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变消失》 主要登场人物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yuol 椎名康?……藤野高校高二c班学生。男子篮球部员。 樋口真由 ……广播部员。康的同班同学。 网川绿?……高二f班。女子篮球部的王牌。杂志模特。 关户明美?……女子篮球部的主力。组织后卫(point?guard)。 柴田佐纪 ……女子篮球部员。前锋。 鸟越裕一 ……男子篮球部的队长。高二学生。 田丸瑞季 ……女子篮球部的经理。高一学生。 矢野祥子 ……男女篮球部的总经理。 伊达绚子 ……女子篮球部的前队长。 坪谷菜穂 ……女子篮球部的教练。 藤崎咲罗 ……学生会的运营委员。高一学生。康的女朋友。 序章 1 围栏的内侧——椎名康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5:02pm 透过树梢可以依稀看到沐浴在恬淡的斜阳下的校舍。干燥的树叶被微凉的清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被枯色包围的晚冬黄昏本应充满诗意与感伤,但她似乎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纤细变化着的季节,笑容中透露着紧张。 “怎么了?”我佯装不知,伸手抚摸她的毛衣。 “突然……”她,藤崎咲罗有点胆怯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拥有整齐修长的秀发和看起来聪明睿智的眼神的她是一位高一的学生,平时的成绩也很优秀,据说还是学生会的运营委员。只是,如果真的聪明的话,应该不会接近我吧。 “不贴在一起的话会冷的。” 我靠近咲罗,右手从下摆伸进毛衣里,摸索着解开领带,解开包裹在胸前的衬衫的两颗扣子。摩擦衣服的声音夹杂着咲罗不时的喘息。我把手探进胸口,指尖感受着温暖柔软的肌肤和内衣的触感。 “这种事……”咲罗喘息着低声诉说。 明明你很想要——我没有说出口,只是交缠于咲罗的嘴唇。咲罗有点颤抖,但没有抵抗。 老地方——常绿树环绕的安全地带。几乎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学校用地的东端,隔着铁丝网的对面是都立公园。公园一侧也有一排常青树,所以不会被直接看到。围墙以外的三面是仓库、游泳馆、社团楼,以及被树木包围的封闭空间。背德的死角—— 触摸胸口的右手可以直接感受到心跳的加快,我明白这种行为傲慢且空洞。 结束了漫长的接吻,我近距离地凝视着咲罗的瞳孔。 “暖和了吗?” “嗯……但是……” 咲罗始终低着头。 我从几天前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昨天便感觉她想和我打招呼,于是就在校门口的一角和她打了声招呼。回家路上,我在车站前的乔纳森(jonathan’s)请她吃蛋糕,她聊起父母、班级和学生会的人际关系让她喘不过气来,我默默地听她说话并附和道“真辛苦”,最后补上一句有什么想说的就随时和我说并交换了电话地址。 今天早上收到了想见你的邮件。 我很珍惜你。但是,还是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这是我的做法,你也不会受到伤害——我像平时一样告诉她。咲罗想了想,回答说,即使这样也要和我在一起。之前和我有过关系的大多都是个性有些乖僻的女孩,没想到身为优等生、性格直率的咲罗会喜欢上我。比起好奇心,她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处理压力吧。 “后悔吗?” 我在咲罗耳边轻轻说道。 “不太明白……” “真冷淡啊,为了见你,我特地翘掉了社团活动。” 我摊开双手,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如同电视剧里的台词和气氛营造,都是服务的一环。 咲罗似乎有些内疚,垂下视线,沉默不语。 “我故意进行身体接触,然后扭到了脚。” 有点坏心眼的穷追不舍。“我的脚踝和膝盖上还有炸弹,要想表演地栩栩如生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不过,这不是为了营造气氛而是实话。 “对不起……” “我也去了保健室。我们的篮球部相当严格,教练又是鬼麻生,想瞒过他的眼睛可如同登天。” 倒在球场上的我在高一的部员陪同下离开体育馆,露出有点疼的表情在保健室前温柔地对那名高一生说:“你可以回去了。”伪装工作就此完成。在保健室接受了形式上的治疗后假装走回活动室,径直来到这里。 “既然你觉得很抱歉,那就再让我随心所欲一点好吗?” 我在咲罗耳边低语,再次把嘴唇贴近的时候。从校舍那边传来了踩在枯草上的脚步声。我停下动作,观察着咲罗的神态,慢慢地把手从她的衬衫里抽出来。咲罗屏住呼吸,躲在我背后。 出现的是樋口真由。 穿着和咲罗一样的由学校指定的毛衣,背着一个小书包。 樋口停下脚步,说了句“打扰了吗”,然后感觉很冷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忧郁地说道:“我就是来打扰你的。” “为什么知道这里?” 我在咲罗面前掩饰着内心的动摇问道。樋口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关于这个地方,以及我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在体育馆,就是这里了吧。” 樋口把没有回答的问题再次抛给我,瞥了一眼咲罗。毛衣挽到胸口以下,衬衫凌乱不堪。 “你是学生会的运营委员吧?我可以向学校告发的哦?这家伙的品行不良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你可以做证人,能够让其停学的。” 樋口对咲罗刺向冷酷的声音。 “那个,没关系……我……” 咲罗慌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逃也似的消失在校舍那边。即便我有错但还是考虑着她的想法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不过,这也是一种拐弯抹角的威胁,只要想做的话“你”也可以停学。 “椎名真是残酷啊,对她对自己都是。” 樋口目送着咲罗的背影回头对我说。 修长清秀却不时散发着冷漠的眼睛,不高不低的纤细鼻梁,乌黑秀丽的头发只遮住了眉毛和脖颈,贴在耳边。玲珑的脸型与其说是cool,不如说更接近于frozen。 “跟樋口没关系吧?” “真是太好了。” 樋口应该对我的交际关系毫不关心。 “来吧。” “去哪?” “总之跟我来。” 樋口敷衍地回应着转身回到了校舍。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任何选择。这是平时的樋口,但被打扰了和咲罗在一起的时间,让我感到有些不爽。 “有话就在这里说,又没有人。” 我追了樋口几步,语气带有些许冷漠。 樋口停下了脚步。 “不要!好冷!” 头也不回地说着又走了起来。我深有同感,所以决定跟樋口一起去。 穿过树林来到游泳馆旁边,从b栋的旁边走过,由a栋的出口进入校舍。 最后被带到了空无一人的视听教室。樋口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其中一台电脑。 “我先告诉你,邀请她的是我,她没有责任。” 我拉了把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 “这些都无所谓。” 樋口把背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u盘。表面用记号笔写着日期。 樋口将写着“2/9”的usb连接到电脑上,熟练地调出视频,将屏幕转向我这边。 “嗯……诶?”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脖子以上的部位迅速发热。屏幕上,两个穿着校服的人紧紧相拥。我和另一个人——高二b班的石岭香织。准确地说,除了拥抱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到现在为止我和咲罗所在的“背德的死角”。在黑暗中我们的身体呈现为绿色。是红外线影像。显示器右上方显示时间5:24pm。二月九日——我记得在那个时期,我和石岭香织,就是那样的关系。 “即使是红外线,也还是这么淫靡啊。” 樋口面不改色地取出写着“2/19”的usb,换上。被调出来的影像是和文艺部的高一生(因为只有一次所以忘记了名字)新鲜的幽会场景。因为是在校内所以有一定的节制意识,但要是被校方知道了,肯定是停学级的录像。 “摄像头在仓库附近吗?” 我从影像的角度推测。 “摄像头是自己用的小型的ps300,设置成红外线模式是考虑到日落,我在墙上做了一点手脚,很难被发现。” 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也有摄像头吗?” “是啊。” 我站起身,低头看着樋口。 “你想干什么?” 我现在明白樋口为什么知道我在那里了。 樋口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我。 “你生气了?” “肯定会生气吧。” “那要打我吗?” “不会打你。” 我可以忍受,但那些女孩们应该不能。 “是有人拜托你的吗?你要用这些视频做什么?是威胁?还是伦理和道德的说教?” 樋口不为所动地“呼”了一声,耸了耸肩。 “明明是椎名只顾自己方便来这里的,是你在给我添麻烦!” 椎名只顾自己方便?快要沸腾的感情熄灭了。 “我根本不是想拍椎名,我已经在那个地方拍了快一个月了。擅自进入取景框的是椎名吧?我不想再拍多余的东西,也不想让那个地方被糟蹋。我不会让你放弃,但至少换个地方吧。” 糟蹋?多余的东西? 整理状况——这几周,不管我在不在,无人摄像机都拍摄着“背德的死角”。我大概一周用一次那里。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人来过。再加上我所认识的樋口虽然有点古怪,但基本上是个讨厌邪门歪道的人。既然如此,那就不是出于无耻的偷拍目的,想拍的是人以外的,我出现在那里就很难看到的东西吗? “那么,这一带出现了珍贵的野鸟吗?是生物部委托的吗?” 樋口摇了摇头。“这附近没有猫头鹰。” 确实,二十三区内不可能有要用红外线拍摄的夜行性鸟类。 “都市里的野生记录吗,狸猫、狐狸、浣熊什么的……” 学校周边有大片森林公园,有狸猫出没也不奇怪。 “阿光。” “阿光?是狸猫的名字吗……” 我的神经递质突然携带来了正确的记忆。“阿光是那个阿光?!” “就是那个阿光。” 他是去年秋天轰动学校的连环盗窃犯,身影曾在校内被人看到过,但躲过警察的搜查后就消失了。“阿光”是学生起的外号。目击者说其长得很像朋友的男朋友,那个男朋友的名字就叫“光流”。“光流”与事件完全无关(据说警方已经调查过了),但应该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阿光还会来吗?” 听我这么问,樋口点了点头说:“大概吧。” “根据是什么?犯罪预告之类的?” “虽然没有预告,但是今年在网上拍卖的藤野高中的男式冬季校服被拍下了。我看了照片,袖子上的纽扣颜色和今年的款式不一样,应该是去年的毕业生之一,真是麻烦。” “阿光买的?” “因为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所以我才会这么准备,校服的尺寸也和目击到的阿光的体格差不多。但拍卖是在个人经营的小网站上,信息很少,当我找到那个网页时已经成交好几天了,所以也无法追踪。” 如果硬要怀疑的话,确实有可能成为犯罪的前兆。 “不过,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这种反应真是令人痛心。距离上次犯罪事件已经过去了近半年,学生和老师都开始松懈了,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大家就都放心了。警察也没有认真对待。从对方的角度来看现在反而是下手的好时候。” 阿光从去年九月到十月曾多次闯入学校,损失本身不值一提,只是女生的校服、学校指定的毛衣、运动裤以及小件物品。警方认为这是个邪恶的收藏家,曾一度加强了学校周边的巡逻但毫无成效。学校方面也无法排除是校内失窃事件的可能性,因此把注意力放在了校内而不是校外。 事情起了较大的变化是在入侵的阿光被学生目击之后。 警方将其作为盗窃案展开了调查,学校也决定加强防盗系统和安装监控摄像头。从那以后,阿光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发生过失窃事件。 “而且,大肆宣传加强系统和安装监控摄像头,只会让人觉得是脑细胞出脓了。” 在学校的网站上宣传以及向家长传达安装监控摄像头的信息并公布安装工程过程的视频。我认为这能成为一种抑制力,但樋口却不这么认为。 “阿光得知安装了摄像头,应该会认为无法正面入侵吧……” “等一下。” 我打断了樋口的话。“一般情况下,只要知道有监控摄像头,就会放弃。” “藤野高中的校服拍卖是在安装监控摄像头的宣传之后,可以认为他正干劲十足。” “所以说啊,买家是阿光的证据是……” “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应该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如果在知道设置了监控摄像头的情况下还想要闯入的话,校服就应该作为迷彩服使用。因为上次被人目击到了。” “那就更不会来了,既然被人看见了。” “虽说顺利拿到了校服,但还是应该避免从被监控摄像头记录下来的正规渠道入侵。要是碰巧有人看到监控,被立刻反应过来就完蛋了。” “根本没听别人说话啊。” “如果不是正规渠道,那会从哪里入侵?” 樋口满不在乎地用挑战的眼神盯着我。虽然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么固执,但答案很简单。背德的死角——我默默地指着显示器。 学校的北、南、西分别对着马路和住宅区,但存在“背德的死角”的学校东侧只与一个广阔的公园相连,很少会有人来这一侧,围栏也没有铺设特别的铁丝网。 “仓库里空无一人,游泳部现在也不使用学校的游泳馆,实际上椎名果然选择了那个地方,对可爱的少女进行凌辱。” “凌辱什么的……” “你就是因为想避人耳目,才选择那个地方的吧?” “无言以对。” “连椎名都觉得安全的地方,阿光是不会放过的。” “既然你这么确信,那就向学校提出警告吧。” “我警告过负责风纪安全的老师两次,第一次是口头警告,第二次是书面警告。” 虽然很想反驳,但樋口的工作毫无遗漏。 “老师都认真听了,但问题是上面的人。如果理事会不行动的话什么都不会改变。就连监控摄像头也是在学生实际目击阿光之后才决定引进的。好不容易引进了却没有认真考虑,在设备设计阶段就没有注意到仓库旁边的死角,指出来了也不承认更不改正,看来理事会里全是蠢货。” 仅仅有敷衍了事的监控摄像头是不够的。警告也被无视。所以才要拍下实际入侵的阿光的影像,把他捅向学校吗?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在那个地方的理由了。” 我全身无力,再次坐在椅子上。“就算这样也不用特意在我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来说明吧,事先委婉地提出忠告不也可以……” “对椎名,我打算采用最有效、最能让其铭刻于心的方法。” 问出口的我真是个蠢货。 “但是反过来想,我对防患于未然也有帮助吧?如果我在阿光想要入侵的时候出现在那里,对方也可能会放弃。” “因为阿光不一定是非暴力主义者。” “啊……” “我的朋友身陷险境,我不能置之不理。” 如果带着女孩子,那孩子也会暴露在危险之中。 “铭刻于心了吗?” 樋口微微歪着脸,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我只是耸耸肩代替回答。 2 围栏外侧——久住佑人 二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4:59pm 在干枯的树林和淡淡的夕阳中,我被冰冷透明的风所同化,接近并到达了现场。 铁丝网那边已经有客人了,停下脚步,隐藏身体,隐蔽气息。 一个女孩。 应该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只是呆呆地伫立着。微微低着头的侧脸一本正经,却不时散发着颓废之气息,以及十几岁特有的天真感。 这是个被游泳馆、仓库和社团楼三面环绕的空隙(air pocket),与邻近公园的交接处也有一排常青树挡住了公园一侧的视线,因此成为了学校唯一的死角。 不一会儿,传来了“藤崎”的呼唤和“是”的回答。 她等的人来了吗?我没有不解风情,悄悄地离开了那里,事先调查的时间还很充裕。 离开树丛,走到公园的中央站定回头。被翠绿包围的白色校舍群展露了全貌。私立藤野高级中学,创立超过七十年的文武双全的名校。 我要抢夺的“标本”所在地。 暮色渐浓的公园行人寥寥无几,我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放下包,取出折叠的纸片展开。这是去年入侵时制作的藤野高中的地图。 宽阔的空地上南北排列着两座四层楼高的主楼a栋和b栋,北侧的b栋附设体育馆和俗称“社团楼”的运动部生活楼。体育馆北侧是学生的停车场,东侧是社团楼。体育馆和社团楼之间是铺着橡胶,被称为露天球场的公共空间。 安保相比半年前加强了很多。 从学校的主页上得知加强防盗系统以及加设监控摄像头的事情,今天亲自确认了正门和北门两处有摄像头的存在。 正门的摄像头设置在学生大门的上方,镜头对着正门。另一个位于属于后门的北门,位置在社团楼的紧急楼梯附近。全都是和墙面同色系的小型摄像头,如果事先不知加强防盗系统的事情很可能就看漏了。 我在平面图上添加了摄像头的位置。 可能是年底的缘故,学校摆放着施工用的材料,校舍多处正在进行维修工程。施工结束时间是下午三点半,与下课(译注:文中的下课为学校一天课程结束)时间相同,已经调查过工人必须在四点之前离开。学生、职员的日常行动也能大致把握,由此也可以大差不差地推断随着时间大体情况如何变化。 再次回到空隙(air pocket),发现人数变多了。 穿着校服的男女——被称为藤崎的少女背对着铁丝网,衣衫凌乱,不知所措;与男生对峙着,一脸不高兴的女生。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可以说是逮到现场的一方和被逮到一方的修罗场。 “为什么知道这里?” “不是在体育馆,就是这里了吧。” 我隐约听到了对话。 “你是学生会的运营委员吧?我可以向学校告发的哦?这家伙的品行不良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你可以做证人,能够让其停学的。” “那个,没关系……我……” 少女心神不宁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消失于校舍的方向。 “椎名真是残酷啊,对她对自己都是。” “跟樋口没关系吧?” 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又偷听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走出树荫,注视着隔开公园与学校的围栏。铁架、钢丝都很坚固。高约三米。毫不费力就能翻越。右边的平房仓库靠近公园也没有窗户,游泳馆则要到五月中旬才能使用。 万事俱备,唯一令人担心的是从社团楼向北门方向突出的外楼梯:紧急楼梯。从一楼到三楼各有一个紧急出口,以前是作为入侵点之一考虑的,但学校的主页上说都已经改装成了具有独立系统的自动锁,从外部无法打开。 回过神来,我笑了——虽然难度提高了一个台阶,但我认为这是一次有意义的冒险,内心雀跃不已,即便心知肚明此为法外之事,一旦失败便会万劫不复,但我觉察到自己正想要追寻某种能满足自己的东西。 那大概是因为我是“冒险者”吧。 第一章 1 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参差错落的选手们。 声音、球的声音、篮球鞋与地板碰撞发出的噪音相互融合,于高高的天花板上回响。 她在那个中心起舞。 我的取景器一刻不离地追着她。 敏捷、矫健、清秀的她——时隔已久的运动服。 她在球场上通过不规则的几何式运球以此扰乱对方的防守,与此同时以如狼似虎的目光威吓对方使其动摇。虽然时间所剩无几她却并不焦躁,正前面有两名防守队员。双人组——两个人想要压制她,没有被盯防的我方前锋举手要求传球。 一般情况下是传球。但她继续无视。 唯我独尊的个人表演。 她:网川绿毫无迷惘。 眼睛在流转闪动,察觉到了对方防线一瞬出现的破绽。当然、网川没有放过。一个箭步上前,从两名防守队员之间撕开裂口,将其抛在身后。前方是高305厘米的篮球框。对方补防的4号极力缩小距离,但网川并未准备使用标准的投篮姿势,而是女子罕见的单手跳投(jump shoot)。而且是在空中晃过对方的后仰跳投(fade away)。 从网川的右手轻轻飞起的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分毫不差地穿过篮筐的中心。网川着地后露出了一瞬的笑容,她没有回到防守位置而是就地坐了下来。比赛结束的哨声随后响起。紧接着是掌声与欢呼。 71∶69 如履薄冰的胜利。 我“呼”地叹了口气,将视线从取景器上移开,耳边顿时又响起了现场的嘈杂声。虽然是练习赛但一开始就充满了紧张感,源头便是网川。 二楼的观众,除了我之外,还有十几个来给女子篮球部加油的男女生。樋口则把镜头对准了藤野高中的选手席(bench)。 在裁判的催促下,网川一边整理左手的腕带,一边慢慢站了起来。我重新抬起摄像机,将网川放进取景器,双方选手隔着中线列队,行礼。对方队伍的几个人要求与网川握手,网川面无表情地回应。 高一的部员跑到网川面前递上毛巾。网川擦了擦汗便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从聚集在教练席前的队友面前走过,默默地离开了球场。我不由得把视线从取景器上移开。队长关户明美不甘心地抿着嘴,目光紧追网川。 “你要去哪,绿!你看不起我吗!” 最后要求传球的前锋柴田佐纪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对着网川的后背破口大骂。网川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对战学校:八王子女子队的选手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注视着藤野高中的选手席。 录像中止——我走出观众席,拿着摄像机跑下楼梯,跳下最后的三层。 落地的同时,与从体育馆入口快步走出来的网川撞了个正着。 “哇。”我为了避免碰撞反射性地仰起上身,但也因此失去了平衡,结果被网川接住。脸与脸只在咫尺之间。当我意识到胸部已经相碰的时候脸瞬间被血液充盈沸腾,加热速度甚至超过了电热水瓶。 “对不起……”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网川的瞳孔轻覆着一层泪膜。 “痛吗?受伤了吗?” 网川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头。 “你在干什么椎名?” 安心之后,刺耳的声音敲打着耳膜。网川背后——柴田在侧门站着,我的体温瞬间下降。 “意外事故。” 我抹消表情,离开网川。 “绿,在大家面前说清楚。不,你要先道歉。” 柴田说完,注意到我右手边的摄像机。“别拍多余的东西。” “没拍。” 我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用低沉而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 网川的身体慢慢地向旁边移动,流下汗珠的肩膀和我的校服相碰。我斜眼看着网川,网川也盯着我。我无法承受网川的目光移开了视线,她一言不发地从我身边走过。 回头看去,修长的背影朝校舍走去。但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她的肩膀看起来很瘦小。 “等等,绿……”柴田话还没说完,“等一下!”,坪谷教练便出现在门口。她带着柴田走出体育馆,从我身边穿过、追逐网川。曾经是日本女子篮球队长,也参加过世界舞台的她面对反复无常的王牌选手网川也感到束手无策。这就是校内的现状:评价。 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比赛已经结束了,但是训练和会议还没有!快回来!” 坪谷的声音响起。 “人情不是已经还完了吗?” 网川歇斯底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笨蛋!” 柴田撂下这句话,粗暴地闭上了侧门。我看到了不想看的东西。 正要踏上楼梯回观众席时,侧门又开了。是樋口。 “刚才的好好拍了吗?” “那种事我做不到。” 听到回答,樋口用绝对零度的视线刺向我:“真是个没用的摄影师。” 哪一个都这么可怕啊——我冻住了嘴,说不出口。 2 三月二日 星期二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四秒。 网川迅猛的冲锋和决胜球。 比赛结束的哨声。 画面下方出现了“藤野高中71 - 69八王子女子”的字幕。 藤野高中的五名成员在中间列队。这是我拍的影像。在将站在最边上的网川放大再放大时,咔嚓一声,屏幕上的网川静止了。应该是樋口按下了键盘上的停止键。紧张感消失了,意识从星期六的体育馆回到广播室。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坐在旁边的樋口把视线转向我,问道:“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我回答。 广播活动室位于主楼a栋一楼,面积只有普通教室的一半,墙壁的三面被影视器材包围。眼前是广播部引以为傲的影像编辑系统的大型液晶显示器。 “只剩下微调了吗?” 樋口边整理着散乱的头发边说。虽然依旧是多幅重叠的影像,但却没有消减实时感,是非常鲜明的剪辑。我点点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午3点42分,我差不多该准备社团活动了。 “不过,这是一段内情颇深的视频啊。” 刚要站起来就被叫住,回头看到了樋口冰冷的视线。 显示器中的网川——是上周六我和樋口拍摄的女子篮球部练习赛的画面。负责编辑的樋口从星期天就开始工作,昨天下午的课也都因此翘掉了。今天我也被强迫翘掉第六节课去看只有两个人的试映。 “对5号的她,你太痴迷了。” 5号的她指的是网川。 “我不懂你的意思。”自己若无其事地说着,抬起的腰再次坐回椅子上。 “椎名拍的那部分全是追着她拍的,平衡感很差,很难剪辑。” “那是因为她是王牌,比赛也很激烈,我本来就好久没拍摄比赛了,自然而然就会变成那样。” 我有些慌张,感到腋下冒汗。樋口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上扬。那是抓住别人弱点时露出的坏心眼的笑容。 “我感受到的远不止这些。” “这是什么意思?” “椎名,你很喜欢她吧?而且是单相思,病入膏肓那种。” 断言。确信。毫不犹豫 “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她的表情拍得很不错,可以看出你在比例和摄影技术上下了功夫,想要把她拍得漂亮的想法跃然于影像。这不是技术而是恋爱的力量,只是当作比赛记录就太可惜了。” “难道你在夸我?” 总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试着调侃几句,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欲望和画面有直接关系,画面很色情。” 游刃有余个头,花岗岩般质感的哥特体“正中靶心”浮现在空中。 “明明有喜欢的女孩子,却对别的女孩子出手,是逃避?扭曲的爱情表现?还是被虐癖?” “跟樋口没关系吧?” 耳朵很热,大概红了。 “不过,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在影像上也是进步的证据。这不是羞耻的事情。” 樋口平静又嗜虐地玩弄着我的感情,手舞足蹈般地享受着这份愉悦。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但拍摄比赛的时候还是专注记录比较好,不要公私混淆。” 樋口冷冷地敲了敲键盘上的播放键。显示器里的世界又开始移动了。比赛后的纠纷争吵全部被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得分场面和关键时刻的慢动作回放。 “网川同学,在比赛中一直非常浮躁。动作虽然精练又迅捷但没能被最大活用。网川同学自己也不想发挥作用。” 樋口看着屏幕说。这一点我也有感觉。不过樋口既没有丰富的篮球知识,也没有当过球员的经验。因此首先会产生同伴意识,产生与理性无关的排斥感。 “不是浮躁,而是显眼,因为是王牌。” “不,就是浮躁。网川同学一直在独行得分。即使外行来也看不出是在发挥团队的作用。” 星期六对阵的八王子女子队虽然是有参加关东大赛经验的强校,但是对于去年夏天的inter high四强,冬季杯亚军的藤野高中女子篮球部来说并不是多么难对付的对手,本应如此。但却是在一番苦战之后,因最后的最后的网川绝杀才没有输掉比赛。(译注:inter high全称全国高中综合体育大赛,亦即全国大赛,也称选手权大赛,简称ih,由于举办的时间大多是在夏季的7,8月份举行,因此也被称作夏之ih)(冬季杯全称为全国高中篮球选拔优胜大会,因比赛时间为冬季又称冬季杯winter cup) “她被孤立了,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队伍就像一块背负着重担的玻璃,随时可能破裂。” 虽然听到局外人、非专业人士这么说出来觉得不舒服,但表达非常准确。 樋口拿起身旁的杂志,将封面朝向我。 “可能是这个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这是广播部购买的面向青少年的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是网川。 “不会吧,这可是篮球部公认的啊。” 模特,网川的另一张脸。网川作为该杂志的专属模特,每月都为其拍摄写真。 “可能性之一。即使部的负责人认同,只要不是全体通过就有可能成为产生分歧的原因。这和阿光都是我很在意的事件。” 樋口放下杂志,关上显示器上的影像轨道。 “椎名,你好像喜欢上一个麻烦的人了。嘛,喜欢是没有道理的。” 我没有做出反应,只是拿起包走出广播活动室,正要轻轻关上隔音门,樋口却出来了:“等一下。”手里还拿着背包。 “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里?”话刚说到一半就变成了叹息。是“准备”吗? 樋口扭动着小小的身体背起背包。肩膀上的腰带绷得很紧,背包的主体正好压在瘦小的屁股上。 并排走的话我正好高出十五厘米,因此可以看到乌黑光亮的头发和漂亮的发旋。虽然两人身高差可以让我搂着肩膀,但彼此毕竟不是那种关系,樋口也打心底不喜欢这样吧。 从a栋到b栋,然后是通往社团楼的走廊。走廊长约十米,其两侧都有通往露天球场和游泳馆的没有台阶的侧门,我们在开放的游泳馆入口停了下来。 “樋口你到几点?” “六点半左右。” “这是恶趣味的偷拍吧?” “把恶趣味给我收回。” 背包里正装着小型摄像头吧,为了拍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盗窃犯:阿光而准备设置在仓库墙壁上的,下课后立刻安上,放学时回收并查看录像,这是樋口最近的必修课。目前的成果只是记录了我的各种“不恰当”的行为,那些录像正处于完全由樋口自行决定的可怕状态。 “对了,为什么只在傍晚呢?硬盘不是很充裕吗?” 光摄像头本身的容量就足够录制数十个小时了,录到第二天早上也还有富余。现实问题只是几个小时电池就会耗尽。 “效率的问题。阿光入侵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在其他时间撒网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和电池。” “诶,你很确信呢。” 我使用半挑衅的语气。樋口抬起头盯着我。 “学校在三点半下课,放学和社团活动准备重叠的时间段就是下午三点半到下午四点半左右,学生出入的北门到社团楼周边的人口密度会变大。但在下午五点过后,放学的人已经尽数离去,社团活动则渐入佳境,社团楼及其周边几乎空无一人,而文化社团和部分运动社团活动结束的下午六点以后,北门附近的人口密度又会增加。也就是说,相对于仓库旁边的空间,人最少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而且五点到六点是黄昏时分,人的视觉相比夜晚更不稳定,也就是俗话说的“逢魔期”,现在的高三学生也没有上学的必要,学生的绝对数量很少。即使不是藤野高中的学生,不入侵学校也能调查清楚。” 别说反驳了,连附和都插不上。 “到目前为止,阿光偷的东西是女生的校服、衣服、饰品,也就是日常穿在身上的东西。在社团活动期间,这些东西都集中在社团楼里。运动社团主要是高二学生,她们在活动室里把校服换成练习服,然后各自散去。在下午四点以前阿光没有目标,下午六点一过,社团楼周围就会有人。而且,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回家之后,阿光的目标同样不再存在。” 樋口根据学校的布局、学生们因时间流逝的变化,再加上阿光以往的行动模式,得出了独一无二的入侵地点和犯罪时段。 “这样你就明白了吧?那待会儿见。” 樋口走出侧门,大步流星地走向“背德的死角”。 我看着那个背影犹豫了一下,也走出侧门追上了樋口。既然听了那些话就更不能让其一个人去“背德的死角”。飞来横祸的概率,对谁都是平等的。 在游泳馆的旁边追上了。 “怎么,恋恋不舍?”樋口头也不回。 “是的,我想知道夺走我的乐趣的樋口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拍摄。” “我是认真的哦。” “自己的安全没问题吗?” 依旧是一副认真的表情—— “想当保镖?” “不,果然还是恋恋不舍。”我回答。 两人并肩走到“背德的死角”,樋口放下背包,弯下腰准备拿出摄像机。还不到四点,影子已经伸得很长,在围栏上映出了人形。我看着小小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人在观察樋口。在这个熟悉的“背德的死角”享受与女孩子幽会时,我也没有放松对周围人的警戒的习惯起作用了。虽然没有找到,但确实有人。 围栏的另一边吗? “樋口,等一下。” 我小声说着,在樋口身边坐了下来。 “什么?” 樋口背对着围栏。 “先别拿摄像头。公园那边有人。” 樋口“嗯”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唇膏,即兴涂在嘴唇上。好反应。 北大泉公园和学校的交界处并没有长椅和步行道,人不可能轻易靠近。考虑到视线的主人有可能是阿光——那么,为了不给人留下不自然的印象,就应该确认视线的主人。 “用吗?” 樋口把唇膏棒递给我。我抓住樋口拿着唇膏的手腕,稍微用力拉了拉。在我眼前约十五厘米的地方出现了樋口惊讶的表情。 “什么……” 樋口瞪大眼睛嘀咕道。没有犹豫的时间,我拉起樋口的手刚站起来就紧紧抱住,纤细的身材,抱得太紧就会折断。 “那个来了。” 耳边传来冷淡的反应。 “我想看看后面。” 我小声回答。 “所以才那么突然。” “应该说是条件反射吧。” “椎名的能耐只有这一个吗?” 樋口边发牢骚边演起了戏,身体紧贴、手拢腰身。 如果阿光真像樋口预测的那样闯入学校的话,最好在事先做好充分调查的前提下再行动。也就是说,他知道我在这里和女孩子反复幽会。这是我的判断。 “就这样把我按在仓库的墙上。” 樋口按照我说的改变姿势,用力将我压在仓库的墙上。动作相当逼真,虽然呼吸有些紊乱,但这样我就能把身体转向察觉气息的方向。 “就这样抬起头看着我。”我小声说。 “演戏也坚决拒绝接吻” 樋口抬起头,眼中弥漫着液氮般的冷气——你已经做好咒杀我的准备了吗? “不会的,但是请原谅脖子。” 我不等回答就把脸埋在樋口的脖子上,视线越过头发朝感受到气息的方向移动。 “往游泳馆靠就已经看到脚尖了,再顺时针转一点。” 听我这么说,樋口微微转了一下身子。视线移动,气息的主人出现了。在树林间,有一个中等身材、细眼睛、二十多岁的男人。深绿的工作服成了保护色。 “找到了……男人……正在看这边。” 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乔治。 乔治是我给他取的暂称,不知道他的真名。大约在三个月前我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每周都会在放学时间出现一两次,在北门附近若无其事地观察女学生们。他平时就穿着深绿的工作服,一开始还以为是公园的工作人员,后来却发现他用小型数码摄像机偷拍放学途中的女学生,因此改变了认知。 工作服恐怕是伪装的。目的是藤野高中的女学生。有段时间我一度怀疑他是阿光,后来出现了关于阿光的目击证词“身材高挑,美少年”、“长得像二宫和也”,我心中的乔治便从阿光候选人降格为单纯的男人。 藤野高中附近,有时也会有摆好摄像机的家伙出没。目的便是校服。藤野高中的校服设计很休闲,男女夏冬都有,变化多端,在东京都内也是首屈一指的人气校服。男女毛衣、背心的颜色都不相同,男式为深蓝色,女式为奶油色。男式衬衫是浅蓝色的,女式衬衫的袖子和领子是弧形的,带有淡淡的粉色。因为憧憬校服而入学的学生并不少见。像乔治这样的歪曲的收藏家在学校周围也经常能看到。 “总感觉好像有人在啊。” 我抬起头大声说道,乔治表情僵硬,悄悄消失在树林间。 “已经走了。” 我把手放在樋口的肩膀上,慢慢离开。 “他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至少不是美少年,不是阿光。” 樋口的表情消失了…… “嗯……我之所以抱你,是考虑到之前就有人观察过的可能性。” “我知道。” 樋口用手掸了掸校服,有点令人吃惊的反应。 “那你有什么感想?为了以后的学习,我想问一下。” “总之把寒冷挨过去了,仅此而已。” 樋口若无其事地从背包里拿出摄像头,开始往仓库墙上安装,樋口在雨水管的背面一分钟就设置好了巧妙伪装(看起来像是管道的一部分!)的箱式摄像头(camera box)。 回到走廊,已经四点多,又迟到了。 “回收的时候,跟我打声招呼吧。” “你担心我吗?” “不,我只是想再抱一次。” “真是不自量力,不过我还是要说声谢谢。” 语气虽然粗鲁,但从头发缝隙中露出的红润的耳朵让我觉得有点可爱。 樋口似乎只有在和我独处的时候才会露出小施虐者的本性。 教室里的樋口,一般都是摊开桌子上的书,懒散地盯着文字,也并没有读推理小说、科幻小说等特别难懂的书,只是一直戴着耳机。特意戴上耳机无非是表示不要靠近,气质有些忧郁与无情,但或许是因为容貌端正的缘故,即使从远处眺望,也不会让人感到厌恶。 相遇是在大约一年前。樋口在升入高二的同时参加了插班考试并从横滨市的私立高中转来这里。再加上同班、同桌的巧合,彼此就此相识。 “我虽然有奇怪的爱好,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这是樋口说的第一句话。 有传言。 此人性格乖戾,曾在以前的学校里大闹一场并逼得女教师辞职离开,同时也是个离家出走的惯犯,现在与作为ol的姐姐两人生活。仿佛为了证明这些似的,班主任提前通知全班同学要热情接待。 樋口似乎也在察言观色,只要有人搭话就会优雅地摘下耳机以清凉中略带哀愁的微笑问声“什么?”被求助的话也会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委员会和校内的杂务。如果成绩是全年级第一名的话常常会被普通人厌恶,但樋口一直都是第三名或第四名。这种微妙的排名营造出一股只要认真就能取得第一的气场,这是最恶心的——只是我个人之见,班上的评价大致是“性格刚强但值得信赖的人”。对于没有樋口那么高超的技巧和才能,又素来品行不端的我来说,这是一个难以接受的高评价。 “你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诸如此类的事情时常会被不了解情况的人问起,咲罗也问过我。 我总是回答说“只是普通朋友”,但不知道樋口对我有什么看法。 从初次见面开始,樋口就一直戴着耳机读书,我也不擅长与周围的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所以一直没有发生过像样的对话。极端沉默寡言的两个人并排坐在教室后方窗边的一角,从旁人看来一定是个诡异之景。 拉近了樋口和我的距离的,是摄像机。 我在所属的篮球部工作的同时负责拍摄比赛的录像。因为无缘参加比赛,而且受喜欢电影的姐姐的影响,对录像和器材多少有些了解。 目前的比赛记录只是从体育馆的观众席等高处拍摄整个球场,我当初也是这么做的。对各选手的动作和阵型的检查,这就已经足矣,但我开始厌倦这种谁都能做的摄影。 情况发生变化是在去年四月底放学后。我正琢磨着向社团活动请假的借口走进北大泉公园,看到了架着摄像机拍照的樋口。 樋口拿着的v - 1j摄像机在民用摄像机中属于高级机型。镜头对准了在宽广的草地广场上奔跑的狗。那是一只追逐着主人扔出的飞盘的黑色拉布拉多。配合疾驰的狗的动作而移动的摄影机。握着镜头的手也没有抖动。已经习惯了拍摄的动作飒爽凛然,吸引了我的目光。 樋口拍摄完毕后走到饲主身边低头行礼,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摸了摸拉布拉多的头,把摄像机放在膝盖上看着液晶取景器。大概是在播放拍摄的影像吧。我走到长椅边自顾自地看着取景器,奔跑的狗总是被捕捉在画面的中心。流畅丝滑的背景。即便狗改变方向,或者突然停下脚步,也不会偏离出画面。即使为了叼住穿梭的飞盘而跳起的那个瞬间也没有错过。预测跳跃的时机准确地将其收进镜头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出色的直觉和感觉。外行是无法做到的。 樋口发现了我,抬起头。然后说了句“什么?”。 “v - 1g和v - 1j明明是同一个系列的机型,镜头的口径却不一样,真不敢相信。每次都得重新买镜头,真是大企业的蛮横。” 总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v - 1g的后继机型v - 1j并没有配备v - 1g的镜头,需要重新购买专用的无线镜头和鱼眼(fisheye lens)这一点是事实,不经济也不方便。 樋口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j的基础功能有了飞跃性的提升所以需要与之匹配的镜头。g用的镜头在光学上无法满足j的功能。所以不希望j使用g用的镜头。难道不是为此特意改变了口径吗?投入成本、增设生产线。虽然确实增加了支出,但我认为这是为用户着想。” 被这么一说,我只能无奈地“啊”了一声,为展示自己一知半解的知识而感到羞愧。 “嘛,只是我自己这么想而已。不过,确实不方便啊。” 樋口又补充了一句,露出微笑。 “是……是啊。” 也许是每天都见面的缘故,首次对话也没有极端的违和感。 “你对摄像机感兴趣?” 樋口好奇地问道。意外的表情,意外的多话。 “有点,因为社团要拍比赛。” “我也是社团的工作。” “啊?哪个?” “我加入了广播部,因为在以前的学校有过经验,现在是导演兼摄影师。v - 1j是广播部的器材,拍拉布拉多是在练习摄影。” 顺便一提,广播部的“广播”指的是电视广播。藤野高中在校内拥有电视广播设备,除了朗读和播音技术的课程之外,还定期记录校内活动、制作校内广播用节目、学校网页用节目。 可能有点兴奋。我当场请求帮我拍摄篮球部的练习赛。当时正值练习赛密集的时期,樋口也很好奇以自己的技术拍摄比赛会有怎样的结果。 樋口爽快地答应了。 那个周末,樋口如约来到体育馆,手里拿着两部数码手持摄像机(digital handycam)。没有穿校服而是t恤和运动短裤。因为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上的,所以我对不穿校服的樋口感到眼前一亮。 樋口把带来的两台摄像机中的一台用三脚架架在了观众席的最高处,盯着取景器熟练地调好白平衡、曝光和焦点。 “这个摄像机不用管。” 樋口调整后说道。这台摄像机应该能覆盖整个球场吧。我用的是篮球部所有的xv2000。虽然是老古董,但已经用惯了。 “椎名从二楼的观众那里跟着比赛的节奏拍摄。没有必要囊括整个球场,将画面的大部分着眼于进攻和防守的双方就可以了。速攻啦,切入啦,根据情况只拍单人也行。” 发出指示的樋口对“工作”毫不糊弄、贯彻到底,我觉得这样的樋口好美。我在二楼的观众台上拍摄,樋口则在球场旁跟踪选手的一举一动。磋商就此结束。比赛一开始,樋口便随着比赛节奏积极地变换位置,横竖挥动镜头,准确地抓住了场上的关键场面。如果不熟悉篮球的规则和流程就无法做出这样的动作。 那场比赛虽然我们队输了,但我很满足。我们在观众席会合收回摄像机。樋口微微冒汗、泛着红晕的侧脸映入我的眼帘。 “莫非你喜欢篮球?” 我边收拾器材边问樋口。 “不,我觉得不了解的话就没法拍,所以稍微研究了一点。” “就一点?” “我背了规则书,大概看了二十多部美职篮和jb联赛(japan basketball league)的dvd,还在网上捡了几场高中比赛。实际拍摄的时候才知道,美国的篮球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幸好看了高中的比赛。” 从委托拍摄到比赛的四、五天——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请求却被其尽心尽力地接受了,我被不知为何的感情冲击,拼命忍住眼泪。为什么我一个月都不肯和这个人对视呢? “今天谢谢你了。” 我对樋口说道。这或许还是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谢谢”。 拍摄结束后,樋口借用广播部的器材将三台摄像机的影像进行组合剪辑。手法、技术、美感都非常顺畅、干练,甚至不逊色于电视转播。完成品试映时,部员们对富有感染力的画面交口称赞。从那以后,男女篮球部的摄影就由我和樋口负责了,我们在每次比赛都要互相争论,我也从樋口那里吸取了摄影的技巧。 不知道樋口是怎么看我的。但是,我作为樋口的搭档,作为摄影专家,在篮球部有了明确的位置。 3 当天 放学后 我系着篮球鞋的带子瞥向旁边的女子球场。今天也没有网川的身影,周六的练习赛好像是特别参加。 体育馆的时钟表明此时是下午四点二十分。也许是因为我平时的练习态度,就算迟到二十分钟,也不会被人责备或抱怨。 我若无其事地加入队伍。与全国大赛的常客、聚集了来自首都圈各地超过六十名队员的女子篮球部相比,只在练马区内有名的男子篮球部的队员不到十五人。说得好听点就是少数精锐。虽然在同一个体育馆旁边的球场上练习,但女生发出的声音和气魄都要大得多。 热身之后是一个小时左右的例行训练,一休息就开始了半场的5v5。结束热身后我接过背心,穿上后走进球场。 “哟,情况怎么样?” 队长鸟越裕一搭话道。 “还好。”我回答。 鸟越是我的对手。虽然身高1.88米但身手敏捷,是可以胜任多个位置的球队的得分源。鸟越是首发队员(starting member)我则属于替补的末席,就是这样的相对关系。 开始的哨声响起。我像往常一样弯下腰稍微前进,紧盯着鸟越。身高差是13厘米。体格差距也很悬殊。 球在45度区域附近飞向鸟越。我预测到鸟越的动作,缩小了距离。一瞬间的战术——鸟越的视线是伪装,不要被迷惑了——在右边。不出所料,鸟越从我的右侧突破。好快——瞬间迈开步伐的鸟越挺起肩膀,身体被推了出来,我的右侧被打开了一个空间。鸟越像隼一样穿过那个空间,不许通过——我扭转身体钳住鸟越,明知犯规却还是强行把身体撞过去。身体激烈地接触着,我被弹开,屁股着地,鸟越做出投篮的姿势,球不出意外地进了篮筐。虽然不甘心,但毕竟有实力的差距。 我正要起身,有人向我伸出手。是鸟越。 “你的脚没事吧?” 我借助鸟越的力量站了起来。我跺了几次脚,确认膝盖和脚踝的触感。 “没事。” “反应和跟抢都很快,不过别勉强自己了,毕竟上周才刚扭了脚。” 那只是演技,在寻找代替的词语的时候,鸟越用手画了个x,告诉教练换人。 “等等,太小题大做了!” 我站在鸟越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不想让你太勉强。” “反正也不能参加比赛,把我练坏吧,我无所谓。” 鸟越驳回:“你这个抖m。” “别碍事了!快点出去!椎名!” 球场旁传来麻生岳人教练闷热的声音。我回头想要反驳“没关系”,但是麻生已经去向对其他成员下指示了,这也得益于我平时的训练态度。我脱下背心,递给换班的队员,走出球场。 “用我借你肩膀吗。” 背后传来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高一的田丸瑞季。 “没必要。” “我也这么认为。” 田丸丢下这句话,回到女子球场,连脚步声都显得很不高兴。 “那一开始就不要说。” 我回过头对着田丸的背影抱怨,走出了体育馆。 我没有去保健室而是回到了社团楼二楼的男子篮球部的活动室。打开窗户,就这样靠在椅子上。风抚摩着燥热的脸。说练坏自己有一半是真心的,这就是我能对球队做的贡献了。 我把脸埋在毛巾里,这时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门开了。是总经理矢野祥子。 “啊,原来你在这里。” 大概是知道我摔倒了才追上来的吧。爱管闲事,身体娇小却很好动。 “真是的,每天都不来练习才会受伤的!” 矢野从公用架子上拿出急救箱,在我面前蹲下,二话不说脱下了左脚的鞋子。 “没事的。” “闭嘴,这是我的工作。” 矢野似乎并不介意臭味脱下了袜子,一边“叮叮”地模拟声音,一边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脚踝。 “没有肿,但是很热,疼吗?” “不,只是鸟越太小题大做了。” “这样啊。”矢野抬头看着我,扑哧一笑。“他很在意椎名啊。” “还在说那个” “还在继续?” “还在继续?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永远不可能发生。” 去年暑假,练习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鸟越一脸凝重地对我说:“我一直都喜欢你,希望你和我交往,我是认真的。”我无法忘记他的表情,甚至出现了背后藏着深红色玫瑰的幻觉。 “当我明确说男人不行的时候,他的样子都快哭了。” 没有把鸟越揍一顿的自制力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 “嗯,我不会对个人的兴趣和癖好说三道四的。” 矢野没有做任何处理,把急救箱放回架子上。 “可是,上周的那场戏不是为了和女孩子见面吗?” 他以为自己真的跌倒了,但矢野似乎识破了。 “正中靶心。” “虽然我对椎名没有任何期待,要是鸟越知道了一定会哭的。” 矢野把手搭在门上,准备离开活动室。 “等一下。” 我叫住了她,矢野愤怒地回过头。 “干什么,色魔。” “那个,网川要休息到什么时候?不可能就这样了吧?” 我想趁这个机会问。最近两三个星期几乎没有出现在球场上,不过好像一直都在上学。 “你很在意呢,正在处理中。” 部员的出勤、受伤、身体状况等信息都要收集到作为中心的矢野那里。 “在意也正常吧,是工作很忙吗?” 网川虽然不是属于公司的专业模特而是读者模特(译注:以女大学生和全职主妇等头衔作为普通读者在杂志上登场的模特)但有时也会被电视台邀请,人气很高。 “最近没怎么工作。对外说法是专心于学业和篮球。” “有其他理由吗?” “她一直坚称身体不适。” 矢野不满地噘起了嘴。 “是对那个很敏感的体质吗?” “不会的,应该。绿,什么都不告诉我。” 矢野对替补队员的身体状况和“周期”了如指掌。正因为如此才让细致的护理成为可能。顺便说一下,也不会向男生透露那个信息。 “这样啊,你的处境越来越糟了?” “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现在对这种事感兴趣?” “最近气氛不是很紧张吗?你看,星期六的比赛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适当地说些类似的话。 “看不出是在发挥团队的作用。” 顺便照搬了樋口的话。 “樋口很担心。” 一说出樋口的名字,矢野的表情霎时黯淡下来。 “是吗?真由碳啊……” “还说像一块背负着重担的玻璃。” “真刁钻啊,真由碳。” 樋口的名字很有效果。 “现在确实有点混乱,绿的伙伴很少。明美在立场上必须团结队伍,算不上她的敌人。啊,我也不是敌人。” “谁是最大的敌人?” “佐纪,本人不是也没有隐瞒吗?” 柴田佐纪。比赛结束后她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怒斥了网川。 “对了,网川和柴田从初中就在一起了吧?” “从小学开始就在一起了,高中时彼此都是朋友以上的关系,不过,正因如此忠告也毫不客气非常严厉吧,佐纪的说法也有一番道理的。” “这样啊。” “总之,篮球是团队合作,不是为了绿才创立球队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在冬季杯结束之前,藤野高中女子篮球部毫无疑问是“网川之队”。网川是进攻的核心,活用网川就等于赢得比赛。在与八王子女子队的比赛中,网川的打法也丝毫没有改变。对我来说只是周围的人跟不上网川而已。 “说实话,现在的我们和引退的前辈们相比实力上有很大的差距。这一点椎名应该也明白吧?明美和佐纪都有这种感觉。所以她们只是想采取与实力相符的球队战术,因为高三退役后,绿就如同鹤立鸡群。” 网川是队内唯一的高二学生。实力出众的高三学生隐退后,球队的平衡被暂时打破,这在交替时期是常有的事。但是…… “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像伊达同学一样能控制绿的人。虽然对不住明美,但这也是事实。” 听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我的指尖微微一颤。 “绿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毫无拘束,虽然大家对此的抵触情绪也很大,但到现在为止都被伊达同学所容许着,但在她引退之后这层后盾不也消失了吗?” 无视位置、无视阵型、随心所欲地在球场上飞舞的网川的一切都被伊达绚子接纳并理解,并且将其攻击力完全解放,从冬季杯到引退的三年间,统治着藤野高中女子篮球部的女王——亦或是驯兽师。 “她只参加了星期六的比赛吗?” “因为对方的条件是绿的出场。八王子女子和没有绿的队伍比赛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是麻生老师和坪谷老师强行把她拉出来的。” 结果和现在的团队完全不合,内讧表面化。 “佐纪也不用在别人面前那么大吼大叫的,又不是小孩子,总该知道tpo(译注:tpo原则,即着装要考虑到时间time地点ce场合asion)吧。那我回去了,替我向真由碳问好……话说回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真由碳和椎名居然是朋友!笨蛋!” 矢野不知为何打了我一下,粗暴地关上房门出去了。脚步声渐行渐远,寂静又恢复了。我既不想回体育馆,也不想马上回家。 我换上校服,拿起书包,走向广播室。 a栋靠中庭的一角,从楼梯下方延伸出一条不起眼的过道,里面就是广播活动室。几年前还是“技术实习室”,但随着课程的废除,为了扩充电视广播设备将其进行改装,吸收为广播活动室。 我打开尽头厚重的灰色隔音门向里窥探,和瘦削的眼镜男四目相对,是广播部部长吉野寿。 “咦,你好。椎名,你想加入社团吗?” 兼任高二d班班长的吉野眯着眼睛平静地说道。 “不,我在找樋口。” 我走进广播室,反手把门关上。平时应该有几个正在工作,或者聚集在一起的部员,现在只有吉野一个人。吉野肩上也挎着包,一副马上就要回去的样子,通向对面的录音室和调度室的门也关得紧紧的。 “广播部已经休息了?” “嗯,下周的节目已经完成了,今天只是试映,所以部员们都回家了。今天是短暂的安息日。” 也许是平时训练的结果,他的声音就像朗读童话的播音员一样。 “樋口也?” 我刚说完就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包。吉野也看向这个,应该是在校内的某个地方吧。 “樋口同学也是,这下让我很为难啊。已经要回家了,你要等吗?” “我等一下。” “房间的钥匙应该在樋口手里,请你转告别忘了上锁。” 吉野从我面前走过,说了声“再见”,把手放在隔音门上。 “等一下。” 我叫住吉野。 “有什么事?” “嗯,关于樋口。” 樋口一个人做的危险的偷拍。还有我和女孩子们“不恰当”行为的影像。这个男人知晓吗——还是我想多了…… “樋口,除了广播剧,自己还在拍摄着什么,你知道吗?” “啊,是仓库旁边的事吧?樋口同学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吉野爽快地回答。仓库旁:“背德的死角”。 腋下突然变得潮湿起来。 “在仓库旁边做什么?” 我佯装不知继续发问。 “安装了定点摄像头,踌躇满志地拍摄阿光。” “就这些?” “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吉野稍稍歪着头,直直地看着我问道。 “不,那个,阿光,就是那个小偷吧?那么,有成果了吗?” 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声音和表情。 “成果吗?如果有的话,现在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了吧。” 确实,叫来警察也不奇怪。 “为什么……阿光?” 为了不让话题不自然地中断,要慎重地控制话题。樋口对阿光如此执着的原因——只用好奇心无法解释的一种“固执”。 “这是樋口同学特有的叛逆心吗?虽然广播部门表面上并不知情,但我们始终很信任这一行动。” 去年秋天,以阿光的入侵为契机,学校决定引进监控摄像头和加强防盗系统。广播部应学校的要求(当然是为了向家长和教育委员会呼吁)采访并拍摄了设备工程的情况。该视频被上传到学校网站,现在也可以观看。 “……在这个过程中,负责采访和拍摄的樋口同学发现了设备上的漏洞。” 吉野竖起食指。这是樋口说的。 “樋口同学指出仓库旁边的空间有问题,报告说夜深人静时会很危险,如果不在仓库旁边增设监控摄像头就不能防止阿光的入侵。灵活的变更计划和构成对于导演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校方对报告内容提出了投诉,要求其进行修改。” “我警告过负责风纪安全的老师两次,第一次是口头警告,第二次是书面警告” “好不容易引进了却没有认真考虑,在设备设计阶段就没有注意到仓库旁边的死角,指出来了也不承认更不改正,看来理事会里全是蠢货” 可以想象樋口在视听教室说的话——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会因此滋生怎样的想法呢,固执也是理所当然的。 “学校有预算、脸面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樋口同学自己的性格也很微妙。最后我接手了那个项目。现在在网站上看到的只是作为学校的傀儡的吉野版本。” “自己说自己傀儡真的没问题吗?” “部长如果不了解大人的情况是做不下去的。” 吉野仿佛在说:“明白了吗?”似的自豪地挺直了腰。 “樋口的行为不是正在忤逆学校吗?” “这就是所谓的阳奉阴违、好评默许中。” 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总之吉野并不知道“不合适”的影像。接下来只能相信樋口的良心了,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 “真不容易啊。” 我的语气带有不安,只好在句尾用咳嗽来掩饰。 送走吉野,我坐在窗边的椅子,倚靠在窗框上。窗户上只能映出室内。厚重的隔音窗帘上映出荧光灯青白色的光。寂静无声,最合适的环境——以与网川意外接触时的触感为材料,准备将自己置身于妄想之中,闭上眼睛的时候。门随着一声巨响开了,樋口走了进来。 “啊,正好,你能来吗?” 樋口看到我问道。为了掩饰脸上的表情,我看了看手表,下午5点30分。离回收摄像头还有一个小时。 “去哪里?” “前面的厕所。” 樋口从我身边走过,从背包里拿出手帕。好像很着急,但并不慌张。 “跟我来。” 樋口说完就匆匆离开了。我放下包,追上樋口。 主楼a栋一楼,除了广播活动室和视听教室外还有化学教室、地学教室、生物教室等理科专业教室和准备室,下课时间已过,社团活动还没有结束,这个除了上课以外没有老师和学生的角落四下无人。 樋口神采奕奕地拐过走廊拐角,没瞄我一眼就走进了女厕所。我有点发愣,在女厕所门口站住了,正犹豫着的时候门开了,樋口探出上半身。 “快进来。” “到底怎么了?” “运送伤员,紧急情况。” 樋口瞪了我一眼,消失在门里。我停顿了一下,跟在樋口后面。 两侧各有三个单间,所有单间的门都向内半开。樋口走到左侧最里面的单间前,弯下腰对里面说话,我不知所措地从樋口身后往门里张望。 ——正要发出的声音慌忙咽了回去。 网川绿坐在盖着盖子的洋式马桶上。穿着校服。她低着头,双腿向外伸展,右手握着一把小型美工刀,血从耷拉在身体左侧的左手腕流出,滴在地板上。瓷砖地板上有一摊直径约十五厘米的血泊。 她的肩膀缓缓地上下起伏着。似乎还有意识,对樋口的呼唤做出了反应。 “有点深了,是不是太用力了?” 樋口苦笑着说,将手帕按在网川的左手腕上。“自己压住它,坚强一点。” 樋口从网川右手拿起美工刀,反手递给我。这是学校小卖部卖的东西。刀柄上缠着绿胶带,刀尖上沾着血。我条件反射地接过美工刀。刀柄还残留着网川的体温,有点暖。 网川老实地用右手按住手帕,抬起头,认出了我。我发现她的嘴角突然紧绷,并不是哭泣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想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适应现在的状况。 网川再次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掀开手帕观察着伤口,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伤痕,上面是崭新的红色伤口。血没有止住。樋口用手纸擦拭着溅到周围的血。 “你平时都在学校做这个吗?” 樋口面无表情地搭话道。 网川摇了摇头,“第一次……”她喃喃道。 强烈的违和感。双方都很淡然平静。毫无危机感、焦躁感。 “总之就是这样吧。” 樋口把染红的卫生纸揉成一团递给我,我反射性地接过来,但不知如何处理。吸了网川的血,有点重。怎么办才好? “扔到旁边冲走。” 樋口没有看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已经被冲击得一塌糊涂了。按照指示把厕纸扔到隔壁单间的马桶里冲掉。在水声中把美工刀插进腰间的口袋,不由得感到不安——会不会有人进来?不知道樋口能不能解释清楚女厕所里有个男人的情况——我在想什么呢,明明网川还很不妙…… 走出单间,樋口正扶着网川的肩膀。 “能站起来吗?” 听樋口这么说,网川点点头,慢慢站了起来。樋口把网川扶到单间外。 “得带她去保健室。” 听我这么说,樋口立刻摇了摇头。 “不行,我带她去广播部。” “可是流了很多血啊。” “照我说的去做。” 网川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只能服从。 “我该怎么办?” “扶着她,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来。” 樋口抢先一步来到走廊,左右张望。确保没有人便打开门,招了招手。我问网川“能走吗?”网川没有回答,只是用右手按住左手腕,踏出了脚步。我绕到网川的右侧,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支撑着她的身体。那一瞬间——感受到了网川的体温,身体被微热环绕。 碰到网川的身体、闻到网川的气味——和星期六的时候不同,是活生生的触感。我强化理性的屏障,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配合网川的步调同行,并且尽量不要去看网川那边。 我和网川走出女厕,樋口跑到走廊拐角,再次左右张望。然后招了招手。我和网川慢慢地走着,没有语言或视线的交流,终于将她搀到了广播活动室。 樋口拉起网川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 “椎名给她治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里有急救箱什么的……” “没有,想办法吧。” 除了保健室能有这个的地方只有一个。我走出广播活动室,跑回社团楼的男子篮球活动室。从公用架子上拿出急救箱。随便乱用的话肯定会惹矢野生气的,但可以用篮球队员受伤了这样的理由辩解。 回到广播室,樋口已经不在了。网川的左臂瘫在桌子上。她把被染得鲜红的手帕放在一旁,观察伤口。 “樋口呢?” “回厕所了,说要销毁证据。” 网川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没想到会有反应。 我把急救箱放在桌子上翻看了一下,找到纱布和消毒液后轻轻地抓住网川的左手。网川的手臂抽搐了一下。在被切割的皮肤内侧可以隐约看到白色的肉芽,表面附上了一层红色的血之渐变。我避开她的视线,用纱布擦了擦手腕上的血,将喷射式消毒液洒向伤口。可能是疼痛的原因,网川的手指紧握住了我的手。无色透明的消毒液染上淡淡的绯红顺着肌肤滴落。该说什么好?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我在找不到模范答案的情况下平静地进行作业。又拿出一块纱布盖在伤口上,让她捂住左手的纱布。网川没有反抗,用右手按住了自己的左手腕。 “谢谢。” 声音里带着些许尴尬。我把消毒液和剩下的纱布扔进急救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眼前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网川。 藤野高中以女子篮球部的王牌替补的位置大张旗鼓地迎接网川的入学,身高174cm、匀称细挑的身材。从高一的春天开始作为首发,成为团队的核心。高二的春天作为模特开始活动,在夏天的inter high成为得分王,凭借此为契机以“超级女高中生模特”的身份走红,媒体的采访也随之剧增。 长长的睫毛被从窗户照进来的夕阳下映照着,在比赛中如猛禽般锐利的眼神此时却露出几分茫然。头发也不知不觉长了起来。也许是这个原因,她比以前更像个女孩子了。 “你觉得……我做了蠢事吗?” 网川平静地说,似乎在试探。 “我不知道,怎么说呢?” 我不带任何感情,诚实地回答。 “是啊,这个问题很刁钻。”网川叹了口气。“像那样流出来还是第一次。” 大概是血的事。 “樋口注意到了。” “嗯。可能是比平时割得太深,有点着急,大概是因为发出了声音才被发现了吧,从外面传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的声音。虽然很没出息,但我还是求援了。” 在那个时间段使用那个厕所的大概只有广播部的部员了吧。广播部的部员大部分也都回去了,樋口只是正好路过。 网川又从纱布上摸了摸伤口。 “关于练习,还在休息吗” 我试探地问道。 “椎名呢” 网川毫不抵抗地回答。 “不,虽然出来了,但只是假装受伤被麻生赶走了而已。” 网川微微一笑。 “身体,很累吗?” “怎么说呢……” 网川对自己对别人都很严格。即使是高年级的学生,只要和自己配合不好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自己犯错的时候便留下来反复练习直到接受为止。大概是去年秋天吧,因为既当模特又要打篮球而痛苦不堪,有一段时间因为身体不适而停止了练习,但回归社团活动后她又马上恢复了状态,为了冬季杯恢复到巅峰状态。心无旁骛这种词语始终紧贴在她的背上。可是,现在这种如同蜕壳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好。” “平时的话,怎么说呢,都做得很顺利的。” 只能回答:“是啊。” 正当我正为这生硬又尴尬的对话感到焦虑时,樋口回来了。 “总之血已经全部处理掉了,绝不会有人发现了。” 樋口走向网川,扶起她的左手,默默地看着伤口。“血,还没止住,消毒呢?” “嗯,是椎名帮我做的。” “比想象的要深,最好缝一下。” 樋口说着,盯着网川的眼睛。 “要这样吗?” “需要和谁谈谈吗?心理咨询之类的?” 网川摇了摇头。 “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没跟任何人说过吧?不能太勉强自己哦。” “我知道。” 樋口似乎读出了网川的本意,盯着网川。 “你经常用那个吗?” 网川“嗯”了一声,点点头。 “即使是用惯了的刀具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会引发下一个事故。” 这句话对我来说意味不明,但网川似乎表示赞同着用力点了点头。 樋口轻轻抚摸网川的伤口,投向伤口的眼神带着几分怜爱。 “疼吗?” “刚才一点都不疼……现在疼得要命。” 网川回答,樋口闭上眼睛,缓缓地叹了口气。把手搭在网川的双肩上,接着再次凝视网川的眼睛。令人惊讶的温柔、慈爱的眼神。樋口通过拍摄也知晓网川的禁欲主义。 “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在和什么战斗,但一个人努力很辛苦吧。” 声音平静而柔和。 “我……没那回事。” 网川刚强的声音在颤抖,话语的结尾十分僵硬。困惑的表情瞬间紧绷,接着崩溃了。网川显而易见的被戳破心防了。 “不过,我觉得偶尔向谁撒撒娇、依靠一下也不错。停下脚步并不可耻,因为这是必要的。如果我可以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樋口平静地讲述。网川的眼里充溢着的泪水流了下来。樋口抱住网川,抚摸着她的头。网川把脸埋在樋口的胸口,不久后她的肩膀开始剧烈起伏,紧随之后的是呜咽声。我惊慌失措,站起身,不住地后退了几步。任性、自私、固执、这些词在我眼前全都烟消云散。这大概就是现实中的网川。遍体鳞伤。越是遍体鳞伤越是折磨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只是为了拥有被明确承认其存在价值的人生。而樋口则有着能接受这一切的深度。我嫉妒樋口和网川。好不甘心。身体焦虑烦躁。我想大声呼喊,但还是咽了下去,如果此时自乱阵脚,“我”的存在就没有与网川相称的价值了。 “椎名也一起去吗?” 樋口抱着网川的头,翘起眼睛对我说。 “去哪里?” “哪里?肯定是医院啊” 第二章 1 三月二日 星期二 医院是一栋面向川越街的钢筋三层建筑,从藤野高中坐公交车大约十分钟,上面挂着朝仓脑外科诊所的夸张招牌。据樋口说只是个普通的乡村医生,偶尔也会看感冒。无人挂号的挂号台上除脑神经外科外,还标有外科、内科等诊察科目。没有选择学校附近的医院大概是樋口的体贴吧。 院长是一位四十五、六岁的女性,梳着一头鬈发,似乎和樋口认识,很爽快地接受了在诊察时间之外前来的我们,没有询问什么就开始检查了,为了缝合她的伤口网川被带到了手术室。樋口陪着网川进了手术室,我一个人在灯光昏暗的无人等候室等候。 我坐在软椅上,包里的手机震动了。是一封邮件。取出来确认。是鸟越打来的。 “你在哪里?” 看了看候诊室的时钟,是下午六点四十分。练习结束喘口气的时候。勤快。 回复说“已经回家了”。不到三十秒就收到了回复。 “你的脚还好吗?不要勉强,明天要么休息要么见习吧。” 我想了想,回复道:“那我就休息了,晚安。”过了一分钟,鸟越也没有回信。我把手机收进包里,窗外已经黑了。 割腕——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我看着自己的手腕,皮肤内侧有几条绿的血管。如果把粗壮的家伙切断的话——光是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 星期六的比赛结束后无人前去阻止发狂的柴田。举目皆是敌人——这种状况驱使她自残吗?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来自集体的压力会从内心深处摧毁一个人。 樋口无声地从走廊的黑暗中走出来。 “让我多听听脚步声吧,这里实在太可怕了。” 本来就很黑。 “现在正在缝合。” 樋口无视我的话坐在旁边。 “很严重吗?” “没什么,又不是割断了动脉。” 樋口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朝仓医生不问理由就缝了,她都明白。” “你在说什么?” “很重要的事情。” 樋口抬起头,眼神朦胧地看着几米外的天空。“所以才转校来藤野,因为朝仓老师自立门户,在这里创立医院。” “说明不足,听不懂。” “椎名没必要知道。” 冷酷无情的语气,又恢复原状了。 过了一会儿,走廊深处传来“谢谢”的声音,网川从手术室回来了。网川的左手腕缠着绷带,但脸色并不暗淡。 “有个好医生真是帮大忙了。” 网川说着整理了一下校服的袖口,遮住了手腕上的绷带。 “对了,椎名也把钱包拿来” 樋口向我伸出手掌,是付钱吗?网川没有携带保险证所以是全额支付。大概这就是带我来的理由。过几天带着发票和保险证到窗口结算的话就能要回来大部分,但今天动用了三个人的钱包,有三个人真是太好了。 我们出了诊所,走在川越街的人行道上。人行道的一半都被乱停的自行车占满。樋口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我跟网川并肩走在后面,但只是不时地窥视她的侧脸,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睛不时被对面驶来汽车的前灯闪到。 我们在成增站前搭上开往大泉的巴士。樋口迅速坐上单人座,我和网川坐在后方的双人座上。过度紧张让我只是在无计可施地浪费时间,当终于从车窗看到藤野高中的校舍时,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车内响起广播,樋口按下停车按钮。公交车在车站停下,我就像依偎着网川一样下了车。 “我先走了,之后请多关照。” 樋口说完,快步穿过正门,回到校舍。不做说明地使唤别人,等事情办完后又回到我行我素那一套。完全是樋口的作风。 “怎么了?” 网川看着樋口的背影,有些不安地说。 “广播部好像还有工作。” 偷拍的事,我实在不敢说。 “对不起,让椎名也陪着付钱,保险一结完我会马上还钱的。” “什么时候都行。” 二人同行,一群穿着校服的人从学生大门走了出来。是结束社团活动回家的学生们。我立刻牵起网川的手,紧贴肩膀。这是为了遮住从校服袖子里露出来的绷带。网川似乎也猜到了我的意图,没有拒绝。对没有采取话语提醒而是立刻做出身体接触的办法的自己泛起苦笑。 擦身而过的人群中还有结束社团活动的女子篮球部的高一学生的身影。因为负责收拾、打扫等事项因此比高年级学生要晚回家。她们一看到网川就微微低下了头,特意避开似的走过去了。虽然校风上并没有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但这种反应非常不寻常。 网川在b栋三楼的高二f班教室里取出书包和运动背包,来到走廊上。左手腕上缠着练习时用的腕带。 “我去一下社团楼。” 网川不等我回答转身就走。我默默地跟在后面。下到一楼,从走廊到社团楼。女子运动部的活动室排列在社团楼的三楼。 网川打开女子篮球活动室的门,看到两个穿着运动服的高一队员正在给篮球打蜡。矢野对球的管理和维护非常彻底。 一名高一学生看到网川的身影,慌忙站了起来。 “啊,没关系,我只是来拿行李,你继续。” 网川这么说着,那名高一学生一脸困惑地来回看了看站在活动室门口的我和网川,又回去干活了。不安定地闪躲的视线和紧绷着的肩膀显露出紧张感。 没有站起来的高一生,经理田丸瑞季静静地把球放回球筐,抬头看向我。 “椎名同学,这个时间还真少见啊!” 薄薄的嘴唇和单眼皮给人神经质的印象,尽管辫子与眼镜多少缓解了这一点。 我避开视线,决定无视她。 网川从自己的储物柜里取出t恤、牛仔裤等换洗衣物塞进运动背包,又把手伸进储物柜深处,将篮球杂志、镜子、少量化妆工具都随手扔进了包里。最后确认了一下里面后合上储物柜,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就从活动室出来了。 “不要太晚哦。” 网川回过头,对两个高一生说。 “你不是因为受了伤提前回去了吗?” 田丸打断了网川的话对我说道。 “这种态度对网川很失礼吧?” 田丸的表情纹丝不动,毫无变化。 “别再演戏偷懒了,你以为没人注意到吗?” “我没那么自恋,只是有自己的行为顺序罢了。” 田丸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把视线转向网川。 “网川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网川反问田丸。网川也是一副扑克脸。 田丸特意来回打量着我和网川,最后在我身上停下,她完全是在恶意揣度我和网川的关系。 “别误会,不是这样的,你辛苦了。” 网川小声说着关上了门,“呼”地叹了口气。 “难道我很碍事?” 我在网川耳边低语。 “完全没有。椎名你不用在意,瑞季只是在为篮球部考虑。” 我回答“这样啊”垂下了视线。网川的右手拎着包,受伤的左手提着运动背包。 “我拿那个。” 我拿起网川的运动背包。网川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把运动背包交给我。 “有时间吗?趁这个机会,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没有多想,“嗯”了一声。 网川来到大厅,走上楼梯。上面只有屋顶,楼梯平台拉起了铁链,还放着“施工中禁止入内”的牌子,但网川毫不在意地跨过了铁链。对此感到不解的我跟着网川踏上楼梯,穿过狭窄的楼梯间来到屋顶。楼梯间周围放着木箱、铁管等施工用的材料正被校舍透出的灯光微微照亮。 “好像终于想修理了。” 网川把包放在脚边,慢慢地环视着四周说道。 “栏杆又细又锈,有的地方螺丝都掉了,我一直觉得很危险。” 屋顶上的铁围栏全都被拆掉了。大概是放在那里的一部分材料会变成新的围栏吧。被拆下的铁围栏旁边放了一根铁管作为应急围栏。 网川踱步到可以俯瞰北大泉公园的一侧,在应急围栏前停下脚步。略高于膝盖,正好可以坐下。从一般情况来看这个高度太低了,但这是以施工期间没有学生到来为前提的。 “我呢,是这里的常客。” 网川说着,随意地坐在围栏上。我有些惊愕。 “就应急措施来说还挺靠谱的。不错不错,找了个好供应商。” 网川坐着,反复施加重量,螺栓接合处每次都会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铁管也会嘎嘎作响。只要稍微失去平衡就会从围栏上掉下来。 “太危险了,别这样。” 我有些狼狈地说着,伸出手。 “也是呢,对不起。” 网川抓住我的手站起来,俯视着变暗的公园。长发随风摇曳。我站在网川身边往下张望。高度约十二、三米。在黑暗中有一条与树篱并行的铺满水泥的道路,我不由地感到一股生理上无法接受的恐惧。网川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吗? “内心平静了吗?” 我留意着她的反应搭话。 “嗯,比刚才痛快多了。不过人嘛,基本上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活不下去,不管在哪个瞬间都会感觉有什么负担。” 网川深深叹了口气,只用中指整理凌乱的头发。 “今天放学后,我又和坪谷老师大吵了一架。怎么说呢,感觉莫名其妙,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那里割了。平时都不会在学校割的。” “因为团队……的事?” 我摸索着选择词语。 “是啊。说什么要先向大家道歉,回到团队里去。麻生老师很担心,教导主任、校长、理事会、教育委员会、家长、媒体都很担心。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真是卑鄙啊,以为报上很多名字我就会屈服,感觉自己被当成蠢货一样。” “网川要怎么做?” “不回去。” 即答。脸上的阴影遮住了眼睛,让网川的脸更加地阴沉。 “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死。” “嗯。”我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但并没有完全理解网川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有过好几次想死的念头,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的话,只要在这里这样做……” 网川弯下腰,双手撑在钢管上往下看。“一想到要是从这里掉下去立刻会死掉就安心了。安心下来,就能入睡了,第二天也能元气满满……现在的话只是会冷静下来而已。不是死亡什么的,而是只留下了一看到下面就安心的感觉和记忆吧。这种情况不是恐高症而是恋高癖吧,很奇怪呢。” “常客”——这么轻松的字眼却让人觉得沉重。 “我不想听到死之类的字眼……” 刚说完就慌了,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刚才那些话是……” “是啊,很普通吧。虽然我说了有话想说,但实际上只是想让你听听我的牢骚。” 风从我与网川之间吹过。我不想说什么严肃的话语,为了填补沉默的时间只好明明没有寒意却耸了耸肩,装出有点冷的样子。 “椎名喜欢篮球吗?” 网川站起身,严肃地问道。 “喜欢。” 我毫不犹豫地说。 “我没想错。椎名你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的感觉真好啊,有点羡慕你” 我不是自由,只是任性。 “不过是个麻烦罢了。” “那我们是麻烦二人组吗?” “大概是最强搭档吧。” 网川扑哧一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篮球的?” “嗯,应该是小学四年级。” “为什么?契机是?” “为什么……” 附着苦涩与痛苦的记忆复苏了。 我回答说:“可能是因为个子高,想利用这个吧。”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里有好几个“好朋友小组”,我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说关系不好。和谁都能聊天,和谁都能一起行动。那时我是开始意识到“不合群”就是我的“个性”。只是在那个时期,一点小小的意气用事就会产生不合情理的风向。 有一天,可能是某个小组的组长心情不好,他开始用当时很流行的动画片里的机器人名字和职业摔跤手的名字称呼我,几个跟屁虫也随之呼应。可能是长得比别人快一点吧,我是班里最高的。理由大概只有这个。 这种事情持续了几天。每次外号被叫出来那些人都会笑得神经错乱,笑声越闹越大,话语也慢慢变成了中伤。实在是太烦人了,因此我对起头的组长用他的身体特征进行反击——“肥猪”。半是开玩笑半是在说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 但那家伙暴跳如雷。他对自己的行为视若无睹,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挥舞着良知之类的东西声讨我。我无法理解那个思路。但那个肥猪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思路的扭曲,而是把我的肥猪发言偷换成了班级的问题。我打从心底觉得他是个蠢货,却没想到他的影响力这么大。所有人都不考虑前因后果,只对被摘出来的“肥猪”一词反应过度。不知不觉间便形成了对我的包围网,这时我才发现班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蠢货。 临时召开了班会,我被集体批斗。班主任试图告诫我,不能把人的身体特征挑出来攻击。 职业摔跤手和机器人ok,肥猪就不行吗——我问,班主任回答说会伤害到对方所以不能说。班主任也是个一提到“肥猪”这个词就只会揪住话柄不放的蠢货。说出“肥猪”这个歧视字眼的麻木不仁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瞬间形成了这样的气氛。完美的团结一致,真想为他们鼓掌。 “也有关于学校很无聊的原因——”对网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肥猪——这个词很方便。被这么一说,大家都会无条件地表示同情。当时的我也知道大部分都是遗传和体质造成的,和我的身高一样。 从此我明白了对蠢货是讲不通道理的,所以只是努力保持理性,不做任何反应,等待阵雨转晴,但雨没有停。疏远、无视在默许下进行着,室内鞋和教科书被藏起来;笔记本被撕页或涂改;黑板上写着莫须有的罪行。这些堪称经典的行为都仿佛理所当然地进行着。虽然都是蠢货能做出来的事情,但蠢货一样的班主任和学校也没有发现,我也不打算依靠那群蠢货。 两个月。三个月。我自以为不会屈服,却没有察觉胃痛和腹泻向我袭来,身体比内心先发出了声音。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意低头向一群蠢货献媚。当时的我就像发高烧一样迷糊,认为只有这一点不能让步,沉默着钻向“我和你们不一样”的牛角尖里。 于是,我不再直面他人。 学校的事在家里什么都没说,但姐姐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变化。 “姐姐给我介绍了镇里的迷你巴士队,去参观的时候突然被夸个子很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是队伍的一员了” 篮球让想要某种武器的我确立了自己的身份。也许是本来就很有潜力,我自然而然地就习惯了篮球。虽然不是学校的社团活动但我非常投入,练习不会背叛我。我心无旁骛地钻研、参加比赛、不断取得好成绩。贪婪地迷上了篮球。虽然在学校里还是被当作细菌对待,但总算轻松了一些。我并不相信他人和队友,我只相信篮球,球队和队友也十分看重作为提高篮球水平的工具的我。 到了小学六年级,被称为篮球强队的著名私立中学开始向我抛出橄榄枝,这件事在班里传开后风向一点点地在改变,骚扰也自然而然地减少了。做了无法等闲视之的事就能让蠢货闭嘴。神清气爽。对我来说篮球已经成了自我意识的根据地。我拒绝了所有球探,和班上的同学一起进了当地的公立中学。 我那扭曲的自我意识,大概是在这个时候酝酿出来的。 “我也是四年级的时候,从那时起就发育得像个男孩子,还被称为阴阳人呢,现在再看说这种话的那些人,动机很不纯啊。” 网川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没有那么想过。” 这是发自内心的话语。而且我能感同身受,个人与团体斗争的惨烈。 “不过,是我太忘乎所以了吧,尽管秉持着信念,但也许做得过头了,遭报应了吧。所以这样就够了,一直任性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网川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头发遮住了眼睛和脸颊。我突然明白了她留起长发的理由,以前的网川不会留出会遮住耳朵和眉毛的长发,因为会妨碍练习和比赛。 “所以我要隐退了,从篮球部。不是逃跑,只是重新开始而已。” 把活动室的私人物品全部带来的理由,把钥匙插在柜子上的理由,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感觉她手上的运动背包沉甸甸的。 “因为喜欢篮球,所以今后也会继续,但篮球部已经结束了。” “我……”话语还未思考便脱口而出。“因为网川在,我才加入了篮球部。” 网川稍稍垂下眼睛,小声说了声“谢谢”。 “但,我不能成为任何人的榜样,我没有这个资格。” “柴田是这么说的?” 柴田佐纪对网川露出了敌意。从中学时代开始就和网川组成搭档,但万众瞩目的一直是网川。这一点让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吗?柴田也是在其他学校就能成为王牌的选手。 “跟佐纪没关系。我也知道,没有我的话,队伍会更团结。” 一瞬间,沉痛的表情。却又挥散,重拾笑容—— “全部说出来后感觉轻松了不少,回去吧。” 网川离开应急围栏,走向楼梯间。我也走了起来。 她突然站住,视线落在下方的体育馆。 “有人在那。” 社团活动已经结束将近一个小时了,但灯还亮着。 “祥子……啊,摔倒了。” 透过体育馆的窗户可以看到矢野祥子的身影。她独自一人正在运球投篮,高中以前也是选手中的一员所以姿势非常标准,但着陆却失败了,她慢悠悠地坐起,摸了摸屁股。 “我得告诉祥子……” 网川呢喃着走了出去。我追着她走下楼梯。 我们来到体育馆,矢野投出了一记中距离投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被吸进了篮筐。矢野注意到了我和网川。 “啊,绿,你终于有干劲了?” 矢野的视线转向我。“哦,原来两个人在约会啊。” 她双手叉腰,巍然耸立。 “你说话跟老太婆一样。” 网川回答。我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和篮球部使用的不是同一厂家。正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珍藏私人物品”。如果不是篮球部的正式练习或比赛就不会使用属于部的用品和所有物,也不会让别人使用。矢野是彻底地公私分明,没有例外。 “真是悠长的例假啊,绿!” 也许是因为网川回来了,矢野的声音有些兴奋。 “要是那样就好了,祥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嘿嘿嘿,秘密练习。” “那就稍微陪你一下吧。” 网川把包放在地上,双手举到正上方,扭动身体做了几次伸展运动。我也放下运动背包。 开门的声音。气息——回头。 “我还以为是谁呢……” 从厕所门口传来了略带疑惑的声音。 “啊,明美,绿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是关户明美,身上还是t恤和短裤。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满脸通红。关户缓缓地走进球场。 “你就这样练习吗?” 没有生气,也并非高兴。但是,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玩一下。” 网川斜眼看着关户回答。 “我本来还打算继续练习的。” 秘密练习——不是矢野,而是关户明美。 “一个人?真有热情。” “不行吗?绿也曾很喜欢练习,但最近好像变了。” 关户说着,从球场旁边的球箱里取出一个像是个人所有的球。 “嫌我碍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双方不约而同地折磨彼此。 关户瞥了一眼网川,停下脚步,微微仰头望天。深呼吸。然后—— “你在说什么啊,傻瓜!” 激昂的声音在宽敞安静的体育馆回荡。关户红着眼睛怒瞪网川,后者停下了准备运动。 矢野故意咳嗽了几声。“我说啊,绿,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明美如此拼命的原因。” “不要这么说!” 关户拦住了矢野,矢野则摇着头怒吼道“不行!” “说出来让她明白比较好。明美她,绿……” “我知道,祥子,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配合我吧?” 即使是迟钝的我也能掌握状况。矢野所说的隐退的高三生和现在的高二生之间的实力差距,就是作为game maker(译注:比赛的中心,组织进攻的核心选手,往往是由队伍中得分能力最强的球员担任,在篮球中位置为组织后卫)的伊达同学和关户的实力差距。 关户作为伊达同学的助手已经两年了,就连旁人也知道她在拼命地追逐伊达同学的影子。但比起培养接班人,伊达同学优先选择配合网川,关户只能独自磨砺技术。 “就算那样,明美也是在全国名列前茅的组织后卫。没必要拿自己和伊达同学比较。因为那个人根本不是一般人,所以对我和伊达同学配合的那一套动作吃不消也很正常。” “为什么啊——” 不是关户,而是矢野。网川看了一会儿地板。 “拿球来。”网川突然回过头对我说,我条件反射般把球递给网川。“接住!”网川把球传给我,朝着另一侧的篮筐跑去。快点。身体发出反应。“手腕上的伤”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网川自己心知肚明。我也算是个选手。一拿到球就迅速向网川的预判位置发出长传。网川在绝妙的位置接过传球,用眼神催促我。我心领神会,朝着篮筐奔跑。网川带球进入了投篮姿势,却又盲传给了接近到篮筐前的我。丝滑地落入手中,收刀入鞘般自然的传球。最好的传球要用最好的投篮来回应。 抬头看向篮筐,将跳跃所需的能量集中于双脚,一瞬后,向上释放。前迈一步的左脚,向篮筐伸出的右手,右手有网川传来的球,手感很好。轻轻一弹,球在我的手掌滚动,从中指指尖离开,自然地落进篮筐,我怀着从未有过的心潮澎湃落地。 网川捡起从篮筐掉下来的球快速转身,运球,向对面的篮筐飞奔。我紧跟其后,在中线附近接住给我的回传。我明白的。我要向网川送出最后一传st pass)。网川划出一道指向篮筐的弧线。网川的速度、时机、动作习惯我全都一清二楚。我也打算投篮,带球跑向篮筐。想象前面出现的对方的防守队员。一个假动作绕过防守,然后是跳投。此时我突然感觉到背后就是网川。看不到网川的身影。看不到。但却能想象到,网川也应该是几乎同时跳跃的。我假装投篮,在空中把球传到背后。视线依然朝着篮筐。球离开指尖的瞬间,我确信传到了网川。 落地。 回过头来。 网川在跳跃的最高点。好高。右手完全伸展,球从指尖投出的瞬间。优秀的弹球(snap)。蓬松的裙子。秀丽的长腿。球没有碰到篮筐,直穿篮网。 身体颤抖起来。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这完美无瑕的精度昭示着即使是在实际比赛中,就算防守队员群起拦截也注定无法阻挡,身体的触感让我坚信着这一点。 着地的脚步声,网川回过头。 “其实跟别人配合轻而易举……” 擦身而过时,网川在我耳边如此低语。我被这自嘲的语气吓了一跳,回头发现关户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网川在球场边,静静地注视关户。 “为什么啊……你在嘲讽我吗?你是说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吗?” 夹杂着呜咽的哭诉。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重创了关户。身为队长,关户背负着所有的一切来到这里。为了让网川和团队保持一致她拼尽所有、煞费苦心。但网川却和第一次搭档的我配合得如此默契。我看向网川,面无表情,完全搞不懂—— “对不起,这就是我的回答。” 网川冷静地断言。“我以后再也不会和明美你们一起打篮球了。” “我就不行吗?不是伊达同学就不行吗?明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着绿!” 大概是之前积攒的感情一下子喷薄而出,关户双手撑地,放声大哭。矢野跑到关户身边,抱住她的肩膀,瞪向网川。 “绿!” “祥子,我退出篮球部了。对不起,明天会去办手续的,真的对不起。” 网川低着头,捡起包,转身走了。 “手续我会办的!不要再来了,笨蛋!” 矢野怒不可遏地冲着网川的背影叫道。必须追上网川。但就在迈出第一步的前一刻我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追赶并和现在的网川对峙是很可怕的。网川的背影融入昏暗的走廊消失。即使现在追上去,也一定会被她看穿自己的迷惘。自问——我不是喜欢网川吗?双脚无法动弹。最终支配我的,只有那该死的自我意识吗? 脚边的运动背包加重了我的罪恶感。 锁好大门,脱下鞋子,爬上楼梯,推开门,扔出书包,重重地吐了口气,脱下校服,纵身躺在床上。我才是最蠢的家伙。那个时候我才更应该成为网川的一员。后悔。后悔莫及。不了解人心的微妙。把握不住距离感。这就是我在初中、高中无法直面别人的原因,好不容易和樋口相遇,我却没能利用好这段相遇与经历—— 樋口——!现在回想起来。我完全忘了回收摄像头。从床上探出身子,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樋口发了条短信。“还在吗?” 电话马上就来了。是樋口。 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声音很消沉啊。”樋口说。“难得让你们两个人独处,看来不太顺利啊。” “这个……不是问题。” 网川的模样浮现在眼前。突然,想要支配我的另一种感情——触碰到闪回的网川的触感。和网川的搭档。身体开始发热。在这种时候—— “好混乱啊。” 樋口准确地读懂了我。“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先总结一下吧。” “那个,摄像头呢?” “今天也平安无事。” “是吗?嗯,我想明天应该可以。” 我挂断电话,再次钻进被窝。 喜欢是不讲道理的——我一直在思考,网川的事情。恰当的语言,恰当的行动。我睡不着。在理性之外的另一个维度上沸腾着的原始欲求的旋涡阻碍了我的思考,我还想触摸网川。 我陷入亢奋与罪恶感的夹缝之间。 第三章 1 三月三日 星期三 坪谷菜穗从大学时代开始就被选为日本女子篮球队的成员,大学毕业后成为jw联赛东方能源队(orient energy)不可动摇的组织后卫,赢下了诸多殊荣。虽然身高只有168厘米,但通过多变的左传(southpaw),准确无比的传球和投篮,创造性的指挥思路,以及可爱的娃娃脸,都是她的闪光点。《月刊篮球》的专栏上报道着她因腰和膝盖的伤病在二十七岁时抱憾退役。 之后坪谷取得了教师资格证,作为体育教师被藤野高中录用,在麻生身边经过了一年的教练修行,两年前代替麻生成为了女子篮球部的教练。麻生则转为男子篮球部教练,同时就任篮球部总教练。 坪谷成为教练的第一年,女子篮球部在高中综合体育大赛、国民体育大会、冬季杯上都留下了4强以上的成绩,但都认为是麻生遗产的余热,去年也在拥有伊达,网川这样强有力的攻击手的情况下取得了同样的成绩。尽管如此,以伊达为首的麻生锻炼出来的高三生们还是在背地里被说成是主力。担任教练第三年的四月开始就是完全由坪谷的孩子们参加大赛。发掘选手、培养、战术,一切都考验着她的能力。《月刊篮球》的专栏这样写道·坪谷教练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 身处此种立场的坪谷菜穗老师站在我面前,把衬衫前襟过分的敞开,强调着自己的乳沟。扎在后面的鬈发。嘴角上的痣。大人的气味。“可爱的娃娃脸”多半掺杂了作者的主观想法。 我和坪谷在a栋一楼的视听准备室。位于校舍的东边,除了上课几乎不会有人靠近。狭窄的房间两侧是放着投影仪和各种电线的架子,中间只有工作台。坪谷喜欢使用这里。上午的课刚一结束我就被邮件叫了出来。 坪谷靠在架子上,双臂挽在胸前。 “昨天的事,祥子告诉我了。” “那就没必要问我了。” 我的声音苍白无力地沉入房间。坪谷把我叫出来的理由是关于身体垮掉,自暴自弃的网川,有一半是谎言。真是如此的话就不用把我叫到这里来,更没必要锁门。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问问当事人。” “那直接问网川不就行了吗?” “她说身体不舒服,下午才来。退部的申请也收到了,但我没有答应。今天要和麻生老师一起面谈。” “那么叫我来这里的意义是……” “昨天你不是一直和绿在一起吗?” 坪谷打断了我的话。 “不是一直,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偶然碰到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平时很熟呢。” “不是很熟。矢野应该更了解……” 突然,坪谷靠近过来。比平时早,来不及逃跑。坪谷抱住了我,我闻到了化妆品的气味,脖颈处传来喘息。昨天回家后脱下的校服就这么穿在身上,因此我有点在意体味。 “教师的自觉性远远不足啊,老师。” 我有意地使用冷淡的语气。我知道坪谷因为网川的问题左右为难。所以我虽然会露出厌恶的表情,但不会拒绝。 “你觉得绿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不知道。” “椎名也帮她忙了吧?” “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是身为选手的热血使然吗?” “听起来只是挖苦。” 坪谷的手指慢慢地在背后游移。 “不是挖苦哦。” 耳朵内侧传来被吸吮的感觉。脊背涌上一股冰冷的电流,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绿在想什么呢?” “昨天你不是直接问她本人了吗?” “只是站着说话而已,根本无法交流,虽然彼此都有些感情用事,但完全搞不懂绿在想什么。饶了我吧。理事会的笨蛋们认为只要有绿就能夺得inter high的冠军,那个东方能源队也让我多多照顾网川绿,明明从高野中把她抢了过来,为什么要这么一意孤行地浪费才华,折磨自己的神经和自尊呢?真是的!” 三年前,高野中作为东京都代表称霸全高中。网川是当时的冠军成员。东京近郊的强队高中关于她的争夺战非常激烈。 “佐纪也是,当初明明是为了挖角绿才招她来的,现在却恩将仇报。要是绿就这样退出的话,我一定要杀了她。” “嗯,就当刚才没听到吧。” “小孩子不要这么多虑。” 坪谷的手指拨开毛衣和上衣,直接触碰我的皮肤。 腹、胸、背、腰…… “你穿得太薄了,会感冒的。” 寒气从腰缝里钻了进来,有点冷。 “领带也松了,藤野的学生要注意仪容。” “早上要迟到了……” 今天没有体育课,只要不脱毛衣就行了。如果坪谷没有把手伸进来就不会冷了。 坪谷的手指画着螺纹,慢慢地往下行进。 “难道下面也没?” “怎么可能,再不适可而止我就要揍你了。” “那样的话,我就大声喊人,被救护车运走,然后起诉你吧。这样可能会退出篮球部的大赛了。麻生老师有洁癖。不过那样会比较轻松吧。” “明明是大人却这么卑鄙……!” 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明明一切都是被强迫的身体却变得燥热,无奈地只好闭上眼睛,想着网川。昨晚彻夜难眠,在床上苦闷地煎熬。知道网川的苦恼,思念着网川,回想着网川的触感才终于入睡。太差劲了。 坪谷的嘴唇分开了。 “你刚才在想绿的事。” 无法反驳。我好像出人意料地容易被他人看破。 “如果你知道绿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都说了,我没有和她交往。” “那也没关系,告诉我吧,计较这些是不能说服绿的。” 坪谷用力抓住我的胳膊。“我是真心想要椎名。” 坪谷说完就走出了视听准备室。我和坪谷在忠实于眼前的欲望这一点非常相似,但若是痴迷于此,不在关键时刻摒弃邪念就会万劫不复。 过了一会儿,我也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和网川见面后必须要把保管的运动背包还给她,那么,我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呢? 樋口双手托腮,呆望黑板。老师忧郁的声音。写在黑板上的汉诗,看上去就像召唤睡魔的咒文。樋口看也不看我一眼。是在照顾我?亦或只是置之不理?从窗户观察下方的中庭,大概是在上美术课吧,几个高一的学生拿着画板坐在那里,一片祥和。 还没驱散沉积的睡意下午的课就结束了。早饭没吃,因为坪谷的缘故连吃午饭的机会都错过了,这应该是血糖值没有上升的原因。 “要去的时候给我发短信或打电话。” 我跟樋口打了声招呼,没听回答就走出了教室,左转。我在准备回家、参加社团活动的汹涌的人流中窥望f班。网川不见了。正当我认为她已经去面谈了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回过头来,胸口被突然拽住。 柴田佐纪。 “能不能赏个脸?” 柴田不等我回答就抓着胸口在走廊里前进。擦身而过的视线,教室里射来的目光让我感到心烦意乱,但如果反抗的话呼吸就会变得很困难,听一听柴田想说什么也不错,于是就被她拉了过去。 柴田爬上西楼梯,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平台上终于将我释放。 “你的力气还是那么大。” 我一边整理毛衣的领口和歪斜的领带一边说道,柴田回以充满敌意的视线。 裙子是正规长度。没有经过修饰的校服并无一丝褶皱。她的头发像运动社团的示范一样剪得简短整齐。一双争强好胜的眼睛瞪向我。与网川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打法非常稳健,忠实于基本功,使其更加高速、精准、强悍。只要是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会毫不犹豫地贯彻到底。 “椎名,是绿的什么?” 声音很低,给人一种压迫感。 “应援团长。”被赏了一记轻拳。 “别胡闹了。” “当着别人面前不由分说地揪着我的胸口,这难道不是胡闹吗?” “你是说对明美做的事不是胡闹吗?” 矢野的声音…… “我并不是为了伤害关户才这么做的。” “所以就算关户受伤你也没有责任?” “我没这么说过。” 矢野把柴田拽开,我只是看着。没用的队员。虽然对这一点后悔莫及,却不想被柴田这么说。 “你和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给绿灌输了什么?” 从医院回到学校肩并肩牵手来到活动室的时候被高一的部员看到了,极有可能是田丸在胡乱揣测我们的情况,夸张地渲染了一番。但此刻被误解也没关系。 “跟柴田没关系吧?” “反正就是为了身体吧?” “能不能别随便下结论?” “那是怎么回事?” “去问网川,这样就一清二楚了。” 柴田想知道什么。 “喂,你,和绿做了吗?” “什么?” 我也挑衅地回答。柴田的双眸炯炯有神。是焦躁,还是嫉妒? “这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毫无节操地一个接着一个。” “你说得好像亲眼看到了一样。” “已经,被人看到了哦?” 这误解过于粗犷的连反驳都不想了,但我想看看她的反应,所以决定挑衅一下。 “就算要做,也不会在有人打扰的地方做。” 柴田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一个巴掌打了过来。在击中脸颊之前抓住了那只手。 “扇我,莫非是嫉妒?还是对喜欢的人使坏的类型?” “你在说什么?胡扯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我果然还是不擅长交流。 “话说在前,我并不知道关户留下来练习,如果矢野不在更不会去体育馆的。她没有告诉你吗?” 柴田强行甩开我的手。从楼梯下围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开始增多。总觉得事情正变得很麻烦。 “况且原因出在绿的身上。想要退部简单地退出就好了。但又是谁让绿变得不正常的呢?” “都说了我不知道。” 柴田慢慢把脸凑了过来,在相距几厘米的地方交换了视线。接着,柴田的嘴靠近我的左耳。 “我知道你对伊达同学做的事。真是个人渣。”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思考机能崩溃了。 “你也对绿这样做了吗?强行地。你诱骗并扒光绿了吗?我听着是这样的,从刚才开始。” 心慌意乱会剥夺思考的自由。呼吸紊乱,心跳不停地在耳朵深处敲击。 “你就是个畜生啊,加入篮球部也是因为有伊达同学吗?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这就是猪的逻辑吗?被伊达同学无视后你又发现了绿,于是又像头猪一样哼哼地向她靠近。” “不是的……” 本想打断柴田的话,却半声也发不出。 “啊?什么?我听不见,说清楚。” 夸耀胜利的语气。没有反击的材料。但是,这与网川无关—— “网川——” “嗯?你想坦白吗?” 我确信,把网川逼上绝路的就是柴田。打败王牌很开心吗?那么想要王牌的称号吗?速度上不如网川,耐力上不如网川,决断力上不如网川,运动量上不如网川,训练量上不如网川,细腻程度上不如网川,独创性上不如网川,正直程度上不如网川,明明不被网川信赖…… 我突然撞向柴田的脸,视野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膜。这是前奏。限制器坏掉的预兆。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 “去死吧……” 喃喃自语的瞬间,我抓住柴田的胸膛,用力将她摁在墙上。柴田的后脑勺和墙壁发出讨厌的声音。那一瞬间我回过神来,但却无法阻挡汹涌而上的情绪。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小小的尖叫。除了被感情驱使的自己还有冷静的自己。后者叹息着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有很多话想对柴田说但又无法出口。柴田咬紧牙关,表情扭曲地瞪着我。我无法控制手臂的力量。这样下去柴田可能会窒息。 我希望有人能阻止我——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揪住了我的刘海把我往后拉。我抬起下巴,全身无力,松开锁住柴田的手,发出毫无感情的“啊啊啊啊啊”摇摇欲倒地后退。几个人跑向跪在地上的柴田。那只从背后抓住我刘海的手把我拉到其身后走下楼梯,人墙就像摩西渡海一样左右分开。 “之后会对动粗这件事道歉的,现在能不能都冷静下来?” 耳边传来的清凉通透的声音穿过人墙将我的怒气平息。是樋口。 “混蛋同性恋。” 从人墙那边传来了不屑的话语。快要冷静下来的感情又沸腾了。“柴田你这家伙”刚要开口,一个大个子男人的后背便挤了进来。 “这我可不能当耳旁风。” 是鸟越。他对着我落落大方地点头致意后又将视线回到人墙上。 “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好像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罪过。这只是一隅之见,是偏见。” 鸟越慢慢环视沉默的观众。“你们在看新闻吗?欧洲已经立法开始允许同性结婚了。那个艾尔顿·约翰 (elton john)不是也和男人结婚了吗?” 为什么在说这种事情?别说了。别再演讲了。我瞬间泄了气。 “恋爱的一切都是自由的。我喜欢椎名也好,椎名不喜欢我也好,都是出于自由的意志。所以恋爱是艰难而疯狂的、富有风险的、纤细脆弱的。” “啊!”人墙里传来一阵骚动。在这种地方堂堂正正地……像是和鸟越的脱力演说相呼应似的,拽刘海的力度加大了。我“啊”地叫了一声。就算不被拽也不想待在这种地方。樋口抓着我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前进,直到一楼才被释放。樋口掏出手帕擦着手。 “昨天你没洗头啊。” “我倒不觉得脏到要用手帕擦。” 昨天没有洗澡,别说头了,连身体都没洗。 樋口捂着嘴“呵呵”地笑了。 “起码说bl之类优美的词汇吧。” “我很羡慕你能这么积极地思考。” 梳理头发的时候楼上又吵了起来,听到了我的名字。语气听起来并不友好,恐怕是柴田一派。 “麻烦的种子啊,会不会消失呢?” 樋口握住我的手。体温比我低一点,手掌比我软一点。樋口拉着我的手穿过b栋一楼离开走廊。没有选择显眼的露天球场而是从社团楼后面穿过,就这么直接出了北门。虽然还穿着室内鞋,但情况紧急。 出了门后两人依旧同行,樋口没有松开手的样子。 “要握到什么时候?” 我狼狈地问道。 “伪装工作。这样的话,谁都不会认为是椎名和我。因为是bl。” “你好像很开心?” “如果你答应不回去惹麻烦的话我就放你走,我觉得现在的椎名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柴田同学也是。” “没关系,我不会逃跑,也不会对柴田动手,根本不想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反正鸟越那边说了可以请假。” 樋口终于松开了手。 我们穿过马路,进入树林公园。缓缓地走在步行道上,穿过树木来到拥有宽阔草坪的广场。附近的老人正在散步,年幼的孩童跑来跑去,大大小小的狗拉着主人来回走动。我和樋口沿着树林的边缘踱步。 “要是带条围巾就好了。”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冬天又回来了。 “都怪椎名惹了那么多麻烦。” “是柴田起头的。” 我抱着自己的双臂。冷风毫不留情地穿过毛衣的纤维缝隙。 步行道旁边的长椅空着,我们在那里坐下。 “再抱在一起就暖和了哦。”樋口说。 “你明明没那个意思。”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处可见的恋爱纠纷?” 和预想的一样改变了话题。这是让我困扰的探求的开始。 “嗯,也不能说不是。” 我说了昨天在体育馆发生的事,同时说明了网川和柴田的对立,那个团队的构造也一并脱口。说着说着,我明白了。不是对立,网川一个人被包围了。 “所以你昨天丢下我回去了?” “是我不好,因为我缺乏忍耐和平常心。” “但如果那是原因的话……” 樋口想了想,歪着头思考。“刚才的柴田太奇怪了。” “奇怪?哪里?” “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看,柴田的反应让我觉得很奇怪。” “如果你一开始就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 “因为看起来很有意思。” 果然很享受。 “椎名被她说的时候没注意到吗?我也不能具体说明什么,只是觉得对话的展开很不自然。柴田同学到底想说什么?” “她生气地问我为什么要做出伤害关户的事情,顺便问我影响了网川什么,网川变了,不是吗?” “嗯,光听她的话是这样……她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我知道你对伊达同学做的事。对网川也像伊达同学那样做了很过分的事吗?柴田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此。 “……问我对网川出手了吗?” 试着相当粗略地说。 “肉体上?” “真直接啊。” “你做了吗?” 樋口用看透一切的眼神观察着我。 “没有啊……” “明明身上有坪谷老师的味道。” “什……” 今天也刚刚和她亲密接触过。 “啊。犹豫了。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辩解。椎名就是那种接近不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就会妄想全开,每晚都会传出“哈—哈—”那样的人,完全可以想象。” 哑口无言。只能发出不明所以的一声“啊”,舌头和声带都无法动弹。尽管如此,脸上的毛细血管却毫无遗漏地完成了工作,我的脸迅速燥热起来,脸颊恐怕已经通红。 “在妄想中做什么都不算犯罪,所以我不予追究。” 樋口抿嘴笑道。 “对了,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我不会强迫你,但我很想知道。” 强制的表情。我对伊达同学做的事——不知道柴田为什么知道。我不认为是伊达同学说的。 只有我和伊达同学才知道的我的愚蠢罪行—— 与网川相遇前不久,也就是即将升入高中的两年前的早春,我被邀请到同一所中学许久未见的伊达前辈的家,为了祝贺我毕业和考上藤野高中。并非什么豪宅,只是河边的一栋纯白西式二层小楼,独自前来还是第一次。 在学校时总是扎着的纤长秀发自然地垂到肩上。她曾是久留米北中的王牌亦是队长,但在比赛中却从不大声说话,从不表露感情。同伴用优雅、似蝶、如风来形容她。虽然有些陈腐但我也想不出可以代替的表达方式。深蓝色的眼睛,标致的美丽嘴唇。这形象甚至让人觉得神圣。 我加入了篮球部后一直只关注着伊达同学。现在想来,这种“感情”比起纯粹的恋爱,更多的是对上层人物的崇拜和敬畏。与其说是喜欢伊达,不如说是想沉浸在和伊达绚子交往的自己里。想要成为胜利者·椎名康。当时的自己对这种事既不自觉也不理解。 我告诉伊达自己考上了藤野高中。伊达同学微笑着对我说:“你很努力啊。”我被学习和篮球兼得的成就感包围了,我还可以在伊达同学身边打篮球。 伊达同学比我早一年进入藤野高中,眨眼间夺去了组织后卫的位置。紧接着以未尝一败的战绩参加了高中综合体育大赛,作为让人惊异的新人在全国出道。看着伊达同学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感到有些焦躁。但是一句“你很努力啊”让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我被带到伊达同学的房间。伊达同学说道:“现在谁都不在。”自己准备了红茶和曲奇端了过来。这样的家庭形象感觉很新鲜。房间整理得很干净,毫无装饰的白色房间、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橱、白色的壁纸。桌子是浅米色。只有两个人。我终于成为伊达同学特别的存在。我被伊达选中了。坚信着自己依靠努力和实力奠定了地位。这…… “这次有个很厉害的新人要入学,网川绿小姐” 伊达同学一边递给我红茶一边说。她的谨慎和稳重中夹杂着些许兴奋。 “哦,是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激动的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高野中的网川绿在我们这一代无人不晓。在任何一场比赛中独自一人就能斩获总得分的一半。据说编入男生中依旧可以。 “我和坪谷老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她本来打算因为家庭的原因去都立,但是她说愿意来。于是我和坪谷老师动员了理事会,同意了推荐和特别奖学金的待遇。她,是个非常直接的人,我很期待呢,康也要和她搞好关系哦。” 不仅仅是因为篮球。个人的感情也在推动着伊达同学,我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隐约觉察到伊达同学对男人不感兴趣。所以我拼命让伊达同学对我刮目相看,我全身心地投入了篮球。持续着自己讨厌的跑步,向自己讨厌的顾问低头行礼。为了变得比谁都强,比谁都快,拒绝互相安慰舔舐。只是为了想要得到和伊达同学处于对等关系的认可。 “真无聊。”“你怎么这么认真?”“好可怕。” 我虽然获得了作为选手的信赖,但从一开始就不具备作为朋友的资质。篮球白痴的怪人。这就是在学校的我。舍弃形式上的朋友关系也没关系。一天几小时,一天几公里,一天几趟车。如果每天不完成规定的数值就会因为不安而无法入睡。在训练中无数次倒下无数次呕吐无数次被送往医院。依旧无视了医生和顾问的劝阻。膝盖传来剧痛、脚腕发出惨叫、但我没有放弃练习。被强制停止社团活动的时候依旧在附近的运动公园个人练习,只要这么做就能再次成为胜者,伊达同学也会再度关注我。我一直这么想。因为篮球就是我自己,因为篮球会升华我。 但是——伊达同学竟然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注视着网川这个女人。我不甘心,妒火中烧。明明已经当上了久留米北中的队长,被称为王牌。组建了夺冠热门球队。 “伊达同学好像很喜欢网川绿呢。” 我如同拼命维持着被狂风席卷的小船一样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开玩笑地说。对有点颤抖的声音感到不安。 “是啊。”伊达同学想了想说。“我认为能让那孩子发挥作用的只有我了。希望那孩子能自由发挥。不要在意团队的事情,前辈的事情。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我都会保护她。” 保护她——简直是一场空。这是什么啊,挑战极限的每一天。这是什么啊,带着疲惫的身体拼命学习的日子。为什么在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她会那么开心地谈论网川绿呢——不停地向自己提问,就在头脑饱和的时候,眼前瞬间闪烁起白色的光芒。如今也不太清楚那之后几分钟的记忆。大概是我内心的沉淀全部转化成了暴力的冲动,冲向眼前的伊达同学。 断断续续记得的事情—— 伊达同学倒在床上。 抵抗。压制。 拳头的触感。手指的触感。 肌肤摩擦的声音与,我的呜咽。 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眼睛。 白色的房间和白色的裸体。白色床单的上面,被红色沾染。 后悔与看开。 “这就是……康的回答吧?” 一切结束后,伊达同学毅然决然地对我说道。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又是怎么回家的。冷静下来后,只是等待警察和学校的通知。大概进不了藤野高中了。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伊达同学没有任何反应。她什么都没做这件事让我的自卑感和自尊心从此冰封千尺。难道我连这种价值都没有吗? 我在这种不上不下中,开始了高中生活。 我给自己定下规则。不再忍耐,挑战极限,不再堆积,顺从欲望。对我来说女孩子就像是防止走火的安全阀。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同时也被空虚支配着。但我安慰自己说只是不值一提的代价。 后来,我遇见了成为一切的缘由的网川,了解她,爱上她。 虽然,已经属于伊达同学了—— 回过神来,手掌在眼前飞舞。 “喂”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公园的长椅。 “做白日梦了吗?” “没什么……” “椎名沉思的侧脸有点色情。” “要是在教室说这句话会引起恐慌的。” 我看了看手机,站起身来。 “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樋口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如果是平时应该会进一步追问才对,但樋口什么也没说,准确地解读了我的心情,这种洞察力有时也会让人感到忧郁。 “啊,得装摄像头。” 我想改变话题,拍了拍手。 “那个,在午休的时候就解决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椎名不在吧?” 被坪谷叫去了。 “没事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危险是从放学后开始的。要是椎名每次都跟过来我可要烦死了。” “那么,等我下定决心了就去向柴田道歉。” “我觉得你也不必拘泥于此,是柴田同学主动挑起的。柴田同学也不认为你真的会去。” “不过,我不想让樋口说谎,我能做到。” “那就一起去吧?” 这是诱惑——坏心眼的虐待狂的陷阱,不能给此人惩罚我的材料。 “嗯……我一个人没问题。” 尽管如此却还是吞吞吐吐地说着,有些厌恶自己。 2 当天 放学后 我和樋口穿过马路,从北门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十五了。柴田正在参加社团活动吧。我会在社团活动结束后道歉,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容他人反驳。但不能期待自己有那样的随机应对能力与饶舌功夫,正常地道歉吧,柴田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被揍一顿也无所谓。接下来要让大脑冷静下来的同时制定归还网川背包的脑内计划。 与在走廊回到广播部室的樋口分别,正要进入俱乐部楼的时候就看到矢野穿过露天球场,一脸严肃地从体育馆跑了过来。 “让开!”她如疾风般从我面前穿梭,跑进社团楼,以漂亮的步伐向右九十度转身,毫不减速地跃上楼梯。楼梯大厅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是往常的矢野。 我沿着矢野的路径慢慢走上楼梯,从二楼的男子篮球活动室拿出看了一半的文库本。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前的漫长时间需要一个能够整理思路的地方,于是我继续往上爬。 从三楼往屋顶走的时候看到矢野从女子篮球活动室跑了出来,我下了三级台阶问道:“怎么了?”她正抱着比赛用的急救箱。 “不能去,屋顶禁止入内!” 矢野跺着脚指着我。 “谁受伤了?” “游未,虽然只是接球失误,但肿得很厉害。” 手指吗?篮球选手来说司空寻常的宿命之伤。 “那可不得了。” “反正你也不会帮忙吧?哼!” 矢野改变步伐,发出“扑腾”的一声跳了三级台阶往下跑。这么着急不说是手指肿了还以为骨折了。远野游未代替久不练习的网川获得了更多的出场机会,这对她本人与球队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最后是开私家车来上班的麻生边给肿胀处降温边把她带去医院。 这么说来——麻生和坪谷本是要和网川面谈的。面谈是取消,还是推迟到明天?面谈的地点大概是b栋一楼的前途指导室。虽然有一瞬间想去看看,但没有做好被网川发现的心理准备。我在楼梯平台跨过禁止入内的铁链来到屋顶。 空气开始急速冷却。别说脑袋了,全身都冰冷无比,但太暖和的话就会昏昏入睡,只好忍耐。 正在施工的铁围栏正处于基座整理阶段,应急围栏和昨天没有变化,楼梯间旁边堆着木箱,我在那里坐下,不那么冷了。 为了消化时间我翻开书。以年轻的ol为主人公,是介于纯文学和娱乐之间的小说。虽然很流行,但我没办法专心阅读。即使描写ol的心理,能让身为高中生的我产生共鸣的部分也少之又少。为什么要对有妇之夫的上司动心呢?为什么要轻易地和那种家伙h呢?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思考着这样的话就算被勒索也没办法并且继续往下读。 有时会因为寒冷而发抖,有时会因为感觉到了视线而抬起头,有时注意力因被风飞起的书页迅速涣散。读了几页,确认一下时间,换了换脚,眼睛继续追寻文字。反复几次之后时间真的过去了,察觉到文字已经看不清楚的时候天色已暗。看向手机,下午五点十分。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离社团活动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合上书,深吸一口气。公园路上的钠灯比平时更早地亮了起来。我靠在墙上,抱紧自己的肩膀,要是咲罗在身边会很暖和吧。从稍微打开的楼梯间的门在此时传来了轻微的上楼脚步声。逃跑、躲藏什么的太麻烦了。如果是老师的话就老老实实地道歉然后离开。 楼梯间的门打开了。我抬起头。裙子。奶油色的毛衣。 “啊……”我发出一声惊叫,慌忙站了起来。文库本掉在脚边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网川。面谈果然取消了吧——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我想在屋顶消磨时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笨拙反应。得好好说清,为昨天的事道歉,把运动背包还给她—— “网川,我……” 话还没说完,网川走了过来,把包放在一旁。左手握着美工刀,熟悉的握法。是篮球部的美工刀。 “昨天那个,该怎么说呢……” 网川没有回答,把美工刀放在一旁,掀起毛衣和衬衫的袖子,露出左手腕,缠着绷带的手腕。网川毫不犹豫地开始解绷带,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网川取下绷带,注视着左手腕。还未拆线的新鲜的伤口与数道众星拱月般的伤痕。 “本以为只有麻生老师和坪谷老师……为什么伊达同学会来啊……” 从网川嘴里挤出来的话语。面谈的时候,伊达同学也在? “为什么不让我老老实实地退部呢?麻生老师还把伊达同学叫来,太卑鄙了。” 网川拿起美工刀,匆忙地取出刀片。噼里啪啦的金属声响彻神经。 “伊达同学常来学校对明美进行个人指导,不止跟祥子进行自主训练吗?把伊达同学都牵扯进来了吗?明美她到底为什么会为了我那么认真……” 网川将美工刀的刀片放在左手腕上,动作中断。刀刃嵌进皮肤里,却还未切断。 “昨天,椎名和樋口同学帮了我……但是我想割……想割想割想割!” “网川,冷静点……” “没关系,我不想输,我想克服……” 她回过头。混乱的呼吸、急欲回避他人,湿润的瞳孔。 “马上就好了,没关系的……” 泪珠从眼角流下。 “我不在比较好吗?” 网川微微地点了点头。对于网川来说割腕就像是防止走火的仪式。虽然模糊不清,但我有这样的感觉,樋口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我去拿消毒液,我会慢点走的。” 我下到二楼,寻找男子篮球活动室的公用架。急救箱不见了——昨天拿到广播室去了,还在那里。矢野把女子篮球活动室的比赛急救箱拿到了体育馆。说了慢点走,绕远路的话也正好。我走出男子篮球活动室。 下了楼梯,正要走出社团楼时,感觉到人的气息和呼吸,反射性地停下脚步。 昏暗的走廊中央有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影。红色领带标志着高三学生。 光看轮廓就明白。 伊达绚子—— 太大意了。听到她也来面谈的时候就应该提高警惕。 “康。”呢喃般的呼唤。 四下无人。只有我和伊达,无法无视。 “你好……” 我点点头,尽了作为后辈的义务便打算从旁边走过。不能紊乱呼吸,不能自乱阵脚,不能露出破绽。 “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温柔声音抚摸着我的脖颈,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淡化的室外光线和临近更换时间的日光灯在伊达同学端正的脸庞上洒下阴影,看不到她的表情。 “绿不见了,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消失了。” 有点甘甜,却渗透到内心深处持续回响,解读真心的声音。因为远野的受伤面谈中断,网川趁机溜了出来,大概是因为麻生、坪谷中途离开了吧。 “康知道什么吗?” 社团楼的屋顶——网川正在举行仪式。 “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我听说绿想退出篮球部和康有关系。我们俩换了个地方聊了一下,但她突然不见了。” 毫无根据的传闻已经传到了伊达同学的耳中,这是谁的指示我感觉得到。 “和我无关,我不知道是谁灌输了什么。” “那康也去找绿,说服她。” 伊达同学向我靠近,轻轻地用双手包住我的右手。 为什么要这样做?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什么…… “绿是不可缺少的孩子。” 伊达同学肌肤的触感——两年没有接触过的伊达同学不由分说地接近我,比起我的愚蠢行为,比起自己所受的身心创伤,比起这些还是网川更重要吗?但是,美工刀和沾满鲜血的手腕——那样的网川不想再看到了。 “我觉得不可能,本人的心情不会改变。” “绿是这么说的吗?” 右手的压力增加。 “虽然没说,但一看就知道了。” “康,不愿意帮我吗?” 伊达同学的眼睛反射出淡淡的光。不能看。我垂下眼睛。 “你觉得我……有资格帮伊达同学吗?” 沉默和从右手传来的体温。 “康的那些传闻,我本不相信的……但你真的变了啊。” 伊达同学说着,默默地放开我的手。“见到绿后,能告诉她我还有话要说吗?” 感情的动摇似乎只有一瞬,伊达同学穿过我,消失在校舍里。我倚靠墙壁,把手放在胸口调整着呼吸。 入学以来我一直在躲避伊达同学。虽然追逐网川的步伐加入了篮球部,不过,伊达同学的身影从我的视野消失了,在校内也小心翼翼地不和她相遇,迫不得已擦肩而过的时候也尽量避开她的视线,她的气息。深呼吸。无论理性被如何乱搅,现在我该做的事是明确的。把消毒液送到网川身边—— 确认伊达同学已经消失后我朝a栋走去。打开广播部的门,里面还有人。部长吉野和一些部员。樋口不在。 “哎呀呀,你想入部吗?” 正在阅读印刷品的吉野抬起头来。 “我忘了点东西。” 桌上散落着印有学校公章的文件。“毕业典礼”几个字映入眼帘。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吗? “忘东西了。”吉野用手捂着下巴,夸张地做出反应。“是那个吗?” 吉野指着窗边的椅子上放着急救箱。我拿起急救箱。与其让我独自回去不如和樋口一起——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樋口呢?” “去拍体操部了。” “广播部的工作?” “嗯,是我拜托采访的。体操部今年好像也能冲击全国大赛。五点半就能接到报告,再等十分钟左右就能回来。” 樋口也没闲着。 “要等吗?” “不,我拿走了。” 我右手提着急救箱,走出广播室。途中发现自己毫无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便放慢了速度。内心要平静下来。已经拿到急救箱了,无论如何都要开口说什么,就说一些坪谷或麻生的坏话吧。要治疗网川的手腕,如果伤口很深的话再带她去医院。就是这么简单的打算,不必惊慌。 再次回到社团楼。快到楼梯间的时候,突然,网川在厕所里大出血的身影变成了鲜明的图像闪现于我的大脑。是预兆,还是莫名其妙的预感?我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虽然也想让她慢慢地进行仪式使其平静,但如果像昨天一样严重出血呢?二选一。是网川的心情、还是身体?听从心声。当我看着在厕所割腕的网川时在想什么,应该快送她去保健室或医院,那个时候的我如此思考着。 网川身体的伤最重要。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一股焦躁的情绪灼烧了神经。这样的话,伊达同学说话的几分钟,和吉野的几十秒,在这里犹豫的几十秒,都是致命的。 ——声音。好像是重物掉落的声音。从平台的小窗外传来。 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快点回到网川的身边。仅此而已。 我跑上楼梯,在楼梯间做了一次深呼吸,打开门。 渺然无人,鸦雀无声 。冷风袭来。屋顶上没有网川的身影。 “网川……” 我再次环视四周,书包就放在木箱旁边。绕了一圈楼梯间。网川不在这里,应急围栏旁边有血滴下的痕迹。我以为是去楼下拿纸巾了,但只有紧急围栏周围有血迹。 记忆闪回——毫无畏惧地坐在围栏上的网川。刹那间,在楼梯平台听到的声音意味深长地在耳边回响。怎么可能——我扶着靠向公园一侧的围栏探出身子向下张望。 天色昏暗,背阴处一片漆黑。但在水泥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形。奶油色的毛衣和两条白色的腿在黑暗中浮现。 我面如死灰,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来不及想就飞奔下楼梯。从走廊的入口跑到社团楼外面。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右手的急救箱丢了出去,发出一声巨响。我的脚在颤抖。无法接受的现实和恐惧缠绕着我的双脚。我迈出了步伐。有人仰面倒在沿着社团楼外墙修剪的杜鹃花树篱边,我跑了过去。 是网川。失焦的眼睛,茫然地睁着。 “网川!” 触碰她的肩膀,在耳边呼唤——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手心有滑溜溜的触感——是血。毛衣和衬衫的肩膀都被鲜血染红了。发生了什么事,即使视觉上通过了,内心依旧无法接受。我明明说过很危险的。 血渍在慢慢扩散。快叫救护车。这么想着站起来的瞬间,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脖颈出现了强烈的压迫感——有什么东西紧贴着我的后背,脖子上缠着什么,艰难地抬起右手,碰到了,是人的手臂。胳膊虽然不粗但肌肉钢铁般结实。耳边传来呼吸声。恐惧瞬间勒住了我的身体。想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做不到。无论怎么挣扎身体都无法动弹。 “抱歉,不是你的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甜美而略带悲伤的声音。紧接着,眼前一片黑暗。 寒意刺骨、睁开眼睛、夜幕笼罩。低垂的云彩反射出些许灯光。我一时不知身处何处。仰躺在坚硬的地面。后背感觉很咯,有点发痛。我坐起身,看到了校舍。风景和建筑物的布局与记忆完全匹配。仓库、游泳馆和社团楼之间的过道。校舍和社团楼都亮着灯。收回视线,看到自己还穿着室内鞋的脚尖。环顾四周,寂寥无人。 我知道自己在哪里却搞不懂情况。离开广播活动室后,我正一个人……我开始捡回自己的记忆,突然感到头痛。接着身体各处都发出哀嚎。深呼吸。稍微冷静下来后,我察觉到了异常。 我赤裸着上半身。肩膀和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冰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逃进口袋,口袋里也被什么东西弄湿了。伸出手,新鲜的血液粘在手上。这么说来,双腿就像被湿布缠住一样难受。全部都是血吗?毫无办法,只好抱着自己的肩膀。我到底…… “网川?!” 记忆瞬间恢复了。我得叫救护车。我想站起来,但重心不稳,直接瘫倒在过道。我感到鼻子附近隐隐作痛,用右手擦了擦,手背沾满了血。我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匍匐于过道。左侧摆放着高度一致的杜鹃花,部分形状已经变形。网川倒在这附近……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网川消失了。 那我看到的网川是梦还是错觉?不——我确实摸到了网川,眼前有一个人倒下的痕迹。我四肢无力,双手撑在过道上。就像刚干透的水洼,不由得抬起手。白色的水泥路面上出现了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黑色污渍。虽然不太清楚但感觉像是血。黑色的污渍像是被擦过似的粘在了地面上。 已经有人把网川搬走了吗?混乱。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有人在摇我的肩膀。等下再回应。因为本应该在这里的网川消失了。因为有必要考虑原因。毫无反应可能是我的错觉,网川也许自己站起来去疗伤了。她的运动神经非同寻常。那个人还在叫我。突然被揪住了刘海,那个人强行把我的脸扭过来,拍了拍我的脸颊。来回好几次。 “别烦我!我在思考!” 我大叫,抬起头。樋口在瞪着我。 樋口或许知道些什么。 “啊,樋口……网川……不见了。” 明明应该条理清晰地进行说明,却无法随心所欲地说出口。 “哪里难受?有没有痛的地方?” 樋口询问着我。语气很冷静,我也稍微平静了一些。痛苦的地方……难受的地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披着樋口的校服。尺寸有点小。樋口身后是抱着急救箱的矢野祥子。 “不明白……网川消失了。她好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倒在这里,没有别人。” 樋口听完点头说:“知道了。”之后樋口会妥善处理的。安心的瞬间对时间的感觉变得模糊不清。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看到了矢野的脸,还看到樋口站在那里拍摄着什么。是梦境还是现实。气息与脚步声。坪谷的身影出现在侧门。为什么那么慌张?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警笛声。太刺耳了——我捂住耳朵。 “这是什么声音?” “没关系,先深呼吸。” 樋口的声音。我忠实地执行了指示。迅速地、利落地、多次地。呼吸立刻停不下来了。为什么明明在呼吸,却感觉喘不上气?我想求助,但身体动弹不了。樋口大叫一声,把我硬按在地上。越来越响的警笛声。地面好冷。能感觉到人越来越多。是谁。在我的头边,跟我说话。下一个来的是一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你呼吸过度了”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被人用袋子一样的东西捂住了嘴。红色的旋转灯和乱舞的声音。旋转的夜空。我被抬上了救护车。然后我意识到自己受伤了。被送到医院后,被白衣男子说“呼吸过度”。之后,强烈的睡意袭来。 幕间 三月三日 久住佑人 陷入黑暗的宽阔草地与黑色的树带。在其对面,旋转灯的红光翩翩乱舞。警视厅这次应该认真起来了吧。现在应该正在进行现场验证吧。辛苦了。 踩下油门,在寂静的街道启动。低沉的夜空。 虽然有预料之外的意外,但那也是冒险的醍醐味。是有意义又刺激的时间。 从一般的观点来看,我是个幸运的人。 容貌、出身、经济环境、教育环境、朋友关系。 但是,“幸运的人生”与“满足的人生”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人是会腻烦的生物。尤其是对于被给予的东西。 一开始就拥有很多东西,一开始就会厌倦很多东西。我也不例外。所以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得天独厚的环境,寻找能满足我的是什么。这对我来说就是“冒险”。 要做好承担风险的觉悟。不,只有一旦失败就会失去一切的风险才会心潮澎湃。 而今天,将成为“冒险”转移到新舞台的纪念日吧。 “冒险”还在继续。 我的心中充满了这样的期待和预感。 第四章 1 三月三日 星期三 深夜 白色的天花板——可以看到日光灯。药品的气味扑鼻而来。只能转动眼睛,除了白色的墙壁,其他三面都是白色的窗帘。一个毫无熟悉之物的空间。 我躺在床上。感到腰部有些沉重,原来是一个人的脑袋压在上面。蓬松的卷发。是美耶。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伏在床上,我试着坐起来,从喉咙到胃一直悬浮着恶心的感觉,但做了一次深呼吸,不适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不知道这里是何处,美耶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还是习惯性地朝美耶的头上挥下手刀。 美耶“嗯”了一声,慢慢抬起头。 “啊,醒了。” 美耶用沙哑的声音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同时打了个哈欠。 “这不是我的房间吧?” 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像是医疗器械的设备和穿着白大褂的人们。 “救护车能送到的地方也只有医院了。” 虽说我很习惯保健室和医院之类的场景,但今天的气氛大不相同。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嗯,刚才。” 美耶从脚边的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前吧。” “这是哪?” “大泉中央医院的急救室(er)。” 美耶用手掌摸了摸我的额头。有点凉,很舒服。 “公司呢?” “翘了。” 美耶还穿着大衣。“有点热啊。” 摸了摸头部,感觉像是纱布和固定纱布的网。摸了摸脸,鼻子上也是纱布。胸口和后背都贴着什么东西。身体各处突然疼痛起来。 “疼吗?” “虽然疼,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为什么……” 话音刚落,倒在血泊中的网川的形象就扑面而来。恐怖、紧张、疼痛轮番闪回,呕吐感涌了上来,捂住了嘴。但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酸液灼烧着喉咙。 “想吐?” 美耶抚摸着我的背,把手放在我的嘴边。我不想弄脏床单和美耶的手,虽然恶心,但还是把胃液吞了下去。 “啊……网川呢?” “失踪的朋友?” 失踪——不是自己去治疗,也不是有人照顾吗? “我想警察应该在找吧。我只知道康晕倒后被送到这里。没听到你卷入了什么案子。” 美耶话音刚落,窗帘就悄悄拉开了。是樋口。美耶点点头,樋口慢慢地走到床边。大概是刚回过一次家吧,已经换成了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短大衣。感觉像是要用魔术一样。 “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美耶对樋口说。樋口露出沉痛的笑容。 “椎名,你没事吧?” “樋口,你知道网川怎么样了吗?” 樋口摇了摇头。 “警察在找,还没找到。” 和美耶的回答一样。冷静一想非常奇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网川竟然消失了。不——其实网川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但美耶和樋口因为担心我而统一了口径。 “网川倒在那里,从屋顶上掉下来,流了很多血……” “但是没找到是事实。” 樋口平静地回答。 “我亲眼看到了。” “康,适可而止!” 美耶语气严厉地插了进来。“樋口小姐也很困扰吧?” “确实有血迹,但网川同学不在那里,至少我到的时候是这样。” 樋口教导似的对我说。 “没关系,我不会胡闹的,你就实话实说吧。” “网川同学,警察正在找。” 樋口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的!” 话说出口的瞬间,两颊传来冰凉的触感,樋口的双手包住了我的脸颊。 “虽然会很难受,但请相信我,我和姐姐都没有说谎。” 清凉的声音、冰冷的双手,我的内心因此冷却。樋口在这里。樋口绝不可能说谎。转念一想,也没有证据证明网川已经死了。还有希望。继续深呼吸。 “身体没事吧?” “嗯,勉勉强强。” 说到身体,我低下了头。穿上的不是校服,而是浅蓝色的诊病服。 “哦,你注意到了,我帮你把身体擦干净了,内裤也换了新的。” 面对着樋口的脸颊瞬间发热发烫。连内衣都换了—— “不用在这种地方说吧!” “吵死了!我担心死你了!” 美耶生气地吸着鼻子。泪水夺眶而出。“你也关心一下自己吧,笨蛋!” 美耶从脚边的包里拿出纸巾,擤了擤鼻子。 “详细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身体和头部的伤也只是很浅的外伤,虽然出了很多鼻血,但骨头没有异常。” 樋口插嘴道。 “检查……什么?” 现实恶心地抚摩着我的感情。 “椎名有被药物迷晕的嫌疑,所以你要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药物?那勒在我脖子上的那只胳膊…… “能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地躺在这里说不定是个奇迹呢,笨蛋。” 美耶把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自己的包里,泪眼朦胧地瞪着我。她在一家小型电影发行公司负责宣传。极少休息,一直都在跑外勤。百忙之中还要照顾我,真的很抱歉。 “是谁救了我?” 我问道,樋口回答:“矢野同学。”据樋口说矢野发现走廊外有个急救箱,感觉非常奇怪便四处张望,发现我倒在过道上。脑海中浮现出矢野在社团活动中到处飞来飞去的样子。原来是矢野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我也在去见椎名的路上,听吉野说椎名拿走了急救箱,我有点担心,又在走廊里偶遇了矢野同学。” “对不起……” “麻生老师和警察也来了,你要好好回答发生了什么。” 好像还看到了坪谷。 “坪谷呢?” “她看了一眼现场就倒在保健室里,好像以为都是椎名的血。” 如果不是我的,那就是网川的血。 “矢野同学也说,发现椎名的时候,现场只有椎名一个人。” 在短暂的沉默中,突然插进几道脚步声。 “警察好像回来了。” 美耶话音刚落,窗帘就被拉开。和护士一同前来的穿着白衬衫外披天蓝色夹克的麻生和穿着灰色西服的女性,离人群稍微有些距离的穿着羽绒夹克衫的中年男子。护士和穿羽绒夹克的说了几句话就回到了工作岗位。西装女和夹克男好像是警察,美耶向两人点头致意。似乎在我昏迷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招呼了。 “感觉怎么样啊椎名?” 麻生低沉的声音摇动着鼓膜。 “没什么……” “虽然有轻微的外伤,但身体不用担心。只是血液中出现了药物反应,医生说可能是氯仿。” 他的表情有些紧张,虽然很冷,但覆盖着厚实胸口的衬衫依旧渗出了汗水。麻生也慌了神。我再次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网川呢?” 虽然有点啰嗦但还是问了一下。西服女看到那个夹克男的眼色便上前一步。短发,戴着一副眼镜。身材纤瘦,姿态端正,西服的穿法也很潇洒。看上去二十多岁。 “我是大泉署的山尾,那一位是搜查一课的石岛先生。” 那个叫石岛的夹克男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微微地点了点头。自称山尾的女刑警收起尖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冰冷。一群粗鲁又刺耳的家伙。 “现在还没有和网川绿小姐取得联系,也不清楚具体情况,需要你的协助。愿意提供吗?” 麻生夸张地皱起眉头。我不认为能跟高中老师和刑警统一口径。网川真的消失了。 “能说说吗?”山尾问,我回答:“嗯。” “现场的运动部生活楼,你们好像叫它社团楼,在屋顶发现了好像是你的东西。” 是那本读了一半的文库本。大概是美耶确认的吧。 “在楼后面的绿化带和过道上还有人掉下来的痕迹,以及不属于你的血迹。” 她语速很快,但口齿清晰,我听得很清楚。山尾推了推眼镜,环视着围在床边的每个人。 “现在开始我会问一些比较深入的问题,能不能请大家先离开?” “审讯?你在怀疑康吗?康是受害者哦。” 美耶立刻作出反应,声音里充满了怒气。她瞪着山尾,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山尾也没有移开视线。 “只是确认一下事实而已。您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冷静,能请您配合吗?” 山尾冷冷地反驳道。 “只是走走形式而已,请不要紧张。” 石岛嘟囔了一句,却充满着压迫感。 怒火中烧的美耶将愤慨吞进内心哼了一声。可悲的官民力量之差啊,我假装事不关己地思考着。 “如果身体不适,就马上停止。” 这次樋口开口了。 “不用担心。” “康,不要勉强。” 美耶说完就带着樋口和麻生走出手术室。石岛最后离开床边,从外侧拉上窗帘。窗帘里面只剩下我和山尾。这大概是为了照顾未成年的我吧,但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在窗帘外面专心听着。 山尾从包里拿出b5大小的笔记本。好像不是直接记在警察手册上。她打开笔记本,用带着笔帽的圆珠笔在纸面上划来划去。 “先让我确认一下你的名字。” 声音还是低沉,但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 “我是椎名康。” “所属也说一下。” “我是藤野高中的高二学生。” 根据对方的提问,我依次回答了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员。明明早就调查过了。 “你和网川绿同学的关系呢?” “我们都是篮球部员。” “听完案件的情况,你有什么问题吗?” “网川还活着吗?” 山尾微微歪着头。 “也有这种可能性,请协助我们吧。” 也有这种可能性——胸口随着吸入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放学后,你和网川绿在一起,没错吧?” 我点点头。 “我听你的同学说,你发现网川绿好像从屋顶掉下来,然后就昏了过去,这也没错吧?” 樋口大概解释了一下。 “没错。” 鲜明的景象历历在目,胃里一阵绞痛。 “你记得当时的时间吗?” “我想应该没到五点半,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 从广播部出来的时候,好像是五点二十分多。 “那我说说发现网川绿同学时的情况。” 我按照时间顺序梳理记忆。和柴田闹翻之后我和樋口一起去了公园,回来后又去了社团楼的屋顶消磨时间。这时网川来了——我想去取消毒液,在走廊和伊达同学说了话,去了广播活动室,又回到了社团楼。 我单单隐瞒割腕的事实,把放学后的行动按顺序说了一遍。 “我从屋顶往下望,发现网川倒在那里,就跑下楼梯……” “屋顶上没有人吗?” “没有。” “下楼之前,有没有遇到谁?” “谁都……” 当时的我惊慌失措根本无心观察周围。即使有人在部室排列的走廊里也可能没有注意。然后来到走廊,从侧门走到社团楼后面—— “找到网川之后,我的记忆就中断了。突然觉得脑袋很沉,眼前也变暗了……脖子上还被胳膊勒住。” “胳膊?你是说第三者?” 我点了点头,山尾的眉间刻上一道皱纹。第一次见的表情。“能肯定吗?并非记忆混乱。” 我再次点头。那种感触、恐惧既不是梦,也并非错觉。 “男人的胳膊还是女人的胳膊?” 山尾追问道。那只胳膊虽然不粗,但隆起的肌肉像男性一样。耳边传来“对不起,不是你的错”的声音,虽然多少有些软,但肯定是个男人。 “我认为是男人。” 我解释了在耳边低语的事情。 “看到脸了吗?” “没看过。”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昏过去的?” “被胳膊缠上之后的事我不记得了,苏醒后天已经黑了。” 山尾看着我,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是认识的人的胳膊吗?你对声音和体味有印象吗?” 我摇了摇头。山尾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换个话题吧。你在屋顶和网川同学见面后,为什么要去拿急救箱?” 这个唐突的问题稍微打乱了我的思考。此时绝对不能犹豫。可以瞒过这个警察。网川绝对没有死。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割腕的事——约定依旧生效。 “她手臂受伤了,好像很疼,我想给她消毒一下。” 为此又一次走出社团楼,去了广播活动室。 “为什么特地跑到广播部?” 问题的重点放在了我身上——山尾的目的是什么?要在短时间内想明白。吉野的脸和对话。急救箱成了被遗忘之物。 “前天,我偶然把急救箱拿到广播室,就这么忘了。” 樋口对山尾是怎么回答的?如果有出入山尾应该会有反应。但山尾的表情一点没变。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呼出的气息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带她去保健室?” “网川翘了社团活动……所以好像不想去保健室。” 血泊——纹丝不动的网川。被切开的白色肉芽…… “有没有对网川绿同学怀有杀意的人,或者憎恨的人?” 突然提出了一个露骨的问题。 “杀意?” “已经认定为案件开始调查了,所以必须探求所有的可能性。” 对网川怀恨在心的人物。关户明美。柴田佐纪。怎么可能——都是普通的高中生,我不认为她们和网川的争执潜藏着杀意。那么网川自己呢…… “你有线索吗?” 山尾看到了我的表情。在怀疑别人的专业人士面前感知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关于篮球部的事,我想其他部员应该更清楚。” “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明白了隐瞒是徒劳的。于是将女子篮球部的网川和其他部员之间的争执解释了一遍。最后补充说,这是常有的事。 “你对网川小姐怀有憎恨吗?” 所有的可能性——由我犯下罪行。有可能是我把网川推下去的。 “照你的说法,和网川同学最后在一起的人就是你了。” 虽然很简单却是关键的事实。发现倒在地上的网川,确认有第三者(男人)存在的,也只有我。但是—— “恨意什么的……绝对没有。” 呼吸紊乱。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是吗,我知道了。” 山尾爽快地说完,合上了笔记本。她会如何解释我的慌张呢? “今天就可以了,以后应该还会再来向你询问,请尽量待在家里,应该马上就会联系。” 山尾把笔记本放进包里,麻利地做好离开的准备,拉开窗帘,没有石岛的身影。在侦讯过程中就回去了吗? “你多保重。” 山尾公事公办地说完就走了。走廊尽头传来美耶和山尾打招呼的声音,美耶和樋口也回来了。 “那个男人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我想象着电视剧里的一个场景,看上去就很可怕的刑警在侦讯室里敲着桌子,抓住嫌疑人的胸口。 “问话的是一个叫山尾的女人,男人什么都没做。” 美耶比起网川的安危更担心我的身体。我意识到这大概是作为家人的正常反应。 最后是麻生来了。 “总之,不要勉强。虽然没必要住院,但医院说可以待到早上。”麻生转向美耶。“明天请替其请假,今后的事情学校会再来联系的。” 美耶一副监护人的表情连连点头。麻生说还要去警察局,和美耶打了个招呼就快步离开了手术室。 美耶把脸凑过来。 “怎么办,要待到天亮吗?” “我想回去。” “我知道了,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那就回家,我去把放在车里的换洗衣服拿来,先等一下。” 美耶看到樋口,有些过意不去地双手合十。“对不起,在我回来之前,希望你和康待在一起。” “好的,我也想待在一起。” 樋口爽快地回答。笑容中透露着教养良好、稳重和高贵的气质。美耶被骗得团团转,再次说了声“对不起”,走出手术室。她完全误解了我们的关系。 樋口目送美耶的背影远去,拉上窗帘,转身面对我。笑容中带着一种无瑕的邪恶。 “你是会对帮换内衣的大姐姐大吼大叫的魔鬼吗?” 耳朵和脖子周围发热。 “你现在穿的是我买的哦,是便利店的便宜货真是不好意思。” 樋口——又拱手送给此人惩罚的材料。 “为什么连内衣都要换呢,难以理解。” “因为沾满了血。” “血……” 脚上有潮湿的触感—— “没关系哦,换的时候我什么都没看。” “够了……” “问询的那个叫山尾吧,她问了什么?” 那散发着强力的牵引光束的瞳孔,以及比山尾还要强硬的态度,让我无法拒绝。 “她问我为什么和网川一起在屋顶上?” “也就是说,你被怀疑是凶手。” 开门见山。 “我只是在屋顶上消磨时间,网川就出现了。” 我全都说了。麻生、坪谷和网川面谈的事,面谈的时候伊达同学出现了,网川因此慌张不堪。 “即使是尊敬的前辈的劝说也无法答应,这样啊。” “所以才,连续两天,想要割腕。” 从篮球活动室拿出美工刀,来到屋顶上的原委也都能解释清楚。 “那个伊达同学真是个罪人。” 樋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然后我就去广播室拿急救箱。” “等一下,网川同学已经割了吗?” “本来想割的,刀已经碰到手腕了,我觉得阻止她不太好,所以就效仿昨天的樋口……” 我去了广播室,回来的时候网川已经不见了。应急围栏的围栏上有血迹,说明是在坠落之前割的。我在屋顶上寻找了一番,发现网川倒在下面就跑下楼梯——之后的事情也如实供述。 然后—— “好像是被人勒住脖子,昏了过去。” 话音刚落,樋口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我没听过这件事。你不是吸入药物了吗?” “相反,我不记得自己闻到过药物。” 被胳膊勒住,耳边的低语也都说了。 “都是我的错。网川倒在我面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那之前,我丢下网川独自一人,所以她从屋顶……” 刚才还很稀薄的真实感。何时开始厚重起来了呢? “椎名,不要自责,如果我也在场的话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拿内衣的事情开玩笑这点我向你道歉。” 樋口毫无感情的声音变的富有情绪。 “怎么突然这样?” 是新形式的惩罚吗? “椎名是受害者,没必要觉得自己有责任。” 第一次看到,不知所措的表情。“要说有责任的话,还不如说是我。因为我一直不紧不慢地想拍到阿光,所以才让椎名受伤了……如果我能更认真地向学校报告的话就可以防止了。” 樋口默默地走出窗帘。 几分钟后回来,鼻头有些发红,眼睛也布满血丝。 “椎名,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 “阿光和网川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美耶从车里回来后,我先对她道谢、换了衣服,又听了两三个值班医生的嘱托,变回了平时的小施虐狂的樋口站在医院的大门前,完美扮演了一个关心同学的好学生。 一回家,美耶就把我强行锁在床上,不要乱动,不要乱想,乖乖地睡吧。虽然自己确实全身疲惫。可当我闭上眼睛想要入睡时,这十二个小时的记忆就随机、反复地重现。我一瞬间甚至以为正在发生,于是睁大了眼睛。看到天花板,才意识到是半清醒状态的梦,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安心地松了口气。网川、樋口、警察、救护车、公园、柴田、伊达……身体清楚地感觉到移动感和飘浮感,数次误以为是现实,睁开眼睛。在脑内混沌和清醒的反复中,时间的感觉消失了,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2 三月四日 星期四 早上 起床时已经过了中午。在我醒来之前教务主任又打来电话,让我今天在家待命。主要是应对媒体和警察,大概是在关照我。据美耶说,今天只是临时的全校集会。 叫我去吃午饭,我下到客厅。 美耶在餐桌上摆着番茄烩饭和清汤。 “网川呢?” 我问道,美耶静静地摇了摇头。 “警察和学校的工作人员通宵达旦地在校内和学校周边寻找,一无所获。” “是吗……” 美耶向公司请假,从一大早就开始处理学校和警察。我们之间相差七岁,在七年前母亲病逝后,她就自认为母亲的化身。在大型饮料公司工作的父亲为了开拓更多的市场,只身前往泰国曼谷赴任。因此卖掉了一套二手房子,现在家里只有我和美耶两人。她把我的情况告诉了父亲,说只是轻伤,自己在身边不用回来。多么能干的长女。 “至少吃一点。” 美耶说完就回厨房去了。 我蹲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只有少许生活声音的静寂让人无所适从,我打开电视。白天的八卦节目(wide show)报道了网川的失踪。运气真差。画面右上方一直播放着“著名女高中生模特,留下血迹失踪”的字幕,好像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画面里出现了熟悉的校舍和北门,一位男记者拿着麦克风站在门口。 “最后一次看到网川绿小姐是在昨天下午五点半左右,在这扇门里面的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社团楼里,据说她和同一个社团的学生待在一起。” 我的事情已经被媒体报道了,加重了对山尾的不信任感。 “在社团楼旁边的过道上发现了大量血迹。根据目击证词和现场情况,警方认为网川小姐是出于某种原因从社团楼的屋顶掉了下来,之后便失踪了。” “有关于网川同学的去向与身体安危的消息吗?” 演播室的女播音员向现场记者问道。 “警方已向崎玉县南部和东京都西北部的医院派出搜查人员,正在确认网川绿,或者网川模样的女性是否被送进医院,但目前还没有网川正在接受治疗的消息,去向也不为人知。另外,网川小姐坠落的因果关系尚不清楚,但警方认为他人从外部入侵的可能性很高,考虑到绑架勒索的可能性,警方将继续扩大搜查范围。不过,一想到从屋顶上掉下来,还有大量的血,就不由得担心。” 画面转向vtr(video tape recorder)。一个便衣警察模样的男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的高个子男人从老旧的出租公寓出现,从镜头前走过。字幕上写着“绿小姐的父亲网川彻先生”。在比赛的会场见过几次。网川和父亲相依为命,听过她的家庭并不富裕。并且是以特别奖学金学生入学藤野高中的。即使绑架,也不可能得到多少赎金。 “说是入侵,是能从外面轻易入侵的构造吗?” 女播音员向现场提问。 “这所高中有正门和北门两个门,那里装有监控摄像头。警方正在分析监控录像,调查是否有可疑人员。” 画面回到演播室,女播音员表情凝重。 “发生事件的藤野高中是篮球领域的强队,其中网川绿在去年的inter high中荣获得分王,前途一片光明。174厘米高的她也活用其高挑、纤细的身材,作为模特拍摄时尚杂志的写真,在篮球以外也大受欢迎。” 配合评论,出现了这个电视台以前播放过的网川的影像。我还记得。那是去年秋天播放的体育娱乐节目。棒球、足球、排球等现役选手和前辈们作为嘉宾一同出席,网川也参加了。然后播放的是比赛时的网川。inter high的录像、练习赛的录像,甚至学校的训练也有摄制组。主持人向观众介绍绿色的腕带是她的标志。 接下来是写真摄影的场景。节目的摄像机一直在跟踪摄影棚里的照片。 “开始当模特的契机是什么?”采访者的声音。 “朋友擅自帮我去应征杂志的读者模特。” 网川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真是好朋友。” “虽然有点啰唆,不要张着嘴睡觉,在人前要好好整理头发,坐着的时候双腿不要分开等等。” “现在不就分开了吗?” “太大意了。” 无忧无虑着微笑的网川。画面回到了摄影棚。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选手?对于mc的提问,网川表情微妙地回答。 “女子篮球,特别是高中的女子篮球给人一种朴实无华的印象,我想尽量用观众喜欢的方式来比赛,吸引他们的注意。只有模板化赢球的篮球是很无聊的。即使输了,但是因为我的比赛,哪怕只有一个人能被我所吸引,萌生出对篮球的兴趣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那样的话打篮球也更有意义了。做模特也是同样的理由,想要进一步宣传篮球。虽然也有不少的舆论压力……” 介绍网川的vtr结束后,画面回到了演播室。自称评论员的原新闻记者和原警视厅某课长的老男人对事件发表了看法,但都没有直接提及网川死亡的可能性。她明明从三楼楼顶掉到水泥路面上,并且没有任何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消息。这就是所谓的关怀吧。 我站了起来。美耶做的烩饭已经凉了。 “对不起,我还是没胃口。” 我对着厨房说道,她回答说:“就放在那里吧。” 我在嘴里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关掉电视,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拉上起床时拉开的窗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网川的脸浮现在眼前。奔跑的姿态,跳跃的姿态,校服,摄影用的服装。 刚入学时她是我嫉妒的对象。虽然伊达同学还在,但经过再三考虑我还是拖了几个星期加入了篮球部,因为想看网川。准确地说,是期待看到从我手中夺走伊达同学的网川的失败和受挫,想近距离观赏她被打倒的样子。 藤野高中的女子篮球部聚集了首都圈强队中学的王牌。训练非常严格,竞争也很残酷。提前退部的人也层出不穷,对于无法跟上练习的人就毫不留情地提出退部劝告。在这一过程中网川不仅没有受挫,反而光芒四射。不讨好任何人,全心全意地投入篮球,毫无阴郁与邪念。和伊达同学的配合也日益完善,没有一丝他人插足的空隙。网川顺理成章地成为主力阵容的核心,在都大会上惊艳亮相,经历了inter high,成为我遥不可及的存在。 夏天结束的时候,对网川的异样感情烟消云散,我也失去了加入篮球部的理由。但我没有退部。虽然是出于邪恶的动机加入了篮球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自己正不求功利,单纯地享受着篮球,所以我决定继续享受。放松心情、优先考虑自己。身体累了就休息,想要发动的时候就拼尽全力。无视风言风语,独行其是。鸟越是很好的练习台,也是一堵高墙。 喜欢上网川的理由很简单。她从对面向我走来,当然没有向我表白,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只是如此?我只能回答“只是如此”。那是去年的初夏,男生在都大会上早早地淘汰出局,已经更新换代的女生则在准备即将到来的inter high。 那天,我正沐浴着透过树木的日光睡午觉。 感觉到脚步声和气息,睁开眼,看见了长腿和裙摆,抬头,网川俯视着我。脸颊和脚边有草地的触感。睡觉的时候应该是靠在仓库的墙壁上,现在却散漫地躺在地上。 “……怎么了?” 我迅速收起手脚坐起来,掸掉手上和校服上的草屑。连自己都受不了的难堪睡相。网川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我立刻反应过来,试着摸了摸嘴角。黏黏的口水。急忙用手背擦拭,又用手帕擦手。 “这里,原来如此,是秘密基地啊。” 网川边说边好奇地环顾四周。我私下里称之为“背德的死角”的空间。除了和女孩子见面之外,也会利用这个时间睡午觉。用手机确认时间。下午三点三十七分。本想午休时小睡一会儿,没想到睡得这么死。 “这么了……” 我忐忑不安地问道。 “因为看见了。” 网川指着天空。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社团楼的屋顶。“虽然看到的只有脚,但如果是急性病或者受伤的话就糟糕了。” 所以才来看看情况? “就是这样,只是睡午觉。” “把你吵醒了吗?” “不,睡过头了。” 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本以为就此告一段落,但她没有离开。双手交叉在腰后,微微歪头看着我。 “还有口水吗?” 说出口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在社团以外和网川说话。一直以来我都有意识地与网川保持着距离。有关社团活动的联络、确认事项之类的事情都用最低限度的话语不动声色地应对。网川应该也没把我放在心上。 “睡相真豪爽。” “谢谢。” 我沿用以往的做法冷淡地回答。网川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只是悠闲地说了句“睡午觉真好啊”。和社团活动时不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心。短发看起来有股清凉感,很适合夏装。总觉得很耀眼。不是物理上的。 “还有什么事吗?” “我在想那些传闻。” 网川用试探的视线说道,但并没有厌恶的感情。 “传闻?” “短时间内……更换女孩子的传闻。” “不是传闻,是事实。” “但没听过被人怨恨或发生纠纷之类的事。” “我们都不是认真的。” 网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附和道:“是啊。”这种情况大多是女孩一方抱有某种期待。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会满足对方的期待,但网川属于伊达同学,根本不想出手。 “只有我们两个人……” 网川故弄玄虚地说。“什么都不做吗?” “我?在这里和网川?” 网川微笑着点点头。网川应该不知道我和伊达同学之间的事情。而且我曾经对她怀有敌意。 “你想做什么?接吻吗?然后脱衣服?这种地方谁也不会来。” 好像很开心。我读不懂她的真心,只好斟酌词句。 “嗯,你有什么期待吗?” “可能有点兴趣。” 是对行为的兴趣,还是对我的兴趣?和之前的女孩子相比她的容貌出类拔萃。不愧是模特,身高体型都和我差不多。我靠一定程度的健身维持着现在的体型,网川的身材却是自然形成的匀称高挑。曲线锐利的身体像猎豹一样精悍,有种中性的美。如果没有障碍是可以迅速享用的对象。 “老师和高三的人都在盯着我……要是被发现的话就糟了。” 与其说是自制,不如说是在为难。 “你很认真啊,有点意外。” “你差不多该回去了,社团活动开始了。” “是啊,今天也要努力,像椎名一样。” 这次她露出了清晰的笑容。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每周只练习几次。除了拍摄录像就只是个任性的不良部员。 “你在开玩笑吗?” “虽然不是每天都出来,但是来练习的时候比谁都努力。我看到了,冲向鸟越的时候。” 这次轮到我感到羞耻了。在5v5的情况下与鸟越展开对决,在女子球场那边也很显眼吧,被鸟越一次次弹开的身影。就算攻守转换我也无法参与防守。其他能力姑且不论,仅在反射神经、反应速度上,我似乎被认为与鸟越不相上下,麻生把我当作鸟越专用的防守机器来使用。对麻生来说这也是对我的惩罚吧。 “你想说我太自不量力了吗。” 我压抑着感情,回答道。 “不是的。有人会取笑你,但也有人看到你无论失败多少次都绝不放弃,继续认真冲锋的身姿感到热血沸腾。” 网川直视着我的眼睛。“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还没来得及思考话中意义,我已经因为震惊失语。我只是沉浸于被鸟越击飞的自己。鸟越也知道这一点才叫我抖m。我也没有否认。参加训练的时候虽然也拼尽全力,但这只是自我满足。不觉得应该被钦佩夸奖。 “这是个挑战,我觉得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挑战。对手是那个鸟越啊。” 网川的语气激动起来。鸟越是个白痴,色鬼,完全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但是关于篮球方面,他从入部开始就被认为是男子篮球部唯一的“全国水平”。从这个月开始成为队长,真心以全国为目标,对我也根本没有“手下留情”或“适可而止”。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赢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那只是鸟越的水平太厉害了。而且能正确地做出反应的椎名也不是一般人。但是椎名比起防守明明对攻击更加敏锐。虽然没多少人注意到。麻生老师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椎名防守。真是不识货啊。” “你是来说这种话的吗?是鸟越拜托你的吗?” “不,来这里之前我都没想到是椎名。但是遇到了椎名,我想这也是缘分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实际上,头脑中一片混乱。 “因为,椎名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 我一时语塞。瞬间的视线交汇。网川从我手中夺走了伊达同学。那只是我自己的问题,与网川自身没有任何关系和责任。 “一定只是时机不对。” 我随口答道。 “是吗?虽然关于椎名的议论纷纷,但我觉得打篮球的椎名才是真正的椎名。能告诉你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的数分钟内,我心中的时钟停滞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独自站在那里。 “我看到了”“我也是其中之一。”“打篮球的椎名。” 这些话语话深深地印刻于我的内心。我不知道它在我身上产生了怎样的化学变化。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是那么细微、那么不经意、那么不值一提,所有的瞬间在脑海闪回。毫无自觉地自己已经一心只想着网川。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困扰,于是比以前更加想要其他女孩子了。 对讲机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过了一会似乎为了表示礼貌又响了一声。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开门的声音和美耶的呼唤“康,朋友来了”。 我睁开眼睛。用运动衫的袖子拭去眼角流下的泪水。是樋口吗?我慢慢起身,脱下运动衫。确认镜子里的身体。左侧肋骨附近和右侧锁骨下包有纱布。还能看到一些细小的擦伤。头和脸的正中间也贴着一块傻乎乎的纱布。感觉差不多了便把它揭了下来,用湿纸巾擦了擦鼻子周围。误触到的话会有点痛。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因熟睡乱掉的头发,穿上毛衣,换上牛仔裤,走下楼梯。 站在玄关处与美耶相对的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和一个低着头犹犹豫豫的女孩。两人都穿着校服。 “辛苦了,感觉怎么样?” 我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停下脚步。是鸟越。不自然的灿烂笑容……旁边是关户明美。刚和她不欢而散,关户一脸尴尬。 “我们是作为篮球部的代表来探病的,必须要跟那孩子谈一谈关于学校的事情。啊,这个给您。” 鸟越滔滔不绝地说着,递过蛋糕店的小盒子。藏在面具后的阴谋诡计显而易见,但美耶沉溺于“朋友的访问”和“伴手礼的蛋糕”这两大惊喜。竟然被这么简单的计策哄骗—— “谢谢你们的关心。” 美耶高兴地说着,和鸟越一起进了客厅,说了句“等一下,我给你端咖啡”,就消失在厨房里了。看上去非常高兴。虽然常备着速溶咖啡,但她应该要去磨咖啡豆。 鸟越想和我并肩坐在沙发上,我戳他的肩膀,让他隔着餐桌坐在我对面。关户在鸟越身旁坐下。 “很抱歉突然闯进来。我说了现在最好不要打扰你。” 关户抱歉地说着,看着鸟越。“就是忍不住想来这里。” “一心只想确认所爱之人是否平安。” 早早脱下面具的鸟越—— “再说我就揍你。” 我瞪了鸟越一眼,转向关户。“关户才是,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后来祥子邀请我去卡拉ok,我好好地发泄了一下。” “我好像太得意忘形了。我并不想伤害关户,我一直想着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低下头,真心实意地说。 “没关系,我才觉得是佐纪给你添了麻烦,听到你的事情时我吓了一跳。” “你们在说什么?”鸟越插嘴道。 “这是我和关户的事。” “我不想被排除在外。椎名,这次你对明美下手了吗?虽然我知道你想忠于自己的欲望……” “你是笨蛋吗!” 鸟越的直觉出乎意料地敏锐,我慌忙打断他。他变得闷闷不乐,瞳孔真的湿润了,没办法了,只好把和柴田吵架的原因,关户留下来练习,以及我和网川在关户面前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就是原因吗?” “你不知道,还进来阻止我吗?” “只是听到了同性恋的词汇,想要消除偏见罢了。” 气氛再次尴尬。身边有鸟越在的时候,思考他为何生气这件事本身就很愚蠢。 “可是,明美也很闲啊,偷偷摸摸地进行个人练习啊。真是特立独行啊,特立独行。” 鸟越得意忘形地对关户说。 “不过,能得到伊达同学的亲自指导,总觉得很高兴。” 伊达同学也参加了关户的个人练习。 “啊,是这样啊。伊达学姐也是因为已经保送才有空的。” 不愧是鸟越,迅速觉察到了。据关户说,伊达同学以每周一两次的速度参加关户的个人练习。除此之外的日子,她的陪练都是矢野。 “不过我稍微放心了。虽然麻生老师说没什么大碍,但见面之前我还是很担心的。” 关户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但脸上却浮现出疲劳带来的阴影。 “真的没什么事,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大家都大受打击,特别是篮球部的同学。学校里到处都是警察,学校周围也到处都是媒体。我和麻生老师谈了一下决定暂时停止练习。现在是很重要的时期,虽然自己真的很想,但考虑到大家的感受。” “男生坚持要继续练习,但社团楼被封闭了,没法打球。” 鸟越板着脸说。 “这是今天发的讲义,据说是应对媒体的手册。” 关户从包里取出几张打印纸,放在桌上。可以看到《关于媒体的应对》的标题。比起网川,学校似乎更在意媒体,有点难受。 “有学生用的和家长用的,待会儿也交给姐姐吧。” 虽然表现得很坚强,但最受打击的应该就是关户。相信网川,却被网川背叛,我也是其中的一环。然后那个网川就这么消失了。尽管如此还是来探望我,关心我的身体。对自己被山尾问到恨网川的人时脑海浮现关户的脸这件事感到羞愧。 “案子的事……” “校内集会上虽然做出了说明,但我还是不太清楚。绿从社团楼的屋顶上掉下来,然后就消失了,现在还没找到,可能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让我们协助警方调查。还有,虽然没有点名椎名,但听说有一个高二的学生被牵扯进来受了伤,我也是麻生老师联系我才知道椎名的事。后来警察向我询问关于绿的事情,我就我所知道的告诉了他们……” 关户犹豫着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还有,在找到椎名之前不久,田丸说看到了一个像阿光的男人。虽然警察说不能透露出去,但椎名是当事人。” “阿光?那个阿光?” “对,就是那个阿光。啊,还没确定就是阿光。” “别说了,篮球部的人都知道。”鸟越补充道。 田丸瑞季平时是矢野的跟班。 “阿光出现在哪?” “社团楼……” 根据关户的说明,田丸瑞季为了带走在练习中受伤被送去医院的远野游未的行李,前往社团楼的三楼,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像阿光的男人。三楼只有女生活动室,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男生很少会上来。时间是在露天球场的5v5比赛前的休息时间。应该是昨天的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左右。 “麻生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游未伤得很重,从医院直接回家了,让我去拿她的行李。” 接到麻生的电话后田丸先去了社团楼。行李除了书包,还有校服等换洗衣物。矢野觉得一个人不够,也跟了上去。 之后,田丸在社团楼看到了一个像是阿光的男人。 “那个人站在三楼的走廊上,穿着男生的校服,样子很怪异。我跟他打了招呼,那人看上去带着一股异常的正直与倔强” 回过头的男人身高在180左右。虽然身材苗条,但从外表就能看出一直在锻炼。单刀直入地说,是个美少年。 田丸的证言“兼具清凉感和禁欲的性感” 以及“那么漂亮的外表,如果在学校的话绝对会过目不忘,所以判断他是非法入侵者” 田丸虽然不知道阿光的长相,但听说过他的特征。好像很快就认定为阿光。 “也有因为长得漂亮就不能原谅的原因。站在那里不要动,对着那个家伙这么说了。” 她对于高年级的我也会偶尔批评道“认真一点”。前天她又在胡乱猜测我和网川的关系,狠狠地挖苦我。 “不愧是我们藤野高中篮球部的经理,胆子真大。” 鸟越抱着胳膊,一脸得意。 “说什么呢,太危险了。” 男子背着背包,脸上浮现出“无限近似于透明”的笑容。 “如果能放我一马我会很感激的,不行吗?” 男人说完便轻盈地转过身,踏上了通往屋顶的楼梯。这时,矢野追了过来。田丸告诉矢野有可疑人物闯入后便追着男子上了楼梯。矢野为了阻止田丸的暴走追着田丸上了屋顶。 “可是屋顶上一个人都没有。”关门说。 “没人?” “田丸说消失了。” 我不知如何判断。屋顶上还有楼梯间,在阴天应该相当昏暗。 “祥子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感觉自己被骗了,田丸固执地去楼梯间后面看了看,可是没有人……” 看漏了?还是误解了?或者是田丸自身的问题? “阿光逃到屋顶与田丸她们跑到屋顶之间只有十秒左右的时间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的话,只能认为是幻觉吧。” 这么说着的关户也不能断言就是事实,正困惑着。 田丸讶异地让矢野拿着远野游未的行李,对她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自己,然后让她去了医院。矢野回到体育馆,做好了5v5的准备事务,再次回到社团楼时发现远野游未的行李掉在了走廊的入口外,还注意到了急救箱,因此发现了我。这一连串的目击事件都发生在我昏倒的时间段。 “那个时候她没注意到什么吗?矢野没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她说那之后就一直忙着救助椎名了。” 不管怎样,田丸瑞季的证词和我的证词让警察认识到了或许是阿光的可疑人物的存在。在昨天的审讯中,山尾很干脆地离开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田丸不是那种会无意义地说谎的孩子,但竟然能从屋顶上消失。” “藤野高中七不可思议里有一个是社团楼的幽灵,不是那个在作祟吗?” 鸟越插嘴道。 “可是我是被袭击的,肯定有人闯入了学校。那家伙。在勒我脖子的时候,啊,是我的脖子被勒住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恐惧卷土重来,但不能在鸟越面前失态。关户似乎是头一次听到我被袭击,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美耶用托盘端着咖啡和蛋糕走进客厅。 “谢谢。” 鸟越瞬间将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具贴在脸上。他的声调明显比和我们说话时要低,营造出一种平静的气氛,真让人讨厌。美耶把咖啡放在我、鸟越、关户的面前,对鸟越说了句“慢慢来”之类的令人产生误会的话。 “真是个好姐姐。” 鸟越目送美耶的背影回到厨房。“尤其是腰线。” “喂!” 关户回过神来,红着脸戳了戳鸟越。鸟越却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什么?”一位旁若无人的探病客将快要冻结的气氛转变为了“尴尬”。沉默。只有咖啡的香味在飘荡。鸟越竖起小指,把杯子放在嘴边。这个男人—— “嗯,被袭击啦被卷进啦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不过看起来精神不错。也有为了迎接客人特意整理过睡脸的痕迹,也看得出来匆忙地换了裤子。注意仪容是内心没有崩溃的证据。光是能确认这一点就值得来一趟了,明美。” “怎么……了”关户有些发愣。 “这是作为队长标准的发言,不对吗?” “那你就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当队长吧。” 我不客气地反驳道,既然大家看了觉得没事,那我大概还没事。 “可惜的是,内裤从腰部露出来了,这一点要扣1分。” 鸟越自己粉碎了难得的好印象。脑袋瞬间发热,没有换内衣。但不想被鸟越的话牵着鼻子走。 “谢谢咖啡。能看到你这么健康真是太好了。” 关户站了起来。 “要回去吗?” “嗯,聊天正变得奇怪。我会跟佐纪说清楚的,别担心。还有,不好意思把奇怪的人带来了。” 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的鸟越,在某种意义上也成为了我的支柱。 “总之我已经把从警察那听到的全部告诉你了,没事吧” “没关系的。我和网川只是这两天说话的机会比较多,并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和柴田争执的时候我的情绪有点激动,说了些让柴田误解的话,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事到如今,我还在撒谎。 “椎名你也认清现实吧。电视、报纸、周刊杂志,他们应该都知道椎名的事了,大家会蜂拥而来的。” 鸟越也站起身,摊开双手。“所以,难过的时候我的胸口随时都……!” 关户的手刀刺向鸟越的后脑勺。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我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哭。” 在瘫倒在地板上的鸟越旁边,关户对我如此说到。这句话让现在的我十分安心。 “那到时候请多关照。” 听到我的回答,关户笑了。 第五章 1 三月五日 星期五 苏醒,有些迷糊,现实被强行装进脑袋。心情瞬间低落。窗帘的缝隙里是不变的晨光。从今天开始就像往常一样上课,请假大概也不会被人指责。 下到一楼,美耶正透过客厅窗帘的缝隙偷偷往外看。 “你在干什么?” 美耶回过头,把手放在嘴边:“安静。外面有电视台。”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吗。虽然现在只是在外面蹲守,如果再来些的话门铃就会响个不停了。” 鸟越所说的。成为了现实。 “会一直在家附近吗?” “你还未成年,他们应该不会乱来吧,正说着呢,好像又来新的人手了。” 屋外传来停车和车门开关的声音,以及工作人员之间的问候声,正在叽叽喳喳地密谈。 美耶轻轻合上窗帘的缝隙,转身面对我。 “还没找到她。麻生老师也说没必要勉强上学,你就待在家里吧。” 听起来很随意实际上却非常认真,她展示着姐姐的威严这么说道。 “姐你才是,公司的事情呢。” “请了假,反正门铃响了我就要出去。” 美耶用食指戳了戳我,之后回到了厨房。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抱膝而坐,餐桌上的报纸报道着原内阁大臣涉嫌非法献金。翻了翻社会版,虽然篇幅不大,但报道了网川的安危至今处于未知。手机上的几个新闻网站大致上都是警察在藤野高中周边一带加强走访,努力找出目击者的内容。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新的情报,调查也没有进展。我叠好报纸,伸腿靠在沙发上。 味增汤的味道开始飘荡之时,门铃响了。关煤气的声音,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美耶从我面前走过。 姐姐在玄关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这是椎名家”。侧耳倾听,传来了附和的声音。应该是在通过对讲机说话。 “那孩子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现在还无法开口说话。请您理解……我?我是姐姐……如果我可以的话……” 如果我可以的话。情况变得不太对劲了。 “……嗯,还有其他的吗?比起一家一家,我想集中回答……嗯,用对讲机。” 美耶很想接受采访。我见过不少次在艺人或事件相关人士住宅的玄关,将麦克风靠近对讲机进行采访的画面。 “那么,之后见”谈话中断,美耶回来了。“对方也没有强烈要求。我决定等媒体再多来一些,接受一下采访就让他们回去。” “你要回答吗?” “如果什么都不回答他们就会一直在那里。禁止直接向你提问,代为采访作为亲人的我,这就是我的妥协点。一直待在这里会给邻居带来麻烦,他们也不会接受空手而归。” 常常负责访问日本的外国演员的采访,也接过许多电视台的业务,不愧是老油条,不愧是业内人士。 我和美耶比平时更加安静地吃了早饭。虽然没有食欲,但热乎乎的米饭和味噌汤还是很容易灌进胃里。 打开电视,开始播放新闻节目,节目的焦点与报纸相同。政治。社会保障啊,浪费税金啊。执政党和在野党的少壮派议员们将在节目中展开辩论。此时,铃声响了第二遍。美耶就像走向擂台的格斗家一样,转动肩膀,放松身体,消失于玄关。终于,采访开始了。 “……嗯,本人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没错跟她是朋友关系,但好像没有什么线索……本人当时好像昏过去了。嗯,回过神来已经在医院了。报警的是朋友……身体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受到了严重打击……精神也很不稳定,常常突然流泪……当然没有让那孩子看电视和报纸……饭也吃不下,如果身为媒体的各位让康看到了……这种情况下,该向哪里投诉呢?” 美耶巧妙地避开了被警察封口的细节,但也穿插了电视和报纸上没有报道的事实,以丰富的感情表现回应。但我却被擅自变成了弱不禁风的角色…… 美耶从玄关回来了。 “已经都回去了,但不能疏忽大意” 被那么威胁也只能回去了吧。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把餐具放在洗碗池里,回到二楼的房间。但是,还没过五分钟,门铃就响了。美耶似乎在应对,但马上就被叫到了名字。走下楼,是山尾。只有一个人。 “外面好吵啊。” “姐姐刚把他们击退。” 山尾嘴角露出微笑。妆化得不太好,脸颊有点泛粉。仔细一看,裤装上也有明显的褶皱。她穿着和前天一样的西装,没有换过衣服。 “我在外面被误认为是学校的老师。他们拿出麦克风问我是来接你的吗?我给他们看了徽章,说不要打扰你们,于是就都离开了。” 山尾瞥了我一眼。“伤势没事了吧?” “没事了……” 把山尾领到客厅,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找到网川了吗?”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美耶端来咖啡,对我使了个眼色就回厨房去了。山尾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并打开。 “只是简单确认一下。” 从正面射来的冰冷视线。 “你,没说网川小姐有自残癖吧?” 她指的是割腕。我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 “别说什么你根本不知道的谎话,你们不是一起去医院了吗?” “我什么都……” 还没等我整理好思路,现实就快步跑来,一脚踢在我的屁股上。 “从她的家里找到了医院的诊察券和收据。日期是星期二,也去了那家医院确认。据负责治疗她的朝仓医生说,她从以前开始就有反复自残的迹象。还有就是你和樋口真由,樋口真由的事朝仓医生知道,还有很多人看到你和网川绿一起回到了学校。” 井然有序的说明中夹杂着焦躁和尖锐的感情。警察已经掌握了事实关系,我无法抵抗也没有选择。 “我也跟出版社确认过了,love·teen的编辑和负责网川小姐的摄影师、造型师、化妆师都知道她手腕上的伤,好像在拍摄的时候用粉底遮住了。本人强烈要求不要告诉父亲,所以没有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 “是这样吗?” “没有一丝谎言与欺骗。你是为了保护她才保持沉默的,但那不对,只有说出真相才能真的帮助她。” 我用力握住自己的膝盖。结果,变成了这样。 “当时我很混乱……” “案发前一天的星期二,网川绿小姐在学校里独自割腕。你和樋口真由本想在广播部给她治疗,但因为无法控制而前往医院。是这样的吗?她在学校里也自残了,是这样吧?” “我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在自残的,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喉咙深处如铅般沉重,好想吐出来。 “好的。请你想想案发当天的事,网川小姐从屋顶掉下来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网川仿佛被附身一般,刀尖抵在手腕上。钻牛角尖的表情、焦躁感、紧迫感。 “她拿出美工刀,想割手腕。” “那么,你去拿急救箱是因为她已经割了吗?” “不,她说想割,我才去拿消毒液。” “你没有阻止吗?” “我也想过,但阻止也对网川没有帮助,尤其是那个时候。” “关于这一点,不是现在该讨论的话题。不过,这样一来屋顶上的血迹就有了解释,还有你不自然的行为。” 山尾观察着我的反应。“也就是说网川绿第二天依旧在自残,而且是在和坪谷老师和麻生老师面谈之后,面谈对她来说是巨大的压力。” “但是,网川说她不是为了去死才割的。” “这也许是对你的权宜之计,也可能她的精神状态只在当时稳定。总之,她因为社团活动的人际关系而烦恼,进而反复自残,这一点很重要。” 女子篮球部的人际关系也已经调查完毕了吧。 “自杀……吗?” 答案昭然若揭。 “还没认定。不过可能性很大。割腕,为了确认什么而跳下去。这么推断也很正常。虽然你应该不会接受。当然,最优先考虑的依旧是寻找活着的网川小姐。” 最后的这句话似乎是事先准备好的。意图太明显了。警察想把网川作为自杀来处理。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一推断。但我无法否认。网川已经痛苦到了自我伤害的程度,她支离破碎的行为也可能是精神状态不稳定造成的。但是—— “那网川为什么会消失呢?我为什么会被袭击呢?那天,学校里……有个可疑的人在网川倒下的地方。” 留下了无法抹消的问号。即使是自杀。 “我们已经掌握了那个叫阿光的可疑人物的情报。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们吧。” 你不用担心……脑子里有什么綳断了。山尾单方面的冷淡态度,对无力的自己的苛责,将我名为理性的薄膜撕下。 “太过分了。明明是当事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被谁做了什么。在我身边的网川怎么样了,也根本没有人告诉我。” 我的声音上扬,宣泄着不稳定的情绪。我的负频率会破坏人的神经,扰乱空气的安定。另一个我如此低语道,又来了。 山尾缓缓地探出身子,用充满血丝、附着魔力的眼睛击退我的愤慨。 “如果你担心她就安静地协助我们。故意隐瞒事实,只是在拖延解决的时间。” 灵敏、沉重、锋利的快刀斩乱麻。无语凝噎,只剩下无力感和疏离感。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我没能守护网川。面对倒下的网川什么都没做。这个事实是不可动摇的。为了和山尾平等地说话,只能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件事。一直对女生投来阴沉目光的男人,乔治。虽然很有可能不是阿光,但我在事件发生的前一天看到了乔治。没错,入侵的不一定是阿光。田丸看到的也不一定是阿光。 勒住我脖子的手臂的主人与乔治的身影重叠。大概只有我注意到乔治的存在。如果与乔治无关,只要确认就可以了。案发前一天乔治曾近距离出现在学校。理由非常充分。 如果乔治和命案有关,很可能会来现场看看。虽然是乐观的观测,但概率并不为零。 等到放学时间,我开始行动。此时是乔治的活动时间。 我为了遮住脸上和头上的伤把针织帽压得很低。只要遮住发型,外表印象就截然不同。鼻子还有点红,从远处看不出来。外面套了一件半大衣,披上围巾遮住嘴角,外出的准备完成了。 轻轻走下楼梯。厨房传来吸尘器的声音。我蹑手蹑脚地从厨房往屋后张望。果然没有人的迹象。我从玄关拿来运动鞋,从后门走到外面。 还是像往常一样坐电车和公共汽车去学校?还是说——眼前是姐姐休息日使用的红色美利达(merida)自行车。我犹豫片刻,选择了自行车的机动性。从清濑市中清户到练马区北大泉。简单骑一下吧。 我骑上自行车,踏了出去。选择了一条隐蔽的小巷,在农田和住宅混杂的风景中疾驰。树木、围墙、电线、蓝天。在微风的不时吹拂下我穿过小树林,来到水道,在产业道路右转,穿过黑目川坡,就到了藤野高中附近。(译注:水道即主要设置在埋设供给上水道的原水或净水输送管的土地上的道路。产业道路:日本主要用于货运交通的道路的通用名称) 学校正门附近停着电视台的面包车和黑色轿车。周围聚集着携带摄像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和西装革履的记者、摄影师。对于失踪事件好像有些大题小做,但应该已经认定会发现网川的尸体了。令人不快的家伙。 我装作路人,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寻找乔治的身影。 通过正门。谁也没在看我。在蜂拥而至的记者面前停下脚步的人,中学生模样的集体,漠不关心地径直走过的人。我穿梭于人群,迅速确认对方的长相。但是,没有找到乔治的身影。来到被绿网格包围的运动场。这里也是田径队和足球队的训练场,网架有十五米高。运动部全部停止了练习,现在空无一人。 我沿着操场前进,绕北大泉公园转了一圈来到学校北侧,位于树林公园和北大泉公园之间的公园路。虽然在学校后面,但可能是因为离现场很近,有很多媒体造访。也有不少从公园一侧眺望学校的观众。我把想挨个揍一顿的冲动咽进心中骑向人行道,推着自行车观察周围。北门紧锁,社团楼后面贴着黄色的警戒胶带。此地已经封闭,周围只有几个警察。 乔治的活动地点在北门附近。我走进树林公园,把自行车停在有喷水池的石板广场。缓缓地在步行道上前进,发现了穿着工作服的乔治。太简单了,我的行动就这样得到了回报。 乔治混在人群中,盯着社团楼沿着步行道缓缓移动。我拉开一点距离,观察他的侧脸。是在观察自己的工作成果吗,还是单纯地看热闹? 乔治在步行道上转了一会儿,骑上放在广场上的自行车。我也骑上姐姐的美利达,目光追随着乔治的背影。选择自行车是正确的。我跟着乔治,从公园南口出去。 乔治在三岔路右转,沿南大道直行,越过县境进入崎玉县,穿过川越街,进入朝霞市区。我与乔治保持一定距离。乔治毫无戒备,单调的追踪持续了十到二十分钟。他好像不住在藤野高中附近。我在红绿灯和拐角处调整距离防止丢失目标。光是这样就消耗了我的神经。 穿过市区,通过工厂街,沿着河岸跟了一会儿,来到秋濑桥时视野豁然开阔。横跨荒川,全长超过一公里的大桥。我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过了桥就是崎玉市。横长的风景前方坐立着崎玉新都心的高层建筑群。 乔治渡过河,进入崎玉市,经由新大宫支路进入崎大道。并排的树木与穿透树木的阳光照射着的路面。照这样一直往前走的话,会到达中山道和jr北浦和站。乔治左摇右晃地在人行道和车道之间来回跑着。不久后,在前方出现了铁路高架。恐怕是崎斋京贵线和新干线。乔治在离那几十米远的地方左转。 我在小巷前停下自行车,静静观察情况。巷子深处是住宅区。砖墙、民宅、公寓不规则地排列着,电线杆和电线的影子横穿小巷。没有行人。乔治的背影出现在那。 乔治往前走了一会儿,把自行车开进一个小停车场。那是一栋两层公寓的停车场。他把自行车放在停车场一角,踏进面向小巷的楼梯,消失在最前面的门。我走进小巷,小心翼翼地走近公寓,屏息静气。门上显示着“201”。看了看楼梯下面的信箱,上面写着崎玉市中央区铃谷四丁目的地址。跟corpo青空一样常见的名字。(译注:corpo为corporated house即公寓式住宅的简写)201的信箱里没有写名字。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在确认没有人后,悄悄往里面窥视。里面没有公共费用账单之类写着名字的东西,只有外卖比萨和外卖寿司的宣传单。 网川被监禁的可能性——在这种住宅区的廉价公寓里,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地把人监禁起来呢?如何确认?虽然找到了乔治的藏身之处,但之后的事情却根本没考虑过。来到这里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吗?要不要去房间询问本人?就算假装是去朋友家敲错了门,聊上几句,该怎么把话题引向案件呢?就算假装送错快递或者推销什么的也毫无准备。要不要报警?——如果我说我想起了从背后勒我的那人的脸,我说我找到了那个人的位置,他们会行动吗?会搜查住宅吗?但是,没有跟警察说过看见他的脸,如果抓错人的话……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回到崎大道上,把自行车停在附近便利店的停车场。徒劳感。自己才更加可疑。在便利店买了运动饮料,走到外面,一群穿校服的女中学生也走进了便利店。 在停车场的车旁坐下,一口气喝完运动饮料。可能是因为做了和平时不一样的运动,膝盖和脚踝疼得厉害。我把脑袋埋在两膝之间,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太愚蠢了,因为一时的感情而胡乱行动。 过了一会传来了拖着橡胶鞋底的脚步声。我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又马上低下。 是乔治。 他换上了一件褪色的藏青色运动衫,穿着拖鞋游荡。手里拿着一个对折的钱包。来买东西吗?自动门开启的声音和通知来客的电子声音。乔治的气息消失于店内。太危险了——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一出来就抓住他?用什么理由呢?和乔治接触的理由——想一想。 又是自动门开关的电子音。女中学生们走了出来。不停地回头看向店内并小声说着“恶心!”“就是那家伙。”我有点在意,弯下腰隔着窗户观察店内。她们的视线所及之处是站在便当架前的乔治的背影。她们知道乔治吗?女中学生们提着装着点心和饮料的袋子,沿着人行道拐向北浦和的方向。我把塑料瓶扔进垃圾桶,推着自行车走到人行道上。 四个中学生围在人行道上边走边聊。虽然有点紧张,但我还是快步追上了她们。 “可以过来一下吗?” 一开口,四对眼睛一齐回头。“好高啊!”“红鼻子!”“玉玉怪!”之类毫无畏惧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虽然可爱,却是一种很难判断如何接受的旁若无人。 “你认识刚才穿藏青色衣服的人吗?” “啊,那个变态?” 一个戴眼镜、低着头的女孩应道。“皋月说的太露骨了。”其他三个人拍手大笑。 “变态……能详细说说吗?” “你对那家伙有兴趣吗?!” 被称为皋月的少女睁大了眼睛,充满好奇的眼神。 “嘛,朋友好像被他做了奇怪的事。” “果然如此。” 女孩们苦笑着。但是,已经失去信心的决心再次沸腾起来。 “知道他的名字吗?” 刚问完,“不知道”的合唱又回来了。据女孩们说,他是经常在浦和区、中央区、南区周边的初中和高中出没的男子。大约一年前出现,一开始显而易见地可疑,有时还会用数码摄像机拍下女学生的照片,但被人举报后,才为了不让人怀疑而在衣着和行动下功夫。 “不过,最近没看到吧?” “不是没看到,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对了对了,之前他就像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做头发什么的。” “数码摄像机也不怎么出现了。” “为了不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听说他在笔和鞋上装了小型摄像头。” “我跟踪过那个男人几次,不是进了可疑的色情影碟店,就是把女生喝剩的果汁带走了。” “哇,恶心!” “不过,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是啊,平时白天都在。” “尼特尼特。” “不过老坐着辆豪车,听说有一个漂亮朋友。” 她们这些人,明明我什么都没说,就自作主张地泄露了情报。只是不确定是否可信。 “……你从哪里来的?” 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对我说的话。 “啊,从练马来的。最近经常能看到。” “啊!终于越境了!” “祝你进军东京!” 女孩子们自顾自地热烈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他直接碰过谁,袭击过谁,做过跟踪狂之类的事吗?” “他找了很多女孩子,问她们校服两万卖吗。” “我听的是三万。” “还有,强行把女孩带到公园的厕所,往校服上泼奇怪的白色液体。” 异口同声地大笑。“是什么液啊——”气氛高涨。 “嘛,大部分都只是些能炒热话题的事件。” “我看过他拍照。” “基本上就是盯着看,拍照片……对吧?” “实际上照片也没拍的多好。” “什么样的照片?” “美咲是想被做什么吧?” 总而言之,在浦和周边,他是众所周知的存在。 “哇,出来了……” 一个女孩说道。视线的前方是手里提着便当袋的乔治。女孩子们一齐小声骂道:“恶心!”乔治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什么是最好的选择——我向女孩们道谢,骑上自行车。没有返回崎大道而是进入附近的小巷,在小巷的第一个拐角左转。总之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先行一步。我全心加速。几十米开外可以看到十字路口。大概是乔治公寓所在的那条巷子。减速在十字路口左转。一辆摩托车从眼前驶过。车上的大叔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我无视他,继续加速。几十米外车水马龙。是崎大道。 走一步看一步的危险方法——听天由命。再次加速。然后,在离出崎玉大道还有十米的时候,乔治从围墙的阴影里出现了。 我转向乔治。乔治注意到了我。我也夸张地“啊”了一声,假装避开。只要勉强接触一下,装出事故的样子就行了。但,可能是太过慌张,乔治朝我避开的方向扭动身体。算错了——我发出了并非表演的声音,与乔治碰撞,毫无演技地失去了平衡,倒在了路上。眼前瞬间暗了下来,但马上又恢复了。 “没、没事吧?” 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声音,我挺起上半身。右臂和右腹感到强烈的疼痛。但还不至于无法动弹。抬头一看,乔治呆呆地站在那里。我期待着乔治能扶我一把,但他的双臂耷拉着,一动不动。四目相对。大概二十五岁左右。腮骨突出,鹰钩鼻。鬈发。一双单眼皮的细眼睛散发着潮湿的光芒。确实是够难看的。此刻似乎有些惊慌失措,眼睛不停地左右转动。 片刻后,乔治微微睁大眼睛,薄薄的嘴唇发出一声“呜”。随后短促地叹了口气,后退了几步。这是逃跑的姿势——我抱起双膝。 “那个……”我说。“好疼啊。” 乔治没有回应。情况有点奇怪——惊慌有不同“种类”。乔治并不是因为和我的碰撞而惊慌失措。还来不及多想,乔治的腰就微微下沉。要逃。我瞬间做出判断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乔治转身跑了出去。但我的速度更胜一筹。我立刻追上乔治,抓住被甩到身后的右手。“喂!”听到了一声叫喊,我硬拉着乔治的右手,抱住他的胳膊。互相纠缠、推搡。 “放手!不是你撞的我吗?” 乔治发出尖叫,剧烈地扭动身体,挥舞左臂。他的指尖划过鼻头,瞬间感觉到了电流般的疼痛,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臂。乔治从自己的公寓前疾驰而过,消失在小巷深处。他似乎拥有不直接回家的智慧。 幸运的是鼻子并没有出血。我掸了掸腰上和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乔治抓着我的手臂,棉花糖般的触感,远非肌肉发达,也不像勒住我脖子的手臂。我考虑着如果自行车有划痕的话会被美耶骂的,于是回到了小巷。 便当掉了。是一人份的。 我揉着疼痛的右臂,走向corpo青空。爬上楼梯,按下房间主人不在的201号门铃。房间里响起熟悉的旋律。又按了一次。毫无反应。隔着紧闭的窗户窥视房间,耳朵紧贴门壁。毫无声响。也感觉不到气息。我笑了出来。也流出了眼泪。为什么我会这么傻呢?用外套袖子擦了擦眼泪,做了个深呼吸。 再次回到小巷,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为了确认一下时间打开手机,显示有四个来电。第一个来电是家里打来的。另外两个来自美耶的手机。最新的电话是樋口打来的。美耶在找我。樋口很少打电话过来。樋口应该是美耶联络的。是在医院机灵地交换了号码?我从通话记录给樋口拨了回去。 第一次呼叫还没结束就接通了。 “在哪里?” 语气像是在诘问。果然是美耶联络的。 “为了转换一下心情,在骑自行车……” “在哪?” “琦玉……浦和那边……” 感受到樋口的气势,不由得实话实说。 “擅自外出,你想干什么?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立场。” 想想看,为了转换心情而骑自行车到浦和,既无真实感也无说服力。 “马上联系你姐姐。” “我知道。” “你好像隐瞒了什么。” 直觉还是那么敏锐。 “星期二的时候,仓库那边不是有个男人吗?” “被椎名性骚扰的时候。”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我已经没有反驳的力气了。 “我在跟踪他,因为可能是勒我脖子的人。” 稍微沉默了一下。樋口的呼吸声隐约可见。 “笨蛋。” 樋口小声说着,挂断了电话。 无能为力——这样的想法从脚边爬上来,吊在我的背上。 夕阳。 打开映出自己影子的门,从后门回家,美耶像鬼一样挡在面前。 “借口呢?” “我想转换一下心情。” “康是当事人,不能随便出门。而且,这件事要是被警察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根本没想过警察。关于这一点正在坦率地反省。 说出“对不起”的瞬间,美耶的表情崩溃了。 “身体怎么样?伤没事吧?” 美耶把手放在我肩上,从脚尖到脸,视线在我身上来回移动。 “啊,没事的,没什么。” “胳膊肘的地方破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慌忙看了看右臂。稍微一拉,胳膊肘就像被磨破似的刺了起来,破了个洞。我有点受打击。 “我摔倒了,从自行车上。啊,自行车上没有伤痕,不要紧……” “够了,那种事情!” 美耶打断了我的话,然后抱住我。“求你了,别乱来了。我代替不了妈妈吗?” 我抱住哭泣的美耶的肩膀,再次说了声“对不起”。 我就不行吗?和体育馆那时,向网川发问的关户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不是的。不是美耶的错。不是不能依赖。我只是想,即使不依赖别人,也要做点什么。 那么网川——当时网川在想什么呢? 2当天 晚上 可能是比自己认为的要累,我把晚饭灌进胃里回到房间,刚一坐在床上就扑通一声躺下睡着了。 醒来好像是因为听到了美耶的声音,房间里好像有人进来了,什么?我嘟囔着睁开眼睛,低头看我的不是美耶,而是樋口。我“啊”地叫了一声,猛地坐起来,把毯子抱在身上。床边散乱地放着半截外套、毛衣、牛仔裤。 “为什么……” “我是来探病的,没想到你会有这种反应。” 樋口说着把背包放在地上。明明是第一次拜访就被带进了房间,看来是以惊人的气势赢得了美耶的信任。 我左手捂着毛毯下了床,右手急忙捡起自己的衣服。 “大衣放在这里可以吗?” 樋口看着我的条纹背心脱下外套,搭在放书包的椅子背上。合身的黑色毛衣妖娆地勾勒出从肩膀到腰部的曲线。 “为什么要现在和我聊天?” 虽然被打的措手不及,但我把毛毯往床上一扔,若无其事地说道:“为什么现在?” “椎名之所以会失控,大概是因为缺失信息而焦躁不安,缺失信息是因为我没有和椎名说话,椎名对我有点不满。” 非常正确。但我没有做出反应。 樋口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不用坐在那种地方。” 我的房间里没有靠垫和坐垫之类的东西,没有提供给客人的东西。 “那就并肩坐在床上吧?姐姐来了会怎么想呢?” 脚步声立刻爬上楼梯。轻轻的敲门声后,门开了,美耶端着咖啡和蛋糕走了进来。 “康,为什么要让樋口小姐坐在地板上?明明下面有靠垫。” “啊,不用客气。这种时候前来打扰是我在添麻烦。” 樋口浑身散发出一种普通而稳重的好朋友的气息,同时表现出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 “你太老实了,真是的。” 美耶把盘子推到我身上跑下楼梯,把饭厅里的两个靠垫拿了回来,一个递给樋口,一个放在地上,然后从我手里抢过盘子,把床边的小桌子拽到房间正中央,放上咖啡和蛋糕。一连串的动作丝滑流畅,没有任何冗余。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幻影。 樋口说了声“对不起”便铺上靠垫重新坐下。美耶只因樋口谄媚地说了句“谢谢蛋糕”就走出了房间。椎名家的糖分指数在昨天和今天一下子飙升了。美耶刚才还在哭,现在却兴高采烈地欢迎樋口的到来。 在我与樋口之间,存在着台风席卷后的寂静、两股热气和香甜的气味。 “你看起来比想象中要有精神。太好了,就说说今天的事情吧。” 不可能是纯粹的“探病”。这样我也比较轻松,听取别人的意见对我来说也是有意义的事。 我告诉樋口网川割腕的事被警方发现了,我在山尾的追问下也承认了。 “变得难堪了。” 樋口耸耸肩说道。 “我,很可疑吗?” “不是,是山尾小姐变得难堪了。” “为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樋口有些吃惊地叹了口气。 “她不是和本厅的刑警一起来医院的吗?” 山尾的确说自己是大泉署的,并介绍石岛是本部搜查一课。 “也就是说,这是辖区和警视厅联合调查的案件。作为辖区的刑警必须展现自己的能力,不能成为累赘。特别是那个山尾,上进心和自尊心都很强。尽管如此,却没能问出网川小姐割腕这一重要事实。” 因为对本厅造成的负面影响,山尾的评价降低了。 今天早上她独自一人来找我确认割腕的事实,强行压抑着焦躁的语气的样子也可以理解了。 “石岛刑警在医院里让山尾负责侦讯,大概是想让辖区的年轻人积累经验吧。但是,由于经验不足,辖区的小姑娘没有问出重要的案情,另一个小组却从家里和医院查出了网川小姐自残的事实,石岛这个老手的脸也丢光了。” 我,故意没说。感觉自己做了坏事—— “一个人来的话可能就不属于调查的主流了。比如负责联络被害人之一的椎名康之类的。” “但我……把与网川的约定。” “我知道。我也没想过能瞒过去,而且和山尾的立场也没什么关系,你接着说。” 魔鬼般的笑容催促着我,我讲述了自己早就注意到乔治的存在并一直在观察他,疑心生暗鬼,展开了对他的跟踪,为了碰到乔治的手臂故意制造了车祸。那只手和勒住我脖子的完全相同,公寓里也完全没有藏人的气息。 “蠢货、单细胞、愣头愣脑。” 樋口的感想概括为这三个词语。 “关于这件事,你应该先和我商量。” “为什么……”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樋口设下的陷阱。“难道是摄像头?” “拍到了。” 我忘记了那个可能性。 “画面上是男的。” 樋口回答,脸上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得意。 “警察呢?” “向他们说明了情况,提交了视频数据。警察只是根据我的信息和影像发现了有人入侵的痕迹,脚印、翻越围栏的痕迹等等。搜查的重点应该是那个男人吧。” 我终于明白樋口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了,这是远比我要脚踏实地的行动。 “太麻烦了。” 樋口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启动。 “这是我瞒着警察备份的数据之一。” 屏幕开启,樋口调出一段视频。“我重新考虑了一下,要想遏制椎名的失控就得告知情报。三月三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的仓库旁边。” 设置在“背德的死角”的摄像机影像——就是事件发生的那天、那个时候。 读取数据,播放影像。“背德的死角”和铁丝网。画面马上出现了变化。一个男人从公园一侧靠近围栏,紧贴着铁丝网——模特般的体型。脸很小,五官清秀。服装是藤野高中的校服。背上是学生用的背包。男人轻快地越过围栏,往学校方向跳下。虽然是无意识的动作,但可以看出他具有高超的运动神经和弹跳性。 “从铁丝网的高度来看的话,男人的身高是180厘米左右。虽然看起来很苗条,但属于穿衣服显瘦的类型。当然藤野高中没有符合的学生。” 乔治呢?身高比我矮。还没到170厘米吧。体格中等或偏瘦。肯定不是这个男人。 “这家伙是阿光吗?” “可能性很大,但现在无法确认。”樋口立刻回答。“不过,我会先在今晚把脸的部分放大,调整完增益和设置就打印出来。” 也就是说,将影像修正为明亮易看,将脸部部分放大,作为图像打印出来。 “要给田丸看吗?” “当然。”樋口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还有藤崎咲罗。” “咲罗?为什么?” “因为去年她在社团楼看到过阿光。” 咲罗是目击者?虽然被目击的地点是社团楼,但咲罗并不是运动部的成员。 “你不知道吗?椎名好像对学校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因为朋友很少也没办法呢。”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真让人意外。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她五个月前还是体操队员。因为看到阿光,她被迫放弃了社团活动,因为父母。” 社团楼太危险了——而且社团楼只有运动队员才能使用。 “虽然是过度保护的父母,但是担忧应验了。” “如果田丸看到的男人和咲罗看到的男人是同一个人的话” “那这个男人就是阿光,照这么说,这里的阿光(暂定)应该在某种程度上了解校内的布局。” “那么网川的坠落和这家伙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 樋口用指尖抹了抹奶油蛋糕。“所以我一直在收集素材,利用这两天。” “素材?” 这是樋口偶尔会使用的“广播部用语”。通常指的是拍摄的影像。对这些“素材”进行构成、编辑,一部作品就完成了。 “案件的情报和阿光的情报、接触相关人员、听他们说话、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天都耗没了。” 所以,没有联系我。没有时间。 “你是在模仿侦探吗?” “我希望说成采访,毕竟我是广播部的部员。” “你觉得学校会允许这样的采访吗?” “如果正式提交企划书的话,应该不会允许吧?” 根本就不想提交企划书。这是为了“做个了断”的行动吗? “和我最亲近的人是当事人,我具有合理的采访理由。即使学校说了什么只要说是我个人的失控,就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对广播部的困扰。吉野也知情,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绝赞默认吗? “太荒唐了,那家伙也是共犯吗?” “不,根本不存在共犯。视频里还有后续。” 樋口听了我的话又调出另一组数据,画面改变。地点依然是“背德的死角”。尺寸也一样。 “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 一个男人从校舍一侧走了过来。此时为入侵三十分钟后。和入侵时不同的是此时背包变得圆鼓鼓的。男人像刚进来时一样轻盈地翻过围栏,从镜头消失。证据来的太简单了。 “这段录像扰乱了警察,也扰乱了我。” “什么意思?” 屏幕上一直播放着无人的“背德的死角”。 “还没发现?” 樋口快进画面。不久,“背德的死角”开始有红光乱舞。樋口停止了快进。喇叭里传来重叠的警笛声。樋口继续快进播放。“背德的死角”被学校照明以外的灯光照亮了。大概是现场警察的灯光照了进来。轻声的吵闹、不时的怒吼。虽然分贝很低,但摄像机的麦克风还是捕捉到了现场的声音。 “画面没变,警察来了。” “啊!”只有一个男人——“网川她!” “你终于发现了吗?如果是这个男人扛着网川同学的话就简单了,不过他带的东西只有背上的背包。和入侵时不同,虽然背包圆鼓鼓的,但要把网川同学塞进去尺寸太小了。” “背德的死角”是樋口指出的唯一的入侵路径。 “网川是不是被阿光带走了?” “不知道。虽然这里没有网川同学的身影,但也不能说网川同学的消失和阿光(暂定)没有关系。” 警察之所以没有强烈怀疑我,是因为樋口的摄像头清楚地拍下了可疑人物。 但是网川——“正门和北门呢?” “警察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 监控摄像头有正门和北门两处。当然,警方应该已经对监控录像进行了取证。“我也查了一下监控录像。” “樋口……也调查过了?” 监控摄像头是用硬盘录下来的,警察只能带走复制品。也就是说,学校里还保留着原始影像。 “管理主任的危机管理意识太差了,这么简单就拿到了复制品。” “复制品,搞不好是犯罪啊?” “不知道。”樋口面无表情地说。“总之我调查了一下案发前后时间段的视频数据,文件很大,不在这台电脑上。” 樋口带着不容任何质疑般的语气开始解释。 “确认对象是否为网川同学本人,亦或为扛、抱着网川同学从大门出去的人;能够容纳网川同学的东西,例如搬运箱子或大箱子的车辆;或者是人物。我重点调查了从案发前后到警察来的这段时间。” “那么网川?” 胸口仿佛重石坠落。 “就我所见,没有可疑之处。正门、北门,放学的人群中没有提着大件行李的人,也没有行为可疑的人,也没有可疑车辆通过。我们只能期待警方的精密取证了。” 网川浑身是血,根本无法动弹。即使搬出去也很显眼,应该花费了不少工夫。更何况,警方和学校部员通宵搜寻校内,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阿光(暂定)是下午五点二十五分闯入学校的,田丸同学看到他的时候是五点四十五分左右,他是在五点五十五分越过围栏的,所以在那之前他就从社团楼离开了。不,根据田丸同学的证词,应该是瞬间从屋顶移动到仓库旁边的围栏。” 也就是说,阿光逃到了屋顶上,像烟雾一样消失了。不过是田丸一人这么主张。 “阿光为什么闯入社团楼?是为了绑架吗?” 据说警察也在考虑绑架的可能性。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以赎金为目的绑架网川同学的犯人不可能没有调查过网川同学的家庭情况。” 贫穷的家中只有父女二人。网川的父亲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模特的工作也是,如果是读者模特的话赚不到什么钱,根本无法支付高额赎金。 “如果是绑架的话,都会认为是想要网川同学本人吧。虽然有点俗套,但网川同学的存在本身就具有价值。” 面容清秀端正,作为全国顶尖的篮球选手的模特具有的“价值”吗? “网川为了逃离阿光,从屋顶……”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下结论?只凭臆想、只对自己有利地解释一切?” “那么,阿光的目的是什么?” “只要看到案发当天阿光的行动,一切就会水落石出。椎名,回去取急救箱后的事情,你能想起来吗?尽可能准确、清楚地说出来。” 从广播活动室出来的时候,应该是五点二十分多。 “回来的时候是五点二十五分左右,前后可能会有一点误差。” “也就是说,和阿光(暂定)的入侵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那么,在你回到社团楼的时候,周围有人吗?” “应该没有,即使有当时我也难以注意。” “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我站在楼梯平台上,犹豫了片刻。就在这时,听到了重物掉落的声音。那是网川的可能性很高。樋口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在楼梯平台待了多久?” “大概一分钟吧。” “那么,我们可以假设网川同学是在五点二十五分到五点三十分之间坠落的。” 樋口继续播放视频。 “这是五点二十五分之后的仓库摄像头的录像,不要看,去听。” 阿光(暂定)入侵后的影像。画面没有变化,一分钟、两分钟。我侧耳倾听。 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到咔嚓一声。 “五点二十七分,椎名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听到了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真实的声音。人坠落的声音。感到轻微的头晕。我去了屋顶,发现网川倒在过道上,立刻下楼。没有和任何人擦身而过,也没有看到任何人。 “……我跑下去,发现倒在地上的网川,有人勒住我的脖子……” 无法言喻的恶心——深吸一口气,腹肌用力,忍耐。 “我整理了一下在椎名离开社团楼,被阿光(暂定)勒晕这段时间前后社团楼的人的出入情况,在那之后,田丸同学和矢野同学也进了社团楼,看到了阿光(暂定)。这样一来,阿光(暂定)就是在椎名从社团楼出来到田丸同学进入社团楼的短暂时间里闯入了社团楼。从可能性来说,这条线比较合理。我们来总结一下吧,把笔记本借给我。” 我从桌上拿出一本不怎么用的世界史笔记本递给樋口。 樋口飞快地用优美的文字将案发当时的人的一举一动按时间顺序记录了下来。 1下午五点二十五分,阿光(暂定)闯入学校。 同一时间,椎名康回到社团楼。 2下午无点二十五分至三十分,网川绿坠落。很有可能是五点二十七分。 同一时间段,椎名康发现了从屋顶上坠落的网川绿。 3五点半左右,椎名康离开社团楼,在过道上被阿光(暂定)勒晕。 4时间不详,阿光(暂定)闯入社团楼。 5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左右,田丸瑞季到达社团楼的三楼。在那里目击了阿光(暂定)。矢野祥子赶了过来。 6阿光(暂定)逃亡到屋顶上。田丸追了过去。但阿光(暂定)从屋顶消失。 只有田丸瑞季的证词。 7下午五点五十五分,阿光(暂定)从仓库旁边的围栏上逃跑。 8下午六点左右,椎名康醒来,被返回社团楼的矢野祥子发现。 那个时候网川绿已经消失了。 “发现什么了吗?” 樋口把铅笔换成叉子,边戳着蛋糕边问道。 我焦虑地凝视着笔记本。然后,一个疑问浮出水面。 “阿光一入侵就把我勒晕,在很短的时间内闯入社团楼,结果被田丸看到了。这就是樋口说的周全的准备与事前的计划性之间的矛盾性吗?既然是计划好的,就不能更潇洒地入侵吗?那样谁也不会发现。” “椎名说中重点了。虽然他看起来确实有点漫不经心,但那是因为椎名和田丸同学比较非常规。” 樋口只说了这句话,毫不动摇的自信。 “阿光(暂定)顺利地按照计划实施行动了吗?” 我想起樋口之前说过的,社团楼附近无人的时间表。阿光沿着这条路,五点二十五分进入学校,之后进入社团楼,在下午六点之前逃出。背着因战利品而鼓起的背包。 “虽说是预定的行动,但阿光(暂定)也预料到了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所以准备了药物,也设计了逃跑的路线。田丸同学和矢野同学回到社团楼是因为远野同学受伤的意外,椎名的出现对阿光(暂定)来说是不幸的,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阿光(暂定)完成了工作,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工作——潜入社团楼收集收藏品。之前的猎物是校服、运动服和小物件。总之就是藤野高中的女生用的或穿的。 “实际上,好几个活动室都被破坏了,到底被偷了什么东西现在正在调查。” 我、田丸、矢野都很非常规。我又看了一眼笔记本。 主要目的是社团楼。活动室也被弄得乱七八糟。田丸是在房间被破坏之后看到的。那么我和田丸一样—— “网川也是非常规的存在吗?” 听到这些的樋口把碎蛋糕塞进嘴里,微微眯起眼睛。 “是啊,我认为这是合理的回答。如果网川同学是主要目的的话,阿光(暂定)就必须掌握网川同学的行动。在阿光决定入侵的时间里,网川同学正好在附近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 我无法回答。当天放学后,网川和坪谷、麻生还有伊达进行了面谈。这些信息只有学校内部的极少数人才知道。而且网川就像要从伊达同学身边逃离一样来到了社团楼的屋顶。绝不可能事先预测到网川的行动。 “如果目的是绑架本人那就不用特意潜入学校,在回家的路上下手比较合理吧?当然,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风险。” 如果是多人作案的话,可以瞄准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迅速将其塞进车里,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可以故意造成车祸,使其受轻伤,然后假装送去医院将其带走,以前曾经在新闻上看过这种手法。特别是网川的家所在的高野台是住宅区。只要时机合适,就可以在不被目击的情况下绑架。 “还有一种情况,网川同学和阿光(暂定)有过某种约定。或者,阿光(暂定)的目标不是网川同学,而是藤野高中的女生。” “约定……” “简单地说,就是碰头。但是为了什么?去开车兜风?碰头这种事没必要特意在学校举行,况且,既然是熟人,就没必要冒着风险绑架。警察正在调查网川同学的交友关系,但应该只是徒劳。如果是这样的话,藤野高中的女生谁都可以吗?阿光(暂定)知道这个时间段里社团楼附近会变近无人。在无人的时间段布下大网,这太矛盾了。” 网川主要目的说、强行绑架说,就此被否定了—— “以这个阿光(暂定)的行动,以及到目前为止的成果和计划性为基础来考虑的话,这个事件应该是网川同学的坠落和阿光(暂定)的入侵偶然在同一天同一时间重叠在一起比较自然。” 突然想起山尾的话。山尾:警察好像是在寻找从网川跳楼自杀的可能性。当时还以为是对调查玩忽职守—— “警察……” “认为网川同学的坠楼是自杀,对吧?” 樋口又抢先一步。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割腕和篮球部的人际关系。网川是个十七岁的女孩,成年人会认为那个年龄段的人内心脆弱,容易动摇。警察也判断她有充分的自杀动机。” 单独的自杀和单独的盗窃案。这样搜查才会变得简单清楚吧。 我想不出能推翻或否定网川自杀的材料。 “可是,网川同学现在已经消失了。这个事实无法改变。警察对此又该怎么解释呢?而且……” 樋口停了下来,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抿着嘴。自信满满的表情微微扭曲了。 “现在的网川同学不可能选择自杀。我敢断言,网川同学不是自杀,警察的判断错了。” 樋口的声音充满了不像樋口的情感。 “樋口,什么意思……有什么证据吗?” 展开了合理的解释和逻辑,然后又全部推翻吗? “没有物证。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这么死板。现在能说的只有两件事。网川同学的坠楼不是事故而是事件。消失是某人造成的事件。” 樋口生硬地说着,又调出另一段视频。 “所以,我认为调查阿光(暂定)的行动意义以及篮球部的内情是查明网川同学下落和如何消失的关键。自杀和盗窃的两件单独案件重叠在一起,警察只是做了对自己有利的解释。如果阿光(暂定)和网川同学的案子没有关系,那我就会证明。如果有第三者在起作用,那我也会揭露。” 第三者—— “你是说除了阿光以外还有谁在那里吗?” “这个还不清楚,只是有可能。” 樋口说着,播放起调出的视频。 “虽然这并不合适……” 屏幕上是社团楼旁边的过道——红外线模式的影像。网川坠落的地方。好像是手持摄像机,镜头在自由移动。本以为是樋口昨天拍的,但我出现在镜头里,倒在过道、被矢野搀扶。那是案发后的现场—— “这是什么!” 我伸手抓住樋口的肩膀。这是继“背德的死角”之后的第二次惊喜影像。 “三月三日事件发生后的现场。我从体操部采访回来的时候正好带着摄像机,就这么简单。我很抱歉私自拍了下来,但是听了椎名的说明,我判断应该记录现场,在警察来之前。” 记忆的片断。在渐渐逼近的警笛声中,樋口正拿着摄像机。这不是梦。樋口还是那个樋口。 “从现场得到的信息是解开网川同学消失之谜的第一步。” 我放开樋口的手说道:“算了。” 画面中的我躺在过道,疯狂喘息,靠在矢野的膝枕上。肩上是西装外套,矢野又披给我一件运动外套。我流着鼻血,瞪大着失焦的瞳孔,不堪入目。 身临其境的记忆直冲我的脾胃——我咬紧牙关,压了下去。 镜头移动。过道和被破坏的杜鹃花。网川坠落之地。 “有人坠落的痕迹,椎名说网川同学是掉下来的。” 正在讲解现场的樋口的声音。 “你看看过道。” 樋口指着屏幕。 很多黑色的污渍。是血迹。在杜鹃花变形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两处。最大的血迹以分隔过道和绿化带的水泥砖一角为中心扩散开来。是身体的某个部位受到了重击,造成了很大的撕裂伤吗?说不定还会骨折。我发现了——诡异之处。血迹上有擦拭过的痕迹。正好樋口报告说:“血迹上有试图擦拭的痕迹。” 紧接着,镜头摇了一下。过道旁边有一块很脏的白布,皱巴巴地掉在地上。布有领子之类的东西。 “发现沾满血迹的校服。” 旁边是长绳状的布。是歪斜的领带。 当沾在白色布料上的血迹出现在画面时,樋口按下了暂停。 “不是渗进去而是擦拭的感觉。” “怎么回事……这个” “有人想用那个把血擦干,但最后以半途而废的状态结束了。就是那种感觉。那个,是椎名的吧?” 我赤裸上身的理由—— “擦掉血迹的那个人可能没有合适的东西使用,只好用椎名的校服来擦。椎名上半身的伤应该是在剥下校服时留下的。” “剥下”这个词让我再次感到恐惧。还有美耶在病房里流泪的意思。 “老师太慢了,你真的叫了吗,真由酱!” 矢野的声音响起。 “我去篮球部找了,但是麻生老师和坪谷老师都不在体育馆。” “真是的,菜穂到底去哪儿了?” 不久后从远处传来坪谷的声音“祥子!在哪?”矢野应道“老师这边!”视频到此结束。 “警察估测流了500㏄左右。这也是毫无危机感的危机管理负责人提供的信息。警察认为这不是致命的出血量,可能是想让老师安心才说了出来。和献血一样的量。不过,仅限于出血量。” 樋口关掉视频看向我。“警察和老师都不知道这段录像,我也告诫矢野不要说出口。” 矢野毫无疑问是樋口的粉丝,她肯定“嗯”地一声就答应了。虽然说话很轻率,但却是一个很会划分界限的人。 “我没有接触到现场的证据,也没有接近血迹。警方在现场勘查时,对现场的调查比这段录像还要详细,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使用这段录像。” “知道了,没人会怪你的。” “是椎名把血擦干的吗?” 这个问题很唐突,但我立刻开始回忆。我确实想要站起来,手不小心碰在了血迹。这时血迹已经半干了。不,已经被擦拭了。 “醒来时已经是这个状态了,不是我。” “那么,在椎名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椎名以外的人想要擦去血迹,那么是阿光(暂定)擦的,还是其他的人擦的?” “那个,为什么要擦呢?” “我能想到的是,想把血迹擦掉,也就是说,想把网川同学的痕迹擦掉。另外,这就是犯罪,血迹本身就留下了证据。” 樋口有条不紊地回答。 “可是,完全没有消失啊。” “是时间不够,还是中途有人打断……” 樋口似乎也没弄清楚原因。总之,留下了半途而废地擦拭的血迹,网川消失了。 “樋口,你能确定网川消失的时间吗?” “从椎名被勒晕到椎名醒来的这段时间。我和矢野同学发现椎名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多,从那以后警察就大量涌入,所以网川同学消失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之间。” 确定时间后,警方和樋口应该也仔细调查过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录像。但是,学校的出入口如果不限定在大门会有很多。 “就算是被搬走了也不一定是通过大门。占地这么大,围栏就足够了。”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调查过案发前后学校全员的情况了。” 樋口喝了口咖啡,打开手机笔记。“关于学校南侧的操场,事件发生时五十七名学生正在参加社团活动,操场南端虽然有一个侧门,但平时都是锁着的,要搬运网川同学的话太显眼了。没有网川绿同学在球场上的目击信息,也没有人目击到有人搬运大件行李。” 在操场上练习的是足球部和田径部。球场上有照明设备,不论日夜都能进行训练。而且除了围栏之外还设有十五米高的网。球场那侧除外。 “泳池附近虽然没有人,警察调查发现泳池周围的围栏上也没有翻越的痕迹,也没有发现脚印、指纹、遗留物。” 正门和北门也没有异常。只剩下学校北侧平行于树林公园和公园路那面—— “北边的停车场附近,戏剧社和广播社的高一学生正在一起练习发声,据部员们说没有发现异常。唯一的露天球场附近好像没有人,从体育馆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背着网川同学翻越围栏的话,篮球部、戏剧部、广播部的同学们不可能注意不到。” 唯一的死角:“背德的死角”也有樋口隐藏的摄像头。 “那网川是从哪消失,怎么做的……” “都说了,我不知道,令人不快的状况。这么说的话,整个学校都是被摄像机和视线包围着的密室。” “密室,怎么可能……” 密室——从屋顶消失的阿光(暂定)。某种意义上,屋顶也是无处可逃的密室。如果田丸的证词是真的,感觉可以把网川推下去然后用某种方法消失。我回到社团楼的时间和阿光(暂定)闯入学校的时间几乎一样。不知道“几乎”的幅度是多少。举个例子,假设我在返回社团楼前的最后一刻他闯入了社团楼。但我是从a栋直接朝走廊前进的,可以直接看到走廊。虽然我并没有一直注视前方,但也不可能注意不到阿光(暂定)的入侵,那么,其他的入侵途径呢? 紧急楼梯和紧急出口。五点二十五分,他使用紧急出口闯入社团楼,在屋顶与网川相遇,或者被发现,然后将其推落。为了消除痕迹回到过道时,我出现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樋口。 “能破坏紧急出口的防盗系统吗?”樋口的回答。 “安装监控摄像头的时候,社团楼的防盗系统也随之翻新了吧?现在的紧急出口是电子锁式的,只能从里面打开。如果从外面强行打开,或者打开门超过十五秒就会发出警报。这一点只要是运动部的成员都知道,实际上也有好几个人触发了警报。另外,你考虑过窗户吗?” 窗户——社团楼的所有窗户都安装了铝制框,实际上不可能入侵。果然要去屋顶只能通过走廊,走我曾经占据的楼梯吗? “根据警察的调查,案发当时并没有响起警报,也没有在紧急出口的警报系统和窗框上动过手脚的痕迹。阿光(暂定)在潜入时使用紧急出口和窗户的可能性非常低。” “全都是从哪个毫无危机意识的人那里知道的?” “是这个月负责安全的古典课的能代老师。” 我脑海中浮现出年近花甲、和蔼可亲的能代的脸。 “嗯,这就是藤野高中的现状。” 樋口毫无自觉地评价道。 突然,我的目光被屏幕上的影像吸引了。 我被矢野抱着的画面,暂停中。 浑身是血的现场,浑身是血的我——忍不了了。 “对不起。” 我捂着嘴跑出房间,走下楼梯,跌跌撞撞地打开厕所门,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到马桶里。背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没事吧,康!” 美耶的声音。感到腰部被紧贴着,后背传来触感。眼泪使视野扭曲。 “太夸张了,我没事。” 和那时一样。即使头脑认为没事,身体也确实受到了损害。 回头,樋口站在美耶身后。 “椎名,你没事吧?待了太久真是不好意思,人家,差不多要回去了,椎名,快去休息吧!” 声色、语调都是完美的清楚系美少女演技。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我送你。” 樋口“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回到二楼的我的房间。 我漱了漱口,擦了擦嘴角,再次对美耶说道:“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准备回家的樋口走下楼梯。手里规规矩矩地端着盛有咖啡和蛋糕的盘子。 “对不起,让你做这种事。” 美耶从樋口手中接过托盘,对樋口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才应该道歉的,没能注意到椎名的身体状况。” 樋口诚恳地低下头。我催促樋口一起走出玄关。 樋口反手关上门,结束变身。 “椎名已经很努力了!” 小施虐者的视线。 “樋口的演技真让人佩服。” “明天怎么办?不去学校也行。” 樋口应该还会继续“采访”吧。“和藤崎咲罗见面的时候,我觉得有椎名在的话对方也会比较安心。椎名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在推进吧?” 说的是交往吧。今天的访问或许也有查清我的身心损伤程度的意义。鸟越也认为我没事了。樋口也一样吗?我没问题:精神上没有受到过大打击。网川明明不在了,明明可能被卷入了犯罪,结果我却只在考虑自己的事情。 “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樋口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回答道。 “人类不是那种即使遇到震惊之事就一门心思扎进去的生物。为了社会的形成和生存必须照顾很多东西。仅此而已。所以才会进化,文明才会发展。仅此而已。” “即使是虐待狂,也会为我担心。” “太失礼了。” 樋口耸了耸肩,微笑着说了声“明天见”便走出玄关,沿着昏暗的街道回去了。 清秀的背影融入了黑暗。面对因惊吓而呕吐的我却厚颜无耻地抛下一句“那明天见”,这就是小施虐狂。 第六章 1?三月六日 星期六 早上八点就被美耶叫醒了。感知着现实的重量,还没来得及整理睡相就下楼了,山尾已经被带到了客厅。应该是回到家后换好了衣服,西装长裤换成了藏青色的,脸和头发都很整洁清爽,独自一人。或许正如樋口所猜测的那样,已经脱离了调查的主流。 寒暄几句后,山尾立刻切入正题。 “你先看看这个。” 山尾从手里的大信封里取出笔记本大小的照片放在桌子上。那是一张男人躺在床上的照片。有正面、侧脸、斜着的几种模式。头上缠着绷带,闭着眼睛,是个很有特点的鹰钩鼻。我立刻认出是乔治,他好像受伤了。 “有印象吗?” 询问的眼神就像锁定猎物的老鹰。虽然对他非常熟悉,但如果告诉她尾行的事情恐怕会被鹰擒抓走吧。不过,乔治经常在学校附近出没却是不争的事实。把照片拿到这来,或许出现了其他目击情报。 “见过……好像见过。”用稍稍有些胆怯的语气试探道。 山尾的表情阴沉下来。即使是事实,我也只能谨慎、含糊地回答。 “确定吗?在哪里?” “在学校旁边。”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围绕着山尾的空气密度越来越大,声音也变得强硬起来。 “这个男人怎么了?” 我极力抑制感情的动摇。山尾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 “他身上有沾了血的藤野高中校服。” “那是网川的?!”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冷静点,还没确定是网川小姐的。” “能解释一下吗?” 我声嘶力竭。在我和山尾之间,透明的火花正簌簌作响。 “这个男人住在崎玉市,二十八岁,无业,处于警察的监视下。” 山尾没有看我,翻开笔记本垂下眼帘。“昨天,崎玉县警方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了这个男人。” “逮捕……吗?” “昨天深夜,他在街上行动可疑,警察中的巡警对他进行了盘问,结果他突然用身体撞倒巡警逃走,巡警追踪后将他逮捕。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提包,发现了藤野高中的校服。昨天晚些时候,崎玉县警方联系了本部。” 山尾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发现了衬衫、裙子和毛衣。从尺寸可以推测校服的主人身高在170厘米以上。另外,和校服一起发现了带血的美工刀。今天早上从同学和队友那里得到了属于网川小姐的证词。” “那校服也是网川的……” 情况无限接近网川。 “现在正在将衬衫和毛衣上的血液与现场的血迹进行比对,在结果出来之前还不能断定是网川小姐的校服。” “可是……” “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搜查这家伙的家,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那男人是怎么说的?” “其实在检查随身物品的时候被他逃走了,跑到马路上的时候被车撞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山尾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好像还不能说话。这是崎玉县警察的失态。” 山尾在说“失态”的时候嘴角扭曲了一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照片出示给我。 “先问一句,袭击你的是他吗?” “不知道,我又没看到那个人的脸,而且事发突然。山尾不是看到樋口的录像了吗?” “什么事都需要确认。” 山尾从信封里又拿出几张照片放在我面前。“从他的东西里找到的。你有什么线索吗?这只是一小部分。” 我拿起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们穿着藤野高中的校服。大概是把数码摄像机的照片打印出来了。翻着照片。其中也有熟悉的面孔。到了第四页,我的手停了下来。树林公园前,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面对面交谈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发热,后槽牙被咬紧。 “他好像认识你。” 那是我和樋口的照片。什么时候呢?身上既没穿校服也没穿毛衣。是去年的夏天还是秋天?我什么都没察觉,傻乎乎地沉浸在和樋口的聊天。 “完全没注意到……” 骑自行车撞到我时,乔治看着我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惊慌失措的理由是他认出了我。照片的本人就在眼前。 “我会把他在学校附近出没的事报告给上面。除了你们之外他好像还拍了很多照片。等他恢复意识后,我就去问话。” 山尾收起照片,站起身来,闷闷不乐地甩下一句:“嘛,我不认为那家伙的胳膊能把人勒晕。” 山尾走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让晨光射进房间。云很多,只有一点蓝天的青空。 乔治为什么会有网川的校服呢?为什么会有美工刀呢?乔治即阿光这一假设添上了新的拼图。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拿起,接通。 “早上好,马上打开电视。” 樋口总是很唐突。 我打开房间里的14英寸小型电视,调出樋口指定的频道。当时正在播放信息节目。节目中间好像插播了新闻,画面从主持人和评论员所在的演播室切换到设在报道楼(译注:在这个空间里有无人的遥控摄像机、简易照明设备、地震相关信息显示用的终端等,报道地震、突发事故、事件等紧急情况,也以省力化为目的用于定时新闻的报道)的新闻演播室。男播音员念起递过来的原稿。 “东京练马区的高中生网川绿小姐的失踪事件出现进展。现在警方正在搜查崎玉市内一名男性的住宅,接下来进行转播。” 画面切换到转播现场的女记者,一栋政府机关建筑的前面。 “这里是崎玉县警察局前。崎玉县警从今天早上开始,就网川绿失踪事件与警视厅联合,对崎玉市内一名男性的住宅进行了搜查。嫌疑是盗窃罪。该男子二十八岁,在昨晚受到职务询问,试图逃跑时被逮捕。警方在检查该男子随身物品时,发现了沾有血迹的藤野高中女生校服等物品。这身校服是否属于网川绿小姐目前正在确认中。虽然没有发现网川绿在该男子家中的痕迹,但在其房间内发现了多种女学生校服、女学生的照片、数码摄像机和dvd。该男子在被逮捕时受了伤,警察打算等他恢复后再详细询问。” 画面又回到了原来的摄影棚。 “喂,这个就是椎名跟踪的人吗?” 樋口问道。 “嗯。刚才警察来问我有没有线索,我没说跟踪的事,只说在学校周围见过。” 我听到了“呵呵”笑着的呼吸声。 “椎名,你干了一件大事啊。是椎名的暴走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发展。”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椎名跟踪了那个男人,和他接触,给他施加了压力。被椎名发现了,被撞了,那个男人觉得就这样拿着校服不太好,为了处理掉于是在半夜拿着校服出门了。因为惊慌而形迹可疑,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并引发盘问。把男人逼到这种地步的,是椎名,是椎名推动乔治,找出了案件的线索。” 我找出了案件的——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仔细咀嚼着樋口的话。这样就能一口气解决吗?如果乔治知道网川在哪里的话—— “校服还没确认过,美工刀是网川的。我跟f组和篮球部的人确认过了。” “现在下结论还早,还处于生死未卜中。乔治应该不是阿光吧?” 樋口的话让我充满了希望。 电视画面上的直播开始了演播室的访谈。主持人是女播音员和新闻记者出身的评论员(newscaster)。嘉宾是前警视厅理事官的纪实文学作家和前综艺节目导演。 “失踪、入侵者,以及正在搜查住宅的男人。真是一起谜团重重的案件,大家怎么看?” 评论员抛出了话题。 “有消息说失踪的网川小姐有多次自残行为。” 前理事官也许是利用了过去的人脉,说出了没有被报道的事实。 “自残?” “好像是割腕,在失踪前也割了。” “诶,这是真的吗?” 评论员好像是第一次听说。 “警察也确认了这点,在网川小姐的房间里也发现了痕迹,所以关于从屋顶坠落,自杀的可能性更大。警察也在朝这个方向行动。社团方面好像也有和队友关系不好的证言。” 前理事官一脸得意地说道。 “是吗……自杀?” 前导演插话道。“这个年纪的人,最崇拜死亡,把死亡视为崇高而美好的东西。如果能活着也许会有好事发生。这孩子是模特吧,太可惜了。” “还不能断定是企图自杀,佩里先生” 评论员插嘴道。 “但是,她是割的手腕吧?也就是说,她并不是在享受着自杀未遂的快感,那么自杀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不能原谅的是!把她逼到这种地步的学校不是吗!学校不是在隐瞒不可见人的事情吗?欺负人什么的,损害身心的苛酷练习什么的。调查一下就会有很多这样的说法吧?学校的相关人员应该好好说明才对!” 女播音员说:“学校方面正在调查此事。” “你在说什么闲话,这样不就能全部解释清楚了吗?闯入学校的家伙是会把女生的校服捆在房间里藏起来的变态吧?此人偶然闯入学校,看到一个漂亮女生跳楼自杀。他会怎么做?校服和肉体都收入囊中,然后万岁地带走了吧,用尽一切方法。” 前导演提高了嗓门。 “现在还没有确认崎玉市的男性是入侵者。搜查住宅的嫌疑毕竟是盗窃。佩里先生还是那么激进。”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关掉了电视。我不想听到他们关于网川的话。樋口好像也在电话那头看电视。 “世人的认知就是这样,为了不让警察做出错误的结论,必须尽快想办法。” 樋口为什么能自信地否定网川自杀说呢?我至今都不明白。 “快要上课了,待会儿再联系你。” 樋口自顾自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是边听着oneseg(译注:和制词one segment的略称,专门面向手机等移动设备的数字广播)边打电话吗?大概是收集情报的一环吧,带着两部手机上学,真是阔绰。 为了让美耶安心,我姑且下楼好好地吃了早饭。美耶严令我老实待着,自己打来的电话一定要接,媒体的采访一概禁止。为了弥补昨天和前天耽误的工作,她去了公司。 一个小时后,樋口发来短信。上面写着从今天下午开始,社团楼的封锁将被解除,社团活动将从星期一开始恢复。最后,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十二点过后到学校附近来。而且,我没有选择。 藤野高中的校服从树丛中走了过来。是藤崎咲罗。 咲罗一看到我就跑过来,把包扔在地上,握住了我的双手。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原来已经出院了。” 咲罗靠过来。湿润的眼睛靠得很近。一瞬间有了接吻的冲动,但我还是后退半步。 “我没住院。” “可是,听说你在和掳走网川同学的凶手战斗中受了重伤。” 有点夸大其词。 “我完全没问题。” 我捡起咲罗的包,掸掉落叶递给她。 学校对面就是树林公园。下课后,我把咲罗叫到了步行道的最深处——郁郁苍苍的公园中心。当然,这是樋口的指示。我穿着便服,戴着眼镜和围巾。 “上次真的对不起,樋口也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提醒我不要让你和我真的停学。” 谎言占四分之三。 “你是特地来告诉我的吗?” “因为我以那种形式半途而废,我觉得你不会开心。” “太诚实了!明明椎名同学更辛苦啊!嘛,虽然那时候我有些慌张,回到家反而觉得有点闷闷的。” 一脸认真地说道。优等生也很难切换表里。 我稍稍挺直了身体,观察咲罗的脸色,喘了口气。到正题了。 “其实我正在协助警察。” 我取出手机,调出樋口刚发来的“阿光(暂定)”的照片,画面转向咲罗。 “警察的资料和你半年前看到的一样吗?” 咲罗拿起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光(暂定)。 “很像,鼻子和漂亮的眼睛。” “阿光?” “我不能百分之百断言,我对警察也说过同样的话。” 咲罗把手机还给我,有点为难地歪着头。 “椎名同学,协助警察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警察让未成年人做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为什么会有和警察一样的画像呢?” 一瞬间就被识破了。说谎的欲望也烟消云散了。 “樋口在个人调查这件事,可能是广播部员的血液在作祟,我只是帮忙。” “是为网川同学报仇吗?” 这是个切入要害的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正面肯定,但还是回答说:“嗯,就是这样。” “照片是樋口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樋口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如果只是问咲罗和田丸,樋口一个人也能做到,没有拜托我的理由。樋口则回答“为了把握气氛,为了给枯燥无味的确认事实增添色彩”。我觉得只是自己想要享受而已。 咲罗突然严肃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这就结束了吗?” 语气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 “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继续。只是要等风头过去……” “不是的,我说帮助樋口同学。” 咲罗的嘴角露出可爱的微笑。 “啊?对不起,那个……等一下。” 在这种荒唐的误会下我变得狼狈不堪,只能用咳嗽来掩饰尴尬,掩饰自己的语言和表情。 “我想樋口马上就会来的,跟我说想谈谈案件。” “不是h模式的时候,椎名同学真是漏洞百出啊!” 在咲罗面前表演的有点黑暗与冷酷的自己全都崩塌了。我用手机确认时间,到了约定的时间。收好手机,仰望天空。铅色的云重重垂下。 两个影子仿佛在计算好时间似的沿着步行道走过来。是樋口和田丸瑞季。 樋口背着背包。不祥的预感。 田丸看到我的身影就超过樋口,打起精神,快步走了过来。 “明明是案件的当事人,却跌跌跄跄地出门了。” 田丸瞄了咲罗一眼。“而且还和女孩子在一起,你在想什么?现在是篮球部很困难的时候,给我注意一下气氛。” 语气冰冷,饱含压抑的怒气。 “别误会!是我把椎名和藤崎同学叫到这里来的!” 樋口跟了过来解释,但在那认真的表情背后,肯定正享受当下的状况。 “即便如此,椎名同学好像还是不够自觉啊。” 田丸锐利的视线投向咲罗。“你,是a班的藤崎同学吧?听我一劝,你被求爱了吧,那是此人的手段,别被骗了,只是在玩你而已。” “喂,田丸,藤崎她……” “多管闲事。” 咲罗出乎意料地反驳道。“我没被骗,也没给你添麻烦吧?” 田丸眯起眼睛,整个身体转向咲罗。 “以前就假装受伤,偷偷翘掉练习,给篮球部添麻烦。难道就是为了你?这就是麻烦。如果我放任此事没法向篮球部的成员做出示范了。” “示范?椎名同学选择了我,我想这就是答案。费尽千辛万苦溜出来见我。麻烦?不要把你们没有领导能力的问题转嫁给我。” “学生会的成员就可以妨碍社团活动吗?” “椎名同学,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是椎名同学了吧?对其放任不管的不就是你们。连一个部员都不能好好指导的篮球部,我可不想被这种东西说得那么了不起!” 两人的共识是我是个问题儿童。只是在争论是否允许。樋口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这大概就是樋口所说的“色彩”吧,而且似乎无意阻止。 “田丸,你有什么想说的待会儿再慢慢说,我也不是来这玩的。” 田丸闭上了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郁、愤怒、蔑视、放弃交错相叠的气场。咲罗也保持着临战状态,摆好了架势。 短暂的沉默后,田丸再次开口。 “不明白为什么麻生老师、坪谷老师和鸟越前辈都对椎名同学置之不理,明明一直给我们添麻烦。你不知道关户同学的心情,也不知道柴田同学的危机意识,为什么要拖篮球部的后腿!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田丸的双眼突然涌出了泪水。压抑已久的激情喷薄而出,仿佛瞬间决堤。她把愤怒转换成目光朝我喷涌而来。咲罗也说不出话来。在她流着眼泪流着鼻涕的时候,樋口轻轻抱住了田丸的肩膀。 “椎名不退出篮球部是因为喜欢着篮球,不被处分是因为椎名是不可缺少的,这一点你要承认。” 绝妙的间隔。樋口的表演充满了色彩。 “虽然椎名是个容易被误解的人,但是拿着摄像机的时候却比谁都认真。作为选手不能做出贡献却也想在其他地方献出自己的力量。” “那是当然的吧!” “我理解田丸同学的心情。不过椎名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椎名真的不当回事的话应该已经退出篮球部了,也不会那么认真地去挑战鸟越君了。” 樋口带着包容的微笑对田丸说道。 “可是……假装受伤……偷懒不练习……” 田丸抽抽搭搭地摇着肩膀。 “椎名的膝盖和脚腕如果强行使用就会坏掉。所以椎名在用自己的方式妥协。只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装受伤的。如果真的坏掉就不能再打自己最喜欢的篮球了。” 樋口用羽毛轻抚肌肤的声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可是太卑鄙了,太卑劣了……我也最喜欢篮球……” 田丸双手捂着脸,剧烈地呜咽起来。“你对网川前辈做了什么?明明就在一起为什么不能保护她?” 我无言以对。我也在自问。那个时候那个瞬间,如果尽到作为当事人的责任,也许就能拯救网川。我已经想了几千次。但是,我太习惯旁观者的立场了。太习惯了,忘记了当事人的状态。 咲罗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可能说过头了。” 樋口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说着“今早才开始用的,很漂亮”一边用指尖轻轻移开田丸的眼镜,擦去眼泪。手法真漂亮。这样应该就赢得了田丸的信赖。 “关于网川同学的事情,椎名也真的很后悔,所以才在伤没有完全治好的情况下强行前来。” 樋口在田丸耳边温柔地说。“传闻是真的。椎名是被入侵学校的阿光伤害了,为了保护网川同学到最后。” 樋口走了过来,只用口型说着“可以吗?”,还没等我回答就解开我半大衣的扣子,一把抓住毛衣和下面那件t恤的下摆,二话不说就往上拉。 从腹部一直暴露到胸口。又冷又难为情,浅浅的尖锐疼痛掠过心头。 “这就是发生在椎名身上的现实,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抵抗的痕迹。” 我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和割伤,以及皮肤变成紫色的部分。离重伤还很远。“够了吧。”我说,把衣服放下,扣好半大衣的扣子。但是,咲罗和田丸都被微小却真实的伤痕所击倒,哑口无言。樋口边说着要把握气氛边准备了魔鬼式的有效气氛。 “之所以同时把椎名、藤崎同学和田丸同学叫来,是因为你们都接触了疑似阿光的人物。通过描写阿光的行动和个性,也许能揭露他在这个事件中的作用。这可能会成为找回网川同学的线索。” 樋口投向田丸的眼神温柔慈爱——就连知道其真实面目的我都忍不住想要原谅了。 “所以你对椎名的感情现在就放在心里吧!” 田丸用手背擦了擦再次溢出的眼泪,回答道:“现在……”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不过,现在不行动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还搬出了自己的人生。不祥的预感应验了。樋口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摄像机。 “请提供证词。匿名,不拍脸,必要时可以替换声音。” 使用“证词”而不是“采访”,技巧非常细致。一切都是为了樋口的决定事项而准备的。 “我没听过还要拍视频。” “因为是椎名在场的采访,现在别说这种话了。” 话里没有一丝顾虑我的语气。 “藤崎,你可以拒绝。” 我含情脉脉地看着咲罗。咲罗也对我眉目传情。 “椎名同学在场的话,总觉得很有意义。” “额……虽然是瞒着学校做的。” “比起网川同学,学校更在意媒体的目光,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咲罗稍稍挺起胸膛,直言不讳。 “藤崎,你就是这种性格啊。” “正因为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才想发泄。” “三个人再靠近一点站。” 樋口在慌乱中徐徐指示。咲罗和田丸按照指示站在我的两侧。又不是纪念照……樋口看着摄像机的取景器调整大小,宣布“开始”,按下rec键。 “首先是关于阿光的证词。” 樋口一手拿着摄像机,一手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阿光(暂定)的照片,对着我们。 “这个男人就是你们在社团楼看到的人吗?” 樋口像既成事实一样开始了“采访”。 “就是这个男人,我敢肯定。” 田丸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 “曾在半年前目击的你呢?” 咲罗又看了一眼画像,微妙地回答说:“我觉得很像。” “椎名呢?” 只有我是真名吗—— “他从后面袭击我,勒住我的脖子昏厥过去,我没看到他的脸。” 我本想淡淡地回答,不带任何感情。但刻骨铭心的恐惧变成了颤抖的手脚。我的肉体忠实于感情。也许是察觉到了异常,咲罗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考虑到他是站着把椎名勒晕的,可以推测那个人的身高应该在180以上。” 樋口像记者一样加入了实名解说。 “恐怕袭击椎名的也是阿光,并不矛盾,这样就好了” 田丸和咲罗都没有反应,樋口却认为这是肯定的。 “决定了。” “凶手果然是阿光吗?” 咲罗问道。 “还不好说。田丸同学,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活动室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我可以肯定的是,篮球部没有被盗,男生那边也一样。” “男生……”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如她所说,男生的活动室也被破坏了。” 樋口回答。男生的运动服和校服?只有汗臭味和肮脏的印象。 “男生校服也不是没有需求。” 咲罗补充道。“我有个在其他高中上学的朋友很崇拜藤野这个品牌,特别喜欢男生穿的校服。” 确实,男生的校服也在网上拍卖过…… “这也是很重要的数据之一。”樋口接道。“被破坏的是男女篮球部和女子篮球部两边的活动室,一共四个房间。” 女子篮球部的两边分别是体操部和排球部。 “体操社和排球社有没有被偷的东西?” 樋口询问田丸。已经利用经理之间的横向接触调查完了吗?——樋口已经把田丸笼络,用来收集情报了吗?那么,刚才对田丸表现出的体贴和温柔:樋口剧场:只是为了得到咲罗的信任?接连不断的震惊让我感到疲惫不堪。 “体操社和排球社都没有失窃的东西,也向警方报告了。” 田丸的回答勾起了记忆和思考的大网。樋口从逻辑上断定,阿光是为了“工作”才闯入藤野高中的。但是,如果什么都没偷就矛盾了。意外的事态——我和网川、田丸都目击了这件事,只是寻找没能偷窃成功吗?不,偷到了。从乔治的随身物品中发现了网川校服。工作结束后,阿光翻过围栏逃跑,背包圆鼓鼓的。但是,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传到了乔治手中,网川的消失也留下许多疑问。 “能告诉我你看到阿光时的情况吗?” 樋口看向田丸。在我昏厥的时间段,社团楼的三楼。 “他站在篮球部的活动室前面,好像在找什么。” “你在走廊里吧?有慌张的样子吗?” “完全没有。只是一副恶作剧被发现的表情……” “你呢?” 咲罗是半年前看到阿光的。地点同样在社团楼的三楼。 “他说初次见面。” “有慌张的样子吗?” 咲罗摇了摇头。“我吓得双腿发软,阿光什么也没做,穿过我,从紧急出口逃走了。” “椎名呢?” “从背后袭击我的时候,他对我说对不起,说不是你的错。” 从这句话和感触中,我甚至感觉到了从容和俏皮。 “没有慌张的样子,意味着在精神上、计划上、身体上都做好了完美的准备。也有可能是对游戏的感觉。或者是先天缺乏危机感。不想隐瞒罪行,也不会随便伤害目击者,这就是阿光的个性。” 樋口叹了口气,看着我、咲罗、田丸,似乎在观察反应。我觉得不做反应也不好,所以姑且反驳了一下。 “但我被袭击了。” “我不是说了吗?椎名的情况应该是非常紧急的。” 樋口放下摄像机,看着田丸和咲罗。“谢谢,给了我许多参考。” 结束了? “等一下,田丸,阿光是从屋顶上消失的吧?当时的情况是……” 我不知道樋口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一点,不由得脱口而出。 “樋口同学给我看了阿光翻越围栏的视频,我才理解了他的运动神经。” 确实,从屋顶上消失后,阿光翻过铁丝网,逃出学校的画面被拍了下来。并没有像烟雾一样消失。但是—— “当时我有点兴奋,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仅此而已。我觉得消失了并不是什么问题。” “没错,椎名。” 樋口赞同地补充道。 目送着并排走在步行道上的咲罗和田丸的背影。 “对不起。”咲罗对田丸说。 田丸摇了摇头,回答说:“没关系。错的是椎名同学。” 正把摄像机放进背包里的樋口“噗”地笑了出来。 “彻底被讨厌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强行和她发生关系吗,拒绝了她的好感吗。” “我没对她直接做什么。” “那就是爱情的反噬?” “她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好感。对我,她从一开始就是那种态度。” 田丸当初作为选手加入了篮球部。 “她刚加入社团两个月就被劝退了。” “淘汰?” 我点点头。如果有理由的话,大概就是这个。 以称霸全国为目标的藤野高中女子篮球部,不会为了帮助落伍者而停下脚步。虽然很无情,但按照惯例一旦被认为跟不上训练进度,就会劝其提前退部。这样更容易重新开始,部员们也都是明知如此才加入的。 “田丸的情况是,无视体力的极限不停训练,老是受伤。” “就像以前的椎名一样。同性互斥?” “可能吧。但是田丸拒绝了坪谷的退部劝告。” 拒绝退部是前所未闻的事情。于是我也知道了田丸瑞季这个高一生的存在。 “田丸主张,如果作为选手不能做出贡献,那就用其他的事情来为篮球部做贡献。矢野对她的这种意志表示赞同,于是田丸作为经理留在了篮球部。” “痛苦的选择,喜欢受虐吗?” “不,田丸肯定是单纯地选择如此。田丸应该也曾是某所中学的王牌,但我认为她舍弃了自尊心和周围人的看法,一心献身于篮球。” “这样的话,讨厌明明是不良部员却还能继续打篮球的椎名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也最喜欢篮球……” 这一句话概括了田丸的心情。 有人拍了拍我的背。 “我很肯定椎名做出的贡献!” “谢谢。那么,关于阿光从屋顶消失的事。” 咲罗似乎也接受了田丸的话。只有我不理解。 “田丸同学虽然在这件事上立场近似于临时演员,但看待问题的角度非常正确。问题不在消失,真是一针见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换个角度看,屋顶上不存在密室。” “那是田丸撒谎了。” “不,她没有说谎。百闻不如一见。去仔细看一下社团楼吧。这是我给你的作业。我从中午开始一直以另一个角度调查案件。” 我没能跟上,只能机械地跟随樋口。 “并不是没有第三者参与犯罪的可能性。如果网川同学是目标的话,发生纠纷的原因首先是篮球部。因此需要椎名的力量。案发当天篮球部的女王大人好像也来了。” 2 当天 下午 “没事的。没有媒体。现在……便利店。我披着围巾,戴着眼镜……保证不出去什么的,在家太无聊了。” 考虑到周围的噪音,我在谎言上撒上适度的真话,避开美耶的追问后挂断了电话。背上冒出了讨厌的汗。 我收起手机,从厕所前的空间回到桌边。 樋口问道:“完事了?” “叫我出来的明明是樋口吧?” 我说着坐了下来。 “是椎名放弃了不来的选择,这是自己的责任。” “是啊。责任。” 我坦率地回答。也许是对我的反应感到意外,樋口稍稍瞪大了眼睛。 我们去了大泉站附近的麦当劳,在二楼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双人座,夹着汉堡包、薯条和饮料面对面坐下。午餐兼作战会议。 “用你贫乏的人脉帮帮我。我想了解篮球部的内情,希望你能从当事者之外的客观角度提出意见。现在应该见谁?” 到底在计划什么?事到如今,我有些着急了。 “比如说?” “不是现在的部员,我觉得隐退的高三学生里有谁比较合适。除了伊达同学,你还有其他人选吗?” 我想了想。打开手机存储,滑动起来。显示出了能想到的名字。野间口秋。用《月刊篮球》的撰稿人的口吻来说,就是“麻生锻炼出来的主力高三生”之一,退役之前是副队长。伊达同学和网川在自己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她于是成为了部员们的商量对象,也成为了团队的精神支柱。平时是个开朗大方的人,但很少交谈。 我再次站起来,走到厕所前的空间。除了社团活动的联络以外是第一次打电话。但我下定决心,按下了呼叫键。 要是语音留言就好了,但两次呼叫后就接通了。 “喂。”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好久不见。我是篮球部的椎名。” 紧张和不自在的感觉从脚下爬了上来。 “咦,怎么了?真稀奇。我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语气悠闲得令人扫兴。还是往常的野间口同学。 “没事的。” 肩膀稍稍放松。 “绿呢?你没听警察说什么关于绿的事吗?” “他们说调查还在进行。” “辛苦了,别太闷了,多出去晒点太阳。” “啊,是、是啊。不过今天阴天。” 我差点陷入野间口同学的节奏,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其实我现在就想见你。” “现在?还是难受吗?没关系,有话我就听。来吧。” 虽然多少有些误会,但似乎很积极。 “也就是说,我可以向你撒娇吗?” 我确认见面地点后,挂断了电话。 “野间口同学的话,应该没问题。” “真是个边跑边发出声音的人啊。” 樋口在拍摄的过程中也记住了她。司职前锋,说起来是网川的“搭档”,但职责始终是保护容易突前的网川的背后。野间口同学运动量大,体能也强。贯彻战术、确认盯人、大声鼓励等实质性的指示都是从野间口同学这里发出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看了会误以为她是队长。 “椎名的人脉还不错。” 这是在表扬吗? 野间口同学,在石神井公园站的出口等待,一看到我就挥动双手迎接。把头发往上梳起,搭配牛仔短裤和连帽外套。既不是校服也不是运动服,陌生的野间口同学——既新鲜又有点可爱。 “你比我想象中精神多了。” 野间口同学注意到了身后的樋口。 “什么啊,真由碳也来了?啊,太亲昵了吗。矢野总是这么叫着。” “你这么叫我很高兴。” “我一直在想,能和椎名做朋友真是难能可贵啊!” 野间口同学天真地说。 “因为,这不是个稀有生物吗?” 听到樋口的回答,野间口同学拍手大笑,又补充道:“真由碳也是很少见的生物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公平的看法,真不愧是前副队长,我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感叹道。 先前往石神井公园。 在途中我买了热茶,我们在石神井池畔的长椅上坐下。倒映在水面上的翠绿在波纹中摇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很冷。野间口同学坐在中间,左边是我,右边是樋口。 野间口在坪谷的推荐下,加入了jw联赛的东方能源队。 “椎名,你能平安无事太好了,传言事情很糟糕。” “那个,很难受吧,网川的事……” “这件事只能拜托警察了。电视和报纸都认为大概率死掉了。本应是电视新闻这种远在天边的事情却这样发生在身边,确实挺难受的。” 一瞬间,野间口同学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但很快就恢复了光芒。“我要是焉了可不行。好啦,有什么都跟我说。” “其实,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想问问网川的事。” 我用视线催促樋口,把话题移交。 “都是我的无理要求,让椎名帮忙。关于这件事广播部也进行了采访,虽然不是正式的。”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野间口同学既不拒绝也不怀疑地回答。 樋口从背包里拿出摄像机。我以为她会有抗拒,但野间口同学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摄像头说:“那是新出的东西吧,有多少字节?”拍摄方面似乎没有问题。 樋口说了声“对不起”,轻轻鞠了一躬,按下摄像机的rec键。镜头从野间口同学的胸口一直拍到脖子。 “好像新闻节目。” “我是这么打算的。” 樋口首先说明了警方对网川坠楼的判断,认为是自杀。 “是自杀吗?” “不,不是自杀。警察判断错了。关于网川同学的坠楼,除了事故或事件以外,没有其他可能,目前为止。” 樋口斩钉截铁地驳斥。野间口同学捂住嘴,深吸了一口气。 “野间口同学,你知道篮球部的情况吗?” 樋口毫不在意野间口同学的惊讶,继续询问。 “凶手就在篮球部里面吗?” “不知道。如果没有关系的话确认这点就行了,我并不是有明确的预测才调查的。” “广播部也挺冒险的,我倒不讨厌。” 是度量大,还是天然呆呢…… “网川同学,客观地说,是被孤立的,处于被怨恨被憎恨的立场。关于这个,如果你有什么了解的话请说一下。” 樋口毫无情感,公事公办地说道。野间口同学露出了一丝犹豫。 “听明美说过,佐纪也说了很多。” “你怎么看?” “怎么看,是绿个人的问题吧。进展不顺利是绿的错。” 野间口同学断言道。干脆直爽也是野间口的特征。 “原因是网川不改变打法吧。” 我跟进话题。在夜晚的体育馆,网川本人这样说道。 “我和伊达同学配合的那一套动作吃不消也很正常” “嗯,也可以这么说。怎么说呢,只能认为是对绚子的执着吧。绚子让自己成为了团队的中心,绿自己也有被绚子培养的感觉吧。所以说她不想改变绚子的方针,不想破坏绚子一手搭建的团队,我是这么认为的。” 野间口同学平静地回答。 “警察认为自杀的原因是社团内部的人际关系不和。这么说来,网川同学是自己带头破坏了社团内部的人际关系并为此而烦恼,你不觉得这一点很不自然吗?” 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确实如此,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呢? “绿,可能是想无论如何都继承绚子的系统吧。但是,现在的高二生还不能适应以绿为中心的系统,还没有那样的力量。明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把绚子也拉来留下练习,这才是绿的意图吧。” 但是——遭到了原本应该是挚友的柴田的强硬抵抗,不但没有提高水平,反而加深了孤立。 我想起案发前一天社团楼屋顶上的网川,她似乎厌倦了一切。是被无力感和徒劳感支配了吗?失望演变为割腕自杀——不知不觉间,我的想法逐渐和警察一样。樋口的问题和野间口同学的回答,让自杀说愈发坚定。 “网川同学最终被孤立是因为对伊达同学的感情?” “我是这么认为的。” “伊达同学对网川同学是怎么看的?” 樋口若无其事地把问题转移到伊达同学身上。 “作为篮球部员?” “也包括这个,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 野间口同学说了声“是啊”,把塑料瓶放在膝盖上玩弄起来。 “绚子,在绿入学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平时不怎么表露感情的脸庞却显而易见地开心。一目了然,好像有了恋人一样。感觉好像看到了绚子的另一面,总是把绿、绿什么的挂在嘴边。” 与独自去伊达家时伊达同学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正所谓天才知天才,她在绿的身边形影不离地指导,还说服了前辈和坪谷老师,组建了以绿为中心的团队。” 那是前年春天的事,伊达是高二生,网川是新生。 “从那个时候开始,绚子已经掌控了篮球部的部分。即使绚子本人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气氛上,或者说是自然就变成那样了。那个时候的队长……户叶同学,也顺水推舟。” “比如天生的女王。” 樋口插话,野间口同学皱着眉头摆手说:“不是这样的。” “不是女王而是公主吧。一起换衣服的时候,大家总是毫无意义地紧张。” “对其他部员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吗?” “是啊,我很信任绚子,也觉得绚子很可爱,所以想要全力支持她。团队的大家应该也是。高三的学生中没有同一个中学毕业的,彼此都是初中时期的竞争对手。但是,听说久留米北中的伊达绚子要升入藤野高中的时候,大家都以藤野为目标努力学习。我也是,初中的时候和绚子是敌人,不过,在一次对战中被绚子的魔力俘获了。” 野间口同学,还有退役的高三学生,都和我有同样的体验。 结果,导致一切发生的是伊达同学吗——统治篮球部,引退,迷惑网川,给现在的篮球部种下祸根。 “绿的心情我好像能理解。但是,佐纪的主张也是正确的,也是根据现在的队伍状况做出的现实决策。啊……也许,佐纪对绚子夺走了绿感到不甘心吧……” 被夺走了很不甘心——脑细胞又开始活动了。 记忆——被柴田抓住胸口引发的吵架。柴田的话语。她以为我在和网川交往,稍微挑衅了一下就扇了我一巴掌。从小学开始便亲密无间的网川和柴田。在正确合理的论调背后,是否存在着无法用理性割断的私怨之类的东西呢?从柴田手中夺取网川的伊达同学;继续否定伊达路线的柴田;否定将正确与私怨组合的伊达路线。那就是排除网川。 “擅自替网川同学应征读者模特的朋友,是谁?” 樋口唐突地问道——我不知道问这一点有何含义。 “是佐纪。因为意外地通过了审查,所以绿和佐纪两个人来找我。我不负责任地回答说,这种事找我商量也很为难,但只要不影响练习就没问题。嘛,应该要先和坪谷老师和麻生老师商量一下,最后又向她们补充了这句。” 那是一年前,也就是去年的冬天,她在麻生很不情愿、坪谷非常赞同的春天发表了最初的写真。然后在夏天的inter high出场,以得分王收到万众瞩目。采访,模特的工作纷至沓来。 “采访多了,绿每天都向我们道歉。我们倒还好,毕竟能在电视看到。” 野间口同学吐着舌头微笑。“篮球部也受到了全国的关注,待遇稍微变好了。捐款也增加了。嘛,坪谷老师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同意她当模特的吧。” “那为什么她们二人的关系会变得如此险恶吗?” “这个要问佐纪本人。不过,关系变坏是在绿作为模特受到关注之后。” 网川不但不能继承伊达路线,还失去了挚友。我再次确认情况。 在石神井公园站前与野间口同学道别后,我和樋口再次坐上电车。樋口站在门口,望着窗外,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色。这也能否定网川的自杀吗?我不知道。 铁路变成了高架,“中村桥”的广播响起,我和樋口在沉默中下车。野间口同学之后的樋口要求第二弹,现役篮球部员居住的街道。这次没有事先打电话。大概属于柴田派吧。 出了车站,沿着中杉通往鹭宫方向走五分钟左右,进入一条小巷。在第四家,是比较小的独栋小楼。我站在玄关前踌躇,樋口从旁边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按响了门铃。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里面传来“啊”的一声,门开了。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是母亲吧。 “我是篮球部的椎名,很担心游未同学的身体状况。” 作为即兴表演来说不错。 “还有,还要写一份报告,说明是在什么情况下受伤的。为了防止今后受伤……” 伪装成篮球队员的樋口从背后探出头来。 “是吗?我现在就去叫她。” 母亲喊着女儿的名字消失在房子的深处。过了一会儿,穿着运动服的远野游未出现了。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出一下们。” 远野对着屋里的房间叫了一声,默默地将拖鞋换下。左手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食指被固定住。高二b班,跟c班的我和樋口是邻居,除了社团活动以外没有其他接触。网川开始不参加社团活动后,作为柴田的搭档被起用为首发前锋(starting forward)。177厘米的身高是篮球部最高的大前锋,脾气暴躁,训练刻苦。 远野出了门,反手把门关上。警戒感从全身散发。 “传说中的小康啊,怎么了,突然来这?” “伤,没事了吧。” 我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 “你跟我是朋友吗?” 远野冷冷地回答。只是,感觉不到恶意。“总之食指龟裂骨折,一个月才能痊愈。你才是没问题吧?” “我只是擦伤。” “你不是和掳走绿的家伙战斗过吗?” “不,我只是被他单方面攻击了。” 我盯着远野。 “眼神好可怕,你以为我是佐纪的手下吧?” 我的易懂程度已经是一种绝技了。 “不是吗?” “我和佐纪只是碰巧方向一致而已。” “不懂什么意思。” “赶走绿。” 远野冷冷地笑了笑。 “说实话,受伤慰问倒是其次,你能陪我们一会吗?” 转头一看,樋口已经拿起了摄像机。 “真的希望你能陪我们一会,这是案件采访,你会接受吧?” “虽然不懂为何,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远野从我和樋口之间穿过走了过去,远野家对面有个小公园。没有游乐设施,只有勉强凑合的白杨树和长椅,十分朴素。 远野把我们引到公园,回过头来。 “对远野同学来说,网川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 樋口突然问道。镜头已经转过来了。 “眼前的敌人。” 远野立刻回答。“只要有绿在,想当首发就是痴人说梦。绿和佐纪的吵架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不过,我当时太兴奋了,就这样失误,搞砸了。” 远野心疼地举起缠着绷带的左手。 “整个篮球部都有排除网川同学的气氛吗?” 对于樋口的问题,远野沉默了,目光锐利地看着樋口。 “为什么要问这个?” “负责协调气氛的就是柴田同学吧?” “你是少年侦探团吗?” “没错,当事人椎名最适合当助手了。我想知道柴田变心的事。” “变心?” “她和网川同学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紧张的?” 樋口抬头看着远野。“我想应该是去年秋天以后。” 以inter high的得分王为契机,网川在媒体上的曝光率剧增。也是在秋天上了电视。新闻节目《体育企划》也采访了网川备战冬季杯的情况,每周还要拍摄杂志写真。 “就在冬季杯前,佐纪突然说。” 远野好像想起了什么“她问在高三的学姐们退役后我还会继续做那个吗?” “那个?” “绿之舞。” 指的是网川唯我独尊的个人表演。这是现在的高二学生对网川的比赛方式的揶揄之语、嘲讽之言。 远野微微耸了耸肩。 “佐纪说,只有伊达同学和野间口同学才有能力应对,那种厚颜无耻的举动,我们凡人是看不懂的。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有没有感觉到她说这种话的契机或前兆?” “对了,十一月末的时候吧,绿,休息了一个星期……” 这是热衷于练习的网川第一次长期休息。我记得有两三天没去上学。那是采访和练习集中的时期。听说因此身体垮掉了。 “虽然没发生什么事就回归了,但仔细想想,在那之后她和佐纪的关系开始闹僵。我还听人在背后说过,绿明明可以一直在身边练习,为什么要得意忘形地上电视呢,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远野同学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只要绿不行了就轮到我出场了。” “你对高三生退役后的网川同学有什么想法?” “这不在讨论范围内。我可以明确地说,虽然个人技术比不上绿,但我可以为球队做出牺牲,也不会在防守上输给绿。我觉得现在的球队更适合我。” 和柴田的方向一致……吗?这才是作为团队竞技的篮球的正确方向。网川的想法和行动是错误的。重新面对网川的负面部分。我选择无视的部分。网川应该也理解团队合作的意义。正如野间口同学所说,网川在追逐伊达同学的幻影吗? 樋口似乎得到了什么,微微地点了点头。 3 当天 傍晚 我和樋口来到网川位于高野台的公寓。在离公寓不远的地方从暗处观察情况。这是一栋五层楼高的出租公寓,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口附近停着一辆面包车,还有几名媒体人模样的身影。 “看那个样子,房间里应该有警察。” “还在搜索吗?” “没有放弃绑架这条线。”樋口在耳边低语。“应该是警视厅专门部门的人在等犯人的电话。” 我想起重播的刑警剧中的一个场景。刑警们愁眉苦脸地围着电话,做好反探测的准备。现在的时代这方面应该更先进了。 “走吧。” 樋口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和樋口回到车站前。 “其实我很想看看网川同学的房间。” 樋口有些懊恼地抱怨,但我却松了一口气。作为当事人的我,与网川的父亲见面,会看见什么样的表情一目了然,而且也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才能让他同意我进入网川的房间。 自从网川被媒体介绍后,周刊杂志曾报道过她的家庭情况。父母离婚、父亲的事业失败、债务、父女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痛苦的生活、让女儿入学篮球名校的父亲、为了回应期待而热衷于篮球,取得了骄人成绩的网川之姿。虽然这篇报道将其做成了美谈,但其中详细记录着生活的窘状。 “警察要待到什么时候?” “除非完全否定绑架的可能性。毕竟是媒体关注的案件,警察也不会轻易放手。” “樋口,你想在网川的房间调查什么?” “和柴田同学关系恶劣的原因,刚才远野同学的话让我有了一些头绪。”樋口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我。“学校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网川同学的私人物品?” “应该在篮球部的活动室和f班的教室里,大概是警察调查过的……” 说到一半,我屏住了呼吸。案发前一天,网川给我的运动背包没能还给她。一直存放在教室里自己的储物柜。 “我存着网川的包。” 樋口听完事情的经过,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么,放在活动室储物柜里的东西,现在还依旧放在包里?” “我想是。” “太棒了!得去一趟学校。” 我和樋口急忙赶往练马高野台站,坐上电车。在大泉站换乘巴士,为了小心起见在藤野高中巴士站前一站下了车。 走了五分钟左右就看到了藤野高中的校舍,我们放慢脚步观察周围的情况,正门附近有媒体人士的身影,但比昨天少得多。 “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不,应该是因为事件发生了变化,大家才分散出去采访的。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可疑人物,或是关于可疑人物的传闻?” 是乔治。如果是这样的话,崎玉方面应该也抽调了人手吧。 操场今天还是空无一人。学校也差不多都放学了。 “樋口你这身打扮怎么办?” 樋口依然穿着校服。只要靠近学校就一定会引起媒体的注意。 “正常走,正常进,应该没问题。” 樋口从背包里取出耳机戴上,将围巾举到嘴边,打开胸前口袋里的音乐播放器。我们直接穿过马路,从正门进入学校。有几个记者注意到了我们,但都没有靠近。樋口的“不许靠近气场”对外部人士也很有效。 我和樋口走上楼梯,走向高二c班的教室。透过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社团楼。明明一直都在看,却觉得胸口有点紧。 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后方墙壁上的小储物柜列的最右端是我的空间。我打开钥匙,抽出运动背包。 “这里可能会有人巡视,去活动室。” 樋口按住我想要打开拉链的手说道。 我们移动到广播室。一般情况下广播室都是锁着的,钥匙保管在教师办公室里,樋口理所当然地拿出备用钥匙(当然是非法复制的,应该是吉野默许的),打开广播室的隔音门。所有的窗户都安装了遮光窗帘,不会漏出声音,樋口有时会假装回家返回这里,用备用钥匙闯入,职员们都快回家了依旧埋头编辑。 我把包放在工作桌上,打开拉链。 “要是里面放着有用的东西就好了。” 最上面有一面小镜子和化妆用具。我按顺序取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两本《月刊篮球》、印有女子篮球部标志的运动服、短裤、t恤。以及,网川的味道…… “这就是全部。” 听我这么说,樋口缓缓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思索片刻后拿起了《月刊篮球》。 “一个是最新的,另一个是去年的。” 被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旧的是去年十二月的。另一份藤野高中获得亚军的冬季杯特辑应该是今年二月的。可以说是奇妙的搭配。 樋口啪啦啪啦地翻看着较新的杂志。接着又拿起去年十二月刊,同样翻看里面的内容。几张白纸从书页之间掉了下来。樋口放下十二月刊,拿起纸。 总共四张。其中三张是篮球部的练习赛日程、部费明细以及其他与篮球部有关的联络事项。 最后一张是折叠好的a4纸。樋口摊开,脸上浮现出一丝紧迫感。我从旁窥视。那是打印出来的网页搜索。上面是十几家医院名称和其所在地。 “樋口,这是……” “网川同学,是老毛病还是受伤了?” “小伤是常有的事,病的话……” “好像没有因为腕伤去过医院吧。” 樋口又陷入了沉思。从网川的行李到医院的清单。在樋口的推测中属于哪一部分呢? “喂,仔细看名单,都内的医院一个都没有。” 我看向医院的地址。千叶县、崎玉县、神奈川县。还有山梨县和茨城县的医院。东京都内一家医院都没有。 “无论是要去看病还是看过病,都最好不想让别人知道。” 是有关心理治疗的医院吗? “爱和诊所……神奈川县藤泽市。” “明白什么了吗?” “只有这家医院有奇怪的折痕。” 我看了看纸,确实只有从上往下第五个爱和诊所的部分有与折叠后的折痕不同的折痕。也不同于纸张疲劳后产生的褶皱。大概是做个记号吧。樋口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就把纸放在桌上,取出手机开始上网。好像是在搜索网站上输入医院的名字。樋口一个接一个地搜索,几分钟后似乎检查完了所有的医院,合上了手机。 “都是哪种医院?” “都是妇科医院,或者妇科设备齐全的医院。” “妇科……” 这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是美国侦探,就会有bingo之类的场面。” “难道你要去医院?” “真是愚蠢的问题。” “可是医院的保安和个人信息处理都很严格。” “并不是要调查,只是确认一下感觉而已。” 有什么假设吗—— “不报警会很糟糕吧?” “我会报警的。不过我们都是高中生,没能及时发现包的存在和事情的严重性,这样就行了。” 我对此判断并没有特别震惊,但没什么疾病的樋口竟然要去看妇科——迟钝如我也能想象的到,樋口自己也会受伤。 “樋口这样真的好吗,你有道义去做那种事吗?” “因为让椎名受伤了,不补偿的话就睡不好觉了。” 樋口打开手机,收集爱和诊所的信息。从桌子上取出用完的打印纸,在空白处做笔记。 “电话咨询好像是免费的。” “这个时间能接通吗?”樋口说着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星期六傍晚。在微妙的时间段,电话接通了。 “不好意思,那个,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那是一种几乎要被迷惑和不安压垮的声音。 “我……” 樋口一时语塞。在过于逼真的表演下,我把放在桌上的东西收进了包里。樋口装作优柔寡断,巧妙地控制着对话,在对方的劝说下约好了见面。 “如果只是咨询的话,就星期天吧。预约好了,是接待职业女性吗?难道说是学生?” 对方的语气不自然地变得开朗。即便是樋口也不可能不感到愧疚。 “我也一起去比较真吧。” 樋口立刻回答“当然了”紧接着打开编辑隔间旁边的dvd机,走向墙上的材料架。上面放着过去拍摄的节目和电视台买来的dvd,一共有一百多张,樋口用灵巧而华丽的手指一张一张地确认着标题。然后拿出一张,放进录像机。 “你在干什么?”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唐突的行动,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在这里看dvd的意图。 “椎名也一起看吧” 樋口话音刚落,20英寸的液晶屏幕就显示出了东京体育馆的整个楼层。可以看到穿着校服的网川和伊达。我记得这是去年冬季杯的影像。对方是爱知的桐花学园。决赛。这不是樋口和我拍的,而是cs转播的录像。 “看了上周的练习赛后我想起来了。这是网川、伊达组合的最后一场比赛。” “那又怎么样?” “确认信赖关系” 樋口的脑海里,构建出了什么——画面中,比赛开始了。我放空大脑地观察。实况转播、助威的观众声、不时从麦克风传来的网川的声音。 伊达同学携着球如随风飞舞的羽毛来回穿梭。镜头切换了。带球的伊达同学的正面。桐花学园的4号选手张开双手逼近伊达同学的背影。下一个瞬间,从4号球员的右腋下像魔术一样出现了球。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划过屏幕,球消失了。接着是欢呼声。网川接到了伊达同学的传球,先拔头筹的瞬间。迅捷、有力、干净利落。镜头捕捉到返回防守的网川。摇晃的短发,向队友发出指示的柔软指尖。 另一方面,伊达同学并非以敏捷见长。身体也不是很强壮。只是,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传出意外之球。并且。既优雅、又柔和。在对方的呼吸紊乱的时候,网川一定在其前方。是配合网川,还是网川配合呢,现在看很难判断。 重新回顾,这对搭档的配合实在是天衣无缝。球就像被线串连,在网川和伊达同学的手上来回移动。伊达同学自由自在地纺线。只有两人的世界。另外,野间口同学就像在跟随两个人一样,很好地统率着其他成员。如果对网川的盯防变紧,野间口就会进行佯攻,如果不跟上的话就会直接得分。一切都是心领神会。呼吸。信赖关系。 “与其说是团队,更像是伊达·网川单元和野间口单元的对话。” 我认为这表达很准确。然而,作为团队来说却异常扭曲。 “不过,完成度不高。” 听我这么说,樋口也点了点头。 三个工匠支撑两位天才。那三个人虽然是敌人,但从中学时代就对伊达同学了解颇深。这就是三个月前的藤野高中式篮球。 “不是谁都能胜任这种对话,这就是藤野的弱点。” 樋口的话让我回想起接下来的发展。 比赛的第二节进行到第七分钟,双方互有千秋。桐花学园也是称霸夏季赛的实力高中。从去年开始已经交手过几次,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牌。伊达同学和网川同学的配合也被研究了很多。 伊达同学拿球,开始进攻。网川跑向右边。防守队员被网川分散注意力的瞬间,拿球的伊达同学带球从左侧撕裂。这是钻了对方的研究空子的打法。虽然防守队员马上补防,但还是晚了一步。伊达同学躲开防守,用右脚踹向球场。轻飘飘的身体。罕见的亲自投篮。伊达同学把球放在手掌上,摆出大大的弧线。天勾(sky hook)——球划出柔和的弧线,飞进篮筐。叫喊与欢呼。至少,这是我第一次在高中女子比赛中看到天勾。 但是,欢呼很快就变成了骚动。 伊达同学倒在篮下。按住右脚踝。那个瞬间以慢动作回放。天勾的瞬间,对方从背后强行与她接触,她失去了平衡,脚尖着地,她不断的揉着脚踝。明显的犯规。 伊达同学的脚踝韧带受伤需要三周才能痊愈。她在冬季杯后被选拔为日本青少年队,但以受伤为由退出。 裁判宣布了篮球得分,以及一次罚篮。网川和野间口奔向伊达同学。伊达同学的表情有些扭曲。虽然借助网川的肩膀站了起来,但连走路都很困难。她努力地保持下半身的平衡,艰难地投出这个罚球。 伊达同学冷静地判断了自己的状态,朝坪谷摇了摇头。替补席上是慌张地挪动着身体,一脸紧张地待命的关户。 替补伊达同学出场的关户,均衡地使用了所有的成员。经常发出声音,下达指令,拼命地组织进攻。无懈可击,无懈可击。在纯粹的速度和技术上,可以说是凌驾于伊达同学之上。野间口组合也理解关户的战术,做出了回应。但是,网川…… 比赛就像前几天与八王子女子的练习赛一样发展。 关户无法控制一个人强行冲向篮筐的网川。网川数次来到关户身边向她对话,但情况没有改变。微小的破绽渐渐变成了分差。对于综合实力更胜一筹的桐花学园,独自一人的网川是有极限的。 比赛结束后,关户跑到坐在选手席的伊达同学身边,头贴在地板上抽泣着,止不住地连连道歉。野间口同学抱着她的肩膀。伊达同学——没有看关户。她的视线前方,网川垂头丧气地站在球场旁。开始播放比赛的回放,解说员的点评也在继续。 然后,又回到了实况画面。欢欣雀跃的桐花学园队员和藤野高中的选手席被摄影机叠印在一个镜头中。角落里,是向网川走去的背影——柴田!画面切换前,柴田打了网川的肩膀一下,在肩胛骨附近。 樋口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本来还打算看几场比赛的,这样就足够了,谢谢摄影师。” “怎么回事?” “信赖关系很重要。” 樋口从这段视频中得到了什么?樋口把这一幕又慢放了一遍。虽然在打,但并不重。 “……困惑也好,悲伤也罢,两者兼具亦可。柴田她,至少没有生气。在这时候……” 樋口说完,急忙关掉电源,拿起背包走出广播室。我不打算问去哪里,做什么。只是默默地追了上去,在走廊上同行。樋口边走边看向窗外,并拿起手机确认时间。 “天空变得阴沉沉的,正好,就这样在学校验证吧,时间有限。” 4?当天 傍晚——验证 寂寥无人的走廊,比平时更冷漠。樋口从走廊进入刚刚开放的社团楼。对樋口来说这是合理的日程安排。我只是跟着。 爬上三楼,注视着通往屋顶的平台。用警戒线、锁链以及木板完美地封锁着。我站着不动。 “不行,回去吧。” 虽然我和网川曾翻过铁链,来到了禁止入内的屋顶。 “太天真了。” 樋口说着动手拆木板。 “虽说是封锁,但屋顶还在施工,工人必须进入,所以不可能完全封锁。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这所学校的保安意识还是很差,所作所为都是一股半途而废的感觉。” 木板和钢管横七竖八地摆放。“可能想制造一个心理障碍,但对我并不奏效。” 樋口把所有的木板移到一旁、扔在墙边,跨过铁链和铁管,爬上楼梯。我像跟屁虫一样爬上屋顶。吹着微凉的风。露天球场一侧是崭新的围栏。游泳馆的一侧,网川掉下去的一侧没有围栏,只有一根铁管横着。和那时一样。 樋口看了看四周,取出摄像机,装上电池,调整好白平衡(white bnce),流畅地开始拍摄。有时从北大泉公园一侧,有时从校舍一侧,仔细记录着位置关系。为了不妨碍樋口,我站在樋口身后。 “椎名,站在网川同学掉下去之前待过的地方。” 樋口看着取景器说道。我走到樋口面前,走到应急栏杆前。离楼梯间两米左右的地方,有点点黑色的污渍。网川留下的血迹。 我站在血迹旁边说:“就是这里。” “朝公园的方向走。” 我听从指示,朝北大泉公园方向走去。突然想起了“常客”这个词。如果觉得难受,网川就会在这里这样——我把视线移至下面。正下方略微向左偏移的地方,那里的杜鹃花凹陷了。网川坠落的地方。 “是直接从那个地方掉下来的感觉吗?” 樋口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背后提问。我回答道:“是啊”。 稍微抬头,是仓库和树丛。“背德的死角”。定睛一看,从树梢之间可以看到一部分铁丝网和一部分仓库旁边的空间。说起来,网川是什么时候从这里发现了正在睡午觉的我,来到“背德的死角”查看情况的。如果网川不是自杀,那么推下网川的人是怎么入侵屋顶,然后消失的呢?网川坠落的时间段,阿光几乎不可能到达社团楼的屋顶。但樋口断言道。网川的坠落不是自杀,消失是有人下手。 从b栋到社团楼的距离有十米以上。就算有参加世界田径比赛的资格,也跳不过去吧。是否可以像推理小说中那样,利用绳索或其他器具移动呢?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黑暗中做点什么手脚—— “从校舍直接跳到社团楼的屋顶,从物理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我回过头对樋口说。“我就在社团楼的一楼。” “也有遥控杀人的推理小说,你怎么想?” 樋口拍摄着我,反问道。 “我怎么想?樋口不是更清楚吗?” “是啊。如果要做大规模的手脚,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可以用滑车、绳索什么的。从b栋到校舍一侧的围栏,高度十米出头,公园一侧的临时围栏也有十六七米,不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滑轮又是如何制作的呢?” “你和网川同学在屋顶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什么都没注意到。就算有滑轮。对不起,我太迟钝了。” “有就是有,那样的话警察应该已经找到痕迹了吧,在发现痕迹之前,我不觉得这一论点有什么意义和必然性,也不可能没人发现。” 樋口暂停拍摄,放下摄像机。 “椎名你在那里,我从b栋拍。” 樋口拿着摄像机消失在楼梯间。几十秒后,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分钟左右,肩膀剧烈起伏的樋口出现在b栋楼顶。 为了方便拍摄,我再次转向公园一侧。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是樋口。 “这边ok。” 回头一看,樋口正轻轻挥着手。我突然意识到樋口站在离我稍远的楼梯间阴影处。也就是能看到我的最短距离。我的视野的左半部分被楼梯间挡住了。如果能动点手脚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在这条直线上。樋口估算的距离是十六米到十七米。 “已经结束了?” “不,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想想看。从那里你应该知道,至少阿光为什么会消失。” 我拿着手机环顾四周。只看到往常的社团楼。 “如果是在那个地方的话,和追阿光的田丸同学的条件是一样的。” 一出楼梯间的门就到了。田丸应该看了看楼梯间后面,确认那里没有人。 我也绕到楼梯间后面。只有被人用过的泡包装咖啡的容器空空地倒在地上。下方是走廊,隔着b栋和社团楼,大约十米的空间。 “那里没有答案。” 樋口冷淡地说。我回到原地,看了看b栋。樋口靠在围栏上,一手拿着手机,有些得意地俯视着这边。 “怎么样,明白了吗?” “诶,跳下去了?” 我无奈地回答。 “答对了。” 一瞬间,不明白樋口到底在说什么。自由落体?笨蛋吗—— “在三楼的屋顶上,就算运动神经再好,搞不好也会死……” 网川也从这里——“你是在开玩笑吧!” “什么嘛,你自己说的,原来还没有理解。” “不好意思。” “关键是视角的问题。田丸同学在和阿光接触之后,应该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情绪也很激动。” 田丸自己也这么说过。 “而且,我们只能从传闻中得知阿光的消失。因为视角从一开始就模糊不清,所以才会想象出异想天开的幻觉。” “视角什么的,给我说得更通俗易懂。” “站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笔直走到能看到北门的地方吧。” 我朝社团楼的北端走去。然后,中途注意到,加快脚步,从北端往下看,北端也是临时的围栏,可以看到北门。再往前,在我的正下方—— “不是有魔法机关吗?” “紧急楼梯……” 在三米左右的下方,有一个钢制平台和楼梯。紧急楼梯虽然只有三阶,但比跳到地面上要安全得多。 “阿光是从那里跳上紧急楼梯,一直到下面的。” 这样的话,十秒就足够了。阿光跳下来,直接利用紧急楼梯逃走了。之后出现在樋口的摄像头中,时间上也不矛盾。 “我觉得阿光是在没有想要消失的意识的情况下逃跑的。警察大概也不会把阿光的消失和逃跑路线放在心上。” 确实,如果现场验证的话,这么简单的事情,马上就能想象出来。不,田丸和樋口早有察觉。 “问题不是消失,而是为什么逃到屋顶上。” “他觉得走紧急楼梯很合理。” 樋口“哈”地叹了口气。 “去年被藤崎同学看到的时候,阿光从藤崎同学旁边穿过,从三楼的紧急出口逃走了。田丸同学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样,但是阿光没有那样做。就算被追赶或者反抗,阿光也有自己的格斗技巧,毕竟能在一瞬间把椎名勒晕。就算不使用紧急出口,只要有意,也可以把田丸同学和矢野同学摁倒在地,堂而皇之地从走廊跑出去。” 被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没必要特意跑到屋顶,冒着危险跳下三楼的紧急出口。 “阿光在逃跑之前,有一定要去屋顶的理由。可能的推测是,在那里留下了关于网川同学坠落、消失的痕迹,也许是要将其处理掉。还有一种可能在那里留下了有关阿光身份的证据。” “可是十秒左右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呢?” “你在逗我吗?” “我不知道。说到底,阿光或者凶手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复杂的状况呢?这又能带来什么样的收益呢?总之,就是让网川同学像烟雾一样消失的必然性。” 阿光不让监控摄像头看到自己的身影,是为了带走网川?结果被樋口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了。 “问题不仅如此,椎名被脱光衣服这件事也让我很在意。” 樋口看着我。即使距离如此之远也能看出来,潜藏着邪恶的好奇心的气场。 “阿光想做什么呢?” “为了隐瞒罪行用我的校服擦血,是这样吧?” “可是,杜鹃花的花丛凹得太厉害了,最后还是没能隐藏血迹,而且擦过血的校服还留在那里,根本达不到隐藏的目的。” “作业进行到一半时,超时了,于是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从事先调查到潜入再到行凶,都给人留下了非常冷静的印象,为什么唯独在这一点上要慌张呢?对椎名和田丸同学这种非常规的人,明明也冷静地处理了。” “那是想让我感冒,让我为难吗?” 在自暴自弃地说完后樋口沉默了片刻,然后隔着电话笑了出来。 “嗯,我觉得有这种超乎常理的想法正好。如果真的想隐藏痕迹的话,让目击者椎名消失也是可以选择的。” 消失……杀。没有现实感的话语,沉重的话语。 “啊,是时候了。我先离开一下。你在那里待着,我先挂了。” 通话还没等我回答就被挂断了,樋口也消失了。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二十分。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天空的铅色越来越深,阴影越来越浓。 结果,剩下的只有迟钝又不明白的我。独处时又会被无力感折磨。精神上出了问题吗,试着自我解析。不过,应该没事。因为我感情稀薄。感觉糟糕只是因为想否定自己的薄情。原地回旋的思考不会得出任何结论。 我回到楼梯间,靠在墙上,低头看着露天球场。校舍里只有b栋的一部分,也就是教师办公室及其周边有灯光……但是,b栋四楼的走廊亮起了灯。三楼、二楼依次都亮起了灯。透过b栋的窗户,我看到樋口正在走廊上奔跑。终于明白了意图。事件发生的时间正好是这个时候。樋口想把校舍的灯打开,把社团楼改成与案发当天相同的条件,连天气都和事发当天一样,是个阴天——要是先告诉我就能分头行动了。 在b栋之后,体育馆的灯光亮了起来。过了几十秒,露天球场的照明灯也被开启,正下方——社团楼一楼也透出灯光。社团楼也按照二楼、三楼的顺序亮起了灯。接着,传来略显疲惫的脚步声,楼梯间的门打开了。 “老师他们应该会出来,你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从下面看不见靠公园那一侧。” 满头大汗的樋口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缩回头跑下了楼梯。 过了三分钟后樋口再次出现在b栋屋顶上,瘫坐了大约一分钟后拿起了摄像机。与此同时,手机来电。 “快点拍。” 我明白了樋口的意图,就像事发当天时的网川那样,站在应急栏杆上俯瞰公园。 原本昏暗的脚下,被b栋照进来的淡淡光线照亮了。 “什么感觉?” 我问樋口。 “阴影的对比很强烈,多亏了灯光,楼梯间的阴影也可以平行地看到。也就是说,在黑暗中无法做任何事情。被目击的风险可以认为和白天没有太大区别。如果有人加害网川同学,现阶段自然可以推测其是从社团楼的东侧或北侧接近的。” 这些推测的矛头都指向阿光。我也是在社团楼的东侧被袭击的。光打开灯就能知道这么多—— “要是你说要开灯,我也会帮你的。” “如果被老师发现了,你会找什么借口?事件的当事人本来应该在家静养的。” “又是谁把当事人拖到学校的?” “因为那是必须的,本来造成当事人来学校的源头就是椎名吧?我只是利用那个机会而已。不过,我不需要帮忙开灯,你别误会。” 樋口的行动,是没有遗漏的,我条件反射般地叹了口气。 露天球场附近传来男人的声音。“是谁?”这样的词语随风飘来。可能是职员们注意到了突然亮起的灯光吧。 “把平台上的路障放回原处,椎名在我打来电话之前躲起来。” 手机又单方面挂断了。 我按照樋口说的,把清除过的木板重新摆放好,在楼梯间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下面传来了声音。樋口的声音和男人的声音。我悄悄往楼下看。樋口站在螺旋状楼梯的二楼和三楼中间的平台上,不知在和谁说话。好像是从主楼来的。 “……是校内拍摄。” 樋口爽朗的声音响起。 “这种时候不做也没关系吧?” 男职员的声音既困惑又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种时候,就无法在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拍摄。无人的学校,您不觉得是非常有魅力的题材吗?” “嗯,我知道你很热情……” 职员的声音里没有责备的样子。樋口表面上和同学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成绩很好,对社团活动也很热心,职员们也对其刮目相看。 “我说了您会同意吗?” “这个嘛,你懂的。” “不过,已经过去了,我来关灯。” “学校那么大,怎么能这样。” 在樋口的诱导下双方达成协议,樋口负责关闭社团楼,职员负责关闭体育馆、露天球场和教学楼的灯光。职员的气息消失了,上楼的脚步声。不久后,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樋口出现了。 “趁体育馆熄灯的时候,你冲刺去广播部。” “我帮你关灯。” “同时在两个地方关灯的话会被怀疑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让我做?” “考虑一下情况。” 樋口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照我说的去做。” 从小时候起,我就没有被告知过任何重要的事情。父亲的工作调动、母亲真正的病情、美耶放弃上大学、搬到现在的家的决定、老师调离的告别会、篮球部更换教练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的人。回想起来几乎件件都是。一切都是在成为既定事实、告一段落之后才被告知的。因为我只专注于篮球。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不同了。没有商量也没有被信赖,因为我是不足的人。中国的古书上好像也说,与生俱来的‘器’和‘格’是很难界定的。这是自古以来绝对不变的规律。所以,不值一提的我不愿被淹没在人群中,拼命挣扎。在经历孤立之后,只能通过篮球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只能通过成为团队的核心来治愈和忘记自己的自卑感。 隔音门打开,樋口回来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学校要关门了。” 樋口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我。 “没精神诶,肚子饿了吗?” “那倒不是……樋口,今天你发现什么了吗?” “很多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度过昨天和今天的。” 樋口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消极态度。 “多亏了椎名,我才明白了这么多!” 关心我这件事本身,就证明我是个不值一提的人。也可能只是我过度敏感而已。 “那就告诉我吧。网川怎么样了?去哪了?是生是死?樋口凭什么能明确地说网川不是自杀?告诉我这些有什么关系?野间口同学说的,远野说的,都在说网川是自杀,去现场考察,也看到了别人不可能把网川推下去带走。” 只能哭诉。什么都不能理解。视野扭曲了。 “我不知道樋口在想什么,这让我很不安。” “好啊,我告诉你,为什么不是自杀……” 樋口慢慢站起来,走向我,在我身边坐下。 “真给人添麻烦啊。” 樋口突然脱下毛衣,扯下领带,在目瞪口呆的我面前解开衬衫的扣子,毫不犹豫地展露胸口。露出雪白的皮肤。在把握状况之前,心跳开始加速。 “你看看左边最里面的。” “咦……为什么?” “看就是了。” 樋口用右手指了指衬衫的缝隙。我战战兢兢地从缝隙往里看。平缓的肌肤曲线中,从肩膀到锁骨有几道像是被人挠过的严重伤痕。 “这是什么……” “是我自己划的,因为我觉得割腕会很显眼。那是初中的时候。” 樋口说着,合上衬衫前襟,扣好纽扣。“理由和网川同学一样,为了活下去,是必要之举。” “和网川一样……” “自残。割腕和划胳膊的人有很多,也有割身体的。” “为什么……” “至于割的理由,我想十个人会有十种答案。但如果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因为想活下去所以割。有时候是为了撒气,有时候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关注,有时候是对自己的惩罚,有时候是自我确认,每个人都不一样,没有人是为了去死而割的,割了的话就不会沉下去了。只要一出血就会有活着的感觉,不过这种情况只适用于习惯于此的人。” 一直缠着樋口不放的流言:在以前的学校逼迫女老师辞职,转校到藤野高中。 “我无法将心中的自己与社会中的自己达成一致,因此和家人的关系也不好。所以,我只能割,只能以割求活。” 每个人都在关心着樋口。周围人的选择是,要么不接近,要么把其当作同等的朋友,要么带着健全的判断力对待。樋口从自己的经验中学到,这种做法会制造出微妙的气氛。因此,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关心,樋口戴上耳机并看书,主动拒绝了与他人的接触。即便如此,却依旧能得到班上同学的信赖,很了不起。 柴田说“混蛋同性恋”时,我气得忘乎所以。因为这句话暗指樋口。樋口却冷冷地搪塞过去。 “椎名不是恋爱的对象。” 这是樋口经常说的话,并不是“我个人的喜好”的意思。 “我有个奇怪的爱好。” 樋口转校后的第一句话就坦白了。自己是同性恋。大概是克服了什么,能够笑着应对一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必须伤害自己的肉体。正因为有过这样的体验,才能够对网川的割腕行为表示理解,冷静地处理。疑问消释。了解。 “以前的我,对父母来说只是个包袱,是个定时炸弹。对自己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别人却都不能接受,互相碰撞,互相躲避,反复着,走进死胡同,没有容身之处。但我必须活下去,所以我不再隐瞒。为此,我只能用割伤的疼痛来激励自己。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才会痛。疼痛消失了,一切就结束了。” 樋口默默地把毛衣套在脖子和胳膊上。然后,就像面对网川那时一样,露出了温暖、包容的微笑。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因为是我舍弃的东西。每次割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对不起默默为我缝合伤口的朝仓医生。我已经不依赖自残了。” 我从网川那里听到了同样的台词—— “那网川呢?” “从椎名跟我说的情况来看,我只能认为她是在拼命地向前,为了努力地活下去才割腕的。” 我想起在屋顶上听到的网川的话。 “没关系,我不想输,我想克服……” “马上就会过去的,没关系的……”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樋口在衣服上轻轻抚摸自己的伤痕。 “所以说,网川同学的情况下,割腕的行为和为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从屋顶跳下的行为是完全相反的。不管情况多么像自杀,从我的角度来看,从心理上来说不可能是自杀。凭经验我可以断言。” 迄今为止,樋口一直在使用逻辑推理事件的结构,但立足点却是心理和经验?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樋口虽然不是心理学家,但经验是无可替代的。 “对了,明天,十点在池袋可以吗?中午在那吃吧。” 就像在约会一样。这种转换也是樋口的一面。 第七章 1 三月七日 星期日 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我和樋口坐在藤泽站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分别戴着耳机的l和r。 “虽然可以采取物理上的医疗行为,但首先要调整好心理和环境,否则只会伤害你的身体。不用着急。” 浑厚而有张力的男性声音。是爱和诊所的心理咨询师。 “但我已经不能再等待和忍耐了……” 樋口的声音。令人讨厌的演技,完全变成了一个被摇摆不定的感情玩弄的女孩。 我和樋口之间有一台小型摄像头。那是安装在仓库墙壁上,拍摄到阿光身影的樋口的摄像机。取景器上映着樋口的腰部和白大褂的一部分,有些倾斜。是从背包的缝隙偷拍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我的右耳和樋口的左耳。“烦恼少女”樋口继续着和心理咨询师的对话。目的是找出网川以前是否来过这里的痕迹。如果可以的话,也想知道商量的内容。 眼前的樋口用发夹梳着刘海,戴着一副有点土气的眼镜。虽然漂亮,却有一种不雅的文学少女风。樋口认为,朴素的风格往往更真实。绿系的格子裙,衬衫的前襟不是领带而是蝴蝶结。还有深蓝色的毛衣和外套。据说是上一所学校的校服。 和心理咨询师的对话转入了核心。 “……小绿……啊,不对……那个朋友来的时候您给了什么建议?那个,对不起,几个月前,朋友应该来过这里。是那个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这里。” 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演技。 “其他患者的事我什么都不能说,当然,你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但是我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去年十一月左右没来吗?从东京练马过来的。” 沉默。取景器里的樋口和白大褂纹丝不动。 “她从那以后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知道我和她的情况不一样,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一看到她的脸,我就觉得很悲伤……” “即便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看来是个诚实的心理咨询师。樋口也觉得再追问下去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便结束了话题。接下来,慢慢营造出一种让对方退缩的氛围,将话题变得模糊隐晦,说着还会再来商量,心理咨询就结束了。 “我早就猜到了,嘴挺紧的,很专业的感觉。” 樋口耸了耸肩,摘下耳机。我也摘下耳机。 咨询本身是个人的,咨询者之间不会见面。在爱和诊所,心理咨询师的职责是在提前为本人和亲人调整心理和环境,当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后,医生才会开始治疗。 “不过,通过眼睛的动作,大致就知道了。” “你太可怕了,樋口。” 我的语气有些激动,但内心非常沉重。 “虽然我也不确定,但那个医生,在挖掘记忆。” 樋口转动着眼球,解释道:“眼睛的动作是这样的。” “所以呢?” “有种挖到了的感觉。” “说到底只是推测吧。” “所以我才说我不确定。但对我来说,这是一次有意义的访问。顺便也让我真心想接受心理咨询。” 樋口把摄像机和眼镜收进背包,站了起来。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美耶。按约定,响铃三次以内要接听。 “身体怎么样?午饭吃了吗?” “吃了,没事的。” “那就和真由酱交换一下。” “真由酱”什么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这样的朋友。我把手机递给樋口,后者非常自然地开始了对话。 “……是的,状态很好。现在在江之岛。虽然很冷,果然是大海呢。” 樋口和咨询师那时完全不同,和美耶说话的时候开朗快活了十倍。对付美耶的借口,就是所谓的和我的“疗伤约会”。樋口一开口,美耶立刻表示赞同。居然比我还信任这个人。樋口和美耶聊得很开心,不时发出笑声,樋口挂断电话,把手机递给我。 “好了,今天把能做的都做完吧。” 语气和表情都邪恶了十倍。 虽然樋口说今天能做的事情,但没想到买篮球也包括在内。江之岛和海都没去看,我们返回东京,在池袋的运动商店用樋口的钱全额买了球和球盒,搭上了平时不坐的地铁。 我们在冰川台站下了车,走了十分钟左右,到达宽敞的运动公园时身影变得有些细长。 “这里有篮球场。” 樋口在公园门口停下脚步,举起球盒。 “然后呢?” “我想打篮球,我已经准备好了。” “真由酱的裙子好可爱,很适合你。” 矢野的脸颊微微泛红—— “椎名,你想穿成那样打篮球吗?不换衣服吗?” 关户理所当然地说道——两人以各自特有的反应迎接。 简单地说,是樋口一手策划的。对于篮球狂人关户,只要一说自主训练马上就会飞来,而矢野只要是樋口说的话什么都听。如果说唯一能赞同樋口的部分,那就是没有叫鸟越。 “因为椎名有点消沉,所以想转换一下心情。” 樋口撒了个弥天大谎把球盒递给我。“我只是想提供一个惊喜,本人好像也很吃惊。” 啊,太惊喜了。我脱去半大衣和毛衣,只穿一件t恤,下面则是牛仔裤。一边从盒子里取出球,一边暗暗庆幸自己穿的是运动鞋。 稍微做了些伸展动作,用崭新的球确认运球的触感。突然在野外使用太可惜了。 “准备好了吗?”樋口问。 关户和矢野已经通过1 on 1流着汗水。已经万事俱备了吧。我也点点头。 “那我想看椎名的快攻。” 樋口突然提出一个要求。 关户兴致勃勃地说:“好啊,给你传球。椎名总是在防守,我也想看看。” 打篮球本身很好。虽然看上去像在重复,这也是今天应该做的事情吗? “椎名,身体怎么样?能尽情发挥吗?” 关户离我几米远,以准备接球的姿势问道。 “没关系,我没事的。” 我调整好呼吸,把球传给关户,一口气跑向另一边的篮筐。以最快的速度地画出一道弧线。双脚的感觉也很好。篮筐越来越近。关户应该已经传球了吧,回头一看,球正朝着我未来的位置飞去。她的传球还是那么严谨而精准。我在最适合投篮的位置接球,然后直接跳投。球网晃动。关户也追了过来,捡起球,用眼神示意跑起来。 想起来了——网川消失的前一天,和网川搭档速攻。残酷地伤害关户的行为——情况是一样的。我再次跑向另一边的篮筐。关户的路径再次描绘出完全计算好的轨迹,落入我的手中。与网川的传球不同,是真正的组织后卫的传球。比起网川的更容易进入投篮状态,快速准确,合乎逻辑的传球。 投篮。进球。落地。清爽痛快。 关户传球,我投篮。重复了好几次。以各种各样的模式。不管我做什么动作,不管我身在何处,关户的传球都牢牢地投向我的手中。一切都是经验和练习积累下来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两人回到樋口和矢野所在的地方。 “果然是椎名,感觉像天生的前锋。非常容易传球,能往我思考的地方移动。做鸟越的对手太可惜了。” 关户抬起头来打招呼,最重要的是表情明朗。 “不,恰恰相反,关户才是我想到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樋口正看着关户。 “关户同学的水平是多少?” 又是唐突的话。 “什么?”关户反问道。 “比赛的事。因为是藤野高中的队长,我多少知道她很厉害。” “技术在东京都内也是一流的,跟伊达同学比起来也不逊色。” 矢野斩钉截铁地说。“明美是靠自己变强的。不依赖任何人。这是重点。” 樋口“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么,关户同学,能让我试试吗?” “要给樋口同学传球吗?” 樋口点点头。 “像快攻一样跑过去接住?” 关户运着球反复问道。 “初学者没有那种高等技术,我先去那边。” 樋口说着,小跑着走到对面的篮下,回头举起手。“请你,传给我看看!” 距离不到二十米。 “你在想什么呢?” 矢野歪着头。“裙子,要是摔倒了,就会看到内裤了。” “本人应该也有心理准备。” “我也想看看。”矢野小声说道。 “好了,我试着传吧。” 关户运球后助跑了两三步,然后挥出右臂。虽说有一段距离,但对关户来说,投向静止目标的传球无异于儿戏。球划过一道平缓的弧线,准确地落在樋口的胸前。樋口似乎也轻松地接住了。樋口毫不在意地把球扔了回去。球的姿势很奇怪,而且球在离关户很远的地方弹了一下,无力地滚了过来。 我发现了自己比樋口强的一点。 樋口稍稍离开篮筐,换了个位置挥了挥手。 “这次我要跑向篮筐!” 樋口大叫一声,关户困惑地看着我。 “大概吧,再传一次,我想只是小跑一下。” 适当地进行翻译。 “知道了。”关户说。 樋口跑了起来。比慢跑还慢一点。关户瞬间看穿了樋口的速度,再次长传。这是樋口和球在篮下交叉的轨迹。樋口也边跑边摊开双手,做好接住球的准备。 但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球打在樋口的脸上。 “啊”“哈”“不妙” 我们同时叫出声来。 樋口像洋娃娃一样摇了摇头,整个人瘫倒在地。我慌忙跑过去,发现樋口正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天空。鲜血像特雷维喷泉(fontana di trevi)一样从鼻子里喷涌。就算是运动迟钝也要有个度吧。 “没事吧?!” 关户喊了一声,对方的反应却很缓慢。我帮其整理了一下卷起来的裙子,矢野跑出球场,捡起自己放在长椅旁的包。 “对不起……” 关户心神不宁地说着,樋口伸手拉了拉关户的短裤下摆。 “血滴到衣服上了。” 鲜血顺着脸颊流淌,矢野拿着纸巾和冰袋回来,果然准备好了。矢野嘟囔着“真是的”迅速帮樋口擦去鼻血,然后把小冰袋放在鼻子上。 急救结束后,我和关户两人把樋口搬到长椅上让樋口躺下。 “就是因为太过轻率,才会变成这样。” 我像是在开导。 “是啊,可能有点小看了……” 樋口带着鼻音无力地回答。 “稍微躺一会儿,血就会止住的。骨头好像没有异常,而且立刻就冰敷了,应该不会肿起来。只是会变得通红,就像驯鹿一样。” 矢野蹲在樋口耳边说。知识和处置都很老练。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樋口把胳膊放在脸上遮住眼睛,鼻子上放着冰袋,被塞满纸巾的樋口只有嘴在动。 “要是再轻一点就好了……” 关户惶恐地耸了耸肩。 “不是的。受伤是我的错。我不能接受的是网川同学不自然的行为。” 可能是有点兴奋吧,鼻子里的纸巾红色区域正一点点扩大。“椎名对关户同学的传球怎么看?容易接吗?” “那是当然的。关户适合任何人,因为技术精湛。” “我也有切身感受,这句话我要全力肯定。” 樋口话音刚落,矢野就以资深扒手的速度换掉了鼻里的纸巾。 “关户同学,听说柴田同学以前对网川同学说过,如果网川同学做出和伊达同学搭档时那样的动作,她就无法配合。” 关户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改变了主意似的叹了口气。 “也有这种事。” “关户同学自己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绿的速度和动作习惯我都知道,练习时也配合过。” “能代替伊达同学吗?”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我很吃惊。” 关户的声音中加入了悲伤的泛音。“我以为自己也许被她记恨着。” “我就不行吗?不是伊达同学就不行吗?” 记忆中,关户的叫喊再次响起。 “关户同学可以配合任何人。如果不刻意,就不会出现‘时机不对’的情况。如果是基于这种想法……” 樋口陷入了沉默。不久,有规律的呼吸声。可能睡着了。矢野给樋口披上外套。樋口到底有多我行我素。 “虽然是旧事重提,关户为什么要留下来练习?” 我垂头丧气地对关户说。“好像也不是技术不够。” “我和伊达同学商量过关于绿的事情,然后她提议留下来练习,说自己来当教练。” 伊达同学让你留下来练习? “伊达同学,向我道歉了。她说一直以来没有关心我很抱歉。她好像认为绿变得不正常是因为我能力不足。” 现役时期,因为拘泥于网川,对自己的继承人关户放任不管,自己毕业后的现在网川无法尽情发挥。如今才会意识到吗?伊达同学是这么轻率武断的人吗? “伊达同学的提议,我怎么可能拒绝呢?我也很高兴,所以才把祥子牵扯进来……啊,我确实有什么不足。” “渴望爱情的明美,绚子的。” 矢野插嘴道。 “绿不在的那天,其实也跟我打了招呼……” 为了说服网川,伊达同学也被叫到了学校,多半是放学后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场5v5的时候,我去洗手间洗脸,她正好走过来。那个时候她居然会在,吓了一跳。” 这是为了面谈。洗手间位于连接b栋和体育馆的宽敞走廊上。 半场5v5——攻守交替的间隙,洗把脸、补充水分的时间。记得那天,露天球场的5v5比赛前的休息时间是五点四十分多。倒推一下,大概是五点十五分左右吧。从状况和时间来看,应该是我和伊达同学在社团楼的走廊上偶遇,和我分开之后,伊达同学走向b栋一楼的走廊。没有矛盾。 “说了什么?” “她问我有没有看到绿。” 伊达同学和我分开后,继续寻找着网川。 “听到我说没来这里也没看到之后,她稍微沉思了一下,建议我再提高留校练习的密度。她说要把绿擅长的动作、习惯、绿喜欢的传球、能让她发挥作用的传球全部教给我。” 是焦虑,还是挽留被拒绝的打击?难道是想通过拉拢关户,让网川敞开心扉吗? “这些我都了解,自己也彻底地研究过了,不过伊达同学很认真,我想就算了。” 从中看到的是不像伊达同学的“焦虑与狼狈”。 “之后呢?” “不知道。5v5比赛开始后,我就被叫回去了,和伊达同学就这样了。不过,那天也没时间留下来练习了。” 关户拿起球。带着一丝依依不舍的笑容。“难道留校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我自己还不能接受呢。” 关户的练习爱好也非同一般…… “祥子,要不要继续?” “我已经很累了。” 矢野发着牢骚脱下运动裤,放在长椅的椅背上。 “椎名,要是出血又严重了,就换纸巾” “知道了。” “那就请多关照了。” 矢野和关户再次走向球场,开始了1 on 1。哇!啊!矢野的声音很有气势。 樋口躺在长椅上,呼吸微弱,只有胸口在上下起伏。 “樋口……” 我试着小声说。 “什么?”小声回答。 “你醒着啊。” “疼得睡不着,只是说话难受而已。” 这样的话,到现在为止的对话应该都听了。 “我说樋口,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很有限啊……” 樋口抿着嘴。 “而且,你是故意的吧?” 我用手指戳了戳樋口的鼻子。笔直的嘴变成了弓形。是笑容。虽然解释得不够充分,但樋口似乎听懂了。 “终于发现了。” 樋口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昨天和今天的行动只不过是验证了这一点。 我的心中终于建立起了假设。假说很简单。虽然简单,但需要精确到可怕的技术。我有一种想抓住胸口深处的冲动。 “但是现在不行啊……网川同学的包也暂时搁置了。” 我没有回答。 2 当天 晚上 驱使我的是刹那间的冲动。急流勇退的理性是无限深奥的。结果,我没能遵守樋口的忠告。从以前开始,这样的事情就一直重复着。即使知道会后悔。 我回到家,在星空下骑着自行车,向西东京市驶去。 进入青梅街,来到田无车站附近的公寓前,我把自行车靠在公寓的墙壁上,懒得上锁,在自动锁的入口拨打了505。一会后,再拨一次。 “你好。”她懒懒地回答。 回答道:“我是椎名。”门口的自动门无声地打开了。坐上电梯,五楼。走廊上的脚步很快。505号门的缝隙,窥视的眼睛。我一靠近,门就慢慢打开。 “你能来,我有点高兴。” 把我带进来的坪谷一脸憔悴,她穿着灰色运动衫。头发因睡觉而杂乱不堪。但还是,拼命地对我笑着。 芳香剂的甜腻气味。一室一厅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整理得恰到好处,只有床的周围散乱着喝剩的饮料瓶和便利店的袋子。 床边的墙上贴着几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穿着东方能源队服的坪谷和穿着日本队服的坪谷,比现在年轻,精力更充沛的坪谷的现役时期。 “身体还好吗?”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我回过头。 “我没事了,老师好像更难受的样子。”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坪谷的手臂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和后背。体温。她盯着我的眼睛有些虚弱,甚至有些湿润。手指缠在我胸前的纽扣上,一颗、两颗地解开。我像是拒绝似的抓住坪谷的双肩,把她拉开。 凝视着她那浑浊、湿润的瞳孔,我慢慢开口。 “当网川因你从社团楼的屋顶坠落的时候,你不难受吗?老师” 坪谷稍稍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笑容。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呢。” 意外地爽快的表情。 “我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为什么?” “因为会被警察逮捕。” “我?” 坪谷坐在床上,抬头看着我。“先说一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平淡的语气让我感到困惑,我也坐在床边。 “我想老师很着急吧,在必须要留下成果的关键时期,只有网川一个人扰乱了队伍的和谐,这一点在和八王子女子的练习赛上显而易见。就连那种队伍也明白了独自一人的网川是有极限的,老师必须用自己的左膀右臂称霸全国,因此放弃了网川,决定打造一个没有网川的队伍,提高综合实力。虽然网川的离开很痛苦,但是球队的和谐被打乱并失去功能更加痛苦,所以有必要排除网川。” “是啊,和谐很重要。” 坪谷像事不关己地嘟囔着。“可是绿不是自己想退部吗?而且我也反对绿的退部,现在也反对,八王子女子的时候也很拼命吧?” “那是在麻生面前吧。她是有成绩的选手,如果退部的话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媒体也会报道。麻生和老师自身的管理能力也会受到质疑。这确实不太好吧。” “那就把绿放在选手席上不就行了吗?排除也太夸张了。” “当然,不仅仅是和谐的混乱。事态已经发展到不能只靠网川退部就能解决的地步了。” 医院的名单掠过脑海,又消失了。网川可能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造访的妇科医院。 “因为你知道网川怀孕了,网川怀孕了。” 虽然大声地揭露,但坪谷的眼角和嘴唇都纹丝不动。 “想象力真强啊,小康。谁是爸爸?对小康来说是个大问题啊。” “别开玩笑了,网川,有去妇科医院的迹象。总之,老师知道了网川怀孕的消息。扰乱和谐,再加上这出丑事,再这样下去,老师的管理能力将受到质疑。这是作为指导者的关键时刻,老师不能原谅背叛自己的网川。所以,有必要隐瞒怀孕的事实,排除网川。” 星期二,矢野在活动室里谈论部员们的身体状况时,她说道:“不会的,应该。绿,什么都不告诉我”在社团楼的屋顶上,当我坦白自己对网川的憧憬时,网川说“我没有这个资格”。伤感的话语。网川和柴田之间的关系恶化是在最近三个月左右。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说是突然之间。二月份后,网川连练习都不来了。只能认为是身体状况发生了变化,而且,不愿被人知道,也不希望自己死亡。 所以网川有意拒绝与关户的合作,在部内制造不和谐的声音,为自己的退部做好了铺垫。但是,坪谷不能容许网川。 “部门内部分裂了,而且为了不让王牌怀孕的消息泄露出去,必须尽快处理网川。于是,就出现了不得不执行的事态。” “哦哦,是什么?” 坪谷并没有胆怯的样子。 “在麻生的安排下,伊达出面说服网川。就是事件发生的那天。如果伊达能说服网川,网川也许会改变想法,坦白怀孕的事也是有可能的。老师对此心急如焚,当天就让网川从社团楼的屋顶坠落,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把尸体也藏了起来,免得解剖后发现怀孕。” 坪谷慢慢伸出手,撩起我的头发。 “可是,要怎么做呢?” 她用略带挑衅的眼神引诱着我,我继续着。 “这是老师以外的人做不到的方法。” 今天关户的所作所为——我和樋口的结论相差无几。 “老师发现网川一个人在社团楼的屋顶上,当时网川正站在屋顶的一端,背对着屋顶向下张望。” 时间是我离开屋顶去拿急救箱之后。 “那天,老师不在体育馆。” “因为我和麻生老师、绚子正在说服绿。” “可是远野受伤了,麻生老师带她去了医院,你在做什么?” “只有我一个人。绚子像是最后的劝说一样,带着绿离开了。” “一直?” “在事情闹大之前,我都没有离开前途指导室,一直一个人。别看这样,其实我很纤细。” “能证明吗?” “能吗?反正没人来过。” 伊达同学没能说服网川,网川为了逃离伊达同学来到了社团楼的屋顶。在那里遇到我,想割腕,于是我去广播室拿急救箱。为了寻找作案时机,坪谷走出前途指导室,就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网川。 “可是,我又没去过社团楼,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能让绿坠落呢?警察说自杀的可能性很高,因为没有他杀的痕迹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问题。为了验证这一点,樋口把我和关户找了出来,自己也亲自实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 “你扔了一个球,篮球。” 空气冷了下来。坪谷的视线仿佛带着电压,刺向我。 “老师用球把网川击落了。” 坪谷走到b栋屋顶,把篮球扔向网川。从昨天樋口发现的b栋和网川之间最短距离的位置。球大概打在了网川的头上。 “网川应该是在冲击中失去了平衡,再加上围栏也是临时搭建的,只有膝盖附近,所以反而卡住了脚,更加失去了平衡,然后就掉下去了。我认为这种简单却需要可怕的控球技术的方法,除了老师以外是不可能实施的。” 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去社团楼的屋顶了。如果是学生们都出去了的b栋,被目击的担心就会少一些。而成为决定性因素的是坪谷是左撇子这一事实。考虑到b栋、社团楼以及楼梯间的位置关系,对于右撇子的人来说,楼梯间是一道很大的屏障,球很难碰到头部。举个例子,如果是关户的话,从技术上来说是可行的,但如果是从连接最短距离的位置扔的话,无论从角度还是心理上来说,楼梯间都很碍事。当然,如果往b栋西侧移动,可以扔球的范围会变大,但同时距离也会变远。但如果是左撇子的坪谷,球就会从楼梯间的拐角被扔出去。再加上,作案的时间虽然有点暗,但只要校舍的灯开着,就能清楚地看到社团楼的屋顶上有人。 坪谷看清了网川,瞄准网川投出了球。 而且坪谷也非常了解球的威力。大家平时在接球时会无意识地用手肘和手腕来吸收冲击。这也是篮球的基本技术。但是,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呢?接球失误的远野游未手指骨折了。樋口毫无防备地受到了球的冲击,鼻血四溅,差点昏倒。飞出二十米远、重六百克以上的球足以成为凶器。能准确控制这一凶器的绝非常人。其中之一就是曾经担任日本队组织后卫的坪谷菜穗。精准度比伊达、关户还要高。 今天樋口所做的实验,就是为了测试能否准确控球,以及球的破坏力。关户和樋口之间的距离,是根据案发当天坪谷和网川之间的距离推算出来的。 樋口站在b栋的屋顶上,看着社团楼的屋顶,找到了这种距离感,远野的骨折让其意识到球的威力,于是便故意用接球失误的方式来计算球的威力。 “网川,每当感到痛苦的时候,就会站在那个地方往下看。一想到随时都有可能死,就安心了。这就是网川在那里的理由。我想,这是不幸的时机,不幸的条件都具备了。虽说是偶然,但老师利用了这一点。” 如果网川当时不在社团楼的屋顶上,坪谷也许不会去行凶,而是寻找其他机会。因为网川偶然那时在那个地方…… “总觉得,我很鬼畜诶。那,为什么绿不见了呢?” “不知道。不过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怀孕,就不能把网川交给警察。” 说不定阿光就是共犯。一个人在前途指导室的时候也可以把阿光叫出来。 “不管怎样,如果警察找到了网川,老师就完蛋了。” “我扔出去的球在哪?去了哪里?” 击中网川的球。如果不在屋顶上,就会掉下去,掉到社团楼周围的草丛或树丛里—— “如果球掉在那附近,警察会发现的。” “那个……会反弹到很远的地方。” “警察为了找绿,在学校里以毫米为单位进行了调查。没有球作为证据,也不知道绿的去向,这样就不能告发我了。” 坪谷突然拉起我的手。体温比我稍微低一点。 “我啊,为了把绿带到藤野高中来,不择手段。卑劣之事、迁就之事做了个遍。绿,是有能和世界战斗的素质的孩子,所以我绝对想要。因为她是能实现我的梦想的孩子。我利用了自己的名字,也利用了女性的身份。虽然想吐,但全部都做了。除此之外,绿是几十年才会出现一个的天才。这样的绿,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我作为指导者还没有竭尽全力。如果知道绿怀孕了,我会尽全力保护绿。绝对不会排除。” 强有力的话语,我再次凝视着坪谷的眼睛。 “你看这里。” 坪谷脱下上衣,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手术留下的疤痕。” 肩膀靠近后背的一侧,有一道长约十厘米的伤痕。 “虽然说是因为腰和膝盖受伤而退役的,但直接原因是这个。” 坪谷慢慢转动左肩。“因为这样就不能长传,所以放弃了篮球。” “长传……” “嗯,这是典型的超负荷工作。世界锦标赛和奥运会,压力很大。练习很多,不知不觉间关节和韧带都累坏了。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我的身体就垮掉了,所以小康说的方法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现在要扔那么远的距离,连筷子都不行。understand?我无法投出那样的球,也不知道绿消失的原因和方法。” 坪谷时而握紧左手,时而张开。这个手术的痕迹不是假的。就算现在说谎,只要警察介入,马上就会露馅。 “打篮球把肩膀搞坏,我可没听说过。” “是啊。” 坪谷故意挠挠头。但是眼睛里没有笑。 “其实,肩膀垮掉是在玩棒球的时候吧。东方能源队,有棒球部,我和那里的王牌交往。为了缓解压力,在他的唆使下,我模仿投手使劲投球,结果肩膀坏了,因为我不知道分寸。但因为不能说出真相,所以就决定是腰和膝盖,要不给你看诊断书吧,还留着。” 说不出话,只是又重复了愚蠢的想法和愚蠢的行为。 “唆使我的那个人,现在是职业选手,前几天和女播音员结婚了。总觉得很不公平呢。” 坪谷抱住我的肩膀。“小康,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反正明天就要上学了。刚才说的笑话很有趣。” 逃也似的走出公寓。踩下了踏板。走进合适的便利店停车场,拿出手机。没有点开记录,而是调用あ行的人名信息,平时很少打电话的对象。 麻生(あさふ)好像也没想到我会打电话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声音有些紧张。 “啊,没什么,没什么大事。” 该怎么开口呢? “怎么了?你想问什么?” 传来了在社团里从未听到过的柔和的声音,他会帮我的。 “坪谷老师的事。”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您知道坪谷老师退役的理由吗?那个,真正的理由。” 坪谷是麻生以前的学生,他应该知道受伤的情况。麻生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困惑,但还是准确地回答了我,虽然一再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 “终结菜穗选手生涯的,是肩膀的伤。现在还能上篮yup),也能打中距离的跳投,但精度就不行了。菜穗一直坚持继续打职业,是我让她放弃的。” “为什么肩膀会受伤?” 我硬问下去。 “这是个人的私事,只能说是本人的疏忽。” 坪谷说的应该是实话。我道谢,挂断电话。只是凸显着自己的无能。明明可以确信的。明明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回过神来,已经给樋口打了电话。 “什么事?”听到这样的声音,拿着手机的手更用力了。 “有鼻音,能听清吗?” 呆滞的声音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泪腺也松了。 “鼻子的神经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很敏感,还疼着呢。” “我觉得这是活着的证据。” 一瞬间的沉默。然后—— “说那种台词,说明你现在有点沮丧。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在家吗?” “稍微,吹着夜风。” 又是沉默。这应该是樋口在揣测我的行动的思考时间吧。 “我现在就想见你,我会告诉你,我会全部告诉你。” 我赶在樋口开口之前吐了出来。希望不是通过电话,而是直接责备。但我不知道樋口家住哪里。听说是吉祥寺北町。 “喂,莫非你在田无?” 樋口看穿了一切。我给出的答案——坪谷犯案说,大概是樋口考虑过之后放弃的。 “来也行,可是鼻子好疼,而且指路也麻烦。” “找个附近的公园什么的就行了。” 樋口决定先去武藏野市政府旁的小公园。 用手机查了一下位置,穿过青梅街,十五分钟后到达三鹰大道旁的公园。这一带有综合体育馆和田径场,在这样的夜晚人影稀疏,只有路灯的光照亮了寒冷的路面。 自行车进了公园,长椅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是竖起衣领的樋口。鼻子上贴着冷却布的样子,有点滑稽。我把自行车放在长椅旁,默默地坐在樋口身边,樋口也默默地给我递上一罐热咖啡。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过甜的咖啡,调整呼吸。 糖果之后应该是鞭子。 “我闻到了坪谷老师的味道。你是为了饯别才献出自己的身体吗?” “没做过,什么都没做。我拒绝了。” 樋口“嗯”了一声,看着我。逆光下看不见表情。 “那就全部告诉我吧。” 我全都吐了出来。和坪谷的关系,对坪谷的自说自话。 回答我的是深深的叹息。 “那样的话,只会让椎名自己受伤,坪谷老师应该也受伤了。” 可能是风吹得太大,湿漉漉的头发,反射着路灯的光。 “我知道……” “坪谷老师扔出去的球在哪里?前途指导室里碰巧有球吗?” 说的和坪谷一样,我无法反驳。 “事件发生那天在放学后,坪谷老师一次也没有去体育馆,也没有把篮球部的球带出去。学校里也没有坪谷老师私人拥有的球。我们已经向关户和矢野确认过了。” 樋口的工作没有遗漏。 “唉,多亏矢野同学对球的管理很严格,现在我也走投无路了。” 抛出球,击落网川,这本身就是纸上谈兵吗?但是,“私人拥有”这句话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我也把今天知道的情况报告一下。” 樋口不理会我继续说道。“我发现名单上的医院还有一个共同点。” “除了妇科之外?” “对。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荷尔蒙治疗的专门医生都常驻于此。嘛,虽然有过这方面的猜想。” 即使知道了,我也不理解那意味着什么。只是,关于球的事,脑子里开始有什么东西在动。 “你这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樋口似乎看出了我的脸色,问道。 “啊,那个,矢野的球的事。” 写着“珍藏私人物品”的球。矢野的备品和球的彻底管理主义。 “矢野对球的管理很彻底啊。” 我仔细回想着“当时”的状况。 “那个?” 樋口罕见地探出身子,饶有兴趣地听着。 我再次向樋口解释关户留下来练习的事。 樋口沉思片刻,脸上浮现出恶魔般的微笑。 “多亏了椎名,我全都明白了!” “全部?” “全部的全部。有人在说谎,明天放学后我们再见面吧,就到此为止。” 是藤野高中的人吗——太唐突了,没有现实感。 3 三月八日 星期一 星期一早上的新闻报道了网川行踪不明的消息,并报道了住在崎玉县的男性:乔治所穿的鞋印与藤野高中的案发现场留下的鞋印不一致的消息。另外,在事件发生的同一时间他在新宿区的漫画咖啡店。也就是说,有不在场证明。不过,乔治身上的衬衫和毛衣上的血与网川的血一致,警方正在调查其获取校服的途径和他的朋友关系。新的情报是网川经常割腕的事实。因为在周末的情报节目中被原警视厅的评论员泄露。 昨天,我在关户和矢野面前尽情地打了篮球,让她们看到我精神饱满的样子,所以我一大早就去上学了。在学生门口遇见红鼻子的樋口,刚想问一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形式”,却发现周围几米半径的范围内到处都是打招呼的声音,于是便闭上了嘴。樋口若无其事地看也不看我。这个样子,大概要进行半天的放置y。 一走进高二c班的教室,骚动的声音之墙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好奇、同情和猜疑的视线。我默默地坐了下来。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但很快就被人墙包围了。樋口进教室之前就戴着耳机,一坐下就打开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和凶手战斗过吗?”“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到网川了吗?” 平时视线都不会交汇的那些人,过来搭话了。 “警察让我什么都不要说。”“要是影响调查就不好了。” 我像盖章一样回答同样的问题,多次应答,知道我不能回应他们的期待后,人群立刻退去。 “真是的。”“真恶心。”“装英雄吗?” 虽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但我装作没听见。 “再想点办法装出受伤的样子,或者表现得和蔼可亲些怎么样?” 樋口皮笑肉不笑地对从人群中解放出来的我说道,我装作没听见。 顺利地结束了上午的课,午休的时候,年级主任知道我来上学后把我叫了出来,刨根问底地询问着身体好吗,心理没事吗,差点把我押去见心理咨询师,我挥舞着快到能看到残影的双手连声说着没关系,然后匆匆离开了办公室。看来是在我预想之上的大型炸弹或肿瘤。 下午的课也顺利地结束了。第六节选修课结束后,樋口回到c班,正准备回家。 “在广播室等着。” 樋口小声说着,发动了“分隔符”,先一步走出教室。大概是去叫人吧,但并不怎么紧张。应该不是危险人物吧,我把教科书塞进书包,拿起上衣,刚走出教室,就被人抓住胳膊。回头一看,鼓起脸的矢野。 “喂,问题儿童,一起回去吧。” 我和矢野的回家方向相同,但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被她邀请过。 “麻生老师叫我们一起去。” 护卫吗、监视吗、媒体对策吗,大概都是。总之先朝学生大门的方向走去。矢野像保镖一样走在我前面。试着停下脚步,矢野也敏感地停下了脚步。 “你在逗我?” 矢野回过头,露出了牙:准确来说是虎牙。 “我要和樋口回去。” 矢野气鼓鼓地走了过来,抬头看着我。 “真由碳受伤了吧?不能麻烦人家。” “是樋口主动提出的。” “那我来拒绝,这是篮球部的责任。” “和我一起的话。” 我故弄玄虚地环视四周。“有什么奇怪的传闻也不奇怪。” “只是跟椎名说拜拜而已。” “那个,我和鸟越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开玩笑吗。鸟越也被这个麻烦家伙迷住了。好了,带我去真由碳那里吧。” 我无法单独对付矢野,于是希望樋口能委婉地把矢野赶走,便带她到了广播室。 樋口还没来。广播部的人也不见踪影。 矢野站在房间中央,抱着胳膊等着。几分钟后,门打开了。樋口反手把门关上,矢野板着脸走向樋口。 “昨天也好,今天也好,你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矢野虽然是樋口的粉丝,但在公私之间的转换上毫不留情。 “我在主动调查网川同学的案子,把柴田也叫来了。” “为什么?” “因为看到了愚蠢的警察和媒体的报道,我忍无可忍了,而且我觉得这样下去对椎名也不好。” “你是说佐纪对绿做了什么?” “广义上来说。” “我喜欢真由酱,但是,我不允许你把我最重要的篮球部员卷入奇怪的事情中。” “能不能不要过度保护我最重要的朋友?” “过度保护的是真由酱吧。”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这是强者之间高层次的对峙。 “矢野,我不是被逼的,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我话音刚落,矢野便呜了一声。有时被称为钢铁脸皮的矢野。 “那,我现在就是观察员了,而且有否决权。” 这是矢野的回答,不容分说的语气。 “那请问观察员。网川同学,你觉得她是自杀吗?是为了死才割腕的吗?” 网川割腕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我早知道她在割腕,伤口偶尔会从腕带露出来,腕带也有移位的时候。虽然本人很快就发现摆好,但我知道她在隐藏什么。” 我对矢野的观察力啧啧称奇。比想象中更细致地掌握着社团内部。 “可是这种事不能对别人说,也不能问绿,这是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的问题。那么,你想问佐纪什么?” “网川同学的事。” 矢野看着樋口的眼睛,思索片刻后说着“知道了”,放下包,取下围巾,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樋口对一切都胸有成竹。我也把行李放在房间一角,在桌子边找了个合适的座位坐下。 过了一会儿,隔音门重重地打开了。是关户。 “谢谢你能来。” 樋口先把关户迎了进来。然后,柴田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她缓缓走进房间,似乎认出了我。嘴角微微动了动。关户和柴田在樋口的引导下,和我面对面地坐到了桌边。 “是我硬要拜托关户同学的。” 樋口似乎是通过关户把柴田叫出来的。大概是利用了球打伤人的内疚感吧。我背对着窗户,关户和柴田背对着入口,樋口背对着影像编辑终端。 “把大家聚在这里,是想批斗我吗?” 柴田看了看樋口、矢野,最后看了看我。 “也有珍稀物种。” “听说是绿的事,怎么了?需要单独谈吗?” 关户说完,樋口点了点头。 “我想让这里的人知道。” 樋口简单地说明了周末以制作案件档案为名四处奔波的情况。总之是樋口主动要求我帮忙。 “最近的广播部还会做八卦节目吗?” 柴田挑衅道。 “因为警察的判断有误,而且有人在说谎。” 樋口盯着柴田,不为所动地回答。 “如果说些无聊的东西我就回去了。” 应战。柴田身上飘荡着这样的气概。关户也在冷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我在脑内确认着,樋口说了“分隔符。”也许能解开什么谜团,但并不能直接揭露事件的真相,或者指出凶手吧。 “我马上开始。” 樋口双手放在桌上,盯着柴田。 “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一起,应该是挚友的网川同学,为什么会和她关系这么紧张?” 中学时代,是一起称霸全国的伙伴、挚友。柴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绿变了。” 柴田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坪谷老师和关户同学为了留住网川同学想尽各种办法,但是柴田同学好像有不同的意见。” “明美太天真了。比起留住那些没用的想要退部的人,采取与现有战斗力相符的战术要现实得多。明美和伊达都过于执着于绿,看不清周围。上个星期六的比赛……就是现实,现在的。” 关户就在一旁,柴田却毫不在意。关户面不改色。 “网川同学不是必要之人吗?” 樋口眯起眼睛继续说。 “如果不能理解团队合作就不是必要了。反而是一种损害,因为会影响其他选手的积极性。” “和你以前的主张一样?” “真是毫无意义的对话。做了那么多任性的事,然后突然就不见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到最后都在给团队添麻烦。” “太过分了……佐纪是这样的人吗?” 窗边传来矢野夹杂着愤怒和困惑的声音。 “比起我个人如何,更应该考虑团队。危机感为零啊,我们的经理,。” “什么啊,你是认真的吗?” 矢野探出身子,锐利的目光直扎柴田。 “矢野同学请安静。很遗憾,变了的不是网川同学。” 樋口清凉的声音冷却了开始冒泡的空气。 “变了的是柴田。” 时间一瞬间放慢了脚步。 “制造了网川同学被关注的契机的,是柴田同学吧。” 帮她应征杂志的读者模特,被录用,和网川两个人去找野间口同学商量的柴田。希望网川受到媒体关注的是,柴田自己。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态度与如今大相径庭。 “一开始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会被录用。” 柴田毫不客气地耸了耸肩。“虽然是我创造了契机,但绿太得意忘形了。” “出于制造契机的责任感,于是严厉地打击网川同学?” “你这么想也没关系。” “要好好整理头发什么的,双腿不要分开什么的,你不是很开心地给她提建议吗” 柴田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似乎无法回答。网川在采访中并没有提到柴田的名字——是在诈她吗? “那个节目,是在受到关注很久之后才录制的,总觉得有些不连贯。” “我只是说了不要做不体面的事。” “是吗?十一月以后,你为什么突然责怪网川同学?” 十一月,网川突然身体不适,休息了一周左右。 “你批评她在媒体上的曝光我还能理解。但是,如果在高三的学生退役后还这样做我就无法理解了,我认为这只是在找茬。” “因为这是我的个人看法,我只是觉得那样令我难受。” “即便如此,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也是不自然的。而且,还要征得周围人的同意。嗯,应该说正如柴田同学所预言的那样,高三学生退役之后,网川同学并没有和关户同学配合,而是制造了冲突的种子。尽管关户同学本人有自信和技术配合。” “我就不行吗?不是伊达同学就不行吗?” 关户的呐喊。在那里的是,网川对伊达同学的执着。 “没有伊达同学的篮球部,对网川同学来说就没有价值了吗?” 樋口就像古今的名侦探一样,在我们周围缓缓踱步。“不,网川同学在电视上也说过,想要打好比赛引起关注,这大概是她的真实想法吧。她为了获得特别奖学金来到藤野高中打篮球。只是前辈隐退就会放弃吗?伊达同学是那么特别的人吗?而且,就算是伊达同学的劝说她也听不进去。总觉得充满矛盾。网川同学就那么以自我为中心,不为他人考虑吗?” “你想说什么?” 柴田提高了警戒级别,拼命地虚张声势,挤出一句话。 樋口像往常一样顽皮地“呵呵”一笑。 “因为,只能让人觉得是两个人故意制造吵架的原因,故意吵架。也就是说,是假的。网川同学和柴田同学的争执,不是柴田同学指示的吗,也就是两个人商量后的演戏。” 一开始不明白樋口在说什么。一段时间后,我才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空气的矛刺穿了我的胸口。 “网川同学,因为最信赖柴田同学,所以才提出把整个女子篮球部牵扯进来的演戏吧。表演的人自己也会受伤。” 在惊愕的冲击中,某种东西一点点整合起来。 柴田也在动摇。我知道。她的眼神变得慌忙。 “大概网川同学已经到极限了,可能是演得太累了吧。所以星期六的练习赛,你才会特意在对手面前痛骂网川同学,大张旗鼓地展示争执这一事实,给对方留下了决定性的印象。正因为如此,网川才应坪谷老师的要求,参加了练习赛。” “这么麻烦……到底是为了什么?” 关户用颤抖的声音反驳。 “网川同学想要因部内对立而不得不退部,所以网川同学才,饰演恶人吧,不,饰演恶人的,是柴田同学。” 突然,体育馆里的对话再次响起。案发前一天,在留下来练习的关户前,网川展示了和我的配合。 “其实跟别人配合轻而易举……” 网川在比赛结束后小声说道,那是她无意间说出的心里话…… “不是网川同学本人固执己见,也不是失去热情了吧?” 樋口温柔地问柴田。 “喂,真的吗?佐纪!佐纪!” 关户抓住柴田的肩膀,摇晃着。“我真的……被绿……讨厌了吗……” 柴田沉默不语,一动不动。 “网川同学在正式比赛中第一次和关户同学搭档的那场,还记得吗?” 那是去年年末的冬季杯决赛。因为伊达同学的受伤,关户突然出场了。 “我想网川同学是在伊达同学退场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要舍弃藤野高中的胜利,给社团带来冲击,为自己的退部做铺垫。对网川同学来说具有价值的行动。和关户同学失去默契,使球队崩溃,这就掩饰了网川同学必须退出篮球部的真正理由。” 价值——掩饰? “跟星期六的练习赛那时震耳欲聋的愤怒相比,冬季杯的决赛的你只是一个人走了过去,轻戳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与其说是责难,不如说是对下定决心的网川同学的同情,为了决定走上荆棘之路的挚友。因为网川同学的决定太快太急,柴田同学没能很好地入戏。因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柴田的视线失去了焦点。但是,还在想办法维系“虚张声势”。 “为什么我要和绿演戏……” 樋口对柴田的话点了点头,看准时机环视了一下大家。 “在网川同学的行李中,我发现了医院的名单。至于是什么样的医院,柴田同学应该知道吧?我想就是因为这个。” 这是目前局面的王牌,亦是“分隔符”。就算演戏都想隐瞒的东西,让网川退部的东西—— “网川同学休息的时期,大概是去了列表中的某个医院。虽然现在由我保管,但名单交给警察的话,我想柴田和网川的对立是逢场作戏的结论马上就会浮出水面。” 柴田一动不动,内心正在拉扯斗争。樋口把柴田逼上了绝路。 “这里都是能托付信赖的人。柴田,不要一个人扛着了,医院的名单迟早要交给警察,但你可以控制时间,说不定在这期间事态会发生变化。” 樋口的态度瞬间转为真诚与恳切,等待柴田的回答。 直到柴田说话。沉默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钟。我失去了计算沉默时间的感知。 柴田抬起头,下定决心似的环视众人。 “真的可以信赖吧” 隐藏着决心的回响。关户、矢野、樋口都点了点头。我也是。 柴田心满意足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樋口同学说得没错,和绿吵架是事先编好的剧本。” 关户和矢野都一言不发。关户隔了一会,艰难地发出“为什么”的声音。 “绿……对篮球的热情,比谁都强烈,比我还强烈。但是……” “即使有热情,身体也没有办法吧?” 樋口对吞吞吐吐的柴田进行补充。 “身体有什么病吗?” 关户回过神来问道。好像在责备自己没能看穿这一点。 “如果是普通的病,专心治疗就好了,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 我的结论是怀孕。但是樋口昨天说的激素治疗是什么? “椎名好像怀疑怀孕了……” 樋口耸耸肩,仿佛事不关己地说道。“凶手到最后都想隐瞒网川同学怀孕的事实。不管网川同学是生是死,只要送到医院就会发现怀孕。所以,在被人看到之前,必须隐瞒网川同学。用了什么方法……这么想的。” 关户和矢野的视线很痛。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说啊,问题儿童。” 矢野厉声对我说。 “因为你不告诉我例假的事。” 我问矢野“身体管理”的事。 “那个啊,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高一开始,就完全不告诉我,态度好像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 关户似乎也想到了,轻轻点了点头。 “对,但网川并没有怀孕。” 樋口转向柴田,微微歪着头。“虽然没有怀孕,但状况确实很糟糕。” “你……知道多少?” “大概全部。” “你怎么知道的?” “案发那天,你不是在楼梯上和椎名吵架了吗?当时柴田说的话让我觉得很奇怪。明明应该在吵架,但是给我的印象是很关心网川同学。特别是身体,不是健康。我也问过椎名本人,柴田同学想确认椎名有没有和网川同学发生关系,也就是说有没有发生性关系。” 樋口淡淡地说,但我的双耳瞬间发热。 “我知道你对伊达同学做的事。真是个人渣。” “也对绿这样做了吗?强行地。你诱骗并扒光绿了吗?我听着是这样的,从刚才开始。” 柴田当时说过的话一个接一个在耳边回响。柴田知道我对伊达同学做的事。所以才会担心网川。对伊达同学有前科的我,会不会对网川做了同样的事?但听了有什么用。如果不是怀孕,柴田为什么执着于此呢? “柴田同学想知道椎名是否看到过裸体的网川同学。网川同学是否在会被知晓一切的情况下接受了椎名?我是这么认为的。” 柴田使用下流的语言纠缠我的理由,从道理上说得通。但是,为什么是裸体?柴田露出冷淡的笑容,看着我。 “结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看到那副表情。” 我不明就里,大概现在那种困惑就写在脸上。 “网川同学,曾说过吧,希望以自己为领头人打出华丽的比赛,当模特,被采访,被关注,能成为让整个女子篮球活跃热烈的契机就好了。但是,这一觉悟被某个变化彻底打碎了。网川同学的身体变化,柴田同学,如果我说错了就反驳我。” “嗯。”柴田说着盯着樋口。 “网川同学发现自己不是女孩子,大概是最近身体才出现这种征兆。这是我根据柴田的话和医院的名单得出的结论。” 关户和矢野的表情都凝固了。因为怀孕以外的理由来到妇科医院,步步紧逼着网川的身体的变化—— “大概是男性假两性畸形,也可能是雄激素不适应症。” 罗列着不认识的单词。 “我会好好解释的,因为我也对自己的性别有很多疑问,所以以前做过一些调查。所谓的雄激素不适应症是荷尔蒙疾病的一种,外表看起来是女孩,但是染色体和身体的机能实际上是男孩。也有小时候像女孩,长大后恢复本来的样子的情况。发生在网川同学身上的,可能就是这个。” “骗人的……绝对。” 关户嘴角一紧,喃喃道。 “网川同学去的那家医院,是有激素治疗实绩的医院。” 潜入爱和诊所的樋口——我还以为是普通的心理咨询,原来是在打探荷尔蒙疾病?不,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一家在激素治疗方面具有实绩的医院。但樋口或许在听到我和柴田吵架的时候,就已经怀疑网川“生病”了。 “没错。” 柴田抬起头,沉重地表示肯定。樋口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的推论正确而感到失望。 “绿,好像发现了身体的异常,自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有告诉任何人,好像也没有告诉父亲。我一开始也以为绿是在开玩笑。但是绿说,自己没有子宫和卵巢。有的只是男性的生殖器,几乎都隐藏在体内,从外面也看不出来,但最近……身体越来越接近男人。这就是所谓的男性化,这就是绿。所以根本就没有例假,所以没办法告诉你。” 我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容许量,拒绝做出反应。关户恍惚地张大嘴,矢野则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樋口平静地开口。 “很受打击吧。十几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子,作为女孩子长大的,构筑了作为女孩子的身份,作为女孩子受到了大家的关注。” 柴田轻轻点头。 “祥子说绿和椎名好像在一起了,因此我很着急。星期六比赛的时候也感觉不对劲。” 在体育馆的入口,我和网川撞在一起,虽然时间很短,但几乎抱在了一起。那虽然是个意外,但似乎给柴田带来了误解和成见。 “田丸也说两个人的关系很可疑,所以只能硬把椎名拉走,不容分说地质问。不要让本人和周围的人察觉什么。我在选词上费了不少功夫,所以被樋口同学发现了。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全部告诉椎名,然后要么加入表演,要么闭嘴……唉,没想到椎名会有那么敏感的反应。” “对不起,那时候我也不知道。” 我条件反射般地说。 “不,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了。而且,我对椎名说了这么过分的话真是对不起。当时我就是想让椎名生气,知晓真心。” 所以才说了句混蛋同性恋。 “我就知道。” 樋口微笑着说。柴田低着头,沉默笼罩着我们。 “虽然有过好几次想死的念头,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网川背负着让人想死的打击和重担,遵从命运,选择了面对病魔活下去,始终向前。这样的网川不可能自杀。我对网川一无所知。 “对网川来说,做女主角一直是她的信念,却获知自己原来是个男孩。” 樋口平静地说。“我想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可能因为自己是男孩子,所以之前的成绩会被否定,也可能是考虑到会背叛相信自己的人们。坦白自己是男孩,可能会玷污伊达同学、篮球部的人,以及那些支持自己进入藤野高中的人。大家齐心协力取得的成绩,可能全部化为乌有,我想网川同学处于这样的走投无路中。” 所以,网川隐瞒了身体逐渐变成男人的事实,决定退出篮球部。为此必须隐藏真正的理由,寻找能自然退社的理由。那就是和柴田的争执。网川和身为挚友的柴田商量,将篮球部全体卷进来,诱导部员们孤立自己,失去信赖。花了数个月。 “一直任性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伪装自己伤害关户,让坪谷烦恼,给社团带来麻烦,网川自己的心应该也受到了刻骨之痛。于是,真心与假意、心灵与身体的反差重重地压在心里,不断地割腕。或者,为了确认自己模糊的身份,只能流血。 “如果再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就会变成男人,要想保持女人的状态,就需要进行大规模的手术和荷尔蒙治疗。但是,绿……” 柴田的声音有些明朗。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说现在不打算接受治疗,送进藤野已经很勉强了,家里再也负担不起在这之上的经济负担了。” “那怎么办?” 关户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时候,但最终会变成男孩的。绿,说过在高中毕业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女孩的状态……” 我不明白绿的病情,也不知道以多快的速度进行着。 柴田继续述说。 “她说等自己能赚钱了再考虑治疗的事,如果来不及的话就去别的地方,以男人的身份生活。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是如果能接受作为男性的自己的话,虽然不知是几年以后,到那时候就会全部公开,重新寻找作为男性的幸福。她似乎完全不擅长调整自己的心态,看起来很痛苦,但只是拼命地向前走,我也想按照绿的想法去做……” 柴田说完叹了口气,为了不让眼泪溢出的叹息。 樋口停下脚步,环视我们。 “这就是事件发生时网川同学所面临的问题。你们能理解她不可能自杀了吗?柴田也没有犯罪的理由。” “绿,没事吗?” 柴田像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那就只能祈祷了。这件事,暂时先作为大家的秘密。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先看情况吧。” 这是一个又大又沉重的“分隔符”。 我,樋口,以及我的保镖矢野三人在暮色中前行。 “椎名由我来送。” 矢野瞪着樋口宣布,樋口说:“随你的便。” “我就像行李一样。” 我说着看向矢野的侧脸。 “现在才发现吗,问题儿童。” 我突然想到。在这可以问。 “那个,我和伊达同学的事,大家都知道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矢野有些不高兴,樋口面无表情。 “我在想为什么会被大家瞧不起。” “你想太多了。” “伊达同学,说的吗,那个……” 矢野哼了一声。 “椎名,你真的做了什么啊。” “什么?” “看椎名的态度,不管是谁都知道和伊达同学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同一个初中篮球部,却不说几句话,连眼神都没有交集,这种事不是很好理解吗?虽然不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柴田说她知道我对伊达同学做了什么。” 我省略了和柴田争执时的事情,简单说明一下。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你在害怕什么?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不,没什么,啊,是做了,但是我非常后悔。” 我不想说谎。 “这个一看就知道了。伊达同学也对椎名很奇怪吧。” “我做了什么,说出来会稍微轻松一些吧。” “你这是自欺欺人。给我一直烦恼吧,软弱之人。” 矢野推开我。虽然很严厉,但确实如此吧。 “呐,真由酱。” 矢野走到樋口面前回头,像个孩子似的张开双手挡住。 “绿的消失,是谁干的好事?” “是啊。” 樋口也停下脚步回答。 “可能是我想多了,我知道她不是自杀后就一直在思考,既然凶手存在,那么没有了绿谁最受益。但是,怎么想都没有这样的人。那么,应该是意外吧,虽然这么想,但我想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只有一个人?” “就我所知,没有了绿,某种意义上,椎名会受益。” 我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樋口在旁边笑了笑,小声说了句“没错”。 只有我不理解的状况。 “我、我不是凶手。” 4?之后几天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放学后,鸟越再次向我告白。我本想诚实地告诉他,然后再诚实地拒绝,但由于对方突然想要强吻自己,我只好膝击他的腹部,肘击正脸来代替回答。虽然不讨厌鸟越——但不管怎么努力,男人还是不行。 以鸟越的纠纷为契机,和咲罗也保持了距离。倒不是说要洁身自好什么的那么夸张,但我变成了独身者。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脑内随机飞来飞去的情景、记忆、语言,连绘成了一个影像。为了直面于此,我总觉得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周末,我去了广播室,向樋口借了案发当天的监控录像,是外接的硬盘。樋口并没有一起看。带着一种虽然看透了一切,但还是不想说出口的感觉走出了广播室。 我打开硬盘,浏览由海量视频数据组成的时间密码寻找着目标人物。然后,找到了。那个人没有提什么大行李,但从正门进了校舍。这样就足够了。 说到底,我是一个无法抑制冲动的人。虽然采取行动已经定下,但还是决定要等到毕业典礼结束。这是我成长的证据,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感到自豪。 第八章 1 三月十三日 星期六 在网川的安危和去向都处于未知的情况下,学校迎来了本年度的最后一场活动——毕业典礼。 从早上开始就下雨了。在礼堂列队的毕业生和在校生。虽然也有媒体,但没有事件发生后那么严重。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果没有变化,很快就会被遗忘。 但是网川失踪是纯粹的事实,坦率地庆祝喜悦和毕业的气氛很淡。毕业典礼平淡地进行,平淡地结束。即便如此,当仪式结束、解散时,分离的气氛还是不自觉地流露显现。无论是社团关系,还是个人关系,大家都依依不舍着。b栋四楼的高三教室里,在校生们前来道别。亦或是体育馆、各社团的活动室。 男女篮球部全部聚集在体育馆的篮球场。这是传统,也是惯例。我和鸟越、关户等在校生,和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一起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到处进行的小游戏。男生之间,女生之间,男女混合。基本上是高三学生对在校生。并非真正的对决,只是类似仪式的东西。真正向前辈发起攻击的只有鸟越和柴田。 按照传统和惯例,矢野也放出了很多球。鸟越在小游戏之后,抱住前任队长,不顾旁人的目光大哭起来。 唯独没有网川。大家都明白。虽然知道,但是没有说出口。都在竭尽全力完成告别仪式。我站在体育馆的一角,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肩膀被拍了一下。是野间口同学。大概是最后的校服样子,笑着抱球。 “不去吗?” “我有点……” “是啊,绚子也是那种感觉。” 伊达同学也在女子球场的一角,呆呆地看着“仪式”。 “从事件发生那天起,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好像也没怎么吃饭。我知道她受了很大的打击。椎名有没有好好吃饭?吃完饭晒晒太阳,多少会有精神的。不振作起来可不行啊!” 野间口同学拍了拍我的背,向女子球场跑去。柴田挑衅地指着野间口同学,野间口同学接了过来。1 on 1开始。 “一副要哭的样子。” 樋口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鼻子上的红色完全消失了。手里拿着摄像机。这不是私人拥有的小型摄像头,而是广播部的v - 1j。 “接下来呢?” “今天我一直在篮球部,樋口呢?”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拍摄,胳膊好痛,想休息一下。” 广播部全体出动,用影像记录了毕业典礼的这一天。据说会在几年后、几十年后,以影像时间胶囊的概念发给毕业生。听说创立该企划是三年前的广播部部员。 “什么时候能看到我们?” “目前最有可能的是十二年后,正好是一轮地支。” 樋口以个人的“暴走”拍摄的文件什么时候会公开呢?但我没有问。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向伊达同学挑战吧。” “就算是玩笑也笑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樋口“呵呵”一笑,不知去向。 告别仪式也在不久后迎来了高潮。队员们开始一点点离开体育馆。我也站在那个波浪的边缘。从教室走到学生大门,我打开伞。 最后的离别之地。伞花在正门前摇曳着。我一直盯着那把白伞。很多伞围在周围。欢快的声音、抽泣、告白、纽扣声、莫名其妙的尖叫、再见、拜拜、很多话语、眼泪,所有的一切混合交融,包围了我。放空一切的时间里,只有我在紧张。 不久,白伞出了校门,走向公交车站。我也追了上去。巴士来了,伞被合上,穿着校服的人群上了巴士。我也搭上了同一辆巴士。十五分钟后,满员的巴士进入大泉站,我第一个下车,为了不被发现,悄悄地移动到建筑物的阴影处。 藤野高中的校服不断地从巴士下来,又撑开了伞。车站前,到处都是依依惜别的小团体。我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团体开始移动,分散着穿过检票口。 我也从大泉站乘上电车。白色的伞被合上,可以看到旁边的车厢。下车的车站我知道。其实根本没有觉悟和决心。电车穿过住宅区,驶入月台。该怎么办?如果不下车,我就能直接回家。电车停了下来。门开了。有几个客人下了车。可能旁边的车厢也有。 门关上了。然后,电车开动了。我目送电车离开站台。我屏住呼吸,踏出脚步。穿过东久留米站的数把伞。穿过北口的商店街,来到铁路边,伞只剩下白色。我拉开一点距离,追着白伞。 沿着铁路走了五分钟左右,缓缓地往下走,到达黑目川。白伞穿过高架桥,进入河边的路。河的两岸是介于步行道和生活道路之间的路。住宅区、公园和农田以适当距离共存。我喜欢初春的这条路。清澈见底的溪流、优雅游动的鲤鱼、芬芳盛开的油菜花,几乎覆盖了整个江边。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湿了路面,路上没有行人,有点冷。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过一会,白伞就回家了。我焦躁地停下脚步。深呼吸,再吸气。然后—— “那个,请等一下。” 说得很清楚。白伞的主人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脸上浮现出微笑。 “我,还在想你要多久才会来跟我打招呼呢。” 瞳孔虽然清澈,但有些消沉。公园前。风。脚边是不知名的草丛、伊达同学的脚边开始微微摇晃。伊达同学很美,带着幽玄的沉稳和神妙。 “我……想让你听我说。” “我也想和你谈谈。” 声音和两年前一样。一个人被邀请到家里的时候。 “网川的事……” 伊达同学一直盯着我。不由得移开视线。 “我怕扰乱毕业典礼,一直等到今天。” 伊达同学没有回答。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随即消失。我拼命地把快要萎缩的心紧紧地拴在一起。我再次深呼吸,抓住胸口—— “让网川从社团楼的屋顶坠落的,是伊达同学吧?” 话语的末尾已经变得脆弱潮湿,说出口的我,也被这句话的分量动摇了。 伊达同学的表情没有变化。美丽的标致嘴唇一动不动。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伊达同学。” 雨声越来越大。大概,只是我的错觉。 “为什么我一定要让绿坠楼?” 她的声音很安静,却带着一丝冷漠,刺痛了我的心。 “我知道……” 伊达同学没有任何理由让网川坠楼。她一手使网川成为队伍的中心,作为选手也不断地磨练。当听说网川和球队不合拍时,就指导后继者关户,为了让她和网川配合默契,还亲自参加了训练。做了这么多,网川还是拒绝了。爱情化为憎恨,变成杀意,接着使网川坠落? 不对。 案发那天,伊达试图进行最后的说服。即使被网川拒绝也没有放弃,与我偶遇后还跟关户重新拟定了练习计划。为了网川,展望未来。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伊达同学对网川既没有杀意也没有怨恨。只是愚直地为网川着想。 “伊达同学没有理由让网川坠楼。”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现实打乱了自己的平衡感。有点头晕。但是,不能失去冷静。我必须告诉伊达同学。 “伊达同学……不是想让网川坠楼,而是想让我掉下去吧?” 这是我的最终结论。所以我选择了独自面对伊达同学。 “我也这么想过,如果是我掉下去就好了。” 我还要哭到何时?伊达同学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那天,伊达同学知道我一个人在社团楼的屋顶上。” 为了和网川面谈,伊达同学进入学校。她带着一个小型运动背包,我通过监控录像数据确认过。运动背包里应该有换洗衣物。因为在与网川的面谈之后她和关户进行了留校练习。 在冰川台的运动公园,樋口用脸接球后,关户说道。 “5v5比赛开始后,我就被叫回去了,和伊达同学就这样了。不过,那天也没时间留下来练习了。” 也就是说,案发当天关户也打算和伊达一起留下来练习。 但是,在走廊与我偶遇时,伊达同学身上什么都没有。那么行李放在哪里了?女子篮球活动室已经没有伊达的空间了。原本矢野对于非正式的篮球部的练习、比赛,都禁止使用篮球部所有的球和用品。这种精神一如既往,毫不懈怠。就连队长关户也不例外。那么,前一任队长:伊达同学也不例外。而女子篮球活动室则归篮球部所有。剩下的地方——b栋四楼,自己曾经使用过的教室。 放学后,伊达同学来到学校,先去b栋四楼存放行李。从那里应该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社团楼顶消磨时间的我。读书过程中感受到的视线,说不定是伊达同学的。 “伊达同学,你在走廊和我见面后,和关户说了几句话吧?关于网川和今后的练习。” 之后的行动可以推测出,伊达同学为了寻找网川去了三楼的高二f班。当然,网川不在。包也不见了。 “……伊达同学以为网川已经回去了。伊达同学为了准备和关户的个人练习,打算回自己的教室,来到了四楼。就在这时,她在社团楼的屋顶上看到了一个人影,并以为那是回到社团楼的我。” 但,那不是我。那个时间,我在去广播室拿急救箱。 “那个人影在屋顶的一端,背对着b栋,在铁围栏前面,围栏很低,是临时搭建的。” b栋四楼的高三教室和社团楼的屋顶高度相同,视线相平。如果是为了和关户一起进行个人练习来上学,应该也知道屋顶施工的情况,还有临时的围栏。 “伊达同学向那个人影扔球……认为可以把我击落,球是放在教室里的吧?” 她每周都会参加一两次关户的个人训练。当然,根据矢野的方针,伊达同学也必须使用私人的球。但是,事发当天伊达同学并没有带球袋。因为球太大了,每次都带回去很麻烦,所以可以考虑保管在学校。比较合适的保管场所是自己的教室,现在已经不使用了。简单的排除法。 “伊达同学一拿到球就打开窗户,把手里的球扔了出去。” 扔出去的地方,大概就在樋口推算出的最短距离的正下方。以篮球来说,这相当于长传的距离。 “球打在人影的头上,人影从社团楼掉了下来。以伊达同学的技术来说可以做到。” 篮球击落网川的方法——当初判断可以实施的人是坪谷。但是,还有一个人具备了准确的控球技术、作案时间和左撇子等条件。那就是伊达同学。 脑海中浮现出在冬季杯决赛上,她用左手使出天勾的情景。 再加上,那个时候除了篮球部的球以外,能自由地使用球的只有伊达同学,关户,矢野。有作案机会的只有伊达同学。 “教室里有和关户进行个人练习用的球,空无一人的四楼。我想条件太齐全了。” 伊达同学纹丝不动。我的推理应该没错。 “掉下去的不是我,是网川。伊达同学把我和网川看错了。” 星期六傍晚,樋口进行了一项实验。虽然能看到站在屋顶上的样子,但轮廓已经模糊了。再加上傍晚是人的视觉最不稳定的时候。 网川背对着伊达同学。我和网川的身高体型几乎一样。 那时,我和网川穿着学校指定的同一款奶油色毛衣,同样的衬衫,同样的裙子。 伊达同学加害我的动机—— “如果网川不回来的话……坪谷想把我拉进女子篮球部,你想阻止这一切。” 伊达同学没有回答。大概,在我全部说完之前什么都不会说。 “如果说服不了绿的话,我是真心想要椎名。” 虽然没有被直接说过,但坪谷计划让我成为女子篮球部的注册选手。这就是矢野所指出的,网川不在了,受益的是我。 但是,只要伊达同学在,我就不会接受。 但伊达同学毕业后呢? 我也想加入女子篮球部,尽情发挥自己的实力。坪谷甚至献出自己的身体,想要拴住我的心。 “那天,代替网川的远野游未受伤了,在你们和网川面谈的时候,麻生为了送远野去医院而退出。大概在那个时候,伊达同学已经判断远野受了重伤了吧。这样的话,作为填补空缺的战斗力,起用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坪谷想把我拉进女子篮球部,可以说是敌人。所以你把网川带了出来,两个人单独谈话,做了最后的说服。但是网川没有回应,决心也没有改变,并且中途离开了。” 落寞的你向关户要求进一步的练习,希望能对网川有所帮助。然后回到四楼,发现一切的元凶也就是我正站在社团楼的屋顶上,虽然是看错了。 “在所有条件都具备的那一瞬间,伊达同学想让我消失。在自己毕业,自己的影响力消失之前。杀意瞬间膨胀。所以,扔出球……即使不中,作为警告也足够了。” 说着的瞬间,膝盖失去了力气。我就那样双膝跪在湿漉漉的路面上。一阵风吹过,手里的伞向公园方向滚去。 “我产生了错觉,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浅薄的自尊心而打篮球,以为只要把篮球打到极致,伊达同学也会属于我。像傻瓜一样地相信着那是自己存在的意义,是自己的作风……太不纯粹了,太胡闹了。而且,因自己的臆想而烦闷抑郁,认为自己被背叛了,独自暴走……” 我伤害了伊达同学的身心。 “那是不可原谅的。那样的我,竟然在伊达同学创立的篮球部打篮球,这是对伊达同学的亵渎吧……” 而且,造成了伊达同学犯罪的原因。 “对不起……都怪我。” 雨声杂乱无章。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稍稍抬起头,披着雨衣的脚步停在我和伊达同学身旁。 “啊,绚子,这孩子怎么了?” 中年女性的声音。是附近的人吗? “啊,好像是突然贫血,本人说稍微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伊达同学像优等生一样明朗地回答。然后,传来了柔软的触感。我没有反抗,在伊达同学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吓我一跳。” 伊达同学有点惊讶地掸了掸我裙子上的水滴。 “这孩子脸色很差啊。” 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中年女性正盯着我的脸看。 “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 我也配合着伊达同学的表演,尽可能露出笑容。女人露出些许担心我的表情后,和伊达同学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不要做这种事。” 伊达同学用僵硬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拉着胳膊,把我带到公园。树木很密集,角落里的长椅没有被雨淋湿。伊达同学让我坐在长椅上,捡起我滚落的雨伞,搭在长椅的椅背。 雨滴从叶尖滴落到地面的声音。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伊达同学那双有点湿的深蓝色袜子。 “我知道康的感情,不管康以怎样的方式表达,对我的思念是不会变的。但是,只要不回应这份感情,康就会越来越上进、努力,所以我就放任不管了。为了篮球部,利用了康的心情,我太过自私了。” “伊达同学……” “那是不可以的吧。绿知道你考上了藤野后很高兴。在中学时代她一直看着你作为选手长大,久留米北中的椎名康。比起我,她好像更喜欢和你一起打篮球,所以我决定复仇。” 复仇……把我叫到家里来的伊达同学。伊达心花怒放地讲述了网川的事。 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康,嫉妒得很有意思,我觉得你很可怜,因此感觉非常痛快,很无趣的人吧。虽然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我既不是圣人君子,也不是公主大人,我只是想让喜欢的绿对我回头,所以,我想踢掉康,但这件事无法做到。因为毫无道理呢,我只能期待着康自行放弃。” 但是,我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把伊达同学…… “康有那样的反应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但如果我不接受,康就会坏掉了,所以我没有真的反抗。而且,我心知肚明,康的心灵受到的伤害远远超过我的身体,因此是个完美无瑕的复仇。” 因为觉得我会坏掉所以接受了?为了复仇,为了对网川的感情,我用野蛮无知的暴力玷污伊达同学,指尖的触感至今仍在。出于这种罪恶感和重压感,我放弃了加入伊达同学所在的女子篮球部。没有和网川一起打篮球。这就是伊达同学的打算吗? 而我,最初出于邪恶的理由,想看到网川,抑制不住那种强烈的冲动,作为男子篮球部的经理加入了。 “不过,康也挺难对付的。我从来没想过康会加入男子篮球步,还和男生混在一起开始练习……大家都在问为什么。” 伊达同学在嘴里又嘟囔了一遍“为什么”。 “绿就是绿,只关心着康,为什么在男生中训练,为什么不来女子篮球部?鸟越君,很大的挑战呢……你知道我的内心多么混乱吗?我以绿为中心的创建了队伍,为了绿而竭尽全力,即便如此,绿还是不看我一眼。无论我怎么求她,都没有回头,一直在看康……我想应该不是出于恋爱的感情吧。纯粹是作为选手,在意康的事。我甚至觉得要崩溃了。” “网川,对我……” 难以置信。更甚一步,我被自己狭隘的视野所击垮。 “坪谷老师,就算绿不退役,在我毕业后也会把康拉到女子篮球部吧。我觉得这样也好,绿的梦想就实现了。因为是绿选择的,所以我不恨康,也没必要杀你。但是,没有绿的篮球部有康,我觉得这样的状态是无法容忍的……如果是康迷惑了绿,让她退部的话。现在想想,当时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呢?” 感情。伊达同学展现的,活生生的自我中心的想法。抛开道理、常识、正论,我觉得这样的伊达同学,虽然只有一点点,却非常可爱。对网川的感情没有改变。但是,展现出人性的伊达同学很可爱。这就是野间口同学所说的魔力吧。 “不过,我还没崩坏到想杀了你的程度。” 伊达同学切换为明快得让人扫兴的声音。“收回前言。康果然还是没变啊,在自说自话、自我意识过剩这一点上。确实如康所说,我把球扔上了社团楼顶。这是事实,我承认。但这不是康的错。这一点请不要误会。” 伊达同学吸气、屏息、吐气。晴朗的表情蒙上阴影,忍住眼泪,沉浸于思绪,感伤地用湿润的眼睛注视我。 “我从来不会把绿和康弄错。即使穿着相同,体型一样,就算只是背影也绝对不会弄错。我当时知道屋顶上的是绿,才把球扔出去的,这就是事实。” “但,伊达同学杀网川的动机是……”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伤害绿!” 泪水夺眶而出。紧握的拳头。 “因为,绿用美工刀在割腕……” 一股冲击穿透了我的胸口。然后,瞬间明白了。 独自一人的网川,割腕——但是网川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割腕的事。当然,伊达同学也不知道。在伊达同学看来,网川的行为是什么——自杀。 伊达同学认为自己的话把网川逼上了绝路——然后,为了阻止她自杀而扔出了球——网川拿着美工刀的手——不,瞄准了美工刀本身!?这种想法……不,正因为是伊达同学,才会立刻做出这样的判断。 “我想让她放弃……但是因为心慌,手有点偏……事到如今,这也只是借口了。” 伊达同学取出手帕,擦去眼泪。 总之,如果大声制止的话,网川也许会停止割腕。但是,平日里从不大声说话,情绪平稳的伊达同学,在瞬间内选择了熟悉的对网川的最后一传——但是,传球变成了凶器,袭击了网川。 “不要再考虑绿的事了,这对绿来说最好,拜托了。” “可是网川……” “绿没事。” 伊达同学走向我,双手握住我的右手。 “我很讨厌康,最讨厌了,但我依旧请求你。” 眼睛的力量——想法的力量。我无言以对,只能点头。 “太好了。” 片刻的沉默后,伊达同学松开手说道。我抬不起头,伞打开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远去。只剩雨声。 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迷糊地看着脚下。绿没事——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炸开了锅。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坐在我旁边。是樋口。 “怎么样,痛快了吗?因为是随便走走,没有拿摄影机,错过了最精彩的镜头。” “这种事情……” 你这个恶魔。还没等我开口,樋口就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了我。 “椎名很努力啊!” 温暖。安心。后悔。不容分说的沸腾的感情,让我摸不着头脑。 回过神来,我在樋口的怀里哭了起来。就像网川以前那样,不用担心,直到心满意足为止。 2 当天 雨后的下午 “怎么样,痛快了吗?” 和一小时前的台词一模一样。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樋口。 “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毕业典礼上男女依依惜别的情景。哭着的椎名,我第一次觉得像个女孩子。嘛,女孩子可不是我的喜好。” “吵死了。” 我看向窗外。耳朵应该变得通红。“我也不喜欢男人。” 东久留米车站前麦当劳的二楼。窗边的四人座被我和樋口占据。 雨停了。厚厚的云层开始隐约可见,下方的商店街逐渐回归繁华。我和樋口之间,隔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虽然用手帕擦了擦头发,但湿漉漉的裙子还是让我有些不舒服。 樋口把湿透的西装搭在椅背上,拄着胳膊肘看向我。只要化上淡妆,再打扮一下,就会完全变成美少女,声音也是变声期前的少年。美耶完全把樋口当成了女孩子,樋口似乎也不想纠正她的错误。矢野被穿着裙子的樋口吓了一跳,关户对此好像也没有强烈的违和感。简直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正因为身体是男人,但内心是女人,樋口才会为了救出割腕的网川,毫不犹豫地走进女厕所。堂堂正正,让我哑然。 “录音工具只有手机,很遗憾,不知道能不能录好声音。” 和拥抱我的时候截然不同,就像放走了大鱼的钓鱼人。 “樋口,你知道是伊达同学扔的球吧?” “至少比椎名早。” 樋口故弄玄虚地看着我。 “那么,网川怎么样了?伊达同学说了没事。” 我得出的结论是,虽然多少有些误会,但伊达同学扔了球,把网川从屋顶击落。之后的事情却完全无法预测。网川为什么会消失?理由也好,方法也好。 “伊达同学都这么说了,应该没事了吧,肯定。” 樋口“呵呵”地笑了。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大概是伊达同学看到网川同学平安无事吧。” “别这么不负责任。” “伊达同学,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她知道被球击中的是网川同学,并且极度慌张。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怎样的行动比较自然?” 行动——去看看网川怎么样才自然。不,不是去看看情况这种简单的表达。是救助。如果是打算杀了我,自然是不管怎样立刻离开学校。就算逃过一死,我大概也会受重伤,再也顾不上打篮球了。光是这样,伊达同学的目的就达到了。 “伊达同学,为了救掉下去的网川,前往社团楼……” 樋口点点头。 “理所当然。但是,有客人先来了。” “我……” “还有,阿光。” 面对坠楼的网川的我。突然,有人从背后勒住了我的脖子。伊达同学也在那里吗? “她从暗处看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网川平安无事。根据当时的情况,她想要悄悄离开网川,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闪而过的恐惧,让我的胃一阵绞痛。 “怎么,你不知道吗?直到毕业典礼之前都没行动,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一切的情况下才行动的,原来是高看你了。” 根本搞不懂,死机了。 “那是什么表情?明明是椎名自己给我提供了决定性的证据,或者说是决定性的矛盾,椎名自己解释的时候没发现吗?” 樋口微微一笑,假装困惑地歪着头。女孩子的气质令人讨厌。 “那就是特别的解答篇了。首先,前提是伊达同学的犯罪和网川同学的消失完全是两回事。网川同学坠落之前是伊达同学的演出,坠落之后是网川同学的演出。” “网川的演出……” “因为网川同学是自行消失的。” 我思索着意义、忘记了呼吸、停止了思考。 “被伊达同学扔出的球从楼顶击落的网川同学,虽然受伤了,伤势却并不严重。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被人发现,救护车会来把她送到医院。这就等于自己的病有可能被发现,好不容易和柴田同学花了好几个月的准备工作也会化为泡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网川同学凭借自己的意志消失了。不这么想的话,消失就不成立了。” “自己的意志……还活着……” 只能重复一遍。 “是的。现场的血量也远不是致死量。所以伊达同学也不会被追究杀人罪。对网川来说,自己为什么坠落、被谁击落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坠落后如何处理自己。” 樋口毫不在意我的情绪与感伤,继续进行讲述。 “那我来说明一下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没问题吧?” 我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了几次,拍了拍脸颊。 “随时都可以。” “唯一的关键,美工刀的矛盾。” 美工刀?网川用来割腕的美工刀? “椎名告诉我,案发那天网川同学割腕用的是属于篮球部的美工刀。” 用于剪胶带的美工刀。不过,大家更常用的是剪刀,美工刀经常被放在活动室里。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从乔治身上找到的校服和一起找到的美工刀呢?” 山尾说,已经确认美工刀是网川的。是谁确认的?f班的同学和篮球部的成员。她们知道的美工刀是……学校小卖部卖的那个,网川平时用的那把,缠着绿胶带的小美工刀。然后,事件那天,我看到的:网川要自残时用的是贴着篮球部贴纸的属于篮球部的美工刀。 头一次意识到了矛盾。如果是篮球部成员确认的,她们应该会证明找到的美工刀刀是篮球部的美工刀。但被发现的不是篮球部的美工刀,而是网川的裹着绿胶带的美工刀—— “从网川同学的校服中发现了网川同学的刀,从状况来看,网川同学从屋顶上掉下来之前应该是拿着刀的。但是,网川同学在屋顶上割腕时并没有使用自己的刀,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呢?” 太过模糊的谜团。我无法回答。 “可能的原因有两个。因为某些缘故不想用,或者不在手上。你觉得是哪一个?” “突然问这个……” 对于突然出现的矛盾点,思考功能明显下降。 “那我来论证一下吧。我想起案发前一天,网川同学在厕所割腕的事。我问过她,是不是一直用这个缠着绿胶带的刀。” 樋口问网川:“你经常用那个吗?” 网川点了点头,樋口继续说:“即使是用惯了的刀具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会引发下一个事故。”网川似乎表示同意,对这个回答点了点头。 “我也是,习惯性割腕的人,倾向于使用用惯了的刀具。” 但是网川没有用。 “而且我还想起来一件事,网川说她平时在学校是不会割腕的。” 樋口问道:“你平时都在学校做这个吗?”网川回答说“第一次”。 “尽管如此,网川同学还是带着平时割腕用的美工刀。可能的解释是,网川同学平时随身带着绿胶带美工刀在包里,作为护身符或镇静剂。” “镇静剂?” “网川同学从社团楼顶上俯瞰地面时,心情就会放松吧?一想到随时都可以去死就感到惬意。美工刀也是一样,一想到随时都可以割腕,心情就会放松。” f班的同学也认识那把美工刀,说明除了割腕之外,她也经常在教室里使用。 “椎名在心情低落、无能为力的时候,明明藤崎咲罗就在身边,会故意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子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简单直接的比喻。 “我不会做那种事。” “剩下的可能性是?偶然忘在家里了?美工刀突然坏了?我考虑了各种可能性,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事实。” 樋口试探似的朝上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开口。 “呐,椎名,你把在厕所时我给你的绿胶带美工刀还给网川同学了吗?” 我慌忙挖掘记忆。案发前一天的a栋厕所——我从樋口手中接过美工刀,放进腰间的口袋。那天,我回家后没去洗澡,第二天,连衣服都没换就上学了,结果被卷进了事件。 “没有还……那把刀……一直放在裙子口袋里。” 为什么没注意到呢?这么巨大的事实。 “从口袋里拿出来过,或者交给谁了吗?” “没有。”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也就是说,从网川同学在厕所割腕开始,一直到事件发生,绿胶带美工刀都是椎名拿着的,椎名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还不知道这个矛盾:事实与网川的消失有何关联。 “这样答案便呼之欲出。案发那天,网川同学没有自己的美工刀,所以决定用篮球部的美工刀。那为什么本应在椎名手里的绿胶带美工刀会从乔治手里的网川同学的校服里出现呢?” 案发那天,我穿着校服,没有和乔治接触,连网川都没碰。 “我从这里得到的答案是,乔治手里的校服不是网川同学的,而是椎名的。” “我的……校服?” “说起来很单纯,网川同学穿着椎名的校服,瞒过了监控摄像头,从大门走了出去。这个结论,如果不是以网川同学还活着为前提就不能成立,所以即使没有伊达同学的证言,也能断言网川同学还活着。” “校服被换了吗……?” 发现倒在地上的网川时,她身上的衬衫和毛衣的肩膀附近都是血,裙子上也沾满了血。但是,通过和我的校服交换,网川可以得到崭新的校服。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赤裸着上半身,穿着吸收完血液的裙子。起初还以为是被入侵者袭击的结果,回想起慌张的麻生在医院说过的话。 “虽然有轻微的外伤,但身体不用担心。” 大概是怀疑强奸的可能性吧。但是,如果被做了什么,我肯定会注意到。 “椎名只是被脱了衣服,穿上网川同学的裙子而已。他太单纯,太不像话了。” “网川把我的校服……” “我想是阿光给椎名换的衣服,他把椎名勒晕,喂了药,然后把校服扒下来。” 那天我没穿内衣,直接穿的衬衫。胸部也相当像男孩子,没有体育课,觉得麻烦的时候就会这么做,外面套件毛衣就可以了。但是……脸颊上泛起不愉快的情绪。 “就算是椎名被人看到自己的裸体也会感到难为情啊。” “那当然了……” 樋口露出坏心眼的笑容,说了句“整理一下吧”继续。 “从社团楼跑出去的椎名发现网川同学是在她坠楼之后,网川同学可能只是暂时昏迷了一下,之后出现在那里的是阿光,目的应该是校服吧?阿光翻过围栏来到社团楼前,正好碰到倒在地上的网川同学和椎名,虽然不知道阿光在想什么,但他想要的应该是椎名或者网川同学的校服。阿光把椎名勒晕,用事先准备好的氯仿让她睡着,然后准备开始工作,此时发生了什么?” 虽然是想象,但更接近确信。 “网川醒了……” “答得好。网川同学醒了。然后,了解了状况。逐渐男性化的网川同学不想被人发现、叫救护车、去医院接受治疗、也想避免死后被解剖。网川同学选择的道路是,活着隐藏起来,像神隐一样消失。” 并非死亡,消失,想要消失…… “因此,必须活下去,不被任何人发现地逃离学校。网川同学在这里向阿光求助,阿光也顺水推舟。” 樋口斩钉截铁地说道,认真的吗? “怎么会……向不认识的人求助?对方可是阿光!” “但是,如果不这么想的话,网川就无法逃离学校。而且,对于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网川来说,这是一场值得的豪赌。” 从三楼的楼顶坠落,哪里骨折了也不奇怪。就算身体再强壮也太胡来了。 “但是,受伤的身体很难翻越围栏,虽然想从大门出去,但正门和北门都有监控摄像头,自己的校服上沾满了血,肯定就会被监控摄像头拍到。如何在无法被认定是网川绿的情况下,混在普通学生中出来呢?椎名倒在附近。网川同学或者阿光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穿上椎名的校服,伪装成另一个人,瞒过监控摄像头的眼睛。自己当时浑身是血的状况有目击者椎名来作证。事实上也出血了,过道上也有血渍,所以决定用不沾血的外表通过监控摄像头。”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毛衣、衬衫和裙子都被扯下来了…… “我想网川同学应该被采取了急救措施,当然是阿光做的。如果出血的部分不是肩膀而是上臂的话,可能是用什么东西包扎了。没有阿光的协助也是无法做到的。止血有可能是用了网川同学自己的毛衣,网川同学用应急手段止住了血,然后让其穿上了椎名的衬衫和毛衣,裙子也换成了椎名的裙子。” 我的裙子口袋里还装着绿胶带美工刀。 “这样,服装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女学生就完成了。附带着无意中将美工刀物归原主。剩下的就是尽量显得自然,不让摄像机拍到自己的脸,离开学校就行了。” 尽量显得自然——记忆和神经细胞瞬间产生反应,成为网川合作者的阿光的行动意义鲜明地浮现出来。 “书包。网川把书包拿到屋顶上了。但是,出门……出校的时候没有拿书包,被监控摄像头拍到的话就不自然了,所以阿光去了屋顶吗?” 案发后的现场勘查并没有发现网川的包。山尾只是说找到了属于我的东西,美耶的旧文库本。 “椎名真的注意到了呢。阿光从网川同学那里听到书包在哪就闯入了社团楼。但是,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屋顶,而是破坏了活动室吗?” 到了这里,答案一目了然。因为有藏着网川秘密的行李,网川交给我的运动背包。案发前一天,把包交给我时网川犹豫了一下。因为里面有医院的名单。 “运动背包吗?网川并不知道我把运动背包放在哪里了。” 我一直没把包还回去。连男子篮球部的活动室都被破坏了,因为位置不明,所以他把可能会放的地方挨个找了一遍。但是,网川的逃脱是有时限的。到了六点,文化部的部员们就开始回家了。而且在搜索过程中被田丸发现了。考虑了一下优先顺序后,阿光放弃了夺取运动背包的念头,优先考虑回收网川的包。阿光走到屋顶捡起包,跳下紧急楼梯,交给在那里待命的网川。 大概是确认了我的理解吧,樋口继续说。 “之后的逃脱路线有两条,正门和北门。北门离停车场很近,主要是骑自行车上学的学生,步行的人不多。在监控摄像头中被关注到的概率很高。那么,最有可能的是离社团楼较远的正门。网川同学大概选择了正门作为逃跑的路线。为了避开人多的b栋从便门进入a栋,身体顶着剧痛绕远路走到学生大门,然后从正门走出去,当然,她的背影应该被监控摄像头记录下来了。不过,因为和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所以警察没能发现。” 放学后的a栋近乎无人之地。虽然广播部在此,但楼梯下的通道很长。即使有人出来也有充裕的藏身时间。很有智慧。而且,实施计划的网川的精神力也超乎寻常—— “只能向山尾小姐提议重新调查影像了。” 网川穿着的我的校服,后来到了乔治的手里,被发现,与缠着绿胶带的网川的美工刀一起。 “网川同学穿的椎名裙子的口袋里,虽然装着绿胶带美工刀,但大家都相信那是网川同学的校服,所以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这就是盲点吧。因此,现场只留下了网川同学沾满鲜血的衬衫和裙子。” 裙子被我穿上了。衬衫呢……用来擦溅到现场的网川的血。 为什么半途而废就把血迹擦掉了呢? 答案就很简单。用来掩盖更换校服的伪装。“椎名康的衬衫”上沾着网川的血,非常地不自然。 “不是为了抹去血迹,而是为了让血沾到衬衫上也不会不自然,让血渗进衬衫本身才是目的?” “对,应该是阿光的主意,为了让警察的视线转向被擦拭的血迹,而不是衬衫。” “还有,网川……” “网川同学出了学校后,和翻越围栏逃出来的阿光汇合,大概是同乘一辆车离开了学校。” 记忆对“围栏”和“逃脱”等词语又出现了反应。是影像。樋口给我看的视频里——阿光背着的背包。圆鼓鼓的背包。在这次事件中被夺走的是?田丸说活动室只是被破坏了,什么都没被偷。唯一的猎物校服也被网川穿出去了,包也是网川拿出来的。 从现场消失的东西——伊达同学扔的球。大概是和网川一起落在了社团楼的东侧。阿光带走的理由事到如今也不会知道,是决定作为猎物带回去,还是网川指示带走的?如果网川知道丢球的是伊达同学,那么为了保护伊达同学,把作为证据的球留在现场很不妙——想多了吗?总之,圆鼓鼓的阿光的背包,如字面意思装着一个圆球。 消失的东西——还有。 “那么,网川掉下去的时候带着的美工刀呢?” “不知道。是掉在警察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没找到,还是阿光带回去了?” “别那么随便。” “如果你以为我能全部解释清楚就大错特错了。” “明明我这么认真。那伤势呢?医院也没有报告说收容了网川或正对她进行治疗。难道,没人为她治疗吗?” “我想应该没有。如果阿光是犯罪专家,说不定会认识黑医生,在那里治疗……” 乐观的观测,黑医生这么方便的东西。 “黑医生的价值,最重要的不就是保守委托人的秘密吗?太方便了吧?就算不是黑医生,也有我能想到的医院。医生不问理由,一遍又一遍为我缝补身体,真是个多管闲事的诊所。” 朝仓脑外科诊所—— “听网川同学说了情况,那个女医生应该会把她藏起来吧?” “警察不是去调查了吗?” “虽然问过为网川同学缝手腕的事,但没有问过网川同学在不在这里吧?或者是阿光强迫朝仓医生治疗。朝仓老师有个小女儿,会成为威胁理由。” “这么强词夺理……阿光为什么会为了网川到这种地步?” “他是那种就算事先做了充分的调查,了解学校的安保变严,还是会入侵的家伙。与其说是专业,不如说是冒险,给人的印象是乐在其中。反过来说,正因为是这样的人才会协助网川同学吧。” 对阿光的共鸣?我叹了口气。 “当然,是乔治委托阿光闯入学校并夺取校服的,我不知道这两人是哪种熟人关系。” 在撞向乔治之前遇到的几个女中学生。我回想起她们的话。 “不过老坐着辆豪车,听说有一个漂亮朋友。” 总觉得印象在重叠。 事件发生后,阿光将拿到的校服给了乔治。随着时间的推移,网川所穿的我的校服也吸进了网川的血液。由此可见,出血非常严重。我不知道沾满鲜血的校服对乔治来说有多大价值。 “网川同学想要通过自己的消失来保护篮球部,保护支持和仰慕自己的所有人,因为我不是当事人,所以无法判断网川同学的行为是错是对。总之网川同学在从屋顶坠落的瞬间,就决定自行消失,仅此而已。” 网川背负着很多很多。网川的篮球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一心一意、全身心地去回应大家的期待。反观,我呢? “我,太习惯于旁观者的身份。所以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有理解,也没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网川。” “是啊,因为这就是椎名。” “樋口也是这么想的啊。” “这是事实。” 即答的态度反而让我感觉更加沉重。“但是,椎名从现在开始就要长大了!”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羞愧。 “我想网川同学等事情平静下来之后也会给椎名来个电话的!” “我,可以相信吗?” “如果椎名愿意相信的话。” 樋口用手肘撑在桌子上,对我微笑,恶魔的微笑—— 终章 1 三月十四日 星期日 大清早的访客。美耶因为自己公司赠的电影接近上映已经去公司了。我慌忙理了理刚睡醒的头发,把运动衫换上牛仔裤,打开玄关的门。 山尾。 西裤套装皱巴巴的,妆化得也不好,遮不住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刘海有些散乱。职业女性的现实似乎很残酷。 “我不会待太久的,就在这里吧。我今天是来还这个的。” 山尾把装在纸袋里的校服递给我。事件曝光后,我穿过的裙子和“擦掉”网川血迹的衬衫。我接了过来。 “我还以为已经被扔了呢。” 我看向里面说道。血液变成焦茶色,已经干燥。 “在本周向你的姐姐以证物借用。虽然破坏了不少地方提取纤维,但是已经和你的姐姐事先商量过了。” 美耶一句也没说。 “不用了,我不会穿,也不想回忆起来。” “是交给科搜研的,是科学分析证物的地方。虽然我也不敢相信,但是从那件校服上检测出了网川绿的毛发和很多dna。我们断定你穿的那件校服就是网川的。柊健太……拿着疑似网川同学的校服的男人。分析了那家伙的校服,发现全是别人的dna。应该是你的吧。我想日后会要求采集你的dna,你愿意帮忙吗?” 樋口应该还拿着医院的清单。警察是通过其他途径发现校服被替换的。 “不会痛吧?” 我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回答。 “只要有脸颊内侧的粘膜和毛发就足够了。” “那现在就带回去吧。” “下次再说。” 山尾说完,盯着我。警察的眼神似乎在解读着什么。 我垂下眼睛说:“还有别的事吗?”大概是察觉到了紧张。 “这周,神奈川的医院匿名打来电话,说是去年有个网川绿小姐的样子的人来过医院。那个报案人很担心触犯了医院的保密义务,但举报犯罪信息是市民的义务。” 这周,也就是报道了网川的自杀说和割腕的事实之后。爱和诊所的人怀疑事件和疾病之间的关系,把“市民义务”和保密义务放在天平上衡量,最终选择了“市民义务”。 “最近个人信息保护法被曲解了,医院也很不配合,吃了不少苦。我确认了一名十几岁的少女在去年十一月份入院治疗,那就是网川小姐,病情也知晓了。以此为出发点,我觉得她可能是自行离开的,为此我考虑应该怎么做,才发现她可能换了校服。” 我难以作出表情,装出一副第一次知道的样子,是该惊讶吗?在犹豫中失去了时机。 “你注意到了啊。” 我还是那么易懂。 “她有联系你吗?” 我摇了摇头。 “今后会以绑架案的形式进行调查,不过考虑到情况不会公开。” 所谓情况,就是网川的情况。 “监控录像又查过一次了吗?” “当然。我们对案发前后出现在镜头里的学生们进行了彻底的调查,花了很长时间,很认真地进行了调查。只有一个女生,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是谁。三月三日下午五点五十八分。走路有点拖拉,感觉身体有些沉重的女孩,只给了一个背影。” “是正门还是北门?” “正门。” 网川选择了安全的绕道。为了用剧痛的身体保护大家。 “听说有个男孩到神奈川的医院来询问网川同学的情况,是樋口真由。他说的症状是真的吗?” “是真的。在转校前的学校,好像发生了相当大的纠纷。”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迫使一名女教师辞职。 “对,他也做好了受伤的觉悟。” “那个,网川生病的事,如果可能的话……不,在她本人开口之前绝对不要公开好吗?拜托了。” 我深深地低下头。 沉默的时间。警察有警察该考虑的事情。这是明知故问。山尾只是个辖区刑警,她的职权范围我并不知晓。但是,我想为网川尽一份力。 她的手搭在我肩上。 “我会尽我所能的。不过,这个案子很难处理,上头也很苦恼。” 我抬起头。虽然疲惫,但眼神中充满了力量。 “那我还会再来的,替我向姐姐问好。” 山尾打开玄关的门。我正要回到客厅,却被叫住了:“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山尾把手搭在半开的门上,看着我。 “昨天晚些时候,伊达绚子来了,她拿着带有血迹的美工刀。” 网川用过的篮球部的美工刀——是伊达同学捡到的吗?确实是当时在场的证据。 “伊达同学出校的时间确认过了吗?” “网川小姐模样的女生走出正门三分钟后。” 她真的亲眼目睹了一切。 “柊健太也开始作证了。在伊达和他的背后都有你的影子吧?你到底瞒着我们做了什么?” “我考虑过的事情……” “是吗?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以后我会详细告诉你的。因为你,我学了很多东西,比如和总部搜查一课的相处方法。” “给您添麻烦了。不过,我当时认为是正确的。” “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在小鬼面前发牢骚本身就是半吊子的证据。” 山尾皱起眉头,露出笑容。“你真正做错的事情,就是称呼自己为“我(仆)吧。”(译注:仆为男性自称,わたし为女性自称,主角前文称呼自己一直为仆) 虽然很无聊,但称自己为“我(仆)”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表现之一。即使被父亲和美耶提醒,我还是固执地我(仆)、我(仆)、我(仆)地用着。 “毕竟是正处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而且你五官清秀,身材也很好,有男孩子气的感觉也不错,但是如果好好化妆的话……嗯,我觉得光画一下眉和眼线就可以了。这是美女警官·山尾香菜的建议。” 自称是美女警官的山尾香菜稍微露出了舌头。 “我会考虑的。” 我姑且以笑容回应。 2 三月某日 久住佑人的冒险还在继续! 柊健太真是粗心啊。 现实中的他,是一个不敢迈出第一步的胆小鬼。最多只是从远处观察“标本”并记录下来。而且会着急地、害羞地要求我对妄想进行现实性的处理。这一点很可爱,我从来没有对他的委托说“不”。不由地露出苦笑。为了他,我不知入侵藤野高中多少次。 柊君虽然被逮捕了,但并没有给他们关于我个人资料(真实的)的信息。警察应该不会对我下手。柊君好像以为跟我是好朋友。 不过,我很感谢柊君。 虽说是偶然的发展,但给了我与网川绿相遇的机会。 因为得到了绿,我的冒险转移到了新的阶段。 我注意到动静,看了看后座,绿醒了。 绿躺在座位上,下半身盖着毛毯,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抱着篮球。印着“a·d”字样的球。虽然是一时兴起带回去的,但绿很喜欢这个。 伤势和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这几天睡眠也很好。我伸手整理凌乱的毛毯。绿小声说道:“谢谢。” 车子停在贯穿住宅区的宽敞崭新的道路上。不出所料,周围只有农田、空地和住宅,为了慎重起见,我租了一辆电器设备公司的面包车。车尾两侧和后车窗都被遮挡,减少了绿被人看到的风险。我之所以会跑到清濑,是因为绿的要求,但我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还不到上午八点,朝阳耀眼。 “久住先生,你什么都听我的,也不要求什么回报。” 绿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自嘲。 “倒也不是。” 我回答。绿踏出了冒险者的第一步。支持其他冒险者也是冒险者的重要使命。 三月三日傍晚,我遇见了绿。 我受柊君的委托,时隔半年潜入藤野高中。情况很特别。绿和球一起从天上掉下来。绿受了重伤,失去了意识。这时,一个女孩跑了过来,大概是来找绿的。由于时间紧迫,情况又很复杂,只好勒晕用药物让她睡着,但紧接着绿就醒了。 绿因出血和疼痛而面容扭曲,在了解情况后她思考着什么。然后,向我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提案。 “希望你带着我逃走。” “目的是什么?”我问。 “因为我想消失。”绿回答。 条件非常苛刻。谁也不知道,谁也找不到,就这样生死不明。即使有警察介入也要隐藏。 绿是认真的。这就足够了。魔术般的要求。这是冒险。而且是逆境。绿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冒险。冒着风险,把命运交给素不相识的我。我被绿迷住了。比柊君的委托有数千倍,不,数万倍的价值。 答案当然是“yes”。 绿的左臂严重出血,虽然不可能没事,但从她的眼睛里可以感觉到坚强的意志。她清楚地说:“能走。”但是,无法跨越围栏。那么——我瞬间激活脑细胞,剥下倒在地上的少女的衣服,提议换掉脏校服,简短地说明了计划。这是针对监控摄像头的对策。毛衣和衬衫因左腕的出血留下了大片污渍,裙子上也渗着手腕的血。 绿拒绝利用昏迷的少女,但时间紧迫。我说服了她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满足要求。 我迅速采取了行动。我脱下绿身上沾满鲜血的校服,扯开毛衣,缠在上臂撕裂的伤口上,做了紧急止血处理。从出血量来看应该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左手腕的出血使用了常备的止血带。虽然有无数的伤痕,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询问。 擦去绿身体上的血,整理好头发,穿上昏迷少女的校服。 然后,为了取回放在屋顶上的书包和似乎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运动背包,我潜入了社团楼。虽然被女学生发现了,但是在预想的范围内。把书包收回后让绿拿着,告诉她运动背包不见了,然后把她送出校。 绿的精神力量强大无比。后来查出左臂龟裂骨折和肋骨骨折,但她还是冷静地选择路线,绕道从正门出了学校。 我擦了擦留在过道上的血迹,做了伪装工作后翻越围栏走了出去。然后,在约定的地方让绿上车。 失算的是朋友伊豆野公平外出了。没有其他外科医生能像他这样灵活变通、技术高超。绿需要止血和处理伤口。 但是,最初的难题由绿自己解决了。是一家叫朝仓的脑外科医院。 虽然最后还是使用了仪表盘上的手枪,但我觉得朝仓的这个女医生即使不用枪威胁,也会答应我的要求。她认真倾听绿的倾诉,默默治疗。是和我有同样气味的女人。虽然我说过,如果报警绿就没命了,但后来又反省,明明是强迫治疗却要杀了她,自相矛盾也要个度啊。 处理后,让绿在东京都内的别墅静养,然后把绿交给了第二天回到家(宿醉中)的伊豆野君。伊豆野君,表面上是外科医院的第三代传人,背后的面孔——虽然也是医生,却是个单纯(爆炸头医生在日本只有他吧)、调皮又爱哭的男人。瞒着父母,在东京都内开了一家治疗院。绿被伊豆野君的打扮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乖乖地在伊豆野君身边努力恢复。 我给柊君送了绿的校服。虽然出血很严重,浑身都是血,但柊君比以前都高兴。爱好非常深邃。 为什么绿会冒险呢,原因不得而知,没必要知道。因为现在正是冒险的关键时刻,应该享受现在。 她从后面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 “久住先生,手机……借我用一下。” 我把手机递给绿。绿稍稍打开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崭新的人行道上,有一群穿着校服、西装前往清濑站的人。 传来按下按钮的声音。不久,传来了通话声。走在路上的穿着校服的少女突然站住了。就在前方二十米左右。 迫不得已将她勒晕,被利用来让绿逃脱的那个少女。在踩点藤野高中的时候,她也曾伫立在围栏边。当时她好像刚从社团活动中溜出来,穿着运动服,高高的个子,颓废又饱含忧伤的眼神,印象深刻。好像是在等一个叫藤崎的少女。之后和一个像是恋人的男生(漂亮得让我嫉妒!)在吵架,和好了吗? 听到铃声的少女慌忙在包里翻找,拿出了手机。 回头一看,绿也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 在听到绿微弱的声音的同时,少女做出了激烈的反应,对着手机咳嗽似地说着什么。然后,形迹可疑地环顾四周。 “嗯,我没事……对不起。” 绿努力开朗地回应着。少女对着手机频频点头。 “……身体的事情?是吗,已经知道了……没关系,我自己决定。在调整好心态之前,再给我一点时间。回见。” 背后传来一句“谢谢”,手机回来了,少女还紧握着手机。 “你不留恋吗?” “现在就这样吧。” 就这样永远消失也没关系。你可以换一个新户口,也可以换一种人生。当然,回报就是此时此刻,绿赋予了我如此有价值的冒险。 请给我考虑的时间。绿这样回答。想怎么考虑就怎么考虑。我是有勇气的冒险者,会给予网川绿希望的东西。 转移视线。拿着手机站在原地的少女。大脑中似乎刮起了暴风雨。好像是感情直接表现在脸上的类型。暴风雨的本质恐怕是对绿的思念。虽然不知道是作为朋友的感情,还是爱慕。 “她叫什么名字?” “康……椎名康。有点奇怪……虽然笨拙,却是重要的朋友。” 椎名康似乎整理好了心情,慢慢地把手机收进了包里。然后,她重重地喘了口气,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脱兔般跑了起来,一眨眼就从车旁跑了过去。从窗户探出头向后看去,椎名康的裙子飘了起来,越来越小。确实是个奇怪的孩子。 3 四月四日 星期日 椎名康的冒险开始! 春假的最后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穿上鞋,系上鞋带。穿着牛仔裤和t恤,外面是深蓝色的运动裤。背后是藤野高中的标志。从走廊穿过露天球场,从便门进入体育馆。男女篮球部都开始了热身。矢野骂我迟到,田丸冷眼瞪我,我偷偷摸摸地去了男子球场。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伊达去了警察局,直到最近还引发了大骚动,社团活动开始了。大家受到的打击表面上已经缓和了,网川的失踪理由:疾病的事情之所以没有为大众所知,大概是警方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吧。我相信山尾已经尽力了。 热身、传球、投篮,按照惯例进行训练。我也在球场的一角做着伸展运动。当然,是在本来的经理工作的间隙。 淡然地处理业务,看准时机短跑几次。身体暖和起来。不久,男队员们结束了例行的训练,开始了十分钟的休息。 我和离开球场的男队员交换位置,走进球场。一个人的投篮练习。以中距离投篮为中心,确认手感。今天也不错。 休息快结束时,矢野抱着一摞红白相间的背心走了过来。矢野把红色的背心递给主力组,把白色的背心递给辅助组。最后把白色的背心递给我。接下来是半场5v5。今天和鸟越的对决也开始了。 参加训练的契机是休息时间的游戏。高一夏末,在矢野的起哄下我和鸟越展开一对一的对决。我渴望比赛,午休和休息日也经常一个人打篮球,但比赛带来的兴奋感和充实感让我非常渴望。 虽然不知道鸟越用了多少力气,但我使出了自己所有的技术、速度和体力,上演了一场相当精彩的比赛。这恰巧引起了麻生的注意。 久留米北中时代,初二时我和伊达同学组成搭档,进入都大会四强,初三时我带领队伍进入八强。虽然在与网川、柴田所在的高野中对战前就被淘汰,但是因此确认了篮球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因此,单调的经理工作就像用锁链束缚了自己。 从和鸟越对决的第二天开始,我作为经理加入了练习。因为男生部员很少,所以一开始只是凑数。在比赛形式的练习时,担任辅助组的后卫。我立刻倾心于此。有人劝我进入女子篮球部,但我拒绝了。即使我有这样的愿望,伊达同学也不会允许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和鸟越的比赛很开心。 我不会参加正式比赛。所以练习对我来说就是比赛。虽然对不起田丸,但今后我也会充分利用自己的地位。因为这是靠实力争取来的。 我踩着地板确认篮球鞋的触感,和男队员们一起围成一圈。但是,体育馆里还没有麻生的身影,也没有坪谷的。伊达同学的事情,还有余波吗?体育馆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指导者不来。鸟越率领的主力组也好,我所在的辅助组也好,都在球场里等着哨声响起,但没有吹哨的人。 “明美!” 可能是惹恼了,鸟越对着女子球场叫道。 “随你的便吧!总之自由了。” 女子球场的关户举起右手,做出ok的手势。女子球场的裁判由矢野担任,男子球场则由田丸担任。双方的球场都重新开始练习。 “我们来防守吧,椎名,你们进攻。” 鸟越把球扔过来。 “你这是吹的什么风?” “总是防守也太无聊了吧?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放松一下。” 辅助组的人一齐看着我。虽然现在专攻防守,但他们的特技特征、动作习惯都记在脑子里了。 哨声响起。防守、进攻同时启动。鸟越在防守方也发挥出惊人的身体能力。但他的动作习惯我也记在脑子里。篮球是五个人打的。传球,回传,带球突破,再一次传球。人在移动,球在移动,主力组的防守果然不出所料,出现了破绽。感觉很好。 流动的视野。冲进禁区,嘿!举起手。按照要求,传给了我。回过头来。鸟越挡在正面。前面就是篮筐。没关系。我跳了起来。鸟越也高高伸出手,准备盖帽。但是,我像是要避开鸟越,飞向后方。网川擅长的弹球,球离开的指尖的感觉绝佳。 网川绿。手腕上被血之渐变覆盖。而现在,正处于从女孩到男孩的渐变中。即使变成男孩,我也一定会爱着你—— 球穿过鸟越的指尖,飞向篮筐。落地。球画出缓缓的弧线,静静地落入球篮。 鸟越不满地看着球场外,我也跟着看过去。樋口正拿着摄像机拍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能展现自己的长处,不甘心吗?” 我转向鸟越说道。 “偶尔的事。” 鸟越的视线落在我t恤的胸前。“对了,你的胸什么时候才能变大呢?” 反射性地使出了右侧的下盘踢。就在这一瞬间,哨声响起。 “椎名同学,犯规!”田丸不耐烦地说道。 “如果是真的比赛你应该直接下场,但今天就原谅你了。” 我瞪着一边揉着左腿一边说出厚颜无耻的话语的鸟越,总之这家伙让我的人生迷失方向。我是同性恋的事情在学校传开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因为实在是太执着了,我无奈地说了实话:“男人不行。”鸟越到处唉声叹气地诉说被我甩了,公开被甩的理由“椎名说男人不行”我想他本人并没有恶意。每次悲叹的时候都会认真地流泪。 以及,把镜头对着我的樋口。 我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走向樋口。 “那个,这是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拍摄的,要用在哪里?” 我小声问道。 “事件结束,恢复和平的篮球部的场景。” 樋口举着摄像机说。 “还没结束吧?网川又不在。不会就这样公开吧?” 特别是网川的病,更不能泄露出去。 “不会的。虽然剪辑完成了八成,但没有得到主人公的同意。” “主人公?” “网川绿同学。” “我也没答应。” “你说什么呢,不过是个助手。” 樋口还是老样子,但还是背负着沉重的东西活着。柴田说是同性恋,但准确地说应该是gid(性别认同障碍)。樋口穿的是女生穿的奶油色毛衣,这是他和学校方面的妥协点。作为不穿裙子的代替。樋口在上一所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和什么战斗很容易地想象出来。所以,一开始是个肿瘤。 关于厕所,他使用的是职员用的女厕所。这也在与学校的交涉后的解决。至少,比起转学前的学校,现在的应对方式更灵活。樋口也没有逼老师辞职。 班上的同学也经过了一段“警戒期”后开始和樋口有了一定的交流,知道以前就被叫做“真由”,叫他“真由”而不是叫他本名。有一种说法是矢野最先开始叫他“真由碳”,虽然在樋口本人面前用的是“真由酱”,总之以矢野的这句话为契机,樋口被善意地接受了。 “这个就算完成了,也要等到十二年后才能公开吧。在我们的同学会上。到时候或许可以作为回忆聊一聊,和网川同学一起。” 本想想象一下变成男性的网川,但放弃了。连十二年后的自己都无法想象。 “椎名会结婚吗?” “怎么可能?” “可是你看。” 回头一看,鸟越朝我眨了眨眼……你还不死心吗! “总之,踢鸟越的场面可以使用。” 我丢下这句话,回到球场。 “你是说不要用我的镜头吗?” 鸟越低头看着我。 “我是让他好好利用。” 就在我回话的时候,麻生和坪谷一起走进了体育馆。体育馆里到处都传来“好”的声音。坪谷用巨大的肢体语言向麻生强调着什么。麻生困惑地点点头。 坪谷发现了我,“不错吧?”她像确认似的对麻生说完后,没有走向女子球场,而是向我走来。可能是体重还没恢复吧,脸颊还有些消瘦,看上去很有气势。 “过来。” 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拉了过去。 “什……你要干什么?!” 因为被指甲嵌着,所以无法轻易反抗。坪谷把我拉向女子球场,整个体育馆鸦雀无声,都在静观事态的发展。虽然我不喜欢被关注。 “椎名编入女生。” “开玩笑吧?” 回头看去,鸟越正在坏笑。我被带到女子球场的一角。 坪谷强行脱下了我身上的男子篮球部的背心。关户看着。柴田看着。围在球场上的六十多名队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女人墙。真是壮观。脸都要红了。 “从今天开始在这里。” “大家都认可吗?” 小声的交谈。 “要看椎名了!” “太不负责任了!”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很想要你。麻生老师也跟我说过时机已到。作为弱点的防守也得到了重点锻炼。” 我一直被迫防守是坪谷的阴谋吗? “椎名从今天开始在这里练习,大家同意吗?” 啊,大声地宣布了…… “来,抬起头,看前方。祥子,白色的背心。” 关户、柴田穿的是红色的背心。突然把我扔进5对5,让我去打全国比赛的主力吗? 矢野跑过来用打破现场气氛的动画语气说道:“抓住机会吧,软弱之人!”接着把白色背心递给我。虽然拿在手里,但不知道该不该穿。 “我今年一定要拿下全国,为此绿是必要的。但是绿已经不在了,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那么就需要代替绿的战斗力。那就是椎名。椎名的实力,在这里的大家都见过吧?” 坪谷像征求同意一样,环视着女子篮球部的队员们。 “她与鸟越队势均力敌,而且马上就能融入队伍。椎名,你完全有能力成为全国赛的战力。有意见的人现在就在这里说出来!” 说势均力敌有点过分了,但她用那种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大家,谁也说不出话来。 “椎名也是!” 坪谷拍了拍我的背。干巴巴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我不由得抬起头。 “你要在男生中堕落到什么时候?你打算当经理直到退役?!” 网川的脸、伊达同学的脸、出现在眼前,又消失。伊达同学会原谅我吗?网川会原谅我吗?大家会原谅我吗?脑子里开始打转。负面思考的循环开始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过神来。是田丸瑞季。 “只要你答应我认真去做,我就原谅你。” 我正想回嘴说不用原谅我,却被人戳了一下后脑勺。这次是穿着白色背心的远野游未。似乎刚伤愈复出。 “干吧。” 远野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气势,直冲耳膜。每个人也是这样。 “嘛,到底怎样呢,我要见识一下。” 柴田佐纪抬眼挑逗地说。 “你以为是谁锻炼出来的!” 鸟越在旁边的球场上针锋相对地叫喊。柴田对着鸟越竖起中指。 “和鸟越有点不同。” 关户明美目光锐利,嘴角却带着笑容。 樋口的镜头直视着自己。 “对广播部来说,这是最棒的展开。” 小施虐者樋口真由的话。这一点很像樋口的风格。 因为伊达同学被传唤的事情,藤野高中退出正式比赛的可能性很高。不过,没关系。如果有必要的话。 我决定试着相信自己一点。 “到脚坏掉为止……” 我对坪谷说。 终于能在女生的场所里打球。首先,自己也要改变。我想起山尾说过的话。偶尔也像个女孩子—— 我(仆)……那个,我(わたし)穿上背心,向球场里迈出一步。 完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