二天午休,同样那几位女生又来找我聊天了。 我很高兴她们愿意跟我说话。是真的很高兴。 可是……我有我的优先顺序。 「好,我们去吃午饭吧。跟我们说说──」 「那、那个!」 我鼓起勇气发出比较大的声音后,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看著我。 我……忍不住低下头去,但还是……说出了该说的话。 「我、我……没有在跟……水斗同学,交往。」 我说了。 我说给她们听了。 这就是真相。我不是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岂止不是,还是告白之后被一口回绝的败犬女生。 所以,请你们……放过水斗同学,放过我们吧。 她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种沉默,像是猜不透我的想法。 然后,平常比较会顾虑我的隐情的那位同学说: 「最好是啦。不用害羞没关系呀──?」 她这么说,把手轻轻放到我的肩膀上。 我想她并没有恶意。 真要说的话,我想应该怪我不懂得如何表达。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就只会这么一种作法。 「──我是说真的!」 我的嗓门,比我自己想像的更大声。 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我感觉到许多怀疑的目光刺在我身上。 我……我并不是有意要吼她们。 我……可是……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对不起……」 我嗫嚅著小声说出,盘旋于胸中的一小部分心情。 不晓得她们有没有听见?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该发出多大的声量,才能刚好让人清楚听见。 「啊,没有啦……」 那只手尴尬地离开我的肩膀。 「……呃……对不起喔?」 说完──几位女同学从我身边离开,开始窃窃私语。 大概……又是在说我不懂得看气氛了吧。 「……呼。」 我叹了一口气。 感觉像是放下了肩上的重担。 之后,我就拒绝接收周遭的一切讯息,离开了教室。 今天,妈妈没有帮我做便当。 ◆ 伊理户水斗 ◆ 「……她还没来吗?」 我一如往常地来到图书室,但还没看到东头的人影。 我把随身物品放在窗边空调上,拿出看到一半的文库本。不知道是上课时间延长了,还是在打扫教室?管他的,大概等一下就会来了吧。 然后──我把书看完了。 嗯? 我偏了偏头。现在几点了?我把看完的书放回书包里,拿出了手机。 ……下午五点? 从我来到图书室,已经过了至少一小时──无论是上课还是打扫,早都该结束了。 东头迟迟不来。 我检查了一下line,但她没联络我。那家伙是怎么了?感冒请假吗? 静悄悄的图书室,响起图书管理员在柜台里翻书的啪啪声。 ……静悄悄? 我现在才注意到。 昨天那些凑热闹偷看我们的人,都不见了。 总算看腻了吗?这么快?如果是这样是很值得高兴,但是── 无意间,昨天东头小声呢喃的话语,重回我的脑海。 ──你又没看过,我在教室里是什么样子…… 我从来没看过……那样的东头。 那不是……我所认识的东头。 这时,登楞一声,握在手里老半天的手机发出了通知音效。 开启著没动的聊天画面,有了反应。 〈对不起,我今天不会过去。〉 是东头传来的,迟来的讯息。 我立刻打字回覆: 〈怎么了?感冒了吗?〉 讯息显示已读。 隔了一段空档后…… 〈有点事。对不起。〉 我觉得不太对劲。 这么短的回覆,怎么会打这么久? 语气为什么这么冷淡?换做平常应该会回「那你要来照顾我吗?」之类的话才对。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为什么要一直道歉? 〈在班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又隔了一段空档。 〈没有。〉 〈只是觉得这阵子先不要见面比较好。〉 看到接连传来的两则讯息,我皱起眉头。 〈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这不像你的作风。不用去管其他人怎么说没关系。〉 我心急地送出这个讯息后,这次立刻就收到了回覆: 〈这就是我。〉 〈真的很抱歉。〉 后来我又传了讯息,但再也没收到回覆。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我没心情看书。 「真的很抱歉」那几个冰冷的文字,烙印在我的眼里挥之不去。即使翻开书本,那五个字也会出现在书页上,使我无法专心阅读。 所以,我只是看著天花板。 只看著浮现在天花板上的,东头传来的「真的很抱歉」…… 「……欸,你还好吗?」 这时,结女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挡住了那几个字。 结女隔著椅背,撩起长发探头过来看我的脸。 「现在连你帮她穿袜子的事情都传开了喔?稍微避人耳目一下啦。在图书室的那种角落,谁想看都可以看得到──」 「──凭什么啊?」 「呜哇!」 我猛地坐了起来,结女叫了一声把脸闪开。 我火气都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火冒三丈。整个世界都让我厌烦透顶。 「我与东头早在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在那里聊天了──凭什么我们得躲著别人?凭什么我们得避人耳目?你说啊!」 「你、你干嘛啊……是怎么了?」 发现结女略显困惑地看著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 我勉强吐出一大口气,缓缓摇头。虽然脑袋稍微冷静下来了……但胸中沸腾的怒火,仍然没有消失。 「……抱歉。」 「没关系,只是……」 结女定睛注视著我的脸。 接著她忽然说: 「你过去一点。」 「嗄?」 「少问那么多!叫你让一让!」 我照她说的移动到沙发一侧,接著结女在空出的位子一屁股重重坐下。 然后她把手放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著我。 「说吧。」 「……嗄啊?」 「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你跟东头同学之间出了什么事!」 「这跟你没有关──」 「好,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早就想好如何反驳了!家人跟朋友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跟我无关啊!」 我陷入沉默。 我竟然还真的……被她驳倒了。 结女垂下眉毛,像个安抚哭泣小孩的母亲般,声调柔和地说: 「……怎么了?有人讲话气你们吗?」 「没有……」 「假如有人得寸进尺找你们麻烦──晓月同学说会用上一切手段狠狠教训对方喔。」 「她想干嘛啊……」 啊啊,该死,真是够了。 总不能让一些人因为误会一场,就被狠狠教训一顿吧。 「……至少我没被怎样。有川波当我的保镳。」 「这我知道。所以是东头同学了?」 「……我也不确定。」 我用手指按住太阳穴,蹙起眉头。 「我听川波说,东头也没遇到什么类似霸凌的事情。他说只是有一些女生找东头聊天,她本人大致上也是这么说的。可是……」 我告诉结女东头没有来我们平常碰面的地方,也把line的对话拿给她看。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在怕丢脸了。 「我想她应该是顾虑到我的心情。可是,东头连告白的失败都能跨越了,怎么可能现在才来在乎别人的眼光──」 「──唉~~~~……」 结女的嘴巴里,冒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我偏头不解。 「干嘛啊?」 「……接下来,我要说出我这辈子第一次说的一个名词。虽然我觉得讲这种话很不文雅,但我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你了。」 「嗄?」 她定住不动。 结女直指著我──抬高下巴,高高在上地说了: 「你这个────处男!」 我定住不动。 像石头一样僵住了。 「连告白的失败都能跨越?怎么可能现在才来在乎别人的眼光?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耶!处男就是这样!都在对女生抱持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是……嗄?我哪有抱持幻想──」 「明明就有!你明明就把自己的理想硬是套用在东头同学身上!反正你这个假文青一定都偷偷把东头同学叫成蛇蝎美人吧,有够恶!」 「谁那样叫她啦!」 这女的该不会以为所有爱书人,都会把身边亲近的女性叫做蛇蝎美人吧?哪门子的偏见啊! 「当然会在乎别人的眼光好不好!」 结女也没在管体不体面了,口沫横飞地说道: 「当然会在乎别人看自己的方式──换成心仪的对象,就更不用说了啊。」 「……………………」 「你一定觉得很烦对吧?受不了你跟东头同学独处的地点暴露在好奇的目光之下。你能保证完全没把这种厌烦表现出来吗?看到你那种反应,你知道东头同学会作何感想吗?你真的能保证那个内向、胆小、好像很不会看气氛但偶尔又很能察言观色的女生,一点都不会害怕吗?」 东头……偶尔会神色不安地,偷看我的脸色。 我每次都会跟她说,不用担心──我会遵守约定,继续做以前的我。 ──嗯……但我觉得我也不是很冷静的类型耶。 ──……你不想来? ──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我讲的那些话,真的足够让她安心吗? 事实上,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感到不安? 我──真的了解东头伊佐奈吗? 「她其实就只是个普通的女生。是因为她太喜欢你了,你又认为东头伊佐奈是个不会受到旁人左右的怪人,所以她只好配合你的想法。否则绝对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做回朋友,她一定是在隐藏失恋的伤痛──」 「──谢谢你。够了。」 我打断结女的话。 对于自己的愚昧无知,我已经充分反省过了。 但是──我可没有那么小看东头伊佐奈,会因为这样就自以为了解她。 只是在配合我的想法? 隐藏失恋的伤痛,继续做朋友? 真的吗? 「我明白你的意见了。真的很有参考价值……但我不能轻易照单全收。」 「……为什么?」 「因为你可以说,我是个难搞的东头宅。」 面对一脸狐疑的结女,我告诉她: 「原作设定才是正义。」 「喂?」 『……水斗同学?』 「你总算接电话了。」 『对不起。我之前在打电动……』 「打四个小时?」 『都是这样的啊。』 「也是,连续打四小时电话的我可能比较奇怪。」 『……就是啊,真的。』 「时间也很晚了,可能还是别聊太久比较好。」 『没关系呀。』 「不了,我今天就直话直说吧。东头,我是不是对你有所误会?」 『……什么意思?』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坚强的人。以为你是那种就算受伤也能立刻跨越伤痛,心灵坚毅的人。」 『才没有呢,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弱小了。』 「结女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你其实只是个普通女生,是因为我错把你当成怪人,你只好配合我的想法。」 『……嗯──或许有一点吧。我不太确定就是了。』 「说来也真怪。」 『什么事情真怪?』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记得是……就是我说结女那家伙态度怪怪的,请你提供意见的时候。」 『啊──就是我都还没跟结女同学她们讲过话的时候对吧?我记得。』 「没错。那时候你说过──你的心中有个标准,当这个标准受到威胁时,你就会进入备战态势。所以别人常常说你不识相。」 『……我有说过吗?你记得真清楚。』 「我是自从听到了那番话,才会觉得你心灵坚毅。觉得你很有自己的主见,不会被周遭旁人所左右。但这样不是矛盾了吗?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配合我改变自己的作风?」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说不定是学轻小说的。』 「或许吧。可是,我后来又说了。『你跟我相处时不用担心识不识相。我来代替你当识相的一方就好』。」 『……………………』 「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还是当作没听见?」 『不晓得耶。我现在虽然立刻就想起来了,但也许有些时候是真的忘了。』 「告白的时候也是吗?」 『咦?』 「告白之后,你不识相地说想像平常那样一起回家,也是因为忘记我说过的话吗?」 『……………………』 「到底是怎样?」 『…………我还记得。』 「……………………」 『要是不记得……我哪敢那样说啊。』 「……老实说,我倒是忘了。」 『那就表示水斗同学真的是你自己说的那种人。那时候,水斗同学代替我当了识相的一方。你怕伤了我的心。』 「是啊。」 『那时,你真的有安慰到我──也真的,让我觉得自己好可悲。』 「……什么意思……?」 『呵呵,我自己都被自己说的话吓一跳。原来如此。原来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啊……』 「为什么?那时候的你很值得敬佩。我……从来没有像那个时候,那么尊敬过一个人。」 『你把我看得太伟大了啦。水斗同学你才值得敬佩。你很有魅力,又坚强,又洒脱。我──好想变得像水斗同学一样。』 「……………………」 『我好想变得不需要朋友,一个人就能坚强地活下去。因为那样比较酷,不是吗?就像比企谷八幡一样,像绫小路清隆一样,像司波达也一样。像是一个最强的主角。如果谁都办得到,谁都会想用那种方式度过人生不是吗?』 「……………………」 『可是,我办不到。我没那个能耐。我不是什么奇怪的女生,但也不是普通的女生,就只是个不会看气氛的家伙而已。这种特质既不稀罕也不珍贵,就只是能力不足而已──也没有任何不为人知的实力,就只是个吊车尾的家伙而已。』 「……………………」 『这次也是,我好像又搞不清楚状况了。水斗同学根本就没有想要跟我暂时保持距离。仔细想想,之前明明已经说好要闪烁其辞含糊带过了,我却明确地告诉了班上同学说我们没在交往……真的,我每次都这样。脑袋里明明很清楚该怎么做,但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却总是做错选择。』 「……………………」 『现在也是,现在又做错了。我为什么要讲自己的事情讲这么久?等一下一定会后悔,一定会羞耻到想死,想全部忘掉。可是我就是会再犯。就是不会看气氛。什么事情都只想到自己,看不见周围的状况──嘿嘿。其实别人说我这个女生很奇怪的时候……我心里有点高兴。可是真正的怪人才不会为了这种事高兴……真是令人傻眼的平庸想法,对吧?』 「……………………」 『所以我不管做什么,都是半吊子……画画也是,写小说也是,想到在网路发布影片也是,全都在还没给人看到的时候就放弃了。因为,因为,你不觉得吗?网路上多得是比我「奇怪」的人。比起那些人,我这种人根本没什么。』 「……………………」 『可是,水斗同学你是真的很特别。是真正的「怪人」。所以我很崇拜你……所以我很想跟你在一起……所以……』 「……………………」 『…………所以…………』 「所以你才会喜欢上我?」 『不是。』 「……………………」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这件事……只有这件事,我应该可以肯定……』 「……………………」 『……………………』 「……东头。」 『嗯……』 「我想跟你讲一点,我以前的事情。」 『好。』 「念国中的时候,我特别爱看《脑髓地狱》。你大概也猜到了,其实我只是觉得『日本三大奇书之一』这个头衔很帅,几乎没看懂它在写什么。」 『……呜哇啊……』 「就在那时,我交到了女朋友。那家伙很喜欢本格推理,当迷妹当得很明显,违反『推理小说十诫』的作品几乎都被她骂翻。」 『……呜哇啊啊啊……』 「简而言之,我跟那家伙都只是普通的国中生。只是普通的情侣。无聊到让人打呵欠,更不可能变成小说题材。」 『……………………』 「东头,我觉得大概没有人是真正奇怪的。大家都很普通。」 『……跟我妈妈的说法正好相反。』 「假如所有人都很怪,那怪人才是正常人了。」 『或许……是这样吧。』 「有时候自称普通高中生的家伙,其实才是最奇怪的人。」 『那种主角还满常见的呢。』 「如果很常见,那他也还是很普通了。」 『所以全人类都很普通?』 「全人类都不是什么最强角色,就只是普通的主角罢了。」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耶。』 「因为我也很普通啊。」 『……………………』 「……………………」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水斗同学很怪。』 「你觉得我很怪,但我也觉得你很怪。」 『我没水斗同学那么怪。』 「你太看得起我了。」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 「……………………」 『让我知道水斗同学也很普通……跟我差不了多少……证明给我看啊。』 「……好。」 『能够立刻答应这种事,就已经很不普通了。』 「很普通啦。」 『哪里普通了?』 「因为我只是看气氛,先随口回答而已。」 『……呵呵。』 「好笑吗?」 『没有……如果是这点小事,我也做得到。』 ◆ 东头伊佐奈 ◆ 我挂掉电话,仰望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这个,也算是吵架吗? 我跟朋友,吵架了吗? 就连这种事都让我觉得很开心──而为了这种事开心的自己,又让我更开心。 我真讨厌我自己。 普通人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开心。普通人不会开心的事情我却觉得开心,可见我是个奇怪的女生,而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又很高兴自己是这样的人。 真是个半吊子。 真的逊毙了,逊到不行。 水斗同学不可能跟这么逊的我一样。水斗同学很聪明,不会受旁人影响,是个能够坚定自我的人。虽然他说会向我证明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但他能这样说,就已经证明了他并不普通。 就是有像他那样的人。 而我,并不是像他那样的人。 我用毛毯把身体包起来,驼背缩成一团。 就算真能转生到异世界,我一定也成不了大事。 隔天。 午餐我一个人吃。 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学校放假。 我睡觉打混了一整天。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学校放假。 我睡觉打混了一整天。 也看了一下上次画的水斗同学。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午餐我一个人吃。 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午餐我一个人吃。 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也看了一下上次画的水斗同学。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校庆的筹备干部选好了。 大家开始讨论要摆什么样的摊位。 已经没有人在聊我跟水斗同学的事了。 过了一星期。 午餐──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吃的。 『东头。』 从离我很近的位置,传来了声音。 『东头。你听见了吧?』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来。 水斗同学,就站在我的座位前面。 (插图011) 『我来找你了。』 我往周围东张西望。 许久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的教室里,所有人都盯著我跟水斗同学看。不只如此,就连走廊上的人都停下脚步看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担心。』 他说了。 就跟平常一样,水斗同学如此说道。 『我的确不喜欢受人注目,但是──』 然后,水斗同学显得有些害臊地说了: 『我更不喜欢失去与你谈心的时间。』 静悄悄地……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啊。 嗯? ……什么! 我花了几秒钟,才弄懂他对我说的话。 霎时间──我的心脏开始暴动。 一口气,就在一瞬之间,我的脸开始发烫,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接著,教室里的各位女同学发出了兴奋的欢呼。 『我要死了──……!』『超、超羡慕的!我也想要有人跟我那样说~!』『啊,等一下我真的快不行了。帅惨了……!』 教室闹成一团,甚至有几位女生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不是,那个,什么东东?等一下,刚才那句话是……对我说的?是对我说的……对吧? 在这种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无惧一切──啊啊…… 我就说了吧,你一点都不普通。 「……………………」 我醒来了。 原来是作梦。 而且算是恶梦。 我不想再睡回笼觉,不想再作刚才的梦,于是爬了起来。 那很像是水斗同学的作风。 很像是会让我开心的事情。 那种皆大欢喜的结局,或许是有可能存在的。 水斗同学无惧一切地来找我,让大家惊声大叫。而我们将那些人拋在脑后── 真是帅呆了。 如果办得到,我也想那么做。 可是── 要有水斗同学的那种个性,才办得到。 「──伊佐奈!还不快给我起床!」 「啊哇!我、我已经起来了!已经起来了──!」 我今天依然会照常上学。 就只是很普通地去上学。 午休平静地结束,下午的课也上完了。 ……我今天还是一样,不会去图书室。 其实我只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去那里看了一下。结果水斗同学,并没有出现在那个老地方。 ……其实不用这么努力没关系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注意我们俩的事了。所以其实已经不用保持距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水斗同学仍然规规矩矩地,想实现我在手机里提起的微不足道的愿望。 我懂。因为我们是朋友。 其实那件事大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就当作没听见,像之前一样在图书室碰面聊天,放假的时候去对方家里玩……我这样就满足了。没关系的,上次那个只不过是一种挑衅与回呛…… 我偷偷从书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看了看上次画的水斗同学。 这幅图画,是我在水斗同学来家里的时候画的。 画中人没穿衣服,肌肉比本人结实……我好几次想补上色色的部分,但每次都会有种厌恶感与罪恶感涌上心头,就作罢了。 每次看到这幅图画,都会让我满心后悔。 ──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我一时激动讲了奇怪的话。请你不要跟我计较,一笑置之就好,不要把那种话当真。 既然我这么不会看人脸色,那么你也大可以不用看我脸色。 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用得到你的关注,你的心里也不用有我,我只要能单恋你就很满足了── 「…………呼。」 我轻叹一口气,拉回差点变得负面的思维。 我关掉图画,收好平板电脑,拉起书包的拉炼。 好了──那么今天还是一样,早早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可以去一趟书店。说不定会有新书提早开卖── 就在这时,教室忽然掀起一阵骚动。 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一时心生疑问,不过反正跟我无关。 「东头。」 这时──从离我很近的位置,传来了声音。 咦? 难道是今天早上作的恶梦,还留在脑海里没散去?竟然会产生幻觉听见水斗同学的声音,我的病情还真严重。 「东头。你听见了吧?」 ──嗯嗯? 难道说……不是我听错了?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来。 我还以为这次,只是我的幻觉。 但各位想不到吧,这可是现实情形。 水斗同学的本尊,就站在我的座位前面。 「……………………」 我喉咙发乾。 这可……不是在作梦。 是现实情形。 是真人真事。 「为……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 在这种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无惧一切。 不是说好要向我证明吗? 不是要证明……你跟我是一样的吗? 那又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帅气呢? 你不知道这样对我──会害我想起自己有多肤浅吗! 「……………………」 水斗同学始终如一。 还是那么地帅气。 还是那么地奇怪。 就像跟我的约定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原来是这样啊。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水斗同学是个骗子。 可是……我太喜欢水斗同学了,所以我原谅你。 对。 因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水斗同学── 「……这给你。」 「咦?」 水斗同学把几张摺起来的活页纸,轻轻放到我的桌上。 奇怪? 怎么没说「我来找你了」? 怎么没说「不用担心」? 你不是应该说些耍帅的话……迷得班上女生死去活来吗? 「那我走了。」 水斗同学低声说完,就匆匆离开了教室。 就好像想逃离扎在身上的视线一样。 跟我今天早上作的恶梦……差得远了。 教室里的同班同学虽然无不一脸诧异,但很快就继续去聊他们的天了。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我的桌上,留下了几张谜样的活页纸。 ……这就是……他的,证明方式吗? 整整一星期,对我没有半点表示……就凭这几张纸,能够证明什么呢?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摺起的纸张── ──然后,开始阅读写在纸上的文章。 「……………………………………………………噗呼!」 我不断往下读…… 「呵!啊哈……」 认真地阅读…… 「啊哈!──哈哈哈!」 全部读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回神我才发现,自己在哈哈大笑。 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无数疑惑的视线朝向了我。 啊,出糗了。对喔,这里是教室。 不过──算了,管他的。 等到呼吸平顺下来之后,我把活页纸抱在胸前,将书包挂到肩膀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离开教室。 快步跑过走廊。 目的地是──水斗同学所在的地方。 一年七班的教室。 我毫不迟疑地,踏进了开著的门。 教室里还有很多人在。 但我不在乎。 在他们当中,只有仍然坐在座位上的水斗同学,是我唯一在乎的事物。 「东头同学──?」 我虽然听见了结女同学的声音,但就请她先稍候片刻吧。 我穿越人群,站到水斗同学的座位前面。 就像水斗同学,刚才做过的那样。 「水斗同学。」 听到我叫他,水斗同学抬起头看著我的脸。 他那可爱的脸蛋,看起来像是故作若无其事……反而让我觉得更好笑。 我把活页纸,放到水斗同学的桌上。 然后──说出了对它的感想。 「──有够!难看!」 这是我人生当中,说出来最痛快的一句负评。 这几张活页纸上,写了一篇小说。 是一篇作者亲笔书写的自我陶醉文章,从头到尾只有没完没了的独白,毫无剧情的高低起伏,而且还没有结局。就只是一篇蠢到家的小说。 这篇拿去新人奖投稿只会在初选被刷掉,投稿到网路小说平台连十分都拿不到的文章,正是水斗同学写的小说没错。 我就明说了。 就这点程度,还不如我来写比较有趣。 真让我吃惊。水斗同学看过那么多书,我实在没想到他会写出这种典型的自恋小说。还是说,他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水斗同学尴尬地迅速调离了目光。 「……虽然早就猜到你会这样说,但被讲得这么直接,还真有一点受伤……」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也不是,呃,该怎么说……有人先跟我约好了,我给那家伙看过。」 先约好了? 水斗同学会把自创小说拿给谁看…… 这时,我看到结女同学一副敬谢不敏的眼神,看著桌上的活页纸。原来如此,看来他已经先收到徵选评语了。 「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写得很认真喔。才两千字就花了我一星期。我打从心底尊敬那些能够每天在网路小说平台上投稿的作者。」 「也是啦,要有真功夫才能故意写差嘛。」 「讲话真的很不给我面子耶……写完的时候我还以为写得太好,给你看了会造成反效果的说……」 水斗同学念念有词,看起来是真的觉得很灰心。 看到他这样,我由衷松了一口气。 妈妈果然说错了。 但也有些部分说对了。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 可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奇怪。 所以,想寻求安心。 希望别人看起来跟自己一样。 希望别人变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存在。 能够满足这项需求的能力就叫「合群性」…… 能够满足这项需求的方法论就叫「常识」…… 能够满足这项需求的关系就叫「社会」。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抬头挺胸舍弃合群性。 宁愿抬头挺胸变得欠缺常识。 宁愿抬头挺胸脱离社会规范。 我──宁愿变成大家公认的「奇怪女生」。 反正不识相的我,最多也只能这样了。 我想应该不用担心。 就算我这么做,又失败了──也一定,不用担心。 因为── 「水斗同学。」 对我来说,水斗同学既不普通也不奇怪。 即使不合群,即使不理会常识,即使脱离社会规范…… 他的自我本色就足以让我安心,看起来跟我一样,是一个我能够理解的存在── 「我喜欢水斗同学。」 ──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插图012) 「我知道。」 水斗同学柔和地笑了。 「我也很喜欢你。」 这位比我更普通,比我更奇怪的挚友,说出了跟我一样的话来。 没错。 特别的朋友,就是所谓的挚友。 我与水斗同学并肩而行,前往图书室。 虽然有一些人频频偷看我们,但我不介意。 不过我还是一样,心中有点窃喜。 怎么样?这就是我的挚友。是不是很羡慕啊? 到头来,我仍然是个庸俗的人。 我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轻轻弯下腰,探头看看水斗同学的脸。 「对了,水斗同学,请问你想用姓氏叫我叫到什么时候?」 「咦?」 「差不多可以开始配合我的称呼方式了吧──?」 我们是挚友,却只有我叫名字,就只有水斗同学叫我的姓氏太不自然了。 我之前也婉转地提议过,但是再这样拖下去可能永远都不会改变了,所以今天你别想逃。 水斗同学一面露出苦涩的表情,一面说: 「……不是决定不用改变了?」 「约定的内容是你会继续当我心中期望的水斗同学。我的水斗同学会叫我『伊佐奈』喔?」 「啧……脑筋转这么快干嘛……」 水斗同学张开嘴巴,又合起来,别开目光……然后小声说了: 「伊……佐奈。」 「再一遍!」 「伊佐……奈。」 「再大声一点!」 「伊佐奈!这样你满意了吧,伊佐奈!没意见了吧,伊佐奈!」 「啊哇,哇哇哇!等……慢点……一下子给太多福利了啦……!」 看我被意想不到的逆袭杀个措手不及,水斗同学用鼻子哼了一声,同时害臊地把脸别开。 霎时间,我脑袋接收到天外飞来的一个点子,得意地咧嘴笑了起来。 平常总是你让我慌张失措──这次换我让水斗同学惊慌失措也不为过吧? 「水斗同学,有件事我至今一直识相地没说出来。」 「识相?就凭你?」 「水斗同学的前女友,是结女同学对吧?」 水斗同学顿时停住脚步,表情结冻了。 「嗄……嗄?」 我看到他这样,坏心眼地笑了。 「水斗同学──你可不要太小看我了喔。」 丢下这句话后,我脚步轻盈地径自往前走。 水斗同学的脚步声,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 「不是!你……什么时候──」 「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吧~」 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都比我还要呆呢~ 竟然期待我等到你们自己说出口才知道──我哪有那么识相嘛。 前情侣倾诉烦恼 ◆ 伊理户结女 ◆ 水斗与东头同学的绯闻,现阶段可以说是越炒越热。 但那与其说是谣言越滚越大──感觉比较像是两人的关系渐渐被视为一种理所当然的事实。晓月同学的说法是早晚两人的关系会失去话题性,成为众所皆知的事情埋没在日常生活中。 虽然骚动能告一段落值得高兴,但对我来说,问题根本就没得到解决。以妈妈的误会作为开端,水斗与东头同学的关系急速得到旁人的认知──这个误会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还恶化到传遍了整个学校。简而言之,如今已经几乎没有我介入的余地了…… 水斗与东头同学,选择半无视的态度,把旁人撇在一边不管。 然而,我却不能这样做。 不同于那两个在学校这个社会中几乎可说特立独行的人,我有我的立场,也有我的形象,简单来说就是必须顾虑到面子问题──假如我无视于他人眼光追求水斗,被传成我想抢东头同学的男朋友,形象当然就毁于一旦了。 ……更何况…… 像水斗那种人,那个自尊心像圣母峰一样高的男人,竟然会只为了让东头同学安心,就用生疏的文笔写了小说,还拿给我看,然后亲自拿去教室给她;这项事实不容忽视。 更重要的是── ──我也很喜欢你。 当著众人的面,公然说出的那句话! 不,我懂,我明白!就连我也听得出来,那个跟恋爱意味的「喜欢」语气上有所差异! 可是,说不定……我无法阻止这种不安的念头闪过脑海。 也就是那男的……会不会其实,已经对东头同学动了真感情……? 拒绝告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水斗与东头同学的坚定情谊无可置疑,我甚至觉得那已经渐渐超出了情侣的层级──感觉那两人的关系,已经紧密到不需要经过告白这个步骤。 就算两个当事人不认为这叫恋爱……他们之间,一样没有我能介入的余地。 …………好吧,虽然这次同样不用说,又是我推了他们一把啦! 奇怪了……?怎么会这样呢……自从我下定了决心以来,怎么好像做的每件事情都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嗯──……」 这下该怎么办呢? 我说真的,该怎么办呢? 就在我无所事事地躺在客厅沙发上念念有词时,我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坐起来一看,穿著制服的水斗正好走进客厅来。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我回来了。跟伊佐奈去其他地方晃了一下。」 「喔──」 水斗从冰箱里把麦茶拿出来喝,喘口气之后就走出客厅上楼去了。 好吧,总之弄了半天,能恢复成原本的关系真的是可喜可贺。水斗也不用再跟伊佐奈客气── ──嗯嗯? 伊佐奈? 「……………………」 我颤抖著手拿出手机,打给了晓月同学。 「晓、晓月同学晓月同学!水斗他,水斗他……!」 『咦!干嘛干嘛结女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水、水斗他!我跟你说喔?水斗他……水斗他──……!」 『不要一直叫他的名字叫不停啦枉费我故意当作没听见!再叫我就要吐槽直呼名字的事了喔!』 「就是这件事!变成直呼名字了!」 『咦咦?但我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耶……?』 「咦?很久之前?水斗早就在用名字叫东头同学了吗……?」 『……嗯?咦?你说什么?』 「我是说,水斗在用名字叫东头同学……」 『不不不我不知道这件事第一次听说!』 「他刚才叫她『伊佐奈』……」 『什么──……真的假的啊~伊理户同学他,竟然会直呼女生的名字……』 就连我都没有!就连跟他交往的那段时期,他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先是家人公认然后是学校公认,现在又改变了称呼的方式,是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晓月同学你一定有什么──」 『结女。』 「是!」 『只能怪对手太强了。』 「不要弃我于不顾啊──!」 ◆ 伊理户水斗 ◆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制服都没脱就拿出手机,进入事前人家告诉我的群组聊天app语音频道。 「喂?我到家了。」 『──呜唔啊!你怎么有办法这样守崖(注:指游玩「任天堂明星大乱斗」时,于对手出场后守住悬崖位置,使对方无法回来的行径)啊!这是打线上耶!』 「好猜到这种地步的话有没有延迟就无关喽~好,现在跳跃!」 『唔哦啊啊啊啊!』 「……你们在玩哪款游戏啊?」 东头伊佐奈在手机另一头反覆喊著『逊掉了逊掉了!』这种低等级垃圾话。川波小暮则是正在气恼地发出低吼。 在学校短暂讨论了一下之后,我以为我是直接回家所以很快,没想到这两人好像比我快多了。大概是没话聊,或是其中一人跟对方找碴,于是就决定用电玩分个高下吧。 我们三个人这种罕见的组合会一起聊天,原因只有一个。 『喂,伊理户!你干嘛找这个有够没水准的女人帮忙啊!恋爱方面的烦恼有我就够了啊!』 「我可不记得有找过人商量。是伊佐奈主动提出来的。」 『什么?又不知道在耍什么心机了。被甩的女人在感情问题上给建议,怎么想都有鬼吧?』 『我哪有那么聪明的脑袋啊!那种的要头脑很好的女生才有办法好不好!』 「你自己讲自己不难过吗?」 『那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在伊理户的感情问题上提供协助,对你有什么好处?』 『与其说好处……你想像看看嘛。比方说一起玩的时候,他忽然目光飘远露出满腹忧愁的表情好了,那不是会很在意吗!』 『啊──的确有道理。』 「……………………」 我有露出过那种表情吗? 『所以说,请你快快跟她复合不然就乾脆放下!不然我还得顾虑你的心情!』 「你至今有顾虑过吗……?」 『嘴上这样说,其实是想拿倾听恋爱烦恼当藉口寻求第二次机会吧?哇──还一副乖乖牌的样子,这女的……』 『所以我不是把你这痞子男也叫来了吗?这样结女同学就绝对不会误会了!』 『我看很难说吧~可以耍的手段多得是喔?比方说──』 『水斗同学……要不要拿我,练习当男朋友?』 『给我等一下你这家伙试试看!』 『我以为你是故意等我说啊。』 川波像个混混一样吵闹,伊佐奈摆起架子不予理会。明明面对面的时候怕成那样,一变成语音通话就嚣张起来了。 伊佐奈说『我的事情不重要』把讨论内容拉回正题。 『实际上结女同学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跟水斗同学一样迟迟走不出来吗?』 「我没有走不出来。」 『『是是是最好是。』』 「为什么就只有这种时候有默契啊……」 我唉声叹气……但既然事已至此,乾脆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好了。 「……我不太清楚。她看起来像是有那个意思,又好像只是在捉弄我。也有可能只是我想太多了。现在的那家伙,跟我所认识的那家伙相差太大……我什么都搞不清楚。」 『我倒是觉得很有希望喔。不过可能因为我只是个外人,才能说这种话吧。』 『嗯──……事情是我提出来的,这样讲可能不太好意思,但有没有希望没差吧?』 『「嗄?」』 我与川波异口同声地对这种应付了事的发言出声抗议后,伊佐奈理直气壮地做出宣言,彷佛都能看到她骄傲地挺起胸脯的模样了。 『无论目前是有希望还是没希望,只要甜言蜜语追到她就只有「喜欢」一个选择!毫无犹豫的余地!』 接著是短暂的空白。 这意见……对我来说,实在太出人意表……甚至让我一时无法消化理解。 最后…… 『──哈!哈哈哈哈!噗啊哈哈哈哈哈哈!』 川波爆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有道理!的确是都没差!伊理户,算你讲不过她!噗哈哈哈哈哈!』 「不……不不不,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请放心!讲到倾心于水斗同学,我东头伊佐奈可是专家中的专家!我一定会塑造出一个我心目中最强的水斗同学,三两下就把结女同学迷得神魂颠倒!然后你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放心陪我玩了!』 『他都跟女朋友复合了哪还有时间陪你这个笨蛋玩啊。』 『水斗同学才不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呢你才是白痴。』 『你说什么!』 『你想怎样!』 听到两人又开始在手机里争吵不休,我边叹气边喃喃自语: 「比起谈恋爱,你们才是最难搞的啦……」 「我觉得,你很厉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拉菲 录入:拉菲 ──跟你说喔,伊理户同学!我在班上交到朋友了! 我不知道,我竟然有这么丑陋的一面。 但这一面,的确存在于我的内心,是我历史的一部分。 ──午休时有个同学在看书,于是我就鼓起勇气,去找那个同学说话……! 我频频点头。 甚至面带微笑,祝福她的成长。 那不是谎话。 真的,我没有在说谎。 因为──你笑得是如此开怀。 可是,为什么? 到了第二天,我经过你的教室,看到你跟朋友有说有笑的时候,这个想法闪过了我的脑海。 唉──你也变成那一边的人了? 就从那时候起,我与她之间形成了隔阂。 就从那时候起,我把曾经唯一跟我站在同一边的她,赶到了那一边去。 ──对不起喔,伊理户同学……!今天我跟朋友有约…… 我明白。我应该要说那句话的。 应该接受丑陋的疏离感,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那样告诉她的。 ──……无所谓,没差。 ──咦? 而不该话里带刺。 不该连句再见都不说,转身就走。 不该口无遮拦。 应该拿出诚意面对她── ……大谈理想论还不简单。 未能实现的理想日积月累,不就成了现实吗? ◆ 伊理户水斗 ◆ 「呃……今天的班会时间,要选出文化祭的执行委员──」 级任导师睡眼惺忪地发号施令。明明负责带的是一年级学生当中资优生云集的班级,这个班导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气力。不过对我这种人来说,不要勉强管东管西反而值得感激。多亏于此,我才能像现在这样忙著做副业。 「执行委员的工作,主要是统整班上同学的意见,以及联络筹备委员会──」 我任由解说左耳进右耳出,眼睛盯著几张活页纸。 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什么文化祭。而是这篇预定拿给东头看的短篇小说。 我必须尽早完成这篇小说,证明给那家伙看。让她知道她说我是特别的人种,不过是过誉罢了。 我不太习惯写作,这几天以来一直在搜索枯肠,但现在总算看见结尾了。当我把满腔的振奋之情发泄般地写成文字时,班会进行状况一切顺利。 「有──!我推荐结女──!」 「咦!等……晓月同学……!」 「她个性认真,又很温柔,再适合不过了!」 「不错耶──!」「赞成!」 「怎么这样……?」 嗯……这里写现在进行式就行了吗?还是强调过去式比较好……? 「那就伊理户跟另外一人──最好是壮丁。」 「有有有!」「选我!我自愿!」 「呜哇,摆明了别有居心。」「你们男生很夸张喔──」「刚才明明还极力装隐形人的说。」 这里的节奏感不是很好……最好能补上四个字……嗯…… 「干脆选伊理户算了嘛?」 「咦?弟弟吗?」 「对啊对啊。伊理户的话就不会别有居心了吧?都是一家人嘛。」 「不错喔,好主意!」「男的伊理户同学啊──」「的确!反正他也很聪明──」「而且也有女朋友,应该很安全吧?」 「那就男生的伊理户!可以吧──?」 「是……嗯?」 我反射性地回答之后,才终于抬起头来。 这时,我的名字已经被记在黑板上了。 「嗯嗯?」 毫无提出异议的余地,状况继续发展。 「结女,恭喜你就任执行委员!」 「谢、谢谢……?怎么感觉好像是硬塞给我……不晓得我行不行……」 「伊理妹开口谁会不听?」 「是啊是啊!特别是男生根本随便你使唤吧,点个头人家就怕了!」 嗯嗯嗯?? 「加油啊,伊理户!」「虽然很不甘心,但总比伊理户同学被坏人拐骗来得好……!」 嗯嗯嗯嗯嗯??? 「那么下一个议题,来决定展示内容吧──伊理户家的两个!上台来帮忙主持──」 嗯嗯嗯嗯嗯嗯──????? 还搞不清楚天南地北就被推到讲台上了。 我跟结女一起,面对班上超过三十名的同学。 其中,我看到川波小暮的脸。 那家伙满脸贼笑,不知怎地还翘起大拇指。 ……那男的……! 「(……欸,怎么办……?谁要开口?)」 结女轻声细语地问我。那还用说吗? 「(交给你了。)」 「(什么?)」 我退后一步,把会议主持工作交给结女。 我就当个书记吧。况且对班上这些家伙来说,一定也觉得这样比较自然。 看我拿起粉笔,结女恨恨地飞快瞪了我一眼,然后说: 「呃……这个……那么,呃,关于展示内容,大家有什么提议……」 「咦──?怎么办?怎么办?」「鬼屋之类是一定要有的吧──」「呜哇,准备起来好像很麻烦──」「是说一般都做些什么啊?」「最好不要跟其他班级重复。」 「啊……呃,那个……」 虽说高中出道成功,但嗓门并不会忽然因此变大。班上同学只顾著各自叽叽喳喳,完全听不到结女柔弱的声音。 前途堪忧啊。我一边作如此想,一边在黑板上写下「展示内容提案」。 「欸,我说大家──」 可能是南同学吧。就在她不忍心看结女这样,正要叫大家安静的瞬间── ──咚咚,我轻敲了两下黑板。 这阵声响,吸引了同学反射性的注目。喧闹声一如我的目的产生片刻中断,我对结女使了个眼神。 「啊……有任何想法,请举手!」 结女的声音总算传遍班上,用声响吸引的注目,顺势转手交给了结女。 真是个需要照顾的优等生小姐啊。 见我悄悄叹气,川波小声吹口哨,南同学则是一副「算、算你厉害……」的神情。谢谢称赞喽。 「选我!cosy咖啡厅!」 一开始征求摆摊内容的意见,南同学马上举手发言。 川波一脸傻眼地说: 「我说你啊──……这种提议,一般都是男生在说的吧?」 「我就想看结女的cosy嘛!」 「想看想看──!」同学们齐声附和,主要都是女生。男生可能是怕说了变成性骚扰吧,意外地都很安分。 cosy咖啡厅啊……要说是首选也没错。 「呃,这个──……这、这个可以吗?」 结女七早八早已经用眼神向我求助了。我一边心想「再自己努力一下啦」,一边询问在讲台旁边静观会议进行的班导: 「老师,请问有去年以前文化祭摆摊实绩的相关资料吗?」 「喔,有啊。」 班导像是有备而来,从夹在腋下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资料。既然都带来了,先拿给我们不是更好──我虽然这么想,但这所学校原本就有这种风气。只要学生不开口就什么都不给,或者应该说──感觉更像在培养学生自动自发的习惯。 我翻阅资料确认过后,说: 「……cosy咖啡厅去年也有过摆摊的实绩。我想应该不会被驳回。」 「那就是可行喽?」 「可行是可行,但也因此有可能跟其他班级重复。重复的话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我望向班导,老师终于开金口了: 「同一种摊位的数量是固定的。如果提出摆摊的班级超过规定数量,会以做简报的方式做筛选。」 「请问简报的评分标准是什么?」 「看班级有没有做好适当经营摊位的准备,以及是否符合学校的风纪规定。当然摊位本身的吸引力也是评分标准。最后就看筹备委员会──也就是学生会与pta的观感好坏了。」 班导简直就像游戏里的npc一样,讲完重点就不再开口。 嗯……我稍作沉吟,说: 「这么看来,最大的问题应该是能不能弄到cos服。这点没有搞定,做简报时很可能会输给别班。」 「简、简报啊……这个得由执行委员来负责,对吧……?」 「请问老师,有规定必须由谁上台做简报吗?」 「只限班上学生。没有规定一定要由执行委员上台。」 回得真快。遇到这种事情立刻老实提问才是正解。 「既然这样,就让专业的来吧。只要让看起来很拿手,又是提案人的那一个来做就好。」 「看起来很拿手,又是提案人……啊。」 我阖起资料,决定把后续事宜交给结女处理。 结女重新转向同学们,说: 「呃──……只要能准备服装或许可以。」 「好耶──!」 「不过……晓月同学。」 「嗯?」 「假如到时候需要做简报,就请你来上台发表。因为你是提案人。」 南同学咧嘴一笑,说: 「就这点小事啊?可以啊……不、过、呢。」 「?」 「到时候你可要帮忙当模特儿喔,结女?假如要做简报,当然需要提供范例吧?」 「咦……」 「喔──!」班上同学群情沸腾。 结女又用为难的眼神望向我,但我这次没理她。如果是那种煽情的cos服我一开始就会剔除,没什么问题。 「……好、好吧。我是说如果要做简报喔?」 我在黑板上写下「cosy咖啡厅」,加一句但书「※必须能够弄到服装」。尽管是有所保留的结论,但后来讨论了半天,也没人提出什么比cosy咖啡厅更受到支持的提案。 班会结束,结女回到座位上后,南同学等几个朋友簇拥到她身边。 「啊~紧张死我了~」 「结女,你刚才很帅喔~!」 「主持得真好~台风很稳。」 「对啊对啊!你可以更有自信一点~!」 「谢谢你们……」 结女欣喜地微笑……真够现实的。刚才明明那么为难,一被称赞又这么开心。现在想想,她当新生代表的时候台风也很稳。也许那种职责意外地适合她,只不过是我误以为她不行…… 「嘿,伊理户,辛苦啦!」 我回到座位,川波轻佻地找我说话。 「你刚才救援伊理户同学救得真好。就知道你处事精明得很,只是不想跟他人往来而已。其他人也都说你很行喔?」 「是喔。」 「就这点反应喔?稍微高兴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 「怎么啦?」 「……没有。」 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 内心甚至觉得很烦,怕会多出一堆麻烦事。 重新体认到这点,我说: 「……我只是觉得,我呢……果然是属于不同的人种。」 「哈哈!这哪招啊。现在才得中二病太慢了吧?」 我跟川波说再见,离开了教室。 现在还不能去图书室。 本该跟我回到同一个家的结女,当然也没跟过来。 「写……写好了……」 我带著成就感喃喃自语。 桌上摆著写满文字的活页纸。要拿给东头看的小说,总算是写完了。 成果嘛……当然跟商业作品不能比,但以一个外行高中生的作品而论,应该还算过得去吧。嗯。起初本来是想放胆写一篇平庸之作的,写到最后却有点太热中了。不过嘛,也不好意思拿一篇不堪入目的东西给人家看,这篇应该还算不错吧。嗯。 好了,再来只要到了明天,在学校把这个拿给东头看就好──但在那之前…… 「……毕竟说好了嘛。」 我可没忘记。 没忘记跟结女约好了,要交换阅读彼此的自创小说。 虽然我没有义务守约定,但她要是跑来刁难我也很麻烦……好歹可以帮我挑错漏字吧。前提是她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带著活页纸离开了房间。隔壁房间好像没人,于是我下到一楼。 客厅里除了结女,爸爸与由仁阿姨也在。结女坐在沙发上,正在跟某人讲手机。 「嗯。嗯……咦!太棒了!嗯。啊──可是,我们不能擅自做决定,这件事可能要请你暂时保留……」 好像正在忙著讨论重要事情。讲话口气比较严肃一点。 「嗯。对。就在下次班会时决定好──啊。」 结女注意到我走进客厅,耳朵离开了手机。 「你来得正好,水斗──同学。」 结女看到爸爸他们就在旁边,赶紧换个称呼方式。 「晓月同学打给我,说或许可以弄到衣服。」 「……这样啊。」 「不过是用租的,所以也得看能拿到多少经费……我们在讲下次班会时,就决定好cosy咖啡厅具体上的风格。」 「说得也是……况且能选好一个主题,内部也比较好布置。」 「对吧。你有点子吗?」 「不是说在班会上决定吗?」 「晓月同学说现在先决定好大致方向,事前先跟同学做过协商,做决定的时候才不会发生意见不合的状况。」 「还事前做协商……她真的是高一生吗?」 手法跟政治人物没两样。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活页纸,然后暂且切换思维。 「……从条件来说,首先过度煽情的cos服ng。绝对会被驳回。」 「说得对……可是,怎样就算过度煽情?」 「就资料看起来,迷你裙最好算成出局。假设要出女仆咖啡厅,女仆装必须是维多利亚式。」 「维多利……?这我听不太懂,但规定好像满严格的……」 「还有,我现在是用女仆咖啡厅举例,但假如只让女生cosy很有可能被投诉。男生也能穿的cos服比较安全。附带一提,让男生穿女装就好这种文化祭特有的恶劣玩笑,我本人坚持不从。」 「好啦,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据晓月同学所说,大多数女生似乎都希望走优良传统路线而不要恶搞。大家都还满认真的呢。」 「优良传统啊……不分男女都可以穿,而且能够同时讨好一般人与pta的cos,还真需要点创意。」 「你刚刚说的女仆装与执事服就可以让男生女生一起扮,但好像会跟其他班级重复。」 「是啊。如果能兼具独创性与特色,应该也能要到比较多的经费吧?」 「是呀──……」 就在结女沉吟不语,努力动脑时…… 「怎么了?讨论文化祭啊?」 坐在饭厅餐桌旁的老爸加入话题。 接著坐他对面的由仁阿姨一边打开小包零食,一边说: 「说是要在文化祭办cosy咖啡厅。好青春喔~」 「还、还没有确定要办啦。必须弄到衣服才行……」 看到结女不知道在慌张什么直挥手,老爸低声说:「原来如此。」 「这个的话,建议你们可以找圆香商量看看。」 「咦?找圆香表姊?」 「嗯。我记得圆香在大学好像有加入戏剧同好会喔。」 「真的吗?」 结女先是追问,然后看向我。别来问我,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虽说我们的再从表姊种里圆香,乍看之下的确像是会参与文艺方面的活动就是。 正作如此想时,由仁阿姨偏著头说: 「奇怪?不是美术同好会吗?」 「嗯?是吗?」 「嗯──……又好像说过是网球社……?」 怎么连这都搞不清楚?还是说其实全都是事实? 「哈哈哈!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交游广阔,毕竟她从以前就很能跟人打成一片。衣服的话她应该有门路吧。而且记得听说她当过学园祭的执行委员,或许可以给你们一点建议喔。」 「记得圆香的大学在京都对吧?现在还在放暑假一定有空,应该会乐意帮你们的忙吧?」 尽管情报在精确度上让我有点不放心,反正问问看也不吃亏。 「那就试试看好了……晓月同学?你听到了吗?嗯,我有个在念大学的亲戚认识很多朋友──咦?嗯,是女生──胸围?呃,这个嘛……劝你还是别多问……」 ……「我的亲戚」是吧。我以为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家庭环境,但实际听到结女这样称呼认识多年的圆香表姊,还是觉得不太适应。 总而言之,事情似乎已经有了结论。没事需要找我了吧。 但是……我还有事要找她。 我拿著活页纸的手,稍微加重了力道。 「──咦?」 这时,结女的眼睛再次朝向了我。 「对了,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霎时间,我一时没多想,竟把活页纸藏到了背后。 为什么? 是结女要我给她看的。我只是信守承诺罢了,没有任何必要畏畏缩缩。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现在爸爸他们也在。结女……现在也在试著熟悉执行委员的工作,可能没这个闲工夫。 「没有……没什么。」 不用现在给她看,应该也没关系。 给东头看过后,再给这家伙看就好……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既不是落寞,也不是疏离感。 好歹也才刚写完一篇小说,我却想不出适切的形容词。 只有令人厌烦透顶的厌恶感涌上心头。这样不对,这样不对,这样不对。像个耍赖的孩子般,我的某个部分在吵闹。 我应该已经告别那一切了。应该已随著分手的三言两语,将那一切遗留在国中时期了。 我无法认同这样的自己。 假如有一本小说以我为主角,我绝对不会想看那种故事。 ……想起来了。以前,我似乎也曾经有过这种心情。 我讨厌心生妒意的自己。讨厌言行变得带刺的自己。所以,为了否定这样的自己,为了宣称我不是这种人,我──跟她低头道歉了。 结果,你── ──最令我讨厌的自己,就是那一刻的我。 因为,我…… 当我跟你道歉,看到你开始耍性子说我花心时…… 我觉得很不耐烦──但同时…… 心中的某处……却也感到安心。 「……实在没资格说东头。」 希望所有人都能跟自己一样,也许是深植于人心底层的,一种共通的欲求…… 我从床上坐起来。再躺下去可能会睡著。既然要睡就先去洗澡,让自己睡得舒服点吧。 我如此心想,走出房间。 然而,我的脚步随即停止。 因为结女正好也在这时候,上到二楼来。 「……现在要去洗澡?」 一个单纯的询问,但不知为何,我停顿了一瞬间。 「……是啊。」 「这样啊。」 稀松平常的对话。 讲完这简短的几句话,我从结女的身边走过,准备下楼梯。 「欸。」 这时,一声呼唤从背后抓住我,我转头看她。 「今天……」 结女没有看我,视线对著地板说: 「……谢谢你。」 听到她那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我微微皱起眉头。 「……谢什么?」 「就是……决定摊位内容的时候……」 「……虽然并不是出于情愿,但我也是执行委员。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可是……要不是有你在,一定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所以,谢谢你。」 ……谢谢你,是吧。 我下了几步楼梯,从较低的位置抬头看结女的脸。 「……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做人了?」 「咦?」 「我的意思是说,我印象中的你讲话没这么懂事……」 讲完我才发现,我多嘴了。 我尴尬地别开视线……算了,到此为止。我看我还是快快走人吧。我又往下走了一个台阶…… 「你是不是觉得,还是以前的我比较好?」 「嗄?」 我再度转头看她。 结女用略带怒意般的僵硬表情,低头看著我。 「我在问你是不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弱不禁风,又靠不住的我。」 我沉默片刻,说: 「……或许吧。那又怎样?」 「你最好溺死在回忆里算了。不过呢──」 结女笑了一下,接著说: 「──只有现在的我,才能倾听你的烦恼唷?」 「……烦恼?」 「看你一脸没自信的样子。简直就像那时候给你情书的我一样。」 那时候的你……的确就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脆弱无助,但是…… 「……不要加油添醋。我没你那么严重,也没在烦恼。」 「那你是怎么了?」 「我只是……」 「只是?」 「……我有点担心某个不长记性的女人,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提出的约定。」 「咦?」 她眨了一下眼睛。看吧,果然不记得── 「难道说,你要给我看了?」 「咦?」 「小说!不会早点讲啊!我都已经把我那篇翻出来了!」 「……原来你还记得?」 「这还用说吗!你应该知道我的记性还算不错吧?」 我的脑袋陷入短暂空白。为了填补这片空白,我开口说: 「……你的确常常记得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什么叫做不必要啊!」 「例如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的影响,只有一瞬间自称变成『小生』──」 「啊──啊──啊──!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 她摀住耳朵大叫之后,说: 「……不对吧,这样说起来,你才是记得一堆不必要的事情吧。」 「……真的。」 完全没必要。真的,毫无必要性。 这些未成熟、未分化、是非混淆的时期的记忆,都是多余的。 「那么……你洗完澡之后,就到我房间来吧。」 「晚上不是禁止进入吗?」 「今晚是特例。」 结女一面窥探楼下的状况,一面悄声说: 「(不要让妈妈他们发现喔?)」 ……该死。 我的心脏啊──你总是这样,不必要地乱跳。 后来,我看了结女以前写的小说。 一个像是山寨版犀川创平的侦探,一边满口看似很有内涵其实根本没有的台词,一边长篇大论地针对蠢到无言的密室诡计进行夸大其辞的推理。 「笑死。」 「不要一脸严肃地笑我啦!」 「你上次不是说,这篇小说是抄袭克莉丝蒂吗?我看这比较像森博嗣吧。」 「……因、因为……」 「因为?」 「这……这篇是国中的时候写的……小学的那篇我没找到……」 「是喔……我是不愿意相信,但这个讲话自以为聪明,好像把犀川创平稀释到百分之一的侦探角色……」 不会跟我说是拿当时交往的男朋友当成原型吧? 「……………………」 喂,不准把脸别开。 「……你、你得意得好像抓到我的把柄一样。但你的也没好到哪去啦!」 「嗄?少来了。至少比这篇好多了吧。」 「独白的部分又臭又长不知道在说什么,譬喻又自以为巧妙却反而词不达意。『就像煮过头的咖哩』是在形容什么?烧焦了味道变苦的意思吗?」 「阅读能力怎么这么差啊!意思是说──」 我亲切用心地解释了半天,还是没能得到她的理解,这给了我不小的打击。没想到我的文章在别人看来竟然这么难懂…… 我们把对方的作品痛批了一顿后,一阵空洞的沉默造访房间。 这段窥视旧伤般的时间,使我慢慢恢复冷静。然后我重新读过自己与结女的小说,有了一个发现。 「……东头那家伙,还满厉害的。」 「咦?东头同学?……她有在写小说吗?」 「好像也有在写小说,不过我看到的是图画。不是临摹也不是描图,是从构图开始都自己思考。而画中人物的脸、身体与手脚,乍看之下都很自然──你不觉得能够创作出别人看起来『很像样』的东西,就已经是一种才华了吗?看过这两篇小说,给了我这种体悟。」 「的确……从这点来想,你的外曾祖父的自传其实也写得很好。」 「真的。最起码看得懂在写什么。」 「就是呀……」 我们俩一起变得灰心丧气。 虽然大受打击,但就另一种意味来说,也增进了自信。把这拿去给东头看,对她卑微的个性或许是能收到某种程度的疗效。 在不太具有紧张感的松懈气氛下,结女语气漫不经心地说: 「……问你喔。你会想成为作家吗?」 「不想。或许有段时期想过就是了。」 我的内心,没有值得一写的事物。 也没有涌起欲求或使命感。 有的只是对于自己不该如此的焦躁感,却没有可以追寻的形象。 就是个空虚的人。 试著写过小说之后,这种想法更是强烈…… 「……从以前到现在,有件事我很少跟你聊到。」 「嗯?」 「其实呢,我爸爸以前是个创作者。」 我慢慢地看向结女。 结女背靠著床的侧面,抱住双膝,把下巴搁在上面。 「你爸爸,就是你的亲生……由仁阿姨的前夫对吧?他是作家吗?」 「不是写小说的,不过……好像从事的是某种创作领域。只是家里没有类似作品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创作的内容是什么……」 「你的兴趣,该不会就是从……」 「嗯,猜对了。就是从我爸爸的书柜开始的。」 结女依然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吞吞吐吐地开始讲起。 「关于爸爸,我只隐约记得躺在床上听到的声音……我躺在床上,会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低沉的嗓音说『我回来了』。从微微透光的客厅那边传来……妈妈会回答『你回来了』。然后妈妈说『吃过饭了吗?』低沉的嗓音就会说『有买回来』。」 「……不是『吃过了』?」 「对,是『有买回来』。然后,就是翻塑胶袋的沙沙声。混杂在那声响之间,妈妈会有点遗憾地说『这样呀……』。这几乎就是我对爸爸的所有回忆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爸爸总是不在家。所以到了现在,我连他的长相都想不太起来。就算见到可能也认不出来。」 「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能够想像到,她的父亲工作一定很忙碌。 ……但是,我更强烈地感觉到……他的行为像是拒绝融入家庭。明明跟家人同住,行为举止却像是一个独居者……其中有著明确的拒绝意涵──或者是,一种隔阂。不得不说,我从中感觉到像是用隔屏把家庭空间划分清楚的心态。 「就像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妈妈,对我来说那也是常态。再说,运动会什么的他还是会来参观……不过现在想想,那大概是妈妈硬把他带来的吧。」 想必有过一番挣扎吧。 由仁阿姨一定也抗拒过这种状况。但是到最后,还是无法将丈夫拉进「家庭」里。因此,她不得不痛下决定。为了自己,为了女儿,或者是──为了丈夫本人著想。 「当时妈妈应该很操劳,但我自己并不怎么讨厌爸爸。」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机会见到他,无从讨厌起吧。」 「也不是……比方说家里常常没有人在,但是有个房间里充满各种东西,以小孩子的心态来说不会很兴奋吗?可以尽情寻宝呀。」 「也是……」 这种心情,我也能体会。 我也还清楚记得,第一次发现外曾祖父的书房时,胸口深处涌起的那股热情。 「小孩子不是很容易就会喜欢给自己玩具的人吗?所以就我来说,我很感谢他给我那么好玩的房间。」 看来……真的是常有的事。谁都有过类似的经验。 「……呃──我们原本在讲什么?」 「在讲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才华。」 「噢,对对。抱歉我离题了,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该怎么说呢?我感觉那些创作者,看见的事物跟我们并不相同。如果从这点而论,你不觉得东头同学很有那种感觉吗?」 「……也对……」 的确是。那家伙看见的事物跟别人不同。 虽然她跟我非常合得来,毫无嫌隙……但在不经意之间,我会有种感觉。仿佛她与我的视角有著某种阶层上的差异。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这次也是,我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东头看见的事物。」 「那就去了解啊。因为除了你,一定没有其他人办得到。」 「你也不懂吗?」 「这个嘛……仔细想想,我好像也一直在追求这点。」 「这点」。 ……她没说清楚,但我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 或许是我心理作用……不,一定是。肯定是我误会了。 我心想,我应该跟她确认清楚。我内心深处的我,告诉我这么做才是对的。然而……现在的我,连该怎么问她都不知道。 「……也许,我无法看见东头看见的事物。」 但是…… 「如果只是听她说她看到了什么……我大概办得到。」 「怎么不果断一点,说绝对办得到?」 结女轻轻笑了笑,像在调侃胆小的弟弟。 「怎么样?有自信了吗?」 「有了。有自信说自己是个凡人。」 「你这样是凡人,那我算什么啊?」 就在这一瞬间,一句话自然地脱口而出。 那是在一年多以前,你交到朋友时,我应该要说的一句话。 「我觉得,你很厉害。」 「……咦?」 对,就先从承认开始吧。 承认你已不再是连饮料罐的拉环都要我来开,那种柔弱的女生。 承认你能办到我办不到的事,很令我佩服── 「咦?咦?什、什么意思啊?你说我厉害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厉害?再说清楚一点啦!」 「……我说你文笔烂到厉害啦!」 「你说什么──!」 好吧……嗯。 这种事没办法求快,还是一步步慢慢来吧。 就这样,我完稿的小说一如当初目的获得最差评价,对东头──说错,对伊佐奈的心病治疗贡献良多。 但意想不到的是,当初我想都没想过,情势发展之下竟然会组成这样的集会── 『适逢本校即将进入文化祭期间。』 川波小暮在手机的另一头这么说。 『更棒的是就在前两天,我才刚让你跟伊理户同学当上了执行委员!这下不只在家里,在学校也会有更多出双入对的机会!给过去的我一个赞!』 『不不不。』 如今已经完全恢复常态的东头伊佐奈,冷静地吐槽。 『没先跟人家讲好就做这种事,只会让人一整个无言吧。就跟强迫vtuber跟别人合作的指示厨没两样。』 『要你管!这可是我的毕生事业!你懂个屁!』 真是给人找麻烦的毕生事业。要玩请去二次创作玩。 『总之!说到文化祭!没什么比这更青春的活动了。我不会叫你去告白,但最起码得营造点浪漫气氛给我看看!搞不好她还会反过来跟你告白咧!』 『在轻小说或漫画里,是常常看到在文化祭期间营造浪漫气氛的情节,但现实当中真的有那种事吗?尤其我们又是恪守校规的明星学校。』 『白痴啊,就是因为是明星学校,碰到活动才会玩得特别狂啊。看京大的学园祭就知道。』 『唔呜……竟然跟这种人想到同一件事……』 据本人所说是因为京大怪人多才想到来念明星学校的伊佐奈心灵受创。不过我对京大的了解也只限森见登美彦的作品就是了。 『你们给我听好了喔?』 川波说话口气活像修学旅行时叮嘱大家注意事项的带队老师。 『我们洛楼高中的文化祭,每年都会在后夜祭举办营火晚会。东头知道那是什么吗?就是在一个很大的火堆旁边跳舞。』 『当然知道好吗!你也把我想得太没接触过社会了吧!』 『你不觉得只要在那火堆边一起跳舞,好像就能永远在一起吗?』 『原来只是你的想像!根本就没有什么校园传说嘛!』 『哪有可能会有那种漫画式的剧情啦。就算有也铁定是抄哪个爱情喜剧的。』 「……所以呢?意思是要跳舞?要我跳?跟结女?」 我打断两人的相声表演开门见山地问,川波坚定有力地回答「就是这样」。 『不过嘛,听说其实也没人跳舞,就只是围著营火卿卿我我而已。顺便还能一扫在校内蔓延的东头女友说法,一举两得!』 『以这种情况来说,我岂不是变成被甩速度破金氏纪录?』 『放心啦。你只会变成有勇无谋地想破坏伊理户家那两个的感情结果碰一鼻子灰的可悲女人。』 『那样更惨啦!』 真不懂我为什么一定得去做这种事…… 「唉。」我不禁叹气时…… 『你难道不想搞清楚伊理户同学的真正心意吗?』 川波带著几分严肃语气,一针见血地对我说。 『假如伊理户同学有那个意思,只要状况对了就一定会有所表示;如果她没有那个意思,你不管做什么都只是对牛弹琴。这样你就继续放心跟她做兄弟姊妹吧。不管怎么样,都能脱离现在这个暧昧不清、悬而未解的状态。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坏处。硬要说有的话,就是──』 「川波。」 这次换我用强硬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你管太多了──我也是会生气的。」 『……嗯,抱歉。是有点太超过了。』 你太超过也不只这次就是了。 刚才的片刻紧张似乎让伊佐奈憋住了呼吸,我听到她呼一口气。 『哎,总之我要说的是,又不会吃亏。就你来说的话。对吧?』 「……万一她真的有了那个意思,那怎么办?」 『就跟她交往啊。』 『跟她交往就好了呀。』 「你们讲得倒简单……」 你们是局外人才能讲风凉话。这两个家伙一点都不明白,在同一个家里谈恋爱会是什么情况。 『真的不能接受的话,拒绝她就是了。虽然你也许会觉得像是在玩弄人家感情而过意不去──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得做个了断吧?普通同学的话假装不知道撑到毕业或许就没事了,偏偏你们是兄弟姊妹。』 ……满口大道理到让人火大的地步。没错,假如她是那种意思,佯装不知撑不了多久。必须趁早想想办法。 如果只是我自寻烦恼最好。那样我就可以放心,把那女的当成姊妹看待── 「……知道了……」 『哦?』 经过一再苦恼,最后我说了: 「只要在常识范围内,我听你的。可别弄得太露骨,让那女的以为我爱上她了。」 『放心放心,我明白啦!』 『就算搞砸了也还有我这个备胎,放胆去做就对了!』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身为女人你都不觉得丢脸吗!』 『一点也不,怎样?』 就这样,为了试探结女的真正心意,这下我非得对她做出些类似追求的行为了。 迫于无奈。 ……只是迫于无奈。 「很可爱。」 我想那次约会,本来一定是个机会。 在暑假开始的不久之前,绫井约我假日出去玩。 那时候,我们至少还能聊些无伤大雅的话题。才刚刚表面上和好,正在思考如何才能回到从前的关系。 如今我知道,那是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绫井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看得出来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用她的穿搭告诉我,想跟我修复感情。 其实很简单。 我该做的事,真的很简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前这对我来说没什么,照理来讲又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好害臊的。可是……有某种东西卡在喉咙里。我心中的某种东西,堵住了这短短的一句话。 很可爱。 其实,我只要说这一句话就够了。 ◆ 伊理户结女 ◆ 「我们出门了──!」 「好~路上小心喔~」 妈妈的声音,把我跟水斗一起送出了家门。 水斗在家门外等我,看到我锁门后就迈著大步往前走。看来他一点也不打算顾虑到我的需求。真拿他没办法。不过我也早就料到了,所以今天穿著比较好走的鞋子。 水斗穿著帽t与卡其裤,该说一如常态吗?总之就是轻便至上。相比之下,我的穿搭也没仔细到约会服的程度。就只是普通的女衬衫配长裙,加上入秋有点凉意所以披了条披肩。 彼此都穿便服,两人一起出门,要说像约会是有点像。但是这次,我们不用瞒著妈妈他们。 这是因为今天,我们是要去圆香表姊的大学,看看文化祭用的服装。 我一边走到水斗的身边,一边跟他说话。 「圆香表姊的大学会不会很远?」 「算是有点距离。不过搭电车的话,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 「电车啊……」 「交通费的话文化祭经费会出。」 「我不是在讲钱的事情啦!」 我想到的是去买母亲节礼物的时候,我在人挤人的电车上变得像是被水斗逼到墙边……而秋季的京都会有很多观光客,所以今天说不定电车又是人挤人…… 这不是约会。 虽然不是约会──但姑且撇开这点不论,其实晓月同学给了我一项指示。 ──听好喽,结女?文化祭是最好的机会!筹备期间可以透过工作提高亲密度,当天活动又能当成约会的借口!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想追伊理户同学的女生,会一口气暴增! ──! ──不过嘛,毕竟他还在跟东头同学闹绯闻~我想这大概会碰巧变成一道防线,但可能也会有女生不管那么多。 ──可……可是……!那个男的,怎么可能被那种突然冒出来的女生拐走……! ──清醒点好吗~你忘了突然冒出来的东头同学,现在怎么样了吗~? ──呜呜呜…… ──所以喽,结女你也得积极地展开攻势!难得当上了执行委员,状况允许你不用顾虑东头同学的绯闻,可以放胆跟他约会喔! ──要、要怎么展开攻势啊……?应该说,什么才叫做攻势……?给点甜头吗……? ──呵呵呵,就让我来教教你吧。对心仪对象展开的攻势就是! ──就是……? ──一句话──就是「这个女生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都已经吻过他了,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这个嘛,呃,啊……你加油吧! 虽然最后还满不负责任的,但晓月同学至少有传授我一套最基本的花招。 例如走路时,比平常多靠近他半步距离。 例如找机会,不动声色地碰他的肩膀或手等等。 例如说话时,专注地盯著对方的眼睛。 好吧,先不说异性,如果心仪的对象对自己做出这些小动作,的确会让当事人怀疑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不过…… ──……呃,晓月同学?我想问个不相关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的这些……自己有实践过吗? ──…………………… ──晓月同学?怎么不说话了,晓月同学? 最近,我开始发现到了。 晓月同学每次我有困扰都会提供各种建议,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也很感谢她,可是……关于恋爱方面,由于从小到大都处于青梅竹马住隔壁这种得天独厚的环境下,是否让她在技术层面其实跟外行人没两样……? 也不是啦?我当然也知道她比毫无男性经验的人值得信赖。可是呢?我还是觉得呢,她肯定没有试著用肢体接触的方式,缩短跟青梅竹马之间的距离过吧? 不过好吧,在经验方面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国中时期的那次成功经验,只能说是歪打正著的幸运──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开始交往的。假如要超越那次奇妙的成功经验,能试的方法都应该一试。 总之,我不动声色地,试著往他靠近了半步。 「……………………」 「……………………」 我悄悄侧眼观察他的表情,他看起来没在注意我。 一个健全的男生,只要有女生待在近到肩膀几乎相触的距离内,应该都会有反应才对!──晓月同学明明是这么说的。 仔细想想,这点程度的亲近哪有什么大不了? 再怎么说,我们可是每天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不过就是走路时肩膀凑近,不得不说比起每天的生活根本不算什么。 事实上,我也──从程度上来说──心跳没有很快。 距离感太近也不见得是好事…… 「唉──……」 「怎么了?」 「没有……只是人太多,有点头晕。」 真是前景黯淡。 我们搭地下铁前往京都车站,在那里坐奈良线,然后在东福寺换乘京阪电车。坐准急不用经过几站,就是离圆香表姊大学最近的车站了。 路简单到没得迷路。出了车站只要转一个弯往前走,就会看见大学校区的入口。 尽管即将进入九月中旬,大学似乎还在放暑假。或许是因为如此,路上行人很少。我们沿著紧邻车站的小学的围墙前进。 「大学旁边就有小学啊……不是附属之类的吧?」 「记得应该不是附属小学。就只是完全不相关的两所学校。」 「没想到有的地方竟然会把学校盖得这么近……」 「这有什么,我记得大学校区旁边还有警察学校咧。」 「咦!三所学校凑在一起?」 虽然常常听说京都学校多,但也没必要这样挤在同一个地方吧。 校门开放一般民众进入。我一面东张西望,一面踏进有生以来初次进入的大学校门。哇啊,真的进来了。 「看你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搞不好什么都没做就会被警察抓走。」 「没、没办法啊,我从来没机会进到大学里看看嘛!」 「又不是要进来念,太夸张了吧……」 怎样啦!跟我分享一下感动的心情会死吗! 水斗找到校区地图,平心静气地走过去。看到他那种完全不懂得体谅别人的态度,我已经是生气而不是沮丧了。就算不是约会也不能这么粗神经吧! 我一面气得哑口无言(乱用成语),一面跟水斗一起看地图。记得跟圆香表姊约好的地点是── 「我看看……显……真馆?是这样念吗?」 「为什么每次都要给设施取这种汉字容易搞混的名称……」 尽管看起来没那种感觉,这所大学其实是佛教学校,设施名称好像也都取自佛教典故。这方面跟国中或高中有著很大的差别。 我们俩正一起看著校区地图脑袋打结时,有人来了。 「啊──!你们在这里啊!」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 「嗨!你们俩好啊──!」 那人拍了拍我们的背。 我吃惊地转头一看,一位戴著时尚眼镜的大姊姊「咿嘻嘻」调皮地笑著。 她穿著淡色系的女衬衫与飘逸的长裙。光看外表只能用清纯玉女大姊姊来形容的模样,以及高高撑起衬衫的丰满胸围,正是一个月前在乡下认识的她。 种里圆香表姊。 水斗的──也是我的再从表姊。 「一个月没见了──!过得都还好吗──?」 「我们很好。圆香表姊别来无恙……」 「嗯嗯,结女也是别来无恙……穿搭整个撞衫了呢!」 「啊。」 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今天的我与圆香表姊的穿著,撞衫到简直像是情侣装。 「对、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要换衣服嘛!咿嘻嘻!」 圆香表姊还是一样,阳光系活力全开到与服装搭配的印象完全相反。水斗一句话也没说,不过换成国中时期的我反应大概也跟他一样。 「水斗表弟也是,好久不见!上次在乡下以外的地方看到你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大概是什么的法会吧。」 「喔──这样呀这样呀。哎呀~你长高了呢!」 圆香表姊丝毫没因为水斗的冷淡应对而退缩,面带笑容,讲话像个婶婶阿姨。但我觉得一个月前才刚见过面,不可能长高到哪里去吧。 「那么把握时间,我们走吧──!衣服都放在社办!」 圆香表姊一派自然地靠到我身边,理所当然地挽起我的手臂。手臂就像陷入丰满柔软的胸部里一样,我明明是个女生,却在心里发出「喔哇啊──!」的惨叫声。 就连胸罩的坚硬触感都让我心跳加速。这就是f罩杯的力量……如果是这样……整天被东头同学的g罩杯黏住不放的水斗不晓得做何感想?怎么能都一副坐怀不乱的神情?性冷感吗? 我没有甩开表姊,就这样跟她手挽著手走在没几个人的校区。横越设置了舞台以及咖啡厅的广场时,圆香表姊偷偷把脸凑了过来。 「(结女,结女。上次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那件事是指……)」 「(就是有个姓东头的女同学,当了水斗表弟的女朋友那件事!其他亲戚都信以为真了,但那只是误会一场吧?)」 「(是……误会,没错。可是……)」 「(哇喔~事情显然并不单纯。)」 我一面在意默默跟在后面的水斗,一面简短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告诉她水斗与东头同学的交往绯闻不只在亲戚之间,学校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几乎已经变成了公认状态…… 「(那还真是……呃,该怎么说……这下难解决了呢。)」 「(真的……)」 除了难解决也实在没得形容了。 「(所以这次的感觉就像是拿筹备文化祭当作借口,想来个逆转胜吗?你也挺有一套的嘛──)」 「(算、算是吧……虽然是朋友出的主意就是了。)」 「(哦。看来您有位能谋善断的友人呢。说不定跟我挺合得来的。)」 圆香表姊跟晓月同学都是阳光系,或许的确会合得来,可是圆香表姊明明就很不会安排撮合。真不知道这种强者氛围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走出大到需要仰望的正门,暂时离开校区。 她说社办那栋建筑物位于另一个校区。我们越过行人穿越道,走进现代风格的漂亮设施。 「圆香表姊有加入戏剧同好会吗?我妈妈讲得不是很清楚。」 「我没有正式加入任何一个社团喔──但我男朋友是戏剧同好会的,我偶尔也会去帮忙。大概就像准社员?」 「咦?这样借衣服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跟他们讲好了,而且反正社团成员都是朋友嘛。他们说只要有借有还就不用付钱没关系──」 太强了。「都是朋友」这种话只有真正的阳光系才说得出来。 「啊,不过……」 圆香表姊忽然「咿嘻嘻」地笑起来,把嘴巴凑到我耳边。 「(不可以用来做色色的事喔。会把衣服弄脏的!)」 「(你、你不讲我根本都没想到……!)」 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啦!……要是穿个cosy就能解决,我早就……呜呜…… 让圆香表姊走在前面,我们爬了几段阶梯。 走在走廊上,就听到一扇扇林立的房门之中隐约传出说话声或笑声。这种气氛让我觉得很新奇,但圆香表姊当然毫无反应,直接把我们带进戏剧同好会的社办──这样叫对吗?还是应该叫同好会办公室? 房间里杂物很多,看似私人物品的漫画杂志以及空宝特瓶直接丢在桌上,数不清的瓦楞纸箱在墙边堆积成山。 喔喔……好有社办的感觉! 「衣服就在那些纸箱里。那就随便打开来挑吧。」 「呃……?保存得这么随便没关系吗?」 「其实有关系,但租衣柜也要花钱嘛。」 圆香表姊一边说,一边沙沙有声地拆开用麦克笔潦草写上「服装」二字的纸箱。 往箱子里一看,的确塞满了不能称为一般洋装,很有戏剧味道的服装。不过既然是要用来演戏,有戏剧味道是当然的。 「嗯──……本来以为会整理得更有条理,看来真的只是随便往箱子里塞耶。结女、水斗表弟,我们分工合作,把箱子都打开吧。」 「好的!」 不等我回答,水斗一言不发地自己打开纸箱。这男的怎么连对亲戚的态度都这么差? 要找的是可以用在cosy咖啡厅的服装。因此为了加强诉求力,最好能够具有明确的概念。所以不能只挑稀奇罕见的衣服。必须要是一看就懂,而且具有视觉美感的那种…… 「哦!……嘻嘻,结女结女,这种的怎么样?」 看到圆香表姊笑嘻嘻地摊开给我看的衣服,起初我没想太多,只觉得「啊,好可爱」。 就是女服务生制服式的围裙搭配半袖女衬衫,十足欧风情调的衣服。 但是……仔细一看…… 「呃……这个……胸、胸口会不会开太大了……?」 领口开得不是普通的大。这样胸部的上半部都看光了吧…… 「结女我跟你说,这种衣服叫做阿尔卑斯村姑裙,是德国的传统民族服饰喔。」 「是、是这样啊……」 「没错。现在德国每逢节庆时还是会穿,换个说法就像和服。所以不会色色喔。就算乳沟看得跟泳装一样清楚,也一点儿都不会色色喔。」 「意思就是你也觉得很情色嘛!这样一直强调!」 「穿穿看嘛?好嘛?既然是文化祭嘛?趁这机会学习一下德国文化嘛?」 圆香表姊两眼发直,硬是想把这个什么阿尔卑斯村姑裙塞给我。不行啦!完全是想吃豆腐的眼神啦! 「不准。」 忽然听见一种有点僵硬的声调,接著水斗迅速伸出手臂,岔进我与圆香表姊之间。 「不管是传统服饰还是民族装扮,太暴露的衣服会被筹备委员会驳回。所以,这件衣服不能用。」 听到水斗讲得咬字清晰,像是要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圆香表姊连连眨了几下眼睛。 「……哦~?」 然后别有含意地笑笑,把村姑裙收了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算了吧。也是啦,你可不想让结女穿成这样,暴露在一大堆陌生人的眼前对吧?」 「……请挑选不会妨碍风化的服装。」 说完,水斗就继续去拆他那边的箱子了。 刚才……他是不是有点动怒? 是不是不愿意看到……别人逼我穿比较暴露的衣服? 呜哇,我的嘴角快要失守了……!难道说他第一个就先给太暴露的衣服ng,也包含了这层意思?用意是想保护我?呜哇。呜哇~! 「咿嘻嘻。那就来找不会惹水斗表弟生气的衣服好喽,结女?」 「好、好的……啊,请等一下。」 我拦住正要把村姑裙收起来的圆香表姊。 然后细细打量衣服的造型。 「怎么了?还是想穿穿看?」 「不是……比起我……」 这个,好像很适合东头同学。她来穿一定超好看。 「……顺便问一下。」 「嗯?」 「可以为了私人用途借用吗?」 圆香表姊愣愣地偏著头,说: 「不可以用来做色色的事喔。」 「我……我不会啦!」 让东头同学穿胸口大开的衣服,应该不算是色色的事!应该吧! 我解开衬衫的小颗钮扣。 在今天第一次进入的房间脱衣服,让我有点心绪不宁。一想到水斗就在隔壁房间,更让我心中忐忑不安。 「结女你还是一样,没有半点赘肉呢。肌肤也好光滑,这就是女高中生啊……」 像个评论家般盘点我的身材的圆香表姊,早就脱到只剩下内衣裤。与清纯的穿搭正好相反,胸罩与内裤都是红色蕾丝款,非常火辣。这已经不只是成人内衣裤,看起来根本像是所谓的决胜内衣…… 「……圆香表姊,你平常都穿这种的吗……?」 被我怯怯地一问,圆香表姊开怀地笑著说: 「哪有可能啦!平常上下两件颜色不一样都没在计较的……今天是因为要给人看嘛。」 「意思是……」 是指现在这一刻?……还是说,之后有别的预定行程……? 圆香表姊笑得别有深意,说: 「不告诉你,你猜是哪一个~?」 她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胸罩的小颗前扣。 我们现在正准备来试穿挑好的衣服。 这不是我们能擅作主张的事,所以打算干脆试穿之后拍照,拿到班上讨论再做决定。 我当女生的范例,水斗是男生的范例。 社办隔壁有另一间房间,于是我跟圆香表姊到那边去,水斗则留在社办换自己的衣服。 这时候就要问到为什么连圆香表姊都要换衣服了,可是,是她自己说:「我也想穿──!」所以没办法。 而且圆香表姊拿在手上的,还是我与水斗说过太暴露了不行的那种衣服。布料太少,连胸罩都不能穿。 「嗯──……」 总之,我第一件先试穿了最传统的女仆装。 这件比起在动漫里看到的类型裙子更长,都快到脚踝了。 所以我穿了也不会觉得太害羞。但这个有皱褶的发箍就有点──…… 「不错嘛!很可爱很可爱!去跟水斗表弟配配看吧!」 「配配看是什么意──呀!」 我被圆香表姊推著背,跟水斗会合。 水斗穿上了执事服。线条修长纤细的体型,穿起给人挺拔印象的黑色款非常好看。 「哦──!不错!赞喔!」 圆香表姊兴奋起来,拿出智慧手机猛拍照。 其间,我频频偷瞄水斗。虽然他排斥地皱著一张脸,但真的很适合他。再来只要把发型弄得更正式── ──啊! 现在……不正是展开攻势的机会吗?趁现在称赞他,不就可以让他对我产生那种感觉吗? 好,看我的……! 「我、我说啊……」 「嗯?」 「你……你穿起来……很好看喔。」 说出口了! 虽然讲话有点结巴,但最起码说出口了!以我来说算不错了! 水斗停顿了一下确定我的意思,然后说: 「谢啦。」 就这样? 人家拚命鼓起勇气称赞你,你就这点反应?不会反过来称赞我啊!就算只是礼貌性回应,这时候也该说「你穿起来也很好看」吧! 呜唔唔……!明明就是个宅男,居然对女仆装没反应……! 「圆香表姊!我们试穿下一件吧!」 「哦!结女兴致也来啦?」 「来了!」 接著穿的是中国旗袍。 当然,由于下半身有开衩的关系,腿部大胆露出,但圆香表姊的意见是:「穿上肤色裤袜就不违规了吧?」所以暂且当成过关。 问题在于…… 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肤色裤袜。就只能正常裸露腿部。 我心想:「这个怎么样!」穿得像是中国可疑咒术师一样来到水斗面前…… 「喔。」 就这样! 真的够了!这家伙!平常露腿会害羞,连穿制服都要穿裤袜的我,可是把整条腿都露出来了耶!就一声「喔」! 后来我又试穿了越南长袄或是小魔女等各色装扮,但水斗的反应全都是「哦」、「喔」或是「嗯」。 「哇──穿什么都好可爱!」 表情最满足的是圆香表姊。 圆香表姊穿著很像泳装的衣服(衣服?)配上轻纱般薄布,看起来就像个舞娘。 像圆香表姊这样前凸后翘的人做这种打扮,感觉只要踏出房间一步就有触法之虞。但水斗依然无动于衷。 圆香表姊也没好到哪去,若无其事地翘起暴露无遗的雪白大腿,把手机拍下的照片重看一遍。 「说到衣服,你在夏日祭典穿过的浴衣也很可爱呢──黑色长发搭配和服果然是正义!」 「先、先不管是不是正义……和风服装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呢。暴露程度也低。」 「的确是~pta应该也会很喜欢。和风啊~忘记有没有巫女服之类的了──……」 圆香表姊手脚著地,在纸箱里翻翻找找。臀、臀部!小心你的臀部!你现在穿的衣服几乎什么都遮不住啊! 「啊。」 我正在有意无意地挡住水斗的视野时,圆香表姊从箱子里抓出了一样东西。 「都忘了还有这个呢!你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是……?」 看起来……好像是和服,但只有上半身。应该说是只具有那种外型的仿和服上衣吗?圆香表姊把这件跟一件像是袴裤的衣服拿过来。 「嗯──这个就是──……啊,有了。我有去年学园祭的照片。」 圆香表姊滑动手机,「这个这个!」把画面拿给我看。 画面上显示著一个站在舞台上的女生。上半身是华美的红色和服,下半身是焦茶色的袴裤──鞋子是靴子吗? 「好可爱……!」 「是吧?应该叫做大正浪漫吧。我也很喜欢的说!」 风格和洋折衷,既可爱又帅气。暴露度明明非常低,却一眼就能吸引目光。 这可能是目前试过的衣服里最好的一件……感觉可以获得筹备委员会的青睐,又不失cosy感。而且概念也很明确……最重要的是,我猜其他班级应该弄不到这种服装。 「可是,这样的话,男生要穿什么呢?」 「男生是这款。」 圆香表姊滑动萤幕,给我看另一张照片。画面上显示的是── 「书生!」 和服加袴裤,配上学生帽与斗篷!这正是标准书生模样……! 「很棒吧?」 「很棒!」 我全力点头。这种仿佛把知性穿在身上的装扮,比刚才的执事服更戳中我的喜好。很棒!棒透了! ……可是,问题是另一个执行委员会不会准…… 我悄悄转向水斗,怯怯地问: 「……怎么样?」 「这个嘛……的确合乎条件……」 哦?到目前为止就属这次的反应最好。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但水斗或许也觉得碰上了正确答案。 「好,总之先穿穿看!水斗表弟也要!」 咦! 对……对喔……得拍照当成范例才行……要让……要让水斗,穿上这个清秀的书、书生式服装…… 我顿时紧张起来,到隔壁房间换了衣服。衣服只是像和服而不是真正和服,穿起来一点也不难。尺码似乎也满宽松的。 我用脚尖轻敲几下地面,确认靴子穿起来的舒适度时…… 「帮你把头发绑一点起来喔。」 圆香表姊帮我抓一点头发绑在后脑杓,插上一枝好像是小道具的发簪,成了跟圆香表姊一样的公主头。多了这个造型,穿衣镜中的我整个人看起来更像大正时代的良家千金了。 「真不错──!窈窕淑女一个!」 被圆香表姊捧上天,我也开始变得乐陶陶的。 我左右转动身体,试著晃动头发、衣袖与袴裤的下摆。如此呈现出的非现实剪影仿佛不属于我自己,渐渐给我一种正在玩娃娃的错觉。 这件不像刚才那些服装来得难为情,而且可能因为是戏服的关系,穿起来没有看起来那么紧绷。再说……最重要的是,衣服很可爱。 「……圆香表姊,这个有几件?」 「你喜欢吗?」 「嗯,还满……喜欢的……」 「大概有四、五件吧。再加上男生的份,我觉得给外场人员穿绰绰有余喔。」 那么只要男生穿起来也不错……不,我几乎可以确定绝对好看。毕竟这半年来,这世上就属我看这男的看得最久。什么衣服适合他什么不适合,不用实际看过就能推测出八成── 我们先敲门,然后回到水斗换衣服的社办──然后…… 「!────」 「喔哇啊──!」 我才刚要发出欢呼,就被圆香表姊好像战斗类漫画有人被打飞时发出的那种大叫盖过。 圆香表姊两眼发亮,奔向一脸满不在乎地转过头来的水斗。 「水、水……水斗表弟!咦!你真的是水斗表弟吗!就是那个娇小可爱的水斗表弟?」 「你对我的认知到底停在几年前啊……」 一脸傻眼的水斗,就像刚才我在照片上看到的,穿著和服与袴裤,头上戴著学生帽,一身书生式打扮。 好帅…… 帅到不行…… 我的眼光太准了。这套服装,与水斗线条纤细的面容还有知性气质完美契合……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书,来本书!水斗表弟,你拿本书夹在腋下看看!要线装的!小道具的箱子里应该有!……对对对!那个那个那个!……嗯──可是好像还缺了什么……」 「是、是眼镜……!圆香表姊,眼镜……!」 「就是它──!」 我与圆香表姊两个人兴奋难耐地让水斗戴上小道具里的无度数眼镜,结果圆香表姊又「喔哇啊啊──!」大叫一声被震飞了。我虽然没叫,但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 圆香表姊双手摀住嘴巴,浑身不住颤抖。 「太、太可爱了……太帅了……可爱爆……帅爆……发现亲人当中竟然有这种天菜,大姊姊难掩内心激动啊,水斗表弟……」 「言过其实了吧……这没有什么。」 「啊──!讲敬语也很搭!」 超搭!我在心中猛烈点头。 之前那个型男家教风已经很棒了,但这个也很帅……!超帅,帅到不行……!啊,我词穷了……!找不到词来形容! 「你、你们俩过来一下,并排站好!快点!」 「咦……!」 我被圆香表姊用力连推肩膀,站到水斗的身边。啊,别这……不、不要让我靠近他!会死!我会死掉的! 「喔喔喔,这个不得了……大正啊,现在这一刻就是大正年间!再靠近点,你们再靠近点!」 圆香表姊兴奋激动地喀嚓喀嚓猛拍照。 我变得浑身僵硬,频频偷看距离近到肩膀快要相触的水斗。学生帽的帽檐在他略显稚气的脸庞落下阴影,赋予了水斗一层忧郁的气质…… 噫咿咿──!嘴、嘴角……!阻止不了嘴角上扬……! 「哇──这下子定案了吧!洛楼的文化祭会开放一般民众入场对吧?我会去!我去定了!」 圆香表姊举办的摄影会结束后,我才终于急步逃离水斗的身边。差、差点以为心脏要停了…… 正觉得放心而松一口气时,圆香表姊快快地对我招了几次手。是怎么了?我靠过去一看…… 「你看你看,最棒的一张。」 她要我看刚才拍的照片。 画面上是一个红著脸侧眼偷瞧身旁书生的窈窕少女──我、我也太不会隐藏表情了吧……! 我只顾著惊愕于自己的不设防,所以要等到圆香表姊说「这里,这里」指给我看,我才发现到那件事。 发现不只是我──水斗也在侧眼偷瞧我。 「咿嘻嘻。虽然没讲出口,但好像还挺满意的喔?」 我用和服袖口迅速遮起了嘴。 我再也……无法压抑感情了。看到这个……我的表情注定要失守。 「那个……这张照片……」 「知道啦。我会寄给你的。」 我用细微的声音道谢。 后来,我望向一脸装傻表情的水斗。 阻止我穿太暴露的衣服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 这男的……其实根本就喜欢我吧? 换回原本的衣服把社办收拾整齐后,圆香表姊说:「难得来了,要不要逛逛大学?」邀我们到处走走。 这是难得的机会,我决定恭敬不如从命。水斗也是,嘴上虽然讲得好像急著回家,最后还是跟我们一起逛。 看过体育馆、餐厅、上课用的研究室与图书馆等等之后,我们到位于中央广场的咖啡厅休息。我不太常去咖啡厅,大学的咖啡厅更是显得格外新鲜。直到店员带位让我坐在圆香表姊的对面之前,我的反应都像个乡下土包子。 「坐过去一点。」 但水斗一坐到我旁边的瞬间,我的意识霎时全被他拉走。 特、特地坐到我旁边!圆香表姊旁边的位子明明也空著……! 不不,我冷静点。只不过是现在比起圆香表姊这个亲戚,他比较习惯跟我这个继姊妹相处罢了。一定是这样……啊~!可是让我好在意~! 圆香表姊拿起菜单,说: 「你们要点什么──?也有蛋糕之类的唷,而且是良心价!别客气尽管点──」 嗯……要点什么好呢?毕竟还要吃晚餐,最好叫个小点心就好,可是…… 「蛋糕跟芭菲看起来都好好吃……」 「我点个咖啡就好。水斗表弟呢?」 「我点红茶──还有这个蛋糕。」 「咦?」 水斗指著我犹豫不决要点芭菲还是这个的巧克力蛋糕。 水斗一脸平淡地说: 「这个我点,你点那个芭菲。然后再分享,这样就两种都吃得到了。」 「啊……呃,嗯。你说得对……」 这么温柔要干嘛啊!怎、怎么回事?当起男朋友了?我们该不会已经在交往了吧! 「哦──?」 看到水斗的这个举动,圆香表姊的两眼也意味深长地发亮。表姊你也这么觉得吧!不是我误会吧!好感!这里面有好感,对吧! ……不不不,冷静点。照这男人的个性,或许只是对自己吃的东西没什么坚持。没错,就是这样,一定是……对吧? 过没多久,芭菲端到了我的眼前,蛋糕放在水斗面前。芭菲比较小一杯,正好适合当点心。最上面的冰淇淋不会太甜,带点酸味。嗯……我可能比较喜欢再甜一点。 「你那份吃起来怎么样?」 水斗面无表情地把巧克力蛋糕一口一口往嘴里送,一听就放下叉子,沉默地把整盘蛋糕推给我。作为交换,我也把芭菲推到水斗那边。 「哎哟?怎么不喂对方吃呢──?」 圆香表姊装腔作势,笑嘻嘻地说了。 ……的确,讲到分享食物……都是那样没错。然而照这男人的个性,绝不可能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当著亲戚的面做出那种调情动作……可是可是,照他今天给人的感觉,搞不好,说不定── 「不要。」 水斗不留情面地说了。 ……我就知道。真不晓得我在期待什么── 「那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举动吧。」 但他的下一句话,使我的脑袋短暂停摆,圆香表姊则是露出愣愣的表情。 「……奇怪?听起来怎么好像只要不是公共场合,你都会这样做?」 「随你怎么想。」 奇怪?为、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否认呀?明明平常的话他应该会彻底否认到让人生气的地步── 「怎么了,结女?看你在发呆。」 「咦?啊,没有,想、想点事情……你、你看嘛,吃这种东西,总是会比较担心热量啊!」 他凑过来看我的脸,我急忙找了个借口掩饰。 他、他竟然会关心我……果然比平常温柔好多── 「是喔。原来你也会在意啊。」 「咦?……什、什么叫做我也会在意啊!」 「整天看你发懒耍废吃零嘴,还以为你都没在担心。」 「我、我哪有吃……好啦有啦,但我才没有发懒耍废!」 一下子对我好一下子又挖苦我,到底要怎样啦?讨厌! 把大学校区参观过一遍后,太阳也快下山了。 我们也该回家了。圆香表姊之后也有事,大家就此解散。 我们从邻近车站的校门走出校区。圆香表姊边用手机看时间边说: 「等一下我在木屋町有酒局──男朋友说好会来接我……啊,来了来了。」 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在稍有距离的位置。圆香表姊对著坐在驾驶座的男生挥挥手。那个人就是圆香表姊的男朋友……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说也奇怪,好像给人一种累坏了的感觉…… 「那我走喽!期待参加文化祭喔──!」 圆香表姊小跑步跑向汽车,对著驾驶座的车窗说:「谢谢~」然后绕到副驾驶座坐进去,从车内对我们挥了挥手。 汽车往前开,转眼间就消失在马路前方。她跟男朋友一起开车离开的模样,看起来莫名地成熟,我注视著汽车驶离的方向,静静地沉浸在感动中。 然而…… 水斗语气诧异地说: 「……他们是去参加酒局对吧?」 「咦?她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这样的话,她男朋友不就不能喝了?」 「……………………」 之前表姊说过自己容易喜欢上没用的男人……但撇开这点不论,她似乎也还满会使唤人的。 ……又或者是…… 换衣服时看到的,圆香表姊只穿著内衣裤的模样,浮现我的脑海。 会不会是故意不让男朋友喝酒,好让他来照顾自己── 我一不小心想像到穿著酒红色昂贵内衣裤的圆香表姊,娇懒地躺卧在床上的模样,急忙叫自己不准再想。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想像到亲戚的那种场面还是太尴尬了! 剩下我们两个高中生,走过行人穿越道,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距离感还是一样,即使缩短半步,依旧没什么大改变。对话也寥寥无几。 今天这一天,想必就要跟这半年来一样,用这种方式慢慢结束了吧。 可是……可是。 我不希望维持现状。 晓月同学支持我的想法。而今天的水斗……让我感觉跟平常有一点点不同。 所以──所以。 不要紧的。 一定──不会出错。 「……问你喔。」 今天这一天推了我背后一把,嘴里自然而然迸出了话语: 「我……啊,没有,我是说我今天穿的衣服!……你觉得可爱吗?」 我有胜算。就是圆香表姊帮我拍的两人合照。那张照片拍到的那道视线,已经将水斗的真心告诉了我。 所以……就算水斗现在讲话气我,我也── 「……很普通啊。」 看吧。 这家伙绝对不会诚实说出心里的── 「就普通可爱。」 ──欸? 「咦?」 「……啊。」 水斗急忙摀住嘴巴。 「等、等一下。暂停。我、我讲错了……」 「……讲错了?那本来要讲什么?」 「我……是……要说──……啊,该死!脑袋当机了!……真不该逼我做自己不习惯的事……」 水斗一边发牢骚,一边逃也似的匆匆往前走。 我也加快脚步追上他的背影,同时不禁微笑。 好开心。 好开心。 好开心。 最开心的是──被你称赞,我能够坦率地感到开心。 ──跟你说喔。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要你知道,我喜欢你。 没有化作言语,只是含藏在视线里,送往他那头也不回的背影。 虽然现在,还不能传达给他。 但总有一天,一定……我发誓。 ◆ 伊理户水斗 ◆ ──听好了,伊理户。不用有什么大动作。只要言行举止跟平常有点差异就够了。 从大学回来后,我想起了川波对我说过的话。 我要确认结女的想法。为此,我必须对结女有所表示。 川波与伊佐奈都跟我强调,今天的外出正是天赐良机。 ──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只需要比平常温柔一点点!比平常稍微有男子气概一点点!其实只要这么一点小动作,就能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我懂!特别是水斗同学平常反应都太冷淡,只要态度稍微变温柔一点就差很多! ──真是,帅哥就是占便宜耶! 没错,一切都是那两人的指示。我并不是自愿对结女有所表示的。 我,再也不可能喜欢上那家伙。 ……谁知道── ──不难吧?又不是叫你去疯狂称赞她有多可爱。 「…………我讲过头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竟然做出了他们没下指示的事情。 对──这是失误。 因为现在再来讲这些,也已经没意义了。 ◆ 伊理户结女 ◆ 「「「好可爱喔──!」」」 隔天,我把拍下来当成范例的大正浪漫服装照拿给班上女生看,大家立刻兴奋得尖叫。 特别是晓月同学简直反应过度了。 「可、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 「小月月坏掉啦──!」 「南妹乖,回你的笼子里去喔。」 晓月同学鼻子呼嘶呼嘶直喷气,被麻希同学与奈须华同学紧紧抓住。我强烈感觉到自己可能贞操不保,不禁后退一步。 「好好喔──!呜哇──好好喔──!」「我也想穿!……可是八成没有伊理户同学穿起来好看……」「说到痛处了!」 我觉得是服装做得好,但被大家这样大力称赞,让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但是,精彩的还在后头。 另一张……另一个人的照片,我还没拿给大家看。 「应该说,我们班上有男生跟这个配得起来吗?」「会是书生风对吧──?好像很聪明的感觉。」「很难找到吧,又要富有知性,又要酷酷的,还要线条纤细──」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说著,视线却也徐徐往一个方向集中。 在视线聚集的方向…… 一个线条纤细,成绩在同年级当中名列前茅的男生,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看书。 我一边无法阻止自己的嘴角上扬,一边充满自信地拿出另一张──水斗的书生风照片给大家看。 「「「喔哇啊啊啊──!」」」 大家都被震飞了。 我心中充满神秘的优越感。 水斗在自己的座位上愁眉苦脸。 这下定案了。 我拿出准备交给筹备委员会的资料,在摊位内容的栏位填上「大正浪漫咖啡厅」。 「或许吧。」 其实我也明白。 绫井没有恶意。是我没事爱吃醋,意气用事。 但是──我就是无法忍受。 只要想到你可能是用那种眼光看我,就觉得怎么样都容忍不了。 ──跟你说喔,伊理户同学。 ──班上有个女生很爱看书。我跟那个女生讲过伊理户同学的事情,然后她就── 拜托饶了我吧。 你上次不是还在生气吗?只因为我跟其他女生义务性地聊了两句。 为那种事生气的你,怎么会来跟我讲这种话? 所以你是在可怜我吗?自己一交到朋友,就马上来可怜我? 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吗? ──拜托别再说了。 ──我对你的朋友没兴趣。 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讲话要注意语气。 就算再怎么觉得遭到背叛;就算我可以不管别人,唯独不希望你用那种方式对待我;就算我心里这样想…… 至少绫井,是用她的方式为我著想。 她一定是觉得如果关系生变的起因是朋友,只要让我加入她的朋友圈,或许能够改善部分状况。 我知道。我知道。 我很明白。 我知道我应该忍下这口气,随便找话糊弄过去。 应该斟酌一下用词遣句。 其实这些──我在理性上都很明白。 ◆ 伊理户水斗 ◆ 第一次走进会议室,我看到各班选出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已经分成各年级一排排就座。 大家闹哄哄地大声说笑,还能看到一些像是互相认识的人不分班级或年级凑在一起。气氛与下课时间的教室没什么两样。 我与结女藏身于这种悠闲放松的气氛中进入会议室,从白板上确认座位顺序,在一年七班的座位坐下。 「(……没想到气氛还满松散的呢。)」 「(哎,委员会说得好听,其实八成就是一群猜拳猜输的人吧。)」 「(不用讲成这样吧。)」 没人会自愿担任执委,士气低落是当然的。再加上老师似乎还没到场。搞不好委员会议开始之后,照样是这种拖拖拉拉的气氛── ──但她一出现,便一扫我的这种想法。 门打开了。 然后,一名娇小的少女当先而入,踏进会议室。 就在这一瞬间,二、三年级生霎时变得鸦雀无声,一年级生的圈子见状,也跟著安静下来。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充满紧张感,接著一个男同学与一位老师,也踏进了教室。包括最早进来的那名少女在内,三人来到摆在白板前的长桌就座。 坐在中间的,就是那当先而入的少女。 之所以声声句句称她为少女,是因为她那稚气的容貌。她的个头比结女矮,可能比南同学略高一点。穿著的不是西装外套而是学校指定的针织衫,以及左右长度不同的非对称发型都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更重要的是…… 为她造就鲜明印象的,是那不合乎娇小体格的强烈存在感。假如太宰治或大小仲马那样的旷世天才出现在我眼前,或许也会给我这样的感受──少女无从隐藏的耀眼光环,让我毫无根据地产生这种感想。 滴答。 白板上方的时钟,指向执行委员会议的开始时间。霎时间,她向众人宣布: 「时间到了。坐吧。」 明明是摇响银铃般的少女嗓音,却凛然难犯地响彻室内,让原本站著的学生们军纪严明地迅速就座。 她面露微笑,就像在说:你们真乖。 接著,她轻启薄唇: 「首先让小生做个自我介绍。小生是二年七班的红铃理,担任学生会副会长。他是担任会计的羽场丈儿。这位则是学生会的顾问荒草教师。」 坐在她──红铃理副会长左边的男生简单打个招呼,坐在右边的荒草老师则是嗓音浑厚地说:「大家要多帮忙。」 她介绍的那个担任会计的男生──好像叫做羽场丈儿?是个存在感薄弱到才刚介绍完就快忘掉名字的学生。只有像是自然卷的头发与土气的眼镜,能在脑中勉强留下一点印象。与副会长简直是完全相反的典型。 「先跟大家说明一下吧。我们洛楼高中学生会,每年都是以文化祭作为任期内的最后一项工作。因此按照往年惯例,现任学生会长只负责幕后工作,并且从委员当中指名一人带领执行委员会,以达到接棒的目的。总之──讲得明白点,再过一个月小生就是学生会长了。趁现在博得小生的信任不会吃亏喔。」 下届学生会长开了个玩笑,但没有人笑得出来。 比起这个,更让众人──特别是一年级生议论纷纷的是…… 「……小生……」「小生?」「她叫自己小生……」 第一人称是「小生」的女生。 除了自我意识迷失方向时的结女以外,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红铃理的脸缓缓地转向一年级生,光凭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大家停止了吵闹。但副会长本人只是淡淡微笑,说: 「不用因为小生是女人就有所顾虑,因为那不过是染色体上的差异罢了。无论是男生、女生还是两者皆非,都可以轻松找小生说话。」 真是胸怀坦荡,不曾流露出半点自卑情结或自我意识。仅凭她那身段,就能证明她的存在实属理所当然,不用对任何人有所顾忌。 显然不是个泛泛之辈……我正作如此想时,身旁的结女偷偷对我说: 「(听说红学姊是二年级的榜首,而且遥遥领先。又听说不光是二年级,就算把历届学生全算进去也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 「(你说历届……但我们学校的毕业生,不是出了一堆政治家或知名学者吗?)」 「(还听说光是从目前的成绩来判断,无论是东大还是京大都是a判定。)」 什么鬼啊?简直像个难笑的笑话。 ……真正的天才,就对了吧。 要是能请到这位人士走一趟,或许我也没必要让伊佐奈看我写的别脚小说了。 「那么,自我介绍也做过了,就立刻进入今天的议题吧。关于日前请诸位交出的摊位内容申请表──」 副会长一开始谈重点,起初的那种拖拖拉拉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看到她那威风凛凛的姿态,我感觉到一种遥不可及的存在……然而身旁的结女注视她那身影的眼神,看在我眼里却像是蕴藏著某种憧憬。 「果然重复了呢──」 回到教室,我们跟南同学分享了委员会议的内容。 我们已经跟南同学说好,当摊位内容需要与其他班级竞争时,将会请她上台做简报……没错,这下就确定轮到她出场了。 cosy咖啡厅有五个班级要竞争。身为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兼筹备委员之一的红铃理副会长,宣布将以简报的方式筛选出两班。 这是早就料到的事,我不怎么惊讶。但是她宣布的日期比想像中更赶,因此必须尽快整理好简报内容。 「做简报的时候,我只要负责念原稿就行了吧──?」 「基本上,我是打算内容由我们这边决定……对吧?」 「虽然很麻烦,但这样应该比较快。」 要是集班上人气于一身的某某人,能再可靠一点就好了。 「该主打哪一点才好呢──?比方说结女超可爱!之类的──?」 「晓月同学……那样有点……」 「再说当天她有执委的工作要做,根本没办法在班上待太久吧。那样就变成不实广告了。」 「那你来出主意啊!」 「好吧,照正常作法来想,首先是企画给人的印象要够强……但更重要的,大概是模拟商店能不能恰当经营吧。从筹备委员会的角度来想,最不愿看到的应该是班级做事欠缺考量而出意外。」 「这倒也是……那么,是不是该把菜单设计得单纯一点?」 「这当然也有必要,但也可能被解释成偷工减料。所以该宣传的重点,应该是如何完善应对意外状况。」 南同学微微歪了个头,说: 「意外状况?比方说呢?」 「应该很多吧,但我们没在餐饮店工作过,能预想到的范围有限……最有可能发生的,大概是搭讪吧?」 「呜哇,有可能喔~虽然是邀请制,但毕竟就是放外人进来嘛……好,那就在教室里贴满写著『搭讪者死!』的单子吧。」 「那样会破坏店内的气氛。况且对方也有可能找借口说『我只是跟她说话,不是搭讪』。」 「找这种烂借口的白痴,可以让所有女生包围他施加压力!」 「你要用这套说法?去说服学生会还有pta各位家长老师?」 「呜啊──!麻烦死了──!」 事实上,进了模拟商店就是我们的主场。利用人数赶走恶意搭讪的人也是个办法。问题是这个说法不见得能给筹备委员留下好印象。 嗯……凑在一起的三人就这样陷入了苦恼。这对没经验的人来说果然满难的…… 「总之先模拟一下状况怎样?」 没跟我们待在一起的川波小暮,忽然插嘴加入话题。 原来他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看著他那轻佻的脸孔,我说: 「什么模拟状况?」 「看看实际碰上搭讪时要怎么应付。就算只是演戏,实际一试之下搞不好会想到什么好点子啊。」 「嗄?搭讪是要怎么演──」 「真是个好主意──!」 南同学兴致高昂地附和。 怎么搞的?换作是平常的话,川波说什么她都会回嘴── 「练习是有必要的!结女,你一定没被搭讪过吧?只要事前先跟家人练习过,等到真的碰上就不用怕啦!」 「咦?咦?你说的家人……」 「喔──就是啊。先拿家人当对象吧,这样练习时比较不会紧张。对吧,伊理户?」 川波把话题扯到我身上,结女偷瞄了我一眼。 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对劲。 我还来不及阻止这个发展,南同学已经开始用力推我。 「好啦,伊理户同学!你试试看!不用有压力!」 「还不用有压力咧……」 虽说只是演戏,但我可不知道要怎么搭讪。 正在困惑时,结女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她与我面对面,在膝头上捏紧手心……受不了,这么容易上当!事已至此,我也不能独自发起杯葛运动。 该死……搭讪?要用什么方式说话才对?在漫画或轻小说当中,讲到搭讪大多给人一种讲话轻浮装熟又没礼貌的印象,但我实际在街头看过的搭讪,好像都是正常用敬语上前攀谈…… 「……我要开始了喔?」 「请、请随意。」 我紧张得乱七八糟的,开始使出脑中想像的搭讪招数。 「同学是从哪里来的?」 「怎、怎么说才好……」 「兴趣是什么?」 「我、我想想……」 「同学今天的穿著──」 「办相亲啊!」 南同学猛地打断我们。 干什么?我不是照你们的吩咐在演戏了吗? 「哪有这种保持暧昧距离的搭讪啦!什么东东啊!还『同学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是在面试吗!」 「讲到搭讪不是都会问『小姐住哪?』吗?」 「不用像你这么有礼貌!结女也是,不可以被问这点问题就傻住!」 「我、我也没办法啊……!晓月同学你意见这么多,那你来演演看嘛──!」 「嗄──?我吗?」 「说得也是。既然你的独到见解多到可以下指导棋,自己来演岂不是更快?对吧,川波?」 「要我来演男的喔──……」 那还用说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谁提议谁先做吗? 「真伤脑筋……拿你们没办法。那就示范给你们看看好了,要多学著点喔?好啦,川波!」 「是是是……」 川波先是不耐烦地回话,然后表情瞬即一变。 「欸欸,那边那个女生!你长得超正点的耶,能不能给我你的联络方式啊?」 「嗯~这我得考虑看看~你会不会已读不回?」 「不会不会。我都会秒回,真心不骗。」 「是吗~?秒回是几秒?」 「大概两秒吧?」 「两秒?是你说两秒喔?你说两秒就两秒喔?我可是听见了喔。真的要两秒之内回我喔?不管是在吃饭上厕所还是洗澡都不可以超过两秒喔?」 「咦?不是……」 「我会传讯息传到你回喔?随时随地一直传不停传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停喔?你明白吧?不会骗我吧?不会辜负我吧──?」 「──呕恶。」 满口花言巧语的轻浮笑容逐渐变得铁青,最后川波用手摀住了嘴巴。 「喂,你还好吗?」 「……去一下厕所……」 于是搭讪男……更正,川波小暮就此退场。 南同学噘著嘴唇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说: 「根本不是真心的就不要来跟我搭讪,猪头──!」 「……我会注意,绝对不要已读不回……」 「这招搞不好真的有用……」 只是可能会变成另一种概念的咖啡厅就是。 「问我假如遇到搭讪会怎么摆脱?」 放学后,我在图书室的老地点跟伊佐奈(这个称呼还没叫习惯)会合,姑且问问看她的作法。 伊佐奈从书本当中抬起头来,傻呼呼地睁圆眼睛说: 「咦?搭讪?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看来你似乎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我放心了。」 「玩笑就开到这里──好吧,我应该会逃走吧。大概。」 我想也是。都能想像她手足无措地说不出话来,一溜烟地逃走的模样了。 「就某种意味来说,这要算是最正常的应付方式了。但是在招呼客人时,又不能逃开──不,等等喔……?」 假如女生碰上找麻烦的客人,立刻换男生去应对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不管怎么样,当下都得先用和平的方式脱身……最好的方式仍然是直接杜绝搭讪行为。 「如果是轻小说或漫画,主角就会潇洒地现身解围了──遗憾的是我的人生偏偏缺了主角。」 「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情节。感觉好像为了吹捧主角,把世界写得很陈腐。」 「那种事件正适合让读者轻松当一下王子公主呀。像水斗同学这种类型,的确是不太能接受那种有点方便主义的情节呢。」 「能够让故事高潮迭起的方便主义没什么不好,但搭讪事件已经演烂了,一点都不能让故事变精彩。」 「你眼光好严格喔。爱情喜剧类的事件只要写得好,就算是一用再用的老哏也还是很好看呀。那对于水斗同学来说,什么样的搭讪才不算陈腐呢?」 「……该不会是那套吧?实际演练看看的那种发展?」 「欸嘿嘿。好像相声的开场白喔。」 没想到竟然在一天之内要干这种事两次。 上次演得有礼貌,结果被吐槽像相亲。不过也是,对方态度如果温和有礼就无从出状况了。以这种情况来说,照理说是那种不考虑对方困不困扰,采强迫性态度的搭讪。所以应该是…… 「喂。」 「啊,是。开始了吗?」 「你一个人好像很闲嘛。跟我来一下。」 「咦~……我没有很闲啊……」 「不关我的事。不准跟我顶嘴。」 「咦……竟然是唯我独尊型……?」 「我约你你还敢说不?」 「那、那个……该、该怎么说才好,呃,我现在不太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法?说来听听。」 「……啊!这样错了!不是唯我独尊型,变成权力骚扰的上司了!」 本来还手足无措但一脸暗爽的伊佐奈,神智忽然清醒过来。 我也收起尽可能表现出来的蛮横态度,说: 「这还真难……」 「不会不会,水斗同学你很有天分喔!你现在换成抓住我的手腕,这样,用力把我拉向你看看!就像爱情片预告常有的那种!快点!快点!」 「怎么换你当起奥客了?」 我一边推开主动投怀送抱的伊佐奈,一边叹气。 「但真正的奥客,大概没这么好应付吧……」 「你没办法彻底扮演难伺候的男客,感觉就像其实本性不坏,以我个人来说分数很高喔。」 「谢谢称赞。」 「真正的奥客应该会讲得更像性骚扰吧──比方说『你胸部超大耶,可以摸一把吗?』之类。」 「根本只是你希望我这样讲吧。」 「可、可以的话我们先去你家……」 「不准擅自在脑中进行对话。」 性骚扰啊。不过也对,这的确也是事先设想过的状况之一。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开始思考搭讪对策呢?准备跟结女同学约会吗?」 「不是。我是在想模拟商店的状况对策。能够防范于未然最好。」 「呜呃~你在考虑的问题好难喔。」 「伊佐奈。我想你活到现在,应该对世间的很多问题都是选择逃避……」 「怎么认定我就是那种人啊!你又知道我的什么了!虽然没说错!」 「当你想躲掉一个不知会从何时何地出现的意外状况,你的第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这还用得著说吗?」 「嗯?」 「看攻略wiki。」 「…………我不是在跟你讲电玩的事耶。」 「但我就只有在电玩里,才有机会遭遇那种状况啊!别小看我人生的空虚程度了!」 看来是我问错人了。讲到攻略wiki,就是玩家共同编辑分享游戏攻略情报的网站吧?现实生活里哪有那种── 「──……不一定……?」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是在文化祭这个限定条件下…… 「……伊佐奈。你就像是我的救星角色。」 「怎么觉得这好像不是称赞!」 「为了表示谢意,就对你做你刚才说的那个吧。」 「咦?」 「你过来。」 「呀呜哇!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啊~……!」 点子想到了。再来只须巩固防御即可。 『唷,伊理户,你要的东西我弄到啦。已经拍照传line给你了。』 「多谢。明天还是让我看一下东西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这玩意干嘛?』 我一边跟川波讲手机,一边检查传来的图片。 照片拍的,是去年文化祭一般访客用的邀请函,以及入场名册。 前者的话,只要是去年参观过文化祭的校外民众都有一份。但后者应该是由学校管理的……虽然是我拜托他的,但真佩服他弄得到。 「一般访客规定必须在入口服务站出示邀请函,在入场名册上签名。对吧,川波?」 『是啊。先声明,要把签在名簿上的人名全部查一遍是不可能的喔。这个图片也是,只是正好有个学长有多余的单子才能弄到手。』 「不用,没关系。」 重点不是名单,是单子上方注明的注意事项。 它写著校内发生的意外状况概由当事人自行负责,并且校内会进行摄影以供校方宣传或适当营运管理之用等。只要在这张单子上签名,就表示同意这些规定。 邀请函的旁边也有著同一段文字。不太可能到了今年才忽然改变内文。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你在打什么主意啊,伊理户?』 「没什么。」 我拿起看到一半的书。 「只是解决了一份麻烦的任务罢了。」 看完一本书时,时间已是深夜。 我心想该刷牙睡觉了,便离开房间。爸爸、由仁阿姨以及结女,平常的话在这个时间早已沉沉睡去。所以我本来想安安静静地下楼梯,不要发出声音── 但我看到了一丝灯光。 隔壁结女的房间,门开了一条缝……室内的灯光洒落在走廊上。 我仿佛受到引诱一般,让视线滑入门缝。 只见结女坐在书桌前。 看到她一脸严肃,盯著既非课本也非小说的一本书,正在把一些事情记在笔记本上。 ……我立刻就会过意来了,她在收集资料。 如同我负责思考意外状况对策,结女则是负责整理企画内容。我们认为在菜单或店内布置加点大正时代风格的要素,能够提升大正浪漫咖啡厅企画的吸引力,因此决定针对当时的风俗习惯查些资料。 我知道她去图书室挑了些可供参考的书籍。 然而……我并不知道她为了几乎是被强迫接受的班上事务──竟然忙到这么晚。 ……乍看下像是一段佳话,但其实不是。 熬夜赶工这种作法已经过时了。不需要我举那次体适能检测作例子,她明明已经多次硬撑反而弄巧成拙,现在却又想重蹈覆辙,我不会坐视不管。 我把开了一条缝的门整个推开,然后叩叩敲了两下。 「──啊。」 结女听到声音,转过来看我,说: 「……你还没睡?」 「你才是。」 看她一副毫无自觉的样子,我一面暗自感到傻眼一面说: 「认真是好事,但是不要占用太多睡眠时间。你忘了你上次还因为这样而昏倒过吗?」 我已经尽可能讲得酸溜溜的了,结女却回我一丝浅浅的笑。 「你在担心我呀?」 「你以为是谁在负责收拾烂摊子?」 「如果能多给你添点麻烦,昏倒或许也不错呢。」 哪有人像你这样搏命整人的? 结女像是被戳中了笑点,轻声笑了笑。 「别担心,我已经要睡了。也差不多做到一个段落了。」 「那很好。」 「你呢?意外状况的对策,想得还顺利吗?」 「已经想好了。」 「咦?」 结女眼睛惊讶地眨个不停,我不假思索地别开目光。 「资料都凑齐了。再来就剩整理成原稿。」 「考试温习的时候也是……真羡慕你这种个性,该结束的时候就会收手。」 「我没那闲工夫整天跟学校的事情纠缠。」 「一般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以我来说,这样才叫正常。」 我的生活不是以学校为重心,阅读时间才是我的生活重心。跟你不同。 「是喔……好吧,事情做得快是好事。反正内容一定是些怪点子吧?真不晓得筹备委员会的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我无所谓。」 这是真心话。 该讲的都讲完了,我转身想往阶梯走……但在那之前,我想起还有一件事非讲不可。 「我说啊。」 「嗯?什么事?」 「我是要说意外对策的事。如果受到好评,就说是你想的。」 「……嗄?」 结女再次惊讶地眨眨眼睛。 但是这次,我感觉惊讶的心态不同。 是诧异──以及反感。 我虽然察觉到了,却照样离开结女的房间。 「你──你等一下!什么意思啊!」 我走下两个台阶,然后转头竖起食指贴著嘴唇。爸爸他们在一楼睡觉。 结女急忙住口,这次压低了音量说: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你的功劳算到我──)」 「(因为我嫌麻烦。)」 只丢下这句话,我就步下了阶梯。 结女怕吵醒爸爸他们,无法追过来。 所以我可以放心,溜进一片黑暗的一楼。 简报当天,上完课之后,我与结女换上透过圆香表姊借来的衣服,伴著南同学从教室移动到视听教室。 「哇──大获好评呢!这下一定轻松过关!」 「……被捧得太过头,反而不太有真实感……」 「真的很可爱啦!拿出自信来!不然我要生气了!」 「为什么要生气啊……」 「好吧,不只结女,伊理户同学也是,真的很搭。虽然要我诚实称赞你让我心情有点复杂!」 「谢啦。」 真想请她别这样大声嚷嚷。光是穿著袴装在校内阔步前进就已经太引人注目了。不幸中的大幸是现在已经放学,学生不多。 ……先不说我,事实上,结女穿起来的确满好看的。从客观角度而论,黑色长发、文静的面容以及纤瘦的体型,都跟和风服装十分搭调……我觉得啦。不过班上的女同学倒也不是都像她这么适合,所以可能有点近乎夸大广告,然而以留下强烈印象而论应该及格了。再来就剩── 「(──南同学。)」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南同学耳语。「嗯?」南同学转头看我。 「(有件事想拜托你。)」 「(咦?什么事?真稀奇耶。)」 「(假如他们问到状况对策是谁提的案,不要说是我,就说是结女。)」 「(……什么?)」 跟结女的反应一样。看到南同学诧异地蹙眉,我补充说明: 「(反应还不错的时候再说就好。反应不好的时候,就怪到我头上。)」 「(什么意思啊?是想说我深藏不露我超强吗?)」 「(只是不想炫耀罢了,况且那样会更麻烦。我也已经跟结女说好了。)」 可能是有点听到我们在说话,结女转过来瞥我一眼。 其实并没有说好,只是单方面跟她说过而已。结女看起来似乎心有不满,但我就是不想公开留下自己的功劳。 「(……好吧,反正我没差。人家问到我再讲就好了吧?)」 「(嗯。麻烦你了。)」 这样就行了。应该可以轻松当个旁观者参与简报了。 我们来到视听教室。 开门一看,昏暗的室内,笼罩在某种颇为异常的气氛当中。 这是因为其他班级,也穿起了想必是当天要用的服装在室内集合。想办鬼屋的班级画了僵尸妆,想办逃脱游戏的班级则戴著孟克画作「呐喊」般的吓人面具。摆明了想先用外观留下强烈印象──看来大家所见略同。 另外四个想办cosy咖啡厅的班级也都一样。光从外观就能看出这些竞争对手带来了什么样的企画。四个班级当中,两个班级打扮成女仆与执事。一如我所料,这个重复了。其余两个班级,一个是奇幻动画般的打扮……另一班是什么?吸血鬼?这间咖啡厅恐怕只会卖番茄汁吧。 虽然也有班级超乎我的想像──但不成问题。 身穿华美大正浪漫服装的结女一进入教室的瞬间,可以看出所有目光都聚集于她一身。 果不其然,这套服装有著显而易见的华丽魅力。能够不分男女如此受到瞩目,或许可以说在企画选择上抽中了正确答案。 「(……但他不知道大家看的并不只有我……)」 「(伊理户同学一讲到关于自己的事,就会变得漠不关心呢。)」 我们一边受到众人的瞩目,一边走向分配到的座位。 大致环顾一下,负责评审的学生会以及pta成员似乎都还没来── 正这样想时,入口的门打开了。 走在前头的果然又是学生会副会长──红铃理。 她那无人能及的存在感提振了现场的严肃气氛──但还不只如此。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红铃理。她那乍看之下只是个娇小少女的身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cosy。 红铃理穿著军服风的cos服现身了。 仿造军服外套款式的哥德萝莉连身裙──简直就像专为她设计一般,穿在兼具威风凛凛的领袖魅力与女人味的她身上非常好看。 「(好可爱……)」 结女忍不住喃喃自语。我在她身旁悄悄心想「真是个强敌」。 讲得明白点,她的意思就是: ──这没什么,诸位可得表现得比这更好才行喔? 红副会长让其他评审坐在最前排的座位,自己一个人站到萤幕前的讲台上。 「好,诸位。」 她拿著手杖,喀地敲打了一下讲台。简直像个真正的军人。 「文化祭是本校极为重视的教育活动之一。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培养各位同学的能力。什么叫做能力?答案很简单。让你成就自我的技术──企及理想的力量。小生认为这才能称为一个人的能力。」 精彩的演讲,在安静的视听教室里回荡。 「不用讲究完美,让小生见识你们的理想吧。让小生知道你们追求的事物有多美好,你们又打算如何追求。只要让小生看见你们心中描绘的理想,小生保证校方会慷慨大方地提供支援。」 脸上漾著难以想像只是个高二生的超然微笑,副会长宣布: 「──那么把握时间,开始吧。」 「小生对这个领域不太熟悉,抱歉问个外行问题。」 简报第一组──女仆咖啡厅的班级做完简报后,副会长立刻拿起了麦克风。 「一样都是女仆咖啡厅,请问你们的咖啡厅是以何种女仆作为取向?」 「咦?」 「虽然都是女仆,但从古典型到秋叶原系,种类五花八门。店内布置的解说听起来似乎是以秋叶原系为构想,服装却是裙子长而装饰较少的维多利亚式。不能否认两种形象有点搭配不起来。感觉似乎是在意pta的想法才姑且把裙子改长……小生这样说对吗?」 遭受这番连珠炮的攻击,简报者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哇咧──」南同学发出呻吟。我也没预料到这种状况。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深入。 「(我、我说伊理户同学啊……!我开始害怕了耶!不会有事吧!照原稿念就可以了对吧!)」 「(……不用怕。那种程度的问题还应付得来。)」 我虽然如此回答……但那个副会长称得上老奸巨猾。也有可能会看穿我方预料的状况,故意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问── 接下来两个班级的发表,也都被副会长的连番质问打得落花流水,终于轮到我们了。 「──就像这样,我们的概念是透过名为咖啡厅的空间,让访客接触体现于现代的大正时代文化。」 开场很顺利。 南同学刚才那样惊慌呼救,上台后的态度却十分稳重,讲话速度不疾不徐,咬字清晰得堪称模范。所有评审──除了面露可疑笑容的副会长与毫无存在感的会计以外──都在一本正经地做笔记。 我和结女在旁边安静当范例,看见了成功的希望。 结女熬夜准备的时代考究资料,大大提升了企画的精确度。这在宣传大正浪漫咖啡厅如何合乎文化祭精神时成了强力的武器。可以说这个常常弄错努力方向的女人,难得没有白费力气。 与其他班级的简报相比,我们的企画也绝对是「最像样的」。我站在外人角度想,都觉得应该是我们的企画过关才合理。 只要不出任何问题,评审应该会采用我们的企画。 对──只要不出任何问题。 而我这次负责的,就是去除所有问题。 「接下来──我想跟各位解释一下,在经营模拟商店时如果遇到意外状况,我们会采取的对策。」 南同学如此宣布,萤幕的幻灯片一切换的瞬间,评审的表情变了。 意外状况对策。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简报内容都没提到这么深入的部分。 「当天由于会有一般民众来访,可能会有一些人对本班正在接待客人的学生,做出失当的攀谈行为。基本上来说,遇到这类入场访客,我们会让有过工读经验的人员来应对──问题在于,事前难以掌握哪些入场访客会有这类行为。因此,我们建议采用以下的系统。」 幻灯片切换到下一张。 看到画面的瞬间,不只是评审,连到场进行简报的学生们都议论纷纷起来。 「也就是在文化祭期间,以云端系统即时分享在校内引发问题的入场访客的外观特征,以利各班迅速进行对应。这么一来,在处理上就不会沦为被动,可望减少状况的发生次数。」 这正是攻略wiki。 存心刁难的入场访客在外观有什么样的特征、人在哪里、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只要运用现代的it技术,以及现在人手一支的智慧手机,就能简单又免费地建构这类资料库。不限个人或班级,而是能够让全校合作对抗每一个麻烦制造者──这是我从伊佐奈的意见得到灵感,想出来的意外状况对策。 当然,这个点子并不完美。 但是,反而应该说能够根据这点辩论到什么程度,将决定这场简报的成功与否。 「以上就是我们的发表内容。有任何问题欢迎提问。」 南同学一这么说完──果然,立刻有了反应。 正是学生会副会长,红铃理。 本校第一天才拿起麦克风,对台上的南同学开口道: 「全校即时分享麻烦制造者的特征,防范状况的发生于未然──的确是个值得赞赏的好点子。但小生认为在运用上有两、三个疑虑。」 「请问是什么呢?」 南同学即刻回话。不用担心,她只要照念原稿就好。 「首先,小生担心这么做会影响到招呼客人的时间。这样不是得先确认入场者是不是问题人物,才能招呼入店吗?多了这一项工作,同时也会增加现场人员的负担。模拟商店的员工训练度原本就低,小生有点担心这样的营运要求是否太高。」 「我看一下……」 南同学一张张翻开原稿。她正在从我制作的问答集当中找答案。身旁的结女一脸紧张与担心地观望情况。 「……啊。这点我们已经想好对策了!」 「怎么说?」 「稍微减少桌数,借此降低工作人员的负担。」 「嗯。很合理的对策,但如果入场访客大量涌入,会造成大排长龙的状况。这点怎么解决?」 「我们就是要故意让顾客排队。」 「……故意?」 「让顾客排队,可以事前抓出需要戒备的对象。当队伍超过一定人数时,我们会限制用餐时间,提升翻桌率。」 「也就是一举两得──不,一举三得了。因为排队会吸引更多人排队。故意让客人排队虽然有其风险在,但确实是挺大胆的提案……」 评审啧啧称奇。 然而,副会长的攻势尚未结束。 「那么讲到下一个疑虑。照这个方式,岂不是预防不了第一次发生的状况?既然方法是标记问题制造者并提高戒备,第一次至少会有一个人代替大家受害。所以你们是愿意容忍这种状况了?」 从这点下手啊。我也可以用妥协的态度说这是情非得已,不过…… 「……不。关于这点我们也有对策。」 「哦?」 「历年来规定一般民众入场时必须在大门服务站出示邀请函,在名册上签名。服务站可以事前标记被校庆气氛冲昏头,或是对服务人员表现出蛮横态度等等的访客。」 「嗯,资料查得很足。的确,校方每年都会设置服务站检查邀请函。小生也觉得这么做还算行得通──但照你们的标准,将会举出大量人物作为需要注意的对象。难道你们想让现场的学生记住这所有人的容貌与特征吗?资料库的登记量也会暴增吧?」 「不,不用记住,也不用登记。」 「嗯?」 「所有人都要拍照,作为参观本校文化祭的纪念。」 「……哦。」 副会长的眼神变得锐利,嘴角微微吊起。 简直就像是找到了猎物。 南同学没注意到她的神情,继续念出我准备好的回答。 「可以在服务站替所有入场者拍照,将行为可能失当的访客,以发型或体格分类制作资料库。借由这种方式就能迅速筛选出对象。」 「也就是说,你们要欺骗还没有任何过错的入场民众制作黑名单,小生这样理解对吗?」 「不算欺骗。」 「为什么?」 「文化祭期间的校内原本就会拍照,以供校方的宣传或适当营运管理之用。一般入场民众在名册上签名时,也就表示同意这项规定。我们认为这么做除了校刊或网站需要使用照片,也是借由让访客对摄影机有所警觉的方式,来预防有人闹事。我们的提案,不过是这种做法的延伸罢了。」 副会长与会计以外的评审,听到这个答案都睁圆了眼。 我透过川波得到去年的邀请函与名册,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想分享一个人的外观,最快的方法就是照片。然而擅自拍照会引发纠纷,所以我想找到一个可以当成已获得许可的理论。 学校网站上多得是脸部完全入镜的照片,所以我知道一定有在某个地方取得同意,但那毕竟只限宣传用途,并不能替利用照片来维持风纪提供一个正当理由。 结果入场名册的「适当营运管理」几个字,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一看到这段文字的瞬间,我就确定这个点子最起码在理论上可行。 「呵呵……简直是在跟小生强辩。」 但是,道理是说得通的。 即使被副会长锐利的视线射穿,南同学依然不卑不亢。真有胆量。没让结女上台做简报真是做对了。 「小生都听懂了。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已经把缺点都解决了──但是,这并非一个班级能架构的系统,比较属于筹备委员会的工作──校方会不会批准还不能确定。不过小生就把它当成一个提案,姑且接受吧。」 「谢谢副会长。」 这就够了。问题不在于这套系统会不会被实际采用。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在面对状况时想了这么多方法。 看样子,最大的难关已经突破了…… 我轻叹一口气。幸好我想得够多,都怀疑自己想太多了。因为我就是觉得照那个奇人副会长的个性,有可能连一般人不会追问的地方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最后小生只有一个问题要问──」 这时我才发现,副会长还没放下麦克风。 「──这些对策是谁想出来的?」 「喔,是──」 南同学望了一眼结女,准备讲出她的名字。 这就对了。这个问题我也早就料到了,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 对我来说,多余的光环只会烦扰到我。 我做好了藏身于阴影中的准备。藏身于即将打在结女身上的强光后面的阴影里。对我来说,那块阴影才是清静之地。 南同学,即将说出结女的名字── 就在那前一刻…… 「是伊理户水斗!」 结女挺身向前大叫了。 我哑然无言,看向身旁的结女。结女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背。 「这些──都是他想的。」 你、你怎么……这女的在想什么啊! 南同学一副「你看吧」的态度在那里苦笑。她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明明可以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没时间让我否认了。 副会长的眼睛望向了我。 「是你想的?」 事已至此……只能死心了。 「……只是正好想到而已。」 「我听过一句至理名言。」 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使我略微皱起眉头。 「这是『玛利欧』的生父,任天堂的宫本茂先生说过的话──他说,『所谓的好点子,必须要能够一口气解决复数问题。』不觉得这个定义实在是简洁明快吗?」 ……她究竟想说什么? 正弄不懂她的用意时,副会长接著说: 「你的提案一口气解决了『工作人员偏低的训练度』、『揽客方法』、『意外状况对策』这三个问题。尽管有效与否尚须经过验证──但这毫无疑问地是个『好点子』……你知道吗?把英文的『idea』变成形容词的『ideal』,意思正是『理想的』。」 ……理想…… 「谢谢你。你让小生见识到了你的理想。」 说完,副会长开始鼓掌。 受到她影响,其他评审与等著上台的学生们也开始鼓掌。 所有人都──给予我掌声。 结女与南同学手拉著手欢天喜地。是啊,高兴得对。简报等于是大获成功,高兴是当然的。 但是──但是。 这些,都打动不了我。 无论获得多少掌声,都丝毫无法打动我的内心。 理想,理想──理想,是吧。 你说的,那种东西──我一点都看不见,副会长。 最后获准办cosy咖啡厅的,是我们一年七班,以及后来上台发表的另一个女仆咖啡厅。 他们班上似乎有个令人生畏的女仆宅,滔滔不绝地解说了女仆在文化史上的地位,针对女仆咖啡厅是多么适合文化祭的摊位热情地演讲了一番。 「好耶──!」「真的太赞了!」「你们竟然赢过学长姊!」「超强!」 回教室报告结果后,同班同学都大力称赞我们。 结女与南同学腼腆地接受,一同分享喜悦。我被副会长称赞的事不知为何传到了班上,「很行嘛!」「果然厉害!」等溢美之词化为浊流,几乎没把我冲走。 为了共同目标团结一致,成功时手拉著手分享喜悦,慰劳功臣。 这是否就是一般俗称的青春? 是的话── 溢美之词的攻势大致告一段落后,结女若无其事地靠近过来。 然后,她说了。 面带分享小秘密的微笑。 「偶尔像这样也不错吧。」 这时,我想起了过去的事。 在我们关系失和的那段时期,你试著释出善意,我回话的方式却像只刺猬。 所以── 「……或许吧。」 我讲了一句并非发自真心的话。 我好歹也有了这点成长。 逃出校舍摇摇晃晃地来到校门时,一个女生离开背后靠著的柱子,把手举到胸口高度轻轻挥了挥。 是东头伊佐奈。 我怎么不记得有跟她约好……?我一面感到不解一面走过去,伊佐奈笑嘻嘻地凑过来看我的脸。 「辛苦了,水斗同学。」 「……我没跟你说今天你可以先走吗?」 「有说呀,但我想等你……呵呵呵,是不是很像女朋友?」 「实在不觉得目前正试图把我跟别的女人凑一对的家伙该说这种话……」 会让我觉得川波的担忧也不见得是胡思乱想。 好吧,爱怎么享受各种场面是她的自由。 我往前走,伊佐奈也走到我身边。虽然完全是女朋友的距离感,但这正是我们的常态。我们以彼此习惯的步调,走在看腻了的放学路上。 平常的话我们会顺势聊起近期的新书话题,然而…… 「我听说了喔,水斗同学。听说你在简报时立了大功?」 伊佐奈聊起的,却是不同于平常的话题。 在这当下,我发现自己有一点点失望。 还以为伊佐奈对文化祭不感兴趣……既然整个学校都是那种气氛,或许想躲也躲不掉吧…… 「你听谁说的?」 「结女同学说的!听说你想隐藏自己的功劳,彻底当个幕后人物──?」 「……算是吧。只是没成功。」 我试著讲得自嘲点。 然而,这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人类的社交行为,会在我这么说的时候诱发出「不会啊」这句话。就好像只会做这种反应的机器人。 ──可是…… 「噗呼──!」 东头伊佐奈却故意笑给我看。 就跟平常一样,一副得意忘形的态度。 「想隐藏实力却出包(笑)。想当轻小说主角没当成(笑)。逊掉(笑)。」 「……喂,不要太嚣张喔。小心乐极生悲。」 「你才是嚣张不成反出糗──呜呀啊──!太阳穴!请不要往太阳穴猛钻!老套!教训人的方式好老套──!」 唉──我这人真的没救了。 比起得到班上同学称赞,我竟然觉得被这家伙狂损,心情要自在得多了。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青春不适任者。 「喂?」 有种虚无叫做暑假。 我在无人的神社,独自仰望乡间施放的烟火。 世界正常运转。 没有我,或是没有你也一样。 就好像──这一年都是一场空。 我看看手中的智慧手机。 手机的电波,想必轻易就能连接你与我。 就像去年那样,这么做应该很简单。 然而,我却办不到。 仿佛你已经远去,到了电波无法传达的地方。 ──但愿这一切都成为虚假。 让这一年来,让我与你之间的时间成为虚假。 我从来就不想知道,一切会有结束的一天。 ◆ 伊理户结女 ◆ 各班的摊位内容已经底定,文化祭进入正式准备期间。 让班上同学忙著布置大正浪漫咖啡厅的店面或是练习制作餐点,我与水斗在执行委员会那边忙进忙出。 执委除了担任各班级与筹备委员会之间的桥梁,还得准备邀请函与宣传海报等,以及事先联系附近居民,总之事务内容涵盖了文化祭相关的所有杂务。所以,尽管是靠自己努力通过的企画,我们却没太多机会参与班上的准备工作。 「(──状况怎么样?)」 「哇!」 我正在面对笔记型电脑专心工作时,耳边忽然传来澄净清澈的嗓音,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看到我这样,在耳边呢喃的人──兼任学生会副会长与执行委员长的红铃理学姊,促狭地低声发笑。 「学、学姊……怎么突然这样……?」 「失礼了。只是不想打扰到其他人做事。」 绝对是骗人的。她是在逗我当好玩。 红学姊虽然被誉为学校史上的头号天才,在她的领袖魅力之下连三年级生都得听命行事,但本人其实意外地有亲和力。也许是在简报上表现比较突出的关系,总觉得……她似乎特别喜欢找我说话。不过她对任何人都是平易近人的态度,所以也可能只是我自我意识过剩。 红学姊弯下腰,凑过来看我正在处理工作的电脑萤幕。 「怎么样?测试得还顺利吗?」 「啊,还好……目前没出现什么明显的程式错误。」 我现在正在做实验,测试简报时提案过的意外状况预防系统。 我们让几名学生在外观上加点特征分散于校内,再由执行委员找出他们拍下照片,即时登录到资料库里。接著再根据这种资料库,预测学生的行动。虽然实验内容像在玩捉迷藏,但正适合用来测试资料库的程式有无问题,以及实际上能否发挥效果。 我并不习惯使用电脑,但因为是我们提的案,就被选为资料库程式动作的除错员了。水斗也坐在附近座位上默默处理同一份工作。 红学姊看著萤幕点头,说: 「嗯,看起来还不错。不过系统是阿丈建立的,小生本来就没在担心。」 「阿丈……?」 「小生那边的会计。别看他存在感薄弱,能力可是颇为优秀。电脑是他的拿手绝活。」 我往红学姊转头望去的方向一看,只见放在白板前的长桌,一个头发有点自然卷、戴著土气眼镜的男生坐在角落默默敲键盘。 看到他我才想起来,那是担任会计的羽场丈儿学长。 原来学姊都叫他「阿丈」啊。听她这么称呼,我才发现两人似乎常常走在一块,也许感情还不错? 「小生自认为我们感情还不错喔。」 「咦?」 心里的想法被看穿了! 红学姊再度低声发笑,说: 「你的表情很好懂,真有意思。顺便告诉你,很遗憾的我们还不是男女关系。」 「我觉得是学姊眼光太敏锐──」 嗯? 刚才……她说「很遗憾」。又说「还不是」。 咦?不会吧?就是那种感觉吗? 「你猜呢?」 红学姊脸上浮现有些可疑的笑意,阖起一眼说:「那就请你继续多费心了。」然后就去找其他委员了。 不是……所以答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啦! 我不由得注视著学姊那与存在感成反比的纤瘦背影。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这一对也太有意外性了,但又觉得她好像只是在开我玩笑……我不知道啦! 正被学姊弄得心神不宁时,「喂。」有人出声叫我。 转头一看,水斗不知何时来的,站在我身旁。 「什……什么事?」 「第二个分页,不觉得输入错误比别的多吗?」 「咦……?嗯──经你这么一说似乎是有点……会不会是输入的人比较粗心?」 「也许ui对一些人来说不是很好懂。或许可以彻底做得更清楚一点。」 「嗯,好。我来整理资料提出报告。」 水斗点点头,就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水斗还是一样什么都会,不过目前看起来没有要跟其他执委交流的迹象。他都只跟我说话,硬要说的话好像只有红学姊常去找他讲话。 虽说水斗不愿融入团体不是第一天的事了……但他难得在简报得到众人的青睐,我总觉得有点可惜。 ◆ 川波小暮 ◆ 「来,小小,啊──」 「啊呣。」 一片橘子伴随著甜腻的声音塞进嘴里,我细细品尝。 晓月拿著汤匙微微偏头,说: 「好吃吗?」 「嗯嗯~~~……会不会太甜了点?」 「那是个人口味问题吧!」 「除了个人口味以外还能怎么给评啊!」 我正在试吃模拟商店准备推出的餐点。 讲到大正时代的洋食好像就是咖哩、可乐饼与炸猪排,但模拟商店别说用油,连用火都有限制。因此,菜单内容主要会是把罐头水果倒进气泡水就完成了的水果潘趣,以及只需要把事前准备好的火腿、莴苣与炒蛋夹起来的三明治等简单轻食。 我看著晓月做来给我的水果潘趣,说: 「光吃这个有意义吗?上咖啡厅主要应该是喝红茶或咖啡吧。」 「是没错啦,可是关于那类饮料木根开始要求细节了,我看她打算在家政教室磨一辈子的咖啡豆。」 「从豆子做起喔……该说不愧是茶道社吗……但咖啡能算在茶里面吗?」 不管到哪里都能找到讲究细节的人。 我环顾一下教室。既然店铺概念是大正浪漫,大家认为让教室的墙壁暴露在外不够专业,预定将会贴上咖啡馆风格的壁纸。但是一样都叫做咖啡馆风格,种类可是相当丰富,木纹派与砖头派现在正在争论不休。 眼睛往前方看去,几个同学正在用黑板讨论座位摆放的位置。根据伊理户同学的调查,大正时代的第一家咖啡馆似乎是个文明人聚会的沙龙。他们这时在进行磨合,决定是要偏向沙龙风格,还是倾向于一般咖啡厅。 感觉很像拿教室玩「当个创世神」,气氛还挺欢乐的。不过就跟恋爱一样,我个人或许比较喜欢从旁观赏而不是参一脚。 正在大口猛吃试作水果潘趣合法摸鱼时,晓月「啊」地叫了一声。 「东头同学?」 「嗯?」 回头一看,有个女的忽然冒出来,从教室入口露脸。 不会是别人,就是东头伊佐奈。她转动脖子东张西望,好像在找谁。好吧,不用想也知道在找谁啦。 我们走到东头面前,我说: 「伊理户不在啦。」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东头同学来我们班上还能为了什么啊。」 东头稍微踮起脚尖,越过晓月的头顶往教室里看。 「水斗同学人在何方……你再不出现,就等著看我被文化季的气氛压死吧!」 「干嘛讲得这样充满自信啦。你可以去帮班上准备摊位呀。」 「就是啊。你都不用待在班上的喔?」 「哼哼……两位以为班上会把工作分配给这样的我吗?」 看来讲得简单点,就是在班上无处容身,所以想来找伊理户陪她。 我傻眼地说: 「伊理户去做执委了。他比我们更忙,你可别去打扰人家啊。」 「……这样啊──……虽然很遗憾,但的确不该给他添麻烦……」 东头垂头丧气,显然一副沮丧模样。我不禁有点可怜起她来,但是没在班上交朋友是这家伙自己不好。文化祭可是跟班上同学拉近距离的最好机会,她不应该选择逃避。 「啊,对了,东头同学,你要不要吃水果潘趣?是模拟商店要卖的试作品。」 「咦,可以吗……?」 「可以可以!都怪这家伙给不了什么好意见。」 「不难想像。」 「你为什么就只敢对我态度恶劣啊?」 晓月正要把东头请进教室时,有人来了。 「……嗯?伊佐奈?」 「啊!水斗同学!」 伊理户水斗从走廊的另一头现身,东头就像看到主人的狗一样转向他。 东头三步并两步跑向伊理户,说: 「你不是要当执委吗?」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本来是打算看看教室情况之后去找你。」 「喔喔,真是太巧了。我也正好觉得在教室无处容身,待不住了呢!」 「抱歉,太晚去接你。」 简直都能看到尾巴摇来摇去了。她真的很黏伊理户耶。而且自从那场教室告白事件之后,她连旁人的目光都没在怕了。 我随便对伊理户举个手,说: 「嘿。伊理户同学呢?」 「不知道。大概还有工作要做吧。」 听到这个兴趣缺缺的回答,我心想:「嗯?」 这时,伊理户已经把手放到东头的肩膀上,说: 「你没工作要做的话,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图书室……也快关门了,去我家好了。」 「好啊──!我去拿书包!」 「我跟你一起去。」 他跟东头一起转过身去,然后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转向了我们。 「那再见了,川波、南同学。」 「好……辛苦了。」 「辛苦了──伊理户同学。」 伊理户点点头,就跟东头一起消失在喧扰的走廊人群中。 目送他们离去后,我没多想,就跟晓月四目交接。 「总觉得……」 「嗯……」 计划的内容是让他们俩都加入执委,借此拉近两人的距离。 可是……怎么搞的? 感觉现在,两人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 东头伊佐奈 ◆ 进了水斗同学的房间,我一屁股坐到床上,把袜子脱了就丢。 对于我这种当自己家的态度,水斗同学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把书包挂在衣架上,随手拉松领带。 「呼……肩膀总算能放松了。」 「文化祭执行委员有这么忙喔?」 「工作内容没什么,就是副会长不知道为什么很爱来烦我……应付她弄得我很累。」 「咦?副会长?学生会的吗?」 「是啊。我想她人应该不坏,但我就是不太会应付她。」 真难得听到水斗同学这样说。他基本上给我的感觉,就是除了结女同学以外都没放在眼里。 「那真是辛苦你了呢。我没有分配到工作闲到不行,活力满点喔。」 「不要拿这种事自吹自擂。多少还是得找点事做,否则反而会有压力喔。」 「就是呀……大家都在做事,让我好有罪恶感……」 「什么都没做却得穿班服,会尴尬到无法形容喔。」 「呜哇~~~!果然还是有那个吗?名为班服的文化~~~!还以为明星学校不用担心那种问题的说~~~!」 「明星学校说穿了终究还是高中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都花各班经费,所以不会收钱。」 「所以水斗同学也不太喜欢班服了?」 「这还用说吗?谁喜欢那种活生生的同调压力啊。」 「我懂!也不想想我连身为班上一分子的认知都很低了!」 「只有表面弄得像是一个团体又能怎样……」 「唉。」水斗同学微微叹气。唔唔唔……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累了。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累了的话,要不要让我来分你一点能量呢?」 「嗄?怎么分啊?」 「请到这边来。」 我把水斗同学叫到床边,让他转身背对我,坐在我面前。 然后,我把手放到水斗同学的肩膀上,手指施加力道。 「帮你揉揉~」 「……还以为要干嘛咧,原来只是要按摩啊。」 「感觉怎么样?」 「嗯嗯……这个嘛……」 「会不会满脑子想著后脑杓快要碰到胸部了?」 「搞半天是问这个啊。又不是第一次了。」 「哦。你是说你已经厌倦了我的胸部?」 「这个老哏的确是已经玩腻了。」 真拿他没办法,要求这么多。难道都不会想摸个一次看看吗?跟他告白的时候,他明明还说并不是觉得我没有魅力。 水斗同学乖乖让我揉肩膀,我随便找个话题跟他聊天。 「水斗同学,听说你在文化祭要办cosy咖啡厅?」 是南同学跟我说的。似乎是用简报较劲赢得的资格。 水斗同学用放松的姿势说: 「不是我,是我的班上要办。」 「我看过照片了喔~书生装扮实在太适合你了。」 「穿成那样只会把我累死……」 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累。看来是被大家吹捧得乱七八糟了吧。 「真好,你们班的摊位好像很好玩。我们班整体干劲缺缺,很没意思的说。」 「最没干劲的家伙没资格说吧。」 「是没错啦,但如果是像你们那么可爱的cosy,我就会比较有兴趣了~……」 「你吗?当著众人的面?cosy?劝你最好还是搞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在哪里吧。」 「的确,要当著那么多人的面,而且还要招呼客人,游戏难度太高了……唔嗯。」 我试著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范围在哪里。 「……水斗同学。」 我稍稍探出上半身,从水斗同学的头顶上方探头看他。 水斗同学「嗯?」了一声抬起脸来,在极近距离内与我四目交接。 「我可以现在试试看吗?cosy。」 「现在?……什么的cosy啊。我房间里可没有cos服喔。」 「不用不用。只要让我借用一下衣柜里的东西就够了。」 「嗄啊?衣柜里的东西?谁要借给你这种变态啊。」 「我不会乱摸不该摸的东西啦!只要借我这件就好了!这件!」 说著,我轻轻扯了扯水斗同学穿在身上的衬衫。 水斗同学的神情变得更加诧异了。 「这件?……好吧,衣柜里是有件备用的……」 「我早就想穿穿看水斗同学的衣服了!」 「这种感觉单纯出于性欲的行为很恶耶……」 「才不是那样!是男友衬衫啦,男友衬衫!很让人向往的!」 如果是为了性欲,应该穿水斗同学现在身上这件才对!上面满是体味呢!……呜哇,连我都觉得自己好恶。 「男友衬衫是没有衣服换的时候,不得已才在穿的吧……」 「不是啊,比方说忽然下一场大雨把我淋湿好了。在这种时候,请问水斗同学会拿什么衣服给我换?」 「那当然是……………………应该会跟结女借衣服给你穿吧。」 「看吧!不这么做我就没机会了!」 我好歹也是在男生的房间进出,多少会有一丝丝期待嘛!例如天气怪怪的时候故意不带伞!可是仔细想想,状况根本就不成立!我卡关了!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豁出去了,打算直接要求cosy。」 「还真是半点情调都不讲……好吧,只穿一下的话倒是没关系。我先离开房间,你爱换衣服就──」 「不用,没关系呀。你只要看旁边就好。」 「嗄?」 把房间的主人赶出去多不好意思啊。再说,不是我要看轻自己,但我的性欲真的有点强,一旦独处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就失礼了……」 我暂停替水斗同学揉肩膀的服务,下了床,打开衣柜最上面的抽屉。中奖了,里面有一件折得整整齐齐的制服衬衫。 我拿著它回到床上……准备动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 「那么,我要换衣服了……请不要往我这边看喔?绝对不可以看喔?」 「抱歉让你这么费心铺哏,但我真的不会看。」 水斗同学半带傻眼地说著,先站起来从书包里拿出看到一半的书,然后回到床边翻开它。一举一动真的显得兴趣缺缺,让我有点生气。你这样还算高中男生吗?看我用女高中生的现场更衣asmr对付你! 我让领带滑落领口,接著一颗颗解开衬衫的钮扣。 ……啊──呜哇──意、意外地还满让人心跳加速的……在身旁就有个男生的状况下脱衣服,竟然这么……暑假时我明明已经差点因为睡昏头而露出光溜溜的乳房,现在却只是在水斗同学的视野死角露出胸罩就这么……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下流……呵呵…… 我从衣袖中抽出双臂,把脱下的衬衫往旁边一丢……啊──!水斗同学的床上!有女生脱掉乱丢的衬衫!这太色了!真的很色! 要是可以,我很想把胸罩也乱摆在一起看看,但还是作罢了……好险好险,假如水斗同学不在房间我已经动手了。差点就被水斗同学目睹到我完整裸露胸部一边让它们颤巍巍的,一边替什么也没有的床拍照的蠢样了。 好,再来轮到裙子了。我用手指勾住藏在皱褶里的拉链── 这时,一个天才级的灵感降临我的大脑。 我偷瞄一眼水斗同学。水斗同学真的完全不管我,自顾自地翻了一页。也完全没有假装看书其实在偷听的迹象。就算说我们不是情侣,稍微满足一下女生的自尊心也不会怎么样吧? 所以,我决定…… 我挪动臀部,让裙子拉链靠近水斗同学的耳边── 滋滋滋────…… 「……喂。干嘛故意靠近我?」 「欸啊?……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算了。」 勉强骗过去了。好像有点太故意了。 我脱掉裙子,浑身只剩下内衣裤。唔哇~喔……我有点想在水斗同学的背后摆一些色情姿势看看,但自制心勉强赢得了胜利。要摆也得等穿著更情色的内衣裤的时候再摆。 我拿起刚才那件水斗同学的制服衬衫,让手臂钻进袖子。 ……跟我想的一样,袖子长了一点。嘿嘿,宽宽松松的~……啊!这个一定要实际说出来才行。 「嘿、嘿嘿。宽宽松松的~……」 「……………………」 不理我! 态度清淡无味的水斗同学虽然也很棒,但偶尔变得甜蜜腻人一点会更好喔。 我把钮扣扣起来,扣到胸口部位时不禁犹豫起来。该扣到哪里才好呢……连第一颗钮扣都扣当然是大错特错,但是看见胸罩也不能说很好。嗯──没有镜子很难判断呢。 我想拿手机代替手镜,于是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书包。正好就在水斗同学坐著的位置的旁边── 「咦?喂!」 水斗同学忽然焦急地大叫,看向了我。 对,他往我这边看了。 咦?等一下。 ……我是不是自己跑到水斗同学的视野里了? 我维持在伸手拿书包的姿势僵住不动,战战兢兢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由于我正要拿手机的镜头,确认衬衫有没有勉强遮住内衣……从第三颗钮扣解开的缝隙,简单款式的粉红色胸罩露出了一点边边…… 「啊呜!」 我急忙拉起衬衫遮羞。 ……结果这个动作,却把衣摆往上拉了起来。 「呜呀啊!」 我紧紧并拢大腿,守住娇贵的内裤。 不、不得了……这套装备的防御力简直跟纸一样。除了在甘愿以身相许的人面前,根本不可能有胆穿成这样! 「你一个人叫完了没啊……是你自己要穿成这样的耶。」 「不、不是啊……因为今天,那个,内衣裤不是很可爱的款式……」 「你乱穿可爱款式我更伤脑筋。」 我就是想让你伤脑筋啊! 我的确是被甩了,也支持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的感情,但这件事另当别论,能够让水斗同学伤脑筋的机会是越多越好! 我再多扣一颗钮扣,找出安全的姿势后,重新向水斗同学问道: 「怎么样?」 我轻轻举起袖子太长的双臂,强调自己的娇小体态。 由于衣摆的长度已经得到保障,我还让大腿的防御稍微松懈一下。 水斗同学用刚睡醒看新闻节目般的眼神看著我,说: 「还算可爱。」 「哦!我被称赞了!」 「是怕说了你会得意忘形才没说,其实我向来觉得你这家伙还满可爱的。」 水斗同学一边说,眼睛一边回到书上。 ……奇怪了?发言跟行动怎么互相矛盾? 我手脚著地爬向水斗同学,说: 「请问一下……你说的『可爱』,该不会是小猫小狗的那种『可爱』吧?」 「是又怎样?」 「我不服气!我要的不是这种的,是希望你更……对我想入非非那种的!」 「你确定要这样?」 水斗同学头一转,回来注视我的眼睛。 盯著不放……一瞬间都没动,认准目标般的眼神,定睛观察我的神情。 「不要……那个,我是说……我、我没做好准备……」 见我忍不住别开目光往后退,「哼。」水斗同学把我当傻瓜似的笑了。 「小孬孬。」 咦?……小孬孬? 「这我更不服气了!拿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绝别人的告白,还老是对投怀送抱的女生视而不见的人没资格说我!」 「说成莫名其妙的理由很伤人耶。虽然没说错。」 讨厌!照你这样子,一辈子都别想跟结女同学发展关系啦! ◆ 伊理户结女 ◆ 文化祭的准备逐步进行。 随著校庆当天即将到来,校内的非日常色彩也日渐浓厚。平时只是用来肃静地听课的场所,逐渐变得华丽热闹、鲜艳多彩的光景,仿佛也彩饰了我的心情。 今天的工作对执委而言,在某种意味上可说是最重要的工作,也就是制作入口拱门。我们在平常当成工作室的会议室里把桌子推开,委员全体出动,替地板上摊开的大张瓦楞纸涂满颜料。 坐在地板上做事,很快地腰就开始痛起来了。我在刚好告一段落的时候「嗯──!」伸展一下筋骨,决定去个洗手间顺便当作休息。 我跟透过执委工作聊过几句的别班女生说一声之后,走出会议室。 校舍热闹到不像是已经放学。走廊上有一些当天要用的招牌靠在墙边,教室里许多人讲话的声音融为一体回荡而来。其中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班级变成了卡拉ok大会。都被气氛冲昏了头,开始搞怪了…… 我一边从窗户俯视一些人在中庭练舞,一边走进邻近的女厕。没想到…… 「嗨。」 「啊……学姊辛苦了。」 竟在洗手台附近遇到了红铃理学姊。 台面放著化妆包,插座插著直发夹的电线。也许是来补妆的。 看红学姊总是有种超群脱俗的气质,原来有时候也跟普通女生一样啊……我一面对这种可想而知的事情感到意外,一面走进厕间如厕。 然后我回到洗手台,看到学姊仍然待在原处。但我不觉得她化的妆需要那么多时间……我一面觉得有点不解,一面在她旁边的洗手台洗手。顺便再看看镜子,发现绑起来以免妨碍做事的头发似乎有点松掉,于是打算拆掉发圈重绑一遍。 「要不要用?」 一旁的学姊忽然把梳子拿给我。 我有点小吓到,但旋即恢复镇定,说: 「谢谢学姊。」 我接下梳子。 然后当我开始梳自己的头发时,学姊缓缓开口了: 「你在委员会似乎待得还算适应。」 「啊,还好……我比较怕生,要谢谢大家随和地找我说话。」 「那就好……但愿另一人也能更融入团体就好了呢。」 「另一人……」 她指的是? 「……学姊是说水斗吗?」 「对对对。就是你的……呃──哥哥吗?」 「是弟弟。」 虽然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但我还是不要当那男人的妹妹……休想要我再叫他一遍「哥哥」……!我没办法!心脏会坏掉! 「其实小生时常找你这位弟弟说话,想跟他增进友谊。无奈困难重重。」 「咦?请、请问你说的增进友谊是……?」 见我不由得停止梳头,红学姊忍不住吃吃偷笑,说: 「当然是以下届学生会长的身分了。像他这样优秀的学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这样呀。」 吓、吓死我了……这个人真是,每次讲话都要话中有话! 「总觉得他喜欢在人际关系上构筑高墙,或者应该说对他人不感兴趣……尽管单论这种感觉的话,小生也觉得感同身受……」 「咦?」 「跟团队成员的沟通交流有助于改善工作效率。结女同学,请你一定要成为双方之间的纽带,帮忙把他拉进圈子。」 说完,学姊向我伸出手来。我也正好梳完了头发。 「你的头发真美。真让小生羡慕。」 学姊从我手中接过梳子,就拿著化妆包离开女厕了。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回想起刚才那番话。 对他人不感兴趣──水斗的确有著这种气质。但红学姊明明愿意积极找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学妹讲话,却说跟他感同身受……? ……或许又是话中有话了。真是位难以捉摸的学姊。 把水斗拉进圈子啊…… 那个男的一定会嫌烦,但是看他跟东头同学玩在一起的模样,也不是排斥所有交际关系。 再说──我还记得。 记得他在远离主殿的无人神社,独自仰望夜空的模样。 该称之为孤独,抑或是孤傲?这种深深烙印在灵魂里的姿态,并不是水斗自愿求来的。 既然这样──假如透过这次文化祭,能够让他稍微得到解放,我觉得也不是件坏事。 「……好。」 这一定也是身为姊姊的义务。真是,这么需要我照顾。 「结女──!现在有空吗──?」 拱门上色告一段落时,正好有一位学姊来找我说话。 是安田学姊。她是个身材高挑的二年级女生,个性活泼开朗,跟晓月同学有点像。学姊处事细心周到,常常随和地找我这个学妹说话。顺便一提,她只要跟对方讲到十分钟的话就会认定对方是朋友,属于面对朋友毫不客气直呼其名的类型。 「是,我现在有空……有什么事吗?」 「我要去公布栏贴海报,你可以来帮我吗──?我这老太婆腿脚已经不听使唤啦。」 「呵呵,好的──」 我一边被安田学姊故作老态的声音逗笑,一边猛地想起一件事。 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转头一看,水斗也刚好做完上色作业,想去窗边拿随身物品。呜哇!那男的打算走人! 「啊──……学姊,既然这样,是不是再带个男生比较好?」 「是没错,无奈家里的壮丁都出去干活了──」 我急忙靠近水斗,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干嘛?」 一张臭脸转过来看我。这点小事我早就没在怕了。 「事情都做好了?」 「就是做好了才准备回家啊。」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可以再待一下吧?」 水斗望向时钟,表现得像是在担心时间,但我知道这只是做做样子。他根本没什么事,只是想早点回家而已。 看出我没打算作罢后,水斗立刻就放弃了。 「……好吧。反正原本排到的工作,结束得比想像中早。」 「谢谢。你过来。」 我抓住水斗的上臂,回到安田学姊那边。 「我找到男生帮忙了。只是不好意思是个瘦皮猴。」 「哦!传闻中的弟弟啊。我们是第一次讲到话对吧?我姓安田~请多指教!」 安田学姊亲昵地微笑,伸出手来。 我心头一惊。这下糟了。这个孤僻的家伙,不可能跟初次见面的学长姊握什么手。得赶快设法打圆场── 「我是一年七班的伊理户。请多指教,安田学姊。」 看到出乎意料的场面,我暗自吃惊。 水斗并没有像安田学姊一样笑脸迎人。但至少用足够柔和的语调自报姓名作为回应,甚至还叫了对方的名字,回应了握手要求──他可是水斗耶! 明明就连面对圆香表姊这个亲戚,都几乎是爱理不理的冷淡态度…… 出乎意料的场面还没结束。 安田学姊跟水斗用力握手的同时,忽然把脸凑向了他。 啊,侵犯领空! 水斗的个人空间半径可是长达大约一五公尺。这个就连在超市排队结帐时神情都有点不悦的男人,对这种过度亲密的接近不可能不起反感! 「虽然早就听说了,但仔细一看,你长得真的很可爱耶。一定很受女生欢迎吧~?」 呜哇啊──!不可以用这种话逗他啦,学姊!那是水斗最讨厌听到的话! 本来想说如果要把水斗拉进执委的圈子,必须找个不会因为他不爱理人就打退堂鼓的人来起头,但没想到学姊竟然没讲两句话就想跟他缩短距离。这下可能会收到反效果,水斗会更不肯卸下心防── 「学姊把我说得太好了。」 水斗柔和地说著,露出淡淡的微笑。 露出淡淡的微笑。 ……还给我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嘴巴笨,连朋友都没几个。什么女朋友,根本想都不敢想。」 「会吗~?可是大家都在传耶?说你总是跟女朋友在一起,甜蜜到不行。」 「那不过是大家在乱传罢了,那家伙只是我的少数几个朋友之一。我姊就在这里,可以帮我作证。」 竟然有说有笑的。 那个水斗竟然跟别人有说有笑,一团和气。 这个画面的冲击性实在太大,当安田学姊说:「传闻中的那个女生,真的不是女朋友吗?结女,你把真相偷偷告诉我!」我也只能「嗯,大概吧……」回得心不在焉。 怎么会这样? 难道说态度积极主动的类型,对水斗来说反而比较聊得起来吗?仔细想想也是,东头同学对水斗也总是既积极又主动……况且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好像也有尽量积极找他说话…… 尽管我曾经错把圆香表姊当成他的初恋对象,这项前科证明了我的分析完全不准,但总之他给安田学姊的第一印象堪称无懈可击。学姊是执委里的开心果,得到她的欢心等于保证脱离边缘人身分。 事情这么简单就成功让我觉得自己白紧张了一顿,我们拿著整捆海报走出会议室。这些海报要张贴在学校各处的公布栏。 其间,安田学姊继续不断找水斗说话。 「伊理户学弟,你成绩很好对吧?你都怎么念书呀~?」 「都是临时抱佛脚。平常我只会抄笔记。」 「临时抱佛脚还能拿全年级第二名啊~智商差太多啦。」 一开始还只是拿公开的情报当话题聊些宽泛的内容,但渐渐地开始聊到了隐私话题。 「我问你喔!你跟结女没有血缘关系对吧?你一开始是什么反应?跟这么可爱的女生变成一家人耶!」 「我吓了一跳,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后来双方都只能努力适应新生活,没发生什么暧昧的状况。」 「真的吗~?不过也是啦,现实生活大概也就这样了。」 比我还会聊天。 现在是已经习惯了,但我刚开始被问到同住关系的话题时,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这男的却回答得很自然。 他并不是没有沟通能力。只是无意与人交流罢了。 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的这种高度沟通能力帮助过我好几次。所以仔细想想,他能跟初次认识的学长姊和气地聊两句,或许没什么好意外的。 事实上,他跟我妈妈也是从初次见面的时候起,就很谈得来了…… 大概是早就具备了这种能力,只要有机会就能轻松发挥吧。早知道是这样,就早点帮他安排机会了。 …………嗯?可是红学姊不是说过「困难重重」吗……? 「再右边一点──」 「这边吗?」 「对对。ok了!」 像小刺般扎在脑海一隅的疑点让我大惑不解,但海报的张贴过程很顺利。 贴完两个地方后,安田学姊过来跟我说悄悄话: 「(结女,结女。)」 「(什么事?)」 「(你弟弟每次都急著回家,我还以为他很难相处,结果聊过之后根本是个乖孩子嘛?现在才知道~但他为什么总是立刻回家啊?)」 「(他急著回去……我想是因为刚才说到的那个女生朋友非常怕生,在进入文化祭模式的班上好像待不住……)」 「(也就是说他怕女朋友寂寞,所以去陪她?唔哇──!根本超温柔的嘛!好感度直线上升!)」 ……我都说是女生朋友,不是女朋友了。 呜呜……也是啦,大家都会这么想吧…… 「(那得早点放他走才行!赶快把事情做完吧!)」 「(好的……)」 不理会被自己的没用打垮的我,水斗盯著手机萤幕瞧。 「辛苦了──!明天见──!」 张贴完海报,我们回会议室一趟拿随身物品,跟其他执委以及安田学姊说再见。 混杂于三三五五各自散去的执委团队之中,我凑过去看水斗的脸。 「辛苦了。你跟安田学姊好有话聊喔。都不知道我在旁边有多紧张,怕你会忽然说出没礼貌的话。」 水斗随便看一眼我的脸,说: 「学姊不像某某人讲话带刺喜欢酸人,轻松多了。」 「……你的那种说话方式,该不会是只用在我一个人身上吧?」 「还有川波。」 对喔,说得也是……什么嘛,害我小期待了一下。 「真可惜没把你跟人家一团和气地聊天的样子拍下来。要是拿给东头同学看,她一定会笑翻天。」 「千万不要。她要不就是拿来笑我一辈子,要不就是自卑情结受到刺激耿耿于怀。那家伙可是很难搞的。」 「没你难搞吧。」 「看来你是不知道,一个没有沟通能力的家伙一旦不客气起来有多厉害。」 好啦好啦,知道了。原来同时也在讲我啊。 我费了一番力气才没让嘴角上扬。他虽然宣称不是只有我最特别……但这种要分手过一次才能聊的对话,让现在的我心情感到很自在。 「没拍下影片还是很可惜呢。你闹起脾气来的样子,比东头同学夸张多──」 「──抱歉,可以中断一下吗?」 水斗轻轻挥一挥手机给我看。 看来是有急事。水斗会主动联络的人,只有── 「东头同学?」 「嗯。因为比说好的时间晚了点──」 水斗边说边滑手机,放到耳边。 被那只手挡住,我看不见他的侧脸。 所以,我当然也无法继续开刚才的玩笑。 既然是联络迟到的事情……嗯,那就没办法了。这件事比较重要。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东头同学接电话了,水斗开口说: 「喂?──」 我保持安静,听水斗跟东头同学讲手机。 只讲了大约十秒钟而已。 「喔,嗯。我很快就到。」 水斗从耳边拿开手机,结束通话。 然后他把脸转向我,说: 「那我走了。我先去一下别的地方再回家。」 「啊……嗯。不要太晚回来喔,现在天黑得很快……」 「嗯,我知道。」 水斗对我简短说完,就快步迳自往前走。一定是要去图书室吧。那个地方跟文化祭无关,能够让东头同学放松心情。 只要先回家等一段时间,很快就能再见到水斗。 如果还有话想跟他聊,到时候再聊就好。 这我应该很清楚,可是── 「等等!」 我却叫住了他。 水斗停下脚步,只回过头来看我。 「怎么了?」 「那个……就是……」 我为什么要叫住他?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能努力找话讲: 「班……班服!明天应该就会送来……!」 斜射的夕日,仅只染红了水斗的半张脸,用黑影遮住另一半。 「是吗?真让人期待。」 只留下这句回答,水斗就走了。 我注视著水斗远去的阶梯,看了半晌。 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自从关系恶化,变成冷战般的状态后,我们一直在互相嘲讽,借机试探──已经用这种方式相处很久了。 这就是现在的我们。 我也开始喜欢起这样的现况。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就跟平常一样。 明明仍然是我喜欢的我们。 为什么,刚才──我觉得自己与水斗之间,出现了隔阂? 「对不起。」 暑假结束后,我去老地方一看,你依然在那里等我。 这表示,一切都不是虚假。 你与我成为了恋人,之间因为一点小事产生摩擦,以及整个暑假都没见面──一年前的这一天,曾经那般填满内心的感情,已经变得如此淡薄,也全都不是虚假。 ──……早安,伊理户同学。 ──……嗯。早安。 如果全是虚假,该有多好。 如果全是我的妄想、幻想……不是现实……我还有可能忍受这样的自己。 可是,你在这里。 对一个多月没见的我,主动打招呼说「早安」。 你不明白吗? 你不明白对我而言──没有比这更大的绝望了吗? ──……呃,暑假作业……写好了吗? 我想这一刻,又是一个悬崖勒马的机会。 我可以把什么回忆都没有的暑假,真正地从回忆中抹除。在那一刻,我们一定有机会可以恢复到从前的关系……我想应该有某些话语,能够让这一切化作可能。 但是,我无法选择原谅。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所以…… ──嗯。闲著没事,就写完了。 你略略僵了一下。 自那时起,漫长的自伤行为就开始了。 am06:03■文化祭早晨 透过窗帘射入的晨光使我眯起眼睛,我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这里不是我的房间。是学校的休息室。 我连眨几下眼睛,看看时钟。早上六点。好久没这么早起了。 环顾室内,八张床上各躺著一个执委女生,发出细微的呼吸声。这是昨天忙著最后赶工而决定留校过夜时,学长姊为了学妹们做的贴心之举。同样一年级却只能用睡袋睡大通铺的男生都在抗议就是了。 虽然还有一点时间,但我不想睡回笼觉。今天是文化祭的正式活动,是文化祭执行委员最忙碌的日子。得鼓起干劲好好做才行。 总之先去洗把脸吧。我穿著用来代替睡衣的运动服,悄悄走出休息室。 去洗手间之前,我从走廊偷看了一下隔壁的会议室。睡睡袋的委员们,大致分成男生与女生两边挤著睡。会议室比教室大得多,但人口依然稠密到看了都嫌挤。像这样男女生一起睡大通铺,其实也让我有点向往,但我怕我会紧张到睡不著…… 「……奇怪。」 一方面因为昨天闹到满晚的,大家几乎都还没起来。可是只有一个睡袋,变成了空壳。记得睡在那里的,应该是…… 我一边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边到洗手间的洗手台洗脸。气色还不错。在陌生环境睡觉本来让我有点担心,看来身体状况没问题。 回到悄然无声的走廊上,有种不可思议的感受。再过四小时,校内想必就会变得人山人海、热热闹闹的。可是现在,却只有我的脚步声…… 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忽然有点想在这片宁静中来个探险,于是决定在校园里四处漫步。 走在冰凉刺骨的走廊上,我探头看看教室,或是从窗户往外看。 来到楼梯,我没多想就往上走。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走出校舍,况且平常也很少去楼上区域。 我在楼梯平台转个弯继续上楼,就看到一扇门。 是通往顶楼的门。 记得这扇门,平常应该是关闭的。但好像哪个学长姊说过,目前因为有放下长条布幕等需求,暂时破例开放。 既然只有现在才能进去,反正机会难得…… 我握住冰冷的门把一转,门就开了。 「……………………」 紧接著,夺走我视线的,既不是开阔的空间,也不是辽阔无际的青空。 而是只身坐在高大铁网前面,他那熟悉的身影。 「……水斗?」 穿著运动服的水斗背靠铁网坐著不动,只把脖子转过去俯视地面。 他听到声音转回来看我,低声说:「是你啊……」眼睛又转回去望向铁网之外。 我先关上门再走向他,对他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是有一点……早知道就带外套来了。」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大概来了半小时。太早醒来了……」 真稀奇,这个夜猫子……或许睡大通铺就是没睡好吧。 「还好吗……?没睡好的话,可以去睡我睡过的床……」 「你睡过的床?」 水斗像是把我当傻瓜般冷冷一笑。 「大有长进啊,已经改掉怕羞的毛病了?」 「又、又不会怎么样!休息室的床是公共用品啊!……再说,如果是你,现在才来计较这个,好像也太晚了……」 坦白讲,我刚才那样说完全不经大脑。竟然想让这男的去睡我才刚睡醒的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恕我婉拒。与其让我一个男的去睡女生正在睡觉的房间,我宁可睡睡袋。」 「这、这样呀……说得也是。」 为了掩饰尴尬,我顺著水斗的视线望去。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目前无人的成排摊贩罢了。 「……其实,我本来可以回家一趟的。」 水斗忽然自言自语般地说了。 「但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就来这里休息。我一个人比较能放松。」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总算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休息啊。的确,这个本身奉行个人主义的男人,忽然被丢进了需要过夜准备文化祭、青春洋溢的活动。也许不尽量确保一点个人时间就会静不下心来。 既然这样,那我也该体谅他的心情,早早离开── ──错了! 搞清楚,这可是好机会!我得约他一起逛文化祭才行!之前我总是告诉自己,反正都会一起做执委的工作……拿这个当借口一再拖延,但是没有比现在更适当的状况了。 「问……问你喔。」 我站在坐著不动的水斗旁边,一边频频偷看他的脸色,一边说道。 「文化祭……你有跟东头同学或其他人约好一起逛吗?」 「没有,没特别约。不过那家伙反正一定没地方待,我打算有空的时候去陪陪她。」 很、很好……看来他们没打算来场文化祭约会。 「既、既然这样……我想想,到了下午!等执委的巡视工作,还有模拟商店轮班结束!……要不要,跟我一起逛?逛文化祭……!──啊,要不然干脆找东头同学一起好了!」 我退缩了~! 脑中闪过他拿要陪东头同学为由拒绝我的场面,害我在最后一刻退缩了! 不、不过……好吧,也可以!总比约不到来得好!往好方面想吧! 水斗看我一眼,说: 「……也好。再说我在当执委,伊佐奈在文化祭却什么也没做,可能又要没来由地搞自卑了。有你在或许也比较好,如果只有我们俩八成只会窝在图书室。」 「非常容易想像……」 我完全无法想像水斗与东头同学,就两个人一起逛文化祭模拟商店的模样。 「那就……说好喽?」 「嗯……」 我成功了!虽然跟想像中不太一样,但我成功了! 一觉得放下肩膀上重担的瞬间,我的身体打了个冷颤。好像开始有点凉意了。 「欸,是不是该回去了?你不觉得这里比想像中冷吗?」 「你的确是该回去了。因为你弱不禁风。」 「没、没国中时期那么夸张啦……!不对啦,我是在问你。」 「我目前还好。不用担心,我会在著凉之前回去的。」 「喔……」 虽然有点犹豫,但我还是留下水斗一个人,回到了校舍内。 在关门的前一刻,我看到水斗仍然无所事事,隔著铁网俯视校园。 am09:18■比平常看起来更成熟的你 「喔喔──」 面对尴尬得要命的川波,我小声鼓掌了一下。 他穿著和服搭配袴裤的书生装扮。偏明亮的发色与抓了点造型的发梢都维持原样,但意外地还不错看。比起伊理户同学别有一番特色,带点吊车尾的感觉──好吧,喜欢的人就会喜欢吧? 「还不赖嘛。恭喜你不用剃光头了。」 「我穿起来不好看你就要给我剃光头吗!」 「因为不是要扮书生吗?就是那种好像很聪明的男生不是吗?根本跟你正好相反嘛。」 「就算剃光头也不能改变这点啦!」 「说得也是。要是这样就能变聪明,每次考试都会剃光头了。」 「呜……无法回嘴……」 我哈哈大笑,然后用手指轻轻抓住袖子往上拉,让川波看看我的模样。 「所以呢?我看起来怎么样──?」 当然,我也是袴装配靴子的窈窕淑女。 见我贼兮兮地笑著等回答,川波给我一个白眼,说: 「不是,试穿时就看过了啊。现在还有什么好看的……」 「要你称赞几遍就几遍!」 「干嘛啊你。摆女朋友嘴脸喔?」 「不是女朋友也得给我一直称赞!你那张痞子脸是摆好看的吗!」 「很遗憾,就是摆好看的啦!」 川波臭著脸歪头,眼睛看向我的头顶。 一如平常绑得较高的马尾,今天做了一点变化。 「……你绑的缎带,是不是跟平常不一样?」 「很可爱吧?是搭配这套衣服的和风样式──」 「好像和果子的包装袋──好痛!喂,不要踢了!不要穿靴子踢我!」 「你不准再给我!摆出一副很会哄女生的嘴脸!」 「你才是不要千方百计想让我把你当女人看啦笨蛋!」 我用下段踢连踢他好几脚,这时我的好朋友麻希从布帘隔开的店员空间露脸,喊著:「喂──」 「那边那对夫妻──开场时间就快到了,不要再讲相声啦,快做准备──」 「你说谁是夫妻啊──!」 「我太伤心了。伊理户同学是万人迷,小月月又在表演夫妻相声,搞到现在连奈须华都有男朋友了。变得好像就我一个人空虚寂寞!呜呼哀哉……」 「麻希你不用担心啦。你长得又高又帅啊。」 「受女生欢迎也没意义好吗!」 加入篮球社的麻希个头瘦长高挑,穿起袴装也非常帅气,理所当然地大获女生的好评。但天不从人愿,像她这样的女生常常都对同性不感兴趣。 「我也好想要男朋友啊~!不晓得今天会不会有人向我搭讪?」 「就说禁止搭讪了。」 川波傻眼地说。 「真要说起来,上那种男人的当绝对没好事啦。你可不要过于心急,就对自己太随便喔。」 「咦……?」 麻希睁大眼睛注视著川波,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是怎样? 「咦?惨了,我竟然有点心动。干嘛啦川波!搞半天结果还是跟你那张脸一样花嘛!小心被老婆骂啊~!」 「老婆?你看我像是已婚的样子吗?」 「出现啦~!假装单身的偷吃男~!」 「……………………」 我没说话,瞪著跟麻希两个人笑成一团的偷吃男。 ……是怎样?要你称赞我的cosy好像要你的命,对麻希讲话就这么温柔啊?哼~……这样啊~……是喔…… 「(……最好又被女生搭讪吐满地算了。)」 我不会再帮你了。最好变成怪人呕吐男被取笑到下辈子。 就在我把头一扭,准备进入员工区时…… 「说到搭讪,你也要小心一点喔。」 川波忽然用较为柔和的声调对我说了。 「毕竟你就只有这张脸好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cosy好像把你衬托得成熟了一点──」 「咦?你说我吗?成熟──」 「──毕竟穿了靴子,个头垫高了一点嘛。」 「……………………」 「好痛!不要踩我脚!靴子耶!要踩烂了要踩烂了!」 踩烂最好! am09:45■来自大正的救世主 文化祭就这么开始了。 我们一年三班,大家都干劲缺缺,摆摊内容用只需要最少准备与人力就能搞定的摄影展应付了事,一心只想去把其他班级玩过一遍,享受文化祭之乐。 多亏于此,我没做多少事也不会被责怪,但当天也就是今天,没地方可以去玩的我除了待在自己这间毫无乐趣的教室发呆之外无事可做……结果意想不到的是,轮班顾摊闲著没事做的两位女生竟然凑到我面前,就像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 「欸欸,东头同学你不去玩吗?」 「咦,呃……没有这个打算……」 「你在等男朋友对吧──?记得伊理户同学是执委,应该要忙著巡视什么的,不太有时间陪你吧?」 「啊──对喔──欸欸,东头同学的男朋友是怎么样的人啊?我还没看过他耶──」 「嗯──有点文弱书生的感觉……也有女生说他很帅,但我还是喜欢强壮一点的。」 「谁在问你喜欢的类型啊!对不起喔,东头同学!这家伙就是个肌肉控!」 「竟敢这样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喜欢肌肉!」 「啊……啊哈哈──……」 来人啊──!救命啊──!有两位不知道姓啥名谁的女生,拿我当成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她们自己聊得开心,我却只能陪笑脸──! 这时,也许是我发自内心的祈求传达给上天了。 与热闹的走廊正好相反,门可罗雀到实质上变成休息区的我们班级,出现了一名访客。 和服。 袴裤。 披著斗篷,戴著学生帽。 一身穿著俨然像个书生的那个人── ──正是水斗同学。 「……呜欸……」「咿呜……」 水斗同学让黑色斗篷飘飞著进入教室的瞬间,聊得正起劲的两位女同学发出冷风从缝隙钻进室内般的哀叫,就这样静止不动了。 我也一样。 事情……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人家也拿照片,给我看过了。可、可是这个……可是这个……! ──这完成度也太高了吧──! 完全是大户人家的长男嘛!完全是父母指定的未婚夫嘛!就是那种当我正在为了爹娘擅自议婚而心怀不满时,还没等到正式介绍就凑巧邂逅对方,在不知道对方正是未来夫君的情况下怦然心动,心想:「如果他是我的未婚夫该有多好……」结果竟然成真了!的那种情节!那种角色! 吓、吓死我了……吓到我都变成梦女子了。 水斗同学迅速扫视教室,很快就看到了我,静静地快步走来……奇怪?怎么不是梦?他真的过来我这边了耶。啊!竟然忘了,他本来就是我的男生朋友啊! 「伊佐奈。」 而且从前一阵子开始,他就在用名字叫我了!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你在忙吗?」 「……啊呜啊呜啊呜……」「……呼呜呼哇……」 被他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睛看过来,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位女生都罹患了我这种等级的沟通障碍。 看到这种场面,水斗同学微微偏头,然后眼睛转回来看我。 「我现在要去巡视,中午再来接你……这套衣服是为了宣传被逼著穿的,到时候我就要立刻脱掉。」 「「「万万不可!」」」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了。 就连刚才只会陪笑脸的我,声音也跟她们完全一致。 看到我们忽然变得团结一致,水斗同学惊得直眨眼睛,但还是说: 「好吧,总之,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看来你没有像我想像的那样遇到困难,我放心了。那我走了。」 说完,水斗同学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教室。 不知姓啥名谁的两位女生,出神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说: 「……知性派或许也不错……」 「……对呀……」 才看一眼就能扭转女生的喜好……太可怕了,水斗同学。 am10:05■内心悸动胜过千言万语 「你看你看,是大正淑女耶──」「哇!真的耶,好可爱喔!」 再次听见这样的声音,我感到脸庞有点发热。 本来以为文化祭当天到处都有人cosy,就算穿著袴装配靴子走在走廊上也不会太显眼,看来是我太天真了。更何况本来就是因为吸睛才挑中这套服装的。 「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在店里招呼客人比较好……」 「做不来的事情就不用提了。」 「你怎……!谁、谁说我做不来了!不过就是招呼客人嘛!」 我对一身书生打扮的水斗提出抗议。忽然讲话刺人,竟然还一脸不在乎! 披著斗篷的水斗,背上挂著大书「1年7班 大正浪漫咖啡厅!」的广告牌。我们去做执行委员的巡视工作之前去了一趟教室,结果被晓月同学挂上了这块牌子。坦白讲这比服装更让人难为情,所以我跟水斗定时轮流挂。 「等我轮班时你给我看清楚了。我这个人只要有心就办得到!」 「我知道。我每晚都听到你在练习。」 「噫呜……!你、你怎么可以偷听……!」 「谁教你声音那么大。」 由此可见,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像是情人节的时候该怎么办?我要在哪里做巧克力? 文化祭期间,执委最花时间的工作,就是巡视校内。看到突发状况要解决,看到小孩迷路要带路,连怕生的闲工夫都没有。 之所以允许让东头同学跟我们一起逛文化祭,原因就是这个巡视工作。因为这实质上不就等于约会了吗!据学长姊所说,似乎也有人在一起当执委之后开始交往。 我看看手表,说: 「啊……我、我跟你说,差不多该过去了。」 「嗯?……喔,你说检查鬼屋啊。」 「对!迟到会给人家造成困扰的!对不对!」 对摊位进行安全检查,也是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工作。 没错,因为鬼屋内部光线昏暗,容易出意外,所以执行委员必须先进去做安全确认。 这是工作,绝非出于我的私人欲望。是出于义务!是迫不得已!才会就我跟水斗两个人进鬼屋……! 「啊,他们好像来了喔?」「你们是执委吗──?」「哇!衣服好好看喔──!」 到了我们负责的班级,几名负责坐柜台的同学,在改头换面变得鬼气森森的教室前面等我们。 这个班级似乎就差一点没能及时布置完成,所以我们要等到文化祭开始后过了一小段时间才能来检查……但不愧是用尽最后一分一秒精心打造,光用看的就知道做得很精致…… 没理会开始有点害怕的我,水斗拿出公事公办的客气态度跟对方说: 「方便让我们检查一下吗?」 「请进请进──!」「请两位一起进去──!」「走路小心,顺著路线走就行了!」「……顺便讲一下,里面非常阴暗,就算两个人黏得紧一点也不会被发现喔!」 呜哇!还讲话怂恿我们!原来这间鬼屋,是专为情侣设计的……! 「……走吧。」 留下一段难以判断有何含意的空白后,水斗伸手准备掀开挡住入口的黑色布帘。 「等、等等我……!」 我急忙追上去,穿过布帘。 里面真的很暗,简直不像是大白天。就好像进了洞窟一样。只是,远处有一盏引路般的灯光,散发人魂般的朦胧幽光……那是什么的灯光?是怎么做的? 「路线倒是做得很好懂……」 水斗进入工作模式,冷静地做检查。有点忘了,这男的好像不怕鬼?唉──真是,可惜交往的时候没跟他去玩玩看鬼屋! 我静静地做个深呼吸,下定决心之后开口说: 「……欸……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嗄?为什么?」 我才想问「为什么」好吗!枉费我讲得这么可爱,你怎么是这种反应啦! 我不屈不挠地继续进攻。 「你看嘛,这里这么暗,我们又穿著袴装,要是摔倒撞坏东西不是会给人家造成困扰吗?考虑到彼此都有可能出状况,所以……好嘛。」 「……好吧,也好。我知道了。」 一听到这句话,我立即让手滑进水斗的手心,与它十指交扣。 他的手纤细瘦弱,但有一丝丝粗硬,的确是男生的手……比起国中时期,好像大了一点。 发现我若无其事地握成情侣握法,水斗略瞥了我一眼。但我佯装成无心之举。我可没想那么多喔?是你自我意识过剩了吧?看到我这样,他的视线飞快逃向了一旁。呵呵呵。 就这样,鬼屋约会开始了。 滴答……我们听著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水声,走在幽暗的窄道上。这时──从那盏本来以为是引路用的灯光,出现了第一个刺客。 「噫啊!」 我没耍心机,真的只是出于自然反应,忍不住抓住了水斗的手臂。 因为一个显然不属于人类、奇形怪状的身影,闪现于光源黯淡的布帘上。 我本来以为讲到鬼屋,就是一只毫无血色的手「啪──!」猛地从纸门冒出来那样,所以看到周围空无一物就以为安全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趁虚而入。 「……喂……」 就在我因为吓到以及少许的不甘心而僵住不动时,耳边听见了微微颤抖的低喃。 「你要黏在我身上多久啊……」 「啊……对、对不……」 不,慢著。就是因为我总是在这种时候退缩,才会永远是个小孬孬。遇到这种绝佳场面,不乘势追击怎么行呢! 「可……可以再让我靠著你一下吗……?那个……我会怕……」 「…………平常整天狂嗑分尸案小说的家伙还来这套?」 「推、推理跟惊悚是完全不同的类别吧!」 我倔强起来,把水斗的手臂搂得更紧。过了三秒──我才终于发现,我把我的胸部整个按在他的手臂上,无奈我已经被断了退路。呜啊啊啊呜呜……虽然很难为情,但现在逃开就会被他发现我在硬撑…… ──怦咚……怦咚……怦咚── 心跳加快了。这个声响,是否从手臂传达给你了?你能理解这是因为我跟你手挽著手吗?或者,你会以为我只是被鬼屋吓坏了? 「…………我们快走吧。路线应该不会太长。」 水斗没让我知道答案,就拉著我往前走。 之后,精心设计的吓人陷阱继续层出不穷。鬼怪突然蹦出来只不过是个开始,一下子是在不知不觉间有人尾随身后,一下子又是「啪哒啪哒啪哒!」地只听到好大的脚步声跑过,变化多端的机关真的太可怕,使我早就失去了诱惑水斗的心情。 就在觉得应该快要走完了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是教室的拉门。走出那扇门就离开鬼屋了。 岂料──这个给人希望的出口,却贴了这么一张纸,遮住了门上的小窗: 『两人的真爱将会击败怪物,解开门扉的诅咒。你们必须相吻。若是办不到的话相拥也可。』 「……………………」 「……………………」 这什么啦! 意思是说不接吻就出不去吗!哪有这种鬼屋啦! 其实我原本就有不祥的预感了──……因为我们要进来的时候,大家不知怎地都在邪笑…… 我偷偷对水斗耳语: 「(怎、怎么办……?)」 「(哪有可能照办啊?既然拿接吻当条件,就表示一定有人在偷看好吗?)」 对、对喔。说得也是。仔细想一想,水斗跟东头同学在交往已经成了一般认知,我现在要是跟他接吻,就算只是做做样子还是有可能走漏风声,造成大家误会水斗脚踏两条船…… 「那就……没办法了。嗯,出不去就糟糕了嘛!」 我讲得大声一点,先声明自己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然后── ──抱紧。 我从正面抱住水斗。 纸上有写办不到的话拥抱也行。我没办法吻他,所以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对吧? 「喂!你──」 「好了啦,快点。我们必须互相拥抱才行,所以……你也要。」 「…………天杀的……」 我笑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认真说出「天杀的」这种字眼── ──抱紧。 双臂从肩膀两侧包覆到背后,我依偎在水斗的臂弯里。全身感觉到水斗的体温,胸中充满一种温暖的幸福心情。既像兴奋,又像安心……啊,也许自从分手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拥抱── ──扑通,扑通,扑通── 贴合的胸口,传来节拍与我稍有不同的心跳。而且,心跳随著时间一点一点慢慢加快,我想一定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不禁小声噗哧一笑。 然后,我无法阻止急速膨胀的调皮心情。 我轻轻让我俩的脸颊相贴,嘴唇凑近水斗的耳朵: 「(好久没有这样了呢。舒服吗?)」 ──怦咚!心跳声漏了一拍。 不管脸部表情如何老神在在,心脏不会撒谎。最近都只有看到他冷静处理执委工作的模样,使得这紊乱的心跳显得更加可爱。 但是,美好的时间没能维持多久,喀的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 霎时间,水斗迅速把我推开。我想凑过去看他的脸,但灯光太暗外加他立刻就把脸别开,我没能看个清楚。 不过嘛……我的表情大概也不能见人,所以没被看见倒是好事。 啊~!刚才那句话是怎么蹦出来的啦!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情色! 「辛苦了──!」 当我们开门来到光线明亮的走廊上时,彼此都不太敢正视对方,气氛变得微妙尴尬。 「怎么样!我们的鬼屋好玩吗!」「做得很棒对吧!这下一定会变成情侣圣地!」 面对连声自夸班级摊位内容的她们,我身为文化祭执行委员,不能不做出判决。 「……基本上没问题,但是最后那张告示会扰乱风纪,请拿掉。」 「「「怎么这样~!」」」 几个女生心有不满地哀叫,但其他男生都一脸「想也知道」的表情。嗯,这是当然的了。 告别鬼屋班级,我与水斗往前走,准备继续巡视。 走了一会儿,至今保持沉默的水斗忽然间低声说: 「……刚才那个……」 「咦?」 「刚才那个……是因为那个鬼屋做得意外地用心,我被吓到了而已。」 ……你的心跳加快,是因为抱住我的关系吧? 我没说这种不知趣的话,而是说: 「你害怕但是没说出来?为了我?」 「哪是啊!我只是吓了一跳──」 「原来你刚才是努力故作勇敢呀?真可爱~!」 「不是……哎哟,烦耶!」 真的,你就只有心脏不撒谎呢。 am10:56■只对你还不够吗? 在鬼屋出了微不足道(真的微不足道)的小糗之后,我一路随口应付得寸进尺的结女,两个人一起继续巡视。 如果能消除三大欲望中的一个,我一直都想消除睡欲。因为我想把睡眠时间用来看书或是做别的事。然而现在,我更想消除性欲。竟然会因为那点程度的接触就心慌意乱……又不是第一次,真是一辈子的耻辱。 我走在文化祭的喧嚣中,意识却飘游到另一件事上。 不晓得伊佐奈是否正闲得发慌。刚才去看她的时候,班上女生找她讲话似乎让她相当为难──不过也罢,那家伙是一个人杀时间的专家,大概用不著我来担心,但是能尽快去接她更好。 「……!」 我正要拿出手机看时间时,结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刚才,她的表情是不是忍痛般地歪扭了一瞬间? 「怎么了?」 「呜……没什么。只是有点绊到……」 看见她那种空洞的笑法,我对她的了解可没有浅到会把她的话照单全收。 我低头看看结女穿著靴子的脚,想了一下。 「……鞋子磨到脚吗?」 「咦?你、你怎么──」 「穿新鞋子走了足足一小时,当然有这个可能了。」 其实一开始就该想到了。但我实在没想到那么多…… 「保健室……不,可能有点远。」 「我、我没事啦!」 「少啰嗦。总之先让我看看,我会做确认。附近应该有空教室,走吧。」 我抓住结女的手腕,拉著她的手臂走。结女也没做多大抵抗就跟著我走。 空教室门口的走廊,冷清得像是被人遗忘的死角。整栋校舍笼罩在这么多的喧闹声中,这一区却安静到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我打开门往里面看看,没看到人。听说往年有些学生会聚集在这种空教室偷懒不参加文化祭,但这间教室似乎是真的空著。 「里面没人。这样正好,你在那张椅子坐一下。」 「我只是时不时会痛一下而已耶……」 「会痛就是有问题。你要是变得走不动,工作就会落到我头上喔。」 「……你在担心你自己?」 「不行吗?」 「……没有不行啊……」 我让结女坐在椅子上,蹲在她面前,问她:「哪一只脚?」结女回答:「右脚……」于是我解开右脚靴子的鞋带。 我帮她脱掉靴子,再来是袜子。看我用手指勾住袜子松紧带,结女焦急地说:「等、等一下……!」但我在伊佐奈的训练下,替女生穿脱袜子早已变成家常便饭。更何况这女的也曾经让我帮她穿过膝上袜。现在才来装纯情也没用。 我让袜子从她的肌肤滑落,露出白皙的腿。当我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脚底做支撑时,「嗯呜……」结女发出了像是怕痒的声音。 「……内侧的踝骨与拇趾的根部附近有点发红……目前看起来还不严重。」 「就、就说了吧?我没事的。」 「我是说目前。等一下还要去班上轮班。照你的个性,就算在做事时被鞋子磨破皮也一定会忍住不说。」 「……嗯…………」 结女有些羞赧地住了口。 既然已经像这样发红,最好做点处理。最好的方式是换穿习惯的鞋子,但现在手边没有那种鞋子…… 「……啊,有了。」 我想起身上带的东西,在袴裤的口袋里翻找一下,把它拿出来。 结女微微挑眉,说: 「……ok绷?你还有带这种东西呀?」 「只是备用,以免有儿童访客摔倒什么的。总之先把这个贴上,多少会舒服一点。」 我把ok绷一块块贴上,盖住发红的部位。 结女低头看我弄,喃喃自语般地说了: 「没想到你……还满会替别人著想的。」 「……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怕看到小孩子哭,才会第一个考虑因应措施。」 「你其实很温柔体贴的……可是,说不定只有我与东头同学知道喔。」 贴完ok绷,我注视著结女赤裸的脚,拿起袜子。 「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好了……那又有哪里不好?」 「如果大家都知道,或许可以增进你跟大家的感情呀。你知道吗?其他执委都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没办法,这是事实。」 我没抬头,没看结女的脸,替她的脚套上靴子。 「被认为好相处只会更麻烦。跟别人说话会让我很累。」 「跟我说话也是吗?」 「特别累。」 「好歹都是一家人,讲话别这么狠嘛。」 结女讲是这样讲,却轻轻一笑。 ……但我就是不需要。 我是不需要「大家」的那种人。 跟你不同……差距大到无可补救。 替结女绑好靴子鞋带,我站了起来。她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怎么样?」 结女看著贴了ok绷的右脚,在桌子之间走了几圈。 「……嗯,好像没事了。不痛了。」 「不要硬撑。我懒得再帮你看一遍。」 「对人家好的时候嘴巴诚实点啦。」 结女好像觉得很有趣,轻轻笑了笑,说: 「谢谢。」 我生病时结女照顾我的那幕景象,重回脑海。 由仁阿姨要求过我,说要道谢就该跟本人说。可是──我到现在都还没能对她说出那句话。 不像你,这么容易就能说出口。 「…………嗯。」 我简短回答后,往教室的门口走去。 从这个喉咙里溢出的,尽是空泛的虚无。 am11:06■天才过头的同班同学不知为何想让我告别童贞 ──叽…… 我与水斗一同走出空教室,正要离开的那一刻,背后传来物体挤压般的声响。 「(等、等一下!)」 「嗯?」 我压低声音但急促地叫住水斗,然后悄悄转头望向才刚走出来的空教室。 「(刚才教室里……是不是有人?)」 「嗄……?」 水斗诧异地皱眉的瞬间,又听到叽的一声。 我们面面相觑。 然后,我们偷偷摸摸蹑手蹑脚,靠近才刚刚自己关上的门,从门上小窗往里面看。 然后──目击到那一幕。 「──哎呀,哈哈哈。还真是惊险万分呢。」 「……拜托别这样整人好吗,红同学……」 目击到一对男女,从讲桌底下爬出来的那个瞬间。 「「…………!」」 他们躲在那里? 一直,躲在讲桌下……当我把脚伸给水斗,让他摸来摸去的时候? 而且那对男女,我对他们的长相再熟悉不过了。 女生是以左右非对称发型为特征的红铃理副会长。 男生是总是与她形影不离,自然卷戴眼镜的羽场丈儿会计。 他们两个……当我们待在教室里的时候……一直都在讲桌下的窄小空间,身体交缠……? 「(咦?咦?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为什么要躲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怕被看到吧……?)」 咦?也就是说他们刚才在做被看到会很糟糕的事情?就他们一男一女?在没有别人的空教室……? 红学姊啪啪拍拍裙子的臀部位置,坐到窗边的桌子上,悠然翘起二郎腿。 学姊整个人体格娇小,胸围也算比较小,但身体线条非常有女人味。换言之……好吧,换个说法的话……或许,可以说是安产型吧。穿著短裙却翘起意外带点肉感的大腿,让人眼睛不知该看哪里才好。事实上,羽场学长也不露痕迹地把脸别向一旁,我则是抓住水斗的脸让他往旁边看。 像是故意要刺激羽场学长一样,红学姊毫无防备地把双手撑在背后。 「好了,阿丈。既然你也吸饱了小生的体味,那就来继续吧?」 「我没有吸,也不会继续。」 羽场学长明明白白地说了。我可能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说这么多话……话又说回来,继续什么……?是什么的后续? 红学姊吃吃地笑。 「说谎是不对的喔?你没站稳把脸撞进我的胸口时,鼻孔明明就张大了个两公厘不是吗?真是抱歉,要是能预料到刚才那状况,小生就会事前把胸罩脱掉了。」 「超级不需要你鸡婆……勾引我这种人有什么好玩的?」 「这问题真难理解。勾引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好玩?」 看上……!她说看上!她刚才说了,对吧! 红学姊带著挑逗意味轻扯缎带。 「还是说,小生的处女之身不值得换你的童贞?」 童──! 「(……喂,继续看下去会不会不太好?)」 「(再,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羽场学长背对著我们这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勉强看出他的耳朵一片通红。 「……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是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兴致,总之我这种小角色是配不上红同学的。」 「竟然把别人的初恋说成兴致,真不给面子。小生已经说过无数次,你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渺小。就连小生都这么欣赏你了,还不够吗?」 「容我重申一遍,我只是稍微擅长玩机器而已,没有其他任何强项──」 「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理想中的自己。」 突如其来地,红学姊如此告诉他。 不可思议的是,那句话具有极强的力道,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仍深入我的耳膜。 「无论当事人有没有自觉。小生认为一个人的美丽,就蕴藏在尊崇这份理想的态度当中。阿丈,理想中的你十分美丽,所以你才会认为现实中的自己微不足道。你是因为尊崇自己的理想,才会过度贬低自己的现实。而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你的这种态度最美。」 羽场学长陷入沉默,我身旁的水斗也憋住了呼吸。 理想中的,自己…… 我也有那种理想。所以我才会把头发留长,所以我才会改掉怕生的毛病,所以我才会努力交朋友──所以,我才会向他告白。 不知道水斗,是否也有这样的理想。 念国中的时候,我把他看做是无所不能的英雄。这个如今仍然好像什么都会,仿佛一点也不需要别人帮助的他──是否也有个想企及的理想,以及无法企及的现实? 「……就算是这样好了。」 羽场学长挤出平时很少发出,但坚定有力的声音。 「但理想中的我,绝不是那种会输给脑袋聪明却没水准的同班同学笨拙的色诱,大家都在忙著做事的时候却当起四脚兽的家伙。」 「……原来如此。」 红学姊重新绑好扯松的缎带,毫不留恋地从桌上下来。 「小生看参考资料上说,趁大家工作时耽溺于肉欲会让人特别来劲,看来这招不管用。」 「请你立刻把那个参考资料丢掉。」 「真伤脑筋。好吧,小生另外思考别的场面就是了。看上理想崇高的男人可真辛苦。」 「但愿你能早日发现被怪女人看中才叫做辛苦。」 啊,糟糕,他们要过来这边了! 我们一面憋住气息一面离开现场。等拉开足够的距离,藏身在文化祭的喧嚣之中,我们才终于喘一口气。 「吓死我了……之前就觉得那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原来还真的是那种关系啊……」 「我倒觉得好像不能一句话用『那种关系』就解释清楚……」 的确。该说不愧是红学姊吗?连谈恋爱都特立独行……或者应该说,好像多多少少有点耍笨。 「……我同情羽场学长。」 水斗低声冒出了这句话。 「咦?为什么?虽然红学姊这人的确有点怪,但还是很可爱又迷人啊。」 「重点就在于太迷人也让人伤脑筋。」 说完,水斗就快步向前走。 意思是说她太让人高攀不起吗?虽说那两人的存在感的确天差地别,学长本人也是这么说的…… ……但我觉得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呀。 就像以前的我,都能跟我自认为配不上的你成为情侣了。 am11:34■他受欢迎虽然是好事但还是让我吃醋 「啊……!来了来了!」 我在教室前面等了一下,总算看到结女跟伊理户同学从人群中出现。 看到我忙不迭地招手,两人一边看著后面那扇门──顾客用的入口那边,一边跑向我。 「对不起,有点迟到了……欸,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队?」 「队伍好像都穿过隔壁班的前面了……?」 「真的就是这样──!排队人潮比想像中还多……我们限制了用餐时间,还紧急增加座位,但还是赶不上──」 幸好隔壁班没用教室摆摊。否则现在两边的队伍已经混在一起,变得乱七八糟了。 「怎、怎么会这么受欢迎……?」 「好像是风评太好了。木根冲的咖啡好喝到不是文化祭的水准──再来就是某两位到处走动的同学大受好评,网路疯传中。」 我轻轻摇晃手机给他们看,「怎、怎么会──……」结女发出既有些困惑又窃喜的呻吟。但伊理户同学就不开心了,皱著眉头。 「总之快来帮忙!人手严重不足!」 「我、我们这就来!」 结女拉著伊理户同学的手,把他带进教室。结果…… 「啊,是刚才那两人……!」「唔哇~!果然好看到掉渣~~~!」 店内霎时掀起一阵骚动,让结女眼睛眨个不停。 呵呵呵,结女对自己的评价果然太低了。借此有点自觉吧~快发现自己是超级无敌美少女吧~ 然后,应该说很合理吧,注目焦点并不只有结女一个人。 看到穿著书生装扮的伊理户同学,占据店内七成以上座位的女性顾客,都在悄悄交头接耳或是发出小声欢呼,甚至还有人说不出话来,摀住嘴巴簌簌发抖。 至于伊理户同学本人,则是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无视于这些反应。虽说伊理户同学如果知道自己有多行也很惹人厌,但假装不知道却也让我心里不太痛快。 走进用布帘隔出的员工区,我发现结女似乎还没跟上状况。 「呃……那个,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女性顾客呢。」 「对啊对啊,因为主要都是女生在推广。多亏于此,店里变成了女多于男的空间,之前担心过的搭讪问题目前一次也没发生──」 再说入场本来就是采邀请制,那套系统分享的资讯目前也没想像中多。就结果来说可能会以伊理户同学的杞人忧天收场。 「──你总算来啦,伊理户……!」 几个男生一边发出哀怨的声音,一边走进员工区里来。他们都跟伊理户同学一样穿书生服装,担任外场员工。 「那些被你吸引过来的女生,看到我们都在窃窃私语……!说什么『怎么感觉扮得不太像?』『刚才那个男生比较帅』……!」 「还需要她们来讲吗!普通的高中男生本来就变不了书生啦!」 「你要负责!用你的存在感冲淡我们的身影!免得我们的心灵受到更多伤害!」 真可悲…… 看来由于不能像我们女生用华丽色彩掩饰缺点,男生那边相当难熬。本来应该只有熟人会来开些只有朋友之间知道的玩笑,大家开心就好,要怪就得怪伊理户姊弟这个活广告太优秀,反而造成一些生客都来光顾。 当几个男生对伊理户同学苦苦相逼时,靠著适度幽默的轻佻态度逐渐获得人气的川波贼笑著说: 「客人都在心里怦怦跳地等你出现哩。快去给点粉丝福利吧,伊理户。」 「……唉……」 伊理户同学忧郁地叹气。 就连叹个气都很有型,的确够奸诈的。 「知道了啦。不过我只会照工作守则招呼客人喔。」 「这样就够了。让你出马就轻松搞定啦。」 川波让路给伊理户同学。 我也推了推结女的背,说: 「结女也快去!放心,就算犯错也有我罩你!」 「我、我会加油……!」 我们把神色紧张的结女,以及深深压低学生帽的伊理户同学,一起推到了外场。 霎时之间…… 「这边这边这边──!」「我要点餐──!」「我要续杯──!」 全场客人一齐举起手来。 哇喔~这绝对都是在故意闹他们。 面对瞬间超出处理极限的点餐风暴,结女慌得手足无措。 「这、这、这该怎么办……!」 「从比较近的座位开始,选近的!其他的我们会招呼!来,这是点菜单!」 我把点菜单拿给结女,把她送往附近的座位。那一桌是年轻女客三人组。本来以为会比男生或成年客人好招呼,没想到…… 「哇──!近看还是一样漂亮!」「你头发是怎么弄的啊!保养做得超专业!」「欸,可以让我拍照吗!我想上传到限时动态!」 「咦,啊,呃,那个……」 「好了好了──!几位客人──!请快点点餐──!拍立得照片一张十万圆──!」 看到女生特有的饱和攻击让结女当场无法招架,我伸出援手。几个女生说「太贵了吧!」「不肖商人!」「老板打折──!」笑得非常开心。这不是真的在开店,所以招呼客人像这样随便一点反而刚好。 「晓、晓月同学,谢谢你~……!」 「不客气。反正又不是真的在店里打工,放轻松!我会再罩你一下子!」 「呜呜,我真不中用……」 个性好认真喔。就是这种地方可爱! 至于伊理户同学那边,则是── 「昂列咖啡一份,冰红茶无糖一份,以上餐点正确吗?」 「正、正确……」「请、请问,是否可以拍照或是……」 「非常抱歉,本店谢绝拍照……」 他为难地露出腼腆笑容这么说,「啊呜……!」「不、不会,没关系……」让女生顾客一一阵亡。 真意外。还以为他一定会面无表情机械化地招呼客人,没想到这么会摆营业用笑容。 「伊理户同学只要有心,就办得到耶。反而让我不懂平常那种冷漠态度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只要是公事,就会发动社交技术。做执委的时候也大多都是那种感觉……」 「……你怎么了?」 我无意间看看结女的脸,发现她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噘著嘴唇,表情十分复杂。 结女害羞地用点菜单遮住嘴巴,说: 「……我很高兴别人懂得欣赏水斗的优点,可是……他用笑容面对其他女生,让我有点……不喜欢……」 「……………………」 这女生会不会太可爱了一点啊! 「喂──!伊理户!过来一下!」 待在附近的川波忽然把伊理户同学叫来。 伊理户同学一脸诧异地过来后,川波死瞪著他说: 「你待客方式……给我再冷血一点。」 「哪有你这样带新人的啊。」 「少跟我啰嗦!培训时没学过笑容不可贱卖吗!」 「你当你是堕入黑暗面的麦当劳啊。」 伊理户同学冷静的吐槽,「呵!」把结女逗得小声喷笑出来。 am11:55■工作时的朋友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偷偷现身。 我是东头伊佐奈,我来了。 听说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会从这个时段开始轮班,于是我来到一年七班,传闻中的大正浪漫咖啡厅一探究竟,没想到…… 「好有人气喔……」 从入口排了好长一条队伍!变得好像是办促销活动时的misdo。 好吧,虽然我本来就没那个胆一个人入店,更别说咖啡厅对我而言游戏难度也太高,但没想到人气竟旺到如此地步。 那就稍微不好意思一下,从窗户偷看好了。反正还有其他人看到排队就好奇地探头往店里看,于是我混入他们之中…… 「……啊……」 找到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了! 水斗同学刚才已经看过了,没想到结女同学穿起来也这么漂亮……唉──……他们俩念国中的时候交往过耶……唔哇──我开始心跳加速了。 招呼客人的模样更是别有一番情趣呢。刚才见到水斗同学时,感觉就只是「穿著特殊服装」,但看到他工作的模样,就觉得有点像是真正的书生……虽然我也觉得真正的书生不会在咖啡厅工作就是了。 「点餐只要以上这些吗?」 「是、是的……!」「只要以上!对!谢谢你!」 「请稍候,祝两位愉快。」 ……应该说…… 总觉得……水斗同学散发的氛围,好像比平常柔和,或者该说温柔? 是怎样啊?那张笑容可掬的脸!那个无论我如何上下其手眉毛都没挑一下,态度冷淡的水斗同学到哪里去了!竟然只对客人那么和颜悦色!太奸诈了! 就算我拜托他,他一定也不会摆给我看吧──……我没那个胆进去店里,而且也没钱,只能懊恼不甘心地偷看。请看,这就是群众口中水斗同学的女朋友的实情。 「──咦?东头同学?」 「呜呀!」 南同学突然探出头来,在我面前现身。我吓得上半身往后仰。 南同学也跟结女同学一样穿著袴装,用比较大的和风缎带点缀马尾头。哦,想不到只要换个不同图案的缎带,整个人气质就不太一样了呢。 「你在那里干嘛啊?怎么不进来?」 「我、我没那个胆……况且队伍又排这么长……」 「哦~我懂了……你一个人不敢进来,所以就从窗户偷看伊理户同学啊?怎么样?有何感想?」 「……好像变得不是水斗同学了,光是看著就觉得心跳好快……」 「哦,反应不错喔。东头同学,想不到你还保有一些少女心嘛。」 「当然有啊……我可是每天都承受著内心悸动一边快要阵亡一边跟他做普通朋友耶!」 「那跟女朋友有什么差别啊……」 南同学半睁著眼有些敬谢不敏地说。差别就在于水斗同学看起来内心一点悸动都没有。 「总之要不要先进来再说?我可以让你用朋友特权进来喔。」 「不、不用不用!这样对排队的人不好意思!」 「这样啊。嗯──……啊,有了。你等一下有空吗?」 「咦?啊,有空。在水斗同学他们工作完之前都没事……」 「好好好,不会太久。我换班时间快到了,就快重获自由了──你陪我一下嘛!……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好吗?」 「喔……是可以……」 可是,想请我帮忙?找上连班上展示工作都没帮忙的我? 「那好,东头同学你等我一下喔。我得去换衣服才行!」 南同学面露贼兮兮的怪笑,从我面前离开了。她去找结女同学,跟她说「欸,那个借我一下喔」之类的话。结女同学说:「咦?……噢,我懂了。那就交给你喽。」然后看看我,脸上也同样浮现诡异的神秘笑意。 咦咦……?是怎么回事?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不理会我的困惑,我听见周围传来说悄悄话的声音。 「她说东头……」「你忘啦,就是传闻中伊理户同学的……」「啊!就是她啊……!」 ……嗯嗯── 尽管我已经决定不再把旁人的眼光放在心上,但尴尬的时候还是会尴尬,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要是再受到更多瞩目我会死掉,因此虽然依依不舍,但我还是离开窗边,与七班教室保持一点距离。 南同学究竟打算做什么呢……?弄得我心惊胆跳的! pm12:16■忘得了过去,躲不了轮回 午休时间将近,我们暂时截止排队。把现在排队的人招呼完,才终于可以休息。而下午已经说好跟结女以及伊佐奈一起逛文化祭。所以终于可以摆脱不习惯的营业用笑容了。 ……岂料。 到了最后的最后关头,偏偏来了个棘手的刺客。 「喂,伊理户。有人外找喔。」 川波一脸诧异,来到员工区叫我。 「外找?谁啊?」 「不知道,就一个带著小学生,长得有够正点的大姊。她是说只要来跟你说一声,你就会知道……你们什么关系啊?」 大姊。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可能会被人家这样称呼。 「……知道了。我去去就回来……」 「看你一脸超级嫌麻烦的表情。」 「这还用说吗──假如亲戚去了你打工的地方,你也会是这种表情。」 「……喔──……」 川波的表情顿时变得既能体会又充满同情,「加油。」轻拍我的肩膀说。 来到客人比刚才少很多的外场,就看到结女已经被她逮住了。 「──来,竹真。你应该要跟结女姊姊说什么?」 「咦,啊,呜呜……」 「圆香表姊没关系,不用勉强他……对不起喔,竹真。不用怕我不高兴,好吗?」 果不其然,是圆香表姊。 她有说过会来,结女也把自己那份邀请函寄给了她,只是没想到她还真跑来找麻烦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带上了弟弟竹真。真可怜。他本来就已经很怕生了,来到高中的文化祭不会觉得局促不安吗? 我不情不愿地去加入女高中生与女大学生包围脸红小学生的现场,「哦!」圆香表姊立刻看过来。 「水~斗~表弟!我听到评价喽──?听说你是这家店的红牌──?」 「我不记得店里有这种排名,而且我只是暂时帮忙,不是正职。因为我是执委。」 「少来了啦──我都看到喽──?好多女生对著你尖叫!咿嘻嘻,你让我这表姊好骄傲喔。」 继续跟她认真大概会把我烦死,于是我别开目光,把话题转到结女身上。 「不要摸鱼摸太久,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 「你态度真的很差耶,对圆香表姊也动用一下社交技巧啦……真对不起,圆香表姊。我没想到客人会这么多……」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就在这边看你们工作!你们去忙吧──」 结女低头致意后离开圆香表姊他们的座位。竹真的视线频频跟著她的背影跑……好吧,就普遍观点来说,突然多个那种亲戚的话会心生憧憬也无可厚非。我是说就普遍观点而论。 我也离开座位,去招呼正在排队的客人。刚好有一桌空了出来。 「请问几位?」 「啊,两人──!」 或许是国中生吧,而且看起来像一年级生。就是两个好像正在长高的女生。一个看起来很不怕生,另一个则总是看著斜下方,好像脾气有点怪。她们应该就是上午的最后一组客人了。 两个国中女生好奇地看著贴在墙上营造气氛的大正时代报纸,以及放有当时文人作品的书柜等;我替她们带位。 国中生的客人还满多的。他们从哥哥姊姊或学长姊那边拿到邀请函,抱持著参加学校说明会的心情来参观校园。换言之就是将来的学弟妹候补──不过,等到这些小朋友上高中时,我大概已经毕业了吧。 坐到座位上后,不怕生的那一个一如给人的印象,笑咪咪地对我说: 「大哥哥,你好帅喔──!你穿这件衣服超好看的──!欸,你不觉得吗!」 「……………………」 被她问到的脾气比较怪的那个,不知为何死盯著我的脸不放。 这件衣服穿久了之后对视线也渐渐适应了,但是……不对,她看我的这种方式,简直好像我脸上夹了一只小龙虾似的。 干嘛这样看我? 正当我心生疑惑之时…… 「……请问……」 这个国中女生,一边眉头紧锁地瞪著我的脸瞧,一边慢慢地开口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嗄?」 我一不小心没维持住营业模式,露出了本性。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她是这样问我的吗? 我重新打量这个国中女生的长相。是叫做披肩双马尾吗?就像是结合长发与双马尾的发型,稚气未脱的相貌五官虽然端正,但眼角有点上翘,稍微给人凶悍的印象。 我本身并不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尤其是这种年纪比我小的人,更是每个看起来都长得一样。真不懂人为什么一长大就会变得无法区分儿童的长相。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 少女显得有些遗憾地低下头去。另一个看起来比较不怕生的女生说: 「咦──?好难得喔!你竟然会对男生感兴趣!不像平常看到班上男生都像看到垃圾一样──!」 「才没有……只是一时认错人。」 「大哥哥我跟你说喔!是这样的,她说啊──她在念小五的时候,不小心撞见年长的……记得差不多是国中生?就是情侣亲嘴的场面──!结果好像留下了怪怪的心理创伤?于是变得很不敢接近男生了!」 「喂……!你这个大嘴巴!」 原来如此。那么她刚才死盯著我不放,也许是充满戒心的眼神了……但就算是这样,刚才那个问题还是很令人费解…… 「那么,等一下我换女生店员来为你们服务。可以吗?」 「谢……谢谢。」 嘴上这样说,但这个讨厌男生的国中女生,点餐的时候还是继续瞪著我的脸。 我帮客人点完餐回到员工区,结女立刻给我一个白眼。 「……怎么跟她们讲那么久?」 「是对方爱讲话。哎,反正客人也渐渐减少了,多花一点时间也没影响吧?」 「哼──……」 结女瞥一眼刚才的国中女生二人组,说: 「……大概念一年级吧。」 「差不多吧。」 「个子好小。」 「国一都是那样吧。」 「…………你比较喜欢国中生?」 「信不信我扁你?」 我以前是跟国中生交往过没错,但当时我也是国中生好吗? 没时间陪她瞎扯这种没头没脑的无稽之谈了。我半强硬地把话题拉回工作上。 「那两个国中生,长头发的那个好像怕男生。上餐时麻烦换你去。」 「是喔──……连怕男生的女生都找你说话啊……」 「够了没啊。」 听见「咿嘻嘻」的笑声转头一看,圆香表姊在那里看著我们贼笑。这边也是,那边也是……真希望她们能向乖乖把红茶吹凉的竹真看齐。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 「──啊!」 准备把嘴巴凑向杯缘的竹真,手肘撞到了桌子。 茶碟即将从桌上滑落,伴随著刺耳声响摔碎──就在我如此想像的下一刻…… 「哇,危险。」 一只手从旁迅速伸来,接住了茶碟。 是坐在旁边座位的,刚才那个讨厌男生的国中女生。 她吁一口气,把茶碟递给竹真。 「来,拿去。小心点。」 「啊……」 竹真弱弱地叫了一声接过茶碟。一旁看到的圆香表姊说:「真不好意思──!谢谢你喔──!来,竹真也说谢谢!」竹真因为出糗而害羞到面红耳赤,抬头看著国中女生的脸。 「……谢……谢你……」 「────呜!」 国中女生不知怎地退缩了一下,但随即冷冷地低喃一句:「……没什么。」就回座位去了。 嗯──连面对小弟弟都是那种态度,看来是真的不擅长跟男生接触。 念小五的时候,目击到情侣的接吻场面──假设现在念国一,就是两年前发生的事── ──两年前──情侣──接吻──小学生── 「……嗯嗯?」 好像……有什么事情卡在脑子里? 「二号桌餐点好了!端过去端过去──!」 厨房人员高喊的声音,让异样感受顿时消失无踪。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pm12:48■称赞女性朋友的外表莫名有落败感 「晓月同学传的?」 进入午休时间,模拟商店暂时休息。厨房人员哀叫著说要闹粮荒了,冲向学校附近的超市补买食材,我与结女则是前往指定的更衣室,准备换掉服装。 途中,我的手机收到了神秘讯息。 结女从旁凑过来看我的手机画面。 「『东头同学在我手上。想救她就到操场舞台旁边的自动手相占卜机来』……晓月同学真的很喜欢这一套呢。」 「好吧,反正本来就说好了跟伊佐奈会合,这样正好。是说,自动手相占卜机是个什么玩意……?」 那有意义吗?或者应该说,这就表示有班级偷懒用自动机器当模拟商店了。 总之我们前往更衣室,到了那里才好不容易脱离袴装的负担。 我穿上制服走出男更衣室,过了一小段时间,结女从女更衣室走出来。下面是制服的百褶裙,上面却是以黄色为基调的班服。 结女看著我的穿著,偏头说: 「你的班服呢?」 「……穿在里面。」 我轻扯制服衬衫的衣领,让她看见穿在里面的班服。 如同之前跟伊佐奈聊过的,我实在没办法喜欢这种所谓的班服。话虽如此,穿起来其实还算舒服,而且结女会像现在这样啰嗦,所以我没多说废话就穿了──但考虑到接下来要去见可能比我更怨恨班服的家伙,当成衬衣藏在里面比较妥当。 把脱掉的服装还回班上后,我们移动到南同学指定的地点。 操场里整齐排列著模拟商店的摊位,穿过这一区就是活动用舞台。话剧或乐团演奏等表演活动,都是分配到这里或体育馆进行。 不过,现在是午休时间,因此舞台上空无一人。我们横越冷清的观众区绕到舞台侧面,看到一个容易忽略的小角落的确有个自动手相占卜机的摊位。 就在它旁边,藏身于校树的树荫,穿著班服的南同学,以及不知为何姿势弯腰驼背的伊佐奈就在那里。 「让你久等了,晓月同学。还有东头同学……你在做什么?」 「……呜呜……不是我……是南同学忽然……」 伊佐奈面对树洞用细弱的声音喃喃自语,肩膀簌簌发抖。 我皱起眉头,瞪著南同学。 「……你把她怎么了?」 「好凶!不要生气嘛,就只是让她换个衣服啊!我也太没信用了吧!」 我倒想问她,何时做过能取得我信任的事了。 经她这么一说,伊佐奈穿的的确不是制服。上半身用偏黑的披肩遮住了一半以上,但看得到裙子是抹茶般的深绿色,外面还套上像是围裙的配件。怎么看都不是制服,硬要说的话比较像女服务生…… 「好嘛好嘛,东头同学!衣服都换了,就让他看个清楚呗!没~事~啦!你穿起来真的超好看!结女的眼光真准!」 「呀呜啊啊!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啊啊……!」 伊佐奈被南同学强行转向前方,「哇──!」结女双手合十。 「太好了!大小刚刚好!」 「合身得很哩──!本来还担心胸部塞不下的说──!」 刚才联想到女服务生,大致上的方向性没错。 虽然用披肩覆盖住胸部一带,但可以看出似乎是在白色女衬衫的外面多套一件胸口大开的围裙式服装。 我有看过这种一眼就让人强烈联想到欧洲的服装。 「……好像是叫做……阿尔卑斯村姑裙?」 就是我们在大学挑衣服时,圆香表姊想让结女试穿的那套服装。 记得是因为胸口开太大,所以我说……不行…… 「…………噢,难怪会多穿披肩。」 「谁敢穿这种的在外面走动啦!德国人的想法太奇怪了!」 伊佐奈拉起前面的披肩,大声嚷嚷著说。所以穿披肩是用来遮胸的。 南同学发出「嘻嘻嘻」的怪异笑声,从伊佐奈背后抓住她的肩膀。 「没事啦……要说暴露程度的话,泳装比这暴露多了……拿出自信来嘛……真的已经不是普通的色──不对,我是说可爱……」 「明明就是要说色情!明明就说出来了!」 「还在嘴硬──你难道不想让伊理户同学看看吗?」 「呜!」 「没办法,你已经尝过了嘛?被喜欢的人说可爱的那种乐趣!既然你们只是朋友,那就老实让他称赞你啊,没什么好客气的吧~~~」 「呜呜呜……」 「唆使人的技术真是登堂入室……」 结女苦笑著给了句评语。这位同学真是,永远只会多此一举。 我有点傻眼,决定出手相助。 「不要勉强她了啦。就算是同性也会构成性骚──」 「──只、只看一眼的话……」 伊佐奈偷看我几眼,声音细微地说了: 「只给水斗同学一个人看……只看一下下的话……好、好吧,反正仔细想想,暑假期间就已经穿过坦克背心之类的去你家玩嘛?跟那没什么差别……对吧?」 「别来问我啊……」 虽然说得一点也没错。比起上次那个男友衬衫,这套服装像样多了就是。 伊佐奈频频对我招手。看样子我不跟著起哄事情就别想有进展了,当我正要靠近伊佐奈时,结女扯了一下我的制服袖子。 「(一定要好好称赞人家喔……还有,不可以一直盯著看喔。)」 到底要我怎样啦……真的,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结女松手了,我再次靠近伊佐奈。南同学像是让出位子般离开,大中午的太阳落下清晰叶影的树荫之中,只剩下我与伊佐奈。 伊佐奈把手放在披肩上,目光左右游移了半天,才终于抬眼望向我的脸。 「那……那就,失礼了……」 随著细微的窸窣声,伊佐奈松开披肩的带子……被她弄得这么正式,就连我也不禁紧张起来。这段时间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大白天在操场的角落干什么? 就在我把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抛向虚空时,伊佐奈掀开了胸前的披肩。 「……………………」 「……………………」 …………这,是………… 我早该知道了。阿尔卑斯村姑裙,是胸前与肩膀等处露出大片面积的款式。但是……身材远比一般高中生好的伊佐奈穿起来,竟然会变成这样? 本人宣称为g罩杯的双峰把褶边白色女衬衫高高撑起,完全暴露出胸口的深谷。胸部与衬衫之间形成小小缝隙,把手指塞进去往下一扯恐怕就脱掉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跟暑假时毫不设防的穿著并无太大差别。问题是,在奇幻漫画中村姑常穿的村姑裙装,与容貌纯朴的伊佐奈搭配得无懈可击── 「怎……怎么样……?」 伊佐奈带著不安的眼神问我。 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总觉得──很不甘心。 面对平常总是穿得随便至极,连怎么逗弄我都不会的伊佐奈,竟然让我心生这种感想──弄得好像是我输了一样。 可是……站在伊佐奈的角度想,我不认真讲点感想,她被强迫穿上这件衣服就白穿了。 我花上几秒寻找词汇,无奈这对缺乏文才的我来说只是无谓的挣扎。 「…………你穿起来很好看。我觉得很可爱。」 「呜欸?」 伊佐奈惊讶得瞠目结舌,频频眨眼,脸颊徐徐泛红。 「真……真的吗?」 「我不擅长讲客套话。这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不是说小狗小猫的那种『可爱』──」 「不是。」 「……顺、顺便问一下……是哪里……?」 「整个人。一一陈述细节只会很恶心吧。」 「…………欸嘿。欸嘿嘿。欸嘿嘿嘿…………」 伊佐奈害羞起来,不断发出介于羞怯与宅女怪笑之间的声音。 神秘的落败感使我别开了目光。能让你这么开心真令我惶恐。 「嘿嘿。既然这么戳中水斗同学的性癖好,那披肩就暂时不要穿好了~嘿嘿嘿!没办法,谁教这是水斗同学的喜好呢!嘿嘿嘿嘿!」 「……我问一下,作个确认。」 「请说。」 看著转眼间就开始得意忘形的伊佐奈,我逼她面对现实。 「你穿成这样……那内衣呢?」 不管怎么看……该有胸罩的位置,都没看到任何布料。 伊佐奈维持著害羞偷笑的神情僵住半晌──然后无声而迅速地阖起胸前的披肩。 「……还是遮起来好了……」 「我也建议你这么做。除非你想去辅导室报到。」 真拿她没辙……幸好有阻止圆香表姊那样做。 pm01:05■复杂难解的少女们 「这样好吗,结女?虽然我这个始作俑者可能不太有资格说啦。」 我正看著恢复理智重新穿好披肩的东头同学,以及虽然傻眼但也流露些许笑意的水斗时,晓月同学偷偷过来问我。 我露出含混的笑容说: 「应该没关系吧?这点小事对他们两个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是啦。他们俩就只有对彼此的好感度破表。」 这种不可思议的复杂心情,至今我已经尝受过不只一次了。 看到东头同学开心的模样,我也觉得开心……但是同时,一股近乎嫉妒的艳羡也像一根针戳得我胸口肿痛,心想如果在那里与他欢笑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如果是在心情还没安定下来,自我定位飘忽不定的那段时期,这种心情会令我很不愉快……但是,如今我已经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够接受这份复杂的心情。因为这就证明了,我又一次确凿不移地喜欢上了他。 「……结女,你变成熟好多喔。不敢相信你之前还因为伊理户同学叫她的名字就惊慌地跑来找我哭诉呢。」 「没有啦,其实我还是会感到不安。」 我只是学会如何不被这种不安过度影响行为而已。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紧不要紧而已。 以现在来举例好了,想想看嘛,他也有说我可爱呀。大正浪漫服装,也狠狠戳中了水斗的性癖好嘛?所以不要紧不要紧,平手平手。 「那么,今后你一个人可以喽?」 晓月同学面露挖苦人的笑容,像是跟小孩子讲话那样说道。 明明你才是娇小得像个小孩子──我吞下这句话,点点头。 「嗯,我可以的……所以,晓月同学你也可以去找川波同学没关系喔。」 「你扯到哪~里去了啦!反正那个阳光系一定在跟其他朋友鬼混啦!」 我报复性地开她玩笑,果然得到一个倔强又闹别扭的回答。明明很爱当大姊姊照顾人,讲到她自己的事就不行了…… 「加油。文化祭现在才要开始呢。」 「要我加油什么啦……好吧,如果碰巧遇到他可能会闹他一下吧。」 晓月同学一扭头,像狗摇尾巴那样挥动马尾。 pm01:10■天然小恶魔不可复制 目送晓月同学离去,剩下我们三个人,决定先去吃午餐。 「我们班上暂时休息,但摊贩类还有在营业吧?」 「也是……虽然有点哄抬售价,但也没得选了。今天没带便当。」 「啊……!那、那我可以提个要求吗?可以吗!我想吃章鱼烧!」 令我意外的是,东头同学似乎很喜欢摊贩。但她很怕生,一个人的话一定不敢逛吧……我太能体会了…… 我们前往章鱼烧摊贩,一人买一份。虽然比冷冻食品贵,不过今天有领到吃喝玩乐的资金,不用反而浪费。 「很烫喔,小心。」 「好!呼~呼~……哈呼哈呼。」 东头同学虽然个子比我高,但怕烫地把章鱼烧往嘴里塞的模样,就像松鼠一样可爱。 现在的我,大概就是缺少这种可爱吧……好──…… 「……哈呼!」 我故意把还不够凉的章鱼烧塞进嘴里,结果理所当然地被烫到,我用手遮住嘴巴。 水斗一副拿我没辙的眼神看向我。 「还好意思说别人,真让我无言。」 「啊呼……我、我没想到会这么烫嘛!」 本来是想表现出有点迷糊的反差──没想到真的很烫,让我装不下去。嘴巴里搞不好烫伤了。 东头同学把章鱼烧嚼一嚼吞下去之后,「呜~……」用手遮住嘴巴发出某种呻吟。 「舌头可能烫到了……」 「拜托喔,要不要紧啊?」 「帮我看一下~……」 「嗯呗」一声。 东头同学忽然张开嘴巴,把粉红色的舌头露给水斗看。 咦咦!这、这个动作……!咦?都不会害臊的喔! 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在惊愕。水斗气定神闲地凑过去看东头同学的舌头,说: 「的确是有点破皮。用冷饮或什么冷却一下好了。」 「麻烦里勒~……」 是、是满可爱的没错……或许也会让人心跳稍微加快没错……舌、舌头……舌头啊…… 「水、水斗……」 「嗯?」 我扯了扯水斗的制服衣摆。 再来只要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就好……「嗯呗」一声……吐舌头…… 「……没、没什么……」 「是喔?那我去买饮料,帮我拿一下。」 水斗把章鱼烧的盘子交给我,去了附近的饮料摊。 我两手端著盘子,悄悄地对自己灰心。 ……办不到……我没办法变成东头同学…… 「结女同学,你怎么了?哈呼哈呼。」 「东头同学……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像你这么不知羞耻?」 「奇怪?我怎么好像正遭受到强烈批判?」 pm01:18■反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啊~啊~有够没意思的~」 走在热闹滚滚的走廊上,麻希带著呕气的语气说了。 「我们的友情都到哪里去了啊!伊理户同学有事要忙所以怪不得她,但奈须华那家伙,竟然以男朋友为优先,真是够了──!」 「没办法啊──才刚开始交往嘛。不可以打扰人家最快乐的时光啦。」 「本人看起来根本一丝都不快乐!」 的确,奈须华说要去找男朋友时,就跟平常是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 「可是,假如表面上面无表情其实心里雀跃期盼就太可爱了。」 「呜嘎──!别跟我讲这种酸酸甜甜的话──!会害我想要男朋友啦──!」 「马儿乖喔。请您消消气,我会陪著你的。」 「呜呜,太棒了……虽然没交到男友但是我有女友了……我们俩来耍甜蜜吧,小月月……」 「好好好,很甜蜜很甜蜜。」 我摸摸像大型犬一样抱住我的麻希安慰她。朋友被抢走的寂寞心情,我也能体会。不过好吧,奈须华──还有结女也是,都不是交到男朋友就会冷落朋友的那种女生,所以我不可以任性,要支持她们才行。 我们一边这样胡闹,一边逛文化祭。我看著麻希大吃大嚼摊贩卖的法兰克福香肠泄愤笑了一顿,然后前往有乐团表演或演话剧的体育馆。 「篮球社的前辈有组乐团表演喔~」 「你喜欢那个前辈?」 「没有啊──?不过其他人都被迷得尖叫,不去看感觉跟不上流行嘛。」 「啊──我懂──一定是位不愁没桃花运的帅哥吧。」 「不是,前辈是学姊。」 「哎哟喂。」 又是篮球社又是乐团,还以为是什么万人迷要素的合成怪兽咧,没想到真相更惊人。 体育馆内灯光昏暗,只有舞台闪亮耀眼。阴暗空间被众多观众挤得水泄不通。 「呜唔唔……看不见……」 「要不要我抱你起来呀──?」 我正在努力踮脚时,麻希没征求我同意就伸手抱我。可恶啊──……个头高了不起啊!不过多亏有她,我看见舞台了。不知道是哪个班级还是社团在跳舞。 这时…… 「……嗯?」 在人山人海的观众当中,我好像看到一颗眼熟的脑袋。 ……不,我没看错。那个发尾抓的造型……是川波的脑袋。 而他的身边,有个── 「……………………」 管他的,跟我无关。 反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家伙跟班上常常找他一起玩的西村同学,两个人待在那里又怎样?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啊──手臂开始酸了!我要放下来喽──」 麻希把我放回地板上,凑过来看我的脸。 「怎么啦?脸这么臭。」 「……没有,没怎样。」 「该不会是我擅自跟你玩好高好高,惹你生气了?那我跟你道歉!我明明知道小月月很介意自己个子小!但我觉得个头娇小也很可爱!」 「不要没头没脑乱安慰我!谁说我介意了──!」 的确,我也感觉得出来,西村同学似乎有点喜欢那家伙。 因为那家伙,常常跟西村同学讲话讲到一半就跑厕所……这就表示他感觉到了她的好感。于是,他那种过敏症就发作了。 一般来说,如果只是讲讲话就会害自己长荨麻疹,不会觉得很受不了对方吗?换作是我早就烦死了。所以我都会顾虑他的身体状况,但他却── 音乐结束,部分观众各自散开往出口移动。「哎哟,快让路快让路。」麻希拉著我,让路给离场的群众。 人潮向外流动──在那当中,混杂了刚才看到的脑袋。 「咦?那不是川波──跟西村吗?」 川波每次说什么,西村同学就笑得肩膀乱晃。一定又在讲些垃圾话了。就像跟我说过的那些── 「唔哇──本来就觉得他们很亲近了,该不会在不知不觉间──」 「……………………」 「……噫!……小、小月月?你怎么一脸凶巴巴的……?」 「……没有啊。」 「没有才怪!」 反正跟我无关。我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很受女生欢迎……而且我早在八万年前,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所以,他就算嘴上说「恋爱我是只看不谈~」却满不在乎地搞什么文化祭约会,我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人变少了,麻希。趁现在往前面挤吧。」 「什、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要我对前辈的乐团尖叫,我办不到耶……」 我拉著麻希的手,准备移动到舞台附近──但就在前一刻…… 体育馆的外头,传来了声音。 「啊,找到你们了!川波──!」 「喔──你们在这里啊!真是,不要走散啊──」 「有什么办法,刚才人太多了嘛~!」 回头一看,就在体育馆出入口一出去的地方,包括川波与西村同学在内,有大约五个同班同学聚集在那里。 那个男女混合的小团体,一边大声互开玩笑一边离开体育馆。 「……小月月?」 同样看到那一幕的麻希,凑过来看我的脸说: 「这下你开心了吧,不是约会。」 「…………我不在乎。」 「唉──搞了半天,没在歌颂青春的就我一个啊──」 「就跟你说我不在乎了嘛!」 pm02:35■过去与现在 「哎呀──幸好能平安脱逃。真好玩──!」 「就是呀。当我发现之前的所有答案都是最后一个谜题的线索时,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好吧,虽然形式本身很常见,但还是很佩服他们设计得出那种机关。」 走出解谜脱逃游戏的班级,我们边走边聊感想。我们三个人逛了很多摊位,其中这个脱逃游戏做得格外出色。当然合我们的胃口也是原因之一,但游戏本身没有依赖文化祭特有的圈内笑话,以一项娱乐作品而论细节设想周到,不耍花样就是单纯好玩。 「真的很庆幸有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在!我一个人的话绝对不敢进去。」 「就是啊。我也有点小看文化祭了,实在没想到有班级能做出那么精致的内容。」 「对呀!还以为就是阳光阵营办些无聊当好玩的摊位拿节日气氛糊弄过去同学之间开心就好的活动呢──!」 「呃,把文化祭想成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倒觉得很正常。 我们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来到了中庭。正好有三年级生在表演,女生用英勇雄壮的歌喉高唱某部动画的主题曲。以它为bgm,结女打开文化祭的小册子。 「再来要去哪里?有很多班级开始办下午的活动了喔。」 伊佐奈偏著头仰望半空。 「嗯──……该说玩完刚才那个,有点陷入燃烧殆尽症候群了吗……」 「说得对。是不是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也是,的确是一直走来走去没休息……啊,那我去个洗手间好了。东头同学不去吗?」 「我还不用去──你慢走──」 「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在这里等我喔。」 结女回到校舍里去。目送她离去后,我们在连接两栋校舍的走廊上背靠柱子,看著三年级生热血高歌。 看著看著……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 「嗯?」 我一转头的瞬间,状况就来了。 「微走光。」 伊佐奈拉扯一下遮胸披肩的衣领,把村姑裙装的胸口部位瞬间大露给我看。 「……你玩这玩上瘾了?」 「不觉得很色吗?在大庭广众之下,只给水斗同学一个人看喔。」 「看来似乎害你拓展了不必要的性癖好……」 早知道就不随便称赞她了。 与其说是想色诱,应该说似乎只是在享受特殊场面的伊佐奈「唔呼呼」地按住嘴巴窃笑。 「水斗同学也可以跟我学喔,秀给结女同学看。」 「很遗憾,我一个大男人没东西可以露给她看。」 「不不不,这你就错了,水斗同学。看到胸部会兴奋可是不分男生女生的喔。」 「我就没兴奋。」 「哼哼哼,就当作是你说的这样吧。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 这家伙一得意忘形起来真的很欠揍。 「好吧,不做这个动作就算了,但水斗同学攻势会不会弱了一点?难得的文化祭耶。到底有没有要认真攻陷结女同学呀?」 「我本来就没有那个意思……都怪执委的工作比想像中忙。尤其是那家伙,委员长似乎很欣赏她……所以,我不太想去打扰她。」 「……似乎不是在找借口呢。但我觉得结女同学应该不会嫌你烦吧?」 「当事人怎么想不重要。」 什么才是现在该重视的问题?……答案不该取决于本人的情感。 「呣……」 伊佐奈定定地注视我的脸,有点生气地噘起嘴唇。 「水斗同学,你是不是又在自寻烦恼了?」 「没之前的你那么厉害。」 「能够理解超爱自寻烦恼的我的心思,就表示你的个性比我更会自寻烦恼喔!」 ……坦白讲,这我很难回嘴。 「水斗同学头脑很好,所以大概会把身边的很多事情都考虑进去,但你应该先为自己著想才对吧?其他事情就摆第二也不会怎样呀。」 「或许是吧……我想,应该就是像你说的这样。」 但是……那是具有自我的人的作法。 是能够相信自我的人的作法。 我无意服从自己内心当中,这份近似于乡愁的情感。 因为──难道不是吗? 这不过是一段无可挽回的失败记忆罢了。 「伊佐奈,我想说句话。希望你当成笑话听听就好。」 「好的。」 「假如我说──我当初应该要接受你的告白才对,你会……」 「我会生气。」 「……我想也是。」 我有些自嘲地掀起了嘴角。想得也太美了,人家不可能会接受── 「不过……」 伊佐奈仍然专注地,凝视著我的眼睛。 「假如水斗同学重新向我告白,我乐于答应。」 我大感意外地睁大双眼,也凝视著伊佐奈的眼睛。 「这两个……有什么差别?」 「这个嘛……大概是差在过去或现在吧?」 「……过去,或现在?」 「一个是后悔自己当时做错了选择,对我做出一切当作没发生过的存档&读取行为;一个是审视现在这一刻的我并选择不同的选项──或许就差在这里吧。我想是的。」 ……原来如此,我懂了。 这家伙说话还是一样条理分明,很容易听懂。 「我呢,自从遇见水斗同学之后,可是变了很多喔。而且,我比较喜欢遇见水斗同学之后的自己。因此,如果你愿意选择现在的我,要我当你的女朋友或老婆我都乐于答应,而且当天就会把你带回家里做色色的事。」 「性欲强调过头了吧。」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呀。对水斗同学来说不重要吗?」 不。 对我来说,重要的是── ──啊,又来了。 只知道自己不是那样,但是想弄清自己的心思时……却什么想法都没有。 「嗯──……水斗同学,说到这个──」 「──抱歉打扰一下。」 伊佐奈正要问我什么事情之时,忽地有个低沉的嗓音岔了进来。 往前一看,一位身穿西装外套的男性站在眼前。差不多四十来岁吧……散发一种成功商业人士的气质。是哪个学生的家长吗? 「我想问个路……方便吗?」 「啊,好的。」 我的上臂别有执委的臂章。对方想必是看到这个才会过来询问。 将急速降低存在感的伊佐奈摆到一边,俨然一副商业人士模样的男性说了: 「请问一年七班怎么走?」 我们的班级? 我一面感到意外,一面以委员的身分严肃以对: 「就在那边那栋校舍的二楼。上了楼梯之后的第三间教室就是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帮助。」 接著,男性看向在我旁边缩成一团的伊佐奈,露出了微笑。 「你的女朋友真迷人。要好好珍惜她喔。」 「噫呜!」 可能是话题忽然落到自己身上吓了一跳,伊佐奈发出小声惊呼抓住了我的衣服。 「那我过去看看。真的很谢谢你。」 男性随即消失在校舍之中。 也许是班上哪个同学的父亲吧。个性倒是满爽朗直率的。 「……嘿嘿。嘿嘿嘿……人家说我是迷人的女朋友呢,水斗同学!」 「可惜不是事实。」 「对呀!……不对,这句话就水斗同学你最不该说!」 我把气呼呼的伊佐奈当成狗一样安抚。 ……要好好珍惜她,是吧。 这可不像说的这么简单。 pm03:45■这世上有两种人 上洗手间休息过之后,我跟水斗还有东头同学一起逛了几个摊位。 我们在体育馆看乐团表演,又去了做简报时竞争过、布置得一丝不苟的女仆咖啡厅,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我发现已经到了平常上完一天课的时间,于是对水斗说: 「是不是该去替后夜祭做准备了?」 「喔──已经这么晚了啊。」 水斗也用手机看时间低声说道。 后夜祭,也就是营火晚会。场复是明天的工作,所以准备营火,就是今天文化祭执行委员的最后一份职务。 听我们这么说,东头同学的心情变得明显地低落。 「这样啊……既然要办正事就没办法了……」 「东头同学接下来有计划吗?例如班上有庆功宴?」 「我觉得我们班上不会办那种东西,就算有我也是绝对不会去的。」 还强调绝对两个字。需要这样充满自信地说吗? 「嗯──……后夜祭是自由参加对吧?我是有点想看看大火堆……」 竟然把营火讲成大火堆。 「难得有这机会,就看到最后嘛。反正也没有规定一定得跳舞。」 「可是,水斗同学你们不在的话,好像不会很好玩……我大概有八成的机率会回家吧。」 「那我陪你好了。」 听到水斗的这句发言,「咦?」我转过头来。 东头同学神色顿时一亮,说: 「真的可以吗?」 「反正准备工作做完,就没其他事要做了。」 「那我就不回家了!晚点再跟我联络喔──!」 东头同学开开心心地说完,就回自己的班上去了。 我用困惑的视线,望向神色平静地目送她离去的水斗。 「你怎么能跟她做那种约定……?」 「又怎么了?」 「不是啊──办后夜祭的时候,不是有执委的庆功宴吗!」 没错。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在后夜祭的时段,我们会举办庆功宴庆祝文化祭平安落幕。同甘共苦了几星期的委员们将会互相慰劳,可说是文化祭执行委员真正的最后一场活动。 水斗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是我告诉他的,当时他也点头说「知道了」。我还松了口气,心想他已经融入圈子里到了愿意参加庆功宴的程度。谁知道── 「执委的活动之后还有班上的庆功宴……你是这次最大的功臣,总不能不参加──」 「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虚无。 水斗用不带感情、空洞虚无的眼瞳看著我。 「你说的这些什么庆功宴,是工作吗?」 「咦……不是……没有算在工作内……」 「那参不参加就是个人自由吧。」 「可、可是!」 一回神,我发现自己抓住了水斗的制服。 像是试图挽留。 像是紧抓不放。 「一些照顾过我们的学长姊也会来……最后好好跟人家致意,也是应该的吧……?」 「那种的等到明天,场复工作结束解散时再说就行了吧。」 「难……难得稍微融入了圈子,这样会让一切都化为乌有耶?大家又会把你当成难相处的人了耶?你都不在乎吗……!」 「那会有什么问题?」 毫无半点动摇。 水斗的眼瞳当中──没有丝毫感情受到打动的迹象。 「执委的工作也要结束了。不管他们怎么看我都没影响吧。」 「怎么这样说……好像你纯粹只是为了做事才跟大家好好相处……」 「不是,本来就是这样啊,很正常。即使是没有相关经验的我也知道,不表现得友好一点会让好好的工作做不下去。」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水斗诧异地皱起眉头,清楚透露出这种想法。 「衣服……请你放手。不是说时间快到了吗?」 「……嗯,对不起。」 我放开水斗的衣服。 同时,我感觉他的整个存在,仿佛就要离我远去。 我们回到家里就能看到对方。每天都在同一间教室上课。 可是今晚,我会去参加执委的庆功宴,他则是跟东头同学一起度过。 只不过是这样──就让我感觉一切都要结束了。 感觉我与他之间,被筑起了一堵无法攀越的高墙。 「……说到衣服。」 水斗拉扯制服的衣领,低头看看穿在里面的黄色班服。 「这件班服应该拿去哪里还?」 「…………可以自己带回家。」 作为一份回忆……一般来说。 「喔……原来是这样。」 到了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地理解到。 这世上有两种人。 一种是会把文化祭当成珍贵回忆的人,另一种则是当成麻烦活动只想赶快做完的人。 我与他──是不同的人种。 「……对不起。」 我仿佛听见了这个声音。 一定是我听错了。 后来,我们一言不发,只是严肃而公事公办地走在一起。 「谢谢你。」 国中时的最后一场文化祭,我看到你与朋友一同欢笑。 我选择逃避般来到顶楼。喧嚣声离我远去,我俯视著热闹的庆典,胸中的骚动才终于恢复平静。 这样就行了。 我这样就行了。 我们这样就行了。 至今的一切都是某种错误。家鸭与小天鹅,是因为年纪尚幼才能玩在一起。就只是这样而已。 噢,当然天鹅是我。不过你大概会说是你吧。 所以这样就行了。 告诉我,无法分享同一份美丽的我们,怎么有办法在一起? ……对不起,绫井。真的很对不起。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道歉。 明明我知道,我该给你的应该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句话。 从一年前到现在,我一直在尝试定义自我。 分明知道我与她之间有隔阂,为何却拖到毕业才终于分手? 以前曾经喜欢过的那些话语,那些动作,为什么忽然都变得令我讨厌? 在我的心中,一定早就同时存有好感与恶感。我喜欢过你是事实,我开始讨厌你也是事实,虽然互相矛盾,但两者都对。 这让我很煎熬,很痛苦,很悲伤。 矛盾催生出的内在冲突,一直折磨著我的精神…… 所以,当我终于提出分手时,心情才会那样豁然开朗。 既然已经不再是恋人…… 就表示我的确是讨厌她的。 矛盾消失,内在冲突也消失了。 所以,当我们成为继兄弟姊妹时,至少也比分手前来得轻松。 身为一家人与讨厌对方,并不矛盾。 「因为变得讨厌对方所以选择分手」。成为一家人,并不会对我做出的这个决定提出疑义。 ……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 但那个夏日,让一切全乱了套。 你那被烟火照亮的脸庞,扭曲了我的定义。 拜托告诉我一切都是虚假。告诉我那都只是一场梦。 否则,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分手? 那份煎熬、痛苦与悲伤,到底都算什么? 我应该是因为变得讨厌你,才跟你分手的。 为什么你的脸庞,却如此深刻地烙印在我的眼底── ◆ 川波小暮 ◆ 『──今年的洛楼高中文化祭到此结束。感谢大家到场参加。』 听著校内广播,「唉──……」我深深叹一口气。 食材见底,茶叶见底,咖啡豆见底,时间也到了尽头,忙翻天的文化祭总算结束了。 简直跟打工没两样。不过好歹少了啰哩啰嗦的店长或前辈,工作起来还满愉快的就是了。 「辛苦了。」 我在没有客人的座位发呆时,一个凉冰冰的罐子贴到脸颊上。 转头一看,穿著班服的晓月出现在眼前。 矮子女坐到我对面,打开自己的罐装饮料。是柳橙汁。给我的则是咖啡。 「……端了一整天用咖啡豆磨出的咖啡,自己却只能喝罐装咖啡啊。」 「想说你应该开始想喝了。」 「谢啦。」 虽然有点不爽,但不得不说她还真了解我。我拉开了罐装咖啡的拉环。 我一边用舌头品尝称不上高级的苦味与酸味,一边让自己沉浸在周围的喧嚣中。常常跟晓月还有伊理户同学玩在一起的坂水,拎著一大袋超商的饮料与零食登场,正在发给班上同学。这个罐装咖啡,大概也是那些物资的一部分吧。 「怎么样?文化祭好玩吗?」 混杂在班上同学情绪兴奋到爆表的声音之中,晓月的声音传进耳里。 从小听到大的青梅竹马的声音,不管在什么环境里听见都出奇地响亮。 「好玩啊。特别是二年级的逃脱游戏真的是神作。」 「啊,你有去玩那个呀?我也跟麻希去玩了──只是玩到一半时间就到了。」 「哈!你不只个子小,连脑袋都小到不行耶。我们可是有过关喔。」 「乱讲什么啊,意思是说我是小颜美人吗?有什么办法,你那边有五个人,我这边却只有两个啊。」 「……嗯?我有告诉过你我们是五个人逛吗?」 「啊。」 晓月尴尬地别开了目光。大概是在哪里擦身而过了吧。 「说到逛摊位,不知道伊理户家那两个怎么样了。模拟商店的准备工作太忙,没太多闲空让我出主意。」 「用不著你来出主意,他们有好好约会啦……只是东头同学也一起就是。」 「嗄啊?那女的在搞什么啊。那样哪里还能说是约会啊!」 「没办法啊。那个保护心过重的伊理户同学,根本不可能让东头同学落单嘛。」 「是没错……」 「反正执委巡视时好像有时间让两人独处,应该没差吧?」 真是把人给急死了。虽然这种好事多磨的感觉,或许也是恋爱的乐趣所在。 「……好吧,反正还有后夜祭。我看东头那家伙一定会早早回家。」 「对呀──况且执委的工作应该也做得差不多了……」 ……后夜祭啊。 我要不要参加呢── 「──欸。」 仿佛实际看见了闪过我脑海的想法,晓月说了。 「后夜祭……你有跟谁约好吗?」 「……没有啊,干嘛?」 「你不是自称万人迷吗?没人约你喔?……比方说西村同学或是谁。」 「你是想找我吵架吗?要是有人那样半告白地约我,我现在已经躺在保健室动不了啦。」 「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晓月──晓晓她…… 背后承受著从窗户射入室内的夕日,这么说了。 在背光中复上一层薄影的眼眸,窥伺般地注视著我的脸。 我的手臂皮肤,产生一阵发毛的感觉。 这种近乎告白的── 「这样就不怕吐满地了吧?」 「……啊?」 「我是说看在青梅竹马一场的份上,我来帮你挡女生啦。哎,毕竟你这种体质算是我造成的,这点责任我负就是了……嗯?」 看到我脑袋没跟上状况,晓月微微偏了个头,然后邪恶地吊起了嘴角。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要跟你告白了吧?」 「……最好是啦。」 「自我意识过剩超夸张,恶爆。」 「就跟你说不是了!」 「哼哼哼。」晓月耀武扬威地笑著。 ……自我意识过剩的是谁啊,该死! ◆ 伊理户结女 ◆ 『──今年的洛楼高中文化祭到此结束。感谢大家到场参加。』 广播回荡在黄昏的天空中,一般访客人潮从正门往外流出。 看看手机,发现有通知,圆香表姊传了line跟我说〈我们要回去喽!今天很开心~!〉。 让这一切轻描淡写地过去,后夜祭的准备热闹滚滚地进行。 人员撤除部分摊位,让操场空出位置,推起大大的木材。 水斗虽然绝不是中心人物,但也有参与其中……然而只有我知道,他那张笑脸并非发自真心。 也许我太自大了。 在暑假的乡下,我以为自己变得比较了解他……所以竟然骄傲自大地以为,我可以帮助他。 却没发现,他根本就没在寻求帮助。 没发现我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 我只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男朋友得到他人的欣赏,觉得心里很舒服而已……只是在利用他,来满足我无聊透顶的自尊需求。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都在陪我满足我的需求。 给我面子,在做执委工作时避免破坏人际关系。为了我,压抑他自己。 现在我懂了。 他之所以提早把事情做完……之所以明明很忙,却还是去找东头同学……并不是因为他替无处容身的东头同学著想。 是因为在东头同学面前,他可以做他自己。 不用替任何人著想。 ……就连我,应该是他的家人……对水斗而言,都是必须戴上面具才能讲话的对象…… 自己的愚蠢令我反胃。感觉连掉眼泪,都是一种骄矜的行为。 如此遥远。 一度以为贴近身旁的他,竟变得如此遥远。 遥远到让我觉得,连苦苦单恋都是鲁莽无谋── ◆ 伊理户水斗 ◆ 「刚才真的糗大了……」 我做完后夜祭的准备之后与伊佐奈会合,却看到她红著脸浑身发抖。 她胸前抱著一个纸袋。她已经换回了制服,所以纸袋里应该是装著被南同学强迫换上的阿尔卑斯村姑裙──等一下。 「……你该不会就穿成那样回教室了吧……?」 「一时忘记了嘛──!等到班上同学一说我才想起来……又是『好可爱』又是『你穿起来很好看』又是『是男朋友的喜好吗?』之类的,被取笑得好惨……」 「那应该只是纯粹在赞美──不,等等,怎么听起来好像我也被牵连?」 又在现今这种大社群网站时代引发多余的谣言──好吧算了,不计较。 伊佐奈把纸袋硬塞给我。 「请帮我把这套衣服还给结女同学……本来是想洗过再还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洗……」 「好,知道了。」 「想闻体味的话要适可而止喔。」 「谁会闻啊。我又不是你。」 「噫呜!……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都把脸埋在别人的枕头里钻来钻去过了,现在才来装傻是什么意思? 「那我们走吧。」 「好的~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营火呢……是不是都会跳舞?」 「应该也有人会跳吧。我不是要学你说话,不过那么大的火堆本身就够有看头了。就跟焚烧御守的仪式差不多。」 「就是呀~!大火堆真的会让人兴奋对不对~!」 「……我看你还是别得到炎系能力比较好。」 伊佐奈说「那就赶快过去吧」正要走向鞋柜区时,我抓住了她的上臂。 「等一下。不是那边。」 「唔欸?……不是要去操场吗?」 「有个更适合我们的地点。」 我咧起嘴角,对直眨眼睛的伊佐奈笑了笑。 工作那么卖力,收这点酬劳不为过吧。 ◆ 伊理户结女 ◆ 「那么,让小生以委员长的身分说一句──大家辛苦了!」 「「「辛苦了──!」」」 在红学姊的带头之下,室内响起玻璃杯的敲击声。 原本作为执委主要据点的会议室里,摆满了高年级生买来的零食饮料。以庆功宴来说看起来小巧了点,但听说后夜祭结束后预定在包下的店里吃第二摊。也就是说这只不过是开场。 「我跟你说,结女──!我有去大正浪漫咖啡厅喔──!真的很棒──!」 「谢、谢谢。」 「奇怪,你弟弟跑哪去了──?」 「呃……他说有事。」 「咦──?这样啊,真可惜……本来想再跟他多聊一下的说──」 多谢几个女生以安田学姊为中心来找我说话,让我免于沦为壁花,但我心里就像是开了一个大洞。 换成一年前的我,绝对没办法像这样在庆功宴上跟学姊聊天。肯定除了东躲西藏找地方容身之外什么都不会。 这应该表示我有所成长了。 我变坚强了,变圆滑了,变得……更懂得如何做人。 ……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但我为什么觉得如此空虚? 明明有这么多人围绕著我,缺了一个人的空白,却大得无边无际。 「嗨,结女同学。辛苦了。」 「啊……委员长。辛苦了。」 红学姊走过来,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这个突发状况,让我紧张起来。 其他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讲话,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 学姊看也没看眼前的零食,直视著我微笑。 「不过『委员长』这个头衔也快要卸下来了。」 「啊──……那么应该叫『副会长』吧?」 「这个头衔也一样快卸任了。过一阵子就请你叫小生『会长』吧。」 下届学生会长红铃理学姊半开玩笑地说了。 真令人佩服……对于自己即将成为会长,丝毫没有任何胆怯畏缩。要是我也能变得像她这样充满自信,该有多好……但我这种人只是临阵磨枪,实在不可能变得像她一样。 执委工作结束后,我跟红学姊大概就不会有交集了。我会变成景仰她的学生之一。想到这点就令我觉得无比遗憾。 「对了,你弟弟似乎没来呢。」 红学姊看看我身旁,如此说了。 「啊,是。他──」 我正准备开口说出已经重复过多次的解释时…… 「──看来果不其然,他是属于那种类型的人。」 听到学姊自言自语般的低喃,我住了口。 咦?那种类型……是指? 「这可能必须怪小生了。虽说小生也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觉得无论是与否,都比对他不理不睬来得好一点。」 「请、请等一下。我不是很明白学姊的意思……」 「噢,抱歉抱歉。小生是说请你帮助他融入圈子的那件事。」 学姊若无其事地说。 「从简报那时的反应来看,小生就知道他应该属于不喜欢融入团体的类型。话虽如此,大家之间不来往又会影响工作效率。小生不能让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才无处发挥,所以才请你担任沟通的桥梁──本来想说他也有可能其实内心寂寞,结果一如大致上的猜测,他似乎属于被众人围绕会形成压力的类型。又没有支薪却强迫他待在无法适应的环境,真是对不起他。」 「学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却……没有察觉到。只认为他其实一定是内心孤寂,照我自己的希望去解释他的想法……然而学姊却── 「不,没有,不是小生。」 「咦?」 红学姊自嘲地扬起了嘴角。 「小生的性情似乎有一点傲慢,应该说不是很了解其他人的想法吗──就是属于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来做比较快』的类型。小生也有自觉,但就是改不过来。」 「喔……」 「所以,这方面小生都交给阿丈。刚才对你弟弟的剖析也不是小生做的,那是阿丈的工作。」 阿丈……啊,她是说担任会计的羽场学长? 副会长那个异常缺乏存在感的左右手,此时待在会议室的角落,独自小口喝著饮料。 红学姊一边将视线朝向那边,一边接著说: 「虽然他的对话能力退化到不像个文明人,相反地却有著极佳的眼光。说穿了就是个看人的专家。说到发掘别人的优点,无人能出其右。」 总觉得,她的语气似乎带点自豪。 红学姊继续侃侃而谈,甚至让我无暇出声回应。 「或许是因为如此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我评价低得过分。关于伊理户水斗同学也是,他的评价竟然是『好像看到自己的高阶版一样令人不爽』。尽管小生一点都不这么觉得。」 才怪,绝对是水斗比较帅。 我反射性地作如此想,但没说出口。这就叫做社交能力。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阿丈才会叫小生让他去跟其他执委交流感情。因为阿丈就是属于刚才提到的『其实内心寂寞』的类型,或许是心里对他感觉到了某种同情。阿丈会弄错应对方式让小生很意外,不过假如阿丈是把他跟自己当成了同一种类型──」 听著听著,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原来想透过我让水斗跟其他执委交流感情的,其实是羽场学长。而假如羽场学长很少会犯这种错── 「那个……我在想……」 「嗯?」 「学长会不会是想让你们疏远……?因为红学姊那时候经常找水斗说话。」 「……嗯?」 红学姊呆呆地偏了偏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这种表情。 「疏远……?你是说谁跟谁?」 「我想,应该是……水斗,跟学姊吧……」 「嗯嗯???」 可、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继续解释啊……! 「我的意思是……羽场学长说过水斗就像是自己的高阶版,对吧?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男生,况且红学姊又积极地去跟他交流,我猜学长也许是有点不安……」 「不安?你说阿丈吗?为什么?」 「当、当然是因为他吃醋了嘛!」 哎哟真是!害我都开始难为情了! 红学姊依然偏著头,说: 「吃醋……你是说嫉妒……?」 「是、是的。」 「阿丈……为了小生吃醋?」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会吧,哈哈哈。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哎哟,真的把我给急死了啦────! 「绝对是在吃醋!虽然羽场学长的确是很少把感情表现出来的类型,但在那间空教室里耳朵不是都红了吗!」 「……嗯?……等、等一下。」 「咦?是。」 「你……看到了?那间空教室里的事……」 「……啊。」 糟了,我说溜嘴了……! 「对、对不起……!那时走出教室的时候,正好听见学长姊在说话……!」 红学姊把头一扭,不让我看见她的脸。 「……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真要怪也得怪小生我们躲起来。」 然后,用一如平常的声调这么说──但是,我注意到了。注意到她就跟当时的羽场学长一样,涨红了耳朵。 「话说在前头!小生原本可不是那么不检点的女人喔!……都怪阿丈对小生的一举一动反应那么迟钝……」 ……完全就是个小女生呢…… 没有啦,虽然本来就是这样,但没想到像她这么聪明,被大家称为天才的人,遇到害羞的事情也会脸红──应该说,原来她也觉得在那间空教室与羽场学长之间的互动,是很害羞的一件事啊。 ……也就是说,她只会在羽场学长面前,扮演那种角色? 「那个……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咦?」 「学姊为什么会喜欢羽场学长呢?」 红学姊用依然带点红晕的脸,转头朝向我。 「……小生何时说过喜欢他了?」 「呃──……那么,我想请问学姊跟学长在一起的契机。」 不是,你在那间空教室分明就说过「看上」学长了啊。但现在还是别追问为上。 在那间空教室,她解释过那是一种理想什么的。 但是,假如那是用来面对羽场学长的假面具……她应该另有一个更具说服力的真正理由才对。 也许我是想逃避现实……现在,我突然很想听听别人的这类经验。 学姊晃晃冰块快要融化的玻璃杯。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契机。只是,曾经有一个不具存在感的少年。有一个女的,碰巧发现到了少年的才能。这种『碰巧』迷惑了不成熟又傲慢的女人的心。不过如此罢了。」 ……不成熟,又傲慢。 简直就像在说现在的我。 「小生在国中时期曾经犯过一个大错,原因是小生误以为自己完美无缺又从不犯错。哎,总之就是青春期常见的自我意识过高现象啦。所以小生一直在寻求能弥补这个缺点的存在。就在那时……小生碰巧特别关心的一个黑暗系边缘人,竟然胆敢跟小生说了这么句话。」 ──你实在是笨得可以。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人碰不得。你明明这么会念书,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楚? 「小生原本以为『只有小生明白』,他却反过来说『只有你不明白』。打击实在不小……更重要的是,受到打击这件事本身又成了一大打击。就好像那句话,刺进了自己内心深处柔嫩的部分……」 「……但学姊还是没有跟学长保持距离?」 「那当然了。被讲成那样怎么可能不生气!明明连跟别人正常讲话都不会,竟然敢跟小生作对!……但同时小生也不幸地发现,这个同班同学正是小生在寻求的存在。所以色诱也好什么都好,小生打定了主意要得到他……」 红学姊的眼睛倏然转向一旁。 缺乏存在感的羽场学长,在这种多人聚会中,很容易就会找不到人。 然而,红学姊毫不犹豫。不用寻找。 好像至今已经做过无数次那样,瞬间就能找到他的身影。 找到纵然现场有成千上百的人,也绝不会混淆的那副容貌。 「……真的,令人生气。天底下就那家伙,能对小生的视线这样视若无睹。」 听到她呕气般的说法,我露出一丝微笑。 在我眼前的不是学姊,也不是天才,只是一个为初恋心烦意乱的少女罢了。 「唉,真是!竟然在学妹面前讲出这种怪难为情的话题!」 面对开始大灌手上饮料的学姊,我说: 「我觉得这并不丢脸。无论是谁,都会有这种经验的。」 「……如果是这样,那小生可要对全人类肃然起敬了。」 真的,令人无奈。 连头脑这么聪明的人都无法如意──我看这世上,一定没有任何人能完美驾驭这种感情吧。 就算对方是曾经交往过的对象,也不例外。 「哦!准备要开始喽──!」 有人看著窗外说了。这句话吸引大家聚到窗边,或是快步走出会议室。 面朝操场的窗户,被微微照亮得发红。营火已经点燃了。 我一边远眺那个方向,一边对学姊说: 「学姊要不要也跟羽场学长一起去?你不是说他……『其实很怕寂寞』吗?」 「……结女同学,怎么觉得你好像忽然开始把小生看扁了?」 「希望学姊可以说成我开始对你产生亲近感了。」 「唉。」学姊叹一口气,起身离席。 「好吧……有这么一个学妹或许也不错。」 「嗯?」 「小生呢,可不是为了聊这种近似恋爱史的话题才来找你说话的。」 学姊目光严肃地凝视坐著的我,告诉我: 「结女同学──身为下届学生会长的小生,有件事想拜托你。」 听到她「拜托」的事,我才发现自己的「命运」早已发生了转变。 ◆ 伊理户水斗 ◆ 「喔喔~……」 一走出那扇门,伊佐奈环顾四周之后,仰望入夜的天空。 秋日的晚风静静吹过。在这个地点,无论是喧嚣、灯光或人的气息都在遥远他方。 我们来到了校舍的顶楼。 「我是第一次来到顶楼。原来还有这么个空间呀~」 「听说平常都是关闭的,但目前特别准许执委进出。今天早上我随意过来看看,就觉得从这里似乎也能看到营火。」 走近防止坠楼的铁网,可以俯瞰设置于操场正中央的大型篝火。 篝火正好就在这时点燃。发出劈哩啪啦的爆裂声,火焰在搭好的木材里闪烁红光。 「虽然或许是比靠近看来得小,但这里安安静静的也不错吧?也不用被人盯上乱传谣言。」 「说得对──我也觉得待在这里心情比较平静。哼哼哼!看,那些人像垃圾一样!」 「你根本兴奋得很嘛。」 安静是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凉意。我「喏」一声,把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热奶茶拿给伊佐奈。伊佐奈说:「谢谢。」拉开了拉环。她用手包住饮料罐,小口小口喝起来。 我也打开自己那罐咖啡,边喝边俯视校园。营火周围形成了人丛……我不会说像垃圾一样,但从这里的确无法分辨谁是谁。 「文化祭还满好玩的呢。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真的乐在其中。」 「真的乐在其中,是指?」 「该怎么说才好呢?你不觉得这种气氛,光是作为局外人用看的就满开心了吗?就算没参与摆摊也是。」 「……我跟你真的很合得来。」 我也是,只要别强迫我跟大家团结一致,我并不讨厌文化祭的气氛。看著学校在非日常的气氛中变得兴奋躁动,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只是目光多少有点像是个旁观者,或者该说像是在观察动物的行为,从社会观念来说不值得嘉奖就是了。 「你念国中的时候,文化祭都是怎么度过的?」 「基本上都是在教室看轻小说。水斗同学呢?」 「我也是在教室看小说。记得应该是梦野久作吧。」 「我去年是看没书籍化的『成为小说家吧』作品。」 「原来你把那也归纳在轻小说啊。」 「对呀──到了文化祭,就会想重看喜欢的小说而不是开新坑。不知道为什么耶。」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置身于文化祭这种环境,想用这种方式维持自我吧。」 「而且会想看有点尖锐、冷门的作品。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哪知道啊。那是你自己的小小自我主张吧?」 「可是用手机看网路小说,其他人又不会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我挖掘过去的记忆。我是在哪一次的文化祭读梦野久作的? 不是去年。因为作者的名字不好。 在那种状况下……「梦」这种发音为「yume」的字,我根本想都不愿去想。 所以,对,是前年。 在国二的时候──那时,我刚刚开始跟那女的交往。 我们决定不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交往,当然也从没想过要一起逛文化祭。 但是……如果说我从未期待跟女友一起度过文化祭,那就是在撒谎。 在我内心深处,一定曾经有过憧憬。 所以,说不定……那正是一种小小的自我主张。 故意在众人面前,翻开封面印著梦野久作几个字的书── 「──话说回来,水斗同学。」 伊佐奈的声音与视线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说: 「结女同学什么时候会过来?」 随之而来的询问,使我心里产生一阵寒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噢,对了,我懂了。这对伊佐奈而言,绝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我没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三个之前一起逛过文化祭,她当然会以为结女也会跟我们一起。 为什么,我却感觉被戳中了痛处? 「……我忘了说了。那家伙不会过来,因为要参加执委的庆功宴。」 「是这样呀……嗯──……」 伊佐奈低头看著奶茶的罐子,沉吟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但结果就这么陷入沉默。 她把什么话吞了回去,我再清楚不过。 「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参加庆功宴?」 「是没错……但又想到如果我是水斗同学,也不会去参加。去了大概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家伙果然最懂我。 我真的很感谢她的存在。在这所学校里有伊佐奈这样的人,不同班却有缘认识,对我而言,可说是最大级的幸运── 「……可是……」 ──但是,这同时…… 「结女同学不会觉得很寂寞吗?」 也是最大级的考验。 因为只有比谁都了解我,比谁都能与我产生共鸣的她……能轻易挖出我对自己敷衍隐瞒的事实。 直到前一阵子,她可能都不会这样干涉我的隐私。 但就在最近,我自己向你证明了。证明我与你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你不需要对我客气。 「按照结女同学的个性,在执委那边一定也跟大家相处得很好吧。所以即使去参加庆功宴,一定也能玩得很开心吧……可是,真正希望作伴的人不在身边,她一定会觉得很寂寞。」 「……你想说那个人就是我?」 「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吧?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或许是这样。 也或许不是这样。 可是…… 「所以你要我去参加我根本不想去的聚会?让你一个人回家?」 「如果是这样……你会不高兴吗?」 「那还用说吗?话说在前头,我可是还满珍惜你的。」 「……嘿嘿。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伊佐奈用奶茶罐轻碰自己的嘴唇。 「可是……我会觉得,结女同学应该很想跟一起努力做事了几星期的水斗同学待在一起吧……虽然只是我的想像。」 「……就算真的是这样好了。」 夜空的黑暗,被火焰的红光朦胧地照亮。 「她也应该……克服这种寂寞才对,我很肯定。」 ◆ 伊理户结女 ◆ 顺著执委的人潮一起移动,我一个人来到操场上。 红艳艳的火堆,在操场的正中央熊熊燃烧,让荧煌如星的火花飘向夜空。 我在人群后方默默地仰望那幅画面时,熟人的脸庞映入了视野边缘。 是晓月同学。 我准备开口叫她。 「啊──」 但是,我立刻就注意到了。 发现她的身边还有川波同学在。 两人站在一起,讲著某些事情。没有牵手,只是待在能微微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与体温的距离内。 说话的时候,他们会看向对方。话说完了,眼睛就转回火堆上。 可是,只有旁观的我注意到了。 川波同学看著火堆时,晓月同学总是看著川波同学。 晓月同学看著火堆时,川波同学总是看著晓月同学。 看著被火光照亮的,彼此的侧脸。 ◆ 伊理户水斗 ◆ 「水斗同学认为这样做,是为了结女同学好吗?」 面对伊佐奈直截了当的说法,我无处可逃,只能诚实地点头。 「我跟那家伙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人种。」 我眺望著火花往上飘飞消失的模样,说: 「总是只有表面上好像合得来。我们都爱看书,但口味截然不同,而且不像我喜欢独处,那家伙只是被迫独处罢了。只要有了那种能力,她势必会离开我去加入不同的群体。我们只不过是凑巧、偶然、暂时性地待过同一个位置的两个人罢了。」 早在一年前,我就很清楚这一点了。 我只是不想承认,只是想做最后挣扎。 但是,无论我有多难受,都无法要求自己做改变。 「不是有些小说的主角是成长型的吗?一个边缘人变得交友广阔,或是一个曾被耻笑为无能的人站上顶点。我总是无法对那种主角产生共鸣。因为,他们称之为成长的变化,是不容争辩的自我摧毁。不惜摧毁自我也要交朋友?也要站上顶点?如果这就叫做成长,那么没有朋友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我算什么?甘于待在底层而且毫不在乎的我算什么?──生而为人,真的非得『成长』不可吗?」 我没有可以摧毁的自己。 没有应该成长的能力值。 我总是在想,我没有理想。只有不该如此的异样感受,却没有应该如此的理想。读过这么多小说,却没有产生想写写看什么的欲望。从我身上从未创造出任何事物。 全都是东拼西凑。 从一直以来读过的小说,从别人的人生当中东偷西拿,拼凑成一个人。 不具有等级概念的人,永远不会升级。有那么多描写成长过程的小说,却从来没有一本描写那些根本不具备成长才能的人。 嘴上说谁都可以变成这样。 却不愿去了解,也有人不包含在那个「谁都可以」之中。 「我天生就是那种人。可以进步但是无法成长。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我才明白自己天性如此……」 生日也是,圣诞节也是,情人节也是。 当我发现我什么都没做,却还能满不在乎的时候……我像是摆脱了心魔般全都明白了。 明白到我与绫井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就只是不一样……你应该能体会吧,伊佐奈?能够体会天底下也有这种人。而且也能够体会,这种人跟其他人,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无法互相理解。」 「……是,我能体会。」 伊佐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个反应,大大地安慰了我的心。 「我也受过很多次伤害,对于自己的『不同』……对于别人无法谅解这种『不同』,直到我遇见水斗同学……」 「对吧?所以──」 「但是等一下……我想说一句话。」 伊佐奈的视线,专注地直盯著我的瞳孔。 好让每字每句,都不被遗漏。 「的确,我也觉得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是『不同』的人。也觉得你们的想法、人生观以及理解事物的方式,全都有著根本性的不同。假如听从我妈妈的说法,认为个性相合的人才应该结婚,那你们俩就不该结婚……可是,也没有人规定不可以喜欢上这样的对象吧?」 「……为什么?」 「假设水斗同学或者结女同学,属于无法理解自己与他人差异的排他主义者,你们的关系就无法成立了。可是,比方说异性恋的人与同性恋的人,还是可以做朋友。也许是真的无法对彼此产生共鸣,但是可以试著去理解。我说得对吧?」 「…………你说得对。」 比方说──我没有结女那么喜欢推理小说。 但是,我可以听结女聊推理小说的话题。我无法对她所感觉到的所有乐趣产生共鸣──但是,可是,那段谈心的时间,绝不会是…… 「出生长大的环境、想法或人生观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互相喜欢的例子,一查就可以找到一大堆不是吗?水斗同学一直以来读过的小说里,也多得是这种例子对吧?那你为什么会觉得只有自己办不到呢?」 「……………………」 啊啊,伊佐奈……你说的都对。 让我实际体会到,你的确是凪虎阿姨的女儿──正确到刺痛了我。 可是……正因如此,也让我理解到一件事。 那就是我这个人,个性别扭到用合情合理的正确言论无法说服我。 「──我问你,伊佐奈。『喜欢』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恐怕已经对自己隐瞒了许久。 「你说喜欢上跟自己不同的人不奇怪──那如果有一个人不懂『喜欢』的概念,也一样吗?」 ◆ 伊理户结女 ◆ 我坐在操场边缘的长椅上,望著在营火周围各自度过这段时光的学生们。 晓月同学与川波同学在那里。 红学姊与羽场学长也在那里。 他们一边笑闹,一边说话,凝目注视。 注视著升腾的火焰。 注视著站在身边的人。 ◆ 伊理户水斗 ◆ 不是虚假。 与绫井共度的时光,我对她怀抱过的感情……那所有的一切,一定都不是虚假。 但是……已经足够。 已经足够让我迷失。 对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感到烦躁,连见面都变成一种痛苦。 那样的半年时间……已经足够让我迷失在过去曾经那么清楚明白的感情中。 我隔著铁网,俯瞰旺盛燃烧的篝火。 俯瞰聚集在那周围的学生们。 「……只有这件事,大概就连你也不会懂吧。我那时觉得一切都蠢毙了。怀疑自己至今做过的一切都算什么……打从心底,感到无聊透顶。一旦产生那种想法,就来不及挽回了。我无法正确地理解整件事,只能怀疑。怀疑这份感情究竟是真是假──会不会只是一时的迷惘。」 越想就越是迷失。 越是反复思量就越是迷惑。 已经不是理解对方或被理解的问题了。 我无法理解的,是我自己。 「你能回答我吗,伊佐奈……?社会大众成天挂在嘴上的『喜欢』,讲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概念──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我认为我的言外之意是:不可能解释得了。 然而,伊佐奈仰望夜空,「嗯──」沉吟片刻。 我大概是忘记了。 这家伙跟我虽然是同类……却绝非完全同样的存在。 「那就来聊聊我的例子好了。」 「……嗄?」 「就是当我发现到自己喜欢水斗同学时的状况……顺便一提,这讲起来还满害臊的,所以请勿过度追问。」 被她这样说,我住了口。 伊佐奈依然仰望著夜空,用淡然的语气开始述说: 「其实呢,我是被结女同学还有南同学指出重点,才明确地发现到自己的心意。心想『对耶,经她们这么一说,我的确很想跟水斗同学约会或亲热』……可是再仔细想想,那时我的脑中有闪过一个画面。」 「……………………」 「就是……你的脸,水斗同学的侧脸。在图书室一起看书的时候──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惊讶,我竟然知道这么多水斗同学的侧脸。也就是说,我有这么多时间,都在看著水斗同学视线对著他处的脸庞。」 ──她穿著那件适合她的大正浪漫服装,神色紧张地看著手机镜头。 ──为了班级的企画,坐在书桌前查资料查到深夜。 「所以……说起来或许很单纯,但我觉得……」 ──一脸严肃,瞪著资料陆续上传的电脑。 ──抱著海报,和气融融地跟学姊说话。 ──在鬼屋跟我十指交握,露出浅浅的笑容挖苦我。 ──仅仅一瞬间停下了脚步,露出感到有点痛的,扭曲的表情。 「所谓喜欢的人,一定就是你看了最多侧脸的人。」 ◆ 伊理户结女 ◆ ──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隔著铁网俯瞰操场。 ──虽然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但耳朵带著一抹朱红,如同相拥后的余韵。 我一幕一幕地,回想起来。 回想起今天,我幸运看见的水斗的侧脸。 ──神情淡定地,帮我看我穿鞋子磨破皮的脚。 ──用跟平常判若两人的营业用笑容招呼客人。 也许,从头到尾都不是正确答案。 但是,在今天这个日子有了这么多插曲。 既然如此── ──被圆香表姊缠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到东头同学的cosy,不知为何显得有点不甘心。 ──看著逃脱游戏的谜题,神色自若地想答案。 ◆ 伊理户水斗 ◆ ──紧张到濒临极限,却仍然认真地招呼客人。 ──看著圆香表姊带来的竹真,眼神就像是他的亲姊姊。 ──瞪著逃脱游戏的谜题,皱著眉头苦思。 记忆如潮水汹涌泛滥。 我都记得。我都记得。我都记得。 并没有特别去记忆,却都记得。 她没有在看我,我却在看她。 擅自看著她。单方面地。不必要地。 我──原来有这么多时刻,都在看著她。 我一阵头晕。 视野一片发黑。 怎么办?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因为,难道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什么。 「话说回来,水斗同学……其实刚才,我想问一件事但没机会问。」 伊佐奈背靠著铁网,忽地这么说了。 「读国中的时候,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是谁主动告白?」 我自嘲地一笑。 「……你看我像是会告白的人吗?」 「那么第一次提出约会的是?」 「……是她。」 「初吻呢?」 「…………是她营造的气氛。」 「初体──」 「跟你说没做过了。」 正确来说──是本来想做,但失败了。 当时……是我安排好状况,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做。 「……我自始至终都是被动立场。」 嘴里冒出的这句话,是忏悔。 「我从来没主动做过什么。永远只会坐享那家伙努力的成果,只会享受天上掉下来的幸运场面。感情生变的时候也是,那家伙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努力挽回……我,却什么也办不到。」 漫长的自伤行为。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被原谅,更无法容忍我的这种自我厌恶,让她无故遭殃。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是在依赖她。 依赖她的努力,依赖她的温柔。所以──即使对方只是朋友,但也许当时的我,无法接受她付出的对象变成别人。 当绫井结女的男朋友当了一年半──我在那段期间,根本什么都没做到。 「嗯──……那么不好意思,再问一个问题就好。」 活像连续剧里的刑警那样,伊佐奈说了。 「初次跟对方攀谈的──是谁呢?」 ──你也喜欢推理小说? 我还记得。 不可能忘记。 「……呃,呜……」 那对我而言,是最可恨的记忆──也是最难舍去的记忆。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 换言之就是命运露出獠牙的瞬间──让我看见一场美梦的瞬间。 「…………唔,呜呜…………!」 没错。 没错。 没错。 纵然只是偶然,开始那一切的人──── 「────…………是我…………」 那个人……是我。 只有那一次……是我主动。 即使是什么都没做到的我,也只有那一次…… 「欸嘿嘿……那就跟我那时候一样了。」 伊佐奈不知为何,开心地腼腆微笑。 「那么真是太可惜了。假如你没有先遇见结女同学,或许就会跟我交往了。」 我咬牙压抑从喉咙深处涌出的情感。 一直以来──我一直、一直、一直,都把那当成是失败。 把那一年半的时光,当成我无可挽回的失败。 一直认为结女鼓起勇气的告白、成长、幸福……被我可笑的独占欲糟蹋了。一直认为就只是那样的一场失败…… 可是。 如果没有那一句话,也不会有现在。 我不会进入这所学校,也不会遇见伊佐奈。 我跟那家伙会维持著生疏的关系,就这么成为继兄弟姊妹。 之所以没有变成那样…… 之所以现在,我能像这样得到朋友的关怀,像这样想起她的侧脸,心里觉得这么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因为我──主动跟她说话了。 只有这件事,我做到了。 吞下涌上心头的感情,我隔著铁网俯视。 总人数不知道有几百人,在那不可能认出任何一人的众多学生当中…… 我找到了这世上──我最熟悉的侧脸。 「……伊佐奈。」 所以,我对我最要好的挚友说了。 「改天一定补偿你。」 「嘿嘿~我会好好期待的!」 于是,我离开了顶楼。 ──不是为了那时没能说出口。 而是为了把我现在该说的话,传达给她。 ◆ 伊理户结女 ◆ 那么大的火堆,也终于快要燃烧殆尽了。 这下,文化祭就结束了。 忙于筹备的这几个星期,真的要结束了。 回想起来,我从出生到现在,也许是第一次完成这么大规模的工作……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慢慢卸下了心头的担子。 其实明天还有场复工作要做,晚点也还有庆功宴的第二摊。现在就沉浸在成就感当中,是有点太早了…… 我切换心情,想著接下来的事。 就算继续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只会让身体受寒。还是赶快回去大家那边,以免集合时间迟到── 正当这样想的时候……我听见了脚步声。 徐缓的脚步声,挨近著我驻足……然后,那人在我坐著的这张长椅,与我隔开大约两个手掌的距离坐下。 他把手放在那里,仿佛要填满那个空隙。 我也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手的旁边。 只要彼此把手伸长一点,就可以叠到对方的手上。但是,如果不伸长,就只能摸到冰冷的椅面。 回想起来,我们总是维持著这样的距离。 也以为今后我们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可是──可是。 只有小指前端,那一点点的部分。 只有连体温都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最轻微的接触。 即使如此──我们都没有逃开,确实让指尖碰到了对方。 「……你来得真慢。火都快灭了喔。」 我望著渐渐焚烧殆尽的篝火,说道。 「就是火而已,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是来做我的功课而已。」 他像平常一样,粗鲁地说。 这是否也是揣测我的心思之后,戴起的面具? 假如是这样……这面具做得也太差了。 「谢谢你。」 水斗对我说了。 说出换作平时,绝不会坦率说出口的一句话。 「……谢我什么?」 「很多事情。至今的一些事情,举不完。像是做执委的时候关心我,在家里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让你费心──再说,由仁阿姨也要我这么做。」 「妈妈?」 「我感冒的时候你照顾过我,她要我跟你道谢。」 我眨眨眼睛,忍不住往旁边看去。 水斗的侧脸,被再次逐渐扩大的夜色所覆盖。 「那……不是都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不行吗?」 「到底是有多不想跟我道谢啦……」 就一句话,就三个字。 ……真不知道说这么一句话,需要他做出多大的决心。 「做执委的时候关心你,没有让你嫌烦吗?」 「无论最后给我的感觉是怎样,总之还是得道谢……回想起来,我至今似乎有太多时候该说这句话却没说……我只是这么觉得。」 反过来说…… 就是即使这句话错失时机,足足拖了一个多月,他还是对我说出口了。 还是下定决心,来跟我说了。 光是这点──嗯,应该就很值得高兴了。 「我才应该谢谢你。做执委的时候你也帮了我很多……况且说到感冒,我上学期的时候也得过,所以是彼此彼此吧?」 「嗯……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不是之前该说没说的话。」 这时……因为是我,才会注意到那个反应。 因为我看过水斗的许多侧脸,才会注意到。 发现那嘴唇带有一丝僵硬──水斗竟然在紧张。 「就这一次……我可以做个任性要求吗?」 小指的前端,只重叠了一点点。 「嗯……什么事?」 「等一下……」 讲到这里,水斗像是喉咙卡住般吞吞口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去……挤出声音般说道: 「……等一下,你别去参加庆功宴续摊──跟我,一起回家。」 我的嘴唇不禁绽放了微笑。 正确来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微笑。 但我觉得这是令人欣喜万分的一件事。 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让我其实很想大声欢呼。 可是,对……现在的我是懂得分寸的成熟女性。 我把嘴唇绽放的微笑,涂抹成从容不迫的笑意。 「真拿你没办法。下不为例唷?」 听我这么说,水斗轻呼了一口气。 僵硬的嘴唇,安心般地放松力道。 然后,他这才第一次回看我的脸,再次开口说了: 「……谢谢你。」 我觉得今天不只是学校的校庆日。 而是另一种更难以命名,非常非常特别的纪念日。 ◆ 伊理户水斗 ◆ 驶过身旁的汽车车灯,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走习惯了的放学路线,一到夜晚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样貌……也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真是老套的现象,竟然会觉得眼中看见的一切都变得簇新。 「虽然很辛苦,但也很开心呢。」 结女就像饱餐一顿之后满足地呼一口气那样,轻声低喃了一句。 「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做事……讲了半天没加入的社团活动,是不是就像这种感觉?」 「不知道。我只觉得快累死了。」 「辛苦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又可以享受个人时光喽。」 结女轻声笑著挖苦我。我从旁看著她的脸。 从太阳穴垂落的发丝在脸颊上形成阴影。明明忙了一整天,脸上却看不出疲倦之色。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以为这个侧脸只能让我远远偷看。 在自己与这个侧脸之间,搭起了不存在的高墙。 但是…… 现在我已经知道──只要我伸手,就能构到。 「──嗯,咦?」 结女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低头看著自己的左手。 看著被我的右手,抓住的左手。 「咦?咦?……你、你干嘛?」 「……天色很暗了,怕你迷路。」 「又不是在人挤人的地方!」 结女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试著甩开我的手。 就只是这样。 只不过是这么一点芝麻小事……就让我安心到想放声大叫。 真是受够我自己了,没想到我竟然会是这么软弱的家伙。 不过──我不会再有所畏惧了。 我已经做好坚定的决心,准备对抗这样的自己。 「……我说呀。」 「嗯?」 跟我手牵著手走了一会儿,结女一边对我抛来窥伺般的视线,一边说了: 「有件事想问你的意见,可以吗?」 「……什么事?」 「跟你说喔……红学姊她,拜托我一件事情。」 「拜托你?」 「嗯。」 声调听起来轻松自在,却让我感觉到一种决心。我听结女继续说下去。 结女仰望著熟悉的夜空,对我说出证明我俩「不一样」的决定性事实。 「──她问我,愿不愿意加入学生会。」 ……喔。 我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对我自己感到意外。 现任的学生会成员将在这次文化祭之后卸任。听闻副会长红学姊之所以担任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就是类似接任会长前的一种培训。 既然如此……从执委当中拣选新的学生会成员,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结女符合她的眼光,也并不奇怪。 「……你觉得呢?」 结女看著我的眼眸之中,已经写著答案。 既然这样,我该做的就是推她一把。 「你很想试试看吧?」 结女停顿了一下。 「……嗯。」 「那就去做吧。完全不需要犹豫。」 「嗯……」 结女悄悄将视线转回前方。 「顺便问一下……你有被问到吗?」 「没有。那不适合我。」 因为学生会里已经有红学姊了……她那个人只是很会隐藏,其实绝对跟我还有伊佐奈是同一类型,一定会想找跟自己不同类型的人来接棒。 「这样呀……」 听到她那叹息般的声音,我有点高兴起来。 心想,她或许也跟我怀有类似的烦恼……虽然也许是我误会了,但感觉起来就是这样。 所以,我依然紧握著她的手,说: 「没有我在你会怕吗?」 同时笑著挖苦她。 如同自从祭典那天以来,她开始对我做的那样。 结女瞥了我一眼,闹别扭似的噘起嘴唇。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做执委的时候我是第一次,所以比较生疏,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是喔?但愿如此。」 「就说不要紧了嘛!」 对,不要紧。 因为我知道,只要伸手就能构到。 知道只要握住她的手,她也会回握。 纵然我们的想法、人生观以及理解事物的方式全都不同,即将踏上完全不同的人生方向…… 我不会放开握住的这只手。 不愿放开。 喜欢的人就在家里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伊理户水斗◆心意已决之后的世界 很久以前,当国中时期的我初次交到女朋友时,世界的一切在我眼里彷佛闪闪发亮──当时,我还大言不惭地讲过这种令人觉得耳熟的感想。 如今我对人生多少有了更深的瞭解,不会再觉得世界看起来闪闪发亮。早上爬不起来的感觉,以及东西乱摆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跟平常一样枯燥无味。硬要举出一个不同之处的话,就是── 「──啊。」 早上,我走出房间,看到穿著睡衣的结女也正巧从房间走出来。 黑色长发可能才刚放下,有几处翘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刚睡醒,或是还没戴上隐形眼镜的关系,眼神比平常显得凶了一点。 结女一看到我,就急忙用手遮住嘴巴,说: 「咦,讨厌,你已经起床了?」 「……我偶尔也会早起啊。」 「真是~!我太松懈了啦~!」 结女以手掩面,用小动物洗脸般的动作搓脸。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睡醒时的脸。但我从本质上来说终究是外人,她身为一个女生,似乎并不乐意松懈的表情被人看到。 的确,假如换成国中时期的我,或许是会做出一些反应。 譬如说被她缺乏防备的模样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或是对她松懈的素颜感到幻想破灭──可是,那是因为我当时只认识结女作为女生的一面;只认识结女作为女朋友的一面。 现在的我不同了。 「不用在意啦。」 现在我认识你作为家人的一面;认识你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一面。 要说幻想破灭,早在八万年前就破灭光了。但到头来我还是变成了这样,所以,我也没辙了。 「在家里本来就该放松。像你这么爱面子的人,连在家里都不能松懈会把自己累死的。」 结女从指缝间偷看我的表情。 「……你说这些,是在关心我吗?」 「可以这么说。」 「谢谢……谢谢你的好意。但是……」 结女旋即转身背对我,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我也是有自尊的!」 啪答! 说完,刚起床的结女就消失在房门内侧了。 ……嗯。 我看,我还是无法取回国中时的那种心情。 伊理户结女◆一点芝麻小事都很重要 一早就被水斗看到不修边幅的脸,我用镜子把整个人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再次走出房间。 幸好没有口水痕迹什么的,否则只能去自杀了。真是受不了,我深深地觉得,跟喜欢的人住在同一个家里实在太不方便了!害得我真面目无所遁形。 不过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男的是我的前男友──不想让他看到的模样早就不知道被他看到多少次了,不过就是一两张刚睡醒的脸,倒没必要现在才来害臊。话虽如此,我也说不上来,只能说这跟那是两回事…… 真是,今天可是个大日子耶,这下子前景黯淡了。 「早,结女。面包烤好了喔──」 「嗯──」 来到楼下的客厅,我吃起妈妈帮我烤好的面包。餐桌的对面位子,放著一个散落面包屑的空盘子。那是水斗的座位,但本人不在──大概是吃过早餐后,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我吃饱了!」 我吃完面包,喝完红茶后,从客厅前往盥洗室。为的是要刷牙,以及再检查一遍仪容。 结果,我在那里看到…… 「啊。」 刷刷刷。 穿著制服的水斗,正在对著镜子用牙刷刷牙。 水斗看到我走进来,便默默地稍微往旁躲开。似乎是在让出空间给我。 等一下再过来感觉好像在躲著他,况且盥洗室也没窄到需要排队……于是,我站到水斗的身旁,拿起了自己的牙刷。 刷刷刷刷…… 镜子里,映照出默默刷牙的一男一女。 (插图005) 当然,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不是……但我忽然有种心情,觉得这种状况还满不可思议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换成国中时期的我,或者是刚搬到这个家里来的我,若是用这种肩膀碰肩膀的距离跟他站在一起,而且处于双方沉默无语的状况下,一定大感尴尬。 但是此时,我觉得这样很自然,很合理,甚至给我一种安心感……才过了短短的半年时间,让我不禁佩服人类的适应能力。 水斗拿起漱口杯,装了水,「哗啦哗啦呸」地漱了口。 之后,我看到他竟然想用制服袖口擦嘴,于是咬著牙刷「嗯──!」阻止了他。 「嗯!」 我把毛巾塞过去,水斗发出「喔……」这种分不清是叹气还是道谢的呻吟,用它擦了嘴。 接著我也漱了口,从水斗手中接过了毛巾。我还在擦嘴时,水斗已经走向盥洗室的门口。真羡慕他打理仪容这么省事。我擦好嘴巴之后,还得涂护唇膏才行。 当我拿出放在口袋里带过来的护唇膏时,我发现映照在镜子边缘的水斗转了过来。 「……有事吗?」 我转头一问,水斗盯著我说: 「今天是第一天吧?」 「咦?」 「学生会……要加油啊。」 ──前几天,我们学校举行了学生会长选举。 候选人只有一人。 因此选举采用了信任投票方式。而那位学姊荣获98%的高度信任票,当选了我们学校的新一任学生会长。 新会长的名字是红铃理。 而在她的推荐下,我──伊理户结女,也名列学生会执行部的最新组阁成员之一。 从今天起,学生会就要正式开始活动了。 记得我好像有稍微跟他提过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谢谢。我会加油的。」 水斗点点头,就走出盥洗室了。 之后,我重新看看镜子,替嘴唇涂上护唇膏。 「嗯。」 感觉这次涂得非常好。 伊理户结女◆永远的第三名 胸怀潮起潮落般的不安与期待,我仰望那个门牌。 学生会室。 这就是统理我们私立洛楼高中学生事务的学生会,唯有获选的少数几人才能踏入的办公室──说成这样,或许有点把它捧得太高了。 可是,以往放学后只是直接回家的我,此时竟然站在一间平常上课从未来过的教室门口。这项简单的事实,为我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受。 「……好。」 我下定决心,抬起手来准备敲门──但忽然想到一件事而停了下来。记得红副会长──更正,会长好像说过,只有访客才需要敲门。学生会成员不是访客,所以不需要敲门── 我放下抬起的手,手指顺势放到门把上,一口气把它往旁拉开。 「报告!」 我心想万事起头难,于是一反常态地发出宏亮的声音,走进门内。 就只是一间平凡无奇的教室。 靠近门口有一套像是待客用的沙发,往里面走则有可能是用来开会的长桌与白板。 靠墙的柜子里除了塞满无数档案,还有看似私人物品的布偶以及桌游盒子等。 靠近门口的沙发组或是后面的会议桌都没看到人。 是不是别人都还没来? 我一边如此心想,往房间里踏出一步── 忽然间。 一个娇小的人影,走进了我的视野边缘。 「呜哇!」 「……………………」 见我吓得上半身后仰,那个女生用一种充满戒心的猫咪般目光注视著我。 来者是个个头娇小的女生。 身高跟晓月同学有得比。 头发剪短得像是有在玩体育社团,相貌五官虽然稚嫩,但端正可爱。只可惜眉头微微蹙起的皱纹,塑造出了一种不好相处的印象。 我想……应该是一年级。她个头这么小,胸前的领带又是红色的。 不,但是,只有唯一一个部分──应该说部位,让人难以相信她念一年级。 好……好大。 她胸部……好大。说不定跟东头同学或圆香表姊差不多……?不,也许是因为个头小的关系,所以看起来显得特别大罢了。总之不管怎样,这个女生尽管个头与晓月同学相仿,身材却傲人到可能会让她气疯。 看来这个女生,刚才正在看门口旁边的柜子。所以一开始,我才会没看到她。 是学生会的人吗……?应该是吧?既然都出现在学生会室了。假如是一年级的话,那就跟我一样是新人了…… 这场意外的邂逅,把我脑中推敲许久的问候话全吓跑了。看我只会僵在原地发呆,小个头巨乳少女用品头论足的目光打量我,说: 「……你是伊理户结女同学,对吧?」 她用微微流露敌意的声调问我。 咦?怎么了?我们是初次见面吧?我这么快就冒犯到她了? 「呃……对,我是。」 「敝姓明日叶院。」 她霍地向我逼近过来,同时抬头瞪著我的脸。 「明……明日叶院……同学?」 「对,明日叶院。写成明日叶子会掉落的医院,明日叶院。」 为什么要比喻得这么不吉利……我该如何回答才不会出错……? 「呃……很、很高兴认识你……?」 「是,很高兴认识你。」 「啊──……明日叶院同学,你也是从今天开始担任学生会成员?」 「是的。我是庶务。」 「是这样呀……我是书记,从今天起要请你多多指──」 「就这样?」 「咦?」 不然还能说什么? 明日叶院同学可爱的脸蛋顿时不高兴起来,更进一步地向我逼近过来。等……胸部!胸部要碰到了! 「我是明日叶院!我这样说你总该想起来了吧!上学期期中考与期末考,两次都是全年级第三名的那个明日叶院!」 「哦~第三名耶,你好厉害喔。」 「独占第一与第二名的人竟然敢讲这种话──!」 「呀啊哇──!」 她猛地抓住我的双肩,把我整个人前后乱摇一通! 「你是想说没把我放在眼里吗!有没有想过我被你们这对兄弟姊妹压在下面,为了总有一天考赢你们一直在努力念书!结果你却说你连我的名字都没看到,是这个意思吗!」 啊,对喔。她说她排名第三,所以名字就在我与水斗的下面。 不好意思我必须承认,我都只有注意自己跟水斗的排名…… 「好……好像是我不对……?」 「我没在求你跟我道歉!我只想看到你站在榜单前面懊恼发抖的模样!」 用好胜两个字可能还不足以形容这个女生。 明日叶院同学依然抓著我的肩膀,两眼发直地凑近瞪视我的脸。 「……在这学生会当中,我一样会以会长宝座为目标。我将会把你挤下去,当上会长。这样一来,你就不得不记住我的名字了。」 「啊,嗯,不要紧,我已经记住了。你是明日叶院同学嘛。」 「请不要这么容易就记住!」 到底要我怎样啦? 没想到会跟这么一个霸气十足的女生念同一个年级。跟晓月同学相比,又是另一种不同的霸道。 明日叶院同学长叹一口气后,放开我的肩膀转头四顾。 「对了,另一位伊理户同学没有要来吗?」 「嗯,水斗──呃,我弟弟他好像没受到学生会的邀请。」 「是这样呀……哼,想想也是,听说他交到女朋友了嘛。像那种满脑子只想著谈情说爱的人,当然不可能被选为重视荣耀的学生会成员了。」 我保持著笑容三缄其口。 我本身不用说,身为学生会领导人的会长也一样满脑子想著谈情说爱,而且还勾引学生会里的另一位成员,这种话我看还是别说为妙。 话又说回来,水斗与东头同学的事情,还真的传开了呢。虽说明日叶院同学早就在单方面地关注我们的消息,但与我们没有直接来往的她竟然也知道,仍然让我很意外…… 「……咦?对了,明日叶院同学。」 「什么事?」 「你的名字叫什么?真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听我这样问,明日叶院同学表情忽地蒙上阴霾,视线躲向了斜下方。 「……我的名字叫做……」 伊理户结女◆心机阳光不对劲学姊 「哦!这不是兰吗──!你已经来了呀!」 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一个长发女生正开开心心地走进教室来。 女生还满有个头的,发型却是结合长发与双马尾的披肩双马尾,显得有点孩子气。 挂在肩膀上的书包,也挂满了卡通人物的钥匙圈。恕我直言,这种搭配法乍看之下有点耍小心机。 胸前的缎带是绿色的。是二年级的学姊。 有著孩子气品味的学姊奔向明日叶院同学,然后把她娇小的身躯当成布偶一样紧紧抱进怀里。 「你来得好早喔──这么想看到我呀?」 「我只是习惯凡事提早十五分钟行动罢了。请学姊放开我。」 「嗯──冷淡的态度也超口爱!」 「一点都不口爱。」 明日叶院同学面无表情,用力把学姊从身上拉开。 学姊虽然显得依依不舍,但一看到我就露出爱跟人亲近的笑容。 「你就是伊理户学妹吧?铃理理跟我说了──听说你是个超级优等生?」 「没、没有啦没有啦!差得远了!」 还有,铃理理?她是说红会长吗? 「呵呵,能达到铃理理要求的标准可是很厉害的,尽量摆跩脸没关系啦,尽量摆……啊,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我叫亚霜爱沙!二年级!而且从今天起就是副会长了!今后多指教喽,学妹!」 亚霜学姊好像要供我效仿似的摆出跩脸,抬头挺胸地说了。 可能是因为常跟总是对女生胸围做出过度反应的晓月同学在一起的关系,我现在见到初次认识的女生时,也会在无意识之中去注意对方的身材……而我必须说,亚霜学姊的身材也颇为可观。小腰小臀,一副标准的模特儿体型,胸部却比我还大,高耸坚挺── ──嗯?奇怪? ……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看起来有哪里不对劲…… 「你跟兰互相打过招呼了吗?她不知为何好像把伊理户学妹你当成了劲敌,有没有哪里冒犯到你什么的?」 「没……没有没有。没事,嗯。」 「你说『没事』,就表示她的确做了些什么对吧。真拿你没辙耶。但看在你很可爱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亚霜学姊又把明日叶院同学抱到胸前了。明日叶院同学也不再抵抗,只是面无表情不予理会。 照这样子看来,如同我是红会长邀进来的,明日叶院同学应该也是亚霜学姊邀进来的吧。不晓得能不能问她是如何加入学生会的?记得她并没有担任执委,而学姊又直呼她的名字,两个人看起来还满熟的。 对了,说到这个…… 「你的名字……原来叫做『兰』啊,明日叶院同学。」 「……对,可以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日叶院同学面色有些阴沉。刚才看她也不太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不晓得是怎么了? 「明日叶院,兰……好帅气的名字喔。有『院』字的姓氏会让人有点向往耶。」 「啊──我懂我懂。感觉好像很有钱对吧──」 「……请不要用全名叫我。」 明日叶院同学语气怏怏不乐地说了。 「我不喜欢我的全名。我做自我介绍时,都只说姓氏。」 「为什么?……这样问会太唐突吗?」 明日叶院同学面孔低垂,停顿了一下后说: 「念小学的时候……有男生说我『淫乱』,取笑我。就是把姓氏的最后一个字跟名字连起来。」 ……啊──…… 可以想像。大概是小学的高年级吧。那个时期的小孩,都很爱乱用在字典或漫画上看到的色情词语。 明日叶院同学在亚霜学姊的臂弯中开始阵阵发抖。 「起初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结果查过字典之后大受打击……为什么男生总是那么智障?跟鹦鹉一样一直重复同一件事,讲都讲不腻……!跟那种生物根本没办法沟通!真应该像动物园一样把他们关进笼子里!」 明日叶院同学似乎是真的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挥动著小小的拳头说: 「可是等到大家都长大了,身边的女生却开始交什么男朋友……!真不懂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怎么会自愿去跟那群鹦鹉混在一起啊!还不如真的养一只鹦鹉算了!你们不这么觉得吗!」 明日叶院同学咄咄逼人的态度,吓得我不敢有任何意见,然而把她抱在怀里的亚霜学姊满面笑容,开心得很。 「有这种言论,却又有这种咪咪!超口爱的对不对──独角兽(注:vtuber界用语,指不能接受女vtuber与男性互动的粉丝)给她高分!」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先陪个笑脸了。 伊理户结女◆私立洛楼高中学生会执行部 「嗨,大家都到啦。」 与聒噪的明日叶院同学她们正好相反,红铃理学生会长神态平静地走进学生会室来。 体格娇小,浑身却依旧散发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自然而然地使我精神一振……同样地,一个戴著土气眼镜的男生──羽场丈儿学长也还是老样子,彷佛藏身在她的影子里随后现身。 「安安呀──铃理理。阿丈同学也是。我先跟学妹打情骂俏过了!」 「嗯。爱沙你的平易近人总是令小生钦佩。」 「是铃理理你太严肃了啦。应该学著像我一样能屈能伸才对呀──是不是?阿丈同学也这么觉得吧──?」 「……………………」 羽场学长一言不发地走向会议桌,放下自己的书包。 「呣──」亚霜学姊做作地噘起嘴唇,说: 「你要对我保持戒心到什么时候啦?」 「哼。小生建议你不妨扪心自问。」 「铃理理也是,要记恨到什么时候啊?」 「小生可没在记恨。小生只是记得有个女生曾经拿自己的名字当自称罢了。」 「自称小生的女生还有脸讲──」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连面对红会长,态度都这么直来直往。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从她们的对话当中,彷佛能够一窥这一年期间,在这学生会室当中点滴累积起来的岁月。 我目前还无法跟上这段对话,像是与我毫不相关。 ……可是想到一年后,也许我也会跟大家聊起类似的内容,就有种不可思议的心情…… 「那、那个!」 我正在发呆时,明日叶院同学挣脱亚霜学姊的怀抱,神色紧张地站到了红会长的面前。 「敝、敝姓……明日叶院。此次得到亚霜学姊的推荐,有幸成为学生会的一员。我还有待精进,今、今后还请学姊多多指教──」 「请多指教,明日叶院同学。」 红会长和缓地牵起明日叶院同学的手,注视著她的眼眸冲著她笑。 面对会长美丽迷人的微笑,明日叶院同学顿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要说有待精进,小生也一样。当小生犯错时,希望你能够出言纠正。反过来说,当你犯错时,小生也会排除万难帮助你。」 「啊,是,好滴……」 明日叶院同学这下更是浑身僵硬,变成一个只会不住点头的人偶。亚霜学姊看了,傻眼地喃喃自语著说:「唉──这个花花公子又来了──」 (插图006) 明日叶院同学刚才说过,要与我一较高下……但到头来,她似乎也跟我一样,都很仰慕红会长。 会长放开明日叶院同学的手之后,眼睛朝向了我。 「结女同学也是,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 「不会……是我自己乐意加入。今后请会长多多指教。」 我圆满成功地打过招呼后,看到明日叶院同学从红会长的视野死角,用咬牙懊恼的神情瞪著我。 「学、学姊为什么用名字称呼伊理户同学……」 「因为之前执委有另一个同学跟她同姓。小生是否也该用名字称呼你呢?兰同学。」 「呀!啊,啊呜,谢、谢谢学姊!」 红会长对深深低头致谢的明日叶院同学微笑颔首后,走向羽场学长早就坐好等她的会议桌。 「好,大家坐吧。成员都到齐了。」 红会长坐到白板前的主位,接著是亚霜学姊,然后是我与明日叶院同学分别就座。 依据校规规定,学生会干部为五人。 会长──二年级生,红铃理。 副会长──二年级生,亚霜爱沙。 会计──二年级生,羽场丈儿。 庶务──一年级生,明日叶院兰。 然后是书记──一年级生,伊理户结女。 红铃理学生会长双臂悠然抱胸,宣布: 「从今日起,我们就是洛楼高中学生会执行部。」 伊理户结女◆不知为何常常逗留的ob 「……呼啊~啊……」 这一声呵欠,并非来自我们学生会干部就座的会议桌。 只听见转动门把的喀嚓一声。 转头一看,除了教室出入口之外,旁边墙壁另有一扇门,一个高大的男生正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好……好大。 当然,这次说的不是胸部,而是个头。那个男生个头相当高──身高绝对不下一百八十公分,说不定都快有一百九十了。结实的体格看起来像是有玩某种运动,但头发以男生来说比较长,不像是有参加体育社团。 既然穿著制服当然应该是学生,但看起来年纪比学长更大。胸前绑得松垮垮的领带是蓝色,表示他是三年级生。 我应该没见过这位学长,但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看到这位打呵欠打到眼角泛泪的三年级高大男生,第一个做出惊讶反应的是亚霜学姊。 「咦?学长?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啊──?喔,亚霜啊……睡个午觉啦。昨天看网路直播看整晚。」 「会长……」 红会长带著傻眼神情如此称呼那位三年级高大男生。会长? 「你都已经卸任了,请不要再把资料室当成午睡室。」 「别这么说嘛,红。不就是学长贴心到令人恨得牙痒痒的一点小心意,来祝福学弟妹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嘛。」 「你只是推甄通过闲著没事做吧?」 「也可以这么说。」 看到高大男生咧嘴笑著说,红会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她转向跟不上状况的我与明日叶院同学这个一年级组合,说: 「还是介绍一下好了。他叫星边远导,是上一届学生会长。也许你们在全校集会等场合有看到过他。」 啊……对了。我的确在全校集会,还有入学典礼等场合看过他。就是那位代表在校生致词的学生。 我与明日叶院同学分别跟星边学长打过招呼后,他把手塞在口袋里,低头看著我们,「嗯──」歪了歪头。 「虽然之前有听说,不过两个都是女生的话,这下羽场的立场真是来越来尴尬了。你说是吧?」 被他把大手放在肩膀上,羽场学长说:「不会……」客气地否认。但星边学长咧嘴一笑,直接忽视他的反应。 「好,那我今后继续多找机会来露脸吧。否则就羽场一个男的,太可怜了。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容小生再重复一遍,你只是推甄通过闲著没事做吧?」 「也可以这么说。」 红会长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亚霜学姊却露出坏心眼的邪笑表情站了起来。然后她靠近星边学长的高大身躯,由下往上探头看著他的脸。 「少来了~其实学长只是想看到爱沙学妹而已吧~?」 「最好是。想太多。」 「竟然还害羞,学长你真是超口爱」 「啊──啊──你怎么每次都这么难搞啊!」 亚霜学姊笑得开朗又快活。亚霜学姊虽然以女生来说个子算高,但站在比她更高大的星边学长身边,却娇小得像个小女孩。 星边学长故意态度恶劣地把亚霜学姊赶走,溜到了会客用沙发组去。 「好啦,那我再去睡一下,红,你随便起个头吧。」 「什么~?你想开溜吗?学长~」 「爱沙。」 看到亚霜学姊还想继续装嗲捉弄星边学长,红会长用柔和但锐利的语气阻止了她。 「我明白你是见到最喜欢的星边学长太高兴了,但现在还是先欢迎两个新人要紧。」 「呜欸!……谁跟你最喜欢了,铃理理,你不要乱讲一些招人误会的话啦!学妹都在看耶!」 红会长默默地耸了耸肩。亚霜学姊心有不服地噘起嘴唇,但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原来是这样呀。 我心里弄懂了状况,偷看一下坐在对面的明日叶院同学的神情,看到她露出小孩子闹别扭般,压抑隐藏著心中不满的僵硬表情。 看来无论是明星学校,或者是学生会,高中生到哪里都大同小异。 明日叶院同学对于学生会比想像中更柔和的气氛似乎大有怨言,我却正好相反,对于我加入的新环境──这间教室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伊理户水斗◆与东头伊佐奈的第一次…… 结女从今天开始成为学生会的一员,相较之下,我则是一如既往、一成不变地在放学后来到了图书室。 最近不只是放学后,不只在图书室,东头伊佐奈连午休时间或是在教室的时候都跑来跟我混,此时她眼睛盯著轻小说的页面说: 「话说回来,水斗同学,你要为我做什么?」 「嗯?」 什么做什么? 伊佐奈一下弯曲一下伸直放在窗边空调上的脚丫,说: 「你说过要补偿我的啊。不是要为了你在文化祭结束后把我拋下不管的那件事补偿我吗?」 「啊──对喔……好像有提过。」 「什么叫做好像有提过啊!我还满期待的耶!」 好吧,先不说是不是该做补偿,文化祭那天,伊佐奈的确是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也有这份心要向她道谢。 「那我反过来问你,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 「咦?你现在是不是说什么都可以?」 看到伊佐奈用惊人速度紧咬不放,我这才发现我太失策了。 我身体后仰,想躲开霍地逼近过来的伊佐奈。 「你、你、你说什么都可以……嘿嘿。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对吧?」 「好恶好恶好恶!冷静点你这恶宅!我说过,只限我能做到的!」 「不、不会很难啦……嘿嘿,嘿嘿嘿。你只要稍微忍耐一下就行了……嘿嘿!好嘛?一下下就好了!」 要不是她对我有恩,我已经报警了。我抓住伊佐奈的肩膀把她推开,说: 「……你要我做什么?先听听你的要求吧。」 「嘿嘿。那个,是这样的。我一直呢,嘿嘿,很想跟水斗同学一起去一个地方!」 「想去一个地方?」 「就是那种有隔音的密室,男生女生一起进去,可以休息,以小时计费的地方!」 「你给我等一下。」 这女的是性欲的化身吗?就在我打算先下手为强发动自卫权的那一瞬间,东头伊佐奈大张著鼻孔说了: 「──漫画咖啡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 ……什么嘛,原来是那个啊…… 我向来只知道那栋大楼上面挂著那块招牌,但是可想而知,我从来没走进去看过。想看漫画的话买就是了,没钱买的话到图书馆借阅就是了──真要说起来,我漫画看得没有小说多,因此漫画咖啡店这个概念本身就不适合我。 论及这点,东头伊佐奈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她说: 「漫画很占位子,更重要的是你不觉得cp值比轻小说低吗?轻小说一本可以看三小时,漫画一本却只能看一小时。」 「我从来没用cp值评论过书刊,不过好吧,从时间而论是这样没错──况且内容也是,听说一本轻小说可以画成三集还是四集的漫画。」 「所以我会想一次看一堆漫画,可是那样又很花钱。」 这时候漫画咖啡店就派上用场了。况且图书馆也不会收藏漫画。 伊佐奈嘿嘿笑著,说: 「好吧,其实我也只是觉得跟水斗同学一起进双人包厢,感觉很刺激好玩而已。」 「……况且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大概一辈子无缘进那种包厢吧。」 「就是呀。不像水斗同学随时都可以跟结女同学一起去。」 「可以才怪好吗?」 「是吗?」 「想也知道那女的会反应过度。」 别看她那样,其实她可是满脑子黄色念头。 「……哼哼。」 「干嘛啊?」 「男生的傲娇,我觉得也很可以喔。」 「你在讲什么啊?」 「哼哼哼哼。」 我嫌她烦于是轻轻戳她一下,然后我们踏进开在大楼二楼的漫画咖啡店。 伊佐奈似乎已经从网站订好了包厢。我代替怕生毛病发作躲到我背后的她跟柜台办好手续,往包厢移动。 「哦──……」 伊佐奈一路兴味盎然,参观电脑一字排开的开放座位区,以及与天花板齐高塞满漫画的书架等。 「霜淇淋吃到饱……!它写说霜淇淋吃到饱耶,水斗同学!」 「好像是。可是边看漫画边吃霜淇淋,不太方便吧?」 「漫画跟霜淇淋是两个胃啦!」 「就算有两个胃也跟这无关吧……总之,先去把随身物品放下再说吧。」 伊佐奈预订的,是完全独立双人包厢的三小时方案。两人分摊的话,即使是高中生也不伤荷包。 隔间里面,把整个地板设计得像是个大坐垫。这种的似乎叫做软垫席。伊佐奈先进去,一屁股直接坐下去。 「哦哦~……」 我关上门后,伊佐奈把绝不算宽敞的密室环顾了一圈。 「感觉真不错呢。就像是把整个世界关在门外。」 「把世界关在门外……这个比喻满有趣的。」 的确,这种几乎全面隔绝外界资讯的感觉,是还挺不赖的。比起开阔的场所更让我心情感到自由。也许这种环境很适合我们的性情。 「水斗同学,帮我脱袜子~」 「还没去拿漫画耶。」 「啊,对喔。」 我放下随身物品,再次把门打开后,伊佐奈手脚著地拖著身体爬出包厢。 然后我们来到书架区。 「这么多漫画都随便我们看啊……」 「真让人兴奋难耐,对不对!」 的确……这些塞满漫画的书架,光是抬头仰望就够壮观的了。 我拿出几本漫画随手翻阅时,伊佐奈说:「啊,这个。还有这个。」把漫画一本一本抱在胸前。 「呜啊~!第五集以后都不见了~!是谁拿走了不还啦!」 「现在的你也没资格说别人啦。」 看著她抱在怀里多达大约二十本的漫画,我傻眼地说。三小时绝对看不完吧。 我接收伊佐奈精选的一半漫画,与她一起回到包厢。霜淇淋没手拿就放弃了。 伊佐奈把漫画堆在电脑桌上,说一声:「好!」双臂往内缩。 「那么重新来过!」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脚伸过来给我。 不用多说我就明白了。我在软垫席上帮伊佐奈脱了袜子。 「现在这样子,就觉得好像待在水斗同学的房间里喔~」 「那付钱就吃亏了。」 「不会啊,跟平常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都穿著制服,不是吗!」 「喔,难怪。」 「难怪什么?」 伊佐奈愣愣地微微偏头,我指指从她大腿缝隙间露出的水蓝色布料。 「都看见了。你忘了你今天穿裙子吧。」 「……我、我是故意露给你看的。」 「那也一样不行吧。」 「啊呜唔~……」 伊佐奈在软垫上坐成w字,把大腿紧紧闭起来。 然后,只让目光偏向旁边,说: 「……不过,水斗同学,其实是这样的。」 「嗯?」 「暑假期间,我几乎天天泡在水斗同学的房间……结果,可能渐渐快要磨光了。」 「磨光什么?」 「羞耻心。」 说完,伊佐奈便不再按住裙子了。 而可怕的是,她竟然改成盘腿而坐。 「现在我可能觉得内裤被你看到也还好。」 「快给我恢复!恢复羞耻心!」 「为什么~?只要水斗同学不要产生色色的心情,应该不会怎样吧~?」 ……我可没说我不会。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伊理户结女◆憧憬、追逐同一个目标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学生会的第一天活动,只简单说明过工作内容就结束了。 像是算准了时机似的,前会长──星边学长在会客沙发上边打呵欠边爬起来。 「喔──讲完啦?那就去迎新会吧。」 红会长傻眼地望向星边学长。 「你特地选在这里睡午觉,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喂喂喂,难不成你想排挤本大爷?排挤我这对你有恩的学长?啊?」 「呜哇~这ob好烦人喔。我对学长真是太失望了。」 亚霜学姊调侃般地说完,星边学长张大嘴巴,豪不害臊地哈哈大笑。 我不太瞭解这位学长的个性,只觉得他或许是团体里的开心果。比起以个人魅力掌握全场的红会长,是另一种不同的领袖特质。 「好吧,先不论要不要让那边那个ob加入,迎新会的会场小生这边已经订好了。希望两个一年级学妹务必到场。」 「啊,是。我当然不会缺席。」 「一定去!」 听了我与明日叶院同学的回覆,红会长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六人一起离开学校,跟著红会长走在街上。 带头的当然是红会长,我与明日叶院同学尾随其后。在我们的背后,亚霜学姊好像还在找机会开星边学长的玩笑,然后是羽场学长像个影子般紧跟最后面。 「学生会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红会长回过头来,向我们一年级组问道。 「还没有正式开始做事,所以还说不准……只觉得很紧张。因为我比较会怕生……」 「是吗?如果是这样,那小生觉得你很擅长与自己的缺点和平共处。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会怕生。」 我听了好高兴。感觉她敏锐地说中了我想被称赞的部分。像她这样的人,一定就是所谓的天生领导者吧。 「兰同学你呢?」 「啊呜!呃,这个,那个……!」 明日叶院同学娇小的身躯慌得手足无措,说: 「我、我觉得,气氛……好像比想像中,来得松散。」 大概是太焦急了,结果竟几乎把真实心声吐露出来了。 明日叶院同学随即「呜啊!」呻吟一声摀住嘴巴,但红会长只是嗤嗤笑著,说: 「可想而知。小生去年,也跟你的想法完全一样。」 「咦……?会长也是?」 「本来以为会是更认真严肃的组织,但当时的会长就像你看到的,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学长。小生当时还心想,这下只能靠自己振作起来了。」 红会长视线远望我们的后方。只见星边学长好像在那边模仿什么网路直播主,被亚霜学姊骂道:「根本一点都不像!快跟爱沙的主推道歉!」……话又说回来,原来亚霜学姊遇到学长姊时,自称用的是自己的名字啊…… 「小生猜兰同学你,心里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吧?」 「啊!不,那个,该怎么说……」 明日叶院同学越说越小声,调离了目光。看来是被说中了。 「这没什么不好。」 听到红会长坚定有力地说,明日叶院同学的视线也转了回来。 「小生无意说什么入境随俗之类的论调。身为一年级生的你认真可靠,反而能够振奋我们二年级的精神。你只要照你的方式去做就行了。」 「好、好的……!」 明日叶院同学名符其实地绷紧全身,领受了红会长的金言。实在不像是对只大自己一岁的同性会有的态度。她该不会是把会长看成天神或什么了吧? 会长转回前方后,明日叶院同学才终于放松肩膀的力道,「唉。」叹一口气。 「……明日叶院同学,我想问你。」 「什么事?」 我客气地开口后,明日叶院同学用依然流露敌意的目光抬头看我。她长得很可爱,所以不怎么可怕。 「明日叶院同学是在哪里认识红会长的?我是之前当执委时与会长共事。」 在我的印象中,明日叶院同学并非执委的一员。她如此崇拜会长,一定是在哪里与会长有过交集,不知道她是在哪里认识会长的? 「……也没什么多特别的原因。」 明日叶院同学略微低著头,自嘲地说了。 「我刚入学的时候,被男生缠上……平常我都可以三两句话把对方赶走,但那次那个人特别难缠。」 原来是碰到搭讪啊。晓月同学好像说过她会被错当成国中生,所以不太常被男生缠上。但明日叶院同学虽然个头与她相当,无奈胸围比较…… 「我正在伤脑筋时,红学姊正好经过,帮助了我。她当时的模样,实在太有威严,太帅气了……」 我在心中不住点头。 从个头而论,红会长与明日叶院同学其实相差不大。然而不知为何,红会长整个人看起来却比实际身高更高大。一定是因为她不管对谁都不会畏缩,自我意识坚定的关系。 「于是,我就开始以加入学生会为目标。反正我本来就擅长念书,心想只要成绩够好,应该有机会受邀,于是就努力用功……没想到……」 「啊哈哈……」 她用怀恨的眼神瞪我,我只能陪笑脸。 「唉。」明日叶院同学再次叹气。 「本来以为跟学姊寒暄时可以做得更漂亮一点,结果脑子完全乱了……伊理户同学,你为什么能够跟红学姊那样的人正常说话?是不是只要习惯了就没事?」 「嗯──这个嘛……其实我一开始也吓得浑身僵硬,不过……」 如果要说什么成了开端……或许就是那件事吧。 我想起了此时应该跟在队伍最尾端的,像背景一样的那个男生。 「虽然红会长她,像是与我们活在不同的时空……但别看她那样,其实有些地方也是很普通的。」 「普通?你说红学姊?」 「嗯……我想明日叶院同学应该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明日叶院同学眯起眼睛,略略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你好像在压我……」 「咦?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可是……恋爱方面的话题,恐怕是明日叶院同学的地雷。 不晓得要不要紧?万一她得知红会长其实喜欢羽场学长,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伊理户结女◆学生会长的副业 我们被领到一间在宁静小巷里摆设招牌的咖啡店,这里就是迎新会的会场了。 不知是包下了整间店,抑或是原本客人就少,店里没看到其他客人,我们不慌不忙地被带到餐桌座位。我们一年级生自然而然地靠在一起,才刚在明日叶院同学的身旁坐下,红会长就说了: 「各位想喝什么?」 听了每个人的回答后,「嗯。」会长点个头,说: 「那么小生去做准备,各位稍候片刻。」 准备什么?正在好奇时,会长竟然走进员工休息室去了。 「铃理理她呀,在这里打工唷。」 坐在星边学长身旁的亚霜学姊说了。 我大吃一惊,说: 「打工?会长有在打工?还兼任学生会长?」 「对呀对呀,说是学习社会经验。真服了她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 我的天啊……真是令人生畏的活动力。而且成绩还一直维持在年级榜首,怎么想都觉得身为人的基础能力差太多了。 「……也许我也该尝试打工……」 原本充满好奇心地东张西望环顾店内装潢的明日叶院同学,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听到她这么说,就让我觉得我好像也该做点挑战。 她说得很小声,却被星边学长耳朵灵听见,说: 「劝你还是别学那家伙吧。她那是能力太强无处发泄的一种特殊毛病啦。」 「学长的意思是,我无法像红学姊一样?」 听到明日叶院同学回得很不服气,星边学长一边用大手滑手机,一边说: 「至少要是硬撑到搞坏身体就想都别想。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尽量效法她,重点就是一样一样来。要是什么事情都想一次搞定,最后只会什么都做不好。」 「……感谢学长的忠告。」 「哦!抽到sr了。」 讲话内容很有道理,可是边玩游戏边讲就……看吧,明日叶院同学也给了星边学长一个白眼。 聊著聊著,员工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久等了。」 红会长现身时,已经换上了女服务生制服。 及膝裙子与白色围裙的穿搭,尽管与会长平时的气质截然不同,却十分适合会长充满女性气质的娇小外型。 「哦──」我小声拍手。 「很适合你,会长。」 「谢谢。这身装扮也很受店里的常客欢迎喔。」 她略显得意。看起来有点孩子气,真可爱。 这让我想起,企画简报时的军服风哥德萝莉,她穿起来也超可爱的…… 「学姊你……」 「嗯?」 「该不会其实很喜欢玩cosy吧?」 会长顿时面露大胆的微笑,说: 「比男人更能享受穿搭的乐趣,是生为女人的特权。你不这么认为吗?」 「呃……嗯,好吧,你说得对。」 看来是真的喜欢。 红会长用托盘端著饮料,一一放在我们面前。 「店里可以提供轻食,尽管点别客气。今天小生请客。」 「谢谢学姊!」 红会长点点头,就这样一身女服务生打扮,到邻桌去了。咦?去那里做什么?正觉得奇怪时……才发现羽场学长好像一个人坐在那桌。完全没注意到…… 明明是半开放式四人座,会长却特地坐到羽场学长的旁边。羽场学长倾著身体躲她,会长也逮住机会缩短距离。 坐我旁边的明日叶院同学见状,探身越过我前面想一探究竟。 「等、等一下……明日叶院同学?」 即使我出声劝阻,明日叶院同学仍然一脸诧异地望著并肩而坐的学长姊,说: 「……红学姊与羽场学长……很要好吗?」 一问就直指核心。 岂止要好,亲密到会长都在无人教室勾引学长了,但我绝不能把这种事告诉讨厌男生又是会长信徒的明日叶院同学。咦?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设法蒙混过关比较好?还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应该趁早把真相告诉她……? 「不奇怪啦,因为他们从一年级就同班啊──」 我还在犹豫不决时,亚霜学姊一边用吸管喝草莓欧蕾一边说了。 「是铃理理看出阿丈同学的才能,也是她拉他进学生会的……但他还是一样看起来不起眼,所以铃理理也就特别照顾他喽。」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亚霜学姊对我使了个眼色,偷偷对我眨眨眼睛。谢谢学姊救援!还有学姊,你眨眼睛眨得真好! 星边学长继续滑他的手机,说: 「与其说是特别照顾,红摆明了是对羽场──呕呼!」 「对不起喔学长~手肘不小心撞到你了~」 「才、才怪!现在这一下绝对是故恶呼!」 「谁教你要长这么大一只呢~?要恨就恨自己的命中判定太大吧~」 没理会亚霜学姊用手肘对星边学长的侧腹又撞又顶,明日叶院同学仍然一脸狐疑,注视著羽场学长的后脑杓。 伊理户水斗◆在自己的尽头闪耀的事物 安静狭小的包厢中,只听见一连串翻页声。 在我身旁,东头伊佐奈在软垫席上坐成体育坐姿,神情严肃专注地看漫画。当然,她并没有按住裙襬,从正面看的话内裤应该会一览无遗,但我坐在她旁边看不到,况且我提醒了她也不改,所以我决定不去理会。 我从伊佐奈大量抱进来的漫画当中,挑出集数较少的旧作阅读。因为这部堪称怀旧经典的作品在书店很少看到,我想不趁这种机会大概就看不到了。 能留存到现代的经典之作,当然是因为好看才会留存下来,而且当中随处可见超越作品类型影响后世的要素,令人兴味盎然。看完后,我把整套拿去放回书架,顺便从饮料吧拿个饮料。长时间独占借来的书有失公共礼仪。 就这样,当我回到包厢时,发现伊佐奈在膝盖上启动了平板电脑。 「你在做什么?」 我一边问,一边把插了吸管的苹果汁拿到伊佐奈嘴边;她眼睛没离开平板电脑,直接吸了一口果汁。 「噗哈……没有啦,正好看到还不错的构图,就……」 「构图?」 伊佐奈右手拿著触控笔,左手则是翻开的漫画。凑过去一看,伊佐奈似乎正在把漫画里的一格,用素描的方式画进平板电脑里。 「漫画家真的好厉害喔,什么构图都要会画才行。真不知道他们的大脑是什么构造。」 「不……我倒觉得一想到就能开始临摹的你也够厉害了。你平常就会这样做吗?」 「我从以前就会照著轻小说的插画画图当好玩……不过最近,我开始想认真练画功了。」 「怎么会忽然有这个念头?」 「因为水斗同学,你称赞过我呀。」 称赞过她?我吗? 「水斗同学或许只是随口说说,但当你说我连构图都自己想,画得很好的时候……我发现,我心里其实高兴得要命。我后来发现,我经常回想起你那不经意的一句话……于是就觉得既然这样,乾脆再认真努力练习一下好了,虽然想法很单纯,但我就是产生了这种心情。」 伊佐奈嘴角绽放微笑,但未曾停笔。 「后来不知怎地,就觉得画画的时候好开心。」 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有说过那句话。那一定真的只是不经意的,未经过特别思考的一句话。 但是,这一句话,或许在伊佐奈的心中开启了某一道门。尽管我早就知道,这家伙明显具有某种才华……然而像这样就近清楚摆在眼前,却使我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 我发自内心感到惊讶,发自内心感到高兴……也发自内心地,羡慕起她来。 伊佐奈找到了只属于她的某种事物。 与上次正好相反,现在的她看起来闪亮动人,反而换成我快要自惭形秽了。 ……我没有理想。没有可以做为目标的自我。尽管伊佐奈说,这样的我还是可以喜欢别人,但那并不足以让空虚的我产生改变。 可是……假如我对她的这份光辉,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贡献,或许表示其中还是有点意义在。 我,存在于此时此刻的意义。 我坐到全神贯注地画画的伊佐奈身边,肩膀轻轻靠过去。 「还想被我称赞的话尽管开口。」 「不了,虚情假意的称赞反而会降低我的动力。」 「你这家伙真难伺候耶。」 伊理户水斗◆忍耐是我的义务 『──……哈,啊……啊……!──』 嗯?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使我转过头去。 是我听错了吗……?应该……不是吧?刚刚,我的确听见从某个地方,传来了引人遐想的叫声…… 『──啊……不要,啊啊!』 「呼啊!」 这次声音变得比刚才更清晰,把原本专心素描的伊佐奈也吓了一跳,挺直背脊。 我们面面相觑。 「(喂,这个声音是……)」 「(我、我也觉得……你也听见了吧!)」 我们自然而然地压低声音说话。 大概是不用做确认,我们也都心知肚明。知道这声音的来源,以及代表的意义。 我们不约而同地,慢慢回头望向背后。 『──啊,不行……』 在我们的背后,只有一面冰冷的墙壁。 不……在那面墙壁的后方,还有别的空间。 还有隔壁,那间双人包厢的隔间。 侧耳倾听,彷佛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综合这些情况,照正常逻辑解释的话,怎么想都只会觉得这面墙壁后方,正在干那码子事。 「(欸啊……呼喔哇啊……!隔、隔隔、隔壁,隔壁……!)」 「(你、你冷静点啦。)」 「(他、他们在──在做那件事对吧!完、完全就是在……爱、爱──)」 「(叫你冷静点了没听到啊!)」 「(呣咕唔唔唔!)」 我急忙伸手,摀住伊佐奈的嘴巴。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没错,我也曾经听说有人会在漫画咖啡店做那种事,但也没那么容易碰到吧。反正一定是a片之类的啦。)」 「(说、说得……说得也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遇到──)」 『──嗯嗯……哈……啊啊……──』 「(水斗同学……以a片来说,这个叫床似乎太低调,太写实了耶。)」 我哪知道那么多啊!我倒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伊佐奈所说的低调叫声隐隐约约地回荡室内时,伊佐奈轻轻拉开我摀住她嘴巴的手,红著脸,视线到处游移,目光闪烁。 「(水、水斗同学……这、这样有点……)」 「(啊。)」 这时我才发现,我贴她贴得太近了。 我刚才没多想就抓住了伊佐奈的肩膀,跪在软垫上的膝盖,也钻进了伊佐奈采体育坐姿的大腿底下。恐怕我只要抓住她肩膀的手稍稍使力,轻轻松松就能把伊佐奈推倒。 不只如此,伊佐奈还缩起肩膀抬眼注视我,使得气氛更加不妙。隔墙传来的叫声,硬是迫使思维往那个方向发展,逼我把注意力放在伊佐奈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的胸前── 「(……视线……)」 伊佐奈显得有些害羞地,低声说了。 「(靠得这么近的话,就算是我也感觉得出来的,水斗同学……)」 「(不是,那个……是我不好……)」 「(不可以这样子,对结女同学喔。)」 继而,伊佐奈用指尖轻搓浏海,说: 「(不过……对我的话没关系。)」 ……有时候,我会怀疑这家伙会不会是故意的。 怀疑她嘴上说已经没打算跟我怎么样,其实还是想伺机诱惑我。 可是她真的就是个天然呆,就是这样才难应付。 我是个普通的男人。只不过是不容易显现在脸上,但就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即使我把伊佐奈归类为朋友,但有些时候,那方面的欲望不免还是会受到刺激。 既然这家伙就是这种人……只能由我负起责任,自我克制了。 「哇!」 我把伊佐奈的脸拥进怀里,把她的头乱摸一通。 看,就跟大型犬一样。就跟宠物没两样。我没有对宠物发情的癖好。这是宠物,宠物,宠物…… 「等等,等等,水斗同学!我、我要闷死了……!」 伊佐奈在我的臂弯里激烈挣扎──一不小心,她的脚「砰」一声,踢到了桌子。 接著,桌上高高堆起的漫画一个摇晃,往旁边歪倒。 「啊──」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伸手过去,想支撑住堆起的漫画。但是,就在这时,为了支撑向前探出的身体,另一只手又反射性地抓住手边一个物体…… 「──嗯啊!」 这次香艳的声音不是隔著墙壁,而是就近传来,漫画高塔就这样脆弱地崩塌,掉了一地。 我的一只手,正抓著某种极其柔软的物体。 它大到无法收进手心,能让手指无限下沉,但又富有弹性能把手指推回来。在这柔软的质感前面,隔著一层边缘穿有铁丝般物体的硬质触感。 「哈啊……啊……」 伊佐奈双颊红润,反覆做著急促的呼吸。 手伸到身后撑在散落一地的漫画堆中,形成支撑上半身的姿势,承受我的手掌。 承受我……攫住她一边乳房的手掌。 「──……水斗……同学……──」 既不抵抗,也不甩开我的手,伊佐奈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 我变得无法区分她那眼眸与墙壁另一头的声音带来的幻觉,霎时间开始害怕起来。 我碰到她了。 尽管成天打打闹闹,以往我从未用掌心碰过她──现在却这样一把攫住。 同时,这也证明了一项事实。 证明了即使我这么做……伊佐奈也不会抵抗。 我战战兢兢地,从她的胸部松手。 我一松手,伊佐奈也同样缓慢地,拉平凌乱的裙子,转向了一旁去。 良久,她说: 「…………水斗同学……你是……故意的吗…………?」 伊佐奈轻声低喃。 「水斗同学喜欢的是结女同学,所以……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所顾虑的,很多时候我都忍耐住了……!但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挑逗我的动作呢?要是害我失去理性,我可不管喔!」 ……她这样子,还已经算是有所顾虑了? 那要是毫无顾忌会是怎样? 伊佐奈迅速转回来朝向我,眼睛发直,手脚著地步步逼近。 「假如我再也忍不住了……你可要负责喔。」 「什、什么责任……?」 「我会逼你偷吃喔。会逼你跟我一起陷入悖德的男欢女爱喔。」 我稍微放心了。因为我没来由地觉得,现在能够像这样随口开玩笑,就表示实际上应该不会发生。 「等我画些a漫什么的时候,你得当资料喔。」 「这好像哪天真的会成真,我可不要。」 「总之!请不要做出有意无意地诱惑我的举动!」 这话我很想原封不动还给她,但关于这方面的事,恐怕还是得由我来控制分寸──我只能点头。虽然真要追究的话,出于意外碰到她算不算得上是有意无意的诱惑还值得商榷…… 「唉。」伊佐奈叹了口气,说: 「总之这次呢,就当作是隔壁违反公共礼仪做色色的事不好──奇怪?」 「怎么了?」 伊佐奈忽然间,看了看墙壁──刚才还隐约传出恼人叫声的隔壁包厢。 ……咦,怎么搞的? 「隔壁──是不是安静下来了……?」 伊佐奈说得没错。 不知不觉间,隔墙传来的叫声与声响,全都消失得了无痕迹。 是发现被我们听见了吗……?不,就算是这样好了,那也不至于像这样完全消失不见……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包厢。 接著,我们探头偷窥隔壁的包厢。 空无一人。 毫无半点气息。 「…………水斗同学,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听说聊黄色话题,可以把鬼吓跑喔。」 「现在讲这个干什么?」 这跟现在的状况有何关联? 伊佐奈依然面无表情,但浑身阵阵发抖。 「水斗同学……今天,请你送我回家。」 「……好。」 「还有,下次来漫画咖啡店时,我还是要你陪我。」 我心想:这家伙真坚强。 换作是一般人,下次大概不会再来了吧。 伊理户结女◆喜欢的人就在家里 当夕阳西斜,大约半片天空转黑的时候,学生会的迎新会宣布解散。 「那么,学生会从明天开始正式运作。请诸位多多帮忙了。」 「我、我会努力的!」 「请会长多多指教!」 众人三三两两各自离去,我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我想起今天认识的几个人。 首先是把我视为劲敌的明日叶院同学。过去的经历与认真的个性让她成为了反恋爱主义者,要是知道我或红会长的状况,我担心她会气疯。 然后是作为前辈似乎很有担当的亚霜学姊。但她对男生好像有点爱耍小心机,坦白讲,我不会想让她接近水斗。还是说,她那是只对星边学长一个人? 最后是前会长星边学长。乍看之下像是个态度不认真的人,但从言谈之中感觉得出他其实心思细密。嘴上说是闲著没事才跑来,事实上是怎样就不知道了。 从未加入过社团的我,这次是第一次结交到学长姊与同届的朋友。换作是国中时期的我一定会满心不安,怕自己不能融入圈子──但是,现在的我不同了。 我感觉世界变得更有乐趣。 像是期待,又像是确信。这种兴奋雀跃的心情,填满了我的心胸── 「──啊。」 边走边想著这些事情时,我看到前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秋意已浓,白昼也变短了。此时夜色已深,难得看到他还在这种地方闲晃。也许是跟东头同学或谁去了其他地方。 他还没发现我在他背后。这使我心里萌生了恶作剧的念头。 我贼贼地一笑,憋住呼吸靠近那熟悉的背影── 「哇!」 「哦哇啊喔喔啊!」 他──水斗整个人吓得蹦了起来,像是被电到般从我面前大退好几步。 看到他反应这么大,恶作剧吓人的我反而被吓呆了。 「吓、吓到我了……我没想到你会吓这么大一跳……」 「啊……喔,是你啊……」 一回头看到是我,水斗尴尬地别开了目光。 啊,这反应好可爱。他害臊了。 水斗就像女性向游戏里的角色那样没事摸摸脖子,说: 「因为一些原因,我刚刚把伊佐奈那家伙送回她家……学生会结束要回家了?」 「嗯。会长在她打工的店里为我们办了迎新会。」 「打工?你说她吗?无法想像……」 嗯──比起平时变得健谈多了。 我看一定是很想掩饰刚才的反应过度吧。 「欸,一些原因是哪些原因?」 我与水斗缩短一步距离,定睛注视著他的眼睛一问,水斗神色有些退缩地说: 「……就一些无聊的小事……」 「什么样的小事?应该说,你跟东头同学去哪里玩了?」 问题自然而然地从嘴里冒出。 我并不是在嫉妒东头同学。他们俩单独出去玩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只是──很想多了解一点。 当我跟学生会的成员们共度时光时,水斗都在做什么?我只是极其自然地,理所当然地想从他口中,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他。 反过来说,我也想跟他聊。 聊我今天遇到的事,今天认识的人,在新环境得到的新体验。聊你所不知道的我。 我想跟你聊,听你说,跟你一同回顾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幸运的是,我有很多时间。 因为,我们── 「……知道了啦,告诉你就是了。反正要走同一条路回家。」 跟喜欢的人住在同一个家里,实在太不方便了。 但是,跟喜欢的人住在同一个家里,真的很幸福。 因为,这样就不用说再见了。 不用说明天见,然后各自走向反方向。 即使在白天各自待在不同的地方,到了晚上还是能够回来同一个地方,分享今天发生的事。 像是你那些我想了解的部分。 或是我一些你不知道的部分。 可以一一解明,我与你之间的不可思议。 「今天我跟伊佐奈去体验了漫画咖啡店的双人包厢,结果──」 不是,你们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能吃这种醋,也是住在同一个家里才有的奢侈特权。反正论等级,住在同一个家里绝对高过漫画咖啡店的双人包厢! 想让你脸红 伊理户结女◆前女友想当小恶魔 我,伊理户结女,喜欢伊理户水斗。 以这种状况本身来说,基本上与两年前我初次遇见他时没什么太大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如今我已经成长为成熟女性,以及已经跟水斗交往过一次并分手……然后,自从成为继兄弟姊妹到现在,我已经对他讲过了太多不堪入耳的酸言酸语。 我就明说了。 事到如今要再来说喜欢他,实在难以启齿。 ……不是啊,我有说错吗!之前都已经故意恶言相向那么久了,现在忽然散发出喜欢他喜欢到不行的氛围,岂不是很恶心吗!而且我就是会害羞嘛,可以理解吧!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不用把好感表现得太明显,又能够掳获水斗的心。 希望能够超越国中交往的那段时期!让他变得比那时候更喜欢我,最好还能由他主动告白。 我可没有在怕什么,只是觉得这才叫公平。因为,上次是我向他告白的。 因此,我立志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让他难以分辨我究竟对他有没有好感,好像弄得懂又好像弄不懂,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小恶魔女生! 幸运的是我别的没有,就只有机会特别多,于是一逮到机会就勇于挑战,可是…… 「水──水斗!」 看到水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下定决心,扑向他的肩膀。 轻松自然的身体接触! 这是引起男生那种意识的必杀技……晓月同学是这么说的。 我更进一步从旁边探头窥探水斗的脸,说: 「你、你在……做什么?」 入侵个人空间! 面对距离感特别贴近的女生,男生总是光速沦陷……晓月同学是这么说的。 水斗轻瞥我的脸一眼后,视线随即转回自己的大腿上。 「看书。看就知道了吧。」 「喔──……看什么书?」 「有英文单字拟人化女主角的密码解读作品。」 什么跟什么啊?他真的很喜欢怪怪的小说耶…… 不过,抓准机会勇于进攻才称得上小恶魔! 「哦~好像很有趣。下次借我看好不好?」 理解与兴趣! 男生基于天性,当女生在距离贴近时表现出理解与兴趣,会不禁觉得「这个女生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晓月同学是这么说的。 好,心里尽管七上八下吧。发动你的自我意识吧!为了我心烦意乱吧! 「这是跟伊佐奈借的,没办法借你。」 水斗又翻了一页。 …………………… 「这……这样啊。」 现在进入反省时间。 刚才的整个过程,为什么会以失败告终呢? …………仔细想想,应该是因为跟平常的对话没什么不同吧? 岂止无法让水斗自我意识过剩,反而是我一个人在臭美,自以为在发动攻势,其实所作所为跟平常根本没两样,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了,那边那位同学!请勿得理不饶人。 「……………………」 这招偶尔也是行得通的,我是说真的!潜能有一成的机率会觉醒! 可是,九成都是这副德性。 以为自己有所成就,其实一事无成。 好、好难喔……要怎么做才当得了小恶魔? 伊理户结女◆喜欢的人不见得是喜欢的类型 学生会室并非总是全员到齐。出于每个人各自的公私问题,常常会有一两个人缺席,极少时候甚至只有一人在场。 加入学生会过了一段时间,我渐渐发现上述的出席率其实也有著些许的固定法则。比方说,很少有事情能够让明日叶院同学缺席。比方说只要红会长在,羽场学长大多也在,不在的时候大多是两人一起缺席。比方说亚霜学姊有时会随兴缺席,但星边学长在的时候大多都会过来──诸如此类。 这天,是只有红会长与羽场学长缺席的日子。 放任星边学长躺在会客沙发组上滑手机,我、明日叶院同学与亚霜学姊,在会议桌用笔记型电脑处理工作。 我的工作,是替即将来临的体育祭制作公关资料。像这种文书工作全都是归书记处理,使我自从加入学生会后渐渐练会了打字。 「小结子我问你喔──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亚霜学姊跟我一样在哒哒有声地敲键盘,却找我聊起毫不相关的话题。 亚霜学姊的职位是副会长,工作内容当然就是辅佐会长。但红会长本身根本是个超人,什么事情自己都处理得来,就算需要帮助也有羽场学长随时随地跟随左右,因此亚霜学姊的主要工作就变成带领并辅助我与明日叶院同学。 听说亚霜学姊在上届学生会是书记,她教了我很多工作,当我发现时已经开始用「小结子」这个昵称叫我了。所以有亚霜学姊来帮忙时事情总是做得很快──做得太快,常常变成边聊天边做事。 「学姊,现在是工作时间。」 个性认真的明日叶院同学责备学姊。她在处理文书工作时,总是一再地转动肩膀或脖子,让我觉得胸部大实在很辛苦。我最近也常常觉得胸围形成了负担,也许该考虑做健身了。 就这点来说,亚霜学姊胸部明明大到穿著衣服都看得出来,却好像完全不会觉得肩膀酸痛。小腹等部位也非常平坦,说不定有某些她独门的锻炼法。 被明日叶院同学念了一句,亚霜学姊却既不停手也不停口,说: 「又不会怎样~跟学妹增进友情也是工作之一呀。顺便问一下,兰兰你呢?」 「我怎么了?」 「我问你喜欢哪一型的男生?」 「我喜欢一辈子不会进入我视野的类型。」 真是冷若冰霜。明日叶院同学的反恋爱主义可说坚定不移。 亚霜学姊不知从何时开始也给明日叶院同学取了「兰兰」这个昵称,不知为何脸上堆满贼笑说: 「哇──听了真让人放心。其实啊,我妹妹好像也不喜欢男生喔。」 「你有妹妹?」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亚霜学姊表情变得更加欢快,说: 「对呀!念国一!超可爱的!……然后呢,我妹妹也跟兰兰一样,对男生态度很差,但应该说没有兰兰这么彻底吗……所以看到兰兰会让我很放心,想说我妹妹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变得这么固执,打死不让男生靠近。」 「……呃──请问整件事情有哪里让学姊放心了?」 「这样就不会有坏男生接近我可爱的妹妹啦!」 我看这个人才是最让人不安的远因吧……我还没见过亚霜学姊的妹妹就为她担心起来了。 「所以呢?小结子喜欢哪一型的男生?」 「……非说不可吗?」 「你跑不掉的──快快从实招来!」 问我喜欢的类型,我现在脑中只会浮现一个特定人物的脸。可是乱掰或隐瞒反而更可疑……那就稍微讲得抽象一点…… 「可……可能比较喜欢知性型的吧。」 「哦。还有呢?比方说长相方面。」 「长相就……线条纤细一点……」 「酷帅型的啊──个性呢?」 「……平、平常不爱理人,但偶尔会变得很温柔,这样?」 这什么啊?羞死人了!简直好像在罗列水斗触动我心弦的部分……! 亚霜学姊笑咪咪地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错喔──!很有少女作梦的感觉!要是现实当中,也有这种少女漫画男主角般的男生就好了。」 「就……就是呀!」 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无聊。」 明日叶院同学低声喃喃自语的两个字,狠狠刺进了我的胸口。 不、不是的。我说这些只是经过特别美化,撷取重点而已!那家伙也会在洗完澡后打赤膊走来走去,或是小趾头撞到拉门的尖角破口大骂,其实也有做很多很逊的事情!不是说那家伙看在我眼里就变成我说的那样!又不是国中生! 「那、那亚霜学姊你自己呢?」 「嗯?我吗──?」 我把话题丢给亚霜学姊以掩饰羞耻,学姊高兴地回答: 「我啊──早就决定好了──如果要交男朋友,非这个类型莫属!」 「什么类型?」 「比我高二十公分以上的人!」 她说……二十公分? 但亚霜学姊的个头,还满高的……都可以跟男生比了。应该是没到一百七十……但可能有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后半…… 「……那样的话,个头要很高才行吧?」 「说到重点了~真不想长到这么高……」 亚霜学姊发自内心叹了口气。我觉得个头高就像名模一样好看,不过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卑情结吧…… 「比学姊高出二十公分以上……那就是一百八十几公分──」 ──咦,那说的不就是…… 我的眼睛,转向了躺在沙发组上,闲著没事做的三年级学长。 学长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比一般高中生高出许多。 能符合亚霜学姊对男朋友的要求,没错……顶多也就那位学长了…… 我讲话一停顿下来,亚霜学姊就像猫妖一样邪门地微笑,敲键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然后她一转身,对著背后──回头望向沙发组,大声说了: 「学长──!说到这个,我忘记学长身高几公分了──」 咦!竟然这么大胆! 不像我大吃一惊,星边学长边滑手机边说: 「啊?一百八十七公分啊,怎样?」 亚霜学姊一听,拉开椅子站起来说: 「这样啊。爱沙是一百六十八公分。」 咦? 我一心生疑问的瞬间,亚霜学姊快步移动到沙发组那边,越过椅背探头看著星边学长的脸。 然后,她说了。 用淘气的语气。 像个小恶魔似的。 「──真可惜就少那么一公分呢,对不对?」 被她这样说,星边学长眨了几下眼睛之后,板起脸孔一翻身,把头扭向一边去了。 「……关我屁事啊?」 听到他掩饰内心动摇般的咒骂,亚霜学姊心情痛快地嗤嗤发笑。 (插图007) …………………… 「……太厉害了……」 「嗄?」 听到我不禁发出的低喃,明日叶院同学一脸诧异。 我急忙转向电脑萤幕,假装什么也没说。幸好明日叶院同学似乎也以为是自己听错,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那种有意无意的态度…… 把男生玩弄于股掌间的精湛功夫。 那个……!那个正是……! 正是我想对水斗做的事──! 伊理户结女◆小恶魔入门 文书工作做到一个段落后,我转为跟亚霜学姊一起列印刚整理好的资料。 由于张数很多,我们不用学生会室里的印表机,而是使用列印室的大量列印用器材。列印室是一个不太宽敞的封闭房间,室内只有印表机与影印机等器材,也鲜少有其他人过来,正适合用来讲悄悄话。 侧眼看著列印器材机械性地吐出资料,我怯怯地主动开口: 「请、请问一下……亚霜学姊……」 「嗯?什么事──?」 学姊坐在折叠椅上跷起长腿,原本正在用手机确认一些东西,这时看著我微微偏了偏头。 就连这么一个小小动作都好女孩子气,好可爱……明明体型等方面比较属于美女型的说。 「该怎么说才好……我有点事情,想听听看学姊的意见……」 「咦!什么事啊什么事啊!恋爱话题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感兴趣。 亚霜学姊扎在脑袋两边的头发弹跳了一下,一鼓作气逼近过来。 「快说快说!快给我和盘托出!我的主推以外的恋爱话题我都爱听!」 「你的主推的话就不行吗?」 「那当然不行啦!有哪个男的敢接近兰兰,我就要把那个臭男生给……!」 亚霜学姊两眼发直,双手颤抖。原来她的主推是明日叶院同学啊……是看到学姊很宠她没错。 「我的事情不重要啦!所以,你要听我的什么意见?」 「呃……其、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嗯嗯。」 「你刚才……跟星边学长做的那种动作,是怎么办到的?」 亚霜学姊一脸不解地偏了偏头。 「刚才?跟学长?……你是说哪个?」 「就是你说『真可惜』的……那个小恶魔举动!」 如果我都讲成这样了她还是愣住,该怎么办?如果刚才那个完全是天然呆举动,亚霜学姊本人毫无自觉的话……我就变成一个问怪问题的学妹了! 这份不安的心情,一瞬间掠过心头。 然而。 ……亚霜学姊并没有愣住,而是一脸肃穆,阖眼沉默良久。 「──你想知道吗?」 最后,学姊依然闭著眼睛,语重心长地说了。 「你想一窥本人密技的堂奥吗?」 「咦?……很、很想!」 突然开始上演的异样戏码把我吓了一跳,但总之先配合著演再说。 亚霜学姊缓缓睁开眼睛,接著双臂交叉把胸部撑起来。 「总之先坐吧。此事说来话长……」 我听话地把旁边一把折叠椅拉过来,与亚霜学姊面对面坐下。 亚霜学姊跷起长腿,吊人胃口地叹一口气。 「……我得先声明。接下来我所告诉你的秘密,你千万不可告诉别人。」 「好、好的。」 「特别是不准告诉学长!绝对!不准跟他说!」 「好……好的……」 好强大的压力。 她究竟要向我透露什么样的秘密? 「──我的小恶魔呢……」 「是。」 「是人工栽培出来的。」 「…………这我知道啊。」 「咦?」 可以请你别一脸由衷感到震惊的表情吗? 虽然我刚才也怀疑了一下下,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女高中生能靠天然呆做出那种举动嘛。 「哼……哼哼。竟然能够看穿我的真面目,小结子你挺有两下子的嘛。」 亚霜学姊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脸。摆明了是在掩饰尴尬。 「好吧,老实说啊,我当宅女当很久了。」 「这我也感觉出来了……不过是哪种方面的宅女呢?」 「嗯──就普通啊?喜欢动漫或是电玩什么的……还有就是,那个,也有玩一点cosy……」 cosy! 包括会长在内,学生会竟然有两个人的兴趣是cosy…… 「这个也不要说出去喔!被学校抓到会满麻烦的!」 「我、我知道了。」 「话又说回来,所以喽,我有点……向往那个……」 「咦?……向往什么?」 亚霜学姊沉默片刻后调离目光,显得很尴尬地说了: 「…………宅圈公主…………」 「……啊──」 这个名词我曾有耳闻。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指基本上男生居多的御宅兴趣圈子里的唯一一个女生。 「不是啊,想被捧在手心里不奇怪吧!既然都生为女生了嘛!想满足自尊需求不奇怪吧!是不会想努力当上偶像什么的,但如果身边就有个可以即时轻松当小公主的环境,岂不是棒透了吗!」 「真是忠于自己的欲望……」 「可是……可是啊……!阿宅都比较喜欢娇小的类型嘛。胸部也要大才符合时下流行嘛!我自己就很喜欢那种角色啊!可是就像你所看到的,我个头暴风抽高这么多!穿起有荷叶边装饰的衣服一点都不好看!」 ……奇怪?先不论个头,胸围的话亚霜学姊不也算得上大吗……? 「所以……所以至少,我想让我的个性变得比较像那样嘛……!就想当个可以玩弄阿宅的小恶魔嘛……!呜呼哀哉……」 她开始假哭了。奇怪?明明是我有事请教她,怎么变成我得来安慰她了? 「别、别哭别哭。我觉得学姊长得也很可爱呀。这种发型也很适合你。」 「是吧~?小结子最懂我了~!」 一秒就复活了。同样是宅女,跟东头同学却是正好相反的阳光气质呢…… 「该怎么说呢?这下我弄懂很多事情了。难怪学姊这么喜欢明日叶院同学。」 「虽然第一次看到她时我差点快气死就是。心想:这是哪里来的理想化身啊!老天爷究竟要考验我到什么地步!这样。」 「还有,我也明白你为什么说喜欢那种类型了。的确,如果待在星边学长身边,学姊看起来就会娇小许多了。」 「……不、不不不。学长还少一公分啦。」 亚霜学姊忽然变得支支吾吾,目光转向一旁。还开始用指尖转动玩弄起发梢来。她是怎么了? 「呃……你不是喜欢星边学长吗……?」 「我!我哪有可能喜欢他啊~!只不过是学生会里只有学长一个男生,开阿丈同学的玩笑铃理理又会生气!只是没别的选择!只是闹著玩的好吗!」 ……我看你是怕了吧! 看到这彷佛镜中倒影般的推托态度,我得到了异样的安心感。虽然我可没有在怕什么。 「别说这个了!一开始的话题!你要问小恶魔举动的诀窍对吧!」 「啊,对!」 「对了……顺便问一下,你要用在谁身上?」 啊,眼神带有一点戒心。 也许是在担心目标会不会是星边学长吧。 「至少我可以说,不是学生会的相关人士。还有,他念一年级。」 「这……这样呀。」 亚霜学姊的脸颊稍微变得没那么紧绷,看来是放心了。会长也是,学生会的学长姊都让我觉得有点温馨可爱。 「呃哼。」亚霜学姊清清嗓子像是想转换气氛,说: 「那么,我就倾囊相授吧!说到如何才能当个小恶魔!」 「是!」 「彻底分析个中奥秘,只有一个重点!」 亚霜学姊笔直竖起手指,告诉我。 「『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做出只可能对心上人做的事情』──此乃不二法门!」 我细细玩味这句话片刻,在脑中复诵,然后── 我轻拍了一下膝盖。 真是有如醍醐灌顶。用若无其事的表情,做出只可能对心上人做的事情──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对方就会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快发疯! 「学姊!」 我感动万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牵起了亚霜学姊的手。 「师父……请让我叫你一声师父!」 亚霜学姊当即露出大胆无畏的微笑,说: 「好,我就收你为徒!」 安静狭小的列印室里,回荡起诡异的嘈杂笑声。 南晓月◆只能对喜欢的人做的事 「嘿,我来洗澡喽──」 我一手拿著替换衣物,边脱鞋边往客厅走。 我跟川波现在仍然习惯在双方爸妈不回家的时候,在其中一人的家里烧水轮流洗澡。因为这样既省事,又省钱,而且以前也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只是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罢了。 绝对不是因为结女在忙学生会的事,变得不太常陪我,我寂寞难耐才这么做。绝对不是。 结果现在,我们那四人小团体里的回家社社员,就只剩我一个了──虽然多得是方法杀时间,但总觉得好像被大家拋下了。 「……我看我也去打工好了……」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偶尔也会做些短期打工……可是,我又不是很缺零用钱──我爸妈也跟川波一样,属于不太照顾小孩但是会给很多零用钱的类型。 我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探头看看客厅,却没看到任何人。 「……奇怪?」 我偏著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就听到远处传来水声。 啊,是浴室的水声。原来他先去洗了。 我稍微看一下更衣室,发现磨砂玻璃内侧有个人影。今天动作真快,也许是去做过运动了吧。 「……………………」 望著磨砂玻璃内侧移动的人影,一种心情就在心中涌生膨胀。 这就是所谓的鬼迷心窍吗?缺乏结女成分带来的空虚寂寞,使我萌生了一个念头。 来吓他一跳好了。 我把替换衣物放在洗衣机上,然后脱掉衬衫,脱掉裙子,脱掉胸罩,连内裤也顺手迅速扒掉,用我留在这里给自己用的浴巾裹起裸体。 然后,我用轻松的心态打开了浴室的门。 「……嗯啊?」 用洗发精弄得满头泡沫的川波,闭著一只眼睛转头看我。 看到我的性感姿态,他嘴巴张得好大,说: 「──嗯啊!」 「啊──原来你在里面啊──我都没发现耶──」 「最好是!」 我伸手到背后,啪嚓一声关上门。 「我懒得把衣服穿回去了,就跟你一起洗吧──顺便再帮你洗个背」 「恶不恶心啊……」 川波一副发自内心敬谢不敏的表情,抓来一条沐浴巾遮住了胯下。 我毫不客气地凑过去看,一面说: 「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吗?」 「我已经没义务露给你看了啦。你才是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吧?」 「啊,说得也是喔。」 「等……你这笨蛋!」 我故意在川波背后随手解开浴巾打的结,他急忙闭上了眼睛。 我咿嘻嘻地笑著,靠到川波赤裸的背上,在他耳边呢喃: 「奇怪了?你在慌张什么呀?又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不就是我的裸体嘛……啊,还是说,看到我的裸体会让你有哪里不方便吗──?」 「……少跟我开黄腔。」 「咦──?我哪有啊──」 「啊──烦不烦啊!」 明明平常老是说,没办法用色情的眼光看我的身体。真够逊的。 玩得太过火,他就要过敏症发作起荨麻疹了。目前就先玩到这里,我开始搓洗川波满是洗发精的头发。 「还有没有哪里会痒啊──?」 「很多地方。你手有够小。」 「真对不起,请客人见谅──」 「痛死了!不要用抓的!要秃头了要秃头了!」 把整个头大致洗完一遍后,我打开莲蓬头冲掉洗发精。从白色泡沫底下,逐渐露出不同于平常发梢玩痞子造型,变得平贴头部的发丝。 「我看你不弄奇怪发型反而比较好看吧?」 「要你管。这跟适不适合无关,是我自己喜欢。就像女生明明男人不喜欢还是要涂指甲油一样。」 「喔──……」 但我觉得直发看起来酷酷的也很好啊…… 「好了。再来轮到身体喽。」 「洗过了。」 「最好是。你明明都是先洗头。」 「这种事情你要记到什么时候啊……」 ……当然记得啊,我有一段时期可是帮你从头顶洗到脚尖耶。 「不用担心,我只帮你洗背。」 「……喔。」 我拿沐浴巾挤上沐浴乳搓出泡沫,擦洗比往日宽阔一点的背。 啊──或许还是不该这么做的。像这样洗著洗著,会使得自己过去的失败无可避免地闪现脑海。 以前的我,小小的皮肤、肌肉甚至是每一个毛孔我都喜欢得要命,眼中只容得下这些,以为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以为我这么尽心尽力,小小一定也会很高兴,却从没想过看看他的表情。 不成熟又愚蠢的,小孩子的傲慢。用黑历史三个字,实在不足以形容那太过巨大的伤痕。 我反省过了,也试著改掉这个毛病。可是,到现在还是没能完全改好。大概我天生就是那种人,今后大概多多少少还会再犯下类似的过错吧。 既然这样,最起码,对于被我伤害最深的这家伙……即使只能做到一点点也好,希望能让我负点责任…… 「……我说啊。」 难得产生诚恳态度的我,对著眼前的背说话。 「我看,还是你来洗好了。」 「嗄?一开始是你说要洗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来帮我洗。」 「……嗄?」 川波睁圆了眼睛回过头来。我用莲蓬头冲掉泡沫后,抓住他转过来的脸孔,把它转回正面。 「你先看旁边一下。」 我把浴室里的另一把椅子拿过来,跟川波背对背坐下。然后,我轻轻解开缠在身上的浴巾抱在身体前面,变得只露出背部。 「可以了。」 我感觉到他转过头来。接著是片刻的沉默,然后他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帮你洗了几百遍了吧。我洗腻了,这次换你。」 「什么叫洗腻了……」 这叫复健。被我做到烦的事情,这次换他自己来对我做,多少可以抚平这家伙的旧伤……或许吧。 我把披散下来的头发从肩膀拨到前方,露出了脖颈。 「好啦,快点。」 川波还在迟疑,但我把沐浴巾塞给他后,他深深叹一口气说了: 「……好吧。」 沾上沐浴乳的沐浴巾,轻轻放到我的背上。 感觉得到布巾与泡沫滑溜的触感。在它们当中,混入了稍微粗硬一点的手指触感。 「嗯!……」 背部被慢慢擦洗,把我弄得有点痒。背部被触碰根本不是新鲜事,但总感觉他的手部动作格外地温柔。 沐浴巾从背上移动到腰际。该怎么说呢?虽然是可想而知的事,不过这个姿势,臀部会看见耶。不过好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如同我知道这家伙的一切,这家伙也知道我的一切。青梅竹马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行了吗?」 从背部到腰部,整个洗完一遍后,川波说了。 已经洗完了……?就这样? 总觉得没什么满足感,没什么成就感。我── 「──不行。还没完。」 我一边让身体稍微往后倒…… 一边稍微放下抱在胸前的浴巾…… 「前面。」 我越过肩膀回头看他,说了。 「这次……换成前面。」 川波的眼睛睁得更大,然后,我彷佛看见他的耳朵涨成了红色。也许只是洗澡体温变高才会让耳朵泛红,但如果是那样,他睁大的眼睛就不会四处游移,偷看浴巾稍微放低露出的缝隙了。 川波的手,抖动了一下。 紧接著…… ──一颗,又一颗。 川波的手臂,开始冒出荨麻疹。 「唔呜……糟糕,抱歉,我要出去了!」 川波一边用沐浴巾遮住胯下,一边慌张地冲出了浴室。 剩下我一个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仰望水滴凝结的天花板。 「……才刚说就搞砸了──……」 我真是死性不改耶。 后来,我边叹气边把身体洗乾净,泡澡泡得暖呼呼的,才离开浴室。 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会不会太臭美了?我只是叫他帮我洗身体,他就想太多。以前我帮他洗的地方才没有这么简单呢。 况且现在的我,对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应该说我只是觉得,必须弥补自己以前犯的错?只是想尽到加害者该负的责任,一点喜不喜欢之类的意思都没有。明白吗? 「……嗯?有新通知。」 我一边发牢骚一边擦身体时,发现手机有新讯息。 一看,是line……啊,是结女! 我急忙打开,看到结女传来以下讯息: 〈抱歉突然问这个,有什么事情是只能跟喜欢的人做的?〉 真的很突然耶。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话虽如此,这可是结女在拜托我。我诚挚、认真地想过之后,像这样回她: 〈这个嘛……一起洗澡,不是喜欢的人可能没办法喔。〉 伊理户水斗◆是男人,就该懂得自制 『听好了,伊理户……男人一禁不起诱惑就输了。』 我一边让腾空的腰阵阵发抖,一边听电话里川波的声音。 『虽然有人说到口肉不吃是男人的耻辱,但我认为能够含垢忍辱才是正牌男子汉。又不是鎌仓武士,不会丢个脸就死人啦。忍辱负重才能得到真正的荣耀,轻易败给诱惑只会降低自己与对方的价值。懂不懂?』 『唏──……嗯咕──……!』 混杂在川波的讲解里传来的叫声,来自加入同一个通话的东头伊佐奈。伊佐奈也跟我一样,维持著手肘撑在床上让腰腾空的姿势──平板支撑运动苦撑著。 『撑下去,你必须撑下去!男人要练才会长肌肉,但女人天生多少就会长一点胸部或屁股。不要让那种随手可得的武器动摇你的心志!你必须练出钢铁般的肉体与精神,击退那些家伙肤浅的攻击!』 『噗哈──!』 我听见伊佐奈倒在床上的「砰」一声。 然后过了几秒,我也感觉到腹肌面临极限,一头栽进被单里。 我与伊佐奈还在大口喘气时,川波口气平静地说: 『一分钟啊。好吧,比起刚开始算很有长进了。』 说到我们为何会边讲电话边做健身,那当然是川波的提议了。 他的说法是,我的体格太瘦弱不适合追女生。 好吧,我的确是没有一身肌肉可以用来反驳他,但坦白讲,我不是很喜欢流汗。看我显现难色,川波如此说了: ──我告诉你,伊理户。女生她们可是日夜都在做保湿或是伸展操什么的努力维持美貌喔。既然这样,男人也该练点最基本的肌肉才说得过去吧? 川波偶尔会说出些接近真理的话来。如同女生努力美容保颜,男人也应该锻炼肌肉,是吧?原来如此。即使别扭如我都觉得这话十分有理。 但是…… 「哈啊……川波……哈啊……这跟你……一开始说的,不一样吧……?」 『嗯?哪里不一样了?』 『就是说啊!……呼哈啊……什么叫做「女人天生多少就会长一点胸部或屁股」啊!呼──……要维持胸部或屁股的形状也是很辛苦的,好吗!』 但我怎么觉得伊佐奈这么没体力,不像是有多努力苦练…… 顺便一提,伊佐奈之所以也一起健身,是她妈妈凪虎阿姨的命令。 『别、别发火啊。我说过是「多少」了吧,「多少」而已。』 『不……今天的你,给我一种厌女的感觉。我看一定是跟南同学怎么了吧?』 『嗄?根本就没怎样。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啊?嗄?』 『看吧,恼羞成怒了!问心无愧的人是不会恼羞成怒的!』 基本上属于乐天派的川波会变得心烦意乱,大抵来说都跟南同学有关。从发言的内容听起来,我看八成是今天被她用某种手段色诱取笑了。 『……总之我要说的是!不可以随便表现出心中的邪念!女生会觉得你是个轻浮的家伙,看不起你!这样要把到女生根本是作梦!我没说错吧,东头!』 『不会啊?我很想要水斗同学用色色的眼光看我,而且也都是用色色的眼光看水斗同学喔──』 『就是这种家伙最失败!懂了吧,伊理户!』 『请不要拿别人当负面教材!』 好吧,先不论川波的内心仇恨,我大致上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没有几个女生会喜欢摆明了别有用心的男人。伊佐奈会那样讲,也只是因为对象是我这个亲近的熟人。 『给我听好了……就算伊理户同学哪天主动引诱你,你也要用钢铁般的意志克制自我。绝对不可以做出反应……这是男人的战斗。』 主动引诱,是吧……但我不认为那女的有那么大的能耐。 『抱歉,我去方便一下。你们趁这段时间做做伏地挺身好了。』 『请便──』 川波没理会伊佐奈无聊到爆的冷笑话。通话状态变成了静音。 『呼哈──……那就来做吧──……』 就在我听见伊佐『嗯──!』做伸展的吆喝声后,事情发生了。 放在枕边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忽然显示了影像。 「嗯?」 我一时之间没跟上状况。 然而,一看到手机画面上,出现的是穿著上次那件居家t恤的伊佐奈,我才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她弄到视讯通话了。 只见伊佐奈为了做伏地挺身,两手撑在床上。镜头从她的头部那一边转播了整个画面。当成睡衣的t恤衣领松松垮垮,顺从重力往下垂,暴露出同样被重力牵引垂荡的两颗白色果实── 『那我要开始喽──一──』 压扁。 垂荡。 压扁。 垂荡。 「……伊佐奈。」 『啥事──?』 「你这样做伏地挺身,有意义吗?」 『咦?……哇呀啊啊──!』 在一阵惨叫之后,影像变成了黑屏。 ……原来如此。 看来的确是有必要自我克制。 伊理户水斗◆男人的战斗 做完整套健身,通话群组解散后,我决定去洗个澡把汗冲掉。 我脱光走进浴室后,用力缩紧腹肌,用手指戳戳看。好像有变硬……又好像没有。毕竟才刚开始做健身,可能不会这么快就出现明显变化吧。 用热水冲掉汗水后,我泡进浴缸暖暖身体。我让脖子以下都泡进热水里,感觉到肌肉疲劳渐渐消除时,发现更衣室那边有人。大概是谁在用洗脸台吧。 我只泡了差不多两分钟就离开浴缸,准备把身体洗乾净。我不是那种喜欢花时间洗澡的类型,都习惯洗战斗澡。 然而。 今天,只有这一天,由不得我。 这是因为,就在我准备拿起肥皂的瞬间──哗啦一声,浴室的门被拉开了。 「──嗄?」 我一转头,看到了一个裸体裹著白色浴巾的家人。 是伊理户结女。 咦?啊?嗄?为什么?我脑袋乱成一团的同时,用正好拿在手上的沐浴巾遮住胯下,对著身处这种异常状况却一脸不在乎的继妹说道: 「你……我、我在洗澡耶?」 「我知道。」 哗啦哗啦,啪嚓。 结女伸手到背后拉起了门。 这不是偶然误闯,是蓄意入侵。 「你……你、你这是干嘛?」 「没有啊?只是想说偶尔帮你洗个背。」 结女这么说,甚至还面露一丝浅笑。 「这也没什么不好吧?都是一家人嘛。」 我的脑中,闪过刚开始同住一个屋檐下时制定的「兄弟姊妹规定」。 亦即言行举止不合乎兄弟姊妹本分者,罚当弟弟或妹妹──如今双方都习惯了一个屋檐下的生活,我几乎快把这个规定的存在给忘了,难道说她现在又要来发动攻势? ──听好了,伊理户……男人一禁不起诱惑就输了。 不只如此,川波说过的话也重回脑海。绝不可以表现出邪念,要用钢铁般的意志自我克制。笨拙地进行肌力训练时铭刻内心的话语,化作全身的力量。 裹著浴巾都能看出她胸部与腰部的曲线。手臂、肩膀与大腿等处的肌肤明艳动人。我把这一切全都赶出意识之外。 没错,绝对不能屈服。不能输给那些身为女人天生就具备的部位。虽然伊佐奈在我的脑海中发脾气,但我把她也暂时赶跑。然后…… 「喔……」 我说了。 「也没什么不好啊,偶尔的话。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我彷佛看到结女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 我不会有所反应,说什么也不会。我绝不会做出你所期待的反应。 这是男人的战斗。 伊理户水斗◆想让你脸红 「怎么样?力道可以吗?」 「再用力一点或许会更好。」 「嗯,ok。」 我让她帮我洗背。 结女柔细的手,拿著沾有沐浴乳的沐浴巾,帮我轻轻刷背。 整个状况毫无真实感,然而正面的镜子,却清晰地映照出这个现实状况。我把沐浴巾放在胯下,驼背坐在椅子上。围著浴巾的结女跪在我背后,上下搓洗我的背部。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脑袋当机,但结女还不肯放过我。 「……呵呵。想不到你体格还满结实的嘛?还以为一定瘦巴巴的。」 不,哪有可能啊?健身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效果。 我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有一种痒痒的感觉,抚过我的心脏。 镇定,镇定。不可以做出反应。快冷静下来。 「有吗?我倒觉得的确是瘦巴巴的。」 「怎么会呢?你看这个肩胛骨附近──」 嗯唔──!不要直接碰我啊! 「还有腰也是,果然比女生粗壮多了。」 「你!……弄得我很痒耶。」 「噢,对不起喔?一时……忍不住就摸了。」 可恶,我的表情绝不能变!会被她从镜子里看见! 「哼哼哼……」 「呵呵呵……」 我用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度过危机,最后结女终于拿起了莲蓬头,帮我冲掉背上的泡沫。 趁著这段空档,我立刻说了: 「前面我自己洗就好。」 「是吗?跟我还这么客气。」 得救了。她没使出超过触碰以上的攻击。万一像是漫画或轻小说里的那种场面,被她用手以外的……就是……身体的某些部分来对付我,就算是我或许也很难完全佯装平静。 我从结女手中接过挤了沐浴乳的沐浴巾,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一时之间,竟不慎疏忽大意了。 结女抓准了我的大意来对付我。 「那么,我帮你洗头吧。」 嗄? 「让人帮自己洗头很舒服的,对不对?来,转向我这边。」 「不!等──」 「没、关、系、啦!」 我被她把整个人一百八十度转过来,正面就是围著浴巾的结女。 结女看著我的脸,笑了笑说: 「好,眼睛闭起来。」 「噗啊!」 然后用莲蓬头直接往我头上淋。 等到把头发彻底冲湿后,接著又说: 「我拿一下洗发精,借我过一下。」 我微微睁开闭著的眼皮。 只见结女探出上身,穿过我身体的左侧。 「嘿咻……」 我身体往右闪让结女拿洗发精,把她的背部以及臀部等处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我的左腿就在结女的腹部底下──等于是夹在她隆起的胸部与大腿之间,结女只要稍稍失去平衡,就会全部都被碰到了。 不准做出反应。不准做出反应。 隔著浴巾都看得出来的细腰或翘臀都不关我的事。悬垂在我左腿旁边的整团脂肪也不关我的事。我只要一味地僵直身体,化作石像撑过这个困境就对了! 「拿到了拿到了。好,那么你把头低下去──」 结女把洗发精挤在手上后,将身体拉回我的正面,让我摆出像是害羞低头的姿势,开始在我头上搓出泡沫。 一般来说,让人帮自己洗头会觉得非常舒服,甚至产生一种安心感,这时的我却跟安心丝毫扯不上边。 因为,从我低垂的视野、垂落的前发空隙间可以看到…… 「还有没有哪里会痒──?」 她有没有发现?还是说她是故意的? 她是否知道,我只要眼球稍微转向上方──就能够一窥从浴巾挤出的胸口? ……好大。 平时我都跟伊佐奈待在一起,所以感觉可能有点麻痹了。 但凑得这么近一看,就知道她属于相当丰满的类型。 两团肉球之间形成了清楚的深沟,而且明明被浴巾包住,每次她移动手臂时,似乎都会有点……颤巍巍地轻晃。 而且形状也很漂亮。明明没有胸罩支撑,却形成坚挺饱满的饭碗形状──等一下。 没有胸罩支撑?……真是如此吗? 快回想起来。回想起之前才刚发生过的状况。当时她不也是像今天这样围著浴巾来逗弄我,结果其实有穿内衣裤吗? 我怎么知道今天不是那样? 这家伙的目的,应该是想逗弄我。既然如此,她很有可能已经准备好如何收尾。也就是「又不是裸体,你在紧张个什么劲呀?噗哧──」这种结尾。 被我看透了。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虽然就算有穿内衣裤或泳装,仍然不能改变结女的胸口近在眼前的事实,总之没什么好怕的。说不怕就不怕。 我要佯装平静──不对。 是已经恢复平静了。 「如何?让我帮你洗头,感觉怎么样?」 看到结女表现出有点洋洋得意的态度,我撩起滴水的前发回答: 「嗯,偶尔这样也不错。不用动到手臂真轻松。」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别说这个了,你差不多也该泡澡了吧?虽然是在浴室里,但穿成这样不泡热水还是会冷吧?」 「咦!」 我暗自咧嘴窃笑。 「话说在前头,不要把布料带进浴缸里喔。那样不卫生。」 布料。 浴巾不用说,内衣裤或泳装也包括在内。 「再去把衣服穿上也很麻烦吧?反正都进来了,你乾脆也把澡洗一洗好了。」 但你没办法。因为你那条浴巾底下,还穿著内衣裤或泳装呢。不想承认这件事实,你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摸摸鼻子离开浴室。 看到结女畏缩的模样,我知道这盘棋是我下赢了。看来我还是比你技高一筹。你还是再多修练几年吧!哇哈哈哈哈! 「……说得……也是。」 就在我确定自己赢得胜利时,结女有些迟疑地,摸了摸浴巾打的结。 「的确是很麻烦……那就泡吧。」 嗯?……她说什么? 把呆住的我撇在一旁,结女站起来,双脚踏进浴缸,把臀部放到浴缸的边缘。 不会是想找藉口跟我说,这样就算是「泡」到了吧? 但我又猜错了。 结女坐在浴缸边缘,背对著我──然后窸窣一声,把浴巾往身体两侧张开。 从我这边看不见。 被张开的浴巾挡住,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只从黑发之间看到结女的耳朵,变得一片红润── 「……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啦……」 细微的声音使我猛一回神,急忙别开视线。 难不成……浴巾底下,真的是全裸?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彼此浑身赤裸的状态下,意外挤在一个狭窄密室里? 反应慢过头的疑问,使脑髓逐渐麻痹。 只要把身体靠在浴缸侧面,的确能遮住胸部以下的大多数部位。但即使是那样,仍算不上完全防护。只要我稍微站起来,从上方探头往浴缸里看,就会目睹结女一丝不挂的身体。假如……假如真的变成那样── 啪沙一声,我听见浴巾落地的声响。 然后是滴滴答答……身体浸入热水的声响。 最后── ──唰啪!是某种大量粉末撒落的声响。 「嗄?」 抬起眼睛一看,结女脖子以下都泡进了热水里。 「呼──……」 对──脖子以下。 都泡进乳白色的热水里。 「真舒服……谢谢妈妈买了这个……」 入──入浴剂! 就是放在窗边的那玩意!原来她把那个大量倒进热水里了!这下结女只要还泡在热水里,就不会露出肌肤──防御力比浴巾更强大! 「奇怪?你怎么啦?水斗?」 结女从浴缸边缘伸出双臂,把下巴搁在上面,调皮地笑了。 「怎么看你……好像露出一种期待落空的表情?」 ……这女的,太可恶了……! 「没有……我只是很少用入浴剂,觉得稀奇所以多看了几眼。」 「是吗?那么──」 结女微微偏了个头,说: 「──要不要一起泡?」 (插图008) ……竟敢给我得寸进尺……! 「不、不了……那样,未免有点……」 「是吗?真可惜,这可是个好机会呢。」 结女一边语气平静地说,一边舒适放松地让肩膀沉入白色的热水。 然后哗啦一声,从热水里露出脚尖说: 「唉──真是太可惜了~这可是能够轻~松看到我的裸体的机会呢~」 哗啦,哗啦,哗啦。 就像在温泉里玩耍的小孩那样,结女慢慢地摆动双脚。 「好吧,假如你真的想看……下次就得凭自己的本事加油喽?」 ……我看你早就想好这句台词了吧。 什么叫做自己的本事?意思是有胆就自己来脱你的衣服吗?竟敢瞧不起我……! 结女一边轻声笑著,一边心情愉快地把热水踢得哗啦啦作响。 「好吧,毕竟你也是思春期的男生嘛?我想你一定对女生的裸体非常感兴趣吧?这下你就知道没那种好事,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了吧。趁机上了一课,不是很好吗?」 可恶,本来以为是起死回生的良策……原来她早就料到了。这次是准备得充分与否决定了胜败──虽然不甘心,但必须承认是我输了。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像东头同学那么缺乏防备唷。今天只是特别破例,平常就连一件内裤也……」 ──啵! ……嗯?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松脱的声响……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一脸文静却这么色。平常摆出一副『我对女生毫无兴趣~』的德性,等真的碰到了却又这样──」 结女讲得正起劲,没注意到。 她没注意到,但是──事情确实正在发生。 遮掩结女身体的,乳白色的热水──正在不断减少! 「喂,你看!热水!」 「咦?」 当我著急地发出警告时,结女的胸部已经露出上半部了。 真、真的什么都没穿…… 「咦!为、为什么……啊,塞子!」 就在双峰顶端即将现形的前一刻,结女急忙用一只手臂遮住它,另一只手开始在浴缸底下摸索。 大概是因为她在浴缸里哗啦哗啦地玩水,结果手或脚勾到排水口塞子的链条,一用力就把它拔掉了。 只要塞回去就可以阻止热水继续减少。问题是…… 「看、看不到……塞子……塞子在哪里?」 她自己往浴缸猛倒的入浴剂,似乎反而害她看不到塞子的去向。 慌忙寻找的同时,水面继续下降。细腰与小巧的肚脐显露无遗,再这样下去,更下面的部位──胯下与臀部迟早也会被看见。 冷静想想…… 其实我现在立刻离开就没事了。因为只要没了我的视线,就算热水全部放光也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我一时也慌了。 脑袋沸腾了。 就好像洗澡洗到头晕了似的。 「笨蛋!拉链条啊!」 所以我一时没多想,屁股就离开了椅子。 我把手伸进浴缸内侧,抓住了挂在浴缸内壁的水塞链条。 探身向前。 忘了自己的胯下,只有用沐浴巾遮住。 「──咦啊?」 霎时间,结女睁圆了眼睛。 同时我才发现,下半身产生一阵凉意。 然后,时间停止了流动。 「……………………」 「……………………」 咕噜咕噜,混浊的热水逐渐消失在排水口中。 结女的胸部,被结女自己的手掌与手臂遮住──暴露在外的腰部以下,也以紧闭的大腿护住了致命性部位。 但是,屁股离开椅子的,我的腰部以下就…… 「──……~~~~!」 结女不懂得贴心地把目光移开,睁大双眼紧盯著该处不放,同时脸孔变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 我则是正好相反,变得面无血色,唯一能做的就是…… 捡起掉在地上的沐浴巾。 一边用它遮住胯下…… ……一边弯腰驼背,快步逃出浴室。 留下热水放光的浴缸,以及一身光溜溜的结女,我关上了浴室的门。 然后,我一边机械性地用浴巾擦乾身体,一边毫无意义地仰望天花板的换气扇。 ──脑中,回想起结女刚才的模样。 纤细的指缝,陷进嫩肉之中。遮掩胸部把它压扁的手臂,与肌肉之间形成的空隙。然后是紧密闭合的,大腿之间的黑暗空间── 我一一细想、细想、细想那些记忆…… 结果…… 关于有没有看见── ──答案是没有。 ……然而我,却被看光了。 「…………照理来讲,应该是反过来吧…………」 我现在才知道,要像漫画那样发出尖叫其实是件难事。 伊理户结女◆人类全是色狼 「…………我看到了…………」 我离开洗澡间,换上睡衣,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整个人瘫到床上,把枕头紧紧抱进怀里,我回想刚才的景象。 回想烙印在眼底的光景。 沐浴巾飘落,露出水斗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啦~~……──!」 那个……那个,就是水斗的…… 脸蛋长得那么可爱,长得那么文静,那么爱耍酷,却那么……那么~……!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双脚乱踢乱摆。 总觉得……总觉得好惊人,好像整个世界全变了样。因为、因为我以前,都只有跟妈妈住,也不记得有跟爸爸一起洗过澡。真的……那真的是我的第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竟然就是水斗的…… 「……欸嘿。唔嘿嘿。」 啊,糟糕糟糕。我笑得超恶的。变得像东头同学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啊~水斗原来是像那样啊~咦~?不晓得我行不行耶?等到真的进入那种状况时,不晓得我做不做得来耶?嗯,等一下?说到这个,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只有一次我们只差一步就要做那种事了……那家伙,竟然想用那种东西对国中时候的我……那个……做那种事吗?好可怕!超可怕的! 「……唉~……」 我叹了一口滚烫的气息,反省自己过度亢奋的情绪。 晓月同学很豪放,东头同学更是不用说……但这样看来,没想到我也满色的。 对,不是只有男生会好色,女生也很好色。女生有时也会做些色色的妄想,看到色情的事物也会兴奋激动。 凡人皆好色。 不过像明日叶院同学那一型的人,大概无法理解就是。 「(……水斗那个色鬼。大色狼。)」 我用枕头挡住嘴巴,模糊不清地喃喃自语,独自一人贼贼地偷笑。 色鬼。大色狼。跟我一样。 从今以后,无论你如何假装坐怀不乱……都骗不过我了,知道吗? 伊理户结女◆只是大个一岁不够格摆架子 「太谢谢学姊了!」 翌日,我脸上堆满微笑,向亚霜学姊送上捷报。 「哦,你成功啦!恭喜你,小结子!」 「是!这都得感谢学姊的帮助!」 我趁著学生会室只有我们俩的时候道谢。亚霜学姊双臂抱胸,不住点头说: 「既然有本小姐亲自指导,当然会成功喽!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做的?我想你应该没我那么大胆进攻,但我的一个优点就是不耻下问!方便的话麻烦讲详细一点!」 「这个嘛,我想想──……」 我羞赧地嘿嘿发笑,但为了对提供我精确建议的学姊表示敬意,决定据实以报。 「是这样的……我趁他洗澡的时候,闯进浴室──……」 「…………洗澡?」 「当然我有围浴巾啦。他一开始假装坐怀不乱,但我照学姊教我的展开攻势,结果他就渐渐开始露馅!虽然他太可爱害得我得寸进尺,最后有点小失败,但整体来说结果还算不错!」 我嘴巴闭不起来,连珠炮般地说道。没办法啊,因为那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一次嘛!平常大多都是我耍笨吃亏然后就结束了! 「…………喔──是这样喔。很行嘛。」 奇、奇怪? 「学、学姊……?怎么语气听起来这么平板?」 「没有啊。」 「分明就有!变得像pepper机器人一样了!」 是不是我太喋喋不休了?阿宅特有的聒噪毛病又犯了?但就算是这样,学姊你眼神怎么变得像死鱼一样? 我还在不知所措时,亚霜学姊用略显阴郁的声调低喃: 「……顺便问一下……」 「是,什么事?」 「小结子你……是不是……其实……有谈过恋爱……?」 「啊……抱歉,我忘了说了。」 找人倾诉恋爱烦恼时当然该说清楚了。我坦白告诉她: 「我在国中时期,交过男朋──」 「太污秽啦──!」 「咦!」 亚霜学姊突如其来地发出尖叫,就这么冲出了学生会室。 「最近的年轻人太污秽啦──!──……」 声音逐渐远去。 剩下我一个人,只能呆呆地愣在当场。 有、有那么奇怪吗?国中生交男朋友还好吧……就像晓月同学念国中时似乎也交过,我觉得没到要被说成污秽的地步吧…… 后来没过多久,红会长走进学生会室,望著亚霜学姊跑走的方向对我说了: 「发生什么事了?小生看到爱沙她哭著逃走了。」 「呃,没什么……只是向她请教一些问题。」 「……小生听出来了,无非就是恋爱相关烦恼吧?」 红会长身边难得没跟著羽场学长,貌似无奈地耸耸娇小的肩膀,说: 「都怪她爱逞强,才会受到惨痛的教训。她自己明明就整整一年黏著会长──星边学长不放,却半点进展也没有。」 「咦?……整整一年吗?」 「当然是了。因为爱沙是进入学生会之后才跟他认识的。小生早在星边学长卸任时就催促过她,但她还是退缩,所以小生现在正在打她屁股,叫她在学长毕业之前做点动作。」 「……顺带问一下,亚霜学姊她,以前有交过男朋友之类的吗……?」 「似乎完全没有遇到对象。之前她似乎只关心自己的兴趣,就是动漫或电玩之类的。」 ……我必须说…… 向我提供恋爱建议的人,会不会都太废了……? 「真是,不过是被学妹稍微抢先而已,没必要被吓跑吧。真是抱歉,这个学姊太幼稚了。顺便问一下,你对爱沙说了什么?」 「我只是说我国中时期交过男朋友……」 「污秽。」 「为什么啊!」 这个学生会纯情的人太多了啦!晓月同学救救我! 你眼中的我 伊理户结女◆认真少女的黑暗面与憧憬 「嗯──……『家人』之类的?」 听了我苦思半天挤出的提案,明日叶院同学对我翻白眼说: 「要是抽中的人偏偏没家人怎么办?」 「咦?需要想那么多吗?……嗯──可是也不是绝无可能……」 「真要说的话,借用的东西是人不太好吧?会不会好像把人当成东西?」 「哎,可是借物赛跑要有一点这种题目才能炒热气氛呀。」 「真的好难喔……」 在放学后的学生会室,我们两个一年级生凑在一块念念有词,是为了替体育祭的借物赛跑出点子。 我们学校的借物赛跑规则有点特殊,可以「换题目」。如果觉得抽到的题目太难,可以跑到另一个抽签箱重抽。而越前面的箱子题目就越难,越换题目就越简单──规则设计得莫名精细。 想抽到简单的题目会比较花时间,但想达成第一个题目又很难。 以比赛来说难易度平衡得不错,但是必须替各个难易度准备不同的题目,因此负责准备的人员──也就是我们真是想破了头。 就像现在,我们才刚开始想最高难度的题目就遇到困难了。 「就算是困难的题目,还是得设计得让任何人抽到都能过关才算公平呢。」 「那么,常见的『喜欢的人』也不行吗?不用一定是恋爱的喜欢,带朋友过来也算过关……」 「如果是没朋友的人抽到怎么办?」 「这、这个嘛──……反正可以换题目,不用想那么多吧……」 我虽然这么说,但假如国中时期的我抽到这个题目,或许会觉得很伤心。因为我一年级的时候既没有喜欢上谁,也没有朋友…… 「就单纯写很少见的对象应该也行吧?例如『通过汉检一级的人』。」 「啊,那种资格类的或许可以喔。可是以炒热气氛来说,或许要更个人一点的题目会比较好……」 「……伊理户同学,你就这么想放恋爱类的题目吗?」 明日叶院同学半睁著眼瞪我。 我不由得立刻陪笑,说: 「也、也不是一定要……但那种的,就是比较能讨好观众嘛。」 「……我无法理解。」 明日叶院同学用一种闹别扭般的语气,低声说了。 「什么喜欢或讨厌,男朋友或女朋友之类的,那种事情,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嗯──这个,可能要看个人吧……」 明日叶院同学由于过去有过名字被取笑的经验,使得她对谈恋爱似乎有点排斥感。我明白有些人会这样,况且我如果没遇见水斗,说不定也跟她差不多。 「那么,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明日叶院同学觉得好玩?」 「咦?……这个嘛……」 明日叶院同学轻轻把手指抵在形状漂亮的嘴唇上,思忖了片刻。 「……看到那些身材比我高大的男生成绩排名比我低,或许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玩的事了。」 「这……这样呀……」 看到明日叶院同学脸上透出略带阴影的冷笑,我的表情全僵住了。这个女生的黑暗面,会不会太深了一点? 「劝你也趁现在做好心理准备吧。我已经开始为了期中考做准备了。」 「咦?已经开始了?这么快啊──……」 期中考的日期是十月下旬──预定在体育祭结束后举行。 我虽然也有在留意,但目前光是适应学生会的工作就够我忙了,还没开始温习。 ……而且这次,在考试之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大事…… 正聊著这些话题时,学生会室的门打开了。 「小生回来了。有进展吗?」 「啊,会长辛苦了。」 「辛、辛苦了!」 来者是红会长。后面跟著羽场学长。 羽场学长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启动电脑,至于会长则是探头看看我们想出的题目笔记,说: 「似乎困难重重呢。」 「是……我们想设计成有难度又公平的题目,可是……」 「原来如此,公平的题目是吧……」 会长挺起胸脯,手略微摆在下巴上,说: 「阿丈,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羽场学长被她点名,便暂时停止敲键盘。 「……借来的东西能不能通过,要看裁判的判定。因此,故意把题目设计得暧昧不清也是个办法。」 「嗯,只要替题目留下解释的余地,的确可以减少无法过关的次数。但相对地也会产生被裁判认定不合格的风险,让难易度变得恰到好处。例如『有点像○○的人』之类。」 「当然这么做的时候,也得注意不能带有毁谤意味。」 哦,有道理……原来也有这种难度设计啊。同时也能让赛跑选手发挥个人特质,或许可以让气氛变得很欢乐。 「这样的话……好,小生也来出个点子吧。」 说完,红学姊拿笔在题目纸条上流畅地写了些什么,然后折得漂漂亮亮地,放进了准备好的抽签箱。 「会长写了什么?」 「抽到就知道了。」 说完,会长眨了一下眼睛。讲话方式又帅,长得又可爱,这个女生真是太奸诈了。 「哈呜呜啊……!」 明日叶院同学红著脸按住了胸口。看来她虽然抱持反恋爱主义,但还是具备有怦然心动的感情。 红会长一边坐到会长席,一边说: 「你们两个,题目就想到这里为止,可以请你们去找爱沙吗?她等一下要跟应援团开会,我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会长一边说,一边往羽场学长那边偷看一眼。 哦?正心生疑问时,会长对我也使了个眼神。尽管只有一瞬间,看到她那带点求助意味的眼神,我就懂了。 看来她是想跟羽场学长独处。 「咦?可是,事情才做到一半……」 「明日叶院同学。」 我一边心想「真没办法」,一边站起来。 「想题目不一定要在这里想呀。反正还有时间,现在还是先去帮亚霜学姊的忙吧。」 「……说得……也是。」 我带著有些犹豫地起身的明日叶院同学离开学生会室。其间,她一直依依不舍地回头,看著的不是做到一半的借物题目,而是红会长的脸庞。 来到走廊上关起门后,我对明日叶院同学说: 「……你是不是,很想在会长的身边多待一下?」 「咦!」 明日叶院同学的小小肩膀弹跳了一下,接著她把脸扭开,噘起了嘴唇。 「怎……怎么可能嘛。又不是小孩子……」 这时,我回想起文化祭当中,红会长与羽场学长在空教室里的对话。 接下来在这间学生会室,会长会做出什么事来──明日叶院同学要是知道可能会吓昏。 想到这点,就觉得明日叶院同学的纯真憧憬是多么地虚幻脆弱,又是多么地惹人怜爱,使我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到了她头上。 「乖喔乖喔。」 「你是瞧不起我吗!」 我被凶了。 可是,我稍微可以体会亚霜学姊溺爱她的心情了。 伊理户结女◆友情建立于胸部的大小 我按照会长的指示,前往与体育祭应援团开会的地点,却在那里遇见一个令我意外的人物。 「结~女~!」 「哇!晓月同学?」 一进入准备开会的会议室,一个娇小身影立即扑向了我。看到那熟悉的容颜,我连连眨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是应援团团员呀!……哇~是结女的香味耶。我闻我闻。」 「很恶心耶!」 晓月同学凑过来把鼻子埋进我的颈项,我硬是把她拉开。 晓月同学哀叫著说:「不要嘛──我还要──!」不过这些只是我们平常闹著玩的那套罢了。 晓月同学装模作样地鼓起腮帮子,说: 「就一下下又不会怎样!我好久没在放学后见到你的说!」 「难道你是因为这样,才加入应援团……?」 「哎呀,可不要因为我的深情,就爱上我喔!」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被你吓到。」 「好过分!」 自从进入学生会之后,放学后的确是很少跟晓月同学去玩了。我们平常小圈子的其他成员──奈须华同学与麻希同学也都有加入社团,所以晓月同学容易变得空虚寂寞。而我也多少感到有点过意不去……但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来找我。我太小看晓月同学了。 不过,我想她只是开开玩笑,实际上应该是凑巧有人找她,闲著没事就加入了。因为她好像从以前就偶尔会去体育社团当帮手。 「……请问……」 待在我身后的明日叶院同学,扯了扯我的制服衣角。 「她是你的朋友吗?」 「啊,不好意思,明日叶院同学。她是跟我同班的晓月同学。虽然有点过度喜欢亲近人,但不是坏人。」 半个人躲在我背后的明日叶院同学,那副模样让我联想到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在初次见到晓月同学的时候,也是躲在水斗的背后呢…… 我没想过明日叶院同学会是怕生的类型,不晓得是不是某种出于本能的恐惧。 「嗯哦?」 晓月同学也发现有个生面孔在场了。她凑过来看明日叶院同学难得与她高度相近的脸庞,说: 「她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学生会的那个女生?」 「对呀。她跟我们都是一年级,叫做明日叶院──」 「敝姓明日叶院。」 明日叶院同学打断我的介绍,自己报上了姓氏……对喔,她好像说过讨厌自己的全名。 即使她自我介绍做得很粗鲁,只能说不愧是晓月同学,脸上浮现易于亲近的大大微笑,一个劲地逼近明日叶院同学。 「请多指教──!我们个头差不多呢!感觉好安心喔──!我们就是小不点协会了,小不点协──会……?」 晓月同学的眼睛,像磁铁被吸引一样,从明日叶院同学的脸一路往下降。 那里有著高高隆起的制服。 有著即使隔著制服衬衫与西装外套,依然清晰可辨的山脉,以及如河川般流经棱线的领带。 啊,糟了。 当我察觉到自己的失策时,晓月同学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 「…………这个咪咪是什么意思啊…………!」 伴随宛如自地狱深渊涌出的嗟怨之声,晓月同学的双手一把攫住明日叶院同学的山脉。 「……噫咦?呜咦?」 (插图009) 没理会跟不上状况的明日叶院同学,晓月同学把两团软肉当成麻糬般揉捏起来。 「真货……是真货……!这个个头怎么会有这种分量……!神为何要以如此方式造人……!」 「你……!你这是做什么!干嘛突然这样!」 「不公啊──!老天待我不公──!」 「呀!嗯呜……!」 「听话听话,晓月同学,不要闹不要闹。」 我一边讲得像是在安抚脱缰野马,一边从背后架住晓月同学,把她拖离明日叶院同学身边。明日叶院同学满脸通红地按住胸部,说: 「到、到底在做什么啊!竟、竟然初次见面就乱揉别人的胸部,你什么意思啊!」 「我是在确认这世界设计得有多失败!万万没想到神的设计图,竟然大错特错到如此地步!」 「呃──我翻译一下喔,意思应该是你跟她个头差不多,身材却这么好,让她很羡慕。」 明日叶院同学抿紧嘴唇,低头看著自己用双手按住的胸部。 「……根本一点都不好。肩膀会酸,跑步会痛,不容易看到脚边,又会被男生盯著瞧……我反而羡慕你的这种身材呢。」 「是喔~杀了你喔?」 晓月同学笑容可掬地说了。本来想帮忙翻译的,但怎么翻都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 「──噗哈!啊哈哈!」 正在思考该如何打圆场时,师父──亚霜学姊一边捧腹大笑一边走过来。 「小结子,那个女生好有趣喔──!对巨乳的杀意这么直率!」 「不、不好意思,学姊……在开会前吵吵闹闹的……」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到开会还有点时间。再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揉过嘛。」 明日叶院同学这次换成对亚霜学姊投以戒备的目光,多后退了一步。我身边初次见面就揉别人胸部的人也太多了吧。 亚霜学姊看著我从背后架住的晓月同学,稍微弯下腰让视线与她齐高,说: 「我是二年级的亚霜爱沙,担任学生会副会长!多指教喽,呃──……你叫南同学对吧?」 「我叫南晓月,请学姊多多指──」 晓月同学的眼睛再次往下滑。 亚霜学姊与晓月同学的身高差到将近二十公分,所以我明白她为什么要弯腰……这却突显出了亚霜学姊虽没明日叶院同学那么大,但也颇为可观的胸部。惨了!晓月同学心中的嫉妒野兽又要……! 晓月同学眯起眼睛,观察亚霜学姊的双峰几秒后…… 「──请学姊多多指教!」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重讲了一遍。 笑容可掬。未曾表现出任何敌意。 这次换亚霜学姊的笑容僵住了。 「……怪了怪了,南同学?你怎么不嫉妒我的胸部呢──?」 「咦?说出来没关系吗?」 晓月同学愣愣地偏著头。什么意思?我想明日叶院同学一定跟我一样不解,没想到她也傻眼地叹气。奇怪?所以只有我没听懂? 「…………跟我过来一下。」 亚霜学姊半强硬地从我手中把晓月同学拉走,到外头的走廊上嘀嘀咕咕地讲起某些悄悄话。 但谈话大约十秒钟就迅速结束,两人勾肩搭背地回来了。 「小结子!小月月真是个明理人呢!」 「结女!你认识了一个好学姊呢!」 两人同时发出万分可疑的哇哈哈大笑。 朋友跟学姊要好起来……照理来说应该是好事,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伊理户结女◆捍卫学生会长的名誉 「咦?都没人在耶。」 跟应援团开会结束后,我与明日叶院同学还有亚霜学姊一起回到学生会室,发现里面没人。 明日叶院同学神情有些失落地环顾室内,说: 「真奇怪。会长跟羽场学长刚才还在这里的……」 「应该是后来有事吧?」 我一边说,一边走向会议桌。 这时,我发现羽场学长座位上的笔记型电脑开著没关。凑近一看,游标在excel的储存格里闪烁。他事情做到一半跑去哪里了? 「啊!你们在想借物赛跑的题目呀──?」 亚霜学姊看著桌上的抽签箱说。 「看起来困难重重呢。想不出来的话,也可以拿去年以前的题目做参考喔。甚至沿用其中几个也行。」 「有留下来吗?」 「应该有吧。记得是放在隔壁的资料室~」 「我去找找看。」 我前往星边学长时常作为午睡场所的资料室。 正准备打开会办出入口以外的另一扇门时…… 『──……开我。大……回……了……』 『──……静就……会……帮了。』 嗯?好像听到有人在讲话……算了,管他的。 我把门打开了。 在昏暗的资料室里,红会长把羽场学长压在身下。 「啊。」 两人转过头来。 「「啊。」」 时间停止流动了半晌。 在停止的时间中,我看见红会长的制服衬衫解开了钮扣,甚至能够一窥性感的黑色胸罩,至于羽场学长,则是几乎所有钮扣都紧紧扣好巩固防御,我便明白大致上的状况了。 我理解了状况,并慢慢关上了门。 「等──」 羽场学长求助般的眼神,被啪答一声关上的门挡住。 ……红会长,真的好大胆啊。 而整整一年回绝那种大胆攻势的羽场学长,也真是难攻不落啊。 不只是亚霜学姊,或许我也该向红会长师法她的那种大胆。不,可是,她这样还是仿徨失措了一年……学生会的男生阵容,心肠都太硬了。 总之一方面也是为了支持红会长,现在就先别管他们吧。我静静地离开了通往资料室的门。反正也没什么事需要进资料室,一定能给她多余时间展开一段攻防吧── 「啊!」 乓啷!某种东西翻倒的声响传来。 一看,放在羽场学长笔电旁的马克杯被打翻了。 在它的旁边,则站著白色衬衫胸口被黑色液体弄脏的明日叶院同学。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里面还有剩……!」 「兰兰你还好吗!有没有被烫到!」 「我没事……好像已经凉掉了。」 「这样呀。那就好~」 亚霜学姊安心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羽场学长喝剩的吧。明日叶院同学胸部那么大,一定很容易看错距离。我猜她应该常常撞到门。 当起旁观者想著这些事情的我,下个瞬间,一口气变成了当事者。 「啊──这个得脱下来洗了。兰兰,你有多带一件衣服吗?」 「有,因为今天有体育课……我去隔壁换个衣服。」 「去吧去吧──」 明日叶院同学拿起了装运动服的袋子,准备去隔壁换衣服。 隔壁……隔壁? 她是说资料室吗? 「等──一下!留步!」 「!」 我急忙挡在资料室的房门前,明日叶院同学惊讶地停下脚步。 「怎、怎么了?请你借过,伊理户同学。」 「资……资料室不行。」 「啊?为什么不行?」 「呃──……因、因为有灰尘呀。对!都积灰尘了,很脏!可能会把头发或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又不是今天才第一次弄脏……」 明日叶院同学半睁著眼瞪我。啊──伤脑筋,还有什么藉口可以找──…… 「你突然是怎么了呀,小结子?」 ……啊,有了!亚霜学姊的话一定有办法! 「…………!」 「咦?怎么了?这么热烈地看著我……嗯?笔电?然后是,资料室──」 我拚命使的眼色奏效了。亚霜学姊微微开口「啊」了一声,接著表情逐渐带有焦虑之色。不愧是师父!真是善解人意! 「啊──……兰兰,小结子说得没错。在资料室换衣服不是很卫生!」 「咦?会吗?」 「会啦会啦!幸好这里只有我们女生,你就在这里把衣服换一换吧!好吗!」 意见变成二对一似乎提升了一点说服力,明日叶院同学尽管表情困惑,但还是说「好吧……」手指准备解开西装外套的钮扣。 趁著明日叶院同学把注意力摆在自己身上的空档,亚霜学姊速速往我靠过来。 「(……里面是什么情况……?)」 「(……会长正在挥军进攻……)」 「(哇~喔。要做在自己家里做啦,那个天才色情狂……)」 说得有理。刚毅果断过了头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们或许躲得很好,但还是不能让她在阿丈同学的身边换衣服嘛……)」 「(是。不能让明日叶院同学把注意力放在资料室上……)」 她要是亲眼目睹会长的那种模样,可是会口吐白沫昏过去的。 「(好!放心交给师父吧!)」 亚霜学姊可靠地竖起大拇指后,脚步轻快地走到正在一颗颗解开衬衫钮扣的明日叶院同学身边。 「哇──兰兰你从不化妆,穿的胸罩却很可爱耶──」 「……这是妈妈自己买给我的。不穿岂不是浪费?」 「啊,难道说你是在勾引我?对不起喔!我对女生只有一般人等级的兴趣!」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而且说半天还是有兴趣嘛!」 很好很好。被亚霜学姊这样闹一遍,明日叶院同学应该会把资料室的事情忘掉,加快动作换好衣服才对。再来只要在明日叶院同学把弄脏的衬衫拿出去洗时,让会长他们趁机溜出资料室就── 喀嚓。 房门开了。 不是资料室,是通往走廊的那一扇。 「唷──你们几个,有在做事吗──」 是星边学长的声音! 「呀──」 明日叶院同学惊叫出声的同时,亚霜学姊用快得吓人的速度冲向了出入口。 然后好像那速度只是一场假象似的,嗲声嗲气地说了: 「学长~!等你好久了」 「啊?亚霜,你有事找我喔?」 「没事就不能跟学长见面吗~?反正学长一定很闲吧?就跟爱沙一起来场学校约会吧!学校约会!」 「嗄啊~?你都不用做事……」 「别、问、了、啦!」 啪答。 门关上了。 星边学长的抱怨声,与亚霜学姊的心机嗲声,逐渐消失在远方。 竟然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愧是师父……可是,直接跟星边学长说明日叶院同学在换衣服,不就没事了吗? 「……真是些毛毛躁躁的人……」 半裸的明日叶院同学喃喃自语。 就是说呀。 ……顺便一提,支撑明日叶院同学硕大果实的胸罩,上面有精细的刺绣图案,真的很可爱。 伊理户水斗◆体育祭随便参加红白球投篮混过关同盟 『选手宣誓!我们全体运动员──』 时为气候宜人的十月中旬。在秋高气爽的晴空下,我们学校的体育祭终于正式开始。这是让全校学生一同挥洒汗水,坚定情谊的运动祭典。是培养光明正大运动家精神与团队精神的青春活动── ──传闻中是这样,但参加完开幕典礼的我,二话不说就来到位于操场旁边的网球场一隅。 「啊,水斗同学来了──」 「嗨,伊理户──」 高高张开的网子旁设置了长椅,东头伊佐奈与川波小暮发懒放松地瘫坐在那里。我一边走向两人,一边说: 「你们来得真快。我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穿过人群走到这里。」 「假装去厕所就轻松搞定。」 「我毫无存在感所以轻松搞定。」 伊佐奈连连拍打她与川波之间空出的位子,于是我在两人的中间坐下。尽管坐起来一点也不舒适,但比直接把屁股放在地上舒服多了。 『第一场竞赛是一百公尺赛跑,出场的选手是──』 远远传来广播社的播报声。班上其他同学现在,应该正在摆在操场上的那些椅子之间忙碌穿梭,但此处就连一点喧闹感都分享不到。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这个地点不错吧?体育祭不会用到网球场,不用担心被老师看到,是不为人知的好地点哩。」 「只有今天我可以称赞你一下,痞子男。你提供本小姐跟水斗同学幽会的地点,记大功一件。」 「少跟我来这套,我又没叫你来!我只是看伊理户懒得参加体育祭,才跟他分享而已!」 「是是是,傲娇傲娇。」 「有够欠揍!」 我漫不经心地听感觉日渐混熟的两人拌嘴,从运动服口袋拿出套有黑色书套的文库本。 「水斗同学会参加哪一种竞赛?」 伊佐奈贴到我身边来故意气川波,让我俩肩膀相触。我一边翻页一边说: 「红白球投篮。」 「而已吗?」 「而已。」 「我只有参加拔河而已──!」 「你在高兴个什么劲啊,噗呦噗呦泡芙女。」 川波神态傻眼地说了。 「凭你这种跟魔法气泡似的肉肉胳臂拉得动绳子吗?等你四块脂肪连成一线消除掉之后再来跟我有自信啦。」 「我也没办法啊!像我这种人,没别的选择了嘛!」 「嗄啊?为什么?」 「你不会懂的啦……水斗同学一定能体会吧?」 伊佐奈咧嘴一笑,贴我贴得更紧了。大幅撑起运动服的胸部就快要碰到我的手肘附近,我只好稍微让一让。 「(水斗同学想必是知道的吧──?只有水斗同学知道我身上哪里比胳臂更有肉,对不对──?)」 「喂,我听见你这家伙在说什么了!你这蠢蛋,少给我装大人色诱伊理户!」 真高兴有川波你在,省去我吐槽的力气。 不过从实际情况来说,大概是跑步或跳跃会让胸部晃动得很痛,所以不愿意参加其他项目吧──这对女生而言可是一大问题。 「我忘了痞子男要参加什么项目了。水斗同学有我陪就好,你放心地去吧。」 「决定了,我今天要偷懒。就专门为了监视你……!」 「还是算了吧,反正南同学终究会逮到你。连我跟她都会被你拖下水。」 「就是呀。再怎么痞,偷懒也是不对的唷。」 「这话轮不到你来讲!」 看来今年的体育祭可以和平结束了。只要我左右这两人能再安分一点就好。 伊理户结女◆加深的理解 「哟呵~结女,现在方便吗?」 上午的赛程正在顺利进行中,我在筹备单位的帐篷里忙进忙出时,晓月同学过来了。 晓月同学由于跟我比较要好,因此担任应援团与学生会的联络人。 「啊,嗯,方便呀。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女生忘记带立领学生服了──有没有哪里有备用的?」 「啊──别担心别担心,我们也想过有这种可能,所以多准备了几件。我想想,应该放在更衣室的纸箱里吧。」 「谢谢!」 既然正事讲完了,就顺便问一下吧。 「班上情形怎么样?」 「嗯──?就普通吧。玩得起来的人玩得开心,玩不起来的人就玩不起来。体育祭就是这样喽。」 「说得也是……」 像我如果没加入学生会,应该也是属于玩不起来的一边。 「那么水斗也是了?」 「他啊,不知道跑哪去了。跟川波两个人不见踪影!我以为他是去找东头同学了──结果跑去一看,她也不见了!我看那三个人啊,一定是躲在哪里偷懒。」 水斗跟川波同学,还有东头同学……?经她这么一说,最近偶尔是会看到他们三个人混在一起。川波同学跟东头同学,原本关系明明那么恶劣,真是猜不到。 「嗯──……」 我稍微想了想,说: 「算了,应该没差吧?总比没事做闲著无聊来得好。」 没兴趣的人,就不该硬是把他们拉进圈子里。水斗他们有他们度过活动的方式。我们没那么了不起,可以单方面地否定他们的做法。 「嗯──」晓月同学面露复杂表情偏著头,说: 「既然学生会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别理他们吧──」 「不要故意损我啦──」 「啊哈!如果他们没去参加竞赛,再来跟我说喔!我马上就会找到他们!」 晓月同学一出马说不定真的立刻就找到了。而且她分明已经参加完一个项目,却好像完全不累。刚才的障碍跑,她简直跟源义经一样…… 「伊理户同学!你来一下──啊。」 明日叶院同学用小跑步过来,一看到晓月同学的脸,立刻停了下来。 至于晓月同学,则是看都不看明日叶院同学的脸,目不转睛地盯著人家运动服饱满的胸脯,说: 「……什么嘛,今天穿运动内衣啊。」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参加体育祭当然是穿运动内衣吧……」 我一面对脸红退后的明日叶院同学这么说,一面用手刀轻敲了一下晓月同学。 伊理户水斗◆不断成长的女性朋友 「好啦,那我去一下──」 轮到自己出场,川波懒洋洋地跑走,留下我与伊佐奈两人待在网球场角落。 我继续看书,伊佐奈用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偶尔像是忽然想到般开口说话。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 「干嘛?」 「最近的游戏有时为了通过审查,会让女生衣服穿多一点。」 「是啊。」 「在这种时候,他们有时会让女生穿丝袜喔。你对此有何看法?」 「……不是,你希望我给出哪种评语啊?」 「不是呀,你不觉得这样反而更情色吗?」 「我该表示同意吗?话说在前头,我并不赞成你的看法。」 「咦!所以你觉得双腿赤裸比较情色吗!你每次看到我脱袜子,其实都在偷偷兴奋吗!」 「不要把事情越扯越复杂……我身边有个家伙很爱穿什么丝袜还是裤袜的。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就算撕破了嘴也不能说那样看起来很性感。」 「咦──?啊──……对耶,我刚认识结女同学时,她都穿著裤袜。」 「好像是不太敢露腿。不过到了夏天就实在穿不了了。」 「那不就表示最近又开始穿了吗!才一阵子没见就……唔嘿嘿。」 「把你内心的色老头藏好好吗?很恶耶。」 「又不会怎么样,就只是用色情眼光看结女同学的腿呀。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是才怪吧。」 「你都没用情色眼光看过结女同学吗?」 「……我比较想把两件事情区分清楚。」 「男人心也真复杂呢。不像我都不犹豫,直接搞混。」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肯定本能啦。」 「那么,假如我穿丝袜来找你,你不就可以诚实地用情色眼光看我了吗?」 「我要是诚实地用那种眼光看你,我们就玩完了。」 「嗯──……我倒觉得开诚布公才是健全的心态耶──」 「话又说回来,裤袜与丝袜是不同的东西吗?」 「不同呀,差别在于丹尼数。」 「丹尼数?」 「粗略来说就是纤维的粗细。粗的是裤袜。」 「是喔……也就是说裤袜颜色比较深喽。」 「你比较喜欢哪一种?我喜欢丝袜!」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裤袜吧。」 「哦──?哦哦哦~?」 「不要贼笑。我没别的意思。」 「我可没说什么喔──」 诸如此类的闲聊,混入体育祭的播报声或人群喧嚣中飘去。 聊著聊著,似乎又有一项竞赛比完,我听见了召集竞赛出场选手的广播。 『女子拔河项目,出场的学生有──』 我一听,就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伊佐奈的上臂。 「喂。你不是说你要参加拔河吗?」 「咦?……啊!我都忘了!」 她果然忘记了。真是好险。 「唉~真麻烦。好吧,快点去比完就回来吧~」 说著,伊佐奈挺起胸脯,使劲伸直原本驼著的背── ──啪! 随后,传来某种物体绷断的声响。 伊佐奈维持著伸懒腰的姿势,当场冻结。 「……喂,怎么了?怎么有奇怪的声音?」 「没有……那个……这个……」 伊佐奈隐约面露焦急的表情,慢慢把手放到胸口的正中央,然后脸色慢慢发青。 「……坏掉了……」 「嗄?什么东西坏掉了?」 「……胸罩的,扣子……」 啥么? 扣子…?扣子,就是那个吗?扣住胸罩的零件? 「……你是说现在,坏掉了吗?」 「就是现在……我一挺胸,前面的扣子就……」 原来她用手护住双胸,是在按住快要滑落的罩杯? 「你……竟然穿普通内衣……?我是不太了解,但你们穿的那种,不是有运动用的吗……?」 「一、一时习惯就穿了平常的款式,又懒得找运动内衣,想说没差啦~就没换了嘛!想、想说只是拔河的话应该还好……!」 怎么会有这么粗心的家伙?而且也太倒楣了吧,竟然选在这种时候坏掉。 伊佐奈驼著背懊恼地闭起眼睛,说: 「真讨厌~……!最近都没怎样,害我大意了~……!」 「是说原来那个还会坏掉啊……」 「会啊,国中的时候整天坏掉。因为尺码变得很快……」 啊~……我听懂了…… 咦?这也就是说……难道说,她的尺码变了?又变了? 「上了高中之后明明都没事的说~……!都是水斗同学害的!」 「嗄?关我什么事啊?」 「都怪水斗同学过度刺激我的女性荷尔蒙啦!上次还被你揉过!」 「我那不算揉吧……可是该不会,那个……尺码真的变了吗?」 「……………………」 伊佐奈陷入沉默,低头看著自己用双手按住的胸部。 「……之前是有感觉,好像变紧了一点……」 「……是喔……好吧,嗯,毕竟也才高一嘛,或许也有这种情况吧……」 「是水斗同学……」 伊佐奈用一种倾诉的眼神抬眼看我,说道。 「是水斗同学……让我变hi的喔。」 「……………………」 hi。hi。h。abcdefgh。 「……发音要标准。」 「嘿嘿。一语双关。」 伊佐奈羞赧地笑著,自己揉揉自己按住的胸部做确认,说: 「好吧,虽然如果穿有延长背扣的款式,g或许也不是塞不下……但可能还是跟妈妈说一声,请她帮我买新的比较安全吧。」 「……别来问我。」 「你觉得哪种款式比较好?」 「就说了别来问我。」 我看她是在逗著我玩吧。她真的只有在这种方面格外有自信。 我一边别开目光,一边说: 「总之快想办法处理一下吧。集合要迟到了。」 「嗯──真没办法……也没时间修理了,那就先──嗯咻!」 只见伊佐奈在运动服底下东摸西找,然后把手塞进领口──将淡粉红色的胸罩一把扯了出来。 「喂!」 「这个,可以请你帮我保管吗?」 (插图010) 然后,她把那个随手往我腿上一放。我哑然无言地,看著这个还留有体温的东西。 「不不,给我等等,这未免太……!」 「我先声明,我也不是没在害羞喔!」 伊佐奈脸颊微微泛红,瞪人般地注视著我。 「可是,总比拔河拔到一半掉出来好多了……!我马上就回来了!你就先把它藏在运动服底下好了!拜托你了!」 说完,伊佐奈站起来。 隔著看不出身体线条的运动服,想都不会想到她没穿内衣。如果是不用跑跑跳跳的拔河,确实是应该不会穿帮。看在知悉事实的我眼里,却── 「……我去去就回。」 伊佐奈带著决心这样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我只能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将这件被留在我的腿上,罩杯比掌心还大,而且像温水一样暖烘烘的胸罩,一边心中充满罪恶感,一边把它藏进运动服底下。 伊理户水斗◆只有心有余裕时才能陪小恶魔胡闹 『女子拔河项目,现在即将开始!千万别错过女生的无仁义之战──!』 听著语气莫名激动的广播,我望向操场的正中央。 三条中间缠著胶布的麻绳放在地上,伊佐奈用双臂抱住其中的第二条麻绳。可能是按照身高顺序排列,她排在比正中央稍微后面一点的位置。幸好是个不太显眼的位置。 我一边念念不忘像是织田信长的草鞋一样被揣在怀里弄暖的胸罩,一边静观挚友的身影。 枪声一响,麻绳被拉得笔直。拔河绳配合著吆喝声左右移动。看起来双方实力似乎旗鼓相当。 伊佐奈似乎也觉得要做就要认真做,涨红了脸卯足全力拔河。虽然看起来多少有点战战兢兢,这点小缺点尚可接受。 看起来应该不要紧。绝不会有人发现那家伙现在处于无罩状态。就连知道事情真相的我都看不出差别了。 过了十几秒,反覆上演了几次角力过程后,麻绳被大幅拉向对手的队伍,伊佐奈那队一口气失去平衡,被拉扯著向前扑倒── 「……啊。」 嘶沙沙──伊佐奈摔了一个大跤。虽然整个队伍无一幸免,但只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我,看出值得担忧的一大问题。 她被拖在地上,滑行了一下。 压扁的胸部,与地面产生了摩擦。 ……她那样子,要不要紧啊? 没穿胸罩,不只表示失去支撑容易摇晃,也表示单纯少掉一件保护胸部的铠甲── 呜啊──!其他队员都在哀叫的时候,只有伊佐奈一言不发,隔著运动服按住了双胸。 我看到她两眼有点含泪。 不得不说满可怜的,但这得怪她自己疏于准备…… 好吧,就去安慰她一下好了。况且我也想赶快把这个还给她。我如此心想,正准备走向选手离场的方向时…… 「咦?水斗?」 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 一瞬间,我的思维变得一片空白,接著浑身大冒冷汗。 「原来你在这里呀。你在做什么?」 那家伙一无所知,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 那家伙──伊理户结女她…… 浑然不知我在运动服底下夹带伊佐奈的胸罩,就这样小跑步靠近过来。 身穿运动服的结女,左边上臂套著体育祭筹备委员的臂章。因为是筹备人员所以必须到处奔波,没有留在班上。我太大意了……! 「喔……喔喔。」 我也不好拔腿就跑,只能发出不具意义的呻吟声代替回话。 结女微微偏头,停在伸手可以碰到我的距离。我很想倒退两、三步,但拿出勇气克制住了。 「我听说喽,你好像都没待在班上?都到哪里去偷懒了?」 「不……不告诉你。我不会对统治阶级说出任何一个字。」 「还统治阶级呢。」 结女呵呵笑著。现在是跟我有说有笑的时候吗!有事要忙就快走啊! 「那么反抗军先生,既然你对体育祭不感兴趣,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呢?」 「没……没什么,只是正好信步走到这里──」 「啊,你该不会──」 结女呵地微笑了一下,抬眼望著我位置比她高的脸。 「──是来见我的吧?」 ……唔啊啊啊啊啊! 我现在这种状态没空陪你玩小恶魔游戏啦! 「不是!才不是!我根本没打算要碰到你!」 「咦?」 「总、总之,我还有事!那就这样了!」 「啊,你等──」 我硬是结束对话,当场逃之夭夭。 可恶,伊佐奈!看你怎么赔我! 伊理户结女◆进攻的时候防御最弱 「小~结子!我们去吃饭吧──咦,哦呜!」 进入午休时间,亚霜学姊来到筹备帐篷,一看到我的脸就发出海象般的叫声。 我慢慢抬起头来,说: 「……学姊怎么了……?」 「这是我要问的好吗!小结子你是怎么啦!散发出这种赛马结束后从马场走出来的人似的氛围!」 「没有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第一次了,那种态度我习惯了……啊哈哈……」 亚霜学姊猛摇乱晃我的肩膀。我没事啦……请学姊别再理会我这种没人想见到的女人了…… 「病情似乎挺严重的呢。」 红会长忽然从亚霜学姊的背后冒出脸来。 「爱沙,她看起来就跟你自以为向星边学长告白了,结果完全扑空时一模一样呢。」 「请你不要用日常闲聊的语气乱挖别人的心理创伤好吗!」 「小生那时候还觉得挺过瘾的,心想谁教你要故作小恶魔姿态拐弯抹角才会那样。」 「这个天才个性真够恶劣的!」 ……故作小恶魔姿态……拐弯抹角…… 「……会长说得一点也没错……」 「小结子?」 「就跟傲娇一样……在现实中实行只会让人觉得很烦……什么小恶魔举动,真不该得意忘形做那么多次的……」 「不是,小结子?你所讲的那些话全部都酸到我了耶!不要再说啦──!我已经无法回头啦──!」 伊理户结女◆当喜欢的人自我评价过低时 不久我恢复了冷静,于是大家决定边吃饭边继续聊。 「都是空腹害的啦!肚子饿的时候最容易变得悲观了,小结子!」 「是这样吗……」 「真的啦!就像我肚子饿的时候也会想太多呀!你说对吧,铃理理!」 「不,小生觉得还好。」 「合群一点啦!」 亚霜学姊在自己的书包里翻翻找找,说: 「你们俩有带便当吗?我有带自己做的──咦?啊。」 学姊边说边拿出来的,是用手帕包好的便当盒。 只是,有两个。 从大小来看,明显是两人份……? 「呃……这个是……」 亚霜学姊神情尴尬,眼睛瞄了我好几次。 「小、小结子,对不起……在这个状况下有点难以启齿……」 学姊把其中一个便当盒轻轻捧到胸前高度,说: 「……我可不可以……把便当拿去……给学长?」 我差点窒息而死。 「……恭喜学长姊感情发展顺利……」 「眼神!眼神死透了!」 好耀眼……酸酸甜甜的青春好耀眼……好奇怪喔。明明应该是我年纪比较小,怎么会是她那边在谈纯纯的恋爱呢? 红会长嗤嗤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那就去观赏爱沙耻度爆表的追男生方式,顺便前往学生会室吧。这里风沙有点大。」 「你说谁耻度爆表了?小生妹脸皮还这么厚!」 会长没理她,径自快步走出筹备帐篷,我与亚霜学姊也追过去。 我走到会长的身边,说: 「会长你……没有要做什么吗?」 「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就是……你跟羽场学长呢?」 此话一出,本校第一优等生红铃理学生会长,立刻像小孩子般噘起了嘴唇。 「……被他跑了。」 「咦?」 「说什么『跟我一起吃饭有损你的风评』……不觉得很过分吗!」 「哇──阿丈同学真的很看轻自己耶。」 亚霜学姊表情傻眼地说。 会长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说: 「岂止看轻自己,那根本是有病。他没发现他越是贬低自己,就越是在否定小生看中他,把他留在身边的判断。」 「是会觉得很焦急呢……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有多优秀,心里不会有点偷偷高兴吗?」 「……………………」 红会长神情依然像在闹别扭,侧眼瞪了我一眼。 「……结女同学,你这话简直有如恶魔的呢喃。」 「咦!会、会吗……?」 「好想独占阿丈同学喔──!可是,又好想跟大家炫耀他的好喔──!铃理理真的是欲望深重呢。」 「不用你多嘴。」 红会长飞快地别开目光,假装撩起浏海,藏起了自己的耳朵。 「小生不过是比别人思绪敏捷一点……但也就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而且是阿丈同学让你明白这一点的,是吧?」 「你真的很多嘴耶!」 「好痛!」 会长狠狠踩了亚霜学姊一脚。 看到这种毫无天才作风的纯粹暴力,我不禁笑了一下。 伊理户结女◆激烈对待敏感部位之后 「学长──我送便当来给你了──!」 「喔,辛苦了。」 「真是个会使唤学妹的学长呢。一大早起床做这个,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喔。」 「是你自己说要做的吧……不过,实际上的确帮了我大忙。毕竟你做的菜很好吃嘛。」 「跟学长比起来当然──」 「每天吃我都愿意。」 「──呼唔!」 「啊,不行,那样就得天天被你纠缠不休了……还是偶尔吃吃就好。」 「啊呜……嗯唔──……!我、我晚点再来收便当盒!那我走了!」 亚霜学姊羞红了脸,逃离星边学长的班级。 我站在远处旁观,跟同样在一旁当观众的红会长说了: 「她那样进攻怎么都不会被嫌烦呢……?」 「那当然是因为对方是星边学长了。」 「我想也是……」 都看到学长用天然呆反击了。就是因为能那样我行我素,才不至于被亚霜学姊的气势吞没吧。 作为一个旁观者,会觉得照她那种进攻方式,对方不是产生误会就是跟她保持距离……像星边学长班上的人,尤其是女生,都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亚霜学姊。果然是被同性讨厌的类型…… 亚霜学姊回到我们身边来,脸蛋依然有点泛红,摆出略微抽搐的跩脸,挺起穿运动服的胸脯。 「怎么样,小结子!看见你师父的英勇表现了没!」 「是。也真是辛苦学姊了。」 「……怪了怪了?我的徒弟啊,你是怎么了?怎么讲话有点高高在上啊?」 「我觉得你没对『你做的菜很好吃』做出反应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准给评语!」 总而言之,既然亚霜学姊的事情办好了,我们也该前往学生会室了。 我们走出操场,往校舍的方向前进。这时── 「嗯?」 红会长第一个看见了那两个人。 对我来说,那背影再熟悉不过了。一个是我的继弟兼前男友,伊理户水斗。至于另一个人则是他的挚友,也是我的朋友东头伊佐奈。东头同学大概是参加了刚才的拔河,运动服被尘土弄脏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没什么。 那两个人待在一起,早就跟书本需要封膜一样理所当然了。 只是──有个地方很奇怪。 东头同学不知为何,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呜呜……还有点刺痛……」 「毕竟摩擦得很激烈……要不要去保健室?」 「那、那样太害羞了啦……」 东头同学驼著背抱住胸部,两腿也有点内八。 而且──身体还会不时抖动一下。 「噫呜!」 「怎么了?」 「变、变得有点敏感……那个,会擦到……」 「喔……喔喔,这样啊……」 他们那什么气氛啊? 这种有点尴尬,又有点像是表示关怀的独特气氛,是什么意思? 当我的情绪倏地降温时,「哦哦。」亚霜学姊露出深知内情的表情。 「看那样子……是刚做过吧。」 红会长颔首。 「完事之后无误。」 胸口深处急速涌起一股焦虑,我毫无意义地乱摇双手,说: 「不!可是,总不至于在体育祭的时候……」 「体育祭的时候校舍里不是都没人吗?没有比这更好的地点了吧?」 「真是伤风败俗。他们或许以为自己很高明,但别想瞒过小生我们的法眼。」 「还说会刺痛咧。」 「还说变得敏感呢。」 「很、很难说吧!说不定只是拔河时摔倒激烈摩擦到乳头而变得敏感啊!」 「哪有可能嘛。你当人家没穿胸罩啊?」 「谁都知道体育祭就是要进行激烈运动,怎么可能会有女生不穿胸罩参加呢?」 「呜……呜呜──……!」 反驳……!我无法反驳……! 我明知道那两个人就是那样……!明明肯定只是某种误会──! 「也罢也罢,可能小结子还不懂那方面的事吧。」 「总有一天,结女同学你也会了解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的。」 「…………连接吻都没有过还好意思讲。」 「「你说啥?」」 我们差点没吵起来。 伊理户结女◆义正词严最有效 「谁说我没接过吻了!对啦,跟学长是还……没有。但我又没说这辈子一次都没亲过!」 「这就是所谓的谬论。只不过是没有对象,不代表完全没有那种经验吧?身为学生会书记,请你充分注意自己的发言。」 「是是是,真对不起。」 我让两个难搞学姊的无限藉口篇左耳进右耳出,听了老半天才抵达学生会室。 总觉得这段路好漫长啊……明明只是要吃顿午饭,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啊,对了,不用找明日叶院同学一起没关系吗?」 「嗯──?她应该正在跟班上同学一起吃吧?」 「还是问问看好了。」 「可是她很排斥这方面的话题耶──……」 的确,我们接下来要聊的内容是一般所说的恋爱话题。反恋爱主义的明日叶院同学可能会不爱听……再说,还得设法向她隐瞒红会长与羽场学长的关系。 「但也没关系嘛,就先联络她看看──」 亚霜学姊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学生会室的门。 然后,我看到明日叶院同学独自坐在会议桌旁吃便当。 「啊。」 「啊。」 明日叶院同学转过头来,弄掉了用筷子夹住的玉子烧。 学生会室连灯都没开。在只有从窗户射入的阳光照亮的昏暗会办里,一个娇小的少女只身一人吃便当。 红会长探头往室内看,发现了明日叶院同学的存在。 「原来你在这里啊。这样刚好。」 咦?……会长,你没注意到吗?我们现在碰上的场面,其实还满尴尬的耶? 红会长啪的一声打开灯,走进学生会室。 「小生我们正好也准备吃午饭。可以和你一起吃吗?」 「好……好的。当然可以……」 当明日叶院同学也略显尴尬地回答时,我把肩膀凑向亚霜学姊,压低声音问了: 「(明日叶院同学在班上没有朋友吗……?)」 「(不、不晓得耶……?我对她的班级不是很了解……)」 我以为她只是讨厌男生,女生朋友还是有的……但她故意不开灯,就表示她是躲在这里对吧……? 难道说,不同于任性妄为到最后跟班上格格不入的水斗或东头同学,她属于单纯无法融入班级的那种边缘人……?这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胸口开始感到难受。 总之,我们也走进室内,在平常的座位坐下。只有红会长不是坐平常的主位,而是我的斜前方──明日叶院同学的身边,亚霜学姊的正面──放下了便当盒。 「记得兰同学应该是六班吧。竞赛还顺利吗?」 「这……个嘛。应该还可以……」 为什么要聊到班上的话题! 记得红会长自己也说过……现在这样一看,她的确有点不够了解人心。至少要是羽场学长也在就好了! 「啊──……先不说这个了!」 像是想改变气氛,亚霜学姊语气开朗地开口了。 「小结子!你不是有事情想听大家的意见吗?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个嘛!」 「啊,啊──……是这样没错。」 虽然是事实!但坦白讲,真希望她现在别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明日叶院同学神色平静地看著我,说: 「如果你是在顾虑我,请别在意。我会当作没听见。」 呜,呜呜……真让人伤心……就是那种习惯看到除了自己以外都玩得很开心的人会说的话…… 「不!……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希望明日叶院同学……也能提供意见。」 「……好吧。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不会排挤你的……!能够一起加入学生会就是有缘!我就偏要让你参与话题!假如像水斗的时候那样,本人显得不乐意的话……就到时候再说吧。 我稍作思考,把原本想讲的话重新整理一遍后,说: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状况。」 「噗呼……」亚霜学姊小声喷笑出来。对啦,我就是在说我自己啦!不准笑! 所幸明日叶院同学似乎并未抱持疑问,于是我继续说出了刚才与水斗之间发生的事。告诉她们我表现出挑逗的态度作弄他,结果惹来全面否定,还被他跑掉了…… 「还以为最近变得挺有感觉的──听说是这样,可是随后就发生这种状况,所以我──的朋友,好像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呣──」亚霜学姊沉吟片刻。 「或许是有什么隐情吧?像是有急事之类的。」 「是这样吗……」 接著红会长用鼻子哼了一声。 「真想不到有这么迟钝的人,竟然对这么明显的攻势不屑一顾。碰到这种家伙,也只能不断表态到对方有所回应了吧。」 「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我以为水斗算是比较细心的类型,但有时也会误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很久……为了突破这一点,到头来或许也只能持续进攻了。尽管看到足足两个人进攻了一年都得不到半点反应,让我多少感到有点不安…… 而最后一位──明日叶院同学听了,愣愣地偏了偏头。 「不好意思……真要说起来,嘲弄别人本身就很没礼貌吧?」 我们几个人都结冻了。 「那样做就只是无视于对方的意愿,把自己的需求强加在人家身上而已;恕我失礼,你那位朋友会不会太缺乏常识了?」 我们结冻的身体迸出裂痕。 「如果对对方抱持好感,就更不应该试著压过对方吧?我觉得被讨厌是当然的。」 我们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没礼貌……」 「……缺乏常识……」 「……被讨厌……」 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吗? 我……一直都在做些活该被讨厌的事吗? 「那个,我有说错什么吗?」 明日叶院同学不解地偏著头。 没有……你没说错。说得对极了。正确无比,无懈可击。只不过是我的玻璃心,承受不住你这番正确言论的力道而已…… 「……呵。」 这场正确有力的言论痛击带来的后劲,或许该说果然厉害吧,最早撑过来的是红会长。 「真是极其冷静而合乎逻辑的观点。十分符合兰同学的个人特质。」 「谢、谢谢学姊!」 「希望你能珍惜这份特质。绝不要出于一时的感情──呜唔──而遗忘了看事情的客观角度。」 自己讲到自己都受伤了! 至于明日叶院同学得到崇拜的会长称赞,则是两眼发亮地说: 「是!为了不辱学生会之名,我在做任何事情时,都会注意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唔呜呜……」 上次才刚刚在隔壁资料室里,正好就是出于一时感情而做出了有辱学生会之名的行为的学生会长,静静地被打垮了。 「……顺、顺便问一下。」 我隐藏起内心受到的伤害,鼓起勇气向明日叶院同学问道。 「就明日叶院同学的看法……你觉得怎么做,才是对的?呃,我是说我的朋友。」 「咦?这个嘛……我对谈情说爱不感兴趣,所以只能提供一般普遍的看法……」 「嗯。」 「只要诚实向对方表达心里的想法,不就行了吗?」 砰──!亚霜学姊猛地扑倒在桌上。 好像都能听见她大喊「要是办得到就不用这么辛苦啦!」的声音了。 「……我会这样跟她说的。」 「不、不用啦,那个,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容易。只是,我觉得,偶尔也要用言语与行动明确表达感情,才能让对方明白……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偶尔也该这么做,是吧。 说得也是……每次都只是意有所指,也是不行的。 「……对不起。我讲得好像自以为了不起。」 明日叶院同学略微低下头去,用细微的声音说了。 「咦?没有啊,我不会这么觉得……」 「我明白我说的话不具说服力。说穿了,都只是理论罢了──你听听就算了没关系。」 说完之后,明日叶院同学就继续专心吃便当了。 看到她那自己给自己下结论的模样,使我联想起不久之前的东头同学。 伊理户水斗◆在看不到的地方 我照顾著摔一大跤让乳头受伤的伊佐奈回到网球场,看到除了川波之外,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啊,你们总算回来了──!」 在立领学生服下面穿著裙子的南晓月,抓住川波小暮的脖子拖著他走。 我瞥他一眼的同时说: 「南同学,你怎么穿成这样?」 「应援团啊!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啦!对班上同学也太没兴趣了吧!」 「喔……」 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个应援对抗赛。应该是在下午赛程开始之前的项目吧。 「我在等你们两个的说!结女好像去学生会那边──」 南同学话讲到一半忽地中断,探头看看在我背后的伊佐奈。 「……东头同学,你怎么站得这么往前弯啊?」 「啊!没有!我本来就是这样!请别在意!」 「好在意喔~……」 伊佐奈被南同学的冷眼吓到,躲到我背后。她的说法是乳头会擦到衣服,所以得让身体前屈减少接触。坏掉的胸罩我早已物归原主,似乎被伊佐奈拿回教室去收好了……但照她这样子看来,刚才就算坏掉了或许也该让她穿著的。 「算了,管他的。你们两个,都还没吃午饭吧?既然结女不在~想说要不要我们一起吃!」 「是无所谓,但我可以先问个问题吗?川波这是怎么搞的?」 怎么看他被揪住脖子,整个瘫软不动…… 「喔,你说这家伙啊?没事没事,别在意。等一下就会醒了。」 「不,我是想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事没事!」 超可怕的,死都不肯讲。 「那就赶快出发吧!我还得参加应援对抗赛,午休时间很短的~」 南同学好像理所当然似的,拖著川波一路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川波从运动服袖口露出的手腕,彷佛冒出了像是荨麻疹的斑点。 伊理户水斗◆高度发展的友情与恋爱关系过于相近 由于结女去加入学生会的行列了,本以为她是没其他朋友可以一起吃午饭──所以才会找上我们,结果我完全想错了。 「登登──!这位就是东头伊佐奈妹妹──!」 「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 经常与结女还有南同学一起混的两个女生,紧盯著伊佐奈的胸部不放,开始拍手。 一个剪鲍伯头,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另一个则个头高挑,明显散发出体育社团系的快活气质。 伊佐奈神色不安,连扯几下我运动服的手肘部位。 「(陌、陌生人……!有陌生人在耶!)」 怕生又只敢对熟人大声的伊佐奈,像松鼠面对狮子般吓得发抖。真是……我不知道南同学有什么打算,总之这里只能由我来介绍大家认识了。 「呃──……」 见我歪头看著两人,「喔。」南同学捶了一下手心。 「看起来干劲缺缺的是金井奈须华,好像很聒噪的是坂水麻希啦!」 「咦!你根本不记得我们叫什么吗!我们同班没错吧!是说什么叫做我看起来很聒噪啊小月月!」 「小妹我也不会去记平常没来往的人的名字。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呀~」 「咦!奇怪的是我?我才是少数派?」 的确好像很聒噪。坂水,坂水,坂水是吧。看起来干劲缺缺的那个似乎很明理。金井,金井,金井……好,记住了。我是说今天暂时记住了。明天就不知道了。 「初次见面的寒暄就免了,叫我们过来到底要做什么?话说在前头,有生人在场的环境对这家伙而言,就像淡水鱼被丢进大海一样。」 「那不是会死吗?不是啦,结女离开后就剩我们三个,大家都说有点寂寞──这时我就想起之前说过要把东头同学介绍给大家认识~于是就说──那就把她带过来吧这样。」 「都不用问一声的喔?先问过本人啊。」 「喔喔,说得也对。东头同学!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被南同学整张脸凑过来问,伊佐奈瞄了坂水与金井几眼之后,说: 「好吧……是……没有……关系……」 「她说她很乐意──!」 「呜唔……」 遭到南同学这番过度放大解释的翻译,伊佐奈变得更加畏畏缩缩了。真伤脑筋。她或许只是想让气氛欢乐一点,但是把别人说的话扭曲传达就不对了。 南同学把一路拖来的川波随手往旁一丢,拉了两把椅子过来,放到坂水与金井的旁边。她自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说: 「这个椅子给东头同学坐──我已经问过人家了。」 「好、好的……」 伊佐奈如此回答,但还是显得不太放心,于是我也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 其间,坂水与金井低头看著被丢在地上的川波,说:「真可悲……」「好像被钓起来的鲔鱼呢。」 我把自己的椅子放在伊佐奈身边,坐下之后,伊佐奈才终于把屁股放到人家借她的椅子上。 坂水与金井看著她这么做,小声说了: 「好大。」 「好大。」 「好会晃。」 「好会晃。」 「你们两个──词汇能力退化很严重喔。」 ……毕竟她现在是无罩状态嘛。要是谁开口说想摸摸看,到时候我可得保护她才行。 看到伊佐奈紧张兮兮的样子,我从旁对她说: 「伊佐奈,你有带便当吗?」 「啊,有,我有带。咦?不然你以为我腿上的这包东西是什么?」 「没有,只是──我看凪虎阿姨不像是会特地做便当的样子……」 「今天好像是爸爸做的。」 「喔……」 未曾谋面的东头爸爸,被使唤得好惨啊。不,或许单纯只是有在分担家事,但凪虎阿姨给人的印象就是…… 「水斗同学的便当是那位女士做的吗?」 「是啊。每逢这种日子,由仁阿姨都会很起劲。」 「好慈祥的妈妈喔。真想跟你换。」 我可不希望凪虎阿姨来当我妈。 「嗯──」 「原来如此~……」 看著我们的对话,金井与坂水一本正经地低声说道,南同学则是不知为何咧嘴而笑。 「各位看官有何高见呀?」 「还不能够确定呢。」 「不,可是他们刚才不是聊到家人吗?那不就表示他们已经进展到认识对方一家老小吗?」 扯到哪里去了啊? 南同学她们沙沙作响地打开自己的午餐。南同学吃像是从超商买来的面包,另外两人则是似乎有带便当。 「是说啊,奈须吉你待在这里好吗──」 坂水麻希一边说,一边打开比我们都大上一圈的便当盒。 「不去跟学长男友一起吃没关系吗──?现在不是看巨乳的时候吧?」 「今天就免了吧。否则被伊理妹拋弃的南妹就太可怜了。」 「你说谁被拋弃啦!再说一遍!」 唔嗯。的确,结女加入学生会之后,跟南同学相处的时间应该就少了。从她以往给我的印象来想,很意外她没有闹得更凶。 南同学撕开面包的包装袋一大口咬下去,说: 「我已经长大了!成为能坦率祝福好朋友开始新生活的成熟大人了!」 「是喔──」 「长大得好快呀。才不过一星期之前,你还找小妹我哭诉说你好寂寞呢。」 「那、那是……成长事件啦,成长事件!」 我倒希望她能一上高中就直接长大成人。这么一来我就不用被她莫名其妙求什么婚了──本来以为她最近变乖是川波的功劳,看来结女以外的朋友也提供了很大帮助。 「啊……水斗同学,水斗同学。」 我边想著这些事情边吃便当时,身旁的伊佐奈凑过来看我的配菜。 「我们来交换便当菜吧。我好爱吃伊理户家的唐扬鸡喔。」 「对喔,好像听你说过。那你嘴巴张开。」 「嗯啊~」 对准伊佐奈像小鸟般张开的嘴,我用筷子夹起唐扬鸡往里面塞。 伊佐奈像松鼠一样鼓起腮帮子嚼啊嚼的,说: 「嗷嗷吃喔~」 「那这个拔丝地瓜我要了。」 「么么呼!」 我眼明手快从伊佐奈的便当盒里夹出一块拔丝地瓜,丢进嘴里。 伊佐奈咽下嘴里的唐扬鸡之后抓住我的肩膀,说: 「我很喜欢吃那个耶!」 「我知道。」 「你是故意的吧!」 「用喜欢的东西换喜欢的东西,这不是等价交换吗?」 「那正常来说也该选水斗同学喜欢的菜吧!」 「话是这样说,但我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吃什么啊。」 食物只要能吃就好。我一辈子向来如此。 伊佐奈气鼓鼓地噘起嘴唇,说: 「像水斗同学这种人,不配让人家亲手做菜给你吃。」 「你有计画要煮给我吃吗?」 「只是觉得少了一个攻略法而已啦。」 「你已经用不到什么攻略法了吧。」 「话不是这样说啊。我可是日夜都在研究,要如何才能让你更宠我呢。」 「真佩服你志向如此远大。」 「不然我画个h图给你怎么样?」 「怎么会扯到那里去啊?」 「只是觉得食欲不行,就从性欲下手呀──」 「……我怕我不理你你会变本加厉,就稍微宠你一下好了。来,唐扬鸡。」 「好耶──!嚼嚼。」 我抱持著亲鸟的心情喂她第二块唐扬鸡时,几个女生看到我们这一连串对话,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我看这绝对有在交往吧。)」 「(喂东西吃完全没在犹豫的。吓死小妹我了。)」 「(但是想不到吧,他们只是朋友。)」 「(最好是!你少骗我!假日绝对过著糜烂的生活啦!)」 「(那样的话,伊理妹也得多费心了呢。)」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躺在地上的川波小暮,忽然霍地爬了起来! 「呀啊呜!」 伊佐奈吓了一跳,抓住我的肩膀不放……喂,你现在没穿胸罩耶。 我不动声色地避开柔软得教人害怕的触感时,川波缓缓摇动灰头土脸的脑袋,看向南同学她们那边。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了某些令人极端不愉快的话……?」 「是你心理作用吧。来,拿去。」 南同学直接忽略川波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随便把手边剩下的面包丢给了他。 「午饭,我顺便帮你买的。还不快对我感激涕零!」 「啊──?」 川波边拍掉后脑杓的尘土边盯著她丢过来的面包,表情不大高兴。 「……我比较想吃咖哩面包耶。」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也有买。喏。」 「哦?谢啦。」 另一个包装起来的面包丢给川波,立刻就让他收起了臭脸。 坂水与金井见状,又开始讲起悄悄话来。 「(不是,我看这两个也在交往吧。)」 「(不如说,搞不好其实已经结婚了吧?)」 「……我还是觉得,听见了令人极端不愉快的话……」 「这次可能不是你心理作用了。」 真是,这几个人就不能安静下来好好吃饭吗? 「(噫呜!……对、对不起,尖端还有点……)」 ……你也是其中之一啦。 伊理户结女◆后方前男友粉 「咦?伊理户弟弟?」 「刚才小妹我们还跟他一起吃饭呢,但一吃完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对呀对呀!跟东头同学一起离开了!看他们那样绝对在交往。」 「你要讲几遍啦?」 午休即将结束时,我回到班上看看,但水斗不在。 我很惊讶他刚才竟然跟麻希同学还有奈须华同学一起吃饭,不过似乎是晓月同学硬把他们带来的。「我跟东头妹交换联络方式了。」听奈须华同学这么说,看来这顿饭吃得意外开心。 至于晓月同学由于之后得去参加应援对抗赛,已经离开了。同样地我也没看到川波同学的踪影,不晓得是不是跟水斗还有东头同学在一起。 本来是想在回去做事之前,跟水斗讲两句话的说…… 在我走回筹备帐篷的途中,应援对抗赛开始了。 「加油!加油!红、队、必、胜!」 配合太鼓的打击声,男女参半的应援团发出雄壮威武的吶喊。 其中就属晓月同学的个头特别娇小。但她威风凛凛的站姿与精湛俐落的动作,散发出丝毫不输其他队员的魄力。 靠近校舍一个不易引人注意的角落,有一双眼睛从旁守护她。 「咦?川波同学?」 「啊。」 我一上前呼唤,川波同学立刻露出尴尬的神情。 是不是不想被人看见?看见他在一旁守望著晓月同学。 我觉得很温馨可爱,轻声笑了笑说: 「很有魄力对不对?晓月同学练习得很辛苦唷。」 「嗯──好吧……以一个矮冬瓜来说算是有努力过了。」 川波同学边抓头掩饰害臊边这么说。两个人都好别扭啊。 「……伊理户同学,拜托你别跟她说。那家伙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说什么『自以为是后方男友粉(注:日文为「后方彼氏面」,偶像粉丝圈用语,指待在观众席后方低调支持女性偶像,把偶像当成女友的粉丝)啊──』得意忘形起来。」 「嗯,知道了。」 说完之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么作为交换,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水斗同学跟东头同学在哪里?」 川波同学一听,咧起嘴角,露出了坏心眼的笑脸。 「怎么?你很介意吗?」 「……呃──因为我好歹也是学生会的人嘛。必须知道有哪些学生在偷懒才行。」 「好吧,就当作是这样好了。虽然随便就告诉你的话不好玩……唉──反正已经被那家伙知道了,没差吧。」 川波同学喃喃自语之后,指了指操场旁边的方向。 「网球场的角落。那里很安静,可以放松休息。」 「这样呀……谢谢你。」 拿那男的没办法……真是个与生俱来的社会不适应者。 我现在还得做事没空,晚点再找机会去看看他吧。 伊理户水斗◆初次接触的乳头 下午的赛程开始时,我与伊佐奈已经回到了网球场。 「哈呼……总算可以放松休息了……」 毕竟我们这边可是有个无罩女。没办法在有他人眼光的地方待太久。 「那件内衣,没办法试著修好吗?」 「咦──?我不确定耶……不晓得能不能用钉书机什么的固定一下?」 「我哪知道啊?或者是更适合的东西,像是胶带什么的。」 「我没带啦──因为今天又不用上课。」 「还是去跟老师借?」 「……嗄──」 「你好像很不乐意啊?」 「就觉得……不想为了这点小事……或者该说我想把拜托老师当成最后的手段吧……」 「好吧,我明白你的心情。」 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拜托别人永远是最终手段。 「如果只有水斗同学看到没差啦。少了束缚轻松多了。而且只要穿著运动外套就不会激凸了。」 「这种事情不要挂在嘴上。」 「好痛!嘿嘿嘿。」 我小力赏伊佐奈一记手刀,她却好像很开心地露出羞赧的笑。 然后,她把运动服的拉炼稍微往下拉,缩起下巴往里面看。 「哇喔,真让人吓一跳。没想到学生运动服的布料这么薄耶。形状浮现得还满清晰的。」 「不要拿来跟我闲聊。」 「你看你看,突出得这么饱满……」 「不要露给我看!」 「呼嘿嘿,开玩笑的啦──水斗同学你好可爱喔,这么纯情!」 「……你最近是不是开始得意忘形了?」 「咦?」 「能够建立起自信当然很好……但也许我该让你受点教训,搞清楚谁才是老大……」 「咦?咦?等……你握住拳头要做什么──」 就在我的拳头对准了伊佐奈的太阳穴时,事情发生了。 从网球场外,隐约传来了悄悄说话的声音。 「──……欸,真的不会有人过来吗?」 「放心啦……」 「嗯……!」 我与伊佐奈面面相觑,然后屏息回头望向背后。 在球网的另一侧。就在校舍阴影处的逃生梯那边,有一对陌生男女。 那对穿著学生运动服的男女生,互相拥抱著──嘴唇交叠。 「(喔啊……!啊,呼喔喔──……!)」 就在我的旁边,伊佐奈鼻子直喷气。 看来没在认真参与体育祭的,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如果还是情侣,会变成那样也是理所当然── 我还在故作从容时…… 「啊……!不、不行啦……!」 「抱歉。很快就好……」 「一、一有人过来就要停止喔……」 那个男生竟然一伸手,把女生的运动服下襬掀了起来。 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突然露出胸罩,就连我也不禁当场冻结。 「(咦……?不会吧……在、在这种地方?──喂,水斗同学!)」 「(喔哇!)」 就在男生的手指滑进胸罩底下的同一时间,身旁的伊佐奈猛地扑向我,我被她压倒在长椅的椅面上。 某种软绵绵的东西,在我的胸膛上压扁。我低下头去,看见抬脸注视著我的伊佐奈,以及从学生运动服领口露出的、压扁的饱满物体。还有即使隔著运动服外套的布料仍然明确感觉得到,藏在水球般柔软触感中的一小颗硬物── 「(……不可以喔。)」 伊佐奈用几近叹息的呢喃声,说道。 「(水斗同学初次看到的乳头……必须是结女同学的,或者是我的!)」 ……谁跟你说我没看过了? 应该说,假如不局限于「看见」,我现在就正在── 「(……只能说你真是诚实啊,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啊……当当当当然,第一次我会让给结女同学的。)」 已经太迟了啦,白痴。 伊理户结女◆抽到就知道 由于我必须以学生会成员的身分参与筹备工作,因此参加的竞赛跟水斗一样有限,但也终于轮到我上场了。 『好,在万众期盼之下终于来临了!洛楼特色项目,百变借物赛跑!』 真要说起来,我并不擅长运动,觉得自己在赛跑等单纯比较运动能力的竞赛上无法做出贡献。于是我分配到的,就是这个借物赛跑了。 没想到竟然得自己去抽自己做的题目。 我很清楚不重抽的话题目有多难,此时不由得捏一把冷汗。不可以好强,得先做好重抽的准备才行。 「呼──好紧张喔──」「要是题目很难怎么办啊~」 比起其他项目,选手们也显得心情较为浮躁;我与其他选手一起站上起点。 在远离操场的位置设置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依照赛跑选手的人数,放了抽签拿题目的箱子。 首先选手必须跑向离起点最近的桌子,从其中一个箱子抽出题目。只有决定重抽的时候才需要跑向其他桌子。这么一来题目难度就会降低,但相对地也就更花时间。 第一个题目虽然难,但也不到无法过关的地步──拜托,千万不要让我抽中「你觉得可爱or帅气的人」之类的题目!明日叶院同学明明说过要是被裁判认定不合格,被借来的人就太可怜了,我怎么还是把它放进去了啦! 『各就位──』 我一边向老天爷祈祷,一边站上起点。 这时,我竟然忘了。 忘了我向老天爷祈祷,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好结果。 『预备──开始!』 包括我在内,所有选手一齐跑向第一个抽签箱。 跟我一样,出场的似乎都是对运动不太有自信的人,因此我并未在一开始落后。 但是,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我第三个跑到桌子,凭直觉选了一个没人的抽签箱,把手塞进箱子上方的洞。 『好,抵达第一个抽签区了!究竟会抽到什么样的题目呢!』 我翻动箱子里的纸条时,先从箱子里抽出纸条的两名选手各自看过纸上写的内容,都发出了惨叫。 「这什么鬼啦──!」「咦!呜哇……咦!真的假的!」 就在我觉得那彷佛暗示了我的未来而开始害怕时,一张纸勾到了我的手指。 算了管他的,就是你了!拜托多帮忙……! 我心一横抽出纸条,胆颤心惊地打开来看。 「……咦……?」 一瞬间,我大感困惑。 明明这些题目内容都是我决定的。 因为──我不记得有看过这个题目。 我,还有明日叶院同学,应该都没放这种题目── ──抽到就知道了。 「啊。」 难道是……红会长放进去的,那个? 没想到真的被我抽中──里面明明有几十张纸签,难道会长能够预测未来…? 注视著会长设计的题目,我想了一下。其间,其他选手继续陆陆续续地抽题目…… 「重抽重抽!」「什么难度啊!」 然后一边这么喊著,一边跑向第二个抽签箱。 不管怎么想,我都只想得到一个人,符合这个题目的要求。 可是,那样的话,就几乎等于是── ──只是,我觉得,偶尔也要用言语与行动明确表达感情,才能让对方明白…… 「……她说得对。」 偶尔,也该用行动来表达。 再说,如果是这种方式──那家伙,一定也逃不掉。 我握紧题目纸条,跑向与其他选手不同的方向。 『哦哦──!一年七班,伊理户选手!不去重抽!要一决胜负了──!』 热血沸腾的实况转播彷佛推了我背后一把,我向前奔跑。 奔向位于操场旁边的网球场。 可是。 「……奇怪?」 川波同学告诉我的网球场角落。 我在那里,并未看到水斗或东头同学的踪影。 伊理户水斗◆回绝告白的责任 「漫画咖啡店的时候也是……我们好常遇见那种的喔。」 伊佐奈一边坐到破旧的长椅上,「欸嘿嘿。」一边发出松弛的笑声。 我也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说: 「漫画咖啡店那次能说是遇见吗……总之一句话,真是世风日下。」 「没什么不好吧?反正少子化问题很严重。」 「舍弃文明回归野性称不上是少子化对策啦。」 真的,简直跟动物一样……回想起自己的国中时期,也不是没有值得自我反省的地方,更加剧了我的厌恶感。当时的我们看起来大概也就像那样吧…… 「该怎么说呢……真是大开眼界呢。」 伊佐奈一边腼腆地嘿嘿笑著,一边在嘴巴前面并拢双手指尖。 「什么大开眼界?」 「只是觉得,原来真的有那种事啊──……不是只存在于色情影片或漫画里啊──……虽然想也知道是这样,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啊──」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亲眼目睹念同一所学校,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同学,竟然真的有在做那种事……会让整件事情的真实感急速上升。 也许比我国中时期装大人,跑去买避孕用品的时候,感觉起来更露骨。 「……我也可以……做那种事情呢……」 伊佐奈低垂著脸,轻声低喃了一句。 一瞬间,我本来想假装没听见,但最后──我谨慎地斟酌字句──还是开口了。 「这个嘛……从功能上来说,当然可以了。」 「总觉得……有点……无法想像呢。假如有在交往……会不会更有真实感?」 我无法反问她「干嘛来问我」。她那句「假如」,是以谁作为假设对象──之所以讲法听不出半点其他可能性,一定是因为,她真的完全没想过半点其他的可能性。 恐怕,不是我在自恋…… 她已经把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次恋爱,在我身上用掉了。 她不是那种能一再不嫌麻烦谈恋爱的人。不,或许应该说她不认为有必要。在这点上我跟她完全一样,所以很能体会。 作为朋友,如果可以,我在心态上,确实很想实现她的心愿。 无奈,我也已经把我那唯一的一次,用在了某人身上……所以我们,才会是朋友。 「谁知道呢?」 我如此回答。 「要是真的那样,我觉得你好像会步步进逼,但到了紧要关头又会怕得要命。」 「真没礼貌!……不过我也无法回嘴。」 伊佐奈噘起下唇,在长椅上抱住双膝。就像她平常在图书室的那种坐姿。 然后,她把嘴巴埋在双膝后面,模模糊糊地低喃: 「……我也没办法呀。就算说已经决定看开了……还是没办法不感兴趣嘛。」 只有这件事,即使是我也无法给出任何看法。 伊佐奈继续把嘴巴埋在双膝里,侧眼看著我说: 「假如我说──其实我还在寻找机会,你会生气吗?」 「……比方说呢?」 「例如长大之后,一起喝酒的时候。」 「超乎想像的真实,挺恶心的。」 我稍微开句玩笑后,调离视线回答: 「你心里在想什么,都与我无关。」 「……是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甩了你的责任,由我来承担。」 我不讲得模棱两可。我认为,这也是该负的责任之一。 你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因为我们选择继续做朋友,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需求。 「……唉~~~~」 伊佐奈忽然大叹一口气,整张脸埋进了抱住的双膝间。 「好想做色色的事喔~~~!好想被水斗同学蹂躏喔~~~!」 「喂!你太大声了!」 「不是说心里想什么是我的自由吗?」 「讲出口就不是个人自由了吧,照常理来想!」 「欸嘿嘿。」 伊佐奈抬起脸腼腆地笑,把屁股挪过来与我缩短距离。 「我有点放心了。」 「……什么事情放心?」 「甩了我的责任,由水斗同学来承担对吧?既然这样,我就不用特别顾虑什么……水斗同学会彻底守住不能跨越的界线,是这个意思吧?」 「哎……是这样没错……」 有种不祥的预感。 「嘻嘻。」伊佐奈露出下流的笑脸,向我逼近过来。 「也就是说……不管我做出多色的事情都无所谓,是这个意思吧……?」 「怎么会变成──」 「看我的!」 伊佐奈的手臂迅速伸过来,缠住我的脖子。 她就这样把我当成布偶般抱紧处理。压在胸口的两团肉球不用说,无视于个人心态无法抵挡的柔软触感,以及人体肌肤的温度,一口气包覆我的全身上下。 「来嘛来嘛~你可要把持住喔~!否则就会变得不再是普通朋友喽~?」 「不普通的朋友又是哪招啦!离我远一点!」 「什么~?你要逼女生说出口啊?那当然是──」 「够了够了够了!不用说出来没关系,离我远一点~……!」 「我偏不要──!我才不要顾虑你的心情呢──!」 动不动就得寸进尺!跟什么甩人的责任无关了,我得好好把这家伙给── 「──东头同学。」 从别处飞来的声音,使我与伊佐奈,浑身都像是结冰般变得僵硬。 连拉开紧贴的身体都做不到,我们就像生锈的机器,动作笨拙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结女她…… 气喘吁吁的结女──一步一步,往我们所在的长椅走来。 那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也有点像在生气…… 她在我们眼前停下脚步后,伊佐奈就像要跟猛兽保持距离般,慢慢从我的身上离开。 「结、结、结、结女同学……这、这是那个,只、只是朋友间,闹、闹著玩──」 「东头同学。」 被她再度叫到名字,伊佐奈抖了一下之后当场僵住,闭上了嘴。 「呼──……」结女调整一下呼吸。仔细一看,她的头部侧边微冒汗珠。 然后结女重新开口: 「现在……正在比借物赛跑。」 「咦?」 没理会困惑的伊佐奈,结女伸出了手来。 抓住我的手腕。 「所以──」 她紧紧抓住我,定睛盯住伊佐奈的眼睛,说: 「──可以把水斗,稍微还给我一下吗?」 结女说了。 对于那个字眼明确的突兀感,伊佐奈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插图011) 「咦?借物赛跑的话不是应该说借──」 「还给我。」 结女重复一遍,这次面露微笑。 「……可以吗?」 「请、请拿去请拿去──!」 可悲伊佐奈一副小瘪三调调,与我拉开了距离。 结女点点头像是在说「好」,拉著我的手腕让我站起来。 然后,她这才转为面对我,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要麻烦你喽。」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徵求我的许可吗?」 「反正你一定不愿意,我就硬是把你带去吧。」 这么霸道! 没理会被带走的我,像个小瘪三似的被击败的伊佐奈,独自愣愣地注视天空。 「我……被警告了……欸嘿嘿……」 「……她在感动什么?」 「……不知道。」 我没办法负那么多责任。 伊理户水斗◆你眼中的我 被结女拉著手,我往操场前进。 ──你抽到什么题目? 听我这么问,结女稍作思考后说了: ──是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人选的题目。 想不到我以外的人选。除了我以外没人符合。 家人?因为体育祭不会有监护人来参观。 兄弟姊妹?找遍全世界也只有我一个人。 或者是── 我产生了自私的想法。假设了一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如我所愿,心想事成的现实。 那样好吗? 我不认为绝无可能。要徵兆的话多得是。只要我想误会,多得是机会让我想歪。 即使如此,我的思考仍然踩了剎车。 真的好吗? 这么容易──就得到解决。 唉,到了这一刻我才痛切体会到。我们的这种关系,是多么地麻烦啊。 ──说不定是,喜欢的人。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已不足以表达我们的关系。 我问你,结女。 你现在,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在看我? 『──来了!一年七班,伊理户选手回来了!男生!她带著一名男生!』 视线与欢呼集中于一身,让我感觉无处容身。 但是,结女的力道强到彷佛能摆脱这一切,拉著我的手冲过操场。 『好,抵达终点!只要判决结果通过就是第一名!伊理户选手抽到的题目究竟是?』 一个熟悉的人物,在终点等著我们。 正是个头娇小却散发出独特存在感的学生会长──红铃理。 她脸上漾著悠然微笑,先看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的结女,然后看看被她带来的我。 「请出示题目。」 结女不发一言,把手里的纸条交给她伸出的手。 红学姊打开那张纸,过目之后──发出别具深意的嗤嗤笑声。 「有打算要诚实表达心意了?」 结女像是害臊般地笑了。 「是。总之今天有这个打算。」 一听到这个回答,红学姊转向广播席,双手比出一个大圈。 『过关!判决似乎是过关!』 红学姊把题目纸条还回来后,结女转向我说: 「我们走吧。」 结果,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什么样的人选带过来,就被带到了广播席。可能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结女将题目纸条交给广播社的播报员。广播社社员一手拿著麦克风打开纸张,立刻啧啧称奇地说:「哦哦!原来如此……」看著我的脸笑了笑。 『现在公布题目!一年七班,伊理户选手抽到的题目是──』 些微紧张感笼罩我的全身,紧接著,我的真面目被人用麦克风,清晰响亮地公诸于世: 『──「想一起抵达终点的人」!』 『哦哦……!』从观赛的学生人群当中,传出这阵喧噪。 想一起……抵达终点? 而那个人选,是我?……为什么? 『伊理户选手!可以请教你选择这位同学的理由吗!你带来的是……就我推测,应该是与你同班的伊理户水斗同学!记得两位应该是兄弟姊妹吧!』 这个广播社社员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听到社员简直有如媒体记者采访演艺人员般的口吻,我感觉得到学生们的兴趣都转向了结女。想一起抵达终点──这个题目的解释空间太大了。如果是同性,谁都会自然解释成「因为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如果是异性,就难免会产生一些揣测。这家伙是明知故犯── 『这个嘛……』 结女面对朝向自己的麦克风毫不退缩,堂而皇之地回答了。 『因为我恋弟。』 答案就这么简单。 既不做掩饰也毫无迟疑──这样一个诚实的答案,让各处传出混杂著笑声的喧噪。 拿麦克风请她发言的广播社社员,也忍不住「噗哈!」一声喷笑出来,说: 『原来是这样!那就可以接受了!恭喜伊理户结女同学荣获第一名──!』 被一阵热烈掌声送走,结女带著我回到选手的休息区。 对于那些一无所知的家伙来说,这个回答大概只是个幽默的小玩笑。 但是──对我来说…… 这个回答却坦率过头,甚而让我不禁想扑向那个美好的假设── 「我说──」 「偶尔……」 正要对她说话的瞬间,结女转过头来了。 「我也是会说出心底话的唷?」 像是不让我走,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像是某种恳求,定睛凝视我的瞳孔…… 结女说道: 「所以……你如果逃开,我会有点伤心。」 ……逃开?我吗? 被她这么说,我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想到她在我把伊佐奈的胸罩藏在怀里时找我说话,我急忙逃走的那件事。 「……啊──」 所以……我可以认为,我那样做,让她很介意? 「……知道了啦……」 看在她这么老实的份上,我也还算老实地回答, 「免得你又像今天这样跑来抓我,那样我可吃不消。」 但是随后,又说出了平常那种惹人厌的话来。 唉,不行──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本以为结女听了会不高兴,但她反倒开心地让嘴唇绽放微笑。 「那我就更需要去抓住你了。」 「故意整人吗?」 「要是放著你不管,你说不定会去对东头同学做色色的事。」 「那是她在对我上下其手好吗!」 结女轻声笑著。 这下我明白,你是用什么方式在看我了。 借物赛跑的欢呼声,在辽阔无际的秋日天边响起。 此时我们都还不知道,终点究竟位在何方。 伊理户结女◆虚荣的楼阁 『洛楼高中体育祭,所有赛程到此结束──』 体育祭顺利结束,收拾工作也大致告一段落,我总算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加入学生会后第一次筹备一场活动……虽然一如想像中地辛苦,但比起国中时期,我觉得生活变得充实多了。本身不擅长主动参与活动的我,像这样从事幕后工作反而能够积极参与活动,或许更有意思。 「结女同学、兰同学。剩下的小生来就好,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学姊!我要留到最后──」 「明日叶院同学。」 我语气柔和地,阻止正要发挥认真性情的明日叶院同学。 「这次就接受会长的好意吧。你应该也累了吧?」 「她说得对。给学长姊一点表现机会吧。」 看似心有不满的明日叶院同学听到尊敬有加的红会长这么说,「……是。」也退让了。 明日叶院同学的干劲确实让人惊叹,无奈体力跟不上干劲。我与会长都早已发现,她常常趁别人不容易注意到时频繁叹气。她这样娇小的体格如果硬撑,必将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那么,会长辛苦了。」 「……辛苦了。」 「嗯,辛苦了。」 ……还有。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默默陪在会长身边的羽场学长。 会长连每场竞赛的空档时间都闲不下来,一直忙著对体育委员的同学们做出指示……一定是希望至少在最后,可以留下只属于两人的回忆吧。 要是过度压抑欲望,弄到像上次那样在有别人的地方失控也很伤脑筋。 拖著明日叶院同学,我前往学生会室。首先得去把待在外面一整天,弄得满是沙尘的运动服换掉才行。 「体育祭过得怎么样?」 作为闲聊的话题,我向走在身边的明日叶院同学问道。 明日叶院同学用一如既往的拘谨语气说: 「这个嘛……能够就近观摩红学姊的工作能力,我感到获益良多。」 「……这不是对体育祭的感想,是对会长的感想吧?」 「很开心啊。看来比起参加竞赛,担任筹备人员更适合我的个性。」 「呵呵,我懂。」 「……毕竟我手脚这么短,在运动上表现也有限。况且我还有个多余的包袱……」 明日叶院同学一边说,一边托起与体格不协调、富有弹力的坚挺胸部。 晓月同学听到可能会气炸──但我也觉得…… 「实际上,应该是真的很辛苦……就好像多挂了两个重物嘛。」 「你应该也不是事不关己吧?你看起来也不小。」 「是吗?」 「我想应该比平均数值要大。」 「啊──似乎是这样。我有个很丰满的朋友,所以让我感觉有点麻痹……还有亚霜学姊好像也比我大一点。」 「咦?」 「咦?怎么了?」 往旁一看,明日叶院同学的神情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奇怪?我有说错什么吗? 明日叶院同学停顿数秒,像是用来思考,然后说: 「不……没什么。」 「这样我很在意耶。」 「你没发现的话就算了……」 咦?发现什么?讲清楚一点嘛! 「别说这个了,期中考就快到了喔。」 「不是,不要改变话题好吗?你说我没发现什么?」 「你可别拿学生会工作很忙当藉口,考出不像话的成绩喔。这样会让我失去斗志的。」 「竟然不理我!这样我会害怕耶!」 讲著讲著,就走到学生会室了。明日叶院同学迅速伸手开门,说: 「有闲工夫在意无聊的事情的话,还不如──啊。」 门一打开的瞬间,她张著嘴僵住了。 「啊。」 一探头往室内看的瞬间,我也僵住了。 「啊。」 房间里的亚霜学姊,转头看著我们也僵住了。 没错,就是亚霜学姊。 在学生会室里,亚霜学姊──正在脱掉学生运动服。 她穿著上下同色的淡粉红内衣裤。看桌上摆著脱掉的运动内衣,以及她摆出把手绕到背后准备扣上胸罩背扣的姿势,可以得知她正要把运动用的内衣换成平时的款式。 问题不在内衣款式。 而是现在正要穿上胸罩的──胸部。 好小。 平时隔著衣服都显得十分丰满的,亚霜学姊的山脉──此时被胸罩包覆,看在我的眼里,却只像是平缓的丘陵。 b──恐怕都不到。要聚拢托高才勉强构到,就是这样的尺寸。 而最关键的证据,是…… 胸罩罩杯的内侧,重叠了好几片的,三角形的── 「…………胸垫…………」 亚霜学姊的脸色逐渐发青。一不小心,替胸部尺寸灌水的一片胸垫掉出了胸罩外。 垫得……还真高啊…… 如果只是一片并不稀奇,但像那样垫那么多片……垫到a罩杯看起来像e罩杯…… 看到她那无法以一般道理说明的灌水程度、那个高高堆起的虚荣楼阁,我受到的冲击太大,竟惊得呆住了好一段时间。 只是要论震惊的程度,亚霜学姊大概比我强吧。 看,她都含泪说不出话来了。 「……唉。」 明日叶院同学叹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到当场结冻的亚霜学姊面前。 「至今都没被发现已经是奇迹了,学姊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听到身高估计一百四十七公分、胸围估计e~f罩杯的明日叶院同学这样出言安慰,亚霜学姊低著头,开始阵阵发抖。 「…………么。」 「什么?」 亚霜学姊的手,一声不发地抓住了明日叶院同学的运动服衣襬。 「你……懂什么──!」 「呀啊啊啊!」 一拉!运动外套连同里面的运动服一起被掀起来,明日叶院同学尖叫出声。 「给我这样波涛汹涌地摇来摇去──!我也希望我摇得动好吗!再摇也只会移位啦,只会让胸垫跑掉啦!」 「快住……好、好痛,你弄痛我了!不要摇它……!」 「学、学姊!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这下我终于弄懂了。 难怪她会跟晓月同学那样气味相投。 伊理户结女◆同样的世界 「呜,呜……我办不到啦,一旦开始灌水……就回不去了……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弄假成真,只能一直相信……却只有胸垫越加越多……呜呜──!」 事迹败露受到的打击让亚霜学姊情绪失控,把明日叶院同学当成布偶紧紧抱住,诉苦了好长一顿,才终于镇静下来。 其实也要怪我不该大惊小怪,但谁会想到有人可以灌水灌成这样?像现在都已经穿帮了,她胸垫还是照放不误。 「另外问一下……学姊如果不想回答没关系。」 「小结子?你要问什么……?小结子也好大喔……明明才一年级,为什么……?」 「不是,那个……这件事,星边学长知道吗……?」 「……………………」 亚霜学姊默默地别开了目光。 窝在她腿上的明日叶院同学傻眼地皱起眉头。 「这么不自然都看不出来,男人都是白痴吗?」 「明、明日叶院同学……这样讲的话我也是白痴了……」 「失礼了。可是,竟然连前会长这样优秀的人士都看不出来,女生与男生看见的世界果然不一样呢。」 「哎,或许是吧……」 以为心意相通结果根本没有……类似这样的状况不胜枚举。可是,就像身为同性的我没发现亚霜学姊的真相,我想也不是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这种状况。 不知道我今天的心情,有没有正确传达给水斗……? 「……小结子……你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喔……」 亚霜学姊不知为何一边摸摸明日叶院同学的头,一边用阴暗的声调说了。 「绝对,绝对,要保密喔……你如果说出去……我真的,真的,会怨恨你喔……」 「学姊你快点自己去坦白就没事了──啊呜!」 「学妹别跟我讲话没大没小。小心我揉你胸部喔。」 「根、根本已经在揉了嘛!」 就这样,加入学生会之后的第一场体育祭,宣告结束了。 「辛苦了──」 我独自走出学生会室,看到窗外的天空已渐渐染红。 不久之前分明还是夏天,白昼却已经渐渐变得短暂。特别是从文化祭那段时期开始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都差点追不上了。 与半年前──刚与水斗同住一个屋檐下,觉得每天时间都过得好慢的时期完全相反。 已经适应的日常生活,与前所未有的刺激经验相互融合,加快了我的时间流动…… 即使如此,我可不能过得浑浑噩噩。再过几天就要进入段考周,然后是期中考。接著再过几天,又是── 我在鞋柜区换上乐福鞋,走向校门。 大多数学生应该都已经回家了。只有我一个人走在通往校门的路上。 所以──我立刻就发现了。 发现有个眼熟的男生,伫立在校门的柱子那边。 「奇怪……?水斗?」 「……………………」 我一靠近过去,水斗也跟著离开背靠著的柱子,往我这边过来。 他已经把运动服换成制服了。果然还是制服比较适合他。 我如此心想,同时对著在我面前停步的水斗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等东头同学?」 「……伊佐奈先回去了。」 「咦?」 那为什么……? 我偏头不解,水斗则是尴尬地别开目光,略显犹豫地开口说了: 「……到家以前,都算是体育祭。」 「…………?」 那是在说远足吧。 面对心里产生这种不解风情的想法的我,水斗粗声粗气地说了: 「你不是……想跟我,一起抵达终点吗?」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继弟是怎样?会不会太可爱了点? 他是单纯尊重我的要求,还是想捉弄我?或者是觉得我在学生会努力做事,以这种方式慰劳我? 我没有那么自恋,会以为讲这点甜蜜话就追到他了。 但是尽管只有些许,尽管只有部分……我的心意,确实传达给他了。 我们,确实是待在同一个世界里。 「……干嘛啊?不讲话在那里偷笑。很恶耶。」 「嗯~?没有啊,你知道的嘛?」 我稍微弯腰,由下往上凑过去看水斗的脸。 趁现在扮小恶魔,绝对没问题。 「只是觉得,你其实也满恋妹的呢~……是不是?」 「你说啥?」 「那我今天就当一下你的妹妹好了,怎么样啊哥哥?」 「够了你。肉麻死了。」 「哥~哥」 「就跟你说够了!」 水斗不耐烦地说道,但没有逃开。 他配合我的步调,一起穿过校门。 那里,还没有拉起终点线的布条。 就算回到家里,就算今天结束,也都没有任何地方会拉起那个布条。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跟你一起抵达终点。 不是跟别人,就是要跟你一起冲过那个不知位在何处的终点。 一定是因为有你守护 伊理户结女◆以自尊还自尊 「从明天开始,学生会的活动暂停一周。」 十月下旬,距离下学期期中考只剩一星期的今天,红铃理学生会长如此宣布。 「请大家各自用功读书,留下不负学生会之名的结果。顺便一提,这间学生会室只要向顾问申请即可作为自习室使用。算是学生会成员的小小特权。」 坐在学生会室角落的顾问荒草老师懒懒地说:「别整天往这里跑,我嫌麻烦。」荒草老师除非真有必要,否则几乎不到学生会室露脸。照他的说法似乎是:「顾问没有薪水可以领,我懒得做。」但是嘴上这么说…… 「hey, alexa!我午休可以再过来吗──?」 「找得到我的话。还有,我叫荒草(arakusa)。」 就像这样,学生(特别是亚霜学姊)跟他之间从来没有距离。也许是身处这所校规严格的明星学校,却只肯拿多少薪水做多少事、有话直说的态度受到学生欢迎吧。 「……唔呼既、然、这、样~……」 得到荒草老师口头答应,亚霜学姊今天照常走到坐在会客沙发组上滑手机的星边学长那边,二话不说就在他身旁坐下。 「学~长?我想再请你教我准备考试──」 被亚霜学姊肩膀贴肩膀地蹭过来,星边学长瞥了她一眼之后说: 「啊──?上次不是教过方法了吗?照用就行了。」 学长收起原本在看的手机,把书包挂到肩膀上说: 「那我走啦。考试加油啊──」 说完,就径自离开学生会室了。 剩下亚霜学姊一个人被留在沙发上,维持著依偎空气的姿势…… 「……你有点邪念会死啊!」 对著星边学长高大个头消失的房门,吼出来自灵魂的吶喊。 这样都还不气馁,师父真是不失师父本色。 明日叶院同学傻眼地叹气,红会长则是轻快地把手放到亚霜师父的肩膀上。 「小生来教你念书怎么样,爱沙?」 亚霜学姊表情气鼓鼓地转头看她。 「不要。铃理理脑袋太好,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小生上次教你的时候,你不是平均进步了足足十五分吗?」 「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我讨厌你的态度所以不要!」 会长苦笑著耸了耸肩。都说真正聪明的人也很会教别人嘛。我也请会长教我一点好了。 正在思考的时候,我发现明日叶院同学坐立不安,频频偷瞧红会长。 我看了觉得可爱,就说: 「明日叶院同学,想请会长教你的话就拜托看看吧。」 「咦!……不、不了,要靠自己努力才有意义。」 红会长转过头来说: 「但小生觉得敢于提问也是实力之一喔。看,像爱沙就是光靠这项能力在过日子。」 「你说谁是除了寄生什么都不会的大王花女啊!」 「平常人家都是这样说你的吗?」 即使如此,明日叶院同学一双大眼睛依然四处飘移,犹豫不决。不过,她的眼神渐渐恢复稳定,最后坚决地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 「……不了。我还是自己念吧。」 继而,她目光炯炯地直视坐在对面的我。 「然后这次……!伊理户同学──我一定会超越你。」 她的眼眸中,有著认真的斗志光辉。是一种绝不能输,只有这件事绝不让步,充满了这种热情的眼眸。 过去的我,一定也用这种眼神看过水斗。 换成平常的我,会拿一些四平八稳的回答轻轻带过。但是,这次是明日叶院同学赌上自尊的战斗。想到这点,我认为我不该随口答覆。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正面迎向她的斗志。 「嗯。我乐于接受你的挑战。」 伊理户结女◆远端读书会 话虽如此,其实我有著一大优势。 这个优势就是──竞争年级榜首的对手,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以往我们总是争强好胜,各自念自己的书。除了教东头同学还有川波同学念书的那次,我们从来不曾一起念书。 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还记得。记得我们还在交往时,两人一起进行的读书会──那段甜蜜的时光。记得我们能够拿凑近看课本或笔记当藉口,让肩膀相碰或是把手放在膝盖上,享受身体轻微接触的乐趣,那段美好的时光! 当然,成绩退步了。 但是,我已经不是当时的我了。我没像当时那样脑袋严重烧坏,也懂得如何自制。现在重来的话!应该能够一面有效率地集结竞争年级榜首的智慧,又一面适度地耍甜蜜!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嗨──有我的画面吗?』 『有。你这发型是怎么回事?』 『呜哇,都塌掉了耶。像古早年代的小太保一样老土。』 『要你管!我刚洗完澡啦!当然会塌掉好吗!』 四张脸挤在手机的小萤幕里。有晓月同学、川波同学、东头同学,然后是水斗──那张熟悉的酷脸,变得像吃冰淇淋的汤匙一样小,在分成四块的其中一个画面上移动。 为什么? 分明待在同一个家里,为何要用远端? 不,其实我也明白。家里有妈妈他们在,我们说好晚上尽量不去对方的房间。再说,既然东头同学、晓月同学还有川波同学说要参加,我就不可能跟水斗耍什么甜蜜。 可是!他明明就在隔壁房间!为什么,得用这么小的画面! 我第一次这么想要个人或是平板电脑。 我一面忍著不叹气,一面对分割成四块的画面说: 「大家都没问题吧?……奇怪?晓月同学?」 平常吱吱喳喳的晓月同学,不知为何一直很安静。正在觉得奇怪,就看到画面上的晓月同学,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 「晓月同学──你那边没声音!」 披散著头发,像是完全进入居家模式的晓月同学,愁眉不展地偏著头。然后,她突然把手伸到画面这边来,紧接著,那个画面开始猛摇乱晃一通。 『喂,不要摇不要摇!你是昭和年间的老太婆啊!……真是,拿她没办法。抱歉,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她那边。』 川波同学如此说完,就关掉了画面。画面变成三块,三人的脸稍微变大一点。 『记得他们就住隔壁?这么晚了都能说去女生家里就去,真是尽展痞子男的本领啊。』 『感觉一定整天神经紧绷,真令我同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住我隔壁房间的水斗同学。」 『很多种意思。』 嗯呜~……!我比你更神经紧绷好不好! ……咦,等等喔?我如果现在假装机器故障,水斗不就也得到我房间来了吗…… 麦克风静音的按钮吸引了我的视线。这个……只要按下这个……!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不该碰的按钮时,川波同学从旁跑进了晓月同学的画面。他凑上前来看画面,伸手过来说: 『……不是,你这根本只是麦克风按到静音嘛。』 『啊,真的耶。』 『太废了吧──这么基本的小错,立刻就该发现吧。害我把整套课本笔记都带来了。』 『是是是,都是小的不好──!嫌麻烦的话你就留下来念书啊,反正还有空间嘛。我说地板。』 『这张桌子明明就还多得是空间好不好!』 晓月同学「喝」一声把川波同学踢出镜头外,重新凑向画面说: 『对不起喔──惊扰到各位了!』 『结果,南同学还是跟痞子男在一起呢……我打从心底请求二位,不要把我们忘了就直接开始办事喔。』 『嗯──?办什么事呀?』 『那当然是爱──』 『什、么、事?』 『……对、对不起我错了……』 晓月同学施加的压力,逼得东头同学的黄腔投降了……实在不敢说我原本也偷偷担过同样的心…… 『别说这个了,结女!今天你戴眼镜呀!』 「咦?啊,嗯……平常是戴隐形眼镜,但在家里念书的时候就戴这个。」 『好可爱喔──!就像进入居家模式!』 「晓月同学也是,放下头发也很适合你唷。感觉很清纯。」 『啊哈哈!谢谢!』 我们互相称赞时,水斗在旁边打了个呵欠。 『说到这个,水斗同学也是戴眼镜呢。』 东头同学这么说。她说得没错,画面中的水斗戴著眼镜。 水斗打完呵欠闭起嘴巴,说: 『是滤蓝光眼镜啦。用电脑时都会戴。』 『呼欸~……好适合你喔。可以萤幕截图吗?』 『不可以。』 『为什么啊!很帅很可爱的说!』 『总觉得很恶。』 这时,我感觉水斗的视线似乎动了一下下。虽然没跟我四目交接,但说不定是看了我在画面上的脸。 很、很恶……?对啦,我以前让你戴眼镜又狂拍照片,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恶!但我也没办法啊!谁教你要长得这么帅!(很恶) 「……还是别再聊天了,差不多该开始念书了吧。」 我如此说道,不再去正视过去那个恶烂的自己。 「累了的话随时都可以退出喔。就用互相小监视的方式来念吧。」 『ok!啊,对了。麻希还有奈须华说她们可能也会中途参加喔。所以川波,你不要进到画面里来!』 『啊?为什么啊?』 『我还没跟她们俩说你住我隔壁啦!你很迟钝耶!』 『跟你说很痛了!不要踢!』 川波同学从画面外抱怨,至于东头同学则是一脸烦腻。 『唉~……隔著画面看别人打情骂俏,真让我这个单身族备感凄凉……』 真的。我要是可以也想跟水斗同一个房间啊,就只有晓月同学可以,不公平! 『水斗同学,我下次可以去你家过夜吗?』 『不可以。』 『呜呜──!为什么这个也不可以──!』 『感觉你好像想伺机下手,很恶。』 『理由变得比刚才更详细了……』 隐藏在东头同学的背后,我沉默了。对不起我不该想伺机下手。 伊理户水斗◆饱经历练让他成长茁壮 『呼喵……』 在电脑分割成五块的其中一个画面,伊佐奈打瞌睡打到点头如捣蒜。 我注意到她的状态,从数学课本抬起头来说: 「伊佐奈。」 『呼啊……?我没有睡……哈呼──』 「想睡就去睡没关系。勉强念书也没有用,记不住的。」 『嗯扭扭……』 连回答我的话都是意味不明的叫声。看来是真的到极限了。 『唔呵──好温柔喔──』 结女一个中途加入的朋友……呃──对了,坂水麻希打岔取笑。我还没忘记她是谁。 看起来开朗活泼的短发女生,一手支著脸颊边转自动铅笔边说: 『伊理户弟弟啊──平常老是一副高傲的样子,还以为个性应该更冷淡的说──没想到有些时候还满温柔的嘛──特别是对东头同学』 「是她太弱小了,让我忍不住有点保护过度。还有我不是弟弟。」 『听说你跟伊理妹同一天生日?真是好巧啊。』 这个说话悠哉悠哉,『啊呼』一声打了个小呵欠的鲍伯头女生是……呃──金井……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金井奈须华。我还记得我还记得。 她睡眼惺忪地用手指揉揉那形状原本就够像是昏昏欲睡的眼睛,说: 『不行了呀~……小妹我可能也撑不住了。或许该去睡觉了。』 『咦──?那我今天也念到这里好了。反正还有一个礼拜嘛!』 坂水『嗯──!』一声伸个懒腰。结女苦笑著说: 『说著说著时间就没有了喔。明天再集合吧。』 『好啦好啦──了解──』 这段对话结束后,坂水与金井的画面就消失了。 至于伊佐奈,早就在镜头前趴倒在书桌上了。 「伊佐奈,不要在那里睡觉。到床上去睡。」 『嗷~』 『东头同学──?……不行,她没听见。』 真是,拿她没办法。我暂且把麦克风调成静音,然后拿起手机打给伊佐奈的手机。 在画面上,伊佐奈半自动地把手伸向旁边,拿起手机放到耳边。 『系……哩好……』 「(──不乖乖到床上睡觉,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别抱怨喔。)」 『哈噫!』 我一压低声音呢喃的瞬间,伊佐奈剧烈抖动了一下抬起脸来。 「(乖孩子。你现在把画面关掉,上床去睡觉。)」 『好、好的……我、我机道了……』 伊佐奈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回答,画面消失了。 然后,我透过手机对她说: 「(晚安。)」 『哈呜啊──』 噗滋。通话结束。 「搞定。」 『你跟她讲了什么啊……』 结女眼神半畏惧半傻眼地说。没有啊,我只是叫她去睡觉而已。 南同学把下巴搁在两只手上,半睁著眼看我。 『伊理户同学,你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会哄骗女生了?就因为东头同学太好骗了。』 「这招只对那家伙有用,我有自知之明。但是,想要控制那家伙基本上没人能预测的行动,也只有这点方法了。」 还有就是这样好像能让她开心。 『不准给那女的尝到甜头,伊理户!』 在坂水与金井面前躲著不说话的川波,从南同学的旁边倏地冒了出来。 『那家伙会越来越得寸进尺!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明明没在交往却摆出女友嘴脸!』 「这个的话我觉得已经摆过很多次了──但没关系啦。伊佐奈不是那种不懂得分辨玩笑与真心话的家伙。别人误会没关系,我们自己明白就好。」 『真的是这样吗……』 伴随著语气带点忧郁的低喃,南同学用力把川波的脸推了回去。 『结女你觉得呢?他跟东头同学变成朋友后,有没有觉得他有哪里不同?』 『咦?……嗯──……很难说耶。好像也没有变多少……』 『咦──?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么会玩弄女生?』 结女眼光闪烁了一下,大概是看了我在画面上的脸,说: 『……或许吧。』 听你讲得好像深知内情似的。 国中那时候,我可没有蓄意玩弄你的感情。是你自己在一头热。 ……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样想东想西,成天烦恼了。 『哦?那就说来听听嘛,伊理户同学!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玩弄女生的桥段──』 『好了好了!今天就此解散!我想去洗澡了!那就这样喽!』 『啊,她逃走了。』 结女的画面消失了。川波见状,矛头转向我说: 『那么伊理户!你应该心里也有底──』 「那就这样了。」 『啊,喂──』 我退出通话……那个偷窥狂,不知道有句话叫打草惊蛇吗? 伊理户水斗◆所谓喜欢的人,一定就是…… 远端读书会结束后,我拿著课本走到楼下的客厅。今天准备先看过一遍的部分还没结束,因此我打算稍事休息之后继续温习。 我用快煮壶烧水,拿红茶包泡了茶。听说晚上喝茶会失眠,但一方面因为我本身是夜猫子,所以很少为咖啡因所苦。 我坐到沙发上,喝一口热红茶,花点时间等大脑重新启动。然后我再次翻开课本。 后来过了几分钟──当我翻了一页之时,客厅的门打开了。 「啊,你过来了啊。」 是穿睡衣的结女。远端读书会时戴的眼镜已经拿掉,头发绑成两束垂在肩膀前面。 「嗯……」 听我这么回答,结女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 「你不去洗澡?」 「晚点再去。」 「嗯。」 我听著拿杯子倒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专心阅读课本的文章。 没过多久,就听见轻轻放下杯子的「咚」一声。然后,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我。 「欸。」 被她呼唤,我才终于抬起脸来。 结女从沙发椅背探身向前,从旁凑过来看我的脸。 「我可以……在这里,跟你一起念一下书吗?」 霎时间,种种解释窜过我的脑海。 头一个浮现的说法是:她有些关于准备考试的问题要问我。 接著浮现的说法是:她想继续刚才解散的远端读书会。 然后然后,最后的最后浮现的解释更单纯、更简单、无需理由也没有必要,纯粹只是忠于欲求,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没差啊。」 大量的思考,最终凝聚成了这四个字。 不得不承认,我只有掩饰自己的心意最在行。 结女像是安心了,嘴角绽放微笑说: 「我去拿课本。」 她用小跑步离开客厅,上了阶梯,很快又回来,在我身旁坐下,把课本与文具等在桌上摆好。 就这样,接续刚才的读书会。 这次不像刚才那么热闹。我只是看我的课本,结女只是用笔记本解题目。没有问问题也没有对话。自动铅笔的书写声、课本的翻页声、时钟指针前进的声响,唯有这些飘荡于宁静的客厅。 我有些时候,会偷瞧一眼结女面对笔记本的侧脸。 像上学期期中考那样,显得有些气势逼人的神情已经不见了。她神情平静,但态度严谨地面对练习题。 (插图012) ──所谓喜欢的人,一定就是你看了最多侧脸的人。 伊佐奈说过的话,闪过脑海。 被她这样单纯地下定义,会害我无从欺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代表的意义。我只不过是在看她的侧脸,却觉得好像在做某种令人害羞的事──分明很想调离视线,但一回神发现自己又在看她。 好吧,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尽管令我生气,尽管并非我心甘情愿。 ……唉,可恶。就连这种内心的思维都变得这么好懂,不过是难看的自我欺瞒罢了。 我坚定自我,把目光放回课本上。现在还不到可以为任何事情神魂颠倒的时候。等顺利搞定期中考后──一进入十一月,那一刻就会到来。 不久,时钟的短针指向了十二。再不去洗澡,水就要凉掉了──就在我如此心想,准备阖起课本时,发现结女正在看我。 (插图013) 「……怎么了?」 「啊,没有……」 结女一边频频偷瞧我的脸,一边说: 「只是觉得……你念书的时候与阅读的时候,都是……同一种表情呢。」 ──所谓喜欢的人,一定就是…… 不知为何,伊佐奈说过的话又重回脑海。 我想在脑中串联起那些理由、那些解释,但随即作罢。 担心不假思索地让事情发展下去,会尝到苦果。 「……因为都是看书,没什么不同。」 于是,我说出了这种枯燥无趣的回答。 然后,我只留下一句「我去洗个澡」就离开客厅。 ……我,是不是在害怕? 或许是当然的吧。 毕竟这次,可不容许失败。 伊理户结女◆仅此一种的处世方式 每晚举行的远端读书会,带来的效果比想像中更好。 好就好在远端这点上。如果真的集合碰面可能只会开始玩闹而无法专心念书,但透过通话app能做的事有限,而且最让人分心的智慧手机被用来进行视讯通话了。这个做法对我来说相当成功。 我们就这样顺利地度过段考周,有一天,我放学后想先自习一下,于是顺道绕去学生会室,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先到了。 「辛苦了──……」 我轻声细语地打招呼,但两位先来的成员没有回应。 这是当然,因为两人似乎都睡著了。 两人一个是星边学长,今天照常仰躺在会客沙发上,把打开的课本盖在脸上。 另一个人,对我来说很意外。 明日叶院同学竟趴在会议桌上,打著瞌睡。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头看看明日叶院同学的脸。她把脸颊贴在翻开的笔记本上,面色红润地睡得香甜。由于她本身长得五官端正,睡觉时的表情就像小猫一样可爱。 右手还握著自动铅笔。看来是自习到一半,不小心睡著了。 她一定很累了吧……自从进入段考周,学生会活动暂停后,我就没多少机会见到明日叶院同学了。但是,我偶尔会在走廊上与她擦身而过,才不过一瞬间,就看到她脸上满是明显的倦容。 也许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况且看她对这次的考试鼓足了干劲──真的,就像是看到以前的我一样。 我从隔壁的资料室,把星边学长带来的毯子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披在明日叶院同学的肩膀上。 先让她睡一下好了。 后来,我保持安静,屏气凝神,开始念自己的书。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吧。明日叶院同学的肩膀,扭动了一下。 「嗯…………」 明日叶院同学慢慢爬起来,毯子随之从肩膀上啪沙一声滑落。她有好一段时间,用迷茫的双眼往下看著掉在地上的毯子。 「早安。」 我一出声呼唤,明日叶院同学的眼眸徐徐恢复清醒,然后猛地看向被她当成枕头的笔记本。 「我,我……!该不会是睡著了吧!」 「嗯。睡得很熟。」 「啊……」 明日叶院同学懊悔地歪扭著娃娃脸,捡起掉在脚边的毯子。 「这是你……替我盖上的……?」 「嗯。看你好像很累了,想说让你睡一下。」 「……谢谢你。可是……如果可以,我宁可你把我叫醒。」 明日叶院同学抬头看时钟,露出遗憾万分的神情。 「只睡了短短二十分钟而已呀。至少从我过来的时候算起的话。」 「对我来说却是一刻千金。为了超越你,成为榜首……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 我懂她的心情。上学期期中考的时候,我也钻牛角尖觉得非得维持年级榜首的成绩不可,同样也觉得时间怎样都不够用,心急如焚地压缩睡眠时间…… 可是,我看得跟性命同等重要的地位,其实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重要。水斗藉由从我手中抢走榜首的方式,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明日叶院同学,我想问你……你为什么就这么想赢过我呢?」 面对彷佛当时那个我的她,我忍不住要这么问。 我为了守住年级榜首的优等生形象,曾经坚持非拿第一不可。那么同理来说,明日叶院同学又是为了什么,以第一名为目标? 「因为我只有这点长处。」 明日叶院同学重新握起自动铅笔,一边翻开课本,一边口气强硬地回答: 「我……从以前个头就很小,也很不会跟人起争执。所以那些男生取笑我的名字是『淫乱』的时候,我也没办法骂回去……所以,我只能念书。为了给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只能用功念书……」 说话的同时,明日叶院同学仍然没有停止温习功课。好像这样做是理所当然。 「即使用功没白费拿了一百分,那些男生还是只会称赞跑得快或是很会打电动的人,说我是书呆子。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那种懊恼不甘心的心情。」 「所以,你就一直用功念书到现在?为了对那些人还以颜色?」 「……不……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过,」明日叶院同学小声接著说了。 「我……没有气馁。我觉得自己只有这点长处,就不断地拿一百分。」 「……你为什么能这么努力呢?你希望能对你刮目相看的那些人都不理你,你为什么还能……」 「不──我想起来了,只有一次。」 尽管语气经过压抑,声音听起来仍然坚定有力。 「在我不知道第几次考一百分的时候……有个男生……好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我记不清楚了……应该是说『超强的~』。」 又是「好像」又是「应该」,这些含糊不清的说词,一定全都是在掩饰。 证据就是这话既没有力道,也不让人感动,就只是随口说说,她却记在心里──属于那种即便说话的本人不记得,但听在当事人耳里会永生难忘的话语。 尽管只是无心的一句自言自语,却成了明日叶院同学的心灵慰藉──她一定是难以忘怀那时候的事,才会继续用功吧…… 「……总而言之,这是我唯一能跟外人对抗的方式。只能用功念书不断拿第一……」 然后,明日叶院同学终于抬起脸来,注视著我。 「而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这个人,伊理户同学。」 她那双眸的魄力,震慑了我。 当我入学考拿了榜首,在入学典礼朗读新生代表的致词时,我根本无法区分讲堂里众多学生的长相。只能勉强认出水斗、妈妈还有峰秋叔叔的脸。 当时,她就在那些我无法分辨的脸孔里。 把我当成阻碍自己道路、不共戴天的敌人,抬头看著我。 「──无聊死了。」 忽然有个声音岔进我俩之间,就看到星边学长慢吞吞地从沙发上起身。 原来他醒著啊。「呼啊。」星边学长边打呵欠,边把手放在沙发椅背上托著脸颊,望向明日叶院同学这边。 「自己只会念书?真是无聊透顶──人类哪有你想的这么单纯啊。」 明日叶院同学的眉毛跳动了一下,自动铅笔也停了下来。 不合她那娇小体格的怒气油然勃发,吓得我浑身僵硬。这使得我来不及劝架,明日叶院同学已经转头过去说: 「可以请学长不要随意批评我的处世方式吗?天底下不是没有我这种人,只是学长不懂而已。」 「我就是认为没有这种人,只是你不懂而已──在学校用功是学生才有的专利,你难道想留级一辈子吗?」 「请你不要乱挑语病!我想说的是,也有一些人只能靠著专一目标活下去!」 「所以就宁愿牺牲其他的一切吗?我的天啊,你简直把自己当故事主角了。」 相较于明日叶院同学咄咄逼人的态度,星边学长显得无动于衷。 学长已经没在看她的脸,岂止如此,甚至还拿出手机开始滑。 「我说你啊……再继续用这种态度过日子,迟早会死掉喔。」 「是人皆有一死,难道不是吗……!」 「真是没搞懂啊,没搞懂呢。好吧,区区一个高三小鬼是没资格讲这些──但我觉得与其硬撑把自己搞死,还不如量力而为好好过活吧。」 其实星边学长,绝没有忽视明日叶院同学的心情。 态度不能说很好,但我感觉他说的话,都是在关心明日叶院同学。 然而情绪激动的明日叶院同学,听不出他的真意。 「因为学长你……!是那种成天睡午觉,也不用做多大努力,就能轻松推甄上大学的人!像我这种,非得拚命努力才能成功的人……你根本不会懂!」 明日叶院同学吼完这些话,就把笔记本与课本往书包乱塞一通。 「明日叶院同学!」 我想叫住她,但明日叶院同学把书包挂到肩膀上,就快步走出学生会室了。 我叹一口气,望向滑手机杀时间的星边学长。 「学长……我明白你担心明日叶院同学,但也不用那样说吧……」 星边学长轻轻抓了抓头,说: 「我果然说错话了?」 「我觉得是说错话了。请让亚霜学姊教教你如何跟女生相处。」 「这处罚也太重了……」 星边学长大叹一口气,仰望天花板。 「不好意思,伊理户。我有点太激动了,真不像我的作风。」 「我觉得看起来还好……但学长怎么会激动起来?」 「嗯……这么说吧……」 星边学长低声这么说做个中断,然后放在椅背上的手,反覆张开又握起。 「其实我啊,右臂没办法举高到超过肩膀。」 「咦?」 「这样讲,你听得懂吗?」 星边学长没有看我。表情也没反映出任何情感。 但是,我似乎明白了。 学长总是显得洒脱自在、难以捉摸,成天打瞌睡又缺乏干劲。但是红会长与亚霜学姊都对他抱持敬意,从体格来看也像是有从事过某种运动般强健有力。 我感觉,我似乎变得──更了解这位学长了一点。 「明日叶院那边,就麻烦你多看著她了,伊理户。」 「我吗……?」 「不管是哪种金玉良言,都得由对的人说出口,才能打动人心啦。」 然后到这时候,星边学长才终于看了我的脸一眼。 伊理户结女◆一定是因为有你守护 「结女──水斗──我们先睡了──」 「你们两个,别把自己弄得太累啊──」 「好──!」 妈妈跟峰秋叔叔离开客厅,回他们的房间去了。身旁的水斗眼睛继续对著课本,对两人轻轻举个手。 每晚的远端读书会结束后,我与水斗总是不约而同地到客厅集合,各自用功。 半夜在其中一人的房间集合可能会引来奇怪的误解。但如果是在客厅,妈妈他们都在看,专心念书就不会害他们多担心了。我并没有跟水斗商量好,但我们就好像通过密道一样,一起度过夜半时光。 换成直到上学期为止的我,一定会神经紧张,无心念书。但现在的我,即使身边有水斗的存在也不会过度在意──甚至反而让我感到既安心,又平静。 比起从前,我现在能够抱持更轻松的心态温习功课。或许多亏于此,念起书来也比以前更有效率了。 ……不知道明日叶院同学,今天是否也在勉强硬撑著努力念书? 不管是哪种金玉良言,都得由对的人说出口才能打动人心──星边学长如此对我说过。的确,我自己在上学期期中考的时候也是像她这样勉强念书,结果输给水斗,落到了全年级第二名。后来,我在期末考夺回了榜首,但并没有像期中考那样把自己逼得太紧。 但我如果因为这样,就叫她像我一样放轻松──也只会变成高高在上地给人建议……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对于努力到走火入魔的她,以同样方式塑造出今天这个自己的我,能为她做什么……? 「──手。」 忽然间,水斗说了。 「你的手停下来了。」 「咦?……啊。」 看来我想著想著,竟忘记自己也要念书了。 水斗把视线从课本移到我的脸上,说: 「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不,没有,我没出什么状况。」 「那就是学生会了?」 他怎么知道的?……不过既然是水斗目光不及的范围,大概自然就那几件事吧。 「嗯……学生会里有个女生,让我有点担心。」 「已经有多余心思担心别人了啊。了不起。」 「也是因为有你帮助啊。」 我笑了笑如此回答,同时心想,说不定…… 没有理由。他也没用态度表示什么。 但是──我不禁觉得,他说不定在等我倾诉烦恼。 「……如果你也有多余心思,我想聊一下。」 「要多余心思的话我比你多出五倍。」 「那方便听我说吗?……最近有件事,让我有一点点烦恼。」 水斗沉默地,把眼睛转回到课本上。意思是听我倾诉不算什么大事,边念书边听也行。我将他的反应解释成这种回答。 我大致讲了一下。关于今天在学生会室发生的事、明日叶院同学的状态,以及星边学长对此表示的看法。 整件事情讲完后,水斗眼睛没离开课本,简洁地说: 「我赞成那个前会长的看法。与其硬撑把自己搞死,不如量力而为。的确是至理名言。」 「嗯……我也觉得他说得对。可是……」 「用某种事物作为心灵支柱,表示一旦那个事物没了,就会再也撑不下去。就像上学期的你那样摇摇欲坠。我不认为那样算是取得平衡的人生。」 当时的我,输给水斗之后,才发现不用当榜首也不会失去朋友。从紧抓单一立足之地的状态,发现到其实还有很多平坦的地面可以走。 可是── 「──可是,那是在讲效率的问题。一个心怀热忱的人是听不进去的。听在她的耳里,大概只会像是游戏影片留言下指导棋吧?」 「说得……也是。真的。因为正确的言论……不管说得再头头是道,听不进去的时候就是听不进去。」 「这让我想起决定报考哪所高中时的事了。我们那所国中既没有人考上过这所高中,我要的又是特待生,所以级任就用一种难以启齿的语气建议我重新考虑。」 「啊!我也是!那时我心想『我才不管咧──!』因为我以为不去洛楼,就会跟你念到同一所高中了。」 「确定考上之后级任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但一点都没有打动我。」 水斗小声窃笑。当时我发现弄了半天还是要跟水斗念同一所高中,心情可以说是绝望透顶。现在讲起来只觉得好笑。 「当时我心想,确信自己会成功的永远只有当事人,旁人总是替他担心失败的后果。其实哪边才是对的,要实际去做才知道。没有了心灵支柱,当事人或许会灰心丧志,也或许会再接再厉。也不能一口咬定你说的那个女生,一定不是个脑袋坏掉不懂得何谓灰心的人。」 「脑袋坏掉的人……你有见过那种人吗?」 「东头伊佐奈。」 ……啊──我不禁恍然大悟。像那个女生都被水斗甩了,却完全没有灰心…… 「结果说到底……只能说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吗?」 每个人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大家各不相同,大家都很棒──所以,就不能给任何意见? 「那样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寂寞。」 就好像在跟我说,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好像在跟我说……无论以为彼此心灵如何相通,到头来每个人还是有所不同,因为大家各不相同,所以在最根本的部分无法互相理解。 水斗先是沉默了半晌,接著慢慢指了指我的笔记本。 「既然这样,你先准备考试再说。」 「咦?」 「试试看就知道了。全力以赴。这样就会知道……谁才是对的。」 难得听水斗交出这么单纯的答案。 不……或许反而很像水斗的作风。 胜者为王──为了理出这么单纯的答案,让他耗费了这么一大篇理论。 明日叶院同学必定只能用考赢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既然这样,我就阻止她,阻止她,再阻止她──也许有一天她会几乎气馁,重新审视自己的作法,到那时候才能倾听别人的建议。 在那之前,我只需要以朋友的身分守护她。 虽然可能令人焦急……但一个人能对他人的处世方式造成的影响,或许也就这样了。 「要是累了再告诉我。我可以代为守住榜首的宝座。」 对于这句故意气人的话,我卯足全力酸回去。 「不用你费心。反正我看你还是当第二比较自在。」 「哼。」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现在待在他身边比以前更安心了。 因为就像我选择默默守护明日叶院同学──他一定,也在默默守护我。 伊理户结女◆处世方式的学习方式 就这样,下学期的期中考考完了。 从结论而言,我胸有成竹地结束了为期两天的段考。水斗考得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远端读书会的成员都没有露出绝望的神情,所以应该还好。 问题是明日叶院同学。 期中考所有科目结束后,我来到许久没有全员到齐的学生会室,在那次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和明日叶院同学碰面。 「得心应手。」 明日叶院同学用她那娇小的身子挺起大胸部,面带洋溢自信的笑容抬头看我。 「这次是有史以来我最有把握的一次。要找出我不会的题目都还比较难。伊理户同学──看来你的天下也到此为止了。」 听到她自信满满的口气,亚霜学姊说了: 「标准输家的台词,超好笑。」 「学姊!请不要把虚构作品与现实混为一谈!」 「不是啊──」 亚霜学姊口气像小孩子一样,大口吃著超商卖的布丁。说是考完了奖励一下自己。 我回看她散发自信光彩的表情,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要不要来打赌?」 决定使出早就想好的一个计策。 明日叶院同学连一点困惑都没有,鼻子哼地喷了一口粗气。 「好啊。假如我输了,要我为你做什么都行!」 「嗯?你是不是说什么都行?」 「爱沙,看场合说话。」 红会长接手管束探身向前的亚霜学姊。 「作为交换,伊理户同学,你如果输了要为我做什么?」 「这个嘛……让你看我的笔记本与课本怎么样?应该满有参考价值的。」 「……原来如此,分享秘诀就是了吧。可以。虽然你我是敌人,但或许还是有值得借镜之处。那就约定输的一方,要分享自己的笔记本与课本了?」 「不用。假如我赢了,明日叶院同学──我要你每天睡足八小时。」 此话一出,沉默支配了学生会室。 亚霜学姊愣愣地偏头。 「……咦?就这样?很普通嘛。」 对,很普通。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要求!」 明日叶院同学后退一步,用一种好像见到鬼的眼神瞪著我。 「八小时……!那岂不是浪费时间吗?你是打算夺走我的念书时间吧!然后藉此保住自己屹立不摇的名次……!取巧!你这是投机取巧!」 「嗄?……不是,等一下。兰兰,你平常一天都睡几小时啊?」 「大约四小时!」 听到她回得光明正大,亚霜学姊震惊地张大了嘴。 「四小时?每天?真的假的?你会死的!」 「不用担心。因为我是短眠者。」 ……是吗? 真正的短眠者,会打瞌睡吗? 总而言之,我彻底扮演摔角比赛的反派。 「就是这么回事。到下次考试为止就行了。到时候我们再打赌,如果我又赢了,我就要你在下下次考试之前生活中睡足八小时。这下你每天都会丧失四小时的念书时间,我的首席毕业等于是确定了!」 「……没差。反正我是赢定了,你这套卑鄙的计画不会收到效果。你就趁现在准备好要献给我的笔记本吧!」 我拿了第一名。 「……呼……呼……嗯~……」 期中考结果公布的当天放学后──我、亚霜学姊与红会长在学生会室,探头看著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的明日叶院同学。 亚霜学姊戳戳她那肌肤弹嫩的可爱睡脸,说: 「哇~真的吓到我了~……她一看到榜单就倒地不起,我还以为她昏倒了呢。」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断线了吧。疲劳一口气爆发了。」 红会长如此说道,静静地替明日叶院同学盖上毯子。 排名结果我拿第一名,水斗第二,明日叶院同学又是第三。第二名与第三名之间总分相差了多达十分,恐怕不能用偶然做藉口。 水斗的说法是──「睡眠不足就像是替大脑套上枷锁」。 说得实在有理。我们不可能输给自己限制自我能力的人。 「但愿她遵守约定,每天睡足八小时就好了……」 「她会遵守的。对吧,阿丈?」 被会长问到,羽场学长从会议桌看过来,对我们点头。 羽场学长平时总是彻底当背景,连开口都很少,但或许也有在担心明显硬撑的明日叶院同学。况且会长的说法是……他看人的眼光比谁都细腻。 「兰兰个头这么小,会不会就是睡眠时间太短造成的啊?喏,不是都说爱睡的孩子长得快吗?」 「原来如此,这样想也有道理……也就是说,小生一直长不高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了。这下可伤脑筋了。」 「咦?……会长,你平常都睡几小时?」 「三小时。小生是短眠者。」 听到红会长讲得若无其事,我与亚霜学姊都对她冷眼相看。她脸上毫无倦色,搞不好还比一般人来得健康。她是拿破仑吗? 水斗说得对,有时候还真的会遇到脑袋功能坏掉的人。 ……但是,假如毫无根据地以为自己也是那样,会无益地减损自己的寿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可是,身体可不会忖度主人的心思。 「……哦。怎么了,今天人都到齐啦?」 我们三个正怜爱地看著熟睡的明日叶院同学时,星边学长来了。 看到学妹在平常被他当床躺的沙发上睡得香甜,他显得有点尴尬,但也带著安心呼了一口气。 「看来你做得很好,伊理户。」 「这就难说了。我想学长说的话能不能打动明日叶院同学,还是要看她自己。」 「这样啊……你说得对。」 真要说起来,星边学长是叫我「多看著她」。我只是照他所说,做一个旁观者罢了。 「哎哟~?」 听到我们的对话,亚霜学姊嘻嘻笑著凑近星边学长。 「该不会是又犯了吧?学长的鸡婆病!反正一定是惹兰兰生气了吧~谁教学长嘴巴这么笨,偏偏又很关心学弟妹嘛!」 「你很烦耶……!偶尔不鸡婆一下,我岂不是真的变成只是跑来碍事的ob了!」 「本来就是吧?」 「学长以为自己不是吗?」 「讲话客气点,两个二年级的!」 星边学长活脱像个不讲理的学长那样咒骂,迈著大步走进来,把纸袋放在沙发前面的桌上。 「这是?」 被我问到,星边学长尴尬地别开目光,说: 「……讲话冒犯到她的赔礼。帮我拿给明日叶院。」 「咦~?里面是什么啊,学长?」 「铜锣烧。没有人不喜欢豆馅吧。」 「……不,倒也不一定喔,学长。」 「啊?你在骗我吧?」 「这很难启齿,但我那个继弟就不太喜欢吃豆馅……」 听我举出实例,星边学长顿时变得满脸焦急。 亚霜学姊抓准机会,探头过去一边抬眼看学长的脸一边落井下石。 「学长你这个人……在最根本的地方,真~~~~的很粗神经耶?」 「……啊,该死!算啦!假如她不吃就你们吃吧!我会再去买其他东西给她!」 「啊~闹别扭了~」 星边学长摆脱缠著他取乐的亚霜学姊,快步离开了学生会室。 就算明日叶院同学无视于约定,又开始想硬撑,这几位好心的学长姊,也一定会指正她。 一次又一次的指正,会让明日叶院同学知道正确的硬撑方法。就算她只有这一种处世方式,也能学会不至于危害健康的硬撑方法。 不管明日叶院同学如何严词拒绝,这几位学长姊──还有我,都再也不会让她溜掉。 因为,我们都已经变得太喜欢这个性情认真、顽固,又可爱的女生了。 ……顺便一提,明日叶院同学很喜欢吃豆馅。 把铜锣烧塞得满嘴不停咀嚼的明日叶院同学,就像小动物一样看了非常疗愈,谨在此附记中特别声明。 伊理户结女◆短短三个字不足以…… 当晚。 我觉得既然问过人家的意见,就有报告的义务,于是将事情经过说给水斗听。 水斗手里的书从课本变成了文库本,把整件事听完之后…… 「这样啊。」 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认为他会摆出明显的安心神色,也不觉得他会长篇大论地发表感想;这个回答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星边学长虽然指名要我,但明日叶院同学这件事,就算我没出面,大概也会有别人插手。 与她认识最久的亚霜学姊也许会逼她去睡觉,也有可能是目光敏锐的羽场学长透过红会长解决此事。 我如果没跟水斗商量,一定不会跟明日叶院同学提那种赌注。我会照常考赢她。而她可能会更进一步逼迫自己,念书念到病倒。 这样一想,就觉得……虽然怪难为情的……但或许可以说……他有在支持我。 也实际感受到,现在的我说来说去……或许还是有些地方,在依靠水斗…… 「……我想说──」 谢谢你。 面对眼睛对著文库本的水斗,我正想这么说,但在前一刻把话吞了回去。 用这么简单的话语解决好吗? 用仅仅三个字的这么一句话,表达我的心情? 一想到这,心中忽然凝聚出一个点子。 「我想说──有一个日子,希望你能空出来。」 听我这么说,水斗终于从文库本抬起了脸来。 我一直在思考,那天该如何安排。 早在期中考之前,体育祭之前……不对,是在更久之前。 「……哪一天?」 「……下一个节日。」 水斗的眼睛,稍微睁大开来。 那天对我,或是对水斗而言,都是个特别的日子。 大概对妈妈以及峰秋叔叔而言,也是如此吧。那天对我们伊理户家的所有人来说,都不只是个节日。 进入十一月的,第一个节日。 十一月……三日。 「──我们的生日。那天,你要空出来喔。」 但愿此刻暂时停留 伊理户水斗◆缺乏创意,却是最好的…… 事到如今这已渐渐成了美好回忆,就是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在相较之下还算得上是蜜月期的前半段时间,我与她──绫井结女最惊讶的一次,大概要属那一天。 亦即我们互相说出生日的那一天。 得知我们刚好出生在同一天,国中时期那个蒙昧无知的我,还深深觉得命运的安排令我生畏。 十一月三日。 这天是日本国内常年制订的公众假日,由于学校会放假,我从来不记得有家人以外的人替我庆祝过。但是就连这点,对当时的我来说都是正中下怀。这是因为我可以整天不受学校打扰,跟第一次交到的女朋友度过彼此的生日。 恕我直言,我没把自己的生日看得多重要。 我甚至常常到了当天才想起来──毕竟我不记得自己出生瞬间的事,也几乎不认识生下我的母亲,要把这个日子放在心上实属难事。 所以,只有那次是特别。 我这辈子,只有国中二年级的那一次,把十一月三日视为特别的日子。 那天,我们决定把白天用来约会,帮对方挑选礼物。毕竟我跟那女的都是初次跟人交往,几乎没有买礼物送人的经验,而且这样还能同时决定约会主题,堪称一石二鸟之计。 ……日后我才得知,那个超乎想像的阴沉女,绫井结女,似乎把我随手给她的橡皮擦或其他一些小东西当成礼物收藏起来──但这是两回事。 我们平时只会去书店或图书馆等欠缺情趣的地点,当天的约会可以说是少数像样约会的例子。我们前往不常逛的百货公司,东挑西选,拿犹豫不决当藉口长时间仿徨于幸福中。 最后我们抵达的地点,结果还是跟平常一样──是书店。 ──啊,这个书套…… 绫井的眼睛并未停留在书架上,而是看著书套与文具等的展示区。 绫井隔著眼镜,注视著低调桃红色的皮革制书套。 ──你想要这个? 我一问,绫井像是有所犹豫般目光游移,说: ──嗯……我没有一个真正的书套,所以……是很想要。可是…… ──可是? ──那个……跟你说喔。其实我一开始,也想到可以买书套!可是…… ──可是? ──……又觉得,好像不太有创意…… 我笑了一下。 ──跟我一样。 ──一样? ──我也是头一个就想到这个,但觉得可能太没创意。 自我意识过剩的阿宅就是这样。明明向来只会消耗他人的作品,却端起作家的架子来想展现品味。 我们都觉得好笑,在安静的书店里低声笑成一团。 ──也就是说…… 伊理户结女◆缺乏创意,却是最好的…… 事到如今这已渐渐成了美好回忆,就是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跟那个男朋友的生日约会,我们决定替彼此挑礼物。最后来到一家书店,站在色彩丰富的书套前面。 书套。 要送一个爱书的男友礼物,这是谁都会第一个想到的、最安全的礼物。 正因为如此,当时的我第一个就想到这个,也第一个从候补中剔除。 说穿了就是国中生会有的自大思维。我抱持著不切实际的想法,不想送那么缺乏创意的礼物,想送更有品味、更浪漫的东西。 可是,他似乎也跟我有著同样的想法。 我才一想到「既然这样」,他已经伸出了手。 ──也就是说…… 水斗拿起了我一直在看的,文库尺寸的桃红色书套。 ──我们彼此都觉得,这是我们最想送给对方的礼物……对吧。 遇到这样的瞬间,当时心思还很单纯的我,会变得幸福洋溢。 我们在想著同一件事。 我们的心灵是相契的。 每当产生这种实际感受,我总是深深感受到有伊理户水斗做我男朋友的喜悦。 ──……嗯。你说……得对。所以…… 只有在这种时刻,我敢踏出一步。 胆小的我,卑鄙的我,认为在这一刻他会懂我,才敢踏进他的心中。 我拿起黑色的皮革书套,腼腆地说: ──不然,我们用一样的好了? 尽管正确来说,是同款不同色。 水斗笑了一下,难得促狭地说了: ──哇,情侣书套耶。 ──呵呵。你不喜欢? ──如果是情侣装我会觉得很可耻……但这个的话我觉得不错。很有我们的风格。 ──嗯! 我们的缘分是用书牵起的,所以初次赠送的礼物,就选择保护书本的书套吧。 好吧,这种耍帅的理由,当然是事后才加上去的。 后来,我们即使在学校,也都是使用成对的书套看书。 即使只有颜色不同,意外地并不会被发现。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情侣书套。 看到班上同学对此一无所知,我们还会偷偷用眼神分享欢笑。 不过就是到分班之前,短短半年的小乐趣。 至今我一直不知道,升上三年级之后──他是否还在使用那个书套? 伊理户结女◆完美美少女学生会(?) 跟著学长姊一进教室的瞬间,我感觉到室内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下来。 在会议室里,有各委员会的代表者集合。今天是新一届学生会成立以来,第二次的定期会议。第一次的时候我还满紧张的,但到了第二次就稍微掌握到要领,能够游刃有余地到自己的座位就坐──但是…… 总感觉第一次会议所没有的视线,这次都聚集在我们身上。 「……呜哇──……真的耶……」「看吧?跟我说的一样吧?就说今年的学生会很惊人!」「等级超高……」「上次远远看到的时候还没发现──……」 一时恢复安静的室内,又逐渐为另一种窃窃私语所支配。 每个人或许都以为自己有压低声音。但是,因为大家讲的内容大同小异,使得声音变得比他们自己所想的更大,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今年的学生会都是正妹。 不知道是谁散布了这个传闻,总之似乎就这样传开了。 的确,红会长兼具领袖特质与女性魅力,亚霜学姊(只要不知道真相的话)个头高挑又有傲人身材,明日叶院同学则是个头娇小但胸围雄伟,脸蛋也很可爱。她们被大家那样说并不奇怪,但我似乎也被算在其中,让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且,身为万红丛中一点绿的羽场学长,还被当成空气直接无视。 「……真是轻浪浮薄。」 身旁的明日叶院同学,用有点艰涩的词语咒骂。看在既讨厌男生也讨厌谈情说爱的她眼里,这些视线大概只会令她厌烦吧。 或许这也是所谓的名人税吧。本来以为不同于虚拟作品,学生会只是幕后工作人员,不会引起多大注意──也许是红会长的灿烂光环,把我们也一起照亮了。 「──长得那么漂亮成绩又好,会不会太奸诈了?」「反正一定有男朋友吧──」「感觉都是谈那种闪亮动人的恋爱~」 ……这就难说了。 碰巧听到的背后议论,让我想起了期中考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十一月三日。 我与水斗的生日,已经近在下个月初。 我要赶走水斗心里的过去那个我,换成我去坐在那个位子──下定这个决心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我却窝囊到没有半点进展,如今更是毫无理由能错过这件大事。 我要准备一份超越过去那个我的礼物,用甜言蜜语打动水斗! ……有这种决心是很好,却想不到半点好主意。 谁来告诉我,礼物该怎么挑才对? 长达一年的空档,造成我的恋爱能力完全生锈。好歹也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我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要送什么东西才能让水斗开心?不管我如何回想,都只想起一个脑袋烧坏想太多的阴沉女,现在这个水斗脸红心跳的画面半点不肯浮现脑海。 既然如此,只能采样测验了。 于是,趁著只有我与红会长还有亚霜学姊三个人的时候,我开口请教。 「想请问两位……在喜欢的男生生日时,用什么方式庆祝过呢?」 听我下定决心主动开口,两位学姊对我露出愣愣的表情。 「咦──?什么?小结子,问这什么没头没脑的问题啊──听起来简直好像我有喜欢谁似的!我只有一个耍著玩很有趣的学长,并没有喜欢的男生喔。」 「结女同学,要提问得先有正确的前提。你这样讲岂不是在说小生有喜欢的男生?小生只有一个把自己贬得过低让小生火冒三丈的同班同学,并没有喜欢的男生喔。」 别跟我扯这些了啦。 我很想这样说,但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对不起,我更正我的问题。亚霜学姊与红会长,在星边学长与羽场学长的生日,分别是如何庆祝的?我现在正在思考要送给一个男生什么样的生日礼物,但就是想不到好点子……」 「哦──送男生生日礼物呀。所以想听听我们的经验就对了!」 「既然是这样,小生乐意与你分享。如果小生的经验能成为学妹的成长养分,没有比这更可喜的事了。」 啊,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好像沉醉在把恋爱经验讲给别人听的快感中。 坦白讲,在这时候我已经多少有点不祥的预感,但毕竟是我开口的,不能又改口说「还是不用了」。 「那么,铃理理,从我开始可以吗?」 「嗯。就让小生见识你的本领吧。」 亚霜学姊已经可以说是难掩雀跃,成为先发选手,双手煞有介事地十指交扣。 「学长的生日在八月,那天──」 亚霜爱沙◆来自学妹,仅此一次的…… 「……死棋了。」 盛夏日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独自产生被人宣告将军的心情。 我不著痕迹地向学长问出生日,也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到这里为止都很顺利。甚至还有多余心思妄想只要把这个送给他,那个女性经验缺缺的学长,表面再怎么装没事也一定会变得坐立不安。 问题是。 ……我该怎么拿给他? 到这里就死棋了。实不相瞒,现在是八月,正值暑假期间。学生会的活动日也很少,见面机会本身就有限。虽然打个手机就能轻松取得联络,但我哪有办法能把那个迟钝冷血又粗神经的学长,在生日当天邀出来? 真要说的话,在生日当天约见面,那岂不是跟告白没两样? 想著这些问题时,一个令我不爽的同学的脸孔重回脑海。她最近老是说「星边学长就快卸任了,要告白就趁现在」──真的有够啰嗦。少来了啦,最好是,还跟学长告白咧……不过嘛?假如是他跟我告白?或许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啊~这件事是要想几遍啦?再这样下去我会错过时机,特地买来的礼物就要变成柜子里的堆肥了~ 「姊姊,你在吗?……咦,呜哇,这房间是怎么搞的啊?不要把胸垫丢在地上啦。」 「老妹啊~!你姊姊我现在,正面临人生最大的危机啊~!」 「不要抓著小你四岁的妹妹求救。你不觉得丢脸吗?」 竟然拿这种一本正经的话攻击我……!我可不记得有把你教成这样! 「反正一定是男生的事吧。赶快去跟他约会还是怎样都好,再这样下去房间都要烂掉了。」 「哪能那样说去就去啊!高中生可是有很多难处的好吗!」 「那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离开家里就是了。班上或是学生会都好,姊姊的话要找朋友应该多得是吧。」 「找学生会的人一起玩──啊,原来还有这招啊!」 根本就没死棋。只是太热脑袋当机而已! 我用飞扑地回到床上,听著背后传来妹妹的叹气声,对学生会的line群组送出以下讯息: 〈大家一起去游泳池吧~〉 「你在做什么呀?学长~」 我一面用心机算尽的声调上前攀谈,一面稍微弯腰,凑过去看躺在躺椅上的学长。 道行高深如我,不会怕穿泳装。我有聚拢托高做出的完美深沟,还有敢露敢秀的完美小蛮腰。再穿起清纯又性感的纯白比基尼,泳池边的视线就被我独占了。 可是枉费了这一切,穿泳裤的学长却躺在遮阳伞的影子里滑手机,看都不看我一眼。 「啊──我想先拿个登入奖励,结果不小心就开始刷关了。」 「你完全中了营运的计啦……嘿咻。」 「……喂。你干嘛躺我旁边?」 「稍微休息一下──又不会怎样。」 「是不会怎样……」 我把手轻轻握拳,挡住忍不住噗哧发出的笑声。 我只是躺在学长旁边的躺椅上,面对著他而已。两者之间有距离,有空隙。但是这样做…… 「就好像在陪睡对不对?」 「…………唔。」 隔了一段空档后,学长的嘴角有些懊恼地歪扭了。是不是心动了一下?你心动了一下对吧?所以才会觉得懊恼吧,学长?哼哼哼! 学长这个人明明既迟钝、冷血又粗神经,与他人之间建立起高墙,偶尔却会像这样失守一下,让我觉得非常好玩。感觉就像他接纳我了。就像是只有这一刻,他让我进入他那硬壳之中,拥抱我的存在。 啊……再过不久,他就不再是学长了。 虽然离毕业还有一段时期……但文化祭结束之后,他,就不再是学生会的人…… ……仅限一次。 能够在同一所学校,作为学长学妹赠送生日礼物的机会──仅限今天这一次。 「──学长!要不要我帮你擦防晒?」 「啊?」 我一边霍地坐起来一边说,学长一脸诧异地看向我。 「干嘛,学红跟羽场啊?不用了,我没有要下水那么多次。是说根本只是你想碰我吧。小心我告你性骚扰喔?」 「呣。那你就跟我下水嘛。过──来──!」 「你……喂!」 我拉著学长的手臂,让他这个大块头站起来之后,硬是把他拉向泳池。 「喂喂喂!这里禁止跳水……」 「学长今天不用当会长,所以别这样一板一眼的──啦!」 「唔喔喔喔!」 我背对著泳池让自己落入水里。 白色气泡咕嘟咕嘟地在我眼前上升,在气泡之间,我看到学长紧闭双眼的脸庞。也许那次,是我最感谢自己不用戴蛙镜就能在水里睁眼的一刻。 学长像小孩子一样闭起了眼睛,我将手臂绕上他的脖子抱住他。 紧接著,学长的身体一使劲往上撑,我被他拉上了水面。 「噗哈!」 学长用他的大手擦脸,撩起湿透的头发。 然后他看著手挂在他肩膀上的我,横眉竖眼地说: 「你啊!怎么可以没做热身就冷不防──嗯?」 他终于注意到了。 注意到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银色的项炼。 「呵呵。」 我用最适当的角度微微偏头。 面带最好看的调皮笑脸,说道: 「好像戴项圈喔,对不对学长?」 没错。 这条项炼,就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 伊理户结女◆前述故事的结尾 「哦喔喔~~~~!」 还以为会冒出什么废到极点的插曲,想不到竟然听到一个比想像中浪漫一百倍的插曲,我不禁大受感动。 「咦?那不是很棒吗──咦?那不是很棒吗!把学长拖进泳池,趁机帮他戴上?咦──!那不是超棒的吗!」 「哼哼,这就是你师父的力量。尽管尊敬我吧。」 「师父你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呢!」 「喂喂──这样讲好像我平常都不敢出手一样喔──?」 这个小恶魔插曲,把我感动到都不小心说出真话了。噫咿咿──……这、这就是青春啊…… 我感动到发抖,师父笑得洋洋得意,只有一旁的红会长半睁著眼轻视地看她。 「……你这个故事,是不是漏了结尾?」 「什么?」 结尾? 红会长一脸傻眼地托著脸颊说: 「后来你发现跳进泳池时的撞击力道,让胸垫从泳衣里掉了出来──」 「──啊──!啊──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怎么好像没印象──?」 「…………师父…………」 把感动还给我。 应该说,这点小事做之前就该注意到吧。 「好了!下一个下一个!再来换铃理理!」 「真拿你没辙……看来就连这种场合,小生也得完成身为会长的职责。副会长不可靠小生就得多费心,伤脑筋啊。」 「超烦……!跟游戏的紧急维修一样有够烦……!」 红会长面露自信洋溢的笑容,悠然自适地开始说起。 「阿丈的生日,日期实在很有他的风格──」 红铃理◆无论你躲在这世上的哪里 「是上星期。」 「咦?」 一月初旬──春假结束后我随口一问,得到的答案却让小生不禁当场结冻。 「我的生日是一月五日……也就是上星期。」 我浑身开始大量流出已经多年没流过的冷汗。 阿丈──羽场丈儿是个极端缺乏存在感的少年。他总是有如背景般融入教室,严重时连教师都会忘记他的名字。 但是,那只是一般人的情况──无论他如何缺乏存在感,都不可能骗过小生我的法眼。自从入学念同一班以来,小生从未忘记过他的存在,他也不曾从小生的眼中消失。就算其他人都办不到,只有小生应该能做到这点。 想不到,小生却…… 小生应该很清楚才对。其实不用问什么「对了,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这种问题,连学生手册上都有写的资讯,小生不可能没看过。那资讯完全从小生脑中丢失了。小生这个上课内容能够每字每句清楚记得的头脑,竟然只有这项资讯完全遗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 讲得若无其事。 神色自若地,阿丈说道。 「正月的头三天结束,『新年快乐』也开始讲腻了之后,就是我的生日了。连家长都会忘记了,无可奈何。我也习惯了,所以红同学,你不用特别顾虑我的心情。」 习惯了? 无可奈何? 岂有此理! 「阿丈──只限今年,你的生日改到今天。」 「……嗄?」 阿丈诧异地看了看小生的脸。 「跟小生去买礼物,现在就去!」 就这样,在一月的大冷天里,小生硬是把阿丈带了出来。 小生我们从离学校最近的公车站,搭乘开往闹区的公车,随著车子晃动了几分钟。然后在繁华的人行道下车,顺著人潮开始往前走。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小生存了很多打工薪水,预算你不用担心。」 小生一边从围巾里呼出白烟,一边对走在身边的阿丈问道。 制服外面穿著大衣的阿丈,用左手拉起衣领说: 「没有特别想要什么……再说,用红同学的打工薪水买东西会让我过意不去。」 「这是礼物,你不用在意的。」 「我认为一般来说,礼物应该由赠送者来想才对。」 嗯,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这样,那小生只要送小生想送的东西就是了……呵呵,小生想到一个好点子了。」 「……我倒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看今天还是──」 「等等。你可别想跑喔?」 说完…… 小生缠住阿丈的手臂,抓住他的身体不放。 「你──」 「不管谁怎么说,今天就是你的生日。所以,你有义务要被小生庆祝。」 小生更加用力地抱紧阿丈的手臂,他倾斜著身体想从小生身边逃开。 「……红同学。我还是跟你说一声,你那个碰到我了。」 「当然了。女人无论何时,都会想把胸部按在心仪的男人身上。」 「我想应该没这种事吧……」 平淡的表情当中流露的些微害臊,以及从手臂的细微动作感觉到的羞耻心,轻轻搔动了小生的胸口深处。 如果真的以为自己是背景,心情的起伏也得完美驾驭才行吧? 「那我们走吧。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小生一边就近凝视阿丈愣怔的脸,一边让自己的手跟阿丈的手交握。 「……!……」 「顺便告诉你,这不算在礼物之内。」 阿丈的视线飘向了与小生相反的方向。 做了这么多,才这点反应啊。真是,实在是个伤脑筋的家伙。 「你的问题不只是存在感。」 小生从架上挑出各种衣服,一一放到阿丈的肩膀上比比看。 「容貌天生平凡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给人的印象多得是方法打造。只要改善服装搭配,你这种薄弱的存在感应该多少也会有所改进!」 「我是觉得没用……」 「包在小生身上。小生来让你脱离背景!」 然后过了几十分钟。 小生在试衣间门口抱头苦思。 「呜呜呜──嗯……」 这下伤脑筋了。 还真的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家伙。 从吸睛的浮夸衣装,到颜色低调但散发品味的时尚服饰;我让阿丈试过了各种穿搭,谁知……可怕的是,没一件适合他。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 只不过是想稍微帮他打扮一下,就会立刻变得像是装大人的国中生。只有好像把妈妈买来的衣服随机选来穿的土气款式才适合他。甚至可以说穿个人特质方面完全零分的制服最好看。 「……差不多该满意了吧,红同学?」 「不,等等!等小生一下!小生马上就会想到了!马上就会想到有什么服装,可以中和你那薄弱的存在感……!」 阿丈摘下小生给他戴上的帽子,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的扑克脸说: 「我并没有因为别人没注意到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又在说这种话──」 阿丈一听,脸上忽地浮现无奈的笑意,注视著小生。 「……我要是比这一切再要求更多,就是奢求了。」 不管是何种问题、何种算式,小生这个原本都能立即推演出答案的头脑,在这一刻,却无法立即定义这份揪心的感情。 他说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 不用问,小生也知道了。他的视线在表示,这一切指的就是小生。 啊,你──为什么这么地无欲无求? 小生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分明就只是个比别人更傲慢的女人罢了。 可是── 「红同学?」 小生别开脸不去看阿丈。 不要这样,不要看著小生……你这样看著小生的脸,会让小生变得不再是你心里的那个红铃理。 小生一边拉起围巾遮住嘴,一边有意识地调整了呼吸。 小生讨厌不懂自己力量高低的人。 更讨厌不接受自身价值的人。 所以小生并没有放弃。直到你得到配得上你的价值的目光,小生毫无打算放弃。 不过……现在…… 如果你说,有小生一个人就够了,那么目前就这样吧。 「……走吧。」 「咦?」 「把衣服换回来。」 小生让阿丈换回原本的衣服,然后拉著他的手,前往同一栋大楼的不同楼层。 那里有一家手机馆。 小生前往智慧手机饰品区,站在色彩丰富的手机壳展示架前,向阿丈问了: 「你觉得哪一个最有小生的感觉?」 「咦?……呃……」 阿丈困惑地,指著一个天蓝色的手机壳。 「这个吧……大概。」 「那就这个。」 说著,小生拿起那个手机壳。 「……这个,该不会是要送我的礼物吧?」 「对。大小呢?」 「没问题……」 「好。」 小生就这样走向收银台结帐。然后郑重地,把买来的手机壳塞进阿丈手里。 「这是你认为,最有小生感觉的手机壳。」 「咦?对……」 「所以,你就把它当成小生来使用吧。」 小生直勾勾地,窥视阿丈那双眨个不停的眼瞳深处。 「这么一来,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小生可以永远看著你,对吧?」 就算身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你。 只有小生,永远看著你。 「如果这样还是不够,就把小生本人叫去吧──无论你躲在这世上的哪里,小生一定会找到你。凭著这个人称天才的头脑。」 小生一边半开玩笑地说,一边活像爱沙那样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 「也就是说,你的生日礼物就是小生。随你处置吧。」 伊理户结女◆前述故事的结尾 「哈啊~……」 听到不同于亚霜学姊的另一种帅气插曲,我出于分不清是佩服还是赞叹的心情叹了口气。 「会长在羽场学长面前,好会耍帅喔……」 「喂喂,这样讲好像小生平常都很逊似的喔。」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有型的『礼物就是我』!」 「是吧是吧。」 红会长颇为得意地点头,但一旁的亚霜学姊托著脸颊给她好大的白眼。 「不是吧……你怎么只挑好的地方讲?」 「什么?」 「记得在那之后,阿丈同学跟你说『谢谢你的心意,但是太沉重了』,你还用line跟我抱怨了一大堆──」 「小生没印象!」 ……其实也是,被一个没在交往的女生说「礼物就是我」,或许是有点沉重。再说手机壳这种东西,没在用的话瞬间就会被抓到。 「可是要计较这点的话,被没在交往的女生送项炼也还满……」 「嗯嗯──?奇怪了,我是不是听力下降了啊?小结子,你有说什么吗?」 「没有,没什么。」 我可没有觉得比起项炼,送具有实用性的手机壳还比较没那么沉重。 「真让我来说啊!」 亚霜学姊愤慨地双臂抱胸说了。 「收了人家东西还抱怨根本是不知好歹!不管东西沉不沉重,都应该心怀感激地哭著收下才是做人的道理吧!」 「爱沙,想不到你偶尔也会说句人话。真要说的话,学生会的两个男生都太被动了。虽说现今社会讲求的是男女平等多元族群,但偶尔还是希望他们能有出息一点。」 「就是啊!他那大个头跟肌肉都是摆好看的吗!偶尔来个壁咚是会死啊!」 失控女生互吐苦水起来没完没了。结果我只能一边陪笑,一边听两位学姊夹杂了过多个人愿望的怨言…… 伊理户结女◆前述故事的结尾再结尾 事后。 结果我还是没想到要送水斗什么礼物,一边思考一边来到学生会室,看到在那里睡午觉的星边学长,以及正在做事的羽场学长。 这时,我注意到了。 星边学长的胸前,隐约露出一条银色项炼。 羽场学长的手里,握著天蓝色的手机壳。 我发现两样东西都得到细心保养,看起来还像新的一样。 ……也许意外地,两人都没那么被动。 总有一天,两位学姊的心意一定能得到回报。我一边被这样的预感打动内心,一边回想两人说过的故事。 如果不好意思两个人约出去,就揪大家一起。 礼物,只要选择送礼人想送的东西就好。 原来如此……我懂了,既然这样── 伊理户水斗◆作为家人共度的生日 ──我们的生日。那天,你要空出来喔。 结女那样对我说的时候,坦白讲,我产生了期待。 她是否想在生日当天跟我约会?就像以前交往的时候那样,想两人独处来个交换礼物的盛大活动? 我一反常态地,产生了这种简直有如纯情国中生的淡淡期待。 现实情形的发展,却像是在嘲笑我的这种心情。 「生日快乐!」 我的继母由仁阿姨,面带开朗笑容对我们这样说。 由仁阿姨把一个长方形盒子放在我们──我与结女的面前,说: 「选你们喜欢的蛋糕吃吧~小奢侈一下买了很贵的喔!」 「本来是要买大蛋糕的。但实际上一看真的太大了。」 「就怕吃不完。结女也差不多到了开始担心热量的年纪了嘛。」 「抱歉让你白担心了,我还不需要减肥。」 结女半开玩笑地说,「好羡慕喔~」由仁阿姨孩子气地说道。 结女打开蛋糕盒看看,「那我要这个巧克力的!」谨慎地拿出咖啡色的蛋糕。然后把蛋糕盒推给我,说: 「水斗同学呢?」 ……简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竟敢给我好像别有深意地说什么「要把那天空出来喔」。结果竟然是为了跟家人庆生?害我整个白天毫无意义地在那里心神不宁! 「……那就这块起司蛋糕。」 我不会把内心的懊恼表现出来。我懂这其中的道理。她一定是认为照我的个性,会满不在乎地忽视庆生会吧?可是,如果是那样就直说啊。不要讲得让人想歪啊!讲话不清不楚的! 「然后,这是给你们的生日礼物。」 说著,老爸在我与结女面前,各放了一只像是压岁钱红包袋的小信封。 「不用担心,我与由仁都有替你们各准备一份。」 「谢谢叔叔!我可以打开吗?」 「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就是图书礼券一万圆而已。」 「咦!」 结女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十张礼券。这我倒是已经看习惯了。 「一万圆礼券……」 「小峰他啊,好像每年都送这个呢。很没变化对不对?」 「谁教水斗收到这个最高兴?我也没办法啊。」 「不、不会!我真的很高兴!谢谢叔叔!」 结女喜形于色地说。看得出来她眼中有著无限梦想。因为有了足足一万圆,短期间内就不用担心没钱买书了。尤其是结女常常也会买一些价格较贵的单行本,拿到这份礼物更有帮助。 「那么,接下来是我的礼物!首先这个是给结女的!」 由仁阿姨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什么东西,往结女的面前一摆。 结女拿起它,说: 「化妆水……?」 「没错!是比较贵一点的成熟品牌!送给最近隐约散发出女人魅力的女儿!」 「女人魅──我、我给人这种感觉吗?」 「有啊有啊~我看你在学校一定是万人迷吧,我的女儿啊~」 「才、才没有啦……!」 真是谦虚啊。她如今从「年级第一优等生」升级到「美少女学生会的一员」,没有一天听不到关于她的传闻。川波与南同学还生气地说:「想跟伊理户同学告白的家伙多出太多了!」「就是啊!都不会考虑一下挡桃花的人的心情!」我倒想问你们背后都在搞什么花样? 「然后,水斗的是这个!」 说完,由仁阿姨站起来,把放在客厅角落的一个球形物体用双手抱过来。 「……是靠枕吗?」 「没错!是懒骨头沙发!」 由仁阿姨用手压压懒骨头,展示它的柔软度。 「这样看起书来应该会更放松吧~只是要小心,不要使用过度了。有些人一躺就起不来了!」 我也蹲到懒骨头前面,摸摸看它有多软。的确……躺起来应该很舒服。不过看到这个最高兴的大概不是我,而是伊佐奈吧…… 「谢谢阿姨。我会有节制地使用的。」 「就这么做。也要跟东头同学说一声喔!」 被她发现了。 「好好喔~……我可能也有点想要这个。」 结女从我背后探头过来看。 「你可以偶尔跟他借用呀。」 「不不不……只有东头同学才敢在男生的房间耍废成那样啦。」 「又不会怎样,不用跟他客气呀。你们是兄弟姊妹嘛!」 ……因为是兄弟姊妹,是吧? 一边是像这样作为一家人共度时光,一边是将她当成女生看待的时间。两者在我的日常生活同时成立,有时我会感到自己像是分裂成了两半。 我想待在你的身边。我再也不会否定这份欲求。 但是……究竟要以什么样的形式达成这一点,我或许还没做好决定。 伊理户水斗◆那场重逢原是必然 「唉,真是。妈妈你喝太多了啦……」 「唔嘿嘿~没四没四~」 「好了啦,要睡就去床上睡!好吗?」 结女搀扶著难得喝到醉醺醺的由仁阿姨,带她离开。 老爸一边静静地倾杯,一边笑了笑。 「大概是能够像这样四个人一起庆生,让她太高兴了吧。」 「……因为我们的生日凑巧是同一天?」 我一问,老爸垂下眉毛说: 「不见得吧。也许并非凑巧。这件事,就某种意味来说或许是必然。」 「咦?」 「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世间的一切,安排得真是巧妙……」 老爸或许也同样有了几分酒意,眼神彷佛望著远方某处。 「水斗,说到这个,我似乎还没跟你说过?爸爸跟由仁,是在何时何地相遇的……」 「没有……只说是工作时碰到。」 记得老爸跟我提到再婚时,确实是这样解释的。 但是,老爸缓缓摇摇头。 「决定再婚的契机,确实是那样没错……但其实呢,我们早在更久以前,就有过一面之缘。」 「哦……」 「在医院。在你与结女出生的那间医院,只见过一次面……」 原本随口附和的我,听到这句话,注意力顿时全被吸引过去。 我与结女出生的……医院? 我们是在同一间医院出生? 「吓了一跳吗?不过仔细想想,这也很合理。住在同一区,出生在同一天……医院当然也是同一间了。虽然你不记得了……但十六年前的今天,你与结女是一起出生,也是睡在同一间婴儿室。」 仔细想想,的确很合理。 我与结女,念的是同一所国中。换言之就是学区相同,彼此住得也不远。既然这样,就算真的在同一间医院出生,也一点都不奇怪。 「当时,河奈她……你妈妈她,徘徊于生死界线……我害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短短十秒之后的状况都无法想像……也无心工作,就在医院里虚度时光……就在那时,一位正好经过的女性,出声关心我。」 「……她就是……?」 「对。她就是……刚生下结女的由仁。」 老爸无奈地笑著说。 「先跟你说明白,我发誓我没有外遇。当时的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就道别了……我们只是在那短暂的时间内,互相倾诉了彼此的不安……由仁因为丈夫工作忙,连好不容易出生的孩子都没来看一眼,让她心里很不安……她说就在这时,她看到我的表情比自己更吓人,好像世界末日到来似的,就觉得无法视若无睹……」 结女跟我说过。她说由仁阿姨的前夫是个工作狂,拥有家庭却过著独居般的生活。 「由仁她说过……就算不知道今后家庭会变成怎样,只要看到孩子的脸,就会对未来充满期待……听到她这么说,我也去看了你的脸。结果一看到你,就让我稍微涌起了明天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要不是有那次经验……当河奈拋下我的时候,我也许会恨你……」 ……被拋下。 至今,在我的人生当中,理所当然地存在过的这段历史……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令我感到无比恐惧。 我发自内心觉得,最不想遭遇到的就是那种事。 「所以由仁……是我的恩人。」 铿啷一声,玻璃杯中的冰块发出碰撞声。 「十五年来,我努力工作把孩子养大,失去河奈的伤痛也渐渐沉淀……就在这时,我与当年的恩人重逢。一眼我就明白到,如果要再婚,她是我唯一的选择……」 老爸的讲话方式显得心不在焉。昏昏欲睡的,眼皮随时可能闭上。 「所以……我也,很高兴……我们可以四个人,作为一家人迎接今天……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老爸的头越垂越低,没过多久,就趴到桌上沉沉睡去。 难得看到老爸喝这么醉……大概今天这个日子对老爸与由仁阿姨来说,是真的很特别吧。 老爸静静发出轻微鼾声时,结女回到客厅来。 「咦?峰秋叔叔也睡著了?」 「是啊……抱歉,可以帮忙拿条毛毯过来吗?」 「好。」 结女从寝室拿了条毛毯过来,我把它披到趴在桌上的老爸肩膀上。 庆生会,这下就完全散会了。 剩下我们一双儿女,带著庄重的心情开始收拾餐具。 「我说……」 收拾的过程中我话讲到一半,却还是作罢了。 我们之所以会成为兄弟姊妹,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命运安排。 真要说的话,只能算是连带受到老爸他们的命运影响。两人以孩子为契机相遇,注定迟早要在一起,不过是如此罢了。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说不定真的仅限国中图书室邂逅的那一次…… 「什么事?」 结女转过头来,我对她说: 「……吃剩的蛋糕,要记得放进冰箱。」 「咦?嗯,我知道啊……」 大概,没有特别说出来的必要。 什么老天爷或是命运,归根结柢,都无关紧要。 我们,有我们必须守住的事物。 基于这一点应该怎么做──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 伊理户水斗◆没事闲聊有时有助于整理心情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眼睛转向书桌上。 那里,放著一个包装起来的小礼物。 我摸著包装外层,回想起结女若无其事地度过庆生会的神情。 ……简直像是回到了国中时期一样。一个人情绪亢奋,又擅自失望…… 我应该已经告别了这种迷惘的心情,一回神却发现自己在走回头路。 结果,我会变回过去的自己吗? 如果是那样,那么,就算我现在这份愿望实现了……到头来,会不会也像当时那样,只不过是毁灭的序章? 假如是那样……这次,可就不是闹著玩的了。 分崩离析的,不会只是我们…… 「……嗯?」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拿出来一看,是伊佐奈打来的。 「喂?」 『喂喂~生日快乐~』 快乐无烦恼的声音像一阵风吹过脑海,使我发自内心感到浑身虚脱。 「你知道我的生日啊?我有跟你说吗?」 『结女同学跟我说了~生日礼物明天到学校再给你喔。』 「还有准备啊?以你来说还真有礼貌。」 『泳装跟兔女郎,你喜欢哪一个?』 「住手。立刻把你准备的那个东西丢掉。」 『什么~我特地画了草图耶~结女同学的泳装跟兔女郎……』 「结果是她喔!那更得丢掉了!」 我还以为是你要穿cos服跑来给我看咧。请勿擅自把别人当成生日礼物。 『哎,玩笑就开到这里……』 「你的玩笑话真难听懂……」 『水斗同学有把礼物拿给她吗?给结女同学的礼物!总不会说你没有准备吧~?』 我低头看看手边的小包礼物。 「……是有准备。」 『哎呀。听你这个口气,难道是……』 「又不会怎样。反正住在一起,机会多得是。」 『再讲这种话,一眨眼就明年了喔!你不怕书桌抽屉里满是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吗!』 不要让我想像一些讨厌的事啦……感觉好像真的会变成那样耶。 『你若是不拿给她,我就去跟结女同学暗示喔。就好像朋友擅自帮你跟对方告白那样,你不怕生日变得那么逊的话无所谓啊。』 「拜托不要……我会尴尬死。」 光是想像都会把我吓死。要是变成那样我就离家出走。 『对了,可以顺便问一下是什么礼物吗?』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明明没在交往却忽然送个饰品,收到的人也很为难吧?」 『咦──所以是实用的东西吗?你是不是怕了?』 呜……这家伙讲话真的够狠够酸。 「有什么不好!有送礼物才是重点。」 『好吧也是,或许比起客套摆笑脸收下,之后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来得好多了。』 「……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甩了我吧。』 「…………我看你是打算让我背一辈子的人情债了。」 她可能到死之前都会跟我翻那件旧帐。 『呣呼呼。好吧总之呢,请你今天一定要跟结女同学营造浪漫气氛喔。我等明天就行了!』 「讲得好像我在脚踏两条船似的……」 『欸嘿嘿。好像在当小三,让人心跳加速呢。』 「就各种意味来说啦。但是,你所谓的浪漫气氛是要怎么营造啊……」 『你讲话好像恋爱新手喔。你们以前不是交往过吗?』 「今非昔比啊。」 『那就来分享一下我的妄想场面吧!在枕边细语的时候──』 我把电话挂了。 首先前提就大有问题吧,前提就错了。 我放下手机,重新低头看看准备的礼物。听伊佐奈讲那些快乐无烦恼的闲扯淡,感觉凝固僵硬的脑髓似乎变得柔软多了。 对──今非昔比了。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正常交给她就对了。 反正又不是今天就要跟她变成什么关系……就像我自己说的,有送礼物才是重点。 「……好。」 就在我下定决心,拿起小包礼物的时候…… 有人敲门了。 「──在吗?」 伊理户水斗◆三个字不足以容纳的欲求 打开门一看,穿著睡衣的结女站在门外。 「我进来了。」 「等……喂!」 结女不等我阻止就走进房间,眼睛盯上我刚刚才拿上来的,由仁阿姨送我的懒骨头沙发。 砰!她毫不客气地一躺,让整个背陷进沙发里。 「啊,这个品质不错耶。连我也想要。」 「……不是说好晚上不来房间吗?」 为避免引来老爸他们不必要的猜测,半夜不去对方的房间。有事需要联络的话就用手机。我们应该已经这样说好了。 结女抬头看著我轻声一笑,说: 「不用担心,他们俩都醉倒睡著了。你如果还是坚持,那就当作我犯规好了,我可以叫你一声哥哥喔。」 「……兄弟姊妹规定啊。好久没听到了……」 上次洗澡的时候也没搬出来,还以为她已经忘了。 结女窝在懒骨头沙发里扭动身子,说: 「这个懒骨头很大,再躺一个人似乎都够呢。」 「嗄啊?不是,你想让我做什么……」 「就听一下妹妹的任性要求嘛,哥哥。」 「这个规则要是被你这样滥用就不用玩了吧!」 「没、关、系、啦!」 「呜哇!」 手腕被结女用力一拉,我被迫坐到她身边。 本来只供一人用的懒骨头沙发被挤得毫无空隙,结女跟我紧密地肩膀贴肩膀。她才刚洗过澡,肥皂的香味轻柔地飘来。 「……这个以兄弟姊妹来说过关吗?」 我尽可能靠到懒骨头的边缘,结女却追过来靠到我身上。 「过关啊。我记得《萤火虫之墓》也是这种感觉。」 但我记得那个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兄妹互相依偎的都绝对不是这种奢侈的懒骨头沙发吧…… 「……………………」 「……………………」 结女做出这种奇特又强硬的行动,却迟迟不肯说出来意。只有从相接的肩膀肌肤传来的体温与柔软触感占据我的意识,就这样过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 搞不好就要这样坐上一辈子了──就在这种愚蠢念头开始闪过脑海时,结女总算开口了。 「……生日快乐。」 「……喔,嗯。你也是。」 怎么现在又来讲这个?刚刚不是才办过庆生会── 「礼物……我有准备。」 听到她这种彷佛只是罗列单字,不够完整的讲话方式,我的脑袋无法立刻跟上状况。 「满久之前,我就准备好了。可是,如果我刚才就给你,在妈妈他们的面前,我可能会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才会变得像这样,赶在最后一刻。」 看看时钟,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我们的生日,再过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 「……嗯。」 结女把手伸进懒骨头沙发与自己的背之间,摸了半天,从那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 难道说,她一直把它藏在背后? 所以才要坐在懒骨头上? 「给你。」 她态度不太友善地把东西递给我,我半反射性地收下。 东西包装成漂亮的礼物,不过大小跟手掌差不多……这样说吧,就跟文库本差不多大。 我往旁瞥一眼,结女的目光落在她自己的膝盖附近。我跟她距离如此贴近,却一点也猜不透那目光当中藏著何种感情、何种意图。 「……我可以打开吗?」 我有些迟疑地问,结女微微点了个头。 看到她的反应后,我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物。 最后,从包装当中,出现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物品。 ──书套。 颜色是亮蓝色。 「……这个……」 这硬是勾起了我的回忆。 国中二年级时的生日。我们两个一起,去买了同款不同色的书套。 这个的颜色与款式,都跟那一个稍有差异。但是── 「──最近啊,我有点感触。」 结女忽然间仰望天花板,低喃著说了。 「觉得说来说去,我还是受了你很多帮助。学生会也是,若不是有你的鼓励,我也许就不会加入了。我以为我已经不再依靠你了……但在不经意之间,有时我还是觉得受到你的支持。」 率真的话语,好像平常那些都是假的。 言词如沁凉的清水,潺潺流入内心。 「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为了你至今给我的支持表达感谢……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今后,还能继续支持我……不只是作为前女友,或者只是姊妹……我也说不清楚……」 是啊,我明白。 在这种时候,过去那个心思单纯的我,会高兴到快要发疯。 我们在想著同一件事。 我们的心灵是相契的。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单纯。 现在的你,也一定已经不再单纯。 复杂的感情在心中打转,看过再多小说都找不到适当的词句。 即使如此…… 「我就是很想……送你一个新的。」 她仍然明确地,说出了自己的欲求。 「以前,我给你的那一个。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扔掉了……总之我想取代那一个,希望你可以……用现在的我给你的这个。」 结女肩膀依然与我紧紧相贴,不曾离开。 不曾选择逃避。 把自己想做的事,寄托在礼物上,直率地要我收下。 换个角度想,这可说是一份自私的礼物,丝毫没考虑到收礼人的需求。 但是……噢,对了。 我都忘了。 我们,早就已经──从那种需要互相顾虑的关系,毕业了。 「……我也是。」 我下定决心一开口,结女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我今天──也触犯规定没关系,姊姊。」 伊理户结女◆那明年就…… 「咦?」 往身旁一看,水斗维持靠著懒骨头的姿势往书桌伸出手,正从桌上把一小包东西捞过来。 是个跟手掌差不多大的小包礼物。 文库本尺寸。 我心想:「难道……」水斗说:「这个。」把小包礼物递给我。 「生日快乐。」 我不敢置信地,注视著轻快地往手心一放的小包礼物。 「咦……?难、难道说,这是──」 「你打开看看。」 听他这么说,我战战兢兢地,一层层打开了包装。 从里面出现的东西──一如我的想像。 是红色的书套。 「……实在没想到会跟你重复。」 面对各种思绪浮现心头、说不出话来的我,水斗叹气般地说了。 「我先声明,这份礼物不像你的具有那种含意。我只是单纯地……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为、为什么……你难道把上次的事忘了吗!」 「当然记得好不好?」 水斗好像没想到我会这样讲,不悦地说完后略微噘起嘴唇。 「……我也曾经想过是否该作罢。这样好像对以前的事还念念不忘似的,感觉很讨厌……可是,我怎么想,都只想得到这个礼物。你现在经常为了学生会的工作四处奔波,应该会随身携带书本,也就比较容易让书受损……哎,反正平常应该不会太想用前男友送的礼物,我觉得有两个也不嫌多。」 原来……是这样啊。 我送这份礼物的用意,是因为我自己想送。 但水斗……是为我著想,才会挑中这个礼物。 「……谢谢你。」 我把跟两年前收到的那个在颜色上稍有差异的书套,拥进胸前。 「我会珍惜著使用的。」 「不用啦,又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用旧了再买就好。」 「也就是说,明年再送一个?」 「那也太不爱惜东西了。」 我轻声笑个不停,水斗低头看看我送他的书套,说: 「我也要跟你道谢。意外地还满高兴的。」 「跟以前我送的那个相比,哪个比较高兴?」 「……差不多吧,大概。」 差不多啊……那么,就差一点点了。 「等到明年,我一定已经超越她了。」 「我会期待的。」 只差一点。 以前的我啊,等著瞧。 我绝对会一步步超越你的。 伊理户水斗◆卑鄙的我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们窝在懒骨头里看书,以确认互相赠送的书套的使用感。 不久,一边肩膀稍微变得沉重。 一看,结女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发出有规律的轻微呼吸声。 「喂……真是……」 时间已过十二点,我们的生日已经结束了。 平常结女到这时候早就睡了。或许也怪不得她。我得想想怎样才能把她送去床上…… 「……………………」 我憋住呼吸,凑过去隔著浏海看看结女的脸庞。 ……差不多。 对,差不多一样高兴。 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过去的我曾经想过,恋爱是一时的迷惘。 以此为前提,我心想: 如今这份心情,绝不是什么一时的迷惘。 毋宁说,这是让迷惘的自己用来确定「就是它了」的感情。如同爸爸再次邂逅由仁阿姨时没有迷惘,我也已经知道,她是我的唯一。 对,我承认。至少在自己的心底,不会再用言语掩饰心意。 我喜欢她。 是因为喜欢,才想留在她的身边。 所以──我无法跟她做普通的兄弟姊妹。 我朝著酣睡的结女的浏海,悄悄伸出手指。 ……她不会醒来吧? 我用第一指节轻抚般地,扫过结女的浏海。 你会觉得我很卑鄙吗? 分明已经有所决心,却徜徉于现在这个瞬间的我。 只敢趁你沉沉睡去,不会注意到的时候,才敢这样触碰你的我。 即使如此,我仍然忍不住想: 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延后处理罢了。 是卑鄙的认同延缓。 但是,现在就先── 伊理户结女◆卑鄙的我 你会觉得,我很卑鄙吗? 分明已经有所决心,却徜徉于现在这个瞬间的我。 只敢假装沉沉睡去,期待你来触碰我,全丢给你想办法的我。 即使如此,我仍然忍不住想: 这样只是毫无意义的延后处理。 是卑鄙的认同延缓。 但是,现在就先── (插图014) ──但愿此刻,能暂时停留。 台版特典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结女与现实的境界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录入:beatrice 「伊~理~户~同学!你今天在看什么呀?」 我在家里的客厅看书时,结女一如往常地坐到我旁边,靠到我肩膀上来。 我轻轻把她的体重推回去,同时翻到下一页。 「今天是奇幻小说。」 「好看吗?」 「还可以。」 「喔……」 结女如此回话的同时,我看到她把自己的袜子一路往下拉,脱掉之后往地板上一扔。然后把暴露在外的白细玉腿巧妙地弯曲起来,在沙发上横着躺下,把头放到我的大腿上。 「喂。」 我低下头叫她。结女调皮地嗤嗤笑着,说: 「陪我一下嘛。」 「我在看书耶……」 「不是说还好而已吗?」 话一说完,结女便在我的腿上翻了个身,脸往我的肚子上钻。真的就像一只要人陪的猫。 从流泉般的黑发当中,能够一窥洁白的耳朵。我就像是哄一只猫那样,摸了摸她那耳朵下方的部位。 「嗯嗯~」 听她喉咙发出好像很舒服的呼噜声,我捏捏她的耳垂,或是戳戳她的脸颊当好玩。每次动作都让结女在我的腿上不安分地扭动身子,禁不住发出怕痒般的笑声。 然后,她再次一个翻身变成仰躺姿势,笑嘻嘻地王上看着我的脸。 「……只摸这些地方就满意了?」 「什么意思?」 「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地方摸起来更舒服吧……?」 结女带着挑逗的意味,让胸脯上下大幅起伏。双丘的顶端稍稍碰到我的手肘,随即又离开。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却足够让我感受到它的柔嫩。 ……真是,你今天真的很缠人耶。就这么想吸引我的注意吗?还讲这种没品的玩笑话——这样岂不是跟东头没两样? ……嗯?东头……? 「——床~了!起~床~了!天都亮了!」 ……嗯啊? 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一看,结女正俯身低头看我的脸。奇怪了……本来应该是我在低头看着她才对…… 「啊,你总算醒了。真是……凭什么我得来叫你起床啦。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怎么起来的啊?」 怪了……平常明明都像东头那样跟我打打闹闹……今天却一脸气呼呼的……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我一如往常地伸出手,放到结女的脸颊上。 「……呜唉?」 我用指尖享受发丝的滑顺触感,手掌抚摸柔嫩的脸颊,拇指轻搔她的耳廓凹陷处。 「不要,等……嗯呀……!」 今天反应怎么这么可爱?平常最多只会怕痒。简直跟结女一……样……嗯? 奇怪?对哦,平常总是跟我打打闹闹的是东头才对……说得也是。结女那家伙,就连还在交往的时候,我跟她靠得太紧太亲密都会让她害羞了…… 「…………嗯…………」 更不要说她如今变成了酸民化身,我要是像这样摸她的脸绝对会让她火山爆发。没错…… 「…………………………」 她怎么可能……像这样乖乖地……让我摸…… ……奇怪? 我还是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好像搞错了什么…… 算了,管他的。 我还……有点困……再让我睡一下…… 「………………不要自己摸过瘾了就睡觉啦,笨蛋………………」 约个人这么难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kid 伊理户水斗◆与黑猫的遭遇 我像平常一样跟伊佐奈闲扯淡之后回到家,看到一只黑猫在打盹。 当然,我家可没有开始饲养宠物。真要说起来,这只猫也只是个身穿黑色猫耳、猫尾与煽情服装玩cosy的人类罢了。 躺卧的模样,简直就像在借由主人留下的余温取暖似的。 所幸,我认得这个像胎儿般蜷起身子,把黑色长发披散在床单上的家伙。 「……这家伙在干嘛啊……」 低头看着继妹的睡脸,我不禁发出傻眼与困惑参半的喃喃自语。 她穿着迷你裙,而且衣服胸前与腹部全部挖空,暴露程度可比泳装。只要稍稍改变视角,乳沟或内裤就有走光之虞。 我把从黑色裙子底下伸出的雪白大腿逐出视野,无奈地叹了口气。 (插图005) 这状况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伊理户结女◆学生会旅行计画 「话说结女同学,下个月的连假你有什么安排吗?」 十月三十日。 期中考考完,也想好要送给水斗什么生日礼物了;正好就在这个心情彻底松懈的时刻,红会长问了我这个问题。 「连假?也就是……」 「从二十一号到二十三号的三天连假。」 说话声调一如往常地英气凛然的会长,头上戴着可爱的猫耳。 这是今天她一进学生会室,就被亚霜学姊一句:「万圣节快乐!」戴到头上的东西,我的头上也有戴。当时我一下子没听懂,但今天是十月三十日──万圣节的前一天。而日本的万圣节不知从何时开始,又多出了「cosy之日」这一层意义。 平常似乎就以cosy为兴趣的亚霜学姊,此时还在从瓦楞纸箱里拿出各种服装,放到明日叶院同学的胸前贼贼地笑。明日叶院同学一脸失魂落魄地随便她,我们则是拿她当牺牲品,获得了短暂的和平。 「二十三号……记得好像是勤劳感谢之日?」 如果是十一月的另一个节日──三号那天,倒是有重要的事。 「我没有什么计画,为什么这么问?」 「是这样的,小生正在策划小旅行。」 「你说……旅行吗?」 如果是长假还能理解,可是才三天连假耶? 「十一月没有什么重大活动,小生想借这趟旅行在学生会内部办个联谊。小生亲戚那边有门路,有办法订到很好的旅馆。」 「亲戚有门路……?」 那是什么样的亲戚啊? 「啊──小结子好像不知道?」 亚霜学姊一边说,一边把布料面积无异于泳衣的服装放在明日叶院同学身上比比看。 「铃理理她家啊,有钱到好笑的说。」 「什么……」 长得可爱,聪明伶俐,具备领袖魅力,而且还是有钱人?老天究竟要赋予她多少优点才满意啊? 「呵。」红会长帅气地苦笑了一下,说: 「但是家中规定也不少,麻烦得很。相对地,有些事情一般学生办不到,但小生就有办法。例如订到有马温泉的顶级旅馆。」 「咦,有马温泉?」 那种的一般来说,不是都要在好几个月前先预订吗…… 「记得有马温泉好像是在神户~?这次地点还满近的嘛~」 亚霜学姊边说边面不改色地想脱明日叶院同学的衬衫,遭受到激烈反抗。 「是啊。搭电车单程一小时。如果直接往返,连学生都负担得起。」 神户是在兵库吧。从京都过去的确不远。 「你说这次,也就是说以前也办过吗?」 「上次是哪里来着?德国?」 「那是我们跟庶务前辈三个人一起去的那次吧。学生会一起去的是北海道。」 三个高中生跑去德国!行动力会不会太强了一点……? 「原来学生会有办过旅游啊……也就是说……」 这就表示她们跟羽场学长还有星边学长曾经旅游外宿,却半点进展也没有── 红会长与亚霜学姊脖子一转,一齐往我看过来。 「「怎样?」」 「没……没有……」 光两个人的话也就算了,团体旅游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有进展嘛!嗯!正常啦正常! 「……旅游啊……」 仔细想想,我好像没出去旅游过几次。妈妈很忙,我又是个书虫,印象最深刻的,好像就只有小学与国中的修学旅行……? 「是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号对吧?」 「对。应该会是二十一号出发,三天两夜。」 难得人家约我,就一起去好了。我不在家的话,妈妈他们也可以享受夫妻专属的时光──咦,十一月二十二日? ……是好夫妇日。 这说不定是天赐良机。毕竟我很少有机会外宿,让妈妈他们拥有自己的时间──如果不光是我,水斗也能一起暂时离开家…… 「……那个,我想确认一下。」 「嗯?什么事?」 「这次旅行……我可以带我弟弟一起去吗?」 虽然觉得这样问很厚脸皮,但我还是开口了。 如果水斗也能一起去,就可以让妈妈他们拥有自己的时间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除了盂兰盆节回乡下那次之外,我从来没跟他一起去旅行过。 当然,其实我也不认为能带跟学生会无关的水斗一起去啦……! 面对在心里拉起防线的我,红会长嘴角浮出得意的微笑。 「这样很好啊!」 没想到会长非但没拒绝,反而像是听到一个好主意似的拍了一下手,望向亚霜学姊。 「小生正觉得男生只有阿丈一个人太可怜了。那就这样吧,爱沙,你也去约星边学长一起参加。」 「咦!我去约吗!」 「不然还能有谁?反正他那个人大学推甄已经通过,闲得很。结女同学也是,去征求你弟弟的许可吧。他一副就是对旅行不感兴趣的样子,你得使尽手段把他哄骗去才行。」 「使、使手段……」 怎、怎么使啊? 我与亚霜学姊一脸为难地面面相觑。她说得也对,那个水斗绝不可能跟我一起参加我这个圈子的旅行。该如何说服他才好呢…… 「那边不就刚好有个东西可以用吗?」 红会长这样说,指了指放在亚霜学姊身旁的瓦楞纸箱。 就是那个装有各种cos服的纸箱。 「怕普通约没胜算,那就只能用上不普通的方式了,不是吗?」 伊理户结女◆仙人跳(看着办) ……我的意识从浅眠之中浮上表层。 奇怪?我……睡着了啊。 我用迷迷糊糊的意识,迷迷糊糊地回想前一刻的记忆。记得刚才── 「……………………」 眼睑微微睁开一条线的瞬间,我发现身旁站着一个人。 水斗他,正低头看着我。 「────!」 我急忙重新闭上眼睛。同时,睡着之前的记忆也鲜明地重回脑海。 没错……那是在十月底。当时会长命令我带水斗参加学生会的旅行,但因为那时生日这个重要的日子即将来临……我就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可是,后来过了大约一星期,今天红会长催促我:「差不多该确定人数了,你快去约他。」于是封藏了一星期的那个东西,终于被迫解除封印。 那个东西──也就是暴露程度可比泳装的,那件黑猫cos服。 千错万错就不该动那个念头,心想反正只有水斗以及学姊们看到,穿穿文化祭时不能穿的略嫌暴露的服装或许也不错── 结果我还来不及反应,学姊们就把这件衣服硬塞给我,说什么:「这件借你,记得照片传给我喔!」「穿不穿是你的自由,有东西可以用却摆着不用就怪不得别人指责你为小孬孬了喔。」断了我的退路。 我不记得有跟学姊们明讲过,我喜欢水斗──姑且不论纯粹只是想看别人cosy的亚霜学姊,我看红会长绝对是蓄意犯罪吧?是文化祭的时候穿帮的吗?还是说,是据说擅长观察人性的羽场学长告诉她的……? 总而言之,我不敢穿着这件衣服主动出击,于是决定埋伏突袭放学回家的水斗。我的打算是用奇袭手段让他心生动摇,然后立刻发动那个兄弟姊妹规定!就这样让他答应参加旅行。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我坐在水斗房间的床沿,等着房间的主人回来。我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弄得自己坐立不安,又毫无意义地在房间里东张西望── 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 我睡着了。 怎、怎么会偏偏在这种时候……!连仅有的一点点计画都乱掉了! 都怪我反射性地假装没醒来,害我现在想爬起来也不行。完全错失机会了。我只能紧闭眼睑,感受着就站在我旁边的水斗散发的气息,以及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怎、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睁开眼睛,所以也不能确认短裙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没有邋遢地把内裤全部露光,但裙摆有可能被压乱了。没、没怎样吧?内裤没有露出来吧?我正在装睡,所以连腿的位置都不能调整……! 缺乏防备的胸口还有臀部都让我好在意。只要想到现在水斗可能正盯着我看,难以言喻的悸动就在胸中扑通扑通直响,使我满心忐忑不安。 这跟自己主动献殷勤的感觉完全不同。穿给他看跟被他看到根本是两回事!穿给水斗看的时候他会因为有所戒备而比较收敛,但是被他看到的时候,简直就像把赤裸裸的欲望直接发泄在我身上── ……不对,不对,不对!不准退缩。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了。我已经改头换面了! 的确,这是一个打瞌睡造成的偶发状况。但是,我本来就打算用这身装扮逼他就范!这不是被他看到,是我假装被他看到,其实是故意秀给他看! 我想起了东头同学。想起那个把水斗当朋友所以彻底卸下心防,整天毫无防备地在水斗面前暴露出不该给异性看到的姿态,那个天然女梦魔的行为举止。 我要重现那套作法。 我就装出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诱惑他,假如……他真的出手了!我就以现行犯逮捕他,逼迫他承诺跟我一起去旅行! 哥白尼革命、哥伦布的鸡蛋、戈耳狄俄斯之结。 对现在的伊理户结女来说,这点颠覆性思维只是小意思! 「……嗯~……」 我一边极其逼真地发出梦呓般的低喃,一边把侧躺的身体转成正躺。 翻身的瞬间!从我观察东头同学累积的经验,我知道这个动作性感到令人惊愕。 如今,我第一次自己尝试──明确了解到了其中的原理。 ──轻轻一摇。 因为我感觉得出来,转动身体时的力道…… 轻柔地……摇晃了我的胸部。 啊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被看到了……!绝对被看到了!换作是我也会看!要是东头同学的胸部在晃动,我也一定会看的啊! 更糟的是我把双臂在头部两侧张开,躺成了毫无防备地暴露出身体的姿势。感觉得到他在看我。尽管视线并不会伴随着触感,我却觉得不设防地朝向天花板的圆凸双胸,正被他目不转睛地细细鉴赏! 再加上我这么一翻身,裙子的状态就更无从判断了。 裙摆有没有乱掉?双腿会不会张太开?可是不自然地把双腿并拢起来又会被他发现我其实醒着……!呜呜呜,内裤搞不好走光了……!我记得今天……嗯,穿的应该不是太土气的款式……──那样的话,让他看到一点点,或许也没关系……? 就在一堆事情开始在脑中打转时,状况来了。 我被轻按了一下。 有人用手指,戳了戳我裸露的大腿。 咦……?咦?咦咦! 我、我被摸了?水斗摸我?本来还以为照水斗的个性,应该会什么都没发生就结束了的说! 因为我睡着了?我清醒的时候还耍帅假装不感兴趣,结果一没人盯着就给我变成禽兽?这、这个卑鄙小人!闷骚色狼!窝囊废! 叽的一声,床铺的弹簧发出了挤压声。 是水斗把膝盖放到了床上。然后,我感觉有人把手压在我的腰部旁边。 咦?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些微的呼吸,逐渐靠近我的身体。从腹部附近,徐徐往我的脸部靠近。呼吸经过我的胸部上方,往暴露在外的锁骨,吹上一口滚烫的叹息。 啊……!啊,啊……!感觉酥酥麻麻、刺刺痒痒、晕头转向── 「──等一下,现在还不行──!」 我装不下去了。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推开逼近我的那个肩膀,霍地坐起身来。 我、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就算你是我的前男友,我觉得还是应该照顺序来!我不知道怎么说啦,总之像这样纵欲而为会让我怕怕的──! 「──啊,把你吵醒了吗?」 「…………咦?」 就在我眼前,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也就是刚刚被我抓住肩膀,推开的那个人。 我正面注视着那张脸,呆愣地开口说: 「…………东头同学…………?」 「是。到府上叨扰了~」 东头伊佐奈态度一派轻松,这样跟我打招呼。 伊理户水斗◆同行的条件 我是说过我跟伊佐奈闲扯淡之后回家,但可没说回家之前有跟她说再见。 也没什么特别理由,总之她今天临时决定到我家坐坐。所以,当我发现有只黑猫在我床上睡得香甜时,东头伊佐奈就站在我旁边。 而好奇心似乎胜过一切的她,没征求任何人的许可,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开始戳戳这只猫的大腿,又把脸凑向她的胸口。 「没有啦──只是觉得cosy女高中生的肌肤超情色的,一时忍不住就……」 「为什么就只有这种时候这么不客气啦!」 由于犯人的手法实在快速果决,就连亲眼目击的我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竟然让我亲身体验到了推理小说当中偶尔会有的「光明正大地犯案反而不会被发现」的那种圈套。 「……所以呢?」 话又说回来。 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别人的身体当然严重缺乏常识,但在别人的房间里穿着黑猫装呼呼大睡的家伙,相比之下缺乏常识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请问你这只小黑猫,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打瞌睡?」 「不、不准叫我小黑猫……」 结女在我床上坐成w字形,用力拉扯了一下迷你裙的裙摆。伊佐奈面无表情,死盯着她的这个动作不放。尽管没写在脸上,看来这位小姐内心相当兴奋。 「我、我只是,想找你,做一件事……」 「什么?那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嘛!都是会长叫我穿这件衣服约你啦!」 会长?那个学姊啊……这让我想起来,文化祭做企画简报的时候,那个学姊也是穿着cos服现身。难道她很爱玩cosy? 一听到是那个天才学姊的提议,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个意味不明的行动也好像有它的意义在了…… 「……所以,你说想找我做什么?请你有话直说。」 「就、就是……」 虽说是受到上司的指示,她不惜穿上平常很少穿的大胆暴露服装,也要找我一起做的事──究竟是什么?坦白讲,我完全想像不到。 结女偷偷抬头看我一眼,说: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旅行?」 「…………旅行?」 「从二十一号开始的连假,会长在计划大家一起去旅行啦!去神户!你看嘛,十一月二十二日不是叫做『好夫妇日』吗!所以我想说,那天如果能找你一起去旅行,就可以替妈妈他们安排夫妻相处的时间……」 我花了几秒钟,才弄懂她口若悬河的一番解释。 十一月二十二日,好夫妇日。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个这样的节日。在那天送爸爸他们一段夫妻相处的时间,或许的确算得上一种孝行。 可是……那样的话,只要结女去旅行的期间,我到川波家里住两天不就行了? 既然是红学姊计划的旅行,参加的应该都是学生会成员,我去不怕打扰到人家吗? 看到结女抬头盯着我的脸等答覆,我一时感到难以启齿。 尽管她特地约我一起去的理由……美好的解释要多少有多少。 「神户啊──神户有什么可以玩的?吃牛肉?」 没理会我们之间的奇妙紧张感,伊佐奈无忧无虑地偏了偏头。 「呃──」结女像是试着回想,视线飘向上方说: 「会长有说过,或许可以订到有马温泉的旅馆。」 「有马温泉!我有听过这个地名!」 「听说还可以赏枫,这个季节去正是时候。」 「哦~话说回来,神户县在哪里呀?很远吗?」 「……神户不是县。」 「它在兵库县,东头同学……」 「咦?是这样喔?」 我们学校好歹也是历史悠久的明星学校,有这种学生没问题吗? 虽说伊佐奈的不谙世事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但我还是觉得她得学点最起码的常识,否则哪天成为作者发表作品的时候会丢脸── 「──对喔。说得也是……」 听到我喃喃自语,结女说:「怎么了?」眼睛转向了我。 我对神户旅行不怎么感兴趣──但如果是这样,或许去一趟也不错。 「关于旅行的事……我只有一个条件。」 「咦?什、什么条件……?」 我指着伊佐奈,说: 「可以带这家伙去的话,我就去。」 「……咦?」 「……唔唉?」 结女与伊佐奈,不约而同地眨了几下眼睛。 亚霜爱沙◆不惜褪下小恶魔的外衣 「主人,欢迎回家」 我用最有魅力的抬眼攻势,迎接打开学生会室房门的学长。 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学长,从二十公分以上的高度低头看着我这身模样,诧异地皱起眉头。哎哟哎哟,瞧你好像看到一个可疑人物似的。可以再兴奋一点没关系唷? 王道的猫耳cosy已经让给小结子了,所以我选择来个变化球。 也就是结合旗袍与女仆装造型的中式女仆cos服。 它融合中国风设计与女仆装特有的荷叶边塑造出俏丽风格,是我特别喜爱的一件款式。由于衣服是胸口大开的设计,我费了一番劲才挤出乳沟,但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看到学长依然皱着眉头不说话,我继续发动攻势: 「来来,主人请进。爱沙马上为您端茶。」 「……喂。该不会要等到我开喷,这个才会结束吧?」 「竟然说什么喷……天都还没黑呢,不可以喔,主人?」 (插图006) 讨厌啦~看我故意扭动身体,学长一边叹气,一边去会客沙发那边坐下。 我走到靠墙的柜子那边,动作俐落地准备茶水。学长靠在椅背上托着脸颊看着这样的我,说: 「亚霜啊。以前当会长当得没多认真的我来讲或许没啥说服力,但你别老是在学生会室这样胡闹啦。这样会变成不良示范的。」 「爱沙没有在胡闹啊,学长?爱沙可是非常认真的!」 我轻轻摇摆着裙摆,把倒了绿茶的茶杯放在学长面前。还不忘趁机向前弯身,把胸口露给他看。不过,只能说不愧是一整年都没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学长。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拿起了茶杯。 学长嘶嘶有声地喝茶时,我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我还顺便试着轻触了一下他的膝盖附近,但学长连眉毛都没挑一下。果然不好对付。 不过,今天的我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退缩。这是因为今天,我可是身负让学长参加神户旅行的重大任务! 「对了,学长,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呀?」 「啊──?哪有什么好玩的啊。班上那些家伙都进入了考生模式,变得超难约。虽然说是无可奈何,但总觉得好像被排挤了。」 「所以才会到早就卸任的学生会找人陪呀?学长你这人就是怕寂寞」 「要你管。亚霜你没资格说我啦。」 「什么~?学长你指什么呀?呜唷呜唷~」 「肉麻死……」 看到我噗嗤嗤地笑,学长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学长即使嫌烦,说了半天还是会陪我闲扯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种有一搭没一搭、懒得理我的反应竟然让我越看越上瘾。 已经十一月了……到毕业之前,只剩四个月。 由于还有自由到校期间,因此实际上会更短。 越想就越觉得时间不够。学长很会照顾人,上了大学之后一定会交到很多朋友,会去参加酒局,也会认识漂亮的女大学生……高中时认识的死缠不放的学妹,很快就会被他遗忘。 ……我不要那样。 虽然我并没有喜欢学长……可是,我不要那样。 也许铃理理是在给我机会。那个不懂得反省自己,活像乡下老妈一样催我什么时候才要进一步发展关系的天才妹,或许是在对我大发慈悲。 意思就是:快趁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或许是在用高高在上的眼光,把机会送到我手上──总觉得越想越生气。 总之不管怎样,我不会就这样放他毕业。 因为这样的话,岂不是好像被他获胜退场似的……一次就好,至少有那么一次──我希望他能认真起来,好好看看我。 想让他那双总是干劲缺缺的眼睛,变得认真起来。 「──那你想出去玩,一定很难吧。」 既然这样,我或许也该…… 不乱开玩笑,不挖苦人,不找借口── ──认真地告诉他,比较好? 「学长,是这样的──」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旅行。 我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 本来是打算洗心革面,认真拜托他的。 可是──啊──!我哪有办法说做到就做到嘛!以往我都是边乱开玩笑边跟他讲话的啊!哪有办法忽然就严肃起来啦! 「啊?──是哪样?」 学长诧异地皱起眉头,看着我。 「……这、这个嘛……那个,对啦,爱沙是想跟你说!昨天爱沙抽转蛋中了大奖!」 「你说过了。你不是还用discord送截图逼我看?」 「啊……我、我忘记了。那就……啊,有了!『ape英雄』出补丁了!等更新之后要不要一起打双排?」 「是无所谓,但这种事需要穿cos服说吗?」 「呜……」 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越是想找借口,离原本想讲的话就越远! 就在我的脑袋准备开始打结时,学长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干,然后叹着气说: 「是旅行吧。」 「咦?」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学长的脸,他把茶杯放回桌上,说: 「最近又是学生会的交接又是办活动,有一段时间都没空档。照红那种喜欢旅行的个性,我早就猜到该来了……更主要的是──」 学长随便斜看我一眼,像是憋不住笑意般扬起嘴角。 「你每次讲话像这样支支吾吾的,大多都是有事情要拜托我。你大概是很想聪明又潇洒地约我吧,但这样只是拐弯抹角,根本没意义。你没那方面的才华,有话直说就对啦。」 「还是说……」他说。 学长露出比我调皮上千倍的笑脸,低头看着我。 「约我去旅行让你怕成这样喔?太废了吧。」 「废……!什么叫做太废了啊,竟然这样讲!谁说爱沙怕了!」 当然怕了。 也许学长很快就要走了。 也许已经没有多余机会让我失败。 想到这些,我当然会怕了。 ……即使如此…… 「爱沙……才没有在怕。」 所以。 我把体重压在放到学长膝盖上的那只手上,往他挺出身子。 认真地。 从极近距离内,凑过去看着学长的眼睛,说: 「学长。」 请你,不要把我变成高中时代的回忆。 「爱沙希望──你能跟爱沙,一起去旅行。」 伊理户结女◆不让她寂寞的方法 「咦?去神户旅行?」 晓月同学的嘴巴离开正要大口咬下的红豆面包,睁圆了眼睛。 「对呀。红会长邀请我……所以,三天连假没办法一起去玩了。对不起喔。」 见我双手合十道歉,麻希同学说「是这样啊~」手肘支在桌上说: 「既然已经有约就没办法啦。是说伊理户同学,你跟学生会的成员们处得还真好耶。」 「竟然能够一块儿去旅游,感情可不是普通的好哪。」 奈须华同学我行我素地边吃便当边说: 「南妹之前还说伊理妹会怕生,担心你会不会怎样的说呢~」 「咦?是这样喔……?应、应该说,你们原本就觉得我会怕生吗……?」 「不管怎么看都很怕生吧~」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怕生样唷?」 早……早就穿帮了……?那我刚入学的那段时期还那么拼命维护形象,到底都在耍什么呆……? 「是吧,小月月!」 「咦?……啊──嗯!就是啊!」 晓月同学这才终于开始啃红豆面包,一边像松鼠一样细嚼慢咽一边说: 「因为学生会光听就觉得很要求纪律嘛!可是体育祭的时候跟她们讲到话,发现比想像中平易近人多了~结果我也跟她们变成好朋友了!」 「那是因为小月月是社交强者啦!」 「你说跟人家变成好朋友,是所有人吗?」 「女生的话是所有人吧~」 咦?我知道她已经跟亚霜学姊还有明日叶院同学认识,可是连红会长也是吗? 什、什么时候认识的……晓月同学与人亲近的能力,看在我眼里简直是脱离常轨。 「我偶尔会传line给她们~虽然明日叶院同学几乎都不回我就是了。」 大概必须要光凭这样就能断言「已经变成好朋友」才有资格成为正牌社交强者吧。正当我看破世间道理时,晓月同学咕嘟一声咽下红豆面包,说: 「期待你的伴手礼喔,结女!既然是那位会长企划的旅行,感觉好像很有得玩呢!」 「嗯,我会记得买的。」 晓月同学的表情,跟平常一样开朗。 然而,其实我知道。知道她尽管这么开朗,跟谁都能做朋友,手机通知从来没有中断过,其实却比谁都要更怕寂寞。 ……仔细想想,好像有一阵子没跟晓月同学出去玩了。 我明明知道学生会固然重要,但晓月同学对我来说也同样……甚至是比那更重要。 「看来你们都各自约到人了。」 放学后,全体成员在学生会室集合,红会长看着我与亚霜学姊说了。 「虽然比当初预料的多花了点时间,但不要紧,还在预测范围内。结女同学,关于增加人数的事情你也可以放心。只有他一个人参加的话确实是有点太孤单了。」 「谢谢会长。」 会长二话不说就答应让东头同学参加。可是,水斗之所以提出让东头同学同行作为条件,并不是因为「没人聊天很寂寞」什么的。 听说最近,东头同学开始正式练习画画了。 她似乎原本就会拿轻小说的封面或插画照着画,画的都是人物,但最近似乎对背景也开始产生兴趣,在网路上找了很多资料。 可是,这样能参考的范围还是有限,她的说法是想画气氛十足的非日常风景,却碍于缺乏想像力。这是因为东头家基本上兴趣都偏向室内派,几乎从不出外旅行什么的。 而她似乎正好跟水斗透露过这方面的烦恼。 而就在这时,我又提出了邀约──虽说地方很近,但温泉已经算是够脱离日常生活的景点,于是水斗就想到,或许可以趁机给东头同学提供一点灵感。 ……那男的是怎样?他是东头同学的责任编辑吗? 算了,没差。反正本来就不是只有我们俩的旅行嘛!可是这么一来,那男的可能会变得到哪都跟东头同学在一起……这下该怎么办…… 「听你讲得高高在上的,那我请问你。」 亚霜学姊讲话顶撞红会长。 「铃理理你自己有没有约到?约阿丈同学,而且乖乖穿着cos服!」 「用不着小生特地去约。不管到哪里,有小生在就有阿丈在。」 ……怎么感觉很奸诈…… 我跟亚霜学姊一起噘起嘴唇。至于羽场学长本人则是一如往常地化作背景,严肃认真地继续做学生会的工作。 「回到正题,这下就有八个人参加旅行……」 「咦?请等一下。」 这时,原本置身事外地盯着电脑的明日叶院同学叫出声来。 「学姊你说八人……该不会是把我也算进去了吧?」 「嗯?那是当然的了……你不方便吗?」 「没、没有……能够跟会长去旅行,那个,是很让人动心,只是……」 明日叶院同学吞吞吐吐地说完后,多少有所顾虑地瞥了羽场学长一眼。 「……要我跟男生一起去旅行,就实在,有点……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希望学姊可以准许我不参加……」 「不──准──!」 亚霜学姊霍地抱住了明日叶院同学,打断她的话。 「兰兰也一定要去──!不然多没意思啊!」 「……不是,学姊。虽然你这么说……」 「我们一起泡温泉嘛──!互相帮对方洗澡嘛──!让我看你光溜溜的咪咪嘛──!」 「请你下流黄腔不要开得这么直接好吗!羽场学长也在耶!」 就如同大家所看到的,学生会是个女生占过半数的空间,因此时不时地会冒出男生很难加入的话题,但我从没看过羽场学长为此感到尴尬。感觉得到一种身经百战的气场。 「反正铃理理会出钱嘛──不去岂不是很吃亏吗?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铃理理提出的企画喔──?」 「可、可是……不是听说除了学生会之外,还有其他男生参加吗……」 「不~用担心啦!人家是小结子的弟弟,不会是那种很轻浮的男生啦!对不对?」 「是的,他还好。假如他敢对明日叶院同学动手动脚,我会负起责任给他好看的。」 毕竟有过东头同学这个先例,不能保证绝对没有个万一。况且明日叶院同学应该也有把水斗视为竞争全年级榜首的对手放在心上──这世上也不是没发生过竞争心态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状况……越是去思考这个问题,就觉得跟我开始对水斗产生好感的契机越相似,真让人不安! 「看,小结子都这样说了耶?」 「不,可是,男生就是男生啊!竟然要我跟男生去旅行……」 「(──一整天都可以跟铃理理在一起唷?)」 亚霜学姊把嘴巴凑到明日叶院同学的耳边,像恶魔一般对她呢喃。 「(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唷?不管是早上刚睡醒的表情,还是晚上打瞌睡的表情,全部都随你看个过瘾唷?这些表情,其他同学都没有人看过唷?)」 「呜……我、我才没有用那种……充满邪念的眼光──」 「(你不想帮铃理理洗背吗?)」 「呜呜呜呜呜~~~……!」 明日叶院同学就像恶魔附身的人被驱魔师净化那样痛苦呻吟。 就连我也知道,明日叶院同学对红会长的感情已经超出尊敬的范畴,达到信仰的领域了。并不是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想要更亲近自己喜欢的人事物。 「(我怕你会后悔喔……一个人度过孤独的三天连假……心想──要不是那时候拒绝,现在已经跟铃理理一起泡温泉了的说~)」 「──哎哟,好了啦!知道了啦!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嘛!」 「好耶──!」 真不知道亚霜学姊怎么那么会煽动他人的欲望…… 「那么兰同学也决定要参加了吧?」 不晓得有没有听见刚才那篇恶魔的呢喃,红会长神色自若地如此下结论,说: 「那么小生重复一遍,这下就有八个人参加旅行,女生五人、男生三人……说到这里,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 「「「?」」」 「其实小生订到的房间,是六人房跟四人房。所以如果可以男生女生再各找一个来参加,人数会更刚好──」 再来两个人,男女生各一。 要加入这个团体,必须是相当值得信赖的对象。最好是跟会长他们认识,或是不会因为怕生而破坏旅行气氛的社交人才…… 我的脑中浮现出我最好的朋友,以及她的青梅竹马的脸庞。 如果是那两个人,就完全符合要求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 「……?怎么了,伊理户同学?问我的话很抱歉,我这边没有人可以约喔。」 ──只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其中一人,是明日叶院同学最讨厌的那种有点轻浮的男生。 但应该无所谓吧。 「会长,如果是这样,我有想到人选──」 南晓月◆赎罪的小丑 你可别误会了。是结女要我约你,我才会开这个口! 「……………………」 傲娇一个。 不管谁听到都会说是傲娇一个。 「啊~……怎么办啦~……」 我把枕头抱进胸前,在床上翻来滚去。 结女约我去参加学生会长主办的旅行。 这件事本身当然是棒到不行。本来还觉得被抛下了好寂寞,所以能够被约让我的开心程度加倍。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问题是,结女提出了一项条件: ──男生房间那边还能再住一个人,你要约川波同学一起来唷。 虽然是讲电话,但我敢保证。 那时候的结女,绝对是在偷笑。 自从学习集训那次以来,结女一定有在瞎猜我跟川波的关系!实在很想跟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没她想的那么有笑点啦!是很敏感又负面的关系好吗!拜托不要出于一时好奇就搧风点火啦!就因为我老爱对她的大小事情插嘴!虽然她这种喜欢恋爱话题的个性也很可爱就是了! 「……唉。」 我该怎么约他呢? 用正常方式开口是不行的。那男的可是自我意识过剩到没人能治的地步──我要是开口约他去旅行,他铁定会心生误会搞到恋爱感情过敏症发作。 只有我知道他有那种难搞的体质,一旦察觉到别人对自己有恋爱上的好感,就会引发荨麻疹或恶心反胃等症状。 最麻烦的是,就算对方实际上没有那个意思,只要那家伙自己这么觉得就算出局。 ……要是换成我以外的人,大概不会有这么多问题吧。 以我来说嘛,好吧──因为他已经知道,最起码我以前曾经对他有过那种意思。 再补充一点,就是他也知道我到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没把那场失恋放下。 所以整件事都充满了可能性。从头到尾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像是还有谱。 当然,我是说看在他的眼里啦。 「这下该怎么办好呢~~~」 要是我像这样翻来覆去的时候,有人能帮我解决就好了~~~ 没有太多时间让我蘑菇。结女已经跟我说过,希望我今天就能开口约他。 可是,我好歹也是个女生,竟然要开口约一个男生去旅行,怎么想都是满满的企图吧。而且还是温泉耶?完全就是在说「我们从早到晚黏在一起,连洗澡的时候都可以耍甜蜜唷」!结女到底是怎么约到伊理户同学的啦! 是我想太多了吗?反正又不是就我们两个,伊理户同学还有东头同学之类的熟人也会参加啊。我这样紧张兮兮地开口,说不定反而显得有企图── ──啵。 手机发出通知声,我反射性地把它拿起来。 〈吃过饭了没?〉 我吓得抖了一下之后浑身僵硬。 是川波的讯息。 〈还没吃的话,我们去家庭餐厅吧。〉 我停顿了有一段时间,但既然讯息已经显示已读,我得快点回覆,而且要回得自然,否则会让他起疑。 〈又吃那个啊~不觉得有点腻了吗?〉 〈你如果说要煮给我吃,我可以考虑一下喔?〉 这家伙真是够了。明明就是那种体质,为什么要讲这种搧风点火的话? 想战就来啊。我打了一段反击的讯息: 〈小心被我掌握你的胃喔〉 〈不会装就不要装。〉 看到附上呕吐表情贴的讯息,我微微噘起嘴唇。我只要拿出真本事,要装可爱还难得倒我吗? 不过话说回来,像这样摆明了在开玩笑的话,这家伙就不会怎样呢。但想想也是,如果连这样都不行就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了。 「…………啊,我想到了。」 只要把整件事弄成开玩笑就行了。 「让你久等了」 「喔~……──喔?」 川波在公寓的入口大厅跟我会合,一转头看到我就摆出一副看到珍禽异兽的脸孔。 这时候的我,替自己做了个大改造。 荷叶边较多的女版衬衫,搭配平常很少穿的裙子。发型也不是马尾,而是放下一头长发。鞋子是女子力全开的圆头乐福鞋,从头顶到脚尖,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个上得了台面的「标准女生」。 川波当场僵住了好一会儿,然后抽动着嘴角说: 「你……到底是有多不服输啊……」 「好看吗?」 我直接当作没听见,逼近过去用滴溜溜的大眼睛抬眼看他。 「好、看、吗?」 「啊──……好看啦好看啦。以你的这种身高,穿起萝莉控会喜欢的衣服是真的很搭。」 「呵呵呵呵呵。」 找死吗──? 我这是「在大学迎新活动企图把纯洁新生打包带回家的女人」的cosy好吗──? 我完美隐藏起内心的杀意,用可爱的小碎步走过去,占据川波身边的位置。 「那么,我们走吧~」 「还要玩下去啊!是说你讲话干嘛拉长语尾啊?也太注重细节了吧。」 「(呈现的感觉也很重要啊。是不是?)」 「够了够了,不要这么轻声细语的!」 我故意不跟他贴太近,保持在只能感受到些微体温的距离,往家庭餐厅走去。 很好。 维持这个模式的话,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当真。这样要提旅行的事也简单多了。我真是个天才! 我们走进常去的家庭餐厅,让店员为我们带位。我自然而然地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嗯──」了一声歪头说: 「香烤起司嫩鸡。」 「你这种打扮的女人最好是会吃这种东西。」 「为什么~?起司很可爱啊~」 「我看你是觉得总之只要加句『可爱』就能装得像吧?」 被抓包了。 没关系,解析度低一点更有效。川波点了汉堡排跟白饭,我开始滑手机。 我一边迅速浏览累积的通知,一边轮流对几个群组聊天回讯息。根据结女的说法,像我这样同时跟多个群组聊天好像堪称「神乎其技」,但我早就习惯了。漏掉任何一个话题反而会让我坐立不安,忍不住都要回覆。 坐我对面的川波也一样,边喝水边流畅地滑动手机萤幕。殊不知小学的时候我们俩的个性其实几乎正好相反,只能说环境真的会造就一个人。 跟结女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滑手机但不会停止聊天。会觉得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费。 但是,跟这家伙一起的时候,我们大多时候都保持沉默。我们彼此都不会因此而尴尬,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简直就像是准备分手的情侣……或者,一家人? 我不经意地想到,既然我们各自高兴怎样就怎样,为什么要一起来吃饭?其实不用联络,也不用约碰面,自己爱去家庭餐厅就去也不会怎样。为什么我们却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坐同一桌? 以前,那是因为我们是邻居。 后来,是因为我们是情侣。 那现在呢? 青梅竹马的关系,早已随着感情破裂而消逝。现在的我们是前青梅竹马兼前情侣──换个说法,只不过是过往关系的残影。 就像秋天掉在地上的蝉壳,现在的我们没有内在关系。 这个闪过脑海的比喻,让我不经意地想到…… 说到这个,蝉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踪影的? 季节,已经进入十一月了…… 「差不多该把冬衣拿出来啦。」 川波看着手机,自言自语般地说了。 「已经不只是有凉意喽。最近泡澡都开始会心怀感激了。」 残影,不会永远残留下去。 留下的只有伤痕。只有我让这家伙受到的伤害。 而我再也无法那样厚颜无耻,为了这种事感到高兴。 尽管我并不想回到从前,也不想往前走。 但是我──确实很想补偿他。 「──既然这样……」 我不知道有什么方法。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要不要跟我,去泡温泉?」 川波看着我的脸,嘲讽地弯起了嘴唇。 没错。 为了补偿他,要我扮演小丑多久都行。 伊理户结女◆扪心自问 「结女──!那件事ok喽!」 晓月同学在学校这样跟我说,我高兴地合起双手。 「你真的约到他了!不愧是晓月同学,说做就做!」 「就只是开口约一下啊,不需要多少时间啦~」 「……………………」 就是说呀。 根本不需要什么时间或cosy,对吧? 「话又说回来,这次旅行团人好多喔~」 晓月同学一边说,一边弯着手指一个两个地数,说: 「总共加起来十个人对吧?根本是修学旅行了嘛。」 「嗯。不过会长说人这么多不好逛,所以到了当地就会分组各自行动……是不是该替你们安排一下两人独处的时间?」 「这是我要说的好不好!」 晓月同学先是这样奚落我,「不过……」接着视线稍微飘向旁边。 「说不定──真的会拜托你喔。」 在她的视线前方,川波同学正在跟水斗说话。 我猛然反应过来,说: 「真……真的?」 「嗯。」 晓月同学脸上浮现的笑意,显得有些成熟。 「这次──可能有点认真。」 她并没有直接问我。 我想晓月同学,可能根本没有半点那种念头。 我却自然而然地想到: ──我,有认真面对这件事吗? 无意识之中,我摸摸嘴唇。 摸摸在那无人经过的神社,被烟火照亮,伴随着决心相触的部位。 我,有认真面对这件事吗? 有认真地──想变成另一种关系吗? 氤氲旅情思春期事件 红铃理◆大胆笑容的背后 「我们来幽会吧。不可以跟大家说喔?」 小生光明正大地把话说完,就直接起身离席,转身背对阿丈走开了。 然后假装欣赏室内装潢,移动到墙边之后…… 「……唉~……」 小生小声不让任何人听见,轻叹了一口气。 岂料…… 「──铃理理?」 「呜!」 忽然有人把手搭到小生肩上,回头一看,眼睛闪烁着促狭光彩的爱沙与结女同学,看着小生的脸贼贼地笑着。 「我们都看到喽~?你是不是跟阿丈说了什么呀~?」 「会长你刚才叹气了对吧!好像原本很紧张似的!你跟学长说了什么?」 「不,等等,这……!」 可恶啊!你们两个跟鬣狗似的!也不想想人家才刚努力耍帅过! 「奇怪喔~?你好像脸红了耶~?」 「会长好可爱~!」 「烦、烦死了烦死了!这没什么啦!」 要是被阿丈发现了怎么办啊!真是受不了!这里冷气也开太弱了吧! 伊理户结女◆战国时代的恋爱结婚 离开北野异人馆街后,我们从新神户站搭乘地下铁,转搭了几次电车,前往有马温泉。 「结女你看wson不是蓝色的耶!」 「哇,真的耶。就像京都的麦当劳一样。」 一走出车站,稀奇古怪地有着茶色招牌wson立刻迎面出现,让我们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大概是为了维护市容或类似的原因吧。 从车站沿着河岸走上坡道,就会看到一些外观历史悠久、古色古香的店家,或是远远望见像是饭店的大型建筑,慢慢地让人感觉到温泉地的氛围。 途中,我们经过一座跨河大桥。抬头一看,红绿灯旁的路标写着「太合桥」。 「太合……是丰臣秀吉吗?」 我随口问了一下会长,「嗯。」会长点头说: 「据说丰臣秀吉以前常常造访有马温泉。你看,这里离大阪城也不远对吧?」 「原来如此……」 「就是所谓的汤治啦。他们夫妻俩都是这里的常客。」 会长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太合桥旁边的广场。刚才想都没想就直接走过,现在才看到广场上有一尊坐在底座上的丰臣秀吉像。 「再往前走两步好像还有宁宁桥喔。」 「宁宁──就是丰臣秀吉的夫人对吧?」 「没错。听说宁宁像就设置在那里,跟那尊太合像远远互相凝视。」 就像会长所说的,再往前走几步就来到一座有着红栏杆的桥,桥边立着一尊身穿和服的女性塑像。的确是面朝太合像的方向。 「简直就像牛郎织女一样呢。隔着一条河互相凝望……」 「因为战国时代是以策略婚姻为主流,这两人却是罕见的恋爱结婚──据说一开始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还遭到家人极力反对呢。」 「原来是这样呀……」 遭到家人反对──在那种家世门第的意义比现在更重大的时代,竟然能够不顾家人反对结为夫妻,或许两人是真的很相爱吧…… 「不过后来秀吉飞黄腾达,就开始广纳侧室了。」 「咦?」 「四处拈花惹草弄到宁宁都发火了,还直接向信长申诉呢。」 「什么──……」 太强了。 不愧是天下人之妻,行动力不比一般。跟我这种缩头乌龟相比,真是名符其实的天差地别…… 我觉得有点好奇,就用手机查了一下,发现对于宁宁的申诉,信长的回信还被保存了下来。内文大概来说,差不多就是「那个秃子娶不到比你更好的妻子,所以你也不用吃醋,要保持正室应有的风度」。 不用吃醋,保持风度…… 我悄悄回头,瞥一眼走在后面的水斗与东头同学。 水斗正跟东头同学肩膀凑在一起,看她用手机连连拍下的照片。不只肩膀,距离近到一不小心可能连脸颊都会贴到,不知情的人看到──就算是知情的人看到──都只会觉得是一对情侣。 我当然会吃醋了。 不,或许也可以说是羡慕。 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我,怎么会在距离感上输给其他女生呢?虽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有时候,这样的疑问──不安的感受──仍然不免浮上心头。 我很喜欢东头同学,也知道东头同学需要水斗。 也知道我……无权命令她不准靠近水斗。 虽然知道,但偶尔还是会羡慕得不得了。 心想……为什么,我不能待在那个位置? ……真糟糕,才刚说不可以就烦恼这些有的没的。 现在就先享受旅行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 东头伊佐奈◆常在战场 「伊佐奈,你的房间在那边吧。」 抵达了旅馆,在柜台领取事先寄来的行李后,大家打算先把行李各自拿到房间放好。 没错──男生去男生的房间,女生去女生的房间。 不才东头伊佐奈很冒昧地,在生物学上被分类为女生。 尽管受到生理期以及其他毛病所苦,我总是告诉自己随时想看咪咪都有得看就该感激了,用这种理由让自己接受女孩子的身分,但只有这次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男生。 「哦──!不错耶不错耶──!让我想起修学旅行的回忆了──!」 「爱沙,先检查行李再说。要又叫又跳晚点再说。」 「会长,行李都放在这边就可以了吗?」 跟……跟陌生人住同一个房间…… 虽说结女同学还有南同学也在,但是要我跟今天才刚认识的人在同一个房间住宿,游戏难度有点太高了!想起夏天那场跟班上格格不入的学习集训,我坐立难安,视线毫无意义地四处游移。 不像有水斗同学在的时候,我只要紧跟着他就没事了!虽然只能依赖别人进行社交活动让我自己都觉得可悲,但要是能够在一念之间改变个性,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东头同学,行李检查好了吗?」 结女同学温柔地过来关心,「呜呀,嗯……」我回答得鬼鬼祟祟。 然而,结女同学显得完全不介意,说: 「有少了什么的话要说喔。得去跟柜台确认才行。」 我跟她点了个头,心情却变得很沉重。我这种人遇到这种时候,就算真的少了什么东西,也一定不敢说出口……跟人主动开口对我来说是一项太过沉重的任务,很容易就会心想「不过就是掉了一两样东西,算了」。 所幸,并没有哪个包包不见。包包里也只有装替换衣物与书而已,我觉得无论哪里弄错了什么都不可能搞丢。 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在和室角落找个位置坐好,检查了包包里的东西。妈妈帮我一起塞进去的文库本、替换衣物、手机与平板电脑的充电器,然后是内衣裤── 奇怪? 怎么有个没看过的东西──这块红色的布是什么……? 我翻动行李把红布抽出来一看,是一件胸罩。 「呜唉?」 而且还是性感到爆炸的透明蕾丝胸罩。这、这什么东西啊!会不会太透肤了一点!这样岂不是连乳头都看到了……! 的确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很多胸罩都换新了,但我不记得有买过这种唯一用途就是拿来色色的东西。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哦~?」 背后凑近传来的声音,使我吓得抖了一下回过头去。 只见南同学用一种深知内情的谜样表情,低头看着我手里的情色胸罩。 「东头同学,你带了一件好有意思的东西来呢~」 「不、不是!这、这个是……」 「嗯──?怎么啦──?」 正想罗织借口时,绑披肩双马尾的学姊(记得好像是亚霜学姊?)竟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然后,她看到我拿在手里的东西,震惊地睁大眼睛。 「咦!这什么啊!色到爆──!大到爆──!」 「原来东头同学也有替自己买决胜内衣啊~!」 「不、不是……!你们误会了!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咦~?所以是别人的东西掉进去了?看这个大小,难道是兰兰……?」 「东头同学,这个借我一下喔~」 「啊!」 还来不及回话,南同学已经把胸罩抢了过去,看了看附在胸带上的标签。 「噗喔咦!」 然后吓得后仰。 「什、什么什么?怎么了,小月月!」 「…………h75…………」 「嗄?」 南同学露出虚无的表情把标签拿给她看…… 「噗喔咦啊啊!」 亚霜学姊也像是被痛揍一拳般往后仰倒。 「h……h,罩杯……?」 「h罩杯,是什么意思……?」 「h……?」 「h……?」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着我的胸部,说: 「「……好h喔……」」 才不是那个意思好吗! 是h没错,但不是那个意思的h,是尺码的h! 「咦?等一下,小月月。h的围差是多少来着?」 「记得应该是26或27公分……」 「咦?咦?也就是说下围是75……所以胸围超过100公分?」 「没、没那么大啦……!上次量的时候是98公分──」 「「98!」」 拜、拜托不要做出这种双声道反应好吗,吓死我了…… 南同学与亚霜学姊,两人一起目不转睛地观察我的胸部,说: 「……我不认为还有人会需要这么大号的胸罩,但是……兰兰!把你的胸罩尺寸告诉我!」 亚霜学姊转头一说,明日叶院同学可能是全都听到了,一脸排斥地回答: 「……f60,怎么了吗?」 「「「f60!」」 这次我也加入战局了。 60公分?不是在说腰围吧?是胸下围对吧?虽然说她个头真的很小……但f60……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尺寸…… 亚霜学姊扶着头,像是要压抑头晕目眩的感受。 「呜唔呜……!小月月,你学姊我脑袋快要生病了……!」 「学姊,振作点!不要输给大胸啊!」 南同学她们受到谜样伤害发出哀嚎,我则是愣愣地注视着明日叶院同学的胸部。好h喔…… 明日叶院同学害羞地匆匆逃开,于是我重新打量南同学拿在手上的,那件浮夸又色情的胸罩。 从尺寸来看,应该是我的不会错。可是,这种东西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 眼睛转回包包里,我发现替换衣物的底层,好像露出了一张纸条。 拉出来一看,是写给我的字条。 『我帮你放了一件作弊道具,给我把事情搞定。妈妈上。』 ……妈妈……趁打包的时候偷放这种东西…… 哪有做妈妈的会这样强力支援女儿的初体验? 「诸位!任何携带决胜内衣的人请立刻主动申报!」 「我们将会秉持公平原则发表评语──!」 「顺便一提,不才小妹亚霜爱沙,带了漆黑款式过来!」 「咿咦咦!学姊你根本没资格说别人嘛!」 一回神才发现,我被南同学以及亚霜学姊抓去一起闹,根本没那闲工夫怕生。 顺便一提,会长的内衣全部都很h。 「因为人生当中,没有一天不需要决胜负嘛。」 「「晚生受教了──!」」 亚霜爱沙◆我的专属位置 「学长,要与你暂时离别了……呜呜。」 「太假了啦,白痴。」 听到习以为常的冷淡对应,我吐个舌头装可爱,就去跟女生组会合了。 下午大家决定分头各自游览温泉街,于是成员自然而然地分成男女两组。伴手礼或是美食当然很棒,但以女生来说最不能错过的还是温泉!反正不能男女混浴,大家经过讨论觉得男女生分头行动比较方便。 好吧,有时候也要给彼此一点空间嘛。我也可以趁机拟定明天的作战计画……不过,假如有时间,我也想跟学长两个人到处走走──说说而已啦。 「附近有间价格亲民的公共浴场,先去那里看看好了。」 跟着事前查好所有资料的铃理理,大家走在木造建筑林立的街道上。讲到温泉街,会给人一种满街浴衣情侣的印象,没想到大家的穿着都很普通。好像是因为坡道很多,穿木屐不好走的关系。这方面铃理理也事先跟大家解释过了。 「不过话说回来,爱沙你今天还满拼的嘛。」 铃理理别具深意地咧嘴一笑,看着我说道。 「嗯──?什么意思──?」 「怎么一反常态变得这么积极主动啊?实在没想到你会那样堂而皇之地把星边学长带走。」 好像是在说上午的事。那点程度就来称赞我,反而有损我的名声哩。 「还好啦~这次我有点认真起来了。」 「你说……认真吗?」 小结子这样问我。对于这个可爱的学妹兼徒弟,我用坦荡荡的态度说起: 「你们看嘛,学长都已经三年级了耶?甄试也考完了,一进入明年很快就可以自由到校,那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了──想说在那之前,先让他体会一下我的魅力~这样?」 「你就明讲吧。直接说『我怕他毕业后会把我忘掉』就好。」 胡说八道!像我这么可爱的学妹,那个没女人爱的学长哪有可能忘得掉啊! ……以前的我会这么说,不过这次…… 「哎……算是吧。这也是……原因之一。」 听我接受忠告坦率地这么说,铃理理一脸惊讶,眨眨她那双大到让人生气的眼睛。 「你这次……是真的要认真面对了呢。」 「就跟你说是这样了啊。」 从以前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某个特定的人来喜欢我。 我只想让好多好多人来宠爱我。什么人都好,我只想被吹捧赞美。因为我有着这样的欲求,所以玩过sns,也跟看起来比较乖巧的男生搭过讪……可是,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其他人怎样都好,我只要这个人关心我──这样的念头,可能一次都没有过。 我总觉得把这种心情称为恋爱,就好像是认输了,而且也很害羞──可是,在我的心中,的确蕴藏着无可掩饰的恐惧与欲望。 我不要任何人把学长抢走。 我希望学长,只看着我一个人。 他想怎样随便应付我都行。不对,我就希望他永远随便应付我。就应付我一个人。 我无法忍受自己现在的所在位置,被别人占走。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想法的呢── 「──哎,总之你们这几个单身贵族就看着吧!本小姐会在这三天内,让你们见识到什么叫做撩男!」 「真佩服你能立起这么精彩的失败旗标。」 「不准乌鸦嘴!」 因为阿丈没有要毕业,就在那边拿爆米花看好戏! 「……加油,学姊。我……一定会为你加油的。」 「小结子~!谢谢你~!出外果然就是要靠学妹!」 被我紧紧一把抱住,小结子苦笑了起来。 ……一瞬间,我觉得她的表情当中,好像参杂了深思某些问题的严肃神色──但我觉得是自己多心,很快就把这事忘掉了。 伊理户结女◆女生一般来说不会聊这种话题,但也有些人并不普通 ──认真。 晓月同学说过。她「这次,有点认真」。 亚霜学姊也说了。她「这次,有点认真」。 「有点」不过是掩饰罢了。这两个极少表现出内心想法的人,一用上「认真」两个字,应该就代表了相当大的决心。 她们俩要为了什么认真起来?亚霜学姊是为了在星边学长毕业之后,还能跟他在一起。那晓月同学呢?目前看起来,她还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但一定跟川波同学有关。 两边即使维持现状,看起来感情都已经够好了,但她们还是说要「认真」起来。 那我呢──这不知是我第几次扪心自问了。 我……有认真起来吗? 我……是否认为有认真起来的必要? 「──结女~!你脱得太慢了喔──!」 意识从沉思浮上表面时,全裸的晓月同学就站在我眼前。 她天不怕地不怕地叉腿而立,肩膀上挂着毛巾。 「晓月同学……你都不遮一下的吗?」 「为什么要遮──?都是女生啊!」 晓月同学发出有点猥亵的「咿嘻嘻」笑声。好吧,虽然她说得的确没错,但我觉得也没必要在别人面前站得这样腿开开的吧。 我们现在来到了女浴场的更衣室。既然准备要进入浴场,当然一定要脱衣服才行。可是,我刚才在想事情……加上我很少跟别人一起洗澡,因此在置物柜前面犹豫了一下。 我刚才是尽可能避着别人的眼光,身体对着置物柜,心急地脱下衬衫──但似乎也有人不像我这样害羞。 「就是觉得害羞才会害羞啦!在这里全裸才叫正常,所以你摆出理所当然的态度把衣服脱掉就对了!」 「我知道,可是……」 「脱!快脱!快嘛!让我看!」 「怎么好像听到你叫我脱给你看?」 晓月同学这个人,偶~尔会说出些不像是同性的发言呢……好吧,其实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而且最近好像也比较收敛了。 「那么各位,小生先进去了。」 态度堂而皇之的,原来不是只有晓月同学一个人。 红会长也毫不迟疑地脱光衣服,用坚挺翘臀对着我们走向浴场。 看到她的背影,我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点感动。 一方面是看到红会长这个大人物的裸体让我感动,另一方面是她那白皙细致的肌肤漂亮到让人起鸡皮疙瘩……但最大的原因是,她的站姿与走路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的自然不造作,完全是惯于成为瞩目焦点的人特有的姿态。 实际上,晓月同学就眯起眼睛紧盯着会长的臀部不放。 「会长她啊──个头那么小,可是身材超棒的耶。虽然胸围普普通通,但也因此更加突显了安产型的臀部曲线──」 「别再说了。」 我用手臂挡住了晓月同学的眼睛。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在公共浴场穿入浴服装就会变成常态了。 「小月月你虽然这样说,但你身材也不错呀!」 同样一丝不挂,同样把毛巾挂在肩膀上的亚霜学姊这么说了。 学姊盯着晓月同学的身体上下打量,说: 「又纤细,又小巧玲珑,该凹的地方凹……记得你好像有在玩运动?」 「只有偶尔去帮别人社团活动的忙啦~我倒想说……」 这次换成晓月同学看着亚霜学姊,咧嘴笑了起来。 「大姐大,你才根本是名模身材嘛!为什么要做那些没意义的事啊!」 「不准说没意义!我高兴就好,你管我!」 卸除了地雷系原形毕露的服装,以及藏在胸罩里的大量虚荣心之后,亚霜学姊现在看起来身材高瘦直挺,就像是模特儿或游泳选手。 明明是裸体,看起来却很艺术,一点也不色情。让人联想到裸女画或是米洛的维纳斯雕像。特别是腰部的紧致程度,同样身为女生都觉得简直是奇迹。 「大姐大,你没有在玩社团什么的吧!怎么会有这种细到快断掉的腰围啊!」 「哼哼,有没有,有没有?我想说只要缩小腰围,或许可以把胸围衬托得大一点~超努力塑身的!」 「小妹佩服得五体投地!超尊敬的啦!」 在突然变成小弟的晓月同学一番吹捧之下,亚霜学姊摆出了各种姿势。晓月同学双手比出相机手势,开始起哄着说:「很好──!不错喔──!啪嚓啪嚓!」 可能是看到学姊的这些动作了,东头同学一脸困惑地靠过来,凑到我耳边嘀嘀咕咕地呢喃: 「(请问一下……结女同学,那位学姊……)」 「(这就叫做敬鬼神而远之啦,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并不知道亚霜学姊的虚荣心问题,看到她身材急速变形一定很震惊吧。她「哈哇~……」叫了一声望着那平缓的丘陵。 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校内蔚为话题的美少女学生会,亚霜学姊与红会长的身材都好惊人。东头同学还有明日叶院同学更是不用说,晓月同学也因为有在运动,身体曲线中隐藏着健康美。 我身边的人,水准都太高了。 要跟像她们这样的女生一起泡澡,真让人有点却步……我边想边伸手到背后,解开胸罩的小颗背扣。 「……唉,小月月……」 「……是,大姐大……」 「……我觉得像小结子那一型的……」 「……是,像那样个性认真又清纯的女生……」 「……如果衣服一脱,发现身材超火辣……」 「……会让人欲火焚身,对吧……」 我不知为何产生一阵寒意,急忙用洗脸毛巾遮住了胸部。 「甚至可以说最情色的根本是她。」 「结女不用脱衣服就已经是情色女王了啦,学姊!」 「你们在说什么啦!」 请不要毫不犹豫地对学妹或朋友投以邪恶眼光好吗! 「呀──!她生气了──!」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嬉闹,一溜烟地逃到浴场那边去了。真是……她们俩凑在一块简直是一加一大于二,没人制得住。 我也已经准备好要入浴了,但其余二人──东头同学与明日叶院同学,还没把衣服脱完。东头同学停在上半身只穿胸罩的状态,明日叶院同学更是只脱了外衣。 「你们怎么了?……是不是怕羞?」 这让我想起来,之前东头同学好像说过「就算都是女生,脱光还是会害羞」──说不定明日叶院同学也跟她属于同一型。 明日叶院同学把手放在女版衬衫的钮扣上,不高兴地抿起了嘴唇。 「没……没有,没什么好怕羞的。在浴场脱光很正常啊。我等一下就过去,请伊理户同学你先去吧。」 「这样呀……那就好。」 何必连这种时候都要发挥不服输的个性呢?就在我觉得她很可爱的时候,明日叶院同学开始一颗颗解开女版衬衫的钮扣。 至于另一位──东头同学则是上半身只剩胸罩、下半身只穿裙子,停在衣不蔽体的状态把手绕到背后,好像在跟某种东西搏斗。 「不、不好意思……这件胸罩是才刚改的,我还不熟悉背扣的位置……」 「你可以吗?要不要我帮你解开?」 「麻、麻烦你了……」 我绕到东头同学的背后,伸手抓住胸罩横越白皙背部的胸带。 这件胸罩……背扣足足有三排。可以配合罩杯尺寸,调整胸带的长度。而且她现在扣在最短的位置……难道她觉得还会再变大? 我怀抱着些许的敬畏心情,解开小颗的背扣── ──肉弹蹦跳! 我彷佛听见了这种音效。不,这只是错觉。不可能因为饱满双峰从胸罩的拘束获得解脱承受重力,就发出这种音效。不,可是,我刚才,的确…… 「呼──谢谢你──」 「不、不会……」 我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生畏的事物,逃也似的往浴场走去。 ……说到这个…… 已经认识半年了……我还没看过东头同学的裸体呢…… 伊理户结女◆四颗果实 「喔哇──!热水是金色的耶──!」 晓月同学低头看着大澡池里的热水,兴奋地叫道。 澡池里的热水与其说是金色,其实是混浊的茶褐色,完全看不到底。我稍微冲洗过身体后,从脚尖让身体慢慢浸入澡池,把拿在手里的洗脸毛巾放在浴池边缘。 「呼……」 好舒服……今天走了不少的路,现在一泡澡,更觉得像是浑身接受按摩一样。被人看到自己整个人懒散放松的模样会有点害羞,幸好有混浊的泉水帮忙遮掩身体。 「哈啊~真是人间天堂……」 「学姊,你讲话好像大叔喔。」 「又不会怎样,泡温泉就是这样呀~小月月,你知道吗?这个温泉啊,好像有出现在《日本书纪》里喔。」 「《日本书纪》?那已经不是历史,根本是神话了吧?」 「《日本书纪》全三十集当中,只有第一、二集是描述神代。」 把毛巾放在头上的红会长,说话就像活维基百科一样。 亚霜学姊把下巴都泡进茶褐色的热水里,说: 「总之啊,说成人间天堂没错啦~因为就连神明都有泡过呀。大概吧……」 看她放松成这样,真难想像她刚才还鼓足了干劲说:「一定要把到星边学长!」还是说她这是在养精蓄锐? 晓月同学坐在浴池的边缘,回头往后看。 「对了,东头同学她们呢?」 「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吧。」 说人人到。 两个女生从更衣室那边,光着脚穿过氤氲热气走过来。 东头同学个头比我高一点点。所以明日叶院同学跟她站在一起,看起来更显娇小。 但是,两人的存在感不相上下。 这是因为── ──蹦蹦跳──蹦蹦跳── 「请、请问……怎么了吗?」 「没有,没事。」 「那你干嘛一直凑过来看我!」 明日叶院同学扭转身子,躲避东头同学从上方凑过来看的眼睛。 东头同学也跟着倾斜身子,眼睛追着她跑。 她们的一举手一投足,某个部位都在跟着晃……波涛起伏── ──蹦蹦跳──蹦蹦跳── 「「「「……………………」」」」 面对四颗进逼而来的果实,我们无言了。 我们早就知道它们很大,也有实际摸过,知道它们很柔软。 可是──一旦加上雪白的肌肤,以及不管怎么晃都能变回原状的弹性,就是未知的领域了。 东头同学也是,明日叶院同学也是,明明看起来又大又重,却完全没有输。你问输给什么?就是重力。 东头同学的似乎称为吊钟型,是把水滴状下乳突显得重量感十足的形状。至于明日叶院同学,那种的似乎称为碗状,呈现漂亮的半球形,可以清楚看出它们浑圆的轮廓。不过与其说是碗,不如说成大碗公更贴切。 这四颗白色果实排成一列,蹦蹦跳……蹦蹦跳……就像水球一样上下弹动,又变回原本的形状。 好惊人的魄力。当注意到时,我们已经化为配合弹跳的胸部,让眼睛上下移动的机器。 「让各位久等了──」 东头同学一边语气悠哉地说,一边在我们面前跪下。就在她弯曲上半身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吊钟型的肉团稍微往下拉长了一点。 在她的身边,明日叶院同学用木桶舀起浴池里的热水泼在身上。热水的水滴在光线反射下,照亮了她娇小的身子。 「嘿咻。」 东头同学也照着做。当她把木桶举到肩膀高度时,我不慎看见她的一边胸部被上臂托起,软呼呼地压扁。 我在浴池里抬头,仰望热水水滴沿着肉球的下半部,从那彷佛可以做为数学题目的美丽弧线滴滴答答地滴落。 「……?请问怎么了吗……?」 东头同学与明日叶院同学,好像终于注意到我们的反应了。 (插图008) 但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能膜拜赞扬人体的奇迹。 直到唯一一位……挑战这个奇迹的勇者现身。 「东头同学……」 这句呻吟般的呼唤,出自晓月同学的口中。 晓月同学跪着挪动双膝靠近东头同学身边,用前所未见的严肃神情,说道: 「可否准许我触摸……您裸露的乳房?」 「呜咦?」 东头同学困惑不已,连连眨眼。 至于晓月同学则是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东头同学的果实说: 「我这么请求,绝不是起了色心……只是,我的……人性当中的直觉在告诉我,只要……只要能摸到它一下,某些事物或许就会产生改变……!」 「某些事物……指的是……?」 「至今没能改变的,某些事物……命运……宿命……人生……受到人类智慧无法企及的某种道理既定的,某些事物……」 「是、是喔……」 我偶尔会觉得,晓月同学搞不好是天才。 因为巧的是,我也正好在想同一件事。 「东头同学,我也要……」 「咦咦!结女同学也要?」 「只、只要让我戳一下就好!只用手指!好嘛!」 我急忙降低要求,结果反而把整件事情弄得更猥亵。 「兰兰……你过来一下。」 「……不要。」 「拜托嘛!一下下就好!」 「我拒绝!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兰同学……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连、连会长都……!」 明日叶院同学那边,教徒也开始礼拜神明了。 像漫画里常常会有的场面……就是「咦──!你胸部是不是变大了啊──?」那种景象,现实当中是不存在的。 现实的情况……场面会更为庄严神圣。 巨大的物体,总是会凝聚人们的信仰。只要看看奈良建造了那样巨大的大佛,这个道理就不言自明了。因此,面对巨大的乳房时,也必须秉持着应有的信仰心来触碰。 东头同学一脸为难犹豫了半天,最后害羞地别开了目光。 「既……既然你们这么坚持……」 获准了。 我与晓月同学互看一眼,点头示意。 「那就……」 「一人一边。」 「咦!」 我到右边,晓月同学到左边,各自伸手过去。 我把手指轻轻地放在被热水弄湿的白皙肌肤上。我完全没有使力。但只不过是这么个小动作,指腹已经软绵绵地沉了下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们都不禁发出含有感动、惊叹与困惑的叫声。 这什么啊……这什么啊?这什么啊! 可以无限下沉,可以无限变形。却又弹力十足,能够强而有力地恢复原状。 原来不只是外表或声音,触感也一样能够蕴藏美感。 「呼啊……!再、再轻一点……──噫啊!乳、乳头不行!禁止禁止!」 对,乳头不能碰。就不要太详细描述了。 因为摩西的十诫似乎说过,不应该敬拜偶像。 只要知道它们「既漂亮又可爱」就够了。 「……唉~……」 我不禁发出比泡进温泉时更大的叹息。 「总觉得从今天起,人生好像要有所改变了……」 我陶醉地仰望着天花板,晓月同学在我旁边,有点过度热烈地用刚才在东头同学的御神体上揉来捏去的手,往自己的胸部上又拍又擦。那是在试着把某种与美妙巨乳相关的因子转移到自己身上。 东头同学一脸疲倦,用茶褐色的热水藏起了她神圣的肢体。 「唉……女生之间都是这样的吗……?还以为那只是漫画情节呢……」 「没有啦~……」 「不晓得耶~……?」 我与晓月同学的目光都在四处游移。目光游移到另一处,看到明日叶院同学被亚霜学姊捉住,又被神情严肃得像是鉴识人员的红会长把胸部上下左右摸了一顿,变得满脸通红。 一般人应该是不会发生这种状况……但谁教我们都不太一般呢…… 「这下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水斗同学那样还算客气了呢~」 「「咦?」」 听到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我与晓月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东头同学。 「等……等一下。什么意思?该不会……」 「东头同学,你有被他摸过喔?被伊理户同学……」 「有啊。」 那个……那男的!还跟我摆出一副坐怀不乱的嘴脸!还说什么只是朋友!原来只有胸部照摸不误吗! 「啊,不过那个比较像是意外啦。他马上就放手了。」 「意外喔……是吗~……」 「根本只是幸运色狼嘛!有笑点~」 那我都跟他一起住了半年以上,怎么就没发生过这种意外?就算干脆把那一年半的交往过程也加进去,我怎么就没有让他摸过我的胸部? 「我们几乎天天待在一起,会发生一两次意外也不奇怪啦──我没放在心上。」 就跟你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东头同学,我想问你──」 ──你有看过水斗的裸体吗? 我差点就说出这句话来,但吞了回去。 好险好险,差点就拿莫名其妙的事情压人了。差点就没必要地扯出另一个争议来了。 ……不过,她一定没看过吧。嗯。我就不信他们厉害到有机会一起洗澡。所以只有我,只有我看过水斗的重要部位……呵呵,呵呵呵…… 「要这样说的话,南同学也是吧?」 东头同学让巨乳饱满地漂浮在热水里,让它们像鲸鱼背部那样只露出上半部,说: 「你跟那个痞子男是青梅竹马,而且还住隔壁对吧~那应该有发生过一两次色色的意外事故吧?」 「啊。」 竟然问出口了──我暗自感到一阵悚惧。 关于晓月同学与川波同学在那方面的事情,我至今都刻意不去追问。他们实际上住得那么近,而且一住就是十几年,会发生一两次意外是当然的。或者也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蓄意……但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敢去接触朋友那种赤裸露骨的部分。 我顿时紧张起来,偷看晓月同学的脸色。 晓月同学咧起嘴角,露出别有深意的笑脸。 「这个嘛~……你猜呢?」 「我觉得只有发生过什么的人,才会这样回答吧。」 「也对啦~可是,你不会想听的啦。像是当我撞见那家伙……尴尬的场面时,都是怎么假装没注意到──之类的。」 「几乎都已经说出来了嘛。」 什、什么意思?什么尴尬的场面……再讲得具体一点啦! 我在旁边这样想,但东头同学只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南同学你……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啦……」 「嗯?」 「感觉你好像有过那种经验?」 我结冻了。 就我一个人。明明正在泡温泉,却冻得硬梆梆的。 经验。 这两个字的意思,我好歹还听得懂。 也许是脱得一丝不挂带来的解放感,让人跨越了平时不敢跨越的界线。我们在无意识当中视为禁忌的领域,如今被东头同学一脚踏了进去。 当然,我也不是没想过。晓月同学在恋爱方面处处给我建议,像是有过某种恋爱经验,再加上──有个男生跟她距离那么贴近,我不可能不去怀疑。 换成是我,假如跟水斗交往的同时又跟他住在一起──可能迟早也会发生一些事情。 我在热水里按住心脏狂跳不止的胸口,偷看晓月同学的表情。 「经验是吧……」 晓月同学有些困扰地笑笑,开口了。 她的回答是── 「■■啊。」 ──是「有过」还是「没有」? 我决定将这个答案,当成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伊理户水斗◆手作的手铐 「这个可乐饼超好吃的。」 「幸好午餐有少吃一点留肚子~」 「这应该也是红计画的一部分吧。那家伙连出来玩都超能干的。」 「哦!有在卖汽水耶。我去买一下。」 我们男生组,基本上就是在温泉街散步然后边走边吃。尽管是一群各行其政的乌合之众,但倒是还有唯一一项共识,就是没爱干净到一天需要洗那么多次澡。 我们一手拿着好像是必吃名店的可乐饼走下坡道,看到一个地方有很多人在遮雨棚底下席地而坐──远远看起来像是这样,但靠近一看才发现并不是席地而坐。 是足汤。 看来这里不收费,路过的人都脱掉鞋袜,把脚泡在石造浴槽里。 「咦?」 可说是温泉街风情十足的光景。当我正如此心想,用旁观者的态度当个过客时,一个坐在木板座位上泡足汤的人,忽然转过头来看我们。 「哦,这不是学长吗──!」 「啊?什么嘛,原来是你们啊。」 转头看我们的原来是亚霜学姊。仔细一瞧,还有红会长、明日叶院同学、南同学、伊佐奈与结女,也都把脚泡在石造浴槽里。 我们也没多想就走过去,亚霜学姊见状,情绪兴奋欢快地跟星边学长说: 「学长你们有去哪里泡温泉吗──?」 「没。旅馆就有得泡了啊。」 「所以就到处买东西吃吗?男生就是这样呢。爱沙跟大家有去泡汤喔──」 经她这么一说,头发或皮肤似乎是变得比较有光泽……感觉啦。我平常没在仔细观察,也看不出太大的不同。 「既然这样,要不要至少泡个足汤再走?」 红会长把白天穿着的丝袜脱了摆在某处,脚泡在泉水里如此说道。 「现在正好有空位,再坐四个人没问题的。」 她一边对星边学长这么说,一边在自己与身旁亚霜学姊的中间,让出了一个人的空位。 ……原来如此。这是在帮她一把吧。 南同学可能也感觉出来了,立刻很有朝气地说: 「不错啊!川波还有伊理户同学也过来吧──!旅馆没有足汤可以泡喔──」 「喔──说得也是!反正都来到温泉街了嘛!」 话题忽然丢到自己手上,川波即刻回应,迅速脱掉鞋袜卷起裤脚,到南同学的旁边坐下。也就是代表男生接受邀请,而且到女生的身边坐下,借此塑造出让大家跟进的趋势。 这对青梅竹马,在这种时候是真的很有默契。 「好吧,正好休息一下。」连星边学长也去坐在亚霜学姊的旁边,剩下我与羽场学长就不能两个人呆站原地了……说不定羽场学长还真的打算这么做,但红会长维持坐姿伸手过来,硬是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像这样男生分开坐在女生之间,简直跟陪酒没两样……我内心悄悄叹气,心想这时就要靠伊佐奈了,正打算走到她身边…… 「这边。」 但这时候,结女已经空出了位子来。 她刻意让坐她旁边的伊佐奈挪一挪,在自己旁边空出一个人的位子。 我如果去坐在那里,就会被夹在结女与伊佐奈之间……但若是硬要忽略那个位子,又会被她发现我在胡思乱想,感觉好像更可耻。 简单一句话,我卡关了。 如果这是她算计好的,那算她厉害。我一边暗自举白旗投降,一边坐到结女与伊佐奈的中间,光着脚泡进泉水里。 结女从旁凑过来看我的脸,说: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温泉的水温逐渐渗入双脚。彷佛肌肉累积的疲劳都溶解在水里一样,确实是很舒服。 「是啦,毕竟很久没有一天走这么多路了。只是我目前还感觉不出来跟普通泡澡有什么不同。」 「我们刚才泡温泉,比这个更舒服喔。泉水是混浊的金色──对不对,东头同学?」 「对呀~……哈呼。」 伊佐奈小声打了个呵欠。眼睛也变得空洞无神,频繁地眨眼睛眨个不停。 「你困了吗?」 「因为今天起得很早~……又去泡了澡~……」 「但你泡温泉时还很有精神呀。」 「那是因为结女同学你们都不肯让我睡……」 「不、不要讲得这么猥亵啦!……虽然做的事情或许是有点猥亵没错。」 你们在温泉里干了什么好事啊…… 伊佐奈迷迷糊糊地就快要进入梦乡,身体慢慢往我这边倒。肩膀一相碰,就传来一种热水袋般的温暖触感。大概是因为她泡过温泉吧。凑近一看,感觉好像头发也变得更为轻柔,脸颊也像小婴儿般弹嫩。 「不要真的睡着喔。这里没有椅背,我很难扶你。」 「你加油吧~……」 「不是啊,喂……」 伊佐奈终于把她的头,靠到了我的肩膀上。轻柔的发丝,碰到了我的脸颊与脖颈。有种洗完澡特有的洁净芳香。我不得已,只好把手臂绕过去搂住伊佐奈的肩膀当成椅背。 「她是不是错把我当成枕头了啊……」 「那是你平常的行为有问题。谁教你随便让女生躺你的大腿。」 听到结女这种指责的口吻,我反驳说:「不是我让她躺,是她硬要躺。」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让伊佐奈躺我的大腿。 「好吧,其实我能体会她的心情。泡温泉让人身心太放松了。」 「真的那么舒服吗?」 「你向来都是洗三分钟战斗澡,当然不知道了。但我还满喜欢泡澡的。」 结女稍稍抬起放在泉水里的脚,像是做个伸展。露出水面的小腿,被水光反射得光彩耀眼。与我截然不同、毫无毛孔的雪白肌肤抓住我的目光。同时,视线又险些飘向从掀起的裙摆露出的膝头,甚至是更上面的大腿,我只能坚定内心让视线逃向自己的膝盖。 「难得有这个机会,你要不要也好好泡一次温泉?说不定会让肌肤变得弹嫩唷。」 说着,结女涂上薄薄一层护唇膏的嘴唇露出浅浅笑意。 仔细一看,结女也跟伊佐奈一样,肌肤变得像婴儿一样光滑,且带有一丝发热般的红润……不是,也不过就是刚洗过澡的结女,在家里都不知道看过几次了,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却── 「……你想看我肌肤变得弹嫩?」 「呵呵。好像有点想看。」 我们这时,就只是正常地、理所当然地在讲话。 结女的小指却轻轻靠过来,碰了碰我放在木板座位上的那只手的小指。 从被碰到的地方彷佛流入一道电流,使我差点痉挛抖动一下。但是,这应该只是碰巧。我只是有点反应过度── 「你皮肤这么好又娃娃脸,泡过温泉之后搞不好会变成女孩子唷?」 可是,她没有把手收回去。 结女的小指碰到我的手,然后继续带着明确的意志,用指尖抚摸了我的小指。 「……在讲哪部老漫画啊?」 「对耶,有个作品是这种设定。我好像在网飞上看过。」 一开始是指甲前端。然后越过第一关节,在第二关节上钻着玩。 接着指尖来到小指根部,硬是挤进它与无名指之间,让两根小指互相交缠。 「以前的动画都很长,一看下去就是好几个小时──」 结女的小指钻进我的手里,开始抠挖般地逗弄我的指蹼。 就好像在要求我做出什么反应。或许是我搞错了,但这个解释就是不肯离开我的大脑,逐渐把我的脑细胞电得酥麻。 我必须试一试,确定这到底只是有限度地闹着玩,抑或是── 我──让无名指,滑进了结女的指缝间。 「──啊……」 我彷佛听见了小小的低呼。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我无法亲眼确认──却觉得似乎听见身边,传来这种简直……像是娇喘的声音。 结女纤细的手指,彷佛比我记得的还要更细致水嫩。我抚摸她中指的侧面,然后就像她刚才对我做的那样,碰了碰她的指蹼。我一碰,那只手细微地抖动一下,以极小的程度,把挡住我的无名指抬高了一点点。好让我──更容易继续摸。 我感觉大脑当中,有一条线噗滋一声断开了。 我用指尖把结女的手指,每一根都从根部抚摸到指甲前端。全部摸过之后,再从小指这边开始,把手掌慢慢覆盖到结女的手上。 四周的喧嚣从我的脑中消失。 掌心接触结女的手,感觉还是一样的水嫩、细滑,而且小巧。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手有多大,结女的手却完全藏在我的手掌底下。只有这一刻,我无法不实际感受到自己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生。 我想更进一步确认这种男女之别,让手掌滑向手腕那边。她的手腕细得像是一折就断。只要把拇指往下绕,很容易就能圈住它。做出这种动作,简直就像是给她戴上手铐。我只要维持这个动作,她就跑不掉。 怦咚──怦咚──我用我的指腹,感受到结女的细微脉搏。 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的对话消失了。 川波小暮◆我的青梅竹马哪有这么合作 真不错! 我置身于包围足汤的酸酸甜甜空间之中,在心里按赞。 伊理户家那两个不用说,亚霜学姊也把肩膀凑向星哥勇敢果断地展开攻势,学生会长则是用足汤里的脚丫子去磨蹭羽场学长的脚逗他。虽然还有东头那家伙靠在伊理户身上睡觉,让我很不爽就是了…… 总之没枉费我诱导男女生相邻而坐,也幸好女生她们都愿意配合。没办法,这些男生包括星哥在内,不知为何态度都太消极了。 「看你高兴的咧。」 身旁的晓月说了。我一面发出压抑过的笑声,说: 「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想不高兴都难啊。」 「你真的是来者不拒耶~只要是情侣都ok喔?」 「当然不是好吗?路边那些轻浮阳光系情侣引不起我的兴趣。还是要有一点情窦初开的感觉才行。」 「原来如此──那学生会的确是极品。」 「讲得好像你很懂一样。说到这个,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跟学生会的女生这么要好耶。」 「体育祭的时候参加应援团认识的啦,大家现在感情还不错喔。我想我应该知道很多其他同学不知道的内幕吧~」 「什么……?」 虽然钓饵放得太明显,但我无法不上钩。 本届这个化作美少女集团的学生会,当然流传出了满像一回事的各种传闻。但是每个成员都很有防备心,学生之间的情报网路几乎没接收到什么明确的消息。 晓月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是不是很想知道呀?学生会的恋爱内幕。」 很想。 ……但是,轻易上钩不是聪明的做法。会让我今后在学生会的事情上持续被她吃得死死的。 「少看扁我了。我多少也有获得一些小道消息。」 「比方说咧?」 「像是体育祭的时候,亚霜学姊替星哥做了便当带来学校……还有文化祭的时候,学生会长曾经跟羽场学长一起搞失踪。」 「喔……就这样啊?」 「什么?」 「我们女生啊~只要成了朋友,就会变得几乎无话不谈喔。」 你说……无话不谈? 我忍不住用热情的视线紧盯晓月的脸。「嘻嘻嘻。」晓月笑得十分下流。可、可恶啊……!这家伙只因为是女生,就可以这么奸诈……! 「想知道吗?你一定很想知道吧?只要你说:『拜托告诉我嘛~』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跟你爆料一个秘藏消息喔?」 「呜……」 「嗯~?」 晓月把肩膀靠过来,装模作样地用耳朵对着我。真该死……!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抛开自尊了……! 「拜……拜托,告诉我……」 「呵呵~!」 晓月翘起嘴角,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可恶透顶~~~! 「那么,不可以说出去喔。」 看晓月对我频频招手,我侧倾身体,把耳朵凑向晓月的嘴巴。 晓月的呼气搔动我的耳垂,然后,呢喃声悄悄在我的耳膜上跳动: 「(亚霜学姊她啊……应该会在这次旅行当中,跟星边学长告白喔。)」 我睁大双眼,转回去看晓月的表情。 她还是一样笑得很贼,但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的假的?」 「真心不骗。」 我只转动眼睛,看了看坐在星哥旁边,那个绑披肩双马尾的学姊。 说到亚霜爱沙,据说她因为言行举止充满撩男小心机,从一年级开始就是个名人。其他女生如果做出同样的言行只会丢人现眼,但有她那样的美貌就成了强力的武器。只是据说作为代价,其他女生都不怎么喜欢她。 但是心机耍归耍,却没听说她有过哪个固定对象。原本大家都认为那是因为她的要求太高,然而到了这一刻,「因为她的目标是前学生会长星边远导」这个说法顿时变得最有说服力。 星哥也很有两下子,成绩优秀外加曾经是体育社团成员,个头又高,私底下其实相当受女生欢迎。本人似乎怕麻烦而懒得交女朋友,但就连这种个性配上他那种完美条件也会被理解成「酷酷的」。完全是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亚霜爱沙,配上女生心目中的男神星边远导──要是这两个人变成一对,确实可以说是重量级情侣的诞生…… 「学长学长!我们来合照吧!」 「啊──?很麻烦耶。」 「那爱沙就擅自跟你拍喽!」 「懂不懂什么叫做肖像权啊?」 「来,笑一个──!」 「……不准放到网路上喔。」 亚霜学姊拿自拍当借口,把手搭在星哥的肩膀上,让胸部贴近到不能再近。 那个距离感……那种进攻手段……的确不只是在捉弄他,感觉是玩真的…… 「我没骗你吧?」 看到晓月略显得意地说,我觉得不太对劲。 「你……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意思──?」 「明明老是叫我偷窥狂取笑我,为什么又要给我这种情报?」 很可疑。 这家伙竟然会给我好处,绝对是有所企图。 「因为我跟亚霜学姊是朋友,我想支持朋友的恋情修成正果呀。你看嘛,只要先跟你说一声,你就会适时地帮一把不是吗?」 说得是有道理……但总觉得,这回答好像是事先背好的台词。 虽然我始终无法消除心里的突兀感,但在我开口之前, 「各位同学,我们差不多该走了。也不好意思一直霸占着这里。」 学生会长这样一说,「好──」晓月就跟着站起来了。 我还来不及多问,晓月已经开始跟其他女生说:「东头同学,醒醒──结女也是,要走喽!」东头同学揉揉眼睛,伊理户同学有点恍神地回答:「啊,嗯……」我就这样失去了开口问她的机会。 「学~长!旅馆见喽──!」 我只能目送女生组消失在坡道上。 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那家伙是怎么了……? 「……唉……」 女生组不见人影了之后,伊理户深深叹了口气。 一看,不知是不是我心理作用,那张脸好像比平常红了点。 「怎么啦?」 「没有……」 伊理户回得不得要领,沉默地开始擦干泡湿的脚。 「我们也该走了。」 听星哥这么说,我们也离开了足汤。 星边远导◆请不要这样好吗? 在温泉街逛到太阳快要下山,我们回到旅馆,泡了个澡。然后大家决定各自做自己的事,等着吃晚饭。 我穿着浴衣,坐在大厅的交谊厅滑手机。跟学弟们结伴逛街是不赖,但任何人都需要独处的时间。独自享受高中生高攀不起的旅馆气氛,倒也别有风味。 「──学~长?」 我是说──本来应该是这样。 听惯了的嗓音让我不情不愿地抬头一看,亚霜面露看惯了的笑容凑过来看我的脸。所谓看惯了的笑容,说穿了就是做作的讨好表情。 「你在干嘛啊~?一个人在这里当边缘人。」 「在享受什么也不做的时光。」 「呵呵,真不像学长会做的事。」 说完,亚霜突然抓住自己的袖子,在身体两侧轻飘飘地晃动。 我假装没看见,亚霜就绕到我的眼前,侧着弯腰瞧瞧我的脸,然后又在我的眼前晃动袖子。 「学长?学~长?你是不是该跟爱沙说什么呢──?」 ……真是,有够爱做自我主张。 亚霜跟我一样,都是穿着浴衣再披上羽织外套。刚才被她轻飘飘晃来晃去的,就是偏红色羽织的袖子。 穿在平常穿着打扮活生生是个地雷系的这家伙身上,即使只是件普通浴衣,看起来竟也挺新鲜的。这家伙只要把自己搞得正常一点,其实长得还不错看。 我嘲讽地歪唇说: 「这就叫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意思是爱沙世界无敌可爱吗?」 「请你回小学去重念国文。」 「用学长语来解释就是这个意思呀──」 说成误译都还算好听了。 亚霜没问过我的同意,就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也不给我机会开溜,就把屁股硬是拖过来,靠近到跟我肩碰肩的位置。 然后, 「(辛苦你了,学长)」 她像是在我耳边吹气般,呢喃着说了。 我歪着头让耳朵躲开,说: 「什么辛苦了?」 「努力带那些学弟呀。」 「也没特别努力。不如说是川波那家伙在带我吧?」 如果去掉那家伙只剩其他三个,的确会变成是我来带学弟……幸好川波那家伙做事积极,让我轻松不少。 「能够营造出让一年级的川波同学可以率先行动的气氛已经很棒了啦。学长只是嘴上不老实,其实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少称赞我了。被你称赞会让我有种受骗的感觉。」 「我是认真的。」 忽然间…… 我听见了既无意嘲弄也没在撒娇,极其严肃的声调。 一瞬间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脑袋有点混乱。转头一看,仍然是学妹那张熟悉不已的容颜。 「跟你说,学长。我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我是真的──觉得学长很厉害。」 「喂,你是怎么了?平常那个听了都替你害臊的自称……」 「没办法啊,我如果偶尔不讲得认真点,学长也不会认真听进去,对吧?」 亚霜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她的手叠到我的手上来。就好像要抓住我似的。 「我觉得学长很厉害。头脑又好,是个体育健将,又很有看人的眼光。而且……不管再怎么嫌烦,都从来不会叫我走开。」 「……我明明就有试着把你赶走。」 「但你不是认真要我走。如果你真的想跟我保持距离,就不会在卸任之后继续来学生会室了,对吧?」 「……………………」 我之所以在卸任之后继续到学生会室露脸,是想看看学弟妹接任的状况。 话虽如此……其实我并没有在担心接手我职位的红。毕竟那家伙还在当副会长的时候,就已经比我这个会长更有会长样了。我很清楚她会做得比我更好。 比起她,我真正担心的是── 「我……可能有跟学长说过,我在家里是长女……嘿嘿,很好懂对吧?因为从小到大都在照顾小的,所以很想要有人疼。」 「……你把我当大哥啊。」 「对呀,学长是很可靠的哥哥。高兴吗?」 「一点都不高兴。有你这种妹妹,会把我给累死。」 「既然这样……」 亚霜的手,使力握住了我的手。 「你愿意──不要再当哥哥了吗?」 ……这…… 如果不再当大哥……之后呢? 不……我在想什么啊?真要说的话,我可不记得有当过这家伙的什么大哥。只是,这家伙的眼神,不苟言笑的眼眸,简直好像在暗示下一步──在那之后的另一阶段。 「──嗯~?学长,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呀?」 「……嗄?」 一回神才发现,亚霜的表情,简直好像切换到另一个世界那样,已经恢复成调皮捣蛋的笑容了。 「不再当哥哥──也就是说……要变成男人了?……你该不会是想到那里去了吧?」 「……并没有好吗……」 「好奇怪喔?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火大?是不是被爱沙说中了?」 「烦不烦啊!」 我用力推开亚霜的肩膀,她嗤嗤笑着,站了起来。 「那么,爱沙就此告辞!……建议学长还是变得诚实一点比较好唷?」 亚霜踏着欢快的脚步,逐渐走远。 我把手肘立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脸颊目送她离去,一种暧昧不明、闷闷不乐的心情在肚子里翻搅。 那家伙,搞什么飞机啊…… 到底是要开玩笑,还是认真面对,选一个好吗? 亚霜爱沙◆放闪的时候最开心 「嘿嘿~」 「「「……………………」」」 大快朵颐旅馆送来的豪华晚餐,我边吃边忍不住偷笑。 因为好吃吗?这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更让我胃口大开的,是保存在脑中的学长那副表情。 「嘿嘿嘿~」 那个措手不及的表情!原来他有一点点小期待,跟我变成那种关系啊!讨厌啦,真是!看起来那么难以捉摸,结果学长也是个男生嘛!干嘛那么爱找借口呢~! 「……爱沙。」 忽然间,铃理理放下了筷子。 「嗯~?什么事呀~?」 「可以了啦。」 「什么可以了~?」 「你可以开始炫耀了。」 霎时间,小结子、兰兰还有小月月都猛地转头看向铃理理。 「会、会长!这样好吗!」 「我不建议这么做!难得的饭菜会变难吃的!」 「真不愧是会长~好有度量啊~」 我是搞不太懂,但你们几位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铃理理托着脸颊说: 「继续让她傻笑下去才真的会影响胃口。不如干脆让她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当成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吧。」 「咦~?你在说什么呀~?爱沙听不懂耶~」 「废话少说,快说你跟星边学长怎么了!」 哎哟~好凶喔~你在生什么气呀~?是不是跟喜欢的男生进展得不顺利呀~? 「既然你们这么想听~虽然很害羞,但还是告诉你们好了~?」 其实我本来是不好意思说的!本来是很想当成我与学长之间的秘密的!但既然大家坚持要听!不得已我就说了! 于是,我把刚才跟学长发生的状况说了出来。 「──你们看,学长是不是很可爱?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跟学长太有谱了怎么办啊~!」 「「「……………………」」」 不知道为什么,铃理理她们都无言地面面相觑。 奇……奇怪?尖叫呢,怎么没有来个尖叫?听到这些不是应该兴奋欢呼吗? 「看你在那边傻笑个没完,还以为是接吻了呢……」 「我以为是告白成功了……」 「真佩服学姊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这样笑得合不拢嘴。」 太过分了吧! 「怎么不祝我幸福啊!我可是让那个学长掩饰害羞了耶!应该算大爆冷门吧!」 「恕我失礼,恐怕只有学姊以为学长在掩饰害羞吧?既然都说你烦不烦了,按照正常方式去理解应该就是嫌你烦而已吧?」 「不准说出真相──!」 兰兰每次都这样!动不动就逼我面对现实!小学妹还这么嚣张! 「好吧,就算真的是在掩饰害羞好了。」铃理理说。「那你也太好应付了吧。只是掩饰害羞就能这样傻笑个没完的话,要是发生更进一步的事情你怎么办?」 「如果只是傻笑还算好的了──」这是小月月说的。「因为遇到开心的事会写在脸上,就表示遇到相反的事也一样会写在脸上呀。小郁上身可是比傻笑要难搞上百倍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心病女更难搞了。」 「会长说得对极了!」 「谁说我有心病了!」 我反而还对自己的精神强韧度很有自信咧!我可是不管被女生讨厌到什么地步都没放在心上的坚强女孩呢! 「没、没关系啦,只要有进展就已经很好了嘛。」 喔,小结子!出外就是要靠可爱学妹啊! 「到目前为止不是一整年都没有任何发展吗?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点反应,会高兴到冲昏头也不奇怪嘛。」 「呜唔!……话里的刺扎了我满身……!」 对啦,你说得没错啦……一整年什么都没发生啦……亏我还一副骗男生感情当乐趣的脸孔,却一整年什么都……白生了这张脸要怪我吗……总比真的是个贱货来得好吧……? 「啊,小郁上身了。」 「学、学姊对不起!我觉得你这样很可爱呀!」 「呜呜,呜呜……真的……?」 「比没事故作从容来得可爱多了!」 「……我平常,有没事故作从容吗……?」 「啊!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嘴上叫我师父,背地里却是这样看我的!呜呜呜,女生好可怕…… 「爱沙,你不用如此沮丧。」 铃理理再次拿起筷子夹菜,说: 「比起一年前已经改善很多了。」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话啊!」 「一年前的亚霜学姊,真的有那么糟吗?」 小结子微微偏头。被你讲成这样,好像现在的我就已经够糟了? 「岂止糟糕啊。她那时三不五时就想勾引阿丈,搞得小生还亲自跑去找庶务前辈,质问为什么要把这种货色找进学生会。」 「我们那时候啊,关系真的够恶劣的了~!啊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小生那时候还认真想过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你赶出去呢。」 「那后来怎么会产生转变呢──?」小月月说。「我觉得两位学姊现在看起来,感情还不错啊──」 「这个讲得太明白就不知趣了。」 铃理理这样说,意味深长地斜看了我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能说无论好坏──恋爱都会改变一个人。」 「原来如此!亚霜学姊的确像是会为了男人做改变的类型!」 小月月,你对学姊讲话也挺放肆的嘛! 我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说: 「被你们讲得好像是我先喜欢上学长一样。一开始明明是学长先来找上我的!」 「的确,你原本看到星边学长都躲得远远的。」 「咦?是这样喔?」 看到小结子这么惊讶,铃理理坏坏地笑着说: 「照学长那种我行我素的个性,刚开始逗起来一定不好玩吧。说不定反而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呢。别看爱沙这样,她其实不擅长跟太有男人味的男生相处,只敢对自己能取得优势的文静男生摆架子啦。」 我听到有人噗嗤一声偷笑。 往声音来源一看,原来是本来都在安静吃饭的伊佐奈学妹。 伊佐奈学妹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变得手足无措地说: 「对、对不起!没什么!我没有在想什么『典型的宅圈公主,笑死』!」 「都说出来了啦。」 被小月月吐槽,伊佐奈学妹慌得哇哇叫,但我听了倒是有点暗爽。你说对了,我这人就是天生的宅圈公主。除了身材以外! 「哎,总之就是这样,她一开始并不是很爱缠着星边学长。可是,你们也知道,星边学长只是看起来冷漠,其实是很会照顾人的──似乎是因为爱沙整个人实在太可悲,所以学长才会不时找她讲讲话,看看她好不好。等到发现的时候……」 「麻烦等一下!讲得好像我这女生多容易沦陷似的!」 「本来就是吧?」 不准讲得这么理直气壮!这女的~……! 「……是因为发生过一件事啦。在那之前我是真的都嫌学长烦!」 「哦?那就讲来听听啊,请问是怎样的一件事?」 糟糕,自掘坟墓了。 铃理理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浅笑,说: 「你不是很喜欢放闪吗?那就索性放到底吧。」 ……这跟炫耀自己进攻成功不一样好吗?感觉更像是……怎么说?就好像在暴露出自己脆弱的部分…… 「各位同学也都想听,对吧?」 「想听!」 「想听~!」 被小结子与小月月充满期待地看着,我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了。 叹了一口气后,我不情愿地回想起,差不多一年前的那件事。 「……记得应该是体育祭的时候吧──」 亚霜爱沙◆我的全力 我想得到别人的注意。 我是在小学生的时候,发现自己有着这样的欲求。 当时我正在学习成果发表会上表演话剧。如同大家所见,长得还不错是我这个女生的唯一优点,所以那时班上当然也要我演主角。 在体育馆的舞台上,我化身为故事女主角,被班上同学大力称赞,获得同学家长的喝采……然后到了第二天,当我回到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时,我不禁这么想: 还不够。 知道了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喜悦,失去那些目光让我变得饥渴难耐。 ──大家为什么不肯多看我几眼?直到昨天为止,大家明明都那么关心我! 这时候,对,假如我加入剧团,或是用其他方式认真走上演员的道路,或许就是追梦少女的美丽起源故事了。可是,我没有那种行动力,也没有那份热情。我只是怀抱着模糊的不满足感,继续度过每一天。 上了国中,我也写过诗或是化过搞怪妆,总之把国中生会有的怪异行径全跑了一遍,但还是没有直接做出什么行动──如果我拥有某种才华,当时或许会上传自制影片或是用其他方式,替这份欲求找到一个出口。但我终究没能付诸行动,大概那就是我的极限了吧。 我就是这副德性,所以上了高中,还是只敢找看起来文静的男生逗着玩。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那个学长怎么会跟学生会推荐我这个人选?跟我同届的可是那个女生耶。红铃理耶。不管怎么比较,我都不像她那样天赋异禀。在学生会里,不管怎么想,我都只是红铃理身旁的配角。 所以──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我才会觉得纠缠阿丈很好玩。 阿丈本身并不会做出什么好玩的反应。好玩的是铃理理。那个天才少女、领袖魅力的集合体,一看到我缠着阿丈就会气呼呼地跑来算帐。这让我觉得好玩得不得了。一想到这个活像全世界女主角的女生满脑子都是我的事情,就让我开心雀跃到不行。 啊,我没有要跟她搞百合的意思喔。这点要先说清楚。 我那是……对,就跟在名人的粉专留言骚扰是一样的。那种让一个大人物被自己占用少许时间,所带来的满足感。说穿了就是用别人的成就掩饰自我的渺小,最下等的自我安慰行为。 而我的这种渺小…… 不知何时──竟被他看穿了。 ──亚霜。你如果要做,就认真做。 记得那时候,我应该是刚刚完成体育祭大致上的节目表。 顺利处理好第一场重大活动,我带着满满的成就感跟大家解散,正准备回家时,学长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以为他是在挑我学生会工作的毛病,有点不高兴地回嘴: ──……我认为我有把工作做好。 ──对,你做事很精明。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漂漂亮亮。除了你纠缠红的方式以外。 我心里一惊。感觉内心深处,像是冷不防地被他刺穿了。 然后,我就像是要保护自己一样,心里忽然升起一把无名火。 ──是她来找我吵架耶?为什么是我被念? 你又懂什么了? 这时候的我是真心这么想。你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从来没在注意我。总是在那边闲闲没事干,从来不跟我讲话──少讲得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这时候的学长,做任何事都能掌握诀窍,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自从他把铃理理拉进学生会之后就更是如此。他跟红铃理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以为他绝不可能了解我这种小人物的心情。 没想到…… ──用肤浅手段换来的视线,也就只有那点价值。 每个字都重击我的内心。 ──你这样就满意了?真的无所谓的话,就把我这些错得离谱的说教忘了吧。 他所讲的每一句话,都好像看见了我的致命要害。 ──……我先走了。 我逃走了。因为说中痛处的真话刺伤了我的心灵,害得我差点没哭出来。仅剩的尊严只能阻止我用眼泪掩饰自己的弱小,弄得我当场仓皇而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把眼泪吞回去后,我满脑子都是气急败坏的情绪。他凭什么跟我讲那些?只因为是会长或学长,就有权力教训人吗?平常又没跟我讲过几句话,怎么可以那样高高在上地训我! 要做就认真做?我已经很认真了!不然我干嘛这么努力健身维持身材啊!干嘛塞这么多胸垫啊!我做任何事都从来没有混水摸鱼!你一个处男又懂女生的什么了! ──姊~!吃饭了~! 一回神才发现已经天黑了。我回到家,跳到床上,又打又踢地发泄一肚子火气,竟然就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这是怎样?我都被自己吓到了。我在脑中不断地咒骂学长,竟然一骂就是几小时? 可怕的是,这个状态到了第二天还是没完没了。 我有事没事就想起学长的那番话搞到自己生气,在学生会一见到学长,就活像个小姑那样想从他的每个动作挑毛病。当他偶尔跟我说话时,我嘴上假装没事似的回话,脑中却拿成篇的骂人话把他骂到狗血淋头。 什么叫做认真? 最后,我心里只塞满这一个疑问。什么叫做认真?你自己做什么事都在偷懒,是要我认什么真? 没错,我就是个胆小鬼,只敢招惹比自己弱小的人。可是我如果认真去做这件事,岂不是更恶劣?岂不是欺负弱小欺负得更严重?我是故意有所收敛。阿丈也是,他要是真的喜欢上我,跟红铃理不就完蛋了?所以── 所以。 我如果要认真。 就该对辈分比我大的──身分比我高的…… 例如……我本来有点怕的高大男生,例如学长。 ──学~长!你在干嘛呀? 是你要我认真的。是你要我使出全力的。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爱沙的全力。 我想得到别人的注意。 本来不过是如此单纯的欲求。 但是──现在,不再是谁都可以。 你,就是你,我的学长。 我希望你能看着我。 我要你看着我。 这就是我的全力。 羽场丈儿◆傻瓜 「啊?我的恋爱史?」 吃过饭后,大家用川波同学带来的游戏机,正在悠哉地玩电动玩到一半。 川波同学一边在画面上一次买下多个物件,一边聊起这个话题。 「对啊。星哥看起来一副就是不缺桃花运的样子,很好奇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怎么不问我现在有没有?」 「有的话应该会更坚定立场拒绝亚霜学姊吧~」 我行事低调地走到蓝色格子增加手上的现金,心里却暗呼不妙。 星边学长的恋爱史。 由于亚霜学姊现在那样表态,学生会成员都不太聊这个话题。至少自从学长当上学生会长之后,我没听说过什么绯闻──只有谣言怀疑过学长可能跟前任庶务前辈是一对──但是更早之前的经历则不在此限。 据说学长还有在玩社团的时候,才一年级就已经被称为王牌选手。 再加上个头这么高,照常理来想不可能没有桃花运。 「女朋友啊……」 星边学长一边毫无反应地遭受贫乏神的攻击,一边说: 「国中时期交过一个。不过秒分手就是了。」 「是喔~!」 川波同学兴味盎然地叫道。 至于同样念一年级的伊理户水斗,则是迅速解决自己的回合后就又拿起了文库本。明明是第一次玩这款游戏却瞬间掌握诀窍,现在都是这副调调。 「是什么样的女生啊?谁先告白?」 「就只是个普通的女生啦。没有特别正也没有特别丑,就很普通。是她跟我告白,说很喜欢看我玩社团,但是后来……」 「后来?」 「我只顾着玩社团,就被她甩了。」 川波同学变得一脸困惑。 「这是笑点吗?」 「你笑吧,没关系。是不是很像个幽默的笑话?」 「不过,女生有时候真的会这样耶──应该说嘴上说的跟心里想要的完全不一样吗……有时候会让我觉得,你以为我会心电感应啊!」 「是有一点。照常理想也知道,我如果专注在社团活动上,放学后当然没办法跟她出去玩啦。难道她以为我一开始跟她交往就会多出一堆时间吗?」 「不光是女生,有些人就是没想清楚。应该说缺乏想像力吗……那个前女友后来怎么样了?」 「那家伙本来是自己跑来参观社团活动的观众之一,但分手后就没露脸了。不知道是觉得尴尬,还是对我幻灭了……」 「如果是对学长幻灭了,那她真的都只想到自己呢──」 我自然而然地,想像起那个不知道长相与姓名的女生。每天努力练社团的帅气英雄。不是电视明星或网红,是更贴近生活的偶像。虽然是崇拜的对象,但试试看说不定可以构得到。她受到那种可能性吸引而鼓起勇气──然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构到了…… 可是。 自己的立场还是没变。 「──真傻。竟以为自己可以走出背景。」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因为那个女生的愚蠢与可悲,让我保持不了内心平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一旦搞错分寸超出那个本分,只会落得被迫面对自己不够格的现实……」 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没人听见也无所谓。不,应该说我讲这些话,也许根本就没打算让别人听见。 然而,星边学长却…… 「……是啦,你没说错。」 就好像细细回忆那段往事一样…… 「但是……在那段时期,有好几个女生远远看着我尖叫……实际上跟我表白的,却只有她一个。」 说出了语调平板,但也因此显得毫无虚伪的一番话。 「我觉得,她是真的很勇敢。」 ……的确,或许是这样没错。 不像我,是个连傻瓜都当不成的蠢蛋。 羽场丈儿◆即使无法置信 〈晚上十点,地下一楼自动贩卖机前见。〉 按照单方面传来的讯息,我发挥天生的薄弱存在感,偷偷溜出男生的房间。 说到旅馆的地下室就是游戏区,但可能因为夜深了,只有机体发出微光,感觉不到他人的存在。 除了唯一一人──伫立于旁边自动贩卖机前面的兔女郎以外。 「────────」 嗄? 兔女郎……嗯。当下我以为我看错了,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兔女郎。更进一步来说,那副被自动贩卖机的灯光照亮的容颜,是我相当熟悉的人物。 红同学…… 就是把我叫出来的她本人。人称创校以来的第一天才,深受全校学生景仰的天生领袖学生会长,不知道为什么,穿着游走尺度边缘的兔女郎装站在那里。 更糟的是,偏偏还是背影。从正面看就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了,背影更是有着挖空露出的白皙背部,服装陷进臀肉,不管看哪里视线都会充满邪念。 红同学个头娇小,胸围也普通,但屁股有点大。 大概只有三不五时就被她色诱的我,才会知道这件事。可能是骨架造就的,她身材娇小却属于安产型,所以身体曲线看起来也很有女人味。 而这个红同学竟然穿起了兔女郎装……略为卡肉的服装与黑色裤袜,将美妙的臀线妆点得更加煽情,甚至让我希望她就这样继续背对着我── 「────!」 我冷不防地与红同学对上目光,心脏漏了一拍。 被……被发现了?发现我远远望着她的背部与臀部……? 我霎时觉得羞于见人,巴不得能立刻逃之夭夭。可是,红同学一定打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转头越过肩膀看着我说: (插图009) 「阿丈,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到小生身边来啊。」 她很清楚。红同学她,果然清楚得很。她早就看透了我这份无药可救、不道德的邪恶情欲。 我认命地走向红同学。越是靠近她,红同学背部的白皙肌肤就越是耀眼,使我只能把头别开,无从掩饰窘态。 红同学吃吃笑着。 「哎哟,你在看哪里啊?那边应该没什么东西好看的吧。」 「……对不起。」 「真不知道你在为了什么道歉。」 红同学一边这么说,一边按下自动贩卖机的按钮,「嘿咻」一声弯腰去拿掉在出货口的东西。而且是让臀部翘起来对着我。 那诱惑力太强了。无论我如何告诉自己不要去看,她那如钓饵般摇晃的臀部,仍硬是吸引着我的视线。彷佛挤出服装外的浑圆轮廓,以及隔着裤袜若隐若现的肤色,这些部位就近一看,都不由分说地唤醒我的兽性。 不行。 搞清楚自己的分寸。 我几乎是挥拳殴打般地压抑住心中即将苏醒的禽兽,这时红同学终于直起身子,整个人转向了我。 「看来……有让你满意了吧?」 从正面欣赏红同学的兔女郎装扮,又另有一番破坏力。如束腰般紧贴身体的服装,毫无掩饰地向我展现她的小蛮腰与双峰大小。而且可能是尺寸不够合身,覆盖胸部的部位似乎跟肌肤之间稍留了点距离。 「……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大家在玩惩罚游戏,规定赢家可以让输家穿cos服。小生穿的就是这件,后来嫌换衣服麻烦就直接穿来了。」 「……别骗我了。我现在才发现,你把浴衣脱了放在那边的长椅上。你应该是把那件浴衣穿在兔女郎装外面过来的吧?」 「呵呵,你果然厉害。眼光真敏锐。」 红同学轻轻摇晃头上的兔子长耳朵走向长椅,捡起了脱掉的浴衣。 「总之先坐下吧。站着说话太累了。」 看来她只是捡起来,没有打算穿。 我乖乖坐到长椅上,红同学说「给你」给了我一罐刚才买的饮料。同时,还不忘强调胸前春光。由于胸部跟布料之间有点空间,我很怕看到里面走光,幸好她似乎早就拿捏好分寸了。 红同学坐到我旁边,两手拿着罐装饮料当成暖暖包滚来滚去,说: 「小生试穿这件服装之后,得到部分女生的高度赞赏。据她们的说法是『屁股很养眼』。」 是谁啊?这么多嘴。一定是亚霜同学。 「小生一听有如醍醐灌顶,这才知道女性的武器并不光只有胸部。于是事不宜迟,立刻一试──」 红同学先是对我抛了个媚眼,接着用像是突袭意识空档的迅速动作抓住我的肩膀,嘴巴凑到我的耳边来。 「(──是不是很想让小生帮你生一个了?)」 见我顿时绷紧了脸,红同学离开我身边,吃吃地笑了。 我无法忍住不叹气。 「……你为什么就只有在我面前,会变得这么没品啊……」 「无论是多么清纯的女孩,在迷恋的男生面前多少都会变得有点没品。再说,像小生这样成绩优秀的女生讲淫荡话很让人兴奋对吧?参考资料上有写。」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请你把那个参考资料扔掉。」 就是因为写得都很对才更让我头痛。 「啊,还有一点,想让小生怀孕请至少等到高中毕业再说。不过,『事前练习』的话要做几次都可以喔。」 「不是只有女生才会讨厌黄腔。」 「如果是平常,小生会听取建言,但今天不管你怎么警告小生都没用。」 红同学发出捉弄般的轻轻笑声,然后用手指勾住兔女郎装的胸口部位。 「不知道有多久,没感觉到那么火热的视线了……自己饥渴发情成那样,却要小生一个人当淑女,不觉得有欠公允吗?」 「……唔……」 我接不下去了。只有今天,我面对红同学只能甘拜下风。 彷佛想煽动我的情绪,红同学拉动几下胸前的布料说: 「顺便说一下,这件服装的材质意外地硬,不会让胸部部位一拉就掉。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 「真是嘴硬,明明从刚才到现在都盯着服装与胸部之间的空隙不放。不用怕机会难得死盯着瞧,现在你想看多久都行喔。来嘛来嘛。」 红同学开始得寸进尺,一边稍微拉动胸前的服装一边挺出上半身。我为了从她面前逃开,把身体往旁边歪倒。 但我这么做,最后也面临了极限。 我变得整个人躺倒在长椅上,红同学则是往我身上压过来。变成这种姿势,一般来说对方应该会暂时让开,红同学却用膝盖夹住我的腰,名符其实地压制住我。 我仰望着面带浅笑的红同学说: 「红同学……请你让开。」 「小生偏不要。」 红同学的臀部,落在我的下腹部上。「恶呼!」听我发出惨叫,红同学开心地嗤嗤笑了起来。 「小生已经决定今天不放你走了。除非你承认你对小生有性趣,否则你别想走。」 「……这样做有什么好玩的?知道我在用那种眼光看你,只会让你觉得恶心吧。」 「要是其他男人是很恶心没错。但如果是你,小生会很高兴。」 「为什么?那样我岂不成了觊觎你身体的烂人?」 「这是因为……你总是躲在一旁观察别人,对自己的事却避而不谈。」 「……………………」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你愿意说出任何自己的事情,小生都会非常高兴。会让小生觉得……小生终于,跟你来到同一个地方了。」 ……那是你的错觉。 你跟我,活在不同的世界。 就算真的不是错觉── ──像你这样的人,也绝对不可以,来到我所身处的背景。 「阿丈,跟你说。」 红同学把手掌贴在我的脸颊上,用拇指摸了摸太阳穴的位置。 「你或许以为小生无所不能……但小生有些时候,也是必须付出努力的。」 「……………………」 「就像现在,小生正在努力压抑害羞的心情。光是维持现在这个姿势,都让小生的脸快要烧起来了。现在也是,一边讲一边后悔不该说出来。」 少骗我了。神情与声调这么平静,还好意思讲。 ……可是,我早已知道,你不是会撒那种谎的人。 「每次小生说喜欢你,都是需要鼓起勇气的。阿丈,也许你看不出来,但小生一直都是认真的。所以,你不觉得──偶尔给小生一点回应,也不过分吗?」 ──我觉得,她是真的很勇敢。 星边学长刚刚才说过的话,闪过我的脑海。 学长虽然对前女友的言行略有微词,但唯一只对她的勇气表示敬意。他对那个女生一定没有多大感情,却还是跟她交往了一段时间,我想应该就是出于这份敬意。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闪躲了红同学的这种攻势好几次。因为,我不够资格。我没资格站在这种沐浴在耀眼的舞台灯光下,像主角一样的人身边。所以,我不希望这种一时的迷惘,这种像是开玩笑一般的事情,让她受到伤害。我抱持着这一个念头,拒绝了她的所有承诺。 可是,也许我的这种行为,是在一脚踹开她的勇气。 也许我并不想伤害红同学,实际上却一直在伤害她。 ……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不可能只为了好玩,就一次次地这样追求我。 可是,我就是不敢相信。 以往我都是只身一人,成了常态。以往我总是被人忽略,成了常态。以往我从来没能进入任何人的视野,这就是常态。 可是──如今,第一次有人正视我的存在。 而且是如此美丽的她──这要我怎么相信? 「……红同学,我──」 我还是无法置信。 可是──如果你说,你拿出了勇气。 那么我当然也该拿出勇气,才说得过去。 「──你,让我……很兴奋。」 红同学把她那双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看到她的表情,我的脑袋几乎快要爆炸。一秒就后悔了。真不该说出口的,好想马上消失不见。红同学却不肯放我走。 「……呵,呵呵。」 她噗嗤一声小声地笑起来,晃动着肩膀。 然后,她用双手扣住我的脸,让我无法逃走,凑过来看我的眼睛。 「对哪里?」 「……什么?」 「你对小生的哪里兴奋了?」 「……非说不可吗?」 「非说不可……你不说,就不让你走。」 真想拜托她放过我。我差点没哭出来,但我实在不觉得自己能逃出红同学的手掌心。 「这个……背部皮肤很白。像是肩胛骨,还有肩膀的轮廓之类,平常看不到的部分……」 「嗯。还有呢?」 「臀……臀部,那个……衣服,陷进去的部分,之类……」 「嗯。还有呢?」 「胸部……几、几乎快要……看见……」 「还有呢?」 每问一个问题,红同学就更把身体贴过来。在我的胸膛把柔软的肉团压扁变形,对着我的脖子呼出轻柔的气息。一股不知从哪里飘出的甜蜜香气渗入脑髓,使我的大脑一阵酥麻。 所以,我实在没有办法…… 一种比起言词,比起态度,更无须争辩的证据就── 「……啊?」 红同学忍不住发出含有困惑与惊讶的低呼,回头望向自己的臀部那边。 她注意到那里碰到的触感了。 「这是……」 「对……对不起……」 我实在没有办法。维持着这种姿势,能掩饰的部位也掩饰不了。 我眼睁睁看着红同学的脸变得越来越红。 她浑身开始簌簌发抖,脖颈渗出像是发自情绪反应的冷汗。 「阿、阿丈……那个……」 「什、什么事……?」 「……今天的勇气……恐怕,已经告罄了……」 咦? 我还在大感困惑时,红同学已经迅速从我身上下来,把自己的浴衣抱到了胸前。 「真、真的很对不起!小生走了!」 然后,就像一阵疾风般跑掉了。 我在长椅上,半坐半躺地目送她跑远……被甜蜜麻痹感的残渣占据的脑袋,想到的是: ……好可爱。 羞红了脸的红同学,可爱到光是回想起来,都让我快要失去自制力。 红铃理◆失败追究委员会 小生迅速穿好浴衣回到女生房间时,室内只剩下兰同学一个人。 「啊,会长,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去买个饮料。」 小生一边平静地回答,一边走向窗边的宽廊。 在窗前摆成相对位置的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刚才买了之后连拉环都还没拉的罐装饮料…… ──本来都快成功了~~~! 在心中抱头大叫。 刚才绝对就快成功了!已经是那种气氛了!都怪小生临阵脱逃!不、不是啊,因为真的吓到了嘛!虽然知识上知道!可是他竟然……那个变得有史以来第一可爱的阿丈,竟然忽、忽然,变那样……!呜啊啊啊啊啊啊! 小生也真是!碰到其他事情大多都不会紧张,为什么偏偏就在那时候!白费小生装了半天从容,那样根本就是个黄花大闺女嘛! 本来都要成功了……就差一步了啊……虽然地点有点那个……不,没错,虽然没有外人在,但是在公共场所还是不太恰当……有点那个……对,小生只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对场所有所选择罢了,嗯……可是就差一步了啊…… 今天还是早点睡觉吧……本来想直接倒到被窝里的,但穿在浴衣底下没脱的兔女郎装妨碍了这个念头。 ……下次要穿什么好呢? 小生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伸手去拉背后的拉炼。 伊理户水斗◆一旦栓子被拔掉 「……嗯?」 在男生房间打电动打到一个段落后,我在旅馆内到处走动寻找适合读书的场所,结果碰到了熟面孔。 「啊,水斗同学。」 「……………………」 伊佐奈与结女就坐在安静优雅的交谊厅的沙发上。伊佐奈从放在大腿上的平板电脑抬起头来看我,但结女一看到我,便略显尴尬地别开了目光。 「你怎么啦?是不是被男生房间排挤了?」 「……并没有。自然而然就变成各自自由行动了。」 结女的神色让我很在意,但先跟伊佐奈讲完话再说。 「你们呢?」 「我们也是~旅馆里好像有很多设施,所以我跟结女同学出来参观一下。我正在拿白天画的画还有拍好的照片给她看。」 「是喔。」 已经画到可以拿给别人看了?我好奇地靠近,正想探头看看伊佐奈的平板电脑时…… 「啊……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简直好像被我弹开似的,结女站了起来,一溜烟远远跑走。而且跟洗手间是反方向。 ……我想起在足汤发生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我不懂那段时间具有什么意义,只觉得恍如一场白日梦。 就像是为了一时感情冲动,跨越了至今冷静守住的界线,一种宛如罪恶感的郁闷感受,仍然留在我的心中…… 「水斗同学,请坐~」 「……好。」 我暂且甩开这种郁闷感受,坐到结女刚才坐过的位子,也就是伊佐奈的旁边。椅垫上还有结女的些许体温,让我一瞬间不敢把体重压上去。 「异人馆真的好好逛喔──比方说你看这个构图,是不是很有感觉?」 伊佐奈丝毫没察觉我的烦恼,把肩膀靠过来跟我贴在一块,拿平板电脑的画面给我看。 ……不妙。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像就是那种日子。 轻抚脖颈的亮丽秀发、白皙纤细的颈子,还有浴衣衣襟底下若隐若现的胸口,都比平时更令我难以忽视。难道是旅行这种非日常体验使我变得如此──不,一定是在足汤经历的那段时光,拔掉了我的理性栓子。 伊佐奈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她就跟平常一样,把身体贴上来跟我闹着玩。那身体完全不同于男性,轻盈又柔软。在耳边用呢喃声搔动我的耳垂。 「可是想画下来就觉得好难喔──完全不知道每件物品怎么会在它们的位置上。也许还是应该学习一下相关知识比较好?好麻烦喔……」 「……有需要的时候再学就行了吧?如果一开始就要查资料,我觉得以你的个性很快就会腻了。」 我把火苗闷烧般的情感硬是推到一边,同时尽量保持平常心跟她说话。 不要紧,这就是我们平常的距离感。没有任何不对…… 就在我勉强镇住不知从何处逐渐升起的热量时,状况来了。 伊佐奈忽然开始用手掌,在我的肩膀还有胸膛上又拍又摸。 「喂……你、你干嘛啊?」 我压抑着动摇的心情一问,「咿嘿嘿~」伊佐奈开心地笑着,说: 「还是跟水斗同学在一起最安心~」 说完,她用双手包住我的脸颊,把它往内挤。 水嫩有弹性的手掌心,就像上了黏胶,紧密地吸住我的皮肤。 「身边都是不熟的人,让我有点小紧张。请让我趁现在恢复一下体力。」 「……别把人讲得像是存档点一样。」 「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重生点吧。」 ……意思是说,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这边吗? 伊佐奈把我的脸颊肉捏来捏去。我很想把她推开,但觉得现在不管碰到她身上哪里都很不妙,使我无法动弹。 「唔唔?」 看到我这样,伊佐奈微微偏头。 「水斗同学这次怎么都不抵抗呢?小心我亲你喔。」 「拜托不要……只是因为浴衣布料比较薄,不太好意思碰你而已……」 「咦~?我都这样对水斗同学上下其手了,你也可以碰我没关系唷?」 没关系才怪!先看清楚你挂在胸前的那两团东西再来跟我讲这些! 「嗯~……?」 伊佐奈狐疑地皱起眉头,把脸凑向我。我别过脸想躲开,无奈脸颊被她夹住,可动范围有限。 「今天的水斗同学……怎么好像有点可爱?」 「你、你说啥?」 「应该说刺激人的嗜虐心……还是感觉逗弄起来很好玩……?」 喂,等等。这家伙是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啊! 「嘿!」 伊佐奈用双臂缠住我的脖子,扑过来抱住了我! 感觉有两大团软呼呼的东西,在我的胸前整个压扁。我发现那种类似水球的触感,在没隔着多少护墙的状态下直接传达过来,一道闪光在脑中啪滋啪滋地奔窜。这家伙没穿胸罩! 「(你身体是不是变得很僵硬啊?)」 呢喃声偷偷钻进我的耳朵。 「(该不会是现在才对我的胸部有感觉了吧?竟然连水斗同学的理性冰山都能溶化……这就是有马温泉的神力!)」 伊佐奈觉得很好玩,硬把胸部往我身上又搓又按。它那无论如何压扁都能恢复原状的弹力,吓得我差点没翻白眼。 「(唉嘿嘿,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呢。作为纪念,就让你再多紧张害羞一下吧!我搓我搓~)」 「不要,快住手……!~~~!」 我平常毫无反应,伊佐奈也没说什么,但心里或许其实很介意吧,竟然趁这个机会不断做出报复行为。 明日叶院兰◆那怎么可能 「~~~~!」 我躲在走廊转角处,除了浑身发抖之外什么都办不到。 在一分钟前,我在没有别人的交谊厅看见了眼熟的面孔。当我发现对方是伊理户水斗与东头同学时,令人作呕的行为已经开始了。 如、如果只是肩膀凑在一块还好,但他们竟然……!像、像那样又是摸脸,又是脸贴脸,还搂搂抱抱……!就算说没有外人在,这里可是公共场所耶! 看伊理户水斗与东头同学平常的相处方式,我就知道他们关系不单纯。不管两个当事人如何矢口否认,以那种距离感相处的一对男女不可能只是朋友。 东头同学看起来很乖,所以我本来还漫不经心地想像,一定是伊理户水斗追求她……可是,在交谊厅里发生的场面,反而是东头同学比较主动…… 我、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泡温泉的时候也很奇怪,一直看着我的胸部!可是,没想到她长得那么文静乖巧,竟然会是那么放荡的女生……!我竟然还一时想过也许能跟她分享对体型的烦恼,真是蠢到家了! ……原来,所谓的情侣就是像他们那样啊。不只是身体贴近。就好像去除了所有顾虑与犹豫,两颗心互相交融一样…… 这时我才发现,我好像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情侣。虽然走在路上也会看到情侣,但那终究是顾虑到他人眼光的表面工夫。没有别人在看的时候,情侣相处起来原来就是像那样…… ……我并不羡慕,也并不向往。就像看到笼子里的动物只会觉得稀奇,但并不会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伊理户水斗如果没把时间花在这种事上面,要拿第一名应该不难吧? 如同上学期的期中考那样,只要把花在东头同学身上的心思稍微拿回来用功,应该可以胜过伊理户同学拿第一名吧? ……我很想当第一名。只当一次还不够,我想永远都拿第一。 而所谓的男女朋友,真的那么有魅力,能让人舍得抛弃名次吗…… ……我不懂。 我无法理解。 那么伊理户同学、亚霜学姊……或是红会长,她们懂吗? 「……………………」 不,不可能。 像红会长那样的人,那位无人能及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像那样,对男生做出那种智商降低的事情嘛。 川波小暮◆乐园放逐 「唷喝──!我来找你玩喽……奇怪?」 我躺在棉被上看手机时,穿浴衣的晓月忽地从门口探头进来,往室内东张西望。 「川波,就你一个啊?其他人呢──?」 「自由行动。没办法,我们这边基本上独行侠居多嘛。」 星哥也是,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合群,但本身性格应该属于喜欢独处的类型吧。伊理户与羽场学长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嘛,会像这样变成解散状态,我看不见得只是性格的关系吧? 我继续躺着仰望晓月,说: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女生是不是也解散了?」 「算是啦──现在应该在各自加油吧?」 「嘻嘻嘻。我想也是。」 我们这边之所以慢慢变成各自解散,是因为发现羽场学长不知何时跑不见了。白天在星巴克,我已经目睹到学生会长对羽场学长讲了某些悄悄话,所以一定是被会长叫出去了吧。谁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去调情了? 「好恶,自己在那里偷笑。」 晓月站到我的枕头边,低头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垃圾。 我看着晓月的浴衣下摆在眼前晃动,说: 「内裤被我看到了。」 「你最好是看得到。我根本没穿。」 「……真的假的?」 「骗你的──有期待一下吗?」 晓月凑过来看我的脸,笑嘻嘻地说。我顿时一阵恼火。 「期待个头。我只是以为有个不穿内裤的女妖怪公然四处晃荡,差点没吓死而已。」 「不用担心,看不出来的啦,衣摆这么长。而且这样不会透出内裤痕,反而很好啊。」 「……喂,给我等一下。你有穿吧?」 「要检查吗──?」 晓月掀起浴衣下摆,露出一点白皙大腿故意激我。虽然我早就不会为了她的这点举动惊慌失措,但觉得继续扯下去会越陷越深,于是决定不予置评。 晓月一屁股在我的脑袋旁边坐下,说: 「怎么样?神户旅行好玩吗?」 「超好玩的。没想到可以这样近距离欣赏学生会的恋爱场面。」 「你可得感谢我喔──因为是我找你来的。」 「是是是,好啦。」 接着有一段时间,我只是继续滑手机。 「……我说啊。你真的只要看别人谈恋爱就开心了?」 「干嘛忽然问这个?不是讲过好几遍了?」 「只是想说,你看了都不会羡慕吗?」 「不会啦。我已经受够自己谈恋爱了。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是啦……好吧,只要你觉得无所谓,或许是没差。」 「…………?」 我觉得很奇怪,再次仰望晓月的脸。 感觉她那像国中生一样稚嫩的脸,彷佛浮现出一丝忧愁。 「……喂。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啊?」 我从白天就一直觉得不对劲了。她显得有点反常──我说不上来,但就是有哪里不太一样。就像小石头跑进鞋子里一样,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 「没什么啦。」 晓月一脸平静地说道。 「大概有点像是被蛇唆使,忍不住吃了苹果吧。」 「……你讲话这样故作聪明很怪耶。」 「要你管。我偶尔也想耍耍帅嘛!」 被蛇唆使,忍不住吃了苹果啊。记得好像是《圣经》的故事?亚当与夏娃吃了善恶知识树的果子,被逐出乐园── ──善恶的知识,是吧? 「现在才知道要学点常识啊。要是再早个十年,我也不用这么辛苦啦。」 「──就是说啊。」 随便开句玩笑却得到意外沉重的回应,我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晓月抱住双膝缩成一团,把脸放在上面,看着我说: 「唉,川波。你再找个女朋友嘛。」 「……嗄?」 我脑袋跟不上状况,只能连连眨眼。 晓月脸上失去一切情感,皮笑肉不笑地说: 「总觉得啊,我一直没办法让事情结束。无论是要跟你继续做朋友,还是要绝交,如果就这样维持现状,拖拖拉拉地把问题摆着不解决,以后一定会弄到无法挽救的。所以,你认真交个女朋友嘛。」 「……那你去交个男朋友不就得了?」 「上次是你来搅局耶。亏我还跟伊理户同学求婚了的说。」 「啊──……」 对喔,是有过这么一件事。 「我是叫你去找个完全单身的!我也不计较了,爱找男的还是女的都行啦!」 「可能没办法喔──我不觉得能找到比结女更让我喜欢的女生。」 「……既然这样,又何必勉强找什么对象?」 没办法让事情结束,又怎么样? 问题摆着不解决又有什么不对? 没错,有很多问题被我置之不理。我的体质一直没治好,我没跟老爸他们说过我们过去的关系,这家伙又老是爱惹我当好玩。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又不会死人。没有人会像玩电动那样,把一辈子遇到的所有任务全部解完。就算解完了,也拿不到半点金钱或经验值。 解不解决都没关系。 问题暂时不处理没关系。没办法让事情结束也没关系。我能维持现状就很高兴了。虽然你说以后一定会弄到无法挽救,但我想不到有什么事让我想挽救。 ──这样子,有什么不行? 「──这样子,是不行的。」 晓月明确地说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说。 我们不能维持现状下去,她说。 「如果我是个正常的女朋友,你就不会变成这种体质了。这是我搞出来的负遗产。今后有任何人喜欢上你,都得被迫背负我搞出来的这个包袱。那样……我没办法接受。我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跟你相处,也没办法用笑容跟那个喜欢你的女生说话。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可以维持现状吗?」 ──只要我这个体质没治好,我就会永远让某人心碎。 我无法一句话说她想太多。我没迟钝到那种地步。今后可能还会再出现几个人,愿意喜欢这样的我。 而我,将会拒绝她们所有人。 只因为晓月留给我的这个伤痕。 「你或许会觉得无所谓,或许有办法跟这个体质和谐相处,退一步找到其他享受人生的方法,然后觉得这样也行。但喜欢上你的女生要怎么办?我犯的错害她毫无道理地被甩。我这个罪魁祸首,却作为青梅竹马悠哉游哉地待在你身边──这样哪里说得过去啊?」 「……或许吧。」 晓月说的,也许是对的。 也许,我一直都只有想到自己。 也许我──就是少了善恶的知识。 「──我决定了。」 晓月轻声低喃后,忽然过来跨坐在我的肚子上。 「你、你干嘛啊?」 「本来是觉得你不在乎的话就算了,但我现在知道了。有件事情我非做不可。」 晓月按住我的肩膀,一双大眼睛蕴藏着不苟言笑的光辉──说了: 「小小──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喜欢你。」 「嗯呜……!」 大脑霎时忆起令人作呕的记忆。我以为我已经接受它了,烙印在身上的伤痕却无可救药地唤起精神上的痛楚。令人颤栗发毛的寒意抚过全身上下,反应过度的身体起满鸡皮疙瘩。 被他人的好感引发的──恋爱感情过敏症发作了。 「我帮你治好这个毛病。」 看到我的反应,晓月若无其事地说了。 「到时候如果你还是说不想交女朋友,那也无所谓。可是,只有我造成的这种体质,我一定要把它治好。不会让任何人代为承担。」 在身体不适而摇摆不定的视野中,晓月一直面带笑容。 像是觉得豁然开朗。 像是下定了决心。 露出那种不受动摇、大胆无畏的笑脸。 「我问你喔,小小。」 声调是那么的甜蜜,却不知为何让我觉得笑里藏刀。 「──你有听过暴露疗法吗?」 让你见识我的全力 星边远导◆最适合的借口 上了高中没多久,我的肩膀就出问题了。 稀松平常的上篮。 重复了几千几万次,平淡无奇的投篮。 运球过人之后瞬时变换为投篮姿势,踏稳脚步,彷佛让身体浮空般伸手构向篮板── 伴随着一阵疼痛,一切事物都颠倒过来了。 篮框变得远不可及。我连伸手出去都办不到,只能抬头看着静止不动的篮网。在那当下几秒钟,我没察觉到自己的状况。脑袋跟不上自己肩膀剧痛难忍、只能匍匐于地的事实。 好远。篮板好遥远。 以前那么容易就能构到的篮板,如今却变得遥不可及,无法到达。 肩膀一直到夏天才治好。当然,我无法参加大赛。本来就没有多强的洛楼篮球社,才打到第二场比赛就输了。 面对只能坐板凳看着队伍输球的我,学长们说了: ──你还有明年跟后年。 这是事实。是很恰当的鼓励。对我这个没参加到几次练习的一年级小学弟,学长们给予了温暖的关怀。 但是。 ──好遥远。 实在太遥远了。 篮板、篮框、篮网。 一切──都好遥远。 季节就这样进入暑假,球队似乎已开始推动新制进行练习,我却连体育馆都不敢再踏进一步。 医生说我的肩膀已经痊愈,但它仍在阵阵抽痛。 只要试着抬起肩膀,那天的剧痛就会重回脑海。 我试着走向体育馆,但双脚立刻停止前进。 感觉不管走上几天或几年,都再也无法抵达那个曾经熟悉不已的场所。 曾经每天报到的体育馆,如今变得就像是远在他方的异世界。 ……要是硬撑,造成肩膀进一步恶化怎么办? 万一甚至影响到日常生活,可能会毁了我的一辈子。真的有必要背负起这种风险,只为了现在继续打篮球吗? 好好想想吧。反正本来就只打算认真打到国中。 所以我才会选择符合自己学力的高中,而非篮球名校。 对啊,没错。这是个好机会,就是所谓的告一段落。 我反而应该欣然接受,不是虎头蛇尾地要退不退,而是趁一年级的时候迎接新阶段。除了篮球之外,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整整跷掉一星期的社团练习之后,我已经完全建立起了一套冠冕堂皇的借口。 把挫折…… 说成告一段落…… 掩饰自己没有那个毅力追上队伍水平的事实…… 我退社了。 ──随后很快地,就有人来找我加入学生会。 伊理户结女◆以早晨话题来说热量太高 仰望着陌生的木纹天花板几秒钟后,我才终于想起自己现在人在旅游地点。 「……嗯……嗯嗯……」 我慢慢坐起来,一边用还没戴隐形眼镜,有点朦胧的视野环顾房间,一边等待迷迷糊糊的大脑恢复清晰。 「早安,结女同学。」 英气凛然的嗓音让我转过头去,只见红会长就坐在置于窗边宽廊的椅子上。 尽管还穿着浴衣,但头发已经绑好,没有一点睡乱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早茶,她沐浴在从窗户射进来的晨曦阳光中,细细品味着红茶。这种贵族般的举止,让会长来做还真是有模有样。 「会长……早安……」 「你是第一个起床的。你平常都起得这么早吗?」 「呃……」 看看房间的时钟,差不多早上七点。 「对……平常都是在这个时间起床。」 「生活有规律是好事。你要不要也来杯红茶?」 「啊……好的。那我也喝一点。」 我离开被窝,穿过还在睡梦中的其他女生之间,来到会长坐着的宽廊。移动的过程中,先用手把一头乱发稍微梳整齐一点。 当我与会长面对面坐下时,眼前已经摆好了一只热气氤氲的茶杯。 「谢谢会长。」 轻啜一口,茶水的温度在脑中循环,带来一种大脑回路逐渐开启的感觉。 我微微呼出一口气,暂时把茶杯放下,向坐在面前的会长问道: 「会长大概是在几点起来的?」 「嗯?差不多五点吧。好久没睡得这么熟了。」 她说五点耶。 记得大家应该是在快十二点的时候上床睡觉……也就是说她只睡了五小时?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困。原来她真的是短眠者啊…… 相较之下──我重新环顾房间的惨状。 「……这真的不太好看呢……」 我忍不住要苦笑。因为大家的睡相太夸张了。 值得佩服的是明日叶院同学仍然乖乖窝在棉被里熟睡(好可爱),但另外三个人就厉害了。 晓月同学整个身体都跑到被窝外面来了,东头同学浴衣睡乱到胸部差点没滚落出来,亚霜学姊更是把棉被当成抱枕紧紧抱在怀里,内裤大方露给大家看。 「这绝对不能让男生看到……」 「睡不同间是正确的决定吧?」 「是。」 而且这三个睡相差的女生,都没穿胸罩。晓月同学与亚霜学姊……算是属于细瘦身材所以还能理解,但东头同学……不会觉得很难翻身吗?本人说过平常母亲都会强迫她穿,但她其实很不想穿着睡觉。虽然我能体会她的心情就是了。 「结女同学今天有什么预定计画?」 突然被这样一问,「呃……」我犹豫了一下,说: 「记得今天……大家会一起去临海乐园,对吧?」 「嗯。不过还没决定怎么分组就是了。」 会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所以想问你有没有想跟谁一起逛?」 「咦……」 她、她果然都知道……? 我是……很想跟水斗一起逛,但那家伙还得顾着东头同学……再说,昨天在足汤发生的事…… 啊──讨厌!明明就只是摸了一下手而已!凭什么我得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很不应该的事啊!害我昨天晚上一时没多想就逃走了!都怪在那之前,才刚刚在温泉讲到一些敏感话题……! 「……那会长你呢?」 我带着掩饰害羞的意味转移话题。 「会长应该想跟羽场学长两个人一起逛吧?」 「嗯?啊──……」 ……哎哟? 难得看会长讲话这样不清不楚的。我看一定有事! 「既然都聊开了,彼此就不要有所隐瞒了吧?说不定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感觉好像在挖小生的糗事,不是很舒服耶。」 「我也会觉得难为情啊,彼此彼此啦!」 就这样,由先提议的我担任先攻。 我告诉她昨天泡足汤时,我忍不住用有点邪恶的方式,摸了水斗的手。 「……就这样?」 不知为何,会长的反应很平淡。 看到会长愣愣地微微偏头,我也莫名其妙地急着辩解: 「不、不只是摸摸而已喔。该怎么说呢?就是用指尖滑过他的指缝或是哪里,好像在挑逗他那样……!」 「……呵。」 「你是不是笑了我一下!你刚才笑了我一下对吧!」 「抱歉,失礼了……只是觉得你还真可爱……」 怎、怎么回事?她这么从容……应该说,这么高高在上……难道说,她跟羽场学长发生过什么事了? 「其实是这样的,昨晚……」 红会长丝毫不掩饰她的优越感,开始讲起她昨晚和羽场学长发生的事。 她说她玩惩罚游戏被迫穿上兔女郎装后,就直接跑去见羽场学长──虽然成功挑逗到羽场学长,但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 「呵呵,对于不过是摸一下手就哇哇叫的结女同学来说,这个话题可能有点太刺激了……」 「……那个,会长?」 「怎么了?」 「整件事听起来……就是会长总算有机会攻陷学长,却临阵退缩了对吧?」 「……………………」 「你怕了对吧?平常态度明明那么积极,遇到关键时刻却害怕了对吧?也就是说被誉为创校以来第一天才的学生会长,竟然吓得逃走了对吧?」 「……你、你很吵耶!小生是觉得地点不恰当!换作是你,也不会想在那种不知何时会有外人过来的自动贩卖机旁边破处吧!」 「是会长你自己在那种地方勾引男生的吧!」 「在大街上勾引男生的你没资格说小生!」 呜唔呜!被说中痛处了……! 我稍微调整一下呼吸……说到这个,我想起了一件事。会长好像很爱找机会诱惑羽场学长,可是…… 我先确认大家都还没醒来,然后压低音量询问了: 「会长……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 「……什么事?」 「会长你常常找机会诱惑羽场学长……可是,如果真的进入那种状况,应该说事前准备……还是护身符……你有准备好那些用品吗?」 「……………………」 会长沉默了。 这样看来…… 「你没准备,对吧……?」 「女……女生身上带着那种东西,多不检点啊……」 「不是,我看你只是没那个决心吧?只是认定了羽场学长绝对不会碰你吧?」 「不准说出真相!身为学妹还这么嚣张!」 会长每次一触及这个话题就会霎时弱化,害我总是忍不住逗她逗过头。 可是,只有这件事,可能还是需要跟她好好讲清楚。 「但是说真的,我觉得还是准备一下比较好吧……?既然现在知道羽场学长有时也会有那个意思了……」 「叫、叫小生准备……要放在哪里?」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钱包里之类的……?」 「不、不是,可是,小生以为那种东西都应该由男生准备……」 「会长你每次都那样冷不防进攻,人家哪有多余时间去准备啦!」 「唔呜呜……!」 会长发出难受的呻吟,羞红了脸。我能体会她踌躇不前的心情,可是学生会长要是在在学期间怀孕,那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知、知道了……小生会准备好的……改天吧。」 「改天是哪天?」 「改天就是改天!」 会长加重语气大叫的瞬间,「嗯……」就听见一声可爱的呻吟。 我们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只见明日叶同学在被窝里扭动身体,转为面对我们这边。 她醒了。 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线,看着我们。 ……刚才讲的那些……没被她听见吧? 「……角安……」 呆呆的声音,很明显是才刚睡醒。 但是,我们仍然小心为上,战战兢兢地问: 「早、早安,明日叶院同学……你有听到我们刚才说什么吗?」 「嗯~?你们说什么……?」 「小、小生我们正在聊今天的预定行程!想问你有没有想去什么景点!」 听到会长诌的漂亮谎话,明日叶院同学揉揉眼睛,说: 「呼啊……是。我没有特别想去哪里……」 我飞快地跟会长交换一个眼神。 看来是……安全过关! 「这样呀!那也没关系!」 「那就问问其他人好了!你跟小生我们一起把大家叫醒!」 「啊,好的。」 呼……好险。个性认真、讨厌男生外加崇拜会长的明日叶院同学要是听到刚才的谈话内容,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冷静下来想想,一大清早的实在不该聊这种话题。可是这种事情又必须说清楚…… …………我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 不、不用……我不认为水斗会一时冲动就伸出狼爪……真要说起来,我又不像会长进攻得那么直接!……况且我得先练习跟他正常说话,不要老是逃避才行……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叫醒衣衫不整的东头同学与晓月同学她们,顺便帮她们把衣服穿好。要怎么睡才能让腰带松开成这样……? 就这样,六个人统统起床,正在一边梳洗一边确认今天的预定行程时,状况发生了。 亚霜学姊用充满决心的神情说了: 「我有件事,想拜托大家。」 川波小暮◆开幕宣言 ──你或许会觉得无所谓。 ──可是,喜欢上你的女生要怎么办? ──小小,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喜欢你。 有几分是真心话? 从哪里开始是真心话? 她是不是又在逗着我玩了?还是说真的是发自内心?那家伙的所作所为总是虚实参半,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她说,她仍然喜欢我? 也是啦,多少还算喜欢吧。因为那时是我单方面甩了她的。自从我变成这种体质以来,我也知道她顾虑到我的状况,一直在隐藏那种心情。我比谁都更清楚,那家伙没精明到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完全放下感情。 我也……跟她一样。 我受够了,很希望她能放过我。这都是事实,都是真话。 可是,我也的确曾经喜欢过她。 如果那家伙不是那种妖魔鬼怪,我很可能现在还在跟她交往。我可能早就跟老爸他们说过了,大概在学校也会晒恩爱吧。我敢如此断言,因为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她。 既然如此。 现在她的个性已经改了很多,是不是就…… ……这样假设,根本没有用。这样想像毫无意义。 因为,我已经变成了无法谈恋爱的体质。 已经变得无药可救──无法接受他人的好感。 ──我帮你治好这个毛病。 我接下来会变成怎样? 如果真的治好了这个体质──到时候,我会怎么做? 「早安。」 眼睛睁开的瞬间扑进视野的景象,使我浑身僵硬。 什么……怎么会? 我昨天应该是睡在男生房间……!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见我当场被吓醒僵住,晓月慢慢把手伸向我的脸。 然后,就像疼爱一只猫那样摸过我的脸颊,满怀怜爱地噗嗤一笑。 「你啊……睡觉时的表情,还满可爱的耶?」 我顿觉毛骨悚然!──一股寒意窜过全身上下。 在被窝里,我浑身簌簌发抖。那种手部动作,那副表情。就像一个人对待小鸟的方式,疼惜柔弱而需要保护的东西,从鸟笼外注视的那种── (插图010) 忽然间,晓月压到了我身上来。 她的体重轻盈得像个娃娃,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时却也具有活人的体温与柔软。扑通扑通的心跳,掺和着兴奋与恐惧。这家伙已经让我永生难忘了。无论是女人的温柔体贴还是女人的可怕心机,全都揉合成一团烙印在我的心底。 声音甜蜜、冰冷地呢喃: 「(大家都在看喔。要、忍、耐)」 到了这时候,我才终于把眼睛转向周围的情形。 同室的星哥还有羽场学长,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只有伊理户兴趣缺缺地在打呵欠,但她说得对,不知情的人都在看我们。 我忍受着寒意,压抑住浑身的寒颤,把讨厌的记忆还有想像推回脑海深处。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这种可悲的体质。 「(你表现得很好喔。你最棒了)」 用甜腻腻的声音呢喃后,晓月总算从我身上离开了。 「快点起来换衣服吧──不要让大家等太久喔!」 说完,晓月一甩浴衣的下摆,就摇头晃脑地走出了房间。 星哥目送她离去后,眼睛继续望着房门口,轻声说了一句: 「你们……果然在交往啊。」 「……什么叫做果然啊……」 一时之间,我无法从被窝里爬起来。晓月残留的体重还有体温,像是刻下了痕迹一般,仍然留在我的身上。 ──你有听过暴露疗法吗? 怎么可能没听过?我也不是没想过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好这种体质。 也就是刻意接触心理创伤的来源,借此逐渐克服心理障碍── 难道说,她打算那么做? 从今天开始?今天一整天? 难道她打算从早到晚──表现得像是我们刚开始交往的那时候吗! 亚霜爱沙◆装备要看适性 「拜托!帮我挑跟学长约会时穿的衣服!」 这样拜托大家后过了几小时,我们来到了神户临海乐园的购物中心。 大家在这栋设施内自然而然分成了男女两组,我们这组的目的地是既时装又精品的区域。没错,我早就跟学长约好,从中午开始就我们两个一起去玩!为了迎接这场头目战,装备当然必须万无一失。 约会穿搭事前早就该买好了吧。 我知道一定会有这样的声音。应该说还真的有人这样跟我说。兰兰直接当着我的面讲大道理,说:「你怎么没有事前先买好?」我的回答如下: 别以为这些道理对我有用! 看看!我的这身便服!皱褶!荷叶边!这种差一步就变成童装的地雷系!我就爱这种的!就只会挑这种的!不太会区分什么便服或cos服的!但我只知道这种衣服不能穿去决胜约会! 从以前到现在,我并不是没有跟学长出去玩过。 以前,我都是照常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学长每次看到都会露出有点排斥的表情,但我反而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 可是,今天就不同了。 这是因为,今天──我要向学长告白。 所以!我才会忍辱负重!向大家求援! 「虽然你这种莫名自傲的态度让小生有点介意,不过好吧,好歹是朋友一辈子只有几次的重大场面,小生不会吝于提供帮助。」铃理理这么说了。「况且小生早在很久以前,就觉得你这种穿搭品味该改改了。」 「你有意见吗!地雷系明明就很可爱!」 「那你就穿去约会啊。」 唔呜呜……你们每个人都这么爱讲大道理。学生会这种死板组织就是这样。 「好嘛好嘛,这也是个好机会呀!比起只逛不买,有个目的逛起来会更开心啦!」 不属于学生会的小月月贴心地说了。 「我之前也在想『这个学姊明明完全是名模身材,为什么偏偏爱穿这种幼稚的衣服啊~』这下正好可以改善一下!」 「怎么觉得小月月你也在酸我?」 话先说清楚,你们几位已经跟全世界的地雷系爱好族群为敌了喔。 「亚霜学姊身材高挑又苗条,穿起帅气风格的衣服应该也很好看。」 「可是如果是约会装,可能又有另一套标准了喔,伊理户同学。」 只有小结子跟兰兰这两个学妹在认真帮我想办法。另一个学妹──伊佐奈学妹不知为何,拿着手机到处拍照。她一看就像是室内派,穿着打扮却还不错看,真是不可思议。她是在哪里学会穿着搭配的?义务教育吗? 「首先必须订立好方针。」铃理理说道。「既然要挑选跟星边学长走在一起的衣服,配合学长的穿着也很重要。今天星边学长穿的是──」 「夹克搭配牛仔裤,配色是寒色系──」小月月说。「虽然是很一般的穿搭,但像学长个头那么高,穿什么都好看呢。好诈喔~」 「就是说啊!」 真是,我那个学长个头就是这么高!足足有一百八十七公分呢!穿什么都帅,好讨厌喔! 「爱沙,现在摆女友嘴脸还太早了。」 「至少等告白过后再摆吧,学姊。」 「……对不起。」 情绪亢奋到往奇怪的方向爆表了。看来迎接这一天作为我人生当中最大的转捩点,使我一点也无法保持冷静。 铃理理她们继续交换各种意见。 「既然星边学长的服装色彩偏向稳重,小生我们也许可以挑比较明亮的色调。」 「不错耶──!虽然说已经入冬了,没办法挑太活泼的色彩就是!」 「要穿裤子还是裙子?」 「我是觉得讲到约会装都给人裙装的印象……」 「难得学姊有一双美腿,不露给人看就太吃亏了啦!」 「说得对。总之胸垫是一定要拿掉的──」 「等、等一下!拿掉的话,胸罩的尺寸就……!」 「「趁这机会重买一件啦。」」 「可是我特地穿了决胜内衣来的说~……」 大家一边吵吵嚷嚷,一边往眼睛看到的店家前进。 然后东挑西选了一堆服饰配件,全部拿在手上进入试衣间。 「好啦,我穿好喽──怎么样~?」 看到我拉开布帘现身,「喔~……」几阵难以形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大家姑且当成原案塞给我的,是脖子周围比较空的女版衬衫,以及长度不到膝盖的百褶裙。好像是想给整体打造出制服式的穿搭。 结果…… 「这……」 「该怎么形容呢……」 「……很像辣妹呢。」 「嗯,就是辣妹。」 穿出了一个辣妹。 再来只要脖子或手腕戴上叮叮当当的首饰,腰上绑件毛衣就完美了。 兰兰忍不住「噗嗤」一声,小声笑了出来。 「很适合学姊呢,好像是专为你设计的……噗嗤嗤……!」 「喂,你被戳中笑点个什么劲啊!竟敢把我这个正统的御宅族说成放荡辣妹,好大的胆子!」 「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对阿宅温柔的辣妹啦──!再说正牌的辣妹才不会绑什么披肩双马尾咧。怎么样,东头同学?请代表御宅族发表感言!」 「咦?」 突然被小月月问到的伊佐奈学妹,看看站在试衣间里的我,不知为何把手机镜头转过来说: 「这个嘛……我会希望这个女生在我午休时间装睡的时候,可以过来跟我装熟聊天……」 「学姊你看!大受好评呢!」 唔唔唔……谁教我也是个阿宅,我懂她的意思! 「嗯──……可是我又觉得……」 「又有哪里不满意了?」 「该怎么说呢?我希望可以在穿搭上表现出我的认真度。想让学长觉得『她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可是你们看嘛,我平常就是属于强势进逼的类型……」 「也就是说学姊想要更大的反差吗?」 「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古今中外,反差永远能够戳中一个人内心的空隙!也就是拿平常的我当伏笔!任何男生碰到这招都要沦陷!就算是那个活像木头人化身的学长也不例外,大概吧! 「像我觉得这种穿搭啊,要那种平常更乖巧守规矩的女生穿才有效吧?比方说──」 霎时间,视线全集中到了同一个方向。 「咦?」「呜唉?」 清纯玉女的活范本──小结子,以及不起眼女生代表──伊佐奈学妹,双双困惑地做出畏缩的反应。 「……哦。」 「……原来如此?」 铃理理与小月月的眼睛闪出好奇的光彩。 呵呵呵……让大家久等了。现在进入离题单元! 伊理户水斗◆阿宅大多都对辣妹有偏见(偏见) 「午安~!你们住这附近吗~?」 「不是。抱歉不方便。」 星边学长轻轻挥手,制止并躲开了声音高八度跑来搭讪的女性。 自从进入这家购物中心,与女生组分头行动后,这已经是第二次碰到倒追了。我可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女生真的也会主动跟男生搭讪,没想到竟然同一天就亲眼目睹了两次,着实令我啧啧称奇。 大概是很难忽视这样的男人吧。对女性来说,星边学长的高大个头太显眼了。星边学长劝退倒追的技巧可谓造诣极深,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好意思,学长,都丢给你处理……」 平常最聒噪,而且看起来最会玩的川波小暮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每次有女生凑过来就躲到星边学长的背后。不晓得是不是我心理作用,脸色好像也有点糟。 「啊──?无所谓啦。就让我在这种时候装一下大哥吧。是说川波,真是没想到耶。你是不擅长被女生主动搭话吗?」 「呃,也不是,只是普通搭话的话是不会怎样……」 毕竟这家伙总是公开宣称,恋爱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谈的。也许是自己被倒追只会觉得麻烦透顶吧。 早知如此,或许不该跟女生组分头行动的。虽说她们那边是六个人的大团体,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搭讪…… 「午……午安~……」 「你好可爱喔~!住哪啊?有在用line吗~?」 又被人从背后搭讪,我差点没叹气。 喂喂,刚刚才走掉一组耶。神户的治安怎么会败坏成这样? 我想看看是哪来的傻蛋在扰乱日本的治安,回头往背后一看── 「啊,啊哈……啊哈哈……你、你好~……」 「这不是水斗同学呗!吓我一跳呗!有在用line吗?」 才在想说是哪来的傻蛋,没想到是我认识的傻蛋。 一个是精神层面跟不上外表的傻蛋,一个则是搭讪招数只有「有在用line吗?」这一百零一招的傻蛋。 两人都穿着低胸衣服配短裙,抛开了平常的文静乖巧。只是看到她们那种怯生生的态度与错得离谱的笑闹方式,就知道还是本性难移。 两个徒具辣妹外型的阴角。 伊理户结女与东头伊佐奈。 「你们在干嘛啊……」 「呜,呜呜……!你是不知道女生玩过头的恶作剧有多可怕……!」 「其实还不错呗!跟cosy差不多呗!穿这样超兴奋的呗!」 有人似乎以为辣妹的语尾都是「呗」。 眼睛望向两个傻蛋的背后,就看到一群女生在那里笑到人仰马翻。我大致上理解状况了。 「……所以呢?你们的惩罚游戏要怎样才能结束?」 「其、其实也不是惩罚游戏……」 「只要水斗同学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就立刻结束!喝!」 伴随着好像要来扁我的吆喝声,伊佐奈搂住了我的手臂。 一团柔软容易变形又深不见底的触感包住整条手臂,伊佐奈一边把下巴摆到我的肩膀上,一边「咿嘻嘻」地笑着。 (插图011) 「辣妹跟人都是没有距离的。就算胸部碰到也没在怕的。」 「不要散播这种严重偏见。」 真要说的话,你现在这样跟平常根本没差吧。 「结女同学也别客气,来吧──」 「咦!我也要吗!」 「要彻底当个辣妹!就这一刻让自己变得不要脸!」 不是,喂,给我等一下。这样不好吧──! 「──我……我知道,了……!」 连制止的时间都没有。 结女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有点犹豫地站到跟伊佐奈相反的位置,抓起我的手臂──一副「我不管了!」的态度,用上整个身体抱住它。 (插图012) 霎时间,包覆整条上臂的……虽然没有伊佐奈那么深厚,但也足够柔软、拥有足够弹力的触感,使我脑中啪滋啪滋地连连迸出火花。 结女从近到呼吸都会落在脸上的距离,像是有所央求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说: 「……怎么样?」 竟然……还问我……怎么……样。 「总、总之我只能说……这、这样很难为情。」 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行为。总觉得路上行人都在看我们,让我心浮气躁。但是,也多亏于此,才让我的脑袋不至于爆炸。 可能是听懂我的意思了。结女也急速羞红了脸说: 「说……说得也是!对不起……!」 谢谢她立刻就松手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失去了结女体温的右臂,却也感到有些寂寞。 至于搂住左臂不放的伊佐奈,则是「咿嘻嘻」地笑着说: 「看来是我的辣妹力略胜一筹呢。辣妹才没有那种常识与羞耻心会去在意旁人的眼光啦!」 「你也快给我放手。还有,不准再继续散播偏见了。」 「啊呜!」 我用获得解放的右手去推伊佐奈,很容易就把她从身上拉开了。我看大多数的辣妹应该都比你更懂得常识吧。 我唉地叹一口气,借此替脑袋的内部散热。 真是……这次的旅行团,相较于比较安分的男生组,女生那边真是玩过头了。 我偷看一眼服装跟平时的保守风格有着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结女。 ──我们到了明天,可是要回到同一个家耶? 就算我现在把持得住……明天就难说了好吗?你这笨蛋。 东头伊佐奈◆这股热潮不能不跟 「呣呣~……」 总觉得,感觉好怪喔。 我一边把乌龙面条吸进嘴里,一边观察餐桌的气氛。 身旁的水斗同学还是照常安静地把炒面送进嘴里,但我感觉他眼睛转向正面的次数,似乎比平常少了那么一点。在他的正面……这不用隐瞒,结女同学就坐在水斗同学眼睛不看的位置,她也一样几乎不跟水斗同学说话,都只跟坐她旁边的南同学聊天。 我觉得今天的两人,之间好像有点距离。 就像在这里坐下的时候,我其实也有客气一下,想把水斗同学旁边的位子空出来,但结女同学看都不看就坐到他的正面去了。 好吧,也许坐正面比坐旁边更好,但就我模糊的记忆来说,她在泡足汤的时候不是还硬要挪出空位让水斗同学坐她旁边吗? 水斗同学也是,难得跟结女同学出来旅行,却好像完全不打算主动接近她。我很高兴他愿意照顾我,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二十四小时都让人盯着。 相比之下,那位学姊的积极态度真让我尊敬。 她刚刚已经穿起大家帮她挑选的约会装去赴约了。那种带着满满决心的背影,正是战士的身影。使我佩服不已地心想:原来那就是决心告白的少女的背影啊。 ……啊,瞧我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差点忘了,我也是有跟水斗同学告白过的。不晓得当时的我看起来,是否也跟那位学姊一样? 不过就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的情况来说,他们要算是破镜重圆,所以可能无法想得那么单纯吧。而且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像我这样变回普通朋友,可能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以我来说好了,如果不是告白遭拒,而是交往过后才因为某些原因分手──嗯……不免还是会觉得尴尬吧。 应该说,真佩服他们俩能当得了继兄弟姊妹耶。 要是换成我的话,一定会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不然就是性欲着火过着糜烂的生活。这我敢确定。 想着想着午餐就吃完了,大家一起离开美食街。 「晓月同学,下午要去哪里?」 「啊,抱歉,下午我自己有行程~」 「咦?」 没想到忽然有了意外发展。 南同学迅速拉住痞子男(我说的是川波某某)的手臂,光明正大地宣布: 「那么我们现在也要去约会了!大家傍晚见──!」 「嗄啊?不是,等一下啦!」 拉着满脸困惑的痞子男,南同学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 我与结女同学都只能愣愣地张着嘴,目送他们离去。 「自从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之后我就在怀疑了,但没想到……」 「他、他们是什么时候……」 原来那家伙明明在跟南同学搞暧昧,却还自称是什么恋爱rom专。我就知道那家伙不可饶恕。痞子男必须死。 「……搞不懂他们想干嘛。」 只有水斗同学一个人,露出了有点狐疑的神情。 十个人当中居然有四人以约会为由脱队。想不到学生会主办的旅游,风纪可以败坏到这种地步。事情演变至此,不去约会反而变得比较奇怪── 「呣。」 我想到好主意了。 只要搭上这股热潮就行了。 「水斗同学。」 「嗯?」 我扯扯水斗同学的衣角说了。 「我们也来约会吧!」 「……嗄?」 「跟结女同学三个人一起!」 「「……嗄啊?」」 星边远导◆全力以赴的打扮 在她指定为碰面地点的巨无霸长颈鹿塑像前面,那家伙一边心神不宁地玩浏海一边等我。 看到她跟刚才截然不同的模样,我一时之间困惑不解。 宽松的针织毛衣,搭配膝上窄裙──不知是不是怕冷的关系,腿上套着裤袜。一身装扮完全不同于平常那种孩子气的风格,显得较为成熟稳重。 是她们几个女生一起逛街,买了就直接穿来吗?大概是之前那套地雷系风格被红还是谁挑剔,不得已才买来穿的吧,但是── 「……嗨。」 我稍微举起手打个招呼后,亚霜把手提包提到膝盖前面,说: 「学朗──」 舌头打结得有够明显。 在一瞬间的僵硬之后,她说:「请、请稍等一下。」转身背对我。 「呼──……哈──……」 肩膀大幅度上下起伏了好几次。 然后,她再次转向我这边,面露淘气的笑容重说一遍: 「学长!你好慢喔,竟然让女生等你,要扣分喔!」 真佩服她能在出糗之后继续维持这种调调。我都不禁对她肃然起敬了。 「就只是谁离入口比较近的问题吧。大家都在同一家购物中心啊。」 「哦,找借口啊?扣你一分。」 「是说怎么会是你来给我评分?要不要我也来给你打分数啊?」 「正合我意,那你就打啊。请问学长,今天的爱沙得几分呢?」 亚霜用洋溢自信的神情,把拎着包包的手背到了背后。 喔,原来如此……她是希望我称赞她今天的服装吧。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有点太老套了。那就── 「地雷就靠探测器吧。」 「这算哪门子的称赞啦!」 我是在恭喜你扫雷扫得很干净啊,当然是称赞了。只要穿着这身服装,谁都不会看出这家伙其实是个自尊需求怪兽。 亚霜很刻意地噘起嘴唇(举止方面的地雷倒是没扫干净),喀的一声,往我踏出了一步。 「学长你没发现吗?这身穿搭有个中心概念──……」 「啊?这我哪会知道……」 ……不,等一下。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整体搭配看起来有点眼熟。为什么?是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吗?棕色的针织毛衣,搭配偏蓝色的窄裙── 啊。 跟我今天的夹克与牛仔裤同色。 「呵呵,发现了吗?」 亚霜得意地微笑,走到我的身边来。 「我们穿情侣装呢,学长。」 「……你这是整人新招吗?」 「没礼貌~爱沙至少没有穿成跟你的夹克同色呀。怕做得太刻意会被学长讨厌~」 「啊──突破盲点了。那我只要把夹克前面拉起来挡住衬衫就行了。」 「那就是秘密情侣装喽,学长。」 「你说什么都不肯放过我就对了吧!」 亚霜晃动着肩膀轻声发笑。 真是,就为了这种目的特地买新衣服啊?对一个学生来说应该不是小钱吧── ──我是认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 昨天这家伙跟我说话的严肃语气,重回脑海。 「学长。」 亚霜用一种不能断定为玩笑话,却也无法坚信她发自内心的声调说了: 「现在你的身边有个女生,单单只为了来见你,就抛开平时的原则,用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喔……你不觉得,你的称赞太少了吗?」 ……可恶。 我总不能无情对待为了我破费的人吧。 「你穿这样很好看。平常就应该这样穿了。」 「…………!」 亚霜忽然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 「没有……」 她目光游移,把脸转向一边,隐藏起表情说: 「只是觉得……超乎预料地开心。」 语调中只有流露出喜悦,没有半点调侃我的色彩。 ──我是认真的。 昨天的那个声音,再一次闪过我的脑海。 川波小暮◆疗程开始 「──喂!我叫你等等!」 晓月拉着我的手臂不断往前走,等到看不见伊理户他们了,才终于转过来面对我。 「嗯?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什么叫做约会啊!我怎么没听说!」 「因为我没说啊。」 晓月做作地发出「咿嘻」的笑声,说: 「奇怪,你有说过你讨厌惊喜吗?」 「你这不叫做惊喜,叫强迫好吗?」 真是,要是东头趁这机会对伊理户出手怎么办?而且我总觉得今天伊理户家那两个看起来对彼此有点冷淡…… 「好嘛好嘛,别这样气冲冲的。我不是帮忙起了头吗?」 「嗄啊?起什么头?」 「先是亚霜学姊他们,然后连我们也去约会的话,其他人不就很容易跟风了吗?」 「…………!」 难道她故意讲什么约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晓月紧紧抱住我的手臂,说: 「不过,我说想跟你约会也是真的啦。」 「……你怎──」 「如果我这么说,你怎么办?」 差点冒出来的荨麻疹,看到晓月欠扁的笑脸就瞬间消退了。 如果她这么说……不是,到底是哪个啊! 「没事没事,不用这么担心,我会慢慢让你习惯的!」 「你说,慢慢让我习惯……?」 就是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暴露疗法吗……? 晓月没回答我的疑问,只是脸上漾满别有用心的笑意。 「那么,要去哪里好呢?难得有这机会,就来享受久违的约会嘛,川波。」 听到她不是把我当成青梅竹马的「小小」,而是保持距离的「川波」这种称呼,我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不用任何人来说我也知道,这份心安反而证明了我内心底层,盘踞着一个巨大的疑虑。 伊理户结女◆不明的畏怯 「啊!水斗同学请看!是那个耶,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啊!遥望大海的时候可以把脚放在上面的那个!」 「……那个不是用来放脚的,是用来勾住船舶绳结的。」 「是喔!我现在才知道……」 我站在他们背后,静观把脚放在等间隔排列于岸壁的桩柱上嬉戏的东头同学,以及在旁边盯着以免她不小心落海的水斗。 怎……怎么办?我没办法找他说话…… 枉费东头同学帮我制造机会……刚才也是,我们三个一起去商场里的书店聊了好多,但我直到最后都只有跟东头同学说话…… 我也真是的,干嘛神经兮兮的啦!不过就是用有点邪恶的方式摸了一下手嘛!国中的时候,我还曾经跑去他房间打定了主意要告别处女身的说! 这样连小学生都不如,根本是幼儿园小朋友……是恋爱的幼儿退化行为…… 我怎么会变得这样神经兮兮的?因为跟他住在一起?因为身处于只要想做,多得是机会的环境?还是说是因为上次在浴室,意外看到了水斗的裸体? ……我也不知道。想到的可能性太多了。 既然我喜欢他,而且还想跟他交往,那点接近应该反而算低调了──不像会长,还穿着兔女郎装去把学长推倒……好吧,其实我也觉得她的接近方式不太普通就是了。 好羡慕亚霜学姊……羡慕她内心那么坚强,无论被星边学长马虎应付几次都不会灰心丧气。 她都不会害怕吗? 我就很害怕。在跟水斗开始交往之前,暑假期间见面的时候,我总是怕自己的一点言行举止,会被伊理户同学讨厌。 现在也是,我还是会畏缩,还是在害怕……可是,这次不是怕被讨厌。被他讨厌,早就已经是我们之间的大前提了。 但如果是这样,我到底在怕什么? 现在的我,究竟缺少了什么── 「结女同学,结女同学。」 正当我陷入沉思时,东头同学过来找我说话了。 东头同学一手按住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另一只手指了指某处。 「要不要去坐那个?」 「咦?」 东头同学指着的方向,有一座巨大的摩天轮。 红铃理◆学生会长带头扰乱风纪 怎……怎么办?没办法找他说话…… 后来连结女同学他们都去约会,结果剩下跟昨天逛异人馆街时一样的组合──小生、兰同学以及阿丈──继续到处散步。 换言之,这是绝佳机会。 想要替昨晚小生惨不忍睹的可悲逃亡行为辩解,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呼哇……好厉害喔,会长!我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豪华客轮!」 兰同学用她那娇小的身子,仰望停泊于港口、彷佛高耸入云的邮轮。 我们心想难得来到海边附近,到处逛逛也挺有意思的,于是就把港口绕了一圈……没想到兰同学似乎是初次来到这种港口,她兴味盎然地东张西望,又感动万分地跟小生讲感想。 身为学姊,能被学妹仰慕虽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却也因此让小生失去了找阿丈说话的空档。阿丈已经完全恢复常态,彻底化身为背景的一部分。走在路上的行人,大概只会把我们当成小生与兰同学的女高中生二人组吧。 如同逛异人馆街的时候一样,不是没有机会让小生跟他很快讲两句话……但很遗憾地,这次的事情不是两句话就能解决。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跟他开口啊……!应该说,该怎么辩解才好啊……! 越是去想这个问题就越是陷入困境,渐渐变得反而像是小生在躲着阿丈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从刚才就在想……」 兰同学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了。 「走在这附近,不知为何会让我想起鸭川呢。天底下的情侣为什么都喜欢往水边跑呢?」 的确是可以零星看到几组像是情侣的男女组合。临海乐园是神户的必玩景点之一,会这样是理所当然。但是除了情侣之外,也能看到全家福或是像我们这样的学生,所以也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都是情侣。 「不只限于情侣,人类天生就是喜欢水边。四大文明不也都是繁荣发展于大河流域吗?」 「……也可能是我自己太容易注意到情侣了。如果是这样,一定是昨晚看到的场面害的……」 「昨晚看到的场面?」 「还不就是伊理户水斗?」 兰同学轻蔑地说了。 「昨晚在旅馆,我看到伊理户水斗跟东头同学在调情。又是用手掌往脸上摸来摸去,又是抱住男生把胸部贴上去……竟、竟然,在那种公共场所……!」 哦?的确,那两人的感情已经好到怎么看都像是在交往──嗯?那结女同学呢?之前阿丈的见解是他们并非属于三角关系…… 「那真是太令人羡慕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热恋到不在乎外人眼光了吧。」 「会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是在自己的房间也就算了,那里可是开放大家进出的交谊厅耶!竟然在那种不知道会有谁过来的地方发情,我不觉得这是有理性的人该有的行为!」 「……………………」 同学说得有理。 在那种不知道会有谁过来的地方,穿着兔女郎装色诱或是推倒男生,都不是有理性的人会做的事呢。 「我太不甘心了!那种人为什么能考到全年级第二名啊!我看他只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内心一定是个禽兽!是那种以羞辱异性为乐的变态!」 小生知错了。 身为一个逼异性说出对自己的哪里兴奋的变态,小生郑重道歉。 「成绩优秀的人身为学生们的代表,应当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行为,懂得自爱并遵守社会良知!就像会长一样!」 「…………同学言之有理。」 小生会懂得自爱,遵守社会良知的。 星边远导◆伏笔不被注意到就没意义了 亚霜事前做过功课挑好的餐厅,时髦到可以从露天座位欣赏海景。 「到了现场一看又有另一番魅力呢──!」 「是啊。漂亮到两个高中生跑来,会觉得有点却步。」 「爱沙上网看过,晚上的景观更美喔。就是『为你的眼眸干杯』那种的!」 「这句台词应该由我来说吧?」 「那你说说看嘛~」 「肉不肉麻啊。」 「就是这样才有趣啊!」 我们一边吃起端来的午餐,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话家常。 「不是都这样说吗?求婚的话,一定要选在看得到夜景的餐厅──这样。」 「是啊。你也是那一型的吧?」 「学长对爱沙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偏见啊!」 「我看你就是老大不小了还会向往少女漫画的情节。」 「你这是对女生的最大级侮辱喔!……不过如果说爱沙都没在向往,就是在骗人了。」 「看吧?你就是想要有人为你的眼眸干杯的那型。好啦,你要的干杯来了。」 「不是……不要把玻璃杯拿到爱沙眼睛前面啦!物理性干杯就不用了!谢绝物理方式!」 「所以呢?你刚才说求婚怎么了?」 「实际来到可以欣赏夜景的──虽然现在不是晚上──总之来到餐厅,爱沙的感想是……在这种人很多的地方被求婚,真的太害羞了。」 「没办法,这里又不是包厢或什么的。」 「还是要在家里啦,家里!大概同居到第三年,两个人在客厅闲闲没事干的时候呢~就说『差不多该结婚了吧~』『嗯,好啊~』,你不觉得那种的很令人向往吗!」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只是……」 「怎么了啊?讲话不干不脆的。」 「总觉得你说了半天,好像就是在追求惊喜。」 「惊喜?什么不好讲,竟敢说爱沙想要的是快闪求婚?太羞辱人了!」 「你才是在羞辱人好吗?给我跟快闪业者道歉。」 「……不过啊,学长?」 「啊?你在贼笑个什么劲啊。」 「学长刚才的讲法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假设要跟爱沙求婚啊?爱沙只是说『这种求婚方式让人好向往喔~』,并没有问你将来跟爱沙求婚时的计画呀~?」 「那我如果讲得像是要跟别的女人求婚你就满意了?」 「爱沙会生气!」 「我就是这样想的啊。」 我也实在是习惯她这一套了。现在被这家伙死缠烂打的时候,我都已经可以用直觉反应来接招了。 正因为是直觉反应……所以才会连一瞬间,都没想到其他女人的事吧。 「……不过啊,有夜景还是满不错的。」 眺望着万里晴空下的神户港,亚霜深有所感地说了。 「在有旁人眼光的地方会很害羞……但如果是两人独处,还是可以欣赏美丽夜景的地方比较好。」 「……你说做什么比较好?」 「这个嘛,你猜呢?」 亚霜别有深意地笑着。 即使感觉得到伏笔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埋下,我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察觉。 川波小暮◆纯属医疗行为 「再靠过来一点──!」 晓月硬是把我整个人拉过去,让手机发出啪嚓一声。 「不错喔!很好拍!没有东西可以赢过红砖瓦!」 我们来到了临海乐园南边的红砖仓库。这个区域将红砖建造的仓库,改装成了精致时尚的咖啡厅。 晓月开心地给我看她在历史悠久的红砖房前面拍的照片,说: 「你看!好像柯南的封面!」 好吧,是没错。要是穿着异人馆街那套福尔摩斯的cos服就完美了。 「……你说这里很好拍,是有打算把这张照片拿给谁看吗?」 在照片里,我与晓月入镜的角度完全就像是情侣间的距离感。要是把这种照片拿给别人看,学习集训时的惨状就要重演了。 「又不会怎样,就只是当成我自己的回忆啊。」 「回忆~?」 「可以边看边想,那时候玩得好开心喔──这样。不行吗?」 晓月微微偏了个头。摆明了是知道这种有点孩子气的动作很适合自己。对,做作到不行。要是以为这样演戏能让我心生动摇就大错特错了。 「……是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觉得你明明是属于吃饭不拍照的类型,不知是什么时候改变作风的。」 「吃饭的照片不重要啊,可是川波的照片再多我都想要。」 「……呜唔。」 可以感觉到荨麻疹随着一阵寒意逐渐覆盖手臂。 还说什么再多都想要,彼此每天看对方的脸都看腻了,有什么必要现在再来多拍一两张照片…… 看到我无言以对,晓月对我露出调皮的「嘻嘻」笑容。 「忍耐忍耐。你看,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啊。」 她把双手拿到脸孔前面轻轻摇晃,好像在强调自己没有伸出咸猪手似的。 她没有对我怎样……对,这家伙连一根手指都没碰过我。没有喂我吃饭,没有帮我洗澡,也没有跟我一起进厕所……对,没事。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注意调整呼吸一段时间后,荨麻疹渐渐消退了。 「很好喔──这就是所谓的恢复状况良好?」 看到我状况好转,晓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的打算用这种方式把我治好啊……」 「只要你不再怕我,其他女生就更好搞定了吧?反正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夸张的郁娇女了。」 「没什么好得意的啦。」 「嘿嘿嘿。」 是啊,她说得对,实际上试试看,才发现其实还是撑得住。 比起彻底躲避女生好感的时候,我现在好像比较不怕这种体质了…… 「这个纯粹只是医疗行为喔!」 手臂上的荨麻疹消退后,晓月搂搂抱抱地用她的手臂挽住我的。 「我是为了把你治好才勉强这么做的!你可不要误会了喔!」 「你演傲娇超不像。我连反胃感都没有。」 「呵呵呵。你也只有现在能讲这些酸话了。」 晓月轻快地踮起脚尖,在我耳边吹气般呢喃: 「(我今天会爱你爱到你腰都直不起来,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背脊一阵颤抖。 我已经无法分辨,这是来自于不安,还是另一种不同的感情── 「──呼~」 「哦喔哇!」 「啊哈哈!是不是有发毛一下?是不是有发毛一下?」 这个我可以确定是来自别种感情。哪有人这样真吹气的啊! 伊理户水斗◆丑事不外扬 我、伊佐奈与结女依序进入四人座的摩天轮车厢。 我在座位上坐下后,伊佐奈一屁股坐到我对面的座位正中央。 「咦?这……东头同学?」 这样一来,结女就不能坐到伊佐奈的旁边。 面对困惑地呆站原地的结女,伊佐奈坏心地笑着说: 「结女同学就坐那边吧──」 ……你那是什么「整人成功」的表情啊…… 结女看着我与伊佐奈犹豫不决,但车厢的门这时已经关上,开始往上转动。 「……喂,站着很危险喔。」 我不得已只好提醒一声,结女也回答:「说、说得也是……」坐到了我旁边。 窗外的风景渐渐往天空靠近。 视野扩展到大楼群的后方,变得能够将神户港俯瞰无遗。恰巧这时有一艘白色邮轮横越海面。 ……眼前有着这样的美景,我的意识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往与窗户反方向的位置。 跟结女并肩而坐的这种状况,迫使我想起昨天在足汤发生的事。 回想起来,那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就只是稍微摸了一下手,摸了一下手指。既没有接吻,也没有摸到屁股或胸部,但为什么我的意识,全被那段记忆给夺去? 交往的那段时期,手牵手是理所当然的。挽着手臂、拥抱或是接吻,也都是日常生活很自然的一部分。 即使如此──对。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似乎从未像昨天那样,暴露出内心的欲望。 交往时的身体接触,换个说法其实是心灵的接触。是敞开彼此的心扉,互相包容、亲密接触的行为。 然而……昨天的那个却是…… 欲望──或者是本能。可以说是隐藏于内心底层,近乎兽性的部分。 是本来绝不能……让他人看见的部分。 如今我对它有了认知。不得不承认我与结女,都有着那样的部分。而且── 我对结女,以及结女对我,都接受了彼此藏在理性背后的那个污秽部分。 就行为来说只是摸到了手。实际接受了那个部分的经验,却严重动摇了内心的堤防。 会让我觉得──啊,原来这样没关系。 会让我忍不住想……放弃忍耐。 我,很可能,是在……害怕变成那样。 「噫唉~!好高喔~!」 一无所知的伊佐奈,看着窗外兴奋地大叫。 「听说这里啊,到了晚上看起来会超漂亮!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啊~」 「……只有想告白的时候,才会晚上跑来坐什么摩天轮吧。」 简直太危险了。在那种只有夜景是唯一光源,一片漆黑的密室──我没自信能够忍住不碰她。 「喔,说得也是~那么那位学姊,说不定也是打算在这里告白喔。」 「嗯?你说哪位学姊?」 「……咦?结女同学,这个说出来没关系吗?」 结女苦笑了,说: 「应该无所谓吧?等到我们跟亚霜学姊还有星边学长会合时,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 亚霜学姊与星边学长……噢,他们俩啊。我大致可以猜到是谁跟谁告白。 「趁着旅行的时候告白啊。但愿不要惨遭拒绝搞得气氛很尴尬就好。」 「不会啦~他们看起来感情超好的,光是目前看起来都像是一对了,怎么可能会被甩呢?」 「……………………」 「……………………」 我与结女之间,流过一阵尴尬的沉默。 伊佐奈愣愣地看着我们的脸,「啊!」变得张口结舌。 「对喔,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甩的。」 伊佐奈笑得开怀。当事人这样自己糗自己,我顾虑她的心情就白顾虑了。 结女有点为难地笑着,说: 「要是大家都能像东头同学这样看得开就好了……」 「哎,因为我当时看上的是水斗同学的身体嘛。」 「喂。」 虽说交往与否的差别,的确也就只在于能不能发生性关系而已,但你也太…… 「不是啊,如果只是想一起玩或什么的,只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可以吧。所谓的交往,不就是多少想做点色色的事才会交往吗?」 「这个嘛,是没错……」 虽然或许真的是这样……结女喃喃自语。 ──或许,真的是这样。 我之所以分明心意已定,目前却没有半点告白的意愿,或许就是想否定自己的本心──或许是在无意识之中,不愿意在结女面前显现出心底的本能。 纵然结女愿意包容,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自己。 这一定只是青涩不成熟的自我意识。一定只是不足轻重的自尊心。即使如此,我仍然不想把自己视作那种只能用欲望表现感情的存在。 宁可相信还有更美好的方法,执意寻求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交往的理由,还是要看每个人吧。」 ──根本没有那种方法。我很清楚。但是…… 「伊佐奈看事情其实比较偏向逻辑思考,所以或许只能做出这种结论。但是也有一些人会从非理性的部分,在情侣关系中感觉到某些价值……还是说,你也属于只能从身体看异性的类型?外表这么矜持端庄,脑袋里却尽想些色情的事?」 「呜唉?」 结女吓了一跳,连连眨了几下眼睛。 一定是没想到我会问她吧。因为,内心的堤防都已经摇摇欲坠了。何时溃堤都不奇怪。 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所以才不能够去认真面对。太在意那些问题会被牵着鼻子走。丑事只能够设法掩盖,用来掩盖的盖子就叫做理性。为了让我继续维持自我,就让我凭着理性视若无睹吧。 「哪……哪有可能啦!就凭你一个瘦皮猴!」 「我只是说异性的身体,又没有说是我的身体。」 「呜唔……!」 「不要再说了!你要知道还有人岂止异性,连同性都是只看身体的!」 「拜托你再多关心一下人性吧。」 目前只能得过且过。 不这么做,我们就无法继续做我们自己。 羽场丈儿◆到口肉不吃会让人变得自卑 我的特技──应该说是习性,就是观察人类。 融入背景,能够让我清楚看见旁人的行为。因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事好做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或是找我说话。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我就养成了从表情、举止、声调等各种讯息分析他人人格的习惯。 所以我知道。 红同学在躲我。 理由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昨晚的那件事。我被扮成兔女郎的红同学压倒,在耳边呢喃甜言蜜语,就忍不住── ……那能怪我吗?我终究也是个男人,在那种状况下毫无反应才叫奇怪。能把持到那种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是…… 红同学一发现有异物碰到屁股,就一溜烟地逃走了。虽然我也会心想,明明是你自己要勾引我──但是以红同学的心态来说,大概是以为自己在疼爱一只无害的动物吧。而这只动物突然露出獠牙,她当然会立刻产生戒心了。 况且单纯地……以女生来说,应该会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红同学就这样渐渐疏远我,其实也不是件坏事。像她那样的人,本来就不该跑来搭理我这种人。如今只不过是事情恢复正常罢了。 可是……最起码,我想跟她道个歉。 我觉得我作为一个人,至少也该好好了结这件事。 就算会让我整个人如常从她的世界中消失,至少这点小事我得── 今天我一直在窥伺机会。 然后,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走进港口旁边的海洋博物馆没多久,明日叶院同学就这么说,一个人暂时离开。 在场只剩下我与红同学。 这是大好机会。 「阿丈──」 红同学一转头过来的瞬间,我立刻低头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 「……咦?」 听到我在博物馆里压低音量道歉,红同学困惑地低呼了一声。 「真的很抱歉,昨晚我用恶心的东西按在你身上。只要红同学一句话,我愿意从学生会辞职──」 「等、等一下!」 红同学先是大声制止,接着急忙环顾四周,随即压低声音说: 「(昨、昨天晚上那件事,是小生先开始的!怎么会是你在道歉!)」 「(……你不是因为那件事让你不舒服,今天才会躲着我吗?)」 「(才、才不是!今、今天是因为……)」 吞吞吐吐地支吾其词了半天后,红同学硬是把我的头托了起来。 「(总之!昨晚那件事不是你的错!小生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你都不知道小生有多爱你那样!)」 「(咦?)」 「(……没有,抱歉。小生说溜嘴了……总之你不用辞掉学生会的职位!)」 「(既然是这样……你那时候,为什么要逃走?)」 「(那、那是因为……)」 红同学的白瓷肌肤飞上一朵红云,翠玉色的眼眸求助般地四处游移。 视线到处飘移之后,她抬眼瞥了我一下,说: 「(应该说,忽然产生了真实感吗……一想到这个就是那个,小生吓了一跳……就开始害怕起来……)」 ……吓了一跳? 害怕起来? 像红同学……这样的人? 「(你一定是觉得小生成天勾引你,还讲这种话很奇怪吧!)」 接着红同学又变得好像豁出去了,直接把话讲开。 「(但这不能怪小生吧!小生可是如假包换的处女耶!讲的那些男女关系其实也只是听来的啊!面对本尊当然会有点退缩好不好!)」 「(这么丢脸的事情还讲得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少啰嗦,要你管!还不都是你到口肉不早点吃掉才会变成这样!)」 这个嘛……或许的确是这样。 「唉……」红同学深深叹一口气。 「(本来是想跟你解释清楚的,这下全都搞砸了。)」 「(我只能说……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小生已经下定决心了。)」 红同学用心意已决的眼眸,抬头看着我的脸。 就好像从那双眼眸射出光彩,照亮了我一样。 「(下次小生不会再吓到,不会害怕,也会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小生自有打算。你只需要明白,你下次再在小生面前勃起,就是你破处的时候了!)」 勃……这个人又来了,讲这么下流的词汇都不会害臊……不过本来就在讲下流的话题,或许也不能都怪她。 总而言之,这下事情就解决了吧──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顺便问一下。)」 红同学进一步压低原本已经很小的声音,说了。 「(后来……那个,你有设法解决吗?)」 「(……什么?设法解决哪个?)」 「(不是啊,因为……小生听说男生变成那种状态后,不做点处理就没办法变回去……)」 …………………… 「(红同学,请你把那个参考资料扔了。)」 「(什……!你怎么知道小生是看资料的!)」 「(因为又错了。)」 拜托谁来教教这个人正确的性知识吧。我没这个自信。 亚霜爱沙◆在稀松平常的日常,陷入稀松平常的情网 一开始是一种敌对意识。 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忠告惹火了我,使我恼羞成怒地心想既然如此,我就让你见识我的全力。我要逼得学长你,情不自禁地用你说没多大价值的视线看我。我抱持着这种想法,开始找机会闹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意识变成了好感。 大概,一定,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小场面,成为了契机。 ──喂! 那时我正在学生会室做事。我在柜子里翻找资料时,学长忽然大叫一声,「咦?」我转过头去。 就听见「匡当」一声。 声音来自头顶上方。 当我抬头仰望时,放在柜子上的瓦楞纸箱,已经摇摇欲坠地歪向了我这边。我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倒下来。 所以,一直到学长冲过来伸出双手帮我扶住箱子了,我都还只会在那里发呆。 「啊。」我小声地呻吟一声。 然后,我才终于想到自己该说什么。 ──谢谢学长…… ──不会……小心点。 嗯,对啦,我知道很老套。 可是请等一下。我并不是就为了这点小事对学长心动。如果稍微被人家挺身保护一下就会爱上对方,我的初恋老早就来临了。 烙印在我眼里、心里的是…… 学长大叹一口气之后,露出的神情。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表情代表了什么。 不知道是安心、惊愕、困惑,还是迷惘── 只知道……他看起来好脆弱。 他的那副神情,看起来像是不堪一击。 ──原来他,也会有那种表情啊。 这个总是洒脱不羁,天下无敌的学生会长……碰上我的任何举动都能四两拨千斤,摆出一张扑克脸的学长…… 只有在那一刻──看起来就跟我一样,是个弱小的普通人。 ……好奸诈,你太诈了,学长。 这要我如何能够忘怀?你不知道女生对反差最没抵抗力吗? 明明是我,想要把我自己,烙印在你的眼里── ──怎么会变成是你,把你自己,烙印在我的眼里? 当我注意到时,这已经变成了常态。我在内心角落寻求着那时候的表情,变得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学长的每个神情。 这已经成了我的日常生活。 ──没错。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状况。 学生会室也行,咖啡厅也行。聊手游的话题,分享有趣的影片。毫无意义地闲扯淡,毫无价值地过日子。这种只不过是两人凑在一块的平凡时光,对我来说却比什么都更重要。 所以我今天,也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 稍微用心打扮的衣服,以及第一次来玩的景点,都只不过是一点调剂,我们只需要跟平常一样,跟往常一样做我们自己就好──因为,为了让我们今后能继续维持这种关系,学长,我想成为你最重视的女生。 今天要过得开开心心的。 让今天跟平常一样,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新鲜事,但是过得开心。 所以,到了今天的最后,你愿意…… 花一点点时间,陪伴认真面对你的我吗? 「学长。」 时间过得好快。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染红了天空。 「回去之前……要不要……坐一下摩天轮?」 南晓月◆自作自受 「呜哇,已经这么晚了啊。」 抬头往上一看,原本蔚蓝的天空已渐渐染红。 看看手机的时钟,时间刚过下午四点。到了十一月下旬,太阳总是下山得太早。害得我必须跟小学生一样,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回去。 对了──在那段时期,我们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间,跟对方说该回家了。 小小说反正我们是邻居,回家之后还是可以一起玩,把我当妹妹似的牵着我的手。 啊──忘记这种的叫做什么了。好像在漫画还是哪里看过。 「这种的要怎么形容啊,川波?」 「……………………」 川波没有回答我。眼睛转过去一看,他脸色发青,抿紧了嘴唇。 ……也不过就是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而已。 就连这点小事……都不被允许。 胸口阵阵刺痛。这是难过的心情?还是说,我是在可怜川波?或许我该停下来了。不,治疗到一半手下留情会让效果打折。可是不行啦,我不想再继续伤害小小了。不准耍任性,这是我留下的创伤。我不照顾他,还有谁能帮他? 自作自受。 这次我立刻就想到了形容词。对,这种的,就叫做自作自受。 国中时期发生的事,全都是我不好。小小好像还在为了在医院对我发飙的事情内疚,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我把好好一个人当成人偶或玩具任我摆布,只骂我那些话都还算客气了。 无药可救的是,我的心中仍然有个部分,想要像那时候那样对待他。 直到现在,我的欲望仍像火焰一样燃烧。我想让身体不舒服的小小躺下来,帮他脱衣服,把他全身上下擦干净,煮稀饭帮他吹凉,喂他吃完之后不断地吻他直到他睡着。这大概就是我的癖好吧,改不过来。 我看,我最好不要再找对象了。 不是对方崩溃就是我崩溃,再不然就是一起崩溃──很容易就能想像到我们即将步上的末路。所以,如果小小说要另外交女朋友,那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至少,我希望能继续当他的青梅竹马。 因为小小也跟我一样,很珍惜小时候跟我玩在一起的回忆。所以至少,我希望能继续当他的青梅竹马。 就让这次成为最后一次没关系。 无论是牵手、把头靠在肩膀上,还是挽着手臂走在一块,我愿意让今天成为最后一次。 好让我有一天,可以把这个位子让给别人──善始善终,回去当普通的青梅竹马。 这些负遗产,我会统统做个清算。 「…………这叫……光阴似箭。」 听到呻吟般的声音,我抬头看看小小的脸。 「记得意思应该是……不要虚度,像飞箭一样迅速消逝的时光。」 「……你还好吗?」 「嗯……多亏有你帮忙,我好像……有点适应了。」 尽管脸色仍然铁青,小小逞强地弯起了嘴唇。 「这样啊。」 那就好──但这句话,我不能说出口。 因为藏在话里的安心感,一定会流露出……超乎必要的好感。 「你这人其实知道得还满多的耶。明明是个傻蛋。」 「我才不是傻蛋好吗?都能考上洛楼了……别拿我跟伊理户他们比。」 「不要虚度,像飞箭一样迅速消逝的时光……是吧。」 真是说中痛处了,我仰望满天的晚霞。 不会虚度的。我绝对,不会虚度这段时光。 都已经害小小这么痛苦了……我绝对,绝对,不可以那样做。 星边远导◆真正报废的是…… 有空的话就来加入吧。 找我加入学生会的劝诱语句,粗略意译一下的话就这样了。 完全是顺水推舟。 当我放弃篮球,正觉得无所事事时,正好出现了一个人对我说「那你就做这个吧」。当我找不到一个新的自己时,刚刚好来了个机会帮我重新来过。所以我没多想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就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没想到,我最后竟然当上了学生会长──顺手做些好像做得来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会长了。没讲什么道义也没有什么企图,完全就是顺水推舟。 只是──没错。 如果我不打篮球之后当上了学生会长,其实也还算取得了平衡。也不至于辜负那些学长对我的关怀。 这种想法,似乎经常……闪过我的脑海角落。 因为……对,都怪我偷懒没去复健,害我左边肩膀到现在还是抬不起来。所以这下我也没辙了。我只能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像话吧,我有说错吗──? ──对,这样就可以了。 只要有这些啰啰嗦嗦的借口,我就满意了。 可是,那一次…… ──喂! 亚霜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现在不是看我的时候,你没看到那个吗?你头上有个箱子正在摇晃,就快掉下来了! 那是情急之下的反应。我伸出了双手,有惊无险地扶住了快要砸在亚霜头上的箱子。 亚霜往头顶上方看看,「啊。」张口结舌之后说: ──谢谢学长…… ──不会……小心点。 刚开始的几秒钟,我因为松了口气而没有察觉。 然后我才发现,一种宛如恶寒的恐怖窜过了背脊。 不只如此,到了下一刻…… 我发现,自己的双臂,可以举高到肩膀以上──而且一点都不会痛。 ──啊。 原来,它早就治好了。 没有治好的,其实是我。 是就连面对自己,都无法认真的我。 亚霜爱沙◆不敢要求像灰姑娘一样 排队等了一下之后,我们两个进入圆形车厢里独处。 排队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黑了。车厢门关上,车厢微微地摇晃着,慢慢往满天的夜幕转上去。 「记得你好像不怕黑?」 坐在我对面座位的学长说道。 「完全不怕。去东京的时候,我还有去站晴空塔那块透明的地板。」 「真的假的啊。我胆子可没大到那种地步……」 「学长不是平常就像是待在高处一样吗?」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身高算进去啦。」 我嘻嘻笑着。就像平常一样。所以,学长一定没有看出充满我全身上下的紧张情绪。 我早就决定最后要选在这里。 虽然选择神户的夜景似乎略嫌过度呈现,但就是要老套才浪漫。我觉得这样有点像是开个小玩笑,更能具体表现我的心意。 啊,可是──事情不会都照我所料。我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紧张。我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好好用言语表达。练习了上百遍的台词,好像都快要掉到越离越远的地面上了。 学长。 我们一开始,关系很恶劣对吧?不,恐怕还不只。我们那时候可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呢。大概是对彼此都不怎么感兴趣吧。 学长。 我们那时明明关系很差,真佩服你还能摆架子给我忠告耶。像你这种人就叫做指示厨喔,知道吗?这下学到教训,知道好管闲事不见得都有好结果了吧。因为都怪你那样做,现在才会被我这样缠着不放。 学长。 没想到你其实还满阿宅的,让我好吃惊。不过,其实我心里有点高兴,因为能够跟你分享喜欢的事物。我这么讲可是毫无心机。对,我就是这么好应付,恰似被辣妹温柔对待的阴角。可是,请你谅解。当你发现自己跟一个原本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的人其实有共通点的时候,当然会产生亲近感,而且比普通情况还要更强烈,对吧? 学长。 学长。 学长── 车厢渐渐接近天空。邮轮在海上航行。大楼群一路绵延到地平线那方。彷佛打翻了珠宝盒般晶莹璀璨的神户夜景,无边无际地扩展开来。 这么美丽的夜景,是不是也能把我变得美丽? 就让魔法仅限于此刻吧。我不敢要求能像灰姑娘一样。只要五分钟,不,三分钟。不不,就只限于现在这一瞬间也没关系,请让我变成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美少女。 好让我能够,表达我的真心实意。 「学长──」 那些台词,都留在地面上了。 当车厢转到最靠近夜空的位置时,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我希望你,能一辈子看着我。」 因为是真心话,所以毫无自我夸耀。 心愿与欲望,直接化作言语。 「我今后的人生,眼中都只有学长一个人。」 夜景的光辉,让学长的眼睛像万花筒一样闪耀。 「我喜欢你──请你,成为我的男朋友。」 当我说出决定性的话语时,车厢突然轻轻摇晃了一下。 可是,无论是我,还是学长,都动也不动,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繁星的光芒,与美丽的夜景,将窄小阴暗的车厢内部,布置得像舞台一样。 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照亮沉默的聚光灯。 全世界只有我们俩站上舞台。 「……呼。」 学长僵在当场半晌之后,吐出憋住已久的呼吸,整个人重新靠坐到座位里。 然后,他注视着我的脸。 没有吊儿郎当,也没有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认真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会在学校睡午觉的人。 「亚霜,我──」 然后,学长给了我答覆。 伊理户结女◆答覆 日落的天空,告知了冬天的到来。 我轻轻摩娑自己的肩膀。不知不觉间,已是让人想加件外套的季节了。白天穿单薄的衣服也还好,但入夜之后还穿秋装就会觉得有点凉意。当然,我跟东头同学一起被女生怂恿穿上的辣妹穿搭更是怕会把人冻僵,早就换回原本的衣服了。 「爱沙好慢喔……」 会长看着手机,轻声低喃。 我们事先已经用line跟大家通知过集合时间。下午四点半,长颈鹿塑像前集合。我们发挥学生会本色准时集合,几个女生自然而然挤在一起,望向瓦斯灯街的方向等亚霜学姊从那里过来。 步道上等间隔设置着点亮橘色灯光的瓦斯灯,打造出宛若圣诞季节气氛的空间,有很多情侣在那里漫步。我们就是在等亚霜学姊与星边学长肩并肩走在一起,从那些情侣当中现身。 应该,已经结束了。 虽然没有问过详细计画,但大家原本就预定在这个时候回旅馆。所以──亚霜学姊的告白,应该已经结束了。 时间就快到下午五点了。 学长姊迟到了足足半小时,但我们没有任何怨言,只是等着他们现身。 「──啊。」 会长低呼了一声。 我比她慢了一点,也看到了。看到在人群当中,有个比众人高出一个头的身影。 是星边学长! 在他旁边──亚霜学姊穿着上午我们全体出动挑选的约会装走过来。 「……呼。」 会长嘴唇不再紧绷,呼出一小口气。 我心里也兴奋飞扬了起来。因为走在瓦斯灯光下的两人,并未营造出一种尴尬的气氛。两人走在碰得到对方手臂的距离内,即使跟周围其他情侣相比,也几乎不显得突兀。 「学姊!」 我们轻轻挥手,主动迎接走过来的两人。 星边学长瞥了我们一眼,就默默走向水斗他们男生那边。 ……奇怪? 好像不太对劲……到了这时,我才终于察觉异状。 「学姊──」 我看看亚霜学姊的脸。 学姊看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脸…… 皱起脸孔……笑了。 「谢谢你们。」 那是有着笑脸形状的哭脸。 不用任何人来告诉我们,她那神情已经道出了结果。 (插图013) 让我见识你的全力 伊理户结女◆一句话就能让恋爱变诅咒 「呜哇哇哇~~~~~~!」 亚霜学姊在嚎啕大哭。 同时还一边泡温泉,一边激烈搓揉明日叶院同学的胸部。 「我被甩了啦~!呜咿,呜唔!为什么啦~!」 我才想对现在这个状况问「为什么」,但看到亚霜学姊尽情放声大哭的模样,想吐槽也没办法。被搓揉的明日叶院同学可能也同情她吧,乖乖窝在学姊的臂弯里不动,偶尔会发出「噫呜」或是「嗯嗯」之类怕痒的声音。 「本来以为一定会成功的说~!学长这个笨蛋~~~!」 别看亚霜学姊这样,在不算短的回程时间当中,她一直忍住没哭。毕竟有外人在看,更何况她一定不想让星边学长看到她的眼泪。 可是,她一溜烟地躲进女汤之后,就立刻变成这样了。 我好久没看到一个人这样嚎啕大哭的场面了──看到这种场面,就会让我着实不懂东头伊佐奈怎么会是那样。 失恋这种事情,本来是应该会让一个人如此伤心的。 对感情越是认真,伤得就越重……昨天以前的日常生活,会变得遥不可及。 我的失恋比起学姊有着很长的预备期,所以没办法大放厥词……然而平时那么可靠的学姊哭泣的表情,(尽管同时也在搓揉别人的胸部)仍然痛切地撼动了我的内心…… 「真是怪了……」 会长有些心痛地眯起眼睛说道。 「平常跟她那么要好,竟然说不想要她当女朋友。男人心实在是千奇百怪。真不晓得他到底是对爱沙的哪一点不满意了?」 「我哪知道啦~!噫,呼……我、我说『请你成为我的男朋友』,结果他就说……抱、『抱歉,我没办法当你的男朋友』……呜哇~!」 「呀呜!学、学姊停一下,不要这么粗暴……啊嗯!」 在明日叶院同学身上搓揉的动作变得更为激烈。看来如今只有亚霜学姊最喜欢的学妹胸部的触感,能够安慰她的心了。 会长有些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当你的男朋友,是吧?星边学长也真是的,如果从一开始就没那个意思,态度就不能再表现得明确一点吗?」 「只是真要说的话,态度总是带有暗示的其实是亚霜学姊吧……」 「逊毙了啦~!亏、亏我还演小恶魔演得跟真的一样~!」 的确是丢脸到让人无地自容。换成是我的话,绝对会再也不敢面对星边学长…… 会长掀起啪滋啪滋的水声在温泉里移动,轻轻搂住了亚霜学姊的肩膀。 「哭得太厉害会引发脱水症状的。小生会听你诉苦的,你先别哭了。」 「呜唉……唉呜……」 「──嗯呀啊!喂,别这样!不要连小生的一起揉!」 我苦笑着远望左拥右抱的亚霜学姊。我要是现在靠近,可能也会遭殃。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看着看着,身旁的东头同学深有感触地低喃了。 「有没有谱什么的,实在是不可信呢……到最后只会觉得自己好丢脸,心想『对不起,是我不该自以为有希望』……」 「东头同学……」 失恋第二天就放下一切的东头同学,也许在那一天,也像这样子哭过。 我很难像会长一样,以朋友的身分来同情她。因为东头同学被甩,罪魁祸首就是我…… 「……对不起。我不该不负责任乱鼓吹你。」 「没关系啦,都过去了。况且听你那样说,认为有希望的终究还是我呀……我只是要说,到头来没有什么是十拿九稳的呢。要试过才知道。所以才会让人那么害怕……」 我一试之下,成功了。 东头同学与亚霜学姊却失败了。 是什么决定了成功与失败?谁能保证我下次也能成功? 我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害怕…… 害怕到会忍不住心想,与其这样担心受怕,不如永远不要尝试…… 「呜唉……呜呜。我办不到啦,学长……就算你这样跟我说……我还是,没办法,停止喜欢你嘛……!」 明知道没有希望,却无法停止喜欢对方。这种简直有如诅咒的状态,一个人能够承受到什么地步? 更不要说,如果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是否……会再次变得讨厌他?──就像我跟他刚刚成为兄弟姊妹的时候那样。 ……唉,真是的。 这分明只是想像;分明只是假设。 我却提早开始羡慕东头同学了。羡慕她能够若无其事地回到告白之前的关系,到了让我莫名害怕的地步。 对于哭个不停的亚霜学姊,我们只能给她千篇一律的安慰话。 唯独只有晓月同学一个人,对这一切投以伤痛的眼神。 川波小暮◆男女关系 〈亚霜学姊被甩了。〉 看到晓月传来的line,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被甩了?亚霜学姊?……被星哥甩了? 我打〈真假?〉做个确认,得到的回应是〈真的。现在大家正在安慰她〉。看来是真的。晓月这女的虽然脑袋少掉好几颗螺丝,但不会撒这种无聊的谎。 我眼睛离开手机,看看房间里的情形。 「唔喔!喂,羽场你挺有一套的嘛!」 「我玩线上练过。」 「呜呃啊!喂喂喂,快住手快住手不要追到悬崖外面来!」 星哥正在拿我带来的游戏跟羽场学长对战。整个人看起来跟平常没有不同。要不是晓月告诉我,我根本不会发现他刚刚才甩掉一个女生。跟他对战的羽场学长,以及待在墙边看书的伊理户,也都表现得像是浑然不觉。 难道这对星哥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不不,这可不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跟他告白,是一起混了一年多的学生会学妹耶?我实在不觉得他会冷血到甩了这样的女生还无动于衷……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晓月又传讯息过来了。 难道是配合我的兴趣──不,我看不是。我只喜欢看幸福的情侣,从别人的失恋找乐子不合我的胃口──总之,虽然我不认为晓月会特地把事情解释给我听,但总比继续待在房间里假装不知道来得好吧。 「我去买个饮料。」 「喔。」 听到星哥的简短回应后,我离开了男生房间。 走过走廊,来到通往楼下的阶梯,就看到晓月在楼梯口等我。晓月一看到我的脸,就说「我们去楼下吧」走下了阶梯。我一言不发地跟过去。 远离住客聚集的门厅与会客室等处,晓月在无人经过的走廊上靠着墙壁。视线前方是沉入黑夜的和风庭园。不过她注视的应该不是庭园吧。 我也在晓月身旁背靠墙壁,与她分享同一个视野。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晓月轻声说道: 「亚霜学姊啊,哭得好凶喔。」 「……是喔。」 「平常那么开朗的人竟然会哭成那样……不过哭法有点好玩就是了。」 晓月呵呵笑了两声,但听起来有气无力。 「……你不问我,她为什么被甩吗?」 「问了又能怎样?我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她耶。」 「这倒也是……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原因。真的,就像伊理户同学一样,我认识的男生都好怪……我帮这些女生加油打气,可是她们都被甩了。」 我那时被排挤在外所以不知道,听说以前东头也跟伊理户表白过。当时,这家伙也有参一脚。结果伊理户果然厉害,击退了这家伙的奸计,把东头给甩了……难道她觉得,那件事她也有责任? 「我会不会是瘟神啊?身边的女生都被甩,你又变得不能谈恋爱。总觉得好沮丧喔……」 「不要讲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啦。这些事情跟你又没有关系。」 「嗯,我知道……可是,看到学姊在哭,我就会忍不住去想……以后喜欢上你的女生,大概也都会这样伤心哭泣吧……」 「……………………」 只要我这个体质一天没治好,不管被谁告白,我都没办法接受。 岂止如此,搞不好还会当场吐个一地。想不到比这更糟的拒绝方式了。 而你──原来认为…… 这件事,是你的责任? 「如果我被骂可以了事就算了。可是被你拒绝的女生,一定不会知道是我害她被甩的。我想你应该会很有女人缘,以后多得是女生会跟你告白。然后你会让这么多的女生伤心哭泣。我──我跟你说……」 晓月用一种祈求的语气,说了。 「我不想让你变成那种坏男生。」 所以,你就非得把我治好不可? 为了一些将来会不会出现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硬是要把我的这种体质给治好? 「……我──」 「你就陪我一下嘛。」 晓月不由分说,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想去一个地方……你知道吗?听说这里有半混浴的露天温泉喔。」 看更衣室里的状况,似乎正好只有我们两个客人。 这个温泉设计得很奇怪,浴池向前延伸,形成了细长通道。 哗啦哗啦地走在温泉里,一路往前走,池底会变得越来越深。当茶褐色的混浊泉水深到差不多可以遮住全身上下时,细长通道也到了尽头,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说是露天温泉,实际上是只能从横窗往外看的半露天型。比起这个更令我在意的是,在我走过来的这个浴池的旁边,还有另一个浴池。就像是用几乎与池面同高的石墙,把一座大浴池从中分割为二。 「啊,你终于来了。」 晓月人就在那里。 她把双臂搁在石墙上,一脸满不在乎地凑过来看我。茶褐色的泉水毫无透明度,她的身体完全藏在热水里。 在跟她相反的位置有条通道从女汤通往这边,让男女可以在这里会合。不过泡在混浊泉水里完全看不到身体。原来半混浴就是这样设计的。 「嘿嘿……脱光光却看不到,感觉好怪喔。」 「……就是啊。」 女汤那边跟男汤这边一样,没有其他人在。不知道是太早还是太晚,看来是碰到了秘密时段。 「喂,你不准东张西望想看其他女生。」 晓月半睁着眼说。 「就算有其他女生来,反正也不会让你看到什么啦。」 「你很烦耶。话是这样说,但还是会忍不住想看啊。」 「你这人对女生其实还是有色心嘛。可是人家一喜欢你,你就要呕吐,真的超没道理的。」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这话我没说出口。 是谁害我变成这样,这家伙比谁都清楚。 晓月把手肘撑在石墙上托着脸颊,调侃地笑着说: 「不知道有多久没跟你一起洗澡了……啊,上次好像才刚洗过喔?在家里。」 「那是你自己硬要跑进来吧。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一起洗澡,已经是──」 ──我们还在交往时的事了。 在大脑追溯记忆之前,我直接中断思考。继续想下去,我会无法维持内心的平静。 「……以前──差不多还在念小学的时候,我们一起洗澡都觉得很正常呢。」 「小孩子都是那样啊。那时候以为大家都是那样。」 「忘记是几年级的时候了,你忽然跑来问我『女生都是从哪里尿尿?』──」 「不要再说了!不要故意挖别人的黑历史!」 「啊哈哈!我那时候还被你吓哭,然后你就挨爸妈骂了!」 那时候我对一切都还懵懂无知。不懂男女生的差异,不懂何谓恋爱,也不知道我们以后会变成怎样── 「后来我们为什么不再一起洗澡了啊?是因为你摸了我的胸部吗?」 「少在那里胡诌啦,三八。哪有为什么,就只是因为长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再一起洗──」 不知道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那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再一起洗澡,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再一起上学,不知道为什么进了教室也不再讲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恋人。 没有决心,也没有责任感,什么都没有。哪个国中小鬼头不是那样,一被女生表白就瞬间失守,智商变得比猴子还低,没想清楚就紧抓机会不放。可是一旦事后发现跟想像的不一样,又马上开始闹脾气。 那时候的报应,我到现在还在承受。 「──唉,有没有很兴奋?」 晓月淘气地笑着,说了。 「跟变成女高中生的我混浴……跟我说说感想嘛,川波。」 「……你白痴啊?」 我嗤之以鼻。 「刚刚不是才讲了一堆往事?现在再来跟你一起洗澡,会兴奋才怪──」 我现在,没那时候那么无知。 学会了何谓男女关系、恋爱、决心、后悔、辨别事理…… 受够了教训,才有现在的我。 恋爱不是用来谈的,是用来看的。 这个答案──仍然没有改变。 「……是吗?」 晓月的回应,彷佛别有深意。 就在我起了疑心时,晓月离开分隔男汤与女汤的石墙,弄出哗啦啦的水声,走向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横窗那边。 然后,把手放在窗前石造浴池的边缘。 「嘿咻。」 哗啦──一声。 水花四溅。 从茶褐色的混浊泉水中,出现了白皙的背、腰、臀部── 当着目瞪口呆的我面前,晓月把身体转向了我。 一丝不挂。 坐在浴池的边缘,背对染上夜色的窗户,向我展现她湿漉漉的水亮裸体。 脸上仍带着笑容。 晓月略微偏头,重新说了一遍: 「真的……不会兴奋?」 那娇小的体格,跟国中时期几乎没什么改变。 藏在衣服底下的身体,却早已发育成熟。从腰部到臀部的线条,还有乍看之下一片平坦,其实仍然浑圆的胸部形状──带有女人味的身体各处曲线,明显地比以前更多了。 个头像小孩一样,脸蛋纯真童稚,却依然妩媚动人。 至少我──很不幸地,有了这种感受。 「……为什么……」 感觉到身上即将冒出荨麻疹,胃里一阵翻腾恶心,我呻吟着说。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啊……」 是疑问,还是恳求? 脑袋烧坏到低于猴子以下的智商,连扪心自问都没办法。 「我其实,能维持现状就满意了……跟你算是和好了……像以前一样,变回了个性合拍的儿时玩伴……我本来还觉得,这样也不错啊……!」 我自己都觉得声音听起来带有哭腔。 自己都觉得活像一个小鬼头哭哭啼啼。 「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毁掉这一切啊!」 完了。 无忧无虑的时光,要结束了。 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难过、生气,脑袋乱成一团。 晓月好像觉得很为难,眉梢稍稍低垂下去。 「……我有毁掉什么吗?」 「有啊,这还用说吗……!因为,你如果这样对我──」 如果让我看到这样的你。 「──我以后,就只能把你当成女人了。」 在脑海深处,某种火花连连迸散。它从内侧覆盖我的大脑,改写称之为理性的部分,染上动物本能般的色彩。 不要,我不要!我受够了。我不想重蹈覆辙!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拜托,让它在我心中维持美好形象。让我继续把男人、女人、人类看得更美丽。让我相信这一切全都既可贵、可爱、高尚又美丽! 就像小时候的──回忆那样。 「对不起,小小。」 但她是如此无情。 「被你这么说,我……高兴到不行耶。」 一看到她腼腆的笑容,我捂住了嘴巴。 我无言以对了。连把头抬起来都没办法。哗啦啦地,我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出寸步难行的温泉。 「……该死……」 即使如此,画面还是没有消失。 晓晓的裸体,已经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该死,该死,该死……!」 脑子好像变成了心脏一样激烈搏动。 喉咙干渴到受不了,呼吸怎样就是无法恢复平顺。 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我很想一直当个孩子。 希望能够没有男女之别,继续跟她做普通的青梅竹马。 可是──它不肯消失。不肯消失,也不肯淡化。 些微发热泛红的肌肤、如和缓丘陵般隆起的双峰尖端,以及从紧致大腿的隙缝间若隐若现的── 「──王八蛋……!」 历历在目。无法不去回想。 这项事实,证明了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 伊理户结女◆全力以赴的回报 我探头过去,看看窝在棉被里睡得香甜的亚霜学姊。 「……一定是哭累了吧。」 「大叫、大闹、借吃消愁、睡觉……简直跟小孩子没两样。」 明日叶院同学有点傻眼地说。学姊的睡脸的确稚气未脱,简直好像我们才是学姊。 「不,应该是小宝宝才对。所以才会对胸部那么执着。」 「对啊,她到了最后还哇哇哭闹……」 「……原来所谓的恋爱,会让一个人变得这么疯狂啊。」 听到明日叶院同学喃喃自语般说道,我盯着她看。 「你觉得很难置信?」 「这个嘛……是会觉得,好像没必要闹成这样。」 「好吧,我也觉得像亚霜学姊闹得这么凶的应该只占少数……」 我苦笑起来。洗完澡之后吃的那顿晚餐,亚霜学姊也完全是在借吃消愁。 「不过……我自己也觉得很意外……其实我……有点在生气。」 「生气?」 「生星边学长的气……我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拒绝跟亚霜学姊交往,害她哭得这么惨。」 「……这样呀。」 看会长之前的表情,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站在与亚霜学姊要好的立场,会有这种感受是难免的吧。 至于我……可能是以前曾经害别人失恋过的关系?会忍不住去想,或许星边学长也有他的苦衷。 「真是不可思议……」 明日叶院同学低头看着像孩子一样沉睡的亚霜学姊,说了。 「我明明就不在乎什么恋不恋爱的……可是看到有人痛哭成这样,又会觉得有点心软。会想到就像我拼了命念书──这个女生,或许也是拼了命在谈恋爱。」 「……对呀,我能体会。看到有人全力以赴──认真地面对一件事时,我懂那种想去站在他那边的心情。」 「认真……」 明日叶院同学呢喃着玩味这个字眼,说: 「不知道星边学长……面对事情有多认真?」 「咦?」 「我……从来没看过星边学长认真努力去做某件事情。虽然说既然都当上学生会长了,能力一定很优秀没错……」 「这……」 我知道星边学长的肩膀出了问题。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很可能是受过伤……让他不得不放弃某件事情。 「亚霜学姊一直在问……『为什么』。」 明日叶院同学像妈妈一样,摸了摸促使她加入学生会的学姊的脸颊。 「会不会是学长不肯把理由告诉她?没有把理由──告诉她?辜负了亚霜学姊……这么认真的态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像是发高烧时说的梦话,亚霜学姊不断地重复这几个字。 「我没办法当你的男朋友」。她说学长是这样跟她说的。可是,她一直没提到学长有没有跟她解释过,为什么不能当她的男朋友。 假如就连亚霜学姊,都没能听到星边学长亲口说出理由的话── 「──……我好像,也开始有点生气了。」 假如在甩掉东头同学的时候,水斗完全没说出理由──就算那个理由是我本人,我大概也会很生他的气。 也许有人会觉得是她自己要喜欢上对方然后告白的,这样很不讲理。可是,要对方负起这点责任也不为过吧?告白的人必须向理所当然地存在到现在的感情告别──你好好送人家最后一程,也不会怎样吧? 希望对方能用真心换真心,很奇怪吗? 「你们两个。」 忽然间,红会长对我们说了。 「小生先把话说清楚,你们可别去逼问星边学长喔。那样会害爱沙二度丢脸。」 「这……我明白,可是……」 「这事终究只是爱沙跟星边学长之间的问题。我们几个局外人冒昧地多管闲事就错得离谱了。」 会长说得很对。她跟亚霜学姊交情最久,一定比我们都要更生气,但我们的会长面对这事还是不失冷静。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到底该怎么做才── 「──……既然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让他们自己把话讲开不就好了吗?」 突然间,有人轻声抛出了这句话;不是我或明日叶同学,也不是会长。 是东头同学。 「又不是说告白被拒绝,关系就断了……所幸明天还有一天旅游行程,这样不是刚好吗?」 东头同学「唉嘿嘿」腼腆地笑笑,说了: 「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告白从第二次开始,会比第一次轻松很多喔。」 在场就属东头同学跟这件事最无关,她的看法却最具有说服力。 ……真是,我还是没她厉害。 摆出经验人士的态度给她建议,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来如此。呵呵……原来如此啊。」 会长心情愉快地吃吃笑着,晃动着肩膀。 「的确,没道理才失败一次就得放弃。而且爱沙平常一直被学长嫌烦,也完全没有气馁啊。呵呵……哈哈哈!说得的确没错!」 会长好像被戳中笑点了,大声笑了起来。 明日叶院同学露出困惑的神情,看看会长,看看东头同学,再看看我。 「呃……这样好吗?」 「哎……也没什么不好吧?」 如同死缠烂打的男生会被讨厌,死缠烂打的女生或许也一样,不过…… 反正以亚霜学姊的情况来说……她平常就已经很爱缠着学长烦他了。 「好……既然事情已定,就趁现在来开作战会议吧。」 说完,红会长大剌剌地在棉被上盘腿而坐。 「明天──我们要让爱沙,在六甲山跟学长重新告白。然后,一定要逼得那个没种的假木头人说真话。」 「原来会长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咽不下这口气啊……」 就这样,女生房间的夜渐渐深了。 羽场丈儿◆最后一天的状况 隔天早上,到了旅行的第三天──最后一天。 我们在旅馆办好退房手续,事先把行李寄回自己家里,然后徒步前往目的地的车站。 说是车站──但并不是电车站。 是空中缆车。 从有马温泉有空中缆车直接通往六甲山山顶。今天的行程就是搭那个把山顶观光过一遍,然后从另一个车站搭地面缆车下到山脚,再从最近的车站搭车回京都。 「本来还想去竹田城迹看看的,但从这边过去太远了,还得爬几十分钟的山,这次人比较多就作罢了。」 这是企划者红同学的说法。 接着她又对我说:「下次就我们两个一起来如何?」我先回答她:「是要我提行李的话可以。」──随便乱拒绝反而会点燃她的动力。 从空中俯瞰,秋日的六甲山染上了一片燃烧般的深红。彷佛走在燎原之火中的新奇体验,让人觉得不虚此行。 本来如果一切顺利,现在亚霜同学应该已经黏着星边学长,兴奋地叫闹了。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两个人分别从不同的窗户,俯瞰视野下方的山陵。亚霜同学岂止不吵不闹,甚至都等伊理户同学或南同学说话才回个一两句。 不用让我来看,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亚霜同学的预定计画,今天本来应该是成为情侣之后的第一次约会。所以风景越是美丽,本来可能存在的另一种现况或许就越是在脑中闪现,让她无法纯粹欣赏景色。 而另一方面──还有另一对男女令我介意。 也就是正在跟星边学长说话的川波同学,以及找亚霜同学讲话的南同学。 这两个人,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完全没有半点对话──应该说就我看来,像是川波同学单方面地躲着南同学。 「……………………」 我忍住不叹气。 虽然本来就觉得这趟旅行不会太轻松,但没想到会预测得这么准。 所谓的男人与女人,真的是只要一起行动就绝对没好事。 伊理户结女◆真正想摸的应该是其他东西 抚摸揉捏抚摸揉捏。 亚霜学姊一心一意地抚摸搓揉绵羊的毛。 我们搭乘空中缆车抵达六甲山顶站之后,先把周边的异国风情区域、伴手礼店以及可以眺望美景的露台等等都逛过了一遍。 要送给坂水同学她们还有妈妈他们的伴手礼都买好了,收获是很丰富,可是亚霜学姊还是一样无精打采…… 离开能够将神户一览无遗的露台后,学姊慢吞吞地说了: 「我想去牧场。」 六甲山上有一座牧场,从附近的公车站搭公车摇晃个二十几分钟就能抵达。这座整顿布置得有如主题乐园的牧场,到处都有用栅栏围起的放牧场,一些绵羊、山羊或是乳牛等等,在这里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有听说过,一个人只要濒临崩溃边缘,就会想从动物身上寻求疗愈。 而亚霜学姊一看到在牧场内阔步而行的绵羊,就步履蹒跚地被吸引过去,开始抚摸羊毛摸到不肯停。 「呵呵呵……你好柔软喔……不像我是个瘦排骨……」 明明应该正在受到疗愈,亚霜学姊嘴里却发出诡异的怪笑。 还不只是绵羊。 她看到荷兰乳牛也在它身旁蹲下,说: 「呵呵呵……你胸部好大喔……我要是像你一样,或许就不会这么惨了……?」 看到可爱的兔子则是眯起眼睛,望着它们说: 「呵呵呵……我要是也像你们一样可爱的话就好了……」 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动物与女高中生的组合,怎么会令人看了如此心痛? 亚霜学姊一边呵呵呵呵地笑着,一边抚摸圆滚滚的安哥拉兔。 「啊……好软喔……好温暖喔……我开始想养宠物了……拜托妈妈让我养只猫好了……」 「「「千万不可以!」」」 这个我也有听说过!听说一个人只要开始养宠物,就会结不了婚! 没把我、晓月同学与会长的齐声吐槽放在心上,亚霜学姊只是一个劲地发出怪笑,抚摸搓揉着兔子。病情真的很严重…… 「……爱沙。」 就好像要通知员工裁员的消息那样,会长把手放到了亚霜学姊的肩膀上。 「我们几个之前谈过,做了一项决定。方便听小生说一下吗?」 「呜唉?什么事……?」 「我们等一下会回到车站那边吃午饭。然后搭地面缆车下山,直接返回京都。但是在这中间,我们要追加一个行程。」 我们胡乱介入,一定只会把状况越弄越复杂。 我们这些局外人能帮她准备的,也就只有时间了…… 「刚才散步过的花园露台附近,有一座满漂亮的塔楼,是用来让人从山上瞭望景色的展望台。塔顶空间没有很大,没办法容纳太多人。」 「咦?呃……什么意思?」 「你跟星边学长两个人一起去吧。」 「……唉?」 亚霜学姊发出了破音的怪叫,两眼都惊呆了。 「星边学长那边小生会帮你解决。总之,你去那座塔的塔顶就对了。在那边把想问学长的事情问清楚。」 「想、想问的事情……我都被他甩了耶!」 学姊的大嗓门,把兔子都吓跑了。 「我根本不敢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 「但你之前不是一直念着『为什么』吗?」 明日叶院同学这样说,像是逼她面对问题。 「你应该很想知道吧?就算不能在一起──至少会想了解星边学长的想法吧。」 「这…………是没……错…………」 就算,不能够在一起。 他心里在想什么──把这点小事说清楚,当成临别的礼物也不会怎样吧。 「事到如今就不要畏畏缩缩的了,亚霜爱沙。」 会长用力抓住亚霜学姊的肩膀。 「学长要是会为这点小事讨厌你,你老早就被讨厌了。小生有说错吗?」 「……没有……」 「你喜欢的男生,不是连甩掉女生的理由都说不出口的窝囊废。小生有说错吗?」 「…………没有…………!」 「好吧,就算万一你或我们都搞错了……」 会长就像平常那样吃吃地笑着,说: 「至少小生会帮你收拾残局的。兰同学的胸部随你摸到饱。」 「咦!会长!」 我们都大声笑了起来。 没错。不过就是失恋,死不了人。 失恋心碎之后,应该也会绽放另一种笑容。 「…………呜唔…………!」 亚霜学姊的眼中,堆满了泪水。 「我……可以这样做吗……?真的可以……再挣扎一次吗……?」 「你真傻。小生刚才不是就说了?」 会长轻戳了一下亚霜学姊的额头。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特别准许过你的死缠烂打啦。」 所以你不用想那么多,不用怕东怕西。 因为这份勇气──早就存在于学姊的心里了。 川波小暮◆可贵 「唉……」 山上的空气分明是如此地清新怡人,我叹的气却沉重万分。 走我旁边的伊理户看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继续走他的路。 「喂,你好歹也说点什么吧,伊理户小老弟。」 「要我说什么?」 「你明明看出来了!看出我现在郁闷得很!身为朋友连句关心都不会说喔!」 「不会。」 「这么无情!」 真是个不讲义气的家伙。明明对东头过度保护成那样。 不过好吧,他如果真的来关心我,我也无话可回就是。 顶多只能回一句「没什么」吧。被这么个脸上写满隐情的家伙那样回答,如果是我的话会觉得很火。会心想「那你就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真要说起来,这种事其实也没办法找人商量。 我很讨厌自己忍不住把儿时玩伴当成女人看待──我看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找人商量,都没有人会懂我的心情。就算把昨晚在温泉发生的插曲说出来,也只会被认为在晒恩爱。但如果对方只是表面上装做感同身受或是同情我,我又有可能当场情绪爆发。 伊理户大概是顾虑到我的这些心情,才会选择保持沉默吧──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现在想想,我还真没找人商量过自己的烦恼。 只有听过别人倾诉烦恼,自己却从不开口──这是否表示我很孤僻?表面装得友好亲切,其实跟他人总是划清界线? 从这方面来说,晓月那家伙可能也跟我很像。 我也无法想像那家伙找人倾诉烦恼的模样。事实上,就连我的这种体质,她应该也没跟任何人提过。 与其说是青梅竹马,更像是兄弟姊妹。 这样一想,就觉得我的这种心情其实也很合理。如果有人发现自己会对姊姊或妹妹兴奋,当然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恶心了。 我们之间只有一点,跟兄弟姊妹不同的是…… 我曾经有过一段时期,对那家伙感到兴奋,而且心里不抱任何疑问。 而我也曾经忽视这个事实,单方面地把那家伙骂到臭头,狠狠甩了她。 「……学长,方便打扰一下吗?」 这时,学生会长去找待在稍远处的星哥说话。 那些女生之前都是集体行动,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感到不解,但下一句话解除了我的疑问。 「爱沙有话要小生代为转达。」 喔……原来是这样。 亚霜学姊,还是没有放弃啊。 「她说──我在『眺望塔』等你。请你一定要来。」 一定。 为了加上这两个字,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决心。 我没傲慢到自以为有办法推测女生的心理,但我知道这绝不是能够轻易说出的两个字。可以的话,不介意的话,有空的话──可以设的防线多得是。若无其事轻松带过的可能性,要多少都能做得出来。 这样最轻松。 总之目前就先到此为止。先等一段时间让脑袋冷静下来。就用这些借口,把眼前巨大有如高墙的重要问题延后处理,之后再滑头地直接闪过。 应该办得到才对。明天,或是后天,在学校碰面时,照以往那样上前搭话就好。只要做这一个动作,至少表面上,就能回到告白之前的日常生活。对亚霜学姊来说,应该没有比这更甜美具诱惑力的选择了。 而那位学姊,拒绝了这个机会。 选择──面对高墙。 不像我昨晚……只会选择逃避。 ──恋爱实在没什么好谈的。 有太多事令人伤心。有太多事令人厌烦。会让人不安、晕头转向、自我厌恶,做什么都不顺遂。不如单纯做个旁观者来得有趣多了。 正因为如此。 敢于面对这一切的人──才会如此可贵。 「……啊──」 星哥调离了视线。 然后搪塞敷衍般地说了: 「抱歉……请你帮我回绝亚霜。就跟她说我没什么话能对她说──」 不对。 不对吧。 这样应该是不对的。不该是这样的。这样应该是错的。 这些话──都不是你该做出的回答。 「──会长。」 在这一刻,我脱离了rom。 「请会长放心。我一定会把星哥带过去。」 一回神才发现,我已经从背后抓住了星哥的手臂,讲出了这句话来。 「喂,川波,你怎么自作主张啊?」 「对不起。但我这人天生只肯接受美好结局。」 「嗄啊?」 「星哥──当一个人对你认真时,你也应该认真回应才对啊。」 唉,我怎么有脸讲这种话?厚着脸皮,恬不知耻,吃了熊心豹子胆才能这么不要脸。这就叫做厚颜无耻。自己最没做到的事情,还敢来要求别人。要丢几个回力镖来打自己才过瘾啊。 可是── 「──星哥,你不是说过吗?聊到你国中的时候……说你觉得那个女生敢告白,是真的很勇敢。」 「…………这……」 「你觉得哪个比较厉害?一个是跟你不熟的人碰运气告白看看,一个是把至今的关系放在天秤上比较,结果还是决定告白。你觉得哪个比较勇敢?」 对,那样做应该是需要勇气的。 十年。 放弃当了这么久的青梅竹马关系──选择成为恋人。 「假如你是真的觉得这样很勇敢──那么不管来多少次,你都应该……好好陪她才对吧?」 而不是退却、逃避,安于现状。 「拿出点魄力给我看看吧──学长。」 转身背对认真面对你的女生……那样,真的逊爆了。 会长默默地把话听完,「呵呵。」轻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星哥。 「可得给学弟做个好榜样才行呢,会长。」 「……我已经不是会长了。」 星哥低声喃喃说完之后,「啊──该死!」火冒三丈地咒骂了一句。 然后…… 「我去总行了吧,去就去!」 好像变得自暴自弃般地说了。 「我没窝囊到都被讲成这样了还能逃避啦──真该死。我认识的学弟妹怎么都这么鸡婆啊?」 「应该是被学长潜移默化教出来的吧?」 说完,会长吃吃地笑了两声。星哥的确也满爱管闲事的。 「唉──!」星哥大叹一口气,看着我们。 「那就这样了,我去一下。羽场,剩下的人就你年纪最大,要把一年级的盯好,知不知道?」 「咦?不是,会长──」 「叫你做你就做。还有我不是会长。」 单方面丢下这些话之后,星哥就移动他那双长腿,往公车站的方向走去。 他那背影,看起来似乎比刚才,大了那么一点点。 「……你本来不是rom专吗?」 伊理户带点傻眼的态度说了。 我耸耸肩,说: 「我有时候也会鬼迷心窍一下。」 ──恋爱实在没什么好谈的。 可是──如果缘分到了,那也没办法。 星边远导◆全力以赴 一抽,一抽──肩膀隐隐作痛。 是左肩。平常不需要特别担心。它不是惯用手,完全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打预防针的时候感觉都还比它明显。 即使如此,偶尔还是会觉得刺痛。 一痛起来,就会跟着想起一个画面。遥远的篮框──不管怎么伸长都构不到篮板的手──惨败的学长们──简直就像巴夫洛夫的狗。深不见底、巨大无边的无力感,竟与疼痛紧紧交缠得密不可分。 就好像在对我说,这是注定的结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分。如果高举自己配不上的理想,越是勉强硬撑,就会受到越大的教训。除非是像红那种天才,否则那个上限其实意外地近在眼前。 所以,随时要保留余力。 这样才能因应任何变化。遇到危险才能及时撤退。必须行有余力,从容不迫,留有余地才行。 反正──就算全力以赴…… 也只会收到惨痛的恶果。 「……嗨。」 在狭窄螺旋阶梯的顶端,那家伙正在等我。 跟昨天不同款的轻薄长裙随风飘动。虽然衣服就跟平常一样,是皱褶偏多的地雷系,但不像平常那样让人看了都害臊。也许是因为没有配戴任何饰品的关系?从她的身上──看不到平常那种想成为瞩目焦点的企图心。 亚霜按住头发转向我这边。 在她的背后,如砂砾般细小的神户街景,辽阔无边地铺展开来。到了晚上,想必会变成一片美丽的光海吧──如同我们从摩天轮看到的夜景。 不知是不是中午时段的关系,周围没有其他人。就算有人在,亚霜可能也会就这样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她那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容颜,确实蕴藏着这么大的决心。 「……你来了,学长。」 「对啦──被红还有另外一个人要胁。」 感觉他们在逼问我──你打算就这样,一辈子活得像个逊炮吗? 我当下没能回嘴。光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我承认了自己很逊。 ……很逊又怎样?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看来,我还是很想耍耍帅。 「……我先声明。」 我驱策自己变得沉重的心情,动嘴说道。 「不管你跟我告白几次,我的答覆都不会改变。」 亚霜有些落寞地笑笑,说: 「那也没关系。我不认为你是那种昨天讲的话今天就变卦的人──再说嘛!仔细想想,其实从以前到现在我也等于是被你甩掉无数次了,其实没差多少,对吧?」 「以前的那些,根本都只是玩笑话好不好……」 「是呀……可是,这次,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是吧。 「学长……以往不管我怎样有事没事缠着你,你都还是会理我,对吧?」 「因为我如果不理你,你会缠我缠到我懒得理都不行。」 「既然这样,你就顺便告诉我嘛……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交往?你就这么……排斥跟我变一对吗?」 唉,我叹一口气。 神户的位置那么低,蔚蓝的秋日天空却远得无法触及。 「我也……没有觉得很排斥。」 我已经找不出借口了。 「我是觉得你很烦,但并不讨厌你。是会懒得理你,但不到精神疲劳的地步。跟你聊天的时候……感觉就是这样。当然……有时候,也是真的很开心。」 「可是……还是不行?」 「……对,不行。就是这样。」 话一讲出口,就感觉牙齿后方渗出了一股苦味。 「不是你有哪里不好。这个恐怕是……我这边的问题。不管是谁……就算有个比你跟我交情更好的女生跟我告白,我大概也会回答一样的话吧……我没办法跟你交往。我的这个答覆,不是说你没有资格──对。整件事说起来,其实是我没有那种能力。」 我没办法跟人交往──没有能力跟人交往。 我没有那种能力跟人成为情侣,作为男朋友跟对方交往下去。 「那种人际关系,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无法胜任。就算真的跟你交往了,我也一定当不了你想像中的男朋友。」 就像国中时期的那个女生。 你也一定会觉得,这跟你想像的不一样。 「所以,我没办法跟你交往。正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想趁我轻率的行动伤害到你之前,先把事情说清楚。」 我自己,都有点吓一跳。 我竟然说──正因为对象是你? 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学妹在我的心目中,意外地占据了很重的分量。 话虽如此,结论还是不会改变。 因为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没有那份力量。 「………………少……」 「嗯?」 亚霜好像说了什么。 我侧耳倾听那句被山风吹散的话语…… 「──跟我胡说八道…………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了啦啊~~!了啦啊~~!了啦啊~~……── 大到形成山间回音的嗓门震得我身体后仰,险些没从塔顶上摔下去。 我捂住刺痛发麻的耳朵,向气冲冲地耸起肩膀、鼻子呼呼喷气的学妹抗议: 「不……不要吓我啊!很危险耶!」 「谁管你啊!摔下去算了!像你这种胆小鬼学长!」 亚霜迈着大步逼近过来,从脚尖快要相撞的距离抬头瞪我。 「还以为你有什么理由咧,竟然说没有跟人交往的能力?你刚才是不是说,你不能跟我交往是因为当不了我想要的男朋友?你这个处男误会得也太离谱了!」 「嗄……?」 「我啊!并不是希望学长变成男朋友!是我的男朋友!一定要是!学长来当!」 「…………嗄啊?」 这有什么差别? 看我只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亚霜好像拿我没辙似的叹了口气。 「听好喽,学长?假设真的开始交往了,我也不会要求学长做什么跟以往不同的事。我只想跟你聊聊天、玩玩电动,偶尔做做饭给你吃──这些都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呃,嗯,是啊……」 「我喜欢上的,就是学长平常的这种样子!例如你虽然嫌烦但还是会好好听我说话、玩电动时会露出『糗了』的表情,还有看到我煮的饭反应平平但是会吃完;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些地方!」 「是、是喔……真佩服你说这些都不会害羞……」 「既然话都讲开了就用无防御战术啦!什么小恶魔,我装不下去啦!」 果然只是装出来的啊。 「这样你懂了吗!我喜欢的不是『变成男朋友的学长』!我是喜欢『学长』喜欢到了没办法的地步!我是希望这样的『学长』来坐『我的男朋友』这个位子!坐在可以比任何人都看到更多的我!近距离看着我的特等座!」 ……不是变成男朋友的我……就是要我。 「听你这样说……我是很高兴啦。」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 「不够。我想听到的,是学长的真实心声。是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 「学长。」 亚霜把手贴在自己的胸前,凑过来看我的眼睛。 「请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 我不苟言笑地回望着亚霜的眼睛。 我只能这样做。 就像被她紧紧抓住,我无法转移目光。 「……前提是我喜欢你就对了?」 「你刚才自己说不讨厌我的呀。」 「不讨厌不代表就是喜欢吧。」 「可是,你并不是对我完全没感觉吧?」 「这……」 「那应该举得出一点喜欢的地方吧?请告诉我是哪些地方。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我无路可逃。 左右两边都只有绵延不断的山陵,除非我能飞天,否则别想逃跑。 「……比方说,意外地还满会照顾学妹的?」 「还有呢?」 「啊──……很会做菜。」 「还有呢?」 「长……长得很可爱。」 「还有呢!」 「还要喔?我想想……一决定要做就会认真做……」 挤出这个答案后,亚霜露出满意的微笑。 「第四个……比我讲的还多呢,学长?」 「明明是你逼我讲的好不好!」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有些地方让你喜欢嘛。」 ……对啊,的确是。 虽然一直到现在,我想都没想过── 「虽然我想,你讨厌我的地方,大概也跟喜欢的地方一样多,但之后慢慢改过来就好了。毕竟我可是认真的──已经充分做好染上男朋友色彩的准备了喔。」 「……假如我喜欢辣妹你就要变成辣妹吗?」 「小事一桩。」 「假如我是个全身上下充满独占欲的控制狂呢?」 「我会把学长以外的联络方式全部删掉。」 「假如我是同性恋呢?」 「我去动手术变成男生。」 这个总不会是说真的了吧──我心里这么想,但此时的亚霜有种魄力,让我无法一口否定。 亚霜微微偏头,说: 「都说这么多了,还是不行?」 被她这么问,我想了想。 想想至今从未思考过的部分。我这个人,更深层的部分。 「……对,不行。」 结论还是没变。 「无论你变成事事怎样迎合我的女人,总归一句话,我还是应付不来。就算你对我别无所求──我还是没办法……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我该跟她要求什么? 身体?自尊?两者对我来说都很难理解。 如果我并不特别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那维持现状也没什么差别。 「学长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搞不清楚了。」 「是这样吗?但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你想要什么。」 亚霜从我的正面绕到我身旁,眺望从山顶悠然铺展的景色。 「我啊,在小学的学习成果发表会上演过主角。那次经验让我体会到了成为瞩目焦点的快感。从此以后,我这辈子每天都在想『好希望有人来注意我喔~!』」 「……那可真是根深蒂固。那你怎么不去当女演员?」 「真的,就是啊。当时的我,其实也有想过喔。可是……就是无法认真起来。」 亚霜带点自嘲的调调,微微一笑。 「成为瞩目焦点是很好玩没错,但那种乐趣并没有大到能让我赌上人生。我只是有那种欲求,既没有热情也没有才华──就只是一条小池塘里的大鱼,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悲。我那时明明还小,却连自由自在地怀抱梦想都不敢。」 「所以……」她说。 亚霜仰望纯净无尘的天空。 「我一直很想得到一个──能让我认真起来的事物,甚至不参杂想受人瞩目的杂念。」 啊──忽然间,那些光辉灿烂的回忆闪过脑海。 一心只是着迷地追着球跑,以篮板为终点的,那段时期。 「学长,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吧。我已经找到了。」 我是认真的──这话亚霜说过了无数遍。 「学长你──是不是也该认真起来了?」 好蓝。 好蓝。 好蓝。 一片澄净的秋季晴天。 ……亚霜,你真的很厉害。 你没有灰心,没有屈服,没有找借口,没有敷衍了事。 像上篮一样直率,像灌篮一样强劲。 你把我,带到了这样的地方。 你很厉害,真的。 是真的,很厉害。 而我──是你这个厉害女生的学长。 我慢慢地,举起左手。 从下面举到前面,再从前面举到上面── 彷佛被针扎了一下,有种刺痛感。 不过,左臂的动作没有变钝。 我早就知道了。 痛楚都是幻觉。 记忆都过去了。 没有什么事物,能束缚现在的我── ──我把左手,远远地,伸向天空。 在山上的塔顶。 天空看似与我如此贴近,却一点也构不到。 ──啊,是啊。 比起这片天空──小小篮球场上的篮框,就在眼前。 「……哈哈。」 幻痛消失了。 明明近在眼前……却曾经远在天边。 「学长?」 我听见亚霜纳闷的声音。 我握紧左手,就像要抓住那个声音。 「不能再让你……看到我这么逊的样子了。」 我把握紧的拳头,放下到胸前打开。 当然,手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但是感觉不用多久,就能再抓住些什么了。 「亚霜……谢谢你。」 「咦?」 「多亏有你,我有点醒悟了。」 想抓住的事物立刻就决定了。 我抓住亚霜的肩膀,强势地把她抱向自己。 「呀啊……啊?」 「是你叫我认真的吧?」 我感受着亚霜纤细、柔软而温暖的身体触感,在她的耳边呢喃。 「不要让风盖过我的声音,听清楚了。我啊……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 「咦?咦!」 像这样跟她在一起,我就明白了。 不只是因为她现在,解救了我的心。 之前的确觉得她令人放心不下。但是同时,我也觉得她是个坚强的家伙。 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很崇拜这样的她。但她那懒散打混的模样又像是我的写照。 一回神才发现──我无法从这家伙身上移开目光。 所以,对。 大概答覆,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我这辈子今后──眼中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什么一辈子,太沉重了。 没有余力,失去从容,不留余地。 但我还是想讲,所以就说出来了。 沉迷得无法自拔,没有参杂半点多余的杂念。 「……噫咦……?」 亚霜睁大双眼,嘴巴一张一合,抬头看着我的脸。 「你、你刚才说……你刚才说!」 「干嘛啊?再表现得高兴一点啦。你反败为胜了耶?」 我也是认真的,所以就别找话掩饰,再跟她说一遍吧。 「我就当你的男朋友吧。所以请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亚霜的身体,开始阵阵发抖。 「────噫呀啊啊啊~~~~~!!」 呀啊~!呀啊~!呀啊~……── 山间的回音,缓缓消散在天空中。 伊理户结女◆真实心声会显现在行动上 谜样怪叫从塔顶回荡四下之后,过了几分钟,学长姊都下来了。 不知道是怎么了,亚霜学姊靠着星边学长的肩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学……学姊你怎么了?」 我以为她受伤了所以出声关心,但亚霜学姊抓着星边学长的肩膀不放,说: 「我……我的腰,直不起来……」 「咦……?为、为什么……?」 「一个人只要发自内心受到惊吓,好像就会变成这样喔。」 星边学长嗤嗤地笑着。他那表情看起来比之前柔和许多,该怎么形容……彷佛有种对亚霜学姊的疼惜。 这个……该不会是! 「爱沙……难道说……」 红会长战战兢兢地一问,亚霜学姊露出软绵绵的笑脸。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要笑得这么恶心,快把话说清楚。」 「真拿你没办法~你就这么想知道啊~那就没办法了呢~嗯。」 亚霜学姊总算用自己的双脚稳稳站好,她紧紧抓住星边学长的左手,像体育赛事裁判一样把那只手高高举了起来。 「郑重为大家介绍!这位是小妹亚霜爱沙的男朋友,星边远导学长!」 「这是哪门子的介绍啊?」 星边学长傻眼地说,但没有否认。 是逆转胜。 在今天这一天,抓紧可谓最后机会的十几分钟,亚霜学姊成功追到了喜欢的男生。 ──不过,同时…… 我与红会长,看到此刻眼前的光景,都吃了一惊。 「……星边会长……」 「学长你肩膀……没事吗?」 星边学长左臂被亚霜学姊高举过头,看起来却像是没事似的。 奇怪……还是说是另外一边肩膀? 「喔,这个啊。」 星边学长看看自己的左肩,说: 「发生了很多事情啦,一些有的没的。」 「咦?什么没事,学长?你肩膀怎么了?」 亚霜学姊显得一脸不解。看到她的反应,我们更是大吃一惊。 「麻烦等一下。爱沙──你不知道学长肩膀的事吗?」 「咦?咦?什么东西?真的不懂。」 「星边学长肩膀受过伤,没办法抬高!」 听我这样说,亚霜学姊吓得睁大眼睛说:「咦!」急忙放开了星边学长的手。 「不、不会吧!是这样吗!有没有弄痛你──咦?可是刚才……」 「没事啦,不用放在心上。」 星边学长直勾勾地注视着亚霜学姊的眼睛,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这个──你已经帮我治好了。」 「咦……?咦咦……?」 亚霜学姊还在困惑不解,星边学长已经重新抓起她的手,直接牵着她走。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吧,我饿死了。」 「啊,说得也是喔!被你一讲我也饿起来了……」 「我?喂,小恶魔角色,怎么不再叫自己『爱沙』了啊?」 「你……不要取笑我啦!……我不用特地说自己的名字,你也已经记得了吧?」 「说得也对喔,爱沙。」 「呀啊!不、不要忽然这样叫我啦~……!」 我们走在后面,盯着这对边走边公然放闪的情侣。 原来只有亚霜学姊──不知道啊。 那不就表示── 「──或许只要是男生,都不想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示弱吧。」 会长脱口而出的低喃,使我噗嗤笑了一下。 两位学长姊,真是天生一对。 川波小暮◆勇气 ……嗯,你让我见识到了。 真的让我见识到了,学长。 既然这样,既然是我煽动你的──那我这个学弟,也得好好向你看齐才行。 「──唷!」 对着坐在阶梯上的我,那家伙轻轻举手打个招呼。 「你在干嘛啊──?一个人坐在这里。」 晓月无忧无虑,脚步轻盈地走上这座像露天剧场一样呈现圆弧状的短短阶梯。 对,每次都是我在逃避。 昨晚在温泉也是。在病房分手的时候也是。得胃穿孔病倒的时候也是,可以说原因都出在我没有把事情讲清楚。 「我是来见证事情始末的啦。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一点点屋顶平台,对吧?」 说完,我转向后方。那里有一座以白色砖瓦堆成的塔,刚才星哥他们待过的塔顶平台,从这边也可以偷窥到一点点。 「哇──真的耶。」 晓月轻快地稍微踮起脚尖仰望塔顶平台,说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啊?根本已经是跟踪狂了吧。」 「连你都能来讲我就太悲惨了。没什么啊,就只是在附近乱晃的时候凑巧发现的。」 我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只知道亚霜学姊偶尔会大叫一声──除此之外我看到的,就只有两人大概做了什么动作。 即使如此,也已经够清楚了。 让我清楚知道,那两个人在互相倾诉真心话。 在认真地──面对对方。 ……真是,算我输了。 目睹到那种场面,我怎么可能不去深思? 我继续维持现状,真的好吗? 恐惧、害怕自己的体质与旧伤,继续视若无睹──难道我打算,一辈子就这样活下去吗? 不像晓月,已先一步下定决心面对这件事。 而我却独自躲在敷衍掩饰做出来的避风港得过且过,这样是对的吗? ……我又在想太多了。 选择逃避有什么不对?敷衍了事有哪里不好?只有年纪还小的时候,才会觉得这样做是错的。就跟我不敢跟晓月坦承自己的痛苦,结果搞到住院的时候一样。 可是,既然你已经踏出一步,那我也得跟你作伴才行。 因为,这个伤痛,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 它同时也是──你的伤痛。 「──我说啊。你可以再跟我讲一遍吗?」 晓晓从正面,注视着我的脸。 她站在比我低一阶的位置,我坐在比她高一阶的地方,平常的身高差距,一点也不剩。 「你怎么会想到……要治好我的体质?」 认真的询问,认真的口气,认真的话语。 不过就是问这么一个问题,之间不晓得隔着多大的一堵墙。 一旦知道可能就回不去了。 一旦开始可能就无法结束了。 我现在要主动踏进晓晓的意图、内心与私人空间。这是不能走回头路的选择。不能像以往那样不了了之。这是我与她,都必须主动接受的选择。 最可怕的是,我的这种体质──如今甚至已经独立于我意志之外的,我的这份心伤,在嚷嚷着好可怕、好可怕。 ──说不定,她又会什么都不让我做。 ──说不定,我又会变得像宠物一样。 ──说不定,我又会变得讨厌晓晓。 这些恐惧、畏怯、不安、拒绝…… 为了跨越这一切──需要的是全力以赴的决心。 这份决心……一定就叫做勇气吧。 「……嗯。」 也许是从某些地方,察觉到我仅有的勇气了。晓晓把玩着自己的马尾前端解闷,视线带着些许迷惘四处旁徨。 「……因为如果继续放着不管,你以后,会害很多女生伤心哭泣──这个理由,我之前就说过了吧?」 「嗯。你说预防那种事发生是你的责任嘛?」 「对……这也是理由之一。但是,还有一个理由──」 晓晓用一种观察表情的眼神,注视着心脏紧张到喘不过气的我。 「……我问你,你有带呕吐袋吗?」 「嗄?……没有,我不会晕车。」 「ok。幸好我有先准备。」 晓晓从手提包里翻翻找找,拿出呕吐袋,说: 「来,这给你。打开来拿着。知道怎么用吗?」 她单方面地把袋子塞给我,让我打开来放在脸孔下方。 这是在干嘛?又不是正在搭车── 「──另一个理由呢……」 晓晓像是冰块溶化般,腼腆地笑了。 「是因为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再跟你说一次,我喜欢你。」 光明正大地。 再说一次── 「──呜唔……!」 排山倒海的反胃感从腹部底层往上翻涌。我忍不住弯腰驼背,把脸埋进呕吐袋的袋口。荨麻疹随着毛骨悚然的感觉覆盖全身上下。身体就像是着了火一般开始发热。脑髓瞬时放弃思考能力,只有翻搅涌动的不快感支配我的思维。 ──可是。 但是。 就算这样……! 「……唔……,……呜……,…………嗯,哈!」 我没吐,把脸从呕吐袋里抬了起来。 我咬紧牙关,把涌升的呕吐感吞下去。我暂时把脑细胞全部放空,凭着一股气势对抗蜂拥而来的不快感。 晓晓一脸惊愕地说: 「你……你吞下去了?」 「……幸好还没吃午饭……嘿嘿。」 虽然喉咙深处变得有点酸酸的,但也就这样了。 面对恼人的过敏症状……我撑过来了。 ──什么嘛,原来还是办得到的。 「嗯──我现在,深切体会到了。」 我把呕吐袋塞还给晓月,逞强地翘起嘴角。 「的确,这种体质摆着不管是满累人的……这样会害我永远被你取得主导权。」 「这才是理由?我刚才算是跟你表白了耶。」 「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你这女的就是喜欢留恋旧情,让人压力超大。」 晓月不服气地噘起嘴唇,说: 「怎么讲得好像事不关己啊?你昨晚明明对我超兴奋的说。」 「是啊,这我承认。没想到你的身材还挺性感的嘛!」 「……总觉得很难接受耶……」 恋爱不是只有美好的部分。欲望与本能也跟它密不可分。 不过──既然我能抵抗这种体质,那点小事,一定驾驭得住。 我一定不会沉迷于情欲,不会输给本能…… 清浊并吞。 慢慢面对它──凭着一份勇气。 「昨天很不好意思,就那样跑掉。别担心,下次我会从头到脚看个清楚的。」 「少在那里装豁达了啦,明明就很孬!别忘了主导权还握在我的手上喔!」 「所以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吗?你就饶过我吧,我现在没办法继续硬撑了。」 会吐。这次绝对会吐。会吐到停不下来。 「哦……」晓月露出了一丝浅笑。 就在我产生不祥的预感时,晓月走上一级台阶,像国王一样低头看着我的脸。 「不用担心,我不会随便害你身体不舒服的。这你可以放心。」 「是、是喔……那你干嘛靠近过来……?」 「──顺便跟你说~」 晓月稍稍弯腰。 她就这样,欠身从近距离内注视着我的眼睛。 衬衫的领口往下垂,可以稍微看见平缓的胸脯。 「根据实验结果,如果是你对我动心的话,好像不会有事喔。」 晓月活像恶魔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怎么样?你对这方面的看法是?……被我说对了?」 令我生气的是── 只有心跳一个劲地胡乱加速,反胃感与荨麻疹,都没有发作。 (插图014) 羽场丈儿◆安逸的美梦 一反我大部分的预测,我们一行人相安无事地踏上了归途。 搭乘地面缆车下山后,我们往最近的公车站走去。在这段路上,赢得了大逆转胜的亚霜同学,从头到尾都在星边学长身边打转嬉闹,变得像是服务精神旺盛时的猫一样。 星边学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对应,还会反过来捉弄爱装小恶魔的亚霜同学。可能是不习惯被整吧,反而是亚霜同学变得招架不住。 至于原本保持距离的川波同学与南同学,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变得有正常对话了。这边虽然不像亚霜同学他们那样会当众放闪,但从说话或是肢体的接触方式,感觉他们不再像之前那么互相顾虑了。 而伊理户同学、东头同学以及伊理户水斗这边也是一样。就是伊理户水斗在跟东头同学聊一些事情的时候,伊理户同学会勇于加入话题。昨天伊理户同学还显得有点客气,看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抛开了烦恼。 我从最后面的位置,观察这全部的状况。 大概是在这三天之间,每一组都发生了他们自己的一段故事吧。我没有跟其中任何一组产生关联,也不认为有那个必要。 我只要当他们的背景就好。 我认为这是我该扮演的角色,是我的天职。不是在害怕什么,也不是有所畏怯,我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待在背景里心情最自在。 「──阿丈。」 最为光辉灿烂的主角级人物,却来找我这个背景说话。 「这次的旅行,你觉得怎么样?」 「……应该很不错吧。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和平收场了。」 「就是啊。而且终于把爱沙他们凑成一对了。」 走到我身旁的红同学心满意足地笑了。因为说到亚霜同学这件事,红同学可说是幕后的最大推手。 「这下子我们学生会,也终于有一对情侣诞生了。身边有个女生交到男朋友,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好像很为她高兴,又好像很羡慕她──」 「羡慕?红同学也会羡慕她?」 「当然。」 红同学看着我的脸,别有深意地发出吃吃笑声。 「小生也好想早点交到可爱的男朋友喔~」 「……你在学亚霜同学讲话吗?这种口吻不适合你。」 「你都不会羡慕吗?」 「我……连想要女朋友的念头都没有过。」 因为获得某人的青睐,就表示不能继续当路人。 我跟亚霜同学不一样,甚至应该说正好相反。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我想当注意他人的一方,而不是被注意的一方。 想当个旁观者。想当个围观群众。想当个没有个性的人。 「──我比较想当大家的背景。」 这样,我才能帮上大家的忙。 麻烦事尽管推给我。琐碎杂事尽管交给我。然后,大家可以去做只有你们自己办得到的事。 就把我当成融入舞台阴影的跑龙套人员使唤吧。 因为大家──都有这个价值。 「原来如此。」 聪明的红同学,只听到一句话就什么都懂了,面露微笑。 「那这样好了。」 忽然间,一种柔软的物体碰到了我的脸颊。 「……咦?」 我一转头的同时,红同学迅速从我身边离开。 然后──在她的樱唇前面…… 竖起她的食指,说:「嘘──」咧嘴笑了起来。 「既然你不肯离开背景──那小生来找你就行了。」 她就抛下这一句话。 我还在发愣时,红同学已经回到前面其他人那边──舞台的中心去了。 我轻碰一下还留有那个触感的脸颊,从背景之中,盯着她的背影不放。 ……怎么……怎么可以那样? 你的光彩──明明能够比任何人都耀眼。 ──你明明是我最想,永远看着的那个人。 「……………………」 啊,可恶。 我竟然……觉得有点高兴。 害我不禁想像在舞台中心发光发热的首席女演员,对舞台侧翼暗处的一介跑龙套人员展露笑容──沉浸在这种令人退避三舍、我不配拥有的妄想当中。 真的,拜托你不要这样。 能够成为任何存在的你,居然为了我变成无名小卒── ──拜托,不要让我去作这种安逸的美梦。 伊理户水斗◆人生的目的 回程的电车上,东头一直低头盯着平板电脑的画面。 可能是懒得用触控笔吧,她直接用手指在绘图工具上画一些图。我觉得凑过去看可能有点失礼所以没看画面,但还是难掩好奇心,于是趁她停止画图的时候问她: 「你在画什么?」 「还只是草图。」 东头把平板电脑转过来转过去歪头看看,动动手指修正一些部分。 「你学会背景的画法了啊?」 「啊,不是,这个不是背景。」 「不是喔?」 可是,是因为她说想学会画背景,我才会带她来这趟旅行…… 「反正已经拍了很多照片资料,背景以后再练习就好。我现在有其他想画的东西……」 「想画的东西?」 「要看吗?已经画好一个大概了。」 「只要你说可以,我满有兴趣的。」 「给你看。」东头把平板电脑拿给我。 不是背景,而是其他想画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东头的灵感── 我如此心想。 结果,我后悔不该没做多大心理准备,就看了这张草图。 一股寒意窜过背脊,使我打了个冷颤。 我不是绘画专家。更何况这只是草图,根本看不出哪里画得比以前更好。 前提是,如果是正常情况的话。 一目了然。不是画功有进步。是变了。我认为那是在绘画上,某种根本性的哲学概念,整个都不同了。 这是因为,这幅画蕴藏了灵魂。 不是精神论也不是毅力论,我说的是真的。不过就是一个美少女的人物草图。看起来却像有生命一样。让人感觉在这薄薄的平板画面当中,她确实是存在的。 跟东头以前给我看过的画作一比,我马上就知道原因了。 是表情。 以往东头所画的画,每一张几乎都是美少女插画常见的笑容表情。其中没有内涵。只不过是因为还满可爱的,就画成笑容。就是那种不具其他意义的象征性表情。 可是,这张草图的表情呢? 不甘心地挤出皱纹的眼角。渗出的泪水。紧握的拳头。却又勉强挤出笑脸。以侧脸面对观者的构图。随风飘动的衣服。纷乱飞舞的发梢。 不用说明,这一切已经做了解释。 告诉观者,这是失恋的场面。 「你、你……这是……」 「看到亚霜学姊大哭大叫的样子,我就忽然灵光一闪了!心想『这种的也不错』!怎么样──?不觉得很揪心吗──?」 这何止是跳过一个阶段。 即使是阅读过相当多轻小说的我,都几乎没看过表情如此强而有力的插画。 就近看到了他人的失恋──只不过是这样,她就…… 她是否终于发现了? 发现了自己的才华,存在于何处? ──我不禁,颤抖了。 不只是身体。而是整颗心──整个灵魂。 这种颤抖,我在很久以前也体验过。 在乡下的古老书斋,初次阅读《西伯利亚的舞姬》的时候。 就跟那时我透过文字,接触到外曾祖父的人生一样──不,此刻我从东头伊佐奈这个人的身上,获得了比那更强烈的感动。 唉──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我不禁有种渴求,很想知道她的人生。很想在她身边,待在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她的位置,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快更早──阅读名为东头伊佐奈的这本书。 我那茫无头绪的将来,就此急速凝聚成形。 一个人…… 在受到他人的才华所感动时,会自然而然地臣服于它。 甚至觉得,献上自己的人生也不足惜。 伊理户结女◆少许的勇气,与大大的欲望 「那么同学,大家辛苦了──!学校见──!」 看到亚霜学姊笑咪咪地挥挥手之后跟星边学长一起离开,我到这时候才觉得心中百感交集,并真心为她高兴。 下定决心,拿出勇气,即使被甩也不放弃── ──那我呢? 我有像亚霜学姊一样,勇于行动吗?有真诚无欺地表达心意,正视自己对改变现状的恐惧吗? 坦白讲,我是有过那种想法。 就暂时维持现状好了。没办法,因为我们不是普通的一对男女。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姊妹。我不能随便告白。我们不是普通的同班同学。就算真的能够开始交往──万一,又分手了的话…… 这可不能用玩笑话来解决。 我不能永远天真,不能有勇无谋,必须考虑到现实情况。假如我们只是普通的继兄弟姊妹,也许我早就被感情冲昏头采取行动了。可是,国中时期留下的前科,迫使我变得更为现实。 一对恋人,迟早可能分手。 只有在双方是外人的情况下──才不需要去考虑分手后的状况。 相对于日益增长的感情,我的决心实在不够坚定。所以,我只能暂不处理。不用勉强交往没关系,还不如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比较轻松自在──或者…… 什么都不要改变。 继续做普通的兄弟姊妹。 就这样过下去或许也没什么不可以……在我的脑海某处,或许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我又不禁去想…… 看到亚霜学姊梦寐以求的恋情得以实现,经年累月的心意如愿以偿……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走在喜欢的人身边──会让我无从掩饰地,忍不住心想: ──好羡慕。 我也,好想……变成像她那样。 所需要的准备,一定早就做好了。因为,亚霜学姊让我学到了一件事。 只要认真面对,就能得到认真回应。 有时候只须鼓起勇气,就能掌握幸福── 我的心中,点燃了一朵火苗,然后延烧成熊熊烈火。 火苗的名字是勇气。 烈火的名字是欲望。 小小的勇气,即将伸手抓住大大的欲望。 「我们回来了──!」 打开家门,我对着客厅喊道。看电灯是亮着的,妈妈或峰秋叔叔应该在家。不晓得这三天,他们夫妻有没有度过只属于小俩口的时光? 一起回来的水斗连「我回来了」也没说,就快步走上阶梯。三天没回家了,这家伙还是这么冷漠。下次我得讲讲他才行。 话虽如此,也得小心不要变成啰嗦说教才行──否则真到要告白的时候,也许会弄得很尴尬。 ……嗯,我要告白。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不过我要设下期限。 要在今年内──向他告白。 在那之前,我要用尽所有手段,让水斗喜欢上我。如果在这过程当中,能够让他主动来跟我告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了明年,我们已经变回一对情侣了。 如果变不回去,我就效法东头同学,跟他做普通的继兄弟姊妹。 当然,我不太想去设想那种未来──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发生,得先拟好计画才行。到今年结束为止还剩一个多月,该如何积极接近他才好呢── 「……结女,你回来了。」 客厅的门打开,妈妈出来了。 可是──她的神色,好像有点闷闷的……不,还是说,是有点不知所措? 「妈妈,你怎么了?好夫妇日……过得不开心吗?」 「没有啊,很开心。谢谢结女你为我们着想──只是,今天,有人跟我联络……」 「联络?」 「我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我问过小峰的意见后,他说还是应该告诉你。他真是个老好人,对吧?」 妈妈露出浅浅的微笑。竟然趁机跟我偷偷放闪──可是现在更令我好奇的,是那个「联络」的内容。从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跟我有关……? 「是这样的──」 妈妈显得心情沉重地说了。 「──你爸爸想见你。跟水斗一起。」 第一章 这条道路必将乐趣横生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zilean 伊理户水斗◆幸福的形状 「水斗君——你应该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幸福该是怎样的形状了吧?」 比我要成熟得多的那个人,像是看透了一切似地如是说道。 「好莱坞电影以接吻闭幕,rpg以结婚收场。这一定是许多人想象中的,『幸福』的刻板印象。可是,现实中幸福的形式并不固定,人言孤独之人亦能尽情地讴歌人生,人言无能之人也可以满足于他们的现状——没有注意到这些的自己,光是盯着别人家的花草,却无法追求到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这样的喜剧也是比比皆是」 流畅编织而出的语言,宛如清流一般。 「你比常人要敏锐得多吧。所以这个岁数,就已经能注意到了——自己幸福的形式,正是『家庭』的形状」 谁都,或多或少,有在脑中描绘过。 与家人一同的未来。 有伴侣,有孩子,住在同一个家中——就像是印随的那样,在脑中描绘过那样的未来。 但是,那样,真的有必要吗? 我的人生,真的需要那样吗? 「中学生的话,不会去考虑未来,只是做个孩子。大学生的话,会想去做一些大人的举动。而高中生,则在他们之间——身为孩子的同时,又在慢慢地成为大人,是一个结蛹的状态。虽说是我的个人观点——但我同情你,这确实是个麻烦的时期呢。对于还太过年轻的你来说,要决定的事情,未免太过成熟了些——」 把这些当作是与自己无关了。 不是说他,是在说我。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觉得是自己的事情—— 「你会选择哪边?」 即便如此,选项依然纹丝不动地摆在那里。 「是变回孩子,不去考虑后果地让感情做出选择,就好像rpg那样,祈祷结果至上的结局呢——还是向大人迈进,封印自己现在的感情,就好像rta那样,效率化地追求自己幸福的形式呢」 庆光院凉成,就好像游戏管理员一般微笑着。(译:game master) 「愿你能够做出最好的选择吧。作为你义理姐妹,曾经的父亲呢」 伊理户水斗◆炉中攻防 作为有名的观光都市为世人所知的京都,先不说来这里旅游一会儿的那些人,长久地定居后,便都会觉得,无论从那种角度来讲这里都绝对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土地吧。 盛夏时节就如蒸桑拿一般的热,寒冬季节又跟冰箱里一样冷得彻底。这一盆地独特气候所带来的麻烦之处,我觉得并不是星罗棋布的楼阁寺庙可以将其抵消的。说实话,本地人基本上都不会再去那些当地的名胜古迹,因此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好处了。话说金阁寺在哪里来着? 十二月了。 红叶的季节迎来句号,终于到了冬将军发挥本领的时期,而我家为了能够与将军抗衡,已经将秘密兵器从箱底挖了出来投入了前线。 那便是被炉。 「……好冷……」 偶尔出趟门的我,颤抖着身体将家门紧紧关上。虽然避免了沐浴在寒风之中,但家中依旧是如同冰窖一般的冻人。因为晒不到阳光,有可能还是家里更冷一些——我开始深刻怀念起神户的温泉了。 就这么穿着外套走进了客厅。就算开了暖气,等房间暖下来也需要些时间。而且更加省事的东西,就存在于沙发包围下的一角。 不久之前还是一张玻璃矮圆桌的地盘,现在已经被一张桌板之下盖着被褥的暖炉所占据。 我将脚伸进被褥之中。温暖逐渐渗透我冰冷的双脚。正当我长出一口气的那一瞬间—— 噗哟。 ——向前探索的双脚,碰到了某些柔软的东西。 「……嗯嗯……」 一阵梦话般的呻吟之后,我终于注意到了。 在我左手边的被褥之外,正是熟悉的女子的面庞。 近乎条件反射地,我将覆盖着自己下半身的被褥撩了起来。随后,昏暗的橘色光照耀下的空间之中,那双像婴儿般蜷缩着的白皙双脚便映入了眼帘。长裙撩起,光滑的大腿都裸露在外。要是视角再往下些,连胖次都能尽收眼底了吧。 「……嗯……」 尽情地注视了十秒左右之后,被炉化的女子像是感觉到冷了似地蠕动着身体,更是将膝盖向上提去。屁股终于要进入视野的那一刻,我慌忙将被褥放了下来。 我有意无意地俯视着,只将脑袋从被炉中探出,睡得正香甜的女子——结女的睡颜。 ……总感觉,这种充满既视感的展开……。去神户旅行之前,好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时候因为伊佐奈也在,并没有发生引发进一步的混乱——可是,在无人可见的当下,像这样做出无防备的状态,无可奈何的选项便会在脑海中冒头。 不,当然不可能去做了。要是有人会去偷窥家人被炉中的下半身的话,就算不是前情侣也是一种家庭崩坏了。 这种时候就该保持自律,尽快溜回自己房间才是吧。……但是,先不说这些,被炉的温暖实在让人难以放手……。 戳戳。 盘腿而坐的我的膝盖上,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触碰。 回过神来,只见从被炉中探出头来的结女微微地睁开了眼睑。 醒了吗。……不是在掀开被褥的时候真是太好了。 结女保持着将脖子以下埋在被炉中的状态,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再度,用脚尖轻轻地戳了戳我的膝盖。 「………………」 「………………」 一时间,就这样无言地对视着。 结女只是紧紧地盯着我看,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总之,不是要把我赶出被炉的意思。 我将穿着的外套脱下后,把刚买的书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被炉上,翻起了书页。 在此期间,结女也是不断地戳着我的膝盖。偶尔偷瞄她一眼后,便看见她有些高兴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想让我理睬她一下吗……? 如她所愿去做的话总有种不爽的感觉,我将捣蛋的脚尖沉默地推回去时,由仁阿姨正好从玄关处走来。 「啊,水斗君,欢迎回家!」 由仁阿姨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后,便发现了同样缩在被窝里的结女。 「啊—。结女—,在这种地方睡觉可是会感冒的哦?」 「嗯—……」 结女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复着,却不见她试图离开的样子。 「真是的……」 接着当由仁阿姨离开以后,戳戳的骚扰便再度展开了。 被她用这副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似的眼神注视着,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想要我理睬她,但放着不管并不是我的性情。 计算了时机后,我将手飞快地伸入被褥之中,将结女伸过来的脚抓住。 「呀……」 捕获了柔软细嫩的脚后,我马上用另一只手挠起了她的脚心。 「嗯,喂……嗯嗯~!」 虽然结女憋着一股气不敢发出声音,但我并没有放过她,继续挠着脚心。 平凡日常中的一幕。 作为家人,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日常的一角。 但是,这种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安心之中,却混杂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刺激着心脏的东西。 「……唉——……」 终于将那双调皮的脚放跑之后,结女便脸颊微红,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我。 随后,她的眼神之中忽然掠过一丝轻笑,那只解放的脚心又像是在撒娇一般贴到我的膝盖上来回摩擦着。 作为家人所感到的安心。 作为男女所感到的刺激。 相斥的情感一瞬间涌上心头。 感觉脑袋要坏掉了。 感觉我要不是我自己了。 伊理户结女◆虚荣阁楼上的阁楼 「前辈!前辈」 亚霜前辈比平时高八度的甜美嗓音,在学生会室中响起。 「昨天的官方号直播看了吗~?特~别火热哦~!真期待更新呢~」 「……噢……」 待客用沙发上,亚霜前辈的头所倚靠而去的目标,自然是星边前辈的肩膀。星边前辈一边随声应和着,一边时不时尴尬地转头窥视我们这边。 「呐呐前辈!今天晚上也能跟你打电话吗~?这次的活动还有些剩的~。陪我刷周常嘛!」 「「「「………………」」」」 听着谄媚度100%的声音,我、明日叶院同学、红会长、羽场前辈,都只是默默地做着工作。完全没有对话的我们,能跟亚霜前辈甘甜的声音对抗的,只有敲击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声音。 「…………唉……」 没过多久星边前辈便叹了口气,将亚霜前辈剥离,猛地站起身来。 「唔诶?前辈?」 「抱歉啊,红。我还是,不来学生会室了」 突然的宣言,让亚霜前辈愣住了。 「诶诶~!?为什么嘛为什么嘛!?见面的时间不就减少了嘛!」 「「还不是因为你不工作了啊!!」」 红会长与星边前辈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上司与恋人,遭受公私两面正义制裁的亚霜前辈,像是闹别扭似地嘟起了嘴,视线游向一边。 「……有什么不好嘛,稍微偷会儿懒……。好不容易交往了……」 「不好啊。你这哪还能做个榜样呢。……好好把工作做完了,我就可以陪你陪个够了」 被星边前辈轻轻地拍了拍脑袋,亚霜前辈便用怨恨的上瞥仰视了一眼男友之后,不满地念叨了一句「我知道了啦……」。 再见,朝我们轻轻地说了一句后,星边前辈离开了学生会室。 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开之后,亚霜前辈露出一脸失落的表情,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唉~……。前辈能量不足~……」 「……很久以前我就在想了,你比起友情和工作什么的,肯定是偏向于恋爱的类型,但直面这种情况的时候那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啊」 红会长半睁着眼说道后,亚霜前辈不知为何「诶嘿」地笑着装起了可爱。 「不好意思呢☆ 对于单身狗来说刺激还是太过强烈了喵?」 「………………」 「好痛!?喂,好痛啊铃理!不要踢我啊!不要踢我!」 嗯~,得意忘形起来了。 神户旅行结束有了男朋友之后,亚霜前辈就开始得意忘形了。长久的念想终于开花结果,我们也是想着暂时让她先嘚瑟一会儿的,但看来是失败了呢。 明日叶院同学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对付着会长下段踢的亚霜前辈, 「虽然能明白您愉快的心情,但还请别忘了这些行为对我们后辈是会造成不良影响的哦」 「唔……这点我很抱歉啦!但不只是我一个人,大家也会变成这样的啦,肯定!有了男朋友的话啊!肯定也会变成废人的啦!」 我去拿一下资料,羽场前辈这样说着,迅速地离开了座位。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将要被困在女生谈话之中了吧。这种时候,羽场前辈总是能迅速地预知未来然后逃离现场。 「虽说你能幸福真是再好不过了,但差不多也该面对现实了吧?」 「真烦啊!我干活就是了啦!」 「这点我倒也想说就是了呢」 红会长忽地用手指指向了那个——亚霜前辈看起来丰满的胸部。 「都交往了,我觉得不能一直瞒下去吧?」 「……唔咕……」 看到亚霜前辈说不出话来,我顿时眨巴了一下眼睛。 「诶?……前辈,原来你还没跟他说吗!?」 「真是让人叹服的豪胆呢。都那样粘着人家了」 明日叶院同学也是,用愈发怨念的眼神盯着她说道。 亚霜前辈的胸部中,堆叠着足以提升三个罩杯单位的虚荣心。虽然至今为止都用巧妙的手法让它看起来像是真的,但成为恋人了的话,总有一刻会……那个,亲眼目睹的机会,也是会有的吧……,我觉得实在是到了该公布的时候了。 红会长忽然转而远望蜷缩起来的亚霜前辈说道, 「星边前辈别看他那个样子,还是个挺绅士的人,但毕竟是男生呢。会不会失望啊。要是知道自己终于得手的宝贝居然是垃圾堆的话……」 「才、才不是垃圾堆嘛!至少比小月月大!」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突然遭到背刺的晓月同学。 「而、而且,单纯只是大一点的话会更配我喜欢的衣服而已,也不是刻意想骗……」 「那就快点去告诉他啊。一旦到了『那种时候』暴露了萎掉了我可不管啊」 「才不会萎掉啦!梆硬的啦!」 如此直白的发言,令明日叶院同学偷偷地撇开了视线。 虽然这不是仅限这帮人才有的情况,但混杂着名花有主前提的女生谈话就是会倾向于直白的黄段子横行。虽然自己曾经也有过男友,但关于那些方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经历到,所以这种时候只能陪笑着糊弄过去。说不出来的事情就只能保持沉默了。 「已经十二月份了哦?」 红会长一脸无奈地说道。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不到了。难道说交往后的第一个圣诞节,还要隐瞒着隐瞒着度过吗?」 「……但、但是,才刚开始交往……不能这么快的……」 「但你在这之前的助跑也够长了吧。而且,下定决心后的星边前辈,还是挺肉食系的呢——我觉得他并没有温柔到,连眼前的猎物都会放跑吧?」 「咕呜呜……」 亚霜前辈更是满脸通红地蜷缩了起来。 圣诞节——吗。嘛啊,嗯。一般来讲,圣诞节的时候恋人们就是要做那种事情的来着。 「但是我不知道啊……!要怎么说才好呢?『对不起。其实我垫了』,要在怎样的时机下说出口才好啊……?」 「嘛啊,这个的话……」 就连红会长,回答也暧昧了起来。确实是世纪难题呢。 「——一点点变小不就好了吗?」 为这道世纪难题提供了一种解答的,是明日叶院同学。 「也不用傻瓜一样直接告诉人家,一点点把垫子阶段性地抽掉,让它看上去慢慢变小的话,没准是注意不到的吧」 「哈……!对啊!」 缩成一团的亚霜前辈,突然恢复了精神。 「兰兰真是天才!为什么能想到这么巧妙的办法呢!?」 「因为中学的时候有尝试过。太过难受放弃了就是了……」 「我就不用担心了呢!可恶啊!!」 说是这么说着,亚霜前辈还是开朗地笑了起来。 虽然本人是一副解决了烦恼的表情……。我却担心地说道。 「总感觉,是一种掩饰加上掩饰的感觉了呢……」 「嘛啊,就算暴露了,星边前辈的话也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之后就只能祈祷前辈不是巨乳派了,红会长说道。 伊理户结女◆不知为何 亚霜前辈虽然也有她自己的烦恼,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些烦恼看起来都像是幸福的一部分,令我羡慕不已。 今年之内,攻略水斗。 这一决定暂且不论,在此之前,我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和亲生父亲见面——而且要邀请水斗一起去,这样的任务。 虽然也有通过母亲跟他沟通这一手段,但最终我还是决定自己去说。倒也不是在排除外患,但总有种是在传达某些觉悟的感觉。 最后一次跟父亲直接对话,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并不是擅不擅长应付他的问题,连姓氏都已经换掉了的现在,这一次的会面总感觉像是某种特别的仪式。而且,水斗也要在场的话—— 说到底,为什么父亲会想跟水斗见面呢? 是在意和女儿同居的男生是个怎样的家伙吗——父亲对我的事情应该不是那么在意就是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结婚前见家长一样的情形下,想要我去邀请水斗来参加。他可能会因此有了些那方面的考虑也说不定,嘛啊单纯来讲,要去跟父亲见面的人是我说,所以由我来通知水斗也是顺理成章吧。 只是——果然,还是很像结婚前见家长呢。 也因此一直在犹豫着,仍旧磨磨蹭蹭地推迟着计划……。 ——不行不行。这就是我的缺点了。 距离今年结束就剩一个月不到了。已经没有容我胆怯的时间了! 说出来。今天就要说出来。回家就说出来。 随后当我结束了学生会的工作,回到家中后,便看到已经换上了居家服的水斗正在客厅之中。 「呐——」 向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的水斗搭话后,他就一下子转过头来, 「正好」 「诶?」 「明天——是周六嘛,白天我要去伊佐奈家里。行吗?」 冷不防的,他问出了这么一句。 一上来就碰壁了。去东头同学家?为什么突然——说起来,最近东头同学来我家的情况好像少了许多。 扑通,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颤。 「为什么……要经过我的许可?」 随后又不知为何,我像是要吵架似地反问道。 水斗移开视线,像是在困扰着的样子歪着头, 「……不是……不由得就」 他嘟囔着说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啊,地想到。得告诉他。父亲的事情。得马上叫住他—— 客厅的门关上了。 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我将伸出的手放了下来。 「……没机会啊……」 东头伊佐奈◆画画的女生和福利姬的共同点 「唔嗯~……」 在变得一团糟的草稿面前,我歪着脑袋思考着。 在自己房间启动了绘图板,拿起笔后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既想不到什么好的构图,就算想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画,特别是衣服的褶皱什么的都搞不明白,脑子已经要变成一团浆糊了。就不能全裸吗? 神户旅行的时候倒是能很流畅地画出来呢~……。在那之后,该说是总有种自己画得很菜的感觉呢……。 这种时候光是在脑子里思考是无法开始的。我放下笔,拿起手机,从桌前起身向镜子前走去。 本来是作为女生特权而放在墙边的试妆镜,最近却专门用来做参考资料的自拍了。因为也是自己摆出很多种姿势咔嚓咔嚓地拍下来,所以在旁人看来就跟福利姬一样。得注意点别被父母看见才是。 「嗯——……」 屁股也想画。欧派也想画。但是想要同时画出两边就把整个上半身扭过来才行。这真是个难题啊……。 一会儿做出背过身突出屁股的姿势,一会儿做出弯下腰露出沟壑的姿势时,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干脆,就直接尝试色色的构图如何呢?比方说,我想想啊……坐在地板上,双腿扒开,用上臂将胸部夹住的这种感觉—— 「——喂东头。门没锁啊。真是不小心——啊?」 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水斗君看到我之后冻结了。 「……啊」 我也张开嘴僵在了原地。 保持着m字开脚,拿着手机相机面对镜子的姿势。 满满的十秒钟静止之后, 「…………抱歉」 水斗君尴尬地说着,缓缓地将门关上。 「等……等一下!误会!这是误会!刚才那个只是收集参考资料而已啦—!!」 伊理户水斗◆通往未来的道路 把我喊到东头家里的并不是东头伊佐奈,而是她的母亲,凪虎阿姨。原话是,『找你有事所以来一下吧小子』,但关键的凪虎阿姨好像并不在家的样子。 「因此才会撞见如此离谱的场景啊,真是的」 「这话是我说才对吧!」 伊佐奈红着脸喊道。此时已经穿上了宽松的长袖衬衫。虽然衣服下摆长得足以遮住大腿,但下面的话……。 「……你啊。就算是自己的房间,下面总得套点什么吧……」 「套、套着啊。……胖次……」 「内衣可不算在外裤里面啊」 说起来这家伙,是以为视频通话看不见就只穿着上衣的类型啊。 也因此让人看了个够啊……。就算我跟她关系够铁,也是会感到尴尬的。 「周末见面真是久违了啊」 我转换话题,以此重振精神。 最近,伊佐奈无论是来我家里待会儿,还是放学后一起窝在图书室里的情况都变少了。理由我很明白。她得花时间画画。 那次神户旅行以后,伊佐奈就愈发投入于画画的样子了。为此,找我玩的时间也是锐减,最近主要就是靠手机交流。 「那之后有画了什么吗?」 「嘛啊姑且,画了各种各样的……。要看吗?」 「可以的话」 伊佐奈将桌子上的绘图板取来,交到我的手上。屏幕上排列着许多图像文件的图标。 「可、可别看那些奇怪的东西啊!」 「……奇怪的东西指的是?」 「那、那个……刚才拍的那种照片都挺……」 「………………」 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接过绘图板后,我盘腿而坐。伊佐奈虽然先是在床上坐了下来,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又改成在地板上鸭子坐了。大概是想到这个高度的话我是能看见胖次的吧。你倒是在坐下来之前就注意到啊。 我粗略地翻阅着插画文件。虽说是插画,基本上都是些草稿和速写之类的,里面只能隐约看出些人的轮廓——大概是叫『粗略图』的东西吧——的图也有。尽管有几张完成的线稿,却不见一张是上色的。 「这不是一张完成的都没有吗」 「就是啊~。总感觉一直没有灵感……」 这就是所谓的瓶颈吗……?之前明明能画出那么厉害的……。 「神户回来路上画的那张怎么样了?」 「啊!那个已经完成了哦!放在别的文件夹里了」 给我一下,她说着伸出手后,我便将绘图板还给了她。擅自操作好像真的会很不妙的样子。 「这张这张」 这样说着,伊佐奈用膝盖缓缓地挪动了过来,重新在我的旁边坐下。 随后,从一旁递来的绘图板的屏幕,一下子就吸住了我的眼球。 苦闷地哭笑着的,那张女孩子的画—— 我这贫瘠的表现能力,也只能进行如此简单的形容了。但是,这幅插画之中,情绪的表现看上去十分生动。没有台词也没有字幕,却能从那些细微的动作,拨弄刘海的方式,以及用色的一点一滴这些细节,感受到它们背后丰富多彩的故事情节。 就算和社交网络上那些很火的插画相比,我觉得也毫不逊色。 当然了,跟平时见到的专业插画相比还是相去甚远,特别是上色这块,总有种手上功夫跟不上脑中所想的感觉……。 「草稿的时候感觉还挺好的呢……。嘛啊这也是常有的事了」 「不是,即便如此也很好了啊。和之前看到的那些级别完全不一样了」 「是、是吗?唔嘿嘿……」 想不到合适的词汇真是让人焦急啊。倒也不是画得好了。和通过练习就能习得的技能不一样,这幅插画能够让我感受到名为『品位』的东西了。 因为就连外行的我一看都能有如此感受,所以可以确信伊佐奈是有着特别突出的才能的。接下来只要进行量级的堆叠,把技术练上去……。不,虽然本人可能不太接受的样子,但这幅画已经足够拿给公众评价了吧? 「这幅插画,评价如何?」 「诶?」 伊佐奈微微歪头。 这反应怎么回事? 「不是,所以说评价……」 「嘛啊,挺好的……之类的评价吧?刚才水斗君不也是这么称赞的吗……」 「嗯?」 「诶?」 我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不会吧……。 「……说起来,你是在哪里发表插画的啊?推特吗?」 「诶?没在发表啊」 「………………」 就是这个不会吧。 「虽然有想过稍微尝试一下吧什么的,最终还是……。所以只给水斗君看过哦?」 那之后又画了这么多张了啊?这要说才能也是一种才能了吧……。 但是,我明白了。 「你这样的话,可不算完成了这幅画啊?」 「诶……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没有目标。因为没有目标所以半途而废也不算失败。马拉松途中回去的话就算失败了,但远足途中回去是不会有人批评你的吧。一个道理。无法失败——因为没有风险,你就能轻易地半途而废」 「噢、噢噢……原来如此……真是刺耳啊……」 双手一把将两边耳朵捂住的伊佐奈。我伸出单边的手把她的手扒开, 「这张画,传到网上去」 「诶诶!?」 伊佐奈惊得一跳。 「不、不要难为我啦!我既编不出什么搞笑段子,也拍不出漂亮的甜点照片啦!?」 「不需要。那种东西。只有插画就行了。也有那种插画专门的社交网站。那样也不放心的话,账号我来帮你弄就是。我也不想看到你因为不小心的发言被人炎上的样子」 「为、为什么水斗君要这么……?我可不会发你工资哦?」 「那是因为……」 虽然我有些犹豫,但现在不是羞耻的场合了。 恐怕现在,东头伊佐奈这一才能的命运,就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因为我很仰慕你的才能」 「呼诶?」 我直视着一脸断线表情的伊佐奈,断言道。 「伊佐奈,你是有才能的。而且是能够一飞冲天的才能。不知为何,最早注意到这点的是我。所以,我有了使命。帮助你培养才能,将其带到世人面前的使命。我觉得,我可以为这一使命堵上我的全部人生——」 「等、等下!停!停一下!」 见伊佐奈满脸通红将我的肩膀推开,我便停止了自己的滔滔不绝。 「怎么了?」 「一、一下子拉太高了啦……。虽然很感谢你有这份心,但是才能什么的,我可没有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啊……」 「不,有的。既然你没有自觉,那我就多说几遍。东头伊佐奈——你绝对,是个天才」 「…………呜呜…………」 伊佐奈低下头说不出话来,时不时地拨弄着刘海。这是害羞的表现。虽然自己也挺羞耻的,但连我也不好意思的话就要功亏一篑了。 我只是专心地注视着伊佐奈的表情。她左顾右盼着,像是要逃跑似地移动着视线。而我则像是将其捕获似的,稳稳地盯着她。 「……我、我知道了啦……」 片刻后,伊佐奈像是死心了似地说道。 「水斗君全都帮我安排好的话……。我也是,有点兴趣的……」 「很好。那就,赶紧决定一下接下来画什么吧」 「接下来?」 「你想就靠这一张画结束你的插画师人生吗。只能靠不断地画不断地积累才能变强。你不是也很急吗?想着『要是能像这样就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达成——从你的画中,我能明显感受到这样的氛围」 「水斗君是什么超能力者吗……?」 只是一介爱书人士。所以我对自己的解读力有自信。 我将绘图板取来,从刚才看过的草稿图中一张张地挑选了起来。 「……这张就行了吧。把这幅草稿画完吧」 「这张吗?」 「别随便糊弄啊。拼尽全力,绞尽脑汁地向理想靠拢。……不过,截止日期是一周后」 「诶诶—!?还有截止日期的吗!?」 「不然的话就完成不了了吧,你的话」 姆—,地撅起了嘴后,伊佐奈瞄了一眼我指定的草稿。 「这张吗—……」 「不喜欢吗?」 「因为,不够色嘛」 「未成年人的话也不会让你画色情插画吧……」 先不说个人兴趣怎么样。 「那就这样吧」 「啊?」 「确实这张草稿并不色。角色都好好地穿着衣服,情景也完全不色气。……所以,你要把这张完全不色的草稿,尝试着画得色气起来,这样的话如何呢?这样的话既不会触犯法律,也值得让你费一番功夫了吧」 「……嚯嚯?」 伊佐奈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虽然这绝对不是什么经验之谈,但人要是接触了性方面的东西,动力就会变得无限大。实际上,色情系的画师和漫画家都是些画功很强的大触。伊佐奈平时也是会对着轻小说的色情插画盯着看上十分钟的人,现在就可以活用这一点了吧。 「我鼓起干劲了水斗君!不被允许的东西,正是偷偷地暗示才有意思呢!就好比不露点的官方抱枕图,反而会露点的同人图更让人兴奋呢!」 「这我倒觉得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既然鼓起干劲了那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虽然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态,但不可思议的是我自己也充满了干劲。可能我还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去做吧』的心情。都不需要催促自己去想,脑中已经自动开始在各种方案中挑选着,东头伊佐奈这值得纪念的公开化处女作的失恋插画,究竟该采用怎样的标题了。 「……话说啊,水斗君」 伊佐奈意味深长地上瞥看着我说道。 「要是能好好在截止日期内完成的话……那个,奖励什么的……有吗?」 ……真是的,你这俗人啊。到底是为了谁才设置截止日期的呢。 我冷笑道, 「行吧。会准备的」 「好耶—!」 伊佐奈就像是孩子那样保持坐着的姿势跳了起来。随后又「唔哦哇!?」地翻着白眼,双手捂住了胸前的隆起。大概是太过激烈的摇动造成疼痛了吧。傻子吗你是。 既然决定下来了,那就赶紧创个社交网络账号吧。首先得准备个免费邮箱的地址—— 「喂。笔名怎么办?」 「啊,对。怎么办呢……。整个好记的就行了吧?」 「太好记的话搜索不到也是个问题」 偶尔是会有的呢。那种名字取得特别普通导致很难搜到的插画师。 这样聊着的时候, 「——喂。伊佐奈—」 听到这样的声音后,房门突然咔嚓一声被人打开了。 来者是一位高个子女性——伊佐奈的母亲,凪虎阿姨。 「噢。你来了吗」 「打扰了」 说起来,我原本是被这个人叫来的。 「听说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噢。看你们这样,应该已经知道现在的伊佐奈是什么状态了吧?」 「伊佐奈的状态?」 我看向一旁。 只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衫,无防备至极的状态吗? 「这家伙,最近可是沉迷于画画啊?」 啊啊,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窝在房间里这点跟以前相比是没啥区别,但最近真是变本加厉了啊。过分的时候连饭都不来吃了」 「……你要是来说服我放弃画画,我肯定是会拒绝的哦」 「不是啊。别这么紧张。别把我说得跟那些视野狭窄的妈妈一样啊。谁会说那么小气的话啊」 那么是想说什么呢。 「沉迷其中本身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说好好念书进入公司就能高枕无忧了,老娘自己学生时代也是乱来的。……话虽如此,上那个学校花了很多钱也是事实」 嘛啊确实,毕竟我们学校是私立的。我和结女是特待生所以免除学费就是了……。 「喂水斗同学。你知道伊佐奈期中考试考得咋样吗?」 伊佐奈突然缩成了一团,躲到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去, 「……说起来还不知道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能说是大写的一个惨字啊」 呜呜,伊佐奈无地自容地呻吟着。 「沉迷画画倒无所谓,但要是不及格导致留级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要花多余的钱了。所以水斗同学,老娘正式任命你为伊佐奈的家庭教师」 「哈?」 这就确定了吗这个人。 「会给你点打工费的。不够的话就让伊佐奈用身体支付吧」 「居然把女儿卖了啊这个人!老妈你真是卑鄙无耻!」 「别吵。等你的成绩能拿出来给人看之后,再来主张你的人权」 理亏的伊佐奈顿时失落了起来。母亲卑鄙无耻这点好像是真的。 家庭教师吗……。确实现在的伊佐奈,没有在认真学习的样子——但那样的话,我不就得定期来她家里了吗。 ——为什么要经过我的许可? 「怎么样?不愧是老娘想出来的完美安排吧」 这样说着,凪虎阿姨像是看透了一切似地笑了起来。 这个人,是知道我会想给伊佐奈当制作人的吗?我成为家庭教师的话,伊佐奈的绘画和学习就能更加有效地兼得了——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就好像是,排除了外患一样。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知道了。至少会帮她到期末为止的」 「很好。现在我手头没有现金,伊佐奈,你付一下打工费吧」 「噫诶诶……!处女丧失的危机!」 「不需要」 别说得这么开心啊。这对母子到底有没有所谓『底限』的东西呢? 伊理户结女◆外患 「诶……?」 听完从东头同学家回来的水斗的汇报,我冻结了。 「所以说,就是家庭教师啊。被凪虎阿姨——伊佐奈的母亲拜托了。至少到期末为止,基本上每天都得去她们家」 基本上,每天? 去东头同学的家里? 当家庭教师? 二人独处!? 「真是强硬啊,凪虎阿姨。同样是母亲,跟由仁阿姨真是天差地别。居然说什么『打工费不够的话就让伊佐奈拿身体支付』——」 「身体!?」 「……先跟你说好,这我可是好好拒绝了的啊?」 水斗用冷淡的视线看着我说道。也、也是呢。那是当然的呢。 不,但是,等下? 就算是开玩笑的,但能说出那种话,说明已经是母亲承认的关系了? 本身,让同年龄的男性给重要的女儿当家庭教师什么的,已经足够说明信赖程度了吧?是觉得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地吗?感觉对方满是将水斗当做家人来迎接的态度啊?话说凪虎阿姨!?和东头同学的母亲已经关系这么好了吗!?已经是连带家庭的交往了吗!? 脑袋要坏掉了。 本来在学校,大家就认为水斗和东头同学在交往了。但,要是到了家庭这一步的话,那就……。 「因为可能也会有回来晚的情况,所以就想姑且跟你说一声。那么,我还有东西要调查所以——」 「等、等一下!」 我慌忙抓住背对我准备离去的水斗的胳膊。 水斗一脸讶异的表情,看着我的脸。 可能已经没法回头了。 既然东头同学那边是靠母亲,那我就—— 「实际上……有件,不得不拜托你的事情」 不想退让了。 就算,水斗和东头同学,都没有那个意思。 我也要——我的容身之所—— 「——能跟我的父亲,见一面吗?」 第二章 命运的对象 川波小暮◆最能得到幸福的人 「连带家庭的交往,意外的还挺麻烦呢」 晓月坐在我的膝盖上,一边玩着游戏一边说道。 「家长就跟行走的相册一样呢。连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会一直唠叨个不停」 晓月这足以收纳于我胸膛中的娇小身体,传来出浴后微微的温热。在显著变冷的现在作为暖宝宝正合适,但睡衣宽松的领子处可以窥见的胸口,却是无可奈何的刺眼。 「啊—」 我随意附和着进行掩饰, 「虽然我的话,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啊……。但何止是行走的相册,我倒是有个行走的黑历史一样的家伙在啊」 「说谁黑历史呢!」 晓月一边抗议着,一边用后脑勺来回摩擦着我的下巴。我逃避着不可阻挡地充斥整个鼻腔的洗发水香气, 「为什么突然开始说这种话题了啊?」 「嗯—?不是,就有个朋友,刚把男朋友介绍给了家长来着」 「呜哇,好沉重……」 「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分手交到了新的男朋友,那时候该怎么办啊。再介绍一遍?」 「说些『感觉比前一位更温柔呢』之类的话吧」 「口区—!太糟糕了……」 光是想想就吓人。那位男朋友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呢? 晓月转头看向我的脸, 「我们还真是好呢。不用跟家长说」 「只有这点值得表扬呢。对于当时的我们」 「真的呢!」 我们笑了起来。也因此至今还在被说『你这家伙还没跟晓月酱交往吗』这点倒是美中不足就是了。 晓月将背靠在我的胸口处, 「嘛啊,交往的时候谁会去想这些呢。某天会分手什么的」 「……要是知道会分手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交往吧」 「那倒也是。……真希望全世界的情侣最后都能结婚呢」 「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吧」 「世道艰辛啊!」 男女关系唯一且永恒,已经是遥远过去的说法了。 现在的世道,享受人生的方式多种多样。想要有个能让自己全力以赴的对象,那去找个自己推崇的人就行;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那去当个主播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结婚已经变得不再是人生的必要环节,恋爱也变得只是一部分人的兴趣了。 就和打游戏一样,作为寿终正寝前的打发时间—— 「——即便如此能够得到别人信赖的人,还是能成为最幸福的那个呢」 不是唯一,也不是永远。 尽管知道这点——还是愿意信赖你的,那个人。 「……偶尔还是能装出很懂的样子嘛,你这家伙」 「你倒是装得太不懂了啦」 嗯嘻嘻,地浮现出一脸坏笑后,晓月忽然用屁股摩擦起了我的大腿根部。不好,这么压上来的话—— 「一开始就暴露了哦?色狼」 「………………」 我无言地撇开视线后,晓月便像是趁机逮住我似地转过头来, 「(对家人不能说的事情,想做吗……?)」 满是蛊惑意味的,喃喃细语。 答案自然不用问。 「……才不要咧……」 「强忍着可不好哦?阿~暮」 「揉你柰子啊臭女人!」 「噢!要帮我揉大吗?谢谢~」 还是不要轻易地和沉重的女人交往比较好。 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伊理户水斗◆无形的创作者 成为伊佐奈家庭教师之后过去了一周后,我和伊佐奈一起,来到了一所艺术大学的校园内。 「不要学习—!」 伊佐奈如是大叫道。 在社交网络上投稿的那副失恋场景插画的评价极其良好。作为初次投稿来看的话可以说是好得过头了。心情大好的伊佐奈,好好地遵守了截止日期,将第二幅作品完成了,而课程的补习虽然缓慢但也是循序渐进。 但,好景不长的样子。 「喘不过气啦!被这样管理着的每一天!想画画想看书想打游戏想睡午觉想熬夜——!!」 对于东头伊佐奈这一欲望的化身来说,规律的生活不如说是剧毒一般。 因此,为了帮她转换心情,今天带她来到了大学开放的游戏制作人演讲会现场。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呢。水斗君呢?」 「我也是不去签名会的类型呢。但是偶尔来看看也挺好的吧?」 「是的!比起读教科书更有学习的感觉呢!」 碰巧在网上看到了开展情报,将要上台演讲的人正好伊佐奈也在玩的游戏的制作人,所以一句那就去看看呗之后,就来到这里了。 虽说跟插画师是不同的领域,但听业界大佬讲几句也是不错的刺激吧。要是能靠这些补充到动力,让伊佐奈活用在创作和学习之上的话,我的工作也会轻松不少。真是让人操心啊这家伙。 看了看入口处的校园地图,我确定了作为会场的讲义室的位置。 虽然进入大学校园已经是第二次了,但依旧是足以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空间。该怎么说呢,比起高中更有一种生活感。与高中那种严肃的,被大人监管着的空间形成对比,大学给我一种更能帮助学生塑造个性的感觉。 可能也因为是艺术大学的原因吧。这其中也不乏许多推测是学生绘制的图画,以及不知道是在再现什么东西的艺术品,就好像身处文化祭的准备阶段一样。 「嚯啊——」 伊佐奈饶有兴趣地四处观望着校园内的千奇百怪。可以确信的是,她想要高中毕业继续深造的话,比起普通的大学还是这种更加适合她吧。虽然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但那个时候,肯定是会选择与我不同的志向的。 我的志向,暂定为京大。 既然身为我们学校的学年第二,这一目标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大概,去考就能考得上。这点程度的自信还是有的。但,要说哪个学部的话就摇摆不定了。虽然有想过去个文学部什么的,但除开喜欢读书以外也没有别的理由了。 伊佐奈已经能够决定自己志向的时候,我还是无法决定下自己摇摆不定的未来,该是怎样的走向吧……。 「这里吗」 抵达了目的地的讲义室。 从后门进去之后,向着黑板所在的前方趁阶梯状慢慢降低的座位上,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听讲者。考虑到不熟悉的大学校园可能会导致迷路这一情况,早点来看来是有用的。因为最后排的座位还都空着,我和伊佐奈便并排坐在了那里。 嘿诶——,伊佐奈一边发出傻乎乎的声音,一边看向天花板。 「水斗君。天花板上也挂着显示屏欸」 「嗯,是为了后排的人也能看见板书吧?然后就是用ppt播放什么的」 「噢噢。比高中的教室要大得多呢」 这间讲义室的容量,恐怕都有三位数了吧。从房间的宽敞度来看,和高中的那种是天差地别。 在此等待了一会儿之后,讲义室的座位就渐渐被填满了。 最终人数达到了容量的八成。听讲者的层次也是各式各样,大学生模样的人正如意料之中那样占了多数,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明显超过五十岁的老爷爷,而初中生模样的孩子也是有的。本以为高中生混在大学生里会不会太显眼了,但看来是我多虑了。 片刻后,等到了演讲会开始时间的前一刻,前方的门中便走出了一位西装男子,带着一名大学工作人员模样的女性。 此人虽说是西装但却没有绑着领带,比起商人更有种年轻实业家的氛围。年龄大概是四十岁左右吧。打扮十分华丽,下巴上还留着一点点的胡须。感觉像是经常会在采访报道中会指手画脚的那种人。 虽然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但我的脑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喂,伊佐奈」 「嗯?」 「这个人,有在哪里见过吗?」 「诶?在某个采访报道里见过吧?访谈或是采访什么的,总感觉这人经常参加的样子」 「不是这个意思……」 在哪里,亲眼见过的感觉……。 实业家模样的男性,等到开始时间后,便将讲台上的麦克风拿到手中。 「你们好。各位能够大驾光临真是不胜荣幸。我是庆光院凉成」 顺带一提是本人哦,他补上了这么一句,便勾起了听讲者的笑声。应该是有过冒充他的情况吧。 「虽然经常会有人搞错,我的名字并不是『suzunari』而是『ryousei』。各位有了孩子的时候,也请取一些易读的名字呢」 用轻快的口吻缓和了气氛之后,游戏制作人·庆光院凉成便开始了他的演讲会。 他的经历正可谓是成功人士的典范。大学毕业之后,直接成立了当时还在黎明期的社交游戏企业,随后大火。作为经理兼制作人兼社长将公司做大之后,将其交给了后生,自己跳出来独立——现在正和少数精英的伙伴一起制作着独立游戏。 ……社交游戏吗。 结女的父亲,我记得就是某种创作家来着。某种,会用这种说法就表明,曾经在她的家里,没有一件父亲制作的东西。 创作的东西是社交游戏的话,家里会没有任何成品也并不奇怪。因为不存在消费者那样的商品呢—— 「我没有制作东西的才能。所以选择了活用他人才能这一道路。世上所存在着的众多,但其中大部分还未见天日就遭到埋没的天才们——创造一个能让他们最大限度发挥才能的场所,送到用户们这一天日的面前。这,便是我的工作」 本该是伊佐奈随行的我,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 所以,当注意到脑中异样感的正体时,已经是演讲会之后的事情了。 伊理户结女◆与日常并驾齐驱的不安 周末,我和晓月同学,麻希同学,还有奈须华同学一起,在咖啡店里举办学习会。 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迫在眉睫了——因为科目数量比期中考试时更加多,所以得好好制定一下对策才是。因此我们才会像这样,在休息日的时候,也得聚在一起学习。 以及,要说个人理由的话,就是有件担心的事情……要是一个人的话实在是集中不了注意力,所以想要有人跟我一起 「很用功呢」 刚好在我给奈须华同学指导数学问题的时候,女服务员姿态的红铃理会长向我们搭话了。 对此元气满满的麻希同学, 「早!很用功哦!」 地回答着。 这家咖啡店,正是红会长的打工场所。学生会的欢迎会当时也是选在这里举办。 见我们在寻找着周末学习会的地点,会长便爽快地将自己的打工场所提供给了我们。实际上,比起家庭餐厅和快餐店那种地方,咖啡店会更加安静,作为学习场所可谓是完美无缺。 「呀啊—,真是意外呢!会长居然穿着这么可爱的衣服在这里打工什么的!」 「哼哼哼。是吧?」 身着就像是为她娇小身材量身打造的女服务员装的会长,得意洋洋地轻笑道。 「可别告诉别人啊?店里要是多了一堆旁观的学生,店长可是会困扰的呢」 「了解!」 会长向我们的杯子里倒入凉水。大家点的红茶和咖啡什么的,都已经喝光了。 「但是会长大人啊,真的没事吗~?」 奈须华同学用慢悠悠的语调询问道。 「不准备考试,在这里打工什么的~」 「考试平时就在准备了。不需要担心哦」 「……说起来,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会长在考试前努力复习的样子呢」 我轻轻嘟囔了这么一句后,红会长便恶作剧意味地莞尔一笑。 「我可是计划性完成暑假作业的类型呢」 那么对于羽场前辈为什么就不能做到计划性的呢——这样的调侃,还是留在心里吧。 晓月变成了软趴趴的一团, 「告诉我们去年的题目吧~,前辈~……。我已经到极限啦~……」 「不行哦。不如说是没有意义吧。我们学校的考试对于往年试题这块的应对是牢牢把关的」 「唔诶~……」 「总之就请自己努力吧。怎么了嘛,我们学生会可靠的书记不也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留下这么一句玩笑意味的话之后,会长回到了工作人员区域。 随后麻希同学便坏笑了一下,向我看来。 「可靠的书记呢」 「别这样啦。就是做些会议记录的工作而已,我又没花头的」 我含糊地笑道。其他还有制作摘要,更新主页,制作学生会日报什么的……以后好像还要做一些杂志的编辑工作,但和负责与委员会还有部长们直接对接的会长还有亚霜前辈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不,已经足够了啦!能够啪嗒啪嗒敲着键盘什么的!不帅吗?」 「嘛啊,打字确实是熟练了吧」 毕竟电脑什么的,在进入学生会之前都只在课堂上碰过。水斗倒是有一台自己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学年第一诶!帮帮我~!」 化身学习僵尸的晓月同学,黏上了一旁的我。 「好好。总之先把你的自动铅笔拿起来吧」 「呜诶~!手指好痛哦~!」 「没断就还能用」 「哈呜……!斯巴达式的结女酱也好棒……」 好好,我再度安慰她道。 就算是在此期间,我的脑中,也在不断循环着期末考试结束后等待着我的事情。 我和亲生父亲,带上水斗的三方面谈。 水斗虽然意外很爽快地同意了,但在他的心中这次面谈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定位呢?是麻烦事?还是说……。 啊啊真是的!要是能把母亲也叫上就好了!但对方说着『对于丈夫不太好』,无论如何都只希望我和水斗去的样子就是了……。 ……父亲也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前妻的再婚对象的儿子,是他应该见面的人吗?是我的话肯定会讨厌见到的……。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是面对人家。 明明我是最优先的当事人,但总有种被丢下了的感觉。 「……唉」 「结女酱?」 「啊,没事。抱歉,没什么」 我喝着会长为我们添上的冷水,掩饰着莫名的不安。 不由得就将其当做与东头同学对抗的工具了……但真的,会变成怎样呢,这次的会面? 伊理户水斗◆巧合 演讲会结束,我们离开了讲义室。 「还挺有趣的呢~。独立游戏我没怎么接触过,还挺新鲜的」 「是啊」 确实很有趣。活用他人才能的辛苦与乐趣——感觉比起伊佐奈,不如说是跟我现在在做的事有更大关联的话题。 「你将来,有什么想用画画做的事情吗?轻小说什么的,游戏什么的……还有vtuber的设计什么的」 「诶—?没有仔细考虑过诶。……啊,但是,想做做看色情的同人志」 「这是在大街上能随便说出口的话吗?等你十八岁再说吧」 「唔嘿嘿……真期待两年后呢」 说到底,从平时的发言来看,这家伙就应该不算是在认真地遵守十八禁原则吧——但我还是感觉尽量别接触会比较好。 「说到底,你能当漫展的销售员吗?」 「肯定是交给cosy的人啦!」 「我是在说你能不能跟人家好好交流这件事啊」 会变成我的工作的吧。这种未来在我脑中浮现。为了女性朋友的色情同人志的销售员去给coser交涉——究竟是什么情况啊。首先不得不阅读女性朋友画的色情同人这点就令我感到头痛了。 「不过嘛,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会慢慢熟练起来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掉眼前的期末考试」 「唔诶……别让我想起来啊—……」 无论伊佐奈选择怎样的未来,都得先保证高中不会被退学。今天的讲师,叫庆光院的那个人,也是有着很高的学历吧—— 「……不过话说回来,果然在哪里……」 「什么?」 「是吧。果然庆光院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吧?」 「嗯?你的意思是,我也看到过?」 是的。难道说,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也和伊佐奈在一起的吗……? 「——嗯?」 讲义室的某座楼中,他走了出来。 正是我们恰好在说的话题本人——庆光院凉成,用手机在检查着什么。 他注意到我们后,「你们是……」这样嘟囔着, 「——啊啊,果然是这样啊。在洛楼的文化祭上」 这样说道。 一瞬间,阻塞的记忆便一口气流出。 啊——对的。 文化祭上,我和伊佐奈两个人的时候,他来询问我和结女的班级在哪里—— 「真是巧了。那个时候受你关照了」 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后,庆光院——先生,向我们搭话道。 伊佐奈一脸混乱的样子「诶?诶?」地叫着,来回看向我和庆光院先生。 「在文化祭上见过啊」 我压低声音说道。 「啊呀,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是来问过路的吗——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很棒的女友』」 「——啊!那个时候的……啊啊~!」 伊佐奈终于是想了起来的样子,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是的,一般来讲就是这么费时间的。要回忆起那些琐碎的事情。 「……还记得的吗?我们」 这样询问后,庆光院先生就苦笑着耸了耸肩。 「因为工作的关系,现在很擅长记人的长相了呢。在演讲会途中就注意到了,凑近一看马上就想起来了」 好强的记忆力。因为自己是人脸和名字完全记不住的人,所以觉得这种能力都可以说是超能力了。 「你们高中生吧?居然千里迢迢来到艺术大学的演讲会上,还真是热爱学习啊。对游戏开发有兴趣吗?」 「不会……今天就是出来透透气。现在是考试期间嘛」 「考试期间?……啊啊,期末考试吗。不行啊。不做学生以后,马上就忘记当时的习惯了」 「您才是,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在我们学校的文化祭上?」 「从朋友那里收到邀请函了。人到了这个岁数,学校这种地方就变成圣域一样了呢。为了了解年轻人的感觉,我一有机会就会去。……而且,我和洛楼,也有些缘分——」 缘分?……听他刚才演讲会的介绍,母校是别的高中吧。 「接下来就是你的回合了」 不知为何就回合转换了。 「就算作为放松,来这里也是特别少见的选择。要想约会的话还有很多别的选择吧?就我所见,我们中的某一位——恐怕是这位女生吧」 「呼诶」 把身子藏在我背后看着对话的伊佐奈,身体猛地一震。 「她似乎,是在立志于做某样事情的样子。是什么呢?」 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伊佐奈的兴趣,我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但也不是什么能随便展现给别人的东西吧。即使请本人判断,伊佐奈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也会像贝壳一样缄口不言。 但是,犹豫就持续了一小会儿。 理由有两个。第一,就算我不明说,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另外一个理由的话—— 「——嗯,是的。这家伙,在画插画。带她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能够激励到她的东西」 这是好机会,我的直觉告诉自己。 她的经历,从刚才的演讲内容来看,他——庆光院凉成是鉴赏才能的专家。 给这位专家,查定一下伊佐奈才能的机会。这种机会,对于一介高中生来说是不可多得的。 当然风险品也是有的,但从他的样子来看,应该不会做出折断嫩芽那样的行为吧。我觉得不是什么高风险的打赌。 「嚯?」 庆光院先生的目光看向伊佐奈后,她便更是藏到了我的身后。 「原来如此。插画吗。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呢,就是无条件尊重画画的人呢」 「作为高一生还挺厉害的哦」 「啊,水斗君!?」 伊佐奈满脸通红地轻轻拽着我的衣角。厉害倒是事实所以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吧。 庆光院先生饶有兴趣地微笑道, 「可以的话能给我看看吗?我就喜欢看看年轻人的作品」 果然是这样吗。不过正如我所愿。 「伊佐奈,可以吗?」 「诶,诶诶诶……?」 「都上传到网上了,事到如今也只是多让一个人看罢了」 「当面看跟传到网上不一样啦……」 「哈哈哈!不要害怕啊」 庆光院先生柔和地说道。 「我不是什么杂志编辑,这里也不是会场。我觉得我的性格还没有扭曲到,对才第二次见面的女高中生就要指指点点的程度吧」 创作家会害怕的东西是什么,我算是明白了。我觉得我的判断没错。 「你说传到网上了是吧。能问一下笔名吗?」 「伊佐奈」 「……呜呜……知道了啦……」 告诉他伊佐奈的笔名后,庆光院先生便迅速操作起了手机。 「这个账号吗。……哼嗯……」 庆光院先生微微眯起了眼睛。 伊佐奈的账号上上传的插画还只有两章。就作品集而言还太少了。所以这个只是作为自我介绍的补充而已,但庆光院先生的眼中浮现出的神色却极为认真。 「……能问一件事吗?」 片刻后,落在手机上的视线,忽地转向我的方向。 「那副……最开始的画。失恋少女的插画……推举将其上传到网上的,是你吗?」 「……是这样没错」 「哼嗯。……原来如此。眼光不错呢」 ……嗯嗯?为什么我会被表扬啊。 「让人兴奋的画。虽然还很粗糙,但可以清楚地看出正因为如此才有的发展性。尽管如此,将情绪搭载于插画上的感觉已经,很明显地能够表现出来了……。而且,这第二幅也不错。看上去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性癖表现在自己的作品上了。对于创作者来说是必要的资质」 唔咕呜呜呜,这般迷之呻吟声传入了我的耳朵。看来是很不好意思。被人夸张就老老实实高兴吧。 庆光院先生,突然将手探入西装的口袋里。在内侧的口中找摸索了一番后,「有了有了」地说着,取出一张名片。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庆光院凉成」 递过来的,是一张有着漂亮设计的名片。 「抱歉自我介绍迟了。能问问你们的姓名吗?」 我在接过名片的同时, 「伊理户水斗」 随后用手肘推了推伊佐奈。 「东、东头伊佐奈,……」 那微弱的声音,庆光院先生好像很清楚地听到了。 「伊理户水斗同学,以及东头伊佐奈同学……好的,我记住了」 他慢慢地拍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如是说道,随后「……嗯?」地皱起了眉头。 「……伊理户水斗……」 「嗯?」 「啊不」 庆光院先生就像是游戏发售日时的孩子那样,坏笑了一下。 「巧合真是一个接一个啊。所以才说人啊,真是有意思」 ……?什么情况? 「要是想聊什么的话,就不客气,直接用这张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来联系我吧。特别是水斗同学——在不远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说了句怪可疑的话之后,庆光院凉成苦笑道。 「总感觉大家都说是很可疑呢。难得的机会就想装个预言家」 那么我先走了,这样说着,庆光院先生很快离去了。 我们目送着他的背影, 「……就是因为会说这种话才显得可疑吧?」 「对啊」 是否该相信他呢……我看着手中的名片思索了起来。 伊理户结女◆再会 「……嗯。这样不挺好的吗?」 看着水斗的打扮,我轻轻点头。 白色长袖衬衫配上简单的夹克,休闲却不过分休闲——也不像是特别逞强的样子,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水斗轻轻地叹气道, 「把人当成换装人偶,怎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是你自己啥也不考虑的错吧?」 「就是吃个饭而已吧。有什么要考虑的吗?」 「既然预约的是很高级的餐厅,总不能穿着什么旧的羊毛大衣去吧!」 期末考试平安无事地结束后,终于到了与父亲见面的日子。 据母亲收到的消息说,好像是在车站前集合后,他会带我们去某些大人约会时会去的高档餐厅的样子。虽然至今为止都没怎么详细询问过,难道说我的亲生父亲,实际上是个富豪吗? 因此考虑到时间场所场合后,我也准备了一件有透明感的成熟冬季连衣裙。据母亲说,费用是向父亲要的,所以私底下是存了不少钱的。 「路上小心啊,你们两个」 母亲对着站在玄关处的我们说道。 「其实,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的就是了」 「不是说『对丈夫来说不太好』」 「也是呢。因为正确所以总是让人无话可说呢,那个人说的事情……」 母亲困扰的笑了起来。 实在无法想象,他会有这么替曾是多年夫妻的对方着想。如果水斗有了新女朋友,我能不能给予同样的照顾呢?心情一时间复杂起来的我,实在是难以冷静下来。 「那我们走了」 「嗯。水斗君也是,虽然会有些困扰,但饭菜应该挺好吃的,多多享受吧」 「好」 两人走出了玄关。 虽然时间上还能说是傍晚,但天空已经完全染上了一片黑。十二月的黑发刺痛着脸颊。把连衣裙外面的大衣领子往上拉后,我看向走在旁边的水斗。还是一如既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 「在紧张吗?」 这样问道后,水斗没有看向我这边直接回答道。 「你才是,怎么样啊」 水斗看起来没有在紧张的样子。表情普通,声音也很普通。走路的速度也和平时一样,一点也不笨拙。而我的话, 「稍微……有点吧」 和父亲见面什么的,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小说和戏剧之中,与分别的妻子和女儿定期见面的父亲也是有很多的。但是,没有那种会面的记忆。 所以我觉得,父亲对我是没什么兴趣的。 然后这一点,说实话我也是一样的……。和爸爸住在同一个家中的事,几乎已经记不得了。偶尔听妈妈说起,也好像是陌生人的事情一样。 小学的时候会有『从父亲那里听听意见吧』这样麻烦但确实存在的作业出现——父亲这一存在,要说有没有那么深入记忆,其实也并没有。 所以说实话,今天这一天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毫无头绪。 事到如今,找我和水斗,又有什么事情呢。因为完全不明白,反而令我紧绷了起来,感到紧张。 一不注意就拿来和东头同学抗衡了,想要排除外患……但这种想法,总就已经抛之脑后。 连句像样的对话都没有,我们抵达了集合场所。 和水斗约会的碰头地面也选择过这里,京都塔楼购物中心的前面。(译:kyoto tower sando,没找到中文译名,就在京都塔底下的楼的最下面) 街上早早就笼罩在了圣诞的气氛中,不知从哪里传来圣诞歌曲。那些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的人群的对面,有几个低头看着手机消磨时间的人。 到了之后,我就准备用手机联系他。但是在这之前,我就注意到了。 背靠在银色的粗柱子上,穿着潇洒大衣的男性。 看到那一身影的瞬间,记忆便如泉涌般复苏。 「爸——」 「——庆光院先生?」 在我喊出口之前,水斗便已呆呆地喊道。 诶? 身着大衣的男性从手机前抬起头来,看向我们这边。 然后,浮现出一脸恶作剧的笑容。 我的父亲——庆光院凉成他。 「所以我说过了吧?水斗同学」 伊理户结女◆视线的去处 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走进附近一栋大楼楼上的餐厅。这是一家能将京都的街道和京都塔一览无余,看起来很适合上ins的餐厅,但我的脑子里现在只是一片混乱。 为什么水斗会和父亲认识? 对于这个疑问,父亲脱下外套在桌边坐下后回答道。 「水斗同学是我前几天,去参加大学的演讲时偶然遇到的呢。问了姓名之后,结女,居然和结女的义理的兄弟是同一个姓氏,我也吓了一跳呢」 「大学的演讲……?」 「嗯。说起来,还没跟结女说过我的工作是什么吧。我在游戏公司负责担任制作人。偶尔会有艺术大学什么的邀请我去演讲」 游戏……。听说他是在做什么文化产业的工作时,多少就有些明白就是了……。 我看了一眼在旁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水斗。 「游戏什么的……你感兴趣?」 「……只是陪伊佐奈去而已。作为考试准备的放松」 水斗不情愿地解释道。 诶?等一下?那就是说……不只是水斗,东头同学也见过父亲了吗?这边的外患也出现了吗!? 一瞬间,脑中的混乱更是剧烈,不对不对,冷静下来。说到底几乎不见面的父亲,把东头同学当成水斗的什么其实也无所谓。要说出现了外患也太过了。 「对了,水斗同学」 父亲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对水斗说道。 「说起来第三幅插画上传了呢。每一张都能感觉到绘画能力的提高。明明还在准备考试真是了不起啊——都是多亏了你的管理吧?」 「就是那家伙的才能啦。我就是催催她而已」 ……诶?什么?管理? 「什……什么意思?和东头同学做了什么啊?」 「那是……」 「他啊,在帮助朋友的创作活动呢」 水斗语塞的那一瞬间,父亲说道。 「要说鉴赏才能的才能的眼光是正确的话,那培养方针确实也是很出色的。难以想象是高一生啊」 「……不是家庭教师吗?」 我盯着他看后,水斗便突然移开了视线。总有种,尴尬的感觉。 「……那是被凪虎阿姨拜托的。经纪人这块,是我自己想做的」 「是……这样啊」 我知道东头在画画,但不知道是那么正经的东西。确实,如果东头同学要开展那种活动的话,就必须需要某人——水斗的帮助,这也是自然而然的展开吧。 但是,从水斗的声色和态度来看,能窥见一些对我抱有的罪恶感一样的东西。和东头同学在做那种活动的事情,不想被我知道吗。为什么……? 「行了,首先点一些喜欢吃的吧。不用在意价格。今天是我请你们出来的呢」 对菜单上的价格感到战战兢兢的同时,我和水斗最终点完了单。父亲只要要了杯葡萄酒。 服务员接单离去后,我畏畏缩缩地开口道。 「……那个。……今天是为了什么……,能先问一下吗?」 对父亲使用敬语也挺怪的,但注意到对方和自己也不是能够语气随意的关系,稍微犹豫了一会儿。 父亲毫不介意的样子,柔和地笑道, 「对了。首先得说这个事」 他在桌子上缓缓地双手交叉。无论哪根手指,都没有戒指的痕迹。 「四月的时候吧。由仁跟我——不,伊理户太太跟我说了新生活的事情。虽然说已经不需要养育费了……那个时候,也知道结女有一个同年级的兄弟了。虽然是很敏感的时期,但却比想象中相处得更加融洽,什么的。可是——」 父亲微微歪头。 「说实话吧。你们很聪明。拙劣的掩饰是行不通的吧——然而,这里我就想到了。『敏感高中生的男女突然同居,最开始就关系融洽是很不自然的』」 我心里惊得一颤,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水斗也不再眨眼睛,紧抿着嘴唇。 「搞好关系,是没有『突然』这种情况的吧——不管怎么挣扎,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会是一段互相试探,僵硬的关系。然而,从伊理户太太完全没有听说这种事。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能够自动地察觉到这种不自然的情况呢——如果伊理户太太说的是真的,那么可以想到的可能性是什么,这样考虑了一下。最终,得出的答案有三个——」 父亲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一,『两人以前就认识』」 大拇指弯曲。 「二,『对方的男生是个非常古怪的人』」 中指弯曲。 「三,『两者都有』」 食指弯曲。 举止就好像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一样,不过,完全被他猜中了。我们确实以前就认识,而水斗也确实是个很古怪的人——所以我们最开始是装作关系融洽的兄弟姐妹的。 当事人的母亲和峰秋叔叔,一定是因为放心了,所以才没有怀疑我们之间的不自然吧。但是父亲正因为是局外人,所以才能冷静地分析——我和水斗,除了单纯的义理兄弟姐妹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关系。 刚好这个时候,服务员将饮料拿了过来。他在我的面前放上了冰水,在水斗面前放好了乌龙茶,然后将酒杯递给了父亲。 爸爸轻轻摇晃着倒在玻璃杯里的紫色液体, 「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很有意思呢」 他倾斜酒杯,小抿一口。 「事到如今倒也不是想要装出一副父亲的样子,但亲生女儿会允许和自己同居的奇怪的男生,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孩子,还是会好奇呢。单纯就是兴趣哦——实际上,文化祭的时候稍微想去看一眼什么样子的,不凑巧,我去办理的时候你们都不在的样子呢」 「诶?文化祭的时候也来了吗……」 「从朋友那里拿到了邀请函呢。顺带一提那个时候,刚好遇到了水斗同学和东头同学哦。不过没想到正是眼前这位男生就是了」 我惊讶地看向旁边后,水斗便说「我也没想到他是你的父亲」。和东头同学一起,就是说,三个人一起逛文化祭的时候吧……。我有独自去厕所过,难道说就是那个时候? 「也因此,想直接见一面呢。实在是腾不出时间,过去了两个月就是了」 ……原来如此,啊。 总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父亲再度抿了一口酒,无言地瞥了一眼喝着乌龙茶的水斗之后,微笑着看向我说道。 「他很有趣呢,结女。有着与高中生不同的冷静,同时也有着与此相反的热情。现实主义者的同时,又是浪漫主义者——虽然有点自吹自擂,但感觉跟我很像」 这句评价,既像是戳中了水斗的心弦,又像只是在描绘表面的感觉。 至少,我下定决心的时候——看着烟火升空静静哭泣的水斗,的那个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感想。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伊理户太太能够放心。新的家人是他,结女还得好好感谢才是」 「……嗯」 「结女将来,有什么目标吗?听说成绩还挺出色的呢」 「嗯—,没有特别想做的……。因为现在的学生会还挺有趣的」 「那挺好的啊。拥有众多选择是学生的特权。好好享受就是」 虽然态度和声音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多少能够明白。 父亲果然,对我没有什么兴趣。 我也是一样的。对此感到闹别扭的心情,是一点也没有涌现。 父亲感兴趣的是水斗,而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和水斗的关系。 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 本该是最局外的那个人,在场的所有视线,都看向了伊理户水斗。 伊理户水斗◆人生的主线 「我去一下洗手间」 交谈了几番,用完了餐之后,结女站起身来。 只剩下我,独自面对庆光院先生。 本来的话双方都应该很尴尬,但庆光院先生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依旧露出那副看透一切般的笑容,盯着我的脸。 然后, 「你,好像是喜欢结女吧」 就像是理所当然般地,如是说道。 握着叉子的手一瞬间僵住,随后,我看向桌子正中间回复道。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虽然不想东问西问的……以你为对象的话,怎么说都太顺口了」 庆光院先生为难地继续说道。 「也不能说是推理,只是猜测。『敏感的高中生男女,突然搞好关系什么的太奇怪了』——『也许,这种融洽的关系只是演技吧?』——『这样的话,两人的关系可能差到,都不得不伪装成关系融洽的样子了』——『尽管如此,能够达到心灵相通程度的交流的这种关系又是什么呢』——还需要我多解释吗?」 「……不用了」 真的,这个人什么都看穿了吧。 连住在一起的父亲和由仁阿姨,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看破了吗。 「看你们这样子,现在关系已经改善了不少吧。难道说,已经恢复正常了吗」 我将手中的餐具,静静地放在碟子上。 大概,今天的正题已经开始了。 「我还以为您会以为我和伊佐奈是情侣的」 「最开始见到的时候是这么想的。但是,前几天见到的时候又改变注意了。你看她的眼神,不是看女性的眼神——是看到才能时的眼神。……又或者是,这样说会比较好吧。看到自己人生的主人的眼神」 「………………」 「水斗同学。你跟我很像。说是同一种人类都不过分。像我们这种人,不能追求自己就是故事的主角。寻找能够成为主人公的人,让故事的有趣度提升到极限——这才是最该考虑的事情。为此,自己的人生无所谓——既不是自我牺牲,也不是依赖他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最强的,利己主义者」 「………………」 「明白了吧?水斗同学——你已经,除了培养东头同学的才能以外,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吧?是的——连自己的感情也是呢」 想待在结女的身边。 想让结女待在身边。 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除你的身边我别无去处。这份心情,没有改变。 但是,除此之外的东西改变了。 ……不对。是没有注意到罢了。直到看到伊佐奈那幅画的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无可奈何的,无法将自己纳入自己视野的一个人。 至今,仍在动摇。 对伊佐奈的帮助,还没有出结果。还没有尝到胜利的味道。 但是,要是知道了的话。 就再也回不去了。 其他的一切都会被抛在一边。 我的本能,在告诉我这些。 「……接下来算是我的自说自话」 庆光院先生用讽刺的语气开始诉说起来。 就像是,在预言我的未来一样。 「结女刚生出来的时候,我还记得很牢——有些放不开手的工作,没能直接目睹分娩之后过了几天」 那个时候的事情,之前听父亲有说。 由仁阿姨,因为丈夫不来看孩子,感到不安—— 「很多朋友比我先结婚,从他们口中共同得知的事情呢——『看到刚出生的孩子的脸,接下来所有的人生,都想献给这个孩子的感觉』。作为生物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我也期待着自己会变成那样。我也希望我——明明是个连妻子分娩都没能直接到场的没出息的家伙——也是纯粹地想要经营起一个家庭的」 ——这之后,我都知道了。 不然的话,我和结女也不会成为恋人,更不会成为家人。 「就好像是无关紧要一样」 庆光院先生像是在忍受着疼痛似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时候的事,……令我自我厌恶到反胃」 这是总像看透了一切般微笑着的庆光院先生,第一次表现出的真实感情。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自己的品行是不是根本不值得称赞。水斗同学——人一定,会有感受到使命的瞬间。『自己幸福的形状就是这个了』,有这般确信的瞬间呢……。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一定是,孩子出生的瞬间吧」 使命。幸福的形状。 简单的话语,给我漠然的感受添上轮廓。 「然而,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全部结束了。已经决定好了。要用游戏的话说,就是主线呢。就因为这样,孩子出生这件事才被逼到次要情节里去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这不是只要用心就能解决的问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类,会过怎样的人生,都已经确定下来了。从中迸发的感情,是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 当然了,无论是谁。 孩子出生之后,都想当个好家长。 不可能不去想。不可能不去期望。就算现实的自己,是多么残酷的家长。 尽管听起来像是无情的借口,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知道自己是那种人之后,我就想尽可能,替家里分担压力。为了育儿雇用了专家,吃一顿饭也不想麻烦由仁……。可是,那跟由仁所想到,由仁所追求的家庭景象,是不一致的」 庆光院先生寂寞地自嘲道。 「我和她——幸福的形状,完全不一样」 庆光院先生理想中的未来,是在工作的地方吧。 然而,由仁阿姨理想的未来,是在家庭中。 在家里看到由仁阿姨就能明白了。由仁阿姨明明也是忙于工作,但还是会经常跟我们准备便当。像这样,普通母亲该做的事,她都很乐于展现。母亲节送她礼物的时候也是感激涕零的样子。由仁阿姨大概,对于家庭这个东西是抱有憧憬的吧。 庆光院先生,没能回应那份期待。 「我不想再,荒废她的人生了。虽然我早已下定了决心,但说出口还是由仁那边。我很快就接受了离婚,但看到那样的我,由仁还是露出一副从未有过的悲伤的表情。……至今罪恶感都无法消去」 我想起和结女分别时的事情。 双方就像是卸下了重担似的,松了口气的表情。但是,心里某处应该是在想的。自己要是更加成熟的人,是否就不会落得这番田地了。 「我没有自称父亲的资格。所以就把结女的户籍,转到由仁那边去了。然后还郑重其事地支付了抚养费。这是,对于将她们卷入我的不成熟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用钱解决虽然很不体面,但我也只能负起这点程度的责任了……」 一时间闭上眼睛后,庆光院先生用认真的眼神盯着我说道。 那是,大人的眼神。 一位人类,与另一位人类对峙时的眼神。 「这么赤裸裸地坦白,还是人生第一次。……水斗同学。为什么我只对你说这些事,你明白吗?」 明白。 明白得太过明白了。 「你要是想长久陪伴在结女的身边,你就有责任了。要是普通高中生的话就不需要考虑的责任……。你们特殊的环境,不会轻易允许你们的失败了。你们的恋爱,需要赌上你们整个家庭的人生。所以就算是为了由仁,我也想狠下心来,不得不询问一下你的觉悟才行」 不想明白的。 不想注意到的。 「你可能,会让结女遭遇由仁同样的痛苦」 但是,看到东头伊佐奈的画时,一切都决定好了。 「水斗同学——你,对于自己的幸福究竟该是何种形态,已经注意到了吧?」 伊理户结女◆没有看到同样的未来 「………………」 我……全都听到了。 从洗手间回来,听到两人在说话,就马上隐藏了气息。 全部……听到了。 我想到的,是已经半年多前的事情——东头同学告白的时候,晓月同学说的话。 水斗完全不拘泥于恋人这种关系——所以交往的时候,只会选择真正想要在一起的人。 但是,这是过去的我。 这是过去的他。 他可能已经——连想和某人在一起这种事,都没有再想了。 享受丰富的选择吧,父亲是这么说的。 就好像,在场还有别的—— 没有丰富选择的人。 ——已经做出了选择的人。 「………………」 嗯,已经证明完成了。 只有他坚持孤高,而我选择了改变。 所以才会争吵,才会分别吧。 我们幸福的形状——理想中的未来——很明显,是不一致的。 很早,就已经明白的……。 伊理户水斗◆命运的对象 「那么,代我向伊理户太太问个好吧。路上小心哦」 说罢,庆光院先生便消失在了夜晚的街道中。 暂时目送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后,结女说道。 「回家吧」 「……嗯」 圣诞节氛围的街道上,我们向着同一个家迈步着。 我们,是义理的兄弟姐妹。 在身为男女之前,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 所以,不得不去思考。不能再是个无法挽回的孩子了。 考虑到家人,考虑到将来,已经不得不行动了。 一直,在考虑着。 只是,还没有得出答案。 「……呐」 在我后面稍远处走着的结女,忽然说道。 「将来怎么办,有考虑过吗?」 我回头瞥了她一眼。 结女抬头望着我的样子,像是在寻求着什么。 「怎么了,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刚才我爸不是问了我这些事情吗。所以,也想问问你」 我撇开视线,随后仰望夜空。 叹息,淡淡地化作冰冷的白。 「不知道」 看着逐渐溶解于夜色之中的白气,我如是回答。 「说实话,现在在做的事太有意思,未来怎么样我都觉得无所谓了」 「……现在在做的事?」 「培养伊佐奈的才能」 就好像至今为止的犹豫都是骗人的一般,坦白的话语毫无磕碰地从口中流出。 「她的才能是真实存在的。认真开始做才只是第二个星期,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网上的评价也是,一点点地在扩散。看到这些,我只是高兴得不了,激动得不得了」 看到她在插画社交网站上有了固定粉丝,我就给她开设好了推特账号。 虽然粉丝数还很微薄,但每天确实都在增加,最初的插画已经有100多个「赞」了。 肉眼可见的结果,给予我确确实实的反馈,令人兴奋不已。 「这样的自己,能有『想做』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一直,像是在寻找着自己一般,在书海中持续摸索着。 但是,就算再怎么吸收别人的人生,我的心中也没有任何可以涌现的东西。 这样的我,第一次涌现出的愿望。 东头伊佐奈能走到哪一步——想知道,我的心在呐喊着。 「所以——虽然还没有正式决定——如果还有其他有用的途径,我也许就不会去京都大学了」 我尽可能,轻盈地说道。 「你的志愿是京大吧?在洛楼,学年首席,而且还在就任学生会成员,基本上就是既定路线了。那个时候可能,会选择的大学吧——该说是终于了吗」 感到一阵不愉快的我,只是笑笑。 本来,就是为了和结女不同学校才报考的高中。也因为双方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才会这样。 这次,因为想着不同的事情,就会理所当然地选择不同的学校。 虽然是两年后,遥远未来的事情。 选项丰富的她,和决定了选项的我,无法走上同样的道路。 ——嗯。 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接受。 想通了。明白了。理解了这其中的无可奈何,也就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这也证明了庆光院先生的见解有多到位。证明了他说的话有多正确。 我的幸福的形状,已经决定下来了。 我已经,接到了使命。 我虽然喜欢结女,却没有和她建立家庭的动力。 让当下这一刻再延长些。 会自然而然如是期望的理由我也明白了。 因为再往前进的话,我就会注意到——我,无法让结女幸福。 冻僵的气息逐渐溶解。 连带着,孩童的幻梦也一并消散。 神明大人所设下的陷阱,玩弄了我们。 但是,走到今天终于这一步,终于明白了。 我们,并不是命运的对象。 「——不要」 右手被抓住了。 冰冷僵硬的纤细手指,如同孩子一般,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那种事……我不愿意」 孩童的话语。 但是,却是真实的话语。 结女一副拼命的表情,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不和我,一起的话……我不愿意」 「……你啊……」 那会是一句决定性的发言。 这句话将会给一直以来包裹在玩笑中,用虚张声势敷衍过去的一切,赋予了决定性的意义。 然而,结女只是奋力地左右摇晃着脑袋。 「我不说。不由我来说。这次……必须,从你的口中说出」 因为之前,是你先说的。 「所以」 她全力将我的手臂紧紧抱住,冰冷的吐息扑面而来,近在咫尺的结女如是说道。 「绝对……不会让你逃掉的」 第三章 烦恼战争 亚霜爱沙◆觉悟,早就已经做好了 计划成功了。 每次和前辈见面,都一点点减少垫子的数量,终于在今天,这个数量成为零了。 虽然胸衣用的是撑起来看起来会比较大的类型就是了。 总之,直到今天为止,前辈对于我的胸部大小并没有感到任何违和。 然后……这一天的约会结束时。 终于,命运的那一刻到来了。 「……要,来我家坐会儿吗?」 笨拙地,生硬地,但是内心一目了然。 倒也不会指责别人。我自己也是,各种不轨的想法在脑中满满当当的。 「……那就,打扰了」 被带领而至的前辈的房间,意外收拾得还挺干净。 还没交往之前,稍微有窥探过一点,那个时候感觉会更加杂乱无章一些。……是,准备过了吧。 「总感觉,收拾得还真是干净呢?真稀奇呢?」 「别吵」 一如既往的调侃,一如既往的应对,一如既往的窃笑。 突然营造出那种氛围好像太勉强,会让人很不好意思。所以,无论我还是前辈,都保持着平时的态度。 看看书架,瞧瞧书桌,在房间里转悠转悠,若无其事地坐在床上,两个人一起看着同一个手机上的视频。 在此期间,距离一点点地靠近。 支撑在床上的手,被前辈的大手所覆盖。 「……啊」 扑通,胸腔开始高声作响。 我听着自己宛如要爆炸般的心脏声,鼓起勇气,轻轻地靠在前辈的肩膀上。 随后,温柔地抓住他的肩膀。 像是回应似地抬起头,短暂的视角交错—— ——像互相试探似的,慢慢将嘴唇重叠在一起。 「……嗯……」 初吻,早在交往后的初次约会就完成了。 这是跟铃理她们讨论减少垫子计划之前的事情了。 像往常那样挑逗他后,他却像是要堵住它一般夺去了我的唇。面对分开之后仍旧在发呆的我,前辈说着『你这家伙,喜欢这种的吧』,难为情地撇开了视线。相公,对小女还真是了如指掌呢。包括做了不喜欢的事而感到羞耻的纯真,都是喜欢得不得了。 这一吻,是下一级的阶段。 允许互相的触碰,认可了,接受了,……的那种,仪式……。 悠长一吻的终止,便是内心准备完成的信号。 「………………」 「………………」 只有心音作响的寂静之中,我左右游移着视线,用僵硬的手僵硬地揭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 随后将手放下,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前辈。 察觉到意图的前辈,用他结实的手指,缓缓地拨开剩下的纽扣。 衬衫的前襟敞开着,只有胸衣遮盖的上半身沐浴在前辈视线的爱抚之中,脑中像是起泡了一般热气腾腾。 一枚,一枚,前辈的手,将最后的防线卸下。这一段总有种,在做某种神圣的工作的感觉。名为我的存在,和名为前辈的存在连结在一起,如象征那般的,工作……。 这一切,在胸衣的扣子发出一阵轻响之后,迎来了高潮。 背带从肩膀向上滑动,穿过上臂和手肘。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后,我颤抖着放下压在胸前的手。 啪嗒一声,卸下的胸衣落在床板上。 前辈微微睁开眼睛,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前辈的眼睛,触碰到了我一丝不挂的,毫无掩饰的姿态。 「……那、那个,前辈……」 事到如今,我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蛮不讲理的借口。 「欧……欧派这东西,如果解开胸衣后,看起来就是会小一点的,……那个……」 「不会」 他焦急地否定着,前辈,像是逃避着似地撇开视线。 「……就是在想,说些真美啊,什么的,也挺恶心的……抱歉」 ——啊,真是的,这个人啊。 明明这么高的个子,应付一两个女人都是不以为然的,却还是个货真价值的处男呢。 无论怎么喜欢,也完全追不上。 「……前辈?」 稍微取回一些从容后,我恶作剧般的笑道。 「接下来轮到前辈了哦?请举起手来。万岁—!」 「小孩子吗……」 可能是因为紧张吧,我避开了比平时更无力的吐槽,脱下了前辈的衣服。 前辈在社团活动中紧实的身体,虽然已经足以让人垂涎,但果然还是棒得不行。虽然硬朗,但仍旧有按下来能够弹起来的力道。无论摸上多少遍都不会腻。 之后,注意力当然集中在了剩下的那件四角裤上。 我也是,只剩下一件短裤的状态了。 上瞥着,交换着视线。 觉悟,已经做好了。 最后的一件,双方都是自己脱掉。我们在床上,注视着彼此在别处绝对看不到的恋人的身影,持续了好几分钟。 前辈,赤身裸体的。 我也赤身裸体的。 ……嘿嘿。这算什么呀。 脑中令人麻痹般的兴奋的狂风,在经过一段时间也得到了缓解。这样一来,这一状况感觉就有些有趣了。 我畏畏缩缩地贴上前辈。触摸着平时触摸不到的地方,痒痒的,暖暖的。这一切都逐渐令我喜悦起来,不禁嗤嗤一笑,与前辈再是一吻。前辈也抱紧了我的身体,我也被前辈紧紧地抱在怀里。 就这样,就像小孩子互相挠痒痒似的,在床上嬉戏了一会儿。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仰面躺着,被前辈覆盖着。 前辈的眼中,只映着我。 我的眼中,一定也只映着前辈。 「……那个,……有吗……?」 战战兢兢地询问后,前辈沉默地点了点头,将手伸向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开了盖子的小盒子。 让还没有成年的我们,能够连结在一起的道具。 但是,有一点令人在意。 我抬头看着把手指伸进小盒子里的前辈,不由得脱口而出。 「……怎么是开着的……」 盖子……。明明是第一次……。 「啊,……不,这个是」 焦急的表情之后,前辈尴尬地低下了头。 「……作为练习,用过一个」 我嘴角上扬。 「前辈,真可爱」 「没办法的吧……」 练习也是有意义的,准备进展得非常顺利。 吱嘎,床板作响。 前辈把手放在我的脸旁边,表情僵硬地说道。 「……可以,吗?」 其实都不需要询问。 「……可以」 前辈坐起上半身。 我放松了力气。 觉悟,早就已经做好了。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觉悟归觉悟,该痛的东西还是会痛的。 伊理户结女◆报告是义务 期末考试结束,学校进入了补习时间。虽然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都跟寒假差不多了,但我们学生会,还有些今年之内得处理完的工作要做。 然后,我们一如既往地在学生会室集合后,亚霜前辈稍微迟来了些。 「早好,大家」 最初,只是『比以往稍微老实了些』的感觉。 但是慢慢地,谁都能注意到她的表情和动作散发出的娇艳气息了。 我和明日叶院同学面面相觑。红会长则是有些生气地皱着眉头,瞪着亚霜前辈看。羽场前辈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认真做着事。 然后亚霜前辈,只是意味深长地保持着沉默。 「……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一个小时之内,大家各自都在默默地收拾着工作。但是,红会长说出休息的那一瞬间,我和会长却共同站了起来。 这之后,我和会长一起,抓住亚霜前辈的胳膊。 「诶?什么?」 「有点事」 「集合」 我们拖着亚霜前辈离开了学生会室。明日叶院同学则是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追了过来。 进入女生卫生间的我么,在洗漱台前将亚霜前辈团团围住。 「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和星边前辈发生了什么?」 会长单刀直入地说道。 亚霜前辈「诶~?」了一声,困扰地腼腆起来,轻轻玩弄了发梢。 「到也没什么啦……。该说是没必要特地汇报一下吧,恋人的话很普通的事情嘛?」 「什……!」 「难道说……!」 从她的语气中,会长和我立刻就察觉到了亚霜前辈想说什么。明日叶院同学也是,默默地脸颊变红。 亚霜前辈浮现出从容不迫的笑容。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但是谢谢了呢?多亏了和大家的商讨哦~!接下来,我也会为大家加油的!」 「突然就开始秀优越了啊!」 「真是惹女人讨厌的天才啊你这人!」 亚霜学长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嘻嘻笑着,明日叶院则是「啊哇哇哇」地喊着,红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过,这也太快了吧?交往后才过一个月吧!助跑过长,使得关系进展也很迅速,会长的这一解读看来是正确的。 「说是这么说」 意味深长地歪了歪头后,亚霜前辈说道。 「不会在意吗?……是什么感觉的」 我和会长,同时咽了口唾沫。 那当然,会在意。不可能不会在意。 但是没想到,就在不久前还是比我更加新手的亚霜前辈现在能够教我了什么的—— 「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哦~!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求我的话就没办法啦~!毕竟都求我了嘛~!」 ——居然能够教我了……!! 「「……求您了……」」 我和会长忍着屈辱低下了头。 亚霜前辈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啊~!」,然后开心地讲述起来。 「嘛啊,该怎么说,……有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很温暖,吧?」 「温暖?」 「该说是人体肌肤的温暖呢?被它包裹全身……。平时触碰不到的地方都能互相触碰,也有,可以摸吗!?这样的特别感……。很兴奋但又很安心,不可思议的感觉……。诶嘿。抱歉,脸要烧起来了」 亚霜前辈脸上露出无比幸福的笑容。刚才还不由得有些焦躁的,但一看到这副表情,又会由衷地想要恭喜她。 「然后呢?」 会长像是在催促着似地说道。 「要说第一次可是很痛的,这个你没问题的吗?」 「那个的话呢~。——……那个,的话,呢~……」 ……样子不对。 看着突然眼神飘忽的亚霜学长,红会长眯起眼睛笑道。 「呀啊爱沙。这都是一直以来多次商谈的关系了嘛。能跟前辈在神户平安无事地交往上你觉得是谁的功劳呢?」 「…………是大家的功劳…………」 「所以,你应该是有义务的吧?将正确的报告传达给大家的义务啊」 「…………呜呜呜呜…………」 亚霜前辈像是以泪洗面般地捂住了脸。 随后,用蚊子叫一般细小的声音坦白道。 「…………因为太痛了,叫得跟杀猪一样…………」 「「「啊啊—……」」」 连明日叶院同学也跟我们一同喊道,顿时众人便是一股『搞砸了啊这家伙』的氛围。 亚霜前辈流着泪抬起头来。 「那种事顶不住的啦!你们也会这样的!肯定!」 「不管今后的伴侣之后,你初次体验的回忆就已经定格了。接受吧」 「啊啊~……不要说啦~……!我听到了梦碎的声音~~……!」 现实,似乎很难像青少年爱情漫画中的那样。 明明根本没有这个打算的,连我也觉得害怕起来了。 「哎呀哎呀。稍微放心点吧。意料之中的废柴」 「我才不想被处女说咧!」 红会长颤抖了一下,僵硬地闭上了嘴。亚霜前辈,掌握了最强的反驳词汇啊。 亚霜前辈「呜诶~!」地对着明日叶院同学哭喊道, 「我也是很努力地忍着痛了嘛~!但是真的很痛嘛~!」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程度的痛,但我觉得生孩子的时候会更痛的哦,前辈」 明日叶院同学毫不留情地道出闲时候,「呜诶~!」就变成「哔诶~!」。 实在是觉得有些可怜了吗,红会长一脸担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过,还是挺好的吧。星边前辈毕竟这么绅士。是见你这么你痛才停手了的吧?」 「……嗯……」 「对啊对啊」我接着说道。「虽然不太清楚叫得究竟有多凄惨,但星边前辈的话,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讨厌你的啦」 「……嗯……」 亚霜前辈紧紧地宝珠明日叶院同学娇小的身体,摸着她的脑袋。 然后说道。 「……那之后,抱了我快一个小时,然后一直真乖真乖地安慰我……」 「「「………………」」」 安慰模式一瞬间就消散了。 「行了,解散」 「该回去工作了吧,会长」 「前辈也快点回来吧」 「诶!?大家怎么突然这么冷淡啊!?为什么嘛~!?」 到最后不还是秀恩爱嘛。 伊理户结女◆信号 话虽如此。 对于亚霜前辈,还是有些想问的事的。 「……那个,前辈」 「嗯~?怎么了?结女亲?」 面对不再能故作从容地亚霜前辈,回去的时候,我偷偷地向她搭话了。 确认了周边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后,我压低声音说道。 「(有点事,想问问前辈……)」 「嚯嚯?」 亚霜前辈的双眼顿时闪闪发亮起来,配合着我的音量。 「(……是色情的话题吗?)」 「(……算是)」 「说说看!」 我慌忙「嘘——!」竖起了食指。 在半路上也说不太出来,我们就往移动到了走廊深处。 「……那个,问一下啊。前辈」 「嗯嗯,怎么了?」 见我支支吾吾开不了口,亚霜学长一改刚才的样子,表现出了很会照顾人的一面。在那温柔声音的推动下,我鼓起勇气说道。 「……该怎么……去邀请呢?」 「诶?」 「所以说,那个……和星边前辈,是做了什么事才能……是怎么样提出来的呢,什么的……」 「……哼嗯~?」 亚霜前辈像是察觉到了一切似地微微笑道。 「有的吗?这方面的安排」 「不,不是这么回事……!……就是,想让对方注意到的话,该怎么办才好,什么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呢?okok我完全理解了。虽然是像独角兽一样复杂的心情,但毕竟是可爱后辈的请求嘛!」 亚霜前辈可靠地挺起了胸膛, 「话虽如此,我也是被前辈邀请的就是了!」 「啊—……」 「喂不要失望啊。正确来讲是『让他邀请』啦!『让他邀请』!」 亚霜前辈不甘心地嘟起了嘴。 「虽然前辈交往后也变得挺肉食系的了,但要是没有我的ok信号应该会花更多时间的!」 「o、ok信号……?」 「嘛啊这个虽然也是根据情况来讲的—……我所做的,就是所谓的诱受」 「诱受……?」 对不熟悉的单词表现出不解后,亚霜前辈便念叨着「该怎么解释好呢—」 「有个例子,比如说我们像这样,在路上走着」 「好的」 亚霜前辈站到我的旁边。 「然后若无其事地,碰到他的手背」 前辈的手背,轻轻地贴上了我的手背。 「这样重复几次,结女亲的话会怎么想呢?」 「『想牵手吧?』」 「对!这就是信号的其中一种。和自己主动牵手稍微有点不一样吧?」 确实……。该说是让对方产生了兴趣呢,还是传达出了意图呢。回想起来之前交往的时候,也许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也就是说,表达出『可以碰哦?』的言外之意。现在的手还是比较健全的类型,但如果变成领口,大腿,胸口什么的话——」 「好色……!」 「对吧对吧?」 亚霜前辈得意洋洋地哼起了鼻子。 「除了『可以碰哦』信号以外,还有『可以看哦』信号。虽然看上去很明显,但说着『好热啊~』什么的拉开衣襟什么的」 「多少能明白了……!就是把女生应该展开的防御,刻意开放的意思吧!」 「对对。只要和平时区分开来就行。一直这么做的话就只是下流女罢了」 我想起了刚和水斗一起生活没多久后发生的那件事。 我用浴巾姿态煽动水斗,的那个时候——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好像是我们最容易跨出底线的瞬间。 另一方面,在水斗洗澡的时候突袭进去那时,感觉他也有些僵硬了的样子。那个该说是有些过头了呢。 说到底就是给出若无其事,但是含义清晰的信号。 那样就能行的话—— 「也就是说,跟之前的小恶魔行为是一样的!只对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但是这次不能敷衍过去!要全身都能散发出带有好意的氛围!明白了吗!?」 「明白了!……不过前辈,姑且能再问一个事吗?」 「嗯?」 「要是遇到无法注意到这种若无其事的信号的迟钝家伙,该怎么办呢?」 「那就——……」 亚霜前辈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只能脱掉衣服给他推倒了吧?」 伊理户水斗◆压抑是飞跃的摇篮 ——绝对……不会让你逃掉的。 自结女的那番宣言之后,过去了一天。 那眼神中寄宿着的决心,那声音里渗透出的觉悟,一切的一切都是鲜活而又强烈,至今仍旧烙印在我的脑中。反而,回到家以后却什么也没做的样子,今天上午因为学生会的事情去了学校,而我则一直像是被挂在半空中的状态。 在这样的状态下,今天我也是在伊佐奈的房间里。 「又画了新的,请来看一下吧!」 她这样说着就把我喊来了。虽然手机上也能查看插画,但伊佐奈似乎更热衷于近距离观察我反应的样子。 「话说回来还真是快啊。前一幅画,还是两天前的事情吧?」 「嘿嘿—。因为考试结束的解放感就——。一口气画了三张」 「三张!?」 平均一天一张半?势头再猛也得有个限度啊。而且全都是上好色的。从物理层面来讲是有可能的,这种事情。 总之,我在杂乱的床上坐了下来,接过绘画板开始了鉴赏。 第一张,是在做起床洗漱的女孩子的画。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转过来看向镜头。因为东头是以自己为参考资料的,所以描绘巨乳的情况会比较多,但这孩子的胸部难得是个老实类的。是以猫或是什么为视角吗?因为视角特别低,短裙的裙摆之中可以隐约看到内衣。 第二张,是捕捉到了水手服女生换衣服的那一瞬间的插画。下身已经换上了体操服的短裤,上身的衬衫垂到脖子。下身已经换上了体操服的短裤,上身的衬衫拉到脖子处的状态。细节刻画很到位的白色胸衣也露在外面了。 第三张,是内衣姿态的女生趴在床上玩手机的插画。从制服脱了扔在地板上这点来看,是换衣服途中觉得麻烦了吧。无论是胸衣还是短裤,描绘的果然都很到位。这有这块是职业级别的。 「怎么样—?大家都很可爱吧—」 伊佐奈开心地笑着询问道后,我便点了点头。 「确实。我现在很明白你在考试期间,为什么会有种按捺不住的感觉了」 「哈呜啊!?」 为什么明白了,的一副样子,伊佐奈的脸红了起来。 我半眯着眼看向她, 「最开始还能靠偷窥胖次控制一下,慢慢就变得忍耐不住了吧」 「因、因为啊~……难得都画好了还要用衣服藏起来不是很浪费嘛……」 伊佐奈画角色的时候,首先是画裸体,然后是内衣,然后再给它穿上衣服。 这种方法本身倒也没什么不自然,不如说是基本的人体绘画方式,但就伊佐奈来讲,有把不公开的全裸状态画得很异样的情况。正因为她自己也是女生才会画得更加真实,在此之上还会观察我的反应然后嘿嘿笑笑,很难对付。 这次总算是靠内衣状态忍过去了,大概……。这幅画也是,要是把插画app开着的『内衣』这一图层消去的话,就会立刻变换成没有马赛克以及黑幕的违法插画了吧……。 「……嘛啊,把性欲表现在作品的也算才能,庆光院先生也这么说了。而且,你画内衣好像突然变强了吧?」 「我是看着自己的画的!把复杂的花纹先记录到笔刷里,画第三张的时候就能很快了~」 ……自己的。 我看向第二张,有着华丽花纹的胸衣。 她还穿这种的吗?虽然都事到如今了,还真是不知羞耻啊这家伙。 「个人推荐关注一下胖次的褶皱啊!比如第三张的臀部,其实是我努力摆出了同样的姿势拍了张——」 「啊——啊——行了行了!知道你画内衣很厉害了!」 感觉就是沉迷其中就抛弃羞耻心了。回想起来,这家伙从一开始可能就是创作家的气质吧。 不过嘛,除开同样打扮的伊样浮现在眼前这事,这第三幅内衣女子的画确实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这幅画,内衣姿态反而不怎么色气啊」 「诶?是吗?」 「比起色不色气,反而更有一种生活感吧……。与其说是『美少女角色』,倒不如说只是『女生』的插画。该说是比较鲜活呢……」 「这个嘛,我实际上,就是这种感觉的嘛,学校回来以后。把制服脱了就穿着内衣在床上躺着」 「原来是自己当模特吗」 「我自己的话内衣上下颜色是不配套的。所以画的时候觉得配个套会比较开心就让颜色配套了。但是不配套也有不配套的好呢~……真是纠结……」 能把自己当做模特,是女性作家的巨大优势。这样一想,有着宅男般的内心世界,同时又是女生的伊佐奈,可以说是具备了画美少女插画的最强资质。 「你啊,男性有在画吗?现在这些全都是美少女的插画来着」 「诶?不画哦?」 不是画不来,就是不画吗。 「我对于很多帅哥出场的作品不怎么感冒啊……。要画的话,总得有个参考呢」 「参考……」 伊佐奈坏笑着指向我。 「想要彻底了解人体构造,裸体模特是不可或缺的呢」 「谁会做啊傻瓜!而且,像我这么穷酸的身体也当不了模特吧」 「不如说是恰恰相反哦。现在很多本该是个普通高中生的主角,不知为何都特别忌讳肌肉变得很瘦」 「挺好的吧,瘦一点……。和女主角毫无理由的苗条是一个道理」 「有什么不好嘛!我遵守了时限你还没奖励我呢!」 唔……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总有一天会从结女同学那里得到许可的,那个时候就拜托了!」 「为什么我的身体所有权要经过那家伙的同意啊……」 「那不行就让结女同学也在场吧?……啊,果然不行吧。裸模要是会起反应就不行了的样子」 「反应是什么啊。说明白啊下流女」 「那当然是……唔嘿嘿。能让我看到的话倒是正合我意了……」 「好恶心……」 要是性别调换,绝对是丢饭碗级别的性骚扰发言。 而且,和前女友同居八个月之久的我,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表示出失态的吧。居然小看我。 伊理户水斗◆警报 傍晚回家后,客厅的被炉中,是制服姿态的结女。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打招呼,但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想怎么样啊。 结女说,不会由自己说出口。她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一回忆就能响起了。回老家,看烟火的那个时候—— 然而,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暖暖地躺在被炉里。现在的结女到底是怎样的心境,我还是无法掌握。 「为什么还穿着制服呢?」 我试探性地问道后,只见结女将柑橘拿到手中, 「房间太冷啦。等空调打起来……这样想着,就出不去啦」 「真不是优等生该有的发言啊」 「我也是会觉得换衣服麻烦的哦」 换衣服,麻烦……。 我回想起刚才看过的,内衣姿态的女生的插画。 「你也要进来吗?」 说罢,结女将盖住自己双脚的被褥轻轻地提了起来。裙子之下的双脚不见平时常穿的丝袜,可以窥视到白皙的大腿。目光向周边搜索一下后,发现丝袜正位于身后的沙发上,被随意地脱下来丢弃在那。 「……不必了」 明明平时都这么拘谨的,今天感觉怪异的无防备……。 「我不需要换衣服」 「毕竟没有居家服的概念呢」 「去趟伊佐奈家而已有什么好搭配的啊。那边夸张的时候可是衬衫一件就完事了哦」 「我也是会这样的哦。在房间里」 ……真的假的?这家伙,会和伊佐奈同一副打扮……? 结女意味深长地,莞尔一笑。 「要来看吗?」 「……去看的话反而又会生我气」 虽然是想着还击她的,结女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倒也没关系哦?是你的话」 ——陷阱。 虽然不是很懂,但肯定是陷阱。 「……别在被炉里睡着了啊。像之前那次」 我选择了战略性撤退。 立刻客厅上了楼梯,我向自己房间走去。 怎么回事啊,那家伙的样子。 毫不畏惧的感觉。没有刹车的感觉。就好像自我意识被丢在了某处的样子。 这就是,昨天所说的『不会让我逃掉』的意思吗? ……不对,冷静点。反正也和以前一样吧。这样的事情在这八个月之内,已经不胜枚举了——最终都只会是诱惑游戏。那家伙根本没有将我逼到底的毅力和技术,这我是最明白的。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心里一直在杂音作响—— 伊理户水斗◆先攻 吃完了晚饭,我在房间的电脑前检查着伊佐奈的推特。很快,最近那三张的其中一张——做起床洗漱的女生——的插画已经上传,数据比之前的都要好。特别是『赞』的数量……已经超过一百了。关注数也在增长。 色情真是强大啊,果然……。确实也符合伊佐奈的动力,但真要动真格的话,考虑到年龄,还需要再等两年左右。 这样子下去的话,上传三张的时候应该能涨不少粉。对面这一增长的数据,应该做出怎样的应对呢……。深情类的,还是色情类。要回应需求的话还是得继续传些色图,但与本人的性格相反,我觉得感性的插画倒是最能体现伊佐奈的品位啊——需求与资质。难以抉择……。 这样想着的时候,手机传来了收信的声音。 谁啊。伊佐奈吗? 拿到手中一看,是结女。 ……嗯嗯?那家伙,现在不应该在洗澡吗……。 「嗯,喂」 『太慢啦』 电话那头喊道。 为什么是在浴室里打电话啊,这家伙? 「咋了?」 『护发素没了……。能帮我拿瓶新的吗?』 「为什么找我啊?由仁阿姨不也在的,找她不就——」 『快点!』 说罢,结女直接挂断了电话。 搞什么啊,究竟……。再打过去也挺麻烦的,还是帮她去拿一瓶吧。 我下到一楼,从脱衣间的架子上找到结女在用的护发素。那头贼特么长的头发洗起来好像需求量还挺大的,总之这里有很多瓶准备着,地方的话是之前注意到的。 我将其放在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边。 「我放这里了啊—」 朝浴室里喊了一嗓子后,我打算尽快撤退,的时候。 咔啦一声,浴室的门打开了。 微微的十厘米左右。 结女的脸从这缝隙中微微探出。 湿漉漉的头发,滴下来的水珠落在肩膀上。肩膀以下都藏在门后,磨砂玻璃上只能映出曲线性的剪影。 结女抬头看向不禁张大了嘴的我说道。 「谢谢」 湿漉漉的手从缝隙间深处将护发素的瓶子拿走后,咔嚓一声,门又关上了。结女的剪影渐渐远去,轮廓逐渐淡化,随后是淋浴头的水声再度响起。 心脏怦怦直跳。 因为太过突然,我的心跳说不定,比当时洗澡她突然被冲进来的时候还要剧烈。 伊理户水斗◆攻击 『小心啊——!!那是敌人的替身攻击——!!』 伊佐奈推荐我看的动漫之中,男人正一脸急切的表情喊道。 这简直,就是攻击。 不明白。不确定。说到底就是漫不经心的,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形式,受到了攻击。 净耍些小聪明。 和前女友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一异常的环境中,我都是怎样努力地保持理性生活过来的。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一两件暗示意味的事情完全不能将我动摇。所以难得主动想看会儿动画,也绝对不是因为现在小说的文字看不进去。 我——无法让结女幸福。 不只是结女。根本上来讲,我觉得我就是跟恋爱这事八字不合。 初中的时候倒还好。 适度的无差别,适度的不成熟,不用东想西想,只要沉迷于恋爱感情中就行。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比恋爱有趣得多的事情。 因此,我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是能够轻易舍弃其他情感的人。 至少,不是义理的兄弟姐妹的话——对于高中生来说没有这么多负担,就不能去如此沉重地考虑未来了。 但是,现实就是,我们是家人。 虽然喜欢,但我也不打算放弃。 这一点也包含着,我们的关系总有一日要坦白给父亲他们这层含义,而且也因此,我们不能像普通的高中生那样简单地分手了。根本不存在,像没有肌肤之亲的夫妻那样离婚这种选项。 我们的关系,不管愿意与否,都会讲父亲和由仁阿姨卷入其中。 要想再度恢复关系,觉悟是必要的。 比教会中的誓言更加强烈,比求婚更加赌上一切,共享一生的觉悟。 想到这一步的话,……我就,无法相信自己了。 伊理户结女,无法托付给伊理户水斗—— 「——醒着吗?」 一阵敲门声响起,我的思绪浮出水面。 我将已经播到下一话的动漫暂停转过头去。 「醒着……怎么了?」 「可以进来吗?」 「不是,晚上——」 「进来咯」 最终,结女还是擅自打开了房门。 到今天已经十分眼熟的睡衣姿态。当然不是傍晚时所说的伊佐奈那样的打扮。 进入房间中,结女背过手去将咔嚓一声关上之后看向,仍坐在椅子上戒备地看着她的我。 「……晚上不能去房间不是规矩吗?」 「没事的。跟我妈说过了」 哗啦啦,她将几张纸拿给我看。 「『我说『要找水斗同学问一下期末的错题』。她就说『家里人是同级生真是方便呢』」 ……真是随性啊……。 也说明,由仁阿姨对我很是信任吧。 结女忽地浮现出一抹优等生的微笑。 「有什么不好呢?能和学年首席回顾错题」 「好好好。身为次席真是抱歉呢」 虽然有在教伊佐奈,这次感觉意外地还是努力了一番的,不过我还是屈居第二了。 虽然也没有要去争夺首席的意思了,但偶尔会被她装这么一下还挺令人火大的。 「国语科目有错题。你这次,国语是满分吧?教教我嘛」 「难道不是学年首席大人教我吗……」 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企图,我想不出什么能稳妥地赶走她的理由。 「真没办法啊」 「好诶」 小声喊道,结女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书的高塔,一屁股在坐垫上倒了下来。生日的时候我收到的那个。 随后,她将身体朝一边拉开,轻轻拍了拍空着的位置。 「来,快点」 「……我也要坐?」 「要是马上能把自己的题目纸找出来的话,你坐在那里也可以哦?」 …………确实,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那我站你后面看着不就行了吗」 话虽如此,还不知道现在的结女要采取怎样的攻击。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后,想绕到足以埋没结女的巨大坐垫后方。 可惜, 「诶」 「唔啊?」 靠近的瞬间,手就被奋力拽了过去,拖到了靠垫之上。 虽然尽力避开了直接倒在结女身上,但还是被迫倒在了空的位置上。结女将手绕到我肩后将我捕获,露出炫耀胜利般的微笑。 「力气真小」 「……吵死了」 看来是不打算让我逃掉了。 我放弃挣扎,将被她拽跑的胳膊收回,端正姿势。 这个时候,虽然真的没有这个意图的,弯曲的胳膊肘还是软软地嵌在了结女的胸口处。 「…………!」 这一触感,令我僵住了。 这家伙……没穿内衣吗……? 是因为睡衣吗?不对,伊佐奈不是说晚上也有晚上用的胸衣吗?这家伙又不是伊佐奈,还以为是会好好遵守这一块的类型……。 「呐,这里的问题……」 结女不顾我的惊愕,也毫不在意手肘碰到胸部的样子,将肩膀贴上我的肩膀,将试题纸拿给我看。 我拼命挤出意志力,将意识集中在考试的问题上。 「这个现代语解释,哪里错了?」 「古文吗……。这里大概——」 不愧是我,这样脑袋和舌头居然还能运作啊。 明明当下这一刻,我也是一直在意这事业角落里的隆起。 今天结女所穿的睡衣,胸口处有些宽松。因此,我的视野中,隐藏在睡衣里的沟壑清晰可见。 伊佐奈因为太大所以反而不怎么在意了,但结女就一般水平而言还算是比较大的。真的和交往那会儿没办比。第二性征这东西还真是神秘。 根据买泳装时得到的情报,我记得胸的尺寸是c还不知d——不,那样的话就会有点小了吧。这么说的话,d……不,e罩杯……? 这些随着身体的倾斜微微倒向一旁,即使没有内衣的束缚依然能够自然形成深刻的曲线,而这实在是没法不去注意它。 ——那不行就让结女同学也在场吧?……啊,果然不行吧。裸模要是会起反应就不行了的样子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 可恶……。明明平时比她更大的家伙就经常会遇到,为什么只有面对结女非得这么心烦意乱不可啊……。 「是这个意思啊……。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答上来呢?」 「古文什么的不就是古老的日语吗。多少能够读懂的吧?」 「就因为读不懂才要变成考试题目啊」 结女用鄙夷的眼神看向我。 「那接下来,就轮到你了。哪里错了?数学?」 「啊—……确实,有道怎么计算答案都会很奇怪的问题吧……」 「哼哼。数学考试常有的事呢。分母的数字变得非常离谱什么的」 哪个?结女这样说着,将数学的试题纸拿给我看。 此时,因为身体靠了过来,胸部又要碰到手臂了。 为了避开它微微后仰,这道,这样说着指向了我错的题目。 「啊—,这个呢——」 结女靠近而来的身体,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也被迫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听着结女的解释。 「——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她的吐息挠动着我的脖子。 忍耐着的同时,我努力取回了平静。 「明白了……」 「嗯。……因为双方也没错几道,所以也没什么好复习的呢」 结女终于恢复了姿势,哗啦啦地翻着试题纸。 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正当这个时候。 结女偷偷窥视了一眼我的表情。 下意识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到现在为止一直保持着一张扑克脸的,刚才这一瞬间的松懈——这一瞬间被她完美地捕捉到了。 嘴角上扬,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 「那么——」 忽然。 结女的嘴唇,来到了我的耳边。 「(——今天,就先给你提供到这里吧)」 暖风吹拂般的喃喃细语,甘甜的麻木感传遍整片脑髓。 就像是将其当作留下的纪念品似的,结女「嘿咻」地说着从靠垫上站了起来, 「那么」 与坐着的我四目相对,弯下腰来。 「晚安」 像是刻意将宽松的领子显露出来的姿势。 无防备,清楚可见的胸口处,却是锋利无比的兵器。 啪嗒啪嗒,结女轻飘飘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于此,只剩下在靠垫上站不起身来的我,和她还残留着的温热。 ——遭受攻击了。 毫无疑问,我是遭受攻击了。 伊理户结女◆烦恼独占 「哈啊啊~……」 戴上晚上穿的胸衣之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疲惫地倒在床上后,我将枕头埋住脸。 ……太难为情啦~~~~!! 没穿胸罩的睡衣状态下来到水斗面前都很吃不消了,而且还是那样紧密的接触!胸碰到了脸上都要喷出火来啦!要是提前练习一下尽管能看到胸口却完全看不见内部的角度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冬天。因为是一件厚厚的冬季睡衣,就算是没有胸衣,那个……顶端还是会立起来。 让他看到那种地步的话我的羞耻心还是会坚持不住的。……啊—,就是因为会想这种事情才会退缩的吧。支持东头同学恋爱的时候,晓月同学好像说过,追求男人时要忘掉羞耻之类的话。 羞耻心,渐渐地要达到突破极限了。 忘记羞耻。 清纯的优等生,只在水斗面前破碎。我要变成一只野兽。在笼络住目标雄性之前,求爱行为不会停止。 有效果了。绝对是有效果了。 这样坚持下去的话,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上也会涌现出烦恼。 没准这会儿,正在反复回味着我的胸口,触感,还有台词什么的呢。 「……哼哼」 距离除夕的钟声,还有半个月——在消除前,这一百零八个烦恼要全部由我来填满。(译:日本相传人有108个烦恼。除夕夜的钟声,会从12月31号敲到1月1日,总共敲击108下,将这些烦恼全部消去) 伊理户水斗◆打扰了 必须获得强韧的精神。 这次的结女与以往截然不同。小打小闹之间完全不见她想要踩刹车的意思。大感不妙的我为了躲避这样的猛攻,只好逃到亚马逊丛林深处——也就是,川波的家里。 理由只有一个,和现在的结女二十四小时待在同一个家中怕是难保全身。 另一个,也是为了强化自己的精神找他取经。 川波小暮,就我所知,是和我在立场上最为相似的人。而且就与女生近距离生活的历史而言,明显是他比我更长一些——从那家伙的生活,我觉得应该是得到某些启发的。 随后当我达到川波家,便目睹到了难以想象的光景。 「噢?这不是伊理户君嘛—」 在川波家玄关处迎接我的,是南晓月。 看到穿着连帽衫和短裤的南同学,我忍不住确认了一下房间号码。 「……这里是,川波家吧……?」 「是的哦?」 乖巧地歪了歪头的南同学身后,川波一脸慌张的样子探出头来。 「喂!怎么就擅自跑出来了啊!」 「你去厕所了所以我帮你接人家一下嘛。和平时有区别?」 「我不是说了伊理户要来让你回去嘛!?」 「我要在哪里度过休假日是我的自由」 「自由个屁啊,这里是我家!」 一副熟络的样子互相拌着嘴,身着居家服的两人,就好像是同居中的情侣。 不,不是好像——该说,就是吧。 虽然是有两人关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慢慢改善的感觉,但稍不注意就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 「哎呀呀,总之先进来吧伊理户君。不过点心刚好吃完了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就是了」 「全是你吧唧吧唧全部吃掉的吧—。不会胖吗」 「可惜!我的基础代谢可是很快哒!」 「……总之,打扰了」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说出『打扰了』这句话的心情。 从玄关来到客厅后,南同学便将桌子上放着的游戏机拿到手中,扑通一下倒在了沙发上。完全是当作自己家一样的放松啊。说起来,名正言顺是自己家中的结女,都不会有这么放松。 「……难道说,一直都待在这儿吗?南同学」 「不去玩的休假日就会一直待在这儿啊。这家伙,觉得自己做饭太麻烦,老是要跑到我这里来」 「我不也帮忙做饭了嘛。偶尔—」 「过分起来还会叫着回家好麻烦——,什么的然后直接住下来啊。就在隔壁的还要住下来是唱的哪出啊」 何止是半同居,已经九成同居了。 而且,双方的家长都经常不在家,实际上就是两人住一起。 我稍微压低了声音,对着川波说道。 「(……放松不下来吗?)」 「(……怎么可能放松得了啊)」 偷偷交谈着时,南同学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喊道, 「川波—。至少给人家上个茶嘛?冰箱里还有剩的—」 「你不说我也明白啊。……伊理户,你先去房间吧」 说罢川波便向厨房走去。我答了一句「行的」之后,向已经熟络的川波房间走去。 啪嗒,关上门,的那一瞬间。 我听到了客厅传来的声音。 「……放松不下来呢?」 「哈?你这家伙,听到了——」 「怎么样的?怎么样的放松不下来呢?怎么样的?」 「喂笨蛋,茶水要撒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稍稍给门打开了一条缝后,只见厨房处南同学正像是挂在川波脖子上那般抱着他。 ……打扰了。 我再次,打心底里地这么觉得。 伊理户水斗◆男生的抑制方式 「最近,我真是和男人待一块儿才能放下心来啊」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川波如是说道。 「跟别的人说的话肯定理解不了,只会说这是幸福的烦恼什么的,但老跟女生相处真的是很累人啊。你也是吧?」 「你不是希望结女多跟我往来的吗?」 「才不是咧。我在说东头啊」 「啊啊,她啊……。最开始确实是会在意的,不过已经习惯了」 「牛啊,你……。去寺庙修行过了吗?」 真是这样的话,现在也不会这么困扰了吧。 「实际上,还是你的环境比较特殊吧。我和结女因为有父母看着所以行动还是比较规律的,伊佐奈的话,见到她也都是在学校或是公共场合」 最近频繁出入东头家的事情还是先闭口不谈吧。 「这点来看的话,你们是在家里,而且没有家长看着吧?就我而言,能以这种状态过着普通的日常生活还真挺不可思议的」 如果交往过的话,应该还算健全吧。从两人的对话来看,看来是没在交往的样子。 那样的话,就不得不抑制住会遭受各种刺激的不能才行—— 「……诀窍就是,我这边绝不出手」 川波语气微妙地说道。 「只要饶恕自己一次,阀门就要关不住了。然后就正中对方下怀了吧?」 「……亲身体验吗?」 稍微压低声音问道后,川波便挠了挠鼻子默不作声。 看来是有的。阀门解放的时期。 我望着通往客厅的门, 「你的话,我觉得复合不也挺好的嘛。南同学也有在反省的吧?以前的事情」 「道理是没错,但没这么简单呐—」 面露难色地说道后,川波一转认真的神色看向我。 「你知道吗,伊理户?这世上,还会有男的突然给分别了好几个月的前女友打电话的哦。你觉得是为什么?」 「跟新的女友分手了?」 「对。也就是说性欲百分百啦。我可不想成为那种男人啊」 「……完全同意」 第一次交往的时候很简单。只要因为喜欢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就行了。 但是,要想复合的话就很复杂了。曾经下定决心分别过一次的双方,必须好好思考一下该做出怎样的改变才行。 若非如此,就只是对方不在就会心神不宁的猴子罢了。 川波冷不防露出一抹粗俗的笑容。 「嘛,这种欲望就只能靠健全的发泄才行了。对吧?」 「……别跟我说」 「你不太应付得来啊,这种话题」 「这种话题摆上台面才是奇怪吧」 川波拄起了脸, 「实际上,没在交往的女生待在家里的话,还真是挺难办的啊?各种方面」 「结女倒还好吧。南同学感觉挺难办的」 「太难啦……。老是破解我的电脑密码……」 黑客吗。何方神圣啊,南同学。 「说到底,连十八岁都没有,为什么会存着那种图片啊?」 「我可没有年龄欺诈啊?就是会有好兄弟,会通过line还有discord什么的进行热心的安利活动而已」 川波一脸得意地说道。男高中生的话,果然就是这样的吗。虽然自己也是男高中生,为什么总感觉是跟自己无缘的世界呢。我的话,进行热心安利活动的是女生的缘故吗……。 「说起来,还没跟伊理户进行过这种活动呢」 川波说了一句「很好」之后,再次坏笑道。 「这么好的机会,我也试试安利活动吧!」 他立刻站了起来,朝桌子哪边走去。在架子上取出放着的字典后,从书页之间陆续抽出了一些叠起来的小纸块。 「这什么啊?」 「杂志的切页。的,复制品」 他将叠起来的纸放到桌子上展开。照片上是穿着大尺度泳装的写真偶像。 「这就是用手机和pc吸引注意的同时,反而用纸张进行保存的作战计划啊。大家都说黄色书籍过时了,但游戏也好什么也好,它的本质还是不会改变的」 「好没有意义的战斗啊……」 「这个因为是普通的漫画杂志的切页,所以还很健全。更厉害的家伙,藏在更加难发现的地方哦」 那种的我还是没法告诉你啦,川波浮现出狂妄的笑容。其实一点也不帅。 「然后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果然是这位吗?」 川波这样说着拿给我看的,是一位黑色长发写真偶像。白色的泳衣,摆出一个将胸部靠过来的姿势。 「和伊理户同学一样是清纯系的吧?」 川波虽然这样说着的同时坏笑着,但我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肯定是结女更可爱。 根本没有可比性。 「反馈真差啊……。嘛,毕竟比起这个写真模特,东头那家伙的身材更加离谱呢。这点程度的刺激完全激不起欲望吧?」 「我倒也不是这么看待伊佐奈的」 「虽然你的绅士精神值得称赞,但性欲还是得圈养哦?不是要打压的。一直强行掩饰过去的话,反而会很不妙的感觉呢」 ……我倒也,没想逞强就是了。 「嗯—……那么,二次元的话如何呢?色情异世界漫画什么的——」 是因为和我讨论下流话题很有趣吗,川波十分高兴地将藏书掏了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将微妙地逃过了年龄限制的色情内容推荐给我,观察着我的反应。对此,我全是不做任何反应。也因此,川波也渐渐地逐步升级,从r15向r18的领域靠拢。 「看啊!这个小号女!是我见过的最强的美丽巨乳——」 「唔哇,好大的欧派!」 升级过度了吧。 我也是,过于专注地保持着毫无反应。 因此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贴近到背后的存在。 看着悄无声息入侵了房间的南同学,川波的脸唰地一下铁青了。 「南……南……」 「今天是偏好巨乳呢?」 南同学堆着满脸的笑容如是说道,轻柔而又快速地依偎在川波身上。 「倒也没关系哦?不过,之前我给你的照片怎么样了呢?」 「……给他的照片……?」 难道说,是南同学自己的……? 「不、不是什么可疑的东西啊!?不对,确实是可疑的东西,但不是这家伙的!不是这家伙!喂不要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啊!」 唔嘻嘻,南同学愉悦地笑道。什么啊吓我一跳……。 「伊理户君,要想找结女酱的替代品可是找不到的哦?」 南同学将双臂缠上川波的脖子将其捕获,随后看着我说道。 「因为,无论是写真还是漫画,肯定是现实的结女酱更可爱更色气啦!」 ……这点我确实深有体会。 「送到嘴边的饭不吃是男人的耻辱哦?对吧,川波?」 「在地狱里摆上满汉全席还是会警惕的啦,一般来讲!」 「嗯—?地狱?难道不是天堂吗?阿姆阿姆」 「嗯呀啊啊啊!!」 被南同学甜美地啃舐了一番耳朵前端后,川波顿时断气倒在了一边。 南同学则是横跨到他肚子上继续欺负着, 「嘛,伊理户君。看你这幅样子,是被结女酱做了什么吧,不过还请认真地接下哦。你也知道那孩子不是会随便开玩笑的类型吧?」 我知道。所以才麻烦啊。 南同学转头看向我这边,浮现出一脸颇有压迫感的笑容。 「要是让结女酱受伤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哦!这点还请记住吧!」 「……铭记于心」 这样回答后,南同学将桌子上川波的藏书都收拾起来,开始说起了「做个色图最强排行吧」这种可怕的话。 ……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吧。真的是打扰到二位了的样子。 站起身来向房门走去,将手放在把手上的时候,我又回过头来。 「作为忠告的谢礼告诉你一件事吧,南同学」 「嗯—?」 「解读出错了哦。你被比作的对象,不是地狱,而是满汉全席」 说罢的瞬间,川波顿时满脸通红。 「……嘿诶—?」 南同学嘴角上扬,低头看向川波的脸。 「你啊……要享用我吗?」 「不是,不对,那只是讲得好听——」 「再见,川波」 「喂伊理户!别走啊啊啊啊啊啊啊!!」 祝你们幸福,如是许愿后,我离开了川波家。 伊理户水斗◆禽兽都不过是畏缩不前罢了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些时间,所以我去伊佐奈家待了一会儿。 伊佐奈集中起来是会废寝忘食的类型。因为顺利避免了期末考试挂红灯,现在这会儿应该正埋头苦画吧——要是恰好碰上家里人不在的情况,可能连午饭都会忘记吃。那个时候就需要我帮忙了。 用手机跟她说了一声后,她便回复『门开着你自己进来吧—』。虽然有点不太安全,但她应该马上会穿上衣服的所以没问题的吧。 穿过已经熟悉的东头家的玄关,我敲了敲位于走廊尽头的伊奈的房门。 「伊佐奈。进来了啊」 因为之前发生过事故,所以这次先喊完一句之后再把门打开。 伊佐奈正如预想的那样,在桌子弓着背,像是扑在桌子上一样盯着电脑。 她专心致志挥笔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神圣,难以去打扰。但是,要是等到伊佐奈自己抬起头来估计太阳都下山了,所以我只得压低声音朝她搭话。 「午饭吃了吗?」 「嗯—,还没」 果然吗。都已经是傍晚了。 因为客厅处没听到声音,凪虎阿姨应该也不在吧。既然得到了使用厨房的许可,那就随便帮她坐垫吧。 这样想着想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伊佐奈的头发,有些黏糊糊的样子。 我走到伊佐奈的背后,用指尖取下一小根头发。这是……。 「你……洗过澡吗?」 「嗯诶?」 伊佐奈猛地抬起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轻轻挠了挠头。 「说起来,昨天没洗」 「……去冲个澡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诶诶~?」 她不满地喊道后,肚子咕噜噜噜地叫了起来。 伊佐奈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真没办法啊。稍微休息一下吧~」 尽情地伸了个懒腰之后,伊佐奈终于站了起来。 两人走出房间,目送着伊佐奈向浴室走去后,我进入客厅。 打开厨房的冰箱,发现刚好有一份剩下的饭菜。既然有鸡蛋和葱,那就做碗炒饭吧。 给平底锅铺上油,把鸡蛋和葱丢进加热一番后,将米饭倒入来回翻炒。接下来只要加点酱油和胡椒盐调味就完成了。 「——水斗君~……」 把简易炒饭盛到盘子里后,浴室那边传来了喊声。 「水斗君~……稍微过来一下~……」 咋了咋了,这样过去看看后,发现浴室前的脱衣间处的门扉处,伊佐奈只将脸探了出来。 「咋了?怎么了?」 「换洗衣服,我忘记拿过来了……」 ……说起来,完全是两手空空进的浴室啊,这家伙。 「平时都在房间里换衣服的,下意识就……」 也就是说,现在这家伙,是全裸吗?虽然只看得到脸和肩膀……。 想到之前的结女,我离开中断了思考。 「行了行了。我去给你拿好吧?」 「拜托了……」 把视线从一脸歉意的伊佐奈脸上抬起,我突然愣住了。 洗漱脱衣间的深处,有一处洗漱台。 洗漱台上有什么,当然是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上——正是全裸的女生的背影。 刚出浴略带红润,肉感的后背,屁股,大腿和—— 「水斗君?」 「……啊,啊啊。我马上去」 慌忙切断视线后,我向伊佐奈的房间赶去。 可恶。真是防备不严啊,这家伙。真希望哪天能好好教育一下。 我从伊佐奈房间的衣柜里找出合适的居家服。如果是平时说不定连内衣都会准备好,但以现在的心情,总觉得很危险。 从洗手间的门递过换洗衣物,我先向客厅走去。 把盘子里的炒饭端上桌的时候,穿着肥大的冬装衬衫和短裤,头发湿漉漉的伊佐奈出现在了走廊上。 「噢噢~,好香啊」 在桌上摆放的炒饭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后,伊佐奈说了句「我开动了」之后将勺子拿到手中。大概是饿得不行了吧,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我则是走到冰箱那里拿出了净水茶壶。将水倒进杯子里放在她面前后,伊佐奈又是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光。 「怎么样,状态」 我坐在伊佐奈的对面,拄着脸询问道。 伊佐奈又用净水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开始想要电脑了—」 「电脑?为什么?」 「虽然绘画板也能画画—,但要想用到3d什么的话,果然还是有配置高的电脑会比较好。而且屏幕还大」 「屏幕吗。确实会挺大的……」 我有一台父亲的旧笔记本电脑,不过那个配置和平板电脑差不多吧。话虽如此,台式机——而且要高配置的话,让高中生来买价格还是挺夸张了。 「打工……是不可能的吧。要是减少画画时间就本末倒置了。虽然以后可能会通过创作者网站的付费计划获得收入……」 「付费计划!多么美妙的单词……」 「真意外啊。你想要钱吗?」 「付费计划可是现代的折页装订哦!只有跨过了氪金这一难关才能抵达的桃花源……都是美梦……」 现代也好什么也好,这家伙不知道古代的折页装订是什么样的吧。别再被网络老人的话影响了啊。(译:袋缀じ,一种实体书的装订方式,古时中国会将书页对折插入书脊里面并用线缝起来,现代实体书也有形式类似的,故意不裁开几张书页以形成特殊的阅读效果的装订方式) 「让我们来试试看吧水斗君!然后公开那张全裸差分吧!」 「试个鬼啊未成年人」 「卟—卟—」 虽然以后可能会纳入考虑之中,但现在还是应该集中精力在伊佐奈自己的成长和涨粉上。之后再去考虑盈利的事情。 「3d是怎么用的啊?」 「基本上就是北京呢。把3d素材咚咚放进去,然后就能帮助构图,还有用来临摹什么的。有的角色的原型好像还会用3d人偶直接捏出来哦」 「原来如此……。用3d的话,设计上绝对不会乱掉吧」 「最开始用的话感觉会染上某些怪癖,但用上一段时间就会熟练起来了吧—。就不需要自拍了!」(译:商业绘师非常常用的一种手段,利用blender等3d软件直接构建场景,抽象化但又需要高度透视效果的场景也可以使用3d软件构建背景,比如米山舞就经常用blender构好背景再在图层前方进行作画) 「你是想找个人偶来代替自己摆姿势啊」 「想不到该画什么角色的时候,就会临摹自拍哦」 「真有趣啊。很有现代绘画的感觉」 「唔嘿嘿。我真的,基本上最开始就是电子派的……」 「什么感觉的?那个临摹」 「诶?」 伊佐奈不知为何一脸震惊。 「怎么了?」 「那……那个,还是给你看下会比较好吗?临摹……」 「?嘛啊,可以的话」 虽然是个人兴趣。 「呜—……嘛啊,水斗君的话……」 把没有作为作品画出来的东西给别人看感到不好意思了吗?伊佐奈害羞地掏出了手机。是在和绘画板共享数据吧。在手机上啪嗒啪嗒操作了一番后,暂时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脸红。 「——吸、洗碗!我去洗碗!」 然后突然,将吃光的炒饭的碟子拿起来,消失在了厨房处。 怎么了? 我正觉得奇怪,看向桌子上留下的手机。画面变暗,不知道上面显示的是什么。 这时——手机出现了反应。 是因为震动而出现了反应吗,又或是什么误操作吗,我不清楚。但现在唯一确定的时候,伊佐奈的手机屏幕亮了,把之前显示的画面复原了出来。 也就是。 几乎都是肉色的,有点眼熟的女人身体的插画。 脸是平的。但是,川波也说过了。伊佐奈那样的身材,在写真偶像里也是比较少见的。丰满而漂亮的胸部,紧实的腰部,诱人的臀部——因为与伊佐奈走得最近,所以我都能明白。 「——!」 所以我立刻伸出手,将屏幕关上了。 然后,终于想到。 最开始伊佐奈给我看绘画板的插画时,说过『别看一些奇怪的地方』。 「……不会真的,是对着自己的裸体画的吧……」 我知道裸模是有效的。虽然知道,但就算不保存也—— 一瞬间过目的构图,将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真正的伊佐奈的背影填充完整。前面和背面,互相填补了死角,在我的脑中构建成一具3d人偶。 我不是,那样看待伊佐奈的。 虽然不是,但要是被看到的话,就很难不去想了。 难道说,这台小小的手机之中,不止临摹,就连本体的裸体也—— 「谢谢。真好吃」 「……啊啊,嗯」 我还是没有继续思考下去。 伊理户水斗◆性欲 这是梦,一下子就明白了。 ——……水斗君 躺在床上的,是肌肤裸露在外的伊佐奈。肉感十足的身体摇晃着,表情是央求似的。血液以异常的速度在全身循环,正常的思考渐渐被夺去。 踏出一步的我,就像是被灯火诱惑的飞蛾一般。明明知道触碰就会燃烧,却无法停止靠近。 伸向仰面朝天的胸前,轻轻地触碰。 ——嗯……水斗…… 随后,面前的人突然变成了结女。 手指一根根地埋入结女的身体。这一触感,击碎了欲望的堤坝。我在这接纳了我的柔软肉团中沉溺着,紧拥着,抚摸着,游走着,逐渐融化—— ——意识被欲望彻底吞没的前一刻,我醒了过来。 朦胧的薄雾,还有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呆呆地仰望了一会儿,烦躁的厌恶感顿时涌上心头。 真是让人作呕。 从未像这样痛恨过,自己身为男人这事。 「……啊,醒了吗?」 好巧不巧。 正想痛骂出口的节骨眼上,听到了她的声音。 「妈妈说午饭已经做好了,让我叫你起床」 天花板的前方出现的是结女的脸。 果然是这么可爱,这么秀气,真想一辈子都观赏下去。可能这世上,就没有比这更惹人怜爱的事物了。可是—— 我的视线,却被吸向这张脸之下,胸前的那对隆起。 「……知道了……」 我用手臂盖住眼睛,用沙哑的声音终于挤出这么一句回答。 「刚起床能吃得下饭吗?」 面对一无所知如是询问的结女,暴力的情绪顿时喷涌而出。 「已经知道了……赶紧出去」 粗暴的话语。 真的是,对自己感到恶心。 我像是屏蔽一切似的,在被窝中蜷成一团。只有这么做,我如污泥一般的欲望,才能不被任何人知道。 ——性欲是要圈养的哦?不是要打压的。 川波的话语掠过我的脑袋。 这大概是,人活得像人的基础条件。 伊理户结女◆防御 休学式就在眼前,今天是今年学生会活动的最后一天了。 鼓起勇气加入其中也过去了两个半月。最开始充满新鲜的日子也终于是告一段落,总感觉还是深有感触的。 我也是能,好好地担任学生会一员的啊……。 对于一年前还无法想象会成为这样的自己,就像是在轻飘飘地做梦一样。 剩下只要说服水斗就完事了—— 「接下来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将举行圣诞节女生会」 今年的学生会收尾之后,红会长如是宣言道。 「地点在我家。所有人,都在前夜之前把和男人的事情都办掉!」 圣诞节·前夜——十二月二十四日。 同时在日本也是恋人们的节日。 关于圣诞节最新的回忆,还得追溯到两年前——水斗晚上偷偷来我家里的事情。从未有过那么开心的圣诞节。即使跨过那段冗长的,不愉快的事情,仍旧像是在闪闪发光似的。 但是今年,要超越那次的圣诞节。 礼物我也想好了。把我现在的心情,全部注入其中。那样都无法传达到的话,那我真的已经束手无策了。 我给自己立下的誓约。 今年之内让水斗同意——可以的话,是他自己向我告白。 但是,感觉状况发生了变化。如果今年内不能做个了结,也许我就再也抓不到水斗了。明年之后, 他可能,就要去往与我不同的方向了。 抓住他。 绝对要抓住他。 绝对……不会让他逃掉的。 ——因此,今天也是,继续发动连绵不绝的攻击! 虽然住在同一个家里有很多不便之处,但学校放假也不愁没有交集这点无疑是最大的优点。不用忌惮周围人的目光的亲近行为,也能先算好了时机再去发动进攻。今天也要毫不气馁,不断地示好哦……! 「我回来了——」 在玄关如是喊道,却没有人回应。客厅也没有开着灯。 虽然母亲和风秋叔叔应该都还是工作的时间,但水斗也出门了吗。这个月以来,感觉他外出的情况变多了。 上了台阶,朝着水斗的房间又喊了一声「我回来了」。随后门的那侧便传来了「欢迎回来」的回复。 在的。 微微打开房门后,他正在电脑做着什么工作。……没准,是跟东头同学有关,吧。 我先回了一趟自己房间,将制服换成居家服。今天要展现的是无防备感。穿上宽松的衬衫和裤裙之后,我离开了房间。 随后下到一楼,烧开热水沏一壶红茶。将茶壶装在小盘子上后,来到水斗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给你沏了茶,要吗?」 当然了,这些都是借口。进入水斗的房间才是我最大的目的。 「嗯—……」 将他有气无力的回复当做ok后,我成功进入了房间。 水斗没有回头。他正盯着笔记本电脑,沉思着什么事情。我也不想打扰他。过度的纠缠导致他不愉快的话就是本末倒置了。 在电脑旁边放上小盆后,我倒好两杯红茶。紧接着,将自己的杯子拿起来,呼—呼—地吹着气的同时向床边移动,轻轻地在床上坐了下来。 我一边喝着热红茶,一边盯着水斗的后脑勺。 既不去找他搭话,也不去碰他。只是,待在这里,就是我今天的目的。 直白地说,就是装女友计划。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这里待着不在的话,水斗也会越来越在意的。虽然一直以来的同居生活中保持着一定的界限,但事到如今都有了效果。如果是要保持东头同学那样的距离感,就不会有这种程度的接近吧。 我喝完杯子里的红茶,从床上站起来,把它放回托盘里。然后漫不经心地扫视书架,理所当然地抽出其中一本。 将它拿走上后,又一下子倒在床上。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选用宽松衬衫和和裤裙作为居家服的意义了。裤裙的下摆能够窥视到什么的无防备感应该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网上是这么写的。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地读着书。 「………………」 「………………」 回想起来,我在初中的时候就是向往着这样的关系吧。 虽然一天到晚都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也挺不错的,但这种不会苦涩,享受安静的幸福时光我也非常喜欢。对于水斗和东头同学的关系会很敏感,也是因为这两个人经常会像这样度过吧。 喜欢,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这样的时间,不会长久。 经验之谈。人类是会腻的生物。多么盛大的幸福,经过时间的洗刷也会逐渐腻烦,他的价值也逐渐风化。 即便如此也想要去有些能够持续下去的东西的话,就会这么想了。没有心动不已,没有小鹿乱撞,但幸福仍旧能够延续下去的关系。 以前的我们,没能做到的—— 为此,我想趁现在尽可能让水斗感到心动。 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将膝盖蜷缩起来了。而水斗正在我的背面那侧。如果现在回头看的话,从大腿处撩起的下摆,说不定能看到一点屁股。 作为女生的规矩,一般来讲就得立刻摆正姿势。……但是我,故意装作没有注意到。 看吧。如果这样就能把水斗捕获的话——尽管看吧。 ……啊啊,变得下流了呢,我啊。到底是谁的错呢。 不负起责任的话—— 「——呐」 听到搭话声,我微微抬起头,越过自己的胸部看向回过头来的水斗。 「我去把茶壶和杯子收起来了,已经不要喝了吧?」 「啊,嗯。没事……」 水斗把拿起盘子离开了房间。 啪嗒,我看向紧闭的房门,不禁『咦』地想着歪了歪脑袋。 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视线……。 水斗的样子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和让他帮我带护发素带浴室时,和穿着能看到曲线的衣服逼近他时完全不同。 ……刺激度还不够吗?对于一直和东头同学一起玩的水斗来说,『异性所在的房间』的激动感已经荡然无存了吗? 那样的话……!这样如何! 咔嚓,门打开了,水斗回到了房间。 这时,我便在床上缩成一团装睡起来。 微微地睁开眼,确认水斗的情况。水斗瞄了我一眼后,念叨了一句「别在别人房间里睡着啊」。很好。正如我所计划的。接下来就是趁着他走向桌子还没背过身去的时候—— 「……嗯嗯……」 一边假装翻身,一边——把手伸进衬衫的下摆。 然后,装作像是空调实在太热时候的睡相那样,慢慢地将衬衫提起。 这样如何……!这样就够刺激了吧!这样应该就不得不注意到了! 不能做得太过火。露出肚子,露出肋骨——在隐约能看到胸衣的位置停下。 如何!?不喜欢你的女孩子,可不会这么无防备吧!? 我将因紧张而闭上的眼睑,再度微微打开。 来吧,怎么样。水斗会以什么表情看着我的丑态—— 「………………」 微微可见的视野中,是水斗的背影。 对我完全不屑一顾,面对着电脑的水斗的背影。 「………………」 为什么? 明明这之前,还那么有效的—— 从他的这副模样,我想起了自己应援东头同学攻略水斗时的事。 对于内衣被看到的东头同学,说着『能看到胖次哦』时的一脸平静。 就好像把我当作女生来看待的这一开关,被他切断了的样子—— ——只能脱掉衣服给他推倒了吧? 亚霜前辈的声音,闪过我的脑海。 伊理户水斗◆王牌 圈养性欲成功了。 正确来讲,应该说是适应了兴奋的状态吧——就算情绪有所波动,也不将其表现在视线之类的行动上的训练。 主要就是在网上找些色图,尽可能让眼睛习惯女人的身体。这些并不会使自己不兴奋,而是以自己能够习惯,继而控制住兴奋状态下的自己为目的。 虽然是安慰自己一样的训练,但看来是成了自我暗示了。最终,无论结女怎么诱惑我,我的视线都不会到处乱跑了。 ……到最后最有效的还是,对明明负不起责任却还是对结女有所欲求的自己感到厌恶的那一瞬间。 副作用的话,现在识别色气插画的眼光刁钻了不少。 「再稍微有些湿度会比较好吧?这个场合下。比如让汗水冒热气之类的」 「嚯嚯。您是想说光湿润透明还不够吗?水斗君也提升了不少呢」 与伊佐奈见面时也不会被杂念所迷惑了。 像凪虎阿姨毫无顾虑地查看伊佐奈房间的垃圾箱, 「差不多该同床了吧。真恶心啊这家伙」 虽然会说出这种话,但一般来说,制作人和对方建立男女关系,不能说是健全的吧。 然后忍受着结女攻击的我,终于迎来了这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 「哇啊……妈妈,什么啊这盒蛋糕?」 由仁阿姨将买来的蛋糕放到桌子上打开后,结女便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来。随后由仁一脸意味深长地坏笑道, 「有些大人的蛋糕哦」 「大人的蛋糕」 「加了酒的」 诶,结女震惊道,与这黄色的海绵蛋糕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没事吗?这个给我们吃……」 「没事的没事的!法律上是没问题的!也没加那么多酒精!」 真的吗?地说着用手机查了一下后,日本法律规定的『酒』,说到底只是加入酒精的『饮料』,的样子。也就是说不包括食物的蛋糕和巧克力等。稍微有些钻漏洞的味道啊……。 「东西是要尝试的。只要别吃太多就行了。普通的蛋糕我也买了哦」 父亲这样说道后,结女也是「嗯—,那就稍微来点……」地接受了。嘛啊,比起大学酒会什么的初次酒精体验,肯定还是这种监护人监督下的常识会更好。 「那么,圣诞快乐~!」 如这般,伊理户家的圣诞节前夜在一片平静祥和中度过了。 途中,至今还认为伊佐奈是我女朋友的由仁阿姨,「水斗君没关系吗?把东头同学放在一边~」这般捉弄的语调说道,但这些我也都习惯了。「那家伙是完全没有节日感的」这样随便应付了一下。 蛋糕和晚饭吃完后,我独自从餐桌移动了被炉处,以电视的圣诞节特别节目为bgm看起了书。 是因为吃了加过酒精的蛋糕吗,身体感觉暖洋洋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暂时沉浸在这种舒适感中也不错。 结女在餐桌那边,和父亲还有由仁阿姨说着什么。优等生能跟家人多说说话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片刻后,父亲就前去打扫浴室,由仁阿姨则是在厨房洗起了东西。剩下一人的结女—— 「心情如何?」 来到了我这边,将脚深入了被炉之中。 我虽然有所戒备,奈何由仁阿姨还在厨房里,不能做些反常的行为。 「心情?」 「酒的蛋糕。你吃了挺多的吧?」 「没什么变化啊。就是有点热」 「是嘛……」 总感觉,声音怪轻飘飘的。 这样想的时候。 结女忽然倒向一边,如调皮的小猫一般将脑袋贴在了我的大腿上。 「怎么,喂……!」 「嗯嗯~……真的耶,暖乎乎……」 因为有被炉挡着,厨房中的由仁阿姨,并不能看到躺下的结女。 虽说如此,还是过于大胆的罪行。 要是平时的结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冒这种危险的。究竟—— 「……嘿嘿嘿……」 我注意到了结女红润的脸颊。 难道说——醉了吗?就那洋酒蛋糕? 刚才还精气神慢慢地说着话。一到我旁边,就跟泄了气似的—— 「……喂。别在这里睡啊。去自己房间里」 「嗯……不要嘛。洗澡澡……」 「好的好的。洗澡。然后赶紧清醒过来吧」 「……呐,水斗」 「嗯?」 「去我房间嘛?」 撒娇般的语气说出口的这句话,让我僵住了。 「我有……想给你的,东西……。圣诞节,礼物……在妈妈他们面前,没法,给你……」 ……圣诞节礼物。 我的脑中,无可奈何地回想起了两年前收到的那根带羽毛的项链。 「……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没关系。……就是,我想给你」 她紧紧抓住我的裤子,匍匐而上。 「这样,……总行吧……?」 不行二字,是说不出口的。 没法如此直白地拒绝,只是因为我太过喜欢眼前的女孩了。 「行吧。……但是,得等洗完澡清醒了之后啊」 「嗯……。是嘛。那样也好呢……」 正好这个时候,父亲说着「浴室打扫完了哦—」回来了。 结女晃悠悠地起身,「我,要洗」这般宣布道。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客厅,上楼准备去了。 「……呼」 没想到,这点程度就能醉了。是遗传原因吗?不过,我倒也没见过由仁阿姨喝醉的样子啊。而且—— 「………………」 ——是这么回事吗? 伊理户水斗◆想要告白的我,已经喜欢得太深 最终,等到全家人都洗完了澡,眼见着老爸和由仁阿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后,结女总算是造访了我的房间。 「……谢谢」 从一边道着谢一边走进房门的结女身上,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 「酒醒了么?」 「嗯,多亏了你呢」 「你刚才那样子,是装出来的吧」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质疑,结女的身子僵了一僵。 「都说酒量是从父母那儿遗传来的吧?你看由仁阿姨在乡下的酒宴上表现得这么从容,庆光院先生当时喝起酒来也是面不改色——你作为他们的女儿,酒量会弱到哪里去啊。」 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刚才的反应让我得到了确信。 结女的醉意是装出来的——其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引出送礼的话题。 「……真是不解风情。女孩子装醉的时候就不能放她一马嘛」 「那还真是对不起咯。我只是为了避免日后被人诈骗而时刻保持着警惕罢了」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望向一脸悔恨的结女。 「那么,你不惜做到这一步也想要交给我的礼物又是什么呢?」 不能让她轻易营造出送礼的氛围。我以尽可能生硬的语气问道。 而结女沉吟良久,随后快步走来,坐在了我的身边。 「喂……」 在我准备拉开距离之前,手臂已经被结女一把抓住。 「等等。……不要走」 大大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想要诉说些什么, 「别看这样……我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看来,在营造气氛这一阶段上,还是对方略胜了一筹。 十分遗憾,我实在没有轻薄到面对她的全心全意还能敷衍了事的程度。 结女翻了翻口袋,从中取出了掌心大小的礼品盒。 「给……打开吧」 我接过礼盒。它的表面似乎被缎带包裹着,但仔细一看缎带只是装饰品。只要揭开盖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打开。 我咽了咽自己的口水,仿佛在打开这个盖子的瞬间,某种决定性的东西就会产生天翻地覆的转变——毫无根据的直觉,让我紧张得无以复加。 我握紧双拳,止住了自己的颤抖。 事到如今,已是无路可逃。 我紧绷着双手,缓缓地揭开了礼盒的封盖。 「…………,啊……」 我的直觉,没有出错。 礼盒之中装着的,是银光闪闪、形似羽翼的—— ——戒指。 「两年前——我送过你一条带了羽毛装饰的项链。你还记得吗?」 眼见着我看到戒指陷入了沉思,结女开口说道。 「今年,我想要送给你超越当初的那个礼物……所以,就选择了这个羽翼戒指。……而且啊——」 床铺的弹簧,发出一声轻响。 「——其实这个戒指,是成对的。」 结女的语气之中,饱含着她的决心。 「只有当两片翅膀结合在一起,才算是真正完成……这就是,对戒」 比翼鸟——这个单词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只长了一只翅膀,唯有雌雄一体,才能展翅翱翔的生物——是个时常被用来代表男女之间羁绊的比喻。 「另一边的戒指,我没有买。……我希望,……你能买下它,送给我」 ……你这样,太耍赖了吧。 你是打定了主意,绝不会自己主动开口吗。 你无论如何,都要我去开这个口吗。 无论如何——都要让我做出这个抉择吗? 可另一方面,你却一言不发地暗示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明明我是那么的痛苦,……你却还是这样的一往无前。 ——太耍赖了。 我也真的好想像你这样,遵从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啊。 「……,这个,…………戒指……」 干涸到冒烟的嗓子眼里试图挤出只言片语来,但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仿佛是在阻止着我接下来说出来的那句话。 「这个戒指,…………我不能收」 我静静地盖上礼盒。 「我……,……不能成为……你的另一边翅膀……」 可悲,真的太可悲了。 但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我们比谁都明白,告白不过是崩坏的序曲。 无论多么喜欢对方,这份感情也迟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风化,沦为掣肘,久而久之,又会变回那个自私的自己。 而这次,甚至还会波及到父亲和由仁阿姨。 我知道这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你为了由仁阿姨改变了自己的姓氏,搬进了前男友的家中。你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维系的家庭因为自己而崩坏——这是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想要见到的光景啊。 啊啊,如果我能干脆地对你漠不关心,该有多好呢。 倘若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初中的事情,从成为家人之后就没有好好说过话,倘若我自始至终就对你一无所知,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你的话——我就不必再瞻前顾后,忠实地遵循着自己的欲望,就能给你想要的答案了吧。 但事到如今,想要传达心意的我,已经过于珍视你的存在。 一心想要告白的我——已经喜欢得太深了。 所以—— 「——不要」 我的耳边,响起结女打断的话语。 而下一个瞬间,突如其来的推力,让我一把倒在了床上。 结女已经横跨到了我的身上。 仿佛一道锁链。 仿佛一条镇尺。 「我说过……绝对不会让你逃掉的吧」 结女用膝盖固定住我的双手,完全夺去我上半身的自由。 随后,双手捏住了睡衣的下摆。 「喂、……喂!你在干什……!」 「吵死啦。安静点吧……。会让妈妈他们听到。」 即便男女之间有着力量上的差距,手臂的力量果然还是无法于双脚匹敌。 我无法作出任何反抗,眼睁睁地看着结女的手奋力掀开了自己的睡衣。 淡粉色胸罩的支撑下的隆起,像是在强调它的存在一般显露在我的面前。胸罩上复杂的蕾丝花纹,衬得结女的肌肤更是洁白如雪。那呼之欲出的硕果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而动弹不得的我,也只能屏起呼吸,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到了这个地步,结女也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的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睡裤的皮筋,一把便拽了下来。在一条与胸衣同色,点缀着一个小小蝴蝶结的女士短裤那全然谈不上可靠的遮挡之下,和男性全然不同的胯下部分已然是尽收眼底。 我的眼前一阵眩晕。 即便我已经看过她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模样,即便我已经见过了她的胸衣本身,但正面目睹她身穿内衣的样子,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更何况这眼前的光景绝非出于偶然,而是她带着明确的意志让我看见的——相比之下,我在事前准备时拿来养眼的图片,简直是不值一提。 「……你看啊」 结女的脸已经红透到了耳根。 即便如此,她也紧盯着我的脸,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比起初中的时候……发育了不少吧?你……兴奋了吗?」 她按着我的肩膀,牢牢地将我捕获, 「不,我知道的……。看着我的身体,你还是会兴奋的呢。洗澡那次……我也是见到过的。」 她的上身前倾着,一头长发遮住了我的视线, 「所以……我不会让你逃掉。更不会让你蒙混过关。就算你再怎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唯独骗不了我」 轻轻地,爱抚着我的面颊, 「还是说……胸罩,也要取下来?」 没等我做出回答,她已经单手伸向了自己的后背。 而就在这时,我才终于从她的膝下抽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赶忙抓住结女准备揭开背扣的手。 「……别、这样……」 从嗓子眼里硬挤出声音,如是说道。 「为什么……?」 「我……我讨厌这样……!我不想……只把你当作一个发泄欲望的……!」 「………………」 结女略微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啊……!?明明我……一直在痛苦地瞻前顾后……!为什么你还是、还是这么不加考虑呢……!!」 我真的好想马上抱紧你的身躯。 想要捉住你洁白无瑕的肩膀,想要环着你纤细的腰,全力抱着你永远不再分离。 但是这份欲望,连结不到任何我们想要的未来。 「你也稍微考虑一下吧……!白日梦要做到什么时候啊!初中时期都遭受过那么惨痛的教训了,为什么还能这样毫无顾虑啊……!?」 不公平。 真是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只有你,可以这样紧盯着眼前的恋情不放啊。 「我的脑子一直是一团浆糊……!我也想知道怎么做才好,可是越想越不明白!早知这样的话——」 早知这样的话。 「——要是我们没有成为一家人就好了」 是啊。 全都是,它的错。 要是我们的所有缘分,都能干净利落地断在初中毕业的那一天,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果真如此的话,我大概会回应伊佐奈的告白,如今也只会一心投身于插画宣传的活动之中,更不会将这份欲望攒在心底,只会在适度发泄过后,像一个理所当然的高中男生一样,过上理所当然的高中生活。 什么家庭,什么人生,别让我来背负这种东西啊。 我只是一个高中生,我还只有十六岁啊。我不过是生活环境有点特殊的十六岁高中生而已啊。 这样的重担——实在是,太沉重了啊……。 「…………,对不起……」 轻轻地,结女嘟囔道。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发现。 自己说了多么不该说出口的话。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考虑过……。我只是好怕……好怕水斗会离开我,再也找不到了…………」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我又怎么舍得——让眼前心爱的女孩哭泣呢。 「……对不起……」 结女放开我的身体,将已经脱了一半的睡衣重新穿好。 「……真的,……对不起……」 随后,一路小跑离开了我的房间。 而我却仿佛行尸走肉般,一步也无法迈开。 只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和那白如死寂般的灯光。 ——啊啊。 ——啊啊……。 ——……啊啊啊啊……! 「————!!!」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床垫。 只能一味地品尝着,这份席卷全身的无力感。 第五章 比翼鸟振翅之时 伊理户水斗◆觉悟 「——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十二月二十九日。如约好的那样,第三天的业务结束的时候,庆光院先生向我问道。 庆光院先生给我介绍的打工,是庆光院先生公司的杂务。收拾资料,管理买来的点心,给要送的货物写好收件地址,总之就是和创作无关的一切。因为是小公司,像这样的杂务活他们好像还挺欢迎的样子。 虽然是第一次的打工,但偶尔会做家务活,以及文化祭准备时的经验还是很有帮助的。而且,稍微参与过游戏公司的现场一事,是比我预想之中更棒的经验。比如让沉迷于工作的创作家休息的方法什么的。 这样的新鲜的三天结束时,庆光院先生在饯别之际说道。 「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现在的你,和半个月前遇到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了。说是扫清迷茫了会比较好吗」 「……不」 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没有人是不迷茫的。就算是天才也是迷茫。……您才是,最明白这点的吧」 庆光院先生意味深长地微笑道。 这个人可能真的是看透了一切吧。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他都已经预想到了。 但,我还是要说。 这是对于刚才这一问题的回答。 「迷茫,不是要扫去的。我觉得是要与之同行的」 庆光院先生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片刻后做出反应。 「与之同性?……不是,克服它吗?」 「嗯。扫清什么的,克服什么的……那种事能做到的话,真是神人了」 停顿了片刻后,『库』,庆光院先生小声地笑道。 「不愧是读书人。真是有教养的回答呢——说起来,『觉悟』一次,本就是佛教用语吧」 扫清迷茫,领悟真理。 对于生活在苦难世界的我们来说,都是没什么关联的话题。 「庆光院先生。之前虽然有听结女说过,但她喜欢推理小说,好像是受您的影响哦」 「嗯?啊啊——我在学生时代也很着迷那个啊」 「最喜欢的推理小说是什么呢?」 双方明明都是读书人,这三天内,这种话题还是第一次谈起。 庆光院先生皱着眉头念叨着, 「这实在是难倒我了啊……。不过,我想想啊,真要说的话,我个人最喜欢的是——『不会笑的数学家』吧」 ——林间学校的那晚,第一次和结女有所关联时,我在读的那本书。 「有些苦涩的选择呢。同系列的话还以为会举『全部成为f』这种例子呢」 「我喜欢结尾哏啊。展现出科学性思考为何物的,那个结尾哏呢。……嗯」 因为自己说的话,庆光院先生突然闭上了嘴。 大概,是注意到了吧。刚才自己说的话,和我的回答是同样的意思。 「……这真是被摆了一道呢」 「偶尔吧」 「那么我反过来问你。水斗君,你最喜欢的推理小说是?」 「『cosmic』」(译:没有正式译名,原名:コスミック) 「……哈哈!『绝对绝不开的谜题』吗——」 果然,我可能跟这个人挺像的呢。 轻轻的叹息之后,庆光院先生看向远处。 「……我要是能更早地,得到和你一样的答案的话——不,不好啊。人上了年纪就老喜欢后悔」 随后,他将手伸过来。 「加油吧。像我这样无聊的大人能说的话,只有这些了」 「好。不必您多说」 我们握了握手。 为了给曾见过的噩梦,和接下来将见到的美梦结女,作出决断。 伊理户结女◆最后一日·其一 今年最后一天的早晨,是好是坏,我都是普普通通地醒了过来。 在床上睁开眼,一时间迷糊了一会儿。自从加入学生会以来,已经习以为常的忙碌一下子就被打断了,似乎变得有些松懈。 但是,也好吧。就今天。 这样想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后,不可思议的是,精神反而清醒了。睡不着还要硬躺在床上也怪无聊的,我便一口气爬出了被窝。途中,冬日的寒冷一下袭来,令我想要尽快逃回被窝了。忍耐着这一想法的同时,我打开了空调的开关。 趁着房间还没暖和起来去洗个脸吧。在梳妆镜前把凌乱的头发稍微休整了一番后,我就穿着睡衣离开了房间。走下楼梯,进入盥洗室。 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稍等片刻。等水热起来后,啪沙啪沙地洗了把脸。这之后,用化妆棉抹上化妆水后,给整个脸涂上一遍。顺带检查眉毛的形状。看来没什么问题。 感受着化妆水渐渐渗入皮肤的同时,我刷着牙。小心翼翼地沙沙沙着,连牙缝里侧也不漏下。 途中,盥洗室的门打开了。 是一脸睡相的水斗。 我转过头去,叼着牙刷说道。 「早上呼」 「早上好」 我接了杯水之后,含在嘴里咕噜咕噜。然后将含有牙膏的水凸出来,一边擦着最一边把位置让给水斗。 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空调暖烘烘的房间里,从衣柜里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没必要那么费心。最后,还是选择了通用性较强的衬衫和舒适的长裙。把它们在床上摊开后,脱掉睡衣。 啊对了。胸衣也得换一下。上半身保持着夜间胸衣一件的状态,我从衣柜里挑出胸衣。 应该……没有给人看的预定。 ——但是。 「因为是……最后一天」 今年,最后一天。 我给自己定好的,最后的截止时间。 这一天无法决出胜负的话,会怎么样呢。 我拿出瞒着母亲偷偷买的,镶着复杂刺绣的可爱胸罩和配套短裤。 脱下夜间胸罩,小心翼翼地把胸部塞进新胸罩里,调整形状。 然后,就开始了日常。 对我来说,决出胜负的日常。 伊理户水斗◆最后一天·其2 上午,悠哉悠哉地看书度过。 又读了一遍『y的悲剧』。在日本具有高人气的作家哲瑞·雷恩的系列第二作。全聋的前演员哲瑞·雷恩有时会给出缜密而敏锐的推理,有时也会给出错误的推理。 读完最后揭开的令人惊愕的真相,我有了和往常一样的感想。 既然有想法的话,不好好告诉别人可不行啊……。 类似的话跟伊佐奈说的时候,她是这么回我的。 「就跟ova版的铁甲人一样吗」 「什么玩意儿」 「不好好把遗言留下来的话,世界就会变得很糟糕的故事」 后来查了一下,那是一部非常久远的,只有大叔才知道的动漫。为什么还看这种的啊,那家伙。 不管怎么样,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沟通不当都是可以被称为悲剧的。如果说推理小说的杀人动机中有一半是恋人被杀,那么另一半可以说是因为沟通不当吧——不,这就有点过了。 将『y的悲剧』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后,我走向桌子那边,将最上方的抽屉打开。 手心大小的礼品盒中,并排放着两枚。 关上抽屉后,我走出房间,下到一楼。随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客厅后,只见结女正在被炉处看着电视,父亲在客厅里读着书,由仁阿姨则是在厨房里煮着什么东西。 「啊,水斗君。我煮了乌冬面要吃吗—?」 面对来自厨房的询问,我歪了歪头。 「不吃跨年荞麦面的吗?」 「诶—?有什么不好嘛。一天吃两次面而已啦—。米饭不也是一天要吃三次吗—?」 嘛啊,如果都是主食的话,应该用同样的尺度来衡量吗。 回答了「要吃」之后,我来到电视机前的被炉。 先到的结女看向我,「呐」地喊了一声向我搭话。 「新年参拜,你都是什么时间去的?」 「什么时间?」 「是换日子的那会儿去,还是熬一整夜到早上去,还是先睡一觉等明天上午去呢」 「这么说的话,我其实是不去的类型」 「不信神啊」 「你难道信仰神明大人吗?」 「……也是」 不值得信仰。把我们玩弄到这种地步的混蛋。 我将被炉正中央放着的柑橘拿到手中,又想到接下来要吃午饭了,就轻轻地放回了原位。 「你呢?」 「初一的上午,会和妈妈一起去吧」 「感觉人会很多……」 「反正都是人多,还是深夜会有趣些呢」 「今年和朋友一起去吧?」 「嗯。但是,难得的机会,也想和家里人一起去」 「家人呢」 前年——不,还是去年吧——大概是初三的时候,和绫井一起去的来着。因为明明没有朋友,大年初一还要出门是会被怀疑的。 ……那个时候,许了什么愿来着。 「你没有安排吗?和东头同学还有川波君什么的」 「伊佐奈和我是同类人。川波很懂我的」 「哼嗯。嘛啊川波君的话,感觉能陪的人很多呢」 「南同学也一起吧」 「她说要我们凌晨两点集合。你要来吗?」 「让我坐牢很有意思吗?」 「哼哼」 「——你们两个—!乌冬面做好了哦—!」 「「好——」」 我们欣喜地从被炉处站起来。 去新年参拜也好,不去也好,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不得不收拾掉的东西。 今年事今年毕。 一年一度的大扫除。 伊理户结女◆最后一天·其3 吃完午饭后,晓月同学打电话过来了。 「在,喂喂—」 『结女酱—。现在方便吗—?』 「嗯。没事」 我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同时离开座位,再度钻入被炉中。 将背靠在后方的沙发上时,晓月同学说道。 『现在在干什么呀—?』 「吃午饭」 『噢,吃的什么呀—?』 「乌冬」 『跨年荞麦?』 「的,前置」 『诶—?那算什么』 「晓月同学呢?」 『我们家就是普通的炒饭』 「谁做的?」 『妈妈做的!她说除夕还是得亲自下厨的呢』 一直不在家的晓月同学的父母,除夕日还是会在的样子。 『结女酱跨年要看什么呢?』 「看什么?」 『电视啊直播啊什么的』 「嗯—。还没想到」 『红白歌会什么的有兴趣吗?』 「出场的人我都不认识啦」 『毕竟不怎么听音乐呢—』 「连我都不觉得自己是女高中生了……」 『卡啦ok的选曲也是交给我来的呢』 「真是麻烦你了……」 『啊哈哈!』 「总之,倒计时还是会做的吧」 『那个很重要吗?』 「很有跨年了—,的感觉吧?」 『啊—,我能懂』 「不知何时换了日子就感觉有些失落」 『我懂我懂!』 水斗离开了客厅。上楼梯的声音传来。 「去年是靠line的新年快乐才注意到新年了的」 『结女酱是秒发新年快乐派的吗?』 「还有不是秒发的派吗?」 『毕竟会占线呢!』 「嗯—……今年可能是线下派了」 『马上能见面了呢』 「两点吧?」 『嗯!对对——啊!』 「咋啦?」 『就是为了这事找你打电话的!』 「啊,这样啊」 『嗯。那个—,奈须华酱的妈妈好像能开车送我们,那样的话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去北野天满宫呢?什么的』 「诶!可以吗!」 『噢,兴奋起来了吗?』 「每年都在想,但每年都感觉好远啊—」 『走过去得一个小时呢。那决定了吧?』 「嗯。决定了!」 『ok—。那么就两点,在乌丸御池的交叉路口集合!』 水斗进入了客厅。手里拿着文库本。 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后,把脚伸入被炉中。脚尖从侧面伸了过来,碰到了我的小腿。 「话说回来,川波君怎么办呢?」 水斗将文库本放到被炉的桌板上打开。是『空中飞马』(译:没有正式译名,贴一下原文『空飞ぶ马』) 『诶?怎么了—?』 「不要新年参拜约会什么的吗」 『不要不要』 「为什么呀?」 『要是撞上那家伙的熟人就不好了。我也是』 「哦——」 『什么「哦——」啊?』 「阳角真是厉害呢」 『普普通通啦—』 「但是北野天满宫的话人这么多的话不就分辨不出来了吗?」 『嗯—,是吧』 我慢吞吞从沙发处坐起来,窥视着读书中的水斗的脸。 『你那边怎样呢?』 「怎样是指?」 『伊理户君。圣诞节的时候好像住在川波家里呢—』 「啊啊,果然是这样吗」 『你知道的吗?』 「我只知道他不在」 『真是不懂事啊,伊理户君!难得的圣诞节居然让结女酱一个人啊!』 「我们不也被会长叫去参加派对了嘛」 『嘛啊说是这么说—』 还真是晓月同学的表述方式呢,我想着。 就好像虽然很在意,却在担忧着是不是难以问出口的话题似的。 「晓月同学有什么不满吗?」 『嗯—。该说是不满呢—』 「因为没跟川波君在一起度过吗?」 『不是啦!……呀,就是说』 这不就来了。 『伊理户君也好结女酱也罢,感觉在烦恼着的样子……就想着你们没事吗,什么的』 真善良啊,晓月同学。 明明自己没法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圣诞节了,却还在担心着我们。 「没事的哦」 为了让挚友放心下来,我明确地说道。 「一定,没事的」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是现在的我有着无根据的自信,相信未来一定不会变得那么坏吧。 『是嘛。……那就好』 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晓月同学,转而说道。 『那就两点见!乌丸御池啊!』 「嗯。我记住了」 『晚上这么危险,可要伊理户君送你来哦!』 「……嗯」 要是能那样的话就好了,我也想到。 『那就这样!拜拜—!』 「拜拜」 等待着对面挂断电话后,我将手机放下。 想着讲话稍微有些累了,便再次靠在沙发上, 「……呐」 冷淡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回响。 「嗯?」 将靠在沙发上的头抬起后,看向水斗。 水斗将文库本的书页合上,只是紧盯着我的脸。 「………………」 「呐峰君。我们家的年糕汤是白味噌吗?」 「………………」 「嗯—?虽然没什么特别的 说法,但妈做的是白味噌吧」 我们的沉默,混入了客厅处母亲他们的声音。 水斗悄悄地转过头去。 在这里……没法说的事情吗。 水斗再次将视线回到我这边,再次想要开口,果然还是闭上了,稍微低下头去。 然后再次注视着我的脸,终于开口道。 「要去晚上的初次参拜的话,趁现在多睡会儿会比较好哦」 「……是吗?」 「平时都很早睡的吧,结女同学」 结女同学。 这是,作为家人的措辞。 紧张感释放之后,脑袋突然朦胧起来。是因为肚子太饱了吗,还是因为被炉太暖和了呢,睡魔压下了我的眼皮。 「别在这里睡啊」 「……嗯。也是呢……」 「午睡结束了的话」 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稍微,给我点时间」 ……嗯。 在脑中回答他后,我一鼓作气,从被炉中抽身。 「我也……有些,想说的话,吧」 还有想道歉的事。 这些对话,是在压低声音的情况下进行的。位于客厅的母亲他们虽然瞥了我们一眼,但并不像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这个作者的书,你要是有的话能借给我吗,结女同学?」 水斗将『空中飞马』举起,突然说道。 「嗯。之后你自己来房间吧」 这是以防万一的障眼法。 让我们二人独处也不会显得奇怪的伏笔。 我离开客厅,上了楼梯,进入自己的房间。 午睡的时候头发乱了也很麻烦,所以像往常一样扎在辫子里。衣服……反正晚上也要换的,算了吧。 在床上,我仰面躺下。 看着天花板,小声地叹着气。 然后,思考。 今后的事。 我们的事。 伊理户水斗◆比翼之鸟·其1 据说在过去的日本,结婚就像是家与家的合并。 当时的家庭制度是这样的,主要是整个家庭,就像以父亲为社长的企业一样。因此,结婚是为了与不同的家族(企业)密切合作,将彼此的家族发展壮大的经济战略之一。所以结婚对象理所当然是由父亲决定的,女校也会认真地教授花道啊古筝啊新娘修行之类的课程。 在自由恋爱的时代看来不合理的情况,在那个时代的存在方式看来也有着一定的合理性。实际上,这样结合在一起的夫妻,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离婚——即使有不顺心的事,也没办法只能忍耐,在一同努力克服的过程中,应该会萌生出类似羁绊的东西。 我能说,那样的反而更好吗。 比起现代恋爱这种,必须按照自己的意志,根据个人的题材,从零开始去做的麻烦事,像以前那样随便找个家境不错的对象就是更好的吗? ……是怎么样呢。没尝试过还真没法知道。 至少现在这个场合下,我没有人生的自由。就连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拜托别人。说到底,这不过是以自由为代价换取轻松罢了。 自由,不代表轻松。 东头伊佐奈是我所知的最自由的人。那家伙作为自由的交换条件,就是背负了很多其他高中生不需要背负的辛苦。 比如,体育课找不到搭档,作业没人给看,教科书没人借等等—— 说起来很简单,但那家伙通过放弃人际关系,明显获得了他人没有的才能,而现在正在逐渐发展。虽然不可能所有的孤单都不能导致良性结果,但可以把不分配给人际关系的资源投入到其他方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没有对应的价值就什么也得不到。 自由需要付出相应的努力。不被常识和固定观念束缚,说起来很简单。那么,你是否又能从零开始建立起自己的常识,将毫无章法的观念听过自己的努力组建起来呢? 这种事谁也不知道。开拓者都是成功了才会收到评价。这种成功是否真的成功,也要等到遥远的后世才能知道。就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既是伟大的冒险家,同时也是最恶劣的屠杀者一样。 不尝试是不知道的。 而尝试,需要它特有的觉悟。 扫清迷茫,领悟真理——所谓下定决心,并不是只在嘴上立下誓言。不能盲目地做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承诺。 谁能保证,如果是我和结女,就绝对不会分手? 明明已经——分手过一次了。 如果是第一次交往的话,肯定会对莽撞的未来发誓吧。那是因为无知而不成熟。但我们知道。 恋会迎来终结。 爱终究会冷却。 永恒的恋爱,是不存在的。 大概,没有任何的例外。一个人跟一个人在一起,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怎么想都不可能一次都不讨厌对方。 即便如此。 你能说出口吗,伊理户水斗。 无论健康疾病,无论悲伤喜悦,无论富贵贫穷,都能互相尊重,互相慰藉,互相帮助,直到生命的尽头—— 明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 ——你都愿意对她全心全意,不离不弃,直到永运吗? 愚蠢的问题啊。 多少遍,多少遍的自问过了。 多少遍,多少遍的自答过了。 正因如此,我可以断言。 愚蠢的问题。 那种事,当然是做不到了。 伊理户结女◆比翼之鸟·其2 十六年。 还,只有十六年。 我来到这个世上。 水斗来到这个世上。 还,仅仅只经过了十六年。 从我们相遇开始计算,满打满算也就三年。经过更加漫长的爱情长跑却没能终成眷属的情侣数不胜数,而撑死只有三年共同时光的我们,为什么能够宣誓永远呢? 只是一阵嘴皮子工夫。 只是一时的内心迷茫。 我清楚地知道,这只不过是青春期的蛊惑。 要是恋爱小说的结局就会很美好了吧。感情相通,发誓永远,下一页跳到结婚典礼的场景,最后幸福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喜可贺—— 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恋爱的篇章会就此结束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这之后就没有戏剧性可言了。悸动的恋,火热的爱,接下来都没有了。跨过高峰,就只会走下坡路了。谁也不想看到那么戏剧化的恋爱拖拖拉拉地停滞衰退,所以故事就到此结束了。 故事的最后一页,就像是相册中的照片。定格在了美丽的那一瞬间,被流动的时光抛在了一边。 没有永恒。 有的,只有不断变化的变化。 只有将这一切都克服了的人们,才能有个幸福的人生。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也许,应该更加慎重地判断才是。我们应该花更多更多的时间,思考怎样才能跨越人生这条崎岖的道路。 仅有的十六年远远不够。 微薄的三年远远不够。 大概,很多大人们都会说出同样的话吧。再多考虑下会比较好。因为还是学生。等进入社会了也不迟。大家,都会向我的肤浅劝告道。 这样的正论,要是能装作没看到就很轻松了吧。 就能沉醉于这一时的情感,置身于非日常的氛围中。 是的,就像圣诞节前夜的那样——只是凭借着气势一路向前。 大概,会特别舒服吧。 但是,那种都是假的。圣诞节的镜花,夜景西餐馆的水月,建立在这种非日常氛围的舞台上所立下的誓约,都无法达到永恒。 我们需要的是。 在什么都没有的日常中,在理所当然的生活中,理所当然地—— 即便如此。 ——这般,下定决心。 所以,我并没有为这一决出胜负的日子安排约会。 我想要的不是,被剪切得干干净净的回忆。 我想要的是,能够振翅到最后一页的,另一半的翅膀。 伊理户水斗◆比翼之鸟·其3 人言,比翼之鸟。 只长了一只翅膀的鸟,因雌雄合在一起而获得两只翅膀,第一次得以飞翔—— 我究竟,是不是比翼之鸟呢? 我自己没这么想过。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活下去。 但是,那样的话。 和结女一起看到烟火升空的时候,为什么我会哭泣呢。 对于那时的自己,我至今仍旧不太明白。是在开心吗?是放心了吗?虽然可以确定不是什么负面的情感,但无法正确地分析出它的正体。 结女的话——会明白吗。 人其实比自己想象中得更加不了解自己。因为就连那位庆光院先生,直到孩子出生都没有认清自己的本质。 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前进方向。 但是,我无法回顾前进的自己。 如果——不被谁照看着的话。 这是稚嫩吗?还是像古旧的家庭制度一样,以自己为中心组成家庭? 不。 我知道。知道她。 从与人对话都很困难的她,到能够出色就职学生会的她。 不足以概括啊。仅用贤妻良母一词。 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结女。 而是为了我。 我觉得我们两片翅膀。 伊理户结女◆来吧,下定决心了 我醒了过来。 伊理户水斗◆对话的时间了 我将书合上。 伊理户结女◆兄弟姐妹会议·导入 时间指向下午五点。 从午睡中醒来的我,解开绑起来的头发,用梳子梳直。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一丝不苟。 做着这些事的时候,片刻后迎来了敲门声。 「来了」 我将梳子放好,将门从内侧打开。 走廊中等待的,果然是水斗。 水斗像是窥探着我想法似地看着我的脸, 「现在,方便吗?」 他说道。 我轻轻拨弄了一下刘海, 「嗯。已经醒了」 我说道。 随后,看向水斗背后——走廊的深处。母亲他们应该没有看到。 「进来吧」 说着我让开一条路,将水斗带进房间后,将门关上。 水斗迈着平静的步伐进入房间,在地毯上的桌子旁坐下。我也想在那片坐下, 「啊」 「嗯?」 面对转过头来的水斗,我说道。 「我可以去拿点茶水吗?刚醒来口渴了」 「啊啊……很干燥呢。我的份也拜托了」 随后,我离开房间,下到一楼。 客厅中,母亲和峰秋叔叔正坐在被炉里。她们没有注意到我这边。趁现在,我迅速拿出两个杯子,从冰箱里拿起做好的焙茶。 双手拿着杯子,我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嘿咻」 把两个杯子和一瓶焙茶放在桌上。我在水斗正对面坐下,往杯子里倒入焙茶。我放下瓶子后,水斗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茶。 我一口气喝了一半,水斗则是一口没喝。 感觉会是很漫长的谈话呢。 就算现在不开口,等这场谈话结束的时候,也会变空的吧。 「………………」 「………………」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一时间,只有时钟的指针在作响。 是在计算时机。足以开始对话的,调整呼吸的时机。 我很清楚,要由谁来率先开口。 我松开放在桌上的杯子,紧紧握住裙子的膝盖处。 随后——正面直视着水斗的脸,说道。 「——这之前,真的很对不起」 然后,低下了头。 「是我草率了。我没有想到你是那么认真考虑过的——」 草率的行为——只能这么形容了吧,现在想想的话。 最好把自己的想法定下来,我是误解了円香小姐四个月前给我提的建议吧。 家人和朋友的事,可以先不去考虑,听到这句话,我真的只考虑自己的心情了。结果,对很多问题都视而不见,匆匆忙忙地采取了行动。 那样要是成功的话,我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只靠欲望的连结,应该 不是我和水斗最期望的—— 「……我才是,抱歉」 面对深深地低下了头的我,水斗也是尴尬地说道。 「是我暧昧的态度,把你逼急了吧。要是早一点把自己的意见告诉你就好了」 「……没有询问你的,不是我吗?」 我抬起头,在桌子上探身出去。 「你都表示出态度,我却说不愿意!装作没听见……!」 「即便如此还是有解释的机会的。只要冷静下来的话。我明明知道你一走投无路就容易失控的——」 「所以不是在说不暴走的话不就好了吗!?」 「性格这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改变啊!」 「会改变的啊!努力一下的话!」 「那种叫自我破坏啊笨蛋!」 「………………」 「………………」 我们突然沉默了,互相盯着对方的脸。 水斗的表情,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什么嘛。还以为会更加严肃点的」 「这话是我说才是。这样的话跟平时有什么区别呢」 不,水斗紧跟了一句,忽然轻轻地微笑道。 「总感觉,有点怀念呢」 ……是啊。 连这样的争吵,都是多久没有了呢。 这一个月来,我光是想着要怎么攻略水斗,只注重表面——真正的自己,也许还没有和水斗好好对话过。 我将身体缩了回去,「呼」地轻轻叹息道。 「……那就,再次,好好商量一下吧」 不敷衍。 不畏惧。 「要是我们交往的话,你觉得会变成怎么样?」 伊理户水斗◆兄弟姐妹会议·关于交往之后 「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说道。 结女挺直腰杆,接受了我说的话。 「见面的频率不会改变。称呼,说话方式也不会改变。至少表面上,和现在不会有什么大变化。这是我的预想」 「那么这些,为什么会不行呢?」 「会带来改变的,不是交往的时候,而是分手的时候。想想看以前的我们吧。像那样头脑发热的家伙,会有这么尖锐的关系吗?」 「为什么是以分手为前提啊」 「你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吧。都有前科了」 「就是说会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咯?」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我想说要赌的话风险太大了」 「我们要是关系破裂了,母亲他们也会很尴尬呢」 结女微微歪了歪头,长发轻轻地飘逸起来。 「但是,我也稍微考虑过了」 「什么?」 「我们,在母亲他们面前不是吵过架了嘛」 「……是吧。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 「对。但是那个时候,母亲他们也没说什么要分开的话吧」 「那个只是一时的家人争吵吧」 「现在想想的话,那件事也体现出你的缺点了啊。擅自察觉到我的想法,擅自解决掉。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不就没法懂是什么意思了吗?」 「真烦啊。那跟你坦白会比较好吗?『就算你不是首席朋友也不会离开你,你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才熬夜学习的』」 「说出来的话不就特别丢人吗」 「是啊」 「但是最后,不还只是你想耍帅吗」 「………………」 「我也是。刚入学时发生的很多事情,也是我自作多情造成的。回老家烟火的时候,也是我擅自追过来的」 「……我们……都太过耍帅了吧」 「嗯」 「那种事,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嗯」 「……行吧。抱歉。是我沟通不够。然后呢?」 「话题回来,就算是暂时的家人吵架,母亲他们也会觉得,包含这些在内,也是家庭的一部分吧」 「那样的感性的嘴上争吵,别和分手的情侣的尴尬混为一谈啊。sns上还有好多那种全黑头像的分手了账号,都是血淋淋的案例啊」 「什么啊,全黑头像的分手了账号」 我在推特的搜索栏里输入了『分手了』之后,把一长串排山倒海般的前情侣账号拿给结女看。 「……呜哇……」 「真的没问题吗。在由仁阿姨面前一直摆出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但是,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我们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那个时候……认定是和家人无关联的事情,闭口不谈了吧」 「再分手的话,就不能这样了吗……?」 「不管时机如何,总有一天必须说出来。如果偷偷交往,被人看到了不好的瞬间怎么办?那就是完蛋了」 「……不好的瞬间?」 「那当然是……」 本想拿圣诞节前夜的事情打比方的,但还是难以出口。 明明是自己问的,结女却害羞地撇开了视线。但是,既然说了这个话题,就不能无视这些。 「还是说,你想要的只是交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做吗?」 「那个的话!……那个的话……」 结女扭扭捏捏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我认真地盯着她的模样。 「……那倒,不是」 视线游移着的同时,结女终于把话挤了出来。 「会。……会做」 「……真的脑内满是桃色啊,优等生」 「吵死啦!你不就是擅长掩饰自己嘛!」 「能请您别进行没有根据的诽谤吗」 「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能骗过我吗?我洗澡的时候……你不是,反应很大吗」 「唔……」 ……那个真是,惨痛的失误啊……。 「要是复合的话,你也会忍不了的话,肯定。晓月同学也说『男生是忍受不了色色的事情的』」 「老说些多余的话啊,那个人……」 「但是嘛,这样想想的话……要藏一辈子,是很困难呢」 「不管怎么说都会这样吧。向家人隐瞒是非常麻烦的」 「那好好跟他们谈的话你觉得能得到许可吗?」 「虽然是稍微观察一下状况,等关系稳定下来再说的事情了。……假如啊?假如」 「知道的啦。……会允许吗?」 「不知道。我可没有自己孩子和再婚对象的孩子成为恋人的经历」 「也是呢……。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超出想象了。只能说是未知的领域了」 「那总之,先假设能够得到许可」 「假设之上不要再假设了啊……」 「有什么办法嘛。……假设能得到许可,接下来呢?」 「就是说能够光明正大交往的话要干什么是吗?」 「嗯」 「这不该是你来说吗。你想做什么呢?」 「那个的话……你应该知道的吧?」 「还想重复初中生恋爱吗。都几岁了」 「怎、怎么了嘛!?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嘛!?」 「我想说的就是,果然还是什么都不会改变吧。虽然不是伊佐奈,但交往之后改变的,不就是做些色色的事情而已吗」 「……那倒不是」 「那你说有什么变化呢?」 「我成为了你的女朋友,你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哈?……同义反复吗?」 结女摇了摇头。 「这很重要。……我就是想占下,你身边这唯一的位置」 ……唯一的位置。 这句话我有印象。 对于伊佐奈告白,回答的时候—— 「你和东头同学交不交往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我不一样。那果然是很特别的。无法被任何东西取代的……特别」 「……什么特别啊?什么意思啊?」 「不是什么特别……」 「……我听不懂」 「为什么听不懂啊?平时都能这么恶心地察觉到我意图的」 面对她有些责备的语气,我也稍微火大了起来。 「是你的说明太奇怪了吧。就不能更加具体,更加清楚地表述吗」 「所以说不是据不具体的问题……!给我明白嘛!虽然曲曲折折但也是有过女朋友的人吧!?」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不要硬塞啊!真是女性脑啊你!」 「和是男是女有关系嘛!?」 突然大喊道后,结女哈地闭上了嘴。 我也屏住呼吸,注意着屋外的气息。 太过热情的话,一楼的父亲他们都会听见的——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看来并没有暴露的样子。 我们都叹了口气,互相使着眼色。 「……稍微冷静点吧」 「爆发的是你吧」 「都是谁的错——啊啊真是的,这样下去不行!」 自己能够踩住刹车了,看来是有所成长了呢。 「……总之,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或者,该说是……」 沉默片刻,她挑选了词汇之后说道。 「希望你……让我成为你的特别」 结女不加修饰地说道。 「因为真心,是需要真心来回馈的」 ——真心要靠真心来回馈,吗。 虽然还不是非常懂……但感觉,稍微明白了些。 「……趁这个机会,我想把话讲清楚了」 为了以真心回馈真心,我赤裸裸地说道。 「我大概,是讨厌被束缚的类型」 「……」 「关于这点,从初中时期的经验来看,你应该是感情一激动就会沉重得可怕的类型。关于这点你怎么看?」 从后面关系不和之后发生的事来看,就是如此。 虽然这里也与我的行动有所关联,但只是和别的女生说几句话而已,就让这女人惦记了半年之久。 我的话,已经有目标了。 而她,能说自己不会成为妨碍吗? 说不出来的吧。从实际上发生的事情来考虑的话。 「……你不花心就行了吧」 结女有些怄气似地说道。 你看吧。就是这样。 「那么从哪里开始算花心呢?说话行不?」 「这点程度我肯定不会说什么啦!」 「所以呢?」 「…………嗯,……呜呜~…………牵手,不行」 「在同一个房间里呢?」 「一、一根手指都不碰的话……」 「你要怎么确认呢,这点。指纹验证吗」 「——啊啊真是的!你就是想说东头同学的事情吧!?」 结女不耐烦地说着,把剩下的焙茶一饮而尽。 将空杯子胡乱地拍在桌子上后,结女用鄙夷的眼神瞪着我说道。 「我已经调查过了。跟你彻彻底底地讲清楚了吧」 伊理户结女◆兄弟姐妹会议·关于东头伊佐奈 「最近这会儿,还真是成天泡在东头同学的房间里呢」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像个对花心的男朋友穷追猛打的女人的同时,我说道。 「最开始就说是家庭教师,实际上跟个保姆一样吧?」 「为什么会知道啊……」 「因为问了啊。找本人」 「你去过伊佐奈家里了吗?」 「嗯。画也给我看过了」 「……然后呢?」 「我想问的事就一个」 我用食指指着水斗的鼻子说道。 「你……真的有自信说不会对东头同学出手吗?」 「………………」 「说不出话了吧」 「让我稍微考虑一会儿啊」 「就是说这事还要考虑呢?」 「…………,是的。要」 「……现在倒是承认得快呢」 「怎么糊弄得了呢。都这个时候了……。坦白吧,实际上,对伊佐奈有想法的瞬间,是有的。那也是没办法的吧」 「不要将错就错啊」 「但是,你也知道的吧?那家伙有多无防备。要说不去想才是做不到的啊。我也不是能完全控制住欲望的人……」 「东头同学可是把你当做朋友信任着的啊?你却用下流的眼光对待人家,对东头同学不是很失礼吗?」 「我知道的……。所以我都不表现出来的。你不也是知道的吗?那家伙在家里会更加不妙的」 「不妙,是指……?」 「那家伙说没洗澡,我就让他冲了个澡,结果忘了带换洗衣服。然后就找我求助,结果门的对面是盥洗室的镜子……」 我想起有马温泉时,看到的东头同学的裸体。 虽然眼睛不由得飘向欧派那边,但东头同学全身肉感浓厚,摸起来也是软软的,连屁股也—— 「……好色……」 「你为什么会兴奋啊?」 哈呜,我慌忙合上了嘴。 不对不对不对。我可没有晓月同学还有亚霜前辈那样下流啊。 「……总之」 我振作精神, 「和那样的孩子每天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你真的能说不会出手吗?」 我要是男生的话,可能一星期不到就要忍不住了吧。 不对,就算不是男生,三天就已经在摸了。晓月同学还有亚霜前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摸了。 水斗有些困扰地用手擦了擦脖子, 「……不会,出手。按照我的意思,只能这么回答」 「按照你的意思?」 「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碰了。比方说,那家伙将来要是喝了酒,喝醉了,照顾他的任务不就轮到我了吗?然后你不得不触碰她的身体,或者给她换衣服……」 「那就是,运气好的色狼行为咯?」 「倒也不是运气好」 「真的?」 我半睁着眼睛直直地看向水斗。 「真的不是运气好?」 「…………唉」 水斗的脑袋垂了下去,叹了口气说道。 「真的是,要彻彻底底地讲清楚啊」 「对啊。我不是说了吗?」 「不觉得是运气好。不如说搞砸了的罪恶感更强。这个的话……大概,愉悦的心情也会有一点就是了」 「……你看吧」 「看什么啊」 「既然有这种想法的话,总有一天会自己主动想去摸东头同学的吧?」 现在即使是水斗,接触女生的身体也有很大的障碍。毕竟交往的时候,我一次都没让他这么做过。 这个障碍接下来,会消失吗? 因为习惯而产生的轻浮感,会不会转向距离他最近的东头同学呢——是的,可能性,决定是有的。 「……未来的事情我可不知道啊」 水斗语调有些疲惫地说道。 「我跟你复合——这是假如啊」 「嗯,假如呢?」 「假如复合的话,对于我一不小心对伊佐奈花心了,这种世界的存在,我觉得是没法完全否定的。无论我还是伊佐奈,虽然都没有那个意思,即便如此,人还是会有着魔的时候」 「……嗯」 「对于这种可能性我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是继续说『什么都不会做』,要么就是完全切断与伊佐奈的关系」 「………………」 「但是,我也不打算选择后者。如果这点程度都不行的话——」 「——就没法和我交往,是吧。我知道了」 「……是说假设啊」 「嗯。假设……」 我的话,也不会做出剥夺东头同学挚友这种行为的。 这点程度都不行的话——是的,我也不会和水斗交往。 不想认为,自己是气量那么小的人……。 「总之,我能做的,就只是继续表示『什么也不会做』。也只能请你相信我了。要是不远的将来,能够发明检测会和异性触碰可能性的道具的话,我还真想试用一下。对于可能性这种东西,只有这种应对办法了。……我想说的,你能明白吗?」 「嗯。……是叫恶魔的证明来着」 「是的。现实中调查出轨的侦探,虽然能调查出『出轨了』,但反过来就不行啊」 只会说些令人生气的正论。女人要的不是解决是同情懂吗?这家伙——明明都跟我交往过了。 「……那就……假设啊」 「嗯,假设」 「和自我意识五官,因不可抗力碰到了东头同学的话——那个时候,我会为我做什么呢?」 「…………,是假设的吧?」 「是的。假设」 「假设的话……」 水都小抿了一口焙茶。 「……那我问你,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不、不要来反问我啊……」 「这最终,还是你能不能接受的问题吧。那么惩罚也应该由你来决定」 「……真的只会说些大道理……」 「只是假设而已。不要在意啊」 「…………,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可能会希望,……同样程度的,触摸吧……?」 水斗顿时眨巴了一下眼睛。 随后,忽然像是嘲笑似地歪了歪嘴角。 「脑内桃色女」 「懂、懂不懂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啊!?」 「你的规矩还停留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吗?」 水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忽然看向自己的手心。 「……和伊佐奈去漫画咖啡店的时候啊」 「诶?」 「一不小心,碰到了伊佐奈的胸——那种情况下,我就得再摸一下你的胸吗?」 「那样的话……嘛啊,就是,这么……」 感到越来越退缩的同时,我咦?地想到。 「总感觉……那样的话,只有你在占便宜呢……?」 「我就是想说这个事啊」 「果然不行!刚才的不算!」 「都是假设之上假设的话题吧。别太激动了」 水斗在桌子上拄起了脸, 「……如果那样的话,就用金钱和时间表示诚意。这样可以吗?」 「……有这个答案,一开始就这么说嘛……」 金钱,和时间。 金钱先不说……时间,我还挺开心的。 在东头同学身上花下的时间,在此之上的……和我一起度过的话。 ……虽然是假设的。 「未来的事情,没法确定」 水斗看向喝到一半的茶。 「无论如何,都会去臆想假设之上假设的事情。即便如此……对我来说,有已经确定的事情」 我看向水斗的眼睛。 「接下来,就说一下这个事情吧。不是假设的——现实的,人生的话题」 伊理户水斗◆兄弟姐妹会议·关于接下来的人生 「伊佐奈的画,你看过了吧」 我毫无意义地摸着杯子表面,对正对面的结女说道。 「然后,能明白了吗?我——是以什么为目标」 「……首先是,抱歉」 结女弱弱地盯着桌子中央说道。 「我……听到了你和父亲的谈话。所以……也是知道你在为了什么不安的」 「……是吗」 多少有点察觉到了。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急着逼迫我了。 「我最开始,是不想认同的……。不管你沉迷的是什么,输给它,我很不愿意」 「………………」 「但是。……就算最终想法还是没有改变。……但我,是应该知道的。你想要坐的那个位置,不是我,也不是东头同学,而是『某个东西』」 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个东西。 是吗——我在那个时候对伊佐奈所说的作为,就是要坐上『这个东西』吗。 不是伊佐奈本人,而是让她的才能成长的这个过程。 她的——故事。 「亲眼看到后,我就在线了。啊,这个是赢不了的——这种东西怎么赢得了」 「但是」,结女随之反驳道。 「我也不是没有价值的。虽然无法胜过这样的才能,但我也是有价值的。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这么为我考虑了吧」 说罢,结女微笑了一下。 虽然开心,但既不是放弃,也不是放心,那是—— 「因为我,信任你」 ——信赖的微笑。 「不成熟的,不安定的,疑神疑鬼的我已经不在了。我,一直——可以相信你。……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听到她最后所加的这句话,我忽然噗嗤一笑。 「这么没自信真的没问题吗?未来的学生会长」 「诶?学、学生会长——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红前辈明显是这么打算的吧。……前几天,稍微聊了几句。她跟我说了学生会中你的事情」 「诶……」 结女明显露出了一副『坏了』的表情。 看来女生的恋爱八卦,确实是潘多拉的魔盒。 「你别担心,我没问得那么细。……她是这么评价你的。『打心底里温柔的孩子』——就好像,是在羡慕着一样」 「……羡慕。……会长,对我……?」 总的来讲,我算是和那位前辈比较类似的人,所以能够明白。 能够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是一种特殊的才能。特别是像我们这样,本能上就对别人不感兴趣的利己主义者来看,是一种耀眼的才能。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评价自己的,但那位才能的聚合体的前辈都认同了,还特地挖掘了你。考虑到这一事实,我觉得你还是重新估算一下自己的价值会比较好」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既没有东头同学那样的能力,也没有会长那样的聪慧……!」 「我就是想说,你做得到那两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啊」 我将手撑在身后,换做舒服的姿势。 然后回想起,第一次相遇时的那天——林间学校的夜晚。 「你的话,是明白的吧?做不到别人能够理所当然做到的事情,的那份痛苦」 取咖喱的材料。本来连这点事都做不到的你的话。 「你克服了它。知晓了做不到的痛苦,自己又能做到了。你看,这不就是一开始就能理所当然做到一切的家伙的上位兼容了吗」 「诶?诶……?——啊啊真是的!不要用诡辩蒙混过去啊!」 「我倒没想诡辩的啊」 上位兼容可能说过头了吧。 「我并不羡慕你。我也不觉得红前辈会想要变得像你那样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的生活方式还是很难得的。也就是说,用一个词概括的话——」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我尊敬你」 现在,终于明白了。 比翼鸟用两只翅膀飞行的,最大的条件。 就算不要盲目的恋。 就算得不到永恒的爱。 只要有尊敬在——就不会轻视对方。 ……什么啊,这不是挺单纯的吗。 这不是很多大人理所当然会说的话,非常简单的话吗。 这是最为牢固的,信赖的依据。 ……真是瞎了眼啊。 回想起来,川波也说过同样的话。 答案,从最开始就在我的心中。 这样就不是比翼鸟,而是幸福的青鸟了吧—— 「——尊敬……」 像是咀嚼着似的,结女嘟囔道。 「我也……很尊敬你」 「那真是谢谢了」 「东头同学也是……特别,尊敬……」 「所以?」 「是吗」 就像解开了一直解不开的谜题一样。 结女露出像是雨过天晴般的表情,然后, 「……是吗……」 打心底里放心了似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得出答案了。 一时的答案。 我们今后这一声,应该也会像今天这样继续思考着,更新这个答案吧。 「结女」 「什么?」 「我大概,会申京大」 「诶?」 「听庆光院先生说,只要想去就能去的话,就应该尽可能以高水准的地方作为志愿。在那里能和各种有才能的家伙相遇——也是最接近我想做的事情的吧」 「……是吗。那,我——」 「你要跟我来吗?」 「不。……等成为学生会长之后再考虑吧。那个时候想法应该会跟现在有所不同了吧」 「志向远大呢。……但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们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各自用自己的翅膀振翅,在名为人生的天空中前进。 只是——比起一个人,肯定是两个人效率更高。 仅此而已。 只是,仅此而已。 「那么,这个给你」 「诶?」 看到我突然从口袋中取出的礼品盒,结女瞪大了眼睛。 「这个是,我的……咦?但是颜色……」 「这个是我昨天买的」 「昨天?」 我将它放在结女面前。 结女轻轻地将手放在礼品盒上, 「难道说,这是……」 这样嘟囔着。 随后,像是窥视着我脸色似地向我看来,鼓起勇气,说道。 「……可以,打开吗?」 「那是当然的吧?」 关于里面的内容,事到如今还有说明的必要吗。 肯定是戒指吧——带翅膀的那个。 「哇,啊……!这、这个……!」 「还蛮贵的。刚给伊佐奈买了书所以没钱了。所以不得不开后门找打工了」 结女盯着礼盒里的戒指,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我用手托着腮,对圣诞前夜的事情进行报仇。 「要戴上吗?」 「诶!?」 结女像弹簧一样抬起头,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 她慢慢地抑制住了肩膀的颤抖,视线缓缓地落下——动作小心翼翼地,将礼品盒关上了。 「……还,不用」 这一句便是觉悟。 「等以后……跟母亲他们公开了以后再」 「……是吗」 那么,我的戒指,现在也先封存在桌子里面吧。 直到,可以毫不畏惧地戴在手上了的,那一天。 「——但是」 「嗯?」 她那恳切的眼神,直视着我。 「还是想要……确确实实的话语」 ……也是吧。 画上句号很重要。 为至今为止的我们画上句号,为从今往后的我们得以开篇。 「结女——」 「——结女—!水斗君—!吃饭啦——!!」 「………………」 「………………」 走廊里突然传来的声音,令我们面面相觑。 时机太差了。 但是嘛,这也是没办法的。 在成为比翼鸟之前,我们还是兄弟姐妹。 「走吧」 「嗯」 然后,我们一起走下了通往客厅的楼梯。 伊理户结女◆想法已经决定 年末的电视特别节目,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助跑。 吃完晚饭,洗了个澡,这样那样地打发时间,距离新年只剩不到三十分钟了。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电视。不待在被炉里是怕睡着了。虽然因为睡过了午觉也不至于忍不住,但吃完饭洗完澡之后,身体就自动开始了睡觉的准备。 水斗也坐在同一张沙发的旁边。大约一个人的距离,可以感觉到他正靠在把手上。 电视机前的被炉里,现在是母亲和峰秋叔叔。看着电视上的艺人的捧哏笑着。 距离今年结束,还有三十分钟。 我在一个月不到之前,跟自己约好了。今年之内水斗没来告白的话,就自己去告白。 这个约定,还没达成。 我觉得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 我觉得想法已经传达到了。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化成语言的形式。 我们应该已经学到了。擅自地揣测对方也是有极限的。所以话语是必须的。我们需要一句清楚而明白的话语,来确定今后的我们。 伊理户水斗◆话语已经确定 我想起,从绫井结女那里收到的情书。 回想起来,没有什么文章读起来比那篇更令我紧张的了。不过大概,被阅读的绫井应该比我更加紧张吧。无论过了多久,我都能清楚地回想起全身颤抖,那副副快要死了的脸色。 现在我所面临的紧张,大概,和那个有所不同。 那个时候,绫井心中所充斥着的紧张,一定是不安。但是现在,承载在我双肩上的紧张,是因为责任感。 接下来,我要做出决定一生的选择。 不只是我的。结女的,父亲的,由仁阿姨的——可能改变三个人人生的决断。 这份重量,随着时针的转动,一点一点,逐渐扩张……。 除夕的钟声从远处微微响起。 一百零八下过去后,我也终于能从烦恼中解放了吗。 扫清迷茫,领悟真理。 真是愚蠢的想象。一八零八个烦恼消失了,只会出现第一百零九个。 ——做好觉悟了吗? 我自问道。 我断然拒绝这样愚蠢的问题。 答案不是很明确了吗。 因为接下来,我要说出口的,就是答案。 伊理户结女◆我调整呼吸 『大家!距离新年还有一分钟!』 伊理户水斗◆我调整姿势 『还有十秒!』 『——九!』 我将手放在结女的一只手上。 『——八!』 父亲他们在看着电视。 『——七!——六!』 我将嘴凑到结女的耳边。 『——五!——四!』 「——我喜欢你」 『——三!』 结女的手惊得一颤。 『——二!』 父亲他们在看着电视。 「——一! 」 结女悄悄地将脑袋移开。 『——新年快乐——!』 我在咫尺开外注视着水斗的脸。 「——新年快乐——!」 母亲和峰秋叔叔说道。 「——哇!手机的提示音……! 」 我贴到水斗的耳边。 「——我也喜欢你」 贴近的脸颊逃也似地离开。 「结女!水斗君也是!新年快乐—!」 母亲转过头来。 「新年快乐,妈妈」 手机一直嗡嗡地响着。 「新年快乐,由仁阿姨」 我和水斗,悄悄地松开了手。 「啊,对了。荞麦的话就是等过年了之后再吃可以的吧—?」 「没关系吧?难得都准备好了」 母亲离开被炉,啪嗒啪嗒地走向厨房。 电视里一边庆贺着新年,一边进入下一个环节。 我低头看着手机上不断涌出的通知微笑着。 如这般,新的一年开始了。 如这般,新的我们开始了。 ——怎么样,绫井结女。 这下,就是我的胜利了。 终章 求婚还远远不够 伊理户水斗◆家的外面 「那我们走啦—」 「路上小心—。水斗君也多加小心啊—」 我和结女一起离开玄关,踏入了深夜的世界中。 雪虽然没在下了,但吐出的气息仍旧是白色的。我将手插入外套口袋里,抬头仰望星光闪耀的夜空。 「……哼哼」 结女蹦蹦跳跳地追上一步开外的我,与我走到一起。 「妈妈他们,没有注意到呢」 随后,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注视着我的脸。 我歪曲嘴角苦笑道。 「要是注意到可就完蛋了哦」 「吓死我啦。你啊,还会做那种冒险的事情呢」 「无论是谁,都会有崇拜勇者的时期啊」 「别这样啊?去蓄水池里游泳什么的」 「那不是勇者只是愚者吧」 我们互相轻笑着,漫步在寒冷的夜空下。 再往前走一会儿就会到来到宽阔的马上路,纳入与深夜格格不入的人流之中了吧。但是在那之前,这短暂的时间里,这个世界仅被我和结女两人占据。 「暂时先隐瞒着,行吧?」 「嗯。虽然事到如今也不会害怕了……」 「但是?」 「保守着秘密,也有点开心呢」 看着肩膀轻微摇动着的结女,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胆子变大了啊。是受那个学生会长的影响吗?」 「是怎样呢。会长其实,意外地还挺胆小哦」 「那个人吗?」 「很意外吧?」 「无法想象啊……」 虽然由现在的我来说也挺那啥的,但女生真是让人搞不懂。 「嘛啊总之,不管怎么说……暂时,还是保持家人的关系吧」 「是吗?」 结女微微歪了歪头,轻点一步跃向我的前方,从正面抬起头看向我说道。 「在家的外面……也还是,家人?」 周围,不见人影。 新年的灯火,只将我和结女的身影照亮。 这个世界中,认为我们只是家人的人,并不存在。 「……还真是,脑内桃色啊」 「彼此彼此吧?」 我隔着厚厚的外套,搂住结女的腰。 结女将下巴微微抬起,像是托付了似地闭上了眼睛。 明明是第一次,却如此令人怀念。 过去的我们,曾进行过多次的。 以及接下来的我们,还会进行多次的。 我缓缓地,与结女双唇交叠。 像是对这份柔软的触感恋恋不舍似的,嘴唇慢慢地分开,在彼此能感受到白气的距离,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变熟练了真是太好了呢。趁着初中的时候」 看着只有眼眸在笑的结女,我回复道。 「你以为是谁在锻炼你啊。笨比女」 「是谁来着?忘记了呢」 「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一次可没法想起来哦?」 我再度,亲口封锁住这张倔强的嘴。 这次比刚才强烈,同时紧紧地抱住结女的身体。 既然想要回忆起来,那就只要不断地重复即可。 不断地,不断地,长时间地。 这一时间,将会决定我们的羁绊吧。 不仅仅是家人,不仅仅是恋人,不仅仅是夫妻。 话语是必要的。但是却远远不够。 要表现我们的觉悟,只言片语是远远不够的。 ——只是求婚,是远远不够的。 用接下来的时间来证明。 用我们的人生,来回答。 「——虽然对妈妈他们保密,但是其他人呢?」 「其他?」 「晓月同学什么的,川波君什么的……那些为我们加油的人」 「和川波说感觉会很麻烦啊……。跟南同学说的话,她会自动转达过去的吧」 「……东头同学呢?由我来说吗?」 「不……」 我脱下手套,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打开的是,和伊佐奈的个人聊天。 「由我来说。……这点程度的志气还是有的」 仔细想想内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新年快乐> 东头伊佐奈◆创作 <然后,我开始和结女交往了> 新年伊始,看到发来的聊天记录,从我的心中到我的全身,都宛如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 「………………啊——————————————」 毫无意义,空洞虚无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床上。 感受到思考冻结了。 我现在只想,看着天花板。发现了这样的自己。 这是……真的,真的,很令人震惊。 我——居然,遭受了打击。 「………………」 吓了一跳。真的吓了一跳。 以及在此之上的,失望了。 看来,我好像还是对水斗君抱有一丝期待的。 明明都这么支持结女同学了!女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可怕呢。表面上和蔼可亲的,背地里居然虎视眈眈地试图找机会袭击! ……仔细想想的话,结女同学好像,也曾经对我做过同样的事。不管怎么说,女人还真是可怕的生物。 「………………」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大概,也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吧。 这个就是,喜欢的偶像交到了男朋友,之类的……。 明明打心底里的祝他们幸福,但这胸口的刺痛究竟是什么呢……?之类的……。 心中这般复杂怪异的情绪,我自己也没法好好解释。 不管用怎样的表述,总会有遗漏的东西——只有这份确信,是我可以明确的。 然后,不知何时。 我已经回到了桌子前。 笔也握好了,插画应用也启动了,就好像关掉闹钟时那样的无意识。 画布明明是一片白纸,……不可思议的,我可以看到眼前的画图。 剩下的,只剩挥笔了。 必须这么做,我的灵魂在告诉自己。 伊理户水斗◆比任何言语都更加雄辩 第二天。 本该是由我管理的,伊佐奈的推特账号上,上传了一张我没见过的插画。 看到那张插图的瞬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吧。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让人联想到夏天的蓝天。切断它横穿而过的,是一道飞机云拉出的轨迹。 然后,坐在堤坝上的水手服少女正仰望着头顶上的那道轨迹。 脱去乐福鞋的双脚,来回晃悠着。嘴角铭刻着微笑——但是,却不甘心地紧紧攥着手中的红色丝巾。 投稿上,附带了只有一句话的文案。 然而这一句话,已经诉说了一切。 『祝你幸福哦』 「……嗯」 我盯着手机,终于回答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搞错。 你也没有搞错。 我和你,虽然无法成为恋人。 却一定——能够改变世界的某样东西。 这幅插画,是伊佐奈的作品中,第一次达到四位数以上转发数的。 谢谢。 然后请多指教了。 新的日子,还只是刚开始。 后记——恋爱喜剧·事件视界 还没完结。 至今为止的拖油瓶,每卷都是以零计划开始写的,但这次别说是下一个场景了,就连两三行之后的事情都完全没想过,在这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下写完的。正因如此(本篇的剧透注意),水斗抵达『尊敬』一次的时候,也是我拍了一下大腿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必须用某种方法约定水斗和结女的未来,这样的想法,是自书籍版开始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因为是从分手开始的,是不能在将『某天可能与恋人分别』的事实丢到一边的情况下收尾的。水结复合就马上happy end,不能选择这种简单的结束方式,这也是自明之理。 现阶段,一对一的恋爱喜剧漫画在4~5卷左右就能轰轰烈烈地结束了,但在我看来,基本上男女主开始交往的话,再写一卷左右的交往后片段就可以结束了。嘛啊虽然也有赚钱方面的问题,但果然成为恋人之后,不涉及『宣誓永远的方法』这方面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以描写的东西了。 恋爱喜剧这一题材的事件的地平线——事件视界。 这次的水斗和结女,至少找到了两个人都能通用的方法。但是,正如水斗所说,接下来两个人要摸黑前往的『永远』,有着永无止境的变化,『尊敬』所持有的强度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一变化,不试试是没法知道的。 所以,嘛,那就来试试吧。 直到事件视界的那侧为止——下一卷是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就算不快,『那个时刻』总是会造访的吧。在那之前,我还是想暂时欣赏一会儿沉醉于交往中的情侣吧。 综上所述,以上就是纸城境介为您献上的『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9 求婚还远远不够』了。顺带一提,从新年开始真的画了一个月左右。 即使是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做着不习惯的事情那就更要小心。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玖渚ちや 「看的到吗?」 『看得到哦』 电脑画面另一边的东头正举起双手挥动着,通过即时视频软件,正在自己家里的东头的身影映在了我的眼前。 或许是用的平板的原因,画面的视角稍稍有些低,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还是那司空见惯的衬衫套着连帽衫的打扮。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能在晚上和水斗同学见面什么的』 「一直都是在傍晚才回去的吧,晚上也会打打电话」 我这么说着,看向了东头的身后。雪白的墙壁之下一览无遗的那是她的床吗。 「虽说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房间意外地整洁呢」 『诶?』 「诶?」 『啊、啊~。是、是吧~?意外地很整洁吧~』 「……请把镜头对着地板拍一下」 『只要没有被观测,我的房间干净与否就无法被确定,这是薛定谔的房间』 「薛定谔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嘛,我也没有资格去批判别人房间很乱就是了』 「所以?要给我看的东西呢?还特意为此打视频通话过来」 『啊,说的是。稍微等一下,我马上拿过来~』 这时,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回过头。 「嗯?」 「现在你有空吗?」 「啊啊,有空」 咔嚓一声,结女推开门走了进来。 似乎是刚洗完澡,身着睡衣将头发梳成了两束的结女拿着一张打印纸。 「稍微有点事情想问一下你——……诶?」 结女突然僵在了原地。 眼睛睁着,嘴巴微启却无不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突然这是怎么了? 正当我一脸懵逼的时候,结女的脸又如沸腾了一般涨的通红。 「你……你刚才不是说你有空的吗?」 「哈?我确实说了」 「为什么你这么冷静啊!?那……那种东西不应该是藏起来偷偷看的吗!?」 「那种东西……?」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结女微微颤抖起来,不停地瞥开视线。……不对,应该不是撇开,是一直在瞥向这边?看的是我的正对面——电脑? 我将视线转回了我的电脑屏幕。 「嗯嗯——……确实是在看这边……」 屏幕的中央。 一个女人正将头埋进床下翻找着什么,撅起的屁股晃来晃去,胖次也是一览无遗。 「东……!?」 东头!这家伙因为镜头只会拍到上半身所以下面什么都没穿吗! 镜头中毫无遮掩的水色布料勒进了臀部的嫩肉之中,身体微微向左边倾斜,姑且算是她刚才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证据了吧。 这份光景,就如av一般。 然后,将这份光景展示在屏幕上的我,仿佛是正做着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总、总之……!」 结女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问题什么时候都能问……!结、结束之后我再来——啊,不是,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等、等等!等一下——」 「打扰了——!」 我本想出声解释,结女却一下次冲了出去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啊淦!那个女人又自顾自地想歪了! 『发生什么了吗?』 回到镜头前的东头不慌不忙地向我问道。 防御力为零的下半身已经隐匿在了视线之外,我的画面又回到了全年龄的状态。 但是很遗憾,已经晚了。 我忍住了想叹气的冲动,开口道。 「东头……我有些必须要和你说的话」 『嗯?』 「首先,即使是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能掉以轻心。」 『诶?又回到房间的话题了吗?明明水斗同学的房间更乱——』 「其次,既然做着不习惯的事情那就更要小心」 『?』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东头歪了歪脑袋。 希望在通话结束之后,她能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 前女友的结女同学偶尔会用line过度撒娇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三千三千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精灵 校对:zilean 有句名言曾说,爱的反面是不关心,但也没有证据表明爱的反面就不是厌恶。当一种对应关系的成立并不等同于否定了另一种对应关系,所以,「爱的反面既是不关心也是厌恶」的命题,也该理所当然地成立才是。 就像表的对立是里,右的对立是左,对立的两个事物是很容易通过反转来确认的。 只要用手指抛个硬币,只要你肯转过身去,这些事总是能轻易反转过来。 到了这一步,爱反转成不关心也好,不关心反转成爱也罢,人们便会觉得这些都是几乎不可能见到的事态了——至少,与爱反转成厌恶相比。 与和睦相处转变为恶言相向相比。 是的,一直都是这种罕见的事态——虽然不知道特蕾莎修女是如何考虑的,对于我来说,爱反转成厌恶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爱的反面便是厌恶。 并没有如同名言般的内涵深度,只不过是些浅薄而又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可以这样断言道。 和刚分手的前女友成为了义理兄妹的我可以这样断言道。 【——一个人的话就连早起都做不到了吗,水斗同学?】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洗手间时,已经认真穿好制服的长发女用蔑视至极的眼神看着我说到。 伊理户结女。 作为义理的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直到半年前还是我恋人的女人。 【不要每天早上都这么贪睡啊,不然的话我就要变成负责喊你起床的那个人了】 【……那还真是抱歉啊。但这不是正好物极其用吗?毕竟比起手机的闹钟,你那聒噪的声音更提神啊】 【跟你那阴湿的蚊子叫比起来倒是要好上一亿倍吧?】 冷哼着靠近洗漱台后,结女则是一边梳着头一边让到了一旁。我拧开了水龙头,啪沙啪沙地用泪水洗着脸。 虽然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估计这世上不存在比前女友更不想见到的人了。 当然了,如果是关系好到可以正常沟通的程度,说到底也就不存在分手这回事了——双方都没有留恋,对分手这件事反而感到如释重负的我们俩来说,现在的事态只会是画蛇添足,成为我们多余的负担。 【真是难以入耳啊,你的声音。从以前开始就是】 我擦着脸回应道, 【因为你自己说话声更小,那个时候。你不也因此搞得自己听不太清东西了吗?】 【是啊。与你不同,跟那些大声直白的阳角讲得多我才适应过来了也说不定】 【阳角阴角这种词,也只有阴角会说吧,你这高中出道】 【能不能按照实际经验来说这种话?不懂装懂难道不会害臊吗?】 偷偷瞄了一眼,我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我看着那装作从容不迫的态度就不顺眼。 以前是那害羞的,怕生的,我只要稍微捉弄一下就会脸红心跳慌慌张张——啊啊,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因为那时的愚钝和蒙昧感到不爽,但和眼前这个被虚荣与自尊框柱的女人相比,我觉得我应该还算好的。 明明是这个笨手笨脚,迟钝,不解风情,唯有上进心是多人一倍的家伙——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 我悄声嘟囔后,结女也轻声回应道。 【……彼此彼此吧】 结女似乎是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哎呀哎呀。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给父亲他们的哦。我们过去曾经交往过的这件事,对我们再婚的双亲应该是保密的才是。 ……总之早晨这段时间就尽量不麻烦她了。这家伙的话,刚刚分手的男人的睡脸什么的,其实也不想看到的吧—— 叮叮 嗯?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着信音。line?这么早会是谁啊? 看了一下,是结女发了张表情。吉祥物一般的卡通人物像是在在开心的蹦蹦跳跳…… 嗯嗯?—— 叮叮 <水斗露着肚子睡着~~~好可爱啊~~~> 嗯嗯嗯??? <消息被撤回了> 【……看到了?】 结女的脸颊微微泛红,瞪着我说道。 【……没,差点看见了】 我撒谎了。 【是吗……。那就行】 安心地叹了口气,结女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一边目送着那轻飘飘的黑发,我一边在内心吐槽道 ……发送消息前能不能好好确认一下发送对象啊。 漫画1卷附录 迟来的放学后约会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kura_lin “事情的前因后果算是清楚了,但既然那样做了,感觉有必要再进一步。”我把弟控宣言的事向认识的人说明后,其中有个氛围感奇怪的女生这样淡淡地说道,“今天就和你弟弟一起回家吧,伊理户同学。” “……诶?为什么……?” “因为你看嘛,如果是真的弟控,放学后肯定会去约会什么的吧?” 因此,我落入了如下境地。下课后挽着水斗的手臂,佯装一副秀给同学看的样子走出了学校。 了解事情原委后的水斗叹了口气。 “嘛,为了方便,比起暴露后又被那些烦人的家伙包围,还是再留一手更好啊。” “……什么叫再留一手更好啊。这可是和我的放学后约会诶?可是和全年级男生都倾慕不已的我约会诶!” “是是是。那么,就让我向年级第一的美少女殿下请求做你的护花使者吧。全年级男生垂涎欲滴的放学后约会,该去哪好呢?” “嗯。……嗯……” 我在脑海中检索着过去约会的记忆。……放学后约会?放学后…… “……比,……比如去买吃的……?” “噗。” “笑屁啦!没有过正经的约会也是怪某人没有带我去吧?!” 结果,因为想不出别的方案,我俩穿着制服决定试着先向人流大的地方走走。觉得人多的地方应该会有事可做,实在天真。 后来看见了卖可丽饼的商店。 我双手合十出声说道:“王道!” “陈腐……” “什么?!” 我瞪了身旁的义弟一眼,他错开了视线。什么嘛!你倒是说说约会时吃可丽饼到底哪里不好了?!跟约会超搭的吧! 幸好没什么人在排队,我们很快点好了单。 “我吃巧克力卡仕达酱的吧……。你呢?” “我不用。肚子很饱。” “哦,是嘛。” 简直像极度不合拍的家伙一样。你认为这样能顺利度过高中生活吗。 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我立刻尝了口可丽饼,伴随着乳蛋糊的柔软口感,巧克力的甜味亦在舌尖扩散开来。 “好甜——” “会胖的哦。” “很遗憾。我是营养都往胸部堆积的体质。” “那你初中是营养不良咯?” “没错。男朋友整天一副臭脸,害我没有食欲。” 我一边用早已习惯的语气跟他说着话,一边大口咬着可丽饼。水斗和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无所事事地看着眼前的人潮。 ……单方面让他等着我吃完,这样的状况到底算不算约会呢。 至少在交往的时候,我不记得有过这种情况。 我低头看了看吃完三分之一的可丽饼,然后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水斗。 “……我说” “什么事?” “要吃吗?” 我说着把吃到一半的可丽饼递到水斗嘴边。水斗频繁眨了几下眼睛后眼神停留在可丽饼上。 “……原来如此。的确像是放学后约会做的事。” “是,是吧?” “啊唔。” 在我试图找借口的当下,水斗先我一步,只见他张大嘴咬了口可丽饼。 “……好甜” 咀嚼着吞下可丽饼后,水斗舔着嘴唇说道。看着他那被唾液润湿后发亮的嘴唇和齿间沾上的可丽饼,我不禁比较起它们的柔软度。 ……不不不。事到如今我在干嘛啊。我明明曾无数次直接触碰过那个地方—— “喂。把脸转过来。” “诶?怎,怎么了—” 我试图盖过水斗的声音把脸抬起,不经意间,水斗的手向我伸来,他用手指抚过我的脸颊。 “沾上奶油了。你是小孩子吗。” 我看到黄色的卡仕达奶油沾在水斗的拇指上。水斗将手指慢慢送到唇边……正在这时,他停住了。 “…………” 空气凝结片刻后,水斗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擦去了手指上的奶油。 ……我说。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纸巾呢?为什么要用手指来擦?因为打算就那样把它舔掉对吧?既然这样,又为什么在快要舔上之前放弃那样做了? 我把这诸多疑问连同沾在齿间的可丽饼一起吞下了肚子。 我将整件事告诉了提出放学后约会方案的那个女生后,她歪着头这样说道:“不是,如果只是为了彰显自己是弟控,只要在学校里进行不就好了吗?” “……啊” 面对变得僵硬的我,她面不改色地说:“伊理户同学……是来真的啊。” 从那天起,再没有人向我和水斗进行奇怪的搭讪了。明明我们不是来真的……! 漫画4卷附录 后背的光景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beatrice 我一边听着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一边望着眼前的黑色长发。 苦等了一个月,迎来高中入学后的初次换座,终于得到了这个绝佳的位置——居于伊理户结女后座的我,正苦苦思索着。 好啦,要做些什么呢? 在这一个月间将后背暴露给这个女人的我,饱尝了上课时被自动铅笔戳或是狠踹椅子的种种辛酸。但是,换了座位之后,立场一下子颠倒了,现在进攻权在我的手里。 哼哼哼……这背影看起来十分可口呢。柔顺舒展的黑发,为了抄写板书微微弓起的后背,不时梳理头发的玉手,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洁白耳朵…… 「………………」 ……她完全没注意到呢。那是自然,毕竟后背朝着这边。 换座位之前这家伙也像这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直直地望着我的背影吗?在我晃着疲惫的脑袋的时候,或是犯困打瞌睡的时候也……? 「嗯……」 结女用力伸着懒腰,望向顺势摆动的头能一览头顶的发旋,透过摇动的发丝能窥见洁白的脖颈。 「………………」 不不不,我在盯着看哪里啊。 就算是能像这样死死地盯着看的机会不多,发旋啊后颈什么的,光看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吧。 至少是更加——对,来找像是弱点一样的地方吧,然后戳到她烦为止……对了,侧腹如何呢…… ……仔细想想。 身为女性的这家伙做出这种行为和身为男性的我做出这种行为,问题性质完全不同吧? 这家伙来干的话只是惹人烦罢了,我要是干出这种行为那就是妥妥的性骚扰吧? ……世道不公啊。 好不容易得到了有利的后方位置,却没法报复吗—— ——就在这时,冷不防和结女的目光对上了。 「啊。」 结女慌张地转回了黑板的方向。 刚才……莫非是回头了?是回头了吧? 我压低声音,对着背影问道。 「(什么事?)」 没有回答。 是没听见吗?还是不准备回答呢? 我想了想,用笔杆轻轻敲了下结女的肩膀。 结女身子一震。 但是,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怎么回事,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干呢。有发生什么要让她回头的事吗?如果是在意我的行动的话,刻意无视的态度也让人感觉有点奇怪。事到如今我的脸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不过我刚坐到这个位置上,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倒是觉得有点稀奇。 ……啊。 是这么一回事吗?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轻声说道。 「(——看不到我的身影就静不下心吗?)」 结女的肩膀微微一震。 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反而证明了这个想法。 ……哼。 这一个月,看来能相当愉快地度过了。 我伸出手,戳了戳在黑发间隐约浮现的雪白后颈。 「(噫!)」 结女发出了细微的悲鸣。她回过头,眼神仿佛在抗议。 我收回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撤回前言。这不是性骚扰。 所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课堂上也学过对吧? 漫画5卷附录 吹风机的关联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beatrice 洗完澡后,我从更衣间探出头来,悄悄窥视着客厅。 但敏锐的晓月同学察觉到了,她转过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结女酱!水温如何呀?」 「……没偷看吗?」 「没看没看!」 毕竟是带着笑容这样说的,虽说还是感觉有些奇怪,但凭我和前男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锻炼出来的感觉也认为她没有偷窥,姑且先相信她一回吧。我走进了南家的客厅。 为了给妈妈他们留出两人独处的时间,以这样的理由执行了留宿作战。最终将地点选在了晓月家,这究竟是好是坏呢。我并不是对她有什么偏见,感觉晓月同学偶尔会做出超越朋友关系的身体接触……还是只是我无知,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吗? 「话说回来晓月同学。」 「怎么啦?」 「这身睡衣是……?」 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睡衣,我问道。 这是一身会令幼稚园小朋友欢喜的,带着熊耳朵的毛茸茸睡衣。 ——在更衣间看到这睡衣的时候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晓月同学依旧带着灿烂的微笑说 「很可爱吧!」 「嗯……确实。」 既然都这样毫无顾虑地说了,我也只能暧昧地应答。 也没打算让谁看到,算了吧……毕竟确实很可爱。 「头发干了吗?还没干的话我来帮你吹吧!」 「唉?不,只要把吹风机借我就行了……」 「没关系!很难吹的吧?毕竟这么长呢!」 感觉太固执地拒绝会惹人不快,就交给她了。实际上,要让这等长度的头发变干挺费劲的,还得用毛巾先吸干水分。 晓月同学啪嗒啪嗒地小跑向洗手间,取来了吹风机。然后推着我按到沙发上坐下,接通了吹风机的电源。 吹风机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暖风轻抚着我的脑袋。同时晓月同学用梳子仔细地梳理着我的头发。 「哇……真的非常顺滑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留起来的呀?」 「大概是一年之前吧,想着总之稍微留长一点……在那之后确实长长了不少呢。」 时常听说失恋了就会去剪头发的故事,而我正好相反,是想要留长的类型呢。虽然也有觉得好不容易长到这么长剪掉就太浪费了,而更单纯的原因在于,没有干脆地告别过去的勇气。结果,就维持了放下头发摘掉眼镜这种程度的形象改造。 「困到不行的时候,会觉得吹干和护理都很麻烦啊。」 「这头长发可是宝物哦,不善待它可不行!觉得很麻烦的时候就喊我吧!」 「呵呵,或许也不错呢。」 虽然这样适当地应付着回答了,实际上一定超麻烦。 「我啊,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样呢。」 晓月同学突然嘟囔了一句。 「这种照顾人的感觉。如果有妹妹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吧?」 「那反过来,让姐姐帮忙吹干头发呢?」 「那也不错呀!这种让别人费心尽力的感觉!」 ……嗯? 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平时就有在经历似的口吻。 「晓月同学,你没有兄弟姐妹吧?」 「没有哦?嘛,倒是隔壁那个笨蛋就像兄弟一样呢。」 「哼?」 「啊。」 谜底解开了 晓月同学从小互相吹干头发的对象是——! 「结女酱?不要误会了哦?只是小时候在一起闹着玩罢了!」 「不过刚才说的“这种让别人费心尽力的感觉”是?」 「那只是措辞!只是一种措辞而已!」 「哼~?」 我嗤嗤地笑着。 「真是的!」听到晓月同学像在发牢骚一样的喊声,感觉比起昨天和她的距离又变得更近了。虽然没有一起洗澡呢。但敏锐的晓月同学察觉到了,她转过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bd1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小村雏 翻译:カザミ 校对:zilean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女朋友的存在。 在无人的图书馆相遇,意气相投,收到告白,生涩地揣摩彼此的距离,卿卿我我,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产生分歧,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感到烦躁—— 但都努力克服过来了。 到了成为高中生的现在,这段关系依旧平安无事地持续着。 真是的,这样的事尽管少见但也是存在的啊。本以为初中生的恋爱往往都是无法长久的啊———我能像现在这样冷静地评价着,也说明了这曲曲折折的一年半都能努力维持住关系的成果吧。 秘诀嘛,总之就是率先低头道歉,然后耐心地承受她的抱怨。 即使听不懂逻辑,即使强词夺理,即使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也绝对不能还嘴———男人能被允许的回答唯有这三句。「对的」「明白」和「抱歉」。 正是因为我们能像这样解决掉矛盾了吧,再怎么初中生头脑的,欲望腾腾足以冲昏头脑的我们,才能带着略微的节制持续着这段交往。 临近初中毕业时,陪伴在彼此身边就变得习以为常,就连忍耐想要亲热的冲动一起备考学习也并非难事了。 受惠于此,我们得以一起考上了本地最难考上的重点高中,而就在早早预定好蔷薇色高中生活的那时候。 父亲,提起了再婚的事情。 听到对方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儿时,我心里完全高兴不起来。毕竟自己还是有着货真价实的女朋友的。就算从社会常识上来说是成为了家人,但不会有女人乐意自己的男朋友跟其他女人同居的。 于是,我带着沉重而郁闷的心情,给我的恋人———绫井结女打去电话。 结果,得到的回复是这样的。 『……诶?……伊理户同学也是吗?』 话题至此变得诡异起来。 绫井那边,也刚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再婚的事。尽管想着不会吧,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吧,但从这一巧合中,我不得不构建出一个惊人的假设。 想要确认十分简单。只要向父亲打听再婚对象的姓氏就可以了。 「是叫绫井小姐……就是了?难道是认识的人吗?说起来,听说女儿和水斗是同一个中学的来着」 尽管少见也是存在的啊———虽然才说过这样话,但是现在收回。 更少见的事情出现了。 和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成为义理的家人。……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情吗? 有种成为了天然纪念物的感觉。我和绫井,犹如被驱逐出『普通』星的流犯,沉浸于这种奇妙的孤独感所带来的打击之中。 「………………」 「………………」 在伊理户家二层的走廊上,我们相互盯着对方的模样,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视线前方,便是绫井结女。是这次搬进我隔壁那间长久以来一直无人居住的空房间的同居者。 眼镜配上发辫,如画般的不起眼容貌。不过,身着的衬衫与长裙倒是颇见品味,将她装饰得恰到好处。 在这一年里身材上女人味激增的她,在与刚开始交往时那会儿差不多的高度凝视着我的脸,「……诶嘿」地轻轻娇羞道。 「这感觉……真是奇怪呀」 「是……啊」 绫井,在我家里。 至今为止,虽然也不是没有将她招待到我家里过,但因为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她介绍给父亲,所以最终,这种事情也没能成为日常。 所以……确实是奇怪的感觉。 这样的情景,以后都要成为理所当然什么的。 「小女子不才,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啊、啊啊……不会。请多指教。」 绫井半玩笑地说着,连带着我也低下头去,随后两人都轻轻地笑出了声。 笑声平息后,绫井总算是摆出了恶作剧一般的表情, 「虽然就在隔壁,但不要偷听哦,伊理户同学?」 「不会的啦……」 「真的嘛。伊理户同学,意外的好色呢」 ……在刚开始交往时畏畏缩缩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所顾忌的绫井,经过这一年半,都成长到能够捉弄我了。 是的,成长———通过和我的交往获得了普通人的交际能力,达到了能在班级里交到朋友的程度的她的变化,现在的我将其称为成长。 曾经,虽然也有过只属于自己的女朋友就要被夺走了的心情……那时的我还真是,所以才说是年轻气盛啊。 「……说起来绫井,是不是说过中学毕业之后要改变形象来着」 「嗯—,有想过不带隐形眼镜就是了……该怎么办呐。要是高中出道之后变得受欢迎了,伊理户同学会闹别扭的吧」 「不会的。」 「真的嘛?」 「……会有一点」 「嘿嘿。回答正确!」 就是想听这个呢,结女说着笑了起来。这副笑容和过去相比,在光芒上简直是云泥之别。 「话说回来,绫井啊」 「嗯?」 「『伊理户同学』该怎么办?这个家里的伊理户可是有三个在啊」 「要这么说伊理户同学不也叫我『绫井』嘛?」 「嘛啊……是这样来着」 「……想叫叫看嘛?后面的名」 「与其说是想这样称呼,就是想着不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不方便啊什么的———」 「(———水斗同学)」 结女轻轻地就靠了过来,在我耳边喃喃道。 那甜美的音色,让我的大脑宕机了。 保持着身体靠过来的姿势,绫井在极近的距离盯着我的双眼。 「(……怎样?)」 是因为害羞了么,绫井的脸上微微泛红。但是那双眼中,却充满了跨越羞耻心后依旧游刃有余的淘气感。 ———成长得太过头了吧。 「呀!?」 我变得有点不甘心,捉住绫井的肩将她抱了过来。 然后,模仿刚才的绫井一样轻声道。 「(———结女)」 「~~~~~~~!!」 我的怀中,绫井———不,结女正颤抖着。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眼前地耳朵已经彻底染成了红色,是无法看漏的事实。 「不要还击啦……。太坏了……」 「先使坏的是你吧,结女?」 「唔喵~~~~!!」 一阵猫般的叫声过后,结女堵上了双耳和我拉开了距离。 然后,大大地隆起的———真的变大了啊———胸部微微起伏了几次, 「……也不坏」 「得意起来了?」 「之后就这样!」 不管怎么说,跟眼镜倒是很配。可喜可贺。 「那么从今以后我就喊「水斗同学」了———啊,还是说」 「嗯?」 「欧尼酱」 甜蜜的声音,刺进了我的胸中。 「———会,更好呢?」 这样说着,结女从下方盯向我的脸。 面对这样的仰视,我自然而然地将头别了过去。 「…………偶尔就行」 「偶尔想要被这样称呼嘛?欧尼酱 」 「都说了偶尔就行了!」 「啊哈!」 从同居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愚蠢的对话。简直就像回到了刚开始交往的时候———这副样子下去,还能正常生活吗? 「——喂。你们两个—!」 就在这份不安袭来之时,叮嘱立刻就来了。 「亲热什么的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喔!说好了哦—?」 从走廊深处的夫妻房间里,成为了我新的母亲的伊理户由仁阿姨探出了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和结女「十分抱歉……」「是———……」地缩了缩头。 是的———我们将这段关系,告诉了彼此的父母。 在这段再婚变得明确时,我们倒是立刻就下了「坦白吧」的判断。家庭内的事要瞒着父母也不太过意得去,而且也不觉得我们能边同居边隐瞒下去———比起事情变得愈发复杂最终暴露,我们觉得还是从一开始就坦白是最好的选择。 打个比方,如果说我和结女已经分手了的话,可能就会一直隐瞒下去了吧。 那种情况下,我们在当下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了,本身向父母坦白这事也很尴尬,为了顾及我们说不定就不会再婚———但是,当下的交往平安无事地进行着的话,感觉父亲他们也不会说出「那么就不再婚了吧」这种话了吧。 事实上,尽管父亲和由仁阿姨都对这奇迹般的机缘感到惊讶,但也在为我们考虑一个适当的妥协点。 一开始打算向「再婚但是不同居」这样的方向讨论,但被结女反对掉了。理由是「母亲应该一直才对」———她很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情况妨碍了母亲的再婚。 最终,虽然再婚和同居都会进行,但是结女不算是养女,姓氏保持原样。一开始,似乎结女也打算和母亲一样改变姓氏的,但由仁阿姨提议(带有玩笑意味的)说「留到以后,结婚的时候再换吧?」,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关于同居,制约我们的规矩只有一个。 保持分寸。 这是一条含有各种层面上的意思的规矩。既要多多考虑和顾忌共同的生活这层的意思,也有别因为同居就得的太开心了,这层的意思———以及亲热不太过火,这层的意思。 该说是惩罚么。对于明明已经过了一年半,却还没跨过决定性一线的我们的惩罚。 ……嘛,那样的事也不是完全被禁止的,我们也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是借鉴常识中没有问题的范围的话——— 不对不对,冷静。冷静下来。 这已经不是年轻气盛了。这个家庭能否长久下去,是和我们密切相关的。这点一定要时刻铭记。 就算一对恋人一天到晚都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想说解放青春期的欲望什么的也是没道理——— 「———啊,水斗同……不行……」 那天晚上,在把搬来的行李都大致摆好之后,我在一楼的走廊里,从背后抱住了结女。 近处的起居室里传来了电视的声音,和谈话声。父亲和由仁阿姨,正平静地聊着什么。 他们的谈话完全无法停留于我的脑中,光是处理收束于臂弯中的结女的香甜与柔软,我的思考就已经满载运转了。因为只是要处理被收在怀中的结女的香味和柔软,我的大脑就已经全速运转了。 「……真的不行吗?」 「嗯……」 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后,结女痒痒地移动着身子, 「被看到就不好了……所以,稍微一会儿」 我立刻将结女按在墙上将其捕获像要捉住结女一样把她按到了墙壁上,夺去她的嘴唇。 「嗯……哈……」 只是初中毕业,我们不可能突然成长为大人。 彼此的关系才刚刚趋于稳定,就被塞入了名为同居的催化剂,忍耐什么的是根本不可能的。 唉,真是令人厌恶的青春期啊。 直到父亲他们从起居室出来的前一瞬间,我们的亲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新生代表,明日叶院兰』 春假结束,我们正式成为了私立洛楼高中的学生。 早晨,看着第一次穿上了新制服的结女,我说到。 「挺合适的啊」 「哪些方面呢?」 结女微笑着,像是刻意似地拨动着她的长发。 百般困扰后决定下来的高中出道,最终似乎选择了折衷主义。眼镜依旧保留。但解开了发辫,换做了飘逸的长直发。 「制服也好,发型也罢。该怎么说呢……有种风纪委员的感觉」 「什么嘛」 结女轻笑着害羞了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赞美了吗。 话说回来,感觉上也是有肉眼可见的变化的。明明只是解开了头发,仅仅这样就驱散了很多稚气,给人一种从「女生」变成「女性」的感觉。举止间流露出的自信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吧。因为她之前总是像一个畏手畏脚的孩子一样。 我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事到如今反而有种不好意思的心情了。但是嘛,虽然是成为了高中生,我也没有改变我自己的打算———幸运的是,结女似乎对现在的我十分中意,我也就没有什么断然改变形象的理由了。 是多亏了轻微形象改变的成果么,在入学式结束后,以及和同班同学见面时,结女都和好几个女生热烈地交谈着。虽然不是大受欢迎,但像那样的话,就不会像初中时一样因为交不到朋友而困扰了吧。顺带一提我也在同一个班。 由于并没有交朋友的打算,我就打着哈欠读着文库本。今天只是做些简单的迎新,到了中午应该就能回家了。回家后吃个午饭,再稍微午睡一会儿吧——— ———正这样想时,叮的一声,手机上出现了结女的消息。 <中午好像要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吃。你先回去吧!> 嘛,是会这样的吧。我回了一句<知道了>。 说起来,明明都没有约定,就很自然地想要一起回家了。 注意到这一点时,我轻轻地笑了。 延续自初中,我们在学校隐瞒了彼此的关系。而且,这一次不只是恋人关系。家族关系也是秘密。 让结女保留了姓氏,从结果上看还真是侥幸。受惠于此,同年级里有义理的家人存在什么的,这类正是青春期最感兴趣的状况才没让同年级的学生们知道。要是暴露了真不知道会被怎么捉弄呢。 之后,就是和班主任见面,在惯例的自我介绍后,迎新活动就结束了,我拿起包从座位上起身。撇下正努力着想要融入集体同级生们,我将教室抛在身后。 即将要走出教室之时,仅仅一瞬的回头,目光和结女对上了。 结女看着我,像是有些困扰地笑了。 ———真是一点没变呢,伊理户同学。 那副笑容,归根结底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我倒也不是一点没变吧。如果是和某人相遇之前的话,出教室前回头什么的是绝对不会有的。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虽然回家吃饭也可以,但我并没有那么饿……。 迷茫地走在走廊上时,我和一位小个子女生擦肩而过了。一脸正经的表情, 被浑身难以接近的气场的短头发女生。不认得的女生什么的虽然平时压根不会注意,但是这个女生我却有所印象。 我记得,是新生代表的……。 除了我以外,也有其他的学生注意到了那个小个子———和过去的结女差不多吗?———的女生。但是,谁也没有上去搭话。和娇小的身体不相符的霸气,变得像是屏障一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如果放下头发的结女像是风纪委员的话,那个孩子就像是风纪委员头子一样吧。而且那前面还得加上「铁之」二字。 边想着没有意义的事边目送着那小小的背影远去,说到委员的话———我做出了一个缺乏关联性的联想。 这个学校的图书馆,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相当不错的藏书量。 虽然初中的图书馆也不差,因为是重点中学么,藏书就是特别多。图书馆一词总给人一种只会收藏正经书的印象,但眼前这些充实的娱乐类书籍,以及撑满了书架的轻小说都着实令我震惊。颇具历史,在中古书店中都难得一见的作品也随处可见,看来暂时不用为找书发愁了。 把这里也推荐给结女吧。去看一眼推理类的书好了。 这样想着游走在在书架中的我,自然就忘了注意前方。 突然感觉到自己与谁轻轻地碰撞了之后,我慌忙拉开距离。 「抱歉」 「…………」 下意识的道歉之后,对面的女孩也轻轻地低下了头。 是一位齐肩短发,弓着背,一看就感觉很怕生的女生。像是要把书埋进丰满的胸里似的抱着书,急匆匆地从我的身旁离开了。 那本书……是我有所印象的轻小说。 看轻小说的女生么,还真是少见呢。而且还是在学校的图书室里————看她领带的颜色,应该和我一样是高一学生。入学第一天就在图书室里,感觉属于是和我很能聊得来的那类人。 回想起与结女相遇时所发生的事情。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的话,说不定会去找她搭话吧—— 不过现在的我,有女朋友的。 向只是轻轻碰到的女生搭话什么的搭讪行为,还是应该谨慎。 回到家中,吃完由仁阿姨给我做的炒饭之后,我便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倒,优哉游哉地看起了小说。 和预想中的一样,成为高中生的我,并没有什么较大的改变。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 「——我回来了——」 听到与玄关的开门声一同传来的话语,我单手拿着书离开了客厅。 「欢迎回家」 然后,对着正在玄关处拖鞋的,一身制服的结女说道。 结女转过头来,透过镜片的目光注视了我的脸一会儿。 「……诶嘿」 随后难为情地腼腆一笑。 我也无声地扬起了嘴角。迎接高中制服的结女回家什么的,是之前的我根本不会想象的。 「如何啊?联谊会」 「该说果然是重点中学吗。感觉有很多能聊得来的同学呢」 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但本性终究难改。本来还担心她会因为换到新环境而产生不安和畏惧以至于犯什么大失误——看来是我多虑了。 结女脱完鞋站起来后,看着我的脸将头轻轻向前一倾。 「在学校没怎么搭理你,在家里都会好好补上的哦?」 面对这幅小恶魔般的笑容,我也摆出无畏的笑容进行对抗。 「在学校辛苦了的份,在家里会好好地给你治愈的」 「哼哼。毕竟水斗同学在学校里是都是零消耗的呢」 「那还真是抱歉啊」 「没有啦,是在表扬你呢,某种意义上来说」 哧哧地笑了几声之后,「顺带一提」,结女用挑逗的眼神看着我说道。 「要怎么治愈我呢?」 而我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无视挑衅的人。 「你想要我怎么治愈你呢?」 正面回看向结女的同时,我用食指轻轻地拨弄她的刘海。 「要让你怎么治愈呢……」 「可是有分寸的噢……?」 低声说着话的同时,不知是从开始的,两人的嘴唇越来越近。 「———要注意截止哟~……」 听到了从客厅里传来的如同幽灵般的声音,两人的嘴唇迅速地分离开来。 转过头后,由仁阿姨正像闪灵一样透过门缝看着我们。 「分寸~……分寸是非常重要的哟~……」 「知、知道了啦!」 结女一脸通红地回复着,「真的吗~?」由仁阿姨则窃笑着说道。 「真是的!」结女像是生气了似地转向一边,丢下一句「我去换衣服了!」后逃也似地上了二楼。 对留在现场的我,一脸窃笑的由仁阿姨意味深长地说道。 「拜托你了哟,水斗同学」 被她这么一说,我只得尴尬地回了一句「……非常抱歉」。 虽然很想以同居者的感觉相处,但是怎么说呢,每次像恋人般的行为都被父母看到了这种事,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尴尬……。 真的,如果再不把握好分寸的话…… 尽管我脑子是里是那样想的,我的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嘴唇。 这真是,不太妙……。太不妙了……。 晚饭结束后过了一小会儿,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房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身着睡衣的结女。 「现在,有空么?」 湿答答的头发和肌肤上一眼就能看出她刚洗完澡。体温伴随着香气环绕的美色,我只得努力抑制着心中的燥动。 「……有空」 招呼结女进了房间后,我坐到了床边。结女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避开了如山般的书堆,走到我的旁边坐了下来。 虽然她没有明说是为何事而来,但不用问我也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 结女并未开口,视线也停留在其他地方,就那样将手放到了我搭在床上的手背上。 然后,向我的肩膀处靠近的同时,「嗯~」发出了如撒娇的猫一样的声音。 「……怎么了?」 「你觉得我怎么了呢?」 反问完我之后,结女侧躺到了我的大腿上。 头在我的腿上反复打转,时不时仰视我的脸。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眼神,将我一点一地吸引过去,但是我的理性却将其制止了。 「……水斗同学」 用只会对恋人发出的声音,结女催促着我。 是想继续白天的事情吧。 做到一半被打断了,所以一直很不舒服吧。 那种事情我也一样啊。我的唇上,缠绕着结女触感的幻觉。 但是。 「……结女,想和你说个事」 「唉?……什、什么啊?这么严肃……」 「在家的时候,就不要亲亲了吧」 「唉!?」 结女猛地撑起了身子,透过眼镜正大睁着眼睛向我逼近 「为、为什么!?好不容易生活在一起了…难、难道说,讨厌我了……?」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在家里的时候,我们虽然恋人,但是也成为了家人。如果不划清界限的话——与其说如果不,倒不如说是应该注意好分寸」 「……划清界限?……」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样卿卿我我下去的话,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 结女轻轻地张开了下巴,目光向左右游移着,脸也愈发通红了起来。 「……非常……怎么说呢……,……非常糜烂……」 「我打赌绝对会变成那样」 只需要一秒。至今为止,因为时机不对,因为没有勇气,因为还只是初中生等等原因——一直没跨过的那一条线,只需要一秒就能跨过。 其实,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也是正式地在交往,而且这也算自然的流程罢了。 但是,说到底,我们还只是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 如果现在,在这种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环境下跨越了那一条线的话——那么等待我们的将是无尽的沼泽。再也不可能爬上来了吧。 「如果真到那步,成绩下降,最坏的情况是——」 稍稍犹豫了一下, 「——要是弄到怀孕了的话」 但是,由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还是出口了。 「父亲和由仁阿姨肯定会想『这是多么失败的再婚啊』吧。你一定也不想发展成那样的」 「……嗯,不想」 「所以,就像由仁阿姨说的,我们应该把握好分寸。所以,在家里的时候,你也应该以女儿的身份行动。所以我们不能亲亲」 「……抱抱呢?」 「不行」 「牵手呢?」 「不行」 「撒娇也?」 「不行。……话说,列举这些的时候,就是在以恋人间做的事情为前提了吧?」 「呜呜~……」 结女闹别扭似地撅起了小嘴。原来她这么小孩子气的么。果然同居之后,就像是什么禁锢被解放了一样似的。 如果是直到昨天的我的话,肯定会将她抱入怀中的吧。但是,那是恋人间的行为。我努力地忍着, 「……说到底,只是说在家里不能做。在外面的话,还是会把你当成的恋人的啦……结女」 像是想要让她满足一样,我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并轻呼她的名字。 结女将嘴撅得更高了,但随后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我也觉得水斗同学说得挺对的……」 她理解了么。感觉就像安抚快要哭的小孩一样啊。 「但是」 刚要松一口气的,那个时候。 结女的手轻轻抓着我的衣服袖子,视野被她的面庞填满了。 「做到一半的……不算在那里面吧?」 白天,被打断的。 「……这是什么道理?」 「呃,什么来着。法律的……什么及法则?」 「不溯及原则?」 「对,就是那个」 虽然不记得有在课上学过。是和我一样,在什么推理小说里看到的么。 「法律不能适用于其颁布之前所发生的行为和事件——是吧」 「这也不是法律什么的——」 「水斗同学,你不想做吗?」 在用稍显生气的声调说完后 「(我——想啊)」 结女用仿佛要融化我一样的声音,像小恶魔般低语着。 ……啊啊,真是的,可恶。 我用双手将近在咫尺的结女的脸托住。 「……这是最后一次了哦」 「嗯——唔呣!」 双唇如吸住一般重合在了一起。 借势,倒到了床上。 我的手在结女的后背上游走,我用全身去感受她那纤细的腰,丰满的胸—— 双唇分开了。 「……哈……」 是因为一直屏着呼吸么,结女的气息乱了起来。 同时,鼓起的胸部如同在诱惑我一般上下起伏着。 睡衣的村衣微翻,看到了她那白色的小腹。 在我的膝盖间,那成长起来的丰满的大腿,像是无处安放似地相互摩擦着。 湿润的眼瞳。 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看向我。 「————到此为止……了」 集中全部的精神,我踩下了刹车。 将那几乎快要爆裂的心脏,那仿佛燃烧着的全身,那如同麻痹了的脑浆,全部当作没发现似的甩在一边。 如果不在这里停下的话,我们一定会变得不幸。 「……哼哼」 结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有些悠然自若的表情。 「很努力呢」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哼哼,啊哈哈!对不起,因为好久没见过那样的水斗同学了!」 真是的,成长也该有个度啊。 明明之前的我做什么事情,她都会脸红害羞的。 结女充满爱意地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水斗同学。有好好地为我考虑呢」 「……就是啊。本来的话是该你自己认真的考虑这些事情的啊」 「对不起呐。怎么说呢,感觉太幸福了,就有些晕头转向了」 结女的手向我的脸颊处伸来,在将要触碰到却又没触碰到的地方停住了。 「就算是现在,仅仅只是这个样子,都感觉要变成笨蛋了」 「那可真是很不妙呢。明明只有成绩很好这一个优点」 「啊,过分」 面对我那掩饰害羞的挖苦,结女像在憋笑般哼哼地笑着。 对于我自己,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成绩。所以说,一直这样的话—— 会变得,非常不妙。 我迅速地从结女身上离开。下了床,站在地板上,抬头望向天花板后长叹了一口气。 就像是和那同步进行一般,从躺在床上的结女那,也传来了深呼吸的声音。与「好」的声音一起传来的,是拍打脸颊的声音,听见后的我微微一笑。 两个人,都变得更会假装自若了。 我转过身子,结女坐到床尾,抬头看向了我。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家人了呢」 「啊啊,是这样呢」 「但是——」 结女站了起来 摇曳着长长的头发。 洗发水的香气徐徐散开。 然后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喜欢你喔」 「——我也,喜欢你啊」 对于恋人来说理所当然的,言语的应答。 但是,不知为何,现在却觉得十分新鲜。 就算作为恋人的我们已经相识一年半,但作为家人的我们也只不过相处了十数天。 那样的话,之后的我们,是和过去这一年半所不同的某物。 面对这连名字都不得而知的新的开始,我的心潮意外地澎湃起来。 就这样,取回了分寸的我们,暂时各自将高中生活放到了优先的顺位上。 结女在教室交朋友,我在图书馆探索。嘛,这也能说是回到了适合高中生情侣的距离感了吧。 数次造访图书馆后,渐渐地,有了将义经这个场所编入了我的日常的感觉。掌握了在哪个书架上有着怎么样的书,记住了图书管理员的所有成员,确定了自己的专属座位,然后认识了和自己一样的,图书馆的常客——— 那是入学后数日的,午休时发生的事。 向着图书馆深处走去的我,发现了有一些印象的女生的身影。 是第一次来时也看到了的,看轻小说的女生。自那之后,来图书馆时也总会看见。是因为她总是消失在书架的深处么,在阅读区域里是见不到她的。 才刚入学就这样泡在图书馆里,交朋友什么的没问题吗。嘛这也轮不到我来说就是了。 那一天,她将一本文库本抱在胸前,似乎有些困扰地看着书架的一处。如果是平时的话并不怎么在意,但当我看到她抱在胸前的文库本那一瞬间,事情就突然改变了。 文库本的标题,是『凉宫春日的忧郁』。 抱着这本书,困扰地看着书架———根据这个情景,我察觉到了她正面临的问题。 ……不知道哪个是第二卷。 那个系列没有序号……因此,不知道第二卷应该读哪一本。 因为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所以立刻就想到了。 但是……嗯—……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轻率地就和女生搭话的话……。 ———啊啊,真是的,好麻烦啊。 之前,虽然也因为这样的事吵过架,但总归是解决好了。就算是结女,也不想被当作放任别人困扰的理由吧。堂堂正正地就行了。只要不愧对内心的话。 我走到了那个女生的身旁, 「是『叹息』啊」 「唉」地那个女生转过了头,眨了眨眼睛。 「『忧郁』的下一章是『叹息』。……如果是我多管闲事了的话那么抱歉」 「啊……」 女生总算是察觉到了我想说的了么,她将视线转回到书架上,把手中拿着的『忧郁』放了回去,将『叹息』换了出来。 「啊……那个……」 然后,边将视线移向地面,边用细小的声音说道。 「十……分,……感谢」。 总觉得,想起了和结女相遇的时候。 虽然那时候的我,宅力全开地做出了搭讪一样的行为,这次就不一样了。 要事完成。因为我是那种不会报上姓名的人,现在就只剩下快速离开了。 那么就———将要出口的,那一刻。 「……那个……」 用相当不习惯的抑扬的音调,女生说到。 「你喜欢……轻小说吗?」 ———啊啊,糟糕了。 被对方搭讪的形式,我并没有考虑到。 结果,在那之后,我和那女个女生稍微聊了一会儿。 结结巴巴地,像是在试探一般———但是,却丝毫没有阻塞。 于是,就自然地演变成了。 「说起来,你……叫什么?」 女生不知为何,有一些羞涩地回答道。 「东头……伊佐奈」 <待续> bd2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小村雏 翻译:カザミ 校对:zilean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男朋友的存在。 真是的,那样的勇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啊,虽然对于初二时自己的这份鲁莽果敢感到震惊,但由于那份关系直到现在依旧无事———不如说是愈发热烈———地持续着,那么用干得不错来称赞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和男朋友———伊理户水斗,在那之后发生了各种事成为了义理的家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高中的班级也是相同的。虽然可能会觉得变成这样的话,一定就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卿卿我我了,但意外的也不是这样。 能任由欲望驱使整天腻在一起的时光到初中为止。 成为高中生的话,保留分寸的交往变成了必要的东西。 因此,我们在学校也隐瞒了关系,互相将对方作为单纯的同班同学来对待。嘛,虽然按照水斗同学的「同班同学」的定义,就变成了「不怎么说话的外人」就是了,不过那份会在放学后补回来所以也足够啦。不如说在教室装作陌生人,只在放学后亲热这样的情况,倒也不能说不会更加火热就是——— 闲话就到这里。 总而言之,在学校时我们各过各的。虽然很偶尔地会偷偷在一起吃午饭,在教室里完全是不同的群体里的。我们对话的场景什么的,同班同学们也许根本就没有看到过。 就算如此———因为是恋人。 不自觉间就看向对方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于是最近,有了一件有些在意的事情。比如,如下的场景。 「啊……伊理户同学?」 是一位值日的女生,正在拼命地伸展着瘦小的身子努力擦着黑板的时候。 在转移教室前的匆忙的时段,水斗同学突然拿过了黑板擦。 「上边,够不到不是么」 对于说着这样的话,利落地擦掉了上方的文字后轻轻地掸了掸手走出了教室的水斗同学,值日的女生只是呆呆地目送着。 除此之外,还有这样的场景。 「怎么了?」 体育课时,操场的角落有一个蹲着的女生。 水斗同学路过时顺便搭了话,「要帮你叫老师吗?」「……不用的话就算了」地两三句对话后,不知为何就站在了那里。 是在干什么呢?这样想着的我,不久便注意到了。 注意到水斗同学是在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照向蹲着的女生的阳光。 女生徐徐抬起了头,悄悄地仰视着制造出了阴影的,素不相识的水斗同学的面庞。 我已经……注意到了。 无论什么场合,哪位女生,注视着水斗同学的眼神都很明显变得更加含情脉脉了。 要说为什么,因为鄙人绫井结女,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林间学校时没能拿到咖喱的食材,正困扰的时刻,水斗同学若无其事地接近,将自己的材料分给了我。虽然我并没有像是当场就喜欢上了那么容易着迷,这件事是到了如今依然清晰地记得的,令人高兴的事情。 水斗同学这样说过。 说我通过和他的交往,提升了自己的社交能力。 但是,改变的并不是只有我。水斗同学那边,也明显地变得熟练了。通过和我的交往,更善于对待女生了! 结果,就成了这样。 「……呐。伊理户同学,仔细一看脸蛋还挺可爱的嘛?」 某人这样说后,不知来源的声音就嘈杂了起来。 「诶,诶—?不会太恶趣味了么?」「就、就是啊。那么阴暗……」「和,和别人也都不说话来着」「只、只知道看书,看着就很无聊」 这并不是坏话。 而是牵制。 她们所有人,都一致地抱有相同的想法。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的路人粉。知道伊理户同学的好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作为女朋友的我最最清楚。水斗同学有着这样的魅力。 和呀~呀~地公开地讨论有些不同……。而是想要独自地,偷偷地珍藏的……。那样的魅力。 最适合单相思之男性。 这就是我的男人。 ———他是我的男人! ……哎呀失礼。优越感抑制不住了。 但是嘛,也不能总是从容地偷乐。虽然男朋友受欢迎是相当爽的事情,同时也算不上是不会让人不安的事情。 尽管不觉得水斗同学会出轨,但也不能说不会出现女生那边一厢情愿,而做出一些怪异的示好举动这样的情况。那种类型的男生是一触即发的。只要有一个人出手了大家就会一齐行动。甚至比起运动部的那些阳咖男生的粉丝们,该说是更执着,还是粘度不在一个档次上呢……。 由于没有实际见到过,这都只是拿自己做参考的就是了。 总之,大战争的发生并不难想象。在那样的时机,要是发生什么差错暴露了我的存在———呀啊啊~,真是地狱啊啊啊~~……!! 嘛,这只是我擅自的被害妄想,现实是不会变的这么严重的吧。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暗送秋波是事实。 「……结女?」 放学后的归家约会中,我紧紧地抱住了走在一旁的水斗同学的手臂。 「怎么了?这样我很难走路啊」 「没啥哦~?很正常吧。毕竟我是你女友嘛」 水斗同学是我的。 事到如今才喜欢上已经太迟啦可恶的路人粉们。事到如今才察觉到他的魅力,水斗同学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是只属于我的啦! 在我向着甚至不存在于眼前的情敌耀武扬威而愉快不已时,水斗同学像是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视线,用孱弱的语气说道。 「……碰到了」 「肯定会稍微碰到的啦。都这么挺拔了」 噗妞,地我的胸部碰到了水斗同学的手臂。虽然也不是说不会害羞,但是也不讨厌。不如说像现在这么愉悦的时候,让水斗同学摸摸也可以——不对不对,我也不是想被摸啦! 水斗同学像是叹气般说道, 「真的都认不出来了……」 「是水斗同学的错喔?」 「为啥?」 「那什么,女性荷尔蒙啊什么的」 实际上,由于开始成长的时候正是和水斗同学开始交往的时候,想过两者会不会真的是有关连的。虽然也不是被揉什么的,每一天都在一点点地朝着雌性发展是没错的。……当时真是羞人啊。向母亲报告『胸衣又变紧了』的时候……。 「因为是水斗同学养大的,请负起责任照顾好哦」 「照顾什么的。要我摇拨浪鼓吗?」(译:逗小孩子的玩具) 拨浪鼓→婴儿→欧派——— 慌忙打消了脑中浮现的联想。 「嗯—……嘛,浇点水啊什么的……」 「……还真是有个性啊」 「等下等下,不要想象啊—!」 这样说的话我也会去想啦!意外地很涩嘛?会不禁去想的啦! 水斗同学轻笑着说到。 「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到最后的」 「……到最后,是指到哪里?」 「任凭想像」 ……诶诶~~~!?居然说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说到照顾……」 被意味深长的语言整得张皇失措时,水斗同学突然改变了的话题。 「话说最近,有一个刚认识的家伙来着」 「诶?难道……交到朋友了?水斗同学你?」 「真是失礼的反应啊」 水斗同学和曾经是『交不到朋友』的类型的我不同,是『不去交朋友』的类型。那个水斗同学,竟然从自己口中说出『认识的家伙』什么的……。 「什么样的?什么样的?」 「微不足道的阿宅罢了。和我们一样是高一,在图书馆认识的。是个只看轻小说的家伙来着……」 「啊—,水斗同学也在看的嘛」 「轻小说题材混杂对吧?所以,对于杂食派的我,该说是意外的能跟得上么……」 「诶—?能跟水斗同学相处得来的人,在同龄人之中竟然会有啊」 「嗯。说真的,要是能多注意一点裙角的话就是个有趣的家伙就是了」 「诶?」 裙子? 「……等、等一下?难道……是女孩子?」 瞒着我……和女孩子见面了么? 而且还是在图书馆认识的?书友?这种事,简直就是过去的……!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才说出来的」 水斗温柔地笑着说道。 「你嫉妒心强———本质上,是个爱吃醋的家伙。所以就想着趁早说出来,看能不能让你和东头见一面」 「东头……?」 「是的。东头。东头伊佐奈」 从水斗同学的口中听到别的女生的名字这件事本身,说不定是还是第一次呢。 「结女———能和我的朋友见一面吗。这样的话,就能知道那个家伙并不是那种值得吃醋的对象了」 在约好了见面的第二天,我在午休时来到了自习室。 尽管离期中考还有大概一个月左右,在京都府内屈指可数的升学高中的洛楼,无论提前多久开始准备都不足够。我虽然没有紧迫到那种程度,但尽管如此还是几天就会安排一次预习·复习的时间。因为想把放学后的时间留给水斗同学,尽可能地想在午休时搞定。 今天就是那个『几天一次』的日子,似乎是偶然重合在了一起。将自习室从中间隔开的桌子,其中的大部分都被摊开了笔记的学生们占用了。 一边寻找着空位,我考虑起了放学后的会面。 水斗同学……一点都不懂。 对于自己到底有多受欢迎,一点都不懂! 就算说是朋友,这样的事对方是怎么想的一点也不清楚。而且还是那种刚入学后就泡在图书馆里的女生———说白了。百分之百是迷上了!过去的正是这样的所以肯定没错! 到初中为止的环境是不同的。普通地加入了足球部之类的社团的开朗男生会受欢迎,而像水斗同学这样爱读书的男生不受欢迎。因为有着这样先入为主的观念,水斗同学才没有自觉。 这里是洛楼高中。来自各地的初中的沉迷学习的男女们齐聚一堂的学校。 在这样的女生们看来,比起看起来很轻浮的足球部们要好上一亿倍!知性的,清爽的,而且在暗中还这么温柔的水斗同学,肯定肯定比他们受欢迎的多! 要是和这样的他,在图书馆里偷偷的密会什么的话……! 怎么可能不会误会嘛!! 尽管水斗同学说了『不是那样的家伙』,女生也是有女生才能看破的部分的!要是我不看透的话……。要是我不看破的话……! 思考着这样的事,我找到了空位。 我无言地拉出了椅子坐了下来。 不意间,在一旁的位置坐着的女生的面孔进入了视线,不由得地在脑中「哇」了一下。 是一个虽然并不花哨,但是却十分可爱的女孩子……。发型是男子气的短发,但是小个的身子,让人想起了小动物。班上也有叫做南同学的,小个子的女生,体格和她差不多吧。 但是———要说有一点和南同学不同的话。 就是那,轰地搭在桌子上的,她的胸部。 明明整体是一种小而端正的可爱感,只有胸部十分的像大人。虽然我算是变大了的那边,她的大小却是我的两倍……。叫什么来着,这样的。晶……晶体……对了,晶体管美人!(译:昭和时期的流行语。当时的日本发售了第一台晶体管收音机,比起真空管收音机在实现了小型化的同时音质也得到了提升。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用晶体管来称赞小个而美丽的日本女性的流行语) 这样的长相加上这样的体格再加上这样的身材,已经是犯规了啊。 这样的孩子一定很受男生欢迎吧……。与其说是羡慕,似乎很不容易呢。 ……而且,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她……? 嘛随便啦。我也不是那种一直盯着别人的人。学习学习。 将带来的笔记翻开的时候,咕噜,地微微听到了一点声音。 嗯,地看向了脚边,一个橡皮擦正咕噜咕噜地滚了过来。 滚来的方向,正是刚刚的矮个子巨乳美少女那边。 我将橡皮捡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面对将锐利的视线移动到我身上的她,我递出了橡皮擦。 「(这个,是你的嘛?)」 自习室禁止私语,所以低声细语地问道。 她看向橡皮擦,啊地张开了口。 「……(是的。……十分,感谢)」 是似乎不怎么愿意和人说话的口吻。真意外啊。明明看起来会很受欢迎。 于是———我在当时,第一次地从正面,看清了她的面庞。 那一瞬间,记忆苏醒了。 在入学式时,堂堂地朗读致辞的——— 「(该不会……是明日叶院兰同学?)」 明日叶院,兰同学。 作为新生代表的———入学成绩第一名。 「(……是倒是,怎么了?)」 这样说着,明日叶院同学像是很诧异地皱起了眉。 这就是,我和明日叶院同学的,第一次接触。 放学后,熟悉的身影和陌生的身影,一同朝着在校门外等着的我走来。 一边是伊理户水斗———我的男朋友,同时是义理的家人。 另外一边,是一个蜷着后背畏畏缩缩的,看上去过于怕生的女生。 「久等了」 「不会。……就是她嘛?」 我朝着水斗同学的身后看去。 蜷缩着背的女生吓了一跳,像是要躲避我的视线一般将水斗同学当作墙壁。于是我又从另外一边看过去,她又下吓得迂回到了逆侧。虽然看上去个子比我还要高,但总觉得有些像小动物的行为。 「是。这家伙就是东头伊佐奈」 轻轻地敲了敲水斗同学的后背,缩着后背的女生———东头伊佐奈,微微地抬起了头,轻轻地示意了一下。 再熟悉不过的举止。我在两年前也是这样的感觉呐——— 于是,带着暖洋洋地心情看向她后,我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 …………好大。 身体的一部分———肩膀的下方,腹部的上方———恐怖地,隆起着。是因为她蜷着背没能注意到么。还是因为说到底她是那种存在感稀薄的人么。但是像这样面对面后,只觉得刚刚的我真是有眼无珠。 是怎么看漏的啊,这么大的胸部。 单纯从大小上说的话,比起明日叶院同学还要大……?从身体的比例上说,看起来是相同的尺寸就是了。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啊。一天里面连续两次,遇到这样不符合高中生的巨峰什么的。 用比平常降了半调的音色,水斗同学向身后的东头同学送去视线。 「这家伙就是提到过的,我的女朋友。绫井结女」 哈。不行不行。这不是一直在盯着第一次见面的人的胸部了嘛。 「我是绫井结女。多多关照呐,东头同学」 就算有可能是情敌,我的社交力还没有低到突然就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而且,在不知道的地方认识的水斗同学的朋友———去掉这一点的话,也是能够刻骨铭心地共感的孩子。 东头同学盯着我的脸看了数秒,之后她的视线上下游走了,就像是在扫描我的身体似的。虽然是相当没有礼貌的态度,直勾勾地盯着胸部的我也没法抱怨。 「怎么样,感想呢?」 被水斗同学问到后,东头同学「嗯姆」地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水斗同学……趣味很不错呢」 「……这是在夸我吗?」 「最高级别的夸赞」 随后,东头同学突然看向了远方。 「我也想要拥有以携带适当肉量的眼镜娘为女友的人生……」 「带肉算是什么话啊」 「啊痛」 被水斗同学轻轻地手刀之后,东头同学莫名其妙地「嘿嘿」地笑了起来。 ……嗯—,怪人。 虽然知道她是水斗同学的朋友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了。但在现在的互动之后变得明确了。 「不好意思啊,就是这样的家伙」 水斗同学对我说道。 「在这里我想先断言一下,我对于在初次见面就对对方的身体突然开始品评的家伙没有兴趣」 唔咕!(←初次见面就突然品评了对方胸部的女人) 「好过分啊,水斗同学。稍微让别人抱有一些期望会更赚哟?」 「亏的那边更大啊」 「也许会奉献什么给你不是么」 「把我当仆人一样让我给你穿袜子的家伙在说什么啊」 水斗同学的口气,原来如此,的确像是在和同性的友人接触一样。东头同学那边也是,最近增加的水斗同学的隐藏粉丝那种,少女的气氛也完全看不到。 但是……但是——— 「真是的,优良物件哪怕过去了也会参考的噢。知道吗?女孩子们,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受欢迎之后总会有些高兴的哟?」 「让真的没有那个心情的人变得受欢迎,只是一个可悲的家伙不是么」 「从幻想中醒过来时,果然自己只有女朋友啊,会这样重新地意识到哟」 「才不需要啊,这种意识活动!分手啊,和这种男人!」 ———距离,会不会太近了? 是不是,比我,关系还好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是了」 少见的来到了食堂的我,一边用手里的筷子搅动着乌冬面,一边向对面的明日叶院同学讲完了昨天发生的事。 明日叶院同学,原本在入学式时就留下了印象。个子小小却威风凛凛啊,虽然在当时就有了这样的感动,由于距离很远,没能连长相也记下来。然后在昨天,由于偶然在自习室当了邻桌,感觉机会难得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由于明日叶院同学看上去并不是喜欢和人交往的那种人,她相当的抵触———但是对于跨越了向水斗同学表白,以及从争吵中重归于好这些坎的我,这种程度,已经算不上畏惧的事了。 然后今天,再一次的偶然地在食堂看到了明日叶院同学,在得到坐在对面的许可后,就把昨天放学后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班上的同学们都知道水斗同学,所以这样的事不能说出来。而另一边,明日叶院同学既是别的班的,也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于是就得以安心地说了出来。 一丝不苟地按三角形顺序吃着烤鱼定食的明日叶院同学, 「说起来,是有男朋友的呢,绫井同学」 地,用平坦的声音说道。 「嗯。嘛是的呐。是从初中就开始交往的就是了。……明日也院同学呢?」 「我,不擅长应付男性」 将被工整地解体了的烤鱼一片片地夹起, 「成群结队地过来的话,就会把我们想成脸和胸构成的生物。所以没有感受到一点对话的价值」 哇—哦……。彻彻底底的厌男症……。 像明日叶院同学这样又可爱身材又好的话,总会被某些人搭讪吧。这是我所不了解的世界。 「表露在外和一味瞒着是不同的,我听说男性很难有意识地去压抑情欲。在古代的中国,有着名为宦官的被去势的男性官吏,欧洲一带的宗教画里,偶尔也能看到恶魔被描绘成性感的女性的例子。男性的情欲就是有这么的,扎根在生物本能的部分里的」 「嗯……也就是说?」 「据说男朋友同学的朋友,胸部非常的丰满」 丝丝,地将味增汤一饮而尽,明日叶院同学说道。 「就算再怎么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不觉得他没有一瞬间感受到过色欲」 「……的确……」 毕竟可是那对胸部啊……。就算不是男生也会想摸摸看。 「男女的友情什么的,不是根本没有可能存在的么」 对于这轻蔑的言语,我只能回以暧昧的笑容。 虽然觉得最后那些是稍微有些过激的想法,但是明日叶院同学绝对没有说出错误的话。 一年前吵架时,的确只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但是这一次是真的关系很好———水斗同学,和除了我以外的人,像那样融洽地聊天什么的,是第一次见。 ……是这样的心情啊。 在我交到朋友的时候……水斗同学,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你,是不是在勾引我的男人啊。 ——什么的,把人叫到女厕所刑讯逼供之类的行为,我绝对不要做。像那种,全然一副像是喊着『女人!』的咄咄逼人感,我是最不擅长的。 但是,创造和东头同学交谈的机会,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话虽如此,单独接触的时候,给人一种『噫~,被逮到了』的感觉,让对方吓到的可能性还是偏大。 某个思考该怎么办呢的一天。 连续两个小时的体育课进入休息时间,在冷水机前补充水分的我正要回去的时候,缩成一团抱膝坐在操作角落阴凉处,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进入了我的视野之中。 「东头同学?」 向她喊道后,东头同学用呆滞的目光抬头向我看来。紧盯着我的脸足有五秒之久后,「啊」地小声喊道。大概是没怎么见过所以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是谁的样子。完全记不住人这点,和水斗同学还真是像啊……。 「东头同学也在上体育课?」 「啊,是的……。嘛啊……」 因为穿着体操服所以是一目了然,但我只是想要一些打开话匣子的端口罢了。 这不是个好机会吗。没有经过高压性质的单独叫出来,就能够两人单独谈话了——班级也不是同一个,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以坐你旁边吗?」 东头同学稍微惊讶了片刻,「啊,请」地说着向旁边稍微移开一些。我向空出的位置走去,一屁股坐在了阴影之下凉凉的地面上。 和东头同学一同眺望远处,那些即使是休息时间依旧精神满满地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的女生们。虽然多少掌握了一些社交能力,但生来的运动能力缺失依旧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打自懂事起就不擅长体育的我,眼前这些倒是熟悉的光景了。 大概,对于东头同学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东头同学,你也是不擅长体育的类型吗?」 「诶,啊,哈啊……嘛啊……」 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回答,令我产生一种不禁想要微笑的心情。 不会太过逼近,但也不会太过疏远的距离感下,循序渐进吧。 「嘛啊也是。胸这么大是会很麻烦的样子呢」 「是……的呢。运动能力的话,倒是从小就这样了……」 「是吗。我也是。既不能做得很好也找不到人组队,真是太痛苦啦……」 「啊……」 东头同学微微张口,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我的脸。差不多能传达到了吗。我们是同类型的人这点。 「呐,东头同学」 慎重地注意着距离感,我缓缓地向主题推进。 「越是孤单一人,越是能过分地感受到他人的温柔吧?像是借了块橡皮啊,帮忙打扫卫生啊,这点程度都会不禁让人多想」 「是、是的……。我懂的,我懂的……」 「那样的人呢,遇到有着类似兴趣的人,对自己亲切,温柔地搭话的时候,一般来讲,都会不禁对对方产生想法吧」 「…………,…………啊」 稍微延迟一会儿后,东头同学像是恍然大悟似地开口道。我莞尔一笑, 「就是这样的相遇呢。这种心情,能明白吗?」 朝她使了个眼色后,东头同学的目光慌张地游离了一番后,最终落定于地面上的一点, 「……你,说得对」 她满是顾虑地说道。 「我觉得,水斗同学就是这一点让人很难办……。该怎么说呢,该说是对死宅很温柔的辣妹的男版吗——啊,不对,那样的话应该说是对死宅温柔的不良才对吧……」 「哈哈。没事的。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啊!」 东头同学突然大叫起来,慌慌张张地挥舞起双手。 「作为男生在意什么的,真的完全没有啊!?说到底我这个人,还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我只对美少女感兴趣的!」 「诶,是这样吗。至今为止一个人都没有?」 「是……是这样,没错。很奇怪吗……?」 「嗯——……不会啊……我要是没遇到水斗同学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该怎么说呢,恋爱这种概念根本没有进入选项之中。 想要成为某个人的恋人什么的最开始就是没考虑过的,若是有时间单相思的话,那还不如多看两本悬疑小说有意思。 要是没和伊理户水斗相遇的话——我这一生,可能都对恋爱不感兴趣了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呢?」 第一次,由东头同学向我抛出话题。 「最开始……是朋友,对吧?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聊天,回过神来的时——感觉连一周都还没过去。……你果然是想知道的吗?」 向她问道后,东头同学「嗯——……」地念叨着,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嘛,那个……和水斗同学,很享受和他作为朋友相处的时间……一想到某一天,这种相处可能会失去的时候,就会感到寂寞,感到害怕……大概,等到那一刻的时候,成为失恋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一百了」 「啊——……这我就有些难以评论了」 「水斗同学真的对女朋友很重视呢」 东头同学的嘟囔声中,掺杂着些许闹别扭般的响声。 「刚有些聊上的时候,他马上就说了啦。『我有女朋友的』。怕被人当作是自我意识过剩,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实在是没有说出口的样子——我开着玩笑说,让他帮我穿一下脱掉的袜子的时候,他也是斩钉截铁地说了句『那种事我办不到』」 「……是这样啊。」 本身要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要求对方给自己穿袜子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折断我的旗帜真是毫不犹豫啊。就是说立都没有立起来就折断了啊!真不礼貌啊,很不礼貌的!」 「总感觉很抱歉……」 「不过……」 东头同学抬起头,带着有些憧憬的语调嘟囔道。 「我要是有初恋的话……那个对象,可能就是水斗同学了吧」 「………………」 「啊,我是在说可能性哦?你要是能不对我抱有敌意就感激不尽了……唔嘿嘿」 像是敷衍着似的腼腆地笑了笑,东头同学继续自言自语着。 「友情啊,爱情啊,在我们之间,感情的划分并没有什么重要……。只是,对我来说,能够平等地与我交谈——第一个能够正面倾听我的人,是水斗同学……让我觉得自己能够努力学习,考进这所学校真是太好了……」 声音渐渐变得有气无力,东头同学将脸埋进了膝盖之中。 「……抱歉。说着说着,就难为情起来了……」 「……不会。没关系的」 我很明白。 我这无聊透顶的小人嫉妒之心,不得不将水斗同学从这孩子身边夺走了。 我的身体靠向东头同学,让双方的肩膀互相触碰。透过体操服感受稍微有些汗津津的肌肤,就像以前水斗同学所做的那样,用温柔的声音向她说道。 「我们也交个朋友吧,东头同学」 「……诶……?」 「说实话,对于你和水斗同学之间比我想象的更加要好,让我感到嫉妒了。但是,要是我和你也能有不输于此的要好的话,一定就能不嫉妒了吧。……而且,这么交谈下来,我感觉我还挺喜欢东头同学的」 「诶?」 东头同学紧盯着着我的脸,脸愈发通红起来。 「诶……不是,那个,这个……」 「喂、喂……你做出这种反应的话,连我变得难为情起来了……」 「……对、对不起……。是作为朋友的,喜欢呢?对不起……」 难道说,刚才的『只对美少女感兴趣』,是不限于二次元的吗? 「嘛啊,那什么……总之,抱歉啊。做了些强迫你的事情」 「没、没事的……。太好了。没有被叫到女厕所去……」 「果然是在堤防着那个的啊……」 幸好没有做这种事。我打心里这么觉得。 「真慢啊,水斗同学」 「迟到了呢,水斗同学」 看到在图书室里恭候多时的我和东头同学,水斗同学僵硬了数秒。 「在……在干什么呢?你们两个……」 「在等水斗同学哦?」 「在等着水斗同学你哦?」 眉头微皱了些,水斗同学用手扶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变成这样啊……?」 「成为朋友了。对吧~,东头同学?」 「是、是的!就是就是,我们是朋友!……唔嘿嘿」 就像班上女生们所做的那样,我抱住了东头同学,东头同学则是害羞地笑了笑。 看到这一幕的水斗同学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吗。嘛啊……成为朋友了吗,那再好不过了啊」 他在我们所坐的四人座的另一侧坐下,用手拄着脸。 他的那副表情中,虽然只有微微一些,但我注意到有些不高兴的情绪掺杂其中。 「……哎呀?」 「……哎呀哎呀?」 东头同学也注意到了吗,和我一起,嘿地坏笑起来。 我们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像是要冲上前去似的,观察起水斗同学的表情。 「水斗同学……难道说,吃醋了吗?」 「是哪边呢?是对朋友呢?还是对女友呢?难道说两边都……?呀啊——!那就有些贪得无厌了呢!」 「吵死了吵死了!而且好烦人!」 水斗同学逃也似地身体后倾,将脸撇向一边。 放在以前定是令人无比悲伤的事情,但现在却显得无比的可爱。原来如此,和东头同学搞好关系后,还能有这种效果吗~。原来如此呢~? 「东头同学,推荐你一些我喜欢的书。来,拿着」 「嚯嚯?我看看我看看……」 我们将肩膀倚靠到脸都要碰到的程度,亲密地窃窃私语着。靠近点也是没办法的的事。图书馆禁止交头接耳,要说的话只能悄悄的。对于同性的朋友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同行』的『朋友』呢? 「………………」 看着散发出闹别扭氛围的水斗同学,我和东头同学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想被排挤在外的话,就得更温柔些哦。 对恋人也好,对朋友也是! <待续> bd3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女朋友的存在。 所谓人类就是当关系发生改变时环境也会发生改变,所以崇尚孤高,从根源上的社会中脱离在外的我,也无法将与尘世的纠葛完全拒之门外。 是的。 更何况遇到新增家族成员这种情况———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摆出一副隐士模样了。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不允许任何人侵入自己住所的高戒备心之人——— 如果有了兄弟姐妹的话。 那个家伙,会将自己的朋友招待到我家里来什么的,实在是过于理所应当的展开。 「打扰了」 身着久用的衬衣配上满是褶皱的休闲裤,一身比室内服更像室内服的装束下到一楼后,这位陌生的身影便闯入了我的视野。 手提朴素的提在膝前的,身高如小学生般娇小的女孩子。 纯真的面孔上一双伶俐的眼眸,浑身散发着与小个子外表完全相反的魄力。 袖口稍大号的制服搭配一条短裤,大腿被裤袜包裹着,一副给人有些男性化印象的穿搭。虽说是和外表相反的土气的穿着,但如此端正的容貌无论穿什么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认识的人之中应该没有这种偶像般面容的家伙,但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明日叶院———明日叶院兰,来着。 在学校曾一度和她擦肩而过,很勉强地回忆起来了。入学考试第一名,担任新生代表的——— 「唔哇」 她一旁的结女看到我的穿着后,诧异地张大了嘴。 「抱歉,水斗同学!没和你说要带朋友来!」 「啊啊……不会,倒也无所谓」 结女用鄙夷的眼神盯着我说道。 「不多注意点可不行哦」 结女的视线,更多是看向衬衣那边。啊,是在说穿着的事情啊。 「上来吧,明日叶院同学。我的房间在楼上」 脱了鞋后,结女引导着走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她身后的明日叶院同学无言地跟随着,和我擦身而过的瞬间,向我轻轻地点头示意了一下。 但是……该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种微妙的敌意。 仰视着消失于楼梯那侧的娇小背影,我开始思考起来。 虽然我是公认地记不住同班同学的脸和名字……但她,并不是我们班的吧? 是怎么和别的班的同学关系变好的呢。完全没有一丝头绪。 因为对上二楼多少有些忌惮的我选择留在了一楼,正在客厅的电视上浏览着订阅频道时,咚咚咚的,传来了从二楼下来的脚步声。 「啊,在的」 结女从门那头窥探过来。是来取茶水的么。 不料结女却走向了坐在沙发上的我这边,从身后轻轻地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吓到了吗?」 我从正下方仰视着垂下长发盯着我的脸的结女, 「你指什么?」 「明日叶院同学。你认识的吧」 「嘛,算是」 「算是……明明是名人呐」 结女似乎有一些不满。是想夸耀自己交到朋友了吗。 随后,结女将手从我的肩上移开,朝厨房走去。果然是来泡招待客人的茶的吧。反正也闲着,就帮帮她吧,于是我也跟了上去。 结女从柜子里取出了茶叶罐, 「明日叶院同学,长得很可爱吧」 她悄悄瞥了我一眼,哼哼的,露出骄傲的笑容。 ……这下,要怎样回答才能周全呢? 回答可爱的话感觉就会被认定为花心,说不可爱的话也许就会生气地叫唤着「对我的朋友说什么话呢」也说不好。 思考数秒后,我最终决定将抛弃自我。 「仅次于你吧」 平时打死我也不会说的肉麻台词。 听罢,结女噗嗤地笑出了声, 「嘛要不就算你答对了吧?虽然不是真心的」 「……能真心地把这种台词说出口的家伙都是骗子」 「我就喜欢你这种笨拙的性格哦」 这台词的真心度,嘛可以说有70%吧。就算是结女也不习惯挑逗男人的台词。但是,话本身倒也不是谎话。和我一样。 我将加了水的电热水壶开关打开, 「在哪认识的?我记得不是同一个班的吧」 「是不是同一个班都不确定吗……。在自习室啦。偶然地坐在了一起」 在水烧开前无事可做。我微微依靠着水槽,正对着结女说道。 「刚才———虽然可能是错觉———稍微感觉到了一丝敌意来着」 「啊……果然是嘛?明日叶院同学讨厌男生呢……」 「哼嗯……。也是有的啊,这种女生」 「在那之中该说高度重症么———对了,然后就是要注意一下噢,水斗同学」 「注意?」 「我其实……没和明日叶院同学说正在和水斗同学交往这件事……」 结女扭扭捏捏地搓着手指如是说道,我便眨了眨眼。 「诶?……也就是说我只是单纯的家人了么?」 「嗯……。虽然有说是有男朋友的,但其实是住在一起的义理家人什么的,实在是复杂到没法说明不是嘛!所以,那个,想让你注意一下,不要暴露了……」 「唔嗯……」 基本上在家里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提醒自己要以家人的身份交往。 虽然那样的话,会因为没有能够安心接触的场所而困扰———正因如此,明明是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却完全没有推进关系的机会。 忽然,恶作剧的念头就涌了上来。 「说是注意———举个例子,是指什么事呢?」 这样说着,我的手伸向了结女的脸颊。手指穿梭于发丝之间,手心则贴上了她弹嫩的脸颊。用拇指抚过耳朵上方的部分后,结女「嗯」的一声,有些困扰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的……。在家里时就是家人,对吧?」 「我觉得这种程度的抚摸,对于家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就是了」 「……色鬼」 可爱的事物真是百看不腻。要是没有决定保持节制的话,现在的我们会沦为何种地步呢。 关系变了环境也会变。和交往进行时的女朋友每天住在一起这一环境下,就连我也差点没能忍住的瞬间并不少见。在家里是家人的话,想要成为恋人究竟该去哪里呢?位于现代日本的,无人打扰的,能创造二人世界的地方并不多见。 「嗯……」 一边责备着我,结女撒娇似地用脸颊蹭着我的手心。也许是时候该认真考虑一下了。我和结女,该怎么在保持家人立场的同时,比现在更近一步。为了达成这一点有什么是必要的呢——— 总之,现在还是就满足于这种,对于家人来说理所应当程度的触碰吧。 「———那个,绫井同学?」 听到声音的瞬间,我们以居合大师一般的爆发力迅速分开。 在那之后,客厅的门立刻被开启,明日叶院同学的脸探了进来。 「啊,明日叶院同学?怎么啦?」 「感觉去了挺久的样子,就想着要不要来帮个忙……」 明日叶院同学的视线在我们两个之间来回往返了数次。 啊,好险……。果然得好好挑选场所和时机啊。一不注意就受欲望驱使,我们自己定下的规矩一下子就抛之脑后了。 「啊—,没事的没事的!弟弟他啊,会帮我的啦!」 明日叶院同学向我投来了打量似的目光。 将脸移开的话会被怀疑的吧。我努力隐藏着动摇回以注视后, 「冒昧打听一下……两位,姓氏不一样呢」 明日叶院同学诧异地皱着眉头说道。 「门牌上也是「伊利户」来着………恕我冒犯,两位是什么样的关系?」 ……说起来,原来门牌还没有更换吗。本来的话应该把「伊利户」和「绫井」都挂上才对。 想着这里应该由结女来解释的我向她递去眼神,结女「啊啊,那件事啊」地开始说明,「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虽然母亲再婚时姓氏变成了「伊利户」,我还是原来的姓氏」 「再婚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诶?……呃、嗯……」 结女的视线很明显地游移了起来。最后, 「什、什么时候来着,水斗同学?」 向我求助了。 别丢给我啊! 「啊—……不记得了啊。是小时候了吧」 没有撒谎,初中生是小时候。 「……是这样啊」 明日叶院同学,像是稍微安心了似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看起来是接受了。 「不好意思。冒昧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会,没事的。毕竟也是很麻烦的话题。对吧?」 将话题全权抛回给了我之后后,她便「嗯,嗯嗯!就是就是!」地狂点着头。虽然早就知道了,但结女还真是是不怎么会说谎的类型呢……。 「嘛,啊—……是明日叶院同学来着?」 再这样让话题进行下去的话结女似乎就要全说出来了。我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关闭了。 「我是伊利户水斗。学校也是同一所,如果见到的话,也请多关照」 「……嗯。请多关照」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打算关照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就有脱身的时机了。我留下女生二人独自离开客厅,走上了台阶。 要是结女过一会儿能够委婉地将情况阐明就好了……但是看起来似乎不太能指望得上啊,看她这个样子。 「———是吗?」 「———嗯———时候,是我———」 从隔壁房间偶尔听见的女生交谈的声音,让我无法冷静下来。 这种情况太过于新鲜,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不对,虽然没有做任何事的必要,由于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听见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总觉得我像是在偷听一样。 目前来看,似乎是在进行着符合优等生的学习会,这倒是没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确认了一下,是东头伊佐奈。而且并不是普通的通话……而是视频通话? 我将手机放在桌上的支架上,按下了接通按钮。 「喂喂~」 液晶画面上,居家服的东头出现了。 不对,说是居家服已经是太过奖了。东头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衣,就像是穿着睡衣一样。说是就像,这就是睡衣吧。 「喂。怎么了啊,突然」 「朋友突然打视频通话过来什么的不行吗?」 「不是会先用line之类的说一声吗,一般来说」 和结女通话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啊,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规则啊……」 「也说不上是规则吧」 「我对line是半年rom所以帮大忙了」(译:对留下了读不懂气氛而留下了一些不明所以的评论或回复的人使用的网络用语,rom和川波小暮自称的恋爱「只读派」是一个词(read only member))」 东头连这种微不足道的事都没做过么。嘛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因为我在和结女相遇之前也是一样的啊。 「然后呢,有什么事」 「那个啊~。有一件想问的事情来着~」 嘿,地东头从放置着手机的桌上探出了身子。 「等……」 那一瞬间,在镜头前展开的光景,让我不自觉地倒仰了。 东头大概是在向着桌子深处的什么东西伸着手吧。结果,东头异常丰满的隆起在镜头的跟前垂下,给宽大的衬衣间深不见底的谷间来了个一个特写。 别说胸罩的绳子,连罩杯的上端都能清晰地看到。黑色……。 「……你啊……」 「嗯?怎么了~?」 回到了原本的姿势的东头,看来是什么也没注意到似的,歪着头懵逼地看着正将手搭在额头上的我。 东头本身就不是很适应视频通话。所以无法意识到摄像头的位置。在这里作为友人,应该要好好地让她注意吧。 「东头……注意一下摄像头的位置。现在,衬衣的里面一览无余啊」 「诶」 东头的脸红了起来,用手将松垮的衣襟拉了上去。 「这,这是……,该怎么说,让你看到了好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还觉得是好东西吗」 「觉得啊!是唯一的骄傲噢!」 东头挺起胸,让两个肉块晃动了一下。 嘛……比什么骄傲都没有来的好,吗……? 「总之,下次好好注意一下……。然后呢?有什么事情?」 「啊,是这个是这个」 这样说完,东头像是评书抖音博主一般地将一本轻小说展示在脸旁。是有印象的封面啊。虽然不觉得是有名的作品就是了……。 「这个,是稍微有一些年代了的轻小说,续集在古书店都没有卖呢—。网上的价格也涨了……。水斗同学,有没有二卷以后的呢?」 「嗯-……等一下。我记得是有」 「真的吗!?」 我离开桌子,在书架上翻找起来。记得是在这个书架的里面来着——— 「有了有了」 「啊!就是那本就是那本!」 东头越过画面指向了我展示在摄像头前的封面。 「请借给我!我一直在找这本!」 「这么想看的话,不是还有电子书这一手么」 「从纸质开始看的话,不会就想以纸质看完么?」 也不是不理解这种心情。 「那么,下次去学校的时候带去」 「啊,那么那么,其他的也———」 「胸」 「哦哦」 这次一边注意着摄像头,东头接着展示着下一本书给我看。看到后的我也翻找起了藏书,忙于发掘隐藏的名作。 在那期间,脑中一闪而过。东头虽然知道我和结女在交往,但并不知道我们正作为义理的家人在同一个家里生活着。正好和明日叶院同学反过来啊。也不是想要瞒着,只是因为说明很麻烦就没说而已。 这下没资格说结女了啊……。虽然要是在这之后,我能委婉地说出来就好了。 「那个—,水斗同学。冒昧问一句……」 「嗯?怎么了?」 在我回到桌前的时候,东头怯声怯气地发问了。总觉得有种既视感啊,这种提出话题的方式。 『从刚才开始,隐约能够听到女孩子说话的声音……您家里是有客人来访了吗?』 ……啊。 说起来,隔壁结女和明日叶院同学的声音……。 「……啊——……」 之后反思一下的话,这个时候要是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吧。 其实我和结女还是义理的兄妹,这件事。 但是,省去了这一步骤的我,选择了愚蠢的拖延。 「是隔壁家吧?大概是在外放管人直播吧」 『是这样吗?语调听起来还挺日常的……』 「管人也会日常式地讲话的吧」 『大白天哪有管人会这么正经地直播啊』 这就是单纯的偏见了吧。 『嗯——……嘛啊,也是呢。水斗同学也不可能一口气将两个女孩子带回家里来呢……』 「那是当然」 『就算有,也就是我和结女同学了吧……』 「然后你是不可能在那里的。」 『难道说水斗同学……有第三个女人了吗!?』 「哪来的第二个啊」 看来是瞒过去了。 『嘛啊玩笑话也放一放,什么时候想去拜访一下水斗同学家里呢。书架里都是什么阵容我很在意呢』 「是啊。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老是在书架前跑来跑去……」 不对,等一下。 『水斗同学,怎么了?』 「……不对」,我稍微犹豫了片刻,「那样的话结女也得同时在场可以吗?」 『诶,为什么?』 「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来的吧。我姑且,也是有女朋友的人」 『啊~,这样啊。我忘记这事了。说起来,我是女的来着』 嘿嘿嘿,东头害羞地笑了笑。我在内心松了口气。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嘛啊最坏的情况下,暴露给东头还能接受——麻烦的是明日叶院同学这边。 我和她的关系但凡能再好一点点的话,结女那边要谈的话总是会容易一些吧——至少我是不希望看到麻烦的事情出现的。 从便利店折返的我,正向着卫生间走去打算洗个手。 与同龄女子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也许确实是许多人的憧憬,但同时需要多加注意的点也是非常多的。 特别是洗澡相关的事情,为了避免遇到像漫画里那样不小心裸体相见的场面,就得谋求对策。在卫生间脱衣间的门上挂个吊牌,洗澡的时候翻开『洗澡中』这一面就行了。 就算已经是傍晚了,我也不会大意。仔细确认了牌子这一面不是『洗澡中』之后,我将脱衣间的门打开。 然后就看到了两位全裸的女子。 「……诶?」 「诶?」 湿漉漉的长发,女子转过头来。 尽管氤氲弥漫的身体显得格外娇小,但作为女性的肉感却丝毫不减。自腰间至臀部的曲线,以及胸部的隆起,都在平均值以上,正是在小学生般体格的反衬下这一肉体美才变得异常显眼。 明日叶院——兰。 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张大了嘴的两位女生,尽管手里拿着毛巾,但是什么都没有遮到。胸部——腹部——臀部——哪怕是私密的部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脑冻结了。 数秒前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播放了起来。牌子——并不是『洗澡中』那一面。对的。是这样没错。然而,为什么—— 冻结的世界里,绽放于如碗状隆起的白果顶端的粉色鲜花,烙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女性的裸体。 「——明日叶院同学——!差不多该出——诶!?」 从台阶上下来的结女,看到我之后大吃一惊。 紧接着——哗啦,一声。 明日叶院同学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哇啊!明日叶院同学!」 明日叶院同学啪嗒一声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结女则慌忙跑了过来。 我也终于回过神来,关上了脱衣间的门。 「诶?诶?什么情况?水斗同学,什么情况!?」 结女从门的另一侧询问道,我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牌子……没有翻过来。我就以为没人在里面……」 「诶?牌子——啊!我忘记说了……」 据结女所说,好像是她把果汁撒明日叶院同学身上了。 因为衣服拿去洗了,所以就提议她在此期间去洗个澡。 「对、对不起……!都怪我没讲清楚……」 「要道歉的话,去给她道歉吧……」 唉,我叹了口气。 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故,并不是在一直住在一起的结女身上,而是她的朋友……。 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现场,上了楼梯。 ◆ 伊理户结女 ◆ 我借给她的衬衫,从内侧咚地鼓了起来。 尽管如此,因为倒也不至于是不符合尺寸,所以真的是很夸张的身材了。感觉要买对内衣的尺寸也会很辛苦的样子。 明日叶院同学在我的房间中正襟危坐,攥紧拳头用力地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人生……重大失策……。在有男人的家里,居然如此大意……」 「不、不会啦……忘记告诉你牌子的事情也是我的不对……」 明日叶院同学刚醒过来,我已经对她彻彻底底地道歉过一通了。 好巧不巧,偏偏让男性厌恶的她遭遇这种情况……。 面对久违的巨大失败,我心里消沉得不行。但是,因为明日叶院同学受到的打击更大,所以我也不能呢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 「水斗同学我之后会好好批评一下的。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比起被看到裸体这事……我,原谅不了自己。为什么会大意了……。应该有感觉到靠近的,但为什么……!」 明日叶院同学泪眼汪汪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会如此责备自己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这种情况居然是初见。 如果和水斗同学只是单纯的姐弟,也许我会开着玩笑说『让水斗同学负起责任吧!』这样的话吧,但好巧不巧,他是我的男朋友。 明明是我的男朋友,却看到了我朋友的裸体。 总感觉有些火大了。 但是,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失误导致的,要气也气不起来。 「啊啊……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明日叶院同学捂住脸,扑通地倒向一边断了气。就像不擅与人对话时的我那样。这样的明日叶院同学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觉得有些可爱。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在明日叶院同学的旁边坐下,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如果不嫌弃的话,什么话都好……尽管向我抱怨吧?」 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浇灭自责的念头了。 因为就连我自己也对自己的笨拙感到无可奈何了……。 明日叶院同学的神色渐稳,向上瞥了一眼我的脸。 随后,那茫然的视线转而投向桌底,嘟囔着说道。 「……男生什么的,赶紧从这个世上消失好了……」 「啊哈哈。那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了呢」 「对……。男生这种又笨,又差劲的……明明他们才是『淫乱』……我完全,不是那样的啊……」 说起来,明日叶院同学不喜欢被人叫全名来着。(译:这个七卷有解释过) 姓氏的最后一个字和名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会招人嘲弄的笑柄。 「……明日叶院同学这么可爱……人家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啦」 「要是会被那样欺负的话,可爱什么的,我不需要」 虽然是奢侈的烦恼,但对于明日叶院同学来说肯定是也是很深刻的吧。 「男生全都消失不见最好了……那样就能世界和平了……」 虽然很想说好的男生也是有的,但这种话,并不是现在的明日叶院同学想要听到的。 所以我只能沉默着,轻轻地安抚着她,待在她的旁边。 希望她有朝一日也能明白。 去恋爱吧这样的话,我虽然说不出口……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想象中更加温柔的事情……。 正值思考之际,不久,便传来了弱气的敲门声。 是谁呢?难道说……。 我站起身来,将房门打开。随后便如我所想,门外站着的是水斗同学。 「水斗同学?……难道说,是来道歉的吗?」 「差不多是这样」 我瞧了一眼背后的明日叶院同学, 「不好意思,现在还是不要打扰她会……」 「我知道。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就行」 水斗同学这样说着,将一个尼龙袋塞到了我的手中。 看了一眼里面,是几块便利店的甜点。 「这是……」 「就精神损失赔偿来讲还是便宜了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我接过尼龙袋,水斗同学便慌慌张张地撤离门口。 「真是抱歉。……今天我不会再走出房间了,所以不用担心会再撞见了」 说罢,他就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我关上房门,看着袋子里的东西,脸上渐渐地萌生了笑意。 不愧是我的男朋友。虽然就看到裸体的代价来说,确实是便宜他了。 「明日叶院同学。给」 我将尼龙袋放在桌上,对明日叶院同学说道。 「听说是赔罪哦。水斗同学的」 「……赔罪……?」 明日叶院同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尼龙袋。 我心里有些得意起来,微笑着说道。 「我男朋友,看来并不是又笨又差劲呢」 确实,作为看到裸体的代价来说有些太便宜了……但对于连打工都没在做的学生来说,这点程度的出资也是挺肉痛的。 对于无法赔偿的事情,即便如此也想要谢罪的时候,除了让自己肉痛以外也别无他法了。确实是水斗同学常有的思考方式。 「……是……这样,吗……」 明日叶院同学一定——没有遇到过会这样思考的男生吧。 说是有朝一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虽然今天遇到的都是些荒唐事,但要是能让她明白,像水斗同学这样的男生也是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话—— 「………………」 明日叶院同学紧盯着尼龙袋。 就好像能穿过黑色尼龙看到什么东西似的,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咦?等下? 这样的话,对于明日叶院同学来说,水斗同学不就成了唯一温柔的男生了吗? 那不就—— ——非常的,不妙吗? 「那、那个……明日叶院同学?」 「嗯?」 明日叶院同学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我。 「水、水斗同学他,虽然也有正经的时候,但不正经的时候也是很多的哦?房间那么脏,偶尔又会粗神经,又有点好色……」 「哈啊……」 明日叶院同学惊讶地歪着脑袋。 没问题吧? 紧接着男朋友的朋友,我的男朋友又要变成情敌的展开,应该不会发生吧!? ◆ 伊理户水斗 ◆ 听到远处传来玄关门闭合的声音,我悄悄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确认完隔壁的房间里没有人的动静,下了台阶后,便看到结女一个人站在玄关处。 「……回去了吗?」 「啊,嗯。已经没事了」 转过头来的结女,苦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都怪我不小心」 「不,我自己也是不够小心」 「点心,她好像挺爱吃的。……我付你一半吧?」 「没事。是我自作主张」 这样说着,结女就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不会……觉得是赚到了吧?」 「怎么可能啊……」 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幸运色狼这种事情,连让你觉得幸运的机会都没有。搞糟了的感觉,会首当其冲。可以的话还是别让我遇到第二次了。 即便如此,结女还是有些不满的样子,微微地嘟着嘴。 「比起我,先看到了明日叶院同学的……」 ……这,倒也是。 比起看到女朋友的裸体,优先看到了她的朋友的裸体……。 「因为是不可抗力所以不能算啊」 「好吧。但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结女一步、两步地向我靠近,一把抓住我的衣角,视野左右游离着。 「听我……说啊?水斗同学」 「唔、嗯」 「我,那个……虽然,你可能会感觉我是个死板的人……」 她一边支支吾吾着,一边偷偷地上瞥着看向我的脸, 「……我其实,随时……都可以的」 结女用如呢喃般的轻声说道。 随时都可以。 干嘛? 我还没有不解风情到,会非得问出这个问题。 伴随着身体深处无法抑制地涌现出的冲动,我抱住了结女的身体。 「呀啊!?」 感觉着那份苗条,那份柔软的触感,我确认着自己。 对结女的爱,以及欲望,都清楚地感觉到了。 所以,我在耳边轻声说道。 「(……我会,考虑一下地点的)」 结女也将手绕到我的背后,轻声地回道。 「(……嗯。我等着你)」 实际上,我和结女,可能都在渴望着那天的到来。 但是,父亲和由仁阿姨马上就要回来了。 在家里,我们是家人。 所以,得寻找能转变成恋人的地点。 身为家人的同时又能作为恋人,对我们来说是必要的。 ——但是,为了抑制这份燥热,就稍微。 「嗯嗯……」 就像是要紧咬上去一般,我和结女双唇相交。 所谓的节制,就到今天为止了。 后记——恋爱喜剧·事件视界 还没完结。 至今为止的拖油瓶,每卷都是以零计划开始写的,但这次别说是下一个场景了,就连两三行之后的事情都完全没想过,在这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下写完的。正因如此(本篇的剧透注意),水斗抵达『尊敬』一次的时候,也是我拍了一下大腿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必须用某种方法约定水斗和结女的未来,这样的想法,是自书籍版开始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因为是从分手开始的,是不能在将『某天可能与恋人分别』的事实丢到一边的情况下收尾的。水结复合就马上happy end,不能选择这种简单的结束方式,这也是自明之理。 现阶段,一对一的恋爱喜剧漫画在4~5卷左右就能轰轰烈烈地结束了,但在我看来,基本上男女主开始交往的话,再写一卷左右的交往后片段就可以结束了。嘛啊虽然也有赚钱方面的问题,但果然成为恋人之后,不涉及『宣誓永远的方法』这方面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以描写的东西了。 恋爱喜剧这一题材的事件的地平线——事件视界。 这次的水斗和结女,至少找到了两个人都能通用的方法。但是,正如水斗所说,接下来两个人要摸黑前往的『永远』,有着永无止境的变化,『尊敬』所持有的强度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一变化,不试试是没法知道的。 所以,嘛,那就来试试吧。 直到事件视界的那侧为止——下一卷是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就算不快,『那个时刻』总是会造访的吧。在那之前,我还是想暂时欣赏一会儿沉醉于交往中的情侣吧。 综上所述,以上就是纸城境介为您献上的『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9 求婚还远远不够』了。顺带一提,从新年开始真的画了一个月左右。 即使是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做着不习惯的事情那就更要小心。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玖渚ちや 「看的到吗?」 『看得到哦』 电脑画面另一边的东头正举起双手挥动着,通过即时视频软件,正在自己家里的东头的身影映在了我的眼前。 或许是用的平板的原因,画面的视角稍稍有些低,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还是那司空见惯的衬衫套着连帽衫的打扮。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能在晚上和水斗同学见面什么的』 「一直都是在傍晚才回去的吧,晚上也会打打电话」 我这么说着,看向了东头的身后。雪白的墙壁之下一览无遗的那是她的床吗。 「虽说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房间意外地整洁呢」 『诶?』 「诶?」 『啊、啊~。是、是吧~?意外地很整洁吧~』 「……请把镜头对着地板拍一下」 『只要没有被观测,我的房间干净与否就无法被确定,这是薛定谔的房间』 「薛定谔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嘛,我也没有资格去批判别人房间很乱就是了』 「所以?要给我看的东西呢?还特意为此打视频通话过来」 『啊,说的是。稍微等一下,我马上拿过来~』 这时,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回过头。 「嗯?」 「现在你有空吗?」 「啊啊,有空」 咔嚓一声,结女推开门走了进来。 似乎是刚洗完澡,身着睡衣将头发梳成了两束的结女拿着一张打印纸。 「稍微有点事情想问一下你——……诶?」 结女突然僵在了原地。 眼睛睁着,嘴巴微启却无不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突然这是怎么了? 正当我一脸懵逼的时候,结女的脸又如沸腾了一般涨的通红。 「你……你刚才不是说你有空的吗?」 「哈?我确实说了」 「为什么你这么冷静啊!?那……那种东西不应该是藏起来偷偷看的吗!?」 「那种东西……?」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结女微微颤抖起来,不停地瞥开视线。……不对,应该不是撇开,是一直在瞥向这边?看的是我的正对面——电脑? 我将视线转回了我的电脑屏幕。 「嗯嗯——……确实是在看这边……」 屏幕的中央。 一个女人正将头埋进床下翻找着什么,撅起的屁股晃来晃去,胖次也是一览无遗。 「东……!?」 东头!这家伙因为镜头只会拍到上半身所以下面什么都没穿吗! 镜头中毫无遮掩的水色布料勒进了臀部的嫩肉之中,身体微微向左边倾斜,姑且算是她刚才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证据了吧。 这份光景,就如av一般。 然后,将这份光景展示在屏幕上的我,仿佛是正做着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总、总之……!」 结女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问题什么时候都能问……!结、结束之后我再来——啊,不是,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等、等等!等一下——」 「打扰了——!」 我本想出声解释,结女却一下次冲了出去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啊淦!那个女人又自顾自地想歪了! 『发生什么了吗?』 回到镜头前的东头不慌不忙地向我问道。 防御力为零的下半身已经隐匿在了视线之外,我的画面又回到了全年龄的状态。 但是很遗憾,已经晚了。 我忍住了想叹气的冲动,开口道。 「东头……我有些必须要和你说的话」 『嗯?』 「首先,即使是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能掉以轻心。」 『诶?又回到房间的话题了吗?明明水斗同学的房间更乱——』 「其次,既然做着不习惯的事情那就更要小心」 『?』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东头歪了歪脑袋。 希望在通话结束之后,她能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 前女友的结女同学偶尔会用line过度撒娇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三千三千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精灵 校对:zilean 有句名言曾说,爱的反面是不关心,但也没有证据表明爱的反面就不是厌恶。当一种对应关系的成立并不等同于否定了另一种对应关系,所以,「爱的反面既是不关心也是厌恶」的命题,也该理所当然地成立才是。 就像表的对立是里,右的对立是左,对立的两个事物是很容易通过反转来确认的。 只要用手指抛个硬币,只要你肯转过身去,这些事总是能轻易反转过来。 到了这一步,爱反转成不关心也好,不关心反转成爱也罢,人们便会觉得这些都是几乎不可能见到的事态了——至少,与爱反转成厌恶相比。 与和睦相处转变为恶言相向相比。 是的,一直都是这种罕见的事态——虽然不知道特蕾莎修女是如何考虑的,对于我来说,爱反转成厌恶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爱的反面便是厌恶。 并没有如同名言般的内涵深度,只不过是些浅薄而又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可以这样断言道。 和刚分手的前女友成为了义理兄妹的我可以这样断言道。 【——一个人的话就连早起都做不到了吗,水斗同学?】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洗手间时,已经认真穿好制服的长发女用蔑视至极的眼神看着我说到。 伊理户结女。 作为义理的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直到半年前还是我恋人的女人。 【不要每天早上都这么贪睡啊,不然的话我就要变成负责喊你起床的那个人了】 【……那还真是抱歉啊。但这不是正好物极其用吗?毕竟比起手机的闹钟,你那聒噪的声音更提神啊】 【跟你那阴湿的蚊子叫比起来倒是要好上一亿倍吧?】 冷哼着靠近洗漱台后,结女则是一边梳着头一边让到了一旁。我拧开了水龙头,啪沙啪沙地用泪水洗着脸。 虽然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估计这世上不存在比前女友更不想见到的人了。 当然了,如果是关系好到可以正常沟通的程度,说到底也就不存在分手这回事了——双方都没有留恋,对分手这件事反而感到如释重负的我们俩来说,现在的事态只会是画蛇添足,成为我们多余的负担。 【真是难以入耳啊,你的声音。从以前开始就是】 我擦着脸回应道, 【因为你自己说话声更小,那个时候。你不也因此搞得自己听不太清东西了吗?】 【是啊。与你不同,跟那些大声直白的阳角讲得多我才适应过来了也说不定】 【阳角阴角这种词,也只有阴角会说吧,你这高中出道】 【能不能按照实际经验来说这种话?不懂装懂难道不会害臊吗?】 偷偷瞄了一眼,我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我看着那装作从容不迫的态度就不顺眼。 以前是那害羞的,怕生的,我只要稍微捉弄一下就会脸红心跳慌慌张张——啊啊,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因为那时的愚钝和蒙昧感到不爽,但和眼前这个被虚荣与自尊框柱的女人相比,我觉得我应该还算好的。 明明是这个笨手笨脚,迟钝,不解风情,唯有上进心是多人一倍的家伙——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 我悄声嘟囔后,结女也轻声回应道。 【……彼此彼此吧】 结女似乎是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哎呀哎呀。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给父亲他们的哦。我们过去曾经交往过的这件事,对我们再婚的双亲应该是保密的才是。 ……总之早晨这段时间就尽量不麻烦她了。这家伙的话,刚刚分手的男人的睡脸什么的,其实也不想看到的吧—— 叮叮 嗯?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着信音。line?这么早会是谁啊? 看了一下,是结女发了张表情。吉祥物一般的卡通人物像是在在开心的蹦蹦跳跳…… 嗯嗯?—— 叮叮 <水斗露着肚子睡着~~~好可爱啊~~~> 嗯嗯嗯??? <消息被撤回了> 【……看到了?】 结女的脸颊微微泛红,瞪着我说道。 【……没,差点看见了】 我撒谎了。 【是吗……。那就行】 安心地叹了口气,结女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一边目送着那轻飘飘的黑发,我一边在内心吐槽道 ……发送消息前能不能好好确认一下发送对象啊。 愿樱花仍会绽放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beatrice 一枚樱花花瓣翩然落下。 它以让人心急的速度舞动着,又像是被吸引着一般——贴在了她的秀发上。 我立刻就察觉到了。无论是出声提醒,还是伸手取下,都轻而易举。 「——怎么了?」 她讶异地回头。我的手在她视线之外的腰间停住了。 「——没什么。」 我曾触碰过她的秀发。 也谈过数不清的话题。 但,为何没能说出那片花瓣的事,事到如今我也不得其解。 既不是初二也不是初三,而是在春假的某日—— 最后,我还是对绫井的头发上贴着花瓣一事保持了沉默。 ◆ 既不是初中生也不是高中生,夹杂其间还未成型的这一天,我拥有了同龄的家人。 而且,是认识的女孩。 说来,就在不久之前还是以初中毕业为契机分手的前女友。 在父亲与其再婚对象举行的餐会上知道这个事实的我,脑子陷入了混乱。 大概对方也是一样吧。她在见到我的瞬间凝固了数秒,聚餐时只能作出宛如 ai 的对话反应。虽然向父亲他们解释了是因为还在紧张,但我们只是在拼命地接受眼前的现实 ——或许是拒绝面对它。 不,其实冷静地考虑一下,从概率上看并非不可能。 在同一个地方生活就有偶遇的可能性,且二位还同样抚养着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一定能够互相理解吧。但是,即使如此,为什么偏偏是这家伙?毕业典礼当天那个清爽的分手到底算什么?自那以后甚至还没过一周。我们的恋情不是终于结束了吗?续篇什么的也开始得太早了吧?至少给我等一个季度啊。 于是,伴随着这股尴尬的气氛,我们走出了餐馆。 河岸两旁的樱花树宛如乱麻一般连成一片。父亲他们说着得消个食散散步,于是走到了河岸边。我和绫井也随后跟了上去。 父亲和绫井的母亲,都在偷偷瞧着这边。已经到了再婚的当口,他们最在意的就是我们的动向了吧。要是我们俩不对付,父亲他们一定会放弃再婚这个选项。 真是强人所难啊。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正因为无法在一起才分手了。然而这回又要我们成为家人吗?难度一下子提得太高了吧。 我若无其事地看向身旁避开视线的前女友。…如果不是你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我本可以与那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把她妥当地当作家人对待。就因为那人是你——光是像这样走在我身边,就令我坐立难安。 曾经是如此普通的光景。 曾经是理所当然的日常。 正因如此,相比精神紧张的现在,其中显而易见的变化……令我无比烦躁。 我轻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盛放的樱花像拱廊一样,塞满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花瓣翩然落下。 它以让人心急的速度舞动着,又像是被吸引着一般——紧紧地贴在了绫井长长的秀发上。 「……啊……」 一年前的记忆复苏了。 回忆起了曾经那个没能伸手触碰花瓣的我。 那时究竟是怎么了呢,事到如今我也不得其解。但是现在,面对这周而复始的光景,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是—— ——现在,和那时不一样。 仅此而已。 因此我,自然地伸出了手。 「唉?」 突然被碰了头发的绫井惊讶地转过头。 我取下花瓣给她看。 「粘上了这个。」 「谢……谢谢。」 ……说上话了。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意外地自然。 本以为不会再次开口了。 风从我的手中夺去了花瓣。绫井的头发随风飘荡,发梢在空中舞动。 绫井轻轻地用手压住长发,说道: 「……那个」 「……嗯」 「初次见面——这样说可以吗?」 啊……是啊。原来如此。 「嗯——初次见面,我是伊理户水斗。」 「初次见面,我是绫井结女。」 事到如今,才开始认真地互相进行自我介绍。 「……呵呵」 绫井她——不,结女露出了笑颜。 我也一反常态,微微地笑了。 心情并不舒畅。 只要两人独处就觉得坐立难安。 但是——这在初次见面的情况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如今的我们,可以做到像这样相处。 愿樱花在枯萎之后,仍会继续绽放。 漫画1卷附录 迟来的放学后约会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kura_lin “事情的前因后果算是清楚了,但既然那样做了,感觉有必要再进一步。”我把弟控宣言的事向认识的人说明后,其中有个氛围感奇怪的女生这样淡淡地说道,“今天就和你弟弟一起回家吧,伊理户同学。” “……诶?为什么……?” “因为你看嘛,如果是真的弟控,放学后肯定会去约会什么的吧?” 因此,我落入了如下境地。下课后挽着水斗的手臂,佯装一副秀给同学看的样子走出了学校。 了解事情原委后的水斗叹了口气。 “嘛,为了方便,比起暴露后又被那些烦人的家伙包围,还是再留一手更好啊。” “……什么叫再留一手更好啊。这可是和我的放学后约会诶?可是和全年级男生都倾慕不已的我约会诶!” “是是是。那么,就让我向年级第一的美少女殿下请求做你的护花使者吧。全年级男生垂涎欲滴的放学后约会,该去哪好呢?” “嗯。……嗯……” 我在脑海中检索着过去约会的记忆。……放学后约会?放学后…… “……比,……比如去买吃的……?” “噗。” “笑屁啦!没有过正经的约会也是怪某人没有带我去吧?!” 结果,因为想不出别的方案,我俩穿着制服决定试着先向人流大的地方走走。觉得人多的地方应该会有事可做,实在天真。 后来看见了卖可丽饼的商店。 我双手合十出声说道:“王道!” “陈腐……” “什么?!” 我瞪了身旁的义弟一眼,他错开了视线。什么嘛!你倒是说说约会时吃可丽饼到底哪里不好了?!跟约会超搭的吧! 幸好没什么人在排队,我们很快点好了单。 “我吃巧克力卡仕达酱的吧……。你呢?” “我不用。肚子很饱。” “哦,是嘛。” 简直像极度不合拍的家伙一样。你认为这样能顺利度过高中生活吗。 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我立刻尝了口可丽饼,伴随着乳蛋糊的柔软口感,巧克力的甜味亦在舌尖扩散开来。 “好甜——” “会胖的哦。” “很遗憾。我是营养都往胸部堆积的体质。” “那你初中是营养不良咯?” “没错。男朋友整天一副臭脸,害我没有食欲。” 我一边用早已习惯的语气跟他说着话,一边大口咬着可丽饼。水斗和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无所事事地看着眼前的人潮。 ……单方面让他等着我吃完,这样的状况到底算不算约会呢。 至少在交往的时候,我不记得有过这种情况。 我低头看了看吃完三分之一的可丽饼,然后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水斗。 “……我说” “什么事?” “要吃吗?” 我说着把吃到一半的可丽饼递到水斗嘴边。水斗频繁眨了几下眼睛后眼神停留在可丽饼上。 “……原来如此。的确像是放学后约会做的事。” “是,是吧?” “啊唔。” 在我试图找借口的当下,水斗先我一步,只见他张大嘴咬了口可丽饼。 “……好甜” 咀嚼着吞下可丽饼后,水斗舔着嘴唇说道。看着他那被唾液润湿后发亮的嘴唇和齿间沾上的可丽饼,我不禁比较起它们的柔软度。 ……不不不。事到如今我在干嘛啊。我明明曾无数次直接触碰过那个地方—— “喂。把脸转过来。” “诶?怎,怎么了—” 我试图盖过水斗的声音把脸抬起,不经意间,水斗的手向我伸来,他用手指抚过我的脸颊。 “沾上奶油了。你是小孩子吗。” 我看到黄色的卡仕达奶油沾在水斗的拇指上。水斗将手指慢慢送到唇边……正在这时,他停住了。 “…………” 空气凝结片刻后,水斗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擦去了手指上的奶油。 ……我说。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纸巾呢?为什么要用手指来擦?因为打算就那样把它舔掉对吧?既然这样,又为什么在快要舔上之前放弃那样做了? 我把这诸多疑问连同沾在齿间的可丽饼一起吞下了肚子。 我将整件事告诉了提出放学后约会方案的那个女生后,她歪着头这样说道:“不是,如果只是为了彰显自己是弟控,只要在学校里进行不就好了吗?” “……啊” 面对变得僵硬的我,她面不改色地说:“伊理户同学……是来真的啊。” 从那天起,再没有人向我和水斗进行奇怪的搭讪了。明明我们不是来真的……! 漫画4卷附录 后背的光景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beatrice 我一边听着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一边望着眼前的黑色长发。 苦等了一个月,迎来高中入学后的初次换座,终于得到了这个绝佳的位置——居于伊理户结女后座的我,正苦苦思索着。 好啦,要做些什么呢? 在这一个月间将后背暴露给这个女人的我,饱尝了上课时被自动铅笔戳或是狠踹椅子的种种辛酸。但是,换了座位之后,立场一下子颠倒了,现在进攻权在我的手里。 哼哼哼……这背影看起来十分可口呢。柔顺舒展的黑发,为了抄写板书微微弓起的后背,不时梳理头发的玉手,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洁白耳朵…… 「………………」 ……她完全没注意到呢。那是自然,毕竟后背朝着这边。 换座位之前这家伙也像这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直直地望着我的背影吗?在我晃着疲惫的脑袋的时候,或是犯困打瞌睡的时候也……? 「嗯……」 结女用力伸着懒腰,望向顺势摆动的头能一览头顶的发旋,透过摇动的发丝能窥见洁白的脖颈。 「………………」 不不不,我在盯着看哪里啊。 就算是能像这样死死地盯着看的机会不多,发旋啊后颈什么的,光看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吧。 至少是更加——对,来找像是弱点一样的地方吧,然后戳到她烦为止……对了,侧腹如何呢…… ……仔细想想。 身为女性的这家伙做出这种行为和身为男性的我做出这种行为,问题性质完全不同吧? 这家伙来干的话只是惹人烦罢了,我要是干出这种行为那就是妥妥的性骚扰吧? ……世道不公啊。 好不容易得到了有利的后方位置,却没法报复吗—— ——就在这时,冷不防和结女的目光对上了。 「啊。」 结女慌张地转回了黑板的方向。 刚才……莫非是回头了?是回头了吧? 我压低声音,对着背影问道。 「(什么事?)」 没有回答。 是没听见吗?还是不准备回答呢? 我想了想,用笔杆轻轻敲了下结女的肩膀。 结女身子一震。 但是,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怎么回事,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干呢。有发生什么要让她回头的事吗?如果是在意我的行动的话,刻意无视的态度也让人感觉有点奇怪。事到如今我的脸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不过我刚坐到这个位置上,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倒是觉得有点稀奇。 ……啊。 是这么一回事吗?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轻声说道。 「(——看不到我的身影就静不下心吗?)」 结女的肩膀微微一震。 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反而证明了这个想法。 ……哼。 这一个月,看来能相当愉快地度过了。 我伸出手,戳了戳在黑发间隐约浮现的雪白后颈。 「(噫!)」 结女发出了细微的悲鸣。她回过头,眼神仿佛在抗议。 我收回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撤回前言。这不是性骚扰。 所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课堂上也学过对吧? 漫画5卷附录 吹风机的关联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beatrice 洗完澡后,我从更衣间探出头来,悄悄窥视着客厅。 但敏锐的晓月同学察觉到了,她转过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结女酱!水温如何呀?」 「……没偷看吗?」 「没看没看!」 毕竟是带着笑容这样说的,虽说还是感觉有些奇怪,但凭我和前男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锻炼出来的感觉也认为她没有偷窥,姑且先相信她一回吧。我走进了南家的客厅。 为了给妈妈他们留出两人独处的时间,以这样的理由执行了留宿作战。最终将地点选在了晓月家,这究竟是好是坏呢。我并不是对她有什么偏见,感觉晓月同学偶尔会做出超越朋友关系的身体接触……还是只是我无知,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吗? 「话说回来晓月同学。」 「怎么啦?」 「这身睡衣是……?」 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睡衣,我问道。 这是一身会令幼稚园小朋友欢喜的,带着熊耳朵的毛茸茸睡衣。 ——在更衣间看到这睡衣的时候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晓月同学依旧带着灿烂的微笑说 「很可爱吧!」 「嗯……确实。」 既然都这样毫无顾虑地说了,我也只能暧昧地应答。 也没打算让谁看到,算了吧……毕竟确实很可爱。 「头发干了吗?还没干的话我来帮你吹吧!」 「唉?不,只要把吹风机借我就行了……」 「没关系!很难吹的吧?毕竟这么长呢!」 感觉太固执地拒绝会惹人不快,就交给她了。实际上,要让这等长度的头发变干挺费劲的,还得用毛巾先吸干水分。 晓月同学啪嗒啪嗒地小跑向洗手间,取来了吹风机。然后推着我按到沙发上坐下,接通了吹风机的电源。 吹风机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暖风轻抚着我的脑袋。同时晓月同学用梳子仔细地梳理着我的头发。 「哇……真的非常顺滑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留起来的呀?」 「大概是一年之前吧,想着总之稍微留长一点……在那之后确实长长了不少呢。」 时常听说失恋了就会去剪头发的故事,而我正好相反,是想要留长的类型呢。虽然也有觉得好不容易长到这么长剪掉就太浪费了,而更单纯的原因在于,没有干脆地告别过去的勇气。结果,就维持了放下头发摘掉眼镜这种程度的形象改造。 「困到不行的时候,会觉得吹干和护理都很麻烦啊。」 「这头长发可是宝物哦,不善待它可不行!觉得很麻烦的时候就喊我吧!」 「呵呵,或许也不错呢。」 虽然这样适当地应付着回答了,实际上一定超麻烦。 「我啊,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样呢。」 晓月同学突然嘟囔了一句。 「这种照顾人的感觉。如果有妹妹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吧?」 「那反过来,让姐姐帮忙吹干头发呢?」 「那也不错呀!这种让别人费心尽力的感觉!」 ……嗯? 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平时就有在经历似的口吻。 「晓月同学,你没有兄弟姐妹吧?」 「没有哦?嘛,倒是隔壁那个笨蛋就像兄弟一样呢。」 「哼?」 「啊。」 谜底解开了 晓月同学从小互相吹干头发的对象是——! 「结女酱?不要误会了哦?只是小时候在一起闹着玩罢了!」 「不过刚才说的“这种让别人费心尽力的感觉”是?」 「那只是措辞!只是一种措辞而已!」 「哼~?」 我嗤嗤地笑着。 「真是的!」听到晓月同学像在发牢骚一样的喊声,感觉比起昨天和她的距离又变得更近了。虽然没有一起洗澡呢。但敏锐的晓月同学察觉到了,她转过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bd1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小村雏 翻译:カザミ 校对:zilean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女朋友的存在。 在无人的图书馆相遇,意气相投,收到告白,生涩地揣摩彼此的距离,卿卿我我,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产生分歧,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感到烦躁—— 但都努力克服过来了。 到了成为高中生的现在,这段关系依旧平安无事地持续着。 真是的,这样的事尽管少见但也是存在的啊。本以为初中生的恋爱往往都是无法长久的啊———我能像现在这样冷静地评价着,也说明了这曲曲折折的一年半都能努力维持住关系的成果吧。 秘诀嘛,总之就是率先低头道歉,然后耐心地承受她的抱怨。 即使听不懂逻辑,即使强词夺理,即使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也绝对不能还嘴———男人能被允许的回答唯有这三句。「对的」「明白」和「抱歉」。 正是因为我们能像这样解决掉矛盾了吧,再怎么初中生头脑的,欲望腾腾足以冲昏头脑的我们,才能带着略微的节制持续着这段交往。 临近初中毕业时,陪伴在彼此身边就变得习以为常,就连忍耐想要亲热的冲动一起备考学习也并非难事了。 受惠于此,我们得以一起考上了本地最难考上的重点高中,而就在早早预定好蔷薇色高中生活的那时候。 父亲,提起了再婚的事情。 听到对方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儿时,我心里完全高兴不起来。毕竟自己还是有着货真价实的女朋友的。就算从社会常识上来说是成为了家人,但不会有女人乐意自己的男朋友跟其他女人同居的。 于是,我带着沉重而郁闷的心情,给我的恋人———绫井结女打去电话。 结果,得到的回复是这样的。 『……诶?……伊理户同学也是吗?』 话题至此变得诡异起来。 绫井那边,也刚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再婚的事。尽管想着不会吧,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吧,但从这一巧合中,我不得不构建出一个惊人的假设。 想要确认十分简单。只要向父亲打听再婚对象的姓氏就可以了。 「是叫绫井小姐……就是了?难道是认识的人吗?说起来,听说女儿和水斗是同一个中学的来着」 尽管少见也是存在的啊———虽然才说过这样话,但是现在收回。 更少见的事情出现了。 和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成为义理的家人。……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情吗? 有种成为了天然纪念物的感觉。我和绫井,犹如被驱逐出『普通』星的流犯,沉浸于这种奇妙的孤独感所带来的打击之中。 「………………」 「………………」 在伊理户家二层的走廊上,我们相互盯着对方的模样,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视线前方,便是绫井结女。是这次搬进我隔壁那间长久以来一直无人居住的空房间的同居者。 眼镜配上发辫,如画般的不起眼容貌。不过,身着的衬衫与长裙倒是颇见品味,将她装饰得恰到好处。 在这一年里身材上女人味激增的她,在与刚开始交往时那会儿差不多的高度凝视着我的脸,「……诶嘿」地轻轻娇羞道。 「这感觉……真是奇怪呀」 「是……啊」 绫井,在我家里。 至今为止,虽然也不是没有将她招待到我家里过,但因为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她介绍给父亲,所以最终,这种事情也没能成为日常。 所以……确实是奇怪的感觉。 这样的情景,以后都要成为理所当然什么的。 「小女子不才,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啊、啊啊……不会。请多指教。」 绫井半玩笑地说着,连带着我也低下头去,随后两人都轻轻地笑出了声。 笑声平息后,绫井总算是摆出了恶作剧一般的表情, 「虽然就在隔壁,但不要偷听哦,伊理户同学?」 「不会的啦……」 「真的嘛。伊理户同学,意外的好色呢」 ……在刚开始交往时畏畏缩缩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所顾忌的绫井,经过这一年半,都成长到能够捉弄我了。 是的,成长———通过和我的交往获得了普通人的交际能力,达到了能在班级里交到朋友的程度的她的变化,现在的我将其称为成长。 曾经,虽然也有过只属于自己的女朋友就要被夺走了的心情……那时的我还真是,所以才说是年轻气盛啊。 「……说起来绫井,是不是说过中学毕业之后要改变形象来着」 「嗯—,有想过不带隐形眼镜就是了……该怎么办呐。要是高中出道之后变得受欢迎了,伊理户同学会闹别扭的吧」 「不会的。」 「真的嘛?」 「……会有一点」 「嘿嘿。回答正确!」 就是想听这个呢,结女说着笑了起来。这副笑容和过去相比,在光芒上简直是云泥之别。 「话说回来,绫井啊」 「嗯?」 「『伊理户同学』该怎么办?这个家里的伊理户可是有三个在啊」 「要这么说伊理户同学不也叫我『绫井』嘛?」 「嘛啊……是这样来着」 「……想叫叫看嘛?后面的名」 「与其说是想这样称呼,就是想着不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不方便啊什么的———」 「(———水斗同学)」 结女轻轻地就靠了过来,在我耳边喃喃道。 那甜美的音色,让我的大脑宕机了。 保持着身体靠过来的姿势,绫井在极近的距离盯着我的双眼。 「(……怎样?)」 是因为害羞了么,绫井的脸上微微泛红。但是那双眼中,却充满了跨越羞耻心后依旧游刃有余的淘气感。 ———成长得太过头了吧。 「呀!?」 我变得有点不甘心,捉住绫井的肩将她抱了过来。 然后,模仿刚才的绫井一样轻声道。 「(———结女)」 「~~~~~~~!!」 我的怀中,绫井———不,结女正颤抖着。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眼前地耳朵已经彻底染成了红色,是无法看漏的事实。 「不要还击啦……。太坏了……」 「先使坏的是你吧,结女?」 「唔喵~~~~!!」 一阵猫般的叫声过后,结女堵上了双耳和我拉开了距离。 然后,大大地隆起的———真的变大了啊———胸部微微起伏了几次, 「……也不坏」 「得意起来了?」 「之后就这样!」 不管怎么说,跟眼镜倒是很配。可喜可贺。 「那么从今以后我就喊「水斗同学」了———啊,还是说」 「嗯?」 「欧尼酱」 甜蜜的声音,刺进了我的胸中。 「———会,更好呢?」 这样说着,结女从下方盯向我的脸。 面对这样的仰视,我自然而然地将头别了过去。 「…………偶尔就行」 「偶尔想要被这样称呼嘛?欧尼酱 」 「都说了偶尔就行了!」 「啊哈!」 从同居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愚蠢的对话。简直就像回到了刚开始交往的时候———这副样子下去,还能正常生活吗? 「——喂。你们两个—!」 就在这份不安袭来之时,叮嘱立刻就来了。 「亲热什么的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喔!说好了哦—?」 从走廊深处的夫妻房间里,成为了我新的母亲的伊理户由仁阿姨探出了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和结女「十分抱歉……」「是———……」地缩了缩头。 是的———我们将这段关系,告诉了彼此的父母。 在这段再婚变得明确时,我们倒是立刻就下了「坦白吧」的判断。家庭内的事要瞒着父母也不太过意得去,而且也不觉得我们能边同居边隐瞒下去———比起事情变得愈发复杂最终暴露,我们觉得还是从一开始就坦白是最好的选择。 打个比方,如果说我和结女已经分手了的话,可能就会一直隐瞒下去了吧。 那种情况下,我们在当下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了,本身向父母坦白这事也很尴尬,为了顾及我们说不定就不会再婚———但是,当下的交往平安无事地进行着的话,感觉父亲他们也不会说出「那么就不再婚了吧」这种话了吧。 事实上,尽管父亲和由仁阿姨都对这奇迹般的机缘感到惊讶,但也在为我们考虑一个适当的妥协点。 一开始打算向「再婚但是不同居」这样的方向讨论,但被结女反对掉了。理由是「母亲应该一直才对」———她很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情况妨碍了母亲的再婚。 最终,虽然再婚和同居都会进行,但是结女不算是养女,姓氏保持原样。一开始,似乎结女也打算和母亲一样改变姓氏的,但由仁阿姨提议(带有玩笑意味的)说「留到以后,结婚的时候再换吧?」,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关于同居,制约我们的规矩只有一个。 保持分寸。 这是一条含有各种层面上的意思的规矩。既要多多考虑和顾忌共同的生活这层的意思,也有别因为同居就得的太开心了,这层的意思———以及亲热不太过火,这层的意思。 该说是惩罚么。对于明明已经过了一年半,却还没跨过决定性一线的我们的惩罚。 ……嘛,那样的事也不是完全被禁止的,我们也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是借鉴常识中没有问题的范围的话——— 不对不对,冷静。冷静下来。 这已经不是年轻气盛了。这个家庭能否长久下去,是和我们密切相关的。这点一定要时刻铭记。 就算一对恋人一天到晚都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想说解放青春期的欲望什么的也是没道理——— 「———啊,水斗同……不行……」 那天晚上,在把搬来的行李都大致摆好之后,我在一楼的走廊里,从背后抱住了结女。 近处的起居室里传来了电视的声音,和谈话声。父亲和由仁阿姨,正平静地聊着什么。 他们的谈话完全无法停留于我的脑中,光是处理收束于臂弯中的结女的香甜与柔软,我的思考就已经满载运转了。因为只是要处理被收在怀中的结女的香味和柔软,我的大脑就已经全速运转了。 「……真的不行吗?」 「嗯……」 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后,结女痒痒地移动着身子, 「被看到就不好了……所以,稍微一会儿」 我立刻将结女按在墙上将其捕获像要捉住结女一样把她按到了墙壁上,夺去她的嘴唇。 「嗯……哈……」 只是初中毕业,我们不可能突然成长为大人。 彼此的关系才刚刚趋于稳定,就被塞入了名为同居的催化剂,忍耐什么的是根本不可能的。 唉,真是令人厌恶的青春期啊。 直到父亲他们从起居室出来的前一瞬间,我们的亲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新生代表,明日叶院兰』 春假结束,我们正式成为了私立洛楼高中的学生。 早晨,看着第一次穿上了新制服的结女,我说到。 「挺合适的啊」 「哪些方面呢?」 结女微笑着,像是刻意似地拨动着她的长发。 百般困扰后决定下来的高中出道,最终似乎选择了折衷主义。眼镜依旧保留。但解开了发辫,换做了飘逸的长直发。 「制服也好,发型也罢。该怎么说呢……有种风纪委员的感觉」 「什么嘛」 结女轻笑着害羞了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赞美了吗。 话说回来,感觉上也是有肉眼可见的变化的。明明只是解开了头发,仅仅这样就驱散了很多稚气,给人一种从「女生」变成「女性」的感觉。举止间流露出的自信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吧。因为她之前总是像一个畏手畏脚的孩子一样。 我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事到如今反而有种不好意思的心情了。但是嘛,虽然是成为了高中生,我也没有改变我自己的打算———幸运的是,结女似乎对现在的我十分中意,我也就没有什么断然改变形象的理由了。 是多亏了轻微形象改变的成果么,在入学式结束后,以及和同班同学见面时,结女都和好几个女生热烈地交谈着。虽然不是大受欢迎,但像那样的话,就不会像初中时一样因为交不到朋友而困扰了吧。顺带一提我也在同一个班。 由于并没有交朋友的打算,我就打着哈欠读着文库本。今天只是做些简单的迎新,到了中午应该就能回家了。回家后吃个午饭,再稍微午睡一会儿吧——— ———正这样想时,叮的一声,手机上出现了结女的消息。 <中午好像要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吃。你先回去吧!> 嘛,是会这样的吧。我回了一句<知道了>。 说起来,明明都没有约定,就很自然地想要一起回家了。 注意到这一点时,我轻轻地笑了。 延续自初中,我们在学校隐瞒了彼此的关系。而且,这一次不只是恋人关系。家族关系也是秘密。 让结女保留了姓氏,从结果上看还真是侥幸。受惠于此,同年级里有义理的家人存在什么的,这类正是青春期最感兴趣的状况才没让同年级的学生们知道。要是暴露了真不知道会被怎么捉弄呢。 之后,就是和班主任见面,在惯例的自我介绍后,迎新活动就结束了,我拿起包从座位上起身。撇下正努力着想要融入集体同级生们,我将教室抛在身后。 即将要走出教室之时,仅仅一瞬的回头,目光和结女对上了。 结女看着我,像是有些困扰地笑了。 ———真是一点没变呢,伊理户同学。 那副笑容,归根结底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我倒也不是一点没变吧。如果是和某人相遇之前的话,出教室前回头什么的是绝对不会有的。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虽然回家吃饭也可以,但我并没有那么饿……。 迷茫地走在走廊上时,我和一位小个子女生擦肩而过了。一脸正经的表情, 被浑身难以接近的气场的短头发女生。不认得的女生什么的虽然平时压根不会注意,但是这个女生我却有所印象。 我记得,是新生代表的……。 除了我以外,也有其他的学生注意到了那个小个子———和过去的结女差不多吗?———的女生。但是,谁也没有上去搭话。和娇小的身体不相符的霸气,变得像是屏障一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如果放下头发的结女像是风纪委员的话,那个孩子就像是风纪委员头子一样吧。而且那前面还得加上「铁之」二字。 边想着没有意义的事边目送着那小小的背影远去,说到委员的话———我做出了一个缺乏关联性的联想。 这个学校的图书馆,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相当不错的藏书量。 虽然初中的图书馆也不差,因为是重点中学么,藏书就是特别多。图书馆一词总给人一种只会收藏正经书的印象,但眼前这些充实的娱乐类书籍,以及撑满了书架的轻小说都着实令我震惊。颇具历史,在中古书店中都难得一见的作品也随处可见,看来暂时不用为找书发愁了。 把这里也推荐给结女吧。去看一眼推理类的书好了。 这样想着游走在在书架中的我,自然就忘了注意前方。 突然感觉到自己与谁轻轻地碰撞了之后,我慌忙拉开距离。 「抱歉」 「…………」 下意识的道歉之后,对面的女孩也轻轻地低下了头。 是一位齐肩短发,弓着背,一看就感觉很怕生的女生。像是要把书埋进丰满的胸里似的抱着书,急匆匆地从我的身旁离开了。 那本书……是我有所印象的轻小说。 看轻小说的女生么,还真是少见呢。而且还是在学校的图书室里————看她领带的颜色,应该和我一样是高一学生。入学第一天就在图书室里,感觉属于是和我很能聊得来的那类人。 回想起与结女相遇时所发生的事情。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的话,说不定会去找她搭话吧—— 不过现在的我,有女朋友的。 向只是轻轻碰到的女生搭话什么的搭讪行为,还是应该谨慎。 回到家中,吃完由仁阿姨给我做的炒饭之后,我便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倒,优哉游哉地看起了小说。 和预想中的一样,成为高中生的我,并没有什么较大的改变。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 「——我回来了——」 听到与玄关的开门声一同传来的话语,我单手拿着书离开了客厅。 「欢迎回家」 然后,对着正在玄关处拖鞋的,一身制服的结女说道。 结女转过头来,透过镜片的目光注视了我的脸一会儿。 「……诶嘿」 随后难为情地腼腆一笑。 我也无声地扬起了嘴角。迎接高中制服的结女回家什么的,是之前的我根本不会想象的。 「如何啊?联谊会」 「该说果然是重点中学吗。感觉有很多能聊得来的同学呢」 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但本性终究难改。本来还担心她会因为换到新环境而产生不安和畏惧以至于犯什么大失误——看来是我多虑了。 结女脱完鞋站起来后,看着我的脸将头轻轻向前一倾。 「在学校没怎么搭理你,在家里都会好好补上的哦?」 面对这幅小恶魔般的笑容,我也摆出无畏的笑容进行对抗。 「在学校辛苦了的份,在家里会好好地给你治愈的」 「哼哼。毕竟水斗同学在学校里是都是零消耗的呢」 「那还真是抱歉啊」 「没有啦,是在表扬你呢,某种意义上来说」 哧哧地笑了几声之后,「顺带一提」,结女用挑逗的眼神看着我说道。 「要怎么治愈我呢?」 而我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无视挑衅的人。 「你想要我怎么治愈你呢?」 正面回看向结女的同时,我用食指轻轻地拨弄她的刘海。 「要让你怎么治愈呢……」 「可是有分寸的噢……?」 低声说着话的同时,不知是从开始的,两人的嘴唇越来越近。 「———要注意截止哟~……」 听到了从客厅里传来的如同幽灵般的声音,两人的嘴唇迅速地分离开来。 转过头后,由仁阿姨正像闪灵一样透过门缝看着我们。 「分寸~……分寸是非常重要的哟~……」 「知、知道了啦!」 结女一脸通红地回复着,「真的吗~?」由仁阿姨则窃笑着说道。 「真是的!」结女像是生气了似地转向一边,丢下一句「我去换衣服了!」后逃也似地上了二楼。 对留在现场的我,一脸窃笑的由仁阿姨意味深长地说道。 「拜托你了哟,水斗同学」 被她这么一说,我只得尴尬地回了一句「……非常抱歉」。 虽然很想以同居者的感觉相处,但是怎么说呢,每次像恋人般的行为都被父母看到了这种事,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尴尬……。 真的,如果再不把握好分寸的话…… 尽管我脑子是里是那样想的,我的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嘴唇。 这真是,不太妙……。太不妙了……。 晚饭结束后过了一小会儿,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房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身着睡衣的结女。 「现在,有空么?」 湿答答的头发和肌肤上一眼就能看出她刚洗完澡。体温伴随着香气环绕的美色,我只得努力抑制着心中的燥动。 「……有空」 招呼结女进了房间后,我坐到了床边。结女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避开了如山般的书堆,走到我的旁边坐了下来。 虽然她没有明说是为何事而来,但不用问我也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 结女并未开口,视线也停留在其他地方,就那样将手放到了我搭在床上的手背上。 然后,向我的肩膀处靠近的同时,「嗯~」发出了如撒娇的猫一样的声音。 「……怎么了?」 「你觉得我怎么了呢?」 反问完我之后,结女侧躺到了我的大腿上。 头在我的腿上反复打转,时不时仰视我的脸。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眼神,将我一点一地吸引过去,但是我的理性却将其制止了。 「……水斗同学」 用只会对恋人发出的声音,结女催促着我。 是想继续白天的事情吧。 做到一半被打断了,所以一直很不舒服吧。 那种事情我也一样啊。我的唇上,缠绕着结女触感的幻觉。 但是。 「……结女,想和你说个事」 「唉?……什、什么啊?这么严肃……」 「在家的时候,就不要亲亲了吧」 「唉!?」 结女猛地撑起了身子,透过眼镜正大睁着眼睛向我逼近 「为、为什么!?好不容易生活在一起了…难、难道说,讨厌我了……?」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在家里的时候,我们虽然恋人,但是也成为了家人。如果不划清界限的话——与其说如果不,倒不如说是应该注意好分寸」 「……划清界限?……」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样卿卿我我下去的话,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 结女轻轻地张开了下巴,目光向左右游移着,脸也愈发通红了起来。 「……非常……怎么说呢……,……非常糜烂……」 「我打赌绝对会变成那样」 只需要一秒。至今为止,因为时机不对,因为没有勇气,因为还只是初中生等等原因——一直没跨过的那一条线,只需要一秒就能跨过。 其实,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也是正式地在交往,而且这也算自然的流程罢了。 但是,说到底,我们还只是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 如果现在,在这种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环境下跨越了那一条线的话——那么等待我们的将是无尽的沼泽。再也不可能爬上来了吧。 「如果真到那步,成绩下降,最坏的情况是——」 稍稍犹豫了一下, 「——要是弄到怀孕了的话」 但是,由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还是出口了。 「父亲和由仁阿姨肯定会想『这是多么失败的再婚啊』吧。你一定也不想发展成那样的」 「……嗯,不想」 「所以,就像由仁阿姨说的,我们应该把握好分寸。所以,在家里的时候,你也应该以女儿的身份行动。所以我们不能亲亲」 「……抱抱呢?」 「不行」 「牵手呢?」 「不行」 「撒娇也?」 「不行。……话说,列举这些的时候,就是在以恋人间做的事情为前提了吧?」 「呜呜~……」 结女闹别扭似地撅起了小嘴。原来她这么小孩子气的么。果然同居之后,就像是什么禁锢被解放了一样似的。 如果是直到昨天的我的话,肯定会将她抱入怀中的吧。但是,那是恋人间的行为。我努力地忍着, 「……说到底,只是说在家里不能做。在外面的话,还是会把你当成的恋人的啦……结女」 像是想要让她满足一样,我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并轻呼她的名字。 结女将嘴撅得更高了,但随后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我也觉得水斗同学说得挺对的……」 她理解了么。感觉就像安抚快要哭的小孩一样啊。 「但是」 刚要松一口气的,那个时候。 结女的手轻轻抓着我的衣服袖子,视野被她的面庞填满了。 「做到一半的……不算在那里面吧?」 白天,被打断的。 「……这是什么道理?」 「呃,什么来着。法律的……什么及法则?」 「不溯及原则?」 「对,就是那个」 虽然不记得有在课上学过。是和我一样,在什么推理小说里看到的么。 「法律不能适用于其颁布之前所发生的行为和事件——是吧」 「这也不是法律什么的——」 「水斗同学,你不想做吗?」 在用稍显生气的声调说完后 「(我——想啊)」 结女用仿佛要融化我一样的声音,像小恶魔般低语着。 ……啊啊,真是的,可恶。 我用双手将近在咫尺的结女的脸托住。 「……这是最后一次了哦」 「嗯——唔呣!」 双唇如吸住一般重合在了一起。 借势,倒到了床上。 我的手在结女的后背上游走,我用全身去感受她那纤细的腰,丰满的胸—— 双唇分开了。 「……哈……」 是因为一直屏着呼吸么,结女的气息乱了起来。 同时,鼓起的胸部如同在诱惑我一般上下起伏着。 睡衣的村衣微翻,看到了她那白色的小腹。 在我的膝盖间,那成长起来的丰满的大腿,像是无处安放似地相互摩擦着。 湿润的眼瞳。 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看向我。 「————到此为止……了」 集中全部的精神,我踩下了刹车。 将那几乎快要爆裂的心脏,那仿佛燃烧着的全身,那如同麻痹了的脑浆,全部当作没发现似的甩在一边。 如果不在这里停下的话,我们一定会变得不幸。 「……哼哼」 结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有些悠然自若的表情。 「很努力呢」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哼哼,啊哈哈!对不起,因为好久没见过那样的水斗同学了!」 真是的,成长也该有个度啊。 明明之前的我做什么事情,她都会脸红害羞的。 结女充满爱意地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水斗同学。有好好地为我考虑呢」 「……就是啊。本来的话是该你自己认真的考虑这些事情的啊」 「对不起呐。怎么说呢,感觉太幸福了,就有些晕头转向了」 结女的手向我的脸颊处伸来,在将要触碰到却又没触碰到的地方停住了。 「就算是现在,仅仅只是这个样子,都感觉要变成笨蛋了」 「那可真是很不妙呢。明明只有成绩很好这一个优点」 「啊,过分」 面对我那掩饰害羞的挖苦,结女像在憋笑般哼哼地笑着。 对于我自己,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成绩。所以说,一直这样的话—— 会变得,非常不妙。 我迅速地从结女身上离开。下了床,站在地板上,抬头望向天花板后长叹了一口气。 就像是和那同步进行一般,从躺在床上的结女那,也传来了深呼吸的声音。与「好」的声音一起传来的,是拍打脸颊的声音,听见后的我微微一笑。 两个人,都变得更会假装自若了。 我转过身子,结女坐到床尾,抬头看向了我。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家人了呢」 「啊啊,是这样呢」 「但是——」 结女站了起来 摇曳着长长的头发。 洗发水的香气徐徐散开。 然后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喜欢你喔」 「——我也,喜欢你啊」 对于恋人来说理所当然的,言语的应答。 但是,不知为何,现在却觉得十分新鲜。 就算作为恋人的我们已经相识一年半,但作为家人的我们也只不过相处了十数天。 那样的话,之后的我们,是和过去这一年半所不同的某物。 面对这连名字都不得而知的新的开始,我的心潮意外地澎湃起来。 就这样,取回了分寸的我们,暂时各自将高中生活放到了优先的顺位上。 结女在教室交朋友,我在图书馆探索。嘛,这也能说是回到了适合高中生情侣的距离感了吧。 数次造访图书馆后,渐渐地,有了将义经这个场所编入了我的日常的感觉。掌握了在哪个书架上有着怎么样的书,记住了图书管理员的所有成员,确定了自己的专属座位,然后认识了和自己一样的,图书馆的常客——— 那是入学后数日的,午休时发生的事。 向着图书馆深处走去的我,发现了有一些印象的女生的身影。 是第一次来时也看到了的,看轻小说的女生。自那之后,来图书馆时也总会看见。是因为她总是消失在书架的深处么,在阅读区域里是见不到她的。 才刚入学就这样泡在图书馆里,交朋友什么的没问题吗。嘛这也轮不到我来说就是了。 那一天,她将一本文库本抱在胸前,似乎有些困扰地看着书架的一处。如果是平时的话并不怎么在意,但当我看到她抱在胸前的文库本那一瞬间,事情就突然改变了。 文库本的标题,是『凉宫春日的忧郁』。 抱着这本书,困扰地看着书架———根据这个情景,我察觉到了她正面临的问题。 ……不知道哪个是第二卷。 那个系列没有序号……因此,不知道第二卷应该读哪一本。 因为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所以立刻就想到了。 但是……嗯—……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轻率地就和女生搭话的话……。 ———啊啊,真是的,好麻烦啊。 之前,虽然也因为这样的事吵过架,但总归是解决好了。就算是结女,也不想被当作放任别人困扰的理由吧。堂堂正正地就行了。只要不愧对内心的话。 我走到了那个女生的身旁, 「是『叹息』啊」 「唉」地那个女生转过了头,眨了眨眼睛。 「『忧郁』的下一章是『叹息』。……如果是我多管闲事了的话那么抱歉」 「啊……」 女生总算是察觉到了我想说的了么,她将视线转回到书架上,把手中拿着的『忧郁』放了回去,将『叹息』换了出来。 「啊……那个……」 然后,边将视线移向地面,边用细小的声音说道。 「十……分,……感谢」。 总觉得,想起了和结女相遇的时候。 虽然那时候的我,宅力全开地做出了搭讪一样的行为,这次就不一样了。 要事完成。因为我是那种不会报上姓名的人,现在就只剩下快速离开了。 那么就———将要出口的,那一刻。 「……那个……」 用相当不习惯的抑扬的音调,女生说到。 「你喜欢……轻小说吗?」 ———啊啊,糟糕了。 被对方搭讪的形式,我并没有考虑到。 结果,在那之后,我和那女个女生稍微聊了一会儿。 结结巴巴地,像是在试探一般———但是,却丝毫没有阻塞。 于是,就自然地演变成了。 「说起来,你……叫什么?」 女生不知为何,有一些羞涩地回答道。 「东头……伊佐奈」 <待续> bd2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小村雏 翻译:カザミ 校对:zilean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男朋友的存在。 真是的,那样的勇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啊,虽然对于初二时自己的这份鲁莽果敢感到震惊,但由于那份关系直到现在依旧无事———不如说是愈发热烈———地持续着,那么用干得不错来称赞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和男朋友———伊理户水斗,在那之后发生了各种事成为了义理的家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高中的班级也是相同的。虽然可能会觉得变成这样的话,一定就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卿卿我我了,但意外的也不是这样。 能任由欲望驱使整天腻在一起的时光到初中为止。 成为高中生的话,保留分寸的交往变成了必要的东西。 因此,我们在学校也隐瞒了关系,互相将对方作为单纯的同班同学来对待。嘛,虽然按照水斗同学的「同班同学」的定义,就变成了「不怎么说话的外人」就是了,不过那份会在放学后补回来所以也足够啦。不如说在教室装作陌生人,只在放学后亲热这样的情况,倒也不能说不会更加火热就是——— 闲话就到这里。 总而言之,在学校时我们各过各的。虽然很偶尔地会偷偷在一起吃午饭,在教室里完全是不同的群体里的。我们对话的场景什么的,同班同学们也许根本就没有看到过。 就算如此———因为是恋人。 不自觉间就看向对方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于是最近,有了一件有些在意的事情。比如,如下的场景。 「啊……伊理户同学?」 是一位值日的女生,正在拼命地伸展着瘦小的身子努力擦着黑板的时候。 在转移教室前的匆忙的时段,水斗同学突然拿过了黑板擦。 「上边,够不到不是么」 对于说着这样的话,利落地擦掉了上方的文字后轻轻地掸了掸手走出了教室的水斗同学,值日的女生只是呆呆地目送着。 除此之外,还有这样的场景。 「怎么了?」 体育课时,操场的角落有一个蹲着的女生。 水斗同学路过时顺便搭了话,「要帮你叫老师吗?」「……不用的话就算了」地两三句对话后,不知为何就站在了那里。 是在干什么呢?这样想着的我,不久便注意到了。 注意到水斗同学是在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照向蹲着的女生的阳光。 女生徐徐抬起了头,悄悄地仰视着制造出了阴影的,素不相识的水斗同学的面庞。 我已经……注意到了。 无论什么场合,哪位女生,注视着水斗同学的眼神都很明显变得更加含情脉脉了。 要说为什么,因为鄙人绫井结女,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林间学校时没能拿到咖喱的食材,正困扰的时刻,水斗同学若无其事地接近,将自己的材料分给了我。虽然我并没有像是当场就喜欢上了那么容易着迷,这件事是到了如今依然清晰地记得的,令人高兴的事情。 水斗同学这样说过。 说我通过和他的交往,提升了自己的社交能力。 但是,改变的并不是只有我。水斗同学那边,也明显地变得熟练了。通过和我的交往,更善于对待女生了! 结果,就成了这样。 「……呐。伊理户同学,仔细一看脸蛋还挺可爱的嘛?」 某人这样说后,不知来源的声音就嘈杂了起来。 「诶,诶—?不会太恶趣味了么?」「就、就是啊。那么阴暗……」「和,和别人也都不说话来着」「只、只知道看书,看着就很无聊」 这并不是坏话。 而是牵制。 她们所有人,都一致地抱有相同的想法。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的路人粉。知道伊理户同学的好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作为女朋友的我最最清楚。水斗同学有着这样的魅力。 和呀~呀~地公开地讨论有些不同……。而是想要独自地,偷偷地珍藏的……。那样的魅力。 最适合单相思之男性。 这就是我的男人。 ———他是我的男人! ……哎呀失礼。优越感抑制不住了。 但是嘛,也不能总是从容地偷乐。虽然男朋友受欢迎是相当爽的事情,同时也算不上是不会让人不安的事情。 尽管不觉得水斗同学会出轨,但也不能说不会出现女生那边一厢情愿,而做出一些怪异的示好举动这样的情况。那种类型的男生是一触即发的。只要有一个人出手了大家就会一齐行动。甚至比起运动部的那些阳咖男生的粉丝们,该说是更执着,还是粘度不在一个档次上呢……。 由于没有实际见到过,这都只是拿自己做参考的就是了。 总之,大战争的发生并不难想象。在那样的时机,要是发生什么差错暴露了我的存在———呀啊啊~,真是地狱啊啊啊~~……!! 嘛,这只是我擅自的被害妄想,现实是不会变的这么严重的吧。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暗送秋波是事实。 「……结女?」 放学后的归家约会中,我紧紧地抱住了走在一旁的水斗同学的手臂。 「怎么了?这样我很难走路啊」 「没啥哦~?很正常吧。毕竟我是你女友嘛」 水斗同学是我的。 事到如今才喜欢上已经太迟啦可恶的路人粉们。事到如今才察觉到他的魅力,水斗同学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是只属于我的啦! 在我向着甚至不存在于眼前的情敌耀武扬威而愉快不已时,水斗同学像是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视线,用孱弱的语气说道。 「……碰到了」 「肯定会稍微碰到的啦。都这么挺拔了」 噗妞,地我的胸部碰到了水斗同学的手臂。虽然也不是说不会害羞,但是也不讨厌。不如说像现在这么愉悦的时候,让水斗同学摸摸也可以——不对不对,我也不是想被摸啦! 水斗同学像是叹气般说道, 「真的都认不出来了……」 「是水斗同学的错喔?」 「为啥?」 「那什么,女性荷尔蒙啊什么的」 实际上,由于开始成长的时候正是和水斗同学开始交往的时候,想过两者会不会真的是有关连的。虽然也不是被揉什么的,每一天都在一点点地朝着雌性发展是没错的。……当时真是羞人啊。向母亲报告『胸衣又变紧了』的时候……。 「因为是水斗同学养大的,请负起责任照顾好哦」 「照顾什么的。要我摇拨浪鼓吗?」(译:逗小孩子的玩具) 拨浪鼓→婴儿→欧派——— 慌忙打消了脑中浮现的联想。 「嗯—……嘛,浇点水啊什么的……」 「……还真是有个性啊」 「等下等下,不要想象啊—!」 这样说的话我也会去想啦!意外地很涩嘛?会不禁去想的啦! 水斗同学轻笑着说到。 「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到最后的」 「……到最后,是指到哪里?」 「任凭想像」 ……诶诶~~~!?居然说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说到照顾……」 被意味深长的语言整得张皇失措时,水斗同学突然改变了的话题。 「话说最近,有一个刚认识的家伙来着」 「诶?难道……交到朋友了?水斗同学你?」 「真是失礼的反应啊」 水斗同学和曾经是『交不到朋友』的类型的我不同,是『不去交朋友』的类型。那个水斗同学,竟然从自己口中说出『认识的家伙』什么的……。 「什么样的?什么样的?」 「微不足道的阿宅罢了。和我们一样是高一,在图书馆认识的。是个只看轻小说的家伙来着……」 「啊—,水斗同学也在看的嘛」 「轻小说题材混杂对吧?所以,对于杂食派的我,该说是意外的能跟得上么……」 「诶—?能跟水斗同学相处得来的人,在同龄人之中竟然会有啊」 「嗯。说真的,要是能多注意一点裙角的话就是个有趣的家伙就是了」 「诶?」 裙子? 「……等、等一下?难道……是女孩子?」 瞒着我……和女孩子见面了么? 而且还是在图书馆认识的?书友?这种事,简直就是过去的……!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才说出来的」 水斗温柔地笑着说道。 「你嫉妒心强———本质上,是个爱吃醋的家伙。所以就想着趁早说出来,看能不能让你和东头见一面」 「东头……?」 「是的。东头。东头伊佐奈」 从水斗同学的口中听到别的女生的名字这件事本身,说不定是还是第一次呢。 「结女———能和我的朋友见一面吗。这样的话,就能知道那个家伙并不是那种值得吃醋的对象了」 在约好了见面的第二天,我在午休时来到了自习室。 尽管离期中考还有大概一个月左右,在京都府内屈指可数的升学高中的洛楼,无论提前多久开始准备都不足够。我虽然没有紧迫到那种程度,但尽管如此还是几天就会安排一次预习·复习的时间。因为想把放学后的时间留给水斗同学,尽可能地想在午休时搞定。 今天就是那个『几天一次』的日子,似乎是偶然重合在了一起。将自习室从中间隔开的桌子,其中的大部分都被摊开了笔记的学生们占用了。 一边寻找着空位,我考虑起了放学后的会面。 水斗同学……一点都不懂。 对于自己到底有多受欢迎,一点都不懂! 就算说是朋友,这样的事对方是怎么想的一点也不清楚。而且还是那种刚入学后就泡在图书馆里的女生———说白了。百分之百是迷上了!过去的正是这样的所以肯定没错! 到初中为止的环境是不同的。普通地加入了足球部之类的社团的开朗男生会受欢迎,而像水斗同学这样爱读书的男生不受欢迎。因为有着这样先入为主的观念,水斗同学才没有自觉。 这里是洛楼高中。来自各地的初中的沉迷学习的男女们齐聚一堂的学校。 在这样的女生们看来,比起看起来很轻浮的足球部们要好上一亿倍!知性的,清爽的,而且在暗中还这么温柔的水斗同学,肯定肯定比他们受欢迎的多! 要是和这样的他,在图书馆里偷偷的密会什么的话……! 怎么可能不会误会嘛!! 尽管水斗同学说了『不是那样的家伙』,女生也是有女生才能看破的部分的!要是我不看透的话……。要是我不看破的话……! 思考着这样的事,我找到了空位。 我无言地拉出了椅子坐了下来。 不意间,在一旁的位置坐着的女生的面孔进入了视线,不由得地在脑中「哇」了一下。 是一个虽然并不花哨,但是却十分可爱的女孩子……。发型是男子气的短发,但是小个的身子,让人想起了小动物。班上也有叫做南同学的,小个子的女生,体格和她差不多吧。 但是———要说有一点和南同学不同的话。 就是那,轰地搭在桌子上的,她的胸部。 明明整体是一种小而端正的可爱感,只有胸部十分的像大人。虽然我算是变大了的那边,她的大小却是我的两倍……。叫什么来着,这样的。晶……晶体……对了,晶体管美人!(译:昭和时期的流行语。当时的日本发售了第一台晶体管收音机,比起真空管收音机在实现了小型化的同时音质也得到了提升。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用晶体管来称赞小个而美丽的日本女性的流行语) 这样的长相加上这样的体格再加上这样的身材,已经是犯规了啊。 这样的孩子一定很受男生欢迎吧……。与其说是羡慕,似乎很不容易呢。 ……而且,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她……? 嘛随便啦。我也不是那种一直盯着别人的人。学习学习。 将带来的笔记翻开的时候,咕噜,地微微听到了一点声音。 嗯,地看向了脚边,一个橡皮擦正咕噜咕噜地滚了过来。 滚来的方向,正是刚刚的矮个子巨乳美少女那边。 我将橡皮捡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面对将锐利的视线移动到我身上的她,我递出了橡皮擦。 「(这个,是你的嘛?)」 自习室禁止私语,所以低声细语地问道。 她看向橡皮擦,啊地张开了口。 「……(是的。……十分,感谢)」 是似乎不怎么愿意和人说话的口吻。真意外啊。明明看起来会很受欢迎。 于是———我在当时,第一次地从正面,看清了她的面庞。 那一瞬间,记忆苏醒了。 在入学式时,堂堂地朗读致辞的——— 「(该不会……是明日叶院兰同学?)」 明日叶院,兰同学。 作为新生代表的———入学成绩第一名。 「(……是倒是,怎么了?)」 这样说着,明日叶院同学像是很诧异地皱起了眉。 这就是,我和明日叶院同学的,第一次接触。 放学后,熟悉的身影和陌生的身影,一同朝着在校门外等着的我走来。 一边是伊理户水斗———我的男朋友,同时是义理的家人。 另外一边,是一个蜷着后背畏畏缩缩的,看上去过于怕生的女生。 「久等了」 「不会。……就是她嘛?」 我朝着水斗同学的身后看去。 蜷缩着背的女生吓了一跳,像是要躲避我的视线一般将水斗同学当作墙壁。于是我又从另外一边看过去,她又下吓得迂回到了逆侧。虽然看上去个子比我还要高,但总觉得有些像小动物的行为。 「是。这家伙就是东头伊佐奈」 轻轻地敲了敲水斗同学的后背,缩着后背的女生———东头伊佐奈,微微地抬起了头,轻轻地示意了一下。 再熟悉不过的举止。我在两年前也是这样的感觉呐——— 于是,带着暖洋洋地心情看向她后,我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 …………好大。 身体的一部分———肩膀的下方,腹部的上方———恐怖地,隆起着。是因为她蜷着背没能注意到么。还是因为说到底她是那种存在感稀薄的人么。但是像这样面对面后,只觉得刚刚的我真是有眼无珠。 是怎么看漏的啊,这么大的胸部。 单纯从大小上说的话,比起明日叶院同学还要大……?从身体的比例上说,看起来是相同的尺寸就是了。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啊。一天里面连续两次,遇到这样不符合高中生的巨峰什么的。 用比平常降了半调的音色,水斗同学向身后的东头同学送去视线。 「这家伙就是提到过的,我的女朋友。绫井结女」 哈。不行不行。这不是一直在盯着第一次见面的人的胸部了嘛。 「我是绫井结女。多多关照呐,东头同学」 就算有可能是情敌,我的社交力还没有低到突然就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而且,在不知道的地方认识的水斗同学的朋友———去掉这一点的话,也是能够刻骨铭心地共感的孩子。 东头同学盯着我的脸看了数秒,之后她的视线上下游走了,就像是在扫描我的身体似的。虽然是相当没有礼貌的态度,直勾勾地盯着胸部的我也没法抱怨。 「怎么样,感想呢?」 被水斗同学问到后,东头同学「嗯姆」地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水斗同学……趣味很不错呢」 「……这是在夸我吗?」 「最高级别的夸赞」 随后,东头同学突然看向了远方。 「我也想要拥有以携带适当肉量的眼镜娘为女友的人生……」 「带肉算是什么话啊」 「啊痛」 被水斗同学轻轻地手刀之后,东头同学莫名其妙地「嘿嘿」地笑了起来。 ……嗯—,怪人。 虽然知道她是水斗同学的朋友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了。但在现在的互动之后变得明确了。 「不好意思啊,就是这样的家伙」 水斗同学对我说道。 「在这里我想先断言一下,我对于在初次见面就对对方的身体突然开始品评的家伙没有兴趣」 唔咕!(←初次见面就突然品评了对方胸部的女人) 「好过分啊,水斗同学。稍微让别人抱有一些期望会更赚哟?」 「亏的那边更大啊」 「也许会奉献什么给你不是么」 「把我当仆人一样让我给你穿袜子的家伙在说什么啊」 水斗同学的口气,原来如此,的确像是在和同性的友人接触一样。东头同学那边也是,最近增加的水斗同学的隐藏粉丝那种,少女的气氛也完全看不到。 但是……但是——— 「真是的,优良物件哪怕过去了也会参考的噢。知道吗?女孩子们,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受欢迎之后总会有些高兴的哟?」 「让真的没有那个心情的人变得受欢迎,只是一个可悲的家伙不是么」 「从幻想中醒过来时,果然自己只有女朋友啊,会这样重新地意识到哟」 「才不需要啊,这种意识活动!分手啊,和这种男人!」 ———距离,会不会太近了? 是不是,比我,关系还好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是了」 少见的来到了食堂的我,一边用手里的筷子搅动着乌冬面,一边向对面的明日叶院同学讲完了昨天发生的事。 明日叶院同学,原本在入学式时就留下了印象。个子小小却威风凛凛啊,虽然在当时就有了这样的感动,由于距离很远,没能连长相也记下来。然后在昨天,由于偶然在自习室当了邻桌,感觉机会难得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由于明日叶院同学看上去并不是喜欢和人交往的那种人,她相当的抵触———但是对于跨越了向水斗同学表白,以及从争吵中重归于好这些坎的我,这种程度,已经算不上畏惧的事了。 然后今天,再一次的偶然地在食堂看到了明日叶院同学,在得到坐在对面的许可后,就把昨天放学后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班上的同学们都知道水斗同学,所以这样的事不能说出来。而另一边,明日叶院同学既是别的班的,也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于是就得以安心地说了出来。 一丝不苟地按三角形顺序吃着烤鱼定食的明日叶院同学, 「说起来,是有男朋友的呢,绫井同学」 地,用平坦的声音说道。 「嗯。嘛是的呐。是从初中就开始交往的就是了。……明日也院同学呢?」 「我,不擅长应付男性」 将被工整地解体了的烤鱼一片片地夹起, 「成群结队地过来的话,就会把我们想成脸和胸构成的生物。所以没有感受到一点对话的价值」 哇—哦……。彻彻底底的厌男症……。 像明日叶院同学这样又可爱身材又好的话,总会被某些人搭讪吧。这是我所不了解的世界。 「表露在外和一味瞒着是不同的,我听说男性很难有意识地去压抑情欲。在古代的中国,有着名为宦官的被去势的男性官吏,欧洲一带的宗教画里,偶尔也能看到恶魔被描绘成性感的女性的例子。男性的情欲就是有这么的,扎根在生物本能的部分里的」 「嗯……也就是说?」 「据说男朋友同学的朋友,胸部非常的丰满」 丝丝,地将味增汤一饮而尽,明日叶院同学说道。 「就算再怎么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不觉得他没有一瞬间感受到过色欲」 「……的确……」 毕竟可是那对胸部啊……。就算不是男生也会想摸摸看。 「男女的友情什么的,不是根本没有可能存在的么」 对于这轻蔑的言语,我只能回以暧昧的笑容。 虽然觉得最后那些是稍微有些过激的想法,但是明日叶院同学绝对没有说出错误的话。 一年前吵架时,的确只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但是这一次是真的关系很好———水斗同学,和除了我以外的人,像那样融洽地聊天什么的,是第一次见。 ……是这样的心情啊。 在我交到朋友的时候……水斗同学,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你,是不是在勾引我的男人啊。 ——什么的,把人叫到女厕所刑讯逼供之类的行为,我绝对不要做。像那种,全然一副像是喊着『女人!』的咄咄逼人感,我是最不擅长的。 但是,创造和东头同学交谈的机会,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话虽如此,单独接触的时候,给人一种『噫~,被逮到了』的感觉,让对方吓到的可能性还是偏大。 某个思考该怎么办呢的一天。 连续两个小时的体育课进入休息时间,在冷水机前补充水分的我正要回去的时候,缩成一团抱膝坐在操作角落阴凉处,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进入了我的视野之中。 「东头同学?」 向她喊道后,东头同学用呆滞的目光抬头向我看来。紧盯着我的脸足有五秒之久后,「啊」地小声喊道。大概是没怎么见过所以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是谁的样子。完全记不住人这点,和水斗同学还真是像啊……。 「东头同学也在上体育课?」 「啊,是的……。嘛啊……」 因为穿着体操服所以是一目了然,但我只是想要一些打开话匣子的端口罢了。 这不是个好机会吗。没有经过高压性质的单独叫出来,就能够两人单独谈话了——班级也不是同一个,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以坐你旁边吗?」 东头同学稍微惊讶了片刻,「啊,请」地说着向旁边稍微移开一些。我向空出的位置走去,一屁股坐在了阴影之下凉凉的地面上。 和东头同学一同眺望远处,那些即使是休息时间依旧精神满满地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的女生们。虽然多少掌握了一些社交能力,但生来的运动能力缺失依旧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打自懂事起就不擅长体育的我,眼前这些倒是熟悉的光景了。 大概,对于东头同学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东头同学,你也是不擅长体育的类型吗?」 「诶,啊,哈啊……嘛啊……」 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回答,令我产生一种不禁想要微笑的心情。 不会太过逼近,但也不会太过疏远的距离感下,循序渐进吧。 「嘛啊也是。胸这么大是会很麻烦的样子呢」 「是……的呢。运动能力的话,倒是从小就这样了……」 「是吗。我也是。既不能做得很好也找不到人组队,真是太痛苦啦……」 「啊……」 东头同学微微张口,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我的脸。差不多能传达到了吗。我们是同类型的人这点。 「呐,东头同学」 慎重地注意着距离感,我缓缓地向主题推进。 「越是孤单一人,越是能过分地感受到他人的温柔吧?像是借了块橡皮啊,帮忙打扫卫生啊,这点程度都会不禁让人多想」 「是、是的……。我懂的,我懂的……」 「那样的人呢,遇到有着类似兴趣的人,对自己亲切,温柔地搭话的时候,一般来讲,都会不禁对对方产生想法吧」 「…………,…………啊」 稍微延迟一会儿后,东头同学像是恍然大悟似地开口道。我莞尔一笑, 「就是这样的相遇呢。这种心情,能明白吗?」 朝她使了个眼色后,东头同学的目光慌张地游离了一番后,最终落定于地面上的一点, 「……你,说得对」 她满是顾虑地说道。 「我觉得,水斗同学就是这一点让人很难办……。该怎么说呢,该说是对死宅很温柔的辣妹的男版吗——啊,不对,那样的话应该说是对死宅温柔的不良才对吧……」 「哈哈。没事的。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啊!」 东头同学突然大叫起来,慌慌张张地挥舞起双手。 「作为男生在意什么的,真的完全没有啊!?说到底我这个人,还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我只对美少女感兴趣的!」 「诶,是这样吗。至今为止一个人都没有?」 「是……是这样,没错。很奇怪吗……?」 「嗯——……不会啊……我要是没遇到水斗同学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该怎么说呢,恋爱这种概念根本没有进入选项之中。 想要成为某个人的恋人什么的最开始就是没考虑过的,若是有时间单相思的话,那还不如多看两本悬疑小说有意思。 要是没和伊理户水斗相遇的话——我这一生,可能都对恋爱不感兴趣了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呢?」 第一次,由东头同学向我抛出话题。 「最开始……是朋友,对吧?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聊天,回过神来的时——感觉连一周都还没过去。……你果然是想知道的吗?」 向她问道后,东头同学「嗯——……」地念叨着,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嘛,那个……和水斗同学,很享受和他作为朋友相处的时间……一想到某一天,这种相处可能会失去的时候,就会感到寂寞,感到害怕……大概,等到那一刻的时候,成为失恋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一百了」 「啊——……这我就有些难以评论了」 「水斗同学真的对女朋友很重视呢」 东头同学的嘟囔声中,掺杂着些许闹别扭般的响声。 「刚有些聊上的时候,他马上就说了啦。『我有女朋友的』。怕被人当作是自我意识过剩,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实在是没有说出口的样子——我开着玩笑说,让他帮我穿一下脱掉的袜子的时候,他也是斩钉截铁地说了句『那种事我办不到』」 「……是这样啊。」 本身要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要求对方给自己穿袜子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折断我的旗帜真是毫不犹豫啊。就是说立都没有立起来就折断了啊!真不礼貌啊,很不礼貌的!」 「总感觉很抱歉……」 「不过……」 东头同学抬起头,带着有些憧憬的语调嘟囔道。 「我要是有初恋的话……那个对象,可能就是水斗同学了吧」 「………………」 「啊,我是在说可能性哦?你要是能不对我抱有敌意就感激不尽了……唔嘿嘿」 像是敷衍着似的腼腆地笑了笑,东头同学继续自言自语着。 「友情啊,爱情啊,在我们之间,感情的划分并没有什么重要……。只是,对我来说,能够平等地与我交谈——第一个能够正面倾听我的人,是水斗同学……让我觉得自己能够努力学习,考进这所学校真是太好了……」 声音渐渐变得有气无力,东头同学将脸埋进了膝盖之中。 「……抱歉。说着说着,就难为情起来了……」 「……不会。没关系的」 我很明白。 我这无聊透顶的小人嫉妒之心,不得不将水斗同学从这孩子身边夺走了。 我的身体靠向东头同学,让双方的肩膀互相触碰。透过体操服感受稍微有些汗津津的肌肤,就像以前水斗同学所做的那样,用温柔的声音向她说道。 「我们也交个朋友吧,东头同学」 「……诶……?」 「说实话,对于你和水斗同学之间比我想象的更加要好,让我感到嫉妒了。但是,要是我和你也能有不输于此的要好的话,一定就能不嫉妒了吧。……而且,这么交谈下来,我感觉我还挺喜欢东头同学的」 「诶?」 东头同学紧盯着着我的脸,脸愈发通红起来。 「诶……不是,那个,这个……」 「喂、喂……你做出这种反应的话,连我变得难为情起来了……」 「……对、对不起……。是作为朋友的,喜欢呢?对不起……」 难道说,刚才的『只对美少女感兴趣』,是不限于二次元的吗? 「嘛啊,那什么……总之,抱歉啊。做了些强迫你的事情」 「没、没事的……。太好了。没有被叫到女厕所去……」 「果然是在堤防着那个的啊……」 幸好没有做这种事。我打心里这么觉得。 「真慢啊,水斗同学」 「迟到了呢,水斗同学」 看到在图书室里恭候多时的我和东头同学,水斗同学僵硬了数秒。 「在……在干什么呢?你们两个……」 「在等水斗同学哦?」 「在等着水斗同学你哦?」 眉头微皱了些,水斗同学用手扶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变成这样啊……?」 「成为朋友了。对吧~,东头同学?」 「是、是的!就是就是,我们是朋友!……唔嘿嘿」 就像班上女生们所做的那样,我抱住了东头同学,东头同学则是害羞地笑了笑。 看到这一幕的水斗同学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吗。嘛啊……成为朋友了吗,那再好不过了啊」 他在我们所坐的四人座的另一侧坐下,用手拄着脸。 他的那副表情中,虽然只有微微一些,但我注意到有些不高兴的情绪掺杂其中。 「……哎呀?」 「……哎呀哎呀?」 东头同学也注意到了吗,和我一起,嘿地坏笑起来。 我们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像是要冲上前去似的,观察起水斗同学的表情。 「水斗同学……难道说,吃醋了吗?」 「是哪边呢?是对朋友呢?还是对女友呢?难道说两边都……?呀啊——!那就有些贪得无厌了呢!」 「吵死了吵死了!而且好烦人!」 水斗同学逃也似地身体后倾,将脸撇向一边。 放在以前定是令人无比悲伤的事情,但现在却显得无比的可爱。原来如此,和东头同学搞好关系后,还能有这种效果吗~。原来如此呢~? 「东头同学,推荐你一些我喜欢的书。来,拿着」 「嚯嚯?我看看我看看……」 我们将肩膀倚靠到脸都要碰到的程度,亲密地窃窃私语着。靠近点也是没办法的的事。图书馆禁止交头接耳,要说的话只能悄悄的。对于同性的朋友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同行』的『朋友』呢? 「………………」 看着散发出闹别扭氛围的水斗同学,我和东头同学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想被排挤在外的话,就得更温柔些哦。 对恋人也好,对朋友也是! <待续> bd3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女朋友的存在。 所谓人类就是当关系发生改变时环境也会发生改变,所以崇尚孤高,从根源上的社会中脱离在外的我,也无法将与尘世的纠葛完全拒之门外。 是的。 更何况遇到新增家族成员这种情况———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摆出一副隐士模样了。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不允许任何人侵入自己住所的高戒备心之人——— 如果有了兄弟姐妹的话。 那个家伙,会将自己的朋友招待到我家里来什么的,实在是过于理所应当的展开。 「打扰了」 身着久用的衬衣配上满是褶皱的休闲裤,一身比室内服更像室内服的装束下到一楼后,这位陌生的身影便闯入了我的视野。 手提朴素的提在膝前的,身高如小学生般娇小的女孩子。 纯真的面孔上一双伶俐的眼眸,浑身散发着与小个子外表完全相反的魄力。 袖口稍大号的制服搭配一条短裤,大腿被裤袜包裹着,一副给人有些男性化印象的穿搭。虽说是和外表相反的土气的穿着,但如此端正的容貌无论穿什么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认识的人之中应该没有这种偶像般面容的家伙,但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明日叶院———明日叶院兰,来着。 在学校曾一度和她擦肩而过,很勉强地回忆起来了。入学考试第一名,担任新生代表的——— 「唔哇」 她一旁的结女看到我的穿着后,诧异地张大了嘴。 「抱歉,水斗同学!没和你说要带朋友来!」 「啊啊……不会,倒也无所谓」 结女用鄙夷的眼神盯着我说道。 「不多注意点可不行哦」 结女的视线,更多是看向衬衣那边。啊,是在说穿着的事情啊。 「上来吧,明日叶院同学。我的房间在楼上」 脱了鞋后,结女引导着走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她身后的明日叶院同学无言地跟随着,和我擦身而过的瞬间,向我轻轻地点头示意了一下。 但是……该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种微妙的敌意。 仰视着消失于楼梯那侧的娇小背影,我开始思考起来。 虽然我是公认地记不住同班同学的脸和名字……但她,并不是我们班的吧? 是怎么和别的班的同学关系变好的呢。完全没有一丝头绪。 因为对上二楼多少有些忌惮的我选择留在了一楼,正在客厅的电视上浏览着订阅频道时,咚咚咚的,传来了从二楼下来的脚步声。 「啊,在的」 结女从门那头窥探过来。是来取茶水的么。 不料结女却走向了坐在沙发上的我这边,从身后轻轻地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吓到了吗?」 我从正下方仰视着垂下长发盯着我的脸的结女, 「你指什么?」 「明日叶院同学。你认识的吧」 「嘛,算是」 「算是……明明是名人呐」 结女似乎有一些不满。是想夸耀自己交到朋友了吗。 随后,结女将手从我的肩上移开,朝厨房走去。果然是来泡招待客人的茶的吧。反正也闲着,就帮帮她吧,于是我也跟了上去。 结女从柜子里取出了茶叶罐, 「明日叶院同学,长得很可爱吧」 她悄悄瞥了我一眼,哼哼的,露出骄傲的笑容。 ……这下,要怎样回答才能周全呢? 回答可爱的话感觉就会被认定为花心,说不可爱的话也许就会生气地叫唤着「对我的朋友说什么话呢」也说不好。 思考数秒后,我最终决定将抛弃自我。 「仅次于你吧」 平时打死我也不会说的肉麻台词。 听罢,结女噗嗤地笑出了声, 「嘛要不就算你答对了吧?虽然不是真心的」 「……能真心地把这种台词说出口的家伙都是骗子」 「我就喜欢你这种笨拙的性格哦」 这台词的真心度,嘛可以说有70%吧。就算是结女也不习惯挑逗男人的台词。但是,话本身倒也不是谎话。和我一样。 我将加了水的电热水壶开关打开, 「在哪认识的?我记得不是同一个班的吧」 「是不是同一个班都不确定吗……。在自习室啦。偶然地坐在了一起」 在水烧开前无事可做。我微微依靠着水槽,正对着结女说道。 「刚才———虽然可能是错觉———稍微感觉到了一丝敌意来着」 「啊……果然是嘛?明日叶院同学讨厌男生呢……」 「哼嗯……。也是有的啊,这种女生」 「在那之中该说高度重症么———对了,然后就是要注意一下噢,水斗同学」 「注意?」 「我其实……没和明日叶院同学说正在和水斗同学交往这件事……」 结女扭扭捏捏地搓着手指如是说道,我便眨了眨眼。 「诶?……也就是说我只是单纯的家人了么?」 「嗯……。虽然有说是有男朋友的,但其实是住在一起的义理家人什么的,实在是复杂到没法说明不是嘛!所以,那个,想让你注意一下,不要暴露了……」 「唔嗯……」 基本上在家里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提醒自己要以家人的身份交往。 虽然那样的话,会因为没有能够安心接触的场所而困扰———正因如此,明明是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却完全没有推进关系的机会。 忽然,恶作剧的念头就涌了上来。 「说是注意———举个例子,是指什么事呢?」 这样说着,我的手伸向了结女的脸颊。手指穿梭于发丝之间,手心则贴上了她弹嫩的脸颊。用拇指抚过耳朵上方的部分后,结女「嗯」的一声,有些困扰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的……。在家里时就是家人,对吧?」 「我觉得这种程度的抚摸,对于家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就是了」 「……色鬼」 可爱的事物真是百看不腻。要是没有决定保持节制的话,现在的我们会沦为何种地步呢。 关系变了环境也会变。和交往进行时的女朋友每天住在一起这一环境下,就连我也差点没能忍住的瞬间并不少见。在家里是家人的话,想要成为恋人究竟该去哪里呢?位于现代日本的,无人打扰的,能创造二人世界的地方并不多见。 「嗯……」 一边责备着我,结女撒娇似地用脸颊蹭着我的手心。也许是时候该认真考虑一下了。我和结女,该怎么在保持家人立场的同时,比现在更近一步。为了达成这一点有什么是必要的呢——— 总之,现在还是就满足于这种,对于家人来说理所应当程度的触碰吧。 「———那个,绫井同学?」 听到声音的瞬间,我们以居合大师一般的爆发力迅速分开。 在那之后,客厅的门立刻被开启,明日叶院同学的脸探了进来。 「啊,明日叶院同学?怎么啦?」 「感觉去了挺久的样子,就想着要不要来帮个忙……」 明日叶院同学的视线在我们两个之间来回往返了数次。 啊,好险……。果然得好好挑选场所和时机啊。一不注意就受欲望驱使,我们自己定下的规矩一下子就抛之脑后了。 「啊—,没事的没事的!弟弟他啊,会帮我的啦!」 明日叶院同学向我投来了打量似的目光。 将脸移开的话会被怀疑的吧。我努力隐藏着动摇回以注视后, 「冒昧打听一下……两位,姓氏不一样呢」 明日叶院同学诧异地皱着眉头说道。 「门牌上也是「伊利户」来着………恕我冒犯,两位是什么样的关系?」 ……说起来,原来门牌还没有更换吗。本来的话应该把「伊利户」和「绫井」都挂上才对。 想着这里应该由结女来解释的我向她递去眼神,结女「啊啊,那件事啊」地开始说明,「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虽然母亲再婚时姓氏变成了「伊利户」,我还是原来的姓氏」 「再婚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诶?……呃、嗯……」 结女的视线很明显地游移了起来。最后, 「什、什么时候来着,水斗同学?」 向我求助了。 别丢给我啊! 「啊—……不记得了啊。是小时候了吧」 没有撒谎,初中生是小时候。 「……是这样啊」 明日叶院同学,像是稍微安心了似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看起来是接受了。 「不好意思。冒昧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会,没事的。毕竟也是很麻烦的话题。对吧?」 将话题全权抛回给了我之后后,她便「嗯,嗯嗯!就是就是!」地狂点着头。虽然早就知道了,但结女还真是是不怎么会说谎的类型呢……。 「嘛,啊—……是明日叶院同学来着?」 再这样让话题进行下去的话结女似乎就要全说出来了。我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关闭了。 「我是伊利户水斗。学校也是同一所,如果见到的话,也请多关照」 「……嗯。请多关照」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打算关照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就有脱身的时机了。我留下女生二人独自离开客厅,走上了台阶。 要是结女过一会儿能够委婉地将情况阐明就好了……但是看起来似乎不太能指望得上啊,看她这个样子。 「———是吗?」 「———嗯———时候,是我———」 从隔壁房间偶尔听见的女生交谈的声音,让我无法冷静下来。 这种情况太过于新鲜,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不对,虽然没有做任何事的必要,由于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听见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总觉得我像是在偷听一样。 目前来看,似乎是在进行着符合优等生的学习会,这倒是没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确认了一下,是东头伊佐奈。而且并不是普通的通话……而是视频通话? 我将手机放在桌上的支架上,按下了接通按钮。 「喂喂~」 液晶画面上,居家服的东头出现了。 不对,说是居家服已经是太过奖了。东头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衣,就像是穿着睡衣一样。说是就像,这就是睡衣吧。 「喂。怎么了啊,突然」 「朋友突然打视频通话过来什么的不行吗?」 「不是会先用line之类的说一声吗,一般来说」 和结女通话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啊,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规则啊……」 「也说不上是规则吧」 「我对line是半年rom所以帮大忙了」(译:对留下了读不懂气氛而留下了一些不明所以的评论或回复的人使用的网络用语,rom和川波小暮自称的恋爱「只读派」是一个词(read only member))」 东头连这种微不足道的事都没做过么。嘛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因为我在和结女相遇之前也是一样的啊。 「然后呢,有什么事」 「那个啊~。有一件想问的事情来着~」 嘿,地东头从放置着手机的桌上探出了身子。 「等……」 那一瞬间,在镜头前展开的光景,让我不自觉地倒仰了。 东头大概是在向着桌子深处的什么东西伸着手吧。结果,东头异常丰满的隆起在镜头的跟前垂下,给宽大的衬衣间深不见底的谷间来了个一个特写。 别说胸罩的绳子,连罩杯的上端都能清晰地看到。黑色……。 「……你啊……」 「嗯?怎么了~?」 回到了原本的姿势的东头,看来是什么也没注意到似的,歪着头懵逼地看着正将手搭在额头上的我。 东头本身就不是很适应视频通话。所以无法意识到摄像头的位置。在这里作为友人,应该要好好地让她注意吧。 「东头……注意一下摄像头的位置。现在,衬衣的里面一览无余啊」 「诶」 东头的脸红了起来,用手将松垮的衣襟拉了上去。 「这,这是……,该怎么说,让你看到了好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还觉得是好东西吗」 「觉得啊!是唯一的骄傲噢!」 东头挺起胸,让两个肉块晃动了一下。 嘛……比什么骄傲都没有来的好,吗……? 「总之,下次好好注意一下……。然后呢?有什么事情?」 「啊,是这个是这个」 这样说完,东头像是评书抖音博主一般地将一本轻小说展示在脸旁。是有印象的封面啊。虽然不觉得是有名的作品就是了……。 「这个,是稍微有一些年代了的轻小说,续集在古书店都没有卖呢—。网上的价格也涨了……。水斗同学,有没有二卷以后的呢?」 「嗯-……等一下。我记得是有」 「真的吗!?」 我离开桌子,在书架上翻找起来。记得是在这个书架的里面来着——— 「有了有了」 「啊!就是那本就是那本!」 东头越过画面指向了我展示在摄像头前的封面。 「请借给我!我一直在找这本!」 「这么想看的话,不是还有电子书这一手么」 「从纸质开始看的话,不会就想以纸质看完么?」 也不是不理解这种心情。 「那么,下次去学校的时候带去」 「啊,那么那么,其他的也———」 「胸」 「哦哦」 这次一边注意着摄像头,东头接着展示着下一本书给我看。看到后的我也翻找起了藏书,忙于发掘隐藏的名作。 在那期间,脑中一闪而过。东头虽然知道我和结女在交往,但并不知道我们正作为义理的家人在同一个家里生活着。正好和明日叶院同学反过来啊。也不是想要瞒着,只是因为说明很麻烦就没说而已。 这下没资格说结女了啊……。虽然要是在这之后,我能委婉地说出来就好了。 「那个—,水斗同学。冒昧问一句……」 「嗯?怎么了?」 在我回到桌前的时候,东头怯声怯气地发问了。总觉得有种既视感啊,这种提出话题的方式。 『从刚才开始,隐约能够听到女孩子说话的声音……您家里是有客人来访了吗?』 ……啊。 说起来,隔壁结女和明日叶院同学的声音……。 「……啊——……」 之后反思一下的话,这个时候要是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吧。 其实我和结女还是义理的兄妹,这件事。 但是,省去了这一步骤的我,选择了愚蠢的拖延。 「是隔壁家吧?大概是在外放管人直播吧」 『是这样吗?语调听起来还挺日常的……』 「管人也会日常式地讲话的吧」 『大白天哪有管人会这么正经地直播啊』 这就是单纯的偏见了吧。 『嗯——……嘛啊,也是呢。水斗同学也不可能一口气将两个女孩子带回家里来呢……』 「那是当然」 『就算有,也就是我和结女同学了吧……』 「然后你是不可能在那里的。」 『难道说水斗同学……有第三个女人了吗!?』 「哪来的第二个啊」 看来是瞒过去了。 『嘛啊玩笑话也放一放,什么时候想去拜访一下水斗同学家里呢。书架里都是什么阵容我很在意呢』 「是啊。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老是在书架前跑来跑去……」 不对,等一下。 『水斗同学,怎么了?』 「……不对」,我稍微犹豫了片刻,「那样的话结女也得同时在场可以吗?」 『诶,为什么?』 「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来的吧。我姑且,也是有女朋友的人」 『啊~,这样啊。我忘记这事了。说起来,我是女的来着』 嘿嘿嘿,东头害羞地笑了笑。我在内心松了口气。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嘛啊最坏的情况下,暴露给东头还能接受——麻烦的是明日叶院同学这边。 我和她的关系但凡能再好一点点的话,结女那边要谈的话总是会容易一些吧——至少我是不希望看到麻烦的事情出现的。 从便利店折返的我,正向着卫生间走去打算洗个手。 与同龄女子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也许确实是许多人的憧憬,但同时需要多加注意的点也是非常多的。 特别是洗澡相关的事情,为了避免遇到像漫画里那样不小心裸体相见的场面,就得谋求对策。在卫生间脱衣间的门上挂个吊牌,洗澡的时候翻开『洗澡中』这一面就行了。 就算已经是傍晚了,我也不会大意。仔细确认了牌子这一面不是『洗澡中』之后,我将脱衣间的门打开。 然后就看到了两位全裸的女子。 「……诶?」 「诶?」 湿漉漉的长发,女子转过头来。 尽管氤氲弥漫的身体显得格外娇小,但作为女性的肉感却丝毫不减。自腰间至臀部的曲线,以及胸部的隆起,都在平均值以上,正是在小学生般体格的反衬下这一肉体美才变得异常显眼。 明日叶院——兰。 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张大了嘴的两位女生,尽管手里拿着毛巾,但是什么都没有遮到。胸部——腹部——臀部——哪怕是私密的部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脑冻结了。 数秒前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播放了起来。牌子——并不是『洗澡中』那一面。对的。是这样没错。然而,为什么—— 冻结的世界里,绽放于如碗状隆起的白果顶端的粉色鲜花,烙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女性的裸体。 「——明日叶院同学——!差不多该出——诶!?」 从台阶上下来的结女,看到我之后大吃一惊。 紧接着——哗啦,一声。 明日叶院同学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哇啊!明日叶院同学!」 明日叶院同学啪嗒一声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结女则慌忙跑了过来。 我也终于回过神来,关上了脱衣间的门。 「诶?诶?什么情况?水斗同学,什么情况!?」 结女从门的另一侧询问道,我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牌子……没有翻过来。我就以为没人在里面……」 「诶?牌子——啊!我忘记说了……」 据结女所说,好像是她把果汁撒明日叶院同学身上了。 因为衣服拿去洗了,所以就提议她在此期间去洗个澡。 「对、对不起……!都怪我没讲清楚……」 「要道歉的话,去给她道歉吧……」 唉,我叹了口气。 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故,并不是在一直住在一起的结女身上,而是她的朋友……。 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现场,上了楼梯。 ◆ 伊理户结女 ◆ 我借给她的衬衫,从内侧咚地鼓了起来。 尽管如此,因为倒也不至于是不符合尺寸,所以真的是很夸张的身材了。感觉要买对内衣的尺寸也会很辛苦的样子。 明日叶院同学在我的房间中正襟危坐,攥紧拳头用力地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人生……重大失策……。在有男人的家里,居然如此大意……」 「不、不会啦……忘记告诉你牌子的事情也是我的不对……」 明日叶院同学刚醒过来,我已经对她彻彻底底地道歉过一通了。 好巧不巧,偏偏让男性厌恶的她遭遇这种情况……。 面对久违的巨大失败,我心里消沉得不行。但是,因为明日叶院同学受到的打击更大,所以我也不能呢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 「水斗同学我之后会好好批评一下的。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比起被看到裸体这事……我,原谅不了自己。为什么会大意了……。应该有感觉到靠近的,但为什么……!」 明日叶院同学泪眼汪汪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会如此责备自己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这种情况居然是初见。 如果和水斗同学只是单纯的姐弟,也许我会开着玩笑说『让水斗同学负起责任吧!』这样的话吧,但好巧不巧,他是我的男朋友。 明明是我的男朋友,却看到了我朋友的裸体。 总感觉有些火大了。 但是,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失误导致的,要气也气不起来。 「啊啊……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明日叶院同学捂住脸,扑通地倒向一边断了气。就像不擅与人对话时的我那样。这样的明日叶院同学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觉得有些可爱。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在明日叶院同学的旁边坐下,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如果不嫌弃的话,什么话都好……尽管向我抱怨吧?」 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浇灭自责的念头了。 因为就连我自己也对自己的笨拙感到无可奈何了……。 明日叶院同学的神色渐稳,向上瞥了一眼我的脸。 随后,那茫然的视线转而投向桌底,嘟囔着说道。 「……男生什么的,赶紧从这个世上消失好了……」 「啊哈哈。那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了呢」 「对……。男生这种又笨,又差劲的……明明他们才是『淫乱』……我完全,不是那样的啊……」 说起来,明日叶院同学不喜欢被人叫全名来着。(译:这个七卷有解释过) 姓氏的最后一个字和名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会招人嘲弄的笑柄。 「……明日叶院同学这么可爱……人家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啦」 「要是会被那样欺负的话,可爱什么的,我不需要」 虽然是奢侈的烦恼,但对于明日叶院同学来说肯定是也是很深刻的吧。 「男生全都消失不见最好了……那样就能世界和平了……」 虽然很想说好的男生也是有的,但这种话,并不是现在的明日叶院同学想要听到的。 所以我只能沉默着,轻轻地安抚着她,待在她的旁边。 希望她有朝一日也能明白。 去恋爱吧这样的话,我虽然说不出口……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想象中更加温柔的事情……。 正值思考之际,不久,便传来了弱气的敲门声。 是谁呢?难道说……。 我站起身来,将房门打开。随后便如我所想,门外站着的是水斗同学。 「水斗同学?……难道说,是来道歉的吗?」 「差不多是这样」 我瞧了一眼背后的明日叶院同学, 「不好意思,现在还是不要打扰她会……」 「我知道。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就行」 水斗同学这样说着,将一个尼龙袋塞到了我的手中。 看了一眼里面,是几块便利店的甜点。 「这是……」 「就精神损失赔偿来讲还是便宜了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我接过尼龙袋,水斗同学便慌慌张张地撤离门口。 「真是抱歉。……今天我不会再走出房间了,所以不用担心会再撞见了」 说罢,他就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我关上房门,看着袋子里的东西,脸上渐渐地萌生了笑意。 不愧是我的男朋友。虽然就看到裸体的代价来说,确实是便宜他了。 「明日叶院同学。给」 我将尼龙袋放在桌上,对明日叶院同学说道。 「听说是赔罪哦。水斗同学的」 「……赔罪……?」 明日叶院同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尼龙袋。 我心里有些得意起来,微笑着说道。 「我男朋友,看来并不是又笨又差劲呢」 确实,作为看到裸体的代价来说有些太便宜了……但对于连打工都没在做的学生来说,这点程度的出资也是挺肉痛的。 对于无法赔偿的事情,即便如此也想要谢罪的时候,除了让自己肉痛以外也别无他法了。确实是水斗同学常有的思考方式。 「……是……这样,吗……」 明日叶院同学一定——没有遇到过会这样思考的男生吧。 说是有朝一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虽然今天遇到的都是些荒唐事,但要是能让她明白,像水斗同学这样的男生也是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话—— 「………………」 明日叶院同学紧盯着尼龙袋。 就好像能穿过黑色尼龙看到什么东西似的,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咦?等下? 这样的话,对于明日叶院同学来说,水斗同学不就成了唯一温柔的男生了吗? 那不就—— ——非常的,不妙吗? 「那、那个……明日叶院同学?」 「嗯?」 明日叶院同学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我。 「水、水斗同学他,虽然也有正经的时候,但不正经的时候也是很多的哦?房间那么脏,偶尔又会粗神经,又有点好色……」 「哈啊……」 明日叶院同学惊讶地歪着脑袋。 没问题吧? 紧接着男朋友的朋友,我的男朋友又要变成情敌的展开,应该不会发生吧!? ◆ 伊理户水斗 ◆ 听到远处传来玄关门闭合的声音,我悄悄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确认完隔壁的房间里没有人的动静,下了台阶后,便看到结女一个人站在玄关处。 「……回去了吗?」 「啊,嗯。已经没事了」 转过头来的结女,苦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都怪我不小心」 「不,我自己也是不够小心」 「点心,她好像挺爱吃的。……我付你一半吧?」 「没事。是我自作主张」 这样说着,结女就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不会……觉得是赚到了吧?」 「怎么可能啊……」 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幸运色狼这种事情,连让你觉得幸运的机会都没有。搞糟了的感觉,会首当其冲。可以的话还是别让我遇到第二次了。 即便如此,结女还是有些不满的样子,微微地嘟着嘴。 「比起我,先看到了明日叶院同学的……」 ……这,倒也是。 比起看到女朋友的裸体,优先看到了她的朋友的裸体……。 「因为是不可抗力所以不能算啊」 「好吧。但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结女一步、两步地向我靠近,一把抓住我的衣角,视野左右游离着。 「听我……说啊?水斗同学」 「唔、嗯」 「我,那个……虽然,你可能会感觉我是个死板的人……」 她一边支支吾吾着,一边偷偷地上瞥着看向我的脸, 「……我其实,随时……都可以的」 结女用如呢喃般的轻声说道。 随时都可以。 干嘛? 我还没有不解风情到,会非得问出这个问题。 伴随着身体深处无法抑制地涌现出的冲动,我抱住了结女的身体。 「呀啊!?」 感觉着那份苗条,那份柔软的触感,我确认着自己。 对结女的爱,以及欲望,都清楚地感觉到了。 所以,我在耳边轻声说道。 「(……我会,考虑一下地点的)」 结女也将手绕到我的背后,轻声地回道。 「(……嗯。我等着你)」 实际上,我和结女,可能都在渴望着那天的到来。 但是,父亲和由仁阿姨马上就要回来了。 在家里,我们是家人。 所以,得寻找能转变成恋人的地点。 身为家人的同时又能作为恋人,对我们来说是必要的。 ——但是,为了抑制这份燥热,就稍微。 「嗯嗯……」 就像是要紧咬上去一般,我和结女双唇相交。 所谓的节制,就到今天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