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小主母 上》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京都的熙春街并不十分长,两头除了四座半旧大院外,就只剩下陈家了,但这户人家却是有过显赫历史的。 当年,陈家祖先曾随开国皇帝四处征战,立下不朽之战功,被皇帝封为永春候,世袭罔替。只是,老皇帝去世,换了新帝,陈家也换了当家人之后,这陈家就没有原来那么光鲜了。 究其原因,只因开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盛世,多年不曾打仗,这陈家的后代不知是疏于操练,还是没有继承到祖先善武的本事,在泰武三年,陈家老爷子被新帝派去大漠攻打蒙古兵,结果陈家老爷子大败而归。 新帝震怒,差点夺去陈家的爵位,最后因有人求情,才只免职处置,陈家自从后便一蹶不振,还是在二十几年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此时永春候府门前的海棠已经开满粉红色的花儿,又是一年过去,转眼间就到夏天了。 陈宁玉被谷秋轻声唤醒,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日头已高。 「怎么这么晚了?」她从被子里探出头。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屋里十分亮堂。 谷秋笑道:「太夫人吩咐的,说你这两日睡得晚,不要吵醒姑娘呢,不过今日大姑奶奶来,奴婢还是得告诉姑娘。」 陈宁玉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谷秋跟丹秋忙给她穿衣服。 外面的白桃,碧桃听见里面有动静,就吩咐粗使丫环婆子端来温水,又去催厨房拿早膳来。 她一人起个床,伺候的人得有十数个。 要说以前,陈宁玉是不习惯的,可现在被服侍惯了,整个人越发的慵懒,能不动手,也便不动手。 丹秋又给她梳头。 陈宁玉照了照镜子,梳妆台上琳琅满目,京都最好的胭脂水粉她都有,最后却一样都没用得上。 丹秋道:「姑娘穿了熏过香的裙衫便够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陈宁玉确实是不特意打扮的,只因她这张脸也实在无需再添补什么。 在京都,关于她,陈四姑娘的美貌,早有传闻,只侯府规矩严,见过的人并不多。 陈宁玉坐下来用膳。 结果就见今日她想吃的元宝糕没有,她抬头看看谷秋。 谷秋又去看丹秋。 两人都是大丫环,但这事儿是丹秋负责的,她低下头道:「厨房说正巧没元宝糕呢,奴婢也没有法子。」 虽然不是连日都缺少她爱吃的东西,可陈宁玉哪里不清楚,这是有针对性的。 「明儿你去与厨房说,要再没有,就去外头买。」她眯了眯眼睛。 丹秋应一声。 外头白桃听见,小声对碧桃道:「大夫人也恁没度量了,李公子那事儿,与咱们姑娘又有何干?是他自个儿瞧见姑娘,就上了心,咱们姑娘可没有去招惹他。」 「可不是么。」碧桃道,「管着厨房就拿这个来恶心人,但也罢了,有太夫人在,她也只能使这些伎俩。」 但陈宁玉这顿饭终是吃得不太欢快。 她到太夫人所在的慈心苑时,屋里此时就只剩大姑姑姑陈琳芝,大夫人,二夫人与其他姑娘都已告退。 陈琳芝见到她就笑,对太夫人道:「季妈妈说,宁玉常陪您打叶子牌,还输了好些钱给您?我说娘,您也是恁坏了,欺负孙女儿呢,这不陪您玩这个,都早起不来了。」 陈宁玉笑道:「姑姑,输给祖母乃是高兴事,输给别人,那才叫亏大了呢,再说祖母不欺负人,赢了我的钱,还是拿好吃的给我的。」 太夫人伸手指着她:「哎哟,会编排人了,我老婆子好似拿吃的哄骗小孩儿钱一般的,这丫头!」 陈琳芝揶揄:「还不是与娘学的呢。」 她知道太夫人很疼陈宁玉,故而言辞间对这侄女儿也颇多关怀。 太夫人又笑,对陈琳芝道:「你难得过来,一会儿留这儿吃顿饭。可惜季和,季琬没来,我自年后还未见到他们呢。」 提到两个儿子,陈琳芝就叹气:「两孩子念书可怜,相公看得严,平常都不给出去玩,说考不上进士,一天都不得松懈。」 太夫人很不赞同的皱眉:「怎么逼那么紧,他章家还要靠季和,季琬来撑门户呢?再说,季和这孩子就罢了,季琬哪里像是个念书的料子?我看不如来咱们家,跟着他舅父学学武艺,将来指不定还有指望。」 她觉得章季琬走武将路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可陈琳芝哪里舍得,武将也不是好做的,学武苦不说,去战场了更是有可能掉脑袋,就是在京城管理治安,也是有风险的,她宁愿儿子念书,但对太夫人的意见并没有表现出反对:「总是先让他试试再说,季琬这孩子皮得很,说心疼,我也只心疼季和。」 陈宁玉一直听着,想到章季琬来陈家,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过年时还打翻了她的茶盏,说同卖艺的学了功夫,双手接盏,结果三个里面碎了两个。 那茶盏乃是一整套,天青色的,跟玉似的好看,她当时那个气啊! 章季琬生怕她去告状,被他爹揍,指天发誓说以后一定赔给她。 这家伙,好歹比熊孩子还是乖一点的,总归知道错,她看在亲戚面子上,没有与他计较,不过看样子,赔偿什么的,兴许是打水漂了。 陈宁玉请过安便也告辞,又去二夫人姜氏那里。 姜氏所在的杏芳苑,杏树长得极为茂盛,那是她亲生娘亲喜欢的,而姜氏却是她的继母,每日去不过是礼仪罢了。 姜氏见到她,皮笑肉不笑:「还是太夫人疼你。」 是在说她晚了。 陈宁玉一笑,承认:「太夫人是疼我的很,母亲难道不喜欢?」 姜氏暗地翻了个白眼,就是不喜欢,她又能说什么? 「今日你大姑奶奶来,是为吴家,说起来,也是旧交了,到时候你别失了礼数。吴夫人虽说是你姑母旧友,又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但也好些年没见了,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有。」她挑眉看着陈宁玉,「我特意叮嘱你,你可别忘了。」 陈宁玉道:「原来是为这个,我知道了。」 姜氏看她漫不经心,嗤笑一声:「那吴家也有个公子的,不是为娘说你,上回李公子的事,你已惹得大嫂不高兴,原本宁安可能就嫁了,别人也只当我没教好你……」 「母亲认为是我错?」陈宁玉打断她,「若是,母亲便与祖母,爹爹去说,等到吴家来,我不用出来便是,他们若同意,我毫无怨言。」 姜氏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宁玉就是仗着太夫人,仗着相公,在这侯府肆无忌惮的! 「母亲若无事,我便回了。」她也不等姜氏说话,转身就走。 陈宁玉所住的院子名为芙蓉苑。 为配合此名字,两年前她命人在这里种了好些芙蓉花,到去年,已经生根开花,只今年,离花期还早得很。 「一会儿叫人来再下点肥,我看枝叶长得不够快。」她站定,看了看,吩咐一个婆子。 婆子忙去告知花农。 陈宁玉走进屋,喝了几口凉茶,叫丫环谷秋把针线笼拿来。 第二章 「今儿天热,姑娘要不歇息会儿?」谷秋依言拿来,关切的道,「也不是急于一时,老爷生辰还早的很呢。」 「不过打发时间罢了。」陈宁玉取出一个鞋样与褐色的棉线,这儿玩乐的少,随便出门又不准,做个鞋子就跟玩十字绣一样的,「闲着也是闲着,就多做一双罢,反正爹爹也喜欢我做得鞋子。」 这世上,她亲生母亲不在了,幸好父亲不是个昏头昏脑的,才没有出现「有后妈就有后爹」这种情形,故而在姜氏面前,她从不害怕,也不用故意去讨好。 作为回报,她对父亲也算得上用心。 谷秋不再劝说,拿起纨扇给她扇风。 陈宁玉刚穿好针,白桃进来了,神秘兮兮的道:「姑娘,要来做客的那吴家,他们家公子,姑娘知道是谁么?」 其实就算刚才姜氏不说,陈宁玉一早料到陈琳芝过来,多数是跟这些有关,只因这陈琳芝特别喜好做媒,自己未生下女儿,便对几个侄女的终身大事很上心,每每有合适的,就等不及,陈家大姑娘陈宁蓉便是因她才嫁出去的。 当然,嫁得也不错,夫家乃是京都的望族世家,林家老爷是工部右侍郎,兼任江西巡抚,林家公子尚且年轻,在洛阳的洛宁县任知县,算是历练,陈宁蓉也跟去了的。 陈宁玉抬头瞧道:「又是你娘告诉你的?」 白桃挠挠头,嘿嘿一笑:「奴婢娘也是为姑娘好么。」 白桃的亲娘刘婆子是在太夫人院里当差的,好几次来邀功,不过是想自己女儿在陈宁玉这儿得些看重,天下父母都是一般的心思。 结果陈宁玉不理她了,把针戳进鞋底,同丹秋说道:「一会儿去厨房说一声,午时蒸道桂花鱼来,再煨一个裙边。」 她已不是小孩子,用膳这种事不用长辈安排,都是自行点菜的,而永春侯府虽然不比早前显赫,但府中个人用度,比起寻常人家那是好多了。 更别提,陈宁玉与其他姑娘还不同,就是每日都吃山珍海味,也算不得什么。 白桃有些发怔,她原来是想告诉陈宁玉,那吴家公子就是上回在通县救驾的人。 说起这救驾,只因本朝皇帝偶尔喜欢微服出巡,带的人还不多,前不久,出巡到京都附近的通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露富惹来贼匪,途中被袭击,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那人就是吴家公子。 救了皇帝的命,是立了大功呢。 可自家姑娘竟然不想了解一下。 谷秋皱一皱眉:「还不走呢,别打搅姑娘做针线活了。」 白桃只得怏怏然走了。 其实陈宁玉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想法,只是她觉得这吴公子是好是坏,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因这人定是要说与陈二姑娘陈宁安的。再说,她也很不急,若是可以,真想在府里住到二十岁。 现在这日子,虽说没有亲生娘,可她过得十分滋润,钱财花不完,祖母喜欢她,父亲也疼她,每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算是无忧无虑了。 她前一世因无妄之灾丢了命,这一世,她只想尽量活的长一些,过得舒心点,她没有什么宏大的志愿,便是如此也是满足。 到得傍晚,二老爷陈修回来了,他在京卫指挥使司任指挥佥事,管着十个卫所,每日甚是忙碌,常要去巡查,这等夏天,基本都是汗流浃背。 姜氏忙叫下人准备水给他洗浴,又命厨房端来凉汤祛暑。 陈修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喝下汤后才觉得舒服一些。 姜氏这才同他闲聊几句。 听说要请吴家过来,陈修道:「是该请的,原来他们在京都时,咱们也常去他们家,只没想到会分别那么久,上回在衙门遇到吴大哥,竟都不认识了。」 时光催人老,他不免唏嘘。 姜氏安慰道:「此番来,就是吴老爷再外调,吴夫人好似也不跟着走了,孩子大了,要落地生根。」 「是啊,毕竟他们是京都人。」 姜氏身子倾过去,笑问道:「今儿也听太夫人说了,两家真算是交好的,相公年少时与吴老爷也相熟的很么?」 陈修摇摇头:「吴大哥与大哥年纪相仿,说起来,与大哥走得近一些,我那时还小,倒不太同我玩儿。」 姜氏点点头:「难怪大嫂那么高兴呢。」 吴家老爷直升吏部左侍郎,又与陈家老爷永春候陈行是少时玩伴,若两个年轻人合适,这桩婚事十有八、九定要成的。 大房那两个女儿倒真是一帆风顺! 第二日,陈宁玉起来用早膳时,发现要的芙蓉豆腐正摆着,她微微一笑,张氏到底是不想闹开的,只不过那几日是为发泄罢了。 她吃了几口豆腐,这鸡汤泡出来的就是不一般,果然鲜美,正当品尝呢,白桃道:「太夫人刚才派人来说,长公主请姑娘去玩,太夫人叫姑娘收拾收拾。」 陈宁玉很是高兴,她那表姨是她除开家人外,最亲的一个了,对她也极好,她没有理由不喜欢。 她让谷秋拿几套衣服出来。 「四姐姐在做什么呢?」陈宁柔突然过来,立在门口瞧了又瞧。 她是姜氏所出,陈宁玉与她关系很一般,可陈宁柔有时偏又想与她拉近关系。 陈宁玉道:「我要去表姨家了。」 陈宁柔一怔,又笑道:「惠英长公主府乃前朝蓝玉公主所住,传闻华丽非常,我竟是一次都没见过呢。」 陈宁玉的表姨就是惠英长公主,她笑了笑道:「我表姨不喜原先的,早就重修了几处了。」 陈宁柔微微皱眉。 惠英长公主说起来也是他们亲戚,可是一次也没有请他们过去府上玩,这次陈宁玉又要去住,仍是不愿意带她前往。 「四姐,你这次住几日呢?」她收起不悦之色。 「也不知,大概六七日罢。」 陈宁柔侧过身子,关切的问:「傅二公子身体可好了一些?」 陈宁玉看她一眼,转眸道:「像是有好转,我也不太清楚。」 陈宁柔叹一声,不再说话,稍后就告辞走了。 陈宁玉见下人打理完,去与太夫人告别。 太夫人面色微黯:「我叫人准备了些药材,公主府虽说什么都不缺,可这几样在京城也是少有的。还有些野菜,水果,庄上才送来,你带过去给他们尝一尝。」 陈宁玉应了一声。 「也不知娥姿如今什么样了,想一想,已经有十年未见。」太夫人说罢顿了顿,「你去罢,你父亲那儿,自是同意的。」 陈宁玉点点头,没有多话,其实她挺想安慰太夫人,可却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有作用。 只因事实就是这样,惠英长公主李娥姿与他们陈家已恩断义绝,除了她,再不与任何一人往来。 她坐在马车上,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府并不远,只隔了三条街的距离,很快便到了。 二门处,她下来,谷秋与丹秋各自拎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并没有婆子。 那里早有丫环来迎接。 石莲命婆子赶紧去接了包袱,还有车上的东西,一边笑道:「姑娘总算来了,长公主盼了好一会儿,一早就命厨房炖了云林鹅,直说你慢腾呢。」 「叫姨母久等了,我这就过去。」陈宁玉走得快一些。 第三章 长公主性子急,风风火火的,可陈宁玉做事却慢条斯理。 公主府占地极大,前朝蓝玉公主乃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赐下来的宅子修建的富丽堂皇,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八个,花园也有两处,在西边,还有一汪很大的湖泊,四周种满花木,建构楼台亭榭,如同江南的园林一般充满着诗情画意。 陈宁玉住在这里时,便最爱去那处玩。 她刚踏上两边的抄手游廊,前方一个少年走过来,穿着如意纹的湖色袍衫,头戴同色方巾,儒雅俊秀。 陈宁玉看到他,脸上就露出欢喜的笑容,叫道:「二表哥!」 傅朝清走近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递给她:「阿玉,你出汗了,擦一擦罢。」 陈宁玉在额角掖了掖,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也同姨母一样,嫌我来得晚了?可现在离午时还早着呢。」 「离午时?难道你光是来吃饭的?」 「听说做了云林鹅呢!」 「我见上回你吃得开怀,特意同娘说的。」傅朝清自己也擦了擦汗,微微吐气,「今日实在是热。」 陈宁玉道:「咱们快走罢。」 「不过府里备了好些冰,一会儿你就凉爽了。」 他微微笑着的时候,格外的温柔好看,叫人浑身都舒服的很,陈宁玉点了点头,笑问:「大表哥也在家么?」 「不在,他一年有多少日子是在家的。」说起自己的大哥,傅朝清不由自主一叹。 「总比闲着好,大表哥就爱到处走动的,如今入了锦衣卫,有得他忙呢。」 傅朝清一笑:「是啊,我问他累不累,他一点不觉得,就是陪嫂子的时间太少了,总是不大好。」 陈宁玉笑起来:「还是二表哥体贴呢,将来娶个娘子,定是照顾的很好。」 傅朝清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复杂极了。 陈宁玉心里突地一跳。 从几何时,好似傅朝清就会这样看她了,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她记不得了。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第一次看到傅朝清时,他虚弱的躺在床上,好似一碰就会破碎的玉石,虽然脆弱,却难掩其光华。 是的,傅朝清身上有种高贵的清华之气,既不像长公主,也不像他的父亲傅成,听太夫人说,却是像了他的外祖母德妃。 他还写得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天生聪敏,过目不忘,只可惜,因一次意外,身体坏掉了,太夫人曾为之叹息过。 陈宁玉看着他,想起往事,忽地撇了头去。 二人再没有说话,沉默的往前走了。 长公主见到他们一同来,笑道:「看来清儿同我一样念着你,这都等不及去接了,来来,快让我瞧瞧,又美成什么样了。」 陈宁玉脸儿微红,嗔道:「姨母,有您在,我哪儿敢说美。」 长公主哈哈笑起来:「嘴儿真甜。」拉着她左看右看,啧啧道,「不过半年未见,又长高了,瞧这脸蛋,真跟仙女似的。」 陈宁玉更加不好意思。 这张脸带给她的赞美确实挺多,可她并不愿意别人为此常常提起,当然,这脸,她喜欢还是喜欢的,谁不希望自己好看呀。 「看来陈家确实待你不薄。」长公主正色。 「姨母,我来时,太夫人叫我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呢,她也常念着您。」 长公主面色淡淡:「劳烦她挂念了。」 这几年,提到陈家,她总是这个样子,陈宁玉也罢了,好些事都不是能强求的。 「表嫂,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呢。」陈宁玉朝傅朝云的妻子俞氏打招呼。 俞氏忙道:「这叫什么话,你来,母亲不知道多高兴,一点不麻烦的,我还多个人一起说话,别提多好了。」 长公主微微叹气:「咱们这儿是冷清了些。」 俞氏着急:「母亲,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俞氏生就胆小,当初傅朝云成亲,其实陈宁玉并没有想过会娶她,不过如今再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只因长公主是个性很强的人,若再娶个厉害的,这家里只怕就不安宁了,所以俞氏是最好的选择。 她长得秀丽,性子又好拿捏,也拎得清,对长公主是事事迁就的,故而二人倒还从未有过矛盾出来。 长公主看看她,笑道:「你怕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 俞氏松了口气:「我去厨房看看。」 「去罢,稍后也是该用膳了。」 等到俞氏走了,长公主叫陈宁玉坐在她身边,拍着她的手道:「我年后有些忙,一直未叫你过来。」 「姨母,我以后总归不能常来的,总也不是小孩子了。」 长公主凝视着她的脸,叹一声:「是啊,你长大了,真得好快,还记得你那么小一点,最爱跟在我身后,来了便不愿走,哭了又哭。」 自从陈宁玉的母亲过世后,长公主便常接她过来住,在八岁之前,她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 只可惜,那么多的事情,现在的陈宁玉却并不清楚,她的记忆是从九岁那年才开始的。 稍后安庆侯傅成也来了,陈宁玉很喜欢这个表姨夫。 他温和英俊,比起很多京都人士,还少见的朴实,与他相处,那是不需要任何一点心机的。 这样的人,最是合适长公主了。 「宁玉你现在来也好,咱们这儿比起陈家,那是凉快多了,你多住几日,陪你姨母解解闷。」傅成表示欢迎。 陈宁玉笑着应了声是。 午膳很快就端了上来。 傅成问道:「怎么朝云今儿又不回来?」 「说是他们北镇抚司抓了刑部的官员,忙着审理呢。」长公主皱眉,「这孩子也不知怎的就爱这些。」 「得皇上看重,总是好事。」傅成笑道,「他闲在家中,也不得畅快的。」 长公主指了几样留给傅朝云:「指不定忽然又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吃些冷饭,这些厨房有多的,好好放着。」 丫环便去厨房说了。 陈宁玉专心吃鹅,鹅肉烂如泥,汤鲜美,吃得满腹痛快。 这般的美味,做起来自然是繁复的。 整只鹅需得先用酒与蜜在身上抹之,再架在竹条上蒸,灶内用一斤八两的山茅来烧,里面的温度要控制的极好,不能翻动,只能任其燃尽,锅盖还需封好,这样蒸出来的鹅肉才会特别的好吃。 陈宁玉很优雅的吃完小半个鹅腿,抬头就见傅朝清正瞧着他,眸中藏着笑意,说不清是揶揄还是欢喜。 她的脸不由微微一红。 被人看着吃东西,总是不习惯的。 「娘,阿玉果真喜欢吃这个,不如把咱们家厨子给她带回去。」傅朝清说话了。 长公主笑起来,看向陈宁玉:「玉儿你要不要?」 「自然不要了,若是厨子跟我走了,那我下回再来,有什么盼头?可不是没意思呢。」陈宁玉打趣。 长公主哈哈大笑:「没良心的,感情还是为吃而来。」 「姨母,你知我真心,看您这不是笑了么。」 长公主越发高兴:「好好好,那厨子我还是得留着,不然下回请你,你都不来了,那我要伤心狠了。」 「怎会呢,姨母,就是没有厨子,粗茶淡饭,只要姨母发话,我赴汤蹈火也要来的。」陈宁玉表忠心。 第四章 长公主除了疼她之外,还是个粗大腿,她一定要抱抱好。 傅成笑道:「这孩子一来,总是热闹得很。」 长公主斜睨他一眼:「还不因你跟清儿是闷葫芦呢。」 往常吃饭时,这二人都不太说话,尤其是傅朝清,也只有在陈宁玉来时,才能看到他活跃的一面。 俞氏抿着嘴笑:「谁让宁玉讨人喜欢呢,真希望她能一直住在这儿啊。」 长公主叹一声:「可惜玉儿姓陈,再说,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我若有个这样的女儿,还要心疼呢。」 语气里颇多惋惜,她与陈琳芝一样,都只生了儿子,心里还是希望有个女儿的,要不怎么说儿女双全?总觉得有所缺憾。 提到嫁人,陈宁玉倒不好开自己的玩笑。 下午她陪着长公主闲聊好一会儿,才离开。 这府里专门收拾了一个地方给她住,每回来,陈宁玉都是住在这儿,院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按照她的喜好,像是另外一处家。 因过来时出了汗,她换洗过后便歪在了竹榻上。 下人们送来冰,放在铜鼎里,屋里便好似春天一般了。 说到京都人的奢侈,惠英长公主定是算一个的。 谷秋捧来瓜果,放在她手边。 「看起来,二公子的身体像是好多了呢。」丹秋拿来银刀,把瓜果切成小块小块的放在桃纹白瓷盘里。 陈宁玉刚才与长公主说话,也问过这个问题,长公主面含欣慰,应确实是好了。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生怕自己说一句好,哪一日傅朝清的身体又差了。 有时候,命运总是与期望的事情相违背,只愿他能真得健康起来。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在榻上躺下来,小歇片刻。 丹秋给她盖上一条薄被。 屋外种了好些桂树,有些年头了,好些鸟儿停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像是回到上学时,在那条路上,也有这样的树,这样的鸟叫声。 不知睡了多久,她才醒过来。 揉了揉眼睛,她嗓子有些干,轻唤谷秋。 一杯茶突然递给跟前,陈宁玉才发现对面椅子上竟然坐着傅朝清。 他已换了身袍衫,这回是月白色的,衬得他人有些轻飘飘的感觉,那么一笑,也是飘渺,像是随时会消散了一般。 陈宁玉坐起来,笑问:「二表哥何时来的?」一边往门口看。 谷秋,丹秋就站在那里,有些无奈。 傅朝清来的时候,她们原想阻止,可他一句话就打发了她们,竟然就没了阻拦的勇气。 他坐了有一些时间了,就这样看着沉睡中的陈宁玉。 「没多时。」他也并不觉得有哪里唐突,态度很自然,「你睡得很香,可是累了?」 陈宁玉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陈家讲规矩,可她住在府里,便像是他的家人,往常时候,并不拘束,她从榻上下来,刚要露出玉足,忙又缩了回去。 傅朝清又是一笑,走到门外:「你先洗漱罢,我等你。」 谷秋与丹秋便来伺候她。 她梳好头发,傅朝清才又进来。 「这书你拿去看,省得闲时闷了。」他把书放于桌上,侧头询问,「这回要住几日?若是到月中就好了,你爱看的荷花正好那会儿开。」 她年纪大了以后,最多来此住个三五日,陈宁玉笑一笑道:「太夫人会挂念的。」 傅朝清扬眉:「你若要住,我去与太夫人说一下,她必会同意,其实若你愿意,就是住到六月,他们又岂会不肯?」 陈宁玉看他双眸星光璀璨,像是要诱人进去一探究竟,摇了摇头道:「一早就与太夫人说了,改动也不好,再说,咱们家还请了吴家,说是旧友,过几日就来了。」 傅朝清眸光闪了闪,偏头看向窗外,淡淡道:「罢了,也随你。」 随后几日,她便不太遇见他,听说常在书房。 这一日下午,她终于见到傅朝云了,他英气勃勃,穿一身锦衣卫的装束,腰间挂着绣春刀,身材伟岸。 「阿玉你连日住这儿,我却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呢。」他很欢快的道。 「大表哥不用抱歉,我也不想听你讲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好几回,你都吓得我睡不好。」她轻哼。 傅朝云哈哈笑起来:「小丫头,别人要听还听不到呢,这可都是秘辛。」 「骗人,你当我傻呢?朝中秘密你大肆乱说,别人会抓你的。」 这下傅成都笑了:「小子尽会胡说,你宁玉表妹又不是没见识的,你那些儿从侠义书里看来的,能吓唬谁呢?」 「爹,你拆穿我做什么,没意思!」傅朝云横眉,「不过男儿家,难道还来伤春悲秋么?」 「是是是,你就爱这些了,最好都不着家呢,一年见不到你老娘,你才高兴!」长公主很不高兴的埋怨。 傅朝云忙赔礼道歉:「下回不忙了,定然天天陪娘的。」又拍傅朝清的肩膀,「你都在家,怎的不哄哄娘?老来说我呢?」 傅朝清淡淡道:「我又不是你。」 「嘿,管你是不是我,娘高兴了,自然就不说我了。」傅朝云一挽袖子,「不过我今儿正好有空,咱们钓鱼去,池塘里的鱼儿怕是很肥了,阿玉,你不是爱吃鱼么?我给你钓来吃。」 年前他才扔了好些鱼儿进去,什么鱼都有。 傅朝清没好气:「你那些鱼儿把池里的锦鲤吃得七七八八了。」 「锦鲤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吃,还是我那些鱼儿好。」 傅朝清挑眉:「咱们家难道买不起鱼么?阿玉常过来赏鱼,现湖里黑压压一片,还能看什么?」 「不就是图个乐子。」 眼见两兄弟互不相让,陈宁玉想到早前也见过二人数次争执,她私下曾问傅朝云为何如此,毕竟傅朝清身体不好。 可傅朝云却道,若让了,朝清更不高兴。 自那次后,陈宁玉才知,傅朝云其实是个真正的好哥哥。 她笑道:「我爱钓鱼,也爱赏鱼,叫我看,不如把池子隔开来,不是两不耽搁?」 「好,这个主意好。」傅朝云抚掌,「我赶明儿就让他们去弄,」又瞅自己的弟弟,「肖兰你看,阿玉也没为锦鲤的事儿生气,你气什么。」 肖兰是傅朝清的字,傅朝云则表字子霞。 傅朝清没说话。 长公主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当是小时候拌嘴呢,玉儿你来,我正有事同你说,让他们去准备饵料,一会儿你再出来玩。」 陈宁玉便随长公主走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拿了好些地契田契给她。 「今儿我才惊觉你是长大了,没几年总是要嫁人的,我替你管这些年,也是时候你该自己学着了。」 陈宁玉的外祖周家家业丰厚,早期因老太爷目光精准,用人得当,给子孙赚够了钱财,就是在京城,都有不少铺子,下属县城也有好些良田。 当年陈宁玉母亲去世之后,老夫人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因子嗣单薄,无其他亲人继承,就都给了陈宁玉。 只她当时年幼,便由长公主收着。 在这世上,于长公主来说,除开丈夫,儿子,陈宁玉也是她最亲的人。 第五章 而陈宁玉对这笔财产自是知道的,不过她还没有想过现在就收回。 她感激的看着长公主:「劳烦姨母了,这等事情,我知道是很费心的,只是,现在就交给我,我却不知如何来管呢。」 「又不是多难的事,这些账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庄上,铺子里的人,不好的我都给你赶走了,剩下的都尚算忠心能干。」长公主笑了笑,打开账本给她看,「依你的悟性,定是容易得很,只我还撤了一些人,空的地儿你自己选人上去。」 那是一定要交还给她了,陈宁玉道:「那我有不懂的还能来问姨母罢?」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呀,姨母何时会不见你的?」长公主嗔道,「不过看你少了历练,将来嫁人了一无所知,如何管家呢?」她目光微微发冷,「我知她定是不太教你的。」 陈宁玉笑道:「总有祖母在。」 「太夫人也老了。」长公主面色略有变化。 陈宁玉叹口气:「是啊,祖母老了,这几年头发都白了好些,身体也不似原先那么硬朗了,天气稍稍冷,便容易得风寒呢。」 长公主抿了抿嘴,垂下眼眸。 陈宁玉又道:「一会儿我钓了鱼,带些回去给祖母,可好?」 「你想拿便拿罢,朝云在湖里放了好些乌鱼,这会儿正有珍珠果,乌鱼片包了最好吃不过的。」长公主语气仍是平常。 陈宁玉却很欢喜,连声说好。 她又与长公主问些关于田地铺子的事情,把田契地契收好,便去西边的池塘。 傅朝云,傅朝清已经各自坐着垂钓了。 「阿玉你总算来了,饵都已经穿好,你坐过来罢。」傅朝云拍拍身边的位置,「一会儿你别东张西望的,小心被鱼跑了。」 「什么饵啊?」陈宁玉笑问。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傅朝云哈哈一笑,「省得怕了,那东西脏,等饵没了,我再给你穿上去。」 陈宁玉道谢:「劳烦大表哥替我弄了。」 傅朝云很豪气的道:「小事一桩。」 她刚坐下,俞氏轻手轻脚走过来,细声问她:「阿玉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好让厨房去准备。」 「倒是没有特别想吃的。」 俞氏便去问傅朝云。 陈宁玉看着她微微一笑,很明显,俞氏才换了一身鲜亮的裙衫,脸上也是稍稍打扮过的,很是娇美动人。 傅朝云却很不耐烦:「随便,我什么都吃。」 他兴致上来,眼睛紧紧盯着水面,看都没看俞氏一眼。 俞氏身子僵了一僵,转头慢慢走了。 陈宁玉见到这一幕,有些替俞氏难过。 她知道,傅朝云会娶俞氏,只是因为长公主的选择,说到底,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女人身上,只怕娶谁都没有多少关系。 「嫂子帮姨母管着家,很是辛苦的,其实表哥该多陪陪她呢。」她开口相劝。 傅朝云不以为然:「哪个妻子不是如此?我还忙得很呢,难得休息一日罢了。」 陈宁玉默然。 傅朝清看过来,说道:「阿玉,你过来,他那儿风水不好,钓不到鱼。」 傅朝云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成神棍了?」 「不然岂会一条没有,我钓了两条了。」傅朝清气起人来,也是能让人跳脚的,「虽是你放的鱼,可惜都不买你的帐。」 傅朝云恼火道:「你等着,看谁最后钓得多!」 傅朝清淡淡一笑,又叫陈宁玉去。 陈宁玉坐到他旁边。 轻风吹来,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便入了她鼻尖。 「你都钓到什么鱼了?」她好奇。 「你自己看。」他把鱼篓放到她跟前。 她凑过去,一看之下,差点没叫出来。 什么两条鱼么,根本一条都没有。 傅朝云问:「阿玉,他钓到什么了,大不大?」 「嗯,算大罢,什么鱼,我倒不认识。」陈宁玉掩了掩嘴忍笑。 傅朝清冲她眨眨眼,轻声道:「好阿玉。」 陈宁玉的脸微微发红。 那边傅朝云又在穿饵,叫道:「定是什么破鱼,有什么了不起,看我的,一会儿就有大肥鱼上钩了!」 傅朝清轻声的笑。 他平常文文雅雅的,可戏弄起人,显露出来的调皮,又很是可爱。 陈宁玉侧过头,专心垂钓。 傅朝云果然很快就钓到大鱼了,趾高气扬过来,要跟傅朝清比比谁的大,结果发现鱼篓里面一条鱼没有,气得一个倒仰。 没有对手,有时候还是挺让人不好接受的。 幸好,陈宁玉成了他的对手,一条接一条的钓上来,二人比来比去,甚是欢快。 而傅朝清,最后还是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陈宁玉专门挑了两条大乌鱼出来。 「今儿要烧了吃?」傅朝云问。 「是带回去给祖母吃的。」 傅朝云惊讶:「你要走了么?」 「已经待了好久了,只是你忙,才觉得没几日。」 傅朝云抱歉,挠挠头道:「下回知你来,我定会抽出时间的,阿玉,你以后嫁人了,咱们一起玩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这番话倒是说的真心。 毕竟年幼时,三人常在一处。 「还早着呢,大表哥,只望你小心点,锦衣卫也是挺凶险的。」陈宁玉叮嘱,「别叫姨夫姨母总是担心。」 「知道了,阿玉。」傅朝云笑笑,「我送你回去罢。」 「不用劳烦了,有空还是多陪陪嫂子。」 傅朝云难得见她一次,并不想逆她,也应了。 陈宁玉同傅朝清告别一声,去见傅成夫妇,准备回陈家。 傅朝云问傅朝清:「你不挽留她几日?往常你若是说,她总会留下的,母亲也不舍得她走呢。」 傅朝清淡淡道:「你也说往常了,阿玉已经长大了。」 他转身而去。 傅朝云皱了皱眉,想到陈宁玉的话,也去看他娘子了。 陈宁玉是在傍晚回到陈家的。 太夫人笑道:「没有多住几日?只当你这次隔的时间久,要住那边个把月呢。」 「我想祖母呢,天天睡不好觉。」陈宁玉挽住太夫人胳膊。 太夫人一戳她脑袋:「得了,你哪回去不是欢天喜地的,长公主疼你,样样好的都给你享用,是比咱们家舒服多了罢?」 「哪里呢,都说金屋银屋不比自家狗屋,姨母那儿再好,总不是自己的家啊,再说,见不到祖母,总觉得缺了什么。」 太夫人听了受用。 陈宁玉叫人把乌鱼拿去厨房:「今儿在池里钓的,可大了,姨母说把乌鱼弄成片,碾大碾平了,再包些珍珠果在里面,好吃的很。」 太夫人不由百感交集。 当年长公主与大儿媳周氏极好,也常请她过去,知道她爱吃鱼,却不爱挑刺,吩咐厨房精心准备了这道菜。 太夫人尝过之后很喜欢,还命厨子专门去学。 只周氏去世后,便再没有吃过。 长公主因为这事,也再没有登过他们陈家的门。 太夫人半响没有说话。 陈宁玉并不知内情,见太夫人如此,暗想是否说错了话,兴许姨母是别有用意? 太夫人却道:「也罢,这菜是好吃,晚上就让厨房做罢。」 第六章 陈宁玉这才松了口气。 在心里,她只希望长公主与太夫人能和睦,可惜,这似乎太不容易了。旧年往事,不是说忘就忘的,虽然,对她来说,这微不足道,毕竟她那时还尚未存在于这世上。 晚上,她陪太夫人吃了顿饭,告知自己接管了那份产业。 太夫人问起傅朝清,她答看起来不错,至于具体如何,长公主没有说。 太夫人叹了口气。 回到芙蓉苑,陈宁玉远远就见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立在院中,登时快步走了过去。 陈修转过身来,笑道:「你这些花种的不错,可见也不是胡乱养的。」 「自是喜欢才种的,女儿可不想糟蹋鲜花呢。」 陈修揉揉她的脑袋:「陪你祖母吃饭了?」 「恩,父亲才回来么?」她问。 陈修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过得片刻才道:「路上也累了罢,早点歇着。」 她的父亲极是英俊,只是看着她的时候,总会有种伤感掩藏在眼底,令人心疼,可陈宁玉却会为之欢喜。 是的,父亲一定爱着她的娘,他的前妻,这总是一件好事。 所以这些年,他才会那么爱护她这个女儿。 陈宁玉拉住陈修的袖子:「爹爹,姨母把田契房契给我了。」 陈修一怔,继而若有所悟:「是该给你了,玉儿,不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要好好保管了,若有弄不明白的,问问你母亲。」他顿了顿,「或是问太夫人都是行的。」 「父亲不知道么?」她笑。 陈修捏捏她鼻子:「为父只知道花钱,玉儿不知道吗?」 陈宁玉哈哈笑起来。 陈修确实是这样的人,从不过问钱财,正如好些家庭中的男人一样,主外不主内。 送走陈修,陈宁玉回房,把长公主交予的账本拿出来翻了翻。 以后,她不能坐等钱财送上门了,一切都得靠自己来经营。 说起来,还是很心烦的。 她细细看了起来。 第二日去太夫人那里请安, 因吴家要来了,太夫人交代大夫人张氏:「今儿早上庄里送来几样野物,你叫厨房好好弄弄,烧点新鲜的,他们吴家怕吃别的也腻了。」 姜氏抚掌道:「野味确实合适,太夫人想得真周到,家里厨子做这个也一向好吃,以前请过金家,戴家,李家来,个个都对那鹿肉赞不绝口呢!」 张氏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还狠狠刮了陈宁玉一眼。 又是什么事儿没干就躺枪,姜氏真会给她拉仇恨,陈宁玉当做不知,反正她没有勾引那李家公子,问心无愧。 至于张氏与姜氏的不对盘,那是有一段历史了。 只因她们一个来自大户人家,一个来自小门小户,互相看不顺利,加上姜氏的相公不是永春候,总之二人就是不和睦。 只要有机会,姜氏总是要刺张氏一下的。 也不知道刺了,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爽?陈宁玉无语。 太夫人对姜氏那话也不喜,要知道,李家那事,对张氏的打击不小,毕竟是她自个儿相中的,结果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实在是愤怒的不得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陈宁玉。 太夫人对陈宁玉的品格,还是很相信的,只能说,那李家公子是个急色鬼,看到美人儿腿就软了。 这种人,其实提早知道也好,说起来,也不算坏事。 太夫人不悦的看了姜氏一眼,但并没有发作,两个儿媳妇斗法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她都不会偏向谁,这人么,住一起哪里没有矛盾,姜氏被张氏气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太夫人转移话题:「姑娘们也大了,我瞧着这季再每人多做两套裙衫,去别人家赏花做客,也不至于寒碜了。」 「太夫人疼她们,那自然好,一会儿我就叫人拿料子给她们选。」张氏书香门第出身,当众一般都不与姜氏计较,脸色也阴转晴。 姜氏很高兴,打趣道:「太夫人也疼疼咱们么,让我跟大嫂,向梅也一人加一套罢。」 张氏不至于这么大度,还要配合她:「我年纪大了,怎么凑活都可以。」 太夫人笑道:「要说年纪,我摆在这儿呢,你们还敢说老?罢了,罢了,也都加一套罢,大儿媳妇,你辛苦多年,再多一套,也算我的心意。」 这算是太夫人的态度,张氏总不会推辞,笑着应了。 姜氏虽然少一套,也不多说什么,她也不敢真去得罪太夫人的。 「都去我屋里坐坐罢,一会儿料子送来,咱们一起挑。」陈宁柔建议,笑眯眯看着陈宁安,「咱们姐妹,能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了。」 陈宁安因母亲的关系,不喜欢姜氏,可陈宁柔平日里与她不错,不好拒绝,吩咐丫环石竹道:「把我屋里那碧山茶拿来。」 「是福建山上的野茶?咱们可有口福了!」陈宁玉笑道。 陈宁柔奇怪:「什么野茶?我怎不知?」 「是舅舅回京述职时带回来的,那野茶甚少,故而也没有送与妹妹们,只祖母得了一些,我这儿也有一点,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给你们品一品。」陈宁安自小就爱茶,她外祖母家的人疼她,每回得了好的总要送来。 陈宁柔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想她那个外祖母家,不占便宜都好了,她哪里有陈宁安这样的福气!父亲是侯爷,母亲又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浑身透着贵气不说,举止又端庄,真真是大家闺秀风范。 她问陈宁玉:「你又怎知道这茶的?」 「有回在姨母那里喝到的,听说就是碧山茶。苦中带甜,十分清香,喝了头脑都清醒好些呢。」 陈宁柔这会儿连笑容都没有了。 陈宁安有外祖家,陈宁玉又有个富贵的表姨,反正她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好茶坏茶,我这样的人可品不来,到时候别糟蹋了二姐姐的东西了。」但她也没有表现出生气,只看向陈宁华,微微笑道,「三姐姐倒是还会品一些,只不像二姐姐,常有这种好的。」 陈宁华是侯府唯一的庶女,二房苏姨娘所出。 她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通红。 她确实爱风雅,琴棋书画,品茶作诗都会一些,也略有才名,可刚才听见那话,心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的难受。 「这等好茶,别说咱们了,听说宫里都很少的,所以说能喝到就是福气啦。」陈宁玉给她解了一下围,「别尽在这儿说话了,天这么热,咱们快些走罢。」 几个人便往前去了。 永春侯府院子是不缺的,几个姑娘都有一处独院,不过占地并不大,只三间正房,两边各一个耳房,丫环婆子,笼统加起来七八人左右。 陈宁柔的院子,她自己也题了个名儿,叫锦绣苑,故而也是姹紫嫣红,种了好些杂七杂八的花木。 进去堂屋,她吩咐丫环端来瓜果,请她们一一坐下。 「你这儿倒是布置的精致,看着舒服的很。」陈宁安见人就爱夸三分。 谁都爱听好话,陈宁柔笑道:「自己住的地方,岂有不好好收拾的?但也比不得二姐姐那儿了,若学得二姐姐插花的本事,那才叫美呢。」 「是你自己并不爱,梁夫子还不是教的,你光在那儿打瞌睡了,这会儿后悔了罢?」 第七章 梁夫子是个女夫子,早几年请来教导府里姑娘的,此人多才多艺,甚有本事,陈宁玉可惜自己只跟她学了一年,梁夫子就因夫家的事情离开京城了。 回忆起来,她这五妹妹确实是最不用功的一个,她笑道:「可不是么,每回都是你惹梁夫子不高兴,那会儿是真调皮,不若现在是大姑娘了。」 陈宁柔嘻嘻一笑:「反正跟着几位姐姐学也是一样的。」 就在她们吃着瓜果的时候,管事妈妈叫人提着好些料子来了,都是夏季穿的丝绵,十分轻薄,做成衣裙,是很凉爽的。 那颜色也丰富的很,莲红,海棠红,鹦哥绿,丁香色,豆绿,浅碧,草白等,花纹多是缠枝,撒花,瑞草或是无纹的。 陈宁安在这里最大,应是第一个挑,但她向来谦和,叫着其他三人一起。 陈宁柔也不客气,挑了两样,她见陈宁华犹犹豫豫,伸手就给她拿了一样翠绿色撒花纹的,笑道:「三姐拿不定主意,不如就穿这个,省得挑花了眼睛,选了个不合适的。」 陈宁华长得像苏姨娘,鹅蛋脸,大眼睛,也是极耐看的,就是肤色不够白,穿上深绿色,只怕是不好看。 「我……」她想拒绝。 谁料陈宁柔转头就告知管事妈妈,说三姐要了这料子。 陈宁华气得眼睛都红了,再也忍不住,一句话不说拔脚便走。 「三姐姐这是怎么了?」陈宁柔好奇。 陈宁安略略皱眉,这是他们二房的事,她并不想多嘴,可当个看客又好似不合适,便有些尴尬。 今日陈宁柔实在是有些过分,陈宁玉正色道:「五妹妹,这些料子,原本就该三姐自己来挑选的,虽说五妹妹是好意,可也得问问三姐的意思不是?」 「是三姐自己不说么,我还能给她做主不成?三姐真是想多了,咱们姐妹,就该坦诚些,不喜欢,我自然就不拿了,她又不言明。」 对于这样的姑娘,陈宁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不再多言,自个儿挑了两样,一副是丁香色绣折枝海棠纹的,一副是湖色卷草纹的。 陈宁安点点头,笑道:「四妹穿这些最美不过了。」 陈宁柔听到,眸色一暗。 自打她生出来,便是衬托陈宁玉的,二人虽是同父异母,可一样是嫡女,说到陈家二房,难免会把她们相提并论。 可陈宁玉是那样美,肤色像玉一样透着光泽,眼睛妩媚似茶色的宝石,只要笑一笑,能把男人的魂都勾没了,就是声音,也清脆而动听。 她指甲掐在掌心里,紧紧抿了抿嘴道:「是啊,四姐姐真是漂亮,难怪那些公子见了四姐,路都走不动呢。」 陈宁玉脸色微沉。 陈宁安想到那件事,心里也是不太舒服,但不说话,就好像自己还是在意着,可那样的公子,如此不堪,她才不愿意嫁给他呢! 「五妹妹,这话以后断不能再说了。」她严肃的告诫道,「四妹再如何美,又不是谁人都见得的!」 陈宁柔没想到她居然会替陈宁玉说话,当下便是怔了一怔。 「五妹妹年少天真,有时候自然是不明白轻重了。」陈宁玉放开手里的料子,笑了笑道,「今儿二姐教导你,你可听进去了?」 面对二人的目光,陈宁柔无法嘴硬,只得低头道:「是我刚才说错了,还望姐姐们莫要怪责。」 陈宁玉吩咐管事妈妈挑几样合适的料子送去给陈宁华再选选。 管事妈妈后来告知张氏,张氏不屑的道:「我早瞧出那丫头的德性,与她母亲一个样,上不得台面!」 「可要告知太夫人?」管事妈妈讨好。 「罢了,只当我是故意针对呢,日久见人心,太夫人自会知晓的。」张氏顿了顿,转一转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沉吟道,「四丫头倒是有教养,没个亲娘教的,竟也不差于宁安。」 管事妈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论起容貌,四姑娘是府里最好的,论起品性,也不差,那么,是比二姑娘出挑了,作为母亲,张氏自然是有些不高兴。 管事妈妈愣是憋出一句:「红颜祸水,好人家必不会找这等样貌的。」 张氏面色才缓和一些。 陈宁华回到院子,狠狠哭了一场。 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她去请安时,陈修正当休沐,也在家中,姜氏皮笑肉不笑的道:「可是谁人待你不好?有什么不喜欢的定要说出来才行呢。」 陈修的脸立时就板了起来,看也不看陈宁华。 其实陈宁玉并不知道陈修为何会那样不喜欢陈宁华,在她印象里,陈修作为父亲,几乎不曾表现出对陈宁华的关心。 但他对她,对陈宁柔,却是不一样的。 见姜氏幸灾乐祸,陈宁玉却也帮不得陈宁华,要把昨日矛盾说出来,其实不过是小事,陈宁华如此大的反应,看在原本就不待见她的陈修眼里,那是太过小心眼,更何况,到时候,姜氏肯定要相帮,她说了,反而不好。 到下一个休沐日,在好些人眼里带有神秘之感的吴家终于要来了,而借此机会,陈家两位姑奶奶陈琳芝,陈琳茹也偕相公,孩子回娘家相陪。 谷秋给陈宁玉梳了个双垂髻,刚要给她插上一支五彩珠串步摇,陈宁玉却自己拣了一支不显眼的白玉簪子戴了上去。 「就这样罢。」她站起来,打扮的并不隆重。 谷秋只得作罢。 丹秋进来,笑道:「听说吴家夫人爱吃蜜饯,太夫人准备了好些,什么样的都有呢,这会儿客人们也要到了。」 陈宁玉道:「那咱们走罢。」 这等天气,就算有下人伺候,扇子也不能离手,她回头又拿了纨扇方才出去。 太夫人那里,已经有好些人了。 大姑奶奶陈琳芝正在显摆她的大儿子章季和,说上回写了一篇文章,令汪夫子称赞不已,当众给众学子念了一遍,还命他们好好向章季和学习。 她这样得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汪夫子是名儒,历年经他夸奖的学子,好多都成为了朝廷栋梁,譬如现在的工部郎中刘大人,还有巡按浙江的张大人,要说起来,这样的人不少。 可章季和却被她说的脸色发红,甚至隐隐有了怒气。 他并不喜欢这样。 就在众人都在夸之时,陈宁安笑道:「汪夫子教出来的果然不一般,不过咱们也不能这样夸表哥呢,表哥若骄傲了也不好。」 章季和立时松了口气。 「满招损,谦得益,是这个理儿。」太夫人点点头,「季和跟着汪夫子学这么些年,就算写出好文章,也是应当的。」 「但季和也是聪明,别的哥儿未必有他这般一点就通的。」张氏说一句也止住了,「我看他们就快要来了罢。」 此时吴家的人刚到侯府。 吴夫人在二门下来,抬头看见路径两边的椿树,竟已经有三四丈高,不由感慨道:「当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这树不过才这么高罢?」 她比了一下手势,才到她腰间。 陈琳芝几步上来,笑道:「大姐,您还记得呢?」 第八章 「怎不记得,我那会儿来的可不少,这儿原本是种了桂树的,是你大哥不喜这香气,老夫人才叫人换了的。」吴夫人叹口气,「一晃竟是这么多年了,琳芝,你看你,都有两个儿子了呢。」 「大姐还不是有三个孩子呢?」陈琳芝看向吴黛容,称赞道,「瞧瞧,跟大姐年轻时候长一个样,真是美极了。」 吴夫人笑道:「你两个儿子也有出息,都在汪大儒跟前念书呢。」 「不给相公丢脸就算好的了。」 陈琳芝的相公章知敬乃是探花,满腹诗书,学问渊博,当年太夫人也是废了老大劲才把陈琳芝嫁过去的。 幸好陈琳芝会做人,能屈能伸,讨好公婆,拉拢相公不说,还给他们章家连生了两个孙子,要人不喜欢都难。 吴夫人与她忆起往事。 陈琳芝抽空就把那吴公子看了又看,心想比早几年还更好了,气质不凡,难怪他们一直都不曾寻到合适的儿媳妇呢。 要说出众的大家闺秀,还是京城的更多一些。 那边永春候陈行,陈修也与吴老爷吴广叙旧情。 「老太爷可是路上劳累了?」因请了吴家,吴家老太爷自然也要一并来的,陈修听说是身体欠佳,故而相问。 「老人家确实禁不起奔波,这几日都睡着,但也无碍的,走之前,还叫我说,下回等他身体好了,一定来,说是都记不得你们的样子了。」吴广说着看向陈行的腿,关切的问:「我早前寄来的药方,可帮得上忙?」 永春侯府庸庸无碌多年,直到这陈家兄弟长大后才好一些,陈行是将军,曾立下一些军功,只上一次在山西伤了腿,甚为严重,皇帝体恤,令他在家休养,常有赏赐下来。到得两年后,他这腿才算好点儿,但右腿走路仍是瘸着。 幸好陈行生性豁达,也不觉得有什么,笑道:「有用,就是御医看了都说好,江南的名医可见也是很厉害的。」 吴广很高兴,「当初得知你受伤,咱们都很担心,只我公务繁忙,抽不得空,今日见你安好,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了。」 「公渊无需惦念,这伤对我来说,也算不得大碍。」陈行介绍儿子陈敏与儿媳曹向梅,笑道,「你家简儿,我倒见过数次,不似你,都好些年没见我跟弟弟的孩儿了。」 吴家夫妇与永春侯府的感情称得上深厚,即便他们不在京城,可儿子来京会试等,每回都要来拜访的,就是两位姑奶奶府上,也都去过。 故而,他们都见过吴公子。 吴广笑道:「见是没见着,可我一早就知道,定是不差的,儿子都英武,女儿都美呢!」 陈行哈哈笑起来:「公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修揶揄:「想当初,我叫吴大哥夸一句都难呢。」 「这不同,你是你,那些是你儿女啊。」 言下之意,要吴广夸别的,还是不容易的。 众人都笑。 陈行搭着吴广的肩膀走在最前面。 一行人去了慈心苑,又与太夫人见面。 太夫人倒是与吴夫人哭了一回。 想当年,吴夫人常来府里,太夫人与她母亲曾老夫人从小交好,自曾老夫人去世后,更是把吴夫人当半个女儿看待的,还曾想要她做大儿媳,只可惜,那二人没有这种缘分。 陈宁玉诧异两家的感情竟那么好,心里也很欢喜。 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有真正的朋友呢? 这种情谊弥足珍贵。 长辈们这边说,几个姑娘也聚一起,说些趣事,好让别人认识自己,自己也去了解别人。 至于男人们,自然还是要避嫌一下的,再则,他们说的东西也与女眷大不同,便都随陈行走了出去。 陈宁玉这时往章季琬看了一眼。 章季琬却没有做贼心虚,把腰间挂的荷包朝她晃了一晃。 陈宁玉讶异,莫非这小子还真打算赔了? 要说她那套茶具,虽说不是上上等的汝窑瓷器,可也算不错的了,怎么也得三十来两银子呢,当然,对于他们这种人家,这钱也不算多,可对于章季琬,却是有些付不起的。 只因这章知敬做父亲很是严苛,念书盯得紧不说,钱财上面也要管,说男孩儿手里宽松,就不知道世间疾苦,所以章季和,章季琬两兄弟过得特别苦逼,一年能存下二十两银子都算好的了。 章季琬还喜结交朋友,出去花费,更是没有钱了,常去章季和那里拿一点挪用。 没想到这回他竟然有钱。 陈宁柔正与吴黛容说笑:「吴姐姐与我三姐倒是有几分相似呢,瞧这眉毛,眼睛,一个样子,都好看的很。」 陈宁华有些局促,忙道:「吴姑娘比我漂亮多了。」 「哪有,三姑娘别谦虚,我瞧你举手投足才是大家闺秀呢,不像我,娘常说我大大咧咧,没个姑娘的样儿。」吴黛容个性很随和。 陈宁安微微一笑:「我三妹是很得体的,」她很自然的岔开话题,「听大姑姑说,你跟苏州一个有名的绣娘学了功夫,怪不得这荷包瞧着就是不一般。」 众人视线都集中到了吴黛容身上,果然见她腰间一个白鹤莲花的荷包清新雅致,不管用色,还是针脚都无可挑剔,绣工十分之好。 吴黛容被夸奖,朝远处的吴夫人看一眼,小声道:「别说了,都是被我娘逼着学的,实在是没有师傅的三分之一呢!要真学全了,那才叫厉害!」 她很不做作,讨人喜欢。 众人相谈甚欢,但无一人提到吴公子吴简。 不过陈宁玉知道,太夫人与张氏定是满意的,这吴简她也瞧到一眼,确实英俊的很,且气质沉稳,是个很不错的佳婿人选。 两家相隔多年才聚会,吴家这一趟来自是要多待一会儿了,是以就算用过午饭之后,也还是没有走。 因天气热,众人也没有出去逛园子,几位姑娘在陈宁安屋中谈笑,陈宁安把那碧山茶拿出来,请她们喝,身后又有丫环执扇轻摇,惬意非常。 陈琳茹三个女儿都还小,最大的徐慧不过八岁,也就她跟过来,其他二个都留在长辈那儿。 陈宁华环顾四周,心中暗暗叹气,这里比起陈宁柔那儿,又是精致贵气了好些,到底是两家掌心的明珠,陈宁安就是不一样的。 「咱们都说了好些,四姑娘你怎的就没几句话呢?」吴黛容含笑看向陈宁玉,这样漂亮的姑娘就是在苏州,她都没有见过。 陈宁玉今儿的话确实有点少,闻言笑道:「只看二姐与你投缘,我尽是听着了,再说咱们坐一起,左右高兴就是了,我一时也没想到说什么。」 吴黛容笑起来,点点头:「没错,我老早就听母亲总念起你们家,今日见到了,便觉欢喜,想必父亲母亲也是一样。」 「你们这样,自然高兴了,哪里像我。」章季琬的声音传来,浑厚响亮,「到哪儿都被我爹说,还是这儿好,二表姐,快些拿茶给我喝喝。」一边还朝陈宁玉眨眨眼,得意的一拍自己的荷包。 陈宁玉无言,这小子就是没规矩啊,再被他爹骂,被他爹打,有改么?一点用都没有的。 陈宁安也是尴尬,她并不想让吴黛容看见这样的表弟。 第九章 「二表哥,你怎么乱闯闺房啊,我叫人告诉姑爹去!」陈宁柔第一个斥责,瞪起眼睛骂道,「姑爹肯定会揍你的,你信不信?没见吴姐姐在呢?」 听到这话,章季琬还是害怕的,忙道:「好好好,我这就走,你别告诉我爹啊,其实我是来找四表姐的。」 陈宁玉心知他是要还钱,瞥一眼见他手里提一个布袋,问道:「怎么急在这会儿?」 「还不是我爹呢,一会儿就让我们回去了,我以后未必还有空过来的。」章季琬催她,「你快些出来,说完就走了。」 幸好章季琬年纪还小,不然指不定就被人说闲话,陈宁玉想了想,还是去了,总归欠债还钱,再说,她对这钱还挺好奇的,莫非是哪儿借来的不成? 陈宁玉一出去,章季琬就把她拉到颇远一处亭子里。 他把荷包打开,里面竟然放了几张大额银票,还有些零碎的银子。 陈宁玉大惊:「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姑母给你的不成?」 兴许陈琳芝是心疼儿子,私下给的也不一定。 章季琬撇撇嘴:「娘最听爹的话,给我才怪了,我这是自己赚的,上回我可没有诳你,说赔就赔,这些够了罢?」 他拿出三十五两给她。 陈宁玉收下了,仍是问:「你怎么赚的?大姑姑说你成天都在念书呢。」 章季琬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四处看了看,才轻声道:「四表姐,我同你好,才对你说,你可别告诉我爹跟我娘,就是我哥都不知道的。」 他的确很喜欢同她说话,每回来,总要找她的,至于为何,她不清楚,不过看在亲戚一场,陈宁玉也是好好对待,毕竟这少年虽调皮,但性子却豪爽的很,没有叫人那么讨厌。 可说好,她倒并不觉得自己同他有多好。 陈宁玉点点头:「你说罢。」 若是做了什么坏事,她只怕还是要告诉陈琳芝的。 章季琬翘起二郎腿,一摇一摇的道:「我放了钱在一家铺子,一开始是二十两银子,现今翻了三倍呢。」 那是入股的意思了,陈宁玉更加好奇,疑问道:「既然姑爹姑姑都不知道,那你是放在别家的铺子里了?是谁家?生意有那么好,给你这么多钱?」 「说起来,其实是无意间做了一桩好事,我在书院念书时曾认识一位姓邱的学子,他家境贫寒,恰逢母亲生病,把家中钱都用光了,自己又考不上举人,数次落榜,毫无生计,咱们便出资与他,叫他学艺后,去开一家小饭馆好糊口。」章季琬嘿嘿笑道,「你猜后来怎么着?他开了馆子,到如今,日日都坐满了人呢。」 陈宁玉听得颇感兴趣:「是哪家饭馆呢?」 「名字普通的很,取他的姓,叫邱记,拿手好菜是狮子头,三套鸭,软兜长鱼。」 「都是淮扬菜呀。」 「是啊,教他厨艺的便是淮安人。」 「那为何表哥也不知道呢?」他们可是一个书院念书的。 章季琬哈哈一声:「我哥你还不知道么,他又不爱与人结交的,深交的更是少了,别人也只爱找我,反正这钱是出对了。」 陈宁玉叮嘱道:「那你钱可放好了,别被姑爹看见,我这就走了。」 章季琬这时把手里布袋递给她:「总是砸了你东西,有钱也未必买得来的,这也一并赔给你罢。」 她奇怪,打开来一看,发现竟是个卵白釉石榴水注。 章季琬解释:「上回见你书房的水注破了个口子,放着也不雅了,这水注虽没有你那个好,但我看着挺喜欢,就买了来。」 看他一脸真诚的笑,陈宁玉收下了,这水注不是贵重之物,且是一片心意,章季琬没说假话,他确实对她算是好的。 「你下回再来,别给我耍什么技艺,再砸了,你不够陪的,这钱也来之不易,好好存着。」陈宁玉把水注给丹秋,叫她放到书房。 章季琬笑了笑说好。 二人分开走了。 结果路过一片竹林时,陈宁玉遇到陈敏,陈礼,还有章季和,吴简。 原是有一段距离,她想假装没看见,走过去就罢了,偏偏陈礼却喊了她。 陈礼是姜氏所出,二房唯一的嫡子。 陈宁玉只得过来见礼。 「四妹怎会在此?可是同她们来赏花了?」陈敏询问。 「不是。」陈宁玉回答,「刚才二表弟过来,与我说了几句话。」 章季和冷笑一声道:「我说他去哪儿了呢,原来又来找你了,也不打声招呼,真不怕被父亲打!」 这兄弟两个的心思她搞不懂,章季琬说同她好,这章季和么,像是常看她不顺眼。 陈宁玉道:「不打搅你们了,告辞。」 陈礼年纪还小,挽留道:「四姐,咱们要去看吴公子舞剑呢,你也去呀。」 「我还有事情呢,你几位姐姐在等着我回去,礼儿,你原本也爱这些,跟着吴公子好好学学。」陈宁玉很温婉的说完,转身就走。 吴简发现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他一下。 而他自然是看了她几眼的,毕竟是个少见的美人,但也无甚想法,他少年老成,不是那么容易心动的。 陈宁玉回去时,陈宁柔奇怪道:「怎会去那么久?二表哥同你说什么了?」 陈宁玉没有透露还钱的事情,章季琬做到了赔偿,她自是要保守秘密的,笑了笑道:「也无什么,寻常话而已,不过说姑爹责备他之类。」 章季琬常被教训,众人皆知,陈宁柔哼了声:「他活该!」 吴家一直待到酉时才走,又约好说两家要常走动,彼时,张氏已经与吴夫人相熟的很了,吴夫人看着陈宁安的眼神也是颇为满意。 太夫人很高兴,真要成了,实在是一桩大喜事。 那会儿,她没有要成吴夫人做儿媳妇,现今,她儿子做自己的孙女婿也算是圆了心愿,更别说,人也是很出众的。 陈琳芝打包票:「吴姐姐对我夸了好几次宁安呢。」 两家虽然隔了好些年未见,可吴夫人与陈琳芝一直都有通信,吴夫人在信中便说没有找到合适的儿媳妇,如今这样说,肯定是有此意愿。 张氏便像是吃了定心丸。 太夫人还让陈行与陈修抽空去吴家看望下吴老太爷。 等到众人都走了,太夫人独独留下二姑奶奶陈琳茹在一处说话。 这陈琳茹九年前嫁到徐家,相公徐珂是个有本事的,三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做到四品官,现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这桩亲事怎么看也算得意。 可闹心就闹心在徐珂是一脉单传,而陈琳茹嫁过去这些年,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却生了三个女儿。 徐老夫人不乐意了,要给儿子纳妾,想纳的还是一个有不良记录的姑娘,乃徐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 这事可把太夫人气的,怕自家女儿受委屈,可是她又不能反对,人家就指着陈琳茹开枝散叶的,结果偏偏不生儿子,年纪又渐大,她能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更何况,徐珂一贯为人处事也算不错,她能不让人纳妾?就是寻常,纳一个也算不得什么,别说这种情况。 第十章 太夫人没法子,只得同意,不过还是给陈琳茹争取了一把,坚决不同意徐老夫人看上的人选,徐老夫人也恼了,索性做甩手掌柜,让太夫人自己选一个送去徐府。 母女两个正是为说这事儿,幸好陈琳茹说夫妻感情甚好,太夫人才松了口气。 陈宁柔回到房里,脱了鞋躺在美人榻上,回想那吴简,脸儿微红,这样子的男人,也难怪他们都很满意,就算陈宁安自视甚高,怕也是心动的。 大房的两姐妹还真是要什么得什么,倒不知她以后能寻个什么样的夫君,总是不能比她们两个的差! 「刚才奴婢遇到月兰,她说二公子他们路上见过四姑娘呢。」丫环银桂凑上来轻声告知。 陈宁柔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榻上坐起来问:「是与二表哥一起么?」 「不是,就四姑娘一个人。」 陈宁柔冷笑起来。 她把鞋子穿好:「我去看看弟弟。」 第二日众人去同太夫人请安,太夫人还未从与吴家相见的欢喜中出来,时不时的提到吴家的人。 姜氏道:「昨日礼儿见过吴公子的剑法,直说好看呢。」 太夫人看向陈礼,笑问:「难道比你父亲还厉害?」 陈礼认真道:「吴大哥剑法是很厉害,不过比起爹爹来,还是差一些的,所以,我就只同爹爹学好了。」 他一本正经。 众人忍不住都笑。 陈礼又道:「可惜就咱们去看了,姐姐们都没有,路上遇到四姐姐,我想叫四姐姐去,她也不肯。」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 陈宁玉没想到陈礼会这么说,不过这是事实,就是提了,也没什么:「是遇到了,我其实也想看,只不过与吴公子到底不熟,便没有去。」 她很是坦荡。 太夫人虽然有些奇怪,可也始终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张氏的脸色却难看至极。 因这事儿她们都不知,陈宁玉半途相见,只是转瞬间的事情,那日又都是男人,个性不是婆婆妈妈的,回去并不会与其他人提起,但陈礼年纪小,却与照顾他的丫环月兰提了。 所以姜氏现在的表情也很复杂,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尴尬。 若这陈宁玉不是她名义上的女儿,那定是好事。 「你们不是都在宁安那儿待着么,怎你会出来?」姜氏立刻表明态度,严厉道,「我早叮嘱晚叮嘱的,叫你们不要失仪,自家地方,什么时候不好闲逛,非得在那会儿?」 她直接就当面斥责起陈宁玉。 陈宁玉眼帘一垂,瞧了瞧地上的青石板,慢条斯理道:「母亲,我这算什么失仪?要不是二表弟来找我,我压根儿也不会出去的,不信你问她们。」 「是啊,母亲,确实是二表弟过来了,四妹才走的。」倒是陈宁华第一个给她作证。 「你与你表弟也该避嫌!」姜氏强调,「你们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他与你有什么话不好明说,非得出去呢?」 「表弟这人,母亲不是不知道。」陈宁玉淡淡道,「既是找我,我自然要去说两句,到底吴姐姐也在呢。」 太夫人这时道:「好了,不过是见到吴公子一面,算得了什么?两家人那么亲近的,不至于如此。」 她一发话,别人自然也只能收口。 但陈宁玉能感觉到张氏极为恼火的情绪。 可能李家那件事,实在是伤她太深了罢?不过她觉得,吴公子应不似那李公子,若是的话,这吴家的家风也未免太令人失望。 等到众人离开,陈宁玉赖着没有走。 太夫人看看她:「怎么,你有话说呢?」 「当然,别的人不信我,可祖母这儿,我不得不解释一句。」她有些委屈的道,「实在是怪二表哥!他上回摔了我的茶具,我一直替他瞒着,今儿他是来还钱的,也是叫我不要让姑爹知道,我晓得他常被责骂,也是同情他,没有说。祖母,我真不是故意要见吴公子的,大姑姑与大伯母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太夫人笑起来,拿指头戳她一下额头:「鬼灵精,你这么聪明,还能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岂会怀疑你?傻丫头!」 陈宁玉高兴极了,上去抱住太夫人的胳膊,把头搁在上面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太夫人叹一声:「你也不要怪你大伯母。」 谁叫这孙女儿长得太让人不放心,她暗想,等到二孙女,三孙女都嫁出去了,得赶紧也让这四孙女嫁出去,她方才能安心。 这等容貌,又是待嫁之身,总是让人有些担忧。 张氏回去后就差点摔了一个花瓶,被心腹蔡妈妈拦住。 蔡妈妈劝解道:「我看四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夫人消消气,再怎么样,吴家可不是李家那,依咱们两家的关系,哪里是只会看样貌的?」 张氏恨恨的坐下,咬牙道:「这死丫头指不定是专克咱们宁安的!」 「她又哪里比得上二姑娘呢?」蔡妈妈笑道,「二姑娘可是您跟老爷的孩子。」 陈宁安的父亲是侯爷,母亲家世又极好,反观陈宁玉,生母已故,父亲也不算显眼,怎么样,都是无法比的,长得美还能当饭吃? 吴家可不是那么傻的人,他们吴老爷青云直上,眼界宽得很。 张氏舒服了一些,喝了几口茶,揉一揉胸口道:「刚才实在是气了,你这么一说,也是,反正吴夫人也是瞧中宁安的,可没有提到四丫头。」 「是啊,夫人放心好了。」 却说姜氏回去,路上就问陈礼:「怎么突然就提到你四姐姐?」 陈礼歪着头,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姜氏皱了皱眉,心想到底是小孩子,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 这日府里来了客人,太夫人请她们去见一见。 「哪户人家?」陈宁玉才睡了午觉起来,有些发困。 丫环摇头:「奴婢不甚清楚,像是什么表亲,有一个妇人,还带两个孩子来的。」 陈宁玉便去了,来到慈心苑,方才听说,原是曾来过的客人,大概七年前,他们来侯府,带了好些土特产,太夫人也曾好好招待过。 那妇人乃是太夫人一个表弟的女儿,老家是在大名府的,家里做点小生意,那表弟还惦念太夫人,叫他们来拜会了一次。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回去,那表弟没多久就去世了,妇人的相公后来又染了病,也死了。 太夫人想到那表弟,就哭了一回。 她年少时,那表弟过来住了几年,只没有考上举人便回去了,二人倒是有些感情,偶尔会有书信往来,当时听说他去世,也是难过了一阵子。 那一辈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了,都不是什么长寿的人。 「快来见过你们表姑,表姐,表弟。」太夫人抹一下眼睛,叫几个姑娘前来相见。 那妇人赵氏很是拘谨,伸手拉一拉衣摆,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先开口就唤几位姑娘,倒像是个下人。 张氏皱了皱眉,姜氏撇了撇嘴。 赵氏的女儿吕芸红了脸,握住她娘亲的手。 赵氏另一个儿子吕合,只立得笔直,嘴唇微微抿着。 第十一章 太夫人看在眼里,叫几个孙女儿坐,同张氏说道:「你一会儿准备个地方,他们一路上也劳累了。」 张氏点头:「空的院子倒有,很快就能收拾好的。」 赵氏忙道:「也不用啥院子,咱们什么地儿都能住。」 太夫人摆摆手:「这怎么成,淑良,咱们亲里亲戚的,你就别太客气了。」又看向吕芸,像是很喜欢她,「上一回见芸儿,不过才八岁,这都长成大姑娘了,瞧着便是懂事的。」 「跟着她祖父学过几年书,能一些识文断字。」听到她夸赞自己的女儿,赵氏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笑的很高兴。 吕芸忙道:「比起表姐表妹,不值一提的。」 「也是很不错了,可见家里是很疼你的。」太夫人又看向吕合,「合儿长得健健壮壮的,虽是弟弟,却像个哥哥呢。」 「寻常家里活都是他做的,自然是有力气了。」赵氏心疼,叹了一口气,「都是家里连累他,这几年都不曾念书。」 「娘,您说这些做什么,家里就我一个男人,难道还能坐视不理?」吕合小小年纪,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其实并不想来投靠永春侯府,奈何拗不过她娘跟亲姐,只得来了。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男儿有担当,那便是很不错的人了。 想来他们也是山穷水尽,但凡有点儿生计,也不会背井离乡。 说起来,也是苦,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孤儿寡母了。 张氏很快就叫人去整理院子。 陈宁安微微笑道:「吕姐姐路上奔波,裙衫也脏了,祖母,我新做的几套不如给了吕姐姐穿,像是身量也一样的。」 赵氏合手道:「二姑娘真是心善,不过我芸儿哪里好穿你的衣服呀!咱们自己也带了的。」 太夫人投去称赞的目光:「宁安考虑的周到,女儿家是该穿得漂漂亮亮的,以后你们住在这儿,便是一家人了。」 赵氏感动的泪花闪闪。 陈宁柔微微的哼了一声,她是看不惯陈宁安做好人的。 陈宁玉无甚作为,只发现吕芸的脸又红了。 张氏打理完事情,回头同太夫人说话:「母亲当真要让他们常住下来?」 又不是太亲的人,她对此怀有异议。 太夫人瞧她一眼,慢悠悠道:「我年纪大了,总觉得对人该宽和一些,他们既然投奔来,没得赶了人走的,我那表弟至死还念着我呢,他的后人,还能不照顾一二?咱们家不至于还容不得这三个人。」 张氏忙道:「儿媳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何安排呢?」 尤其这吕芸,正当是嫁人的年纪,难不成也当她是府里姑娘一般? 「每月也发些月钱罢了。」太夫人才发现确实也没想了仔细,这会儿顿一顿道,「我这表侄女还年轻,人也老实,随便寻个事儿给她做都是妥当的,合儿的话,让他去书院罢,他们吕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呢,不能没了念书的。至于芸儿,小姑娘还挺有自尊,也别怎么多管,到嫁人了,她母亲自会说的,倒是问问要求,寻个人嫁出去也罢了。」 张氏心想,说着倒简单,但总是多一家子,未免有些不满,太夫人一时善心,倒添了好些麻烦! 她回去忍不住便同陈行诉苦。 可陈行一个大老爷,哪里想那么细致,与太夫人一般说话,张氏气得也没法子,只得先不管了。 到得七月,吴家老太爷的身体有好转,请他们去府上一聚。 这次吴家的意思很明显,是想结亲了。 大夫人张氏万分欢喜,一扫心头之前因李家带来的阴霾,毕竟这吴简比起李公子,那是好太多了,就是放眼京城,又有几个能越过他? 她十分的满意。 太夫人也很高兴,原本就是世交,这回亲上加亲,两家的关系自然是更近了一步。 陈家如此欢喜,就好像是高攀了一样,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永春侯府只是个名头,用来炫耀一下先辈的显赫是可以的,但也仅止于此了,本朝自开国后,都重用文臣,武将若没有不世功勋,基本上都是矮文臣一个头的。 而论到功勋,现陈行伤了腿,要再立功只怕是很难。 故而他们格外的看重吴家。 芙蓉苑里,两个丫环闲聊。 白桃神秘兮兮道:「太夫人昨儿拿了一盒子的南珠红宝出来,南珠又大又圆,红宝颜色也好,说是要给二姑娘做一副头面呢。」 这消息又是她娘刘婆子告知的。 「上回大姑娘出嫁,太夫人不也出了好几块美玉呢?又有什么。」碧桃不以为然。 白桃嘿嘿笑:「我就是好奇等咱们姑娘嫁人,太夫人会给什么。」 碧桃白她一眼,轻声道:「也就咱俩说说,姑娘那儿,你别提。」 白桃叹口气:「我知道了,原先还想讨点好,我老娘总让我去说,结果姑娘才不看在眼里呢,我也不去了。」 她不是笨人,早看出陈宁玉不吃这一套。 碧桃笑了笑:「你娘也是为你好,不过也是多此一举了。」 「是啊,是啊,我今儿让她别再来说了,省得两面不是人,她气鼓鼓的走了。」白桃笑道,「不过回头又给我塞了几块核桃糕,太夫人赏的,你尝尝?」 碧桃就拿了来,二人坐在台阶上吃。 陈宁玉与丹秋出来,她们刚吃完,忙着擦嘴。 「姑娘要出去?」白桃询问,「今儿可热呢。」 「闲来无事,去凉亭那里坐坐,你给我打伞。」陈宁玉吩咐碧桃,「你去厨房,找些剩饭还有馒头什么的。」 那是要去喂鱼玩了,碧桃应一声。 三人去往园子东边的鱼乐池。 谁知陈宁柔也在,见到她,招呼道:「四姐姐今儿也有兴致呀。」 「左右是消磨时间。」陈宁玉站在朱红色的栏杆前,看着池里已经被鱼食吸引过来的鱼儿,兴趣忽地的就减了一半。 「其实也无甚意思,一群笨鱼罢了,我扔石头也罢,扔吃的也罢,它们就知道一窝蜂的拥来,真真是蠢呢。」陈宁柔擦擦手,把陈宁玉拉过来,笑道,「还不如咱俩说说话。」 「五妹想说什么呢?」 「咱们姑娘家能说什么,我只是为二姐姐高兴,嫁了这么一个好人家!」 陈宁玉点点头:「二姐姐是有福气,但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陈宁柔眼睛转了转,「难道四姐姐就不是应该的?咱们都是侯府的姑娘,谁比不上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宁玉在心里呵呵了两声,眼见碧桃过来,便站起来去拿食物抛到池塘子里。 陈宁柔走过来与她并肩:「听说长公主府里的池塘很大很大,也养了很多好看的鱼儿,是不是?」 「是很大,不过鱼儿么,我大表哥放了好些乌鱼,鲫鱼,鳊鱼等进去,倒是不剩多少了。」 陈宁柔眼睛亮闪闪的:「真有意思,咱们家怎没人这么放呢,放了之后,就可以钓鱼上来吃了,多好玩!」 她一副浪漫天真的样子,这样是很讨人喜欢的。 陈宁玉目光柔和了一些:「也只有表弟会放了。」 提到章季琬,陈宁柔嘴角撇了撇,她一点不喜欢这个人。 第十二章 「我听祖母说过,傅大公子成亲了,现回想起来,我只少时见过他,也不知傅二公子何时会成亲呢?他们怎也不来咱们家玩?」 这个问题陈玉宁倒不好答,只怕是长公主不同意罢。 「许是太忙了,大表哥是锦衣卫,就是自个儿家,都不太见到他呢。」至于傅朝清,她没有提。 陈宁柔也没再说话,只看着池里的鱼,手指一下一下绕着襦衫的衣摆。 陈宁玉这几日看账本,每回都看得头晕脑胀,才发觉自己真不是做账房先生的料子,后来想想,也是笨了,长公主管得那么好,难道就一定是她亲自动手的? 她其实是缺了管事的人了。 幸好可以信任的人还是有的。 她叫来谷秋道:「谷秋,我学算术的时候,你也跟着学了一些的,今儿开始,你给我看这些账本,每一笔都要搞得清清楚楚。」 谷秋听了,非但没有因这繁琐的事情而不乐,反而是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奴婢一定会好好看的,请姑娘放心!」 自打陈宁玉拿了账本之后,她私底下也认真复习过算术,陈宁玉是知道的。 有时候,不用怕自己有野心,在主子眼里,无所作为的下人才令人头疼呢。 这事儿很快就被姜氏知道了,却是大为不满,等到陈修回来,同他说道:「原来宁玉已经开始管家业了,我倒不是怪她不说,只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忙得过来?出点差错,如何是好?」 陈修淡淡道:「她一早便告诉我了。」 见他一点也没有责备陈宁玉的意思,姜氏只得忍气吞声,仍旧柔声道:「相公还真放心让她自个儿管?」 「本就是她的东西。」 「这谁人不知,她外祖母去世后,便把产业全给她了,妾身还不是担心她么,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的,哪里学过这些?」 陈修转眸看她:「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是一心为她打算,相公您想想,这些产业原是长公主在管的,庄上,铺子里多是她的人,现今给了宁玉,听说也收回了一些人,这不就缺人了么?我是看,不如派些得力的人给宁玉,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时常出门罢?」 这番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宁玉将来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还一直用着长公主的人?他点点头:「那你去同宁玉说罢,她若肯,便派几个去。」 姜氏眉开眼笑的应了。 等到陈宁玉哪日来请安,姜氏便提起来。 「相公说了,你管这些未免累,找几个有经验的来比较妥当。」 陈宁玉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不过这金山银山再多,也都是她的,可容不得别人来插手,更何况那人还是姜氏。 她虽然对这个后母没有诸多怨恨,可姜氏对她十分关心,有两分是真心都算不错的了,陈宁玉很清楚,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 所以她也从不期望这些。 「母亲考虑的也是,我正为此担忧,想与祖母借几个人。」她把太夫人抬了出来。 姜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太夫人这把年纪,少操心点事情才是真的,你现在大了,正该同我学学管家。」 陈宁玉轻轻笑了一下。 以前只知道教陈宁柔,这会儿她拿了好大一份家业,姜氏便发现她才是姐姐,理应该先教她么? 不过也太晚了。 陈宁玉低头抚一抚腰间的荷包:「我早同祖母说了,母亲平日繁忙,女儿就不劳烦您了,祖母虽然容易疲累,可却是真的喜欢教我,说闲着也是闲着呢。」 姜氏听了嘴角略歪。 侯府大半事宜都是交给大夫人张氏管的,她能有多繁忙?还说太夫人是真喜欢,听者有心,姜氏又不是笨人,自然恼火的很。 可投鼠忌器,她嫁给陈修之后,即便陈宁玉总是不合她意,也是不敢斥责的,想着随之任之罢了。 结果,陈宁玉却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样样都比陈宁柔出彩。 如今,更是不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姜氏冷笑:「你总是很有主意,也罢了,既然太夫人愿意教,那再好不过。」 「也谢谢母亲关心了。」陈宁玉颔首。 等她走了,姜氏忍不住摔了一个茶盏。 陈宁柔过来,见母亲脸色阴沉,追问道:「可是四姐惹娘生气了?」 姜氏不答,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柔儿啊,你可要替娘争口气,别再像小孩儿了,娘以后是要靠你与礼儿的。」 「给祖母的抹额快做好了,我明儿就送去。」陈宁柔安慰道,「娘也不要这样了,爹爹还是对娘很好的。」 那要看跟谁比了,若是在陈宁玉同她之间选一个,陈修定是选前者,原本娶她来,也不过是要给陈宁玉找个母亲。 姜氏叹口气,抚摸下女儿的脸:「过两日是你爹爹的小生辰,你可有打算了?」 陈宁柔怔了怔。 显然是忘掉了。 姜氏气得皱起眉头,训斥道:「那可是你父亲,你四姐连鞋子都做好了,你竟什么都还没有想?」 这女儿,样样事情都要她叮嘱! 陈宁柔挽住她胳膊摇了摇:「娘,爹爹什么都不缺,照我看,送鞋子也无甚意思的。」 「相公每日在外面,鞋是最容易坏的了,岂会无意思?」姜氏板下脸,「你爹爹平日里也疼你护你的,怎的你竟毫无孝心?」 「娘,女儿岂会是这种人。」陈宁柔眼睛一转,「爹爹喜欢吃饺子,不如我亲手做饺子给爹爹吃,可好?」 姜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你爹爹吃了,定会高兴的,只饺子常在过年吃呢。」 「女儿倒是不懂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何只在过年吃,只怕爹爹也想的很呢,正好让他解馋。」陈宁柔嘻嘻笑。 姜氏沉吟会儿:「我一会儿叫人来教教你。」 「好!」陈宁柔笑道,「定叫爹爹吃得停不下来。」 等到陈修生辰那日,因晚上太夫人也要同儿子吃饭,小庆祝一下,故而他们小家,六个人便在午时聚一起用饭。 看到饺子端上来,陈修果然很高兴,连吃了二十来个,还称赞馅儿好吃。 说起来这饺子确实不错,皮薄又滑爽,馅儿也是多种多样,有十来种呢,最好吃的,当是一种鱼肉饺子,又鲜又嫩,入口生香,就是陈宁玉都吃了好多个。 「也是新鲜,还是第一次吃到,哪个做得,赏些钱下去。」陈修兴致很高,还吩咐人上点酒来。 姜氏笑道:「相公猜呢?」 陈修奇怪:「这我如何猜得到?」 「是五姐姐做的。」陈礼已经迫不及待说了,「我还去看了呢,五姐姐弄了一脸的面粉,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 「哎哟,柔儿还会做饺子了?」陈修笑起来,打趣道,「可难为你了罢?」 「给爹爹做的,再难,我也得做好呢。」 陈修哈哈大笑:「刚才还说赏厨子,既是你做的,乖女儿你说,想要爹爹赏什么呢?」 「爹爹什么都给么?」陈宁柔期待的看着他。 「那当然了,只要爹爹有。」 陈宁柔却拧了拧手指,叹口气道:「也算了,女儿不比四姐心灵手巧,不过是吃得东西,哪里有姐姐做得鞋子好呢,爹爹穿了到哪儿都记得。」 第十三章 陈修微微一愣,很快便伸手捏了捏陈宁柔的脸蛋,哄道:「爹爹吃了饺子也会记得柔儿的,你与玉儿自是不一样,何必要比呢?都是爹爹的好女儿就是了!」 陈宁柔高兴起来,又让陈修吃了几个饺子。 见她在父亲跟前承欢,陈宁玉保持微笑,问道:「这鱼肉是哪种鱼呀?好似不是常吃的,确实是美味。」 陈宁柔没有立刻答上来,姜氏说道:「是鲅鱼,柔儿说这鱼儿肉多刺少,想做来试试,谁知道还真的不错。」 「妹妹当真有心了。」陈宁玉拿起筷子,又笑眯眯的吃了两个。 陈宁华没怎么说话,期间只恭祝了两句,她在陈修面前总是十分拘谨的,外人看了,兴许都不当他们是父女。 陈修刚才夸了陈宁柔,等用过饭,就把陈宁玉做得鞋子穿上了。 陈宁玉打趣道:「再配上三姐姐做得锦袜,女儿的孝心穿身上,爹爹便冬暖夏凉,浑身通泰了罢?」 陈修哈哈笑起来:「恁会说,不过为父自会穿的。」他顿一顿,终于看了一眼陈宁华,「你袜子做得很精细,女工大有进步了。」 陈宁华不知道几年才能得陈修一次夸奖,差点激动的哭了。 姜氏暗地撇了撇嘴。 要说那两个女儿,她还更喜欢陈宁玉一点,虽然她不听话,却有自己的想法,而陈宁华委曲求全的样子往往叫她看了更堵心。 庶女么,总与嫡女不一样的,可怜给谁看? 出来后,陈宁玉跟陈宁华走一道。 「我还多做了几双袜子,妹妹若喜欢,便拿去穿了罢。」陈宁华叫丫环拿来两双,这袜子都是锦缎做的,上面还绣了淡紫色的花儿。 陈宁玉笑道:「那么好看,我自是喜欢的,谢谢三姐了。」 「应当的。」陈宁华面色暗淡。 身为庶女,父亲不喜,母亲也不喜,不管是童年,还是现在,她感受到的苦总是比甜多得多,可是这家里又有谁能真正的理解呢? 陈宁玉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三姐也别伤心了,父亲早晚明白你的好。」 陈宁华看着月光下,依旧明艳照人的陈宁玉,笑了笑道:「也是我没有妹妹讨人喜欢,不过你说得对。」 二人并肩往前走了,到一座洞门方才分开,各自回去。 吕家住在侯府已经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虽然张氏不喜,可太夫人却很高兴。 赵氏自父亲,相公去世,家里生意失败后,过得日子很苦,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务农,绣花卖钱,摆地摊,甚至于给馆子洗碗都做过,所以看起来拘谨老实,说话却很有意思的,因为见识过的事情多么。 太夫人便常与她闲聊,这表姑,表侄女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好了,而吕芸与吕合都是自尊心比较强的孩子,并不给府里添麻烦,也算相安无事。 这日陈宁玉去太夫人那儿,又见赵氏在,便叫了一声表姑姑。 赵氏忙站起来:「可是有事要说呢,我这就走了。」 太夫人笑道:「别忙活,都是家里人,有什么好避开的?」 陈宁玉也道:「不过是来向祖母求几个人。」 赵氏便又坐下来。 太夫人叫陈宁玉坐一张榻上:「我这几日也想过了,刚列了单子,都是能干的人,给你用最合适不过。」 她让胡妈妈把单子拿来。 陈宁玉也没看:「祖母挑的,总是最好的,我是瞧着隔的时间久了,没个管事的,下面的会闹腾,这才来问祖母。」 太夫人笑道:「罢了,你一向信我,我还能不给你挑好的?不过你自己总要花些心思,我老婆子能有多少年好活,将来你还得靠自己。」 太夫人乐观豁达,谈到自己的寿年也从不避忌。 陈宁玉鼻子发酸,忙道:「祖母能活一百岁的!」 太夫人哈哈笑起来,拢一拢她的肩膀:「傻孩子,谁人不死呢?不过我儿孙孝顺,有出息,这辈子也无遗憾了。」 陈宁玉把头拱在她怀里轻声道:「祖母虽不惧死,可我听着,却是害怕的。」 在这世间,她最爱三个人,一个是太夫人,一个是父亲,还有一个便是长公主。 想她生活无忧无虑,托得便是他们的福,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自觉也与他们有了真正的血缘亲情,她已经变成了陈宁玉,虽然曾经的她,并不是。 太夫人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慈爱的道:「好了,宁玉,我近日听王御医叮嘱,这不都不太占荤了么,就是为活久一点,傻孩子,祖母又哪里真的舍得你们呢?」 陈宁玉这才笑了。 赵氏称赞道:「四姑娘真个有孝心。」 「你两个孩子也有孝心。」太夫人笑道,「合儿念书很刻苦,他多年不碰了,比起别人,还是辛苦很多的,听礼儿说,总是去请教夫子呢。」 赵氏眉开眼笑:「合儿是有福,才能继续念书哩。」 太夫人道:「又说些客气话。」她看向陈宁玉,「这单子上的人你还是认一认,有不懂的,胡妈妈会告诉你。」 陈宁玉应了声好。 她看单子时,赵氏好奇的问太夫人:「原来四姑娘还有铺子,良田呢?」 「是她外祖家留下来的。」 赵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还是了解的,轻轻叹了一声。 太夫人又教了一些陈宁玉管家的经验,其实总结起来,也就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过太夫人经验多,不是光会讲一讲大道理的,她能说得真实例子数之不尽,陈宁玉听了很受用。 赵氏回去后,吕芸正在练字。 「哎哟,你不歇歇呢,这天儿还热着,写什么字?」赵氏心疼女儿,忙拿了一把扇子给她扇风,「如今日子好过了……」 吕芸头也不抬,打断她道:「娘还指望一直住在这儿呢?」 赵氏一怔:「怎么就不能住呢,太夫人多好的人。」 吕芸笑了笑,没说话。 赵氏奇怪,又四处看一看,问道:「太夫人不是派了两个丫环来伺候你的?她们人呢,去哪儿了?」 「可不敢劳烦她们。」吕芸淡淡道,「我自己能做的,还是自己做了。」 虽然她一早料到寄人篱下必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可为了弟弟,他们吕家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如此,事实上,这提议也是她同赵氏说的。 赵氏叹口气:「他们毕竟是侯府,咱们住在这儿,是该有自知之明。」 吕芸没接话,提起笔又写了一个字。 「我今儿才知道原来四姑娘的嫁妆竟那么丰厚呢,她外祖家没什么人,全留给她了,难怪她穿的用的那么好,一点不比二姑娘差。」赵氏少时也是富裕人家长大的,这点还看得出来。 吕芸听到这个,忽然就写不下去了。 好好的谈嫁妆,倒不知她嫁人时又如何呢?没有这些,只怕去到婆家也会被轻视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 「只望弟弟有出息,考上个进士也好。」 她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赵氏虽然奇怪,但也笑道:「合儿肯定不会让咱们失望的,他现在与二少爷同进同出,别人也都不小瞧他。」 第十四章 「娘怎么老说他们家人呢?」吕芸皱眉。 「住在一起,岂能不说到?你也说侯府好呢,还说记得上一次来,太夫人他们都很和善,怎么现在还不准我提了?」 吕芸有些烦躁,挥挥手:「罢了,娘爱说什么说什么,咱们三人只不过暂时住这儿罢了。」 赵氏笑道:「那也要等合儿将来有个官职呢,咱们才好搬出去同他住。」 吕芸不知道还能同赵氏说什么,索性不说了。 赵氏道:「我出去把衣服洗了,你写一会儿也歇着罢。」 吕芸勉强应了一声。 等到赵氏走了,她抬起头看着赵氏的背影,想起之前那些日子,心里又酸又苦,心想他们原也是有钱人家,可惜天意弄人,竟落得如此地步! 谁又说好人有好报呢?她的祖父,父亲,母亲,无一不是好人呢。 她低下头,慢慢的划下了一笔。 陈宁玉这日睡了个午觉起来,只见丹秋摘了院子里新开的丁香,金雀,插在一个黑釉剔花胆瓶里,这花紫的紫,金黄的金黄,当真是热闹。 不过却毫无美感。 陈宁玉看着就笑起来,这丹秋呀,与她一般,对插花是无甚天赋的,不过管它呢,有些芳香有些美就好,不过是点缀。 谷秋给她端来水漱口。 陈宁玉用完午饭便去做鞋子,她平日里闲得很,但这种日子也过惯了,绣绣花,看看书,一天就这么过去。 谁料今儿府里来了客人,乃是与侯府常来往的武定侯府的杨太夫人。 这杨太夫人,虽然年纪比太夫人大,可却喜欢出门,前几日才去了一趟金陵,住了有个把月,这会儿回来过中秋,路过便拐进来了。 太夫人笑道:「你也是不服老,还到处跑呢,我这身子骨是不行了。」 杨太夫人揶揄:「窝在家里打叶子牌,一坐半日,我反倒坐着,腰酸背痛哩!」 太夫人哈哈大笑:「你嘴巴总是不饶人,我可说不过你!」 二人在年少时虽非闺中密友,却因彼此的相公而熟识,才觉兴趣颇为相投,又自两人成寡妇后,未免同病相怜,感情比起先还好了一些。 杨太夫人这会儿酸溜溜道:「你家宁安要嫁人了罢?」 太夫人翻她一个白眼:「可还没有定下呢。」 「还瞒我呢,我儿媳写信告知我的,说起来,她今年的节礼可送来了?」 「自然送来了。」太夫人笑笑,也不再否认,两家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如无意外的话,过了中秋就得定了,更何况,杨太夫人只在这里讲讲,她是有分寸的人,在外头绝不会胡说。 杨太夫人叹口气:「可惜了宁安,我多喜欢她啊!」 太夫人知道她什么意思,打趣道:「我这还好几个孙女儿呢。」 杨太夫人笑起来:「快叫她们出来让我瞧瞧。」 胡妈妈立时就吩咐丫环们去请了。 陈宁玉听说杨太夫人来了,很是高兴,她对杨太夫人的评价是,不愧为太夫人的闺蜜,二人性格一般的大气豁达,叫人喜欢。 她换了身衣服就去了。 杨太夫人见到几位姑娘进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你们长那么美,得谢谢你们祖母那,想当初,我这老妹妹便是京都第一大美人儿。」 太夫人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姑娘们都笑了。 杨太夫人是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 太夫人拿她没法子,说道:「你才从金陵回来,定是带了好东西罢。」 杨太夫人哈哈笑道:「不就是想见者分一份么,我还真不怕,来,把云锦都抬上来,姑娘们来自己挑,喜欢的就拿走,我这回买了好些,要说这锦缎,还是金陵的好呢。」 姑娘们都笑着上去了。 太夫人啧啧两声:「可有我的?」 「那还用说,早备着了。」杨太夫人叫人拿来。 太夫人很高兴,摸了摸道:「这颜色真是好看,正巧天凉了,做个袄子穿。」 张氏姜氏很快也来了。 杨太夫人也叫她们去选。 张氏笑道:「每回您老来,都破费。」 杨太夫人道:「你婆婆就爱看我破费呢,这不刚才问我有什么好东西,我就只得把云锦拿来,你说说,这爱打叶子牌的就是不一样啊。」 太夫人听了,笑着捶杨太夫人。 姑娘们选好云锦都来道谢。 杨太夫人临走时道:「我现回京了,改日请你们来府上玩。」 太夫人自然愿意。 杨太夫人走后,张氏笑道:「杨太夫人就跟个顽童一样的。」 「可不是,所以谁都爱跟她在一块儿。」太夫人道,「她这性子,十分招人喜欢,这不就嫁了当年咱们京都第一的俊郎君么。」 说的是老武定侯杨时任,二人也是一段佳话,当初夫妻情深意重,可惜杨时任去得早,也亏得杨太夫人个性阳光乐观,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若换个人,也不知怎么样呢。 姜氏一直在听,此时好奇问道:「说起来,她那孙儿武定侯好几年不曾回京了罢?」 「是啊。」太夫人感慨,「在边疆也过得苦,就为这孙儿,她一把年纪还担惊受怕,哎,谁叫他们杨家世代镇守西北呢,那北军就是他们祖上训练出来的,也只有杨家的人才能指挥得了。」 陈宁柔听着,凑到陈宁玉耳边道:「你还记得那杨公子么?」 陈宁玉一头雾水。 陈宁柔嘻嘻笑道:「那会儿他来咱们家,我记得你拿扇子朝他脸上甩呢,只因他说你美,要娶你做娘子。」 陈宁玉嘴角抽了一下,她没印象,所以这事儿绝不是她做的。 陈宁柔见她不承认,拉来陈宁安:「二姐,你记不记得?后来杨公子说是开玩笑,被杨太夫人狠狠骂了一顿,杨公子还说是学杨太夫人呢,杨太夫人不就喜欢拿别人打趣。」 陈宁安抿嘴一笑,看着陈宁玉:「四妹那会儿是挺泼辣的。」 陈宁玉讪讪笑了笑。 不过她觉得原主做得不错,对这种开口就胡说的公子哥儿,是该打脸。 眼瞅着中秋就要到了,这等节日,各家各户,关系有些亲的,都会送些月饼果品已示感情,故而张氏最是忙碌,一家一户都不得疏漏的,太夫人提醒道:「给长公主那儿也送一份。」 这些年,虽然长公主与他们断交,可太夫人却从不曾忘记她,每年但凡过节,都要去送节礼的。 张氏叹了口气,想劝太夫人,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答应一声。 可谁料在今日,傅朝清却来了。 太夫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谁?朝清?」 胡妈妈笑道:「是,是长公主的二公子,他亲自来送月饼了。」 「快请。」太夫人大喜。 傅朝清进来行了晚辈礼。 眼见往年还是孩子的,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俊哥儿,太夫人眼睛微微发红,她那时候,是多喜欢这个少年呢,也为他惋惜了多少! 「朝清,来,给我仔细瞧瞧。」她招手。 傅朝清依言走过去。 太夫人看着他,感慨道:「真是过去好些年了!可是你,」她顿一顿,「是你父亲叫你过来一趟的?」 第十五章 傅朝清笑道:「母亲也同意了的,还叫我买了枣泥馅儿的月饼呢。」 「好,好。」太夫人心潮澎湃,忙叫他坐下。 傅朝清抱歉的说道:「您瞧着很健朗,这些年我没礼数,不曾过来探望过您。」 「你也在养身体,说这些干什么。」太夫人声音很柔和,「今儿见你气色不错,你父亲,娘亲花了不少心血,总算是找到合意的大夫了。」 傅朝清幽幽道:「是我拖累父亲母亲。」 「别这么说,你这样的好孩子,谁人不喜欢?」太夫人说到此事也觉伤感,岔开话题道,「朝云入了锦衣卫很忙罢?」。」 「是的,常不在家。」 太夫人摇摇头:「他跟猴儿精似的,静不住,倒也合适他,不过总是得小心些,这差事也不是容易的。」 「我会同哥哥说的,太夫人很关心他。」 「你们两个,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孙儿一样呢。」太夫人满脸喜爱。 二人说得一会儿,太夫人道:「你难得来,可能留在这儿用顿饭?」 「就怕叨扰了。」 「你幼时常爱在这里用饭的,这会儿倒客气了。」太夫人叫胡妈妈去厨房说一声,备些好菜,又让人去喊陈礼,还有几位姑娘来。 陈宁玉听到,也是吃了一惊。 说起来,傅朝清好像是四五年没有来过一次了,难怪太夫人会叫他们去呢。 她因才在榻上躺过,故而梳一梳头才过去,路上遇到陈宁柔,陈宁华。 陈宁柔穿一件翠蓝色金织莲花纹的襦衣,下面系一条梅红撒花裙,梳垂髻,头上插一支蝴蝶发簪,一支珠玉步摇,耳朵上各戴了一串小小的蓝宝,娇俏中又带了几分可爱。 而陈宁华则是一贯的简单,月下白竹纹襦衣,青莲色百褶裙,乌黑的发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端得是清丽无双。 二人完全一副见贵客的打扮。 陈宁玉想想也是,傅朝清对她们来说,已是陌生的客人,于她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来到慈心苑时,陈宁安与陈礼已经到了。 陈礼虽然才九岁,可也已经有单独的院子,他与陈宁安的住居离这儿比较近,今日又正巧不用去书院。 不过傅朝清并不在。 陈宁柔奇怪道:「祖母,傅二公子人呢?」 「什么二公子,他算是你们表哥。」太夫人笑道,「去你们大伯父那儿了。」 陈礼又问:「表哥?可我好似都不记得他呢。」 太夫人微微叹气:「是好多年未见了,他来时,你还小的很呢,哪里会记得住?」 陈礼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得与表哥好好亲近亲近,不过啊,我已经有表哥了,祖母,这个表哥又叫几表哥呢?」他都有点儿糊涂了。 章季和,章季琬分别就是他的大表哥,二表哥。 太夫人好笑:「那你就叫他清表哥好了,省得混了。」 亲戚多就是这个结果,光靠一二三四,已经不能解决问题。 陈宁安问:「他身体不太好,如今既然能来,可是大好了?」 太夫人点点头:「应是这样。」 陈宁柔欢喜道:「真是老天保佑了!」 这表情极真诚,陈宁玉不由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正说着,傅朝清拜访完陈行,过来了。 他今儿穿了身青碧色的竹纹单袍,乌发梳上去,压一只白玉冠,腰间挂了一块美玉,走进来时,恰如晨时清风,谁看到他,都舒服得很,就像画中的佳公子一般,赏心悦目。 陈宁柔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想她记忆中,傅朝清便是一个美少年,那会儿她才八岁,都看得目不转睛,谁想到,他现在竟然长那么大了!她又仔细瞧了瞧,叹口气,可惜有些瘦弱,肤色也白了一些,不过再怎么样,也是俊俏得很。 太夫人笑道:「你这些表妹表弟,你许久未见到,都不认得了罢?」 傅朝清道:「都长高长大了,想必见我也陌生的很。」他看向陈礼,笑问,「礼儿,我曾抱过你呢,你那会儿喜欢玩竹蜻蜓,我给你削了一个,还记得么?」 「竹蜻蜓?」陈礼眼睛一亮,「是那个能飞上去的竹蜻蜓?我记得,记得,原来是清表哥送与我的呀!」 对于小孩子来说,能飞上天的东西总是叫他们印象深刻的,只是送的那人,却记不清了。 而当时,长公主已与他们不往来,那几次,都是傅成带两个孩子过来的。直到四年前,傅朝清偶得风寒,身体忽然变得更差,才没有再来这里。 太夫人道:「你清表哥字画都好,礼儿,你要多向他请教请教。」 陈礼因竹蜻蜓的事对傅朝清一下子亲近起来,马上就拉着他说去自己的书房,结果出去时,却悄声道:「清表哥,你再给我做一个竹蜻蜓罢,原先那个早就坏了。」 傅朝清笑着道:「好。」 陈宁柔从后面上来:「礼儿,不得无礼,清表哥是来做客的,你别调皮。」 「五姐,我没有无礼啊。」陈礼委屈。 傅朝清也道:「礼儿很乖巧,我也想去他书房看看。」 他一双眼睛清亮动人,陈宁柔脸皮红了一红,轻声道:「既然清表哥也愿去,那再好不过了,礼儿字写的不够好,还请清表哥指点一下。」 傅朝清点点头,看向后面,轻唤道:「阿玉。」 他的声音很温柔。 陈宁玉走过来,眸中透着疑惑。 傅朝清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我自请过来的,母亲也同意了。」 陈宁玉眉开眼笑:「真好!」 傅朝清也笑了。 这二人,一个是俊美无双,一个是花容月貌,此番并肩而立,当真是一对璧人,陈宁柔心里酸涩,立在旁边,竟有些无所适从。 「阿玉,你也去礼儿书房罢?」傅朝清相邀。 「也好,你这贵客难得来一趟,我总得相陪呢。」陈宁玉眨眨眼睛。 陈礼见自己亲姐姐一句话不说,忙道:「五姐也去罢。」 「我不去了。」陈宁柔看傅朝清一眼,垂下眼帘道,「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是亲戚,也总是不方便的。」 陈宁玉一怔。 这话说得,她倒也不好去了。 傅朝清语气淡淡:「算了,阿玉,反正你都要来我家的。」 他同陈礼走了。 陈宁柔又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是难以收回的。 她咬了咬嘴唇,转身就走。 陈宁安与陈宁华这时才来,陈宁安问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恐是身体不舒服罢。」陈宁玉其实是在想,应是她脑子突然出问题,自己闹别扭不去就算了,还把她拉下水,傅朝清与她可是一起长大的,去一去陈礼书房算得什么,又不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再说,陈礼还叫她一起去的,几个人,更是没什么了,以往章季和,章季琬来,还不是常一处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不希望傅朝清与陈宁柔走近了呢,那姑娘着实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陈宁华提议道:「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走走,今儿不冷不热的,最是舒服,像这样的天气一年里也不多,过不得多久,又要开始冷了。」 第十六章 「是啊,雪早早就下了,实在是讨厌。」陈宁安笑道,「就去园子里坐,叫丫环们端些水果点心来。」 陈宁玉想着也无事,自然应了。 三人喝茶闲聊,到得午时,才去同太夫人用饭。 这会儿,张氏姜氏,陈敏,曹向梅,甚至赵氏,吕芸都来了,就只缺了陈修,不过他这职位,也是甚少有时间回来吃午饭,都是在衙门用的,有时候就是晚饭也得晚点,故而也没有见到傅朝清。 说起来,他还是颇为遗憾,问姜氏这孩子如何。 「自然是百里挑一。」姜氏虽然对长公主也不喜,可傅朝清这样的人,很难有人会说坏话,「就是可惜身体差了一些,喝了几口酒便不喝了。」 陈修叹口气,又颇为庆幸:「总算也好了,不然长公主怕不让他出门。」 「那倒是。」姜氏点点头,「瞧着是无恙,要真不好,也可惜了这孩子。」 过得几日,章家来送月饼。 他们送可不是派人来一次就得了,而是一家子都来。 太夫人高兴得很,她虽嫌章知敬为父苛刻,可打心眼里还是喜爱他的,这女婿有能力,有品格,长得还不错,还知道孝顺岳母,自然是越看越喜欢,忙叫厨房准备宴席。 陈宁玉见过姑父姑母就回去了,章季琬跟上来,问道:「我那水注如何,好用么?」 「不错,也挺好看的,谢谢你了。」 「表姐喜欢就好。」他面露笑容,凑上来轻声道,「表姐,我前几日又得钱了呢,邱记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又给我分钱了!」 「恭喜恭喜。」陈宁玉笑了笑,「改日我一定找机会去尝尝。」 「下回你同我去就行了,我去吃饭还不用给钱。」 陈宁玉笑开了:「好是好,不过我若与你去,得找什么借口呢?」 章季琬怔住,挠挠头:「这倒是,那算了罢,下次我把菜带过来给你尝,你说罢,你是喜欢吃鱼还是喜欢吃鸭?哦,狮子头你爱吃罢?」 「都可以,只是太劳烦表弟了。」陈宁玉知道章季琬是想与他分享挣钱的快乐,那是属于他的小秘密,她并不排斥。 章季琬很高兴:「你就等着吃罢,我觉着,有几样是比你们家的厨子要烧得好。」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芙蓉苑。 「都说得我口渴了,表姐,你那儿有茶没有?」 「谁那儿会没有茶呀?」陈宁玉好笑,叫丹秋去沏一壶。 正当章季琬拿起茶盏时,章季和来了,他怒气冲冲的,斥责道:「就一转眼的功夫,你又不见了,父亲命我找你呢,你怎么又来这儿?」 章季琬吊儿郎当的道:「来四表姐这儿玩玩,怎么了,喝茶都不行?」 「给我走!」章季和伸手拉他。 章季琬也是个倔性子,章季和只是他哥哥,又不是他老爹,自然不愿听从,抽回手,瞪着章季和道:「你干什么!我要走自己会走!」 章季和恼火的很,把怒火发在陈宁玉身上:「季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他要来喝茶,你就让他喝?」 陈宁玉莫名其妙:「我为何不让他喝?他是我表弟啊。」 章季和冷笑:「你惯会迷惑人的,季琬总往这儿来,难道不是你的缘故?」 陈宁玉也来火了,什么叫迷惑人?她沉下脸:「大表哥,你话说说清楚!别乱泼脏水!」 「还用说么,李公子这事儿,不明摆了?还有上回吴公子来,你又如何了?你自己心里明白的很,何须我说?」章季和丝毫不留情面,又去拉章季琬,「这样的人,你还老同她说话干什么!」 陈宁玉第一次被人当面这么说,当真是气得要打人。 可她不可能去打章季和。 章季琬听了那番话,一时都没转过弯,过得片刻才醒悟,叫道:「哥哥,你怎么这么说四表姐?李公子是他自己不好,吴公子那更是无稽之谈,那回明明是我叫四表姐,她才出来的啊!」 「你是被迷的七晕八素了,才替她说话,快跟我走!」 「我不走,要走你走!」章季琬也生气了。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章季和恼怒之下,一用力,把章季琬的衣服给扯破了。 「你竟然弄坏我衣服?」章季琬本来就是更加暴躁的人,伸手就去揪章季和的衣领。 二个人很快就扭打起来。 兄弟俩上演打架,陈宁玉有些傻眼。 章季琬就算了,章季和一贯斯斯文文的,竟然还跟自己弟弟动手,也是稀奇,不过想到他刚才刻薄的言辞,陈宁玉也不奇怪了。 只是,这事情发生在她屋里,肯定会让人觉得诡异的。 她提高声音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姑父动用家法?」 章知敬的名字一向有震慑作用,二人果然就住手了,一个抹着脸,一个整着衣服。 可谁知道,就在这时,章知敬夫妇出现了在院门口。 「两个逆子,都给我出来!」 平地一声炸雷。 两兄弟听到他们老爹的声音,吓得脸色煞白。 「谁去说的?」陈宁玉也有些惊慌,她原本是想将这事压下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不要让章知敬与太夫人知道的,现在却分明有人去通知。 谷秋与丹秋都在房里,全摇了摇头。 碧桃进来,轻声道:「刚才表少爷打架的时候,一个婆子正巧过来,是浆洗房的,来拿床单等物,也不等奴婢阻拦,一溜烟的就走了。」 真是个拎不清的! 陈宁玉暗地骂了一声。 章季和跟章季琬已经走出去,双双垂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陈琳芝知道章知敬的脾气,连忙劝道:「相公,孩子们互相胡闹而已,算得什么,再说,有话也不合适在宁玉这院里说呀。」 章知敬想想也是,黑着脸斥了一句混账东西。 几人就去太夫人那儿了。 路上,章知敬少不得又骂起两个儿子,兄弟俩吭都不敢吭一声。 太夫人也奇怪,这两个平日里挺好的,都不见吵架,怎么突然就打架了呢?可问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绝口不提原因,后来回家,他们就被章知敬狠狠用板子抽了十几下,痛的五官扭曲。 不过还是不肯说缘由,章知敬虽说对儿子严厉,可也不至于真把他们打死,只得罢了。 陈琳芝倒是心疼的眼睛都哭红了,给他们请大夫,又上药。 二人被小厮扶着回去。 章季琬走了一会儿停下来,四处看一看,伸手扶住一棵歪脖子树,同章季和道,「这事儿还没完呢,咱们就在这儿说说清楚!」 章季和也没完呢,二人叫小厮退开。 章季琬看着章季和问:「这回你高兴了罢?」 「你活该!」章季和回敬。 章季琬冷笑:「说的好像你屁股不疼一样?我可看见你都要哭了。」 章季和哼了一声。 说到忍痛,肯定是章季琬厉害,只因从小就被打到大的。 章季琬继续道:「这回就算了,你下次再这么说四表姐,我还跟你打架。」 章季和大怒:「你还说你没别她迷住了?我看她就是个狐狸精,不然岂会屡次坏了二表姐的亲事?」 第十七章 「吴家公子那儿可没有。」章季琬皱眉,「这不都定了么?」 「谁知道,反正她不是个好的。」 「不许你这么说四表姐。」章季琬挥了挥手拳头,「你败坏她名声,传出去,四表姐如何做人?自家亲戚都这样看她,还能得了?」 章季和声音小了一点:「我在外头可没有说。」他盯着章季琬,「你到底为何要护着她?」 章季琬冷笑:「你自是不清楚的。」 「你不说,我如何知道?」章季和奇怪。 章季琬却不肯说了,唤来小厮,扶着他又走了。 章季和恨得牙痒痒,还说不是被迷住了呢! 他心想,不行,他一定得好好盯着弟弟,他可不想要陈宁玉做自己将来的弟媳,虽然依他们两家的关系,不太可能,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事儿章知敬没审出来,陈宁玉屋里的人都很忠心,那婆子又不曾听到兄弟两个说话,故而别人一概不知,可太夫人觉得奇怪,还是单独把陈宁玉叫了去问。 陈宁玉有些为难,这么难听的话,还是说自己的,她真不想提。 太夫人道:「还有难言之隐不成?」 「也不是。」陈宁玉叹口气,到底还是说了。 太夫人听得眼睛都瞪起来,一拍桌子道:「这季和怎么回事,竟然这么说自家表妹!」 「大表哥兴许是一时之气,当时表弟不肯走么。」 「那也不该说你啊!」太夫人很恼火,她一直都很喜欢陈宁玉,这孙女儿不止长得好,越大也越懂事,从不来不叫人操心的,这样的好姑娘,怎么能被如此诋毁,偏生那人还是她亲外孙! 「我得去告诉你姑母,叫她好好管着。」 陈宁玉一听,忙道:「祖母千万别,大表哥原本就不喜欢我,若是姑母知道,又责骂他,还不知他怎么想呢,不如就算了,表哥到底是男孩子,想事情总是太过简单。」 太夫人揉一揉眉心,颇为伤神:「季和这孩子天资聪颖,六岁就考上秀才,如今不过才十七,已经是举人,这等年纪,很是有作为了,谁想到,还有这么混账的时候!」 这次章季和确实刷新了在她心中的印象。 没有他,陈宁玉不知道亲戚中,竟有人那么讨厌她,而且那人还不是张氏。 她本以为那次李家的事情,只有张氏是最厌恶她的。 反而,陈宁安最是平和,所以,她一贯觉得张氏的教育水平还是挺高的,两个女儿都有大家闺秀风范,实打实的侯门贵女。 太夫人又道:「若不说,又委屈了你,平白无故给他责骂。」 陈宁玉也不隐瞒:「当时确实是气狠了,真想打他两下出气,不过现在想想,清者自清,大表哥如何评价我,都算不得什么,反正祖母您是相信我的,这就够了。」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就是有胸襟呢,季和早晚会知道他错了,不过我还得知会你姑母一声。」 她执意如此,陈宁玉也就不再劝。 陈琳芝知道,马上回去把章季和叫进房里,板下脸道:「原来是为这事,你岂能如此说你四表妹?」 章季和冷笑:「她告状了罢?」 「告什么状,她原先就没说,是太夫人问了,才讲的,还叫太夫人别告诉我,你啊,你四表妹会是这种人?真真糊涂!」陈琳芝责备儿子,「下回你得去当面道歉。」 章季和不屑道:「她惯会做好人,真不说,外祖母岂能知道,不过是为报复我。」 陈琳芝沉下脸斥责道:「她真要报复,不会告诉你父亲?告诉你父亲,你以为你十几个板子能了了?到时候,我都护不了你!」 章季和无话可说了。 陈琳芝又说了几句,他才答应去道歉。 这两个儿子,陈琳芝是花了不少心思教育的,不到两日又催章季和,章季和没法子,只得抽空去一趟永春侯府,见到太夫人,又免不得被太夫人说一顿。 等他到芙蓉苑时,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陈宁玉看他那脸,便知这什么道歉,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但她想到那日章季和说的话,倒也不会免了他开尊口。 几个丫环见状都退了下去。 表少爷来赔礼,她们还在的话,也实在够丢脸的,只怕他说不出来。 见人都走了,章季和果然才板着脸道:「上回是我说错了,还请四表妹见谅。」 「你不是真心,我也谈不上原谅。」陈宁玉道:「咱们互相清楚就行了,你走罢。」 章季和转身就走。 陈宁玉想到什么,又叫住他:「季家那事儿,二姐没有怨我,祖母也信我,我不明白大表哥你为何会这样生气?」 章季和不说话。 陈宁玉看他如此,又想到章季琬当日的表现,两兄弟一个同她好,一个不喜欢她,可这并不表示章季和就没个护着的人了,她若有所悟,淡淡道:「大表哥以后就算讨厌我,也不必再说出来,谁心里没个讨厌的人呢,不是?只不过,到底是为什么而讨厌,还望大表哥真得清楚。」 章季和一怔,又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太夫人知道他道过歉,心里也舒服了一些,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外孙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胡妈妈进来道:「刚才徐家送节礼来了。」 「哦?怎么琳茹没有过来?」 往常这中秋么,两个女儿都要亲自来一趟的。 「说他们徐家有远房亲戚来了,要住几日,这次就不来了。」胡妈妈顿一顿,后面的话有点儿犹豫,在想怎么同太夫人说。 太夫人瞧她神色,便知不是好事,扬起眉道:「莫非又来催了?」 胡妈妈叹口气:「是啊,说好几个月过去,咱们这儿没动静,徐老夫人说,若没个合适的,她也只能选她外甥女了。」 太夫人想到胡妈妈刚才提到的远房亲戚,脸色一变:「莫非人都来了?」 胡妈妈睁大眼睛:「这不至于罢?真来了,把咱们侯府置于何地呢?说好了是让太夫人做主的,徐老夫人应不会真反悔了不成。」 太夫人面显怒意:「这老妇也不是没有出尔反尔过,她是生了个好儿子,才有好日子过呢!」 太夫人现在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太急的,只看重徐珂的前途,他这老娘实在是不怎么样! 「再说了,太夫人,徐老太爷未必会同意徐老夫人的。」胡妈妈道。 太夫人面色稍缓,比起徐老夫人,徐老太爷的地位显然更高一些,只要他不发话,想必徐老夫人也不敢胡来,怎么说,当初徐老太爷是第一个表态,也是想与他们家结亲的。 「提什么远房亲戚,那是下马威呢。」太夫人仔细想想,明白了徐老夫人的意思,也就是吓唬她,让她快些把合适的人寻来好给徐珂做妾,给徐家生儿子。 上回来,陈琳茹已经解开心结,与徐珂说说笑笑,太夫人看着心里也安慰,毕竟小夫妻俩的感情还是好的,只是牵扯到子嗣问题,不得已。 陈琳茹还说,一切都交给太夫人,太夫人心想,这是女儿信任她,她怎么也得给徐珂找个合适的妾室。 第十八章 将来妾室生了儿子,那就是庶长子,若徐家一直没有嫡子,就等同于嫡长子的位置,那要是个不安分的妾室,只怕陈琳茹的日子难过,所以当初她才那么反对徐珂纳徐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再说,陈琳茹也未必以后就一定生不出儿子了。 见太夫人伤神,胡妈妈道:「不若就扶了绿珠?她人也挺老实的。」 绿珠是陈琳茹带过去的陪房丫环,也是通房丫头,只不过,这通房一做好些年,也没有扶成姨娘,也不曾给生孩子,陈琳茹还是有手段的。 太夫人冷笑了下:「就是看着老实才不稳当。」 胡妈妈诧异:「莫非绿珠也有这心思?」 「寻常人谁会没有?当了通房,又有几人不想生孩子,做姨娘,以后有个奔头?」太夫人摇摇头,转了转手腕上的菩提珠子,「只怕她早生了恨了,别人不知,这绿珠是我千挑万选给了琳茹的,只时间久了,人总会变。」 胡妈妈心惊:「还是太夫人有眼力。」 太夫人瞅了一眼胡妈妈。 胡妈妈有点儿心虚,说起来,绿珠老娘还在府里的,没少在她跟前说好话,奉承她,她听久了,难免就有些偏向,这不就说错话了。 胡妈妈勉强笑了笑:「那太夫人准备如何呢?选个良家姑娘,还是在府里再选一个丫头?」 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肯定是不与人做妾的,那是丢脸的事情,太夫人道:「我这几日在想,就青桐了。」 青桐也是太夫人院里的,刚刚升任为一等丫环,人长得尚可,但比起陈琳茹还是差了点儿,胜在年轻,胡妈妈奇怪的是,这青桐没有老子娘,性子很活泼,也有几分天真,比起其他四平八稳的丫环,实在是不太合适。 太夫人端起茶喝了几口,淡淡道:「给她准备些好衣服,择日就送过去。」 看太夫人目中有几分冷意,胡妈妈忽然就明白了,正是要这样的才好呢! 她忙吩咐下去。 青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晚上都没睡好,同在耳房的青禾恭喜道:「太夫人果真看重你呢,不说别的,二姑爷英俊潇洒,平生也不爱拈花惹草,伺候他也是有福气。」 青桐羞红了脸。 赵氏听说了,同吕芸道:「侯府的丫环就是不一样啊,你看看,不过是个丫环,竟然能做这种人家的妾室,以后生了儿子,那更是有好日子过的。」 吕芸对此有些兴趣:「娘是说青桐要做二姑爷的妾室了?」 「是啊,不然还能是谁。」赵氏道,「这二姑爷也是年轻有为的,只是……」 吕芸道:「二姑奶奶生不出儿子罢?」 赵氏急道:「你声音轻一点。」 「众所周知的,又不是什么秘密。」吕芸淡淡道,「这青桐也算运气不错,但也好似运气不怎么样。」 赵氏奇怪:「这话什么意思?」 吕芸却不说了,依旧低头练字。 最近她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平常也看书,遇到不懂的,会去问吕合,想到她那几年在家,帮着务农,烧饭,本是个小户闺女,可如今,赵氏发现这女儿的言行举止开始像个大家闺秀了。 赵氏笑得眼睛眯起来:「芸儿啊,娘瞧着你漂亮了,都说什么米养什么人,真是这样。」 吕芸有些高兴,抬头问:「真的?」 「娘还会骗你不成?」赵氏瞧着她,「说起来,你明年也十六了,该说人家了。」 吕芸并不羞涩,暗道总算是想到这个了。 「不过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倒是怎么办?」赵氏头疼,自言自语,「住着别人家地儿不说,难道还得请他们帮忙找个女婿?还真说不出口呢。」 吕芸叹了口气。 赵氏说得不无道理,她不是什么名门千金,只是寄住在侯府,而他们侯府交往的也都是高门大户,哪家会看得上她这样的? 她想到上回俞朝清来那次,心里又满是挫折感,这样的少年郎,谁不喜欢?可人家看得上你么? 她就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肯多看一眼呢! 可赵氏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不过他们家认识的人多,总有合适的,娘怎么样也得厚着脸皮去求一求,可不能耽误你。」 吕芸没吭声。 赵氏只当她是害羞,也便不提了。 过了几日,便是中秋,太夫人早早命人在园子里设了月光位,供上瓜果月饼,等到天黑,便与众人前往拜月,其实也就是烧香磕头。 礼毕后,四周燃点各色灯笼,照的府里跟白天一般,下人们设桌椅,摆宴席。 众人一边吃酒谈天,一边赏月。 这个夜晚是很热闹的。 太夫人也很开怀,她这把年纪,自觉没有比享受天伦之乐更加令她欢喜了。 她连吃了两只螃蟹。 张氏忙道:「这东西大寒,母亲还是少吃些为好。」 太夫人擦擦手笑道:「今年这螃蟹真不错,吃着吃着也不知几个了。」 陈宁玉听见,把剥好的又掰掉脚的螃蟹拿给太夫人道:「这寒的东西我都去的干干净净了,祖母爱吃,要不再吃半个?也是难得么。」 她总觉得能吃是福,太夫人都多大了,爱吃的就该稍微多吃一点,心情才好么。 太夫人眉开眼笑:「好好,我是没解馋呢。」 她立时又吃开了。 姜氏见状,伸手推了推陈宁柔。 陈宁柔正忙着吃月饼,抬起头时,一脸茫然。 姜氏叹了口气。 看看右边,陈宁华又在同陈修请教书画的问题,谈的自然是大才子们画的的月亮。 姜氏恨不得就给陈宁柔来一记。 陈宁柔回神,甜甜的对太夫人笑道:「祖母,祖母,明儿我做蟹肉饼给您吃,这东西也不寒的。」 「柔儿还会做这个呢?」太夫人笑。 「那当然了,上回给祖母吃得鲅鱼饺子,祖母不是很喜欢么?」 太夫人点头:「那味儿是不错,咱柔儿别的不行,做的东西倒真好吃,那我就等着你的蟹肉饼啦。」 姜氏这才笑起来。 张氏看着,不屑的撇了一下嘴。 这陈宁柔再怎么讨好卖乖,也是扶不上墙的东西罢了! 晚宴后,陈宁玉回到屋里,脑袋有些发沉,刚才稍稍饮了一点酒,脑袋就不太清楚了。 谷秋扶她去里间,悄声道:「刚才奴婢见到苏姨娘了,她来找二老爷的,结果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二老爷骂走了,哭得很凄惨呢。」 这苏姨娘也挺作孽的,在陈宁玉的印象里,好像陈修就没喜欢过她,也不知当初怎么就纳了她? 也是奇怪。 她打了一个呵欠,刚躺倒便沉沉睡了过去。 节后没几日,吴家来提亲了。 两家早已心有灵犀,这定亲流程办得很顺,很快就定下了吉日,吴家就吴简这一个儿子,聘礼那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所以日期定的很近,在十月二十六。 张氏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回总算是没有什么波折了,这就忙起嫁妆来,因陈宁蓉出嫁时,一些好的东西,都做了双份,故而也很容易操办。 第十九章 此时,芙蓉苑里的芙蓉已经长了花苞出来,陈宁玉坐在院子里,右手边一把茶壶,左手边一碟花生酥饼,中间摆一盘雪梨,她盯着芙蓉瞧了又瞧,摇头道:「下了肥,还是长不快,难不成真要挖个潭子呢?」 谷秋笑道:「他们花农总是说的有道理的。」 「可我这院子也不太大,挖个池塘,就显得逼仄了。」早前她种芙蓉时,府里的花农就说过,可她没当回事儿,这才发现,这芙蓉没水,还就长得不够好呢。 丹秋伸手指一指院里的小假山:「依奴婢看,不如把这个拆了?」 西边靠近围墙处有座小假山,老早就在了,看着不大,但其实占地不算小,那石头也是堆得张牙舞爪,不太符合陈宁玉的审美,所以丹秋一说,正合她心意。 等到陈修回来,她就去见他。 听说要拆了假山,陈修奇道:「还是你自己喜欢才叫人弄的,都不记得了?」 陈宁玉自然不记得了,含糊道:「那会儿还小,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如今却是瞧着不喜欢。我现在想挖个小池塘,把芙蓉沿着池塘种,想必更好看的。」 陈修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没再问一句就批准了。 但凡陈宁玉提的要求,基本陈修都不会反对的,姜氏看在眼里,想到自家院子里的杏树,趁机说道:「反正动一个是动,动两个也一样,相公,不如把杏树也换一换,总一个样儿,看着也不稀奇了。」 谁料陈修的脸色立时就沉下来。 姜氏心里一跳,忙道:「我也是随便说说,相公若觉得多此一举,也不必换呢。」 陈修缓缓道:「宁玉是小姑娘,喜欢新鲜,我是早习惯了。」 姜氏便不敢再提。 陈宁玉嘴角却弯了弯。 这杏树不用说,定是她亲娘喜欢才种下的,如今时过境迁,姜氏以为陈修不会再在意,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这次,姜氏怕又受了打击了。 果然姜氏偷偷就哭了一回。 想她嫁给陈修也有十几年,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结果到头来,换个树都不成! 可这事儿,她能找谁诉苦? 听说太夫人也是极爱陈修那原配夫人的。 姜氏又打起精神,再如何说,她总也嫁给陈修了,乃是永春侯府的二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再说,甘蔗又哪里有两头甜的呢? 陈宁玉回去又同太夫人说挖池塘的事,太夫人也是样样依她,吩咐懂这些的人去做。 这池塘一共挖了两天才弄好,府里花农又把芙蓉花再移植到池塘边,院子里整个格局一换,还挺漂亮的,有花有水,陈宁玉心想,再养些鱼进去,她以后观鱼都不用出院门了,多方便呢。 挖池塘的下人听说,笑道:「四姑娘,这还不能养鱼呢,得先养水,水好了才能养鱼,不然也活不了几日的。」 事关鱼儿性命,这回陈宁玉都听进去了。 太夫人很快就命人把青桐送去了徐家,徐老夫人当日就让徐珂纳了青桐,作为正室夫人,陈琳茹的心里定是不好过,可这事儿早早就说开了,她要闹情绪,便显得不够大方,也只得哑巴吞黄连。 但她相信太夫人,这青桐想必是不会威胁到她的生活的。 到得九月,芙蓉花陆续就开了。 她种的这芙蓉乃是少有的名贵品种,名为醉芙蓉,一日三变其色,清晨跟上午开的花洁白如云,逐渐慢慢变成粉红色,午后至傍晚,又变为深红,而此刻也是要凋谢了。 这样的花,明艳,又叫人怜惜,当真是刹那芳华。 陈宁玉早早就派人去请了陈宁安,陈宁华,陈宁柔,还有吕芸来。 因陈宁安即将嫁人,在府里的时间终究不多了,她想借着看花,团聚一次,将来也是个美好的回忆。 在此前,她也请过太夫人,太夫人说她年纪大了,去了反而影响她们小姑娘说话,又笑眯眯吩咐厨房准备了好些美食点心:「你有这心思,祖母便出些钱罢,好好的玩一玩。」 太夫人感慨,她也想到了年轻时如花的年纪,可时间过得真快,像是一转眼,就白发苍苍了。 陈宁玉道:「那祖母有空再来看,这花儿可漂亮呢。」 太夫人笑着说好。 芙蓉苑里,已经摆放了案几,锦垫,茶,果子酒,瓜果点心都有。 几个姑娘进来后,陈宁安四处看一眼,笑道:「早知你挖了池塘,如今这么一弄,还真不错。」她探头往池塘里看,「可养了鱼呢?」 「养了,就从鱼乐池里捞出来的,都是老大的锦鲤呢。」陈宁玉笑。 陈宁安羡慕:「看你这,我都想重新弄一弄院子了。」 陈宁柔嘻嘻一笑:「二姐很快就要嫁到吴家了,弄了作甚?那可是浪费了,要弄的话,也是去吴家,我看二姐夫那院子挺大的,比二姐的可大多了!」 陈宁安红了脸,啐一口道:「说什么呢,那是他的院子,他爱怎么放,我可管不了的。」 语气里透着亲昵。 其他几人都嘻嘻的笑。 这二人,后来也见过数次,想是也有感情了。 陈宁玉招呼她们坐:「这果子酒跟中秋时喝的一样,没想到后劲挺足,你们少喝一些,我那次回来头就晕了。」 「是啊,我也头晕的,不过滋味是好,又甜又香呢。」陈宁华笑道。 陈宁柔轻嗤一声:「只当三姐同爹爹说月亮呢,原来那日也喝了一点的。」 因这两个姐姐,她常常被姜氏说,心里头总有点儿不舒服。 可她却只与陈宁华作对。 陈宁华有些尴尬,也没理会,只低头喝茶。 陈宁玉可不想好好的相聚又被毁了,岔开话题,问吕芸道:「吕姐姐,平常总不见你呢,你没事也常出来走一走,闷着也不太好。」 吕芸笑道:「我是在练字呢,以前也爱写,只没有时间,如今闲的时候可多了。」 「没想到吕妹妹也喜欢书法呀。」陈宁安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你平日里都描什么字帖呢?」 「是一个碑文。」 二人兴趣相投,说了好些。 芙蓉花的颜色也变了又变,她们欣赏着,赞叹着,这一日就这般过去。 吕芸真切的体会到了大家闺秀过得日子,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呢?可惜人生来便不公平,她原本也应该像她们,是金枝玉叶,然而,她不是。 而将来,她又要嫁去哪里? 武定侯府很快就送来帖子,邀请她们女眷过府做客。 太夫人很高兴,笑眯眯道:「我这老姐姐请,我就是再懒,也得去呢,说起来,也是有一年多没去过了。」 张氏道:「她们也不是没请的,只杨太夫人不在,您就不想去。」 「老姐姐不在府里,便没意思,她那两个儿媳妇,与我也无话可讲,也就你们去去成了。」太夫人吩咐胡妈妈,「挑件鲜艳的出来,咱难得出门一趟,得打扮打扮。」 胡妈妈笑道:「太夫人您不打扮也是个老美人儿。」 太夫人哼一声:「看看,前面加个老字,说个好话都不会,我白要你在身边多年了。」 众人都忍俊不禁。 胡妈妈忙道:「是美人儿,美人儿,一点不老。」 第二十章 太夫人道:「这都晚了,赶紧的去拿衣服去。」 胡妈妈笑着走了。 「你们也回去装扮装扮。」太夫人颇有兴致,「以往做得新衣服没得浪费了,最近儿都不太出门。」 众人都称是。 芙蓉苑里,谷秋跟丹秋拿了好几套出来,一个说这个好,一个说那个好。 陈宁玉都看花了眼。 要说她的衣服,还真是多,除了府里每季加做的,长公主也爱送来些新式样的裙衫,而她自己因那笔产业,每年都有不菲收入,有喜欢的,也常会买一些,如今几个柜子都要放满了。 「就这套罢。」她选了一件织金深玫红,衣襟绣有玉兰的交领夹衣,下面一条蜜合色束腰长裙。 秋谷伺候她穿上,又给她梳了个小仙髻,插上一支长赤金簪,一支含苞玉兰小双钗,耳朵上又各戴上一个垂挂式的小明珠耳环。 陈宁玉自己稍许抹些桃红胭脂,照了照镜子就走了。 等到众人齐了,目光都不由自主集中到她身上。 只因这所有人都已经装扮了一回,可任谁立在陈宁玉身边,都要被比下去,真正的美人就是如此,谁也难掩其风华,她多打扮一分,是美艳,少打扮一分,是清丽,各有各的滋味。 张氏皱眉,暗想也不知像了谁,就她生得这般好,平白无故就越过她两个女儿! 姜氏更不用说了,自打她生下陈宁柔,这两个姑娘每过一年,拉开的距离就大一些,如今,自家女儿是怎么也赶不上了的。 唯有太夫人很欢喜,拉着陈宁玉的手道:「同我一起坐车去。」 她带着陈宁玉走了。 姜氏不满道:「看看,就光疼宁玉一个人呢。」 张氏却不搭理她。 她才不愿在背后讲太夫人的坏话呢,虽说她心里也是有点儿不乐意,不过陈宁安的婚事总是定下来了,陈宁玉也是嫡女,太夫人多加关照也无有不是。 只是,这三姑娘,可是惨了,张氏看一眼陈宁华。 陈宁华咬着嘴唇,不知多难过。 眼下要定亲的可是她,并不是陈宁玉啊。 姜氏见到,心里一动,称赞自己的大女儿:「宁华,你今儿这身打扮真是好看,不过我瞧着缺了一样东西。」她把头上一支点翠金簪拔下来,插在了陈宁华的头上。 「这下更好了。」 陈宁华受宠若惊:「母亲,这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我是你娘亲,送你一个簪子算得了什么。」 陈宁华只得谢了。 陈宁柔看见,气鼓鼓拉她母亲的袖子:「娘,你怎么送三姐东西呢?我怎么就没有?」 姜氏道:「我送你的还少了?不过一个簪子,你还来吃醋。一会儿到他们杨家,你记着点儿,别给我丢脸,你几个姐姐可都是很懂事理的。」 「我什么时候给娘惹出事了?」陈宁柔皱眉,「娘还不信我呢!」 在外面,她还是会收敛她的小性子的,也讨人喜欢。 姜氏便笑着揉揉她脑袋。 武定侯府在玉河街,也是一座有悠久历史的老宅了,曾是一位王爷住的,很是开阔,不似惠英长公主府颇有江南园林之风,而是更像北方的风格,没有那么多小桥流水,只有一处园子,所以若说去武定侯府赏花玩乐,那真是随口一说的,实在是没多少花好赏,也没什么地儿好玩。 但是,武定侯府也有一样强项,那就是听曲儿。 不似别人家要听曲,都从别处请,他们侯府是自带的,只因这武定侯祖上出了一个特别爱听戏的爷,他不是侯爷,是侯爷的弟弟,上头有哥哥罩着,母亲疼着,就专玩儿。 后来也不知从哪儿就寻来了好些唱曲的伶人,南腔北调都有,这位爷自身又是个对戏曲精通的,悉心教导,这些伶人越唱越好,以至于比好些名伶还厉害,他弄出了名堂来,后来那些伶人在侯府安家,也成了侯府的人,世代都唱曲儿。 直到如今,那些伶人还保持着好功夫,好些富贵人家常来借用的,他们也能得不少赏钱。 故而太夫人一去,就同杨太夫人道:「今儿我得听听曲儿了。」 杨太夫人笑道:「刚才我儿媳妇们还提到呢,说每回请你,你都不来,只当你不爱听曲儿了。」 「这倒不是,只最近家里事情多罢了。」 杨太夫人挑眉:「不就是在家里打叶子牌么,说说,都赢了你那些孙儿,孙女多少钱啦?」 众人都笑起来。 太夫人啐她一口:「没得这样拆穿我的!」 杨太夫人笑道:「咱们这把年纪,还是多走动走动的好,不过今儿来咱们家,也没得什么给你们走着看,还是听曲儿罢,金铃他们都准备好了。」 这些伶人各有名儿,金铃是常唱主角儿的,还有银铃,紫铃,红铃等,都是以铃字为主。 太夫人连声道好。 众人都跟上去。 杨太夫人刚才已见过几位姑娘,这会儿同太夫人道:「宁玉真正是个美人儿,刚才我两个儿媳都称赞,说一年比一年好看呢。」 太夫人道:「是啊,也是我的心肝宝贝,得想着怎么给她寻个好夫婿,天天宠着她才好。」 杨太夫人道:「这样的姑娘,哪个不疼呢?还用得着你担心?」 「也是,也是。」太夫人笑。 说起陈宁玉,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一年总得来几回的,两家算是世交,不过她常去长公主府,倒是错过了好几回 。 杨家统共有两个姑娘,一个叫杨芙,二房嫡出,一个叫杨静,二房庶出,这会儿也都坐过来,与她们陈家姑娘在一起说话。 「一会儿你们要听什么戏?」杨芙长得颇像杨二夫人,瓜子脸,丹凤眼睛,容貌是很出挑的,性子也颇为泼辣。 陈宁安道:「我最喜欢银铃唱的了,就听打金枝。」 「我也爱听这个。」杨芙笑眯眯道,「银铃的嗓子很清脆,不似金铃,她声音低一些,男女都能唱。」 「我就爱听金铃的。」陈宁柔眨着眼睛道,「她唱男角儿的时候真好看,这世上都没有比她更美的公子了!」 杨芙嘻嘻一笑:「看你喜欢的,一会儿多赏些给她,她练这个也很累的。」她又转头问陈宁华。 陈宁华沉吟片刻道:「我喜欢紫铃。」 几人都有些惊讶。 只因紫铃是其中最不出众的。 陈宁玉侧头道:「紫铃虽唱功平平,可是那身段,念唱作打都很有不同的韵味。」 众人都道是。 等到丫环们上了茶点,戏台上的戏子们也开始唱曲儿了。 陈宁玉前世并不爱听这些咿咿呀呀的,可现在,倒觉得是一种享受,也许人都是这样,只要环境变了,很多不喜欢的,也会慢慢培养起来,甚至能听出其中的滋味。 她吃着瓜果,只觉得日子是那么惬意,又悠闲。 不知不觉,戏就听了好几出,等到唱完,众人都打赏了。 那些伶人纷纷来道谢。 太夫人笑道:「真是越唱越好了,赶明儿我过寿,一定得请你们来。」 「那是咱们的福气,太夫人福如东海呢。」金铃态度很恭敬。 第二十一章 杨太夫人叫他们退下去,一边道:「还用请,我自是要把他们送过来的,不过我记得,还得一年多罢?」 「是啊,正好想到,其实还远呢。」 杨太夫人道:「刚才也听得累了,去屋里坐坐罢,等会儿就用饭了。」 太夫人道好。 杨太夫人对姑娘们道:「你们要不也坐坐?」 杨芙笑道:「坐什么呀,祖母,咱们就四处走走得了,刚才坐久了,反是觉得不舒服。」 「也好。」杨太夫人便同太夫人几人走了。 「要不咱们去荡秋千罢?最近天还暖,等再冷一些,都不能出来玩了。」杨芙提议。 如今已是九月,等到十月,这天是该要冷了,到得十月底,雪都有可能会下,到时候,她们这些大家闺秀一般都得在屋里待到明年才能出来玩儿。 女孩子金贵,受不得冻。 各位姑娘都道好。 她们就去园子里荡秋千。 武定侯府这园子也不算小,花草不多,布局大气,多以石头为主,堆了好些假山,假山上还遍插绿木,连绵起伏,远远看去,真当是一片群山呢,又有水池环绕,很有气势。 陈宁安笑道:「每回来,都以为这就是桂林了。」 桂林山水甲天下。 杨芙叹口气:「我是不大喜欢这些,可母亲说,早前就那么摆了,大哥又喜欢,总不能拆掉,也只得罢了。」 陈宁玉倒觉得很不错,武将侯门,这景总比用温婉的江南风景合适多了。 园子西边设了两个秋千,其秀气与此地有些格格不入,显然是后来才添加进来的,不过侯府总有姑娘家,不能也没个玩儿的地方了。 几人轮流上去,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只杨静一直不太说话,像是有点怕杨芙,问到才说几句。 玩得一会儿,她们累了,方才折回去。 谁料路上就遇到两位公子。 一个陈宁玉自然认得,乃是侯府的三公子杨延康,另外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她并不认识。 杨芙,杨静见到此人,却连忙行礼,称他为三皇子。 陈家姑娘们都惊呆了。 陈宁玉后来一想,他们武定侯府的姑奶奶乃是贵妃,他们常去宫里,自然会认识皇子,只是,这三皇子今儿怎么会在武定侯府出现呢? 三皇子李常洛微微一笑:「打搅姑娘们雅兴了,不必多礼。」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几位姑娘还是得来见礼。 李常洛看过去,待见到陈宁玉时,呼吸不由一滞,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他自小生在宫中,其实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可他就是没见过陈宁玉这样的。 她艳得比园子里的花儿还要扎眼,狭长的眼眸好像闪烁的宝石,轻瞥一眼,都带着说不出的妩媚,能叫人的腿都软了。身段又好,该丰满的丰满,该瘦的瘦,多一分少一分都没了这股风流。 杨延康看到李常洛的神态,暗地一笑,问道:「四姑娘,你上回好像没来呢?」 陈宁玉本不想说话,可杨延康问起来,她岂能不答,只得回道:「我去我姨母家了。」 她的声音清越动听,虽在此刻显得有些压抑,可那音调低了,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李常洛停顿了一会儿,方才问:「姨母?可是我惠英姑姑家?」 「是。」陈宁玉把头垂的更低。 李常洛笑起来:「我姑姑从不曾提起过你呢,说起来,你也算是我亲近的人了。」 从未见过的人,谈什么亲近?陈宁玉沉默。 李常洛也不再强求她说话,转身走了。 杨芙瞧一眼陈宁玉,皱了皱眉,她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要说三皇子,杨延康是与他有来往,可这带回家,乃是第一次呢,她能认出李常洛,也是因为在宫中遇上的。 不管如何,她得快些去告诉祖母! 几人心情各自不同,去往杨太夫人那里。 杨太夫人本与太夫人说笑,谁料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忙问她大儿媳妇唐氏。 唐氏也不知,却心里暗自恼火。 杨延康可是她的儿子,如今带了三皇子来,作为母亲,竟是一无所知,实在是丢脸,杨太夫人自然会觉得她没有教好这个儿子了。 而太夫人从几个孙女儿口中得知,也是震惊的回不过神。 两位老夫人坐在一处。 太夫人有些生气,问道:「老姐姐你今儿请我们来,怎的三皇子会在?」 不止在,还说了这些话! 杨太夫人叹口气:「我这还在查呢,老妹妹,你得相信我,我是一点儿不知的。」 两个人多年交情,见杨太夫人这么说,太夫人自然愿意相信,毕竟如此隐瞒会坏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可她却一点坐不住了,带着女眷们就告辞而去。 杨太夫人立刻把杨延康叫了来,厉声询问:「今儿三皇子怎么会来?你不提前告诉一声?」 杨延康很委屈:「孙儿也不知啊,三皇子一早听说咱们府里的园子不错,总是抽不出空,今儿正好有空就来了,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杨太夫人盯着他:「你可说大实话了?」 「自然是实话,孙儿哪里敢欺骗祖母呢!」他信誓旦旦。 杨太夫人最后也没有问出什么。 其实依李常洛与他们府的关系,就是来一趟也没什么,只是恰好今日来,就有些得罪陈太夫人了,毕竟她们不知,什么准备都没有,最主要,李常洛还是直接见的他们永春侯府的姑娘们。 杨太夫人又把唐氏叫来:「延康我已经叮嘱过,叫他莫要与三皇子走太近,咱们家,不管是哪个皇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唐氏忙点头:「儿媳知道。」 却说太夫人回去之后,心里那是七上八下。 胡妈妈知道她担心四姑娘。 以四姑娘这姿容,不管哪个朝代,很容易便入了皇家,而太夫人并不想如此,可今日,那李常洛只同陈宁玉说话,谁都得想到那儿去! 「得让宁玉嫁出去了。」太夫人揉着眉心。 胡妈妈道:「四姑娘想嫁哪一家都不难,独独是怕找不到配得上她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 她这几个孙女儿,她最疼陈宁玉,只因她从小就没了娘亲,虽然姜氏作为后母,也差强人意,但到底是比不上亲娘的,太夫人也就格外关心陈宁玉,这些年相处下来,感情自然是越来越好。 所以这孙女婿人选,也就成了问题。 「还得先把宁华嫁了呢。」 太夫人又头疼了。 第二日,她就早起不了。 张氏忙请大夫来。 大夫说是忧思过重,开了方子,叫她莫要多想,心境开阔些就好了。 张氏暗想,太夫人果真是怕三皇子看上陈宁玉呢! 其实,这算不得坏,不过么,也算不得好,这家里的人一旦跟皇家联系起来,总是比一般的官宦之家还是有些大起大落,也难怪太夫人担心。 姜氏带几个女儿去见。 陈宁玉看太夫人没有精神,坐在床边,红了眼睛。 倒不是她有多自恋,可是李常洛昨日突然出现,又只同她说话,总是容易叫人想歪,只是没想到还连累了太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第二十二章 太夫人道:「没什么,明儿就好了,你们这都过来,我倒不得休息。」 姜氏道:「咱们都担心您,岂能不来看看的?」 「这看完就走罢。」太夫人摆摆手,看一眼陈宁玉,「我好得很,只是起夜了几次,又有什么。」 陈宁玉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只握住太夫人的手。 太夫人笑笑,拍了拍她的手。 姜氏很快就领她们走了。 回到杏芳苑,陈宁柔轻声同姜氏道:「三皇子看着很年轻呢。」 姜氏好笑:「本来也才十七岁,你当多大呢?」 陈宁柔挽住姜氏胳膊,声音越发轻了,说道:「其实三姐嫁给三皇子也挺好的,不是?那可是皇上的儿媳妇,为何祖母不肯呢?」 姜氏忙道:「别胡说,你祖母不肯,自是有原因的。」 陈宁柔不明白。 姜氏叮嘱道:「这话以后千万别说了,被太夫人与你父亲知道,我可护不了你。」 陈宁柔越发奇怪。 那三皇子长得也算英俊,地位那么尊贵,怎么就不行呢? 其实姜氏私底下也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听说三皇子很得皇上喜爱的,怎么说,他们侯府与之结亲算不得坏,只她不敢违背太夫人与陈修罢了。 陈宁玉这几日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幸好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倒是松了口气,太夫人也松了口气 到得十月,陈宁安嫁人了。 陈宁玉送了她一支碧玉梅花簪做添妆,当日,炮仗响彻京都,花轿围着城绕了好几圈,撒了好些喜钱出来,来贺喜的客人自然也是数之不尽。 这一切就同陈宁蓉当年嫁人时是一样的。 轮到自己,怕也差不多,只是,心情到底会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 但陈宁安定是高兴的。 她看得出陈宁安对吴简的钦慕。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三日后,陈宁安回门,也印证了她的想法,她过得很好。 张氏对吴简这女婿自然也是越看越喜欢。 其实岳母对女婿,甚少有不满意的,只因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女婿基本就是岳母挑的,有时候,反而女儿不喜欢倒是真。 等到小夫妻走后,太夫人把陈修叫了来。 「如今宁安嫁了,便该给宁华寻个合适的夫婿了,她比宁安只小几个月,拖着可不行。」 陈修点点头,想到上回三皇子的事情,说道:「宁华是该尽早嫁出去,只这事儿母亲与夫人说便是。」 太夫人看着他,叹了口气:「宁华总也是你女儿罢?」 「母亲这话说的,她自然是我女儿。」 「我却瞧着你不像她父亲。」太夫人脸色有些严肃,「别当我看不出来,你待她可如待宁玉与宁柔?这孩子,也是可怜,她也是个孝顺的姑娘啊!」 陈修垂下眼帘,并不说话。 太夫人道:「再如何,她也长大了,性子也不坏,当年的事,你不要再怪责在她的身上。」 陈修脸颊边的肌肉跳动了两下,慢慢开口道:「我也没怪宁华,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疼爱这个女儿。 那一年,周氏怀孕,没过几日,苏姨娘也有喜了,自那以后,周氏的身体就没怎么好过,生下来一个男婴,是死的,那是他第一个儿子,也是期盼了许久的儿子! 陈修伸手徐徐抹了一把脸,声音低沉:「宁华嫁出去就好了,母亲替她寻一个好夫婿罢。」 太夫人不知还能如何劝他,只得叹了口气。 天气此时已是冷了,当初杨太夫人送得云锦,都拿去裁了做袄子,过一阵子大概就能做好,陈宁玉最近都懒得出门,她最怕这儿的冬天。 即便有炭盆,也是冷得刺骨。 她穿了厚厚的棉鞋,喝着热茶,看谷秋翻账本。 如今庄上,铺面放了太夫人挑选的人,都很忠心能干,也不要她劳神,只把账算算清楚就行了。 谷秋又是个好苗子,打算盘已经十分熟练,只听房里就只噼里啪啦的响。 白桃忽然在外面道:「姑娘,表二少爷来了。」 刚说完,门就被推开,章季琬夹带着一股子冷风走了进来。 虽说他是表弟,可其实也就比陈宁玉小了大半年,只男儿心思晚熟,故而说他年纪还小,但个子却比陈宁玉高了有半个头了。 陈宁玉被风一吹,叫道:「快把门关上,关上!」 章季琬哈哈笑起来:「怪不得说是千金小姐呢,看你一点受不得冻。」 「我又不像你粗皮糙肉的。」陈宁玉哼了一声。 上回章季琬为护她,与章季和吵架的事,令他们亲近不少。 章季琬也不在意,大咧咧坐下来,把带的食盒往桌上一放:「看,我说得出做得到,这是邱记的东西,你尝尝看。」 这盖子没打开,就有香味窜出来了。 陈宁玉一嗅,笑道:「是鳝鱼!」 「是鳝鱼啊,你不是爱吃鱼么,还有狮子头,你快吃。」 这会儿也是正午,陈宁玉正好饿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吃了啊。」 章季琬道:「你吃啊,本来就是带给你吃的,啰里啰嗦,女人家就是麻烦。」 陈宁玉白他一眼,叫谷秋拿筷子来,又问:「你吃么?」 「我吃过了。」章季琬摆摆手,「吃得很饱,现在连一块肉都吃不下了。」 陈宁玉便自己吃起来,吃完,她连声赞叹:「这淮扬菜有意思,鳝鱼竟然这么烧呢,好吃,狮子头也不错,鲜的很,里面放了什么了?」 「放了虾肉了。」 「难怪。」 章季琬看她喜欢,笑道:「我有空下回再带给你吃?」 「好是好,」陈宁玉问,「不过你这次来,是单你一个人?」 她才想起来,没听说姑父姑母来了。 章季琬嘿嘿一笑。 陈宁玉的嘴角一抽。 「你又逃学了啊!」 章季琬忙道:「你别告诉祖母啊,我偷偷进来的。」 陈宁玉扶额,这小子果然是厌学呢,一点不爱念书。 「你这样可怎么是好哦。」她擦擦嘴,「逃学不说,就说你屡次考不上秀才,你爹也得打你不是?」 章季琬也头疼,但是他早有主意,凑过来道:「四表姐,不如你同二舅父说一说,我随他学学武功算了,将来去考武举成不成?」 「这不是父亲能决定的,我不瞒你,上回祖母也这么说呢,可大姑姑不肯,我想大姑姑是怕你吃苦,你看我爹天天都很累的,哪里像大姑父舒服,大姑父只坐在衙门里处理事情就行了。」 文官多是动脑,这武官多是动身体。 章季琬摇头:「我又不怕累,我坐着,屁股都疼呢!」 陈宁玉噗嗤笑起来,但很快又严肃道:「那你怕不怕死?武官兴许也有上战场的一天,那可不是好玩儿的,你看大伯父,他的腿到现在都没有好,不说那些丢了命的将士了。」 章季琬这回沉默了一下,而且还沉默的挺久。 陈宁玉只当他是打退堂鼓,结果这小子忽然把她拉起来:「走,我射箭给你看看。」 「啊?」 章季琬力气很大,一会儿就把她拉出门了,谷秋作势要去拦,陈宁玉想一想摆手:「把我那狐皮披风拿来。」 第二十三章 谷秋怔一怔,去拿了。 永春侯府祖上就是因军功被封侯的,家里又岂会没有练武场? 这会儿,他们便站在侯府北边一块场地上,里面十八般武器都有,自然也有靶子了。 现在陈行是腿伤了不来,陈修还是经常会来舞刀弄剑的,还有陈敏跟陈礼也常会来,他们都是陈家子弟,除了念些书,身手也需得拿得出来。 章季琬已经搭好弓。 看起来姿势不错,但陈宁玉还是不相信章季琬会射箭,因为没听说他有武功啊。 可章季琬一箭飞出去,竟然中了靶心! 陈宁玉瞪圆了眼睛,像看鬼一样看着章季琬:「你怎么会的?你是运气好罢?」 章季琬气死,又连射了两箭,这回虽然没中靶心,但也不远,他得意道:「怎么样,我射箭的本事不错罢?像我这种人才,难道不该去上战场?什么死不死的,我不怕,大丈夫志在四方,就算哪一日马革裹尸,也死得其所!」 少年立在她面前,寒风中昂首挺胸,神采飞扬,还真有几分英雄气概! 陈宁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也是低估了章季琬,一直当他是孩子,可是他也是有理想的。 只是这理想,到底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会让他勇往直前? 要知道,她曾经年少时,也有过很多的理想,只多少年过去,渐渐都淡了,甚至于有些,她自己都不愿意提起来。 幼稚,是啊,幼稚,可是,却也是珍贵的。 她微微笑道:「表弟,你说得挺好,可是,就算你射箭厉害,未必就有用了。」 章季琬挑眉:「怎么没用?」 「你想学武,想做将军,可却不敢自己去同大姑父说,只敢来求助于我,让我去说服父亲。表弟,你这等胆子,真能上战场么?敌人的刀剑难道还没有大姑父的板子厉害?」 章季琬脸腾地红了,猛地把弓箭扔下来:「四表姐,我哥哥上回说你,我如何护你的?如今只是求你一件事……」 「那不一样,表弟,你难道不明白,这是关系你一生的大事,到底谁能付得起责任?」陈宁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上,「表弟,只有你才能对你自己负责啊。」 章季琬愣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那根白皙的,好似春葱一样的手指,心猛烈的跳动起来。 她说的没错。 是他懦弱,是他退缩了,他原就不爱念书,可是他怕父亲,也怕母亲失望,他怕好多东西! 只是他终究慢慢的长大了。 「四表姐!」他忽然伸手,用力抱了一下陈宁玉,「四表姐,我明白怎么做了!」 谷秋跟丹秋两个,被他这个举动惊得差点叫出来。 可章季琬很快就放开手:「我走了。」 陈宁玉点点头:「好。」 他欢快的走了。 陈宁玉蹲下来,把弓箭捡起来:「放回去罢。」 丹秋便拿了放在原来的位置。 谷秋轻声道:「表二少爷也真是的,刚才把奴婢们吓死了。」 陈宁玉笑了笑。 刚才章季琬的拥抱虽然也吓到了她,可是她觉得很温暖。 那一刻,她才明白,为何章季琬会喜欢同她说话,只因她是一个愿意去理解,去包容他的人。 虽然一开始,她是无意识的。 她回头看一眼练武场,也许不久,章季琬便常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事实上是,章季琬被打的皮开肉绽,躺在床上几天都不能下来。 陈琳芝哭得双眼通红,跑来向太夫人求救。 她虽然也不希望章季琬走上武官路,可也不愿看章季琬被打死啊! 「公公婆婆劝都没用,相公铁了心的不同意,季琬这孩子也不知吃了什么药了,被打成这样也不松口,娘,我这心都疼了啊!」 太夫人头疼:「怎么女婿也这么固执呢,武将又有什么不好?咱们家祖上哪个不是?」 「可不是么,我也是这么说。」陈琳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如娘去劝劝他,相公一直都挺敬重娘,还有大哥,二哥的。」 太夫人有些为难:「这是章家的家事啊,我还能插手?」 「可季琬再被打几次,这人都废了!」 太夫人被磨得没法子,把陈行叫来。 陈行一听就乐了:「还有这事儿?」 「大哥,你还笑?」陈琳芝叫道,「你这外甥都要被打死了。」 「怎么可能,我也是做爹的,还能不知道,不过是吓唬吓唬孩子,自己孩子能打死了?」陈行皱一皱眉,「不过我这大妹夫也确实是倔了一点儿,何必呢,季琬本来念书也念不进去,不如就学武功呢,也可以建功立业么。」 「相公说季琬不是这个料子,说他就只知道调皮闹事。」 几人正说着,陈宁玉来了。 她也是听到消息,心里着急,毕竟章季琬被打,她的原因很大,要不是她鼓励他,他应该还不会那么快就去找他老爹摊牌的,不过她估摸,也是早晚的事情。 「祖母,伯父,大姑姑,都是我的错,表弟上回来说想学武,是我叫他想清楚后与姑父说的,没想到他被打的那么惨!」 太夫人挑眉:「你说的?」 「嗯,因为表弟一点不想念书,他有喜欢的事情,而且他射箭很准,我觉着学武也挺好的。」 陈琳芝也不知说什么,自家孩子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她也明白母亲以前劝的,章季琬确实不是能念书的人,只是,她见到陈行受伤,便害怕孩子也会遭这种罪,一时也是两难。 陈行道:「那我去一趟吧。」 太夫人自然同意,叮嘱一句:「有话好好说。」 陈宁玉道:「我也去。」 太夫人没有不同意,三人便一起走了。 此刻,章季琬还睡在床上,人是趴着的,屁股一点不能沾到东西,不然得疼的他哭爹喊娘。 章季和在旁边陪着。 章季琬被打了也闲不住,一会儿叫章季和给他拿水喝,又要看兵书,一会儿又要吃点心,章季和突然就恼火了,把书扔地上道:「你活该,你这德性,能不被打?」 章季琬哼哼道:「就知道你装装样子,哪里是真关心我。」 章季和被他气死,骂道:「你是中了邪了?非得要学武?」 「不学武毋宁死!」 章季和叹口气:「以前也没见你这样,这次又何必呢,不如就顺了爹的心意,你念不好,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家里好歹有我呢,你以后不愁……」 这下轮到章季琬生气了,大叫道:「你要我一辈子靠你,你做梦!」 章季和吓一跳。 章季琬脸色黑沉,显见是动了真怒,他捏着拳头,恨不得要从床上跳起来。 章季和怔住了。 陈琳芝带了救兵来。 章知敬还是给陈行面子的,赶紧请他坐,又见到陈宁玉,只觉得奇怪,怎么还跟来了一个小姑娘。 「华良,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陈行开门见山,「咱们都是做父亲的人,哪里不希望孩子有出息呢,可季琬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觉着他是像我这个舅父,你不如就成全他罢。」 章知敬哪里是那么好劝的人,淡淡道:「他小孩子,任性罢了。」 第二十四章 「只是任性的话,被你打成这样,还不屈服?」陈行笑眯眯道,「季琬虽然调皮,可这次,我觉得他挺有决心的,华良,你也不过希望他将来有个依靠,学武其实何尝又不是一条路呢?季和学文,两兄弟文武都有,也是好事。」 章知敬沉默,没有接话。 陈行叹了口气:「还说季琬呢,你这不也是任性的很?」 章知敬挑眉:「我可是他父亲,儿子听父亲的话,乃是天经地义。」 陈琳芝看谈话没有起到好效果,着急道:「相公,你不能再继续打季琬了啊!他才几岁呢,他不明白,咱们可以好好教,难道相公你真要把他打死?」 「逆子,打死也活该!」章知敬想到章季琬的顽抗,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时,陈行忽然看了看陈琳芝跟陈宁玉,二人心知他是想单独跟章知敬谈,当下就退了出去。 「姑姑,我去看看表弟罢?」陈宁玉跟着来,也是关心章季琬。 陈琳芝忙叫人领着去,她自己照旧守在门口等结果。 章季琬正跟章季和大眼瞪小眼呢,见到陈宁玉来,两兄弟都各自别开脸去,章季和与陈宁玉也不合,说道:「四表妹来看你,我先走了。」 章季琬哼了一声。 看样子,二人刚才是吵架了,陈宁玉坐到章季琬床边,抱歉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劝你了,害你被打成这样。」 「这算得不了什么,不过打坏了两根板子。」章季琬嘿嘿一笑,「别看我爹厉害,还不是被祖父祖母骂了半天呢,我反正值了。」 这小子真乐观啊,陈宁玉笑道:「大伯父来了,应该能劝得了姑父的。」 「真的?」章季琬高兴极了,一下子翻了个身,结果碰到臀部,整个脸都扭曲了,只碍于陈宁玉在,没有大喊大叫,憋得差点岔气。 小厮忙把他扶好。 陈宁玉想笑不好意思笑,忍了忍道:「你小心点儿,别乱动,万一留下后患可不得了的。」 「又不是第一次被打,没事。」他犹豫一会儿,「不过,我爹真能被劝好么?」 「应是罢。」 陈宁玉也不好打包票,实在今日看章知敬,只觉得他脾气硬的很,而陈行却一直很温和,兴许以柔克刚也不一定?说起来,两个人都是父亲,对待孩子的态度,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见陈琳芝来了。 「姑姑,怎么样?」陈宁玉忙问。 陈琳芝先是狠狠瞪了章季琬一眼:「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章季琬委屈:「娘啊,只要爹爹同意就行了,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哎,幸好你大伯父来,相公总算愿意让你试一试了。」 章季琬大喜:「真的啊,娘,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可记好了,你欠了你舅父一个人情了,你舅父平常可不愿做这种事。」陈琳芝脸上又露出笑,还是自己大哥厉害,能说得动丈夫。 「那是自然的,我这就谢谢舅父去!」他又要爬起来。 「给我躺好了,要谢也以后去,你给我好好养着,你父亲说,给你练个三年,若是在武举考不出名堂来,还得回来念书。」 章家不比侯府,侯府子弟都得庇荫,做武官不难,可章家书香门第,要做武官可得靠自己的本事了。 章季琬道:「三年就三年,我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陈琳芝叹了口气,她虽然不想章季琬走上这条路,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要顺着他了。 从章家回来,太夫人得知陈行说服了章知敬,总算松了口气:「知敬就是太过严厉了,两个孩子从小就吃苦,也是遭罪的很。」 「总算季和是没让他失望,不然怕他也不会饶过季琬的。」 太夫人点点头:「也罢了,以后就让季琬过来住罢,省得知敬看他不顺眼,时常拿板子招呼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陈行笑道。 没过多久,章季琬屁股还没好,就早早搬了过来。 其实他是怕章知敬反悔,到时候他的悲惨日子又要来临,是以也不怕疼,趁他老爹不在,瞒着陈琳芝就叫小厮搬家,他祖父祖母对儿子也不满的很,哪里有这样苛待自己的孙子的,也是当做没有看见。 后来章知敬知道,又恨不得来打章季琬,被陈琳芝死活拦住了,他发出狠话,就当没这个儿子。 不过事实上,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气话罢了。 章季琬的幸福岁月终于来临了。 太夫人可不像章知敬那样,他住在这儿,吃好用好,每月月钱都不少的,过得逍遥快乐,只一个月功夫,人就长胖了一大圈。 这时候,差不多也就要过年了。 在这段时日,倒是有好几家都有娶陈宁华的意思,不过太夫人左右看不上,陈宁华虽为庶女,可人品才华是毋庸置疑的,那些人家却因她这身份,看低了她,自家儿子都不怎么样,还想娶她呢。 就这样拒绝了好一些。 苏姨娘未免着急,抽空就找到姜氏,求她道:「二夫人好歹看在宁华一片孝心……」 姜氏打断她:「怎么,我待她不好,还是太夫人待她不好?」 「不是,不是。」苏姨娘忙道,「只是宁华年纪不小了,婢妾是瞧着,差不多便行了,也不用太好的人家。」 姜氏冷笑起来:「也是少见,谁家不希望女儿高攀呢?」 「婢妾只望宁华能过得好就行了,什么人家倒不重要,好人家反而是日子难过也未必呢,相公哪里都能个个贴心?宁华低嫁了,指不定还能好一些。」 姜氏被戳到痛处,她就是高嫁,而陈修对她是从来不掏心窝的,只表面功夫做得好,别人就当她过得顺心了。 她啪的甩了苏姨娘一个巴掌,斥责道:「你给我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建议宁华嫁什么人?你不过是个奴婢,要不是相公看你生了一个女儿,早就被赶出去了,快给我滚!」 苏姨娘捂着脸哭起来,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在路上,就遇到陈宁玉,陈宁柔,陈宁华三个。 陈宁华看到她这幅样子,只觉得自己也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脸色通红。 陈宁柔嘲讽道:「不知苏姨娘又来作甚了,真没有自知之明。」 陈宁华差点咬破嘴唇。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在陈宁玉印象里,都见过好几次了,只她不知是羡慕还是可怜陈宁华,苏姨娘毕竟是陈宁华的亲娘,是真心疼她的,在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关心自己总是好事,可是,苏姨娘却又总给陈宁华带来麻烦。 三人进来,姜氏道:「刚才你们大伯母请了大夫来,向梅是有喜了,同我去看一看罢。」 陈宁玉笑道:「那真是好事呢,大伯母盼孙儿也是盼了好久了。」 「可不是。」姜氏心里没什么高兴的,只作为弟妹,该做的还是做足功夫。 四人去往大房那里。 太夫人也在,都围着曹向梅嘘寒问暖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这一辈头一个,若是儿子的话,就是嫡重孙。 「恭喜大嫂了。」她们都去贺喜。 第二十五章 曹向梅轻轻摸着肚子,一脸幸福的样子。 「以后可别怎么走动了,多养胎。」太夫人叮嘱,「要吃什么尽管说,这怀了孩子啊,口味便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你别怕麻烦厨子。」 曹向梅性子温和,故而太夫人才这么说。 张氏也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媳:「一会儿敏儿回来,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她这个儿媳嫁进来一年多了,说实话,她也着急,幸好是不负众望。 「我这就叫人送信给亲家老夫人。」她回头就去吩咐。 曹家老爷是户部郎中,现在山东总理辽东粮储,但曹老夫人是在京城的,曹向梅还有一个哥哥,本也在京城的,去年刚刚外放。 太夫人笑道:「想必老夫人立时要过来的。」 她猜得没错,曹老夫人听说女儿有喜,果然就来了。 因家里要添丁,一家子都欢欢喜喜,这份热闹一直持续了许久。 陈宁玉早上去太夫人那儿,说起办年礼的事情。 太夫人奇怪:「你操什么心那?」 「就是往常不操心,倒不知买什么,这次表姨把家产还给我,想她也辛苦了好些年,我难得自己来管了,想好好谢谢表姨,只平时没个借口,这过年就不一样了,她总是我长辈。」 太夫人笑:「你这没嫁人呢,哪有单独送年礼的?」 「情况不一样么。」陈宁玉挽住太夫人胳膊,「祖母,您给我出个主意,买些什么好。 」 太夫人看她一片心意,便道:「你也甭管了,只拿钱来,我叫他们办年礼的时候,另外备一份,早早就给你送去,你看如何?」 「祖母真爽快!」陈宁玉笑道,「谢谢祖母了。」 「小丫头,以后可要记得这么对我呢!」太夫人摆出吃醋的样子。 陈宁玉道:「那还用说,等我嫁出去了,祖母这儿不会少的,必是头一等。」 太夫人哈哈笑起来。 章季琬这会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因陈行腿伤的问题,他只同陈修学习武功,陈宁玉问起他射箭的事情,才知道他早早就在偷偷练习了,看起来像是一蹴而就,实则也有两年呢,都是逃学后跑林子里练的。 这日他刚练完剑便来陈宁玉这儿玩。 陈宁玉被这天冷的天天缩在床上,都不太下来,跟个懒猫儿似的。 章季琬打趣道:「你投错胎了,你这样最合适做别的了。」 「什么?」 「做熊啊!一到冬天就冬眠,可不是你?」 陈宁玉气得把手里的书往他头上砸去。 谁料章季琬一把就接住了,看一看书面道:「哦,是游记呢,你想去哪儿玩呢?」 「哪儿都想去。」陈宁玉把被子裹裹紧。 章季琬笑道:「好啊,等我以后武功学好了,咱们就去到处玩儿,我跟你说,塞外才好呢,一大片的草地,牛羊成群,咱们还能骑马。」 听起来是真不错,陈宁玉幻想了一下,也觉得颇为向往。 可是,这也不过是梦想罢了。 「得了,姑父准你去才好呢。」 章季琬不屑:「我以后长大了,我爹还能如何管我?我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 这孩子还真的挺有反抗精神的。 不过怕也像了章知敬,这章知敬的性子,还不是油盐不进,连他父母的话也不听么,不然上回也不至于还得陈行去一趟才解决了。 陈宁玉伸伸手:「把书拿来给我。」 章季琬便把书给她,在屋里随便溜达。 陈宁玉一挑眉:「你还不走呢?」 就算是太熟的表弟,老往这儿来也不好。 章季琬正看向她的梳妆台,眼见她桌上有好几个胭脂盒,颜色都不同,随手就拿出来一个崭新的道:「表姐这么多胭脂,给我一个罢?」 陈宁玉一怔。 她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要来干什么?」 她一时还真没明白章季琬的意思。 「送给吕姐姐的。」章季琬笑笑,「有回我听吕小弟与赵大婶说,吕姐姐连盒好胭脂都没有,赵大婶也没法子,说她到底不是千金小姐,也用不着好的,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陈宁玉皱起眉头:「还有这事儿?」 要说太夫人对他们一家不薄,日常用度都给的不少,怎么会连盒好胭脂都没有? 她想一想道:「这胭脂本是我的,不适宜给你拿去送人,再说,你是男儿,岂有给姑娘送这个的?吕姑娘可不是你近亲啊,你得明白。」 章季琬不以为然:「住在一家的,又有什么。」 陈宁玉还是坚持她的想法:「这样罢,我去同太夫人说一声,这事儿你别管,反正吕姑娘总会有胭脂用的。」 章季琬看她一再劝说,倒也罢了。 等到章季琬走后,丹秋走过来,犹犹豫豫道:「刚才见表少爷说到吕姑娘,奴婢倒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有天奴婢与金桔遇到,同她说了几句话,那会儿吕姑娘正坐在亭子里绣荷包,奴婢临走时瞄了一眼,看到上头绣了两只白鹤,当时也是没注意,不过今儿见表少爷腰间挂的荷包,正与吕姑娘绣的一模一样呢。」 金桔是太夫人派去服侍吕姑娘的丫环。 陈宁玉吃了一惊。 谷秋的脸色也有些变化。 不过陈宁玉再没有说话,拿起书继续看了。 只是,过几日,她就去了吕芸那里。 吕芸正在看书,赵氏在贴年画。 见到她来,二人都很惊讶的样子。 陈宁玉笑笑:「我连日来没怎么出门,出来走走,正好路过这儿。」 吕芸笑道:「四表妹请坐,我这儿屋里有点儿乱,娘在收拾东西呢。」 「无妨。」她坐下来,问道,「你们过年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去与祖母说。」 「不少,不少,太夫人给了好些东西,用都用不完的。」赵氏很感激,「哪里还好意思呢。」一边看看陈宁玉,只觉得整个屋都因她亮堂起来了。 她忙给陈宁玉沏茶:「外头冷,四姑娘喝了暖暖身。」 「劳烦表姑了。」陈宁玉端起茶喝一口,朝谷秋使了个眼色。 谷秋便把带来的胭脂水粉拿出来。 「我得了些好的,吕姐姐拿去试试罢,大过年的,咱们姐妹也得打扮漂漂亮亮不是?」她笑眯眯的看着吕芸。 吕芸推却:「这怎么好,再说,我平常也用不到,给我是浪费了呢。」 上一次侯府女眷一起去武定侯府,太夫人也不曾叫了她的,她住进这里之后,才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打扮了又有何用? 陈宁玉听出来一点意思,笑了笑道:「我也不太出去,不过兴致来了,装扮一下,自己看着也高兴么,吕姐姐就收下罢。」 吕芸倒不好再次拒绝,便道:「谢谢四表妹了,不如我给四妹妹做个荷包罢?我闲来无事,做了好些,上一回还送了给表弟。」 说的便是章季琬。 陈宁玉没想到她自己会提起来,不免讶异,因她原本是来试探吕芸的,可吕芸却表现的十分坦荡。 「那我也不客气了,吕姐姐的绣工定是好的,不像我,也不太拿得出手。」 吕芸道:「四表妹蕙质兰心,真想学哪儿不会呢。」 第二十六章 陈宁玉笑:「表姐高看我了。」 说得一会儿,陈宁玉方才回去。 路上,谷秋小声道:「依姑娘看,吕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陈宁玉摇摇头。 这事儿不好说,只是吕芸的年纪不小了,不知她的终身大事又会如何安排? 现在太夫人一心都在为陈宁华忙呢。 隔了一日,又传来好消息,陈宁蓉有喜了,张氏自然高兴,可又有些担心她随女婿在外,不能好好养胎,陈行倒不以为然,好歹他大女婿也是个知县,能有什么,只叫人送去好些东西。 大年前,侯府一直很热闹,各方亲戚都来送年礼,侯府也是派人不停的进出府,就这样一直到大年夜,炮仗声中,一家人聚一起过春节。 初二,是儿媳妇归宁的日子,娘家在京都的,一般都这个时候回娘家,当然,也有拖到正月十六的。 张氏跟姜氏平常都会带了孩子一起回去看看外祖母,外祖父。 太夫人很和善,这个倒从来不阻止,还叫她们多住两日,毕竟儿媳妇嫁入陈家,若无特殊之事,便不回,她也一样当过女儿,明白其中的不易。 见她们都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太夫人招招手叫陈宁玉过来道:「你要不要去你母亲娘家看看?」 陈宁玉跟往日一样摇头。 太夫人就不勉强,又笑:「你有长公主,也是一样的。」 但这次破天荒,姜氏竟然喊了陈宁华去。 要知以前,陈宁华与陈宁玉一样,都不跟姜氏回娘家的,奇怪的是,陈宁华还愿意了。 陈宁玉倒是不明白她为何。 又不是姜氏生的,姜氏娘家把姜氏与两个孩子捧得跟宝似的,但绝不会把她们两个不是姜氏亲生的当宝,她可是见过姜氏的一个侄女儿的,见到她就知道翻白眼呢。 所以她从不去。 此刻,陈宁华的居所清音苑里,夏莲正给她收拾平常所用之物,一边担心的道:「姑娘往常也不去的,这次又何必去呢?」 陈宁华无奈:「母亲说了的,我还能拒绝不成?」 「可是,四姑娘就不去啊,夫人也没如何,再说,还有太夫人在呢。」 陈宁华道:「四妹同我又一样?你别说了。」 夏莲只得不说了。 自家姑娘确实与四姑娘不同,说起来,那是可怜多了,但太夫人还算是疼爱的,又何必要去姜家受气呢?可她不过一个丫环,又怎么能做主,只得叹息罢了。 到得上元节前,长公主又派人来接陈宁玉。 最近这几年的上元节,其实陈宁玉都在家中渡过的,倒不曾去长公主那儿,没想到长公主今年会那么早就叫她过去了。 太夫人若有所悟,笑道:「她是见你大了,你这趟过去就多住一段时间罢。」 陈宁玉点了点头:「那今年就不能与祖母过节了。」 「傻孩子,祖母还计较几个?快些走罢,省得娥姿她又等你。」上回长公主肯让傅朝清来,太夫人已经心满意足,只觉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轻了不少。 陈宁玉便去了长公主府。 这会儿天还冷得很,她穿了很厚的袄子,还一件狐皮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直到进了屋里,见四处都有炭盆,才把披风解下来。 长公主道:「快过来坐,一路上冷了罢?」 「还好,只想到姨母,心里头就热乎乎的。」 长公主噗嗤笑道:「真会哄人了,你呀,年前送这么个重礼给我干什么呢?」 「这些年辛苦姨母了,都是应该的。」陈宁玉拉着长公主的手,「以后每年我还得送,姨母可千万别不收,不然我也不来了。」 「还敢吓我呢,但也罢了,总是你一片孝心,我没有白疼你。」长公主笑笑,又瞧她身上袄子,眼睛一亮道,「哟,这是金陵出的云锦呢,我上回着人去金陵,都没有买到那么好的。」 陈宁玉笑道:「是杨太夫人送的,她去年从金陵回来,送与府里好一些。」 长公主点点头:「难怪,他们武定侯府与你们府一向都有交情。」 「是啊,去年也请咱们去做客,听了曲儿。」 「他们家那几个伶人是厉害,皇后娘娘都请去唱了几回的,旁人想学,都学不好呢。」长公主亲昵的摸摸陈宁玉的脸儿,「不过你幼时不爱听曲儿,也不知哪日,倒喜欢了。」 陈宁玉笑道:「我幼时还不爱吃鱼,觉得刺多麻烦,现在不也喜欢?」 「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瞧着确实,云儿,清儿,却还如幼时一样,不曾怎么变的。」 「怎么不变呢,我还记得大表哥小时候最是调皮了,常拿癞蛤蟆吓我,看我怕了,就高兴得很,别提多可恶了!现在可不是英俊潇洒?」 长公主哈哈笑起来:「云儿幼时是遭人厌的很,我都嫌他。」 「你们在说什么呢?」 门外却一声大喊,傅朝云满脸气愤的走进来,叫道:「娘,我都几岁了,您还提那时?」又看向陈宁玉,笑得很阴深,「阿玉,昨儿有人说在池塘里看见有蛇呢。」 陈宁玉忙道:「大表哥,你没听我说你英俊潇洒呢?我是真心夸你的。」 傅朝云哼一声撇过头。 傅朝清也进来了,微微笑道:「他那会儿胆子又有多大,我给他讲个鬼故事,他半宿都没睡好。」 「肖兰你……」傅朝云的脸都黑了。 其他人却都笑起来,包括俞氏。 「好了,还同孩子一样呢,我不过看到宁玉,想起以前罢了。」长公主笑了会儿,对俞氏道,「你叫人去宁玉房里多添两个炭盆,她怕冷得很。」 俞氏笑道:「母亲,我早吩咐下去了,知道您疼宁玉呢。」 长公主颇为满意。 傅朝云问:「阿玉,你这回过来住几日呢?我最近可不太忙了。」 「祖母叫我多住几日的。」 长公主听到,点点头:「也好,就住到十七再走了。」 傅朝云眉飞色舞:「等过几日,咱们去看灯会。」 本朝的上元节正月初八就上灯了,一直要到十七再落灯,整整十夜,家家户户都悬挂五彩灯笼,还有猜灯谜,耍龙灯,舞狮子等表演。 故而这几日,京都的晚上是极其热闹的,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多数都会出来观灯。陈宁玉向往已久,只可惜侯府规矩严,太夫人不肯让她们出去,如今听到傅朝云这么说,陈宁玉自然高兴。 长公主却道:「宁玉是姑娘家,如何好去?」 「怎么不好去,有孩儿保护,阿玉还能有事么?」傅朝云道,「阿玉难得过来,母亲就请准了罢。」 长公主沉吟片刻,转头看陈宁玉:「你想去么?」 陈宁玉委屈道:「姨母,我一次都没去过呢。」 看她那样儿,长公主笑道:「好罢,好罢,就去一次罢,也不用在十五,就初九罢,人也不会很多,但只这一次,你在我这儿,可不能出了差错的。」 傅朝云又保证了一回。 俞氏看在眼里,不免有些伤心,她嫁给傅朝云之后,从未见他如此,去年上元节,她说想去,傅朝云也未有何表现,哪里像今日这般殷勤! 第二十七章 可谁教陈宁玉长得那样美,她与之一比,不过是绿叶罢了。 那为何当年傅朝云又没有娶了陈宁玉呢? 他们两家都不是最近的表亲,无不可的。 俞氏不明白。 众人用过饭之后,便从正房出来回去了。 陈宁玉还与傅朝云几个走一起。 俞氏看他们说说笑笑,难过的感觉更甚,她虽是傅家的儿媳妇了,可比起陈宁玉,却好似一个外人,十分的格格不入,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陈宁玉到底是姑娘家,还是心细些,眼见俞氏落在后面,回头等她,一边问:「大嫂可去看过灯会呢?」 俞氏勉强一笑:「没有呢,往常在家里,父母也不准的。」 「那正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去。」 俞氏嗯了一声。 等到初九,各家各户都已经挂了灯,因这一日不是第一日,也不是十五,故而人不是很多,所以长公主才准她这天来看看。 陈宁玉穿了身不太显眼的袄裙,也没做什么打扮便与傅朝云,傅朝清,还有俞氏,携带几个丫环小斯去观灯。 不过到底是出门,她还是戴了一顶帏帽,只没走几步,傅朝云就把她那帏帽扔掉了:「来看灯,你顶着这个,还能看么?」 陈宁玉无言。 傅朝清皱眉道:「你管这么多,阿玉总是姑娘家。」 傅朝云道:「反正也扔了,如何?有我在,怕什么呢?」 傅朝清不想坏了情绪,扭头不理他。 傅朝云兴致勃勃的同陈宁玉说以往他们来关灯的事情。 陈宁玉第一次来,还是很兴奋,看到什么灯都要逗留一下,有灯谜也会猜,只她不太擅长这个,总是反应慢些,倒是傅朝清替她猜到好多次,一会儿功夫,就拿了好些奖品。 什么东西都有,篮子,糖葫芦,点心,他们都塞在篮子里,叫傅朝云提着。 俞氏这几日虽因陈宁玉的关系,心情不太好,可这会儿也欢喜得很,被傅朝云拉着,满心的幸福。 到底她是他的妻子呢,又怎如同陈宁玉一样? 四人走着走着,天完全黑了,人也渐渐多起来。 陈宁玉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侧头一看,却是傅朝清。 他没有看她,只轻声道:「小心走散了。」 像是很随意的举动。 可是他的手掌却是实实在在的,略有些热,包围住她的手。 她从没想到傅朝清的手原来也不小,只记得印象里,他的手指修长又优美,一点儿也不逊于她的。 她的脸有些发红。 想挣脱开,却又不知为何,还是由他牵着。 幼时,她在长公主府里到处玩,也常是由他牵着的。 他身体虽然不好,可是他很会关心人。 那一刻,她像是想起好些事。 「咱们去吃点东西罢,」傅朝云一直走在前头,此时转过头,指着前面一座酒楼道,「就坐在靠窗的地方,一会儿有舞狮子的会过来,咱们在楼上看,怎么样?」 「好。」傅朝清同意。 傅朝云也没注意到二人的手,又往前走了,倒是俞氏有些诧异。 陈宁玉猛地就缩了一下。 傅朝清握住了没给她动,可是进酒楼的时候,他松开了,像是平常时候一样问陈宁玉:「阿玉,你想吃些什么?」 没等陈宁玉回答,傅朝云道:「吃鱼肉饺子罢,这家的好吃!」 俞氏奇怪:「相公吃过?」 「对,不然岂会叫你们来?」傅朝云笑道,「我有时不回家,便与同僚在外头吃,这家的我觉得不错。」 他们自然听从,点了鱼肉饺子,一盘炒冬笋,一盘山芋鸡丝,还一盘翡翠鱼片,一小坛酒。 四人坐下就吃了。 果然没多久,楼下就有舞狮子的来,那狮子硕大的头,倒是把一颗彩球玩的精彩万分。 陈宁玉站起来看,笑道:「好大的狮子,好厉害!」 「是啊,好功夫。」俞氏也称赞。 傅朝云只喝酒,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颇有侠士粗鲁之风。 傅朝清没喝酒,立在陈宁玉身后看舞狮子,偶尔一笑,温柔俊美。 等到看完,他们也是喝饱吃足,傅朝云拍着肚子:「快要撑死我了,咱们再去走走!」 陈宁玉好笑。 俞氏忙给他披衣服:「相公别着凉了。」 四人下楼,又去街上,这回没走一会儿,就见三个人迎头走过来。 虽是夜晚,四周却亮的好像白昼,陈宁玉一眼就看清了当头之人,只觉心就跟捆了石头一般,直沉了下去。 傅朝云是惠英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常去宫里的主,自然认识此人,行一礼,很熟稔的同他招呼道:「三皇子也来看灯会么?」 李常洛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陈宁玉的脸上。 刚才她从酒楼出来的那瞬间,他就看到了她,不同于那日在武定侯府,他远远得见她不拘谨的一面,一颦一笑当真是颠倒众生,他看得差点都痴了。 难怪总也忘不掉她,这世上有谁能比她美呢? 他毫不犹豫便走上前来。 「是来观灯,正巧遇到,不如一起走?」 算起来,他乃是长公主的侄子,与傅朝云两兄弟当然是亲戚了。 傅朝云没有拒绝:「咱们正是要去东边看看,也就那边没去了。」 傅朝清听到这句,实在是头疼,他可没有忽略李常洛直勾勾的眼神呢! 「阿玉累了,要回去了。」他淡淡说道,「大哥,咱们下回再来。」 傅朝云一愣,问陈宁玉:「阿玉,你累了?刚才还好好的,说想再看一看呢,其实也就那一边,看完再回去罢,下回你也不能来了。」 傅朝清恨不得就踹傅朝云一脚。 陈宁玉当然不想跟李常洛有任何牵扯,说道:「我走不动了,反正也看得差不多,咱们还是回去罢。」 傅朝云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有强求,同李常洛道:「那咱们先走了,告辞。」 李常洛可不是笨人,哪里听不出来刚才那段话的奇怪之处。 他心里有些恼火,只因陈宁玉是在避开她。 「我也看腻了,子霞,不如我随你们去,说起来,我也好久不曾拜访惠英姑姑。」 陈宁玉抿了抿嘴,她心里很着急,却不知道还能如何拒绝。 傅朝清却立刻道:「现天色已晚,母亲怕是要休息了,还请三皇子改日再来罢。」 李常洛脸色微微一沉。 傅朝清面色不改。 傅朝云再迟钝,也觉得有些古怪。 等到李常洛走了,他问傅朝清:「刚才怎么了,你好像很讨厌三皇子?」 「你喜欢他不成?」傅朝清没好气。 傅朝云皱眉:「我怎么会喜欢他,不过他好歹是皇子,来咱们家坐坐也无妨罢?」 「不喜欢就行了。」傅朝清不肯解释。 俞氏倒是瞧出一点门道。 回到公主府,因确实晚了,陈宁玉回房休息。 只是,她又同上次一样,睡不太好。 李常洛的眼神时时在她脑海里闪过,那眼神炙热,又有些吓人。 其实最可怕的还是他的身份。 若是一般的皇子,在十七岁时,早就封王离开京城了,可李常洛却一直没有封王,留在京都,甚至留在皇城里,稍微有些心眼的人都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二十八章 可是,即便明白,却也不能猜到未来之事,陈宁玉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谷秋跟丹秋两个丫头也担心。 「回去一定得告诉太夫人。」谷秋叹了口气。 丹秋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一想道:「应是无事的,长公主可得皇上信任呢。」 「可三皇子是皇上的儿子啊。」 这下丹秋又说不出来了。 到得第二日,陈宁玉起来,还有些犯困,只因晚上做了好些梦,但都不是什么美梦,心情也不太好。 她去长公主那儿请安。 长公主笑道:「昨儿玩的可好?我是早早就睡了。」 「挺好的,花灯很漂亮,还有舞狮子看。」 「你喜欢就好了。」长公主道,「那今儿还想去么?」 陈宁玉忙摇头:「不去了。」 她回答的很快,长公主本是逗她的,哪里知道她竟然一口拒绝,也是觉得奇怪。 二人正说着,有下人来报,说是三皇子来了。 长公主吃了一惊。 陈宁玉的手紧紧握住。 「叫他进来。」长公主对陈宁玉道,「你先回去罢。」 长公主不说,陈宁玉也得急着走,一刻不停就出去了。 李常洛进来,带了好些礼。 长公主微微笑道:「怎么会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皇上知道么?」 李常洛笑道:「我与父皇说过了,姑姑,以往小侄年纪小不懂事,甚少来拜会,还请姑姑莫要怪责呀,今儿算是来赔礼了。」 长公主又很惊讶。 当今皇帝现有五个儿子,除了最大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以外,其中一个已经封王出去了,还有两个年纪尚小,一个十一,一个八岁,这三皇子李常洛么,说实话是不太熟稔的,但她对几位皇子,原本也不拉近关系。 长公主这些年同皇上的姐弟情一直不错,与她的识时务是有莫大关系的。 她不想参与皇位之争。 可今日,李常洛却上府里来了,他其实也就年幼时来过几回,长大了从不来,长公主岂能不奇怪,她也没有与任何皇子培养感情的意思! 李常洛又道:「姑姑,我昨日遇到表哥表弟,想到以前也来姑姑这儿玩过,这些年作为侄儿,着实是有些不懂事了,还请姑姑不要放在心上。」 原来还有这事儿,长公主心想,刚才陈宁玉居然没有提呢! 再想到她的表情,长公主心里有数。 她淡淡笑了笑道:「你既然来了,我岂有不欢迎的?」一边吩咐下人去把两兄弟叫来。 傅朝清听说李常洛来了,手里的书没拿住,落在了书桌上。 他穿上披风就出来了。 路上遇到傅朝云,傅朝云道:「说起来,三皇子是好几年不曾来过了罢?我记得他与你同岁,那会儿你八岁时好像来过一次,其他真不记得了。」 傅朝清道:「是,那是他最后一次来。」 「那与咱们也是生疏的很,倒没想到昨日遇到,他还真上门来了。」傅朝云大咧咧的,一点没想到原因。 他又看傅朝清一眼,奇怪道:「你果然很讨厌他!」 傅朝清沉着脸走了。 二人来到长公主那里,这会儿傅成也在,李常洛正与傅成说话,见到他们来,竟然称呼表哥表弟。 两兄弟嘴角都歪了歪。 说得一会儿话,李常洛就说要出去转转,看看长公主府有何变化。 傅成便命两兄弟领着去了。 李常洛醉翁之意不在酒,很快就提到昨日之事,问傅朝云:「昨日见到的姑娘可还在府上呢?她是姑姑的表外甥女罢,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是陈家的四姑娘?」 傅朝云惊讶:「你怎知道?你见过她不成?」 李常洛脸上泛起笑意:「在武定侯府见过一面。」 傅朝云道:「原来如此。」 「她还在府上么?」李常洛又追问。 「在的,阿玉要住到十六才走呢。」 李常洛很高兴:「不如把她也叫出来?说起来,她也算是我表妹。」 没等傅朝云说话,傅朝清道:「恐怕不太方便,阿玉认生的很,再说,咱们几个男人,叫她来做什么?」 傅朝云看了一眼傅朝清,心想阿玉什么时候认生了?但他也不可能拆穿自己的弟弟,符合几句道:「是啊,是啊,阿玉也很怕冷,还是算了。」 李常洛愿望没达成,话都变少了。 不过他也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毕竟长公主一家不是等闲之辈。 不说长公主,就是这两兄弟,他父皇都很看重的,要不是傅朝清身体不好,恐怕当年早就选了做太子陪读,傅朝云又被父皇亲自点名做锦衣卫,为父皇效力。 李常洛暗想,此事若是能成,也是一箭双雕,还是不要着急,从长计议为好。 他再没有提到陈宁玉,在府里里逛了逛就同长公主告辞一声走了。 长公主问两个儿子:「你们昨日遇到三皇子了?」 两个儿子答是。 长公主目光微凝:「他刚才与你们说什么了?」 傅朝云挠挠头道:「也没说什么。」 傅朝清却道:「他想叫阿玉出来,与他见见,还说在武定侯府时见过阿玉一面。」 长公主的脸色一下就很不好看。 看来李常洛这次异常的举动,多半是因为陈宁玉,不然岂会亲自过来?想他这年纪,也是要成亲了,上回去宫里,也是听皇后娘娘提过要给李常洛娶妻呢。 傅朝云看母亲与弟弟都很严肃,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难道,难道三皇子看上阿玉了?」 傅朝清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色。 长公主叹了口气。 傅朝云哎哟一声,急道:「那可不行,三皇子虽然还未娶妻,可是听说侍妾不少啊!传言他就是有些好色呢,可不能把阿玉嫁给他!」 「我自然知道。」长公主把陈宁玉当自己女儿的,岂会不为她着想? 她自小就在宫中长大,那些龌蹉的事情看得多了,可不愿意陈宁玉嫁入皇家,更别说,这三皇子的身份最是古怪,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叫人去准备马车,好送宁玉回去了。」长公主吩咐下人。 傅朝云道:「啊?阿玉才来没几日呢。」 「她如今已不适合住这儿了,三皇子与永春侯府是没有什么关联的,想必他不会去侯府,不若咱们家。」傅朝清解释,目中藏着担忧。 傅朝云想想也是,虽然不舍,也只能如此。 长公主唤了陈宁玉来,柔声道:「你莫要担忧,一切有我呢。」 陈宁玉信任长公主,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一松。 她很快就坐车回去了。 长公主府门前一直停着一辆青布油车,此时见到陈宁玉的马车从府里出来,忙跟了上去,到永春侯府时才又转了个头走掉。 太夫人见陈宁玉这么早回来,也是奇怪,问她怎么不多住几日。 陈宁玉怕太夫人担心,没有把这事儿说出来,只说是久了也不好,其实她想看看长公主怎么解决再说,如果顺利的话,实在不必要让太夫人再烦心的,上一回,只见到一面,太夫人就没睡好觉。 太夫人也就没问。 陈宁玉离开的这几日,杨太夫人来过一次,两位老太太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儿微妙。 第二十九章 只因杨太夫人的嫡长孙杨延陵要回来了,他在边境这几年,没有虚度,年前大败蒙古兵,一气把他们赶到了几百里之外,蒙古可汗决定臣服于本朝,年年上供,皇上大喜,召杨延陵回京。 这对于武定侯府,那是大好的消息,杨太夫人说起的时候,笑得脸上开花,太夫人也替她高兴,可高兴之余,她察觉到杨太夫人的意思,可能是想与他们结亲呢。 说起来,那也是高攀。 武定侯府有个得宠的贵妃不说,世代子孙都立有军功,北军声名远震,那杨延陵回来,要娶哪家的姑娘不容易? 可太夫人却不太愿意把陈宁玉嫁给杨延陵。 只因这姑娘是她心尖尖上的,她想把陈宁玉嫁入一个简单的书香门第也便是了,所以她心中的人选是陈宁华,然而,杨太夫人却又定是不肯的。 毕竟陈宁华是个庶女,而杨延陵既是嫡子,又是武定侯,确实也不太相配。 太夫人很纠结。 陈宁玉自是不知道这件事,与太夫人说过几句就回去了。 过得几日,长公主去了宫里。 皇后娘娘贾氏见到她,笑问道:「怎么这会儿来了?真是巧呢,灵资也在。」 华英长公主李灵姿乃是皇帝的同胞妹妹,要说长公主地位尊贵,这位更是了,就是皇后也要忌惮几分的,可长公主却丝毫不给她面子,淡淡道:「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省得人多打搅娘娘。」 李灵姿冷笑一声:「彼此彼此,我还不想见你呢!」 贾氏头疼。 这两位一个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姐姐,一个是嫡亲妹妹,要是皇帝的态度有个差别倒还好了,可偏偏是手心手背,没个不一样的,这二人又水火不容,或者说,甚至有深仇大恨,就是皇上当和事老,也成不了。 「总是姐妹,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贾氏笑眯眯道,「都来了,正好同我吃顿饭。」 长公主有事,也不与李灵姿斗了,坐下来笑道:「求之不得。」 李灵姿哼了一声,到底也得给贾氏面子,不再出言不逊。 贾氏拢了拢身上毛皮披肩,同她们唠家常。 今日李灵姿实则也是有事,过得一会儿,开口问道:「早前就听娘娘提起要给常洛娶妻一事了,现在可寻到合适的姑娘了?」 长公主不由眼皮一跳。 贾氏坐直了一下:「还没有呢,皇上很看重,故而我也是左看不是,右看不是的。」 李灵姿眼睛转了转。 长公主屏气凝神,她好奇李灵姿会说什么。 贾氏见状道:「你可是有什么好人选?」 李灵姿便笑起来:「也是看常洛年纪不小了,我总是他姑姑,便想尽份心而已。」 「快说是谁家的姑娘罢?」 「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姑娘在家排行第二,姓葛,父亲是在礼部任职的,我有回在别家见过她一次,真正是端庄,又知礼呢。」 贾氏问:「可是葛显道葛大人的二姑娘?」 「是呀,原来娘娘也知道。」 「我原也考虑过的。」贾氏的目光落在李灵姿脸上,意味深长一笑,「其实也可,不若我与皇上再说一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定的。」 「那自然是了。」李灵姿笑道,「我也是随口一提。」 长公主嘴角一撇。 随口一提便专程来一趟,她也真是够随便的了。 贾氏这时转过头看向长公主:「娥姿,你有何看法?你可见过那葛二姑娘?」 李灵姿便也盯着她瞧。 长公主微微一笑:「倒是没见过,娘娘也知我不太与别家交往的,不过即是妹妹说起的,应当是不错的罢。」 她还真心希望三皇子能娶了那葛二姑娘呢,这样她就不用为此费心了。 李灵姿有些惊讶,听起来,李娥姿居然还有点儿偏帮她的意思。 当然,只在她看来是这样,但在贾氏的眼里就不一样了,只因两位公主绝不是同一路人,所以她觉得长公主才是真的随口一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 谁料长公主又问:「常洛是今年就打算完婚?」 贾氏回答:「这倒不一定,男儿么,晚上一两年也无妨,只皇上希望他早日娶妻,说成家了人也稳重一些。」她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很是酸苦。 可惜她的儿子,原先立的太子去世了,不然也能见到这一天,如今,儿子没了,她的人生又有何乐趣,不过看戏罢了。 长公主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一两年?这其中的变数可大的很呢! 三人用过饭之后,两位公主就告辞了。 路上,李灵姿朝长公主看了好几眼,终于憋不住道:「你莫不是也有合意的人想嫁给常洛罢?」 「没有。」长公主挑眉,「我可不像你。」 李灵姿冷笑:「那你为何而来?平常不见你那般来得勤的。」 长公主看着她,心念一动,淡淡道:「其实是常洛有次上我家来了,我觉着奇怪,就来宫里一趟。」 「哦?他来你府上了?」李灵姿皱眉,这李常洛寻常不太与人亲近,她们两个人,李常洛与她还好一些,怎么没来她家,反而去了李娥姿那里呢? 长公主道:「我是觉着他有些毛毛躁躁,正如皇上说的,是该成亲了,性子能稳一稳。」 李灵姿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还关心他起来了?」 「总是咱们的侄子么,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公主慢悠悠道,「兴许我也该给他寻个合适的?他若娶妻了,倒还能常记得我这个姑姑不是?」 李灵姿脸色沉了沉,甩袖走了。 长公主在心里真心祝愿了一回,李灵姿能早点让三皇子成亲才好! 不过看起来,李常洛还没有与皇上,皇后提起陈宁玉的事情,看来他也是没有把握。 李常洛现在这位置,娶妻原就是不该自己选择的,他还不算笨,当然,李常洛作为几位皇子之一,能多得皇帝喜欢,本来也不是一个笨人。 长公主猜对了一半,其实李常洛是去找了淑妃。 淑妃便是武定侯府的大姑奶奶了,李常洛原是一个位份低的妃子所出,那妃子在生下他之后没多久便去世了,皇上把他交予淑妃抚养,而淑妃是没有儿子的,只有一个女儿。 这二人有些母子情。 淑妃正吃着点心,听李常洛说完,擦了擦嘴,好奇的道:「是那永春侯府的四姑娘?倒是听母亲提过,当真是有沉鱼落雁之貌?」 李常洛脸有些红:「是的,母妃,孩儿想请母妃做主。」 淑妃点点头:「原也不难,只是娶妻娶贤,你何必要娶他永春侯府的?」 在她看来,李常洛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李常洛忙道:「永春侯府也不是寻常人家,大姑奶奶是嫁入章家的,二姑奶奶又是徐家,他们家大夫人张氏的娘家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张老太爷乃是翰林院大学士呢。」 淑妃又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倒是说的没错。」 「那母妃是同意了?」李常洛大喜。 他虽然不能与父皇母后说,可是淑妃不一样,在这宫里,淑妃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人,至少李常洛是这么认为的,他可不信皇后能为他娶个合意的妻子。 第三十章 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看上就娶了呢! 淑妃看一眼李常洛:「你啊,还真是上心了,既如此,我替你想想法子。」 李常洛见她是答应了,自然欢天喜地。 淑妃身后一个中年宫女元娘,也是她心腹,轻声问道:「可是要请太夫人过来?」 太夫人乃是杨太夫人,也就是淑妃的母亲了。 淑妃道:「上元节么,往常也要来的,别说我娘才从金陵回来,我尚未见过她呢。」 淑妃不同于别的妃子,她要见见家人不是难事。 元娘笑道:「这回武定侯立了大功回京,太夫人定也高兴的很。」 说到这个侄儿,淑妃心情很是愉悦,笑道:「可不是,算起来,还得有一个月他才到京呢,不然也叫着一起来了。你吩咐下去,就请太夫人后日过来罢。」 元娘应一声走了。 杨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毕竟要去见女儿了么,她已经是两年多未见到淑妃了。 当年淑妃入宫,杨太夫人暗地里哭到心痛,到外面,还得打起精神来,总不能叫人知道她不甘心把女儿送给皇帝当妾罢,可杨太夫人每回想到这事儿,还是难受。 要是淑妃不生得那般美,当年也不会被微服出巡的皇帝看上了。 她收拾一下就去了宫里。 淑妃起身相迎,一边就扑入杨太夫人怀里。 母女两个感情很好,杨太夫人眼睛红了:「我到处玩儿,倒一直没见到你。」 淑妃道:「母亲喜欢就好了。」 杨太夫人抬头看看自己女儿,只见她容光焕发,浑不似三十好几的人,总是有些欣慰,幸好皇帝是怜惜她的,在宫里没有过苦日子。 淑妃拉着杨太夫人坐下,笑道:「母亲精神也很好,女儿总算放心。」 「有你哥哥嫂子呢,你别挂念。」 淑妃嗯了一声。 杨太夫人想到杨延陵,问道:「皇上这次招延陵回来,可是不让他再去边疆了?」 「应是的,我与皇上也说了几回,幸好这次蒙古是臣服了,延陵应会常住京城。」 杨太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淑妃笑:「下回母亲与大嫂又要着急延陵的婚事了。」 「这个我倒是有人选了。」杨太夫人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有点儿可惜,原本我看上的姑娘因延陵一直不回京倒是嫁出去了,这一个也尚可,只生母早早去世。」 「哦?是谁家的姑娘?」淑妃好奇。 「是武定侯府的四姑娘。」 「什么?」淑妃一怔,她没想到杨太夫人竟然看上的也是那姑娘,心里也不禁好奇上了,「我倒是没见过她呢,到底入宫前,她还未出生。」 他们两家一直都有往来,少时,她与陈家两位姑奶奶也常见面的,只入宫后,她便不曾召见过她们,时隔多年,更是生疏了。 然而,这次,竟牵扯到他们侯府的四姑娘。 杨太夫人道:「生得花容月貌,不比你当年逊色。」 淑妃能在宫中长盛不衰,除了能力,她的脸也是重要的武器之一,不说当年那一批入宫的,就是现在,都没有比得上她的姑娘,皇后更是差了她一大截的。 听到杨太夫人这么说,淑妃心里有数了,那确实是个美人儿,难怪李常洛心心念念。 「不瞒母亲,其实常洛也提过这姑娘。」淑妃说道。 杨太夫人扬起了眉,她想到那次请陈太夫人几人来府里,遇上三皇子一事。 「是延康带了三皇子来,他见到陈四姑娘的。」杨太夫人严肃的看着淑妃,「你这么说,莫非三皇子也看上她了?」 淑妃却没有告诉实情,笑道:「只是提一下,毕竟是个美人儿么。」 杨太夫人想一想道:「女儿啊,母亲劝你一句,三皇子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总是有皇上跟皇后娘娘呢,他娶谁,咱们可管不着。」 淑妃叹口气:「他可是我抚养大的。」 「但他不是你亲生的儿子!」杨太夫人语气也严厉起来。 淑妃抿了抿嘴唇,她不想与自己的母亲起冲突,只问道:「那母亲怎么想,可是要去永春侯府提亲呢?」 「还不至于那么快,延陵还未回京呢,再说,终身大事岂能草率,延陵也未必喜欢的,总得要问问他的意见。」 杨延陵是武定侯,可不是小孩子了,杨太夫人还是会尊重他的想法,这回是他的亲事,他要娶的娘子,她不可能完全的大包大揽。 淑妃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会儿道:「今儿也只是想看看娘,别的咱们不说了。」 其实她本来是想跟杨太夫人说陈宁玉的事情的,毕竟他们两家交好,可现在却不好说了,不然杨太夫人还得生气,先是看看情况罢。 不过她还真想见一见那陈四姑娘。 「下回不如带陈四姑娘来宫里一趟,母亲说不比我逊色的。」淑妃笑了笑。 杨太夫人道:「这可不太方便。」 淑妃也就罢了。 二人又说得一会儿,杨太夫人才回去。 十五过后,天就渐渐不再那么冷了,雪也已经再不下,枝头冒出了嫩绿色的小芽来。 太夫人这日把陈行,陈修都叫了来。 二人只当是怎么回事,结果太夫人却说起两个姑娘的事情。 起因自然是杨延陵回京了,带着蒙古可汗来京参拜,皇上赏赐下千两黄金,还大大升了他的官,做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可谓风光无限。 太夫人问:「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陈行奇怪:「这不是一桩好事么,自然把宁玉嫁过去便是。」 陈修是陈宁玉的父亲,也一向对她最是关心,闻言说道:「他们武定侯府也不是简单的人家。」 武定侯府与永春侯府虽然在当年是同一批被封侯的,可武定侯府一直都比永春侯府来的显赫,祖上,出过兵部尚书,总兵,好几位高官,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一向是真理。 如今武定侯府有一个贵妃,亲手把三皇子抚养大的,那老武定侯夫妇又早早死了,武定侯的母亲乃是继室,怎么说,都是复杂的人家,所以永春侯府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要结亲的意思。 而杨太夫人似也是知道的,故而别的孙儿不提,只是给武定侯娶妻。 她觉着以武定侯这样的身份地位,永春侯府总还不至于不肯,当然,身处侯门,任何人做事都不会只看感情深浅,杨太夫人也是相中永春侯府的根基与人脉。 永春侯府本身像是普通,可各路亲戚都是大有神通的,这些年,全是靠了老侯爷与太夫人的眼光,才能有这样的局面。 陈行听陈修这么说,沉吟片刻道:「可咱们也不能不结呀。」 太夫人道:「我倒也不曾想拒绝,毕竟咱们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别说当初你祖爷爷那事儿,他们武定侯府是帮了大忙的,不然爵位都没有了。」 陈修嗯了一声:「母亲说得甚是,咱们也不是忘恩的人。」 三人商量一会儿,陈行道:「那武定侯若不错,也便罢了,宁玉嫁过去,难道他们还能苛待了不成?再说,杨太夫人也是个懂分寸的人,上回三皇子的事情,她也给过说法了。」 第三十一章 太夫人也承认,她那老姐姐她是信得过的,想了半天道:「兴许也说早了,毕竟她也没怎么说呢,到底如何,还得看武定侯,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少时是调皮了一点,没想到却是个能做大将军的。」 陈行感慨:「母亲,战场历练人,哪里能不变呢?」 「这倒是。」太夫人看看大儿子,也欣慰他在自己身边,说实话,他去战场那几年,她在家里也是揪心的很,可每个人的路都是注定好的,也是莫可奈何。 但如今要把陈宁玉也嫁给这样的人,她着实是心疼。 「不如这样,到时再试探试探杨太夫人口风,宁华嫁过去最好,本也是她大了一点,还轮不到宁玉呢。」陈行道,「若杨太夫人实在不肯,便再说罢。」 太夫人摇头:「这哪儿成,武定侯又是嫡子又是侯爷,宁华可是个庶女,虽说这孩子也是样样不差,可我若说了,我那老姐姐不得恼了?」 她想来想去,那绝对是不合适的。 陈行皱眉:「那便只能是宁玉了,还有何好说?」又看向太夫人,陈修道,「母亲,弟弟,你们也别不舍得宁玉了,总是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好歹他们杨家还是知根知底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 「反正等下回见到武定侯,他们明确有那个意思,咱们也不用犹犹豫豫的,即是早决定要结亲,索性就干脆些,想那武定侯能平定西北,也不是寻常人,他们侯府的将来必是差不了!」陈行一锤定音。 其余二人也无话可说了。 回到杏芳苑,姜氏试探的问陈修:「母亲是有什么要事啊?」 「也无甚。」陈修面色淡淡。 姜氏笑道:「相公也不用瞒着我了,定是母亲给宁华寻了一门好亲事!」 陈修看她一眼:「你倒是对宁华很上心。」 「总是我女儿,怎能不上心呢?宁华这孩子真是不错,又孝顺又懂礼,我上回说你袜子磨损的快,她又送来好几双呢,都是一针一线缝起来的。」 陈修对陈宁华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垂下眼帘道:「宁华是个好女儿,你改日给她多做两身衣裳罢。」 姜氏点点头:「宁华要嫁人了,也该是多装扮装扮,倒不知母亲看中哪家的公子了?」 陈修被她问的烦了,说道:「不是宁华。」 「什么?」姜氏一怔。 她待又问,陈修却拿着衣服去里头换洗了。 姜氏坐在床边,想了又想,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上一回杨太夫人来过,与太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她那孙儿武定侯又回京了,莫不是要娶陈宁玉呢? 定是这样的! 不然也不会越过陈宁华,那武定侯的年纪可不算小了,得有二十几了罢? 她微微拧起了眉。 到得二月,已是有春天的样子了,侯府的姑娘们都脱下厚重的袄子,换上了夹衣,这回陈宁华多得了两件,听姜氏说是陈修专门吩咐的,她摸着新裙衫,心里甜滋滋的。 这一步棋果然没有走错,姜氏虽然对她不好,可毕竟是二房主母,对她伸出手,自个儿没有理由不去接,只要姜氏多在陈修面上说好话,她总能得到陈修几分眷顾的。 见自家姑娘心情不错,秋白笑嘻嘻道:「今儿一早起来就见到喜鹊呢,今年必是有好事的。」 陈宁华笑道:「哪年没有喜鹊呢,咱们院子里那么多的树,你呀,惯是来哄我的。」 秋白忙道:「倒也不是,往常确实不多见呢。」 陈宁华倒没有放在心里,她这些年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还能在太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才女的名声在京都也排的上号,可不是只凭运气。 喜鹊不喜鹊什么的,能决定什么呢? 她站起来:「咱们走罢。」 几人便去往慈心苑太夫人那儿。 路上遇到陈宁玉,她穿了件月白色交领绣橘红桃花的襦衣,下面一条宝蓝长裙,头发在左边松松挽一个髻,底下长发垂着,说不出的慵懒好看。 陈宁华抿了抿嘴,才开口笑道:「这么巧,又遇到四妹妹。」 她们不住同一个院,一般都是陈宁华早到的,陈宁玉笑道:「现天不冷了,我也早些起来。」 她目光在陈宁华身上打了个转儿,上回做春季衣服,姜氏特意提了陈修的话,其实让陈宁玉很是惊讶,姜氏话里话外都在夸陈宁华,这是十分少见的。 她们是要站在统一战线了? 陈宁玉暗自心想,这是要对付谁呢? 她可不觉得姜氏会突然良心发现,要对陈宁华好了,假如不是对付谁,也必是有其他的意图。 太夫人这会儿正在吃早饭,见到她们陆续来,笑道:「正好,正好,陪我用一点儿,有你们一起吃,胃口也好一些呢。」 姑娘们便坐下来。 太夫人常是这样,所以她们自个儿吃的时候都不会太饱。 反正这里的早膳本也丰盛,稀粥,馒头包子,甜糕咸糕,饼子,各样咸菜,洋洋洒洒的能摆上一桌子,太夫人是个喜欢享受的人。 张氏笑道:「是嫌我们老了,都不让陪着呢,非得她们来,才叫着吃。」 太夫人哈哈笑了:「是老了,也不知道拾掇拾掇,瞧比我穿的还素,这不衣裳才做好的,你呀!看看绣文,你得学学她了!」 绣文便是姜氏。 姜氏不像张氏,她惯喜欢打扮的,每回都收拾的很好,眉笔,胭脂,没有一天不用的,听到太夫人夸,嘻嘻笑道:「大嫂天生丽质么,哪里像我呢。」 张氏淡淡道:「我与相公是老夫老妻了,故常偷懒,不若弟妹了。」 姜氏的脸立时就僵了一下。 女为知己者容,她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为讨陈修的欢心。 张氏目中鄙夷之色毕露。 姜氏恨得牙痒痒。 张氏在姜氏面前高一头,不是没有原因的,张氏不止出身清贵,陈行对她也好,身边无一通房,可姜氏就不一样了,二人又哪里能真正的和睦。 太夫人看惯了,只当做不知。 从太夫人那里出来,陈宁玉没走几步,就见一个婆子拿了个手提小木盒走过来,叫道:「四姑娘,四姑娘,长公主府送东西过来了。」 陈宁华跟陈宁柔都停住脚步。 谷秋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笑道:「是香粉呢。」 陈宁柔好奇的探过头,只见盒子里并排放了十几个小玉瓶,那玉瓶都通透的,里头的香粉五颜六色,有好多种,有些自己听都没有听过,便很是羡慕道:「看着都是顶好的香粉呢。」 陈宁华立在不远处,没有来看。 陈宁玉不是小气的人,说道:「你们有喜欢的,挑几样罢,我反正是用不完的。」 陈宁柔很高兴,拉着陈宁华就同陈宁玉去芙蓉苑了。 谷秋把小玉瓶都拿出来。 陈宁柔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四姐!」 「拿罢,没什么的。」陈宁玉的好东西多的不得了,很是不在意,虽然陈宁柔与陈宁华与她算不得多好,平日里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陈宁柔她还有点儿讨厌,可总是姐妹罢,日日相见的。 陈宁柔就拿了三个,叫丫环收起来。 第三十二章 看陈宁华不动,陈宁玉就给她选了两个,都是清淡的,比较适合她。 陈宁华道谢之后收了。 「这香粉闻着就不一般,不知长公主从哪儿买来的。」陈宁柔有姜氏疼,自小也是常用好的。 「也不知,我姨母爱这些,应是叫人去别的地方买的。」 陈宁柔叹了一声:「有个这样的表姨真好!」 陈宁玉笑笑。 谷秋打算把木盒子放起来,结果发现玉瓶拿走了,下面还有个小格子,她笑道:「姑娘,还放了什么呢。」 她把那东西拿出来看。 众人都围上去,只见是个青玉雕刻成的螳螂,这螳螂要是真的,姑娘们看着还会觉得害怕,可这玉雕成的却朴实可爱,很有童趣。 谷秋道:「下面还有字条呢。」 陈宁玉取出来一看,原是傅朝清送的,他有回路上见到,觉得有趣,就买下来,正好长公主送她香粉,便一并送来了。 陈宁柔好奇:「写了什么了?」 「是二表哥买的。」陈宁玉随意回答。 陈宁柔就把玉螳螂拿来,细细看了看,恨不得把眼睛都贴在上面。 谷秋瞧着,皱了皱眉。 几人说得一会儿,又玩了玩,陈宁柔就与陈宁华要告辞走了。 结果也不知怎的,桌上的玉螳螂被什么一带,砰的掉在地上,碎成了三块。 屋里一时安静极了。 陈宁柔脸色大变,慌张询问:「怎么回事?」 可谁人也没看见,刚才她们说完香粉,陈宁柔就拉陈宁玉去书房玩,出来的时候就告辞了,那香粉跟玉螳螂都在桌子上的,也不知怎么就掉下来。 陈宁玉满腔的火。 她蹲下来,把玉螳螂一块块拾起来。 谷秋忙道:「姑娘,小心割伤了手啊!」 那玉碎了,就有棱角了。 陈宁玉好像没听到,还是捡了。 陈宁华见她的脸都有点发红。 她甚少见到陈宁玉生气,像今日这幅样子,就是有,她也极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可这次,陈宁玉显然是十分的生气,以至于都没有掩饰起来。 「都是咱们错了,不跟着来,也不至于忙忙乱乱,碰掉了东西。」陈宁柔拉陈宁华下水。 陈宁玉呼吸了一口气:「没事,左右不过一个小玩意儿,意外么,谁又能挡得住。」 虽然她口气淡淡,可却叫人听得心头一跳。 「我这儿要她们收拾收拾了。」她下了逐客令。 陈宁华也道歉一句,与陈宁柔告辞走了。 陈宁玉把玉螳螂的碎块拢到一起,放在木盒子里给谷秋道:「收起来罢。」 「姑娘……」丹秋插嘴道,「奴婢瞧着定是五姑娘弄掉的,起先是她拿起来玩儿,后来就同姑娘去了书房,当时谁也没注意呢,像是放在桌边上,这么一碰就掉了。」 陈宁玉听完,点点头,没有说话。 谷秋跟丹秋见她这般,也不敢再多嘴。 陈宁华与陈宁柔二人走在路上。 陈宁柔看向陈宁华道:「三姐可见那玉螳螂是怎么掉的?」 陈宁华摇摇头。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玉雕。」陈宁柔叹息,「我见了就喜欢,还想叫人照着也去买一个,结果就碎掉了,四姐看着也很不高兴。」 她请她们去玩,还送香粉,结果傅朝清送的玉雕却碎了,陈宁玉能高兴得起来? 陈宁华淡淡道:「四妹那儿好玩的也多,应是不太在意的。」 「那就好了,我生怕四姐恼了咱们呢。」 陈宁华垂下眼帘,没有再搭话。 眼见过了年,又是新的一年,自家姑娘又大一岁,赵氏这心里是急慌慌的,虽然吕芸没有什么反应,可她却再忍不下来,这日就同太夫人说起吕芸的终身大事。 太夫人抱歉:「也是忙,还真忘了,你放心,总会给芸儿找个好的,你倒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呢?」 这个赵氏自然想过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女儿啊,怎么也算是识文断字的,虽然咱们家不行,可祖上也是书香门第。」 张氏在旁边听得皱眉。 这腔调一出来,怕是要求不低,到时候太夫人还不是得烦她呢! 太夫人却点点头:「是这样,你继续说呢。」 赵氏笑道:「得是个秀才罢?」 「那是当然。」 赵氏又道:「最好是举人。」 太夫人又点点头:「举人也不是难的。」 赵氏一听,心花怒放,恨不得给太夫人跪了。 太夫人笑道:「芸儿这孩子我瞧着也喜欢的,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呢,可不能委屈了她,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赵氏连连道谢。 等到她走后,太夫人看向了张氏。 张氏的眼皮子就开始跳了,她伸手压了压,勉强一笑。 太夫人道:「你刚才也听见了罢?」 「儿媳听见了,母亲是要给吕姑娘寻门亲事么,还得是个举人。」张氏再怎么想收起不满,可这也藏不了,实在是觉得太荒唐。 太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为难。」 张氏叹口气:「母亲,您知道就好。不是儿媳不愿意,只是如今这吕家,只怕京城就没人知道的,能有个什么好亲事呢?还必得是举人?」 太夫人笑了,端起茶喝一口道:「你呀,举人得分好些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氏立时就明白了,暗道太夫人果然厉害! 这举人呀,有好几个档次,一类是考上举人还能考上进士的,一类是考上举人,指不定就考不上进士的,还有一类是千辛万苦才考上进士,再也考不上别的了。 太夫人看着张氏道:「天下父母心,我这侄女儿总是做娘的,想找个佳婿乃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也知他们境况,再怎么想为他们好也力有不逮,你就寻个适合的罢,也在咱们远亲里面找找。」 别说赵氏了,就是他们永春侯府又如何呢?她最疼的孙女儿,也未必能找到合她心意的孙女婿! 张氏应了一声。 赵氏这边却喜滋滋跑去同吕芸跟吕合报喜。 「说是要给你找个举人相公呢!」赵氏眉飞色舞,「我本来都有些不敢提,幸好太夫人答应了,若是个举人,生活总不会苦的。」 举人已经有社会地位了,不再是普通人。 赵氏其实想得很简单,就如同太夫人说的,只要是个举人就行了。 吕合惊讶:「真的?那太好了,姐姐嫁出去了,我也放心些。」 唯有吕芸不太相信,她心思较深,问道:「可说哪家了?」 「哪有那么快!」赵氏笑道,「肯定要一段时间的,你表祖母也忙呢,三姑娘也要嫁人,这不都没有定下么,我是没办法才去说的,原也不想给太夫人添乱。」 吕芸淡淡道:「那等找到了再说罢。」 赵氏就叫吕合:「帮我把这箱子打开来。」 他们过来时,带来了四口大箱子,这是其中一个,也是最贵重的一个,是红木做得,四周镶着铜边,还雕刻了连枝花的图案,十分精巧。 这是他们吕家最后一点家当了。 吕合把箱子打开。 只见里面放了好几样衣料,一套嫁衣,一盒首饰,几十卷书。 「原来还有这些东西呢!」吕合惊讶。 第三十三章 赵氏伸手一一摸过去道:「那当然了,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为娘再苦再累也没有当掉,就为给你们做聘礼,做嫁妆的,不至于叫人看不起。」 吕合听了心里酸涩,安慰赵氏道:「等我以后考上举人,进士就好了,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赵氏点点头:「你会有出息的,娘相信你。」一边把首饰盒打开,叫吕芸来看。 吕芸道:「我是看过的,娘你不记得了?」 吕芸很早就懂事了,赵氏有事都同她商量,这会儿想起来,笑道:「瞧我这记性,芸儿啊,你以后嫁人,这些首饰就给你带过去,还有些衣料,也能做几身新衣服。」 再怎么好的料子,放这些年也早就不行了,花色都旧了褪色,吕芸叹口气:「还不如我现在这好呢,娘就别担心了,若真嫌弃咱们嫁妆不好的,必也不会娶我。」 吕合一听:「是啊,将来要娶姐姐的,自然会知道咱们的境况。」 赵氏笑道:「知道是知道,可咱们有一些总是好的。」她取出一支金蝴蝶彩玉长簪插在吕芸的头上,很满意的点点头,「多好看呢,这是你外祖母以前戴的。」 也不过就两三样好的,别的还是都变卖了,吕芸有些不耐烦,可为配合赵氏,勉强还是笑了笑。 到得二月底,杨太夫人与武定侯杨延陵登门拜访。 杨延陵再怎么是侯爷,在太夫人面前总还是个晚辈,他少时也常来,这次回京一直繁忙,到得现在才有空,来拜见下也是出于礼数。 因是休沐日,陈行,陈修,陈敏三个都在,不过杨延陵回京,他们在朝中早已见过,交谈过,是以主要还是来见太夫人的。 只是几个姑娘却没有见到,太夫人并没有叫她们去。 陈宁柔很是好奇,让宝珠去探情况。 宝珠回来,怯生生道:「人都走了,奴婢也没瞧见。」 「没用!」陈宁柔骂一句,「这么快就走了?」 「听说才与太夫人说几句话,就有人来报,好像卫所有将士闹事,二老爷也去了。」 陈宁柔撇撇嘴:「也真会挑日子呢,一点不巧!」 她其实就想知道杨延陵长什么样了,想那会儿也是个俊哥儿,在她记忆里,除了傅朝清,也没人能越得过他,就是顽皮了些,杨太夫人常说他泼猴的。 谁料几年后,他就成大将军了,这样的人,也能打赢战么? 他跟大伯父太不一样了。 陈宁柔很是不太相信。 太夫人也有些遗憾,这不还没有仔细看清楚呢,人就走了,等到陈修回来,太夫人忙问:「可是什么大事?是你管的卫所么?」 陈修道:「不是。」 太夫人松了口气。 陈行也很关心,询问来龙去脉。 「是拖延军饷的事,有人带头去户部闹,结果就打起来了,幸好没死人,有受轻伤的。」陈修摇头,「说起来,也是户部没有处理得当,光是拖将士的,他们岂能不恼火?」 太夫人点点头,又问:「国库就那么空啦,连个军饷都发不出来?」 「这几年闹灾闹得厉害,好些地方颗粒无收,钱放出去不少,收又收不到,便有些紧罢。」 陈行皱眉:「再如何,也不能少了将士们的啊!咱们流血报国的,一没别的收入,二是本来俸禄就低,实是不该了!武定侯如何处置的?」 陈修肃然:「立时就把人抓起来了,说违反军纪,叫人打板子。」 「这不是初来乍到,就得罪人了?那可都是他手下,一旦离心了,还能管得了?」 陈修又笑笑:「打完了,户部的也没好日子过,他揪着户部左侍郎就去见皇上了。」 太夫人听得倒吸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听说那侍郎王大人也是个暴脾气,倒是没有打起来?」 「打什么,跟抓小鸡似的!」他当时看着,都一头冷汗。 可杨延陵就这么抓着王大人走了,也没人敢去阻止的。 至于去了宫里又如何,不得而知。 不过,过得几日,军饷就发下来了,一个铜钱不少。 说起张氏,她这几日烦心的很,太夫人交代的任务不好做,她费尽心力总算是找了两个人出来,应太夫人的要求,都是举人,但都是前途不怎么好的,一个姓朱,自个儿开了家私塾教书,一个是他们陈家的远亲,考进士三次了还没有考上,如今帮着府里管管账,得些月钱,打算再考一次试试。 她报给太夫人听,太夫人道:「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罢?」 「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二。」 太夫人道:「就没个更好一些的?」 张氏委屈:「儿媳也是尽心去找的了,可别人一听吕家的近况,哪个肯呢?年纪轻轻的举人,要么踌躇满志还待考的,不急成亲,要么早有合意的了!」 太夫人只得作罢,叫了赵氏过来说与她听。 赵氏倒是很满意,她觉着陈家的远亲,那个叫陈明山的不错,年纪也不算大,而且还有考上的可能,就是考不上,在侯府也算个账房先生么,养家没有问题的。 她当即表示满意:「就是得看看人呢。」 太夫人笑:「也是个周正的,说起来,那是我相公一个堂叔的儿子。」 赵氏就更高兴了。 她回去说与吕芸听,笑道:「下回你见一见,若是觉得不错,便定了,你这嫁了人,我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你父亲在世极疼你的。」 吕芸一只手紧紧握着毛笔,询问:「那陈明山也是投靠侯府的?」 「是啊,与咱们一样,可不是正好么!」 看赵氏傻乎乎的笑,吕芸啪的一声把毛笔搁下了。 见她清秀的脸上浮起怒气,赵氏吓一跳:「怎么,你不喜欢?」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咱们这等人,也就只能配些这个。」她眼睛微微发红,「只当母亲寻了什么好的,那么高兴,若父亲在世,见我嫁了这等人,是不是也会欢喜呢?」 赵氏怔住了。 吕芸转身就跑了出去。 章季琬正练完功,从练武场出来,只穿了一身短打,身上满是汗味,手里提着一把宝剑,脚步轻快的走着,一边在脑中回想刚才的剑法,思考着如何舞才能威力更大些。 结果走到一处洞门时,就听微小的哭泣声从里面传来,他一时好奇,走过去瞧。 吕芸正在那儿哭,听到脚步声,才收住了,回头一看竟是章季琬。 章季琬见她满脸是泪,惊讶的询问道:「吕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吕芸忙抹眼睛,摇头:「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你都哭了。」章季琬走近上去,「你与我一样,借住在别人家里,不过我好一些,你说,是不是那些下人做什么了?」 「没有,真的没有。」吕芸把眼泪擦干净,轻声道,「我只是心里难过。」 章季琬生性开朗,好与人结交,吕合也是在府里的,他慢慢便与吕合熟悉了,把他当朋友,便把吕芸也当成姐姐一样,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见她不肯说,章季琬也不再勉强,说道:「那我送你回去罢。」 第三十四章 吕芸点点头,又见他手里宝剑,问说可是去练武的。 章季琬笑说是。 他今年十四岁了,不似章季和削瘦,他长得很高大,像陈宁玉这样身材欣长的,他都比她高出半个头,因长得像章知敬,五官也很俊朗。 他陪她一起走在路上,时不时的说笑,吕芸见到他侧面,忽地脸就红了,忙低下头去。 章季琬一直送她到院门口才告辞走了。 赵氏见到她回来,扑上去道:「可把我担心的,为娘刚才也想明白了,芸儿,你是我心肝宝贝,为娘不应该那么草率就把你嫁了,你若不愿意,也罢了,娘再去求求太夫人,好不好,你也莫要生气了,是为娘不好啊!」 吕芸叹口气:「太夫人只怕要不高兴。」 「太夫人心善,怎么会跟我计较呢!」 吕芸道:「那娘便回掉罢。」 赵氏往外面看看:「刚才可是表二少爷?」 「是的,他见到我,送我回的。」 赵氏笑道:「表二少爷倒是人好呢,一点不摆架子的。」 吕芸没说话,心想章季琬自然是好的,不若别的公子哥儿,吕合也常说他好,也确实如此,府里的陈敏,陈礼虽说也一样是少爷,可见到她,都是不太理会的。 可见章季琬从没有嫌弃过她的身份呢。 「不如下回咱们做吃的,给表二少爷也送一份?」 赵氏奇怪:「表二少爷吃得还差么,哪里看得上这些?」 因赵氏觉得太打搅侯府,又他们不是京城人士,有自己的口味偏好,两个孩子也喜欢赵氏做的,故而在院里搭了个小厨房,每日都是赵氏自己动手。 吕芸挽着赵氏的胳膊笑道:「娘做得烧鸡就不一般,这府里厨子肯定都没您做得好!」 这是赵氏的拿手菜了,赵氏颇得意道:「那倒是,改日就做了给表二少爷尝尝罢。」 吕芸高兴的又去练字了,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到三月,武定侯府发来帖子,请他们侯府的过去做客。 这一次,是请了好些人家的,只因武定侯回京又升官,好些人家送了贺礼,他们也没功夫一一回请,这就一下子都请了来热闹热闹。 太夫人去的路上笑道:「这样也好,我好些个老夫人也是许久不见,就在他们府里聚聚了。」 这等盛大聚会,陈宁玉最是不喜欢,可也没法子,身为侯门千金,总是要面对,再说将来嫁人,只怕也是逃不了的,她想到嫁人,脸上就蒙了一层阴影。 也不知长公主可有解决三皇子的事情了,倒是一直未有消息来。 或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们到得武定侯府,只见门口都是车水马流,一排的马车等着进去,张氏啧啧两声:「真是热闹的很呢。」 太夫人语气淡淡:「往常也冷清的,只人回来了,到底不一样了。」 当年杨延陵才十几岁便作为副将随他二叔杨东平领兵征战蒙古,结果杨东平受伤回京,他留了下来,原本是去历练的年轻人担了重任,多少人质疑,可皇帝却决定信他一回。 谁料这一去就是六年,其中胜胜负负也不知多少回合,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可时至今日,终是没有人怀疑了。 太夫人感慨:「我那老姐姐总算也熬过来了。」 她知道杨延陵在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他离开京城之后,二人也只有书信往来,杨太夫人满心挂念着,最后在家中也坐不住,常往外跑,看看山水也算分散掉些心思。 到得二门处,女眷们都下来。 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好些个人,珠光宝翠,衣香鬓影,瞧着人眼睛都花。 杨太夫人亲自过来迎接她们,与太夫人寒暄几句后,就去拉陈宁华的手,夸赞她今日看起来端庄大方,竟然却没有夸陈宁玉。 陈宁玉不觉有什么,倒是太夫人吃了一惊,但也不表露出来。 姜氏见状,也跟着杨太夫人夸陈宁华,什么好话都往外说,反倒让陈宁华脸色发红,很是不好意思。 完了,姜氏还意味深长看陈宁玉一眼。 陈宁玉莫名其妙。 说实话,她真不喜欢别人这么夸她呢! 一众人互相见礼后,杨太夫人就请她们去听曲儿了。 这种聚会都是千篇一律的流程,见面,说客气话,赏花或听曲儿,用饭,再说话,富贵人家虽是有钱有权,但也折腾不出多少玩儿的,当然,男人们可能多一些,比如还能打猎什么。 陈宁玉找了个位置坐,她们姑娘家都坐在后面第二排,第一排是给老夫人以及府里各位夫人们坐的。 等到伶人开始唱曲儿了,众人都安静下来。 陈宁玉旁边坐着兵部郎中齐大人家的二姑娘,这齐大人是章知敬他表哥,也与他们府常来往的,齐二姑娘齐淑琴与陈宁玉算是不错,故而专门挨着她坐。 「你今儿戴的香粉哪儿买的,闻着真舒服,还带了点儿甜味的。」齐淑琴最喜欢陈宁玉的精致,她戴的用的在京城都少见的。 陈宁玉道:「是我表姨送的。」 齐淑琴羡慕:「每回问你,总听到这么说呢,长公主就是不一样呀!」 「那是当然,我表姨是谁呀。」陈宁玉笑,「你要喜欢,下回上我们家,我送你一些,我也不常用,难得出来一趟,才带身上的。」 齐淑琴连连点头:「那好。」 陈宁柔从旁边探出头来:「我也有,四姐送了的,这回带了,要不这就给你?」她取出一个香囊。 齐淑琴也不客气就拿了,并向陈宁柔道谢。 陈宁玉板着脸,她又想到那个玉螳螂了。 好么,还拿她送的东西当人情呢! 陈宁柔笑道:「四姐,你莫要生气,总是送给齐姐姐,咱们自家人么。」 陈宁玉淡淡道:「我总算知道什么是借花献佛了,下回我还是自己献罢。」 下一回,陈宁柔也别想再得到她的东西了,陈宁玉自此更是讨厌这个人。 陈宁柔见她生气,也不敢多话。 听完曲儿,杨太夫人与太夫人说话,两人那么多年交情,其实早前杨太夫人也看出太夫人不太肯,更何况还出了这桩事,她也只能打消念头。 杨太夫人笑眯眯道:「眼瞅着延陵是该要娶妻的年纪,我这费尽心思呢,今儿少不得要老妹妹帮着看看。」 太夫人才知,原来杨太夫人已改变主意,不想与他们府结亲了。太夫人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正中下怀,打趣道:「怕你今日要挑花眼,难怪叫了我来,我必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 这会儿,陈宁玉正同几位姑娘闲聊。 白桃神秘兮兮凑过来,与谷秋说了几句,谷秋自觉这消息还是有点儿价值的,面色便有些变化,但她也不好直接过去禀告陈宁玉。 主仆两个在一起好几年了,陈宁玉哪儿看不出来,便找个借口离开人群。 「我也正要如厕,咱们边说边走。」 两人问了路,便去了。 出得一个洞门,就是一片小竹林,绿叶盈盈,甚是茂盛,谷秋轻声道:「也是白桃老娘今儿才知道的,生怕姑娘不清楚,专门托了杏红告诉白桃,说杨太夫人原是想与咱们侯府结亲的。」 第三十五章 陈宁玉一怔:「还有这事儿?」 他们两家相交多年,可杨太夫人虽说嫡孙在外,也还有别的两个孙儿,却从没听说有这个意思,怎的武定侯一回来,就要结亲了?莫非专就等着他呢? 她想到今日杨太夫人对陈宁华的夸赞,还有姜氏那一眼,总算是找到由头了! 难道杨太夫人是想要陈宁华做儿媳?可凭陈宁华的身份,不太可能,只是夸奖几句,未必就有什么。 谷秋叹一声:「三姑娘原来也挺好命的。」 她今儿也看到那一幕,只是她觉着自家主子才是嫡女,照理说,应当是该陈宁玉嫁过去才对,那武定侯如今多么威风啊,又是侯爷又是左都督! 她是替陈宁玉不平。 陈宁玉笑了笑:「谁说武定侯就好了?」 谷秋奇怪:「武定侯还不好,那姑娘觉着什么样的才好呢?」 陈宁玉眼睛一转:「我觉得罢,听话的最好。」 不等谷秋反应过来。 就听竹林里发出「噗」的一声,随之竹叶便是一阵晃动。 谷秋大惊。 陈宁玉也是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竹林里慢慢走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壶,穿一袭海青色的素袍,懒洋洋中又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叫人透不过气来。 谷秋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陈宁玉也后退了一步。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因阳光照着,他微微眯眼,声音低沉沉的道:「陈宁玉?」 陈宁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她不认识他,可是他竟然一下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他是谁? 一个名字跳入了她的脑海,她睁大眼睛:「武定侯?」 「是。」他笑了笑,冷峻的脸显得柔和了几分,「你还记得我?」 陈宁玉不说话了。 她不记得他,可照常理,她应是记得他的。 杨延陵拿起酒壶放在嘴边,仰头喝了一口,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道:「你还似以前那般美,只是想找个听话的相公,也不容易。」 陈宁玉的脸刷的红了。 听话的相公肯定是最好的,但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听话,陈宁玉的理想中,确实想找个温柔体贴,事事都能替她着想的男人。 可是,她也知道不好找。 陈宁玉向他行一礼:「侯爷请自便,我还有事,告辞了。」 杨延陵似笑非笑:「再会。」 果然她走回去没多久,杨延陵就来了。 众女眷的眼神十分热烈。 但是陈宁玉却已经没有那份好奇心了。 原来武定侯是这个样子的。 陈宁柔凑到她耳边道:「四姐,你还认识他么?你觉着,他长得跟以前像不像?」 陈宁玉自然不认识他,那是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至于长得像不像,她更是不知道了,但不可否认,武定侯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英俊到足以让年轻姑娘们的眼神更加的炙热。 可炙热有什么用,人只一个,姑娘那么多,怕杨太夫人早已选好几个了,武定侯这时候来,应也是杨太夫人安排好,想让他留个印象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杨延陵一早得杨太夫人指令,让他等到时辰差不多,就以给老夫人们请安的借口过来一趟。 几天前,杨太夫人就为这事早说晚说的,他勉强应了,只习惯了西北的冷清空旷,今日的热闹喧嚣让他有些厌烦,他敷衍一下便离开人群,在竹林里偷闲喝酒,谁料碰巧就听到那主仆俩的对话。 其实不光是她们,此前也有人路过,他耳力极佳,一字不漏,偏是陈宁玉来一句听话的,叫他一口酒喷了出来。 他武定侯还比不上一个听女人话的男人? 杨延陵觉得好气又好笑。 等到他走进屋里,给老夫人们请安时,屋里好几位姑娘,他朝她们看了一眼,也便是完成任务。 这聚会到此刻,也差不多进入尾声。 过得一会儿,各家就纷纷告辞。 杨太夫人问杨延陵:「这几位姑娘如何?若你有觉得好的,便可以去提亲了,里面还有两位都是你少时就见过的。」 「这么急?」杨延陵一怔。 杨太夫人皱眉,恨不得就捶她这个孙子一拳:「急?你也不看看你几岁了!别家公子早就孩子都有了,你还不想娶呢?你不想,延寿他也得娶妻呢。」 杨延陵笑了笑:「那就让二弟先成亲好了。」 杨太夫人差点气死。 杨家大夫人唐氏忙劝道:「母亲,延陵这才回来没多久,确实也不用着急的,这可是大事呢!」 「是啊,母亲,这事儿也急不得,再说,早前不是说与永春侯府结亲的?」二夫人范氏有异议,「我看陈四姑娘不错,怎的母亲没让延陵看一眼?」 杨延陵心中也早有疑问,此时一撩素袍,坐下来淡淡问:「祖母,为何不是四姑娘?」 杨太夫人脸色微变,忙道:「怎么,你看上陈四姑娘了?」 见她如临大敌一般,杨延陵疑惑更深,其实以两家的关系,以杨太夫人早前透的口风,他若娶妻,必定是陈宁玉,可杨太夫人突然就换人了,岂能不叫他怀疑。 杨延陵道:「不谈什么看不看得上,祖母也需得给个说法罢?」 杨太夫人的脸色就有点儿尴尬。 只因这理由她不好说! 「那几个姑娘哪儿不好了?个个都知书达理,身份也堪配,我瞧着不错。」 见杨太夫人回避问题,杨延陵扬一扬眉:「祖母既不肯说,那就缓一缓罢,我现才回京城,别说娶妻,就是这儿的气候还未适应,今儿顺祖母意,我露了面,也见了人,暂且便先这样。」 杨太夫人着急:「这怎么成,可不能拖着别人家的姑娘。」 「怎么拖着了?」杨延陵笑,「那些姑娘要嫁人,咱们又不会拦着,还是,祖母你已是背着我,同哪位夫人说定了?」 「这倒没有,可今日,总不一样。」 杨延陵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拿起茶盏晃了晃道:「我此前进来,屋里好几位,莫非个个都要娶了不成?只不过看一眼,就得负这个责,我还真忙不过来。」 见杨延陵拿这个说事儿,杨太夫人嘴角都抽了,这孙儿虽说在外多年,性子也被磨砺的变了很多,可言行举止仍是不羁的很,叫她无可奈何,今日他肯露面只怕已是很大的退让。 见杨太夫人没辙,唐氏又责备杨延陵两句:「延陵,母亲好歹也是为你好,虽说终身大事是得谨慎些,但你总也要上点心罢。」 「什么叫上心?你们领几个姑娘给我看看,我就得娶了?」杨延陵把茶一饮而尽,「就这样罢,我还有事。」 他站起来就走。 唐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虽是后母,可也是母亲,但杨延陵却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范氏见状笑了笑:「母亲,大嫂也别生气了,延陵一向是这个脾气,硬是强迫着他来,只能事与愿违,不如就给他一些时间,他这么大了,我就不信他真不想娶妻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本性。 第三十六章 杨太夫人被杨延陵气得头疼,叹一口气道:「这次延陵回来,带了好些那边出的东西,你明日给陈家送一些去。」杨太夫人吩咐,「还有几张紫貂皮,给三位姑娘一人一份。」 孙妈妈便去办了。 却说陈宁华回了清音苑,刚脱下外衣想歇息一会儿,苏姨娘来了。 陈宁华忙叫她进来,一边轻声道:「姨娘怎么来了?可有事?」 苏姨娘满脸的喜意:「我听人说,杨太夫人很喜欢你呢,特意来看看你的。」 陈宁华微微皱眉,这话外人不会说,定是屋里哪个丫环告诉苏姨娘的,她是她亲生的娘亲,十分在意她,她跟前的丫环也知道。 见她略有不满,苏姨娘忙道:「你别怪她们,是我逼问的。」她握住陈宁华的手,又追问一句,「可是真的?」 她虽然不曾想过陈宁华嫁入十分富贵的人家,只想她平平安安就好,可武定侯府到底是不一般的,嫁给府里哪个公子都是好事。 陈宁华淡淡道:「只是夸了我几句罢了。」 苏姨娘道:「不是没夸四姑娘么。」 陈宁华抿了抿嘴:「怎么又扯上四妹呢?」 难道每个人就非得要夸陈宁玉不可? 苏姨娘笑起来,拍拍她的手:「这可好了,其实四姑娘又有什么,不过是长得美一些,哪里有你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杨太夫人可是慧眼识人呢。」 陈宁华脸色一变:「姨娘可别胡说了,咱们姐妹,没什么好或不好的,再说,又与杨太夫人扯得上什么干系?」 她原本也是欢喜,可当杨延陵出现,才知自己不过是高看自己,杨太夫人夸归夸,可没有别的意思。 苏姨娘这会儿私自过来,怕被人发现,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道:「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你拿去,打点人什么的都用得上。」 陈宁华皱眉:「这怎么行,你日子也不好过。」 这母女两个,陈宁华还好,至少有太夫人在,也不至于很拮据,可苏姨娘就不一样了,太夫人顾不到那么多,除了日常用度,别的就没了。 苏姨娘却硬塞在陈宁华手里:「你拿着,别多说了,我不就指着你好么。」 她说完便出了去。 陈宁华拿着荷包,又是心酸又是难受。 她恨自己是苏姨娘生的女儿,要不是这庶女的身份,今日情况兴许又不一样,依他们两家的关系,她若是嫡女,要嫁给武定侯并不是难事。 她叹口气,把荷包收了起来。 第二日,武定侯府的孙妈妈亲自过来。 太夫人奇怪。 孙妈妈笑道:「是侯爷从北方带回来的,太夫人说忘了这一茬。」 太夫人哎哟一声:「太客气了!」 孙妈妈道:「太夫人早知道您要这么说呢,让我把东西一放,人就回去了。」 太夫人哈哈笑道:「罢了,罢了,那我厚脸皮就收下了。」 孙妈妈便让人把东西拿来,有虫草,鹿茸,野人参等,都是珍贵的东西,但幸好数量不多,不然太夫人还真不能要,孙妈妈又取出三块紫貂皮:「这皮子好看,太夫人说给三位姑娘穿最是好的。」 太夫人何等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很快把张氏叫了来。 「赶明儿找些好的,寻个由头也给武定侯府送去。」她不能平白无故就占了别人好处,虽说杨太夫人与她感情好,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张氏点点头,身子往前倾了一些问:「宁玉这事儿,杨太夫人没提?」 「没提,不过也罢了,宁玉嫁谁不好呢。」 张氏暗自奇怪。 她从陈行那里得知,杨太夫人早先就有结亲的意思,都以为会定下来,谁料昨日却是那一番举动,为何杨太夫人忽然又看不上陈宁玉了? 太夫人这会儿想起一事,对张氏道:「七月皇太后的寿辰,你一定记得备份礼,虽咱们不是皇亲国戚,礼数还是要到的。」 到时候文武百官都得贺寿。 张氏明白,应一声走了。 陈宁玉那边得了紫貂皮,只看皮毛华顺,色泽也好,倒是欢喜,便着人去做一件轻裘。 谷秋道:「听闻三姑娘,五姑娘也得了一样的。」 陈宁玉心想,这怕是杨太夫人为道歉送的,毕竟此前说有这个意思,后来又变了,少不得觉得亏欠罢。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常洛越加难耐起来,这日又去淑妃那里,问起陈宁玉。 淑妃淡淡道:「我原不知母亲还看上那姑娘呢。」 「什么?」李常洛着急了,「莫非想她嫁给武定侯?」 淑妃斜睨他一眼,叹口气:「不过是个姑娘罢了。」 李常洛讪讪一笑:「母妃,孩儿也只心仪她一个,这么多年,母妃难道看不出来,孩儿何尝这样过?还请母妃可以替孩儿圆了心愿!」 「你要知道,这事儿我原是不能做主的。」淑妃懒洋洋叉了一块果子放进嘴里,那味道酸甜酸甜,她微微眯起眼,「你父皇知道了,定会不高兴。」 「孩儿知道勉强母妃了,可母妃在父皇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李常洛恭维她,「宫中谁人不知呢?母妃,孩儿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见他那么急切,恨不得发誓。 淑妃笑了笑:「我再想想罢,反正你母后那里,还未找到合适的。」她扬起眉,「听说华英长公主要给你说葛显道的女儿呢。」 李常洛脸色顿变:「那还不如让我死了!」 葛显道的女儿都有才名,可长相却有点儿对不住众人。 淑妃抿嘴一笑:「得了,你出去罢。」 李常洛出得宫来,想到陈宁玉,仍是心猿意马,可惜他出身于皇家,不似别的公子哥儿,不然家世相当,要娶她也不是难事,偏是到这儿,就显得格外复杂。 「她还是没去惠英长公主府?」他回头问一个贴身侍卫郑谐。 郑谐回道:「没去,只去过一次武定侯府。」 「这我知道。」李常洛不耐烦的挥挥手,想到刚才淑妃说的,只觉格外堵心。 这个事情再拖着,指不定陈宁玉真要嫁给杨延陵了呢! 父皇可是十分重用杨延陵的,他到时候如何是好?要抢妻的话,这也太难了。 他左思右想。 郑谐见状道:「不如您去永春候府一趟?」 李常洛皱眉:「不太妥当。」 郑谐又给出主意:「陈四姑娘总要出门的。」 李常洛烦了:「罢了,你且叫他们盯着。」 他甩手走了。 赵氏见太夫人有些空,腆着脸把上回张氏说得一个陈家远亲给回掉了,太夫人有些惊讶,当时见赵氏很满意,只当成了,谁知道他们还看不上。 但太夫人没有发作,只说道:「暂且也没有更好的了,你还能再等等?」 赵氏一听等,就有些着急,可又不敢再惹女儿生气,她想了一想道:「表姑,您也知道我们家原先也不是什么务农的,祖上好歹是书香门第,都说女儿高嫁,我是觉着对不住芸儿。」 太夫人微微皱眉,却也可以理解。 赵氏又道:「我知道给太夫人您添麻烦了,我们白吃白住的,还这些要求,其实我也是没脸见您。」 第三十七章 太夫人叹口气:「罢了,我让大儿媳再看看。」 结果张氏听到,气得脸都黑了。 什么东西,还说别人家不配?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呢! 也只有太夫人心好,还能包容。 张氏道:「还找呢,我就搁着了,问起来,便是没有好的,配不上他们家姑娘。」 蔡妈妈安抚道:「也就是不知礼数的人家,夫人莫放在心上。」 张氏冷笑:「是不放心上了,就让他们等着,把两个丫环也撤了,太夫人问起来,便说有些忙,暂且回来帮着,反正他们能干的很,也不用她们搭手。」 她不似姜氏有时直来直去,只她做事是泼辣的,不然太夫人也不至于将侯府内务多交于她管理,陈行也不至于没一个通房,如今赵氏得罪她,日子肯定会有点儿不好过。 蔡妈妈忙去吩咐。 陈宁安自年后初二回来一趟,一直未曾回了,这日休沐,同吴简,吴黛容来永春侯府。 也是两家有这样的交情,她才能经常过来。 府里三位姑娘来看她。 见陈宁蓉竟然还拿着针线,陈宁柔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回娘家还带着呢?」 吴黛容笑道:「是给我大哥做的,我叫大嫂别带,她偏不,说大哥这里衣厚了,等会天热穿得难受,她这个最是轻薄的,穿了舒服。」 几人一看,还真是里衣,她在衣角上绣花呢。 陈宁玉打趣道:「果然嫁人就不一样了,以往看到二姐,要么品茶要么赏画的。」 「是啊,都成绣娘了么,到家都带着。」陈宁柔道,「二姐你就别绣了,跟咱们四处走走。」 可任谁说,陈宁安都不停手的。 看得出来,她这二姐是一心都在吴简身上,陈宁玉心想,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女人总是比男人重情,也容易被伤害,假使是她,应是不会如此。 不过若两人彼此都有情,谁也不辜负谁,也不能说不好。 她看着陈宁安,不知怎的,却忽然想到傅朝清。 想到那日夜晚,他牵着她的手。 想到那个玉螳螂。 但是她很快就摇了摇头,与她们继续说笑去了。 四月初,侯府门前的海棠又开了,章季琬一手摘着好几株海棠花,一手提着个篮子慢悠悠的晃进来。 白桃见到他这个样子,噗嗤就笑开了。 「表少爷你卖花呢?」 「是啊,一文铜钱一株,要不要?」章季琬向来没架子,谁搭话他都理。 白桃嘻嘻道:「好,我要一株。」 她还真去掏钱。 谷秋过来:「干什么呢,当真了!」又朝章季琬道,「姑娘刚刚起来呢……」 「哦,我等着就是了。」章季琬大刀金马的坐下,把海棠花给她,「瞧你们这花瓶里胡里花哨的,还不如这个好看,插上去罢。」 谷秋觉得表少爷老来也不是回事,原本想劝章季琬走,可看样子是不成了,只得接了花来。 陈宁玉头发也没梳,走出来,一脸惺忪。 可五官看起来就跟画了一样的,章季琬瞅她一眼,笑道:「四表姐,难怪都说你好看,可不是么,我娘要不在脸上到处抹抹,都不能出门呢!」 陈宁玉一头汗:「别胡说,那可是你娘呢。」 章季琬笑笑。 丹秋忙给陈宁玉去梳头发。 陈宁玉也不是不怕人说闲话,可章季琬这样的,她好似不太容易拒绝,可能相处的越久,她越不排斥他,两人在一起很轻松,就像她亲弟弟一般的。 她确实是同他挺好的了。 陈宁玉现在承认二人的这种关系,对章季琬也便很关心,问他学武学得如何。 章季琬立时就去院子里舞剑给他看。 这架势是不错的,陈宁玉鼓励道:「瞧着跟爹爹也差不多了,你好好努力。」 「长枪不好带来,下回你跟我去练武场,我玩那个给你看。」他很高兴,又想向她展示别的功夫。 陈宁玉道了声好。 章季琬进屋,向她招招手:「我给你带吃的了,你尝尝。」 他把篮子的盖儿掀开,里面有一只烧鸡,正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不过陈宁玉的目光却落在篮子上面,暗自心想,怎么不是用食盒拿来的,上回他从邱记带菜出来,她记得就是用一个很精致的食盒装着的。 「这不是邱记的?」她问。 章季琬瞪大了眼睛,他原本还想糊弄她呢,结果陈宁玉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你是神仙还是谁啊?」他很吃惊。 陈宁玉好笑,眨眨眼:「这都被你猜到啦,我就是天上神仙呢。」 章季琬抽了下嘴角。 「不是邱记的,又是哪儿买的?」她闻着味道不错。 章季琬叫她尝,陈宁玉便尝了。 「挺酥香的,但好像不是咱家厨子做的,你是又找到什么好馆子了?」 章季琬嘿嘿两声:「你可猜错了,这是咱们表姑做的。」 「表姑?」陈宁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吃惊道,「你莫不是说吕表姐的娘,那个赵表姑罢?」 「就是她呀,怎么样,做得好吃罢?」章季琬笑道,「常送来给我吃呢,我就带来给你尝尝。」 陈宁玉却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叠的问:「她真常送吃的给你?」 「是啊。」 「那她怎么从来不送给我吃啊?」她反问,「你觉着是为什么?」 章季琬很得意:「那还用说,自是因为我讨人喜欢了!」 陈宁玉恨不得给他一个毛栗子,傻小子就是迟钝啊,她笑了笑,试探的问:「那你讨吕表姐喜欢了么,她也常来看你不成?」 「也不是常来,间或会来,问我练字的事情。」章季琬笑着挠挠头,「我字还是写得不错的。」 陈宁玉看他这个憨样,真是好气又好笑,同时她又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上一回是荷包,这回改赵氏出马,用上美食了,还有练字的借口。 莫不是他们一家真有意图? 「我也吃饱了,你回去好好练武罢。」她擦擦嘴。 章季琬没想那么多,说道:「这烧鸡就留你这儿了,我反正吃了好多,你饿了再吃点。」 陈宁玉嗯了一声,等到他走后,她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见到她就很高兴,笑道:「正是吃饭的时候呢,怎么来了?不过倒也好,正好陪我一起用了。」 桌上刚刚是摆好午饭。 陈宁玉不想打搅太夫人吃饭的兴致,就也用了一点。 等到吃完,她才说了。 太夫人眉头皱紧:「这事儿是季琬亲口说的?」 「荷包的事我原是想试探的,不过吕表姐自个儿说了,送吃食是表弟说的,这烧鸡还在我屋里头呢,表弟说他们常送,吕表姐还找他问练字一事。」 太夫人「啪」的一下把手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都跳了一跳。 「祖母,兴许是我胡思乱想,只是我担心表弟,他住在咱们家,可不能出了差错。」到时候章季琬真要跟吕芸有什么,她很清楚,只怕章知敬要打死他,陈琳芝也得被气死。 他们这样的人家,说真的,即便章季琬与吕芸两情相悦,那二人也不准章季琬娶了吕芸的。 第三十八章 太夫人拍拍陈宁玉的手:「幸好你来说了,我当真一概不知!」 陈宁玉有些惭愧:「表弟与我相熟,同我什么都说,照理我不该这样揣测,只是觉得这是事关表弟的大事,还是要来告诉祖母一声。」 「你也没有对不住他,季琬这孩子虽是调皮,可粗心,和善,容易被人利用。」太夫人很了解章季琬,这孩子她看着长大的,「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也莫去跟季琬说,省得他误会你。」 陈宁玉点点头。 过不了几天,太夫人就给吕家三口挪了地方。 赵氏听到,都有点儿不相信,笑眯眯对吕芸道:「表姑给咱们弄了个独门独户呢,就在后街上,说咱们住在这儿不好听,别人都当是借住的,容易看不起,如今有个自己的院子,总是好事。」 吕合一直都想独立,笑道:「早该这样了,等我以后有了功名,咱们就把那院子买下来,小是小了点儿,总算是自己的家呢。」 唯有吕芸沉着脸。 见她这样,赵氏奇怪:「怎么了你这是?」 吕芸勉强打起精神:「什么时候去?」 「今儿就去,都叫了人帮咱们搬东西了。」 「这么快!」吕芸到底心思多,总觉得不对劲,他们一直住的好好的,太夫人此前也没说叫他们出去住,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难道是因她回掉了亲事? 「可是太夫人恼了?」她问。 「怎么会,表姑很体贴人的,还叫你表婶再帮你看看呢。」 吕芸冷笑,真那么好,怎么把丫环都撤了呢,也罢了,她就不信不住在这里,她这辈子就没好日子过!她没再说话,等到搬家的下人来,跟着赵氏,吕合去同太夫人告辞。 太夫人瞧她一眼,笑笑道:「就算住外头也是自家亲戚,有什么要的,你们尽管说,别自个儿闷在肚子里,早晚咱们也知道的,反而会伤心呢。」 这是话里有话,吕芸抬起头看向太夫人,却见太夫人目含冷意,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赵氏却还笑道:「劳烦表姑,咱们过意不去,只盼望合儿好了,也能报恩。」 「客气了。」太夫人道,「这就走罢,收拾收拾天也得黑了。」 赵氏三人便告辞一声走了。 张氏松了口气,她一直不待见他们,幸好太夫人这次不知怎的,倒是晓得要他们走了,不过白白占了一个小院子,也是叫人堵心的很。 但也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总算是走了! 她立刻派人把赵氏他们住过的地方整理干净,还成了原样。 章季琬自然不清楚里面的门道,还同陈宁玉说,他们住出去了最好,别人问起来,不至于说还寄人篱下,这样吕芸兴许就能嫁个好人家了。 陈宁玉只附和几句,暗自庆幸章季琬也不曾看上吕芸,不然这事儿可就大了,章家必是要闹得鸡犬不宁,只因章季琬这样的性子,定会为他喜欢的姑娘出头的,说起来,也算是他的优点之一罢。 到得四月中,杨太夫人请了太夫人一起去灵泉寺进香,这灵泉寺位于灵泉山下,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寺中高僧辈出,香火鼎盛,京中富贵人家常爱去那里,不止可以许愿,就是路上走一趟,光是看个美景,也是心旷神怡的。 太夫人为了这几个孙女,最近甚为发愁,想着去那里求个一帆风顺也不错,自是愿意,她吩咐人去通知张氏,姜氏,并三位姑娘,曹向梅有孕,自是不方便去的。 结果张氏也说身体抱恙。 太夫人没勉强,就叫她在家待着。 陈宁柔轻声同陈宁玉道:「四姐,看三姐姐今儿打扮的真好,全身的家当恨不得都穿了,可还不是跟你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陈宁玉没搭理她,陈宁华如何想与她无关。 不过今日么,陈宁华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几人坐车去往灵泉寺。 这寺庙,陈宁玉不是第一次去,以往逢观世音诞辰,太夫人抽空都会去的,不过太夫人好似只信奉观世音,别的菩萨倒不是特别的花心思,今日若不是杨太夫人来请,太夫人轻易也不去。 三位姑娘坐同一辆车,陈宁华一言不发,正襟而坐,陈宁柔却坐不住,到得官道上,时不时就掀开车帘往外看,忽然冲她两个姐姐说道:「也不知武定侯会不会来呢。」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陈宁华装作没有听见,陈宁玉道:「应是会来罢,他这几年在外,杨太夫人难得来一趟灵泉寺,怕是要相陪的。」 陈宁柔点点头:「四姐说的是呢。」又看向陈宁华,「三姐这件衣裳真好看,可是上回多给你做得那几件?」 陈宁华敷衍:「是罢。」 陈宁柔咯咯笑起来:「不枉你常来我娘这儿。」 陈宁华的脸立时就白了几分。 这种戏码陈宁玉早就看腻,说实话她也不爱看,陈宁柔不过是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庶姐罢了,她身子往后一依,懒懒的道:「还是休息罢,一会儿又得上山,又得拜菩萨呢。」 灵泉寺虽建在山下,可还是有一定的高度的,上去就得走石阶,若是坐轿子,那是对菩萨不敬,听说就是皇帝来,都需得走上去,更何况是她们。 那二人便也不说话了。 到得灵泉山,众人陆续下车。 胡妈妈伸手往前一指,笑着道:「那是武定侯府的马车呢,怕是杨太夫人在等您。」 太夫人道:「那咱们去瞧瞧。」 前面果然就是武定侯府的人。 今日杨太夫人只与大夫人唐氏,杨延陵,杨延康,还有杨芙过来,见到太夫人笑道:「总算来了,我说老妹妹,你这行动也恁慢了。」 「哪有你风风火火的。」太夫人笑。 几位晚辈向长辈,又互相见礼一番,便往前走了。 杨太夫人与太夫人走在最前面。 不比杨家有男儿来,陈家陈行腿脚不方便,陈修因原配之死,再也不肯来寺庙,至于陈礼,曹向梅有孕,他难得休沐也陪在家中,竟是一个男儿也没有。 故而杨延陵只与杨延康一起走。 唐氏打量陈宁华一眼,暗道,这好好装扮下,倒也不错,可惜到底是庶女,谁能看得上?只怕她今日这心思也白花了。 果然陈宁华见礼时,唤杨延陵侯爷,杨延陵却一眼都没有看她,只微微点点头,十分的冷淡。 陈宁柔在旁嗤笑。 倒是陈宁玉去见,杨延陵目中带了笑意。 而旁人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些。 到得灵泉寺,有小沙弥来迎客,说起来,他们也算常来的,所以很快又来一位中年僧人,应是寺中的执事,亲自领了他们去进香。 轮到拜菩萨时,太夫人跪下来,毕恭毕敬磕头,嘴里念念有词,陈宁玉零星听到一些,大为感动。 她去许愿时,也有了几分真心。 杨延陵立在不远处,看她如此虔诚,嘴角不由一挑,这莫非是在求菩萨给她一个听话的男人呢? 可他却不信鬼神。 杨太夫人让他去,他也不去。 这些事情做完,杨太夫人便与太夫人去听讲经,那边姑娘们去寺庙南边观塔。 第三十九章 灵泉寺有一座闻名天下的大塔,高有十一层,每层塔边都铸有不同图案,塔身遍布佛像,塔顶又铸有两尊威风凛凛的大金刚,日照下,雄伟异常,叫人心生敬畏。 丹秋刚才去如厕,现才赶来,脸色不是很好,气喘吁吁,显见是跑来的,她与谷秋二人窃窃私语。 很快,谷秋的面上也蒙了一层阴影。 陈宁玉正惊叹工匠的技艺呢,回头见二人这副模样,不由奇怪,询问道:「何事?」 谷秋凑上来小声道:「刚才丹秋说看到三皇子了,好像也正往这边来。」 陈宁玉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怎么又碰到他? 虽然李常洛这段时间没什么举动,可她这心里,时不时会想到,仍是担忧,结果,出来一趟灵泉寺,又要见面了! 他这样,莫非真是想娶自己不成? 她观塔的兴致一下荡然无存。 陈宁柔这会儿提议道:「其实塔也无甚看的,咱们还是去看月月桂罢,应该都结果实了呢。」 几人无异议,又往回转。 路上就遇到一位公子,光看这衣着打扮,必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可看这言行举止,又实在是叫人心生鄙夷,他直勾勾的盯着陈宁玉,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原本姑娘们观塔,早前就吩咐小沙弥守着,可这人却能过来,看来也非寻常人家的公子。 有婆子质问小沙弥,小沙弥支支吾吾。 那公子并不理会,浪荡一笑,问陈宁玉:「你是哪家的姑娘?」 「咱们是武定侯府的,你若识相,便快些走了。」一个婆子想拿侯府的名头吓唬走他。 「武定侯府?」那公子却眼睛一亮,「难怪,早听闻陈家四姑娘美名,没想到原是这样的!」他径直走过来,笑嘻嘻道,「其实咱们也算亲戚呢,陈四姑娘,改日请你来府上一玩,可好?」 亲戚? 陈宁玉想到李常洛,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那公子看她离自己更远,他也走得更快,嘴里呵斥道:「你们都走开,我不过是与表妹说说话而已,陈四表妹,实不相瞒,我叫严渊,乃是华英长公主的儿子……」 华英长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妹妹,那此人便是李常洛的表兄弟。 陈宁玉心中一动,并不再退避:「你说的是真的?」 严渊确实是华英长公主的儿子,眼见陈宁玉开口,只当她是对自己另眼相看,眉飞色舞道:「是啊,我岂会骗你,表妹,咱们真是亲戚呢,该多亲近亲近!」 他人越发往前来了。 谁料陈宁玉几步走上,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打的周遭人等全都惊住,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登徒子,这等行经,竟敢冒充长公主的儿子呢,快给我滚!」陈宁玉大声呵斥。 严渊从小到大就没被打过,唯一次也实在是过分严重的事情,可这回竟然被一个姑娘家,还是自己看上的姑娘打了巴掌,这等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忍,当即就跳了起来。 可陈宁玉又走到后面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拦在她身前,他寸步难进。 「都傻愣着干什么?」严渊大叫,「给我把这贱人抓起来!」 他也带了随从的,只是人少,不过两个小厮。 小厮眼见那些婆子个个人高马大,心里早就发憷,这武定侯府什么人家,都是习武的,他们上去,还不是被揍的份?可严渊吩咐,不得不从,只得拼了命的上去。 结果如他们所想,只一会儿功夫就被几个婆子掀翻在地上,乱成一团。 眼见是报不得仇了,严渊破口大骂:「你这小贱人,给我等着,老子不把你扒光了,老子就不信严!」 陈宁玉只看着他冷笑。 早在很久前,她就一直想抽这个人的脸,今儿他送上门来,她岂能不如愿?别说还能派上用场了,就是可惜只打了他一个巴掌,实在是少! 陈宁华亦吃惊的看着陈宁玉,陈宁玉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可是她打别人耳光却是第一次,还是以这种方式,若在平时,她只会不理会,绝不会那么主动的迎上去。 莫非,她原本就想…… 可为什么呢? 陈宁华百思不得其解。 这边吵吵闹闹,声音很大,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人,严渊眼见其中一人,像是遇到救兵般叫道:「三皇子,我四处找你没找着,总算出现了,快借些护卫于我,我要把那贱人抓了!」 来人中正有李常洛,但不止他,还有杨延陵与杨延康。 说起来,他们是在客堂遇上的,自两位老夫人去说话之后,杨延陵兄弟两个无事可做,在客堂喝茶,正巧就遇上李常洛,李常洛说要去看塔,邀请他们一起去,杨延康本来就愿意,而杨延陵给他面子,便一起走了。 结果就看到这一幕。 李常洛听到贱人二字,皱眉道:「你在说谁呢?」 「她!」严渊把手指向陈宁玉,「她刚才打……」 他猛地顿住,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陈宁玉吃了。 李常洛脸色沉下来,淡淡道:「静洲,她们是武定侯府的姑娘,你胡说什么?快些走罢,小心我告诉华英姑姑,你又闯祸了。」 「什么闯祸,明明是那贱人不对,我可没有动她一根手指。三皇子,你只把人借给我就是了。」严渊不肯走,他原本也是为找李常洛才寻到灵泉寺来的。 可李常洛怎么肯,耳边听严渊骂陈宁玉贱人,心中已是恼火十分,语气也严厉起来:「什么借你,我不把你抓了就算好的了,佛门清静之地,你还不走?」 若是平时,这二人也算交情不错,常一处玩的,可今日李常洛死都不帮他,严渊忍不住奇怪。 此时陈宁华说道:「恕小女子多嘴,此事怕是有误会,只因这位公子语出不逊,我四妹才会打了他一记耳光,怕也是气狠了。」 原来是陈宁玉打人了,难怪严渊死活不肯走呢! 李常洛对严渊算是了解的,在他看来,严渊此人极度好色,他这种性子,不难理解为何陈宁玉会打人,定是严渊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冒犯她了。 不过她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倒是叫人惊讶。 李常洛心想,当时是什么场景呢?她这玉手扬起来,真不知是何种风情! 他目光一时有些迷离。 杨延陵就立在他二人身边,不由眉头轻挑。 他如何看不出来,都是陈宁玉的美色在作怪。 难怪说红颜祸水,今日可见一斑。 李常洛道:「不过是误会罢了,静洲,看在我的面子,此事就罢了。」 「什么?」严渊大叫,「她打我,这就完了?此前我便告知身份,她非说我冒充,她什么人,竟敢打我!」 「你今日所作所为符合你的身份?真是咎由自取,若是还不依不饶,我回去便告知父皇!」李常洛很严肃。 华英长公主的名头不吓人,这皇帝的名头可吓人了,严渊立时脸色大变,他此生被打的那次,就是皇帝老子亲自动手的,打的他差点屁股开花。 「好,我大人有大量!」严渊恶狠狠瞪了陈宁玉一眼,气冲冲的走了。 李常洛关切的看向陈宁玉:「陈四姑娘,你无事罢?静洲这人是孟浪了些。」 第四十章 陈宁玉心想,难道你就不孟浪? 她看他一眼,垂下眼皮淡淡道:「我无事,多谢三皇子关心。」 只是随口一句话,就让李常洛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眼前的人真是一举一动都透着美感,精致的五官并不作任何描画,却秾丽璀璨,像是夜晚的萤火虫一般,永不会叫人忽视。 李常洛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挪不开来,他看着她,声音也不由温柔了几分:「没想到你们也会来看塔,说起来,这塔上才有意思呢,你们可上去瞧过了?」 其他三位姑娘都看得出来李常洛不是问她们的,故而都不开口。 可陈宁玉也不想与李常洛闲聊,回道:「塔太高了,咱们不方便上去,三皇子请慢慢观塔罢,咱们也来了一会儿,得回了。」 这话让李常洛很不舒服,每回他想亲近她,她都在回避,这一次也是,可身边好些人,他如何能得寸进尺? 等到人走了,李常洛看向杨延陵:「你们两家都交好的,你觉着这陈四姑娘如何?」 杨延陵实话实说:「长得挺美。」 李常洛面色微变,皮笑肉不笑的道:「莫非你看上了不成?要说你武定侯想娶她,似乎也不难,听闻你们两家正有这个意思,可是?」 杨延陵道:「不过是互相走动罢了。」 这个回答似是而非。 李常洛心中警铃大响,他走了两步,缓缓道:「陈四姑娘真是让人一见倾心。」 杨延陵脚步微顿,笑一笑道:「美人,谁不倾心?」 李常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杨延康头上直冒冷汗。 真不知他这大哥到底听没听懂李常洛的意思?若是他,定会说,三皇子看上,乃陈四姑娘的福气,这才是上上之策么! 陈宁玉回去后,心情大是不好。 这三皇子,简直就跟个鬼似的阴魂不散! 她连美味的斋饭都吃不下。 偏偏陈宁柔还凑过来,小声道:「四姐啊,三皇子为人还真不错呢。你看,不止为你出头,说话还那么温和的,一点不摆架子。」 陈宁玉呵呵笑了两声,不作答。 陈宁柔就同陈宁华道:「三姐,你说是不是?」 陈宁华想了一想,又看看低头夹米粒跟夹珍珠一样的陈宁玉道:「好似是比上回给人印象好些,到底他是皇子呢,听说也得皇上喜欢的。」 这算什么?陈宁玉奇怪,居然连陈宁华都替三皇子说好话了? 她啪的把筷子扔在桌上道:「我饱了,你们吃罢。」 她站起来就走。 若是陈宁华,或是陈宁柔处于她现在的位置,她是绝对不会为三皇子说话的! 在这一刻,陈宁玉是真的失望。 胡妈妈正禀告太夫人,听到三皇子三个字,太夫人心头一跳,问道:「可说了什么了?」 「倒是没有,还是与武定侯,杨三公子一起来的。」 太夫人自我安慰:「应是恰好遇到。」又问,「宁玉真打了那严公子一巴掌?」 「是啊,那些婆子都说傻眼了,从来没见过四姑娘这等厉害的,一个耳光上去,打的严公子好似都眼冒金星,差点站不稳。」胡妈妈听说了,也是吃惊。 陈宁玉给人的印象虽不是软弱,可却性子很好,总是笑如春风的。 太夫人叹口气:「也不怪她。」 胡妈妈这才想到什么。 「四姑娘与长公主,傅二公子的感情真好。」她恍然大悟。 太夫人伸手捏捏眉心:「只她今日所作所为传出去,恐有人说闲话。」 胡妈妈道:「早叫她们管好嘴巴了。」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姜氏试探的问太夫人:「杨太夫人可说了宁华的事情了?」 太夫人道:「有什么事情?」 姜氏被她反问,反而是怔了一怔。 除了那事还能有什么事儿?两家最近来往颇为频繁,任谁都会想到那儿的,可太夫人却总是不提,她眉头一皱,莫非事情有变? 难道杨太夫人又看上陈宁玉了? 可这不对啊,今儿也没见杨太夫人亲近陈宁玉的,反倒是他们家大夫人对陈宁华颇多关切。 姜氏很有些想不明白。 她找到机会就去问陈修,结果陈修并不理会,只叫她别管这么多,把姜氏气得胸口疼,她好歹还是她们的娘呢,但在这府里,不过是个摆设,样样事情到最后还是由太夫人做主的! 比起张氏,她实在是差太多了,大房两个女儿,张氏还能出出主意,她算什么呢? 姜氏称病好几日都没有去给太夫人请安。 陈宁玉出于礼数去看看她,遇到陈宁华在床边伺候,俨然是像一对亲母女。 她这三姐姐也着实不易! 但陈宁玉也能理解,毕竟陈宁华不似她在太夫人跟前那么得宠的。 回芙蓉苑后,陈宁玉坐在池塘边,吩咐白桃去厨房拿些馒头来喂鱼,她闲暇时看看这个,心情也能好一点。 白桃不一会儿就回了,脸色不太好。 「取些这个难道还不准了?」陈宁玉奇怪。 白桃摇摇头,犹豫了会儿才道:「刚才去,听到几个婆子说姑娘的事情,原来上回姑娘打了严公子,都传开了,外头说姑娘凶悍呢,也有说不知那公子对姑娘做了什么的。」 陈宁玉无甚反应,只把馒头拿过来。 碧桃气愤道:「还有这事儿?明明是那严公子不成体统,该被打!」 「是啊,奴婢还想打他呢!」丹秋道,「怎么这些人尽会胡说呢,当场又不是没有旁人,严公子能做什么,只是满嘴污言秽语罢了。」 陈宁玉把小块馒头扔进池塘,看着一群鱼游过来抢食:「确实是我过了,他们会传也不奇怪。」 「那会对姑娘名声有损呀!」谷秋着急,「总是哪一个婆子传出去的,我不信那么丢脸的事情,那严公子还会到处乱说!」 这传言,杨家定是不会散播的,敌人有时候总是来自内部,陈宁玉拍掉手上碎屑,「凡事都有代价,我一时冲动打了人,该承受的也得承受。」 她慢慢走进去了。 几个丫环面面相觑。 太夫人也为这事儿头疼,照理说那些下人胡妈妈都已经吩咐过,怎么还会被外人知晓? 难不成是杨家的人传的?亦或是三皇子? 太夫人正想着呢,长公主府派人来,说是想接陈宁玉过去。 应是长公主也得知了,太夫人去把陈宁玉叫来。 「这会儿你可想去?」她问。 陈宁玉点点头:「姨母来接了,我自是要去的。」她坐到太夫人身边,抱歉道,「上回是我错了,不该惹事,祖母莫要生气呢。」 太夫人叹一声:「你这丫头一向谨慎,倒为那浪荡子坏了名声,我是替你不值。」 「名声真这么容易坏,要来又有何用?再说,京都谁都知道他严渊是个什么东西,」陈宁玉道,「祖母不要担忧。」 太夫人点点头,又叮嘱她几句。 陈宁玉便去往惠英长公主府。 太夫人叹一声,斜歪在榻上,对胡妈妈道:「还是得把宁玉嫁出去呢,如今也不能太挑了,若有合适的,得快些定下来。」 「可三姑娘还未定下呢。」 第四十一章 太夫人捏捏眉心:「宁华要嫁人,原先我便在寻着了,如今与宁玉的终身大事索性一起办,两个姑娘同年出嫁,也没什么,宁华早几天便是。」 胡妈妈道:「倒也是,算是双喜临门。」 太夫人便去喊张氏来。 陈宁玉到得长公主府,长公主见到她,第一句便是:「你真打了那贱种?」 「是。」陈宁玉笑笑,「只可惜打的不够重。」 「好,做得好!」长公主很高兴,「果然不愧为我的外甥女!」 傅成提醒:「娘子,外头可不是这么说的。」 「外头那些没脑子的,理他们作甚?宁玉这样的,难道还能嫁不出去了?」长公主笑眯眯拍了拍陈宁玉的手,「放心,你想嫁谁,姨母都给你做主。」 陈宁玉对于长公主的彪悍,一向都很服气。 傅朝清进来,看到陈宁玉,目光复杂。 「二表哥。」她朝他一笑。 「阿玉,你手疼不疼?」他问。 「什么?」陈宁玉不明白。 「下回别胡乱打人了。」傅朝清正色,「他这样的,何必脏了你的手。」 不等陈宁玉回答,长公主道:「脏什么手,那死东西,我恨不得杀了他呢!只他见到我就跟兔子一般跑了,我想打还打不着。」 「旧事了,再提了干什么。」傅成看看傅朝清,其实也是掩藏不了怒气的。 当年要不是严渊,傅朝清也不会如此,说是意外,实际上却是人为。 可是,难道他们真能杀了严渊么? 傅成暗地叹了口气。 陈宁玉并不想陷于这种沉重的气氛中,笑了笑道:「姨母,我得闲做了几双鞋子给您,您试试罢。」 长公主笑道:「还用试么,你做这个的手艺最好,穿着舒服。来来,去我房里罢,我也得了几样料子,给你做新衣服最是合适。」 长公主有什么好的都会留给陈宁玉一份,当真如同女儿一般。 两人说得好一会儿,陈宁玉方才出来。 傅朝云是傍晚才回的,如同长公主,好好夸了陈宁玉一番,又拉她去找傅朝清。 「一会儿咱们再去钓鱼罢?我跟你说,傍晚的鱼才好钓呢。」 陈宁玉好笑:「莫非我不来,你都不钓鱼么?」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傅朝云道,「你不在,朝清也不肯理我,只一个人在书房,也不知成天做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的书可看。」 他是不爱看书的,幼时便随同傅成习武,而傅朝清在他眼里,便是一个书呆子。 陈宁玉道:「这天下的书,真要看,一辈子也看不完的。」 「这话怎么说的跟朝清一样?」傅朝云哼了一声,「我反正觉着没意思。」 说话间,二人就到傅朝清的书房门口了。 傅朝云径直进去,说道:「怎么阿玉来,你还不出来呢?」 傅朝清把手中的书放下:「方才她与娘说话去了。」 陈宁玉难得来一次他的书房,环顾一周,只觉得这书是一日比一日多,书房原是三间打通的,都被放得满满,她虽也爱看书,可比起傅朝清,实在是差远了。 只可惜,他身体不好,不然以皇帝对他的赏识,若没有那年寒冬,严渊推他入水一事,兴许早在朝中为官了! 可现在,严渊却好好的,只不过被皇帝亲手教训了一顿,而傅朝清呢?他一身抱负如何实现? 陈宁玉的心不由得发疼。 严渊被她打,一点都不冤枉! 「阿玉,咱们走罢。」傅朝云已经喊了傅朝清去钓鱼了。 陈宁玉忽然想起玉螳螂的事,抱歉道:「二表哥,你送的玉螳螂被人打碎了。」 傅朝清怔了怔,片刻之后才道:「没事,下回见到有趣的,我再送你。」 傅朝云却几步走到书房一个架子前,拿了一个玉螳螂出来道:「你不是还有一个么,把这个送给阿玉就行了。」 这个玉螳螂与上回那个很是相像。 陈宁玉的心「砰砰」的跳起来。 傅朝清看着玉螳螂,却神色自如,问陈宁玉:「阿玉,你要么?」 陈宁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玉螳螂看起来是一对的,她一个,他也一个。 当初他为何要买两个呢? 兴许,只是无心之举? 她慢慢的摇摇头:「既然是你留着的,我怎么能夺人所好?」 「你喜欢就拿着么,还跟他客气?」傅朝云却把玉螳螂塞在她手里,「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我那儿也有好些,你要不去我房里瞅瞅,有看上的就拿走罢。」 陈宁玉握着玉螳螂,手心发烫。 傅朝清低头看她一眼。 二人目光对上,陈宁玉只觉得他眼眸好似漆黑的海洋一般,她的影子倒影在他瞳孔里,显得孤单,又有些无措。 这两年,她一直都不了解他的心思。 不了解,所以她一切都当不知,她喜不喜欢他,好似也不重要。 傅朝清淡淡道:「确实只是个小玩意儿,也谈不上贵重,就送你罢。」 他找了一个锦盒出来,让她把玉螳螂放进去。 他再盖上盖子,叮嘱:「这回好好收着。」 她嗯一声,接过来。 三人随后便去钓鱼。 谁料傅朝云刚把鱼竿甩到水里,就见不远处,李常洛正过来。 傅朝云大吃一惊,对陈宁玉道:「阿玉,你快些回去。」 可是迟了,李常洛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三皇子你怎么来了?」傅朝云的语气俨然没有之前客气。 李常洛眉头一皱,刚才他得知陈宁玉来长公主府,按捺不住便也跟了来,只是见到长公主时,她的表情跟傅朝云一样,很是不欢迎。 这家人怎么回事? 现在可还没有立太子呢,他也是有力的候选人之一,他们就不怕么? 陈宁玉一个姑娘还能比他们的前途宝贵? 李常洛下颌抬起来:「怎么,我不能来?」 「倒也不是。」傅朝云稍许收敛一些,「不过三皇子应该很忙罢,我是觉着怎么有空闲呢,往常可是几年在家中不曾见过你的。」 李常洛笑了笑:「以前是我疏忽,咱们亲戚间,还是该常来往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陈宁玉脸上。 这张脸现在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简直夜不能寐,心痒难当! 傅朝清走上两步,挡住陈宁玉道:「既然三皇子来了,也不适宜在此处说话,不如去堂屋罢?」 「是啊,是啊。」傅朝云也道。 李常洛却不走。 「见你们钓鱼其乐融融,说起来,我倒是好久不曾有过这等乐趣。」他径直走近,弯下腰拿起原本属于傅朝清的鱼竿,朝陈宁玉一笑,「四姑娘原来也会钓鱼。」 陈宁玉对他已经厌恶到一定程度,哪里有这样纠缠的人!可他到底是皇子,陈宁玉深知他身份的重要,也不敢造次。 她回道:「谈不上会钓。」 「那就是能钓了?」李常洛用目光示意她的位置,「坐下罢。」 坐到他身边?陈宁玉怎么肯! 就在这时,长公主到了,刚才李常洛一听到两兄弟与陈宁玉在池子里钓鱼,拔腿就走,长公主都来不及阻止,她也是火急火燎的跑了来的。 第四十二章 「常洛,怎么也不跟姑姑多说两句话呢?」长公主笑眯眯道,「钓鱼么,急什么?」 在长公主面前,李常洛到底不敢太过放肆,忙又站起来:「是我一时心急,其实也想玩钓鱼呢。」 「你这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长公主道,「朝清,朝云,那你们就陪一下常洛罢,」又看陈宁玉,「宁玉,我正有事儿找你,随我来。」 陈宁玉得长公主解困,赶紧跟了上去。 眼见佳人走远,李常洛别提有多烦躁了。 看来,这法子也是不行的! 长公主回头握住陈宁玉的手,柔声道:「刚才吓到了罢?」 「幸好姨母过来。」陈宁玉咬着嘴唇,「不瞒姨母,我为这事儿也是担心,上回在灵泉寺,其实不止严渊在,三皇子也在的。」 「什么?」长公主瞪大了眼睛,「这死小子竟然还盯着你?」 不然怎会陈宁玉在哪儿,他就去哪儿? 陈宁玉原先也不敢这么想,可今日,看来就是如此,她这回是碰上跟踪狂了。 「姨母,如何是好?」她向长公主求助。 她实在怕哪日三皇子去求皇帝,指不定皇帝就准了,到时候皇命难违,他们家是一定要把她嫁给李常洛的,这样的话,她这辈子还能好过么? 长公主却没有立刻说话。 她生于皇家,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若是寻常人家,她只要去一趟她兄弟那里,事情也不难解决,可如今,她的弟弟却是皇帝,天地间最最尊贵的人,谁也违抗不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不知常洛他那么执着,这事儿我得好好想想,你莫要怕。」 因那次上元节之后,李常洛并没有什么举动,皇后那里也照常在选儿媳妇,她以为一切还无事,可如今看来,她这侄儿是着了魔了! 陈宁玉点头道:「有姨母这句话便行了,不过此事不同寻常,您是该谨慎些。」她顿一顿,「姨母,我上回打了严公子一事,姨母或可做些文章。」 长公主一怔,才知道陈宁玉想得不简单,不由感慨道:「宁玉你如此聪慧,决不能便宜那死小子!姨母自有主张。」又拍拍她的手,叹一声:「今日是叫错你来了,不曾想到有这事儿,你下午还是回罢。」 陈宁玉摇摇头:「还是多待几日,上回我也是急着回去,幸好祖母没有问什么,这次若再这样,只怕祖母就要生疑,我也不想叫她太过担心,再说,三皇子来过一次,应不会连日还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定是疯了! 长公主想一想:「你说的也是,你们永春侯府即便知道此事,也是没有法子的,除了把你嫁出去。」 陈宁玉也确实考虑到这个。 若他们害怕她嫁入皇家,急着把她嫁人,如此慌慌张张,万一这嫁错人,也是件悲催的事情,不管如何,她不想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赌博。 李常洛自打陈宁玉走后,又哪里真有心思钓鱼,不过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傅朝云猛地把鱼竿扔在了池子里,骂道:「真是色胆包天,追着人来家里,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子,我早就揍他了!揍的他满地找牙!」 他说完,并没有人回应。 傅朝云往后一看,只见傅朝清盯着池塘,一动不动,像是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肖兰,你说怎么办?」他问。 傅朝清慢慢提起鱼竿,淡淡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三皇子是热豆腐么?」傅朝云道,「咱们阿玉才是热豆腐,现在三皇子是想吃她呢!」 傅朝清忍不住一笑:「哥哥,我问你,三皇子若有办法立刻娶了阿玉,他还会这样么?」 「这个,」傅朝云挠挠头,「应是不会罢,他要是能娶阿玉,自然早就娶了,娶了还不是想做什么做什……」这话说的未免粗鄙,他忙住了口。 但傅朝清的脸还是沉了一沉,就像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就落雨了。 傅朝云见他如此,皱眉道:「我从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计较什么啊!」 他这个弟弟,情绪多变,他总是不小心就惹到他。 傅朝清扔了鱼竿:「跟你也说不清楚。」 他站起来就走。 傅朝云被他气得心情也不好,回到屋里,就把外衣往地上一甩。 俞氏一早就在等他,忙问道:「三皇子走了?」 「走了!」 俞氏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要是一直留着才吓人,到时候宁玉如何是好呢。」 傅朝云啪的一拍桌子:「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人,阿玉明显就不喜欢他,他还赖着不放,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呢,呸!」 俞氏道:「三皇子长得也还不错呀。」 傅朝云一瞪眼:「你也来气我?」 俞氏又笑起来:「其实我觉得有个法子挺好。」 「什么法子?」傅朝云忙问。 俞氏道:「不如就让肖兰娶了宁玉,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她一早就看出二人之间有些事情,只是到现在也不太确定,今日提出这个建议,一来是想给傅朝云分担些,二来也是想试探下傅朝云。 作为妻子,她可不希望傅朝云的心里真的装了别人。 傅朝云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瞎说什么呀,咱们把阿玉当妹妹的,肖兰也是一般,如何能娶阿玉呢?」 俞氏好笑:「你又不是肖兰,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么?相公,你怎么也是大男人,不似女人心细,我看得出来,肖兰是喜欢阿玉的,你当真一点没有发现?」 傅朝云陷入了沉默之中。 经俞氏点拨,说起来,傅朝清对陈宁玉是不一样的,他对她可比对他这个哥哥好太多了! 可这是男女之情么? 他分辨不出。 傅朝清对陈宁玉的好,他也一样可以做到,只是他确实粗心了一点。 他有疑虑:「若是肖兰喜欢阿玉,只消与母亲说,早就可以娶她了,他为何不说呢?」 俞氏心花怒放,看来傅朝云是没有喜欢陈宁玉的! 她想一想道:「兴许是因为陈家呢,母亲不是早与陈家不来往了么,若是肖兰娶了阿玉,那么两家就是亲家的关系了,也许他也是顾忌这一点没有提,不若你先去试探于他?」 傅朝云听着,觉得也有这个可能,他很高兴的抱了抱俞氏:「娘子,你说的没错,等找机会我一定问问他!」 俞氏心里一块石头完全落了地,往后她看陈宁玉,也不用觉得酸溜溜的了。 她只是傅朝云的妹妹呢。 第二日早上,傅成去院子里打拳了,长公主刚用完饭,正在想陈宁玉的事情,傅朝清来请安。 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无,白得几乎要透明,但是一双眼睛却依旧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长公主却被他的样子吓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没睡好。」 长公主松了口气:「也是因为宁玉的事情罢?我这心里也烦得很呢。」 傅朝清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哦?快说来听听。」长公主道,「你一向主意多,家中无人比得上你的。」 第四十三章 傅朝清笑了笑道:「上回听母亲说,华英长公主不是想做媒么?不如母亲就去与她挑明,三皇子早早看上了阿玉,想娶他为妻。」 长公主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正巧阿玉还打了严渊。」傅朝清解释,「只怕华英长公主早就恼了。」 长公主恍然大悟,抚掌道:「朝清,看来你与宁玉想一块去了,她昨儿也说叫我在上面做做文章,只我还尚未想好,如今你一来,倒是通了。」 傅朝清微微一笑:「阿玉本就冰雪聪明。」 只他也还低估了她,原来她当时就想得那么远。 长公主又夸这法子最好,她天生乐观,还没去做,就已觉得事情能解决。 而傅朝清却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觉得这一招应是有用,可想到李常洛,他那种志在必得的眼神,他又总觉得事情兴许不会那么的顺利。 陈宁玉在长公主府住了四五日方才回去。 这期间,李常洛再没有来过。 但不表明他以后也没有行动,所以陈宁玉这颗心真是七上八下的,自打她来到这儿,这是第一次真正的感到害怕,感到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恐惧! 幸好,她还有依靠的人,这让她多多少少减去了些许担忧,也多了勇气。 长公主那里,一早去宫里通过消息,这日听说华英长公主入宫,她马上就换了衣服出门。 华英长公主刚到皇后那儿,还没说几句话,长公主也到了。 二人又是一顿夹枪带棒,闹得很是无趣。 贾氏听得烦了,端茶送客。 华英长公主极为恼火,她原本又是想来做媒的,结果被长公主搅和了,心里那叫一个气,瞪着长公主道:「你无事来宫里作甚?」 长公主挑眉:「只许你来,我不能来?又只许你做媒,我不能?」 华英长公主一听,心生警惕:「怎么,你也有好人选?」 「我这人选可好的不得了。」长公主挑衅道,「你下回也不用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这事儿了,我那外甥女沉鱼落雁一般的容貌,三皇子喜欢得不得了,早晚会娶她,你别再多此一举!」 「那个陈家四姑娘?」华英长公主大怒,「好啊,我还没说呢,你还敢提?那四丫头敢打我渊儿呢!家中到底有没有人教养的?」 长公主乐了:「那你倒是去闹啊,也不知谁家孩子没教养,出去丢人,我外甥女当时真不相信那是你儿子,这等举止,谁不打他?你不服,咱们去皇上那儿论理去。」 华英长公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大大吃瘪。 事实上,她确实是没法子才没有闹的,不然依她的性子,早就闯到永春侯府去了,可那到底是侯府,事情传开来,被皇上知道,严渊惯会闯祸的,还能得了? 她只能让严渊哑巴吃黄连。 可没想到,三皇子竟然看上陈宁玉了! 华英长公主心里直打鼓。 她为何那么勤快的说媒,还不是要把自己的人安插去三皇子那儿,如今这二皇子,三皇子,其中必有一人是太子的,她自认为两边都要拉好关系才行。 长公主把话说完,趾高气扬的就走了。 华英长公主在后面呸了她一口,也自回去。 但这几日,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陈宁玉的美名在京城早就有传言的,只是他们侯府甚为低调,不太让姑娘出门,好些人都没有亲眼见得,华英长公主想了想,把严渊叫来。 严渊随手拿了一个果子吃。 华英长公主道:「别吃了,我问你,那陈四姑娘,到底长得如何?」 严渊一愣:「怎么问这个。」 「你且说了。」 严渊虽被陈宁玉打了一耳光,至今这口气都出不了,可这心里还是惦记她的,撇撇嘴道:「自然是美人了,不然我才不会去搭理。」 「任她怎么美,你也不该搭理!」华英长公主捏着眉心,「你那些侍妾少了?跑到外面还胡闹?」 「都比不上她呢,可惜性子不行。」严渊把果子一扔,「她这不在我手里还好,在我手里,哼哼!」 他非她把蹂-躏死了不可! 华英长公主知道儿子的脾气,这么说,那陈宁玉必是很美的了,她烦恼道:「常洛看上她了,若是娶她为妻,那是称了李娥姿那贱人的心!」 「三皇子看上她?」严渊一拍大腿,「难怪呢,那日他死都不肯帮我,原来是有私心!」 这事儿华英长公主也是知道的,当时却没有想过这个,如今一联系起来,却是证据确凿,看来惠英长公主没有胡说,她那外甥女确实是勾搭上三皇子了! 华英长公主觉得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她这边算计着,那边李常洛其实也日夜难安,他从没发现得不到一个人原来是这么难过的! 可惜淑妃那里,偏偏没有消息。 他按耐不住,又去了一趟。 淑妃见他都来了几回,也有些头疼:「此事不易着急,皇后娘娘还在给你寻着呢,这样罢,再过几日,省得我说了,被误会,当要做你的主。」 李常洛也不好逼得太紧,只得作罢。 淑妃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隔了三日,皇帝去她那儿,她好好伺候了一会儿,把皇帝弄舒服了,二人才好好说话。 在这宫里,皇帝李世宇并不随意歇在妃嫔那儿,除了皇后外,寻常也就淑妃与宁妃二人。 宁妃便是二皇子的生母了。 李世宇轻抚淑妃保养得当,仍旧光滑的身体,笑着道:「爱妃今日也累了,还不早早歇着?想与朕说什么呢?」 淑妃把头埋在李世宇怀里,轻声道:「平常也见不到皇上几面,就是再累,妾身也想多与皇上说几句话,省得皇上把妾身给忘了。」 李世宇笑起来:「咱们老夫老妻了,忘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也只有淑妃喜欢撒娇,且这把年纪这般也不让人讨厌。 二人说笑了几句,淑妃说起正事。 李世宇道:「是拖得有些久,这半年又要过去了。」他看向淑妃,「怎么,莫非你有看上的姑娘?」 「这倒不是,只妾身看皇后娘娘总是拿不定主意,也是想说了,做参考之用。」她斟酌着道,「印象里,听说德行都是不错的,像孔郎中的六姑娘,永春侯府的四姑娘……」 可还未说完,李世宇的脸色就不太好。 淑妃察言观色,很是惊讶,她觉得自己已是说的十分委婉,怎么皇上还会不悦? 李世宇否决:「这陈四姑娘不成。」 淑妃啊的一声:「怎么了?妾身在宫中,外头事算不得清楚,莫非哪儿不对?」 「那姑娘听说早见过常洛一面。」李世宇皱起眉头,「借了打渊儿,引得常洛看她,失仪不说,其心也不正,如何能嫁入我皇家?」他顿一顿,盯着淑妃看,颇为严肃,「今日你说这些,莫不是常洛求你的?」 淑妃心里一跳,她今日第一次提,就听到这等传言,看来宫中有人并不想她嫁给李常洛,她神色自如的道:「常洛怎会提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然会听皇上与皇后娘娘的,不过是我多此一举,既然皇上觉得陈四姑娘不好,也就罢了。」 第四十四章 李世宇又表示理解:「你养大的,也是想为他好。」 淑妃看他如此,自是不敢再提。 李世宇翻个了身就去睡了。 淑妃却不太睡得着。 下回李常洛再来,她如何说呢?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孩子那么喜欢陈四姑娘,最后也是求而不得。 四月很快就过去,一到晚上,已是有蚊虫了。 陈宁玉叫丫环换上新的窗纱。 这纱是府里刚买的,有淡绿的,有粉红的,好几样颜色,她挑了竹纹柳绿色的,蒙在窗上,显得极为淡雅,好似这热气也消散了一些。 几个丫环忙碌了一阵,才弄好。 陈宁玉摇着纨扇,心情愉悦,今日长公主府里传来消息,说三皇子的事情已是解决,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嫁给李常洛,又岂能不高兴? 简直就像一个常做噩梦的人终于可以有香甜的睡眠了! 「叫厨房烧几个好菜来,鱼啊,鸡啊,各要一样。」她打算自个儿再庆祝庆祝,虽然之前与太夫人,陈修说,也算是高兴过了。 丹秋应一声,笑问:「姑娘,要不要果子酒?」 「也要。」陈宁玉点头。 丹秋就去了。 很快厨房就送来一桌子的菜,陈宁玉大快朵颐,自饮自乐,到最后,喝得醉熏,被丫环扶上床,一沾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最近,她确实心累,这是第一次如此放松。 长公主府,众人也是松了口气。 傅朝云回去时,先去傅朝清的书房坐了坐。 傅朝清给他上了盏茶,自己坐在案前看书。 傅朝云心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两兄弟可以说说私话,他先让小厮退了出去。 这行为有些奇怪,傅朝清抬头看他一眼。 「何事?」他问。 「肖兰,你喜欢阿玉么?」傅朝云单刀直入。 饶是傅朝清如此镇定的一个人,脑袋里也不由轰隆一声,半响思考不得,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但是他问过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问他的人却是傅朝云。 在他眼里,他的哥哥是粗枝大叶的,绝不会想到这些。 「莫非是大嫂叫你问的?」他低下头,把面前一卷书放好,「还是母亲?」 傅朝云挠挠头:「这都被你瞧出来了?其实是娘子提起的,肖兰,我觉着你娶阿玉为妻的话最好不过,以后阿玉就能常住咱们家了,可不是好事?你应该也喜欢她的罢?」 傅朝清淡淡道:「你觉得呢?」 「难道是不喜欢?这不可能,就是我都喜欢阿玉呢,你怎会不喜欢?」 傅朝清把脸慢慢转开。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漠然,声音轻飘飘的道:「喜欢就要娶么,若是,哥哥又为何不娶了阿玉?」 傅朝云怔住了。 是啊,他从来没想过要娶陈宁玉。 只是,假如他好好想一想,若是当年母亲没有替他选好妻子,在今日,若他们问起,他愿不愿意娶陈宁玉,他应是愿意的,只因在这世上的姑娘,他只对陈宁玉好过。 若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傅朝云问:「肖兰,那你想娶谁呢?」 傅朝清沉默。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兄弟两个对面而坐,好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还是傅朝清先开口:「晚了,我要歇息了。」 「不行,你还没说清楚!」傅朝云不依不饶。 傅朝清不再理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傅朝云跟在后面,问了一路,到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得到。 他气馁的回了屋。 「肖兰不肯说,不,他说不清楚,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傅朝云向俞氏诉苦,「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是叫别人猜,可谁是他肚子里的虫呢?」 俞氏是女人,总是心细些,她觉得傅朝清可能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想一想道:「既然如此,就算了,你也莫要再追问。」 「那我去告诉父亲,母亲行不行?」傅朝云头疼。 「相公,母亲也是急火火的性子,到时候逼着肖兰,还能得了?」她皱了皱眉,「兴许是我猜错了。」 傅朝云叹了口气,又瞪一眼俞氏:「原本也无事,都是你提起的,也许肖兰就是把阿玉当妹妹的。」 「是了,是了,都是我的错。」俞氏忙道歉。 傅朝云本来就是大咧咧的性子,既然傅朝清像是没这个意愿,他很快就把这事儿忘脑后去了。 瑞安宫里,宁妃歪在美人榻上,有两个宫女在给她捶腿。 比起淑妃,宁妃年长了六岁,圆脸,大眼睛,这等长相年轻时候是活泼可爱的,如今是往慈和上头走了,与秀美沾不得边。 「三皇子现在可好好用饭了?」她伸着手,欣赏手指上一颗硕大的祖母绿戒指。 「用了。」宫女灵心回道,「只吃完又摔了两个碗碟。」 「哎哟,真是个痴心的孩子。」宁妃笑了笑,放下手道,「不过听说那陈四姑娘确实是个绝色,不逊于当年的淑妃,你把吴画师叫来。」 灵心奇怪,但也吩咐去照办。 吴画师是为皇室服务的,哪位妃嫔喜欢什么画儿,偶尔会叫他画上几幅,宁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与淑妃并列,吴画师自是不敢怠慢,立时就到了。 宁妃吩咐他:「你擅长人物画,今儿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吴画师连忙应是,只听到任务时,他的神情一呆。 「还请娘娘赎罪,小人不知陈四姑娘长什么样。」他实话实说。 宁妃笑了笑:「陈四姑娘虽是侯府千金,但也不是无人见过的,你四处打听打听,画好了便交予我,记住,此事不宜宣扬。」 吴画师一个激灵,他心里仍是不肯,可到底还是应了。 宁妃见他离去,微微一笑。 在灵心看来,这个笑容很是诡异,作为宁妃的心腹,很多时候,她并不能了解宁妃的心思,比如这一回,又是为什么? 宁妃朝她看了看,淡淡道:「我那侄儿也要娶妻了,大嫂正是左挑右挑的,还叫我拿主意,这人看不到,便只能看画像,你且去我大哥家说一声,再拿些画像来。」 她们这些妃嫔轻易不能出宫,而别家的姑娘也轻易不可能入宫。 灵心自去吩咐,只是她许久之后才明白宁妃的用意,对她更多了一层敬畏。 吴画师出得宫门之后,心里直犯愁。 这陈四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永春侯府的姑娘,寻常人肯定是见不到的,他能怎么打听呢?吴画师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在永春侯府的门口晃了晃,仍没个主意。 最后还是离开了。 他没料到今日这举动却落到了别人的眼里。 李常洛听到郑谐禀告,吃了一惊:「真是吴画师?」 「是的,他们都说没看错。」 李常洛奇怪了,吴画师是宫里的人,怎么会跑去永春侯府的大门口呢? 「这事很有蹊跷之处,你暗地里抓了他问问。」他吩咐郑谐。 郑谐是禁军出身,审问人对他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 吴画师立刻就交代出来了。 听说是宁妃的命令,李常洛不得不上心。 只因宁妃是他此生唯一,也是最强的对手的亲生母亲。 第四十五章 没错,他的对手就是二皇子。 自打太子去世之后,原本面子上相亲相爱的兄弟,关系一下子就变得明确起来,他们年龄相差不大,在皇帝的心目中,好似地位也差不多,那么,在多年以后,很自然的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李常洛一早便明白这个结果。 他对宁妃的反应自然是敏感的。 陈宁玉是他看上的人,可宁妃却要拿她来做文章,要画她的画像。 画给谁看呢? 李常洛冷笑起来。 郑谐道:「依属下看,要不还是算了,天下美人何其多呢。」 李常洛负手而立:「是不少,可不过是个女人,我都得不到,何谈别的?」 郑谐默然。 五月中,吴家传来好消息,陈宁安有喜了,两个女儿先后怀孕,大儿媳又是有孕在身,张氏高兴的同时,未免也觉得压力过大,倒是有欢有忧,随后,太夫人便带他们去吴家探望了一回。 此时,曹向梅的肚子已经高高的隆起,张氏常请大夫来看,她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不光是她,太夫人也是,总是叫人送好些东西过去。 「又是燕窝呢。」白桃道,「刚才我去厨房,那边正在熬,说是专给少夫人的。」 「再正常不过了。」碧桃笑道,「那可是咱们府里第一个小少爷或小千金呢。」 二人正说着,太夫人那里有人来传,说是请陈宁玉过去。 「荣昌伯府送帖子来,今日邀夫人姑娘们去赏花。」 陈宁玉正在看她那一片芙蓉,经过大半年的时间,这花的长势确实好起来了,郁郁葱葱的,遮住了一大片墙,想来今年开花时,必是壮观的很。 她听说是永昌伯府,有些奇怪。 在她印象里,她从没有见过永昌伯府的人,想来两家是不来往的,怎么却突然请他们呢? 她换上衣服前去慈心苑。 太夫人正与张氏说:「他们府老伯爷前几年没了,最近是每况愈下,说起来,荣昌伯还是与咱们府同一批封爵的,去一趟也无什么。」她是看在荣昌伯太夫人的面子,当年也算见过几回面,这次帖子也是太夫人的名义。 听起来荣昌伯府处境不好,现是要与各方拉近些关系?陈宁玉暗自心想,借助外力总也不是牢靠的,这家还是得子孙能干才行。 姜氏坐在一边,笑了笑道:「早听闻他们家芍药是一绝。」 「确实是,正是开的时候,老伯爷是个爱芍药成狂的,当年就花好些钱财,买了不少名品来种,咱们也算有眼福。」 张氏却不以为然:「要说芍药,比起牡丹还是差了些。」 「怎么差了?」姜氏不服,「我瞧着是一样美,牡丹不过得个花王的名号罢了。」 张氏略侧过头,不屑与她争辩。 陈宁柔替姜氏生气,对陈宁玉道:「大伯母惯是看不起人,不过仗着伯父的爵位罢了,其他又有什么?四姐姐,你可要给咱们争气呢,不能比大姐,二姐嫁的差了。」 张氏与姜氏之争,陈宁玉那是一点情绪都没有。 再说了,姜氏为她做什么了,她要为姜氏争气?陈宁玉低头喝茶,当没有听到。 陈宁柔凑过来一点,轻声道:「四姐可是在生我气呢?」 最近她好几次对陈宁玉示好,可陈宁玉都不理她。 陈宁玉斜睨她一眼:「有何生气?只这天儿热,我常闷得慌,不想说话罢了。」 陈宁柔便笑起来:「这就好,我真怕四姐姐不理我。」 陈宁玉摇起纨扇。 真要怕她不理,又何必要做让她不爽的事情? 莫不是脑子有病? 她对陈宁柔这姑娘当真是无话可说。 太夫人稍后便领她们女眷前往荣昌伯府。 这荣昌老伯爷去世之后,爵位是由大儿子鲁徐继承的,这鲁徐是一事无成,就靠个俸禄养一大家子,二儿子鲁序也是个不太成器的,但比鲁序好一些,总算有个职位,他们家还有一位公子,年前刚成亲,一位二姑娘,还未出嫁。 张氏看了看门口道:「好似也未请几家人。」 太夫人点点头。 众人进去,荣昌伯大夫人迎出来,笑眯眯道:「早就想请你们了,太夫人也念着,只前几年一直身体不好,不太见客。」 这种客套话,是虚假至极的,太夫人笑了笑:「现在是好一些了?」 「是啊,是啊。」鲁大夫人走在前头,「便是好了,才说热闹热闹,正好芍药又开了,叫大家赏一赏。」 一路说着,就进了园子。 也是请了四五家人的,确实算得上热闹,只那鲁太夫人哪里是健康的,陈宁玉见她坐在椅子上,笑起来都有几分傻,便知那帖子应是其他人发的,不过用了鲁太夫人的名义。 太夫人见此,也是生气,只来了,也不好立刻就走。 幸好鲁太夫人还是能说几句话,就是有点儿颠三倒四,太夫人看了又有些心酸。 人老了,真是身不由己。 陈宁玉随几位姑娘赏花。 那鲁家二姑娘鲁玉长得颇为秀美,对陈宁玉笑道:「咱俩名字里都有个玉字呢,难怪我看到你就觉得亲切的很。」 「确实也是缘分。」陈宁玉道,「改日有空你来我们府上玩。」 鲁玉道好,伸手就挽住她胳膊。 这种太快的亲昵让陈宁玉有些不适应。 不过等见到芍药,她倒一时忘了。 难怪之前姜氏说是一绝,名品不名品果真看一眼就知道,这颜色,这花瓣,都是非同寻常的,可谓美不胜收,每个人看着都不停的发出赞叹之色。 鲁大夫人叫人端来茶果。 陈宁玉坐于锦垫上,刚吃了一个绿豆糕,就见有丫环过来斟茶。 这茶是凉茶,可以祛暑的。 她并未在意,仍是观花,谁料那丫环就把茶泼在了她身上,茶盏倒下来,水把她裙摆全都弄湿了。 陈宁玉吃惊的站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伯府还有丫环不会倒茶的? 鲁大夫人好似也没料到此事,脸色一沉。 鲁二夫人忙起来,大喝呵斥那丫环,叫人拉出去打。 那丫环哭着求饶,把头都磕破了。 太夫人皱皱眉道:「也罢了,怕是还没教好罢?今儿人多,上些新手也是常理,不过是衣服湿了,也不是伤到什么。」 鲁二夫人再次道歉,命人把丫环拉下去。 「还是去换身衣裳,虽是天热,总也不好。」鲁二夫人道,「咱们玉儿有新作的衣裳。」 陈宁玉不太想去,这衣服晒一晒也就干了,天气那么热。 可鲁二夫人却一再的说,太夫人便叫她去换一身。 陈宁玉带着谷秋随一个丫环走了。 这荣昌伯府她是第一次来,七拐八弯的,她一路记着,到达一座院子时,竟还是记不太得路,她问那丫环:「这是你们二姑娘住的地方?」 丫环笑道:「是的。」 陈宁玉奇怪,看着有点儿不太像。 「快些拿衣服来。」她不愿多待在这里。 丫环道:「也不知四姑娘的喜好,这位姐姐,你同我去挑一下罢。」 谷秋便随着她一起去隔壁厢房。 第四十六章 二人一走,陈宁玉刚坐下,就见门被推开,一个欣长的身影走进来,把他身后的光都挡住了,一时也看不清面容。 「陈四姑娘,好久不见。」那人反手把门一关。 陈宁玉的心立时像堕入了冰窖。 她猛地站起来。 来人正是李常洛,好像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她原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谁料到事态好似还升级了! 「三皇子,请你让开!」她径直走到门前。 李常洛自然不会让开,她走到哪里,他便拦到哪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陈宁玉深呼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李常洛道,「我当三皇子尚且光明磊落,今日却有此行径,实在叫人失望!」 美人即便生气,也是别有味道。 李常洛微微笑道:「只怪你数次不理会我,陈四姑娘,你应当知道我的心思。」 「是想娶我么?」陈宁玉冷笑,「那请三皇子去与皇上说罢。」 李常洛的脸一沉,她的话戳到他的痛处! 当日淑妃传话,叫他死心,他还记得那一刻的无助,是的,他不能去求父皇,任何父皇不喜欢的事情,他都要掂量掂量。 可是,他还是有办法的。 「只要你跟了我,我保管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逼近过来,弯下腰,脸差点贴到她鼻子。 陈宁玉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结果李常洛很轻易就抓住了她的手,笑了笑道:「你便是这样也好看的很。」 他继续逼近。 陈宁玉心思电转。 眼见她脸色越来越白,眼眸好似小鹿般惊恐,李常洛又心生怜惜,柔声道:「你别怕,我不逼你,我今日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放软了语气。 陈宁玉看着李常洛,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说道:「谢谢您这么挂念我,今日三皇子您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李常洛听了很高兴,笑容更深,好像要把她刻在眼睛里一样。 今日他做得出这种事,陈宁玉觉得害怕与厌恶都不能解决问题,此刻她绝不能激怒他,不然引来旁人,还能得了? 她任由他看着,过得一会儿才问:「那丫环可是听了您的吩咐?」 李常洛不屑:「不过是鲁序为讨好我。」 鲁二老爷? 那鲁二夫人怕也是一伙儿的。 陈宁玉都替他们脸红,好歹是个伯府,竟做出这等事情! 可他们怎么知道的? 陈宁玉又一次疑惑起来,若李常洛的心思,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她真得要完蛋了。 李常洛也是聪明人,看得出来,笑笑道:「你别担心,原是我一个侍卫的馊主意,我后来想想也不错,至少能见到你,谁让你总不出门呢?」 跟踪狂的脸皮果然够厚。 陈宁玉头疼。 她脸上万般情绪,都令人着迷,李常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真是美,难怪我晚上总也睡不着觉,想着你。」 陈宁玉要吐血了,但极力忍耐住,轻声道:「我出来许久,只怕祖母会察觉。」 李常洛总是皇子,点到为止,收回手道:「你说的甚是,我这便走了,你记得我说的话。」他顿一顿,眼神里露出一股狠色,「陈宁玉,你若不是我的,别人也注定得不到!」 陈宁玉心头一震。 李常洛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陈宁玉慢慢坐回椅子上。 那丫环与谷秋终于回来,谷秋抱怨道:「拿个衣服,找那么久,小心你们夫人罚你!」 丫环瞧一眼陈宁玉,小声道:「奴婢也不是故意的。」 她是听了主子吩咐,哪敢不从? 陈宁玉换上衣服,与谷秋重新回到园子。 她的脸色不太好,再次看花的时候,早就没了原先的心情。 可是,今日之事,她谁也不能告诉。 告诉太夫人,太夫人原本以为已安然无恙,这又起突变,指不定会把她急得病倒也说不定。 而告诉陈修,陈修一介武官,能帮得上什么? 他们只能把她嫁了。 可嫁给谁呢? 在这一刻,陈宁玉真有些悲观,她甚至心想也许嫁给三皇子也不错,看起来,他是真得很喜欢自己,只是这样的不择手段,怕没了兴趣,也会无情的很。 更不用说,将来的皇位之争,更是一条不归路。 到得下午,他们方才回去。 太夫人感慨道:「这荣昌伯府怕是不行了。」 她这辈子见识过很多人,很多事,自有她的眼力。 张氏也有同感。 陈宁玉做的马车行过大门时,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就见不远处停着一架青油布小车,她刷的又把帘子放下了。 「四姐看什么呢?」陈宁柔好奇。 陈宁玉不做声。 陈宁华观察了她一会儿了,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陈宁玉把身子靠在车壁上,微微闭起眼睛,「只是累了。」 累的她一点都不想思考。 回到芙蓉苑,她清洗一番,便去休息,只是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李常洛的身影。 到底如何才能彻底的摆脱他呢? 她一个人,终究是没有办法的! 等到休沐日,她去与陈修说了。 陈修大吃一惊:「为何现在才来告知?」 「怕父亲担心。」陈宁玉红了眼睛,「都是女儿的错,才惹出这种事。」 「怎么能怪你?」陈修心疼,这反反复复的折磨人,也着实叫人受不了,他揽住她肩膀,轻拍道,「宁玉,你莫要怕,有为父在呢,即便他是皇子身份,又能奈何?为父拼了不做官,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陈宁玉靠在他怀里,只觉心里暖暖的,她提醒道:「爹爹,有一架车总停在咱们门口。」 「什么?」陈修大怒,「此人真是色胆包天了!」 「爹爹也莫要太过动怒,他总是皇子,咱们尚且无证据,也不好怎么样的。」她怕陈修太过生气,做出冲动的事情,「他只叫我考虑考虑,想来最近应不会有什么举动。」 陈修点点头,看着心爱的女儿,安抚道:「为父知道怎么做,你脸色有些差,可是晚上没睡好?以后记得,再有此事,一定要说与为父听。」 陈宁玉嗯了一声道:「是我不对,以后一定告诉爹爹。」 陈修便叫她去歇息,稍后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见到他,奇怪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陈修坐下喝了口茶:「来看看母亲。」 太夫人对儿子自是了解的,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笑道:「定是有什么罢?」 「也无别的。」陈修道,「只是想问问母亲,怎得还未给宁华寻到户好人家?」 太夫人听了有些欣慰,陈修总算知道关心一下陈宁华了。 她回道:「也不是不想,就是不容易呢,好的又看不上宁华,差的,也不能太过将就。」 陈修其实是担心陈宁玉,可又不能把李常洛私下见陈宁玉的事情说出来,只得道:「我是瞧着拖着不好,等宁华嫁了,还有宁玉呢,她现也十五了。」 太夫人叹口气:「我何尝不知?自是尽快的。」只她也以为三皇子娶不了陈宁玉,自是松懈了一些,便不是很急。 第四十七章 陈修又不能胡乱催太夫人,毕竟是终身大事,万一没考量好,把两个女儿匆匆忙忙的嫁了,到时候在夫家受苦,又找谁说去? 他出来后吩咐小厮:「去问问门口附近那车干什么的?无什么事就赶了,今后再也不准停靠此地。」 小厮立时就去了。 此后,那车便没有再来。 到得六月,陈琳茹过来永春侯府,与太夫人说绿珠有喜了,徐老夫人很是高兴,请大夫把脉,听说是个儿子,徐老夫人格外用心,把绿珠一个姨娘捧在手心里疼着。 太夫人知道陈琳茹是不高兴了。 也是,哪个女人能为这事高兴呢? 她问:「绿珠如何?」 陈琳茹轻蔑一笑:「只当老夫人喜欢,有望做正室呢,昨儿相公回来只一会儿功夫,她就派人来说身体不舒服,想要相公去陪他。」 「可去了?」 「岂会去?」陈琳茹得意,「相公知我受委屈,只是加倍对我好,她绿珠算什么东西?」 小小一个丫环,因太夫人看上,做了徐府姨娘,就当一辈子都顺利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为徐家生孩子来的。 太夫人早算到绿珠的个性必是如此,天真单纯,没经历过实事,有朝一日总是要犯大错的。 「姑爷对你好,这就行了,别的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太夫人安慰。 陈琳茹笑了笑:「这我自然知道,今儿也是来看看娘的,您这身子可好?」 「也算不错,能吃能睡的。」太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陈琳茹察言观色:「莫不是为宁华的婚事呢?」 「不止她,还有宁玉呢。」以前都是人家巴着来,现在她要把两个孙女儿嫁出去,却愣是没个合适的。 陈琳茹笑起来:「宁玉还怕没好人家?是您这挑来挑去的才不行罢?不如这样,我回去也看一看,徐家也有好些来往的人家的,若我没有猜错,娘是要把宁玉嫁入如章家,徐家一般的人家罢?」 她与陈琳芝姐妹两个,便是如此,太夫人一向偏好书香门第。 当然,她也从来没有看错,两个女婿都是很不错的。 太夫人笑着道好。 二人说得一会儿,陈琳茹方才回去。 过得一阵子,长公主又请陈宁玉过府一玩,但最近,陈宁玉都不敢出门,她去问陈修。 陈修道:「外头也无人盯梢了,长公主念着你,你便去罢,爹爹送你走。」 陈宁玉便去了,只带了谷秋与丹秋,陈修骑着马随她的马车一起,不过到长公主门口,陈修没有跟着进去,又折回侯府。 这季节,正是池塘里大片荷花盛开的时候,陈宁玉平常是最喜欢这个的,常常坐上小舟去到池子中间,一看就是半日。 可今儿,她兴致高不起来,只是不想叫别人发现,尽量藏着情绪。 长公主性子有些粗,原也以为事情已经解决,自是没有多想,说笑一会儿便先走了。 小舟早已停岸,傅朝清从船上下来,见陈宁玉仍旧坐着不动,他想了想,又上去,坐到她身边问:「可是有什么事?」 陈宁玉摇摇头,勉强一笑:「能有什么,只是看这花看得痴了。」 她垂着眼帘,像是漫不经心,可眉宇间却始终有一层淡淡的忧愁,他刚才便已瞧出,只忍着没有问,可现在,她语气里甚至都有些颓丧,他又岂能不闻不顾? 「你莫要瞒着我,阿玉。」他正色道,「是不是三皇子又来打搅你?」 陈宁玉因这事儿压抑的不是一天两天,她抿着嘴,又摇摇头。 傅朝清眉头一挑。 他对她再了解不过,她不是胆小怯懦的人,若是寻常事,她绝不会如此,那么,一定还是那件事了! 「阿玉,你详细告知我。」他柔声道,「我会帮你的。」 「能怎么帮?」陈宁玉叹口气,低声道,「我知姨母已经尽力了,眼下我也无证据,他若想做出什么,也难拦得住,除非我嫁人了!」 她站起来欲走。 傅朝清一把拉住她手臂。 「阿玉。」他喝止她。 她心头一跳,向他看去。 他仍坐着,眸中却好似盛了满池的波光,闪闪烁烁,叫人看不清楚。 她凝立不动,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在这一刻,她知道往日的自欺不再有作用,她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知道自己原也是想来再见他一面。 傅朝清慢慢站起来,放开手道:「阿玉,你莫要随便嫁人。」 「我也不想。」她声音有些发涩。 傅朝清伸手轻抚她头发,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他也想如陈宁玉期待的,说出那句话,可是他不能,他看着她的眼睛时,浑身都在发疼。 疼得他无法说话。 他闭了闭眼睛,走到一侧,轻声道:「阿玉,我会想法子的,他总是皇子,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 便是这样了,即便她遇到如此险境,他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陈宁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知傅朝清不是犹犹豫豫的人,若是他想得到什么,必会有行动,若不是,也自有他的理由。 如今看来,她于他,只还是一个表妹罢?他对她的好,也不过是出于兄妹之情。 她抱歉道:「劳烦二表哥又要为我担忧。」 傅朝清对于她忽然的冷淡,也是清楚的,沉默片刻道:「阿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劳烦一说?」他顿一顿,「三皇子投鼠忌器,他虽想娶你,却也怕皇上怪责,只要你小心些,暂且应是无事的。」 陈宁玉耳边听着他清朗柔和的声音,胸口已堵得难受,她应一声,就从船上下去了。 「那我明日便回去。」她说道,没有回头。 风吹得她头发飘起来,连同裙衫。 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傅朝清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到第二日,她就告辞,长公主虽有些惊讶,不过陈宁玉到底是大姑娘了,常住这里总是不便,倒也没有挽留,只有些舍不得。 傅成道:「你该要宁玉做儿媳呢。」 长公主笑道:「也不是没想过,只惯把她当女儿,哪有儿子娶女儿的?」 傅成笑起来:「也是,不过我瞧着她与朝清挺相配。」 「二人都一般的好看。」长公主皱了皱眉,「只朝清若要喜欢她,早就提了,他二人这样的亲。」 傅成一想,点点头:「怕是当成家人了,这样也好,你本就想要个女儿,儿媳倒是不缺的。」 长公主道,可不是? 二人说笑着往前去了。 陈宁玉坐上马车,刚出大门,车夫却又把马车停下来。 有人轻敲车窗。 她掀开帘子,只见傅朝清立在那儿,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你来去匆匆的,好些爱吃的都没尝到,这个带走罢。」他把食盒递上来。 他微微笑着,那么温和,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陈宁玉伸手把食盒拿了。 「记得趁热吃。」他叮嘱,眸中藏着千种万种的情绪。 陈宁玉低下头:「知道了,谢谢。」 她放下帘子。 马车徐徐走了。 傅朝清看着烟尘卷起,眼眸好似也一下失去了光彩。 他驻足一会儿方才回去。 第四十八章 不远处的马车里,李常洛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让陈宁玉好好考虑,谁料不到几日,他派去监视的人就被赶走。 原来陈宁玉当日不过是敷衍他,她始终不肯,是因为早就有情郎了! 他这才想起来,傅朝清为何每次都第一个护着陈宁玉,看着他的眼神,也好像对待敌人,难道还不是因为喜欢陈宁玉? 看来怕不过多久,兴许陈宁玉就要嫁给傅朝清了。 他决不允许! 他吩咐郑谐:「你把那马车弄出城去!」 郑谐一身好武功,打马就去了。 陈宁玉坐在车上,路行到一半,就听马儿一声嘶鸣,随即那马车就跟箭一般飞驰起来,车夫不停的吆喝,竟也拉不住。 两个丫环是坐不得这等马车的,只在后面乘青布小车,见状都忍不住惊叫起来。 车夫挡不住颠簸,两下就从车头滚落,郑谐见机上去,一路驾着疯马直朝前方奔驰。 城门原本就大开,守城士兵寻常只看看路引就放人,哪里会想到遇到这种情况,有人想去阻止,郑谐大叫:「小心疯马伤人!」 他两鞭子就把人甩开,马车立时出城。 李常洛见状,吩咐手下几句,趁乱让车夫跟着把车驾了出去。 陈宁玉此时在车厢里被颠的头晕眼花,哪里还站得起来,只勉强靠着车壁,不让自己撞伤。 眼见马车不见了踪影,两个丫环急得都哭了,忙催着车夫往永春侯府的方向赶。 丹秋抹着眼睛:「到底如何是好?可是要告诉太夫人?」 谷秋也是心慌慌,但她尚算镇定,说道:「今儿老爷休沐,还是告诉老爷,太夫人这把年纪急不得了,若是知道,定是不行的。」 此事非同寻常,那马儿原先好好的,突然就疯了,还把陈宁玉带出城外,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小车到门口,谷秋叮嘱道:「我一个人去,不然二人都去的话,未免引起别人怀疑。」 丹秋点点头。 谷秋来到杏芳苑,正巧遇到姜氏。 姜氏瞧瞧她:「怎么你在?莫非宁玉回来了?」 谷秋忙道:「没回呢,只这次去,落了东西了,姑娘命我回来拿的,也与老爷,夫人说一声。」 姜氏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陈宁玉常去长公主府,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她点点头便出了去。 谷秋松一口气,一路往里面走。 这种时候,陈修常在书房的,她立在门口,轻声唤了下老爷。 陈修看到她也是吃惊:「何事?宁玉回了?」 谷秋心里很是着急,压低声音道:「老爷,奴婢有话与您说,正是关于姑娘的。」 看来是有要紧事,陈修叫她进来。 谷秋反手就把门关上,眼见陈修身边也只得一个心腹在,便道:「姑娘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怎的,那马儿就疯了,一路往城外去了,奴婢们也追不上。」 「什么?」陈修大急,连忙起来,「车夫可还在?」 这个事发生的太突然,她与丹秋坐在后面的车上,哪里看得清楚,只得摇头道:「奴婢也不知,追过去的时候,好似还见有车夫的。」 陈修点点头:「这事儿你莫要告诉别人。」 「奴婢知道。」谷秋问,「可是,奴婢留在这儿,也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丹秋还在外头等着,若是回长公主府,又要让长公主担心。」 陈修没想到一个小丫环考虑的这么周到,他想一想道:「你们找了车夫,暂且都去客栈一避。」 谷秋应了一声。 她先出去,陈修稍后也出了侯府。 只是城外那么大,他一个人如何寻找?陈修犯难了起来。 他去到卫所,叫了几个心腹,立即牵马往城门而去。 谁料到守城的兵士竟不放人。 陈修大怒:「何时有此规定?」 其中一个兵士道:「刚才有疯马出城,踏伤了人了,现还在乱着,暂且禁止出入,还请陈大人见谅,如无要事,请再等等罢。」 陈修哪里能等:「我正是有要事,请让开!」 可那些兵士就是不肯,好说歹说,陈修软的硬的都使出了,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双方有人先动手,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就打了起来。 两边隶属于不同部门,一个是五城兵马司,归兵部管的,一个是五军都督府的,立时就有人通报上去。 杨延陵寻常得空都会巡视下,这日刚出来,就听下属说卫所的人闹事,他一问,得知是陈修,当时也是吃惊了一回。 作为左都督,对下面领头的官员多少都有了解,据他考察,陈修此人很是谨慎内敛,今日怎会为出城一事动手?他当即就去了城门口。 此时双方都已经停手,各自有人受伤,但陈修仍是执意要出去。 杨延陵走过来训斥了几句,又质问陈修。 他是陈修的上司,陈修原本并不想惊动,可最后事与愿违,还是闹大了,他这心里是火烧火燎的,先是行了一礼才道:「回都督,属下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都督体谅。」 杨延陵皱了皱眉,走远一些,示意陈修过去。 「说罢,到底是为何?」杨延陵道,「我知你为人,不是这等挑事的。」 陈修道:「出城那马车便是小女所乘,结果说与兵士听,仍是不放我通行,说此事乃兵马司管辖范围,叫我且回去等着。」 杨延陵挑眉:「还有这事儿?」 陈修请求:「请都督通融,这马疯了,此时也不知去向何处呢!」 杨延陵转身,大踏步走回去,命他们开门。 那些兵士对武定侯是有些发憷的,上回户部拖延军饷,他连户部侍郎都敢拖着走,而皇上也没有责备一句,可见其地位,但是他们仍在犹豫。 杨延陵道:「马车上所载之人若有损伤,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他吩咐下属,「把他们名字都记下来,从无有先例,因疯马便关城门的,背后何人指使不说,只耽误人命一条,也得他们背着!」 几个领头的兵士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自然是听了李常洛的吩咐,才关城门不让人出去的,结果这杨延陵一口就道了出来,他们也是心虚,立时就把门打开了。 陈修翻身上马。 杨延陵拉过来一匹马也骑了上去:「我随你一起。」 陈修连忙道谢。 杨延陵打马就走了。 他如此,也是为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怕两家以后不好,前些日子愣是要结亲,后来又改变主意,为这事儿,杨太夫人长吁短叹,常说对不起陈家与陈三姑娘,今日若寻到人,陈家也算欠他一个人情,总是能抵消了此事。 一行人出城而去。 可城外茫茫一片天地,马车会去哪儿呢? 杨延陵道:「不若分开走罢。」 陈修也有此意。 杨延陵见西边远处似有树林,便朝那边去了。 陈修去往南方。 四周一片寂静,再没有了刚才街道上的喧闹。 马车到此也停了。 陈宁玉把手里最后一颗珊瑚珠子从车窗抛出去,整个人浑身无力的坐倒在车厢。 第四十九章 她原先并不知怎么回事,只被颠得头晕眼花,行到城外一阵子,马车才平稳些,她只当一切都好了,只要把车驾回去便行。 然而,也就在那时,她听到了车夫的声音,当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只因这车夫不是之前的那个,而她每回出去,都是用同一个车夫,岂会听不出来? 她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额头上出了好些汗。 外面是那么的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该是一片空旷的地方了。 可不管遇到什么,她总该要面对的。 陈宁玉慢慢站起来,撩开了车帘。 光线透进来时,有个身影也一并露在她面前。 她茶色的瞳孔瞬时睁大。 李常洛把身子往前一倾,冲她笑道:「见到我,可是欢喜极了?」 他堵住了车门,陈宁玉猛地往后直退。 「是你做的?」她早该想到! 李常洛走进马车:「用一镖,它就疯了,很容易,不过这事儿可不用我亲自动手。」他看着缩在里面的陈宁玉,她惊慌的样子叫他又是怜爱,又是兴奋。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见他往自己这边不停的过来,陈宁玉深吸一口气道:「三皇子,您是有事要与我说罢?」 「要说的我早说了。」李常洛目光冰冷,「你说你会考虑,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陈宁玉尽力显得平静,绝不露出厌恶之色,「只我一介女子,如何能做得了主?」 李常洛冷笑起来,「我见你与傅朝清亲密的很,怎么你又做得了主了?一趟一趟的去长公主府,难道不是为了见他?」 他话里醋味很浓。 陈宁玉笑了笑:「三皇子莫要误会,他只是我表哥罢了,长公主待我如女儿,我也待长公主如母亲,自然会走得勤一些。」 「你别糊弄我了!」李常洛很生气,「当我是傻子不成?」他的脸凑过来,死死盯着陈宁玉,阴沉沉的问,「你怕我罢?」 陈宁玉的脸很是僵硬,但她还得尽力笑着,摇头道:「三皇子英俊潇洒,我岂会怕你?」 「不怕的话,你亲我一下。」他侧过脸。 陈宁玉一听,脸控制不住有些发白,略低下头道:「三皇子,男女授受不亲……」 「有何不可?」李常洛道,「今日之后,我自会娶你的,不过父皇不同意,便只能委屈你做了侧室。」 这种不要脸的话,他居然一点不脸红就说出来。 陈宁玉真想抽他,可是上回的经验告诉她,以她女子之力,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李常洛,如今这马车又等同于是被李常洛掌控的,她只能拖延时间,或想法子来说服他。 陈宁玉佯装生气:「还当三皇子是真的喜欢我,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语气带了嗔意,声音软绵绵的,李常洛只觉身体里的欲望一下子被点燃了,恨不得就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揉捏一番。 他脸色泛红,好似都有醉意:「玉儿,我自然是真心喜欢你,只不过父皇的旨意谁敢违抗?你只放心跟了我,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等我……你自然是第一位的。」 他说的含蓄,但陈宁玉也听明白了,意思是他登上帝位,那皇后位置必会给予她。 陈宁玉露出松动之意,像是稍有感动,沉默会儿道:「看三皇子也是颇有诚意的,只我要跟您,也得祖母,父亲同意呢。」 李常洛表示赞同:「所以今日我才来见你。」 像侯府这等人家,甚少会把嫡女与人做妾。 李常洛早已想到,笑一笑道:「你成了我的人,便一切好说了。」 真是下流! 什么真心喜欢,到最后还是想强占了她! 陈宁玉在心里暗骂,声音微颤的道:「即便是这样,可祖母,父亲也未必同意,三皇子,不若你放我回去,我好好与他们说一说,想必三皇子也是想与我长相厮守的罢?」 他今日就算得了她的人,可也只是一次,又如何尽兴? 李常洛果然有些犹豫。 陈宁玉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兴许永春侯府知道此事,仍是不愿的,毕竟是一桩丑闻,指不定就把陈宁玉给远嫁了。 见他沉默,陈宁玉趁热打铁:「现在放我回去还来得及,三皇子,您可以说是您拦住了惊马,到时候咱们侯府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这个提议极好,李常洛眼睛一亮:「你说的没错。」 陈宁玉微微松了口气。 李常洛越想越觉得好,抚掌道:「妙,真妙,没想到你还那么聪明。」 陈宁玉道:「那三皇子您同意了么?」 李常洛盯着她看了又看,喉结上下滚动,猛地又逼近上来,声音低哑的道:「不过你真会帮我?」 她身体往后缩了缩,但眼睛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自然会帮,我岂会骗你?三皇子待我一片真心,我现已知道,此前只是不明白。」 她吐气如兰,近看时,那五官越发显得精致迷人,李常洛只觉身下胀得发疼,一字一顿道:「虽是如此,可我怕放了你,你便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今日……」他伸手轻抚上她脸颊,「你需得给了我,反正迟早亦是我的人,又何必还要我忍呢?」 他的手轻轻抚在她唇上,陈宁玉这会儿是真得惊恐。 她费尽心思,到最后还是没有说服他。 那么,她只能行下下之策了! 杨延陵策马到达小树林,四周寻了一圈仍是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正当要离去时,却见不远处有异样之物,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原是一颗圆圆的珊瑚珠子。 他手指捏着转了转,只见这珊瑚的颜色血红,竟是极品。 可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起了疑心,以珠子为中点,跑了半圈,结果便又发现两颗。 杨延陵心中一动。 有三颗珠子,基本能确定大致的方向,远处另一头有旁人,他想了一想,往北方继续奔驰而去。 车厢里,李常洛的唇差点就要落到陈宁玉的脸上了,陈宁玉一把推开他,咬住嘴唇道:「今日三皇子执意如此,我也只能死在你面前了!」 她手里捏住头上一支金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面。 李常洛被她吓一跳。 「你,你莫要伤了自己!」 李常洛想得到她的人,如今她这身体便是筹码,陈宁玉忍痛把簪子略微刺入,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这等场面当真是紧张万分。 没想到自己会遇上,陈宁玉想到往常娱乐时看到的桥段,真是感慨万千! 李常洛实在是太喜欢她,哪里舍得她真得把自己杀了? 那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她了。 「好,好,我不动你。」他果然妥协,「你有话慢慢说,快把簪子拿开。」 陈宁玉疼的眼泪都落下来:「是你逼我的。」 李常洛不免心疼,他虽然想要她,可弄伤她却非他所愿,只得叹了口气:「是我不好,玉儿,我放你走,你听话,好不好?千万别伤到了。」 陈宁玉道:「那你让开。」 李常洛便让开了。 陈宁玉慢慢下了马车。 可是李常洛并不是一个人,正当她下去时,郑谐一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陈宁玉再次受到惊吓,不管不顾就把簪子往郑谐身上刺了过去。 第五十章 郑谐也是顾及李常洛喜欢她,不敢用力,被刺个正着,立时就放开了手。 陈宁玉飞奔而出。 此地确实是一片广大的空地,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 在这一刻,陈宁玉真有些绝望。 若被李常洛的人追到,难道她当真要自杀么? 不,她惜命! 所以她绝不能被抓。 陈宁玉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拼命的奔跑着。 幸好不久便听到马蹄声。 她抬眼一看,马上之人身材高大,五官似是如玉石雕刻而成,冷峻英挺,她看清他容貌,浑身便是一软,跌坐在地上。 杨延陵原不知是陈宁玉,出城后方知是她。 他下马,只见她月白色衣襟上数点血迹,触目惊心。 「你父亲在寻你,」他蹲下来看着她,除了头发有些散乱,衣服尚是完整的,「就你一个人?」 陈宁玉满脸疲惫,回道:「是,你快些带我走。」 她欲要站起来,可腿却使不出劲,刚才那段路把她的力气全都花尽了,她从未这样用力的奔跑过,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杨延陵看她吃力,便俯身抱起她。 怀中的人软绵绵的,看起来那么高挑的身材,原来也仍是很轻,杨延陵暗自心想,倒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站住!」 此时,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杨延陵回身,见是李常洛。 「武定侯,你把她放下来!」李常洛对杨延陵一向忌惮,如今美人在他怀里,他如何不生气。 见到他,杨延陵不用细想,也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挑眉问:「三皇子为何在此?」 李常洛虽然做了这等事情,却不想叫人抓到把柄,他收敛神色,谨慎问道:「那你为何又在此?」 「陈指挥佥事出城寻女,我尽一份力罢了。」他说完,仍等待李常洛回答。 李常洛道:「我原在城中,恰好遇到惊马,便跟着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是陈家的马车。」 陈宁玉冷笑,睁眼说瞎话,当真无耻! 不过她原也料到了,当时只她一人在,李常洛却有守卫,真要对簿公堂,她必是落于下风的,更何况,姑娘的名声大过天呢? 少不得,她都得吃下这个亏,但今日之仇,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杨延陵此时问道:「守城兵士不放人,莫非也是三皇子吩咐的?」 李常洛自然不承认,假作疑惑:「还有这事儿?我可不知,杨都督不妨把他们抓了一问,倒不知何人大胆,敢关城门呢。」 「三皇子说的没错,我也正有此意。」杨延陵淡淡道,「若无兵马司堂官下令,私做主张,必受重罚,也不知是哪个蠢货指使的。」 李常洛脸色一僵,差点就没有忍住。 「三皇子请自便。」杨延陵告辞。 李常洛盯着陈宁玉,语气阴深深的道:「你最好知道,她必是我的。」 杨延陵闻言,低头看看怀中的陈宁玉,她面色苍白,汗湿额头,但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只一双眸子没了往日里的妩媚,只有愤恨,不屑,坚决,却又亮的堪比星辰。 他笑笑:「只怕她不肯。」 李常洛气结。 杨延陵抱着她便走了。 郑谐皱眉:「三皇子,属下抢她过来!」 「罢了,你也抢不过来。」李常洛叹一声,想到陈宁玉的决绝,也不知是气恼,还是不忍,他心中万千情绪涌动,一时也不知要做什么,拂袖而去。 杨延陵抱陈宁玉上了马背,同时看向她脖颈问:「三皇子伤你了?」 陈宁玉摇头。 原来是她自己弄的。 杨延陵没想到她看起来娇滴滴的一个人,竟有这等勇气,他不禁好奇:「若我来晚了,你待如何?真要把自己刺死?」 「不,我怕死。」陈宁玉微微合眼,「只我会把一辈子的时间都用来叫他生不如死。」 杨延陵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这话倒是真心话。 见他笑得欢快,陈宁玉睁开眼瞪着他:「有这么好笑么?」 她才经历如此恐怖的事情,是给他拿来取乐的不成? 杨延陵低下头瞧她,柔声道:「不好笑。」 陈宁玉抿了抿嘴:「我父亲在哪里?」 「我也不知,我与他们分开寻你了。」杨延陵顿一顿,「是送你回府,还是等你父亲?」 可不等她回答,杨延陵道:「你伤口还在流血,还是先回去罢。」 「不。」陈宁玉忙道,「先送我去医馆,再派人留下来等候父亲,我再同父亲一起回去。」她怕他不明白,「祖母若知道,必会担心的。」 「好。」杨延陵答应。 骏马轻快的跑着,她靠在他胸口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的发丝也时不时被风吹到他脸颊上,杨延陵忽然想到,他身前这位置,似乎是第一次坐了一个女人。 还是这样一个女人。 临近城门口,他下马,脱下外衣把她罩住,先寻到最近一个卫所,交代下属去等陈修,又说了医馆的名字,便又急着走了。 幸好是小伤,大夫给陈宁玉上了药,再包扎好,便算完事。 陈宁玉坐在里间,向杨延陵道谢:「耽误侯爷时间了,我一个人在此等也无事。」 是在赶他走了? 杨延陵挑眉:「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陈宁玉忙道:「自然不是,今日真是多亏了侯爷。」 她的感激是真心的,要不是杨延陵及时赶到,后果真得不堪设想! 杨延陵其实也觉得与她孤男寡女在一起,很不合适,只是这样便走,又觉得缺了什么,但到底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可是,姑娘家都开口了,他还能赖着不成? 「那我便先走了。」杨延陵看着她道,「三皇子此人得失心重,你以后需得小心些。」 陈宁玉点点头:「多谢侯爷提醒。」 杨延陵也无别的话好说,转身走了出去。 陈修很快就赶来了,见到陈宁玉安然无恙,大大松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他也看到了陈宁玉的伤。 「是三皇子。」陈宁玉知道陈修必得大怒,提前劝道,「此事也不宜伸张,毕竟咱们什么证据也没有,若是传出去,于我名声也不好听,再说,幸好也没发生什么。」 陈修气得硬生生打断了一张椅子。 「委屈你了,女儿,是为父没用!」陈宁玉说的都是实情,他如何能去告三皇子?说了,只会毁掉女儿。 「爹爹,别这么说,委实是三皇子太过阴狠狡诈,与爹爹无关,下回我再不出门便是了,谅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陈修只得如此,他伸手轻抚了陈宁玉的伤口:「还累你受伤了。」 「说起来,这得遮着呢,不然被祖母看到,又要担心。」陈宁玉笑了笑,「爹爹,你叫谷秋,丹秋给我买身领子高的裙衫来,挡几天就好了,只是小伤。」 看她面上很是开朗,陈修更加心疼。 他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陈宁玉是怎样的担惊受怕。 只可惜,他却不能把三皇子怎么样! 「不过马儿受惊的事只怕会传开,这个还是告诉你祖母一声,省得她以后知道,问起来,反而是难以自圆其说。」 第五十一章 陈宁玉道:「就说马儿得了病才疯的,爹爹,车夫寻到了么?」 「早叮嘱过了。」 陈修立时便派人去客栈寻谷秋,丹秋,两个丫环给陈宁玉买了身合适的衣服,这才回了永春侯府。 太夫人其实已经听到风声,毕竟两方城门打架,不是小事,早传开了,后来听说就是陈宁玉坐的车,她也是被惊吓了一回。 幸好孙女儿无大碍的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又问陈修:「听说最后还是武定侯命人开了门的?」 「是。」陈修老实道,「也是武定侯先寻到宁玉的。」 太夫人拍了拍胸口:「总算无事,不过倒欠了他一个人情。」 那可是一个大人情,陈修心想,要不是他,自家女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想到这里,他又把三皇子恨了一回,只可惜侯府一大家子人,不能妄动,不然真该把他给杀了! 陈宁玉身心疲惫,回到芙蓉苑,清洗下便睡了,只却没有如往日般那样再做噩梦。 兴许只因她已经做了决定,有朝一日,她定要让李常洛后悔,后悔的要死! 杨延陵刚到府里,杨太夫人就差人把他叫了去。 「可是真的?」杨太夫人问,「听说陈四姑娘坐得马车,这马突然疯了,后来是你寻到的?」 杨延陵道:「是。」 杨太夫人直拍胸口,笑道:「幸好寻到了,她可是我那老妹妹的心肝肉呢,你做得很好,她定是会感激你的。」 杨延陵点点头,他也有点累,这便要告辞。 杨太夫人叫住他:「卢二姑娘的事,你到底怎么说?」 上回与太夫人谈过,杨太夫人也不再执意要杨延陵娶陈宁华了,只又给他寻了别的姑娘,这卢二姑娘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乃兵部侍郎,也算是门当户对。 「我早说了,先缓缓。」可杨延陵还是不买账,不耐烦的道,「还请祖母不要再为这事操心,孙儿心里有数。」 杨太夫人长叹一口气:「延陵,我都是为你好,为咱们侯府好啊,再说,你这年纪早该成亲了!」 「那要不我娶了陈四姑娘?」杨延陵挑眉。 杨太夫人又支吾起来。 原来性子很直爽的,说到这个,就回避。 杨延陵淡淡道:「是因为三皇子罢?」 杨太夫人没想到他会知道,讪讪然道:「你既明白,我也不多说了,这四姑娘貌比天仙,终究不是入寻常人家的,以后怕也会多事。」 「在祖母眼里,我也不过是寻常人?」杨延陵又不走了,拿起茶壶晃了晃,见里头还有,便给自己倒了一盏,「侯府如今的荣耀算得上是我一人挣的,今日祖母既提起此事,我不凡说明,将来我娶妻,也得我看上的,还请祖母莫再插手。」 杨太夫人瞪大了眼睛:「延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等话,你如何能说?」 杨延陵笑了笑:「若想府中安宁,祖母,您需得听我一回。」 杨太夫人简直不敢相信。 杨延陵悠悠然道:「这六年,祖母可知我怎么过来的?二叔哄了我与他去西北,结果他几场仗下来,就受伤逃回京城,到现在都称腿脚不便,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熬到今日,祖母您觉得容易么?」 杨太夫人忙道:「延陵,你二叔是伤的很重,请了大夫看,也是称不好治。」 「是,不好治。」杨延陵嗤笑一声,「总之,我的妻子,需得我自己来选,祖母,我言尽于此。」 他态度很是强硬,前所未有的强硬,杨太夫人心知也是无法逆转了,只得问道:「那你到底想娶谁呢?你已有看上的姑娘?」 「还未想过呢。」杨延陵站起来,「等到想好,自会告知祖母的,今日孙儿不孝,还请祖母谅解。」 他向杨太夫人行一礼,转身走了。 回到厢房,杨延陵把外衣扔在一边,只听「叮」的一声,似有东西掉落在地,低头一看,竟是支双色玉兰小花簪。 不用说,定是刚才那外衣罩在陈宁玉头上,取下时带出来的。 他拾起来,只见这花簪打磨精致,光华夺目,不由想到陈宁玉的脸。 比起来,也不知是哪个更耀眼些。 他把花簪放在桌上,起身去清洗。 惊马一事中,虽然陈宁玉没有大碍,及时被救回,但还是引起了话题,下人们多多少少会有些风言风语,而此时太夫人也正为陈宁华的婚事,前段时间与好几家都来往过,最近已是有看好的人家了。 这日陈宁华去给姜氏请安。 姜氏同情的看她一眼:「坐下罢,我知你这两日心情也不好,说起来,我也是难过,原本多好的一桩事,哎,也不提了。」 陈宁华竭力装作不明白。 这事儿从没有明确,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表现出来,好似自己知道自己原是要嫁给武定侯的。 可事情却没有成,而太夫人相中的公子,比起武定侯,那是差的太远了。 这个梦,她还没有做完,便已经支离破碎! 姜氏叫人给她倒上一杯茶:「说起来,现咱们家反倒是欠了武定侯一个人情,宁玉上回被马儿带出城,武定侯是寻了她好久的,两人一起骑马回来,后来还送她去医馆。」 她笑了笑:「没想到武定侯为人挺细心呢,宁玉这也没有什么大碍,武定侯还嘘寒问暖的,恨不得亲自把她送回府里。」 陈宁华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些细节她可不知,只知道陈宁玉是被武定侯与陈修寻回来的。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想当初,他可是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呢。 「三妹福大命大,自是没有什么的。」她声音有些干涩。 姜氏喝口茶,淡淡道:「你原本也是有福气的。」 陈宁华听到这话,眼睛不由一红。 是啊,原本有个陈修这样的父亲,她应该与陈宁玉,陈宁柔一样能得到他的疼爱,可是她没有,只因苏姨娘怀着她的时候,那原配夫人也怀着孩儿。 后来那孩儿死了,父亲便把所有的一切的罪责都推在她们母女两个头上。 这些年,她受了多少委屈呢? 流了多少泪? 这样的日子,她自己也数不清楚。 从杏芳苑出来,陈宁华整个人差点摔倒。 夏莲忙扶住她。 秋白焦急道:「姑娘瞧着像是病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陈宁华咳嗽一声,叫住她:「莫去,我无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这种时候,她若是病了被人知,不知道会被怎么笑话,只当她嫁不成武定侯才会如此,前些时日,她都撑过来了,现在这小事,算得了什么? 她不想要这等耻辱! 两个丫环扶住她回清音苑。 陈宁华躺在床上,秋白摸着她额头有些烫,忙挤了一条巾子给她敷上去。 见她昏昏沉沉睡了。 秋白气愤的小声道:「刚才夫人的话若是真的,那可不是四姑娘坏了事儿?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是侯爷,怪不得她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不然好好的马儿岂会疯了?」 夏莲也有些伤心。 她们都期盼陈宁华嫁给武定侯,那么,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的,自家姑娘也能得些高看,可最后还是不成。 第五十二章 她叹了口气:「你也莫要胡说,这亲事不成,是早前的事了。」 「肯定是四姑娘。」秋白一口咬定,「四姑娘的眼界是很高,可那人是武定侯,谁不动心呢,不若原先那个李公子。不然杨太夫人早看中咱们姑娘的,为何反悔?定是武定侯被四姑娘勾了魂,才会如此,你看着罢,早晚武定侯又得来提亲,可惜咱们姑娘是为人作嫁!」 夏莲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陈宁华一连几日都起不来,这病再不看,便有些严重,最后还是请了大夫。 太夫人吩咐胡妈妈:「上回那事,是委屈了宁华,我瞧得出来,她心里必是不舒服的,这盒珍珠你拿去送与她,请大夫一定多看看,好的药材不要吝啬了。」 胡妈妈应一声。 陈宁玉与陈宁柔也去看她。 陈宁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 「三姐姐看起来人都瘦了。」陈宁柔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倒不知因何如此?三姐姐身体一向也算好的,这回倒病了好几日呢。」 这话说得屋里众人齐齐皱眉。 夏莲道:「回五姑娘,姑娘是晚上睡觉着凉了,也是奴婢们照顾不周。」 「那确实是你们错了。」陈宁柔斜睨她一眼,「这等季节,本是不冷不热,最舒服的时候,竟然还把主子弄病了,要我说,非得把你们赶出去了才好。」 夏莲脸色一白。 陈宁华又咳嗽起来。 秋白忙给她喝水。 陈宁玉道:「三姐好好歇着罢,只是受凉应不会有什么,我有阵子咳嗽吃些玉竹枇杷膏也就好了,三姐不防试一试。」 陈宁华点点头,弱声道:「说起来,你那会儿也受苦了,到底摔在池子里呢,幸好五妹妹发现,不然……四妹妹总是有福气。」 突然提起这事儿,陈宁柔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陈宁玉穿到此地的重大事件,当年因原来的陈宁玉死了,她才会有今日,追究起来,算是一桩疑案了。只是她活过来了,也没有什么后遗症,这事儿才会被掩埋。 陈宁玉自是不知道到底谁是推她的人,别人问起起初为何独自前去,她也记不得了。 但陈宁华的意思,好似竟是陈宁柔下手的? 陈宁柔忙撇清关系:「四姐是运气好,幸好我过来玩,你竟然连丫环也不带的,可把我吓的,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陈宁华笑了笑道:「五妹妹是害怕呢,也不知道先叫人,倒是耽搁了会儿。」 「是啊,我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陈宁柔被她这接二连三的话,已是弄得极为恼火,站起来道,「就不打搅三姐了,还是好好歇着罢,这身体不好也不宜多说话。」 陈宁华嗯了一声:「也是,那我就歇着了。」 陈宁玉与陈宁柔告辞而去。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苏姨娘就来了。 见到陈宁华,苏姨娘就哭。 「不过是小病,姨娘怎来了?」陈宁华劝她走。 苏姨娘道:「是夫人叫我来看看你的,怎么样,可好一些了?」 「好多了。」陈宁华道,「看过便走罢,姨娘,原本也没什么。」 见她强颜欢笑,苏姨娘难受极了,原本她也对陈宁华嫁入武定侯府抱有很大的期望,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能叫她不伤心? 陈宁华不哭,她倒是哭得泪流满面。 陈宁华被她弄得心情更差,叫丫环送她走了。 这几日,天气有些阴,连日里下了好几场雨。 瑞安宫里,李世宇走进来时,宁妃正看着一张张画像,上头都是年轻的姑娘,她见到李世宇进来,连忙站起来行礼。 李世宇笑道:「爱妃在看什么呢?」 宁妃轻声叹气:「还不是为那侄儿,大哥大嫂想寻个儿媳可不容易,叫我帮着看看,我瞧着一个个都是美人呢,也是看花了眼睛。」 她把其中一张画像给李世宇看。 上面的姑娘眉若柳叶,面似桃花,那双眼睛画得尤其传神,狭长妩媚,又像带了点儿醉意,说不出的诱惑,李世宇阅女无数,也不免惊讶。 「当真有这样的人?」他挑眉,「怕是同哪幅画跟着画的。」 「我原先也以为,后来才知,这是永春侯府的四姑娘,听说就是这么美,任谁看了都喜欢。」宁妃笑道,「这等姿色,我那侄儿怕也配不上的。」 李世宇当然知道陈四姑娘,只是没想到这人竟是个绝色。 宁妃看着李世宇的神色,暗自冷笑,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如此,不然淑妃也不至于如此受宠,那三皇子像谁,还不是像了他么! 「皇上,过几日太后娘娘大寿,妾身看不如也请些姑娘来陪着用膳,正好叫皇后娘娘看看,也是时候给常洛定下来了,妾身么,也顺便给侄儿瞧瞧。」她提出建议。 李世宇又看看那幅画像:「你去与皇后商量下罢。」 宁妃嘴角挑了挑,应一声。 李世宇这是答应了的反应,也不知到时候,会怎么样?宁妃笑出声,只管看戏罢了。 过得几日,陈宁华的病也好了一些,陈琳芝,陈琳茹为这两个侄女儿,各自来了一次,都说了几个人选,又有往常来往的人家,太夫人在其中选了又选,倒真有合适的。 那两个公子都是年轻有才的,也都有功名,配陈宁华的那个虽家世不显赫,可他在这一辈很出挑,年纪轻轻已是个主事。配于陈宁玉的那个,却是章知敬的一个堂侄,乃是家中嫡长子,又是个庶吉士,不用说,前途都是无量的。 太夫人松了口气,等到两个孙女儿都嫁出去了,她这也算是真得安然。 只是没想到,到得七月,宫里传来一道圣旨,宣他们永春侯府的女眷入宫,陪同皇太后用膳,这令众人都大吃一惊。 只因永春侯府还是第一次,虽说恭贺皇太后大寿,原先也有过这等事情,可宫里请的都是极为显赫的人家,并且都是命妇,这会连姑娘也叫上,倒是叫人意外。 太夫人难免会七想八想。 不说她,陈宁玉也一样。 太夫人先问太监胡公公:「我这家里,大孙媳妇大着肚子,怕是不太方便。」 胡公公笑了笑:「这自然是不能去的,我会与太后娘娘说一声,先恭喜了。」 太夫人又问请了哪些人家,又为何宣姑娘们,胡公公回道:「还有广德侯,忠勤伯等家,也都宣了一道进宫,说是热闹热闹。」 那时候皇太后五十大寿,并没有请这些家,莫非这是想表示不厚此薄彼?但这请姑娘们去又是如何?太夫人还是不明白,偏公公也不答。 幸好长公主府专门派人来说,叫他们莫担心,还是照常前往。 太夫人也就听了。 到底是皇太后的旨意,总不能装病叫陈宁玉不去罢?再说,长公主派人来传话,也定是有深意,不然不会如此。 姜氏很是兴奋:「一辈子还未见过皇宫呢,倒不知是何样子。」 太夫人淡淡道:「就是去了,也莫东张西望的,没有体统,说起来,也不过是些高大的宫殿。」皇宫之所以令人向往,令人敬畏,只是因那无上的权利罢了。 第五十三章 别的,又算什么? 姜氏笑道:「知道了,母亲,儿媳见识少,你莫怪。」 张氏不屑的轻哼一声。 也不知为何让姜氏也去,真怕丢了侯府的脸呢! 姜氏早早就带了陈宁柔回去。 「见到皇太后,皇后娘娘,你莫失了礼数。」她叮嘱陈宁柔,一边指挥丫环给她上妆,又把最漂亮最华贵的裙衫翻出来。 陈宁柔不肯:「穿这些做什么。」 姜氏表情诡异:「自然要穿的好一些,咱们可是侯府,不能被人比下去的。」 陈宁柔没法子,只得穿了。 姜氏仔细看看她,也算娇美可人。 只可惜还要带了陈宁华与陈宁玉去,她心里想着,嘴里不由一叹,与陈宁柔说道:「你一早就想去长公主府里瞧,如今却是先入宫呢,听说这富贵那是泼天的,长公主府又算得了什么?」 陈宁柔总算听出来一点意思,气道:「娘还想我做娘娘呢?」 姜氏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为娘岂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陈宁柔皱眉,「皇上好些妾室呢,我才不想与娘一样,那苏姨娘就叫人好讨厌,有那么多姨娘,我还怎么活?」 「傻孩子啊。」姜氏道,「日子好就行了,再说,这如何能与为娘比?皇上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别的男儿哪里比得上?」 「怎么比不上?」陈宁柔一抿嘴,脸儿微红,「总有比皇上好的,娘再说,我就告诉祖母去!」 姜氏瞪了陈宁柔一眼:「只是让你穿好一些,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好了好了,我也不说了。」 她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芙蓉苑里,陈宁玉也是刚换上衣服,见谷秋在梳妆台上翻来翻去,丹秋奇怪,问在找什么。 「有支花簪不见了,平常姑娘很喜欢的。」谷秋道,「上回就没找着,看来就是没有了呢,可是那日掉了?」 陈宁玉对那支簪子自是有印象,当初她戴了去长公主府。 后来遇到那事,自己披头散发的逃走,怕是路上就掉了,她淡淡道:「没了就没了,也不在乎个簪子。」她指一指一支碧玉簪。 谷秋便给她戴了上去。 等到众女眷出门,长公主府的马车已在外面等着。 因那皇太后是她祖母,长公主定是要去的,她也早早知道皇太后的意思,当初听见永春侯府也在其中,这心里也是一跳。 她要护着这侄女儿,是以也违背了原先她不来陈家,不见陈家人的做法。 不过她还是没有从马车里出来,只傅成,傅朝云,傅朝清与众人见礼一回。 「阿玉,要不你与母亲坐一起罢?」傅朝云建议。 陈宁玉看一看太夫人。 太夫人点头:「去罢,反正也是一路的。」 陈宁玉便朝长公主那马车走。 她从傅朝清身边路过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 傅朝清转身上了另外的马车。 傅朝云是骑马的,他不爱坐车。 长公主见到陈宁玉,叫她坐过来,问道:「上回你坐车受惊了,只回去时间短,我也不好再叫你来,确实无事罢?」 「没什么。」陈宁玉道,「谢谢姨母关心。」 长公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这回去宫里,你不要离了我,怕是三皇子的婚事,皇太后也要插手呢,故而请了好些姑娘来。」 陈宁玉问:「不是皇上不准三皇子娶我么?」 「是,听说常洛暗地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可皇上到底想什么,不好揣测的。」长公主想到傅朝清与她说的,到底还是没有告诉陈宁玉,怕她害怕。 可依陈宁玉对长公主的了解,她猜想这事儿必是很严重,不然长公主不会亲自来接她,宫中之人,说实话比起大宅门的女人,那心计不知又得深多少,那是吃人的地方,只怕走这一趟不容易。 她眉头微颦:「姨母也不要瞒我,是不是又与我有关?」 长公主看着她,心生怜惜,揉揉她的头发道:「上回你姨父还说,不如嫁给朝清呢,这样你就做我儿媳了,若你祖母还慢手慢脚的,我少不得还得叫你嫁入我家来。」 听闻此言,陈宁玉鼻子忍不住发酸。 她笑了笑道:「姨母别打趣人了,哪有嫁给二表哥的,我只当他是哥哥。」 他既然不想娶她,她也决不愿因为这个原因,叫他为难。 看来正是这样了,二人是亲兄妹一般的感情,长公主只当自己猜得没错,说道:「等今日事了,我且问问太夫人,怎么也得先叫我满意呢。」 陈宁玉默然。 马车到得宫门前,众人需得下车。 今日皇太后还邀请了武定侯府,几个年轻人见到他们,过来与长辈见礼,陈修为上一次的事情又向杨延陵道谢了一回。 杨延陵说不过是小事。 「过两日还请赏脸,来府里用顿饭。」陈修道,也是太夫人的意思。 杨延陵点点头,目光略远,在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陈宁玉。 陈宁柔推一推陈宁玉:「武定侯呢。」 陈宁玉抬头,恰好便迎上他的目光。 她冲他微微一笑。 总是恩人,她态度是很好的。 谁料杨延陵大踏步就走了过来。 这种举动原本并不合适,其他人注意到的,都不免会看向他们。 「这是你的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花簪。 陈宁玉惊讶:「是我的,原来在侯爷这儿。」 谷秋伸手去接。 可杨延陵却不放开,只看着陈宁玉。 他的眼神是少有的,不似陈宁玉熟悉的那些人,他的眼神总带着点儿漫不经心,带着淡漠,可专注的时候,会叫人莫名的就心跳起来。 她慢慢伸出手。 杨延陵把那花簪放在她手心里。 也不知有意无意,手指却轻轻碰触到她。 陈宁玉握住花簪,忙不及的收回。 杨延陵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太夫人见到这一幕,脸色不大好看,这武定侯少时便没有规矩,如今时隔多年,仍是一如往昔,幸好只他们三家人在,还不会怎的。 陈宁柔却朝陈宁华挤挤眼睛:「三姐,看见没?武定侯不知送了四姐什么东西呢。」 陈宁华咬住嘴唇,当没有听见。 她已经受够了。 她虽然是个庶女,可除了长得没有陈宁玉貌美,又有哪一样比不过她? 这些年受过的苦,终有一日,她总会得到补偿的! 不远处,傅朝云也看见了,下马对傅朝清道:「刚才那是武定侯罢?听说阿玉就是他寻回的。」 傅朝清没有回应。 傅朝云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微微喘气,一双眼睛尤其吓人,漆黑如夜晚,深邃的又好似海洋,像是藏着无数的痛楚。 他身体不好的时候,便常会这样。 傅朝云吓一跳,忙问:「是不是又浑身不舒服了?是喘不过气,还是怎么了?你快些坐下,可是心口疼,要不进去请御医看看?」 「无事。」傅朝清开口,立直了身子,微微闭一闭眼睛问傅朝云,「大哥觉得武定侯此人如何?」 「自然是厉害了,他才几岁呢,就能平定蒙古!」傅朝云对武定侯颇为欣赏,「光是打赢阿托木那场,都够说上三天三夜的,那种大雪天,有几人敢率兵突袭……」 第五十四章 傅朝清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那边唐氏轻声与杨太夫人道:「母亲,莫不是延陵他看上陈四姑娘了?怪不得现在哪家的姑娘都不要,可陈家,三姑娘那事儿……」 杨太夫人上回被杨延陵气得不轻,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拂袖道:「随他罢。」 唐氏微微皱眉。 这府里如今连杨太夫人都说不动他,将来他常住家里,还能得了?所有人都得被他压着呢!根本也不用谈别的了。 杨延康却急得拉住杨延陵的袖子就往旁边拖。 「大哥,你刚才干什么呢?」他压低声音,很是着急。 杨延陵道:「怎么?」 「大哥,你不会真不知道三皇子看上陈四姑娘的事情罢?哎哟!」杨延康拿拳头砸在自己手掌心上,「她早晚是三皇子的人,你招惹她做什么?上回我遇到三皇子,他对我都没有好脸色,都不像平时了,你要知道,他将来指不定会是……到时候,可怎么办?」 谁料杨延陵听完,这脸立时就沉了下来,严厉道:「我警告你,以后莫要理会三皇子,你再与他走近了,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杨延康吓得一个激灵,嗫嚅道:「他好歹是咱们姑姑养大的。」 杨延陵挑眉:「我这话只说一遍,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杨延陵再不敢说。 一众人步行前往皇太后所在的明安宫。 长公主至始至终都携着陈宁玉的手没有放。 宫殿里,已有好些人。 皇太后高高在上坐着,众人上去山呼皇太后千岁。 皇太后看起来很和善,叫他们不必多礼。 又赐下宴席,皇子们也来贺寿,但很快便告辞走了,毕竟是女眷,他们男人还是坐在别处的。 稍后,皇上李世宇又来,偕同皇后,几位妃子问候皇太后。 也不知说了什么,皇太后就召见几位姑娘近前。 陈宁玉心里咯噔一声。 太夫人也很紧张。 长公主闻言站起来,拉着陈宁玉的手过去。 皇太后笑道:「叫几位姑娘呢,惠英你过来作甚?」 「母后莫非不想看我?」长公主不依道,「我来此,也还没与母后说上两句话,既叫了我外甥女来,我便一起来了。」 她目光环视一圈。 却见皇帝正看向陈宁玉,宁妃似笑非笑,淑妃面色紧张。 长公主暗自冷笑,果然如同朝清说的,这怕是别人早就安排好的一出戏。 这别人,自然便是宁妃了。 瞧瞧她这哥哥,也就是皇上,都已露出惊艳之色。 可虽知道,她也要偏向虎山行,今日定要断绝后患,省得将来又起风波。 长公主握住陈宁玉的手紧了紧,不等众人开口,就对皇太后道:「母后啊,这外甥女我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的,虽是陈家人,但从小就在我那儿长大,就是说母女,也不为过。」她看向皇帝,「皇上,说起来,那这也是皇上您的外甥女呢。」 李世宇听到这话,立时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皇后只观戏,并不作反应,反正就算陈宁玉被看上为妃,那也是淑妃的劲敌。 华英长公主眼见惠英长公主过去,这会儿也跟了来,便听宁妃笑道:「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表的,哪儿扯得上是皇上的外甥女了?真要像惠英你说的,我还是皇上的妹妹呢。」 宁妃是皇太后一族的,只关系有些远。 华英长公主对这事儿也是敏感的,她不想三皇子娶了陈宁玉,自然也不想陈宁玉给皇上看中,当下只听着,若是皇上真有什么举动,她还是得拦住。 这边淑妃亦不想陈宁玉入了皇上的眼。 她今日才发现宁妃不出手则罢,一出手也是狠毒。 若是皇上真看上陈宁玉,封她为妃,那李常洛怎么办?他是那么喜欢陈宁玉的,将来父子成仇,还能得了?她一定也得阻止的。 「原来陈四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倒不知许了什么人家?」她看向长公主,「永春侯也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府上几代都有功劳,陈四姑娘怕是好些人求娶罢?」 长公主笑笑:「那是自然,不过一阵子就要嫁了,到时候,我得给她准备好大一份嫁妆的。她便是我女儿,只是嫌麻烦,不然就正式认了她。」 宁妃倒没有想到长公主如此护着陈宁玉。 千错万错,她竟然算漏了李娥姿! 如今她把陈宁玉说成自己女儿,这长公主又是皇帝的亲姐姐,皇帝还如何有脸去碰陈宁玉?别说,这姐弟两个感情还算好的。 宁妃看看李世宇,轻笑一声道:「惠英也真是的,左一句女儿,右一句女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疼陈四姑娘?不过叫来看看罢了,太后娘娘还能吃了她呢?」 皇太后也笑了:「也不怪惠英疼,瞧瞧这脸蛋,我看着都喜欢,不若常来宫里陪陪我。」 长公主脸色一变,没想到皇太后会说出这种话。 皇太后问陈宁玉:「陈四姑娘,你看如何?」 华英长公主见状有些不妙,忙插口道:「母后,您有我们这些女儿,哪还要别的人陪呢?可是母后嫌咱们不常来了?」 皇太后好笑:「你们嫁出去便不一样了,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我啊,最近是觉得冷清些,不然今日也不会请你们来热闹了。」 她还是看着陈宁玉,等她回答。 陈宁玉这心里也跟敲鼓似的,整个人都有点儿麻了,此刻竭力镇定下来道:「能陪伴太后娘娘,原是小女子莫大的荣幸,只祖母年纪也大了,她最是喜欢我,我倒不舍得离了她,怕祖母伤心,小女子这心里也难受,还望太后娘娘莫怪责。」 皇太后一笑:「你嫁人了,可还不是要离了么?」 「若可以,小女子也可不嫁人,常陪在祖母身边的。」陈宁玉这话不假,假如真要她入宫,她宁愿不嫁人呢,反正这世间又有几个好男人? 这拒绝虽委婉,但也叫人胆战心惊。 眼前的姑娘虽是娇媚的一个人,看得出来也害怕,可人是勇气的,皇太后笑了笑:「真是有孝心的姑娘,既是如此,也不能勉强了你,罢了,罢了,都回去用膳罢,难得你们来给我祝寿。」 长公主忙领着陈宁玉往回走。 其他姑娘也不过是陪衬罢了,从始自终,话题都围绕着陈宁玉。 陈宁华走在最后面,忽然身体晃了晃,只觉气血上涌,头昏脑眩,整个人就跌倒在了地上。 众人都大吃一惊。 宫女忙上前搀扶,烛光下,她人很清瘦,此番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叫人忍不住就生出怜惜之情,李世宇道:「快请太医来。」 太夫人未免惊慌,忙向皇太后道歉,解释道:「本来前些时间就病着,也是没有痊愈呢。」 皇太后很和善:「这哪里是想得到的事情,无妨,便在这里叫御医看看罢,摔一下,寻常姑娘也受不得。」 姜氏听闻,嘴角微微挑了挑。 这陈宁华平日里看着文静,没想却是有一手呢,幸好自己早些时间拉拢她,就是不知她可能成了事?看皇上这反应,倒是像把陈宁华看入眼里的。 只可惜啊,自家亲生女儿跟个木头似的,愣是让另外两个出尽了风头。 第五十五章 陈宁华被送入里间,很快就有御医来。 太夫人被准许在旁看护,御医把了把脉,慢条斯理道:「心头郁结多了,又受凉才会如此,应是无大碍的。」 太夫人道:「何时能醒呢?」 「这可不好说。」御医道,「等灌了药兴许好一些。」 太夫人没法子,见宫女配合御医把药服下去,陈宁华只眼皮子动了动,仍是没有什么反应,她也只得先离开。 毕竟说无碍的,应一会儿便能醒了罢? 今日皇太后寿辰,可不能败兴,太夫人还是出去用膳。 稍后,皇太后便传人表演歌舞,一时丝竹之声大盛。 不过此前发生的那两桩事,总是叫众人都各怀了心思,少不得要东想想,西想想的。 李常洛一早听说陈宁玉会来,那是心猿意马,可惜碍于皇太后,皇帝,他不敢妄动,只趁着来恭祝皇太后大寿,瞄了陈宁玉几眼。 陈宁玉自是低头不看他。 李常洛恨得牙痒痒。 再这么下去,只怕她就要真的嫁人了,上回没有强要了她,真是个损失,偏永春侯府又叫人拿不到把柄,不然他怎么也得换了陈宁玉做他妾室。 李常洛心神不定,心像是被猫儿在挠一样。 往常屋里几个伺候的女人,也都是美人儿,他尚算尽兴,可最近是看都不想看她们一眼了,满心满脑的都是陈宁玉。 在这种煎熬中,他做了胆大的一个决定,打算去同他父皇说说。 虽然那次淑妃试探过李世宇,可父皇兴许只是随口一说,兴许只要他再去求一求,指不定父皇就准许了,李常洛当机立断,便前往求见。 李世宇刚回寝宫,就听太监报说是李常洛来了。 他脱下龙袍,换了身平常的。 李常洛一进来,就跪在地上。 李世宇奇怪:「何事呢,突然这样?」 「父皇,孩儿此趟过来,只为求父皇答应孩儿一件事。」李常洛声音有些发抖。 李世宇皱眉,抬抬手:「起来再说。」 「父皇,孩儿喜欢一个姑娘,还请父皇准许孩儿娶了她。」李常洛没有起身,反而是磕了几个头,「孩儿对她一见倾心,说起来,也是惠英姑姑的表外甥女。」 是那陈四姑娘? 李世宇沉下脸:「这事儿,你淑母妃提过,原真是你看上的?亏得她袒护你,没提一字!男儿当以国事为重,你如今竟为一个姑娘来求朕,也实在叫朕失望!」 李世宇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执掌天下十数年,什么心思看不出来,今日那些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他不过是当做不知罢了。 李常洛心头一震,只因李世宇说的颇为严重。 他忙又磕头道:「父皇,毕竟是孩儿的终身大事,孩儿也只想娶个喜欢的姑娘,还请父皇能成全孩儿。」 李世宇严厉道:「你母后已替你选好妻子了,乃是李家的五姑娘,人品才学哪里不比那陈四姑娘好?正是适合嫁入皇家,你就等着择日完婚罢,出去!」 这话算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李常洛见此,到底也不敢再忤逆李世宇,只得满腹失望的退下。 众人都在外面用膳,陪皇太后,唯独宁妃起身,离开宴席。 长公主因宁妃的计策已是恨上了她,也免不得会警惕,见状便招来石莲,低声耳语,石莲忙跟了出去。 此刻陈宁华刚刚醒转,看到宁妃竟然在,忙要起来行礼问候。 宁妃笑道:「你躺着罢,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当真是叫人怜爱。」 陈宁华还是执意行礼:「小女子刚才失礼了,娘娘过来看望,小女子也不敢当。」 宁妃坐下来,抚一抚衣袖,又细细看一眼陈宁华。 刚才有陈宁玉艳压群芳,陈宁华确实算不得出挑,可现在这样看,倒是个精致的可人儿,肤色比常人略黑一些,也有别样的风情。 且看她谈吐文雅,身姿纤细,也是讨人喜欢的。 「你瞧着这皇宫如何?」宁妃问。 眼前这人可是二皇子的生母,与他们永春侯府没有丝毫的关系,又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她说出这句话绝不会随意一提,来见她,也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陈宁华心思电转,认真回道:「回娘娘,瞧着富丽堂皇,令人心生向往,只又同时觉得畏惧。」 「是啊,这便是皇宫了。」宁妃感慨,「我原也像你,只是个年轻姑娘,不知世事,见到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便一心喜欢了,只以为什么都会不同。」她看向陈宁华,笑了笑,「也确实不同了。」 「娘娘福泽绵长,不是寻常人比得上的。」陈宁华谦恭。 宁妃眼眸一转:「我正是缺个陪我闲时说话的人,倒是瞧着你不错。」 陈宁华脸色微红:「能得娘娘喜欢,自是小女子的荣幸。」 宁妃看着她笑了。 「你既是好了,便来用膳罢。」 陈宁华应一声。 等到宁妃走后好一会儿,陈宁华才出去。 太夫人看到陈宁华,总算松了口气,她与别的老夫人坐一处,年轻的又与年轻的一起坐。 姜氏凑过来问:「你身体可好了?」 陈宁华道:「谢谢母亲关心,有御医看顾,已是好一些了。」 姜氏眼睛转了转:「你刚才在里面休息,除了御医,没见着别人?」 「能有什么人?」陈宁华眼底闪过一丝警惕,放下筷子道,「不过还有些宫女罢了。」 姜氏就有些失望,她还望着皇帝去看一看呢,这样陈宁华将来做上贵妃,她这做母亲的,总能得些好处,毕竟最近她待陈宁华可是不错。 宴席散后,太夫人问陈宁华:「现还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陈宁华抱歉道,「叫祖母担心,是孙女儿的不是。」 「怎么怪得到你,你原先便不舒服,只太后旨意,也只能来。」太夫人宽慰她,「幸好也无什么,太后娘娘倒是和善的。」 张氏一甩手里帕子,说道:「倒不知病那么重,当众晕了,回去怕还是要让大夫再看看。」 「是啊,可不能小瞧了。」太夫人赞同。 众人出得宫门,长公主与陈宁玉说几句,便道:「我一会儿还要与太夫人说话,你先过去。」 陈宁玉却问:「之前看到宁妃娘娘走开,后又石莲跟上,到底何事?」 长公主吃惊:「你怎看到?」 「实在是没心思吃饭,光是盯着人了。」陈宁玉生怕还会出点什么,这人完全是处于警戒状态,殿中人来人往也没有逃过她眼睛的。 长公主悄声道:「我便是怕宁妃又出什么幺蛾子,实则她是去看了你三姐了。」 陈宁玉一怔,虽然她对陈宁华晕倒的事情也有质疑,可实在没料到会与宁妃扯上关系。 她又想到此前姜氏问陈宁华,陈宁华否认有人去过,那是她故意隐瞒宁妃娘娘了,二人到底是说了什么呢?她可不信宁妃是闲的太无聊才去看陈宁华。 要说探望,淑妃还有可能,毕竟两家有些交情,宁妃凭什么?更别说她还是个贵妃呢。 长公主已经派石莲去永春侯府众人那儿。 听到说是长公主想见太夫人,张氏皱眉:「怎的长公主自己不来?」 总是个小辈,还想让太夫人前去呢! 第五十六章 太夫人却摆摆手:「我去,你前面引路。」 长公主车门大开,丫环扶太夫人进去,又把车门关上。 太夫人和蔼的笑,看了看她,「这么多年未见,你倒是没怎么变。」 长公主淡淡道:「太夫人您是变老了。」 「我是老了,只儿孙满堂,也算不得什么。」太夫人虽然肚中有千言万语,可长公主没有和好的意思,她却也无法开口,便只谈今日事,「是为宁玉罢?」 长公主道:「太夫人猜得没错,我是瞧着是该把宁玉嫁出去了,若太夫人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倒是可以出份力。」 虽然她不太与人结交,可傅家那边的亲戚不少,定也有合适的。 太夫人道:「宁玉是有福气,你这么关心她,不过我已寻到堪配的,乃是顺天府章知府的大公子,是大姑爷的堂侄,你觉得如何?」 长公主点点头:「章知府素有清名,不过比起你们大姑爷,还是差一些,不知那大公子又如何?」 「今年十九,前年考上的庶吉士,现在翰林院学了两年了,听琳芝说,唇红齿白,也是个英俊小儿郎。」 长公主奇怪:「这等人,如何还未定下?」 「原先是定下了,后来那姑娘出了意外。」太夫人叹口气,「一只腿跛了,女家怕拖累他们章家,自行退婚。」 这桩事在京都也传过,那是刘家的姑娘,有次出门,马车出了意外,人就摔伤了,脑袋也有些痴痴傻傻,长公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家。」 「章家为这事儿也是伤心,章夫人原是很喜欢那姑娘的,后来隔了两年才提起精神又为儿子张罗终身大事,也算是巧。」 长公主听了颇为满意:「那便这样罢,太夫人您也是疼宁玉的,我只来问问。」 太夫人笑了笑:「你不反对便行了。」 她告辞而去。 见她背影已是有些佝偻,长公主念及往日之情,在身后轻声道:「太夫人,您保重。」 太夫人一时也颇为心酸。 当年周氏因常年不孕,自请为陈修纳妾,她身为母亲,总不能看陈修断后,终是给他选了个姨娘,结果没过多久,周氏与苏姨娘先后有喜,她自是高兴,却没料到周氏自此便得了心病,在生下死胎之后,虽后来再怀上陈宁玉,也没有解开心结,郁郁而终。 说起来,她确实有责任,假使再等上一两年,或许再多关怀下周氏,指不定便不会有此结果,长公主与周氏感情极深,一直为此怪责她与陈修,与侯府再不往来。 太夫人叹口气,下了马车。 回到府里,张氏就吩咐下人请大夫给陈宁华看看。 大夫看完,与御医说的一般,只开了一帖药,说吃上几日便好了。 太夫人便叫他们都先回去歇息。 这一来一回的,也累了。 陈宁玉到芙蓉苑,先把首饰都摘下来,丹秋给她顺头发。 谷秋拿来一套换洗的家常裙衫,又把陈宁玉腰间的压裙玉坠解下来,一边说道:「今儿三姑娘晕了,那些夫人们确实也说了闲话的,太夫人却是一句没有责备三姑娘呢。」 那是多亏了陈宁华往常的表现好。 任姜氏,陈宁柔如何欺压,她都是一贯忍受的,这样的人,能有多重的心思?又确实未见她有报复的举动,太夫人岂会不信。 陈宁玉淡淡道:「这事儿莫说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在这几年的相处中,她自以为尚是了解陈宁华的,可最近几桩事,还是让她改变了想法。 人心总是难测的很! 到得七月底,由章知敬,陈琳芝牵线,章知府家请他们去做客。 章知府是章知敬的堂弟,小他一岁而已,只二人都是内敛严厉型的,平常不多往来,但感情却很好,那章大公子章辰照,也很得章知敬的喜欢。 只因比起章季和,他还要有才华些。 这次去,众人都心知肚明。 谷秋,丹秋给陈宁玉细细打扮,力求让她在章夫人面前博得个好印象。 「还是稍许朴素些,这些书香门第的夫人就喜欢文雅的。」丹秋给出主意,拿来一套裙衫,「这个最合适不过,姑娘穿了,就跟玉兰花似的好看。」 襦衣是淡莲红色的,绣有茱萸花纹,下面是一条白纱挑线镶边裙,确实很素,但也不乏精致。 陈宁玉觉得不错,叫她伺候着穿上。 正当收拾好,章季琬来了。 谷秋原本真不想放他进来,可这次不一样,她笑道:「表二少爷,你今日也要去章知府家么?」 「当然,那可是我堂叔家。」章季琬很自然的就坐下来,把这儿当是他的地儿。 陈宁玉问:「到时候姨父也去呢,你不怕?」 「我为何怕?」章季琬挑眉,很得意道,「我最近学武学得不错,就是二舅父也常夸我呢,父亲硬要说,我便耍个拳,舞个剑给他看,看他能说什么!」 陈宁玉笑起来,又问:「最近可去看表姑与吕表姐了?」 这吕家搬到外面的独院后,倒是一直不曾有什么举动。 章季琬摇摇头:「倒是没有,只遇到过吕表弟两回,听说下个月要去乡试,我看他定是考不上的,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我叫他再等等,他还不肯呢,说我乌鸦嘴。」 「你这么说,任谁也不高兴。」 「我还不是为他好么,他就算以前早早考上秀才,可也耽搁了这些年,这回才来府里学了多久,我哥哥都考了两次才考上的。考不上,会很受打击,还不如准备充分了再去。」 这话倒是挺有道理,陈宁玉夸赞道:「你懂事了一些。」 「我什么时候不懂事?」章季琬瞪眼睛。 陈宁玉笑笑:「好了,时候也差不多,咱们这就出去,不要让祖母等了。」 几人便出了门。 谷秋趁机问章季琬:「表二少爷,那章大公子怎么样?听说比表大少爷还厉害。」 「堂哥啊?」章季琬嘿嘿笑起来,「别提了,我大哥怕是心里最讨厌他,只因提到科举,父亲每回都要说堂哥,大哥就是比不过他的。」 「是不是长得也一表人才?」丹秋也问。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章季琬道:「总不会比我差。」 他真是个粗性子,竟然一点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陈宁玉瞪了两个丫环一眼。 谷秋与丹秋吐吐舌头,不再发问。 太夫人今日心情不错,穿了件秋香色福纹褙子,下面一条藏青裙,笑眯眯与张氏说话。 曹向梅这肚子已是很大,两个月左右就得生产。 张氏道:「已是让吴婆子住在耳房了。」 吴婆子是个功夫很好的稳婆,但不是府里的下人,如今愿意近身伺候,想必给足了钱,不然外头还有好些待产的等着她去接生的。 太夫人点点头:「是当这样,这吴婆子不知迎了多少孩子出生,经验是很足的,早些请来也好。」 见到人齐了,一众人就坐车前往章知府家。 不比侯府的富贵,也不比章家的宽敞,章知府家显得有些逼仄,不过他们家人口本也少,就一个老太爷,章知府夫妻两个,还两个公子,故而也是足够用了。 第五十七章 只陈宁玉看到章知府与章夫人时,这心里忍不住就有些发憷。 这二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活脱脱是两个章知敬! 丹秋也担忧,与谷秋小声道:「看着真有些怕人呢,难怪府里下人一个个都很谨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也不知那章大公子如何。」 谷秋道:「既是两位姑奶奶说的,应是好的罢?」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规矩总比没有规矩来得强罢。 两个丫环仍是对那章大公子抱有很大的期望。 章夫人这会儿正上下打量陈宁玉。 这陈四姑娘是京都有名的美人儿,今日一见,果是不凡,只一双眼睛未免太媚了些,叫人看着不舒服,她反倒是喜欢陈宁华这样的,可惜却是个庶女。 不过也罢了,瞧着今日打扮很素雅,这外貌天生的没法子,看言行举止还是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的。 怎么说,总是亲戚,且她那大儿子也是该成亲的年纪,比起先前看得几个,这陈四姑娘算是很不错的了,章夫人在心里给了评价,下了决定,她面上自是对陈宁玉温和起来。 但这温和放在她身上,违和的很。 稍后,章大公子章辰照抽空从翰林院回来,过来见长辈时,自然也看了一眼几位表妹。 陈宁玉与他目光对上,见这人五官算是端正,只气质与章知府像是一样的,看着很是严苛,就是不知性子是否也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 太夫人倒是满意,以她挑选两个女婿的目光,不难看出她的偏爱。 这章辰照原就是章知敬的堂侄,她早前就已经差不多同意了。 今日一看,相貌人品也是好的,太夫人自然更加高兴。 午时这顿饭也是吃得颇为融洽。 回去时,陈琳芝与太夫人道:「我早说是佳婿了,现母亲总算放心了罢?都是知根知底的。」她压低声音,「这辰照别看都十九了,屋里连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说起来,堂哥堂嫂可比咱们家还看重门风呢。」 章季琬跟章季和,虽也多数是小厮服侍,但也不至于说院子里一个丫环都没有。 太夫人道:「我也看得出来,以后宁玉嫁过去,总不用担心什么妾室的问题。」 「可不是么。」陈琳芝笑,「这回宁玉的事先定了,下回得轮到宁华了,也是不巧,那家夫人正是身体不适,要养一养,不然就先去了。」 「是啊。」太夫人点点头。 看样子,这事儿应是成了,章季和拉章季琬去一边,警告道:「如今四表妹怕是要嫁给堂哥了,你莫再去她那里,省得别人说闲话。」 章季琬后知后觉,瞪大眼睛道:「什么,四表姐要嫁给堂哥?」他挠着脑袋,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那两个丫头问东问西的。」 「反正我与你说了,你需得记得。」章季和看着自家弟弟,许久不见,这人又长高长大了,他问道,「跟舅父学得如何?若没有把握,你还是回家罢,现在也不嫌晚,父亲也消了气了。」 消什么气啊,章季琬心想,刚才看到父亲,那脸都跟锅底一样的,他才不要回去呢! 「我学得很好,打算就在那儿住到考武举了。」 章季和叹了口气:「随你罢。」 陈琳芝又与章季琬说话,叫他缺什么都回来说一声,各样都叮嘱一遍。 章季琬虽有些不耐烦,还是应了。 等到章知敬夫妇先走了,章季琬大步就跑到陈宁玉那里。 陈宁柔正跟陈宁玉说话:「大姑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我觉着这章大公子也不怎么样,如何配得上三姐?倒是武定侯,还差不多。」 「是啊,是啊!」章季琬在旁边插嘴道,「自然是武定侯好了,多威风!」 上回武定侯寻到陈宁玉,章季琬也知道的,他向来仰慕名将,自然会说好话。 只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人家武定侯什么时候说看上她了? 陈宁玉不理会陈宁柔,她从来都不安好心的,只道:「咱们谈论这个不合适,我先回了。」 陈宁柔笑了笑:「自家姐妹说说有什么要紧,」她声音略低了点,「我是听说三姐身边两个丫环取笑四姐呢,说原以为四姐会嫁给武定侯,结果还不是因亲戚关系,那章夫人才勉强看上四姐的。」 这两个人互相挑拨也真是不嫌累,陈宁玉淡淡道:「你既知她们不对,也莫要学这等小人。」 陈宁柔被她说的脸色通红,一跺脚走了。 但章季琬仍跟了上来,与陈宁玉说道:「四表姐,你莫要嫁给堂哥!」 要说陈宁柔不是好意,那章季琬必定不是的。 陈宁玉奇怪:「怎么,莫非章大公子哪里不好?」 章季琬四处看看,才小声道:「堂哥没什么不好,只他父母有些……我在他们家住过几日,堂叔堂婶实在可怕,天天都要训我,比父亲还凶呢,我都吓得逃回家了!」 陈宁玉噗嗤笑起来:「训你不是常理?」 「怎么是常理?」章季琬理直气壮,「我住这儿,怎不见外祖母,大舅父,二舅父他们经常训我呢?」 这话倒是让陈宁玉回答不出。 要说太夫人,陈行,陈修也不是个软包子,章季琬哪里错了,他们都会指出来,不是一味纵容的,不然养的几个孩子早闯祸了,可章季琬却觉得差别很大。 只能说,他们比章知敬懂得包容,做事方式也温和,不会令人害怕。 那如此说来,章知府与章夫人真是个很严厉很苛刻的人了? 「四表姐,你想想,你常睡那么晚,不喜欢的东西就叫人拆掉,这院子你怎么称心怎么弄,要是嫁去他们家,还能这样么?你觉得你的日子能好过么?」 这个…… 陈宁玉再次回答不出。 章季琬道:「四表姐,所以你千万别嫁去啊!」 他看起来很着急,陈宁玉不免感动,家里人,包括太夫人都只从家世,品格来考虑她的相公人选,唯有章季琬是完全从她的角度来想的。 虽然不全面,但他是真心的为她好。 陈宁玉笑道:「我知道了,表弟,谢谢你。」 丹秋却急道:「可姑娘不嫁出去怎么行,那三皇子,谁知道……」 谷秋忙掩住她的嘴。 三皇子的事情从始至终在侯府都没有传言出来,后来的事情,只有陈宁玉与两个心腹丫头,还有陈修知道,故而章季琬是一无所知。 他奇怪;「怎么提到三皇子?」 「没什么,丹秋一时说错话了。」谷秋笑笑掩饰。 章季琬虽是大咧咧,但还不至于蠢,这三皇子何等身份,那是皇帝的儿子,一个丫环会无缘无故把他说出来? 他追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别瞒我!」 丹秋小声道:「三皇子一直想娶姑娘呢!」说完便跪下,给陈宁玉磕头道歉,「是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奴婢都认了,只奴婢看表二少爷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多一个人,兴许也能多想办法。」 陈宁玉叹口气。 她压力大,两个丫环看来压力也大,都怕将来还得出事。 章季琬被惊得差点跳起来:「不会罢?怎么会?没听人提起啊。」 第五十八章 「三皇子惯会用龌蹉手段的,被别人知道还能得了?」谷秋正色道,「表二少爷,这话你记得千万别说出去,其实现在好一些了,幸亏有长公主。」 那次在宫里,也是暗藏危险,亏得长公主敢顶着皇太后,皇帝把陈宁玉护住。 章季琬皱眉:「好歹是皇子,倒真没想到!那四表姐是要赶紧嫁出去了?」 「是啊。」丹秋点头。 「那要不……」章季琬稍一迟疑道,「四表姐嫁给我?」 两个丫环都倒吸一口气,陈宁玉也架不住脸红。 「表弟!」她忙道,「你莫要胡说,你才几岁呢,你大哥都还未娶。」 她一向只把章季琬当弟弟的,嫁给他,真有种负罪感! 章季琬道:「这不是没有法子么,我先娶了表姐,以后表姐再有合适的,咱们也可以和离呀,这不是两全其美?」 陈宁玉这回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还能思想不要这么先进啊? 真把她吓到了。 「还不到这一步。」陈宁玉道,「表弟,要是我真走投无路的话,咱们再来考虑这个法子罢。」 「也行。」章季琬点点头,又生气的瞪着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与我说?」 「说了你也帮不了啊,你还能去打他?」 「打啊,怎么不打,我给他套上麻袋再揍,保管他认不出我。」 陈宁玉哈哈大笑。 几人一路说着去了芙蓉苑。 过得几日,太夫人请武定侯府众人来作客,一来是为感谢杨延陵寻到陈宁玉的事情,二来,也知杨太夫人为上回的事情,不好意思再主动上门。 杨太夫人带了好些礼过来。 太夫人也收了,省得她心里不安。 两人多年交情,自然很快就好了。 章季琬听说武定侯来,满怀兴奋。 最早前,武定侯也来过一次,只那次他来去匆匆的,章季琬连面都没有见到一下就走了,章季琬很是遗憾,这次他觉得定要抓紧机会,好好问问他是如何打败蒙古铁骑的。 可惜结果不尽人意,杨延陵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问三句答一句都十分勉强。 陈敏还叫他不要麻烦杨延陵。 章季琬气得够呛,他性子本就直爽,说道:「你寻了四表姐回来,原以为你是个热心肠,我还想好好谢谢,现在看来不必了!」 杨延陵听他提到陈宁玉,挑了挑眉道:「要谢也是她,为何是你?」 「因为我与她感情好啊。」 「感情好?」杨延陵上下瞧章季琬一眼,「怎么个好法?」 陈敏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侯爷,表弟说话有些猛撞,你莫要放在心里,他现同舅父学武,暂时住在这儿,与咱们都是像家人一样的。」 也就是说,章季琬跟陈宁玉只是兄妹关系。 杨延陵明白了,侧头问章季琬:「你真的很想知道阿托木那场战,我是怎么想的?」 章季琬忙道:「那是当然。」 大雪连天,又在别人的地盘,一般人都只会令部下藏匿起来,生怕遭到敌军突袭,结果他却反其道而行,愣是把蒙古兵给逮个正着,众人说起来,都觉得那是一段传奇。 「其实是蒙的。」杨延陵拍拍章季琬肩膀,「等你也能蒙对的时候,你便能做个将军了。」 「什么?」章季琬诧异,竟然是蒙的。 可要蒙对这也太难了,毕竟还带着十万兵马呢,一旦出了差错战败,这领头人的脑袋指不定就要不保! 他怎么敢蒙? 章季琬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延陵。 唯独陈行明白杨延陵的意思。 他们做将军的,随时都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止系着自己,还系着无数将士的性命,可偏偏很多时候,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作为将军,都要果断的做下决定,不管是前行还是后退,都得十分迅速。 那么,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经验,只能相信自己。 然而,他们知道,结局不一定会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又如何呢?他只能告诉自己,那是必胜的一条路,只有这样,才能让麾下将士跟随,信任,万众一心的战到底! 所以,名将岂是那么好当的? 陈行一拍章季琬的脑袋:「你还嫩着呢,小子,慢慢学罢,先考个武举人再说。」 章季琬只得点点头。 杨延陵道:「本朝武举先论谋略,再以武艺,你兵法读的如何?」 章季琬抽了下嘴角。 那是他最不足的。 陈敏笑起来:「算是勉勉强强,应是能过的。」 到底不是文举,好歹章季琬以前也在私塾念过书,还有个特别严格的父亲,武举出题简单,他尚且能应付得来。 「到真的两军对垒,你会明白兵法的用处。」杨延陵正色,「你若只为通过武举,将来便只在城中罢了。」 章季琬脖子一梗:「我自会好好学的,将来我也不会输于你!」 「季琬,不得无礼。」陈行喝道。 杨延陵却笑笑:「那你得记得今日。」 章季琬看他没有生气,倒一时又不觉得他讨厌了。 等到告辞时,杨延陵问章季琬:「你四表姐可好?」 虽然此前陈宁玉露了一下面,可他也不可能与她搭话,自是不清楚她的状况。 章季琬道:「不太好。」 「怎么?」杨延陵只当三皇子又来寻事。 「她要嫁人了。」章季琬叹口气,「不过我觉得那人不太适合。」 「嫁人?」杨延陵奇怪,「陈三姑娘不是还没出嫁么?」 「反正是先要定下来。」 杨延陵皱了皱眉,没有再问。 出来的时候,就往杨延康的马车上一坐。 杨延康道:「你不是骑马的么?怎的却来坐车了?」 杨延陵一怔,随即道:「难得坐车,便坐罢。」 「往常不是嫌车慢,就是嫌地方小,说还不如骑马,这会儿倒怪了。」杨延康嘟嘟囔囔。 杨延陵道:「你给我闭嘴,我坐你一回车,是不是不成?」 「成,成,成,怎么不成?」杨延康又谗笑起来,「大哥喜欢,我这车哪怕送给你呢。」 杨延陵哼了一声。 杨延康赶紧叫车夫赶着走了。 陈宁华毕竟年长一些,太夫人还是希望她能先嫁出去,故而马不停蹄的又要与冯家定亲,这日请了冯家来,冯家夫人是商户出身,冯老爷是个举人,一直未考上进士,到三十来岁才有机会当上知县,熬了十来年,如今也不过是个员外郎。 幸好冯公子是个会读书的,比他父亲早十几年便做上了京官,当年他在书院时,章知敬便是那里的学官,二人有师徒情谊,故而才有可能与陈家结亲。 今日,太夫人本想请冯家的人来做客,顺便就把事情办了,结果大早上的,夏莲过来说陈宁华病了,人都起不了床,这可把太夫人急的,连忙亲自去看她。 陈宁华睡在床上,眼睛下面一片青紫,时不时得就咳嗽几声,真像是得了重病。 张氏让人去请大夫。 「我看这些人都是庸医了!」太夫人怒道,「看个小病愣是看不好,也不知平日里害了多少人。」 「祖母息怒。」陈宁华弱声道,「是我不好,叫祖母担心了。」 「你病着还说这些话,怎么能怪你。」太夫人叹口气,「你好好歇着罢,这几日也莫要来请安,省得又受凉了,最近这天儿确实反复,忽冷忽热的。」 第五十九章 前几日还烈日高照,这一下雨就跟深秋似的,太夫人自己也有点儿不舒服。 陈宁华点了点头。 大夫来,开了几个药方,但问起来,又说不准,只说吃了看看。 太夫人气得没法子。 陈宁玉用完早饭,也听白桃说了。 「现厨房就在熬药呢,里头好些药材,刚才太夫人去看过三姑娘了,听说三姑娘病得都起不来床,好像很严重似的,也不知得了什么病。」 陈宁玉正拿帕子抹嘴,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 印象里,好像听说只是受凉,那症状也是咳嗽,怎的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好,而且还越来越重了? 她想起白桃私下与碧桃说的,问道:「你娘说,祖母今日要请冯家人过来的?」 「是啊,我娘亲耳听见的。」白桃很肯定,「我娘说,祖母连叫厨房要做得菜式都想好了,本来也是休沐日么,那冯公子定也要来的。」 陈宁玉眼眸微微眯了眯。 对于陈宁华见过宁妃这事儿,她一直未曾忘,也常在想宁妃为什么要去见陈宁华。 可说实话,她真得不清楚。 但陈宁华今日这一病,倒是叫她有些联想。 她是知道,两家见了,太夫人必是要把陈宁华嫁到冯家去的。别说太夫人疼不疼爱,就是她,太夫人看中的人,她不也仍得嫁了? 哪怕章季琬说章知府夫妇太过严厉,那也不会妨碍到。 幸好章辰照看起来,人是不错的。 而冯公子也是不错的,堪配陈宁华。 结果陈宁华却病了。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毕竟依陈宁华的身份,年纪,其实早已等不得了,如今有个那样的亲事,寻常人都会愿意,而陈宁华不肯,只能说她有更好的选择。 莫非宁妃是许了什么承诺,要把陈宁华弄进宫?不然这等关键时刻,陈宁华怎会恰好就病了。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恰巧的! 陈宁玉起身去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唉声叹气,陈宁华一病,就把她原本要做的事儿给阻断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请冯家的人过来,总不能让他们看见病恹恹的陈宁华罢? 「祖母莫要担忧,三姐身体一向健朗。」陈宁玉安慰太夫人,「服了药自然就会好的。」 「便是很少生病,我才忧心呢!」太夫人道,「也不知到底是何病,竟然怎么治都治不好,少不得又得给她换个大夫。」 陈宁玉道:「兴许是心病呢。」 「哦?」太夫人奇怪,「怎么说?」 「其实有桩事我还没有告诉祖母,怕是自己多想,但现三姐病那么严重,我觉着会不会有关。」她顿一顿,「也是姨母告诉我的,说那会儿宁妃娘娘去看过三姐,该不会是说了什么,把三姐吓得病情严重了罢?」 太夫人震惊:「还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祖母真不知?」陈宁玉讶然,「我原以为三姐必会告知祖母的,故而便没有多嘴。」 太夫人皱起了眉:「这可是大事!怎的宁华不提?」 「我也是不明白呢,不若祖母去问问三姐,看三姐怎么说罢。」 太夫人自然要去了。 陈宁华见她又来,也觉得奇怪。 谁料太夫人转头就把屋里其余人等都屏退了下去,包括陈宁华两个心腹丫环。 「祖母……」陈宁华心头一跳。 「你莫要瞒我。」太夫人神色严肃,坐在她床头问,「你当日在宫里晕倒后,可是见过宁妃娘娘?」 陈宁华脸色顿变。 手紧紧抓住了被头,她声音微颤的问:「祖母怎会知道?」 「你不要管我如何知道的。」这事儿是长公主发现的,太夫人自然不会说出来,她盯着陈宁华看,一向温和的目光里此刻满是威严。 陈宁玉不说是有理由的,毕竟陈宁华自个儿也没有说,她作为旁人,会有犹豫。 可陈宁华为何要隐瞒? 太夫人道:「宁妃娘娘与你说什么了,以至于你提都不提?家中谁人也不知。」 陈宁华此时已恢复冷静,轻声道:「宁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来看看女儿的,娘娘心善罢了,至于为何不提,孙女儿也是怕祖母担心。」 「既然无事,我又有何担心?」太夫人站起来,俯视着陈宁华,「你这孩子向来老实本分,如今看来,我也有错的时候!」 「祖母!」陈宁华大急,一下子坐起来,拉住太夫人的袖子,「孙女儿只是怕,所以不敢说,怕说了祖母又要担心孙女儿。」 「宁妃娘娘到底说什么了?」太夫人忙问。 「说她正少人陪着解解闷,问孙女儿可喜欢皇宫。」 太夫人大惊:「你怎么答的?」 「孙女儿自然不愿意了,看得出来宁妃娘娘很是生气,孙女儿便怕……」陈宁华红了眼睛,抽泣起来。 太夫人没想到宁妃会说这些,她看着陈宁华,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道:「莫怕,莫怕,不过是问问,你莫担心,一切都有祖母呢。」 陈宁华用力点了点头。 太夫人道:「难怪连日来,你身体一直不好,真是傻孩子。现如今说开了,你这心里也舒服了罢?明日我就请了冯家人来,你出来见见,总是行罢?」 陈宁华总不能说自己连路都走不得了,当下自然说可以。 太夫人一回慈心苑就把张氏,姜氏叫来。 「等这次定了,吉日选最近的,库房里有什么合适的,都拿去做嫁妆。」她顿一顿,「宁华是庶女,也不必太大张旗鼓的,差不多便行了,我原先说的那些良田铺子,把地契等物早早备好,人手先不说,以后嫁出去了,也可慢慢再换。」 张氏奇道:「这么急?」 她心中很有疑惑,虽说陈宁华不比陈宁玉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可平日里也一样疼爱的,可现在要出嫁,太夫人竟然说差不多便行,实在是奇怪。 「是啊。」姜氏也不明白,「这生辰什么都还没有算,人家冯家也还未来提亲呢。」 「总是成的。」太夫人对章知敬的眼光很信任,他与陈琳芝看中的,那冯公子必是不错,眼下只要把陈宁华嫁出去便行了。 她可不想让陈宁华入了宫,将来陈家祸福难测。 张氏只得应了:「那我这就去看看。」 太夫人点点头,又看姜氏:「总也是你女儿,你多多关心她一点。」 姜氏讪讪然:「我对宁华,母亲还不知道么?」 「就是知道,才与你这么说。」太夫人严厉。 姜氏也不敢再假装不知,回杏芳苑就找了一对金镯子出来。 虽然看着肉痛,但也是没办法。 幸好陈宁华嫁的这冯家也算不错,她这点投入也算值得的。 【上集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娇养小主母 上》作者:渔潼 2、《娇养小主母 下》作者:渔潼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