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贵女 卷三》 v第01章[02.03] 【正文开始】 蒋夫人去骆家已有一阵子,可骆家始终没有回请,贺琛中举的巨大喜悦,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渐渐的消失殆尽,他知道,假使没有娶到骆宝樱,便有这些功名,又有什么用?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见哥哥要出门,贺芝华追到门口,拉住他袖子道:「哥哥,你莫非要去骆家?」 「是。」贺琛心想,他死也要死得明白,他要见骆宝樱。 看他如此执着,贺芝华忍不住哭起来,也无法理解他的心思,她抽泣道:「贺家许是不肯,哥哥又何必这样呢?凭咱们贺家,哥哥娶谁都不难,怎么就非得骆宝樱?哥哥……」她心疼他受折磨,「哥哥不要去,万一……」 他这些时日怎么念书,怎么刻苦她都看在眼里,也曾想过,假使哥哥真中举了,就为他这份心,娶了骆宝樱也认了,可骆宝樱竟那么心狠,不曾答应,她着实忍受不了,不希望哥哥再受这份折辱! 看她哭成这样,贺琛叹口气:「芝华,等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若真如此,她宁愿不喜欢! 贺芝华道:「哥哥,你先回答我,假如骆宝樱还是不肯,你会如何?」 她想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然而贺琛没有回答,他径直走了。 其实也才过了五六日,贺琛度日如年,别人那里不过是瞬息的事情,骆家老太太,与袁氏,差不多日日提到,老太太弄不清楚卫家的意思,又担心错过贺琛,实在在家中坐不得了,这日就去卫家见卫老夫人。 看到老太太来,卫老夫人笑道:「我这正好心烦呢,你来陪我说说话,最好不过。」她使人去厨房端燕窝,「才熬好的,你尝尝,若是觉得好,以后便去良记买,他们家燕窝啊干净,不像别个儿还敢掺东西在里面。」 没说送给她,因知道老太太也不喜欢占便宜。 老太太咂咂嘴:「我可没像你老早就养尊处优了,那个我还吃不惯,也不觉好吃。」她坐在旁边,理一理秋裳,「我今儿来呢,是有件事儿要与你商量商量,我家宝樱,有人来提亲了。你晓得,这京都的那些个人家,我是不太了解,少不得想听听你意见。」 卫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哪家来提亲了?」 她可没在骆家安插人,哪里晓得这些,幸好老太太与她好,不然等到卫琅回来,不知该怎么办呢! 她眼睛盯着老太太看:「没定吧?宝樱可是才十三啊!」 「定了还来问你呢?」老太太不无得意,「是贺家,就是这回乡试得榜首的贺公子,你在横县也见过的。」 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温文儒雅,卫老夫人当然有印象,她呵呵笑了两声:「是不错,老爷那天还与我提了,竟然有十五岁的举人呢……」比卫琅还早一年,卫老夫人想着,都替孙子担心,她伸手拍拍老太太的手,「不过好归好,哪里又有咱们两家情谊深不是?不瞒你说,琅儿走之前,与我说过宝樱的事情,我是想着宝樱还小,等到琅儿回来再说不迟,可这回看,我得跟你说开了,宝樱啊,还是做咱们卫家儿媳妇好。」 老太太没想到,袁氏猜得一点儿没错,她惊讶道:「琅儿真这么说的?他可比咱们宝樱大了不少啊!」 「大了会疼人嘛。」卫老夫人当然要予自己孙子说好话了,「你瞧瞧,他多照顾宝樱,宝樱嫁过来,定是一点不会受委屈的。」 那倒是,比起贺家,卫家是亲戚,知根知底的,那卫琅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左中允,只可惜,这会儿去打仗了,老太太心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又觉自己乌鸦嘴,胡思乱想,还能咒他呢?总归是能回的,且这趟大胜,指不定还能升官。 除去这点未卜之事,当然是个好人选。 再者,老太太就算看在卫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不好回绝。 她笑道:「既然老姐姐这么说了,我这头就去回了贺家,你也甭担心了,琅儿他那么聪明,定然会保护好自己,指不定年前就能回来呢!」 卫老夫人笑道:「借你吉言了。」又承诺一句,「等他一回来,我这就使人来提亲,宝樱嫁过来,必是风风光光的。」 以卫家的家境,聘礼恐极是隆重,老太太自然不担心这个,笑着告辞走了,倒是临出门忍不住叹口气,有点可惜贺琛,她很早前就挺喜欢这少年,谁料到没个缘分,终究还是没法子,只好忍痛割爱。 轿夫将老太太慢悠悠又抬回贺家。 将将踏入院门,婆子道:「老夫人,贺公子来了,正与夫人说话呢。」 老太太哎哟声,问道:「来了多久了?」 「半盏茶功夫吧。」 老太太就又叹口气,因猜到贺琛亲自过来,定是为骆宝樱,想要一个答复,但她刚才已与卫老夫人说好了,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消息传到骆宝樱耳朵里,她原与骆宝珠在院子里喂小马呢,当下立时就回了闺房,把沾了草粮的裙衫换下来,又叫蓝翎重新梳了一下头发,蓝翎见她庄重的样子,小心翼翼道:「莫非姑娘要去见贺公子?」 骆宝樱瞧着镜中自己的脸,回道:「是。」 自从他来提亲,她便知早有这一日她要与贺琛说清楚,虽然母亲那里,知晓卫家的意思,定会阻拦定亲,然她还是觉得欠了贺琛一个说辞。因从没有料到,他会对自己那么执着,执着到令人动容。 紫芙要与她描眉上妆,她拒绝了,只插了支步摇,便起来去往上房。 袁氏正不知怎么与贺琛说,与老太太一样,少年单纯至诚的样子,她有些不忍心开口。 假使没有卫琅,恐怕她早就欢喜的答应了罢? 贺琛端正的坐着,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其实我今日来,并不为别的,若是老夫人,夫人允许,可否让我见一下三姑娘?」 便是要答案,他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 袁氏听到这话,略微沉吟,老太太豪爽,笑道:「你们往日里也不是没见过,见一见又有什么?」她使人去请骆宝樱,结果还未开口,门外的丫环就禀告,说是骆宝樱来了。 绣着花鸟的薄纱帘被撩开,贺琛回头,看见姑娘清水芙蓉一般的脸,他心弦一动,下意识站起来迎她。 也不是许久不见,眼前的人已经削瘦了一圈,并不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样子,骆宝樱心下难过,走过来朝他端庄行一礼:「见过贺公子。」 「三姑娘。」他在心里轻念宝樱,然而日日夜夜念着的人,此番就在眼前,他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能说。 袁氏见二人两两相看,一时也不由得想起曾经年少时,她暗暗喜欢上的少年,一见倾心,只现实残酷,凭她庶女的身份难登他家大堂,到底还是掩藏了这份心思,安安心心听从嫡母,而今嫁与骆昀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心底凭留一些遗憾吧。 v第02章[02.03] 但谁的人生又没有遗憾呢?等经历些时日,就会过去了。 她与骆宝樱道:「宝樱,贺公子专程过来,你不是不知怎么种那棵牡丹吗,正好请教一下贺公子。」 那是叫他们去说话了。 骆宝樱答应一声,先行往外走去。 贺琛见长辈们允许,朝两人深深行了一礼,跟在后面。 老太太看着二人背影,唏嘘道:「瞧瞧,原本多配的,真是可惜了!」 秋风拂面,不比春风宜人,夹带着一些冷,有枯叶从枝头离开,好像飞了许久要歇息的蝴蝶,慢慢飘落在地上。 骆宝樱缓步走着,轻声道:「还没恭喜你呢,不过我一早料到,你定会高中。」 她头上步摇微微晃动,闪烁着华光。 他看着,轻笑道:「大约是因你那句话,我才会中举罢。」 她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走得一段路,她还真把贺琛带到她院子里,那盆「云紫」就摆在窗台上。此时不是花期,但叶子格外翠绿,沐浴在阳光下,一片片肥美,又干净,像是翡翠雕刻而成。 他低头瞧得会儿:「你养得很好,比我们家花农照料的还好呢。」心头有些欣喜,毕竟她那么认真对待他送的花儿,他笑着抬起头,又四处一打量,只见这院落很是逼仄,比起他住得地方,恐是只得三分之一,但收拾的很整齐,一丝不苟,连墙角一把扫帚都笔直的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原来你住在这样的地方。」 「有些小吧?但我爹爹的俸禄也只够买这么大的。」她笑着指一指隔壁,「我四妹就住在那里。」 骆宝珠原是在窗口偷看,瞧见了,立时把头缩了回去。 贺琛仍看见了影子,他一笑:「住那么近,难怪你们感情很好。」 「是啊,有时候她晚上还跑过来,与我一起睡呢。」她往闺房走。 贺琛有些犹豫。 她站在门口:「事无不可对人言,其实只是处厢房,又有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家。」她静静看着他,「我发脾气,使性子的时候,你都没有看见。」 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虽然她自傲,自信,可她不是十全十美。 姑娘的眼波像温暖的水,流淌过来。 那是她对他的些许温柔。 想让他舒服些。 可有时候,两个人不需要说什么,只是一个单纯的动作神情,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她今日郑重过来,而不是满是娇羞,他就已经猜到她的答案,她并不想嫁给他,他此刻胸腔里满溢着悲伤,但奇怪的是,因为猜到了,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需要一个发泄口。 也许是因为已经在面对她? 他笑了笑:「就算你发脾气,做什么坏事,你也是我喜欢的骆宝樱。」 脸颊忽地就热了,骆宝樱以为他已明白,谁想到他还会说这些。 怔怔的,她不知该怎么办。 明知道要说得更坚决些,手里拿着刀,却不忍捅出去。 看她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贺琛缓缓道:「其实那日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但现在看来,说出来了,只会让你难做,既然你已经……」他到底没能抑制住从心头升上来的痛楚,略垂下眼眸道,「如果我早些认识你,比卫公子更早认识你,你是不是就愿意嫁给我了?」 她十岁时就住在卫家,若是住在他贺家,定是不一样的结局。 毕竟她不讨厌他,不是吗,或者说,他看得出来,她对他是有些喜欢的。 不然凭她直率的性子,她何须领他进来。 少年的话落入耳朵,叫她心口一滞,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笑容温柔,好像并不在难过,她想说是,但这个字,难以轻易说出口。 因为世上没有如果。 她没有再给他希望,给他等下去的理由,贺琛笑得更温柔:「谢谢你,宝樱。」 骆宝樱难以接话。 他又道:「这盆牡丹花,还请你继续照料,你能一直照料它吗?」 那是他送给她唯一的礼物,私心里,希望它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哪怕她嫁人了,哪怕是在很久,很久以后。 她答应了:「我很喜欢它。」 脂粉未沾的脸庞像是被雨露洗净的花瓣一样动人,他最后看了一眼道:「我也很喜欢它,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它了,保重。」 他转身走了。 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缓步走到那盆牡丹花前,伸手轻抚了一下它的花瓣。 眼睛竟湿湿的,兴许她不该那么难过,然而她往前不明白,一心喜欢着卫琅,不曾睁眼看向别人,但此刻她才发现,原来人生里,是会错过一些人的。 可即便如此,人生也没有如果。 到得十月中,岭南终于传来捷报,宁王伏法,正被押送京都,大梁军队借这势头,已从狄戎手中夺得一城。 卫老夫人松了口气,老太太也松了口气,毕竟卫琅暂时无事,不然有个什么,那头贺家都回掉了,这孙女儿怎么办?老太太有些心思重,正好卫老夫人约他们去白马寺,众人便一起诚心上香,给寺庙添了不少香油钱。 v第03章[02.03] 回来的路上,骆宝樟小声与骆宝樱道:「卫家果然富贵,听说咱们姨祖母一下捐了五百两银子。」 那是不小一笔数目,在寻常人眼里,能吃上几辈子了,可在卫老夫人看来,能保得孙子平安,叫她再捐五百两都肯。 骆宝樱没说话,只期盼这银子真能有用。 见她没个反应,骆宝樟伸手推一推她:「你就不想三表哥呀?」 这话真直,骆宝樱脸都被她说红了,不悦道:「珠珠都在这里,你说这些。」 「四妹又不是不知道。」骆宝樟嘁的一声,「大家都晓得了,不然怎么会回了那贺公子呢?母亲也已经在给你置办嫁妆,那些好的,漂亮的都是你的,我是什么都没有!」 她这个月也要出嫁,看出来袁氏这两手,厚薄完全不同,不过也算了,便是嫁妆带得再多,章家难道还会高看她一眼?往后的好日子,还得要靠她自己,她懒得与骆宝樱争这口闲气,撇撇嘴道:「你可记得我这回的大度,别将来嫁去卫家了,翻脸不认我这庶姐。」 骆宝樱好气又好笑,什么都被她说了。 她道:「你好好的不生事儿,我自然会理会你,不然,你也别怪我。」 骆宝樟就笑起来:「生事儿也是在章家,不过我瞧着卫家那二房也不是安分的,还不定你生不生事儿呢。」 骆宝樱没再理她。 靠在车壁上,她侧过头,瞧着官道。 外面空荡荡的。 想起往前几次去白马寺,他总是骑马伴随身边,她嘴角就微微翘了翘,那时候嫌弃他老是出现,而今不在人前,又不习惯,难怪说远香近臭。她把手放在窗棂上,顺着那雕刻的花纹轻轻描着样儿,暗道也不知他此刻如何了?虽然抓获了宁王,狄戎仍在,他一介文官,在千军万马间,真不会受伤吗? 可窗棱不会给她答案。 过得几日,骆宝樟出嫁,不似骆宝棠那时尚有些悲伤,这骆宝樟啊,真个儿是没法叫人伤心,骆宝樱三姐妹欢欢喜喜的送上添妆,目送她离开骆家,这一日,久违的金姨娘也露了个面儿,若不是这,骆宝樱都差些忘了有这一号人了。 骆宝珠听着外面鞭炮声渐渐停了,高兴道:「大姐总算嫁出去了,娘为她多操心啊,与我说白头发都长了几根,如今可是好了!」 瞧瞧骆宝樟就是那么让人伤脑筋。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骆宝棠听着,过得一会儿,丫环过来禀报说二姑爷来了。 骆宝樱探头一看,只见唐慎中穿着一身半旧的酱色棉袍立在不远处,她笑道:「二姐,二姐夫来接你了!」 骆宝棠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我走了,下回请你们来家里玩。」 唐家啊,很是清贫,此前她们也去过,小小一个独院,两夫妻与唐夫人一家三口都住在里头,幸好唐老爷在京都辖下做知县,唐夫人常过去照顾了,稍许显得不是那么拥挤。不过那样小的一个地方,收拾却的井井有条,原是种花的花圃里种了些青蒜,菜苗,她们去的时候,正长到两指高,煞是可爱。 那日骆宝棠烧了鸡予她们吃,鸡胗儿炒着,鸡骨炖汤,腿儿翅膀做了黄焖鸡,她原先是庶女,可也是小姐样儿,谁想到却还能下厨了,把三姐妹看得目瞪口呆。 听闻还要请她们去,骆宝樱笑道:「等到你种的菜长大了请咱们吧,我就想吃那个新鲜。」 骆宝棠抿嘴一笑,点点头,转身走了。 风中隐隐飘来只言片语。 「怎么连轿子都不坐……也不至于……」 「坐了,你就不来接我了。」 「走着也好,暖脚,我给你暖暖手。」 骆宝樱听到,笑容渐深,觉得骆宝棠嫁得真不错,她也再不是那个老气横秋的小姑娘了,倒不知……她忽地想,往后她嫁给卫琅,他们互相说话,又是什么样的?他可不像唐慎中那么老实。 见姐姐神游天外,骆宝珠小小叹了口气,原先希望三姐不要嫁人一直陪着她,如今看,不嫁也不成了,幸好卫家离得近! 却说骆宝樟一路做花轿到得章家,就被喜娘在她手里塞了红绸,她耳边听着人声鼎沸,颇是满意,暗想这章无咎虽是庶子,到底也是伯府的孩子,客人来得多,还是给章老爷面子的,她喜滋滋跟着进去,行大礼。 章佩瞧见她就不顺眼,见她进了洞房,想要个下马威,等到骆宝樟要吃得,使人端上来一盘子的残羹冷饭。 银丹气愤道:「竟有这样苛待新娘的,姑娘,怎么办是好?」 骆宝樟当然吃不下了,她也猜到定是章佩做得,毕竟这门婚事是章夫人首肯的,巴不得她嫁给章无咎,怎么也可不能在这时候下手对付她,她冷笑了下道:「哪个丫环端来的,你掌哪个的嘴巴,只莫说是我吩咐的。」 银丹吓一跳:「这,姑娘,不,夫人,真要奴婢这么做?」 「将来有你好处。」 听到这话,银丹就豁出去了,这一晚上,厨房闹得不可开交,等到章无咎回来,瞧见骆宝樟委屈的坐在床上,他就忍不住笑:「别以为我不知是谁吩咐,只你带来的丫环真能折腾,把厨房管事都给牵扯进来了。」 一来就被他戳穿,骆宝樟恼道:「你知晓你妹妹给我吃什么?」 他坐在床边上:「我当然知,我自小不是没吃过。」他手抚在她美艳的脸颊上,「所以才娶你,我知道你定是不甘心的,是吗?」 骆宝樟拂开他的手:「原是打这个主意!」难怪从来不露面,他压根不喜欢她,不过是为找个同谋,她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既如此,你今晚上也别碰我,我不甘心,你也不甘心,咱们一晚上就商讨商讨事情如何?」 章无咎怎么肯,一把将被子夺走:「你这性子的姑娘不少,我只娶你,自当也有别的心意。」他将她压在身下,「往后,咱们坐一条船,睡一张床。」 骆宝樟哪里抵得过男人的力气,眼见他一心要自己,又有几分得意,看来也不是一点不喜欢,她慢慢闭起眼睛,等到时日久了,她定然让他完全离不开自己,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 绣着牡丹花的大红被子一时像波浪般翻滚。 等到回门时,她与骆宝樱说起这事儿,笑得欢快:「我那蠢货小姑子惹得事儿,闹大了,父亲就知道了,只顾她面子,把管事狠狠罚了一通,这几日我吃得可好了!」 瞧她这样儿,骆宝樱默默同情起了章佩。 原先在家里,骆宝樟有长辈们管着,又是自家人她尚且收敛,而今去章家,不知得怎么闹呢,不过这章佩也是活该,大约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v第04章[02.03] 十月一过,春节在即。 这几日飘起了飞雪,卫琅坐在军营大篷里,正拿着笔画画,九里探头一看,只见宣纸上赫然是个美人儿,正趴在书案上睡着,侧脸靠着手背,他又看了一眼,这回认出来了,仍是骆宝樱。 九里忍不住叹口气。 主子这是得相思病了,隔三差五不打仗时,就光画她呢,数一数,得有六张了。 他都替他着急,巴望着赶紧把狄戎歼灭了回京都。 门口忽地吹入一阵寒风,江良璧冷不丁走进来,对师父这不出声就闯门的习惯深恶痛绝,卫琅忙不及拿了地图把画画盖起来,站起来躬身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将将夺得一城,忙着整顿,好不容易歇息会儿,他得空想一想骆宝樱,谁料他老人家就出现了。 江良璧瞅一眼地图,手指在上头敲击了几下,问道:「你觉得狄戎会先进攻哪处?」 卫琅正色道:「应是宣府,前不久为助津南,宣府调离了三万精兵,而今正是空虚之时……若我是狄戎,会选择那里,以攻为守,毕竟他们后备不足,粮草不多,得先寻个地方落脚,宣府,离得也近。」 缜密,精确,江良璧满意的点点头:「明日咱们就出发去宣府。」他顿一顿,「不,今晚上就去。」 卫琅应声,躬身送师父走。 谁料江良璧突地把地图拿了起来。 那张画藏无可藏,就暴露在他面前。 卫琅轻咳一声,把画卷起来:「闲来无事……」 难得见这年轻弟子脸红,江良璧伸出两指夹住那画:「这是谁?你意中人不成?」 卫琅没法子藏了,只得点头道:「是。」 江良璧哼一声,松开手指,告诫道:「温柔乡英雄冢,你莫要痴迷于此。」这姑娘看着极美,难怪徒弟念念不忘,连打仗都还想着她,江良璧吃过这等苦,少不得要提醒。 卫琅应是。 等到师父走了,他长吁出一口气,暗想,便真是英雄冢,他也舍不得那温柔乡,他吩咐九里收拾行李,一等天黑就随军去往宣府。 若这一仗能得胜,狄戎必定大伤,往后更是势如破竹,那么,很快他就能回京都了。 实在是归心似箭! 上元节。 摘星楼五楼雅座里,两位年轻男子已经吃完了一坛酒。 见罗天驰又要了一坛,华榛挑眉道:「幸好我听说你在,来瞧瞧你,不然你非得把自己醉死了不可了!」他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推,「到底怎么回事儿,在兵马司遇到麻烦了?」 「要你管呢?」罗天驰又把酒坛抢回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两人之间尚未和好。 不过多少年情谊,华榛性子大咧咧的,早没放在心上了,手按在酒盖上:「上回是我错了,行不?我已经查清楚也没有盯着骆家了,你还想怎样?要我给你下跪磕头不?小鸡肚肠,我吃了你几记拳头都没要回来呢!」 罗天驰皱眉:「你要不是不听人话,我会与你打?」 「得了,咱们不提这事。」华榛转而给他倒酒,「吃酒吧你,大不了醉了我送你回去。」但还是关心他,「是不是兵马司……」 「不是。」 罗天驰又把酒喝了,其实是为贺琛,得知他被姐姐拒绝,他去看了好几回,原还想请他一起来观灯,结果前两日去贺家一问,贺琛已经离开京都,且三月的会试也没打算继续,说想再准备三年。 他心里知道,肯定是伤透了心。 这一切要不是因为他,当初为姐姐终身大事考虑,非得让他认识骆宝樱,贺琛绝不会遭受这等挫折。 他与贺琛相交几年,知道他品性,也喜欢他的为人,故而觉得自己犯下了大错,怎么能不内疚? 他又将酒一饮而尽。带 不知不觉竟是喝了半个时辰,他着实有些头晕了,半眯着眼睛看向华榛,见他也没停口,不由嗤笑一声:「还叫我别喝,你又在作甚?莫非这侍卫当不好?倒也是,就你这性子,天天被马统领罚吧?」 「你就浑说吧,那儿我还能捣乱?」华榛前不久谋了职,做皇上近身侍卫,他嘿嘿笑道,「就算我想,我还心疼我这屁股呢!」他爹教训起人来,不管多大年纪,都是照死往那里打,他叹口气,「我是烦女人,我姐嫁出去了,就剩我,我那老娘天天没事儿做,领那些姑娘给我看。咳,昨儿有个骚的,你猜怎么着?假装摔了往我身上扑,那味道差点熏死我。」 罗天驰听了哈哈笑起来:「你一身功夫还能被人扑到?」 「前有狼后有虎,难提防啊。」华榛拿着酒盅转啊转的,「你姑姑没让你相个未来媳妇?」 「我才几岁?」罗天驰道,「我又没到二十,急什么。」 其实他大姑姑没说,二姑姑倒是领了几个,他看不上,但幸好没遇到华榛那些,想想也是恶心。 楼下这会儿舞起了龙灯,两人拿着酒盅站在窗口看。 罗天驰喝醉了,说起混话,打趣道:「瞧瞧,下头好些姑娘呢,你看看可有合意的,赶紧扛着回去给你老娘看。」 华榛笑起来:「那倒简单了,你也一起看看,咱们一人抗一个,你……」他说着忽地顿住,因瞧见楼下灯火通明里,对面正站着一个姑娘。穿着件枚红色团凤盘牡丹花的袄子,脸儿微微仰着,瞧着龙灯,淡淡的笑容从她眸中散发出来,只叫他心头一阵猛跳,好似喝了世上最烈的美酒。 他突然转过身,把酒放在桌上就往楼下走去。 罗天驰叫道:「你去哪儿?」他追上去,手搭在他肩头,「好好的不看灯了,这么早你就要回家了?」 华榛充耳不闻。 v第05章[02.03] 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到楼下,华榛穿过街道,穿过人群,径直到了骆宝樱面前。 看见两人醉醺醺的样子,骆宝樱瞪圆了眼睛,她还没见过弟弟喝醉酒呢,到底是为何事?不等她开口,旁边骆宝珠嘻嘻一笑:「罗哥哥,你怎么醉了呀?」 数月不见,小姑娘的个子好像抽条的柳枝似的,一下就高高的了,脸也没有原先那么圆,下颌露出来些儿尖,唯有一双眼睛仍是那样,罗天驰上下看她一眼:「你长大了嘛,长得真快,上回见你,你才那么高!」 他比划了一下。 骆宝珠道:「罗哥哥也长大了,长胡须了。」 罗天驰噗嗤一声。 那胡须他十四岁就长了,今儿是这几天发愁没有好好刮,他含糊道:「是啊,我一夜之间长老了。」他说着幽怨的看向骆宝樱,「我一个朋友如今伤透了心,去了远方游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 骆宝樱一听就知道是贺琛,弟弟在暗地里怪她,可这事儿她无能为力,假使时光倒流,她许是一开始就不会去贺家,见弟弟为他难过,她柔声道:「时间久了,伤心就会没了,罗公子,你快些回去喝点醒酒汤吧。」 罗天驰道:「不想喝,这东西难喝。」 仔细听的话,竟有些撒娇的味道,骆宝樱知道他是真醉了,还当她姐姐呢,她叹口气:「吃了再吃颗蜜枣就好了。」 她专看着罗天驰,一点没理他,华榛有些不乐:「我呢,你怎么不叫我喝醒酒汤?」 骆宝樱无言。 他关她什么事情啊? 骆元昭见来了两个男人,这时过来把妹妹们拉到身后,笑道:「罗公子,华公子,这么巧你们也来赏灯?」 罗天驰笑嘻嘻道:「是啊,不如你们随我去摘星楼,我那雅间空着呢,还有酒,我与你喝两杯。」 若是原先,骆元昭可能会答应,可这两个醉酒的男人,瞧着一点儿不安全,尤其是华榛,那眼睛恨不得钉在妹妹身上,他笑一笑道:「时间晚了,咱们要回去了,下回吧。」 见他们要走,华榛伸出手拦住:「急什么啊,相请不如偶遇。」 骆元昭本就不喜华榛,见他阻拦,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罗天驰还是有些理智的,忙拉住华榛胳膊:「你闹什么,还不准人家回家去?」 就这么一停顿,骆家人已经擦过他的肩膀消失在了人群中,华榛朝那头看了会儿,转过身气恼的道:「你怎么总喜欢拦着我?你又不喜欢骆三姑娘,你管这么多事儿?你当她姐姐,你姐是不是还不能嫁人了?」 罗天驰皱眉道:「你又在浑说什么?」 「我没浑说,我……」华榛将他拉到僻静处,「那些个姑娘我瞧着就心烦,一点儿不想搭理,唯独她我觉着不错,我难道不能娶她?」 他十九岁了,没喜欢过女人,说得也是真心话,他这会儿就看骆宝樱顺眼。 罗天驰盯着他眼睛看,里头没掺假。 毕竟两人那么多年交情了,彼此都十分了解,华榛这人最是直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也没道理骗人,罗天驰吃惊道:「你还真……」他有些哭笑不得,想他年少时,也是跟着自己叫罗珍姐姐的啊! 他怎么能娶她? 且不说,贺琛都没成呢,他这牛性,姐姐喜欢才怪! 他淡淡道:「她有喜欢的人了,人家两情相悦,早晚要成亲。」 「谁?」华榛吃了一惊,又有些不服气,想他这容貌,这家世,这武功,京都勋贵没几个公子比得上,他娶骆宝樱绰绰有余。 罗天驰揶揄一笑:「你卫三哥,卫琅。」 听到这名儿,华榛半响没回过神。 三月春暖,百花盛开,这日骆家大摆筵席,足足有五十桌,将小小一个宅院都撑满了,外头更是放了无数的炮仗,宾客们纷纷前来恭喜。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卫老夫人坐在旁边道:「当真是罕见,你们骆家一门两翰林,便是名门世家都不曾有的,哎,老妹妹你真是好福气啊!你们家二姑爷也不错,一样考上了进士,叫人都羡煞死了!」 老太太笑道:「还双喜临门呢,宝棠正巧也有喜。」 「这福分太大,过两日赶紧再去还个愿。」卫老夫人笑。 「咱们一起去,琅儿那里不也打了胜仗吗?」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莫太担心了,老爷都与我说,那啥狄戎元气大伤,而今不过是苟延残喘嘛,再过得一阵子,许是都没地儿逃了。」 「哎,话是这么说,可着实恼人的很,听说那狄戎首领是个硬骨头,便不愿投降呢,手下死得七七八八,都被赶到玉门关去了还逞强!我琅儿啊,吃了不少苦头,他又不曾行军打仗过,跟着走那么远,定是瘦了!」卫老夫人心疼的要命。 老太太又安慰她。 午时宴席过后,卫老夫人要回去,见到骆宝樱,笑道:「宝樱,你同我一起去,我正好想到一件物什,一定要送给你。」 无功不受禄,骆宝樱下意识就推辞。 老太太道:「你姨祖母难得送你东西,你干什么客气?去罢,陪你姨祖母说说话。」 也瞧出卫老夫人心烦,骆宝樱便答应一声。 到得卫老夫人住的上房,她使人端来托盘,上头有样东西高高的,她定睛一看,竟是个红珊瑚雕刻成的小佛塔,十分精致。 「这,这要送我?」骆宝樱惊诧,也疑惑。 卫老夫人看她不明白,笑着道:「这东西啊,是高僧开过光的,当年老爷也打过一回仗,我成日里茶饭不思,担惊受怕,便在白马寺买了这个物件,很是灵通,我每日对着它念叨几句,后来老爷就回来了。我晓得你担心琅儿,这东西便送与你。」 她在上面得过安慰,觉着骆宝樱与卫琅既是相互喜欢的,骆宝樱得了这个,诚心祈福几句,一来有寄托,二来兴许也真能让上天保佑。 老人家很为人考虑,骆宝樱笑道:「谢谢姨祖母,那我就收下了。」 v第06章[02.08] 她让蓝翎拿好。 卫老夫人道:「不过也莫太担心,已经打了胜仗了,个个都说今年能回来的。」 她安慰骆宝樱不若说是安慰自己,骆宝樱点头:「是啊,姨祖母,肯定能回来的,不然神机先生这名号可是浪得虚名了!他老人家那是一人顶千军万马呢,三表哥跟着他,准没事儿,还能学到很多东西。」 瞧她胸有成竹,卫老夫人好似也更安心了。 两人说得会儿,骆宝樱从上房出来,微微吁出一口气。 其实她哪里有这么笃定,毕竟卫琅都去了半年了,有时候她睡着,会突然惊醒,梦到他被人刺伤,可这些担心又有什么用?她从蓝翎手上把佛塔拿过来,轻声道:「神佛啊,您一定要保佑三表哥平安,等他回来了,我叫他捐好多好多的香油钱。」 他有钱,捐个一千两没什么吧? 紫芙听得笑起来。 自从骆家两位公子进了翰林这么个清贵衙门,门槛又再次被踩破了,袁氏忙着挑儿媳妇之余,还得抽时间给骆宝樱准备陪嫁的东西,不过一下子家中三个人嫁娶,她真有些撑不住,哪里有这么多钱呢! 骆宝樱去卫家,嫁妆不能少,两个儿子娶妻,聘礼不能太寒酸,袁氏头发又开始白了。 骆宝樱看她这几天实在为难,这日与袁氏道:「母亲莫为我嫁妆操心了,便与两位姐姐一样,倒是哥哥们,那聘礼委实不能太难看的。」拿出去太少,对不住人家姑娘家,也叫人笑话。 袁氏看她那么懂事,叹口气道:「那太苦了你。」 「卫家又不是……」她脸微微发红,「不是不晓得咱们家,还能计较这个?」 袁氏轻抚她一下头发:「我再与你祖母,父亲商量商量。」 过得阵子,一转眼便是端午了,骆元昭这日也休沐,准备带两个妹妹去白河玩,谁料还没出门,有小黄门过来说是请骆家去宫里,最近皇上身体有些许康复,但尚不能出宫观龙舟,便在宫里热闹热闹,今日便设宴请了好些官员以及女眷。 真的是很难得的,袁氏连忙重新梳妆打扮,几个公子姑娘也一样,毕竟是去宫里不能失礼。 出来时,听到骆昀与小黄门说话。 小黄门笑道:「今儿还准备了射柳赛,勋贵子弟都会参与,很是隆重呢。」 骆昀笑道:「那倒是能开开眼界。」 众人坐上轿子,陆续前往宫里,只到得宫门,男女就分开了,女眷们随宫人先去拜见皇后娘娘,袁氏虽因骆昀那回升官,封了诰命夫人,可宫里那是第一次来,不由有些紧张,问骆宝樱:「你去见娘娘,可是很和善?」 她那大姑姑呢,原先还行,而今真是称不上和善,但也不吓唬袁氏,骆宝樱笑道:「母亲不要担心,娘娘问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居然问自己女儿这些,袁氏想着又觉得自己好笑,转头叮嘱骆宝珠:「你最是莽撞了,跟着宝樱,莫胡乱开口,知道吗?」 骆宝珠连连点头。 到得坤宁宫,已经有好些女眷在了,不乏姑娘们,只骆宝樱走进去,头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太子杨旭,他就坐在罗氏的下首,与往常一样,面色淡淡,很难接近,瞧见有人进来,懒懒的瞥一眼。 但此刻两人目光对上,他很明显的停顿了片刻。 那原是她表哥,曾经也很亲密,骆宝樱自然不怕的,倒是很想朝他笑一笑,只顾忌身份,她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 在众位姑娘中,毋庸置疑,骆宝樱是出色的,虽然罗氏曾经拿她与罗珍比,觉得不足,然而这几年过去,小姑娘长大了,勿论是容貌,气质,也越发的显露出来。年龄有时候是一样奇妙的东西,当你老了,觉得痛恨,当你小了,又期盼,而骆宝樱恰是处在最美好的年华,清丽不可方物。 她一进来,就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 不需要一句赞美,光从众人的神情来看,便知她的耀眼。 有那么一刻,罗氏差些以为她是她的珍儿,只仔细看时,终究两人生得不同,但便是这样,她对骆宝樱也有了几分喜爱。 她道:「真正是女大十八变,我犹记得你前年来宫里,尚且还小。」 骆宝樱抬起头,看见大姑姑脸上难得的一抹温柔,她心里高兴,笑道:「可娘娘仍跟那回一样,完全没变呢。」 罗氏就笑起来。 小姑娘的嘴也甜,拐着弯儿说她年轻。 她赐座,叫骆宝樱坐在下首。 这么一来,她与杨旭的距离就变得很近。 男人挺拔的坐姿仍与以前一样,身上有股威严不容侵犯,然而她知道,杨旭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那些年他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很是疼爱她,但有时看她胡闹,也会板着脸训斥,说大姑姑太宠她,将来不好嫁人。 可她那时定亲,他却与她说,假使卫琅以后欺负她,尽管来告诉他,会为她出气。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那样好的表哥,为何非得让他失去妻子呢?想必那时极为悲伤,然她而今的身份,不可能去安慰他,到底是只能当做不知了。 等到杨旭告辞,罗氏便邀她们女眷去看射柳,那是端午节的一种游戏,不管在宫内还是宫外,男子们都喜欢参与,只骆家都是读书人,不善骑射,家里是从来都没有比过的。 骆宝珠兴致勃勃,拉着她衣角道:「射柳是骑马吧?你说,罗哥哥会来比赛吗?」 以宜春侯与皇家的关系,当然会,骆宝樱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众人跟在罗氏身后,来到一处宽阔的场地,寻常是用来跑马,打马球的,射柳是绰绰有余了。 姑娘们坐在西侧一处地方,两边拉了帷幔,男人们在外面不容易看清,至于今儿皇上请来一同庆贺端午的官员们,则坐在另一侧,一时欢声笑语,众人都极为期待今日的比赛。 稍后,陆续就有年轻男人牵着马进入场中。 骆宝珠眼睛尖,拍一拍骆宝樱手臂道:「三姐,看,罗哥哥出来了。」 为首第一个就是罗天驰,紧跟在他后面的,却是华榛。 v第07章[02.08] 两人穿着兵马司与近军侍卫的官服,英姿勃勃,惹得好些姑娘纷纷相看。 听见四周窃窃私语声,罗天驰侧头与华榛道:「咱们谁也不要让谁。」 华榛挑眉:「咱们互相之间让过吗?」 虽是穿一条裤子的玩伴,可两人也是竞争关系,罗天驰嗤笑一声:「没听出来,我是谦虚呢?上回可是我得了第一,我这是在安慰你,知道吗?这回你小心些,我手下不会留情。」 华榛有些恼火:「咱们等着瞧吧!」 共有二十来位勋贵子弟参与射柳,另有十来位小将军,四十匹骏马此刻站成一排,齐刷刷的立在场中央,皇帝瞧着一干年轻人,虽久经病患,此时心情也颇是开朗,那可都是大梁将来的栋梁啊! 他传话下去,得头筹者,赏黄金百两,并一把宝弓,众人山呼万岁。 有将军上来,一声令下,公子哥儿纷纷上马,扬起鞭子疾驰往插白柳的地方,同时间纷纷搭上无羽横箭,朝那柳条直射而去,一时间,只见无数的箭在空中飞舞,看得人目不暇接。 终于有一支箭摔先击断柳条,只见骏马中,有一骑飞奔而出,如风似电,马上男人紧贴马背,像是与马成为一体,将所有人都抛在了后面,到得断柳之处,他弯下腰伸手一把将断柳抓在掌中,朝天一扬。 锣鼓声响了起来。 骆宝珠怔怔的看着,半响道:「明明罗哥哥也骑得很快,怎么会给华公子得了第一。」 她不太高兴。 骆宝樱也不高兴,毕竟罗天驰是她弟弟啊,姐姐怎么能不偏袒弟弟?她瞧着场中那道得意的身影,忍不住撇撇嘴儿,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华榛骑在马上,竟往她那个方向看。 还把断柳专门又扬了一扬,好像在说,看到没有,我得第一了。 这小子,骆宝樱无言,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刚才确实威风了一把。 周遭都是喝彩声,皇上赏下宝弓。 罗天驰骑马过来,朝华榛肩膀一拍,恭喜他,却又不无讽刺:「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刺了你坐骑一刀?」 他印象里,华榛骑马的功夫可没那么好。 华榛冷笑:「要不要再比一场?你以为我平日里真的无事可做?」 瞧他生气了,罗天驰嘿嘿一笑。 华榛给他看宝弓,扬眉道:「怎么样,你瞧着与金鞭配不配?」 「金鞭?」罗天驰一时没转过弯,想了会儿猛地张大了嘴,「金鞭,我……」他差些想叫姐姐,改口道,「骆三姑娘那次赛马得的金鞭?你到底怎么想的,我都与你说了,她早晚是卫琅的妻子,你还给我胡闹!」 「她反正现在还不是。」华榛把弓箭背在身上,「我也不知道卫三哥有什么好的,他有武功吗,能保护得了她吗?还大她八岁,我觉得我样样都比卫三哥好,你瞧着是不是?」 对这份自信,罗天驰也是甘拜下风,抽了下嘴角道:「人家官比你大!」 「官大有什么用,当饭吃?」华榛一夹马腹,调转马头跑了出去。 瞧着他的背影,罗天驰气得没辙,但他已受到贺琛的教训,如今真不想管这些事儿了,华榛他想找死随他去,反正姐姐总不会看上他的,到时候还不是有得他哭?但愿他以后不要学贺琛,也去游历! 他也转身走了。 姑娘们看完射柳,罗氏又与她们去御花园赏花,头一次看到园中那么多的奇花异草,骆宝珠高兴极了,拉着骆宝樱的手,轻声笑,一会儿问她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花,骆宝樱竟都答得出来。 宫人轻声在罗氏耳边道:「这骆三姑娘极有规矩,学识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常入宫中呢,若等闲事儿。」 罗氏禁不住回头看,只见她携着妹妹的手,走在花丛旁,步态高雅,与其他姑娘说话也是不卑不亢,自有股从容。 小小年纪风华绝代,也有大家风范,罗氏沉吟。 已是好几回看向骆宝樱,袁氏察觉,多少有些在意,她侧头看看远处的两姐妹,仍在专心赏花,丝毫不知。倒是有几位姑娘,纷纷朝骆宝樱投来目光,不似骆宝樱,觉着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好,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续弦,她们是知晓的。 出于利益,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虽太子已有儿子,然一切都未知,假使做得太子妃,生下一儿半子得太子喜爱,往后被立也不是无有可能,那是多大的诱惑,故而今日好些姑娘都是有备而来。 然风头好似都被骆宝樱抢光了,引得皇后娘娘多次相看。 一行人行到栖凤亭,遇到杨旭与皇帝,他正与父皇禀告昨日大臣们上呈奏疏之事。而今杨立一大半事务都托于这儿子,也信任他,父子两个有说有笑。罗氏上前道:「旭儿,别总拿这些事儿叫你父皇操心了。」她扶住杨立,轻声软语,「皇上,前年扶上进贡的鹭兰花,今儿早上开了。」 杨立惊讶,笑起来:「是吗,予朕看看。」 两人缓步过去。 众位姑娘也跟着往前,这鹭兰花极是罕见,大梁原是没有的,骆宝樱也没见过,她轻声与骆宝珠道:「听说很漂亮,雪白雪白的,跟白鹭一样。」 「三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骆宝珠面上满是崇拜。 「多看书,你也会知道的。」 两人正说着,不知谁身上珠链断了,有几颗滚下来,骆宝樱一脚踩上去,那珠子在青石路上滑似泥鳅,根本踩不稳,她整个人往后一摔。那瞬间,才知大意,也满是惊讶,宫中赏花,竟也会有人暗算。 可今日那些姑娘,她有一些甚至都不认识,便是认识的,平日里也素无恩怨,可这总不是巧合。 坐在地上之时,她懊恼,后悔,生气,又觉得疼,那神情复杂极了,耳边听得些许嘲笑声,又知丢脸。 想她一世英名,而今倒摔在阴沟里,骆宝樱眉毛一挑,正当要被扶着丫环起来,却见杨旭不知何时竟在身边,目光落在她身上,吩咐宫人道:「领她去予御医看看。」 骆宝樱忙道:「多谢殿下,不过小女子并不曾受伤,无需……」 「去看吧。」杨旭言简意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骆宝樱目光一瞥,只见姑娘们的目光都聚拢一处,此番才知原因,原来……可怎么会?太子妃去世连一年不到,他竟然就要续弦了吗?难道自己心目中的好表哥也不过是个薄情之人? v第08章[02.08] 她眉头略是拧了一下,低下头扶着丫环随宫人去太医院。 既然是太子开了口,显见对这姑娘有些好感,宫人们在前头领路,到得那里,将她安置在太医院一处舒适的客房内。 见她们去请太医,骆宝樱小声问蓝翎:「刚才是谁的珠链断了?」 蓝翎苦着脸:「奴婢一点儿没看见。」眼前皆是繁花,哪里能分出精力,且也不曾预计到危险,身在美景,委实是疏忽了。她请罪道,「是奴婢的错,一早该盯着别个儿姑娘,谁想到她们这般阴险!」 紫芙在旁道:「瞧着那珠子甚是昂贵,许是世家的姑娘。」 不然怎么舍得这样丢弃掉,像她们骆家,都拿不出来。 骆宝樱沉默不语,她这两个丫环原也不是很机灵的人儿,她自己尚且没有察觉,莫说她们,只出手的人也实在心胸狭窄,就这般度量,也配当太子妃?她弯下腰,在腰臀间揉了揉。 太医这会儿进来,须发皆白,骆宝樱定睛一看,竟是常与妃嫔们看病的何太医,知晓他医术好,可未免杀鸡用牛刀了,她这伤真的不重,甚至也不用看大夫,她起来行礼:「见过太医。」 何太医瞅她一眼,心里有数,刚才宫人说了,是太子的命令,便知要好好对待,他坐过去问了详情,听得几句就想摇头。这何须看大夫,睡一觉也就好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开了筋骨膏予骆宝樱,叮嘱几句这便告辞。 骆宝樱也不想久待,今日这事儿着实破坏了她的心情,她本也不再惦记往事,能与大姑姑同在一个园子看看花,已是满足,可偏偏,世事不由人。她与两个丫环道:「既是伤了,便不用再回御花园,只也不好提早离开,索性去坤宁宫,等会与皇后娘娘告辞一声。」 实在不想趟这浑水。 谁料到,将将从太医院出来,便见杨旭立在不远处,她心里咯噔一声,想装作没瞧见,垂下眼眸,转身往西而去。 本是朝向南边,这未免突兀,杨旭瞧在眼里,暗想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却也有这样的避之不及。只他倒不是贪色之人,毕竟身在宫中,美人儿不缺,他是觉得,这骆三姑娘好像似曾相识,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种感觉驱使他,让他想对她好。 看不得她被人欺负,那样坐在地上。 他径直走过去,在身后道:「骆三姑娘。」 骆宝樱浑身一僵,无奈转过头:「殿下。」 她面色尽量自然些,可实在忍不住那一股失望之感,表哥他是真的要续弦了吗?他难不成已经忘掉表嫂?想起当今皇帝,她的大姑父,她又感慨,便有大姑姑这样的皇后,大姑父也仍是要左拥右抱呢。 杨旭他是太子,兴许像他父亲。 她姿态庄重,不苟言笑,丝毫不像刚才在赏花时的惬意,很显然,她对他有戒备,看来这姑娘心气也挺高,连太子都看不上。他淡淡问:「太医怎么说,可严重?」 骆宝樱礼貌回答:「没什么事,谢谢殿下关心。」她知道杨旭的性子,寻常在外面,对女人甚是冷淡,只面对家人时,方才有些松动,会有温柔的一面。可现在,他不止让太医给她看伤,还专程过来,她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只想离他远一些。 毕竟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总不至于他认出她了吧? 想着,她眸光一转,不可能,大姑姑都没有认出来,他不可能认得出,这世上,也只有弟弟与她朝夕相处,相依为命才会发现她。 姑娘抿着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杨旭瞧在眼里,能感觉到她的尴尬,他道:「下回小心些,退下吧。」 她松了口气,答应一声,告辞而去。 杨旭瞧着她纤细的背影,那样快的消失在视线里,不由想起他那妻子,父皇赐婚,她初时并不愿入宫,每回来,见到他总躲着,但嫁予他之后,却是一心一意,只可惜,留在他身边的时间那么短。 幸好还留下一个儿子,缙儿生得更像她,想必长大了也很善良。 他抬头看着傍晚缓缓落下的夕阳,微微叹了口气。 幸好赏花也不曾很久,等到罗氏回坤宁宫,女眷们便纷纷告退了,途中,骆宝珠握住骆宝樱的胳膊,关切询问:「三姐,你疼不疼?你摔了之后,有个齐姑娘假惺惺说珠链断了,可谁不知道她是故意的!」 骆宝樱惊讶:「还有人承认了?」 「本是不会承认,只见太子殿下有追究的意思,她才站出来。」袁氏行到她身边,「是齐家的一个庶女,原也当不成太子妃,许是为别人铲除障碍。」 骆宝珠听得目瞪口呆:「娘,这些人怎得那么可怖!」 袁氏将她搂在怀里:「你才晓得?人心险恶,你在家中,有长辈们疼着,宝樱又待你好,你自然不明白,而今可看到了?」 骆宝珠骇然:「真不想出门了。」 「你这孩子。」袁氏无言。 三人到得宫门,坐上轿子回去。 骆宝樱有些心事,虽然她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选上当太子妃,可杨旭那举动多少叫她有点在意,她抽空便与袁氏说了。 听到太子竟还去过太医院,袁氏吃了一惊。 「也不知是不是多虑,只是想与母亲说一声。」 袁氏笑道:「你心思缜密,这事儿是该说。」她轻轻拍一下骆宝樱的手背,「你放心,我与你父亲商量下,若有必要,便与卫家将亲事先定了。反正琅儿恐是不久就要回京都的,你父亲说,之前便有消息,说都到定兴了。」 「那么近了?」骆宝樱一喜,「怎么爹爹没跟我说呢?」 「是该跟你说的。」袁氏道,「这儿最惦记的不是你嘛,你父亲啊……」 还未说完,骆宝樱的脸就红了。 袁氏本还要打趣,见她不好意思,忍不住抿嘴一笑,只她没料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没等几日,就有小厮禀告,说派出去的大军这会儿凯旋归来了。 老太太高兴坏了,忙使人去告诉骆宝樱。 骆宝樱快步走到堂中,还没开口,骆宝珠跳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走,三姐,咱们去看三表哥!」 v第09章[02.08] 她其实也有点想去,但出于姑娘的矜持,觉着说这个丢脸,老太太看她难得的扭扭捏捏起来,笑道:「去罢,现在正热闹呢,听到没有?外面敲锣打鼓,声音多响,就在迎大军呢。」她吩咐几个婆子,「小心些,别叫姑娘被人挤了,再带几个小厮去。」 婆子答应。 骆宝珠拽着骆宝樱就走。 她知道姐姐担心卫琅,可这姐姐啊面子薄,在人前从来不说的,她可是见过她没事儿就拿着卫老夫人送的佛塔念念有词呢! 骆宝樱跟在她后面,脚步也忍不住快了起来。 城门口,喧哗鼎沸,百姓们纷纷出来看热闹,但也是满怀欣喜,狄戎首领伏诛,扬大梁天威,百姓的日子也更安乐,他们见到将军们骑着高头大马入城,瞬时都欢呼起来。 声音吵闹的都有些承受不住。 骆宝樱稍许捂住了耳朵,抬起头四处张望,想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可怎么也找不到,她有些着急。 该不会大军得胜,他自己却遭遇不测…… 突然胡思乱想起来,她心头很乱,才发现自个儿是真害怕,就在这时,骆宝樱把小手一指,叫道:「三姐,快看三表哥,出来了!」 前头五骑之后,紧跟着便是一头雪白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身穿深青色银织白鹤云霄夏袍,头戴紫金冠,一张脸虽比去时黑了些,可仍是俊美无双。此番手执马鞭,一手握着缰绳,气定神闲缓行在人群中,自有股睥睨众生的孤傲。 与她初初第一眼见到,那神情竟是十分相像。 身边的骆宝珠看见未来姐夫,极是兴奋,大叫道:「三表哥,我跟三姐在这儿呢!」 像是听见一些声音,卫琅转过头来,微微俯视看向她们,那里立着一个姑娘,不像旁人那样欢喜雀跃,也不曾有一点声音,她如此安静,也如此美丽,将周遭所有的一切,都遮掩住,好似这世上,在他眼里,就只剩下她。 短短一瞬,他停顿这一瞬,又往前而去。 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在骆宝樱看来,他是瞧她一眼就立刻走了,由不得就很生气,她急匆匆过来见他,他就这种反应? 她抿住嘴,转身就走。 回到家里还闷闷不乐,老太太与袁氏说起来,倒是极为高兴,甚至已经在说何时定亲的事情,可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在老太太屋里用了午膳,她告辞回跨院。 此时距离他回京已过了两个时辰,便是去宫中面见圣上也足够了吧?但他还是没来骆家,她也不知心口泛着是什么滋味,像是往前没有的,气闷委屈不悦,也许自己为他担心了那么久,是白担心了。 本来就是他一心喜欢她,她何时也真在意他了? 谁管他呢。 她气呼呼的朝屋里走,将将进入院门,也不知哪里伸出一只手握住她胳膊,猛地就将她拉入了怀抱。 有些陌生的味道,不是墨香,她惊诧的抬起头,瞧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幽深似海,他轻声道:「想我了吗?」 已经隔了快一年,再次听到这声音,像三月春风,直拂入心头。 她怔了怔,明亮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脸,目光掠过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最后停留在说出话的嘴唇上,那里挂着笑,十二分的欣喜,她摇头:「不想,一点儿不想。」 小姑娘撅着嘴,扭过头,不想理会。 可刚才明明来城门看他,卫琅恨得想在她脸上咬一口,他冲两个丫环道:「你们先下去。」 其实他不说,那两人也羞得不敢看,闻言更是一溜烟的跑了。 骆宝樱瞪圆了眼睛,怎么有这样不顾主子的奴婢啊! 她恼道:「你放开我。」 男人两只手紧紧搂在她腰间,在她院门口肆无忌惮,她推他的手臂。 他轻笑:「你推得开,我就放你。」 好像铁臂一样,纹丝不动,经历了沙场磨练,他的力气更大了,骆宝樱气馁,松开手指道:「你以为叫蓝翎,紫芙走了,别个儿就瞧不见了?传到祖母耳朵里,知晓你本性,看还准不准你来咱们家。」 「本性?」卫琅道,「本性我还没露出来呢。」 「什么?」骆宝樱惊诧的抬起头。 瞧见她菱角般漂亮的红唇,他一口就亲了上去。 蛮横,有力,如同第一次亲吻,把她咬的发疼,她两只手趴在他胸口,手指紧紧抓住他衣袍,一下一下的拉扯,叫他轻点儿,但并没有再推他。他略微松开唇好让她喘口气儿,可只那么片刻,又把她后脑勺重重一压。 思念了那么多日的人,就在眼前,就在他怀抱里,他好像一只饥渴了千年的猛兽,想把她撕碎了往嘴里塞,要不是她在他耳边轻哼,怕她疼,他一时半会难以止住。 疾风暴雨席卷而过,她两只手不知何时搂住了他的脖子。 想到她后来的回应,他凑上去亲亲她的唇:「还说不想我?不想还去城门?」 虽然分隔许久,可男女一旦有身体上的接触,便能把那千里的距离拉近,她又觉得他还是那个要去岭南时,风尘仆仆赶到横县与她告别的卫琅,讨厌又叫人喜欢,想狠狠在他胸口捶两拳,她仍不答,只道:「你刚才瞧见我了?」 「你这样子,不瞧见都难。」他手指从她眉间抚到嘴唇,停留在上面,轻轻捻。 骆宝樱轻哼一声:「但你没与我说话。」 原来为这个生气了,卫琅愕然,随即就朗声笑起来。 她恼道:「你笑什么?」 笑她在意他,这就是明证,不然他理不理她,她不会放在心里,不过,她都给他亲了,还要什么呢?他哄她:「要没有旁人,我一早就跟现在这样了,还是你想我当街亲你?」那时候看到她,天知道他多想下马,可还要入宫复命,他下了多少功夫才忍住,到她这里,她还生气,他揶揄道,「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想我,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得。」 v第10章[02.08] 骆宝樱脸腾地红了:「谁想你?谁要等你?」 就嘴硬吧,他懒得戳穿她,又低下头蹂躏她的嘴唇。 等骆宝樱回到东跨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撞到了,肿了好些,但颜色也更鲜艳,像染了朱红似的。她拿梨花镜一瞧,自己都不好意思,暗骂卫琅害人,晚饭她死也不能与长辈们吃了。 这事儿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与袁氏笑道:「年轻小伙子就是血气方刚。」 袁氏道:「母亲可说错了,三公子年岁可不小。」 二十二岁的人了,也不容易。 老太太深有同感:「许是很快就会来提亲。」 正如所料,回到卫家,与长辈们叙情之后,他就说提亲的事儿,难得见儿子对终身大事这么上心,卫三夫人心想,还真是喜欢上骆宝樱了,不过她心里也高兴,早成亲早抱孙子,无有不愿的。 倒是卫老夫人道:「这不难,只你立了大功回来,这阵子恐是忙,提亲也是大事儿,搀在一起不好。你也莫急,我一早就与老妹妹说过,他们心里有数,不会将宝樱许给别人,正好你也看看聘礼,若是觉得有欠缺的,咱们补上去,到时候风风光光给你迎娶妻子,可不是好?」 说得也不错,总不急在这两天,卫琅便答应了。 确实也开始忙了,第二日宫里便设宴,皇上传他与江良璧一起入宫,太子相陪,后又破格升他为左春坊大学士,充任日讲官,每日为皇帝讲解经书,那是一个极为清贵的职位,也是将来入阁的踏板,此后,身价倍增。 与卫家有来往的官员纷纷相请,恭贺他升官,一时都没个空闲的时候。 骆宝樱是五六日没见着他了。 这日还是卫家回礼,请了他们来做客。 当然还有别家,一起热闹热闹。 骆宝樱临走时,把身上裙衫瞧了又瞧,总觉得哪里不满意,回头将耳垂上一对儿蓝玉换成珍珠的,方才舒服了,这才出门。两个丫环互相看一眼,偷偷的笑,原先姑娘去卫家哪里那么精细,可见是与往前不同了。 不过原本就是要成亲的人,女为悦己者容嘛。 蓝翎给她撑油伞,说道:「卫家之前使人来传话,那小厮透露,说给三公子准备聘礼,库房恨不得搬空一半呢。」 那是多隆重的,肯定很快就要来提亲。 骆宝樱心想,真那么大方,她那点嫁妆拿出去,可有些难看了,但也没有办法,谁让两家家世差那么多呢?在别人眼里,不定说她怎么高攀,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悦。 来到上房,人都到齐了,老太太便与他们一起去卫家。 看着越长越漂亮的女儿,骆昀与袁氏道:「男儿不着急成婚,还是紧着宝樱来。」 袁氏道:「老爷,元昭可也是二十了,怎么也得分成两份……」她轻声道,「蒋老爷子好似挺喜欢元昭,你也晓得的,这聘礼能轻了?倒是宝樱,宝樱懂事,卫家又是对咱们知根知底的,还能真计较?」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饶是骆昀是三品官,也不由得为此尴尬,他想一想道:「便这样罢。」 听起来,那两人成个婚得把家中积蓄用得七七八八,玉扇暗想,那她儿子元珏怎么办呢?她眉头紧锁。 到得卫家,只见门口停了不少轿子,此前众家相请,卫家这趟回请,一下便有好些人,里头也极是热闹,都是男儿在说话,骆宝樱听到卫琅的声音,他也在应酬宾客。不过也见不得面,女眷们径直从二门处走了进去。 六月天热,不适宜在外头,骆宝樱与骆宝珠去了花厅。 只见四个墙角都放了冰鼎,偌大一个地方,竟是凉丝丝的,丝毫不觉酷热,好些人把纨扇都收了起来。 「宝樱。」卫三夫人看到她就招手。 骆宝樱回过头,见金惠瑞也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册子,见到她一笑道:「在与三夫人说戏曲,今儿请了戏班子。」 卫三夫人道:「宝樱你不太喜欢看吧?」 「觉着有些吵,不过偶尔一看也挺有意思的。」 她说话直率却不莽撞,卫三夫人看着她,眼里满是喜爱,那是她未来儿媳,婆婆看媳妇,也有越看越顺眼的。 金惠瑞瞧在眼里,将册子在手上拍了拍:「那三夫人,等会就点这几出,想必来的老夫人,夫人,姑娘都爱看的。」 卫三夫人道好。 骆宝樱斜睨一眼她,暗想这不是卫二夫人看上的儿媳吗,怎得总来与卫三夫人说话?她直觉有些奇怪,正想着,金盏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两碟瓜果给姑娘们润口,顺势走到骆宝樱身边道:「公子在外面等你。」 不等她回神,金盏已经出了去。 骆宝珠在近旁听到了,扑哧一声笑,惹得骆宝樱红脸,嗔道:「珠珠!」 骆宝珠推她:「快些去吧,不然三表哥又得着急,等会儿跑咱们家。」 看来他做得荒唐事儿,别个儿都知道。 骆宝樱咬一咬嘴唇,悄悄出去。 果然卫琅就在外面,看见她便拉着她朝里走,她轻叫道:「去哪儿啊?」 「别嚷,就在前头。」他紧扣住她。 两人手指相接,在大夏天瞬时就出了汗,滑腻腻的不太舒服,她要抽开来,他却觉得有种融合在一起的感觉,抓得更紧,只把她带到一处凉亭才停下。 三面都是湖水,只有一面有曲桥连着地面,很是清凉,他把她环在怀里,目光上上下下的看,直到发现挑不出一丝毛病,才欢喜的笑,这回她总算知道要为他打扮了,他很高兴。 也不知他笑个什么,骆宝樱一头雾水,歪头道:「莫非你又升官了不成?」 「比升官还好。」他凑过去,轻啄她嘴唇。 v第11章[02.13] 她伸出手挡住:「不准,要再跟之前那样,我怎么见人?」 一天才消肿,她都不好意思看长辈,还被骆宝珠笑。 他亲在她手背上。 雪白的肌肤细腻又软滑,一点不比嘴唇差。 热热的呼吸拂在上面,从左边移到右边,她脸小,巴掌盖在唇上,就只剩下一对儿眼睛,被他这么亲,都要羞得差些闭上。 他却不管,我行我素,那么高的人弯着腰亲她的手,她浑身突地有些发软,把手放下来道:「你如今怎得这么坏?」 他道:「你早些放下来不就结了?」 眸色映着湖光,交织出惊艳的色彩,温柔又深情,她瞧着他又低下头,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她唇上。 男女在凉亭里,身影交错在一起,骆宝樱脸红,还是不太肯:「咱们又没有定亲呢,也没有成亲,被别人看见……」 「怕什么,我明儿就来提亲。」他笑,「等定亲了,咱们第二日就成亲好不好?」 十四岁不算小,但在京都出嫁的姑娘中,算是早的,可他实在有些等不及,就想她天天在自己身边,他从衙门回来,一伸手就能把她像现在这样搂在怀里。 可骆宝樱却不那么想,大梁姑娘十五及笄,便是说十五才合适嫁人,不然对身体也不好,她知晓自己还没长成呢。十四到十五,其中变化可大,大姑姑那时就与她说,最好十六,差不多长定了,不然也就停了,原先能更高一些的,便只能矮着了。 她多喜欢她以前那样玲珑有致,修长的身段,怎么肯就这样停了?她摇头:「那不行,我至多与你定亲,成亲却是要等到及笄的。」 卫琅大恼,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吸了一口:「你就那么狠心?」他在她耳边道,「明年我二十三了。」 「好老。」骆宝樱嫌弃看他一眼,「要不咱们亲也不要定了?」 她眸中闪着狡黠,一如当初,他定是因为她的坏而神魂颠倒,结果苦了自己,卫琅捧住她的脸,惩罚般的用力亲她。 她早上抹的口脂瞬时被吃的一干二净。 看他还没有停下来的势头,她左躲右闪,抗议道:「我要走了!」 他收紧她的腰:「不准。」 「你不用去应酬那些官员了?今儿请得可都是庆贺你升官的。」她撇撇嘴儿,「你这几日不也忙着这些事儿吗?」 忙得都没来看她,虽然她一点不想他。 卫琅忍不住笑,将她贴在自己胸口:「我除了忙这个,还忙别的,祖母说娶你聘礼不能寒酸……」 「你家拿出来的东西还寒酸?」骆宝樱心口一凉,她的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见她忽地脸色黯淡,有些不悦,他心细如发,琢磨她刚才说的,就有些明白了,这姑娘心气高,而今高攀他们卫家,定是觉得嫁妆难看,他刚才那话听起来就有些讽刺。他手拢住她肩膀:「你知道,我只要你人,别的又不在乎。」 「别人可未必这么看。」她垂下眼帘,手指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这也是一方上好的羊脂玉。 卫琅揉一揉她头发:「要不我私下给你些银子,让岳母多置办些嫁妆?」 厚脸皮,还没定亲呢,居然就叫岳母了,骆宝樱好气又好笑:「谁要你的钱?突然弄这些出来,别人还当我爹怎么贪墨了呢。」 「这不就成了,你家世摆在这儿呢,岳父哪里有多少银子置办你嫁妆?祖父祖母也不是看重这个。」他哄道,「你乖,别想这些,把自己照料好就行。」 目光顺着她的脸落到脖颈,像毫无瑕疵的一截美玉,美玉下面,他不敢再往下看,怕自己忍不住,由不得暗自惭愧,平日自诩君子,可遇到她,正如她说得,自己也不过是个登徒子吧。 说得会儿,她又要走,毕竟两人还不是夫妻,也就他不要脸。 卫琅没有容许,拉住她,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插在她的花苞髻上,她惊讶道:「你在我头上捣鼓什么?」 他带她走到临湖的一侧,笑道:「你自己看。」 水面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男的俊俏,女的清丽,宛若一对璧人,她自己瞧着都觉相配,忍不住抿嘴一笑,这才去瞧发髻,原来他给她插了一支通体雪白的玉簪,便是照着水看,都觉清透明净。 像是乌发上落了一片雪。 她伸手摸一摸:「哪儿的呀?」 「我忙得时候买的,不是嫌我没想着你吗?」他让她转过身对着他,「不许摘下来,一直戴到咱们成亲。」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揶揄道:「那我送件儿衣服给你,你也天天穿着好不好?」 卫琅脸一沉,这牙尖嘴利的丫头专会气人,可瞧见她眼中闪烁的光华,他又忍不住低头亲她,好像总也不够似的。 隔着湖水,躲在假山之后的华榛,看得只觉一阵气闷,他原是想与卫琅挑开了说,可没料到跟着他,却能瞧见这等光景。 这骆宝樱,在他面前装得跟什么似的,可私底下却能……她是不是被卫琅诱骗了,到底才不过十四岁,而卫琅呢,二十几岁的人了,要骗个小姑娘还不容易吗?他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看到她双手搂住他脖子,仰着头,脸颊上似迷醉似欢喜的表情,他心口隐隐的发疼。 假使她抱的是他,该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他侧过头,不想再看。 等到骆宝樱走了,光剩卫琅时,他一下就从阴暗处闪了出来,冷冷看着他,讽刺道:「好一个卫三公子!」 卫琅当然被他吓一跳,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皱眉道:「日深?你怎会在此?」 华榛冷笑了下:「我若不在此,也见不到刚才的好戏。」他逼近过来,「没料到你这么卑鄙,居然诱骗人家小姑娘!」 被他看见了?卫琅面上有些燥,毕竟这是个人私事,他也确实做得不妥,但不管如何,这与华榛无关罢?他不喜欢他的语气,沉下脸道:「我与宝樱两情相悦,何谈诱骗?原就要定亲的,倒是你,你擅闯我卫家内宅,犯了大梁律例……」 「我乃客人,怎么擅闯了?不过走错路,瞧见你们。」华榛理直气壮,「你别打岔,你骗人姑娘的事儿我还没说完呢。」 v第12章[02.13] 卫琅气得笑了,这小子向来牛脾气,这些年过去也没有改,如他预料早晚惹事,他懒得理会:「我还要去前院。」 华榛拦住他:「我不信她真喜欢你!」 年轻男人面上满是怒气,那是从心肺间喷出来的,卫琅顿住脚步,盯着他看,忽地明白了,原来华榛喜欢骆宝樱。 不然他管这些? 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看来他不在的时候,她又招蜂引蝶了。不过华榛怎会喜欢她?早前不是处处与她作对吗?欢喜冤家不成? 他打消了走的主意,直视着华榛道:「以宝樱的聪慧,你觉得她会被我骗吗?你要觉得,你去骗一个试试,不过你应当知道,她不愿搭理你。华榛,」他不再亲昵的叫他字,换成大名,「不管你今日看到什么,也不会改变我跟她的关系。宝樱,她将会是我妻子,她也只会嫁给我,希望你明白,也不要给我生事!」 声音低沉,夹带着雷霆之压,就那么一瞬,他如同换了一个人。 近乎于听见上峰的命令,华榛微怔,竟说不出话来。 卫琅转身走了。 华榛看见他走远,才回过神,气恼自己没法反驳,可这是卫琅一面之词,他不信骆宝樱真喜欢他,便是喜欢,自己也不曾与她说过,或许两相比较,她会改变主意呢? 他才不管什么定不定亲。 自己喜欢的女人,便是成亲了,只要她肯,他也一样会抢过来! 骆宝樱回到花厅之前,站在小径上,从蓝翎那里取了小镜子照一照,重新抹了口脂方才往里走,在门口恰好遇到金惠瑞,她诧异的看她一眼:「三姑娘去哪里了?一会儿便要用膳了呢。」 她自然不能说出实情,笑道:「只是随处走走,不过外边儿实在太热,还得回屋待着。」 金惠瑞目光停留在她发间的簪子上。 印象里,刚才骆宝樱并没有戴这个,怎么出去一趟就有了?她出身也算富贵,家里仗着罗家,多少人巴结,自然好物看得多。像她这支白玉簪,光是凭这玉质洁净,便是价值不菲,别说雕工还那么精细。 她笑一笑,没说话。 骆宝珠过来牵骆宝樱的手,轻声道:「三姐,你去得可真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骆宝樱想到刚才他一直不肯放自己,想到两人贴那么紧,脸上就是一阵红,轻咳声道:「哪里久了,不是还没有上宴吗?」 骆宝珠就嘻嘻笑,虽然对男女之间一知半解呢,可也晓得三姐又害羞了,她道:「三姐,等你嫁三表哥,我给你送份大礼!」 骆宝樱啐她一口:「别在这儿胡说。」 「那等我回去再说。」骆宝珠打趣。 骆宝樱伸手偷偷挠她。 两人小打小闹的,等过得会儿,卫家两位夫人就请她们一众姑娘去用午膳,卫三夫人性子安静,除了催儿子成亲急,别的都是慢条斯理,这会儿走在后面,正瞧着园子里的花呢,忽听哪里的小丫环在说话。 一个道:「那骆三姑娘看着大大方方的,实则不知多有心机,听说端午在宫里,故意在太子殿下面前摔倒呢,太子殿下亲手去扶她。」 「可不是?便是想当太子妃,不然哪里这么巧,她摔一跤,太子殿下还亲自去看她,不知两人做了什么……」 卫三夫人听得脸色一变。 骆宝樱那日端午去宫里,她确实也知,可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 她虽然也喜欢骆宝樱,但事关儿子终身大事,卫三夫人到底是有些谨慎的,毕竟儿子再优秀,比起太子,那是不好比的,骆宝樱假使有选择,还会选自家儿子吗?她藏不住事儿,立时就告知卫琅。 卫琅皱起眉:「您听谁说的?」 「不管是谁,我已使人问过他们骆家的丫环,还真有,宝樱确实在宫里摔了一跤,回来还擦药了呢。」 「那又如何?」卫琅道,「她不是这种人。」 这般心高气傲的姑娘,怎么可能用龌龊手段去勾引太子,倒是太子……他正色道:「母亲,现在请媒人还来得及吗?」 卫三夫人看看天色,已然一片漆黑。 傍晚时分,骆宝樱收了笔,瞧着宣纸上的山水画,浓淡适宜,意境悠远,她露出满意的笑,直觉自己又进步了一些。 蓝翎端来晚膳,与紫芙一起摆碗。 她起来,坐在八仙桌前,还未将裙摆顺好,就见门口人影一晃,骆元昭大踏步走进来,连丫环通报都来不及。 看着急匆匆的,她诧异道:「哥哥,怎么了?」 骆元昭立在她身侧:「三表哥来提亲了。」 「现在?」骆宝樱睁大了眼睛,原来昨日他没有胡说,真的今日就来提亲,但她谈不上高兴不高兴,因两人都那么亲密了,像是理所当然,只见骆元昭盯着她看,她脸蛋一红,垂下眼帘道,「提亲就提亲嘛,哥哥也知晓的。」 她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划。 在掩饰害羞,骆元昭笑道:「看来你是真心喜欢,那便罢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卫琅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且又是世家出身,全无可挑的地方,可从哥哥的角度又不一样。妹妹什么都是好的,好像世上任何男人,妹妹都配得上,只看她的喜好。 故而见骆宝樱不反对,骆元昭就放了心,到这一步,她定是心甘情愿,不然落子无悔,定了亲要再退回,可就难了。但看着妹妹,心里仍有些不舍,听卫琅的意思,明年三月就要成亲,就在她及笄后第五天,三月二十六。 他把手放在她发髻上轻抚了一下,那也只有半年多的时间她会在家里了,这几年他念书多数在外,现在天天能回家,她又要嫁人。 不过她开心就好,他看着骆宝樱,见她嘴角挂着笑,便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堂屋里,老太太瞧着卫琅,越看越喜欢,虽然他有些催得紧,叫她舍不得孙女儿,但这样好的孙女婿,提着灯笼也难找,她道:「三月就三月吧,反正两家离得近,就算宝樱嫁过去,要见面不难。」 v第13章[02.13] 「您想她的话,便回来住段时间,或是您过来陪陪祖母,也一样。」卫琅态度谦恭。 「那感情好。」老太太笑。 骆昀听着,淡淡道:「这是明年的事儿了。」 又还没有嫁过去,怎么说得他家女儿已经是卫家的人了? 卫琅忙正襟危坐。 袁氏笑道:「便不管这成亲的事,两家寻常就那么亲密,这回是真亲上加亲,我一早说这两孩子相配。」这里袁氏最高兴,因她是最早发现的,且也极为满意卫琅,比起贺琛,她觉着卫琅年岁大一些,更能照顾好骆宝樱。 女人么,最重要是有男人疼,男人手中有些权势更好。 卫琅吸引人的地方也在此,有卫老爷子珠玉在前,他就是照葫芦画瓢也不会差,更别说,他已经是左春坊大学士,如此光耀前途的年轻人,做她女婿,她别无他求。 几人在堂中说得会儿,卫琅向骆昀请示:「可否容许我去看一下宝樱?」 一早听说他从岭南回来,就在院中与女儿亲昵,他有些不乐,不过想起当年,自己对王氏的心,那股子难以抑制的想要亲近的感情,骆昀又觉得颇是理解,毕竟骆宝樱那样漂亮,甚至超过她的母亲,他沉吟片刻:「见见就回吧。」 卫琅郑重答应一声,往东跨院去了。 骆宝樱正歪在美人榻上看书,蓝翎紫芙给她打扇,微风吹得一袭月白裙衫轻轻飘动,但仍是热得很,她翻了个身道:「去打些水来,一会儿我洗个澡。」 紫芙应声站起来,谁料与迎面过来的卫琅差些相撞,她惊讶道:「三公子。」 骆宝樱抬起头,见果真是他,手中书卷不由落在榻上,拧眉道:「你……」却不知说什么,只在心里嘀咕,这到底是她家还是他家啊?他怎么能随便就进别人闺房! 「岳父已经同意了的。」他道,顺势往美人榻上一坐。 丫环们急慌慌避开了。 骆宝樱想坐起来,他一把按住她:「就躺着罢,我说几句话就走。」 她有些不自在,伸手把衣襟拉一拉,可脚没处摆,因为热甚至罗袜都未穿,光着搁在榻上。不见阳光,比雪都白,他盯着瞧一眼,心口直跳。 侧过头不去看,他道:「吉日选好了,在三月二十六。」不看脚,不代表他不碰她,边说手指边摸她脸颊,「记得给我做双鞋子,这是定亲的规矩,还有,没事儿别出门,省得引来麻烦。」 她奇怪:「会有什么麻烦?」 「便是没麻烦,待嫁姑娘不都多待在家里吗?」卫琅道,「除非我与你一同出去,知道吗?」 她撇撇嘴儿:「我凭什么听你的呀?都还没成亲呢,你就管我这管我那的,祖母父亲还没说这个。」她伸手拉一拉他腰带,「卫大人,你该不会以为我嫁给你,就什么都得听你的吧?」 她横躺在这儿,姿态慵懒,声音又满是娇嗔,原本她说什么他都得依她,可想到华榛,他便不悦,淡淡道:「什么麻烦你难道自己不知,非得我说出来?」 她眉头一挑。 「华榛。」他警告她,「你最好注意他,他对你有非分之想。」 「什么?」骆宝樱吃惊。 看起来她竟不知,卫琅又有些后悔告诉,不过转念一想,华榛这脾气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早晚还得做什么,她提前知晓,也能有个防备。 「总之,你知道就好。」他捏一捏她的脸,恨恨道,「真个儿是狐狸精!」才几岁呢,引得一个又一个,不知道更大些,又会如何。 不过到时她已经嫁给他了,他不怕。 他站起来:「我走了。」 骆宝樱唔一声:「走罢。」 他挑眉:「你就不留我一会儿?」 「不留,这地方原本你也不该来。」她拾起书看,「卫大人,快些走吧,你在,我两个丫环都不敢来扇风了,好热。」 听得他都想去拿纨扇,他笑道:「一会儿我使人送冰来。」又叮嘱一句,「记得做鞋子。」 这才走。 不到一会儿,果然从卫家送来两筐的冰,此后,骆宝樱就不曾受热了,一等冰完,卫家那里连绵不绝的送来,骆昀不想收,被老太太说了一顿,说未来姑爷孝顺的,又有什么,难道人情还不准有了。 骆昀只得作罢。 六月底,天气稍许凉一些,但还是透着热,骆宝樱原是不想出去,可蒋家请他们一同去玉池赏荷,倒不好拒绝。毕竟那蒋婧英寻常不出门,身体娇贵,这回难得也露面,骆宝樱姐妹俩自然要去了。 那蒋老爷子毕竟是骆昀座师嘛,往前不少提携,骆昀也是把他当恩师的,每年节礼绝不敢忘。 不过近期走得更是频繁,老太太道:「那蒋姑娘性子好是好,软绵绵任人揉搓,但身子骨太弱,是不是……」 袁氏也看得出来,蒋家二老有这个意思,她笑道:「也算不得弱,只认生,将来嫁给元昭,为人妻子了,就不能像小姑娘那样成日躲在闺房里,自然就慢慢好了。」她安抚老太太,「老爷敬重蒋老爷子,只怕不会推却,您要知道,蒋家愿意下嫁女儿,咱们家是沾了光的,虽然元昭也很不错。」 老太太无话可说。 等到下午,除开老太太,还有尚且年幼的嘉儿,一众人坐马车去玉池,骆宝珠早前就听得一些,跟骆宝樱道:「我娘说,好似蒋家要与咱们家结亲呢,蒋姑娘要嫁给大哥。」 骆宝樱并不惊讶,也不置可否。 她对蒋婧英的印象不差,除了性子内向些,算是个讨人喜欢的,只实在娇弱,没个心眼,理智些来说,不太合适当主母。不过她怎么想没有关系,主要还得看哥哥。 窗棱这时突然被人敲击了两下,骆宝珠好奇把帘子掀开一看,顿时就笑出声来,立时坐到另一边,把这让给骆宝樱。 「三姐夫在外面。」她揶揄,「三姐夫耳目灵通呀,什么都知道,咱们出城他也出城。」 v第14章[02.13] 骆宝樱透过车窗果然瞧见他,马上的年轻公子穿了件竹青色绞丝鹤衔灵芝夏袍,出外一年,原是肤色有些黑,然过得阵子,竟然又白了回来,风度翩翩,皎如玉树。她本是想说他无赖,到哪儿都跟着,这会儿又说不出,问道:「你怎么也来玉池了?」 他板着脸:「我叫你别出门,除非我一起,你当耳边风。」 「是蒋家请的,我也不去?」 「至少与我说一声。」他挑眉,垂眸俯视她,少有的威严。 骆宝樱嘁一声:「我不说,你不也知道了吗?」 「那是我的本事。」他面不改色。 骆宝樱又想笑,只听见后面还有马蹄声,惊讶道:「不止你来了,难道你家其他人也都来了?」 「是,今日晴好,听说我去,他们也要去玉池,还顺便请了两家姑娘。」 骆宝樱哦了声,就把头缩了回去。 他在外面问:「鞋子做好没有?」 「没做呢。」她故意道,「我很忙。」 其实已经做好一大半了,且还很精细,不然一双鞋子,凭着她心灵手巧,还不是一会儿功夫?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一会儿你会更忙。」 声音透过车帘穿进来,丝丝凉意,骆宝樱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逗他。 马蹄声踏踏,响了一路。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到得玉池。 不若白河宽阔,玉池位于京都郊外的西边,离白河很近,若是寻常也没个吸引人的地方,只在五六月间,荷花竞相开放。方才有些看头,那也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香车宝马,衣香鬓影,围着湖,到处都是人。 骆宝樱几人下来,迎面就看见蒋婧英兄妹两个,还有蒋家少夫人宁氏,她笑道:「叫你们久等了。」 「哪里。」宁氏立在蒋字和身侧,笑容温和,「咱们也是才到,不过今日太阳烈,站得会儿就头晕眼花的,咱们快些去画舫上罢,一早使人买了瓜果,泡了凉茶,我现就想吃两块,走吧。」 性子很爽利,看着就很合适做长媳,反观蒋婧英,她倚在嫂子旁边只抿嘴笑,不喜欢说话,但瞧她一眼却是惹人怜爱的。 骆宝珠去拉她手:「蒋姐姐,你好像胖了一些呢,比原先好看!」 蒋婧英脸一红,轻声道:「最近母亲总让我多吃,不胖都不行呢。」 因为要嫁人了,蒋夫人也希望她能把身体养养好。 小姑娘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叫人想到柳絮,骆元昭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父亲已有暗示,想让他娶她,对此他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大约这几年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念书上,而今论到终身大事,他委实提不起多少劲道,只男人成家立业,早晚的事情。 男人的眼神或许有些直,蒋婧英略有察觉,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 她的脸又红了,甚至半躲在骆宝珠的身后。 好像一只……小鸡?骆元昭哑然失笑。 蒋字和拍一拍他肩膀,与他打招呼:「云鹤,我刚才一瞧,原来今儿卫家也来了,同你们说好的吗?这可真热闹。」 自古结亲,男女感情总是次要,尤其是官宦之家,更看重对方的能力,不然骆昀便再是得蒋老爷子青睐,儿子不行,蒋家也不可能联姻,是以骆元昭是颇得蒋家人喜欢的,他笑一笑:「倒是没说,或是凑巧吧。」 蒋字和啧啧两声:「难怪你们两家结亲了,可不是心有灵犀?走,咱们去问个好吧。」 妹妹嫁给骆元昭,那么间接的,他们蒋家也会与卫家成为亲戚,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男人们调转方向去见卫家公子。 宁氏则领着姑娘们去画舫。 远处,有两骑并肩立在一棵树荫下。 见华榛紧紧盯着骆宝樱看,罗天驰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他的马镫上:「她都已经定亲了,你还想如何?」虽说不管,可他还使人守护着骆宝樱呢,早前听闻有华榛的人鬼鬼祟祟,他就晓得事情不对头。 今天一来,果然就见他在。 「你难道还想抢亲不成?」他问,「你不怕你爹把你打死?」 真做出来,华侯爷肯定手下不留情,他不信华榛连这都不怕。 这话还是有震慑作用的,华榛嘴角一抿。 罗天驰道:「走罢,今儿咱们好好赏个荷花就回去。」 华榛没理会,他看着前头渐渐消失的身影,淡淡道:「你知道我哪里不甘心吗?我还没有与她说过我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卫琅就那么好不成,我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以前还卫三哥卫三哥的叫,罗天驰苦口婆心:「你便是去说,也没有用!」若他是姐姐,也不可能喜欢华榛,那可是视若弟弟的人啊,别说还有个卫琅,那是她以前就喜欢的男人,他叹口气,「你别闹事了好不好?京都那么多女人,你就非得看上她?你懂琴棋书画吗,你光知道打打杀杀,有个鸟用!算了,我陪你喝酒去,醉一场也就罢了。」 相比起卫琅,他实在太粗鲁了,而姐姐喜欢有才华的,他哪里有胜算? 可华榛怎么听得进去,一甩鞭子,坐骑猛地窜了出去。 罗天驰恨得真想揍他一顿,连忙跟在后面。 满池的荷花而今都已开了,比起白河东边的荷花,这玉池的种类更多,除了深深浅浅的粉色,还有雪白的,淡黄的,甚至还有少见的千瓣莲,迎着阳光绽放出来,美不胜收。 骆宝樱坐在画舫中,手里拿着凉茶,喝上几口极为惬意,与宁氏道:「真谢谢你们相邀了,不枉此行,跟人间仙境似的。」 v第15章[02.13] 宁氏笑道:「不然每年这时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人了。」又招呼蒋婧英,「英英,你在家里总夸三姑娘生得好看,怎么今日看见了,倒是跟个闷嘴葫芦一样,不会说话了?快些过来一起坐。」 蒋婧英又不好意思,但还是依言过来。 坐在骆宝樱身边,又闻到清淡的香,她鼓起勇气道:「三姑娘,你真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呢!」 这可不是得罪人吗,光夸她,别个儿怎么办,但也瞧出这蒋姑娘着实单纯,骆宝樱笑:「这人的样貌啊,在我看来,跟文无第一一样,各花入各眼,谢谢蒋姑娘那么喜欢我。」 宁氏一听,暗道这骆三姑娘真会说话,又见她国色天香,此番也了悟,为何卫家愿意娶她了。 她给蒋婧英拿来一叠瓜果,又叫丫环给她扇风,叮嘱别扇太大。 虽是长嫂,却像母亲,对这小姑子极是照顾,骆宝樱瞧着,也颇喜欢宁氏。 骆宝珠为人也单纯,一个人倚在窗边,吃着寒瓜看花,忽地一戳骆宝樱:「三姐,三姐,你看罗公子也来了。」 弟弟吗? 她忙探头去看,果然见旁边行来一艘画舫,甲板上站着二人,一个是罗天驰,一个是华榛,勋贵公子哥儿的到来,一时引得姑娘们芳心暗动,胆子大的,纷纷抛去目光。 见此情景,宁氏也瞧了瞧,说道:「这宜春侯啊如今可风光,虽是无父无母,可他二姑姑家,听说日日宾客盈门呢,都想将女儿嫁到侯府去。」 骆宝珠嘻嘻笑道:「那当然了,罗哥哥那么厉害,长得又英俊,肯定好多姑娘愿意嫁的!」 听到她叫哥哥,宁氏好奇:「你们与他甚是相熟?」 「嗯,见过好几次了。」骆宝珠道,「罗哥哥人可和善了,一点不像侯爷。」 那可与传闻中的不一样,宁氏心想,那罗天驰根本不是好相与的人,有些人想走他后门攀上关系,没有一次不是吃闭门羹的,更有甚者惹到他,直接拳脚相加,便现在看他,也是表情冷淡,不易接近。 看宁氏不信,骆宝珠从窗口探出去,一挥手中帕子,叫道:「罗哥哥!」 甜甜的声音从河面上传来,画舫内露出一个脑袋,眼眉弯弯的,拍子给她抖得像风中的蝴蝶,罗天驰看到了,扑哧一笑,使船夫把自个儿画舫靠近些,说道:「四姑娘,你也出来了?」 宁氏瞧见他神情如春风,不像刚才板着脸,由不得心想,这两家果然很熟络。 她们都在看着罗天驰,骆宝樱目光却瞥到华榛脸上,不是她想看,实在是华榛的眼睛就死死盯着她,她便想起卫琅说的话,也想起他曾经闯过她闺房,当下就朝里头坐去,不给华榛看到。 只是一瞥眼的功夫,她就在对面消失了。 华榛暗恼,恨不得跳到那画舫上去。 就在这时,船身一摇,好似被搭了木桥,有个丫环笑着过来,与骆宝樱道:「三姑娘,咱们公子请你去呢。」 正是银台。 众人都猜到是卫琅,不然明目张胆的,哪个公子能约姑娘单独会面?见她们略是揶揄,又是善意的目光,骆宝樱轻咳一声站起来,与宁氏等人道:「我去去就回来,珠珠,你别添麻烦。」 骆宝珠道:「快些去罢,你不去才麻烦呢。」 骆宝樱瞪她一眼,转身走了。 卫琅就站在甲板上,但没有看骆宝樱的画舫,而是看着华榛,故而她到的时候,就见他脸色不善。 她道:「有什么事儿?」 「鞋子的事。」他没有提华榛,拉住她朝里走,站定了,垂眸瞧着她问,「真没做?」 她一到,背就被他压的紧贴在刻了牡丹富贵花纹的红木船身上,对面无人,只有一大片安静的白色荷花,还有绿翅膀的蜻蜓。 竟仍在惦记这事儿,她揶揄:「你成日就没事做了,我做一双鞋子,你问好几次,可是你府里还苛待你,连鞋子都不予你穿?」她垂下眼,往地上瞧,天热原多数穿木屐,只他骑马,今儿便穿了布靴。酱色的绸面挺括,两侧绣有瑞草,皆是银线织就,极是细致,十足的富家贵公子打扮。 卫琅看她故作不知,抬起她脸就亲:「一会儿别想见人了。」 那力气不小,存心要把她嘴唇弄肿,骆宝樱这才知道他的用心,气喘吁吁推开他:「做了,行了罢?等几日就给你送过去!」 她拿帕子擦嘴,又要抹口脂。 他拦住她:「急什么,再待一会儿。」他一只手撑着船身,将她整个人拢在里面,微低下头又亲亲她,「选了什么花样?」 「四君子。」她没有他那么闲适,到底在外面呢,忍不住探头左边瞧瞧,右边瞧瞧,生怕别人看见。 他把她脸掰正了,不准她三心两意:「姑娘们都在船厢内,别个儿在另一头,这里没人。」 她背靠着的就是船厢,离她不远处有窗口,还是离得很近的,她声音越发小了,嘟囔道:「你怎么总喜欢在外面?就算咱们定亲了,这样也不大合适。」 「那下回去你闺房,或是我那里?」 他圈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的贴在自己怀里,她年纪小又是姑娘家,不知道男人这方面的需求,所以她清清淡淡的,一点儿不晓得缠着自己,可他呢?原先确实他没强烈的冲动,但现在不一样,离得远了,他想念她,离得近了,他浑身难受,只盼望时间过快些,叫她早些嫁给自己。 那燥热透过衣袍传到她身上,只见他低头不止亲她脸颊,甚至落在了脖颈,她浑身一颤,感觉像有羽毛在轻轻挠她,由不得起了细栗。瞬时又清醒过来,推他,小声道:「今儿那么热,我出汗了。」 她脸红,哪里又不像嘴唇。 他确实尝到一些,有些咸,看她害羞,不停的抗拒,他只得抬起头来,叹一声道:「我真不应该见你。」 骆宝樱一怔。 他道:「我怕忍不住把你……」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她的脸也发红,因看出他眼中的情欲,比这夏日的阳光还炙热,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真的会危险,她道:「三月也不远了。」 「是。」他看着她,「你想走?」 v第16章[02.17] 「……嗯。」 「亲我一下再走。」 两人从相识到定亲,她没有主动过。 男人垂眸盯着她,虽然听起来像是请求,可他眼中浓烈的情绪告诉她,假如她不亲,只怕也走不了,骆宝樱心想,真是个无赖的男人,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呢?她腹诽,却也踮起脚,在他唇上一啄。 这一啄又像点了把火,他又顺势困住她,好久没撒手。 男人,女人亲昵的声音偶尔从窗口传进来一些,像依偎在树上的一对儿鸟儿,互相啾啾,听得人心痒,可又听不清楚。金惠瑞倚在那里,耳朵对着那方向,时不时的咬一下嘴唇,过得阵子,她从船厢里出去,就见卫琅正送骆宝樱走。 两人身高差了大半个头,他走在左侧,一只手虚拢着她的腰,不知在说什么,她抬起头笑着娇嗔。而在外面从来很冷淡的他,此时却满脸温柔,什么都依着一样。 金惠瑞看着他送走骆宝樱,看着他回到画舫,她走过去,手里拿着一支白玉簪子,问道:「三公子,我刚才捡到一支簪子,瞧这有些眼熟,可是三姑娘的?」 卫琅以为是他送与骆宝樱的那支,因外表有些像,都是白色,也都雕刻了梅花,便拿过来,仔细看一看,他还给她:「不是,你哪里捡到的?许是三妹掉的吧,你去问问。」 金惠瑞便收在袖中,笑道:「我在甲板上捡到的……」正说着,身后有一个丫环捧着瓜果走过来,像是要给卫琅吃,只不知怎得,脚下一滑,整个人朝金惠瑞扑了过去。 两人就站在栏杆旁边,栏杆下面就是玉池,河水此时泛着粼粼波光,十分平静。金惠瑞没有提防,被这一撞,惊呼一声,摇摇晃晃朝池中摔去,只听扑通声,刹那间,人就落在了水里。 卫琅被这突然而来的事儿也弄得有些惊诧,他看着水里的姑娘,金惠瑞还没有沉下去,但已经被水流带得有些远,她使力把头露在外面,哀求道:「三公子,救我……」 他离得最近,男儿也多数会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按理他该毫不犹豫就跳下去,可卫琅并没有动。 电光石火间,他察觉到了一丝古怪,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习惯了明争暗斗,那古怪驱使他收敛了救人的心,他大踏步往东边而去,叫道:「二哥,金姑娘落水了。」 玉池好些人,落水的事情很快就传扬开来。 蓝翎把听来的告诉骆宝樱:「不止二公子跳入水,别的画舫里,也有几位公子想去救,不过最后还是被二公子救到了。」 金家是罗家亲戚,卫家二房想娶,其他家族也有一样的心思,但骆宝樱的注重点不在那里,她修长的手指顺一顺衣袖:「你刚才说,金姑娘在哪儿摔下去的?三表哥也在吗?」 「在靠近木桥的栏杆边,好像说,本来在与三公子说话,被哪个丫环不小心推了下。」 骆宝樱嘴角翘了翘。 难怪她总觉得金惠瑞不顺眼,原来如此! 紫芙眼睛一转,轻声道:「那二夫人定是高兴了,原本就想二公子娶她呢,这回可跑不掉。」 那不是要成为她二嫂了? 骆宝樱眉头一皱,心情略是不好,不过今日卫琅聪明没上她的当,连她落下水都没有管,她又有些高兴,因这男人女人之间啊,一旦成亲,女人再能干,好比大姑姑,二姑姑那样,可男人不收心,喜欢沾花惹草,根本就没辙,除非和离。 可大多数女人都不会和离。 她站起来,与骆宝珠道:「走,金姑娘今日这么可怜落下水了,咱们去看看。」 骆宝珠一点不知,点头道:「好。」 宁氏,蒋婧英与那金惠瑞不熟,冒然探望只怕唐突,便没有随他们去。 姐妹两个从船厢内出来,骆宝珠扶住骆宝樱:「姐姐咱们也小心些,离栏杆远点儿,不然被谁撞到,多可怕啊,咱们又不会游水……」她小声道,「万一被哪个坏人救了,就跟紫芙说得,还得嫁给他,那怎么活。」 一席话把骆宝樱说得直笑。 想想也是,若是英俊出众的公子哥儿相救,或可成全一段佳话,可若换成登徒子,那真个儿是灾难! 她逗骆宝珠:「珠珠啊,那要什么样的公子救你,你才肯嫁啊?」 「这个,当然得长得好。」骆宝珠道,「至少得跟爹爹,哥哥们或者罗哥哥一样才行。」 竟然没提到卫琅,她挑眉:「难道三表哥长得不好?」 骆宝珠笑嘻嘻道:「三表哥当然好看了,可那是你的了,我提他干什么?」 骆宝樱噗嗤一声,戳她脑袋:「成天想什么呢,什么我的,还没成亲呢!」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到甲板上,刚要走上木桥,就见罗天驰的画舫过来了,骆宝樱自然想与弟弟说两句话,可偏偏华榛又在,她左右为难,暗恼罗天驰怎么成日里跟华榛在一起,简直就像亲兄弟一样。 故意不看华榛,她笑道:「罗公子别来无恙,一切都好吗?」 「挺好。」罗天驰瞧着她。 听说他们两家定亲,因贺琛的关系,他实在无法去恭贺卫琅,可姐姐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心里又替她高兴,恨不得等她成亲那日把库房里的所有珍奇异宝都送给她,可这只是做梦。 他只能看她过着清贫的日子,幸好卫家富贵,往后她就不用受苦了。 年轻男人一双眼睛似愁似怨,似喜似悲的看着自己的三姐,骆宝珠微微歪了歪头,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暗想难不成罗哥哥喜欢三姐吗?往前的记忆忽地从脑海里涌出,她记得第一次见到罗天驰,他便是来找三姐的,后来带她骑马,问的也是三姐的事情。 原来…… 她惊诧,再看罗天驰时,便忍不住同情他,三姐要嫁人了,他这是在伤心!可她好似也帮不了忙,三姐与三表哥天作之合,哪里有谁可以拆散呢? 罗天驰此时看向骆宝珠,笑道:「刚才船夫在玉池捞了新鲜的鱼,做了鱼脍,你要不要吃?」 那回在横县她吃了很多,好似个馋猫儿。 骆宝珠道:「吃,我喜欢吃,三姐,你也吃点儿?」 骆宝樱好笑:「你才吃了好多寒瓜进去,又吃鱼脍,小心肚子疼。」 v第17章[02.17] 「没事儿的。」 「浑说,那寒瓜冰过的,鱼又是生的,吃进去胃受不住。」她可不能让骆宝珠乱吃东西,一会儿得看大夫,她道,「咱们还要去看金姑娘呢。」 「哦。」骆宝珠心想,她只能帮到这里了,总不能强迫三姐吃罗天驰的鱼吧,她朝罗天驰歉意笑笑,「罗哥哥,那只能等下回了。」 这表情,罗天驰有点儿看不明白。 不就没吃鱼吗,又不是大事儿,可小姑娘好似欠了他什么一样。 三人有说有笑,把他晾在一边,华榛冷冷道:「骆宝樱。」 直接喊她名字,骆宝樱眉梢一挑:「请华公子慎言!」 她仍是不看他,华榛恼得不知怎么办,忽地从随从身上把金弓拿来,凌空一抛落在她面前,「这金弓送给你。」 众人都是一惊。 那可是皇上赐予他的奖赏,无上的荣耀,他就这么送给旁人,便是骆宝樱也吓一跳,暗想这东西怎么能扔在地上?她忙蹲下把金弓拿起来,看向华榛:「你疯了,这东西我能要?你快收回去!」 「怎么不能要,金弓与金鞭不是一对吗,便当是我送给你的贺礼。」 他声音有些沙哑。 她看着他眼眸,里面并没有冲动,很是冷静,好像一早就想好要把这送给她。 他就这样专注的瞧着她,立在甲板上,身姿挺拔如青松。 骆宝樱忽然发现他真的不是那个曾经与罗天驰一起叫着她姐姐的少年了,他早已长大,长大成了男人,或者她不该再把华榛当成原先的少年看,她缓和了神色,认真道:「这金弓我真不能收,太重了,再者,以你我的关系,也不妥当,华公子,你说是不是?」 「没什么不妥的,这金弓从今日起属于你,你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你扔入玉池都行。」 原本他赢得金弓便是为博她青睐,不然何必那么卖力? 骆宝樱见他那么固执,一时不知怎么办好,轻声道:「你何必……」 「何必?」华榛一笑,目光掠过站在不远处的卫琅,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喜欢你,假使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娶你。」 当着众人的面,他便把这话说出来,甚至在船厢里的宁氏,蒋婧英都听到了,蒋婧英惊诧道:「大嫂,那华公子……」 骆三姑娘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宁氏嘴角一挑:「可见三姑娘多招人喜欢,你瞧瞧,定亲了还有男人追到这里。」作为女人自然是羡慕的,不过也觉着这华榛太莽撞。 她知道骆宝樱是聪明人,定然不会主动勾搭,可旁人就难说了。 而骆宝樱这会儿也实在恼火,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不怕他爹打他了吗?她气得甚至忘了手里拿着的金弓,急匆匆从木桥上走过去,一抬头就看见卫琅。 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她不知说什么。 卫琅低头从她手里把金弓拿过来,想要一下子扔进玉池。 可这是皇上赐的,任谁也没有这胆子。 「你要吗?」他问。 平平淡淡一句,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便是骆宝珠都听出来了,回头朝华榛看一眼。 他仍立在那里,一点不怕卫琅。 骆宝珠心想,姑娘家太出众,也不是好事儿啊,这些男人,一个个怎得如狼似虎的,她瞧着都替骆宝樱忧心。 骆宝樱道;「我自然不会要,只也不好处理。」 卫琅道:「怎么不好处理?」他用力一扔,金弓越过那木桥,直飞向华榛,引得周围的人一声惊呼,若不是华榛伸手接住,得硬生生砸到他身上。 没料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有这等力度,华榛一怔,可金弓在手,他再扔回去,就有点让人看笑话了,因他知道,卫琅肯定会再扔回来的。他冷笑声,慢慢道:「骆宝樱,我等你答复。」 他转身回了船厢。 遇到这样一根筋的男人也是头疼,骆宝樱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见卫琅沉着脸,知晓今日这事儿叫他生气了,她主动拉一拉他衣袖,夸赞道:「你瞄得真准呢,没想到你有这手功夫!」 这样讨好他,以为他就能高兴?有人明目张胆的来抢她未婚妻,任何男人心里都不会舒服,不过也就那么一点儿了,毕竟他华榛还不配来抢。 他淡淡道:「有几位将军指点,我随便练了练。」 随便练一下,能把那么重的金弓扔那么远?骆宝樱不信,肯定花费了一番功夫,只他轻描淡写,让别人误以为他天资高,事实上,他真是个很勤奋的人。 她笑道:「真厉害!」 她笑颜如花,依着自己,他心头的怒气渐渐消淡了一些,问道:「你怎么会出来?」 提到这个,骆宝樱却也有话说,斜睨他一眼,撇嘴儿道:「我打算去看看金姑娘,毕竟相识一场,不是吗?走,你与我一起去。」 卫琅顿住脚步:「我去看什么?」 凭他那么聪明的人,把前因后果仔细一想,也知道为什么觉得古怪,因事情太过凑巧,一件件儿连在一起,假使金惠瑞没来问簪子的事,假使她不是来栏杆边问,假使丫环没有端着果盘出来,假使丫环没有摔跤,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道:「我是男人,去看一个姑娘作甚?」此时,他对那金惠瑞着实有些抵制,并不想多看她一眼。 v第18章[02.17] 骆宝樱哼道:「那不是你未来二嫂?有什么?」 眸中满是不屑,像呛人的辣椒,那是对他刚才生气的回击,他笑起来,捏捏她脸颊:「好了,华榛的事我不与你计较,毕竟你不曾……」他顿一顿,「你不可能答应吧?」 「那可说不定。」骆宝樱道,「万一你欺负我呢?」 两个人打情骂俏起来,骆宝珠委实听不得了,说道:「我,我先去看金姑娘。」 她拔腿跑了。 骆宝樱掐他一记:「都是你害的,看看珠珠都吓跑了。」她正色,「你不去算了,可我是必得去看一看金姑娘的。」 耍奸计没得逞,她倒要看看金惠瑞而今是什么心情,若有必要,她也想提醒下卫莲,这等女人嫁入卫家,做她二嫂,她真有些觉得恶心。 船厢内,金惠瑞受了惊吓,正躺在榻上,身上盖一条薄毯,苍白的脸,惶恐的眼神,很是楚楚可怜,卫莲以前觉得她不好相处,这会儿看着倒有些同情,坐在身边相陪。这时朝外头看一眼,安慰道:「已经让画舫靠岸了,一到哥哥便送你回去。」 母亲希望哥哥娶金惠瑞,而今哥哥将她从水里救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这嫂子也当定了。 金惠瑞没出声,伸手把毯子往上拉了一拉。 卫琅刚才转身离去的背影,深深刻在了她脑海里,以至于后来她怎么被救,怎么上来,都有些模糊,因这些实在比不上她的心伤,她没料到这男人竟然无情至此!便是一个不相熟的姑娘落在水里,他也不该见死不救吧? 更何况她与他也算相识,而她,更是认识他六年了。 早在罗珍与他定亲,众家聚会,她瞧见他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他,虽然那时尚小,懵懵懂懂,并不那么清楚,可一年年长大,念头也越来越清晰,她要嫁的男人就该是卫琅这样的,只苦于没有机会接近,直到卫二夫人有一日请她去卫家。 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实现愿望了。 她尽力的想让三夫人喜欢她,想让卫家的人觉得她好,谁想到那时候,卫琅竟然已经有意中人…… 还那么喜欢,哪怕听得她勾引太子,他也不曾计较,甚至在第二日就急着去提亲。 泪珠在金惠瑞的眼眶里打转,她做了那么多年的梦,终究还是破碎了,只恨她年纪小,直到这两年才长大,若是早一些,也许就不是这个结果,看她要哭,卫莲惊讶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金惠瑞还没有答,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骆宝珠。 卫莲道:「四表妹,你来看金姑娘呀?」 骆宝珠嗯一声:「我与三姐一起来的,她正与三表哥说话,我便先行一步。」她坐在床边询问,「金姑娘,你如何了?」 听到骆宝樱也要来,金惠瑞忙擦拭眼睛:「我没什么,倒是劳烦你们惦记。」 「金姑娘客气了,你出了这等事,理应问候。」 有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金惠瑞抬头一看,骆宝樱也来了,她正立在门口,穿着件海棠红的襦衣,素白长裙,被河风吹动,微微摇曳。她身后耀着光,阳光,河光交汇,有种她好似要凌空飞起的错觉。 她心头一涩,想起卫琅对着她的模样,难以开口。 骆宝樱走进来,站着看她。 姑娘头发半干,披散着,皮肤白皙,也是有几分动人,她转头问卫莲:「你们请了金姑娘过来,而今落水,可严惩那丫环了?」 卫莲挑眉道:「早惩治了,等回头就发卖出去。」 金惠瑞忙道:「何必如此,她也不是故意的。」 骆宝樱就笑起来:「金姑娘可真善心呢,你不想想,若不是二表哥,你此番指不定连命都没有了,这丫环当然要惩治,不过也是奇怪,她无端端去甲板上送什么吃的?存心害人。」 「可不是。」卫莲嗤笑一声,「八成是看上三哥,也不是第一回了,这些个不要脸的蹄子!」 她牵扯到卫琅,骆宝樱有些不悦,可卫莲这人罢,向来如此,而今没有卫菡在旁边看着,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哪里会顾虑别人?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骆宝樱道:「我瞧着不止不要脸,眼睛也瞎,不然怎往金姑娘身上扑?」 卫莲怔了怔。 是啊,如果勾搭卫琅,该扑他啊! 她原本也不是善茬,立时就有些怀疑这丫环的目的。 进来三言两语便差些把矛头对准自己,金惠瑞暗自骇然,心想这骆宝樱果然不一般,难怪能在宫里引得太子刮目相看呢,她也是凭着这个勾上卫琅的吧?只可恨他一点儿不知她的真面目。 她沉默不语,说多错多。 见她竟不开口了,骆宝樱道:「你落水前,三表哥说你捡到一支簪子,与我的一样,还专程去问他,可曾找到失主了?」 这事儿卫莲尚不知,诧异道:「是这样吗?」 金惠瑞暗地里咬牙,面上很平静:「找到了,是我一个丫环掉的。」 「丫环掉的竟然与我戴得一样,你们金家啊,咱们真是望尘莫及。」骆宝樱语气略带嘲讽。 金惠瑞不为所动,像是一点儿没听出来:「哪里,只是瞧着颜色像,不过是劣质的玉而已。」 好养功,不卑不亢的,在外面一副大家闺秀模样,才会叫卫二夫人看上她,甚至卫三夫人也与她挺亲近,不过又怎么样?终究这出戏没演成,骆宝樱现在只望卫家二房能聪明些,毕竟她不好直接说金惠瑞有意图,这种没证据的事儿,只能靠脑子了。 外面,卫恒脱了湿透的衣服,放在栏杆上晒。 太阳热,只一会儿功夫便半干了,男人不像姑娘那么讲究出门还带衣服,他又穿在身上,束好腰带,抬头见卫琅与骆元昭说着话从那头过来,脸色便阴沉了几分。他三年前考上了进士,在户部观政升为主事,原也是件喜事儿,然却被骆家两个翰林抢足了风头,卫老爷子成日里夸那骆家兄弟俩有才情,他这点本事就显得微不足道,接着卫琅凯旋而归,被封为左中允大学士,京都所有人又都在议论他,巴结他。 家里大摆筵席,三房极是风光,卫老爷子也为有这个孙子而骄傲,他呢,他又一次被抛在了别人的阴影里。 可原先,他以为像卫琅这样的人,不过是个榆木疙瘩,便与他那三叔一个样。 v第19章[02.17] 但现实甩了他一记耳光。 卫琅做到了大学士,早晚会入阁,成为卫老爷子这样的重臣,而他说不定还会变成他的下属。 卫恒有些难以接受,因他在京都本也是佼佼者,姑娘们心中最好的成亲对象,他拥有英俊的外表,厚重的家世,他十八岁中举,二十一岁被点为进士,如今不过二十四便已是京官。 这样的条件,多少人羡慕?可卫琅从江南一来,从始至终都是卫家最出色的一个人,别人都淹没在他的光芒里。 他不想打招呼,从后面走开。 不料卫莲突地从船厢里出来,差些与他撞一起。 「作甚呢你,毛毛躁躁的?」卫恒皱眉。 卫莲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道:「我觉着金姑娘这事儿有诈,正想找你呢。哥哥,你想啊,她好不好的偏偏在三哥身边掉下去,还问什么簪子,骆宝樱的簪子,她难道不该去问骆宝樱?」 「你什么意思?」卫恒问。 没注意到哥哥的脸色,卫莲道:「我怀疑她是故意的,她是不是想让三哥救她啊?」 她本来就看金惠瑞不顺眼,要不是母亲的意思,她是不想亲近的,此前被骆宝樱那么一点拨,她越想越觉得金惠瑞有问题,这才急忙忙出来告诉卫恒。 谁料卫恒听完这话,猛地训斥道:「别胡说,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也不知你成日里都在想什么,这话,你以后再也不要提!不然别怪我……」他逼近两步,好似要挥掌一样。 凶恶的模样把卫莲吓到了,她惊恐道:「哥哥,你想打我不成?」 「我,我不是。」卫恒一个激灵,恢复了理智,把手放在她头顶上轻抚下道,「我只是希望你别口不择言,金姑娘什么出身,她有必要这样吗?又不是嫁不出去,你到底听谁说的?」 好歹也是好些公子求娶的姑娘,卫莲被他一说,又疑惑起来。 毕竟卫琅已经定亲,金惠瑞这么做没什么好处,而且正如哥哥说得,她的家世也不差,又不像那些个小妾生的庶女,她嗫嚅道:「我也是为你着想。」 卫恒正色道:「我知道,你晓得错就行,进去陪金姑娘吧,她许是吓到了。」 他救她上来的时候,她靠在他怀里,手搂着他的腰,那么依赖他。 她怎么会喜欢卫琅?难道天底下所有的姑娘就只喜欢他吗? 绝不会的! 他不相信,转身走了。 在湖中心的画舫里,华榛坐在厢内,一盅酒一盅酒的喝,罗天驰已经看着他一会儿了,此时淡淡道:「我一早说了,你还不信?骆三姑娘不可能喜欢你,你这样鲁莽,而今她也只会更厌恶。」 竟然当众送什么金弓,亏他做得出来! 华榛没说话,想起卫琅把金弓扔回来时,骆宝樱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是不喜欢他,他看出来了。 他放下酒盅:「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罗天驰道:「你疯了,这时候还提什么办法,先想想回去怎么被你爹打吧!」 「不过挨一顿板子。」华榛嗤笑一声,「再者,我这般做也有好处,而今名声传出去,个个都知道我喜欢骆宝樱,想必家里也不会送姑娘来,我耳根多清净啊?就为这事儿我都被我娘烦死了。」 罗天驰无言。 华榛给他倒一盅酒:「我是真心问你,你觉得有办法吗?」 「没有。」罗天驰道,「更何况,你也不是真的喜欢她。」 「你说什么?」华榛大怒,「我这样还不是?」 凭他的条件,心心念念只想娶骆宝樱,这都是,他便不知哪种是了! 「不是。」罗天驰却斩钉截铁,若真喜欢,便不会为难她,好比骆宝樱是他亲生姐姐,他心底便想与她住一起,还跟以前一样,可骆宝樱不愿,他不会勉强,作为弟弟,只要看她过得高兴就好。 他如今能做的,便是在背后保护她。 华榛连这都做不到,何谈喜欢? 「你没瞧见她今儿生气了?她不喜欢你这样,你偏偏与她作对,让她难堪,你有为她着想吗?」 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华榛把酒盅在手里转了转,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喜欢自己?回想那几次相处,没有一次是愉快的,他总是欺负她,叫她不高兴,也难怪她对着自己,没个好脸色。 可他,却喜欢看她这样生动的模样。 他又把酒一饮而尽。 已经有数月,杨立不曾好好早朝,这日歪在乾清宫内殿,正杨旭禀告事情,关于户部库银进出事宜,结果杨旭没说几句,他就觉心烦气躁,大约年纪真是大了,这会儿就喜欢过些轻轻松松的日子。 摆摆手打断儿子,他道:「往后别与朕说了,一切由你做主。」 杨旭应是。 卫琅正好这时进来,他既是大学士,自然要做分内之事与杨立讲经,但杨立显然对此并不热衷,倒时常让他讨论话本,民建趣事,有兴趣上来,甚至让他品评书画,但多数时候,他还是在杨旭身边。 见到他,杨立很是亲昵:「来来,我昨儿得了一副前朝书圣的碑文,你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今啊,好些临摹的惟妙惟肖,那些小子下去搜罗,常是被骗。」 卫琅便走上来。 杨立把碑文展开予他看,杨旭在旁道:「父皇,卫大人可是为您讲经的,您倒好,天天风花雪月,可埋没卫大人一番才华了。」 v第20章[02.17] 杨立就笑:「什么埋没,前不久才打完仗回来,还不能歇息会儿?再说了,你没少差使他做事。」忽地又想起什么,看一眼卫琅,与杨旭道,「他过阵子成亲,你多放他几日假,他这事儿可折腾。」 卫琅一怔,心想怎么折腾了? 杨立看他不明,打趣道:「不是华至他小儿子想抢人吗?昨儿被打得今日没法入宫,还找别的侍卫替了。」 卫琅脸色有些尴尬,轻咳声道:「不过是误会。」 杨旭瞧着他,想起骆宝樱,那会儿母后问起选谁当续弦,他并不曾答复,谁想到没过一阵子,就听说卫琅与骆宝樱定亲。其实他早该料到,这等漂亮,才名又在外的姑娘,不可能等到及笄,这不才十四吗? 他神色淡淡:「父皇,您别拿卫大人开玩笑了。」 杨立便没再说,催着卫琅予他看碑文。 姑娘家重名声,卫恒虽是做了好事,可救得金惠瑞,便碰了姑娘身子,卫二夫人那是正中下怀,见儿子也愿意,与卫二老爷商量一番,很快就去金家提亲。 金家这会儿也不好拿乔,如今女儿还能嫁谁?故而这亲事定得异常的快,且把吉日就选在八月。等到骆宝樱知道,都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她实在没想到卫莲,卫恒那么笨,不过这卫二夫人吧,原本对他们骆家也谈不上友好,既然非得要娶金惠瑞,自取其辱,那便娶罢,反正他们二房,三房各有自己的院落,将来她嫁过去,除了寻常敷衍下,也不用理会。 她收了手里针线,把鞋子交予紫芙:「送去给三表哥吧。」 天天念着这鞋子,他现在能如愿了。 就是不知,可会立时穿在脚上? 她抿嘴一笑。 时间飞逝而过,等过完年,到得二月底,卫家就把聘礼送了来,那天,京都多少人围着看,吹吹打打中,奴仆们穿着红衣挑着红担,排成了一条长龙,听说这架势,老太太心想,幸好早些腾了一个独院出来,不然真不知道往哪里摆呢!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谁人不说,骆宝樱嫁得风光? 那也是他们骆家的福分! 骆宝珠叽叽喳喳与骆宝樱道:「三表哥也来了,使人念礼单,好长一串呢,我看见里面还有一家玉石屏风,刻了仙女撒花图,漂亮的不得了!祖母看得眼馋,当时就摆在上房了,我娘那个急,有点嫌弃祖母丢脸。」 她说得绘声绘色,骆宝樱笑起来,可以想象这场景。 「走罢,祖母叫你出去呢。」她拉她。 骆宝樱哎道:「急什么?我戴个耳坠。」 对着镜子,她给自己挂了一对珊瑚珠子。 两人从东跨院出来,她才一露面,就看见卫琅站在院中,一身绯红春袍下,赫然是她去年做好的鞋子,她心想,竟然还没有坏呀? 瞧见她揶揄的笑,卫琅一点不在乎,他此刻满心欢喜,因等这一日实在等得太久,幸好终于快等到了! 因很快要成亲,两人便是见一面,也是匆匆分开,骆宝樱走去上房,刚踏上台阶,就听见老太太欢快的笑声。 骆宝珠道:「从早上笑到现在了,也不知祖母口渴没有。」 骆宝樱噗嗤一声:「别编排她老人家,你呀!」 骆宝珠叹口气:「不过等你成亲,祖母肯定又是哭得伤心。」 家里,老太太就最疼她,怎么舍得呢? 「那你伤不伤心?」骆宝樱问。 「我不太伤心,我已经想好了,咱们两个离得近,我要想你了,立刻就骑着小马去卫家。」骆宝珠摇着她衣袖,「你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三姐?」小姑娘十三岁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撒起娇来没个完,骆宝樱道:「你当卫家是客栈呀,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三姐!」她越发赖皮,一路拖着她衣袖走到堂屋里,见袁氏目光飘来,方才放开。 老太太见到骆宝樱就招手:「来来,宝樱,坐我这儿。」她笑道,「今儿卫家送聘礼来,我想着这嫁妆也得给你看看了,你母亲准备多日,你瞧瞧可喜欢。还有啊,你母亲说正经人家都要带陪房的,你看带谁去,这家里下人,你哪个看着顺眼就带哪个。」 听到这话,蓝翎跟紫芙下意识就挺直了身子。 她们可一直盼着去卫家呢! 可骆宝樱没什么看的劲头,实在她原先的嫁妆太丰盛了,这点儿东西不够塞牙缝,但见那两人都是兴致勃勃,便拿了单子看,这一瞧倒有些感动。虽然她好几次与袁氏说,不必隆重,袁氏还是与她置办了良田,甚至还有一间铺子,也不知从哪里节省下的银子买的。 「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看向老太太,袁氏,正色道,「祖母,父亲母亲的恩情,我一定会记在心里。」 看她领情,袁氏就笑起来:「应当的,你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又让她挑人。 其实骆家下人也少,就那几个天天瞧在眼里,骆宝樱想一想,很快就点了八个。 袁氏暗自点点头,从这看,就晓得骆宝樱的眼光,平时好似天天琴棋书画陪老太太,但事实上,下人们做事儿,她都瞧着的,可不都挑了心灵手巧的?不过卫家那么大一家族,下人是该伶俐点儿,不能给主子惹事。 本想叮嘱几句,她也收了口,对这么聪明的女儿,根本也无必要。 到得三月二十五,待嫁前一晚,正如骆宝珠猜得,老太太从好几日前就开始伤心了,到这天,瞧着袁氏给骆宝樱梳头发,那眼泪不停得往下流,惹得骆宝樱也跟着哭,还是骆昀与袁氏一起劝,老太太才好些,但还是拉着骆宝樱不放。 一直陪到亥时,老太太躺下睡了,骆宝樱才回来。 紫芙拿温手巾给她擦了脸,叹口气道:「眼睛都有些肿了,姑娘快些睡才是,不然明儿不好看。」 「就那么一点儿,对姑娘能有什么影响,再说便真肿的厉害,去卫家也只有姑爷瞧得,姑爷哪里会嫌弃,喜欢都来不及。」蓝翎高兴,那嘴儿就有些不严了,还敢打趣主子。 骆宝樱啐她一口:「都下去罢!」 虽是严肃的语气,可瞧着并不凶,两个丫环笑眯眯退开,将门带了起来。 然而骆宝樱在床上翻了好几次,都没有睡着。 v第21章[02.21] 明明晓得明天会有些辛苦,该当早些入睡,她却精神很亢奋,没多少睡意,也许是觉得世事奇妙吧,早前喜欢卫琅却不曾有回应,而今换了个人仍是嫁给他。自以为是的以为抛开了这条路,努力的走着,到头来,还是到得原先那个终点。 真是天注定啊,她瞧着淡青色的蚊帐,发了会儿呆,暗想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 睡着了吗? 不过,过了今日她就不必猜了,因为以后每日都会瞧见他,还会睡一起。她又有些脸红,心在胸腔里一阵乱跳,想起他炙热的眼神,缠绵的吻,浑身忍不住发烫,好像他已经在抱着她了。 她拿被子捂住脸,侧过身,闭起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有人坐着,她抬手揉一揉眼睛,半明半暗里,华榛的脸就在面前,她如同被冰水浇了一样清醒过来,将将要喊,他轻声道:「你明日就嫁了,你喊了,还有清白吗?」 她抿住嘴唇,手指抓紧了被子,盯着他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瞧瞧你,你别害怕。」他半蹲在那里,与她的脸齐平。 她不知道,他已经看了她许久。 看着她甜美的样子,收敛了平日里对他冷淡,对他的厌恶,然后她一睁眼,便满是警惕。如罗天驰说的一样,他到底往前是做错了,可那些事儿无法挽回,他柔声道:「我不是来欺负你的。」 那么粗暴的人,还会有如水的时候,骆宝樱怔了怔,放松了些道:「你不想欺负我,那你现在就该走。」 「我当然会走,但我有些话想与你说。」他极是认真,「你嫁给卫三哥之后,假使他对你不好,或是卫家对你不好,你不用受委屈,我仍是愿意娶你的。」 听着像梦话,骆宝樱讶然:「我嫁过了,你还娶?」 「为什么不娶,你还是你啊。」华榛道,「我不在乎这个,你也别以为我只会欺负你,我……」他顿一顿,「我也可以对你好。」 那一刻,他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狂妄,莽撞,好似把心拿了出来予她看。 骆宝樱呆住了。 他也没再说话,蹲得累,所幸坐在地上,将脸搁在她被子上。 乌黑的头发落于眼帘,想起那个曾经年少的孩子,曾经跟在罗天驰身后,爽朗叫着他姐姐的人,宛如昨日,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头上的紫金冠,柔声道:「或许那时候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如果碰到,你好好待她。」 他闷声道:「没有或许,我喜欢的就是你。」 还是那么孩子气,可世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谁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合了心意,也许遭遇绝望,谁又知道呢?她轻叹口气:「我明白你今日说的了,假使他对我不好,我当然会和离,但会不会嫁你,还是难说。」 他轻声笑起来。 抬起头,眸子里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飞扬,他站起来:「我走了。」 矫捷的身影从开着的窗口瞬间消失无踪。 等到清晨的阳光洒入屋内,紫芙与蓝翎进来一看,只见自家姑娘犹自睡得香,连她们放置脸盆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倒一时不忍心叫醒她。紫芙瞧瞧天色,轻声道:「再等一会儿吧,许是没睡好。」 蓝翎点点头,两人又退出去。 一直到日上三竿,骆宝樱才起来。 睁开眼,却见外侧间已是坐了三个人了,三姐妹正磕着瓜子闲话。 「你们这么早来了?」她惊讶。 三姐妹闻言,依次走进来,其中骆宝棠还怀着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挺得高高的,骆宝樱哎呀一声:「二姐,你大着肚子还来呢?可要小心些。」她套上绣花鞋就下来。 里面只穿着中衣,曲线毕露,骆宝樟邪笑了下:「三表哥真是艳福不浅。」 骆宝樱脸一下就红了,瞪她道:「别带坏珠珠。」 「四妹也十三了,带坏什么?还不是很快要嫁人。」骆宝樟斜睨一眼骆宝棠,有些嫉妒,虽然章无咎几乎每日都碰她,可她一直没怀上,骆宝棠呢,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不过自家姐妹,远香近臭,难得一见,倒生出很亲切的感觉,她扶着骆宝棠,与骆宝樱道,「我章家很快也要办喜事,我那小姑子总算有人要了。」 骆宝樱好奇:「嫁给谁呀?」 「姓陈的,宁西侯府。」骆宝樟道,「许是眼睛瘸了才看上她,不过她还不肯,在家里闹,被父亲狠狠罚了才消停。」 许是还想嫁给弟弟?不过她这性子,哪家娶了哪家倒霉,她嘲讽的笑了笑,但并不评价,只道:「各人有各命吧。」 两个丫环过来予她梳洗,这会儿都午时了,直接与那三个用了午膳,过得会儿,府里一个婆子就来给她绞脸。 骆宝珠看了又肉疼,骆宝樱也觉脸上火辣辣的,差些就叫起来,那婆子好不容易收手,骆宝樟笑着过来送添妆。 出手倒大方,好一对玉镯,骆宝棠送了一支金簪子,而今唐慎中在工部观政也有俸禄了,日子正当越过越好,瞧她那脸色就能看出来,骆宝樱谢着拿了,轮到骆宝珠,竟是捧了一架桌屏来。 要知道这孩子极为懒惰,没料到还能亲手绣这个呢,难怪老早就说要送大礼,瞒得真好。瞧着那清雅的月夜竹影,骆宝樱一把抱住她:「真漂亮,我一定将她摆在书房里,天天看着!」 见她喜欢,骆宝珠顿时觉得功夫没白费,喜滋滋的笑。 老太太,袁氏等人也陆续过来瞧她。 一时屋里欢声笑语,并无多少悲伤,直到接近吉时,骆宝樱将那凤穿牡丹的喜服穿在身上时,众人才露出不舍。 骆宝珠听到鞭炮声头一个就哭起来,拉住她的手。 小手温热,叫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骆宝珠,那时候她才七岁,原来已经过去六年了,她在骆家待了六年,她眼角也有些湿,低下头在骆宝珠耳边道:「我许你来卫家住,别哭。」 可骆宝珠哪里忍得住,她自小就喜欢这个姐姐,好像骨肉分离了一般。 袁氏劝她,又给骆宝樱盖上红盖头,轻声道:「宝樱嫁去卫家,那是过好日子去了,你这傻孩子,往后还不是往那儿跑得欢?」 众人都笑起来。 v第22章[02.21] 袁氏扶着骆宝樱走到门口:「有什么事儿需要咱们的,尽管开口,不过你冰雪聪明,我总想着好似也无甚可叮嘱,只巴望你能顺风顺水的……」说到最后,竟也由不得哽咽,曾经因她不是亲生女儿也防过,计较过,然而这些年相处融洽,到底生出来一些真情,此刻的不舍满溢心头。 骆宝樱轻轻拍拍她的手:「母亲保重。」 前世,这一世,母亲在她记忆里都是模糊的,也许袁氏做得不够十全十美,但总是真的关心她,她低声道:「谢谢。」 跨出门口,她伏在骆元昭的背上。 哥哥背着她,走出了东跨院。 身后,有轻轻的啜泣声,她把脑袋搁在骆元昭的肩膀,心想女儿家这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嫁出去,十来年在娘家,而今离别,总是心痛,她虽不曾那么深刻,也仍觉得酸楚,由不得道:「哥哥往后对将来的嫂子可要好些。」 骆元昭脑中闪过蒋婧英的脸,知晓很快也要定亲,他道:「这时你还管这些,倒是你,若是妹夫对你不好,你一定得告诉我。」 「怎么都喜欢说这个呢?」骆宝樱道,「他才不会对我不好!」 骆元昭就笑起来,也是,妹妹那么出众,多少男人相求,娶回去定然要摆在手心里疼的。被她那么一说,离愁好像淡了,他道:「你安安心心嫁吧,家里都有我呢。」 她嗯了一声,把脑袋在他脖颈蹭了蹭,漆黑里,想起罗天驰,假如她还是罗珍,这会儿该由弟弟背着她了吧? 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儿,可来卫家喝喜酒了?那是她真正的亲人,可此时竟不能在身边,她鼻子忍不住发酸。 走到外面的花轿旁,骆元昭把她放下来,骆宝樱听见卫琅的声音:「云鹤,你放心,宝樱绝不会受委屈的。」 哥哥还没叮嘱呢,他自己倒先说了,骆宝樱又好笑,果真是厚脸皮,正当想着,忽听他的声音近了,就在耳边:「宝樱,咱们回家吧。」 又温柔,又有些戏虐,那气息好像穿透了盖头,凤冠,直接吹在她耳朵上,她脸颊发烫,坐进花轿。 轿夫把轿子抬起来,这时突然有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恭贺卫公子,卫公子不介意的话,多一位御多(伴郎)没什么吧?」 弟弟来了,骆宝樱大为惊喜,差些就恨不得把脸露出来。 卫琅眉头挑了挑,这等吉日他还来插一脚,不过既心甘情愿做御多,他当然不会介意,他翻身上马,淡淡道:「劳烦侯爷了。」 在响亮的锣鼓声,震天的炮仗声中,花轿缓缓往卫家而去。 骆宝樱坐在里面,想起弟弟此番也陪伴身边,弥补了她这点儿遗憾,她嘴角一翘,高兴的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姐姐这会儿是什么模样,可他能来送她,他也满足了,罗天驰骑在马背上,面色温和,又有些复杂。 像是高兴,像是惆怅。 卫琅斜睨他一眼,还是难以琢磨他的心思。 要说喜欢骆宝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嫁给别人?至少他做不到,至少他……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他想得一会儿又摇摇头,都这时候,还管别人?他很快就要与骆宝樱拜堂成亲了。 也不知一会儿掀开盖头是什么光景? 他满是兴奋,恨不得那路能再短一些,可祖母非得叮嘱,说卫家向来低调,但今日娶妻必得风光,花轿就不得不绕着京都走了两圈。撒下不知道多少喜钱,引得百姓潮水般围在四周,恭贺声甚至能盖过炮仗声。 骆宝樱在里头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好在路总要走完的,那两圈也不是很长,花轿行得一阵,总算抬到卫家。 骆宝樱一下轿,手里就被喜娘塞了红绸,她抓住了,卫琅就在另一头拉着她去正堂行拜堂礼。 今日来了好些客人,她能听见人声鼎沸,可眼前一片黑漆,什么也瞧不见,声音越大,越觉得头上戴得凤冠重,走得一会儿,厚重的喜服裹着,后背上慢慢渗出汗来。等来到大堂,她手垂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就一会儿了,你忍忍。」 明明是极亲的,他竟也能听见,骆宝樱诧异,她不好出声,只把手摇了一摇。 在掌心里小小的,也不是第一次握着她,可今日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觉得欢喜,柔软盈满了全身,想让他好好疼她。 两人拜完堂,又受了宾客们的恭贺,这便去往洞房。 他的房间,她是第一次来,骆宝樱被扶着坐在床头,尚没有闻到墨香,却闻见女人身上的熏香,耳边有些声音,她知晓是卫家的女眷来了。 卫莲这会儿嚷嚷道:「三哥,快些叫咱们看看新娘啊!」 原就比卫莲还着急,卫琅接过喜娘递过来的银秤,走到骆宝樱跟前,把银秤伸到盖头下放,轻轻巧巧就挑开了。 眼前一亮。 她抬起头来,一张脸艳若桃李,坐在红色被子前,红色帐幔间,却丝毫没有被那鲜艳的颜色夺去光彩,反而更是显出她的丽色,好像百花争艳间,其中那一朵最雍容华贵的牡丹。 他眸色如水,落在她眉间,忘了动。 她亦看着他。 穿着喜袍的男人,她也是第一回见,往前心心念念想,会是什么样子,而今瞧见,不曾失望。 两人对视着,像是忘了所有,坐在对面的金惠瑞看着,只觉心如刀割,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头,但很快她又笑起来,今日新婚又如何不甜蜜,可往后呢?哪日卫琅看出她的不堪,早晚会把她丢弃。 她夸赞道:「三妹可真漂亮呢。」 骆宝樱眉梢便动了动,卫琅也回过神,女眷们又纷纷恭贺起来。卫三夫人也在,知晓儿子对骆宝樱的心,笑道:「咱们这便出去罢,叫他们好好喝合卺酒,再吃点莲子羹。」 她发话了,别人不好赖着,依次出去。 金惠瑞走到最后,临到门口又瞧一眼,看见卫琅在给骆宝樱摘凤冠,好像怕她累,过得一会儿,他们还要更亲密吧?脑中想象旖旎之境,她炉火更是中烧,若是这一刻换做她,她被卫琅抱着该多好! 可到底不可能了,她咬着唇离开。 v第23章[02.21] 凤冠被摘了,立时便觉得轻松,她笑道:「舒服多了!」 笑容甜美,让人想捏她的脸,他伸出手去,结果捏得一手的粉,白白的粘在手上,他恼道:「是谁给你上妆的?」 幸好没去亲,不然他一会儿怎么出去? 骆宝樱笑得跌倒在床上。 有星光在她眸中闪烁,喜娘在一边,他勉强忍住没扑上去,严肃道:「起来,快些把合卺酒喝了。」 这么庄重的事情当然要做的,两人互相对着喝了,等到吃莲子羹,喜娘说一番吉利话,卫琅便叫金盏予她封了大红包,送她出去。 门关起来,将外面的喧闹挡住了,屋里满盈着红烛的柔光,还有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骆宝樱忽地就有些紧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着催他走:「外面宾客还等着与你喝酒呢,我也要清洗一下。」 彼此都知道今天意味着什么,他也忍了那么久,但此番箭在弦上,他却还得再次忍耐,因知道现在一旦接近她,他恐怕就不能出门。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着我。」 声音里有些异样的雀跃,期待,骆宝樱轻声嗯一声,看着他离开。 紫芙笑道:「少夫人,厨房已经送了热水来,是不是现在……」 她竟没有听清,因那少夫人三字着实叫她陌生,还是姑娘好听啊,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紫芙又说一遍,方回过神道:「便现在去吧。」 净室就在西侧间,隔着一道小门,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浴桶,恭桶,脸盆架漱口碟都在这儿,靠南有小窗,现正大开着,对着一片葱郁的竹林,有清爽的风不时吹进来,蓝翎上前关了,屋里又慢慢回暖。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太过紧张,在热热闹闹中,她的身子疲惫下来,此番泡在水里,眼皮开始上下打架,等两个丫环扶她去床头坐着,她越发困顿,要不是等卫琅,要不是心里还记着圆房的事儿,只怕就要睡着了。 然而等得许久,不见他人影。 紫芙过来说宾客实在太多,又都是贵客,刚才九里都来打招呼,说卫琅许是要晚些,她终于撑不住,半靠在迎枕上。 等到卫琅应酬完回来,已是戌时末,丫环原是要叫醒她,被他阻拦住,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下,瞧得一眼,便把那被子里的美人儿一把捞在怀中。 她脸已经洗净,白生生的像雨后的玉兰,青丝如瀑,落下来划过他手背,带着些许凉意,他靠近她,便闻到淡淡的香,脸上香,身上也香,哪儿都香,好像怀里抱着一丛花。他忍不住去吻她的唇,手碰到绣了牡丹绯色中衣,因为薄,能感觉到她的温热,顺着就从衣襟里往下伸。 男人的呼吸急促又有些沉,骆宝樱眸子睁开,将他拦住。 他低头瞧见她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轻笑道:「怎么不继续装了?」 其实听到开门声她就醒了,毕竟是成亲,心里期待,身体却抗拒,夹着隐隐的害怕,虽然在他怀里,熟悉又安全,她仍是忍不住退缩。抓住他的手,不给动,她把脸埋在他怀里:「你等等。」 还要他等?他怎么忍得住?瞧见她雪白的耳垂,他低下头含住她,知道她怕疼,柔声哄道:「你别怕,我会轻点儿,你莫担心。」他去解她中衣,手指碰触到肌肤,只觉似碰到豆腐般,柔软更让他急切,嘴里轻声细语,动作却好像疾风暴雨,席卷向她全身。 她吓得要躲,可他死死的困住她,才晓得男人的力气那么大,她丝毫挣不开,又怕羞,只得往他怀里躲,恨不得他身上能多个布袋,自己好能钻进去。 美人儿突然变成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高耸的雪峰贴在他胸口,他知道她仍是怕,可她不知这样只会叫他浑身更冒火。眼眸下是一大片白腻的肌肤,怀中拢着一团温软,他喉咙干得快说不出话来,哑声道:「宝樱,你松开些,我不碰你行吗?」 骆宝樱以为他说真的,当真松开手想钻到被子里,谁料将将离开一寸远,就被他抓住手腕,猛地压在了床上。她背贴着被子,朝天躺着,他跪在她两腿之间,半是附身瞧着她。 她才看清他衣服不一样了,不是原先的喜袍,而是洗净换了同样绯色的中衣,深色衬得他脸颊洁白如玉,可一双眼睛却像火,燃着强烈的渴望,盯着她。 不是盯着她的脸,而是盯着别处。 血色涌上来,她羞得只想藏,除了丫环没被别人看过,更何况是男人,见他眼都不眨,她轻声道:「你别看,三表哥……」 娇软的声音满是哀求,卫琅知道她害羞,可他没法不看,也没法不碰,这世上最漂亮的东西展现在眼前,他现在就想把自己埋在她里面。 他俯下身亲她,亲任何一处,她颤的好像风中的落叶,从枝头掉下来,飘飘忽忽,寻不到方向,只随着风,上上下下,时而攀到顶峰,时而下坠,直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她终于忍不住尖声叫起来。 门外紫芙蓝翎听见了,都有些紧张,有些担心,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互相看一眼。 而尖叫声后,并没有消停,时不时便听见她叫三表哥,叫他慢些,叫他别动,恨得时候又喊他名字。 慢慢的,声音终于越来越低,只有轻轻的啜泣声,还有他哄她的声音。 紫芙吩咐小丫环:「快些叫厨房送水来。」 总算圆了房,一会儿二人必得出来清洗,就是不知自家夫人这会儿怎么样,细皮嫩肉的恐是吃得苦头了。 美人儿此刻正侧过身子,不理身后的男人。 见她还在发脾气,卫琅搂住她的腰,温柔亲她的肩膀,哄道:「只是第一次才会疼,下回便好了,乖,别哭,是我不对,宝樱。」气息从耳根处拂过来,声音越发的软,他叫她,「乖乖。」 男人哄女人也是无师自通,她本还在生气,可听到他这么喊她,嘴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祖母高兴的时候会叫她乖乖,从他嘴里出来,滋味却完全不一样,沾了蜜糖似的。 但她仍没有回应。 他慢慢顺着背亲到下面。 好似有小虫子在心里爬,想到刚才痛之前他带来的愉悦,她脸颊滚烫如火,一下把自己缩了起来,轻斥道:「不许你再亲,你,你上来。」 他笑:「你不生气了?」 她嘟着嘴。 红彤彤的诱人,他凑上去咬一口,吃到她的泪珠,咸咸的,想到刚才的孟浪,也确实是自己不够体贴,他碰碰她额头:「往后我一定更轻些。」 她哼道:「什么更轻,刚才你一点儿没轻!」 卫琅冤枉:「我已经……不信你一会儿再试试,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轻了。」他理智还在,仍是收敛了不少力气,她觉得他重,是因为她太娇弱,承受不住。 听到他说一会儿,她啐他一口:「你做梦呢,什么一会儿,你几天都不准碰我!」 v第24章[02.21] 「几天?」卫琅挑眉,心想这是不可能的,但这时候他不能再惹她,她说什么他都不应该反驳,遂笑道,「我这会儿不碰你,你先把药汤喝了。」他叫金盏,声音刚落,金盏就走进来。 骆宝樱听见脚步声,忙把被子往上拉,只露出一个头。 等到她走了,她方才又起来,探头看去,只见那药汤颜色很浓,闻起来味道也奇怪,由不得问道:「这是……」 「避子用的,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都说你年纪有些小。」他把汤端过来,觉得碗底烫,吹一吹道,「等再过两年要孩子不迟,来,先吃了。」 「苦不苦?」她问,皱着眉头,「每天都要喝吗?」 乌发从她肩膀两侧垂落下来,映得她两腮似雪,一双眸子刚哭过,隐隐的红,有些孩子般的天真,想让人把她搂在怀里,再狠狠疼一番,他心头蠢蠢欲动,调笑道:「你想每天喝,当然可以。」 一开始没明白其中含义,只见他神色暧昧,她才醒悟,恼得狠狠捶了他一下,他忙道:「小心泼了,快些喝。」拿起调羹,他往她嘴里喂 「你都没说苦不苦。」 「药岂有不苦的?」 「那你先吃一口。」她盯着他。 卫琅失笑:「我是男人喝这作甚?」 「尝尝苦不苦。」她盯着他。 瞧这不罢休的模样,他端起碗,果真把药汤喝了一口,但喝完便把碗搁在了高几上,一把将她捉到怀里。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吻住她的唇,略是苦,又有些酸的药从他舌尖流淌而出,缓缓落入她口。 她忍不住扭动,他却牢牢控制住她的后脑。 被他偷袭,她恼火,可他这样喂药又让她害羞,半推半就仍是喝了进去,她睁开眼睛,用力掐他一下。 双颊绯红,艳似芍药,再被她打几下也无甚,他看着她:「剩下很多呢,还要我喂你吗?」 她把碗端来,快快得喝掉了。 卫琅忍不住笑,命她们备水,自己穿着中衣下来,反身立在床前伸出手:「来,我抱你去洗。」 她哪里肯,刚才已经羞死了,他还要给她洗澡,她死也不肯:「我叫紫芙,蓝翎服侍,你自己先去吧。」 「我是你丈夫,她们难道比我还与你亲近吗?过来,我抱你洗,我以后日日这样抱你去。」他眼眸温柔又平静,好像暗夜里的大海般,怎么都能包容她,他看着她缓缓道,「宝樱,这二十三年,于我来说,没有一日比这一日欢快。」 没有什么能比拟,把他这些岁月的空缺都填满了,满得要溢出来。 她难以抗拒,走向他。 他把她横抱起来,她搂住他脖子,轻轻蹭一蹭他的脸:「真的那么高兴吗?」 「是。」他道。 她却心情复杂,手指在他衣领处来回拨动,轻声道:「假使有一日,我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是你想得那样,或者,我是别人,你还那么高兴吗?」 他道:「当然。」 她不悦:「你回答的太快了。」 他认真想一想,其实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是她,那她是谁?是还有他不了解的一面?可喜欢一个人,原就会喜欢所有,哪怕是不好的也能容忍,他亲亲她脸颊:「是。」 他很肯定,她浑身放松了,靠在他怀里。 浴桶里已放满水,他把她放下去,自己也脱去中衣,烛光下,露出修长强健的身躯,她羞得不敢看,垂头捧水玩,却见他一条长腿已经跨进来,她嘟囔道:「非得要一起洗。」 「那么大,为何不一起?」他坐在她旁边,怕夜深头发沾到水难以干透,他将两人的头发拿簪子挽了。 甚是熟练,她惊讶:「你还会这个,你……」忽地想起卫莲有日说的话,要把金盏抬成通房,她问,「你平日难道不是丫环服侍着洗澡的?」 他闻言一笑:「吃味了,你觉得呢?」 「不说算了!」她轻哼。 他拿起搁在旁边的香胰:「我一早留着给你洗呢,旁人怎么能碰?」他虽用丫环,可并不喜欢那些接触,更何况,天生眼光高,寻常姑娘都不愿搭理呢,别说下人。 骆宝樱暗自高兴,可嘴上却道:「不是你帮我洗吗,怎得又要我洗?」 他笑道:「是,今儿我帮你洗。」 手里握着香胰轻抹在她肩膀,可却觉她肌肤比手中的东西还要滑,他很有耐心,一寸寸的涂抹,只到胸口时,将将碰触,她一把推开他:「我自己来。」 身子隐在水下,只露出漂亮的脖颈,可晃动的涟漪中,那朦朦胧胧的雪白,好似水中花,勾得人心里直发痒。他微垂着眼睛,想起曾经坐在这浴桶里,想到她不可控制做出的荒唐事,想起那些夜晚,辗转反侧,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哪里肯放香胰,她要抢,他不给,她赌气起来,却泄露一身春光。 他再也忍不住,将她反转抵在浴桶上,怕她生气,他低头轻吻她耳垂,好减轻疼痛。 她想骂他,可他又一下咬她的脖颈,咬得不轻不重,却动情,在她耳边叫她乖乖,叫她再忍这一次。 从桶边蔓延出来的水泼在地上,与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交织,她起先还反抗,终于慢慢没了力气,没了神智,可身后的人却好像还不曾满足,不曾疲倦。迷糊中,她听见浴桶发出奇怪的声音,好似禁锢着它的铁圈要断了开来。 许是要坏了。 也不知怎么回得卧房,骆宝樱一睁开眼睛,就瞧见天亮了。 卫琅正站在床前,穿着件长安竹的春袍,莲色底青竹纹,就像这春日暖而不炎,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可想起他昨晚上的作风,她暗地里就鄙夷。 在外面再如何温文尔雅,实则骨子里是个坏胚子! v第25章[02.21] 见她合眼想装睡,他弯下腰去捏她鼻子:「长辈们都等着呢,你倒是好意思?」 听到这句,骆宝樱哎呀一声坐起来,她忘了新婚第一日,他们要去拜见长辈敬茶。恼火的瞪了一眼卫琅,心想都是他害得,要是昨儿早些睡,也不至于她头昏脑涨的连这茬都不记得。 心里想着,胸口却在发凉,一低头,瞧见自己什么都没穿,她又咕噜下钻进被子里。 卫琅在旁边笑。 她伸出藕般的雪臂,讨要道:「我中衣呢?你把紫芙,蓝翎叫进来。」 其实两个丫环一早在外面等着了,偏偏卫琅不给进,说卫老夫人疼她,不用那么早起来,他自己坐在床边守着她,看差不多了才将她弄醒。 挑起中衣扔在她身边,她够着了,一只手撑住被子,一只手偷偷摸摸在里面穿,从外面看,好像在打地洞的鼹鼠,卫琅只觉可爱,心里对她的喜欢好似潮水般涌出来,伸手就将被子掀开了。 穿了一半的人儿有些发蒙。 不等她发作,他便坐过去,给她系带子,柔声道:「我给你穿快点儿,不能让老人家等太久。」 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她气得懒得理了,破罐子破摔歪在迎枕上动也不动,他笑着给她穿好,又把早前挑好的裙衫予她穿。 拿在手里像一团粉色的云,极为轻巧,她瞧得一眼,惊讶道:「这是月笼纱啊,是夫人……」他打断她,「什么夫人,该叫母亲了。」她噎了一噎,也无法反驳,乖巧道:「是母亲使人做予我的?」 「是我。」他道,「家里名贵的织锦,绫纱,布罗,我都命人做了几套。」他给她套上襦衣,「本该就这样配你。」 眸中的情谊倾泻而出,她芳心一跳,咬一咬嘴唇道:「你这样把料子都用了,别人不会有意见吗?」 「有什么意见?你不记得我几次升官了?还有那次大败狄戎的赏赐,其中就包括绫罗绸缎,除了这些,还有几箱黄金珠玉,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卫琅轻抚她头发,「你往后可是卫家的三少夫人了,不可再穿以前那些裙衫。」 「嫌我丢脸?」她抬头看他。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捏她脸,「就喜欢挑刺!」 替她束好腰带,他才让两个丫环进来给她梳头。 蓝翎瞧见案上有新的妆奁,竟是象牙雕刻的,一拉拖出三层,头一层全是耳珰耳坠,中间一层是各式各样的簪钗,最下一层又是手镯,白玉的,绿玉的,黄玉的,珊瑚的,金的,琳琅满目。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首饰,便是骆家所有女眷的加起来也不会有那么多。 竟是呆在那里,好似受了惊吓。 紫芙比她好一些,可瞧见这些贵重的东西,也觉眼花缭乱,勉强收了心神提醒蓝翎:「快些挑几样予少夫人戴。」 微微发颤的声音还是泄露了惊诧。 可即便这样,蓝翎也没法挑,东西一多,选择就多,凭着她的眼光,着实不知道选什么好,倒是骆宝樱极是平静,侧头瞧一瞧,张口点了几样,一支赤金五彩蝴蝶镶蓝宝簪,一对绞丝嵌玉金镯子,一对莲花形碎宝耳坠。 像是很随意,可一一给她戴了,却显出那雍容端庄来。 卫琅立在屏风旁看着,暗自点头,心想不愧是他看上的姑娘,瞧瞧这气度,这眼界,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出自名门世家。 等到她出来,两人便去往上房,他脚步带风,她慢慢吞吞,瞧见她又落在后面,他心念一动,忙走回去轻声道:「还在疼不成?」 她斥道:「你说呢?」 都是他干得好事! 不过后半夜睡得香,解了疲乏,倒不觉有什么,只一走动的多就有些疼,偏是那儿,又不好揉。 瞧她眉头拧着,有些怨怪他,他道:「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再……」他声音低了些,「去医馆问问,要是可以……」 她不准他说了,就是有她也不想给他抹,差些伸手捂住他嘴,她道:「算了,忍忍就过去了,走吧,一会儿真晚,可不好。」 他扶她胳膊:「小心些,等回头我背你回来。」 真是一会儿一个花样,骆宝樱好笑,可见他说得真诚,真要背她,她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好意思我还怕丢脸呢。」 他对她没什么怕的,那会儿回京是她还未嫁他,现在,他能从马上下来当街把她抱到马背上,可她呢,多数时候还看重规矩,这个不行,那个不准,可兴许便这样,她身上女儿家的韵味也很浓,又怕羞,又骄傲,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他微微一笑。 因卫老夫人一早叮嘱,故而其余人也来得晚,他们到得上房卫老爷子还未来呢,只卫老夫人,三夫人在。 两人瞧着骆宝樱,俱是笑容满面。 都是过来人,晓得昨日洞房,姑娘家承受了什么,卫老夫人心疼她,让骆宝樱在身侧坐下,拉着她手道:「已叫厨房熬了补汤,一会儿你多喝点儿。」又叮嘱卫琅,「你如今是宝樱丈夫,可要知道疼人。」 卫琅自然答应。 说话间,老爷子与二房的人陆续到了,金惠瑞跟在二夫人后面,目光在骆宝樱身上打了个转儿,瞧见这一身光鲜亮丽,竟比她今日穿得还要富贵,不免惊讶,暗自心想,三房的好东西还真多! 先是成亲时,卫恒的聘礼便比不上卫琅,如今骆宝樱穿得戴得也不同,怎得老爷子竟是这么偏心?她思忖间,发现骆宝樱也瞧了过来,只那么一瞬她就移开了,但掩饰不住的不屑,她忍不住咬一咬牙。 丫环们端着茶过来。 新婚夫妇跪下来向卫老爷子,老夫人,还有三夫人敬茶,三人笑吟吟喝了。对于这孙儿媳妇,卫老爷子的态度不置可否,若要以前,许是会予卫琅选个好似罗珍这样的姑娘,然而罗珍意外去世,卫老爷子这心就淡了,加之卫琅执意要娶,也就顺水推舟。 等到起来,再与二房的人互相见礼,长辈们依次赐予红包,都是沉甸甸的。 卫二夫人笑道:「当初宝樱住来卫家,当真是缘分啊,可不就成就这桩好亲事了?而今我瞧着也是相配的很。」又请他们后日过来院子里玩,「一家人,我也得单独恭贺恭贺你们才是。」 诚意邀请,他们不好拒绝,卫琅笑着应了。 卫莲有些奇怪的看着母亲,因当时卫家送骆家聘礼时,二夫人对那座屏风念念不忘,说原先一早她看上,想摆于堂屋的,老爷子没松口,岂料现在竟给了骆家。虽是没骂出口,也能看出她不喜骆宝樱,不喜骆家。 v第26章[03.01] 这时竟满是亲近,她心想,这大概便是母亲教她的,所谓为人处世吧。 不过卫莲虽对骆家的人也无甚好感,尤其是那骆宝樟,但骆宝樱会做人,长得漂亮又聪慧,甚至胜于卫菡,她渐渐对她倒是有些服气,绝谈不上厌恶。 她笑着道:「三嫂,你来了,咱们家里又热闹一些,一会儿去赏花?海棠都开了呢!」 本来是可去,但现在她正不舒服着,那里还隐隐发疼,怎么好去?见她犹豫着没开口,卫琅道:「等下回吧,宝樱才嫁过来,有些琐事要处理,我也还有话要与她说。」 什么事儿,话要花一整天呀,卫莲奇怪,但转念一想,金惠瑞嫁过来时,第一天都不曾下床,她去看得时候,脸色惨白,母亲说是昨日半夜生病,还请了大夫予她看,她虽是姑娘家,可这等年纪也有些晓得了,当下脸微微一红,没有再提。 众人说得会儿,各自散了,回去的时候,走得片刻,卫琅竟领着她往别处走,骆宝樱奇怪:「这是哪儿,我以前没见过呢。」 这是一条格外幽静的小径,地上铺着五彩碎石,两边是高大的乔木,葱葱郁郁,若不细看,这小径便掩映在中间,被人忽视了去。 卫琅笑道:「你往前又不曾来我住的地方,自然不知,不过这路有些远,寻常都不走这儿,渐渐就有些荒废。」他弯下腰,「来,我背你回去,你不用怕别人看见了。」 男人在她面前弯得很低,她抿嘴一笑,整个人慢慢趴上去。 他轻松就将她背了起来。 她胳膊搂住他脖子。 他柔声道:「这样不疼了吧?」 其实这种姿势也不是很好,她腿儿分开了,他一手托一只,对那里也不是很舒服,但她从没有被他背过,哪怕不适,竟也不舍得下来。她脑袋搁在他肩头,对着他耳朵吹气,调皮道:「你管我疼不疼,快些跑。」 他哑然失笑:「你当我马呢?」 「你当不当?」她问。 他脸颊有些红,当着丫环小厮的面,她还这么使性子,可自己都背了总不能扔下来,但要他承认自己是马,他不会,他轻声道:「小心我晚上再……」 声音很低,旁人听不见。 她恼得掐他。 他这才甘心背着她走了。 二夫人程氏回到院子里,便使人准备后日的宴席。 见她这般放在心上,二老爷卫春帆不解,皱眉道:「你向来不喜琅儿,说他目中无人,怎么偏还请他们来,你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一边说一边换官袍,「我今儿还得去趟衙门,傍晚才回。」 程氏看他急匆匆的,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成日里忙得团团转,可品级不见升,人又是粗枝大叶,他当然不会明白她为何要请那两人,反正孩子的婚事都是她操心,与他说,他推得一干二净,只让她做主。 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嫁得这种男人?明明往前也是早早考上举人的,谁想到脑袋里一团浆糊! 程氏也不想与他多说。 卫春帆套上官靴,想起一事,回头笑道:「我听说,大哥过阵子许是要调回京都。」 卫家大老爷卫春堂乃湖广布政使,封疆大吏,也是卫家那一辈最为出众的,深得皇上信任,在大梁各地做出过许多政绩,在朝中极有名望,只常年在外,难得回一次京都。 听到这消息,程氏大喜,他与卫春帆可是亲兄弟,真回京都的话,兴许能对亲弟弟提携一二。 「不过没听父亲提起啊。」她又疑惑。 「父亲最是守得住秘密,内阁商议事情,哪一样透漏给家里的?外头纷纷羡慕咱卫家,可卫家人又能得多少庇荫?」卫春帆忍不住发牢骚,卫老爷子说好听点儿那是双袖清风不徇私情,难听点儿就是对子孙后代刻薄,他的这些美名还不是牺牲了儿子,孙子。 至少卫春帆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他从卫家获得的利益太少,不然也不至于四十来岁还是个从五品。 甚至于,他觉得卫老爷子还阻挡了他的前程,因有一回,卫老爷子立下大功,可他着实升无可升了,皇上便想加之于两个儿子身上,谁料竟被卫老爷子阻止,这件事儿叫卫春帆到现在还记着恨! 本是程氏不满,结果把父子之间的积怨给勾起来了,卫春帆衙门也未去,絮絮叨叨的翻旧账。 从两边高大的乔木间走出来,眼前豁然一亮,骆宝樱拿手挡住阳光,眯眼看去,只见真到了院前,不由笑道:「跟密道似的,快些放我下来。」 卫琅便又弯下腰。 蓝翎扶着她手,她慢慢下来。 夫妇两个缓缓走入院子。 昨日来是顶着盖头,今日出去又是匆匆,她还不曾好好看一看,这会儿进了门,便东瞧一眼,细瞧一眼。 看到她审视的目光,卫琅道:「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她摇摇头。 这院子足有三进,与她在宜春侯府住得一般大小,每两进之间都有庭院,种了花木,到得主屋,近西处竟还有一方池塘,养着十数尾锦鱼,见到人来,拥成一团讨食吃,可见经常投喂。而在池塘与白墙间还有座假山,覆盖了青苔,蕨草,湿润的绿色很新鲜,瞧一眼便觉得愉悦。 「真漂亮。」她道,又指指池塘另一头,「要是再种些芙蓉更好,与这些绿互相映衬,你说呢?」 「你喜欢就行。」他是男人,对花天生没有那么喜爱,但她说芙蓉,却叫他生出一个念头,等到花开了,他定要摘一朵插在她头上,他吩咐九里,「去与管事说,让他们在这儿种些芙蓉。」 金盏银台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惊讶,虽说自家少爷一早对骆三姑娘有心思,可嫁过来,那么听她的话,也是出乎她们意料。 看来这少夫人不容小觑,她们不止要服侍好少爷,对少夫人也不能掉以轻心,不然哪日得罪她,吹些枕头风,还能得了? 态度越发小心。 见他真让人种了,骆宝樱也高兴,笑着道:「既然种了芙蓉,还不若在水里种一两棵荷花。」 「行。」 v第27章[03.01] 「再种几棵桂花,就在门前种,我喜欢那味道,一等花开,满院子的香气,整日里都不散呢。」 刚开始问说没有不满意的,可这开了话匣子,就滔滔不绝了,卫琅笑着听,无有不应,只走到屋檐下,目光瞥到一盆花,他似有疑惑,脚步顿了顿,忽地问骆宝樱:「汝窑出的碧玉翠,你家竟会有?这花盆,前朝官窑不过才烧出十来件儿,有八件被当年造反,攻入禁宫的靖王军队打碎,五件流落民间,你这哪儿来的?」 骆宝樱怔了怔。 这名儿她头一回听见,起初都没听明白。 卫琅走到那花盆面前,伸手一指:「你不知吗?」 她才瞧见竟是贺琛当时送的牡丹花的花盆。 那会儿当做教马术的礼物收下,也知那花值钱,可她一点没看出来花盆是什么碧玉翠,只觉也挺漂亮罢了。 并不想承认自己学识不够渊博,她歪头道:「碧玉翠是什么,我瞧着不像汝窑出的,你是不是看错?」 卫琅一笑:「汝窑每回烧制的师父都不一样,当然不可能有个统一标准,这碧玉翠是一个女师傅烧得。」他手指在上面比划,「似玉非玉仍是一样,不同的是这翠色,像是烧制时颜色裂开了一层层染在其间,正确些来说,有些像次品,然这翠色很是均匀,要再照着烧,便烧不成了,可不是成了孤品?」 竟还有这种事,骆宝樱盯着他看:「你可是还藏了什么书没让我看?我在你书房里没瞧见有教这个的,你到底哪儿知道的?」 她一边说一边拉他进屋:「你快些告诉我。」 「是不是觉得为夫很厉害?」他笑,低声在她耳边道,「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小气鬼。」她轻哼,才不想亲,身边还有丫环在呢,她哪里做得出来?她往里屋走,「我歇息会儿,你去忙你的。」 可卫琅还在惦记刚才那花盆,跟着走过来道:「你这花盆到底哪来的?」 骆宝樱其实刚才已经在回避了,不然也不至于急着拉他进屋,她现在有些懊恼下人做事太勤快,那花她应承了贺琛会一直养着,可没料到这么快就端到窗台上来了,到底是哪个这般手脚快?当真要奖励一下! 见她迟迟不答,卫琅眉头拧了拧,伸手拉住她胳膊:「莫不是哪个男人送你的?」 不止花盆昂贵,那花也是上好的牡丹……牡丹,他忽地想起贺家,在江南时,贺家的牡丹园便名扬天下,便是搬到京都,听闻家中也种了许多,莫非是他? 「贺琛?」他吐出两个字。 骆宝樱浑身一僵。 实在他心思转得太快,叫她防不胜防,没来得及掩饰表情,就叫他看了出来。 可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也不觉得自己不对,解释道:「那回不是我教贺姑娘骑马吗,这牡丹花是谢礼。」 「这么贵的牡丹,这么贵的花盆,你好意思收?」他那会儿送她匹马,她还推三阻四呢! 「我不知那花盆啊。」骆宝樱道,「不然我哪里会要。」 「那你为何不一早交代?」他咄咄逼人,「我一问,你就该说,或者,这花你不该带到我卫家来,还养在我眼皮子底下!」 可答应的事儿怎么能反悔?不过一盆花而已,骆宝樱也有些不高兴了,转过身道:「你不喜欢,我使人搬到别处去,你眼不见为净。」 他眼眸一眯。 虽然他已经如愿,骆宝樱也嫁给他了,可随身带着别的男人送得花,还得精心养护,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还真能计较这个吗?他忍住心头怒意,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花可以留着,但现在就使人去搬。」 骆宝樱回眸看他。 男人的表情很淡漠,然而眼睛里不是如此,像是湖面被投了石头,不时的有涟漪泛起,又趋向平缓,他在克制自己,不发作出来。 可这句话仍听着像耍赖的孩子,她忍不住笑。 他手指用力:「笑什么?」 「笑你小气。」她道,「小鸡肚肠。」 他眼眸一眯,忽地上去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脚离地了,吓一跳,叫道:「你要干什么?」 「干小气的事情!」他抱着她去床上。 骆宝樱看向丫环们。 可丫环们哪里管得了这些,也不好管,难不成还能上来拉住卫琅吗?只眼睁睁瞧着骆宝樱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去了卧房。 她怕他又做什么,轻声道:「疼,好疼。」 手指在他肩膀轻轻的抓,好像只无助的小猫儿,他的心一下子又软了,将她放平在床上,附身虚空压着,轻轻啄她的嘴唇。 一下一下,刚碰触便离开,可又很近,呼吸能拂到脸上,她被调戏的有些脸红,推他道:「我这就使人去搬,行吗?」 「不行。」他道,「躺好了。」 他又低头亲她,但并不深吻,两只手撑在她两侧,她无处可逃,被他吻得浑身发痒,心跳加速,就想他用力的吻过来索取,可又怕羞,难以开口,只觉这更像是甜蜜的惩罚。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起身淡淡道:「去搬吧。」 骆宝樱拿起后面的迎枕就朝他砸过来。 他身手很快,躲了过去,她这会儿面红耳赤,很是生气,又抓起来往他扔,他一把挡住了,身子前倾将她压在身下,重重的吻了上去。 这回他用了力,她没力了。 再分开的时候,彼此默契的没有提花盆的事情。 v第28章[03.01] 见她头发都散乱了,才想起她生气进来歇息,都没有让丫环梳理头发,他伸手把横七竖八的首饰摘下来放在高几上。 青丝如云铺于迎枕,像一副极好的缎子,他手指穿梭在其间,爱不释手,动作却温柔,她更是昏昏欲睡。 见她眼帘半阖,他替脱了她外衣,柔声道:「睡会儿罢,但别睡太久,稍后我让丫环来叫你。」 她点点头。 他帮她把被子盖上,走了出去。 临到门口,又瞧见那盆花,翠绿的叶子连花苞都没有,就像贺琛与她之间的感情。他哑然失笑,一时醋意上来忍不住,但仔细想一想,贺琛从不曾得到过她的心,听说已去远处游历,他还在乎什么呢? 不过,假使她要把它搬走,他仍不会拦着。 隔了一日,程氏精心准备宴席,早上又来请一次,骆宝樱奇怪,觉得这二伯母未免太过殷勤,不由问卫琅:「往前瞧着与你并不亲近,怎得这回这般客气?莫不是见你当上大学士不成?」 卫琅淡淡道:「去一趟便知。」 意思是,他也不知。 骆宝樱便没再多说。 这卫家,除了卫琅与大房,二房的院子,别处她都极是熟悉,倒不用像别个儿新嫁娘,四处要走一遭瞧瞧,拜见完长辈,便坐在案前看书,卫琅见是侠义话本,忍不住笑:「看这个,不如看传记,比话本精彩。」 她掩了书卷,抬头道:「不若咱们去书房吧?多挑一些。」她说起这个,兴奋的站起来,「往前我去,你只知道教我写字!」 严肃的要死,还不准她偷懒玩一玩。 看她俏皮的样子,他笑道:「走罢,这回你想看什么便看什么。」 两人起了兴致,走去书房。 远远听见画眉鸟叫,仍是跟以前那样动听,骆宝樱侧头听得会儿,在心里算一算,惊讶道:「已经过去五年了,这只鸟儿几岁了?」 「十二岁。」 她瞪圆了眼睛。 想起她那时刚来卫家,同卫琅学习,就见他总是很精心的在照料那只鸟,给它喂食,给它拿水洗澡,从不使唤丫环动手,便知他看重,谁想到这只鸟竟然有那么大的年纪,只比她小了三岁呢。 「你很小就养着它了?」她问。 卫琅道:「没有,是父亲养的,后来……」他顿一顿,「我把它带到京都来了。」 他的父亲很早便离开人世,她也知,只不清楚这画眉鸟竟是他父亲的,她侧头看向他,他神情并无变化,也没有透露悲伤,一如那时候她在京都看见他,以为他为她的去世毫不悲痛。 是不是,其实还是有一些呢? 她摇一摇他的手:「见到你把画眉养得那么好,父亲定会高兴的。」 阳光下,她瞳色显得有些浅,像清茶,明澈见底,里面满是温柔,在安慰他,他笑起来:「是。」伸手轻抚她脸颊,「父亲若知道我娶了你,也一样会高兴。」 被他突然夸奖,她有些微羞,但很快就道:「当然。」 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傲。 随着小径进去,便看见画眉鸟了,许是见着主子,欢快的在笼子里跳跃,骆宝樱疾步走上去,想仔细看看它。那会儿她对卫琅有敌意,他的东西她都不愿细究,现在不一样了,那是她去世的公公以前养的。 谁料书房里却传来脚步声,只听门咯吱一声,金惠瑞从里面走出来。 骆宝樱脸色一沉。 金惠瑞却并无不悦,笑着道:「三弟,三弟妹,你们也来书房吗?」她手里拿着书,像是刚刚挑好。 骆宝樱瞧见她就倒胃口,拿草叶逗弄画眉,淡淡道:「是。」 「是来此写字画画,还是看书?」她态度很客气,见骆宝樱不愿搭理,便看向卫琅,将手里书展开来,「三弟,我拿了这个,不妨碍你们吧?」 对面的男人穿着月白色春袍,头戴玉冠,束着玉带,静立在那里,像山顶上孤高的雪,可望不可即。可即便如此,她也最喜欢看他穿这种颜色的衣袍,好像最合适他,世上没有谁比他穿得更好看。 她一时眼神有些痴。 卫琅瞧着,眉头挑起,厌恶的从她身侧走过,冷冷道:「书房是大家通用的,你想看什么都随意,不用问我。」 像捧冷水浇向她,金惠瑞浑身一颤,又忆起那日他转身的背影,知晓他不喜自己。然再一次认清真相比什么都残酷,她心想,如今她可是他嫂子,又不是原先那无甚关系的姑娘,何必要绝情至此呢? 目光落于站在台阶上逗鸟的骆宝樱,只见那阳光好似也环着她,云袖微拂,哪怕是嘴角挑着不屑的笑,也美得惊人, 她脸色便阴沉下来,这一切全因骆宝樱,也不知卫家长辈怎么会同意卫琅娶她?两家相比,骆家如此寒酸,嫁妆拿出来令人笑话,她骆宝樱可不是只为图权势富贵嫁入卫家吗,又能帮得了卫家什么? 偏偏卫琅认不清。 她拢一拢袖子,沿着小径走了。 回到二房上房,见程氏正吩咐丫环去厨房要瓜果点心,又是很关心今日的菜肴,她心里奇怪,转头见卫莲坐在一侧玩翻绳,遂坐过去相问。 卫莲脸色就有些红,并不想答她,淡淡道:「那是我三哥,三嫂,母亲请他们过来用顿饭,又有什么?」 金惠瑞见她不肯说,也不好勉强,想起一物,从袖中摸出来于她:「瞧你喜欢玩翻绳,我这送与你罢。」 竟是一串红红的细小珠子,比起卫莲手上的精致的多,她瞧着喜欢,可又犹犹豫豫。 v第29章[03.01] 「我用不着,不像你还是小姑娘呢,这东西最合适你,摆在我那里也是白白浪费的。」金惠瑞把那翻绳衬在她手背上,「你皮肤白,瞧瞧多好看,就是不玩,串在手腕上也漂亮,我想起我好似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拿去罢。」 其实卫莲都十六了,哪里是小姑娘?可她性子任性,骨子里不愿长大,喜欢做个小姑娘。听的这番话倒是高兴,笑着收了,再看金惠瑞就有几分亲切。 等到午时,卫琅与骆宝樱双双过来,适才在书房里挑得十几卷书,两人也是才好,叫丫环们把书送回去,他们过来二房。 卫春帆与卫恒,卫崇也到了,虽说是一家,可男男女女还是分成两桌。 瞧着那琳琅满目的佳肴,骆宝樱朝着程氏笑:「二伯母真是费心了呢,其实这顿原该由相公与我招待二伯父,二伯母才对。」 她不闹脾气,不生气时,那声音更是如春风暖人,听着很是悦耳,隔着屏风传到对面男人的耳朵里。 卫琅微微一笑。 坐在身侧的卫恒想起骆宝樱那如花脸庞,心头就有些不悦,当初他也被骆宝樱的容貌所吸引,只骆宝樱并不好接近,她稍许一个冷淡的眼神,就能令人止步。且那骆家家世不好,他便没了兴致,谁料到最后被卫琅娶了。 除去那点不如人意之处,骆宝樱实在是男人们最喜欢的娶妻对象。 骄傲又漂亮,才貌双绝,想必征服她的时候,能获得极大的愉悦吧?他拿起酒盅尝了一口,想起自己那妻子,卸掉那妆容,只勉强称得上清秀,好在尚有些风情,床上不至于毫无乐趣。 也挺喜欢他,洞房那日被他弄得下不了床,还知道叫厨房熬鸡汤与他补身,这一点,也算得上贤妻。难怪母亲见此,把妆奁里最值钱的一对玉镯送与这儿媳,他想着,觉得自己也该知足了,毕竟金家靠着罗家这一层关系,对自己将来很有帮助。 而骆家有什么?娶了骆宝樱,好是好,可别的有什么用呢。 他将酒盅举起来道:「三弟,前日你着急去洞房,尚没有与你好好饮酒呢,这回得补上。」 面子上,卫家人都过得去,至少在外面,不会让人觉得不和,卫琅笑道:「也多亏得你帮我挡了一阵。」他隔空一扬,将酒喝了进去。 屏风后面的程氏忽地发话:「琅儿,那天晚上,与你喝得最多的好似是宜春侯呢,也是想不到,他好几年不来咱们家,我以为……结果不止亲自过来与你做御多,还喝了那么多的酒,叫人抬了回去,你们平日里可是深交?怎得从来不请他过来做客?」 宜春侯罗天驰,天之骄子,而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多少人家想与之联姻,骆宝樱这时才明白程氏的意图。 她瞧一眼卫莲,她低垂着头,难得的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是想把她嫁给罗天驰吧? 那可真是好笑了,金家与罗家也是亲戚,怎么不走那条路,要走他们这条?她朝金惠瑞瞧一眼,却见她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是了,凭金惠瑞,怎么请得来罗天驰?她这弟弟啊,唯独在她面前温顺,别个儿除了大姑姑,二姑姑,与杨旭,谁的面子都不卖。 只凭卫莲这性子,想要入宜春侯府恐是艰难,她反正是不会让弟弟跳入火坑的。 思忖间,只听得卫琅冷淡的声音:「算不得相熟,那日不过是侯爷一时兴起罢了。」 程氏听到这话就有些不高兴。 以罗天驰的身份,不止来做御多,甚至还替他挡了几个人的酒,若不是没有交情,他这侯爷是为甚?大抵是这侄儿怕麻烦,不想承认。 她笑一笑:「一回生二回熟,好歹咱们两家原是要做亲家的。」 听到这话,卫琅眉头一拧。 骆宝樱心想,这二伯母也是急切,都忘了此番请他们来的初衷,那可是为了庆贺他二人新婚,可当着她的面,竟提卫琅曾与罗家定亲的事情。幸好她就是罗珍呢,若换做别人,只怕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这也能看出,程氏没把她放在眼里。 卫琅道:「若是二伯母想请侯爷过府做客,我在衙门遇到,可替二伯母说一声。」 程氏气结。 这么聪明的人,不信他听不出来,可偏偏与她装傻,然而程氏又怎么好明目张胆的说,想把卫莲嫁给罗天驰呢? 她暗恼时,卫恒却很不悦,生气母亲做这件事之前,不与他商量下,罗天驰那日来,他也看见了,男人之间喝个酒就能算是深交,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在他印象里,罗天驰分明是与卫琅不合,那天做御多是故意来碍他眼的吧? 只可惜母亲一根筋想着妹妹的婚事,没有看出来。 他并不想求卫琅,淡淡道:「母亲,今日是为恭贺三弟的,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那天多少宾客呢,哪个没来与三弟喝酒?您还想一个个问呢,来,三弟,咱们继续喝酒。」 被儿子打岔,程氏只得闭了嘴。 金惠瑞见状,笑着轻声道:「罗表哥这人呢,生性豪爽,来咱们家时也是,能与父亲喝上一整坛呢。」 程氏听得眉头一动。 不是她不信任这儿媳,委实是金惠瑞成亲的时候,罗天驰并不曾来恭贺,便是在金家也听说只送了礼去,没有露面,两相比较,显然与卫琅更亲。只没想到,金惠瑞这会儿主动请缨,她就有些欣喜。 「是吗?」程氏笑起来,「我倒忘了,他可不是你表哥吗?」 卫莲听得也抿嘴一笑,觉得这嫂子真不错,不像三哥,一点儿不帮忙。 金惠瑞道:「罗表哥也算得与我一起长大的,只我到这年纪,为男女避忌,便不太走动,但每回过节,罗表哥都会请父亲母亲与我去宜春侯府呢。」 骆宝樱听得差些笑起来。 到底是请,还是他们主动殷勤的来送节礼?真正是不要脸,别人不知,就能把牛吹到天上去了。 程氏却信以为真,毕竟金惠瑞的父亲官运亨通,已是做到三品官,要不是皇后娘娘提携,能如此飞黄腾达?这金家在以前也不过是个中等官宦之家,显见还是受青睐的,不然她也不会想着联姻。 以为有了底,她便没有再与卫琅说这事儿。 宴席散之后,金惠瑞陪着程氏说得会儿方才回去,路上两个丫环有些惴惴不安,青梅大着胆子道:「少夫人,您真要请宜春侯来家里做客?」 她们不是没见过罗天驰,个性飞扬跋扈,便是金老爷都要让他三分,以前她们跟着去侯府,那会儿金惠瑞还是姑娘呢,根本不敢与罗天驰说话,至多与罗珍说得几句,如今怎么请呢,若是不请,已经在夫人面前放了话,脸哪儿丢得起。 v第30章[03.01] 金惠瑞却是沉着一笑:「只是让罗表哥见一见妹妹,又有什么难的?」 至于罗天驰愿不愿意娶,那可不关她的事情,她本意只是要在卫家立足,让程氏,卫恒更看重她。 两个丫环面面相觑,不知她是何意思。 因明日便要回门,卫琅吩咐下人准备回门礼,骆宝樱在旁听着,越听越惊诧,先把管事遣下去,方才与卫琅道:「你可是真想把库房搬空了?聘礼已极是隆重,再送这些,我怎么……」想起她单薄的嫁妆,从物资上来看,她真是高攀的不得了了! 送得多,她还生气。 卫琅挑眉,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也就你难伺候,那你说,我该送什么?刚才祖母,母亲都叮嘱了,说是不能单薄。」 「可这些也太重了。」她手指描着他衣襟上绣得蒲桃纹,噘着嘴道,「都让我觉得我骆家是将我卖给你们卫家了。」 他忍俊不禁:「是吗,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够买你?」 没想到被他将一军,她忙道:「我只是说有些像,反正不准你送那么多,你要不听,我就不理你了。」 以前很少听到她用撒娇的语气说话,这回在耳边萦绕,越听越动人,他箍住她的腰道:「不行,我还得送这么多,」他低头吻她的唇,咬一咬,啄一啄,又轻轻吮吸,认真道,「因为我想买你。」 低沉又深情,还带着点儿挑逗,骆宝樱脸猛地红了,就想从他身边逃走。 他抓住不放,手顺着背滑到腰臀,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她惊呼声,慌得四处看,幸好丫环们又识趣的走了,她才松口气,咬牙道:「你越来越没个样子了,你这哪里像谦谦君子?」 卫琅轻笑:「假如我像个君子,天天不碰你,只怕你又要说我不喜欢你。」 「你……」骆宝樱语塞,气自己说不过他。 他把她抱上美人榻,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他往后靠着,一边儿道:「要我送少些也行,」他轻抚她柔滑的肩头,「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骆宝樱一怔,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本能的抗拒道:「你卫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有需要我解答的?我才不理你呢,定是又想耍弄我。」 他瞧着她眼睛。 她有些躲避。 他手从她肩头滑下,落在腰间,捏一捏她的小蛮腰道:「这些我自然不用问你,我是想问,」他忽地整个握紧了她的腰,「罗天驰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不信他真对我释怀了,那天来做御多,也是为你吧?可他,又好似并不喜欢你。」 感觉脸颊有些麻,她实在不好回答他,想把自己是罗珍的身份就这样扔在他面前,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再说,他怎么会信?他对罗珍一无所知,他在知道她是罗珍之后,仍会真的喜欢她吗? 她并不确定。 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她撇撇嘴儿:「你想知道怎么不去问他?我自己也奇怪呢,他好像挺关心我,为此也惹了麻烦,像那章佩不就是?她喜欢罗公子,结果误以为我们有什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付我,可罗公子并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啊。」 她托出细节,叫卫琅信了一大半,加之态度又磊落,一时并无疑点,他笑一笑:「或许真的只有他知道。」 这样的姿势,她比他高了一些,此番垂眸道:「小气鬼,你这辈子定是世上哪个最小气的人投胎的。」 「我要真小气,就不会娶你了,想想你以前怎么对我的?」卫琅忽地往上一动,「你自己想想。」 一个没注意,她被颠到他腿根,感觉到异样,她又忍不住脸红,挣扎道:「你这登徒子,大白天的……」 「我都没碰你,怎么登徒子了?」男人的本能他又不能控制,尤其自己漂亮的妻子就坐在腿上,裙衫又薄,看过她全身,只瞄一眼,就能想象其中的美妙,他不能不受诱惑,将她按住了,不让她逃,他低头去亲她。 除了亲也只能亲了。 等到第二日,两人去拜见过长辈,这便坐了轿子去骆家,听说他们到了,老太太早早就走到门口等着,骆宝珠跟在身后。 看这祖孙两个探头探脑,袁氏就好笑,但回头也教嘉儿:「等会要叫三姐,三姐夫,知道吗?」 嘉儿已经有两岁多,很是聪明伶俐,笑着点点头道好,只听得丫环来禀告,一溜烟的跑出去,扬着小手道:「三姐,三姐夫!」 「嘉儿真乖。」骆宝樱抱起他,「真懂礼貌呀。」 嘉儿咯咯笑,小手伸上来摸摸她的脸。 袁氏忙把她抱过来:「小心把你姐姐脸上妆都弄花了!」 「没事儿,母亲,我也没有抹多少。」她走到老太太跟前,「祖母。」拉住她的手摇了一摇,「我可想您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还真是第一次,她离开老太太那么久,上回去横县,也是与老太太一起的。 骆昀这时走出来,卫琅恭敬道:「岳父。」又叫袁氏,老太太,「祖母,岳母。」 平日里骆昀很严肃,在外面难得笑,但见骆宝樱光鲜亮丽,那脸色也比平日里滋润,就晓得她过得不错,当下便冲女婿点一点头:「宝樱叫你操心了,她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得包涵些。」 「哪里,宝樱知书达理,祖父祖母,母亲都很喜欢,我娶到宝樱,那是一辈子的福气。」 见他那么高的夸赞,众人都笑起来,骆宝珠拉着骆宝樱的手:「三姐,我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什么回去,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啊?」 这话又叫大家一阵笑,骆昀却是严厉的看了骆宝珠一眼。 骆宝珠害怕父亲,忙讪讪道:「我说错了,那是你家,你家,我家在这儿呢,是我跟你去做客,行吗?」 「哪里有回门跟着去的?」袁氏怕她又说错话,嗔道,「等过两日再去,想必宝樱也念着你呢。」 骆宝樱笑道:「是啊,我那里也有些事儿,等都收拾好了肯定请你,请大家一起过来,你要住两日也没事儿。」说着看看卫琅。 卫琅道:「客房多着呢,便一起住在咱们家又有什么,也不是没住过。」 v第31章[03.07] 瞧瞧这就是亲上加亲的好处了,一点儿不陌生。 老太太笑道:「这感情好。」一边瞧着下人把回门礼抬过来,她极是惊讶,哎呀声,「实在太客气了,回门礼嘛,带两只鸡,带些点心就行了,还送什么锦缎?你上回送得聘礼,那些锦缎,得穿上十几年!」 可这都是她提意见,已经减少好些的了,卫琅笑一笑:「应该的,毕竟你们把宝樱这样的好姑娘……」 坐在一边的骆宝樱的脑中自动冒出来卖给他这样的话,心头一紧。 幸好他是说「嫁给我。」 男人不像女人,女人们遇到了絮絮叨叨,说的都是生活中的琐事儿,生怕卫琅听不惯,老太太使了个眼色,骆昀便点名女婿去书房,两个男人商议朝堂大事儿去了。 只留下骆宝樱。 老太太,袁氏这才仔细打量她,这一瞧,越发觉着卫家不愧是名门世家,骆宝樱这番打扮下来,看着不刺眼,但浑身的贵气,与原先在骆家时气度都不太一样,可她才在卫家住得三日而已。 老太太道:「果然还是人靠衣装哩。」 这话骆宝樱不太赞同,换个人试试呢,还不是因她往年的素养,卫家这些裙衫首饰只是锦上添花。 比起老太太,袁氏明显会说话多了,笑道:「宝樱原先就是家里最漂亮的,而今更是出挑了,瞧瞧这脸色多好。」 洁白的像玉,透着淡淡的粉,很有光泽。 骆宝樱打趣道:「母亲,那是远香近臭,天天见不觉得,隔几日见,哪里都好看!」她笑道,「我都觉得珠珠好像一下子又长高了呢。」 「我是长高了呀。」骆宝珠道,「我要跟你一样高,我还天天量着。」她拿手指一比划,「高了这么一丢丢。」 骆宝樱噗嗤一笑。 说话间,玉扇端来一碟瓜果,专门放在她手边,切的整整齐齐,她目光撇过去,看见玉扇满脸的笑,轻声道:「三姑奶奶生得好,福气也好,真叫人羡慕,不过也只有三姑奶奶这般有才华的才行呢。」 她服侍老太太寻常不开口,今日难得夸她,也带着些儿谄媚,不过下人夸主子,哪个不是如此?毕竟靠着吃一口饭的。 骆宝樱不置可否,只叉了水果吃,算是给点面子。 玉扇又端去给别人吃。 送完了,端端正正站在老太太身后,她说这话不是没有理由,原先想着骆宝樱兄妹两个把骆家财产都刮分了拿去当聘礼与嫁妆,她担心骆元珏,可瞧见卫家送来那么多聘礼,也不知抵上了那多少倍了,才知晓自己眼皮子浅。 如此,自然不用担心儿子了,故而在心底又感谢骆宝樱。 老太太看她闲着,说道:「你去厨房看看,可都准备好了?尤其是那鱼翅……」 那可是极名贵的菜,骆宝樱惊讶,皱眉道:「祖母,咱们不过是回个门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喜事儿,将就些便是,只是桌上添两双筷子而已,哪里要买这些东西呢,还不如留着你们自个儿享用了。」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瞧瞧,姑娘家都容易这样,你夫家送了这些多聘礼,咱们家买了鱼翅都不行?你啊,宝樱,往后可不能如此,礼尚往来,姑爷到了,怎么也得好好款待不是?怎么能自己吃呢?」 骆宝樱脸一红。 前世她哪里会,实在是在骆家待久了,没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下意识觉得娘家穷,心疼长辈,也确实不对,她垂头道:「祖母说的是。」 暗自懊恼,竟不小心养出了小家子气的一面,幸好没丢大脸,可得注意了! 袁氏抿嘴笑道:「许是在卫家吃惯了,想吃些家常菜吧?」 卫家那厨子不用说了,名菜样样会烧,她这几日是享了口福,她笑道:「家里的虽比不得卫家,可有几样还真好吃呢,像凉拌马兰,蒸菜,那边就做不来。」 那几样有些乡野的口味,看起来粗,到嘴里却香,袁氏忙使人去厨房说了。 从卫家用完宴席出来,瞧她两腮如桃花,神色困顿,他扶着她道:「就听见祖母不停得让你吃,可是吃得太饱了?」 她轻笑,把脑袋靠在他肩头:「可不是?怕我在卫家没饭吃一样,我随口说得两样菜,几全是我一个人吃了,珠珠要夹一筷子,母亲还说成日在吃,这个让与我,我不好辜负她们。」她手放在腹部,「好撑。」 眉头微微颦着,向他诉苦。 他伸手想去给她揉一揉。 她却挡住了,觉得有下人在不好,只拉着他袖子道:「路也不远,咱们走回去好不好?正好消消食。」 两家离得近,走得话还不到一刻钟。 他道好。 两人便从大门出去了。 午时行人不多,只两人男的俊俏,女的清丽,携手走在路上,宛如神仙眷侣般,仍是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卫琅瞧见几个男人盯着骆宝樱不放,突觉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他道:「应该戴帷帽出来的,还是坐轿子吧。」 晓得他又在小气,骆宝樱道:「还不是有姑娘看你,我都没怎么样呢。」 卫琅就笑起来,笑声有些凉,没怎么样就是不在乎他,那是不是有小姑娘勾引他,她也无动于衷? 握住她的手指一下就有些重,她正要被他拉去旁边的轿子,却见一骑忽地跑来,有人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爽朗一笑:「卫大人,卫少夫人,好巧啊。」 卫琅看清来人,就换了副脸色,淡淡道:「这句话该是我说吧?好巧,侯爷。」 罗天驰当然是故意的,委实还不太放心骆宝樱,想着等她回门时来看一看,假使姐姐春风满面,那卫琅定是没有欺负她。 现在二人手牵手在路上散步,他心里已是有数。 见弟弟要走,骆宝樱倒是想起金惠瑞的事情,不由说道:「那日侯爷来做御多,专程恭贺,还不曾谢过呢。」她把话往那边引,「昨日二伯母设宴相请,也提到要请侯爷来做客,不过咱们与侯爷委实不熟,便不曾应,倒是二嫂说,她与侯爷是青梅竹马。」 v第32章[03.07] 说到二嫂两字,她露出厌恶之色,罗天驰怔了怔,想了下才想到金惠瑞,算起来,那确实是亲戚,不过青梅竹马…… 他暗地里嗤笑,他连她样子都不记得,还谈青梅竹马? 这金惠瑞恐是得罪姐姐了,姐姐才会专程提醒他,不然以她的性子,若不是让她在意或是极为紧要的,她根本不会麻烦自己。 罗天驰会意,伸手一拍卫琅的肩膀:「我都做过卫大人的御多了,怎么能算不熟?卫大人,改日请你喝酒。」 那一刻,他心无芥蒂,姐姐嫁给他,心甘情愿,也没有受委屈,他此后可以完全把与卫琅之间的恩怨放下了。 而卫琅则被他的示好弄得很是惊讶,可瞧他神情真诚,不像作假,他如堕迷雾,片刻之后,笑一笑道:「好,侯爷他日相请,我定会奉陪。」 见他也不再针锋相对,罗天驰又瞧一眼骆宝樱,打马走了。 看着弟弟的背影,骆宝樱轻声一叹,关于他的终身大事,她真的没法插手了,但愿大姑姑,二姑姑能替他选个合意的,他自己也喜欢。 见她脸上有一丝忧愁似风掠过,卫琅瞧在眼里,并没有说开来。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转,从街口走到街尾,竟没有说一句话,直走到卫家二门处,骆宝樱才醒觉,可她委实不知怎么开口。 侧头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他面色平静,手也仍握着她,并没有松开,只是有些淡漠。恰如那时她想要靠近他,却总被他无意的冷而阻挡,以至于却步不前。 现在的他身上就有这种影子,叫人捉摸不透,还不如像之前那样小气些呢!她心想,假使他又来质问她,也许她会挡不住。 可他没有。 大概真的相信她说得那些,以为只是罗天驰的原因? 她妙目盯着他,卫琅揶揄道:「看了几日还看不够?」 「谁在看你?」她指指才种了没多久的芙蓉,「我在看这些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花。」 「人挪活树挪死,这芙蓉移过来伤到元气,怎么也得等到明年才会开花。」他惦记她腹胀的事情,伸手往上面一抚,「还不舒服吗?」 「好了。」她笑,「可见走路效用不错,难怪俗语说饭后要走一走,咱们以后日日这样,好不好?」 他捏捏她的脸:「我也只能陪你走这几日,等过阵子,就要去衙门,你忘了为夫是大学士了?圣上而今起草诏书都需得我在。」 官员哪里能一直待在家里呢?骆宝樱才觉失言,走入屋内,坐在榻上歇息着,岔开话道:「皇上也是小气,才放你几天呀?」 「六日。」他坐下环住她肩膀道,「算是多的。」 历来皇帝不勤,国之将倾,可幸好有个英明的太子,但太子不能全权干涉朝政,故而很多事情还是落在众官员身上,比起历代,大梁的官员无疑最为忙碌。太子又有野心,时时督促,原本五日一休沐,生生改成七日一休沐。 而越是高官,事情越多。 骆宝樱听了倒有些舍不得,靠着他胸膛,摸一摸他脸道:「那你又要早出晚归了呀?」 「心疼我了?」他捉住她软若无骨的手,在嘴边轻咬了下,「心疼我,就该多陪陪我。」 她嗔道:「现日日在一起,你还嫌少?」 「少,太少了。」他幽深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下移,掠过她的胸,纤细的腰,笔直的腿,直到她的绣花鞋上。 好像一路点了火,烧到她,她脸腾地红了,想从他身上起来,他却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弹。低头轻轻舔舐她露出来的脖颈,氧意从那一点迅速蔓延,她忍不住的轻颤。 脸红透了,艳似芙蓉,眸如春水。 他却衣着整齐,姿态优雅的坐在榻上,好似只垂头在享受一场盛宴。 骆宝樱被吃得浑身发软,终于忍不住求饶,轻声道:「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祖母,母亲呢,咱们才从我娘家回来。」 「不用急,她们也不会催。」他手指轻捻。 她又是一阵颤,好似遭遇潮水,拖长音调道:「相公……」 那是成亲来,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卫琅停下手,住了口,从榻上下来抱她去里间:「既然叫我相公,作为娘子是不是该尽些本分?」他在她耳边道,「礼尚往来,你休息三日了,怎么报答我?」 她软软的:「是你自己说的,又要我报答?」 「是,是我说的,既然是我定的,那么从今日开始,你不能再休息了。」他将她放倒在床上。 天尚且乌沉沉的,卫琅便起来了。 自幼就养成的习惯,让他即便劳累,早上也绝不会迟过卯时,站在床前穿衣,借着微弱的晨光,他打量毫无知觉的骆宝樱。 她睡得很香甜,大约晚上累到了,一丝也没有受到他的影响,那样安宁,像在做着美梦,微微翘起来的嘴唇让他想上去亲一口,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束好腰带便朝外侧间走去,两个丫环探头探脑,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少夫人。 今日卫琅的婚假已经结束,虽则他疼爱自家主子,可上次回门,老太太,夫人都叮嘱过,叫少夫人好好照顾卫琅。 少夫人当时也满口答应,结果第一日便没有起来。 看见卫琅已走到外间,两人忙低头行礼。 「让她再睡会儿。」他叮嘱,「等早上拜见长辈时叫醒她。」 他面色和蔼,并没有不悦,可出于奴婢的职责,还得将主子叫醒,毕竟主子也提过几句,紫芙道:「回少爷,少夫人昨儿……」 「没听见我说的?别去叫她。」卫琅脸色一沉。 两个丫环不敢再提,既然作为相公的都不介意,那么应是无事,蓝翎颔首问道:「那少爷,您今儿早上想吃些什么?」 v第33章[03.07] 话音刚落,金盏与银台已经端着菜肴上来,银台道:「少爷去衙门时,喜欢吃些很素淡的。」她一摆袖子,「你们下去歇着吧。」 那时刚新婚,夫妇两个一同用早膳,那二人不太上来服侍,而今只卫琅,便不一样了,总不能让所有事儿都叫骆宝樱的丫环给包圆了吧?那还要她们作甚呢?两人在卫家待得许久,该做什么,她们也不会退让。 蓝翎有些讪讪的退下,与紫芙去隔壁的耳房。 「那银台口气不小,还叫咱们歇着呢。」她不大高兴,「弄得咱们还得听她们的样子,真是可气。」 比起蓝翎,紫芙沉着的多,淡淡道:「原本少爷就是她们服侍的,也是她们本分,咱们不用管这些,不是乐得清闲吗?」 总不能与她们闹起来,连累主子,毕竟那是卫家。 蓝翎仍有些不服,觉得银台有点仗势欺人的样子,不像金盏好说话,可也没有反驳,翻起手边的鞋样子看。 卫琅用完早膳便去二门处坐轿子,正巧遇到卫恒,他身边还跟着金惠瑞,像是怕他早起冻着,正与他穿披风,又轻声细语叮嘱,让他在衙门忙归忙,别误了用饭时辰,看起来极是体贴。 出于礼貌,卫琅打招呼:「二哥,二嫂。」 卫恒点点头:「咱们又要一同去衙门了。」 在转角那里,金惠瑞便已看见卫琅走过来,这会儿却装作才发现,在他身后看一看,惊讶道:「三弟妹没来吗?」 卫恒被她一说,也才注意到骆宝樱不在,可若是妻子体贴,只怕这会儿正难舍难分呢,就像金惠瑞,那天恨不得送到大门口,便是现在,也常送他。可见这三弟妹不是个好妻子,他目光在卫琅身上掠过,暗道,莫非两人才成亲,这就闹不和了? 卫琅道:「是我让她不要来的,那么早,起来也无事可做。」 「可睡个回笼觉嘛。」卫恒道,「你这样纵容她,往后可不好收拾。」他手在金惠瑞肩头一捏,「三弟妹还得学学你二嫂才好。」 学她? 卫琅差些失笑,可也不好与卫恒说什么,淡淡道:「她原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没必要改。」 卫恒眉头挑了挑,转身上了轿子。 卫琅也不做耽搁。 金惠瑞瞧见他们一前一后走了,方才离开垂花门,只也没有回房,径直去了程氏那里,程氏事忙,服侍完二老爷去衙门,便叫来管事,听他们禀告内务事宜。 偌大一个卫家,虽是卫老夫人当家,可到底年迈,是以有一小半的事情都落在二夫人肩头,至于三夫人,并没有插手。当然,在大房还没有离开京都时,多数是大夫人着手,这也是卫老爷子的意思。若样样都交予卫老夫人,她是续弦,恐其他两个儿子不满,作为父亲,怎么也得顾虑他们的心情。 见金惠瑞这时来了,程氏笑道:「坐着吧,一会儿便随我一起去上房。」 她便乖巧的坐在旁边,偶尔程氏有难以决断的事情,会让她说两句,婆媳两个甚是融洽。 太阳慢慢升上来时,紫芙才将骆宝樱叫醒,她睁开眼睛,从窗口看,发现那挂在天上的咸蛋黄,才晓得晚了,不由皱眉质问那两人:「我昨日说,要是不见我起,你们便来叫醒我,你们当耳边风呢?」 紫芙忙道:「回少夫人,奴婢们原是要来的,可少爷不准,说让少夫人睡一会儿,奴婢们不敢不从。」 卫琅平时看着温文尔雅,可下令的时候,那身上官威就出来了,比起少夫人,不知凶了多少倍,她们哪里敢忤逆? 怕少夫人还生气,蓝翎轻声道:「少爷这是体贴您呢,毕竟昨晚上睡得晚。」 骆宝樱脸色一红。 明明知晓今日要去衙门,他还不放过她,她甚至与他说了数次要早起,他充耳不闻,只晓得一个劲儿的折腾,澡都洗了两回,她稍许动一动,才发现大腿到现在还在酸,许是被举得久了。 难怪他早上没脸叫她起来。 她哼道:「这回便罢了,下回你们别理会他,不然看我怎么罚你们,记好了,只有我才是你们主子。」 蓝翎委屈:「少夫人,奴婢们真不听,少爷他,会不会……」 感觉会使人杖责她们。 骆宝樱挑眉道:「他敢打我的人?」 那一刻,真是威风八面,可见被宠着的人最大,紫芙与蓝翎暗地里高兴,连忙答应。 从院落出来,与平时差不多的时间,可到得上房,只见众人都在了,骆宝樱忙上去请安,程氏瞧她一眼,慢悠悠道:「宝樱,你该不会现在才起来吧?瞧瞧惠瑞,早上服侍好恒儿,已是帮我将家中琐事都处理了,这才是为人媳妇的样子。」 她又是算哪根葱?骆宝樱暗恼,心想老夫人,三夫人都没有开口呢,她一个伯母脸还真大。 她叹口气:「我原是要起的,可不知怎得睡得沉,丫环不懂事,说不忍心喊我,相公又是消无声息的,我一点儿没察觉,可不就睡晚了?」她朝老夫人,三夫人撒娇,「祖母,母亲不会怪我吧?」 本就生得漂亮,这般娇滴滴说话,甜甜一笑,能让人的心都化了,卫老夫人对家中各院动静还是晓得的,知道这孙儿没碰过女人,成亲后未免有些孟浪,昨儿也睡得晚。倒是看骆宝樱细皮嫩肉的,生怕她承受不住呢,哪里会怪责? 「既然琅儿体贴,没要你伺候,早起晚起有什么?咱们一家子,不用这么刻板。」 程氏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心想卫老夫人也是个狐媚子,当年迷得老爷子七荤八素,娶进家门,还不是没舍得让她早上伺候?所以她才能说这样的话。 如今这骆宝樱也一个样。 只卫老夫人护着,程氏不好再说,说多了,又惹到卫老爷子,她笑一笑,看着卫三夫人:「我是觉着骆家也是有规矩的,随口说两句罢了。」 言下之意,那是你儿媳妇,又管我何事? 卫三夫人向来沉静,从她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闻言却招手叫骆宝樱过来:「琅儿去衙门,你要是一个人用膳冷清,便与我一起,晚上你们再自个儿吃。」 骆宝樱眉开眼笑,依偎着卫三夫人坐下。 原是做错事儿,可谁也不计较,金惠瑞看着她只觉刺眼,心想这骆宝樱到底是什么宝,她们竟然一点儿不舍得说她? v第34章[03.07] 她到底哪里好了? 越想越是不明白。 不若金惠瑞,程氏对骆宝樱其实没什么怨怒,只是瞧不上她骆家而已,眼见她们都不责备,也懒得开口,转而说到一桩高兴事儿。 「惠瑞与宜春侯是表兄妹,可嫁过来之后,还不曾相请,昨日使人去送帖子,宜春侯答复说后日休沐来做客。」程氏笑眯眯道,「母亲,咱们得好好款待一下了,说起来,他也是许久不曾过来,几年了,已是长成了大小伙。」 骆宝樱眉梢一挑,心想,弟弟竟然会答应过来? 到底是何意思? 其实金惠瑞也是抱着侥幸先发了请帖,实则留着后手,假使罗天驰不肯,她便将此事瞒着不与卫家人知道,等再过一阵子,带卫莲去他们家。因父亲出手相请,借商议兵马司一事,罗天驰定然会前来。 谁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金惠瑞心花怒放,觉得给自己挣了脸面,也有些意外的惊喜,罗天驰竟然记得她,还愿意过来用饭呢。 可见他对她印象不错。 见她掩饰不住的得意,骆宝樱脸色微沉,她当然知道罗天驰那日已知晓她的意思,可弟弟的想法,她却不清楚。 但她相信,弟弟不会让金惠瑞如愿的。 且等着看罢。 卫老夫人闻言打量一眼金惠瑞,与程氏道:「既是你们二房发的帖子,这宴席便你来管,我到时与老爷说一声。」 程氏本就是这个意图,最好那宴席就设在他们院中,到时将女儿好好打扮,或许能得那年轻侯爷的青睐。 假使两家结亲,他们二房的将来真是不用再发愁了! 卫琅到得酉时才回。 将将进门,鼻尖就闻到香味,往里一看,桌上摆了八菜一汤,骆宝樱人呢,就倚在门口,看见他,一双兰花似的手伸过来替他解腰带,宽衣,甚至还把鞋子拿过来放在他脚下。 那一刻真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被这样的妻子伺候,滋味极其美妙,好像浑身的疲乏瞬间都没有了。 他拢住她的腰,手指在她腰间一捏,挑眉道:「转性了?还是今儿一日没见我,想得慌?」 在家时,她可没这样,每回都是他自个儿穿衣服,自个儿脱衣服,她的呢,白天有丫环,晚上有他代劳。 骆宝樱手指一戳他胸口:「不转性儿也不行,今朝你没让我起来,猜猜我去上房怎么了?」 难不成受委屈了? 可祖母向来喜欢她,母亲又是和善性子,不与人为难的,怎么可能?他脸色微沉:「难道是二伯母?」 一下就猜中了,真没意思。 骆宝樱撇嘴儿道:「可不是吗,说我没个做妻子的样子,不像她那儿媳妇,早早起来服侍相公,又早早去拜见,我寻思,好像是有点儿做得不好,这不专程在等着你呢?卫大人,你觉得如何?」 卫琅笑起来,低头在她耳边道:「不如何,其实为夫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回来看你乖乖躺床上。当然,最好不要穿衣服。」 「没个正经!」骆宝樱脸一红。 这人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风流了,她吃不住,扭一扭腰身:「菜都凉了,快些用饭罢。」 他放开她,洗净手坐下来。 八样菜里有六样都是他喜欢的,瞧出来是花了心思,只不知是问下人,还是她自己注意到的?他有点想问,但忍住了,她刀子嘴,准不会说他喜欢听的话,不管如何,她能这样等着他,总算不错。 至于别的,还得慢慢来。 因他知道,她虽愿意嫁他,也出自真心,可并没有完完全全的喜欢上自己,那是一种直觉,他也说不清楚。便好像从第一次遇见,她对他的感情里就藏着一种复杂,不像别的小姑娘那样,可也许因此,才叫他更放不下罢。 骆宝樱见他忽地停住了,点点虾仁道:「这个好吃,厨房说从近海运来的,用了好些的冰呢。」 这些美味她以前常吃,可住在骆家之后呢,也就只能在梦里吃吃,而今又满足了口腹之欲,她笑得很开心,像个小馋猫儿遇到新鲜的鱼一样,很容易满足。 他笑一笑,夹了一个,但没有给自己吃,而是喂到她嘴边。 「来,看你今儿这么殷勤,奖赏你的。」 她无言:「这也算奖赏?」 可瞧见他修长的手指,温柔的目光,她一时心里又有些甜丝丝的,凑上去一口吃了。 「为夫喂得是不是比你自己夹得好吃?」他调侃。 她假装回味了一下:「没觉得。」 他暗道,心口不一,但也没有戳穿她。 两人用完饭,他见她坐在案前又要看书,一把拉住她手腕:「不是说要走一走吗?我白日不能陪你,晚上有空。」 她今日没吃撑,就想偷懒,结果被他半拖半拽的拉了出去。 月高星稀,院落里很安静。 他握住她手掌,从那条小径里往外走,有光亮的时候,这里因乔木长得茂盛挡住太阳,尚且阴沉沉的,别说这会儿了,走到深处伸手不见五指,骆宝樱就有些害怕,半边身子藏到他怀里,嗔道:「怎么非要走这儿?」 v第35章[03.07] 见她胆小,他就高兴。 顺势拢住她肩膀道:「你没走过罢,带你见识见识晚上什么样子。」 「又不好看!」她嘟囔,「你是不是存心吓人呢?」 他哈哈笑起来。 像个恶作剧的少年。 骆宝樱恼得掐他一下,他一点没躲,反而把她搂得更紧。 男人身上的墨香围住她,在黑暗里,味道更是浓重,她再回头看这些树木的黑影,便不觉恐惧了,毕竟有他在身边,总不至于还能窜出一个人来,她轻声道:「明儿早上可不准管我丫环,我得与你一起起来。」 「嗯?」他皱眉,「你还真在乎二伯母呢?她说她的,你不用理会。」 「也不是,毕竟我才嫁过来嘛,生怕母亲生气。」 卫老夫人年纪大了,更容易宽容,可三夫人呢,不太说话,这次偏帮她,可谁知道心里会不会高兴?毕竟卫琅是她亲儿子,作为婆婆,都希望儿媳体贴儿子吧?她虽性子骄傲,却也是知晓礼数的。 卫琅道:「母亲也不会怪你,不过你执意要早起,也随你了,多个人陪我用膳,不是坏事儿。」他拉着她往回走,「但这样,咱们就得睡早些了,是不是?不然你怎么起得来?」 「戌时睡差不多,现在还早呢。」 他邪笑了一下,咬着她耳朵道:「现在正好,不然真晚了。」 她才知道他用意,羞得踢了他一脚。 可即便这样早睡了半个多时辰,等到第二日,她仍是没有睡够,迷迷糊糊的靠在迎枕上,他替她穿抹胸。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可愣是用了一刻钟,实在是他忍不住不生绮念,这边碰一下,那边亲一下,时间就飞逝过去了。 好么,让她起,差些叫他迟到。 看来晚上还得再早些。 他轻轻拍她脸:「下床。」 骆宝樱揉揉眼睛,没有适应,毕竟以前十几年时间,她在这个时段都睡着呢,身体不太容易苏醒,可说到的事情得做到,她摇摇晃晃下来穿鞋,梳洗之后便陪着他用饭。 胃口也不太好,光吃了半碗粥。 卫琅叹一声:「算了,明儿别陪了,瞧你这样子。」 「谁还没个老习惯呢,本来要改就难。」她起来,给他戴官帽,可个子没他高够不着,踮起脚尖也不行,她招招手,「下来些,我够不着。」 他忍俊不禁,但还是依言弯下腰。 她给他戴上去,又给他束腰带。 大梁的官服皆是用绯红锦缎所制,他穿起来极是合适,英气又俊美,气宇轩昂,她满意的点点头,挽着他胳膊道:「卫大人,我这就送你去坐轿子。」 他笑,但没有走到二门那里就止步了,伸手轻抚她的脸:「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回头再去睡一觉。」 她唔了一声:「你小心些。」 他立在晨光里,眸色像湖水,柔声道:「我走了。」 她点点头,目送他远去,那是她作为妻子,第一次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竟有些空落。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样送他去办公,叮嘱他,早上送他走,晚上等他回来,小小的事情,其实意义却不小,这代表着他们是夫妻了。 只有夫妻,才会如此。 她抿嘴一笑,转身回去。 等到第二日,便是休沐,金惠瑞请了罗天驰,卫老爷子知晓却也没说什么,只听卫老夫人的意思,让二房去管,是以程氏一早就使人去集市采办了好些东西,都是时下生鲜,蔬菜,还有家里的好东西,燕窝,鱼翅都拿了出来。 卫莲也是心下雀跃,之前打扮了一回,瞧着不满意,临近午时,又使人把原先的妆都卸掉,重新描画了一番。 金惠瑞进来时,她正往头上插珠钗。 看她这么重视,金惠瑞又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那是罗天驰,哪里这么容易就瞧上一个姑娘?若是,凭着他的家世,不知多少人觊觎,早就被人勾搭上了,可听说他现在还没碰过女人呢! 有心提醒她,金惠瑞笑着给她挑了一支赤金缠丝镶玛瑙簪子,插于头上,一边道:「我这表哥啊,除了家里人,寻常人是不太容易接近的,且也不喜欢太过主动的姑娘家,有回有姑娘投怀送抱,你猜如何,竟是被他差些推到河里。」 卫莲听着有些不悦,淡淡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他啊,以前咱们两家定亲,还不是来过?后来去横县也见过他呢,他还做了鱼脍给咱们吃,瞧着不像那么粗鲁的。」 金惠瑞并不知这一茬,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给我戴上这个。」卫莲又选了一对珍珠耳环。 镜子里,姑娘本就很是秀美,这般打扮下来,也确实亮眼。 金惠瑞心想,好歹卫家也是名门世家,照理说,卫莲还是有机会的,她笑一笑:「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刚才便听说表哥已经到了呢,如今许是要去上房先拜见祖父祖母的。」 卫莲站起来,又打量了一下裙衫方才与她出去。 罗天驰确实正往上房走,将将到得院门口,便遇到卫琅与骆宝樱,朝姐姐一笑,他道:「卫大人,今日恐是要叨扰了。」 卫琅也知他要来,不过既是金惠瑞相请,他并没有太在意。 有些事想不明白,或许就该放下,也许有一天,它自己会水落石出,不然太过深究,只会将他缠在里面,被浓重的迷雾困住,或许再也走不出来。成为魔障,又何必呢? 他笑一笑:「看来咱们痛饮的机会要提前了。」 v第36章[03.13] 说话间,身后二房的人陆续过来,当先的便是金惠瑞,她拉着卫莲一同来见罗天驰,极是亲昵的道:「表哥,你来了,咱们可是好久不见呢。」故意引出卫莲,「我刚才听莲儿妹妹说,你原来还做过鱼脍请他们吃,是不是?」 罗天驰瞧着她,冷冷道:「你是……」 竟好像不认识她。 金惠瑞脸上一热,心里却冷,想到程氏,卫恒就在身后,她急切的道:「我是金惠瑞啊,表哥,你莫开玩笑了,是我派了请帖去请你的,不然你也不会来,不是吗?」 罗天驰恍然大悟,可语气仍是很冷:「帖子?」他嗤笑一声,「我都不记得还有这号表妹了,倒是见到卫家,我想来看看卫三哥与三少夫人,这才会答应,至于你……」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可谁都听得出来,她金惠瑞算个屁! 金惠瑞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双腿好像被钉在地上,无法移动一步,也无法开口说一个字,她知道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在她脸上,那一刻,她只想去死。 不得不说,弟弟这一击实在漂亮,漂亮的出乎骆宝樱意料。 她偷偷朝罗天驰笑了笑,表扬他。 得到姐姐夸赞,罗天驰也自觉自己做得不错,很是高兴,并不去看呆若木鸡的金惠瑞,没当她存在似的,拍拍卫琅的肩膀:「卫三哥,走,领我去拜见下老爷子与老夫人。」 一如当初,他与罗珍定亲的时候。 那时,罗天驰把他当未来姐夫,态度也是这般友好。 可骆宝樱…… 驱散心头难以理清的疑惑,他踏入堂屋。 等到他们夫妇与罗天驰都走了,金惠瑞还站在那里,她虽然已经恢复神智,可却不知该如何与公公婆婆,还有卫恒,卫莲交代,在他们看来,自己当众撒了大谎,罗天驰根本就与她不是青梅竹马,甚至于连一点情谊都没有。 不然怎么会当众羞辱她? 她无法理解。 就算没有感情,她与他也没有仇啊! 为何呢? 泪珠儿从眼眶滚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可并没有人安慰她。 程氏此时心情也正糟糕着,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句,她原本认定罗天驰与卫琅交好,才会想着请卫琅帮忙,可这儿媳妇非得主动请缨,还说得与罗天驰很好似的,她信以为真,结果呢?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她的脸面也丢尽了! 还与二老说是金惠瑞请的,他二房特意准备了宴席,如今怎么说得出口? 她看也没有看金惠瑞一眼,拂袖走了。 至于卫春帆,向来不太理事,无关痛痒。 倒是卫莲走了过来。 金惠瑞忙道:「莲儿,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原先与我一直挺好的,或许是误会……」 「你还有脸说?」卫莲心疼自己捣鼓半天,结果白用功,只恨金惠瑞撒谎,刚才还拉着她去见罗天驰,弄得自己也跟着丢脸,她恼道,「没这个本事你该早些说,原本咱们也没指望你!」 「我……」 卫莲本就性子火爆,哪里有耐心听,啐她一口走了。 金惠瑞捂住脸哭起来,慢慢蹲了下去。 那声音极是凄惨,卫恒皱一皱眉,走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拉起来,厉声斥道:「你到底为何要这样?」 「我也是想帮莲儿。」金惠瑞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到他怀里,「我晓得母亲的心愿,也是为她们着想,才鼓起勇气发了帖子请表哥来,我真的是想出一份力。」她抽泣着,搂住他脖子哭着,细声道,「相公,我是你妻子,可一直以来,好像没帮上什么忙,我这心里也愧疚,生怕母亲觉得娶错儿媳,也怕你觉得我没用,怕你不要我……」 听到最后一句,卫恒倒有些心软。 这回她是做错了,可怎么说,也是为了卫莲,而这错也不算大错。 要怪只能怪罗天驰,竟是一点面子不给,不管怎么说,金家确实是罗家的亲戚啊,不然他们联姻作甚?他岳父还是三品官,罗天驰这样,分明是针对他们二房。 这人,可真是嚣张! 他淡淡道:「你别哭了,父亲母亲那里,你稍后去道歉一番,想必也不会怎么为难你。」 「我自然会的。」她拿帕子擦眼睛。 瞧着也是楚楚可人,卫恒道:「但今日你别露面了,省得惹他们不高兴,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金惠瑞想到刚才丢的脸,心里恨透了罗天驰,可也没有办法,只得应一声。 她没有再出现,骆宝樱在心里冷笑,这回事儿过后,瞧她还怎么做人,识趣的话就该夹着尾巴了。 罗天驰拜见过二老,便坐于下首。 刚才卫老夫人已经听得下人在耳边禀告了,一时有些迷糊,搞不明白明明是金惠瑞派的帖子,怎么罗天驰临到头又不认了,说是来看卫琅与骆宝樱,那吃饭的事儿怎么办呢?总不好再设在二房了。 她正斟酌怎么说,罗天驰性子直爽,笑一笑道:「老爷子,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今儿想与卫三哥喝酒,也有些话要说,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改日定请您二老来我侯府做客。」 这下程氏脸色更不能看了,且还不能再去讨好卫琅,只在心里又骂了金惠瑞一通。 v第37章[03.13] 这话虽说突兀,直接点名在哪儿吃饭,可谁让他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太子的表弟呢,卫老爷子抚一抚胡须:「你二人也是许久不曾往来了,而今和好,乃一桩好事,琅儿,你好好招待侯爷。」 卫琅能说什么,只得答应。 罗天驰嘻嘻一笑:「走罢,去你那院子里坐。」 三人便告退了。 程氏直想翻眼睛。 卫莲看着罗天驰潇洒的背影,心如小鹿在胸口直跳,虽然他刚才羞辱了金惠瑞,可那冷冷的语气,不屑的眼神,十足侯爷风范,她心想,嫁给他,定是一辈子都不会被人欺负,不知不觉,竟是更喜欢他。 可如何让他喜欢自己呢? 她只觉头疼。 罗天驰跟着卫琅,骆宝樱往院子里走,嘴角挂着笑,好像回到当初,姐姐刚与卫琅定亲,他想亲近这未来姐夫的时候。那会儿,他总在卫琅面前说姐姐的好话,希望他也能喜欢姐姐,如今想起来,恍如昨日。 而此时,又连接了昨日,造就了完满的现在。 三个人在一起,好像一家子。 只可惜,他不能住到卫家来,因为卫琅对他还是有些不小的戒备。 看他悠闲的样子,卫琅眸色越来越深,到底忍不住,冷不丁问道:「你到底何时与我那么好了?」 罗天驰笑了笑:「往事还提来作甚?那时候你就当我不懂事,我为姐姐的事情怪你,是我不对,毕竟与你无关,我如今已想明白,这不来赔礼道歉了?而今看你与骆三姑娘感情那么好,我替你高兴。」 这小子真有那么大觉悟? 卫琅不相信。 两人没再说话,可一种奇怪的感觉却流转在其间,慢慢将空间填满了,好似随便呼出一口气都有些困难,骆宝樱有些无措,弟弟虽然解决了金惠瑞,可突然要来他们院子,仍是让她吃了一惊。 这弟弟啊,到底还是直脾气,不顾忌后果。 她朝罗天驰使了个眼色。 罗天驰其实知道姐姐的为难,毕竟他是男人吗,总是那么关心骆宝樱,任谁都会怀疑,他想了一下,忽然与卫琅道:「其实我一直觉得骆三姑娘像我姐姐,所以我才特别关心她。」 卫琅一怔:「你说什么?」 「你没觉得像吗?」他道,「漂亮,有才华,还会骑马,这世上只有姐姐这么完美,我把她当姐姐。」他顿一顿,「虽然她比我小。」 不知道真相的,听到这句就跟当年的华榛一样,会认为他疯了。 卫琅也有这种感觉,但骆宝樱那么出色,私底下,他也曾想起罗珍,没错,她们是有共同点,才貌双绝,脾气……他想了想,不太清楚,因他实在很不了解罗珍。 他朝骆宝樱看去。 骆宝樱有些紧张,有那么一瞬,她想和盘托出,可这样诡异的事情如何说?弟弟不怕她,因为她是他的亲姐姐,可卫琅呢?说实话,假使换做她,只怕会觉得有些渗人。 她不能告诉他。 卫琅当然也不会联想到那里去,忽地一笑道:「是有些像。」 假使真是因为这个原因,罗天驰接近骆宝樱,他也许可以接受,毕竟他们姐弟两个感情深厚,罗珍去世,许是他需要个感情寄托。 罗天驰便更轻松了:「除了这个,我觉着我与卫三哥你还是挺投缘的,再者,你如今是大学士,表哥经常吩咐你办事,我也是,那么将来免不了要经常合作吧?」他一只手搭上来,「去喝酒吧,咱们一喝泯恩仇。」 卫琅被他拖着走了。 在后面的骆宝樱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微微露出笑来,回头吩咐下人立时去厨房拿些下酒菜与酒,别的也赶紧准备起来。 等吩咐完,那两人已经不见人影了。 想到一会儿要坐一起用饭,她心头分外高兴,好似自己又变回了罗珍,脚步也越来越轻松。走到院门口,她朝里一看,罗天驰正背着手打量他们的庭院,一边询问些什么,卫琅也认真的回了。 她正要走进去,身后卫莲不知何时走了来,手里拿着一件半完工的绣屏,笑眯眯对她道:「三嫂,你现在可有空?要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教教我这个?你是心灵手巧,样样都会,不像我,我有回看见你桌上的绣屏漂亮,就想着也绣一个,可不知怎么,那颜色就是配不好。」 那态度再好,再诚恳,也不能掩饰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骆宝樱原是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就这样拒绝,只怕完全不能斩草除根。因在卫莲看来,定是因她百般阻挠,她不能接近罗天驰,才会导致她不能嫁给他,恐怕心里还会存着妄想呢! 不如就将计就计,让她死心。 反正以弟弟的眼光,绝不会看上卫莲,毕竟两人也不是没见过,便在横县,弟弟还不是一句话也不与她说?不然凭他的性子,有喜欢的,一早就出手了,还能等姑娘主动? 骆宝樱想着一笑,柔声道:「其实我的女红也只是过得去罢了,谈不上能教你,不过你这绣屏,我看着颜色也不难配,进来再说罢,我与你仔细挑几样。」 卫莲心头本是忐忑,不料骆宝樱竟邀她进去,一下大喜,甜甜道:「三嫂,你真好。」 她亲昵的与骆宝樱走入院门。 这姑娘虽是刁蛮,性子也刻薄,但年纪小尚存着天真,谁对她好几分,正合她意,便以为对方是为她着想了。就像之前的金惠瑞,说能请罗天驰来,她态度就比以前好,可罗天驰翻脸不认人,她一下也能对金惠瑞落井下石。 骆宝樱着实不喜欢她,她心目中的弟妹应该是才华斐然,落落大方,很有教养的,而且性子最好温和些。毕竟罗天驰脾气火爆,在外面得罪的人不少,有个宽容的贤内助,相处更容易融洽,不会出现针尖对麦芒的情况。 卫莲显然不符合。 她二人一前一后往内堂走去。 途中遇到卫琅与罗天驰,见他们并肩在看锦鱼,卫莲又不由想起祸害她的金惠瑞,也不知会不会因这亲嫂子,罗天驰对她也反感了呢!她眼睛一转,先是很亲热的叫了声「三哥」。 v第38章[03.13] 然而二房,三房关系实在算不得好,卫琅又很晚来京都,对这些个堂妹无多少感情,只应了一句,多余的字一个没说。 要是他友善些,主动提起话头,她就能很自然的插入其间,那么与罗天驰便能搭上话了,可卫琅偏偏很冷淡,卫莲恨得咬牙,只得自己想法子,她假作天真的样子,好奇的问:「三哥,我记得以前你这儿没有种芙蓉啊,何时种的?」 姑娘声音脆脆的,不难叫人注意。 罗天驰朝她看一眼。 她穿着水红色绣缠枝莲花的短襦,那花蕊都是珍珠镶就,极是漂亮,裙子澜边是织金的,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若放在人堆里,也算得上出众,可站在姐姐旁边,真有些不够瞧。 他又转过头去,并没有开口。 可见这法子不行,她这样就算到得三房院中,又能怎么样呢?巴望着他来理会,恐是做梦。 卫莲咬一咬嘴唇,勉强笑道:「三嫂,咱们进去罢,你快些教我怎么配色,我瞧着挺难,不知会不会耽搁你们用饭呢。」 骆宝樱也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样,自然答应。 结果两人将将转身,罗天驰却开口了:「明知道本侯要与你三哥三嫂吃酒玩耍,你这会儿来凑什么热闹?」他来此可不止为与卫琅培养感情,最重要的是来看看姐姐,今次想了个绝好的借口,指不定还能一桌吃饭,谁想这卫莲不识趣,什么时候不好,偏这会儿要骆宝樱教东西?还让她吃不了饭? 这不是存心捣乱他跟他姐姐,姐夫团圆吗? 卫莲脸一下白了,怎么也没想到罗天驰竟会说这种话。 那是她卫家,她来找她嫂子还不行了? 「我请教嫂子,难不成这都碍到侯爷?」她手指尖都在抖,无法接受被他这样不待见。 罗天驰冷冷道:「亏得你也不小了,连一点礼仪都不知,不然知晓别家有客人招待,谁会来打搅?」他目中鄙夷之色暴露无遗,「就不怕丢你们卫家的脸面,难怪这会儿还没嫁出去。」 「你说什么?」卫莲脸颊滚烫,可颜色却又慢慢变得雪白,她尖声道,「你,你敢说我嫁不出去?」 罗天驰嗤笑一声:「你差不多十七了罢,难道不是嫁不出去?瞧着也是人模狗样的,许便是因为不懂规矩!」 卫莲气得身子摇摇欲坠,差些晕倒。 这弟弟啊,说起话来凶残的无与伦比,也是叫她见识了,可作为卫莲的嫂子,她这会儿好似也该说两句,毕竟在一个屋檐下,日日相见的,卫莲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将要开口,却听卫琅道:「莲儿虽有打搅的地方,可你未免太刻薄,她姑娘家……」 「姑娘家又怎么了?刚才在正堂她也在,难道没带耳朵吗,本侯说得一清二楚,要来你们三房。」 卫莲再也听不下去,掩面跑了。 罗天驰又是一声冷笑,转头与卫琅道:「三哥莫要介意,这卫莲我瞧着与那莫名其妙的金什么一个样儿,我才出口教训两句,倒不是看不起你们卫家,卫家出得你卫琅,也算是祖上积德,至于那二房,委实没有能入眼的。」 这等嚣张跋扈,也只有罗家的人能有这底气。 卫琅多少有些瞧不惯,淡淡道:「你不用解释,只侯爷这脾气,我看最好改一改。凡事如是,难以逆料,就怕不好收拾残局。」 毕竟罗天驰才几岁,若不是因这家世,他凭什么呢?可世上事瞬息即变,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而今他站在山顶,未必不会有落下的一天,那么到时候,随意对待,肆意羞辱的人,又会如何? 更何况那只是个姑娘家,不喜,不理会便是。 罗天驰一笑:「卫三哥说得是,我往后定当注意。」 与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卫琅诧异,他真愿意听自己的话?还是因骆宝樱…… 他委实没料到她对罗天驰的影响能那么大! 此时,丫环们陆续将菜肴端了过来,一一摆在桌上,有一壶酒,四个下酒菜,蓝翎笑道:「少爷,少夫人,侯爷请先用着,别个儿热炒,汤羹,厨房还得准备会儿下锅,许是过得一刻钟方行。」 罗天驰立时就坐下来,招呼那两个:「来来,我与你们倒酒。」 卫琅看一眼骆宝樱:「咱们男人喝酒,女人不便在。」 虽然罗天驰说把她当姐姐,可骆宝樱比他小,还小了好几岁,这般如花似玉的妻子,他还真不乐意让她与罗天驰一起用膳呢,再说也于理不合,不能拿一个这样的借口糊弄过去。 看他不肯,罗天驰暗恼。 他为跟姐姐吃饭花了多少心思啊! 难不成真要哪天将她掳到侯府不成? 他伸手将酒一饮而尽,与卫琅道:「你知道姐姐去世之后,我到底是怎么过的?大概你不曾体会过,唯一的亲人离开身边是什么滋味!而今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遇到一个像姐姐的姑娘,天生就透着亲切,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吃个饭怎么了,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你!」卫琅眼眸一眯,沉声道,「你说话最好给我小心些!」 别人怕他罗天驰,他可不怕。 真触到他的逆鳞,他能把罗天驰现在就赶出去。 见两人一触即发,不小心又要闹起来的样子,骆宝樱叹一声,与卫琅道:「听着他也怪可怜的,便让我与他吃顿饭又如何呢,反正你也在,不是吗?」 她开口求情,卫琅眉头拧了一拧,心想女人就是容易心软,瞧罗天驰怀念姐姐,她便同情他了。不过家人离世的滋味,他何尝不知,当年父亲去世,他怕母亲痛苦时还要顾念着他,装得并不难受。 可也不是没想过,若有一日能重见父亲。 若有一日,他被点为状元,骑着白马行走在街上,忽然能看见父亲该多好,那时候,他定然会为自己骄傲吧? 手指摩挲酒盅,他淡淡道:「你坐罢。」 v第39章[03.13] 罗天驰又眉开眼笑,长手伸过来给骆宝樱倒了一盅酒:「少夫人请喝。」 她笑着道:「谢谢。」 卫琅在旁看着,心想假使他们真有什么,也确实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他低头喝了一口酒,耳边又听见罗天驰在邀请他们去侯府玩,说反正刚才也请了老爷子,老夫人,他们跟着一起也是顺道。 这小子也真是得寸进尺,卫琅无言。 骆宝樱斜睨一眼他:「相公,可要去?」 罗天驰道:「我侯府许久不设宴了,也想热闹热闹,这回索性多请些人,你们,骆家,我二姑姑,还有……」他本想说临川侯府,可一想到华榛与骆宝樱的事情,当下忙住了口,不然卫琅肯定不想去。 话到这份上,他不同意,又要被骆宝樱说小气了。 见他准许,骆宝樱朝罗天驰一笑。 那是她曾经的家,真是久违了! 罗天驰也高兴,连道:「喝酒,喝酒,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卫琅挑眉:「你想醉自己醉好了,宝樱她只准喝一盅。」 管得真多,罗天驰暗想,还是贺琛好,若是贺琛,哪里需要他费什么心思,指不定一说骆宝樱像姐姐,贺琛立时把她借给自己了,那才是朋友嘛,可现在说什么也无用了。 骆宝樱见他一直喝,轻笑道:「侯爷莫真醉了,酒伤身,总不是好的。」 见姐姐关心他,他很听话的放下酒盅。 却说卫莲一路跑回来,趴在床上就嚎啕大哭,程氏听说了连忙过来瞧她。 不承认是自己的错,卫莲诉苦道:「娘,那罗天驰实在欺人太甚,我不过去找三嫂问问绣屏的事情,他就辱骂我,说我嫁不出去!」她扑在程氏怀里,「太坏了,娘,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别人这么骂,娘您要为我做主啊!」 「什么?」程氏瞪圆了眼睛,「他这么说你?」可怎么可能呢,自家女儿虽有些任性,那也是漂亮又可爱的,他罗天驰便是侯爷,也不能这样说女儿吧!她询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我如何晓得,他定是疯了,还不止说这些,甚至把咱们卫家二房都骂了。」卫莲此刻是由爱生恨,咬牙道,「娘您一定要给我报仇!」 程氏看她遭受侮辱,很是心疼,可也为难,那毕竟宜春侯,她怎么替她报仇? 便是去二老那里告状,卫老爷子也不过说罗天驰口不择言,叫她别放在心上,别的又能如何?还能强迫他道歉不成? 这不可能。 程氏只觉愧对女儿,把这一腔无奈都发泄在了金惠瑞身上,要不是她一早谎称是罗天驰的好表妹,去请了他来,也不会有这些事,指不定罗天驰便是看她不顺眼呢,才连带着卫莲也讨厌上了。 是以晚上金惠瑞去道歉的时候,程氏哪里肯真心原谅。 当初便是看他们金家与罗家的关系,她才愿意让儿子娶她,如今才晓得,并不是如此,这金惠瑞根本就不会做人,不然罗天驰是她表哥,怎么会这样对待她呢?如今也只是凭着金老爷罢,等到以后,恐是不得用了。程氏现在才后悔,但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接纳这儿媳,毕竟金家怎么说总归是皇亲国戚,假使儿子休掉金惠瑞,那势必要得罪金家。 这个后果,是不好预测的。 嘴上假惺惺说谁人无过,只要好好反省就是,心里却不知道痛骂了金惠瑞多少遍。 「你这阵子且闭门思过吧。」程氏淡淡道,「咱们家谁犯错,都是这般规矩,你莫要觉得只是因你。」 可卫莲冒然去三房勾搭罗天驰,难道不是犯错?金惠瑞心想,程氏这一碗水端得还真平呢!可她是当众丢了脸,不好自圆其说,乖顺的低下头道:「是,母亲,儿媳省得了。」 程氏摆摆手让她退下去,却留了卫恒说话。 「早知当初,真不该让你娶她!」她与儿子倒苦水,「便是我,现在都觉得没脸出去,不过这宜春侯也是可恨,凭什么无端端这么说你妹妹?当真是欺人太甚!」 卫恒冷冷道:「儿子会盯着他的,就不信他不会犯错。假使落在我手里,便是告御状,我也要叫他尝尝厉害!」 别个儿都叫她忍,唯独儿子说给她出气,程氏笑一笑,看着他道:「咱们二房还得靠你才行,不像老爷……」在朝堂上无甚重用,能依靠他什么?只可惜,儿子因她也娶错了人,那是一辈子都悔恨的事情了! 这阵子,金惠瑞再没有露面,只金夫人听说这事儿,却是大怒,径直就来了卫家,不等人通报,直闯金惠瑞房里,看到亲娘来了,她一下就痛哭起来。 「受了这委屈,你怎不与我说?」金夫人搂住她肩膀,「你婆婆竟然让你禁足?」 「是我不对。」金惠瑞抽泣道,「我不该说与表哥感情好……」 「这又哪里不对?你们是从小就认识的,便算不得青梅竹马,也是表兄妹,退一万步说,夸大了又如何?你是害人性命还是怎么了?呸,这卫家也太过苛待你了,当初求着娶你,而今又是另一副脸面。」金夫人道,「你表哥也是,我下回见到你表姨母,非得说个理儿!」 那罗天驰实在太不像话了,她好歹是他表姑,平日里捧着疼着,年年去府里送礼,他便是一点儿人情都不认? 两人说话间,程氏走进来,笑道:「哎呀,金夫人,您过来怎也不提前说一句,我这儿什么都没准备。」又看一眼金惠瑞,「惠瑞啊,你哭什么?金夫人难得来一趟,别惹你娘伤心。」 金夫人冷着脸:「惠瑞从小就很懂事,在家里从不曾犯错,怎么嫁到你卫家,要遭这个罪?」 程氏喊冤:「哪里是我,是惠瑞她自己实诚,非得说错了要反省,我是与她说呢,谁人无过,便是咱们长辈,还不是会有糊涂的时候?」她问金惠瑞,「惠瑞,你说是不是?」 便今朝母亲替她做主,可自己是卫家儿媳,往后日子又怎么好过?彻底得罪程氏,只怕她会想方设法对付自己,除非她和离。 可和离的姑娘大抵没什么好结果,她也不甘心,如此窝囊的离开,不知道被别人暗地里怎么笑话呢!更何况,卫恒对她不错,将来也是颇有前途的,没了她,也有其他姑娘嫁进来。而她呢,恐是有些家底的公子哥儿,都不可能娶她了,娶她的,定是那些没落的,不顾脸面的人家,她又怎么愿意? 念头在脑中闪过,她拉住金夫人的手:「娘,是我主动要禁足的,与母亲无关。」 「你……」金夫人大恼。 可程氏却松了口气,心想这儿媳妇总算还有点脑子,不然她真与金夫人说卫家坏话,两家恐是要生罅隙,那么这门亲事也就没多少意思了。 她主动承担,金夫人倒不好再说。 v第40章[03.13] 程氏笑道:「也亏得你,才能教出惠瑞这样乖巧知事的女儿呢,我瞧着,也不用禁足了。」她上去拍拍金惠瑞的手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你金家与罗家关系那么好,许是宜春侯那日吃醉酒才会胡说八道呢。」 金夫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再喝醉酒也不能如此放肆,她非得去宫里与她那表姐说道说道才好! 安慰金惠瑞几句,她就离开了卫家。 过得阵子,宜春侯府果然派来帖子,邀请他们卫家去做客,可最后去的,也只有卫琅与骆宝樱两个人,罗天驰亲自迎到门口,四处看一眼道:「老爷子与老夫人不曾来?」 卫琅淡淡道:「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听到这句,罗天驰就晓得自己到底还是得罪人了,毕竟,卫莲是卫老爷子的亲孙女儿,他呈口舌之快,疏忽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讪讪一笑道:「是吗,看来我改日还得登门拜访一趟。」 不像那二房,卫老爷子不止是吏部尚书,盛大人致仕之后,更是升为内阁首辅,皇上十分倚重,便是太子,还不是有很多事情要请教他?不然卫家也不至于如此显赫,毕竟过去的世家名望只能拿来缅怀,更重要是手中掌握多少权利,卫家可不是纸老虎。 骆宝樱也晓得弟弟的毛病,毕竟当初她也是那么高的身份,且没个父亲母亲时常教导,在外面确实是威风八面。弟弟是男人,更是了不得了,不然也不能这样奚落金惠瑞。 比起卫琅的态度,她当然是偏向弟弟,但私心里又希望他既强悍,也能保持理智,毕竟宜春侯府是他一个人撑着,他成才了侯府才有望,他不行,那么即便有大姑姑,表哥这样的后盾,到头来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岔开话题,她问道:「侯爷,我父亲母亲可到了?」 「也是才到。」罗天驰笑道,「女眷们都在院中看海棠呢。」 侯府有一大片西府海棠,足有五六十棵,是当年罗氏出嫁时种下的,已是有二十来年的历史,到得这时节,纷纷盛开。那时候骆宝樱常喜欢走到花丛中去看,海棠花儿像胭脂染在绿叶间,艳丽无比,那香味随风飘来荡去,使人晕晕欲醉。 她已是十分心痒。 罗天驰笑着看她,知晓姐姐的心思,与卫琅道:「卫三哥,你两位大舅子都在凉亭里呢,对弈不分胜负,我与你去瞧瞧?」 说得是骆元昭与骆元珏。 卫琅自然不反对,与骆宝樱道:「我稍后再去拜见岳母。」 她笑着点点头,随丫环去园中,本是熟路熟路,这会儿却装的陌生,但一步步走过去,目光掠过青石路,掠过两边的一草一木,楼台亭榭,她发现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见弟弟丝毫不曾改动。 走到海棠苑,终于瞧见袁氏与骆宝珠了,还有嘉儿,小家伙正弯着腰不知道在地上找什么。 她走过去道:「母亲,珠珠。」 骆宝珠才发现她来了,惊喜道:「三姐,你总算来了!你什么时候请咱们去做客啊?」 这孩子,天天惦记这个,可这不是才没过几天嘛,她揉揉眉心:「明天,明天好吗?真怕了你了!」 骆宝珠笑起来:「早就该这样了!」一边去拉嘉儿,「快些叫三姐呀。」 嘉儿抬起头,嘿嘿一笑,把手里一样东西递给骆宝樱:「三姐,给。」 好大一只肥蚱蜢! 骆宝樱吓得连退两步。 头一次看见她惊到,骆宝珠噗嗤一声:「三姐,你怕这个啊?」 她倒是不怕了,因常与弟弟在一起,嘉儿没事儿就抓个虫玩,有回下雨,也不知从哪里寻到个小癞蛤蟆放在她裙衫上,把她差点弄哭,后来就习惯了,小家伙不懂事儿,看到活物就喜欢抓来玩,也不过是一会儿的热情,立时又扔掉了。 看她离得远,袁氏轻轻一拍嘉儿的手:「别惹你三姐害怕,晓得吗?再说这蚂蚱有什么好玩儿的,不是与你带了小木马?那个干净。」 嘉儿眨一眨眼睛,不明白两者的区别,在小孩子眼睛里,什么都是新鲜的,但还是乖巧的哦了一声。 小家伙天真无邪,骆宝樱很喜欢他,把他抱起来道:「咱们去前面看看,听说还有更多的海棠花呢!」 袁氏道:「你与珠珠去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她瞧见不远处像是有几位夫人来了,也是想结交一下。 那两大一小就走了。 越走越远,骆宝珠也越来越惊讶,低声道:「我以为卫家够大了的,可这侯府竟然还要大一些,我看只有皇宫能比了。」她叹一声,「不知道罗哥哥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会不会觉得孤单?」 要是她,恐是要疯了。 骆宝樱知道弟弟不容易,轻叹口气道:「等他娶了妻子就好了。」 可像他这样又英俊又厉害的侯爷,不晓得哪家的姑娘配得上呢,骆宝珠心想,可惜姐姐已经嫁给三表哥了,不然姐姐倒是堪配。 说话间,三人走到一处荷花池,原来这海棠林一直绵延到这里,连接着湖水,水照丽花,别有一番意趣。骆宝珠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看,骆宝樱也瞧着池塘,再过几日,那荷花也要开了呢,她那时有兴致时,还会撑着小舟去湖中心采莲蓬。 转眸一看,河边那小舟也在,且旁边还有一位姑娘,好似想上去坐。 骆宝珠也看到了,她天生活泼,忙走上去,问那姑娘:「你要坐船去玩呀?」 那姑娘没料到这儿有人,淡淡道:「是。」 自顾自的要上去,谁想到嘉儿不知何时又抓了蜻蜓,喜滋滋走来要与骆宝珠瞧,结果没抓稳,蚱蜻蜓从手中飞走了,他去追,一脚踩在那姑娘的裙摆上。 他走过草丛沾了泥,立时把她裙子弄脏了,那姑娘大怒,一推嘉儿:「哪里来的野孩子?竟敢踩我裙子?」 嘉儿摔倒在地,屁股疼了忍不住哭。 生得极是秀丽的姑娘,脾气倒大,小孩子不懂事说两句就是了,为什么要推?骆宝珠向来疼爱弟弟,扶起她质问道:「你这裙子有什么了不得?干什么推他,他才几岁?做错了,他自然会向你道歉的!」 那姑娘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她:「只怕你赔不起呢!」 她转身仍要上船,骆宝珠低头打量嘉儿,才发现他脖颈还被那姑娘指甲划破了,更是恼怒,一把拉住她:「你给我说清楚……」 v第41章[03.17] 赶来的骆宝樱同时间道:「你给我站住!」 那姑娘又下意识推骆宝珠,她练过武,极是有力,那一掌竟然把骆宝珠直推出去一丈远,她哪里站得稳,一下子坐倒,摔在石子路上。 脚踝登时扭到了,疼得差些哭,可她不服气,心疼弟弟受伤,撑起来又要去找那姑娘,这时却觉肩头一痛,有人把她像小鸡一样给揪了起来。 回头一看,身侧高高大大的身影,不是罗天驰又是谁? 她惊喜道:「罗哥哥!」 罗天驰没有看她,却是看向站在小舟里的姑娘,那小舟可是姐姐喜欢坐的,可孙妍竟没有来请示就来动用它,真当这儿是他们西平侯府呢?他眼眸眯起来,手下不由自主用力,将骆宝珠的肩膀给抓疼了。 她轻哼一声。 他发觉,松开手,皱眉看着她道:「你怎得这么没用,被人一推能摔那么远?」 这话实在是莫名其妙,骆宝珠委屈道:「我没武功啊,我要有武功,早打她了,还会让她欺负嘉儿?」她越想越是恼火,伸手卷起袖子,又要往河边去,结果没走几步,脚钻心的疼,差些又摔倒。 他喝道:「一边待着去罢,就你这样儿,便追到她有什么用,你打得过她吗?还不是又摔一跤?」 说完大踏步就往里走。 骆宝珠忙叫丫环扶着她去看。 河边,骆宝樱正于孙妍对峙。 那孙妍是已故太子妃孙氏的妹妹,自小也是常往宫里来,不过性子霸道,大姑姑不太喜欢,故而孙氏只让她在东宫玩玩,几不去坤宁宫,加之那时年岁小,骆宝樱与她不熟,后来孙老爷被升任江西总兵,她也随着去了。这回许是才回京都,但模样没有变太多,左眉间有颗红痣,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冷笑道:「倒不知你祖宗晓得你把孙氏掌法发扬光大,专欺负小孩子,会有何想法?」 一开口就提她祖宗,孙妍大怒:「你是谁?敢这样与我说话?」 「我不是谁,可在宜春侯府,咱们都是客人,没有谁高谁低,嘉儿不小心踩到你是他错,可你出手伤人,更是错,你还推我妹妹,错上加错。」她盯着道,一字一顿道,「你给我从船上下来!」 「我凭什么听你的?」孙妍吩咐下人,「给我撑船。」 骆宝樱一脚就踩住了系在小舟的铁索,让船动不了,还让丫环一起拉住。 孙妍在上面气得跳脚。 这时候,罗天驰走了过来。 两人自是认识的,罗天驰叫她姐姐表嫂,论起来也算是表妹,孙妍以为来了帮手,叫道:「罗表哥,这两个不知是谁呢,带个野孩子把我裙子踩脏了,还不让船走,你快给我教训教训她们。」 骆宝樱听得暗自好笑,也有些惋惜。 可惜了太子妃这样贤惠的人,竟有个这样不懂事的妹妹,大约是最小的女儿,家里太宠,叫她以为整个大梁她都能横行霸道,然而这里不是江西,他爹在江西呼风唤雨,无人忤逆,她习惯了别人顺从,而这里可是京都! 果然罗天驰就发作了,冷冷道:「你给我下来,这船是我家的,你上去作甚?」 孙妍怔了一怔,暗想不过是只小舟,她坐一下又有什么?他竟然大呼小叫?莫非与那两位姑娘关系匪浅?可她任性惯了的,哪里甘心下来,被骆宝樱姐妹看笑话,一咬牙道:「这小舟值几个钱,大不了我买了,我今日就想在上面玩一玩。」 她赖在上面不下来。 罗天驰脸色一沉,走到船边:「你到底下不下?」 语气有威胁的味道,眼神也很吓人。 孙妍有些害怕了,眼睛一转道:「除非她们给我赔礼道歉,还赔我裙子。」 罗天驰笑起来,想到这孙妍不止把骆元嘉抓伤,推骆宝珠摔倒,还敢不听姐姐的话,他瞬时就做了决定,只见他把腿伸出来,猛地朝船身一踢。使出了所有的力气,非同小可,船身猛地晃动起来,顷刻间往右一倒,竟整个翻了过去。 众人都吓住了。 骆宝珠也呆了,结巴道:「会,会不会出人命。」 「出什么人命?」罗天驰挑眉道,「她会游水。」 孙家除了掌法闻名,孙老爷最擅长便是操控水兵,孙妍总与她老子在一起,又学武功不可能不会游水,骆宝珠仔细看去,果然瞧见孙妍从池塘里露出半个头来,正对着罗天驰大骂:「罗天驰你这混蛋,我非得告诉我爹去,小心你……」 水又淹到口中,她呛到,连声咳嗽。 骆宝珠扑哧一笑,夸道:「罗哥哥你太厉害了,竟然能把船踢倒呢,那人这回可受教训了,嘉儿也不冤枉。」她招手叫嘉儿过来,「快些给罗哥哥道谢,他给咱们出气了!」 嘉儿一无所知,两岁多哪里会计较人心,他甚至把刚才孙妍推他的事情都忘掉了,只姐姐说谢谢,他很乖的道:「谢谢罗哥哥。」 罗天驰摸摸他脑袋,又看向骆宝樱。 骆宝樱冲他一笑,问道:「你怎得一个人过来了?」 「哦,我是想……想看看小舟。」私心里,他原想请骆宝樱坐上去玩的,可被踢翻了,还坐什么? 骆宝珠这会儿正给嘉儿察看伤口,只见他脖颈上的血已经不流了,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便用帕子掖了掖,柔声道:「回头擦点药就好了,还疼吗?」她看着弟弟的时候,混没有傻乎乎可爱的样子,倒是真像个大姐姐。 嘉儿摇摇头:「不疼。」 罗天驰瞧着,忽地道:「我看你伤得比较重吧,走,去我那里,给你上点跌打酒。」 他们练武的,那东西多。 骆宝珠笑着点点头。 v第42章[03.17] 一行人去正房,谁也没管孙妍。 路上遇到卫琅与骆元昭,两人才对弈完几局,这会儿边散步边说朝堂上的事儿,瞧见罗天驰与她们姐妹在一起,前者皱眉,后者则看着骆宝珠道:「珠珠你怎么回事,腿伤了?」 「遇到个凶姑娘推的,不过已经被罗哥哥教训了。」骆宝珠嘻嘻一笑。 卫琅询问:「哪家的姑娘?」 「孙家。」骆宝樱走过来,撇嘴儿道,「蛮横的很呢,抓伤嘉儿,还推妹妹。」 「孙家?」他挑眉,「莫不是西平侯府?」 「可不是!」 见她依着自己,他顺势就握住她的手掌,淡淡道:「西平侯在江西惹下不少麻烦,这才会被皇上调回京都,」他顿一顿,「你出气可出够了?」 若是不够,他可以趁火打劫。 骆宝樱道:「那孙姑娘都掉入池塘了,算了。」还不值得为她大动干戈呢,而且,那也是太子妃的娘家,不过她很好奇卫琅会用什么法子对付西平侯,轻声问,「你打什么劫啊?」 「他是原太子妃的生父,凭那野心,定会插手殿下续弦,」卫琅眸光一闪,「太子妃已去世,孙家……假使西平侯识趣,或还可挽回。」 太子妃之位空悬,要保住孙家利益,西平侯也确实不容易放弃,可孙妍,她眉头一拧,孙妍实在不合适啊。 两人脸对脸轻声细语,骆元昭在旁看着,微微一笑,这妹妹与妹夫当真是琴瑟和鸣,叫人羡慕。 那头罗天驰已经往前走了。 骆宝樱忙道:「珠珠要去抹药,我跟着看看。」 她追上去。 姑娘家抹药,往正堂跑?卫琅有些不悦,他们是男人跟着去不合适,可罗天驰也是男人,虽说是男主人,领着两个姑娘也不妥吧?正思索间,忽见前方骆宝珠身子一歪,似要跌倒,虽然有丫环搀扶,罗天驰下意识也伸出了手。 瞧见他侧脸,全没有面对卫莲时的冷,凡是很温和,好似还嘲笑了骆宝珠几句,说她笨。 看来他不止对骆宝樱亲近,对骆宝珠也一样,许是爱屋及乌?可这小子实在看着不像那么容易亲近的人,那么一犹豫,已错过叫住他们的机会。 走入堂屋,罗天驰使人拿跌打药酒来,一边叫骆宝珠坐下。 骆宝樱则抱着嘉儿在屋里走了一圈。 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虽则离开那么久,可重新看见,每一样东西落入眼帘,都能叫她想起曾经的回忆,花梨木的海棠椅,紫金香炉,摆着碧玉如意的长案,墙上挂着的白虎下山图…… 她看了又看,甚至还去了侧屋。 下人拿着药酒过来,罗天驰与骆宝珠道:「快些把鞋袜脱了。」 「什么?」悠闲坐着的骆宝珠吓一跳,脸红着支吾道,「脱什么?」 「不脱怎么擦药酒?」 「可……」骆宝珠盯着他,「你是男人啊,我怎么能把脚露出来?」好歹家里也是教过规矩的,她怎么可能在男人面前露脚,虽然那是她很亲切叫着罗哥哥的人,她心头慌的一塌糊涂。 见她差些脖子都红了,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活像个受惊吓的兔子,罗天驰噗嗤一声,转过身道:「谁要看你,小屁孩儿什么都没长好呢,逗你玩罢了。」他与丫环们道,「快些给你们姑娘擦了,擦好了快些走,我还要去应酬客人。」 骆宝珠松了口气。 丫环给她擦药酒,等擦完骆宝樱也出来了,朝罗天驰道谢,便与骆宝珠一起离开堂屋。 回到海棠林那里,袁氏急慌慌道:「怎么才回来?我都要使人去找你们了,刚才听说孙姑娘不慎落入池塘,我怕你们也……」她顿一顿,才发现女儿受伤,「珠珠,你脚怎么了?」 「便是那孙姑娘害的。」骆宝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袁氏听得心惊肉跳,看过嘉儿发现没事儿才松口气,叮嘱她们道:「京都藏龙卧虎,有时候该忍还得忍一忍,毕竟你们一开始不知对方是谁,刚才是幸好有侯爷,要没有……」 「她都伤了弟弟了,咱们还忍?」骆宝珠不服气,「我忍不了,可惜我没武功,不然我一定亲自替咱们报仇!」 骆宝樱心想,她也不是会忍的人。 瞧见这两人一个脾气,袁氏无言,又瞧骆宝珠一眼,叹口气道:「原本还想让你去见见几位夫人,这下可好。」她瞧瞧她头上珠钗,脸上妆容,那都是精心装扮的,因知晓今儿侯府请了好些贵客,骆宝珠也到年纪了,希望可以遇上合适的婆家,看来是难以如愿,她无奈,「只能等下回。」 「下回什么?」骆宝珠道,「娘您最近老是让我看这个,看那个的,到底作甚?」 「你这孩子。」袁氏一戳她脑袋,并不避忌骆宝樱在,「你十三了,当然是要给你寻个婆家,明年定亲,十五也该嫁人了,与你三姐一样。」 骆宝珠嘴巴张得老大,惊慌道:「我不要那么早嫁人,我还小呢!」 「谁让你现在嫁,只是让你先相着,有看得上的,你与娘说。」袁氏苦口婆心。 「我也不要相着,我没有看得上的。」 袁氏被气得笑了,只要求助的看向骆宝樱。 骆宝樱知晓这妹妹单纯,笑一笑道:「珠珠,你别害怕,母亲又不会逼你,你且与我说说,什么样的公子哥儿你看得上?我与母亲听清楚了,找个差不多的予你,你不喜欢的咱们不选,这总行罢?」 骆宝珠最是听骆宝樱的,闻言真仔细想了一想。 可这一想坏事了,脑子里浮现的竟然是罗天驰,她摇摇头,继续想,可除了他,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她呆若木鸡,心想完了。 v第43章[03.17] 孙妍被罗天驰弄得摔入池塘,狼狈的离开宜春侯府,这事儿被刘夫人知道,急忙就来见这侄儿。 半路被自家姑姑拦住,罗天驰惊讶道:「二姑姑,您不是在赏花吗,怎得来这儿?」 「你做得好事!」刘夫人见他没事人一样,脸色沉下来道,「上回是惠瑞,这回是妍儿,你是专挑着一干亲戚下手呢?那下回是不是还要找我麻烦?」 罗氏在宫中冷清,时常会召见她们这些女眷相陪,那次金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罗天驰怎么欺负金惠瑞,叫她在卫家抬不起头。她听着也觉罗天驰过分,那金惠瑞平时很顺和一个人,便是今次急于拉近关系,他也不至于要这样发作。 这回孙妍的事情又是,坐个船而已,竟把姑娘家弄得落水! 连续得罪两家,刘夫人觉得自己有责任,没教好这侄儿,瞧瞧如今多嚣张,以后被人逮住了弹劾,说外戚横行霸道,他们也不好做。 「瞧您说得,她们要不是自作孽,我才懒得理会她们。」罗天驰道,「那孙妍刚才所作所为,您到底知道不?她仗着有武功推两岁大的孩子,还把人家脖颈弄伤了,在我府里,我能坐视不理?」 看来孙家隐瞒了真相。 刘夫人道:「哪家孩子啊?」 「骆家的小儿子。」 刘夫人唔一声,今次只请了一家姓骆的,她知晓是骆昀,这人也算是太子亲信,为人刚正不阿,在朝中颇有好评,孙妍这是做得不对,不过金惠瑞,她皱眉道:「那惠瑞呢,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你这样,卫家怎么想?」 那回纯是为帮姐姐出气,罗天驰挠头道:「那是我冲动,下回我注意。」 在她面前,罗天驰认错也快,可刘夫人总觉得他没有真心悔改,把他叫到僻静处道:「你要再弄出什么事儿来,你大姑姑说了,得把你官职撤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呢?你爹以前那么大的官儿,也不见惹事,到你这儿,一桩接一桩的。你给我记住,这侯府可是靠你一个人,你给我正正经经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 罗天驰嘴角抽了抽。 大姑姑果然是狠,一来就晓得拿官位威胁他,他老实道:「行,我知道了。」 刘夫人给他整整衣襟,满是关爱的道:「过两日我请了几位姑娘来,你给我好好看一看,选一个,都是名门世家出身的……你这脾气就得选个贤惠的,舞刀弄枪不合适,得把侯府都掀翻。」 罗天驰听得心头一阵烦躁。 也不是多大的人,天天催着成亲,男人三十来岁也能生孩子倒不知急什么?可他一低头看二姑姑,二姑姑的眼神很冷厉,他直觉不敷衍下,兴许哪一日她与大姑姑要想法子给他赐婚。 不过这个他也不怕,赐婚嫁进来的姑娘,他能第一天就叫她急着和离。 有时候,亲人是最好对付的,因为她们不忍心真的伤害你,可罗天驰或多或少有些愧疚,毕竟她们是为他好。勉强一点头,他道:「行罢。」 「行什么?你这臭小子,别再给我耍滑头!」刘夫人举起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这才转身走了。 罗天驰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发呆,忽觉肩膀上被人猛地拍了一掌,回头看竟是华榛,他吃了一惊站起来。 「家里设宴竟然没请我,你是不是想死?」华榛道,「是因为骆三姑娘吗?我与她已经和好了,你怕什么?」 还有这事儿?罗天驰惊讶,不过骆宝樱成亲时华榛确实没来捣乱,他摸一摸鼻子:「算我不对行吗?反正你自己也来了。」说着叹口气又坐下去,「正好,我烦着呢,我问你,你还在天天挑姑娘吗?」 「没啊,别人都以为我觊觎卫三夫人呢。」华榛很得意,「哪个愿意嫁我?不过我老娘仍是日日唠叨。」他正色道,「我看,要不咱们去两浙吧,我听父亲说,倭寇又蠢蠢欲动,频繁骚扰沿岸,这种小打小闹咱们能应付。」 「应付什么,咱们又没有打过仗。」 「不要你领兵怕什么,随几位将军一起去历练历练,像咱们这种勋贵,哪个不是这样学起来的?便是你爹,我爹,这等年纪也不可能领几万的兵。」 罗天驰有点儿心动,这既算不得危险又能学到经验,确实是个好机会,他沉思片刻:「好,等我入宫去与表哥说一说。」 「记得算上我。」华榛道,「我在京都待腻了,学得一身武功又没处报效,没意思透了!」 罗天驰一笑,拍拍他肩膀:「行,不过……你真跟三少夫人和好了?你不去见她一见?」 「刚才偷瞧过了,她与她相公看着挺好,我去作甚?我这人得英雄救美的时候才出来不是?」 罗天驰哈哈笑起来。 两个年轻男人踌躇满志,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回到院子,刚才观看海棠,走得许多路已是出了薄汗,骆宝樱清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裙衫,坐在美人榻上看书。等到卫琅也洗完过来,只见她没个形了,脱了鞋子,双腿蜷曲着,整个人歪在上面,手里还拿着书。 目光在她光裸的的莲足上停顿片刻,上前将书取了下来,他道:「要看书便坐着,不然你这眼睛得坏了,知道坏了是什么样儿吗?」 「眼瘸吗?」骆宝樱瞄一眼他,「已经瘸了。」 真是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 卫琅阴沉沉看着她:「骆宝樱……」 见他要弯下腰压人的架势,骆宝樱忙道:「今儿走累了,坐不动。」她往里挪一挪,留下一小块空间,「可实在想看,昨儿晚上看到程沁要去密洞,不晓得里面有什么呢,你猜猜?」 她拉住他衣袖。 他坐下道:「我看过两遍了,有个大龟甲,里面藏了好几斤黄金。」 竟然直接告诉她,骆宝樱气得拿手指戳他:「你这样说了,我看了还有什么意思?你怎么这么坏!我让你猜又不是要你说后面写了什么!」 看书的就怕遇到这个,那么过程里的惊喜都没有了,卫琅挑眉道:「还眼瘸吗?」 「是眼瞎了。」她哼,转过身不理他。 他念着书里的故事:「洞口长满野草,容不得人通过,程沁摸出腰间柴刀,一一砍了,只见洞里隐隐透出光,侧耳细听,竟还有马鸣,由不得诧异,这等小的洞竟还有马匹在里面,莫不是如昨日梦中情景……」 声音低沉,富有感情,不似念书时抑扬顿挫,倒像是说书人,骆宝樱忍不住竖起耳朵,他却突然不念了,一下让她觉得好似有小虫在心口爬,忍不住转过身:「后面呢?」她把脑袋搁在他腿上,「我想听完。」 v第44章[03.17] 见她跟自己撒娇,卫琅捏捏她的脸:「眼睛不瞎了?」 「得听听后面是不是龟甲,是龟甲,我就……」她掐他的腿,「不过有马叫声,许是像小人国似的,都是很小很小的那种东西,是不是?」 「你又想我告诉你?」他挑眉。 「不是不是,你继续念。」骆宝樱连连摇头。 他又念起来。 声音在厢房里回荡,几个丫环一时也放下手中事侧耳倾听,骆宝樱忽然想起幼时,父亲尚且在世,得空也会讲故事与他们姐弟,她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父亲见状会来拍她脑袋,说这么不专心怎么学得好事情。 比起母亲的温柔,父亲还是有些严苛的,可即便如此,她也那么怀念。 「要是咱们有孩子了,你会不会也这样念书予他听?」她盯着上方英俊的脸,忽然好奇,「会不会?」 卫琅怔了怔,忽地一笑:「那得生下孩子才知。」 虽然他清楚,定然会的,他放开书,将她抱上来一些,低头亲她,又在她耳边询问道:「是不是想生孩子了?」 她脸红:「我只是问问。」 「那就好,现在也确实还早了些,而且我……」一旦生了孩子,恐怕她的心思都要在孩子身上了,天底下的母亲几乎都是如此,他只怕要吃味儿,因为他还没尝过她全心喜欢自己的滋味。 见两人又亲热起来,丫环们纷纷避开。 骆宝樱拍打他:「总是突然这样,也不怕丢脸。」 「丢什么脸?夫妻之间都是如此,难道还要提前与她们说,咱们要什么了,让她们出去吗?要不,这话你来说?」 骆宝樱趴在他肩头直笑。 好似银铃一般,他坐着便不行了,站起来托着她往里走,她咬他耳朵:「这会儿还动来动去,你不先放我下来?」 他顺势靠着墙,让她整个人挂他身上,调笑道:「我不动来动去,那你来?」 她羞得耳朵都红了,两条腿一左一右被他手托着,都不知往哪里看,只任两只雪白的莲足垂落着,上上下下的晃动。 这会儿,忽地有人轻轻敲门,金盏有些尴尬的声音传来:「少爷,少夫人,大老爷,大夫人回京都了,正在上房呢。」 一口粗气从他嘴里吁出,骆宝樱瞧见他的脸色,实在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他见她幸灾乐祸,身下使了力气,立时将她弄得再也没有余力发笑,羞恼之下,低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过得阵子,两人才穿戴整齐出门。 卫家大老爷卫春堂,骆宝樱从来没有见过,因早前就被封任按察使,分管一省吏治,除了偶尔回京述职,已经数年没有归家。而今调回京都,许是要升他的官了,不是二品就是一品。 她心里好奇这个人,挽着卫琅的胳膊问:「大伯什么样儿的,还有大伯母,你与我说说,我好有个数。」 卫琅道:「这个我还真不能帮你,我来京都时,大伯那时是大名府知府,后来又是按察使,我只见过他两面,至于小时候……」他们三房一直不在京都,中间母亲虽与他回来住过一阵,可卫春堂早出晚归,在一个家里也见不了几回,更何况,他那时年岁尚小,哪里记得?不过零星一点回忆,是有的。 「大伯应该是个很刻板,很严厉的人,有回大哥犯错,也不是什么大错,他竟把竹条都打断了,大伯母在旁边哭,还是祖父出面才停手的。」 骆宝樱不喜欢这种对自己孩子下重手的人,因这句话立时就对卫春堂没了好感。 见她突然不发问了,卫琅道:「你不用担心,又不是见未来婆婆,便是见婆婆,你也从来不怕吧?」 她好像没个特别紧张的时候,虽然年幼时会有小姑娘的调皮,然而不管在哪里,总是镇定大方。在十岁时便如此了,初初与卫莲比试书法,后来又去长公主的茶诗会,得了魁首站在高台上,他至今记得她的样子,而今想起,也不明白她小小年纪为何会有这等风华。 总不会是女夫子的功劳,骆家四位姑娘,没有一个像她这般出彩的。 「大伯母看见你定会喜欢。」卫琅笑道,「我依稀记得母亲说,大伯母最是喜欢有才华的女子。」 「光有才华吗?」骆宝樱略扬起下颌,「我可是还有脸的。」 卫琅一笑:「是。」抬起她下颌,轻语道,「美人儿。」 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倾慕。 骆宝樱很满意:「这还差不多。」 说说笑笑间,就到得正堂,老远就瞧见左边上首处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不曾说话,那身姿就散发出一股压力,那是上位者常年积压下的威势,他们不曾听到堂内一个人在说话,除了卫老爷子。 二人进去,卫琅还未开口,卫老爷子便招手道:「快来见过你们大伯,大伯母。」 夫妻双双去见礼。 骆宝樱抬起头时方看清卫春堂的脸,肤色微黑,眼神严厉,嘴角抿成一条线显得有些刻薄,倒是大伯母范氏嘴角含笑,亲切的拉住她的手道:「一早听说琅儿娶妻,你祖父的信里便是称珠联璧合,今日瞧见,果真相配,我都不知道京都原还有个这样的大家闺秀呢。」 梁氏道:「大嫂,宝樱哪里是京都人氏,也是前几年才从湖州迁来的。」 像是没听到这话,范氏从丫环手里拿来一匣子东西送与骆宝樱:「你与惠瑞一人一个,可别嫌弃。」 掂量着很沉,骆宝樱连忙道谢,暗自心想这范氏身为长媳,果然比梁氏有气度多了,不过嫁得相公委实不怎么样,这卫春堂啊,许久不见侄儿,也没见过侄媳,可却只拿眼睛瞄了一眼便算了事。 真真可气,那眼睛是长头顶上的呢! 骆宝樱把匣子交予丫环收着,与卫琅退到旁边。 「今次圣上调你至户部,定是因王坤致仕,要你接替他的班,这王坤啊别的都好,就是做事不紧不慢,早些前我就叫他彻查库银,他能给你拖到第二年,而今致仕了,终于不用趟浑水,安安稳稳归田。」卫老爷子嘲讽道,「真是只老狐狸。」 v第45章[03.17] 卫春堂道:「父亲放心,等我上任,自会查个清楚。」 「这是最好了,事情堆积下来,只会严重,哪日告急还不知怎么填补呢。」卫老爷子与卫琅道,「琅儿,你多与你大伯父学学,你而今虽是大学士,但早晚要从翰林出来。」 听到大学士三个字,卫春堂眉头一挑看向卫琅,淡淡道:「大学士随伺乾清宫,差事很是清闲,不过为皇上起草诏书,但却被人称为内相。可据我所知,本朝历年大学士有八人,却也只有文宗帝时的李大人,还有柳大人,入了阁,可见一个称谓算不得什么,你莫要自高自大。」 骆宝樱听得眉头一拧。 卫琅却好似没什么反应,依旧笑着道:「大伯父说得对,侄儿定当会记在心里。」 在旁的梁氏嘴角一翘,心想大伯回来果然不一般,便是教训起这素来清高的侄儿,也无人不服气,可见他们三房总算能有人压着了,不然真以为卫琅天之骄子,卫家只有这三房呢! 众人说得会儿,正当用晚饭,在堂内就设了两个席面,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见丫环们忙着摆碗筷,程氏走到范氏身边,笑道:「只可惜彰儿,蓉儿都在外地,不然家里更热闹了!」 那是大房的儿子女儿,一个嫁至江南,一个外放。 范氏叹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原想着叫老爷寻法子让彰儿调回京都,可老爷非得要让他历练历练,说京都养不出能臣,能怎么办?」 卫春堂这人独断专行,范氏是贤妻良母,嫁夫随夫。 「大伯这般说自当是有道理的,等到彰儿将来有些政绩,许是一回就是三品官了,你莫要担心!」程氏笑道,「我是只盼着你回来,这个家还得你来当才行,我是不中用,良田到我手里,便不曾丰收了,一年不知少多少银子。」 声音虽低,可骆宝樱还是听得些许,暗自心想,程氏什么时候管过良田了?她最多负责府里买办,良田,各地的铺子都是卫老夫人管的,这不是在中伤卫老夫人吗? 没想到程氏肚子里小九九那么多! 她没做声,只走近两步,正好听见范氏道:「我才回来知道什么,再者,这些事情都有母亲在呢。」 一口回绝了。 程氏有些讪讪,不明白范氏的意思,原先很早前在京都,这家不是很多都是她在管吗?难不成离开几年,变得懒了? 眼见席面好了,骆宝樱招呼道:「母亲,大伯母,大伯母。」又喊还在与卫老爷子说话的卫老夫人,「祖母。」 金惠瑞也不甘示弱,笑着道:「母亲常夸大伯母贤德,这趟回京都,我可要跟着您好好学学呢。」 范氏瞧一眼她:「我看你学得不错,不然二弟妹不会夸你。」 那是程氏哑巴吃黄连,已经要了这儿媳了还能如何,不能退回去,就只好装作关系好了,省得被人看笑话。 骆宝樱坐在卫三夫人身边。 那妯娌两个很是亲密,可到她婆婆这儿,冷冷清清,也不知成日里想什么,刚才程氏说的,她又是否听到?她看一眼这婆婆,她正慢条斯理的用饭,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不管中馈,也不管女人间的争斗,她嫁给卫琅之后,她也不太来打搅。 其实这是好事儿。 至少她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但还是觉得缺了什么,骆宝樱虽是出自宜春侯府,可她不是完全娇生惯养大的,父母去世,祖父心粗,整个侯府可都是她在管着,她已经隐隐生出一种预感。 大房回来卫家肯定会跟以前不太一样,可这原本该由卫三夫人来担心,不是吗? 现在她一个小辈七想八想的。 女眷们没怎么喝酒,很快就用完膳,隔着屏风,看见男人们面前还没有盛饭,就知晓他们定还有一阵子,毕竟卫春堂时隔许久才回,这算是接风宴。卫老夫人笑着看范氏:「你这一路也定是劳顿了,不用等春堂,早些去歇着罢。」 范氏笑道:「几十年夫妻,他不睡,我也还睡不着。」 听见这话,卫老夫人深有同感:「罢了,那随你罢。」 可范氏这么说,别个儿女眷怎么好意思走,好似他们与相公感情不好似的,范氏瞧着又笑:「算了,难得一次,我便不等了,先回厢房瞧瞧,好久不曾回来,许是陌生。」 众人这才各自回去。 五月已是有些热,但在卫家算不得什么,冰鼎里有用不完的冰,骆宝樱躺在这样舒适的房里,便是想着刚才的事情,眼皮子也渐渐撑不起来,只正当要睡着的时候,有人微微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立时醒了,瞧见卫琅英俊的脸,一张口竟然是:「大伯太过分了,竟然说大学士只是起草诏书,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大学士?还说只有两位大学士入阁,他怎么不提蒋清呢?还有张维真!他们虽没有入阁,可做出的政绩那是在史上上留下浓墨重彩的!」 好似倒豆子一般,卫琅讶异道:「你就这么在意他说的?」 当然,竟然诋毁她相公,虽然这…… 她斜睨一眼卫琅,想着他有时胸有成竹,讨人厌的样子,并不是十全十美,可她骆宝樱嫁的男人,当然是京都最优秀的,卫春堂凭什么这么说? 「反正就是大伯不对,他……」话未说完,她只觉身上一重,他整个人覆盖上来,在她耳朵轻笑道,「你真就替为夫这么不平?」 她替他委屈,觉得大伯父应该为他骄傲,那么,在她心里,定是很欣赏自己。 卫琅又岂会不高兴? 眉眼都舒展开来,盯着她满含情谊,骆宝樱心知被他看破,但嘴还是很硬:「我是替自己抱不平,你光有个大学士的称谓,那就是绣花枕头大草包,那我算什么呀?亏得大伯父还是封疆大吏呢,话说得真不漂亮。」 卫琅忍不住笑。 他躺下来,把她抱在怀里:「大伯父铁血手腕,靠得可不是嘴,你这话我听听就算了。」 「我又不傻,还能说与旁人?」她寻个了舒服的姿势,往上移一移靠在肩膀,叹口气,「除了与你,恐怕连母亲也不好说的,母亲……」她顿一顿,略有些迟疑的问道,「大伯母,二伯母都会管些内务,为何母亲一点儿不管?有何原因吗?」 总不会是欺负他们三房吧? 这因不至于,毕竟卫琅很得卫老爷子喜爱,而这个家,说到底,别人再怎么折腾也还是卫老爷子做主的。 第46章[03.21] 卫琅道:「母亲自己不愿管。」 母亲虽话少,但并不笨,知晓祖母在卫家的处境,大伯二伯都不喜欢这个继母,偏生祖父很疼她,后来生下父亲,三兄弟的关系一度紧张,直到父亲离开京都。那是祖母求祖父将他送去江南求学的,那时候起,听说卫家才又和睦起来。 父亲去世之后,他中举,母亲与他又重回卫家,为避免再生矛盾,母亲什么事儿也不管。 算是一种明哲保身。 不能说是对是错,但至少这几年,家里是安安生生的。 骆宝樱冰雪聪明,立时就明白了,心想原来卫三夫人也不容易,不过假使卫家风平浪静,主事者做事公平,三房不缺物资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不是天生喜欢管事儿的人,日子舒舒服服,有空余的时间练练琴棋书画,又有何可抱怨的呢? 「但愿二伯母能老实些。」她给卫琅打小报告,「我今儿听见她与大伯母说祖母的坏话。」 「什么坏话?」卫琅挑眉。 「说农田欠收,说原先都是风调雨顺,大伯母走之后,银子就少了,这不是在说祖母没管好吗?」骆宝樱道,「大伯母一回来,她就撺掇大伯母,可见一直有这心思。」 只原先没有大房撑腰,她不敢说这个。 卫琅沉吟片刻道:「二伯母向来如此,你以后小心提防,若再遇到什么记得告诉我。」 骆宝樱答应一声,说得会儿又困了,整个人蜷在他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许是刚才在席面上沾到的。 「一点儿不好闻。」她呢喃,「你回来都没洗澡。」 嘴里嫌弃,手却抱住他的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困了,声音越发慵懒,带着娇娇的甜。脸就在他肩头,青丝如云,有些许碰到他下颌,痒痒的。 美人在怀温如玉,他被她这样不经意的撩拨哪里禁得住,捧起她脸就亲。 她懒得睁眼:「明儿还要早起。」 伸手去推他,又把脸埋起来,可身上一凉,被子却被掀了,被反压在床上,他一路从脖颈沿着背脊亲到腿。轻轻重重,舔舐啃咬,开了一身的梅花,她浑身慢慢就软了,迷迷糊糊心想也不知他怎么学那么快。 有心抗拒,却总是身不由己,任由他胡作非为。 看她整个人像烂泥似的一动不动,他把她抱起来去净室,清洗一番又抱回来。用了桂花香胰,她浑身又香又甜,这会儿搂着睡就像抱着块大点心,饿的时候就低下头吃一口。 感觉到他鼻尖抵在自己脖颈轻轻嗅,骆宝樱有气无力的道:「下回不准用这个味道。」 「你不是喜欢吗,还专程在院中种桂花树。」 「是喜欢,可我自己不爱用。」 甜,太甜了,她闻着饿。 肚子忽地咕噜一叫。 骆宝樱浑身一僵。 卫琅轻笑道:「你饿了?」 「我不饿。」她睁开眼睛盯着他,「不是你的声音吗,刚才是你饿了好不好?我今晚上吃了很多呢。」 她不愿承认这声音是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的。他们虽然是夫妻,可好些声音彼此都没有听见过,比如这个,还有那个,当着面都是不大礼貌的。 见她一本正经的诬赖到自己身上,卫琅笑得肩头微动,低声道:「是,是我饿了。」 可彼此心知肚明,到底是谁的肚子在叫,骆宝樱撑不住,躺下来把被子盖好,急于让这尴尬快些过去:「快些睡罢,明儿要早起。」 卫琅道:「嗯,等明儿起来多吃些饭。」 骆宝樱咬牙,赶紧把眼睛闭起来。 他又轻轻笑了笑,从身后抱住她入睡,暗想这咕噜声与她一样可爱。 第二日,骆宝樱没有能早起。 虽说那会儿下定决心要与他一同起来,送他去衙门,可两个不听话的丫环这日又没有来喊她。 沉着脸看给她穿绣花鞋的蓝翎,她淡淡道:「是不是要把你们卖走才好?」 蓝翎直喊冤枉:「奴婢们本是要进来的,可少爷硬是不准,奴婢们没这个胆子,再说,少夫人,昨儿……」她脸微微红了红,心想昨儿少夫人定是累了,下午一回,临睡前又一回的,到的很晚才睡,作为下人也心疼,大抵少爷也是这个意思。 她们便是拼着被少夫人责备,也不能来叫她啊。 骆宝樱无言。 见蓝翎不会说话,紫芙笑盈盈道:「少夫人,何必要做这样子给别人看呢?既然老夫人,三夫人都没意见,少夫人也不必执着,一切都有少爷做主呢,毕竟那是他的命令,少夫人想面面俱到,总是不易。」 也确实。 晚上要伺候那登徒子,早上还要早起,毕竟人不是铁打的,骆宝樱一时又恨得牙痒痒,既如此便罢了,假使哪日婆婆真生气,觉得她这媳妇没做好的话,就叫卫琅去对付,反正他是罪魁祸首! 她起来洗漱用膳,等到去上房时,众人都已到了,程氏瞧她一眼,本是又想责备几句,可上回老夫人,三夫人何氏偏袒,心知这回定也是一样,故而没提,倒是瞧着骆宝樱的裙衫,略是一笑道:「宝樱穿这碧水蓝的裙子可真是漂亮呀,我有回去街上绸缎铺也想买这料子送予惠瑞,可愣是没有,委实有些可惜。」 这碧水蓝确实不是凡品,多是宫中才有的衣料,颜色染得不像寻常的蓝色,那是一种通透的蓝,像山间溪水,也像天空碧色,带着股脱离凡尘的仙气,走动间又轻盈,夏日穿最是漂亮不过。 听到这话,金惠瑞的目光也掠过来,这骆宝樱出自小门小户,可嫁到卫家,就像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俗话说人靠衣装,自然也更是出彩了。 第47章[03.21] 她接着程氏的话道:「我记得三弟妹还有笼月纱,月上白等做得襦裙呢,看得人好生羡慕,三弟妹,你这到底哪里买的呀?」 婆媳两个夹枪带棒,骆宝樱不由想起那日成亲第一天,卫琅使人拿来这些裙衫,她当时就问起卫家的人可会有意见。 他怎么说? 他说是他得的宫里的赏赐。 原来别人不是不羡慕,只是未到时候发作,这不就眼红了?骆宝樱笑盈盈道:「你们知晓我骆家,怎么可能买得起?这当然是相公送我的,他那次随军平乱,凯旋回来就升了官,皇上不是赐予东西吗,要说起来,这事儿二伯母再清楚不过了呀,我可是从相公口里才得知赏赐了什么。」 程氏道:「我怎么清楚,从宫里送出来就抬入库房了,我从没见过。不过老爷得的赏赐,哪一样不是归于中馈?」 是这样吗? 骆宝樱吃了一惊,拿眼睛朝卫老夫人看了看。 这些事儿她可真不明白,假使大房二房在朝堂得的东西都是卫家的,那么卫琅的东西算作他私人的就有些不妥,但其中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她也不知。 卫老夫人听了就有些尴尬,倒是范氏替她解围,笑道:「琅儿正当要娶妻,得的赏赐拿去迎娶宝樱再正常不过了,这有什么?省得归于中馈,到时还得拿出来不是,这也太麻烦了。」她朝骆宝樱招招手,叫她坐过来,「昨日里没仔细瞧,今儿一见真正是漂亮,这料子予你一点不亏,也只有你穿着合适,琅儿真是好眼光啊。」 一席话说得程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真不知道这大嫂怎么了,处处偏帮三房呢! 她气得拿茶盅出气,猛地顿在桌上,金惠瑞看她这婆婆在范氏面前好像小鸡一样,明明不满也不敢再明说,便知道程氏定是很忌惮范氏,暗想要在卫家稳住,可见得与这大伯母处好感情才是。 不过她与程氏一样,并不明白范氏的心思,她这到底是真喜欢三房,还是有别的目的?却不敢再冒失说话。 骆宝樱见范氏和善可亲,便听言坐了过去。 范氏拉着她手笑道:「听说你琴棋书画也很精通,今儿若得空,到我那里做做,我啊,最是喜欢你这样的才女了。」 这倒是与卫琅说的一样,骆宝樱笑着答应。 大房三房因范氏的关系相处融洽,不过骆宝樱始终对那天的事情有些上心,这日等卫琅回来,就提出要去库房看看。 成亲那会儿他还与她炫耀来着,说库房里有皇上赏赐的黄金珠宝,但后来他没个消停的时候,骆宝樱累得慌,哪里有空还想那个,他去衙门之后又是早出晚归,竟是都耽搁了。 她主动要看他的金库,卫琅当然高兴,用完午膳,丫环们给主子们打着伞就往北苑去。 不过卫琅瞧着说话不便,一人头上一把手,伞碰伞就离得远了,索性从紫芙手里把伞拿过来,亲自给骆宝樱撑着。 两人又靠得近了。 骆宝樱轻笑道:「劳烦卫大人了。」 「不用客气。」他语气淡淡,很配合的露出官大人的样子。 她便不再开口,垂眸低头小步走路。 他撑着伞,若闲庭散步,宽大的袍袖滑落下来,露出洁白的手腕,骆宝樱偷瞄一眼,暗想也不知他怎生得那样白,许是像婆婆,婆婆是江南人,小家碧玉,温婉亲善,只命也不甚好,父母双亡,听说只有一个妹妹。倒不知是怎么嫁给卫琅的父亲的,他没有提过,应是两人在江南结缘。 头顶有声音传来:「还请姑娘自重,别偷看本官。」 骆宝樱噗嗤一声。 周围的丫环也忍俊不禁,明明少爷清俊文雅,可在少夫人面前,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尤其是金盏和银台,越来越觉得她们不认识这从小就服侍的主子了,连伞都不要她们撑,宁愿自己给骆宝樱撑着,任何东西,也都是先紧着她。 也不知她哪里修的这福气。 银台手里提着伞,轻声与金盏道:「许是再过一阵子,少爷就要将咱们赶走了!」 「莫胡说。」金盏斜睨她一眼,「少爷再宠少夫人,可跟前总要有伺候的,少夫人能端茶倒水,在内宅四处传话?」 「可这种事儿哪个不能做?」银台偷偷指向蓝翎,「那小蹄子总想抢咱们的事儿,前几日下雨少爷回来打湿了,她忙忙的就把脚盆端来,也不嫌累,感情是要赶着当通房呢?」 金盏脸一沉:「你要这样喜欢胡说八道,被赶走也是迟早的事情!」 见她生气,银台笑一笑,推她胳膊:「我这不是在为你叫屈?你比我还早伺候少爷呢,夫人也一直想抬你当通房……」 金盏不想听,忙呵斥她。 银台不敢再说,讪讪的退到一边。 瞧着前方伞下两个人影相依相偎,金盏面色黯然,这世上只怕谁来与他当丫环,都会忍不住动心,也别说丫环了,就是姑娘们,又哪一个不爱慕呢?可下人终究是下人,夫人让她当通房,她不会拒绝,卫琅不肯,她也不能争取。 她们这样的人,不过是随风飘的雪花罢了,能有多少选择? 她快步跟上去。 三房的库房就在一座独院里,门口有两个小厮守着,见着少爷少夫人前来,连忙行礼,卫琅拉着骆宝樱进去,走到一座两扇大铜门前停下来,上面挂着一把黄澄澄的铜锁,瞧着十分重。 他从袖中摸出钥匙,将将要开门,忽地停住了,转而把钥匙递给她:「你现是三少夫人,这钥匙往后你收着,省得以后取东西还问我拿。」 骆宝樱讶然:「给我?」 「女人不都是管内务的吗,不然我娶你作甚?」 「你是想找个管家啊!」她愤愤然。 「不然呢?」他道,「也是瞧你会个算术。」 第48章[03.21] 骆宝樱真想掐他。 不过也知他是打趣,她拿过钥匙:「我也是看你会挣几个俸禄钱。」 卫琅哈的一声,脑子转得快,一点不输于他。 她打开大锁走进去,卫琅回头把大门一关,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第一次来到他的库房,骆宝樱还真没想到东西会那么多,难怪二房嫉妒呢,就这些昂贵的衣料她们就穿不得,还有珍奇古玩,名家书画。她瞧见中央还有几个箱子,发现也是锁着的,便在一串钥匙里挑一把去开,发现不对,又挑一把。 卫琅在旁边笑:「你不会问我?」 「问你没意思。」骆宝樱挑了挑,终于挑到合适的了,打开一看,满眼金色。 一箱子的黄金! 她不是没经历过富贵,但在骆家穷了几年,再次看到金灿灿的东西,忍不住也是心花怒放,她拿起其中一块朝他晃一晃:「全都是你的?」 「是,那次赐了黄金万两。」 「那也都是我的?」她眨眨眼睛。 「是。」他回答的干脆。 骆宝樱嘻嘻一笑,又去开别的箱子,发现一箱子是各种玉石,还有一箱子是书,她惊讶:「这书莫非也是皇上赏赐的?」 「这书是师父送的。」 「他啊。」骆宝樱对江良璧隐隐有些不满,因卫琅成亲他都没有到场,也不曾来见过她,天下哪里有这样当师父的?她把木箱盒子一合,「论到孤高,这称号非神机先生莫属。」 卫琅知道她的心思,上前从身后抱住她道:「师父向来独断专行,你别介意,改日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 「再说罢,省得说定了你师父又没空。」骆宝樱转过身,与他说正经事儿,「这些东西全都是你的,也就是说,大伯二伯他们都不能分享,那大伯二伯得的赏赐又怎么算?上回二伯母挑拨离间,说我穿得碧水蓝她们买不到,又说什么中馈,倒是大伯母不介意的样子。」 「你怎么才告诉我?」 「怕你分心嘛,你这几日好似有些忙。」她伸手搂住他脖子,「可不是只起草诏书吗?」 这小心眼,还记得大伯父的话,可见她这人多记仇,被她讨厌上了恐是不容易翻身,卫琅声音略是低沉的道:「前日原是要写诏书,岂料皇上中途晕倒,光是在外间等候太医出来,都花得一个时辰,其间还召见了几位重臣,包括祖父,大约……」后面这话他不能说,可骆宝樱已经听出来了,恐是皇上身子遭不住,这可是大事啊,要改朝换代了! 一时心头滋味复杂,她轻声道:「你怎么也不与我说?」 「还不到时候。」他道,「再说,朝堂上的事情你没必要那么清楚。」 都是费脑筋的事儿,他在外面整日绷着,回来就想与她轻轻松松的,这样抱着说说话就很好。 骆宝樱道:「大男人看不起咱们小女子。」 「怎么会?」他笑,「我知晓你聪明,但不希望你为这些累着。」 「那为你家这些事儿,我累着就好?」骆宝樱哼一声,「刚才的还没说好呢,到底你的为何不上交中馈?」 「不为什么,不愿意交就不交,祖父也同意。」卫琅淡淡道,「莫提什么二伯,二伯这几十年得什么赏赐了?总不能宫里的冰炭,节礼都算罢,而大伯又常年不在京都,他得的东西咱们都不知晓,大伯母那是乐得做好人。」他脸色很是严肃,手握着她肩膀,「你知晓我父亲已经去世,咱们又是三房,将来……好些事情都难以预料,有了这些,遇到什么不用担心,我也不会让你吃苦。」 原来是他不愿白白给二房分了去,骆宝樱心想这人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可不知为何心里却一点不嫌弃他的小气,因为他说这些都是她的。 她笑道:「这么一想,也确实不用交给中馈,那是你辛苦得来的,二房想要,就该让二伯父自己去努力!」 她支持他,他笑起来,低头亲亲她鼻子。 两人从库房出来,钥匙挂在骆宝樱的腰间,走一步,丁零当啷的响。 他依旧给她撑着伞。 挡住了炙热的光,好似夏天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她忽地道:「现在回去也是闲着,咱们去喂马好不好?我还没跟你一起去过呢。」 「去看宝樱呀?」他揶揄。 她啐他一口:「不许胡说!」 可却想起那天,他无赖的非要送她马,不然就给马取名骆宝樱,忍不住暗自发笑,真不明白一个人会在不同的人面前有那么大的差别。她不禁好奇,假使她尚是罗珍,他那样不冷不热的样子,自己嫁给他,是否也真能征服他呢? 可惜她永远不知道了。 马厩里味道不太好,可耐不住骆宝樱天生喜欢马儿,捧起马草就喂于它们吃,两人骑得马儿养在一起,见到有草,纷纷把头伸来,舌头一卷就将草儿吃了进去,吃完了又探头探脑,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温和。 她怕拍它们的脑袋,与卫琅道:「等到秋天,咱们去城外骑马吧?这儿委实骑得没意思。」 卫琅唔一声,也拿起一把草,专门给骆宝樱骑得马吃。 他自己那匹看主子不喂,马蹄踩得踏踏响。 骆宝樱看不过去,走过去喂它。 不料卫琅忽地问:「那时候你不愿告诉我,说自己是天纵奇才,现在呢?」 骆宝樱一僵。 手顿住了,有几棵草从指缝落下。 第49章[03.21] 卫琅眼眸眯了眯,凭他的自信,与这些年骑马的经验,他绝不会相信骆宝樱几日内就能在赛马中得到魁首,还是与那些虎门将女相比,她们可是自小就骑马的,骆宝樱呢?骆家没有那样好的条件。 所以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骆宝樱也很难回答,她把手抬一抬继续喂马,一边儿轻嗤道:「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服我比你聪明么。」 「你比我聪明?」卫琅一笑,「你是聪明,可比我好似还差了些,要不咱们对弈几局?」 那是她最差的一门,骆宝樱心想,可比字,她的字还是得他点拨才得到那珠冠呢!那么画画……想起他在书房随手涂抹的东西,她心头越发沉了,难不成要与他比琴艺? 可他笛子吹得那么好! 以前不觉得,这会儿仔细一一比较,骆宝樱就有些惭愧,轻咳声道:「比斗草,好不好?」 看她这么不要脸,卫琅捡起手里几根马草就朝她扔过去,她也不甘示弱反击。 回来时,头上少不得就沾了草屑,他比她高,伸手给她一点点扫下来,骆宝樱见他清理仔细,抿嘴一笑,挽住他胳膊道:「相公,我与你说件事啊。」 「嗯。」 「等下个休沐日,我想请祖母他们过来做客,珠珠的脚已经好了,再不请,下回见到,她定是要吵吵嚷嚷的说我没良心,忘掉她了。」 卫琅笑道:「这种事不用与我商量,你请了祖母也高兴。」 骆宝樱点点头,一拍他肩膀:「你把头低下来,我也给你清一下。」 他微弯下腰。 她一只手撑着他肩膀,踮起脚尖,另一只手在他乌发里拨来拨去。 袖子垂下来,扫过他脸颊,他微微闭起眼睛,不似往前总是那样抑制不住的想要她,想把她压在身下,这一刻,倒希望她的手不要停下来。 第二日去请安的时候,骆宝樱就与卫老夫人说了要请娘家人,卫老夫人当然是毫不反对,范氏也笑道:「老太太,袁夫人都是客气知礼的人,咱们一回来便设接风宴,这回也算上我,我也挺喜欢袁夫人的。」 两家是亲家,卫家大房回来,骆家自然是要表现下的,这方面有袁氏在,总也不会疏忽。 程氏在旁边撇撇嘴儿没说话。 最近便在准备,骆宝樱亲自拟了菜单去厨房,不过骆家人口简单,不像别个儿大家族内里勾心斗角的,却是很轻松。 等到休沐日,老太太一行人就来了,骆宝珠蹦蹦跳跳的上来,笑嘻嘻道:「总算请了,我这回来真能住吗?我好些话与三姐你说呢,总也说不够似的。」 袁氏嗔道:「小心老爷听见又说你!」 姑娘家家哪里没事儿就要去姐姐家住的道理? 骆宝樱却斜睨她一眼:「是吗?可我记得上回在侯府我问你,你一点儿没好好回答我,我才不信呢。定是想过来偷懒,哪里是要与我亲近?我可不上你的当。」 那天问起她想嫁什么公子哥儿,结果小丫头竟然逃走了,可她分明看出来她定是想到什么,不然为何害羞的脸都红了?但她不说,她与母亲怎么帮她? 骆宝珠神色讪讪,她倒是想说呢,想让亲娘与三姐想个法子叫她不要去想罗天驰,毕竟她与他相差太多,他也不可能喜欢自己,可却开不了口。 她比谁都难受,偏偏母亲三天两头的与她说必须嫁人的理由,每天儿去请安,祖母也提,说陆续有人来提亲了,她不知怎么面对,她总不能就这样嫁给别人吧?这又好似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 垂着头,她微微叹口气。 袁氏却道:「为偷懒倒不曾了,这孩子比原先刻苦的多,也是怪事儿,你在的时候有个好榜样她不好好学,这会儿光剩下她了,比谁学得都勤快。」 「是吗?」骆宝樱惊讶,「珠珠你真懂事了。」 骆宝珠心想,不愿意心头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便只能寄情于别处了。 众人去上房与老夫人见面,骆宝樱趁机与骆元昭说几句话:「听说就要定亲了,哥哥,你也是真喜欢那蒋姑娘吧?」 骆元昭摸摸她脑袋:「还行吧,男人总要成婚的。」 「这叫什么话,还行是好还是不好。」骆宝樱心想,卫琅娶她可是喜欢她呢,不是因为必须成婚,不过哥哥年纪也不小了。 怕妹妹担心,骆元昭笑道:「蒋姑娘挺好的,上回来家里还陪祖母打叶子牌呢。」 难以想象这样斯文内向的姑娘竟然与老太太打牌,骆宝樱扑哧一笑:「哥哥可要好好对待她才行。」定是因为他,蒋姑娘才能做到如此,可见她是很喜欢哥哥的。 骆元昭应承了,想起一事儿与骆宝樱道:「昨日在街上遇到宜春侯,他与我说,他要去两浙,恐是一阵子不能回京都,妹夫可知道了?我想着是不是办个践行宴,毕竟上回在侯府,他帮了你与珠珠。」 后面的话,骆宝樱没有听清楚,她想得是两浙,弟弟突然去两浙,定是因为倭寇,他想去打仗!可她那会儿怎么说的,叫他不要去,他竟然那么不听话,侯府可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她也只有他一个弟弟! 她脸色发白,看起来惊惧担心,远处的卫琅瞧着,快步走过来,想问问骆元昭到底与她说了什么,叫她如此害怕。 见妹妹不曾回应,骆元昭手放在她肩膀,柔声道:「宝樱,你可听清楚了?」 霎时,她回过神,勉强一笑道:「你是说设宴……」 「听说侯爷主动请缨,能有这等勇气委实难得,我很钦佩。」骆元昭道,「算是一番心意,希望他凯旋归来。」 骆宝樱心想,她不想给他设宴,倒是想揍他一顿! 虽然他们宜春侯应该为国效力,抛头颅洒热血,可站在家人的角度来说,她一点儿不希望罗天驰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因为战争已经让她失去父亲,她不想再失去弟弟,他还那么年轻呢! 可当着骆元昭的面不好说,她点头道:「哥哥说得没错,便哥哥准备下吧,到时记得与我说一声。」 卫琅这时已走到二人身边,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刚才我听见设宴,是在商量请什么贵客吗?」 第50章[03.21] 「是为宜春侯饯别,他要去两浙了。」 「是吗?」卫琅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并不见有圣旨。」 想起年轻男人神采飞扬的神情,跃跃欲试,骆元昭道:「许是才准的吧,还不曾下旨,我也是昨日从翰林院出来,正巧遇到他领一队士兵巡街,闲聊几句他才提到,说还有两位大将军。」 骆宝樱下意识问:「哪两位大将军?」 「周将军,孟将军。」 孟将军的话,许是当年与父亲齐名的孟守智,手中紫金刀不知斩落敌军多少人头,那是个极彪悍的人物,有他在,便是念着与父亲的往年情谊,恐也会多照料罗天驰一些,她略微放松。 卫琅都瞧在眼里,微微笑道:「那是应当的,不过他叫我卫三哥,这宴席该得由我请才是。」 骆宝樱一怔,看向他。 他面色很自然,好似与罗天驰真的是朋友了。 骆元昭心想这宜春侯也确实与卫琅比较好,不然不至于去当御都,这消息恐是早晚要亲自告诉他的,当下自然不会反对。 这便说定了,卫琅与骆宝樱道:「上回请侯爷用膳,厨房做得好似很合他胃口,这回还是交予你准备吧。不过酒不能少,毕竟这一去不知何时再相逢,我听闻倭寇水兵训练有素,我大梁虽有战舰,一时也奈何不得。」 也确实纠缠了许久,骆宝樱手在袖中紧紧握住,皱眉道:「大梁就没有能克制倭寇的将军了?竟然任其猖獗,而今还让宜春侯去,听闻他也没打过仗吧,真正是儿戏了。」 那时他去岭南,她也曾担心,但比起现在对罗天驰的关心,委实是云泥之别,想到刚才她的脸色,他越发平静,虽然心潮此刻如海上起风汹涌的波浪,但他知晓自己若问,凭她那狡诈性子,九成是要混弄过去的。可为什么呢,假使她喜欢罗天驰,绝不可能嫁给自己,她不是能受这种委屈的人。可若说把他当弟弟,如罗天驰说得一般鬼话,他更不信了。 毕竟是罗天驰失去姐姐,骆宝樱就算再同情,也不至于当真。 他感觉骆宝樱一定藏了什么秘密,且她不想让他知道。 然而骆宝樱想着罗天驰,丝毫不曾察觉,心想她一定得找机会去见见弟弟,好好问一问,有没有可能不要去,便是非得去,她也要好好叮嘱他,别为了立军功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消息从骆元昭那里传来,很快众人就都知道了。 老太太与卫老夫人道:「瞧瞧这些勋贵,也不容易啊!」 封了爵位的权贵,多数都是武将出身,平日里给予富贵荣华,可要你冲锋陷阵的时候,决不能贪生怕死,不过罗天驰是自己请缨,长辈们少不得要夸他有大义,有志气,称老宜春侯后继有人。 唯有骆宝珠有些发蒙,因以为他就在兵马司当指挥使呢,怎么也没料到还会去打仗,可转念一想,罗天驰那是侯爷,他们祖上都是大将军,那么他去打仗也不足为奇,毕竟他武艺高强,在京都兴许就埋没了。 只有去了那里,才会发挥他的本事,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不过还是有些危险罢?打仗可不像文官,动动嘴皮子,动动脑筋,那是要动真刀真枪的,那东西不长眼睛。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 七想八想的,连袁氏与她说话都没有听见,被轻拍了一下,才回过神,她道:「什么事儿啊娘?」 袁氏皱眉:「日日想着过来看你三姐,这会儿在作甚?瞧宝樱都已经出去了,刚才卫老夫人问你最近学得什么,你也恍恍惚惚答不好!你呀,我还真不放心把你嫁出去,去夫家惹到公公婆婆如何是好?」 「是了,是了,千万不要把我嫁人,我会祸害到别人的。」骆宝珠忙道,「我陪着您就行了。」 袁氏气得戳她脑门,咬牙道:「死丫头,明儿跟我去夏家做客。」 骆宝珠吓一跳,就想求她。 夏夫人看上她了,每回瞧见就喜滋滋来拉她的手,那夏公子也是,总朝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她一点不想嫁去夏家,可刚要开口,袁氏一记眼刀飞过来,吓得立时就闭嘴了。其实她不太怕袁氏,最怕的还是骆昀,一旦母亲说不通,父亲必定要出马,最后还不是要去?骆宝樱耷拉着脑袋走去前头找骆宝樱了。 见到三姐,她忽地又有底气。 万一父亲逼她,她就告诉三姐,她一定会帮自己的! 「三姐。」她甜甜的挽住骆宝樱的胳膊,「三姐,我最喜欢你了。」 突然表白是什么意思?骆宝樱垂眸瞧她一眼:「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没有啊,我就是告诉你一下。」骆宝珠道,「因为我知道你最疼我,是不是?」说着又摇头,「不对不对,母亲说嫁人之后,便与相公最亲了,那应该是除了三姐夫之外,最疼我,是不是?」 骆宝樱敲她一记:「谁疼你啊,脸皮厚。」 骆宝珠嘻嘻道:「三姐,快带我去你住的院子看看!」 两人说笑着走了。 金惠瑞坐在凉亭里,看着她们背影渐渐远去,想到下人们说得,卫琅把金库钥匙都给了骆宝樱管,可卫恒的呢,她从来没见过,他们二房所有的得益都是程氏管着的,到底是不是交到中馈,她并不清楚,只觉自己地位太低,说是说什么二少夫人,可哪一样事情能做主? 她没什么心情赏花了,起身回去。 路上却看到卫恒从转角出来,她欲要相迎,结果听到后面一声娇笑,锦荷跟了出来,亲昵的挽住卫恒的胳膊:「少爷,您要带我去哪里?」她害羞道,「奴婢可不想再那样,羞人,万一被人瞧见……」 像是才发现她,锦荷住了口,忙行礼道:「少夫人。」 金惠瑞火冒三丈。 她不是不知卫恒一早就有通房,可这锦荷委实无法天天了,总与卫恒腻在一起,刚才说的话她不是傻子听不明白,看来两人大白天还在外面风流过,可身为主子还得保持体面,她冷冷道:「你先下去。」 锦荷连忙告退。 卫恒瞧一眼她:「你有要事与我说?」 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金惠瑞咬一咬嘴唇:「相公,奴婢有奴婢的规矩,这锦荷你是不是太纵容了一些?倒不是说相公不好,你容易心软,妾身是怕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将来惹麻烦。」 第51章[03.31] 听到这话卫恒就笑了笑,锦荷跟了他那么久还真没惹过麻烦,倒是金惠瑞因罗天驰的事情,自己已经犯了错,而今她竟然来教训他?就为他对一个通房好了些?没看出来,原先心胸也这么狭窄。他淡淡道:「锦荷我是要纳她做姨娘的,不比别的通房,今日你正好在,我便与你说清楚,她做了姨娘之后,你看搬到西跨院如何?你使人收拾收拾。」 金惠瑞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这样简单的小事还要我交代两遍?」卫恒道,「就这样吧,瞧你被晒得头晕脑胀的,快些回去歇着。」 他转身走了。 金惠瑞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才成亲多久,他就要纳妾了! 憋不住这口怒气,她调头去见程氏,卫莲也在那里,程氏正与她说京都的那些公子哥儿,毕竟女儿年纪大了,总要选一个嫁人的,见到她来,程氏淡淡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卫莲不待见她,连嫂子都没叫。 金惠瑞讪讪的:「母亲,有件事儿我得与您说。」 「说吧。」程氏道。 她觉得丢人,吞吞吐吐。 「莲儿又不是外人,你还藏着掖着?」程氏道,「难道有什么不能提的?」 那是他儿子做的好事,金惠瑞心想这回又不是她的错,她挺直身子道:「刚才在路上遇到相公,相公竟然说要纳锦荷为妾,母亲,您得给我做主啊!他还说要锦荷搬到西跨院……」 没说完,程氏打断她:「纳妾的事儿我也知,男儿家哪个没有几个妾室的?毕竟你有时候不便伺候。」她瞧一瞧金惠瑞,「听说你这十几日身上都不曾干净了,是不是要看看大夫?你得担心下自己的身体,莫要操心这些,这锦荷自打生下来就在咱们卫家,知根知底的,总比恒儿从外面寻来的妾好吧?你自己想一想呢,早晚的事情,何必呢。」 金惠瑞手指不由轻颤。 她癸水不净还不是被他们卫家气得?而今程氏却拿这个来对付她,可偏偏不好反驳。 见她那样儿,卫莲挑眉道:「贤妻良母哪个不这样体贴相公呢,是吧二嫂?你总不能学三嫂这样,丝毫没个规矩。」 卫琅就没个通房,别说妾室了,金惠瑞越想越难受,后悔自己不该那日落水! 她一声不吭,离开了上房。 程氏心里舒服了一些。 娶得这种儿媳妇,她也是吃了哑巴亏,虽不能把她赶回金家,可这种事情,金惠瑞也别指望她替她做主了,毕竟儿子是她亲生的,金惠瑞算什么?还让她跟着丢过大脸。 金惠瑞回到卧房,趴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 卫恒也还真把锦荷抬了妾室,搬进了西跨院。 银台与金盏道:「没想到那二少夫人真大方啊,我去锦荷那里瞧过了,你是没看见呢,里头家具都是新的,这穿得用得也好,比通房高了一大截,锦荷如今日子可好过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只伺候伺候二少爷。」 金盏哦一声,心里一点不羡慕。 这卫恒向来风流,很早就有通房了,除了通房,身边丫环还不是碰过好些,都被二夫人嫁到农庄上去了,比起自家少爷不知道差多少,那锦荷再好过又如何?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见她没个反应,银台眉头皱了皱,实在不明白金盏为何不去争。 凭着与少爷这么多年感情,兴许也能做妾呢,做妾总比做丫环好罢? 她把桌上鞋样子翻了一翻,拿起针线纳鞋底。 骆宝樱这日早上与卫老夫人,何氏说想去熏香铺买些熏香,又说还要去书画铺看看,两位长辈性子都是和善的,无有不准,当下就应允了,她便领着两个丫环出门,到得一处僻静处,命车夫等着,她在街上随意走走,再挑些东西。 丫环们跟着走了会儿,觉得奇怪,不料骆宝樱忽地转头郑重与她们道:「你二人我向来信任,而今我要你们发誓,绝不会背叛我,不然定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处。」 蓝翎与紫芙惊呆了,可她们跟着她多年,真心伺候,也清楚假使背叛骆宝樱会有什么下场,当下立时就发起誓来。 看她们说完,骆宝樱此时戴上帷帽道:「你们在这小巷子里等我,不要再跟着,我现在要去办一件事情,大约半个时辰会回来,你们不要给我惹事,跑到街上去被人发现,知道吗?」 两个丫环一头雾水,哪里晓得她在说什么,知道是要她们等着。 骆宝樱见她们知道这意思,便转身走了。 蓝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吃惊的与紫芙道:「咱们少夫人到底怎么了?她要去做什么,会不会有事?」 紫芙也不知,摇摇头道:「要咱们等咱们就等,少夫人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咱们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怕就要被卖掉了。」 蓝翎吓一跳,忙乖乖贴着巷子里的墙壁站好。 她们并不知,骆宝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一路尾随,竟发现自家少夫人径直去了宜春侯府。 侯府门前有护卫看守,前面两个,两侧四个,都腰悬宝剑。 骆宝樱走过去,轻声询问:「几位大哥,请问侯爷可在府邸?」 她声音轻柔,却不娇媚,虽然刚才走来的曼妙身姿惹人遐思,但此刻站着落落大方,绝不会让人产生轻视之心,其中一个护卫打量她一眼,发髻是年轻妇人打扮,那穿着也是极富贵的,便知晓来自世家。 不过罗天驰长大之后,因他那得天独厚的条件,日日被人巴结,寻常护卫根本不敢放任何人进来,除非是他下得命令。 护卫道:「敢问是哪家的夫人?」 骆宝樱道:「你只消告诉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侯爷必会相见。」 第52章[03.31] 护卫眉头一挑,直觉是鬼话,可面前的少妇镇定的立着,镇定的看着他,倒是让他一阵心虚,感觉不告知罗天驰,定是会犯大错。他挺直了腰板道:「抱歉,我虽想替夫人通传,然而侯爷现不在府里,若夫人不急的话,明儿再来吧。」 不在也正常,骆宝樱道:「请替我去兵马司问一下,他现在何处,若知晓,你立刻来告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衙门不像侯府,她一个女子又不能亮出身份,恐是不易寻到罗天驰,故而她才来这里。 口气有些傲慢,护卫感觉到她来头大,与其他几位护卫商量之后去了衙门,稍后回来告诉骆宝樱,罗天驰正在凤栖台。因那里刚刚失火,正使人搭救,骆宝樱闻言,命令那护卫:「你随我同去,等看到侯爷,替我传话。」 护卫一怔。 骆宝樱冷冷道:「你去,侯爷必有重赏,你不去,侯爷定会重罚,你自己掂量吧!」 她那么笃定,护卫知晓罗天驰的脾气,虽是将信将疑,可不敢冒这个险,毕竟骆宝樱一介弱女子,便算去了,她难道还能对他怎么样?可不去,真的犯了错,那是无法挽回,护卫思索再三,便随同她前往凤栖台。 火势此时已然减弱,罗天驰擦一把汗,将那些兵士狠狠骂了一通:「也不知如何巡城的,早前冒出烟来就该去提水了,一个个找死,回头每人领十个鞭子!」 兵士们低头应是。 护卫见状有些担心,万一那女子诳人怎么办?什么天知地知你指我知,真有用吗?可都走到这里了,他回头一看,骆宝樱并没有逃,就在不远处等着,便硬着头皮道:「小人见过侯爷。」 罗天驰瞅他一眼:「你怎么来这儿了?」 「禀告侯爷,有位夫人想见您。」他不是很有底气的道,「说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只有他两个人知道的?罗天驰大喜,忙道:「她在哪儿?」 护卫总算松了口气,朝骆宝樱在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街道上虽是人来人往,她也戴着帷帽,可罗天驰一眼就看到她,大踏步过去,结果走到中间又顿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姐姐来见他的原因,定是为了去两浙!不然她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来。 怎么办?罗天驰突然退缩。 他答应过姐姐不去打仗的,他亲口答应了的,可现在却违背了承诺,姐姐肯定是来算账的! 可不去又不行。 叫随从退开,硬着头皮走过去,骆宝樱瞧见他,如他所料,果然伸出手就朝他胸口打了一拳。 「你打吧,哪儿都给你打。」罗天驰一来就认错,「不过大街上你这样打我,恐是要被人怀疑,毕竟我是侯爷是不是?」他道,「我也还没有娶妻呢,别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骆宝樱狠狠盯着他。 「走,去前面的茶楼。」罗天驰引路。 两人走到二楼要了一间雅间,罗天驰生怕姐姐又发怒,坐下来就道:「姐姐,我又不是去送死,倒不知你担心什么?那倭寇没什么兵力,就几艘战舰碍眼罢了,喜欢打游击,这才不好擒获,不然你以为大姑姑会允许我去?她问过表哥的,表哥说我身为侯爷,是该要立点军功才好服人。」他讨好的拉住她的手,「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在外面威风八面的侯爷,在她面前此刻像摇着尾巴的小狗。 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他年幼闯祸,被她抓个现行的模样。 一点没变。 骆宝樱其实已经有点被他说服,因为他把大姑姑抬了出来,确实大姑姑也一样关心他,不会让他轻易涉险的,可她嘴里哼一声:「你说得好听,可真到了两浙,一切还由得你呢?咱们爹爹……」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难过,「我叫你不要去,你偏要去,军功不军功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圣旨还未下吧,还来得及挽回!」 她眼睛红了,罗天驰看她伤心,也有些后悔。 可他年纪越大,心中的抱负也越大,他若是躲在京都什么都不做,安安心心享着富贵,将来别人提起宜春侯府,会说什么? 他站起来,拢住骆宝樱的肩膀:「姐姐,我不想被人说成只会靠祖上庇荫的窝囊废。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明白当年父亲为何会去沙场,那是咱们侯府男儿的命运,姐姐,你想想其他没落的权贵,是何原因一蹶不振?我不想这样!就算有大姑姑,有表哥,可将来呢,我,我的儿子,一代一代都只能靠咱们自己。」 他说得慷慨激昂,骆宝樱想起父亲临去沙场前的那个晚上,母亲哭得极是伤心,可父亲并没有停留,哪怕他知晓那场战役的凶险,因为之前已经有两位将军葬身于荒漠!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兴许,比起那次,倭寇真是简单的多,骆宝樱知晓再也无法拦着弟弟,她叮嘱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答应我。」 那是她最亲的亲人,她真的无法接受失去罗天驰,那会让她觉得在世上太孤单。 罗天驰郑重道:「我答应你,姐姐,你别担心了。」 他态度很认真,骆宝樱松了口气,又道:「我也只能今日与你说这些,等你下回来卫家,我可不能说了,省得别人觉得奇怪。」鉴于他们表面上的关系,她最多只能祝他凯旋而归。 罗天驰惊讶:「去卫家?怎么,卫三哥要给我践行?」 「他是这么说的。」 罗天驰扑哧一笑:「他真相信我说的话了吗?不过不相信他也没办法,谁也猜不到咱们的关系。」他叹口气,「虽然我还真的挺想告诉他真相的,就怕他接受不了。」 「这种事情除了你谁会相信?」骆宝樱道,「你千万别说出来!」 她怕别人当她怪物。 罗天驰笑道:「好,只要我知就行,我会保护好你的,姐姐。」 「就会嘴上说,你这不是要去两浙了吗?」骆宝樱翻他一个白眼。 「姐姐,我问过两位将军了,至多几个月而已。」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密又温馨。 卫琅倚在门口,好似与墙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他现在是死的还是活的,因为他面无表情,好似连呼吸都没有了。屏气凝神,用尽了所有的精力去倾听,可听来的事情彻底颠覆了他。 第53章[03.31] 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九里忙过来拉他走,轻声道:「少爷,小心被人发现。」 他没有说话。 九里抬头瞧见他脸色,吓了一跳,忙道:「少爷,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大夫?」 卫琅淡淡道:「我还要去宫里,只是抽空出来一趟。」顿一顿,「便是要看大夫,也是去看太医。」 但他相信,现在便是太医院的院判,也治不好他。 坐在轿子里,他把车帘都落下来,把自己隐在黑暗之中。 想起第一次见到骆宝樱,她对自己笑得很甜,他当时就想,这三表妹还挺讨人喜欢的,后来那天晚上,他从书房回来,就看见她站在自己的院门口,穿着单薄的裙衫,他怕她着凉,还将自己的披风借予她。 假如她真是罗珍…… 他微微闭起眼睛,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从四肢,从每个毛孔冒出来的情绪。 也许是晦涩的难以形容。 骆宝樱与罗天驰话别之后,方才回到那小巷子去见两个丫环,为不惹人怀疑,又去买了熏香,画笔,澄心纸,这才回到卫家,此时已是午时,她用过午膳过得会儿,带着两盒熏香去看何氏。 何氏住的地方有些偏,但很幽静,她到得时候,何氏正在院子里绣东西,竟是一大件儿的百寿图。 见到她来,何氏放下针线,笑着道:「你知道你祖父今年几岁了?」 骆宝樱有些迷茫,但心想何氏问这个肯定是有原因的,由不得惊讶道:「难道祖父要过七十大寿了?」 「是,就在十一月。」何氏道,「不过尚早,只我动作慢,心里想着总是要送份大礼,这便早些准备。」 骆宝樱笑道:「母亲有心了,那看来我也得好好想一想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呀。」 鲜少有人活那么久,而且卫老爷子竟然还在为朝廷效力,真是难得! 何氏询问道:「你怎得这会儿来了,午膳用了吗?」 「用了。」她把熏香送与何氏,「今日不是出去了吗,我多买了几样,母亲您看看喜不喜欢?」 一打开来,清淡的味道就盈满了鼻尖,何氏一笑,心想这儿媳妇的眼光还是挺好的,或者说鼻子也挺好,这香味与她平时用得差不多,她定是照着类似的买的,那么她怎么会不喜欢? 「正好我的也用完了,明儿就用这个。」意思是,她收下了。 骆宝樱很高兴。 何氏道:「听闻你女工也不错,既然来了,不如替我也上几针。」 婆媳两个若是没多余的话说,也尴尬,做些事情就不会了。 骆宝樱便替她继续绣百寿图。 回来时,已是申时,骆宝樱点了几样菜,使人去厨房做,这便坐在案前写字。 不知不觉写到天黑,她抬起头,看见月亮都升上来了,惊讶道:「相公还没有回来?」 紫芙摇摇头:「不曾呢,也没有使人提早说一声。」 是不是宫里有事?骆宝樱少不得担心,因为嫁给卫琅之后,他去衙门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若是繁忙要晚些回来,都会叫小厮回府告诉她的,可今天竟然没有。 放下笔,她正待要紫芙去派个小厮探探风,却听见外头丫环叫着少爷。 她几步走到门口,询问道:「今儿怎么那么晚?」 洁白的脸上藏着见到他的欣喜,可又假装生气,打算质问他为何不使人告知。 这阵子,他自以为对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原来,并不是。 他抱歉道:「今日忘了。」 骆宝樱哼一声:「幸好我也不是很饿,不然我就先吃了。」 明明在等着他,却给自己找借口,仍是那样的脾气,卫琅手伸出去,习惯性的将她揽在怀里,透过裙衫,她身上传来温热。 她低头给他解玉带。 他闻到从她发间散发出来的香味,是茉莉花。 什么都没有变。 变的只是他。 罗珍…… 他在唇间无声的念着这名字,回到宫中无数次的想要否认,然而他渐渐明白,他无法否认,正如当初无法理解骆宝樱为何会对他那么排斥,为何不愿意亲近他。 因为她在意的,一直是他对罗珍的情谊。 陷入往事里,一时出神,直到怀中的人轻唤他。 「可是宫里又有事了?」 第54章[03.31] 两人才成亲数月,但彼此日日相见,她对他的一言一行是很了解的,这是第一次,他抱着自己的时候神游天外,她已看了他一会儿了。 卫琅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 眼睛,鼻子,嘴,仔细瞧了瞧。 她奇怪,摸摸自己的脸:「怎么,沾了东西?」 他摇头:「没有。」 可眸色却那样深,像是黑夜里的大海,使得她心头沉甸甸的,直觉他有心事,但也知道,他并不准备告诉自己。想起他说的,不希望她累着,那定是关于朝堂的了,她笑着道:「我今日去母亲那儿了,她与我说,祖父十一月要过七十大寿,你说咱们送什么贺礼好?我瞧着得提前准备才行。」 「祖父不缺什么,只要一番心意。」他放开她,脱去外面官袍。 「母亲绣了一副很大的百寿图。」她叫丫环摆碗,「还让我也绣得一些,我想祖父肯定会喜欢的。」 母亲的女红很好,当年经常与他们父子做衣裳,做鞋子,卫琅笑一笑:「祖父也喜欢字画,要不你画一副拜寿图?」 今日下午她为这件事想了好些名堂出来,却始终没有合适的,结果他一开口就解决了问题。 卫家是书香门第,卫老爷子虽做到天官,可骨子仍是文人,当初年轻时还出过诗集,比起绣件,他当然更喜欢这些。骆宝樱眼睛一转道:「还是你了解祖父呀,要不我画个仙女拜寿图?」 「好。」他坐下来,「最好再做首祝寿词。」 「可我画功不太好,我觉得最好你来画,我来写字。」 两个人合作都尽了心,老爷子才高兴吗,不然光是她,卫琅送什么呢? 他笑起来:「你先构图,等我得空画吧。」 骆宝樱点点头。 蓝翎已给她布菜,她微低下头细嚼慢咽。 动作极是优雅,菜肴放到嘴边,送进嘴里,轻轻咀嚼,绝不会露出牙齿,坐姿也很端正,他曾经总好奇她那样好的教养到底从何而来,而今知道了,是罗家。罗氏乃皇后娘娘,必定替她请了最好的夫子,所以她那么优秀,小门小户出身,却把京都的闺秀都比了下去。 他由不得感慨,谁也不知她是罗珍,但她仍在京都扬名。 可那样一个骄傲的姑娘,曾经却心心念念只想嫁给他,听祖父的意思,她不惜去宫里求了皇后,皇后才会出面。 那时候,她是极喜欢自己的吧? 记忆里寥寥数面,她总是偷看自己,可等他转过头的时候,她却又故作清高的把目光投向别处。但也仅止于此了,卫琅心想,罗珍对他来说,就只有这些,可骆宝樱却不是,她是他心心念念,古灵精怪的三表妹。 可现在这三表妹,在他心里还在吗? 凭空生了些惆怅,他放下银箸起身。 骆宝樱惊讶:「这么快就吃好了?」 他嗯一声:「你慢用。」 见他竟然往外走了,骆宝樱心想,看来宫里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倒不知是什么呢,该不会……不对,若是皇上驾崩,肯定举国皆知。 她眉头拧了一拧,剩下的饭也没再吃。 卫琅径直去往书房。 虽然自家院子里也有看书的地方,但绝没有这里来得幽静,这里最是合适独自一人坐着,听着鸟叫,听着夜里的虫鸣,听着后窗的风,与世隔绝一样。 羊角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他走进去将门一带。 九里被挡在外面,差点鼻子遭殃,银台见状,轻声询问:「是不是少爷遇到什么事儿了?瞧着心情不太好,刚才连饭也没有吃完。难道是宫里有难事要少爷去解决?你白日里都跟着的,倒是说呢。」 九里怎么能说。 那跟少夫人有关,他死也不能说,而且少爷警告过他,假使透露一个字,人头不保。跟着主子这些年,第一次遇到如此严厉的警告,九里闭紧了嘴。 银台无奈,与金盏坐在下面的台阶上。 两人服侍卫琅那么久,自然是看出一些苗头的,可怎么也猜不到。 卫琅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寻到几本佛书,佛经里有投胎转世一说,他虽知,可从来不曾相信,而今面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可传说中又说,人死之后要喝孟婆汤,怎得罗珍不曾如此呢? 许是她死得冤了? 难怪…… 他忽地想起刘莹,刘莹是在骆宝樱到得京都之后才被定罪的,那时候,她就与罗天驰相认了吧?或者更早,才能替她自己报仇,那件事可说做得快速,果决,狠辣。而他呢?他当时尚任翰林院编修,还以为骆宝樱不过是个善变的小姑娘。 由不得失笑,错得可真离谱。 他在书房待得许久,银台与金盏坐着闲聊,看到不远处有人走过来,前头有个丫环提着灯笼,借着光亮一看,竟是金惠瑞。 那两人站起来行一礼叫声二少夫人。 金惠瑞笑一笑问:「三弟,三弟妹在?」 「只少爷在。」 她看看时辰,那么晚了卫琅一个人在,倒是少见,她提起裙角拾阶而上,临到门口却顿住了。 第55章[03.31] 窗子此时开着,从外往内看,能见到他如玉般的侧颜,在烛火的光晕下,清俊不可方物,她瞧得一眼就觉芳心直跳,然而却无法走进去。因生怕他仍像以前那样,冷淡的对待她,那不亚于被尖刀戳到心脏。 如果可以,她只愿远远瞧着。 驻足片刻,她折回来,瞧见两个丫环仍在台阶等着,她温和笑道:「三弟有你们这样的忠仆可真有福气,不过三弟妹怎得不曾来?莫不是身子不适?」 那二人总是亲昵的在一起,叫人眼红。 银台道:「没有不适,只各有各的事情罢了。」 金惠瑞道:「也是,毕竟咱们做妻子的手头事情多,哪里有多少空闲的时间?所以才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丫环服侍,要是我,定是要好好嘉奖你们,晚上这样冷,你们还待在外面可不容易。」 原本那二人也不喜她,知晓她在罗天驰那件事上打肿脸充胖子丢了脸,可现在她却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关心她们下人,银台道:「这是咱们奴婢该做的,算得什么。」 「也不能这样说,心意不同,有深有浅,像碧荷就很懂事,故而母亲才抬了她做侧室的。」金惠瑞也不多说,笑一笑走了。 刚转身,与急匆匆跑来的蓝翎差些相撞。 蓝翎避在一边。 银台见到她,问道:「你来作甚?」 「是少夫人叫奴婢来的,问少爷何时回去。」蓝翎探头往上看看,「少爷该不会一直在书房吧?」 「是。」银台道,「咱们也不敢去打搅,要不你去问?」 金盏眉头皱了皱,拦截话头:「我去吧。」 蓝翎就等在那里。 金盏疾步过去,敲一敲门,轻声在外面道:「少爷,少夫人使蓝翎来问,少爷何时回去歇息?」 并没有立时回应,过得几息,他才道:「叫少夫人先睡。」 蓝翎得到答案,急忙忙走了。 骆宝樱在画构图。 仙女拜寿图将将画了个仙女的身形,连脸的轮廓还没有描出来,见到蓝翎出现在门口,她放下笔。 「说让少夫人先睡,好似很忙呢。」蓝翎说完这个,身子驱过来,咬着牙道,「少夫人,奴婢去得时候正巧遇到二少夫人在,您猜她与金盏银台说什么了?真正是可气,奴婢躲在后面听,她竟然说她要是少夫人,定然要好好奖赏她们,还说什么锦荷,锦荷可不是二少爷才纳的妾么!」 正叠衣物的紫芙听见,露出吃惊的表情,暗想这二少夫人太不像话了,竟然与奴婢说这些。 骆宝樱也厌恶的很,冷冷道:「她自个儿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还管别人的闲事儿?」 谁看不出来,程氏那是故意治她的,不然能同意卫恒纳妾?还不是要膈应金惠瑞,她倒好,还想来膈应别人。 不过这金盏银台也确实常年服侍卫琅,但她不屑于管,也不觉得需要提防她们,假使卫琅真瞧得上要纳她们,她的眼睛定是瞎透了! 拿起毛笔又沾了墨,她在宣纸上涂抹几笔,淡淡道:「紫芙,你最近多与二少夫人的丫环亲近亲近,瞧瞧她都在作甚。」 她想给她添堵,那她也不介意叫金惠瑞日子更好过些。 反正这二房,越来越没个样子了,程氏一等范氏回来就要他们三房好看,她还顾虑什么呢? 闹得鸡飞狗跳才好。 紫芙比起蓝翎,自是机敏的多,闻言笑着应了一声。 画得会儿,骆宝樱洗干净手去歇息。 也不知多久,卫琅才回来,她人是睡着的,可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手指摸到温热的肌肤,瞬时就靠过来。一只手搭在他胸口,脑袋搁在他肩膀,觉得舒服,甚至嘴里还轻哼了一声。 他原是还没适应她是罗珍的事实,然而她这样柔软的靠在身边,好像已养熟了的猫儿,叫人不忍心推开。 轻叹一声,他手慢慢放在她腰间,眼睛盯着帐幔,好一会儿才睡着。 过得几日,卫家设宴请罗天驰,为给弟弟践行,骆宝樱让厨房精心准备了膳食。 骆家两位公子也来了,连同骆宝珠。 见三姐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吩咐下人办事,骆宝珠在旁边仔细听着,最近她不止与女夫子学习琴棋书画,母亲也在精心教导管家的诀窍,她这会儿能在三姐身上看到身为一个少夫人该有的本事。 这是她要学会的。 骆宝樱说完,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一口润润嗓子,侧头看她端正的坐着,好笑道:「你怎那么拘谨?」 「在当三姐是夫子呢。」骆宝珠认真道,「我要是有三姐的聪明就好了,爹爹与娘定然不会有一点儿操心。」 可她生来不是这等出众的,在三姐面前,她都没有勇气与她相比,实在是自惭形秽,想到年幼时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她就懊悔的要死,说不定那时自己刻苦些,多少还有点底气。 骆宝樱惊讶。 小姑娘长大了,终于知道别人会操心她,可以前呢,天天盯着念书她都不肯,她笑道:「人各有不同,我是聪明,你呢,你讨人喜欢。」 「可三姐也讨人喜欢啊。」骆宝珠羡慕道,「没有谁不喜欢三姐呢!」 家里个个都是,认识的公子哥儿也都是。 然而二房那几个就不是啊,在她尚是罗珍时,不喜欢她的人更多,骆宝樱淡淡道:「没有谁会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得记住这一点。」 第56章[04.08] 骆宝珠眉头皱了皱:「那一定是坏人。」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 两人正说着,蓝翎进来禀告,罗天驰已到正堂。 听到这个消息,骆宝珠有些紧张,手在荷包上捏了捏,本来卫家设宴请罗天驰她不应该过来,毕竟是饯别,男儿们一起喝酒根本没她的事,而且她也不是卫家的人。可她实在担心,生怕罗天驰去两浙要去很久,生怕他遇到危险,专程求母亲去白马寺请了平安符回来。 她想亲手送给他。 可也不知道妥不妥,犹豫再三,她与骆宝樱道:「三姐,我能不能给罗哥哥送个平安符?」 骆宝樱看过去,见到她一脸关心。 才想起来,不经意间,骆宝珠与弟弟也认识许久了,她总是罗哥哥,罗哥哥的叫,也是把他当成哥哥了吧?说起来,弟弟性子不够成熟,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也就是个大哥哥的模样。 而骆宝珠呢,虽然十三了,怎么看也还是个单纯的小妹妹。 她道:「当然可以,等他来了,你当面送与他好了。」 骆宝珠就很高兴。 她随骆宝樱一起去正堂,见到罗天驰在与卫琅说话。 罗天驰回头看到她们,笑一笑道:「少夫人,四姑娘。」 两人向他行礼。 骆宝樱道:「听闻侯爷要去两浙了,还请保重。」 「谢谢少夫人关心。」罗天驰很客气。 卫琅瞧在眼里,想起那天在雅间,罗天驰完全像个小孩子似的与骆宝樱撒娇道歉,他嘴角就忍不住一扯。说起来,两人也算瞒得辛苦了,而今又要做戏,换作是他,恐也难受。 骆宝樱一推骆宝珠:「珠珠,去送吧。」 旁人不在,没什么好遮掩的。 骆宝珠就往前走了两步,然而离罗天驰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立在不远处的年轻男人穿着深青色的锦袍,袖口袍脚都有银线织就的蟠螭纹,极是威武,她都差些不敢看她。可分明以前叫着他罗哥哥,一点儿也不费劲,难道就因为喜欢他,自己就那么胆怯了? 她鼓起勇气,快步走到他跟前,把平安符拿出来:「罗哥哥,你一定要凯旋归来,这是我去庙里求的平安符。」 红色的符文上刻着繁复的图案,在藏语中名为护轮。 不过罗天驰并不相信这些,假使这东西有用,沙场上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毕竟将士出征前,好些亲人都会送平安符,然而,能起什么作用呢?他眼中露出几分不屑,淡淡道:「要了作甚?」 声音好像捧冷水。 骆宝珠瞪圆了眼睛。 手微微一颤,符上的红线划了道弧,垂落下来。 「不要,不要就算了。」她嘟囔,可心里很失望,她求了母亲很久,才能去白马寺的,可他竟然不要。 小姑娘垂下眼眸,转身要走。 罗天驰扑哧一笑:「唉,虽然是没用的东西,可你求都求了,不要白不要。」 她一下又欢喜起来,飞快的抬起手,再次把平安符递给他。 袖子滑落下来,露出细细的手腕,他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呢,总是眨着黑亮的眼睛,一说话就笑,怎么一眨眼就长那么大了!他道:「送人有点儿诚意,给我戴着吧。」 骆宝樱看弟弟这傲慢的样子,一时很想骂他。 可骆宝珠却真的乖乖的给他系。 把红绳从玉带上穿过去,碰到他的锦袍,她的心又是一阵狂跳,也是第一次离那么近,好似闻到了陌生的男人气味,她的耳朵一下子通红。快速的系好,快速的放开平安符,然而离开的刹那,有一阵酸楚涌遍了全身。 年少不知情滋味,此刻她却知了,因清楚的明白,自己仗着年纪小喊他罗哥哥的亲切感,等到他回来,便不会有了。 她大了,不可能还这样喊他。 她得与她这罗哥哥告别了。 差些落下眼泪,她一系好就走到骆宝樱身边,低头轻声道:「三姐,我要去如厕。」 看她脸通红,骆宝樱好笑,原来憋急了,可怎么会是这时候?她道:「快些去吧。」 她急忙忙离开正堂。 刚刚走出来,泪珠儿就直往下落。 丫环吃惊道:「姑娘怎么了?」 「肚子疼。」她道,「你们快扶着我去。」 丫环们赶紧一人扶一边。 她哭了一路。 罗天驰并不知,低头瞧着平安符,伸手拉一拉,心想这小丫头系得还挺紧的,恐是不会掉了。 第57章[04.08] 稍后,男人们就去喝酒。 骆宝樱在屋里坐着,问起骆宝珠,结果下人们告知,说骆宝珠早上吃了不干净的,肚子疼急着回家去了。她忙问严不严重,也有些疑惑,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就不好了,生怕她得了什么急病。 蓝翎道忙:「四姑娘自个儿走回去的,定然不严重。」 骆宝樱松了口气,但也使人去骆家问过一番,确认无事才放心。 紫芙端了午膳过来,这是骆宝樱单独吃的,一边予她布菜,一边轻声说金惠瑞的事情。 「听起来老老实实的,每日出来请个安,回头要么在园子里走走赏花,要么就回屋里,不过奴婢琢磨着二房的事情本就是二夫人在管,哪里要她插手,自然是无事可做。但红杏提到她的时候,咬牙切齿,说她惯会折腾人,许是闲了,总是不停的差使她们,便是端个水也是嫌冷嫌热。」 紫芙抿嘴一笑:「便是因此,奴婢也才好打听,除了她自个儿带来的,别的奴婢都不喜欢她。」 那可真是神憎鬼厌了。 大概在程氏,卫恒那里受了委屈就发泄在下人身上,可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骆宝樱撇撇嘴儿:「就这些了?」 「还有呢。」紫芙道,「说二少爷都纳妾了,二夫人还大早上天天伺候着去二门那里,风雨无阻,称她这贤妻真够吓人的。」 骆宝樱眉头拧了一拧。 她是有一阵子没去送卫琅,这么说来,他总是会遇到金惠瑞?说起来,那日蓝翎听到金惠瑞说话,也是因她去了书房,莫非她还在觊觎不成?真正是好笑了,互相都已经成亲,她还想打什么主意。 她没有再开口,安静的用膳。 大约过得半个时辰,那头宴席便散了,卫琅走进来,带着浓重的酒气,许是几人酣畅痛饮了番,她走过去笑道:「要不要喝醒酒茶?」 卫琅摇头,朝窗外看一眼道:「侯爷在外面,你去与他说两句罢。」 骆宝樱瞪大了眼睛,想起他与罗天驰两人屡次剑拔弩张,恨不得动手的模样,这回竟然让她单独去,有些不相信的道:「你何时这样大方了?」 「礼尚往来,他与我客客气气的,我也顾念他一二,不必非得闹僵。他不是把你当姐姐吗?而今要去沙场,没个至亲的人在身边,许是难受。我瞧他喝得不少酒,此时看见你,定会高兴。」 骆宝樱当然想去,展颜一笑:「他是挺可怜的,那我去见见他。」 卫琅立在窗口看着。 穿着紫丁香色裙衫的身影,像一朵花飘了出去,带着几分雀跃。她这些年,藏着自己的身份,在骆家那样的家庭长大,定是不易,毕竟曾是天之骄女,锦衣玉食,却要受着这份清贫。 不过想到她那时得了珠冠,在夏日里买冰,他莞尔一笑,骨子里还是改不掉的。 送别弟弟,骆宝樱又走回来,见卫琅正当脱了外袍,穿着中衣要去清洗,她拉住他:「才喝完酒洗澡不合适,你来看看,我构图已经好了。原是想画八仙女拜寿,可怎么画也画不工整,索性就画了一对,左一个,右一个,中间托着蟠桃。」 蓝翎将图展开来。 只见两个仙女极为细致,凌空踩着云,裙衫飘飘,虽只是简单勾勒也好似就在面前,卫琅瞧一眼,暗自惊讶,称赞道:「你的细笔画不错,既有这等功夫,此画完全可由你自己来完成。」 原是如此,可惜她当年师从细笔画大师,只学得皮毛功夫就掉入白河了,要染色可是染不好,不然凭着她的本事,定很惊艳,不由叹一口气道:「夫子也是半吊子。」此话不假,骆家虽也请得女夫子,样样都教,可哪里有她当年的夫子一半厉害? 她脸上有落寞,也不太甘心,卫琅想一想道:「你学了多少,画给我看看。」 「你打算教我?」她抬起头看他,眸中光华闪耀,然而片刻之后,想到年幼时已被他教过字,又觉些许耻辱,轻咳声道,「恐你也是三脚猫功夫,不好教人吧,咱们切磋切磋尚可。」 居然这么说自己的相公,卫琅知晓她又在要面子,抬手在笔筒翻毛笔,结果突然将一支白玉紫毫拿了出来。 那是他多年前送给她的,后来却再也不曾见过,他就知道她不想用。 平生第一次送姑娘毛笔,却被她嫌弃了。 而今他才明白,她那时还在讨厌他,讨厌他……大约理由与罗天驰一样,觉得自己不够伤心,所以才会问他可曾为罗珍买过冰碗,可曾喜欢过她。 还有那盏长明灯。 当年自己抱着她伸手去点,不知她是何心境。 他其实不是她,并不能完全的了解,拿着这支笔,他问道:「瞧着挺新的,你也才用过数月吧?既然一直藏着,怎么又突然用了?」 骆宝樱被他说破,不由大恼,要去抢笔:「不许用这支,换别的。」 「我买的还不准我用?」卫琅手长,举到上面,她哪里抢得到,怏怏然道,「一点不好用,恐是画不好呢。」 他不理会,叫蓝翎调了朱红,桃红,靛蓝等色,一边蘸了墨汁在仙子脚下的云彩上画画,她探头去看,竟然是对着飞的两只仙鹤。 寥寥数笔,神形兼备。 等到蓝翎调好色,他换了笔用朱红予仙子裙衫染色,很是娴熟,有时候还用两支笔,一支蘸色,一支蘸的水,徐徐分染,将那颜色弄得由浓转淡,很有几分飘逸之感,骆宝樱托着腮在旁边看着,聚精会神。 他偶尔垂眸,瞧见她脑袋随着他的手微微移动,有时候嘴唇微启,好似想问什么,却又不问。 「你来试试。」他道,「这蟠桃交给你。」 骆宝樱吓一跳,支吾道:「我,我……」不想说不敢,不想说怕毁了他刚才画的,她一咬牙,接过笔,「我来就我来。」 他笑。 她蘸了偏深的粉红,不过第一次画,委实有些紧张,在空中停顿了半响没放下来。他握住她的手:「一犹豫就画不好了。」 笔落下,瞬时在蟠桃上留下一抹红。 他握住她的小手徐徐而动,等她会了,便放开手,这方面她确实有天赋,学什么都是举一反三。立在身后,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专注的眼神,还有不再有丝毫犹豫,坚定的,自信的手指。 第58章[04.08] 蟠桃渐渐就露出了诱人的颜色,像是能散发出熟透的,看一眼就能感觉到香甜的味道。 她瞧着很满意,转过头略是欢喜,又很得意的道:「看,我画好了,怎么样,不比你差吧?」 秀眉飞扬,刹那间,她浑身洋溢着动人的色彩,像是外面明亮的阳光,他哑声道:「不差。」 她看见他眸中真切的赞许,笑颜如花,又待转过身想再画别的。 他却伸手掰过她的脸。 在这一刻什么都没有想,只遵从控制不住想要亲吻她的心,低下头好似羽毛般轻轻覆盖在她唇上。 温热又柔软的唇瓣,像是天下最可口的佳肴,可他却浅浅品尝便抬起了头。 手指轻抚上去,垂眸看着这一个说熟悉又算不得熟悉的人。 两人身体已经亲密到极致,紧挨在一起,忍不住就有靠近的冲动,无可厚非,她是吸引自己的,而今想来,若不是罗珍,以骆宝樱当初那么小的年纪,绝不会在茶诗会上夺魁,也不会在华侯爷手里得到金鞭。 不会那样耀眼。 不会在他面前显得捉摸不透,很是善变。 没有她,骆宝樱不会是那个让他记挂的三表妹。 然而虽这样想着,眼前的人仍有些陌生,这种感觉奇妙又复杂,明明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层纱,他却不知道怎么去捅破。也不知道如何去定义,对他二人来说,过去那些年的感情。 他眸光笼罩住她,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骆宝樱暗想,他这几日有些奇怪,就像刚才亲吻,往常定是要狠狠纠缠一番才放开,但现在很老实,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如狼似虎般的折腾她,他好像显得…… 温柔多了。 是不是因为宫里的事情,没有太多余力? 她瞧瞧他脸色,倒也不算憔悴。 许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该不会皇上真不行了吧?不过她对这大姑丈没什么好感,因为大姑姑的关系,她极讨厌他那些三宫六院,所以便是将来驾崩,反正已经立了太子,大梁不会乱,就是不知大姑姑会否伤心? 她还真不了解大姑姑对皇上还剩下多少感情了呢。 偏一偏头,离开他手指,她让蓝翎洗笔,一边道:「剩下的是现在画,还是过几日画?」 他回过神:「现在画罢,不是同一天,颜色不容易均匀。」报出几种颜色,「你把颜色调来。」 「我?」骆宝樱撇嘴儿,「架子倒大,还要本少夫人给你调色。」 他笑:「算是束修。」 「你何曾教我了?还收束修?」她眼睛瞪大,嫌弃他脸皮厚。 「便不算束修,予我红袖添香不过分吧?」他道,「娘子。」 不管如何,她都是他娘子,这一条路,注定是要与他走到白头的,虽然不知路上可否遇到风雨,也不知有一日,他是不是能与她完全的坦诚相对。但他与罗珍,与骆宝樱,好似怎么也得纠缠在一起了。 两个字被他念得韵味悠长,百转千回。 骆宝樱怔了怔,飞快的睃了他一眼,慢悠悠拿起颜料:「好罢,看在你这样请求的份上。」 果真给他调色。 拿水注滴水,拿玉板调匀,他等着她,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着她弯弯翘起的睫毛,其实仍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也许罗珍小时候,本也是这样呢,假使她晚些出生,遇到他,是不是还会跟现在一样? 不过若这样,她就不会叫自己表哥了吧? 想着又好笑,真不知她那时喊自己表哥是什么心情。 他记得她笑得很甜。 他在逐渐的想了解罗珍,了解那个扮作他三表妹的女子,虽然偶尔仍有几分恍惚。 骆宝樱调好色,放到他面前。 他蘸了墨绿色的颜料,染在仙女的裙边上,这时紫芙听到扣门声,连忙走了过去,原是一个婆子有事禀告。她听她说几句,眉头就皱了起来,打发她走,与骆宝樱道:「少夫人,是厨房的事儿,有人说今日咱们这儿摆宴席,总是去催,弄得厨子们手忙脚乱,将大夫人的一碗雪玉膏给打翻了。听说什么熬了四五日,大夫人专用来补身的,每个月都要服用。」 「大伯母的雪玉膏我知晓,极是珍贵的,竟然打翻了?」她皱眉道,「没说是谁打翻的?」 虽然他们这里摆宴席不错,可又不是临时的,长辈们都知道,何至于忙成这样? 紫芙道:「好似还没查清楚,奴婢使人去问问。」 她拔脚走了。 骆宝樱有些不悦,心想这婆子胆子倒大,一来就把事情推到她头上,毕竟今儿设宴是她全权准备的。 卫琅放下笔:「有我在呢,你烦什么?」 她挑眉:「怎么不烦,又不是你管这个的!」 他一笑:「是我提议设宴的,一会儿你不用出声。」 骆宝樱奇怪:「一会儿?」 第59章[04.08] 「是,咱们现在就去上房。」卫琅道,「厨房一直风平浪静的,至少在我印象里,没出现过这种事,而今大伯母一回来,厨房就不太平,定是要去说个清楚。」他把金盏叫来,「你原先在厨房待过,极是熟悉,找出来是谁传的话,立时使人押来上房。」 金盏答应一声。 银台在外面听见了笑,小声与金盏道:「那人许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来惹咱们少爷,她是不知道厉害呢!一会儿你抓的时候就问问,看看是谁指使的,不要命了!」 「你做你的事儿去,我自有分寸。」金盏没理会。 看她匆匆而去,银台咬一咬嘴唇,两人虽然一起服侍少爷,可少爷从来就喜欢重用她,也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可惜金盏脑子不灵活,不懂得利用这优势,往后给骆宝樱那两个丫环占先机,看她后不后悔! 卫琅与骆宝樱并肩走出去。 虽然他要她别管,可骆宝樱不容人欺负的性子,怎么可能,她小声问:「应该不会是大伯母罢?」范氏气度雍容,对他们三房也和善,照理是没有理由,可人心隔肚皮,那卫春堂,她瞧着很不顺眼,连带着对范氏也有些怀疑。 见她盯着自己要答案,卫琅道:「不会,大伯母还不至于耍这些龌蹉手段。」 「那一定是二伯母了!」骆宝樱道,「小鸡肚肠,当年怎么嫁入你们卫家的?」 卫家可是百年的名门望族啊! 家门不幸。 看她直摇头,卫琅忍不住笑,抓住她的手摇一摇:「你看二伯父如何?」 卫春帆? 骆宝樱提起这人也不想评价,实在是乌龟配王八。由此可见,卫春帆这二老爷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的,所以没有优秀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至于程氏,到底当年是伪装的好,还是别的原因,她也猜不到。 二人很快就到上房。 将将进去,就看到程氏坐在里面,骆宝樱嘴角一挑:「莫非二伯母是为厨房的事情?」 程氏脸皮一辣,心想这小蹄子说话真直接,不过这也确实是骆宝樱的错,要怕也该是她罢?她笑了笑道:「顺路过来瞧瞧母亲,不过厨房一事儿我也听说了,宝樱,不是我这做伯母的说你,你委实是太急了。你大嫂有胃火,不吃雪玉膏浑身就难受,你也晓得,而今正当在熬呢你添什么乱?这下翻了,可不就耽搁了,别说里头还那么多珍贵的药材。」 骆宝樱皮笑肉不笑:「倒不知二伯母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急了?」 「不是有婆子说的吗?」程氏道,「错了就得认,你年轻,谁也不会怪你。」 一句句都是针锋相对,不是她做得就奇怪了。 卫琅这时见金盏压着人来了,与卫老夫人道:「祖母,我如今才知家里都没个规矩了,事情还没查出来,倒敢把罪名往主子头上扣。」他命押解的婆子,「先给我掌她二十下嘴。」 那婆子姓蒋,委实没料到一来就要被打,吓得浑身发抖,忙求饶道:「少爷,少爷,奴婢没有胡说啊,便是因为三少夫人使人来端菜才打翻了的,奴婢说得都是实话……」 卫琅冷声道:「掌嘴!」 两边的婆子立时就左右开弓,把蒋婆子打得嘴角鲜血直流。 程氏看得心惊,与卫老夫人道:「不问清楚就打,母亲您也不阻止?」 卫老夫人自然偏向孙子,且她也不信骆宝樱会是这种人,只淡淡道:「瞧着也是个刁奴。」 程氏恨得咬牙。 这会儿,卫春堂,范氏也来了,范氏瞧见这架势,未免吃惊,忙道:「不过是碗雪玉膏,何需这么大阵势,琅儿,算了,我并不计较,再熬几日便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大嫂,你不吃这雪玉膏,口疮都得生出来,几日吃不好饭如何得了?你心软,可也莫纵容。」程氏见到范氏底气就足。 纵容谁?她吗?骆宝樱笑。 卫琅认真道:「便是大伯母不计较,这事儿也得查清楚,毕竟是我提议设宴,大伯母这膏药又昂贵,不查出哪个奴婢打翻的,如何与您交代?」 范氏笑道:「琅儿你有这份心就是了,我是怕大费周折,浪费精力了。」她看向骆宝樱,「再说我也不信宝樱会这样,她向来是个孝顺的,怎么会因为邀请宜春侯,就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 「大伯母说得是,娘子的为人我最清楚,毕竟厨房哪一日不打翻东西?」卫琅道,「只要把管事一叫来,稍许统算,便知咱们卫家每年得损耗多少碗碟,而因犯错扣去月钱的人又有多少。」 家里这么多人,每日来来去去的送膳食,收碗筷,因各种原因,打碎的碗碟一年里没有上百,几十样总有。 只不过范氏那雪玉膏特殊,就显得重要了。 范氏无话可说。 因卫琅这话实在是天衣无缝。 卫春堂一直未发话,这时冷冷道:「每日都有打翻东西,所以毁了你大伯母的雪玉膏,你便有理了?」 「侄儿不是这个意思。」卫琅道,「所以仍是要查个清楚。」他问蒋婆子,「你说是因宴请一事有人来催厨子,才打翻了的,那你看清是谁打的吗,是去端菜的人,还是原本在厨房的人?你最好给我仔细想清楚。」 虽然语气不咸不淡,可蒋婆子刚才被打的惨了,想编谎话也编不出来,朝程氏看了好几眼。 她是二房的人,安插在厨房做事儿的。 程氏见她那死样子,心里恼火,说道:「她也不过一双眼睛能看得清楚?没听见是有人来,乱作一堆,才打翻了的,要不是你们急着催三催四,也不会有这种事儿了,真是目无尊长!」 想尽办法要挑拨大房三房的关系,想让范氏偏帮她? 骆宝樱冷笑道:「二伯母,您今儿午时就不曾用膳?」 言下之意,你还不是派了人去厨房? 程氏大怒:「我可没凑这个热闹,我才使了一个丫环去,不像你们流水般进进出出的。」 第60章[04.08] 卫琅道:「照二伯母的话,咱们卫家以后也不用宴请贵客了。」 「你……」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卫老爷子突然从外面进来,大喝道,「什么小事儿,值得你们闹成这样?不过一碗雪玉膏,再去熬便是了,婆婆妈妈的说半日,传出去丢卫家的脸,都给我回去!」 范氏忙就站起来。 卫春堂冷声道:「什么小事儿,父亲,卫家长媳被小辈瞪鼻子上眼了,也算小事?」。 要说卫家,卫春堂是与卫老爷子关系最不好的,当初卫老爷子续弦,父子两个恨不得打架,而今多少年过去,卫春堂提到父亲,仍有罅隙,卫琅是卫老夫人的亲孙子,他自然不喜欢。 卫老爷子看他如此,坐到卫老夫人身边,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琅儿与宝樱还能故意不成?」 卫春堂沉着脸没说话。 卫琅道:「既然这婆子说不出个理儿,拖出去发卖了事……厨房其余人等,都关起来。」 程氏一下站起来:「她是我的人,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那敢问二伯母,她既没看清是谁打翻的,怎得就敢推在三房身上?」他冷冷看着她,「二伯母是要包庇她吗,还是二伯母觉得一个奴婢可以对主子说三道四?如此,也难怪大伯父觉得是咱们对大伯母不敬。毕竟一个奴婢都能诽谤主子了!」 程氏脸色发白,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咬牙问那蒋婆子:「你到底看清楚没有?」 蒋婆子最是倒霉,厨房是翻了东西,可巧的是,各忙各的谁也没看到,她也不过顺着主子的意思,把风声发出去,谁料就被揪着不放。她一横心,叫道:「是,是莺歌打翻的!」 莺歌是三房的粗使丫环,确实是去端菜的。 骆宝樱笑起来:「莺歌在午时中就没去厨房了,被蓝翎叫着去浇水,可大伯母那雪玉膏好似才打翻不久罢?」 蒋婆子闻言浑身瘫软,匍匐在地上,直叫饶命。 程氏哪里还能留她,暗骂蠢货,厉声使人把她拉出去发卖了。 范氏摇一摇头:「不过一场误会罢了,相公,咱们走罢,都闹得父亲母亲头疼了。」 「往后再翻了你的雪玉膏又如何?」卫春堂还不肯罢休。 骆宝樱眉头皱了皱,对这人实在是毫无好感。 都说是意外,被有心人利用罢了,他还不依不饶。 卫琅淡淡道:「这好办。」他看向卫老爷子,卫老夫人,「既然大伯父不放心,祖父祖母,我看咱们三房不如另行搭建厨房,原先大伯父大伯母未曾来,人不算多,而今确实有些拥挤。各自有厨房,互不干涉。」 卫春堂不放心,他也还不放心呢! 瞧一眼骆宝樱,他心想她将来要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吃食方面自是要精细些,再说各有厨房,也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着她,各自清净。 此话一出,卫春堂眼神便更严厉了。 他才发觉这侄儿的性子与他那去世的三弟完全不同,看着和善,不紧不慢,并无动气的样子,实则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让,还借着自己质疑,顺水推舟,好让三房令建厨房,反倒显得他这个大伯父没有肚量。 然而,雪玉膏被打翻真是意外吗? 他不信,定是谁从中做了手脚,故意而为才会避开众人目光,然而卫琅却归于意外。 卫春堂冷笑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事情还未查清,你提什么厨房,依我看……」 见这伯侄两个没完没了,卫老爷子恼得一拍桌子道:「此事到此为止,都莫再提了!」他看一眼卫琅,「琅儿,你说得厨房一事儿,倒是正经,择日便着手去办理罢,省得等到彰儿回来,又是几口人,手忙脚乱再给我惹出事端。」 看着就是偏帮这孙子,卫春堂沉着脸,站起来拂袖走了。 范氏忙与二老告别一声,追了过去。 挽住丈夫的手,她轻声道:「相公,你何必如此?」 在外面,不管什么地方,他从不冲动,做事有章有法,也不会因个人私怨涉及公务,然而一回到京都,回到卫家整个人就不一样。可那是多少年前的恩怨了,便是卫老爷子当年再不对,还计较什么呢? 又能得到什么? 他越跟二老,跟三房过不去,卫家就越不容他,可他是卫老爷子的长子啊! 卫春堂没说话,走在卫家宽阔的甬道上,他想起的是去世的母亲。 想起母亲临终前躺在床上,瞧着窗口等待父亲再来看她一眼,可父亲没有。 那一天,他在母亲的卧房里,从早上一直坐到天黑。 留在记忆里的,是母亲最后绝望的眼神。 后来父亲续弦,对那俞氏百般疼爱,分外刺眼。 范氏轻叹一口气,手抚着他的胳膊,感觉到他身体的坚硬,肌肉甚至在颊边跳动,她其实并不能理解丈夫对卫家,对卫老爷子的仇恨,在她看来,人死如灯灭,纠缠于过去与现在无益。 眼前的才最重要。 可她不知怎么解开他的心结。 幽幽的叹息环绕在耳边,卫春堂知晓妻子关心她,这些年也因为有她在身边,他的人生或许才有一些开怀。因为她,他有了一个争气的儿子,有了一个孝顺的女儿,他回过神冲她一笑:「我没什么,倒是让你担忧了。」 男人总是板着一张脸,浑身的威严,可唯独对她,会有温柔的时候,范氏道:「我担忧算得什么,只望老爷能看开些,而今咱们回到京都,恐是要住一辈子。」 第61章[04.14] 毕竟卫春堂年纪也不小了,应是不会再外放,而卫老爷子马上便是七十大寿,大约要退下来,范氏心想,到时卫老爷子致仕,自家老爷定是要入阁的。 卫春堂没再生气,淡淡道:「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是他们惹事,我原也懒得理会。」 二人渐渐走远。 卫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却留下卫琅夫妇说话。 那大儿子向来不喜她,故而每回卫春堂说话,她都不敢出声的,而今那父子俩个都走了,她才叮嘱卫琅:「琅儿,你大伯父也不是故意针对你与宝樱,只他这人性子固执,你莫放在心里。」 骆宝樱听见了忍不住撇嘴儿,这还不是故意?没见过这样跟侄儿计较的!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几房之间的纠葛越发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卫春堂这么讨人厌?毕竟印象里,当初她与卫家定亲,大姑姑还说卫家老爷子不提,便是卫家大老爷也是人中龙凤。 确实,假使没一点本事,不可能会被升任封疆大吏,做出骄人的政绩来。 可就刚刚那人的反应,她真看不出。 从上房出来,她小声嘀咕:「大伯父真好意思为难咱们,不过一碗雪玉膏罢了,便真是因咱们打翻,家人之间除了二伯母那没脑子的,谁不想息事宁人?像大伯母就很好。」 范氏一到就说不计较这事儿,还说相信她,知晓顾全大局,这才是长辈该做的。 卫琅见她满脸不悦,知晓她生气,说道:「大伯父只是借此发泄罢了。」 「发泄什么?」骆宝樱皱眉,她知晓卫老夫人在卫家虽得老爷子敬重,可从二房来看,卫春帆是不喜欢她的,这卫春堂一回来,更是不难发现卫老夫人的尴尬,她轻声道,「难不成是因为祖母才迁怒于咱们?而今逮到一点就不依不饶了!」 「大约是如此,只以前几十年的恩怨,我也不甚清楚,那时我还未出生。」问母亲,母亲提得也不多,可他心里知道,大房二房很排斥他们三房,所以他们才会住到江南去。 再回京都,他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和睦罢了。 不过今日雪玉膏一事,还是来得蹊跷,他道:「我在大伯父面前虽称意外,但也不一定全是,毕竟往前意外,谁摔了碗碟都记录在案,不似这一次,谁也没瞧见,若不是有心,恐不能这般容易避人耳目。只无人证物证,查下去也是徒劳,再者大动干戈祖父定会不准。」 骆宝樱吃惊。 因在堂上,她坐着听还以为卫琅既然一口咬定,他心里也必定认为是意外的。 但现在仔细一想,是太巧合。 可程氏蠢得只会利用一个婆子,还损兵折将的将她卖了,肯定不会出自于她的手,范氏也没理由,卫春堂再怎么说不至于如此不堪,那么……她锁定了一个人,与卫琅道:「这事儿现虽不好查,但我必定会使人留心二房,但大伯父今日所作所为,我也会记在心里。」 卫琅晓得她的小心眼,睚眦必报:「以后咱们自己有厨房,凡事不与他们接触便是了,说起来也算好事。」 「那不是要咱们避开他们?」 「毕竟是长辈,没必要纠缠。」卫琅捏捏她的脸,「给你一个单独的厨房还不好?还是你喜欢与他们挤一起?要是,那我回头与祖父说,还是……」 「当然喜欢了。」她一口打断他,「我要请个很厉害的厨子来!」 虽然刚才着实气人,但三房有厨房了,自己全权管理,不用还总请示这个请示那个,她心情一下又好起来。 他笑:「小馋猫,立刻就惦记吃了,想要个什么样的厨子?」 「会做淮扬菜的!」骆宝樱道,「像松鼠桂鱼,清炖狮子头,三套鸭。」她眼睛闪闪发亮,露出小姑娘的天真雀跃,拉住他袖子道,「你可有认识的,这几日就请了来吧,厨房应该不会搭很久吧?」 要是他不认识,她可以介绍几个,不过介绍了就会露馅了。 论到美食,骆宝樱吃的本能不知被压抑了多久,毕竟在骆家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就算来卫家,二老喜欢吃京菜,那厨子也不擅长做别的,而今可以自己选,她当然高兴。 这是极真实的一面,卫琅垂眸盯着她的笑脸道:「厨房的话,应该要半个月吧,不过厨子也能提早去请,我记得京都会做淮扬菜的厨子,以胡勤最为出名,当年在宫里伺候过皇上,后来收得几个弟子,有个叫阮遇的好似还不错。」 骆宝樱当然认识胡大厨,她小时候在宫里,经常吃他做得菜呢,他的弟子应该不差。 她笑道:「好啊,好啊,就请那阮遇,不过,」她顿了顿,「工钱应该很高吧?」 「你的金库不够付?」 那么多黄金,请几十个都没问题。 竟然说成是她的金库,骆宝樱眉开眼笑,两人走得几步,她才又想到一个事情,她光是嘴馋了,竟然忘了问卫琅喜欢吃什么,还有卫三夫人,不过卫三夫人吃得清淡,还就只吃惯有的那几样菜,问题不大。倒是卫琅不一样,吃穿方面,恐是一点不比她这侯府千金来的粗糙,她顿住脚步,讪讪道:「你喜欢吃什么菜系啊?我见你平日里好像偏爱京菜,是不是该请两个厨子?」 他笑起来:「总算还有点良心,不过我吃什么都行,京菜吃,淮扬菜也吃,你忘了我在江南住过很多年了?」 淮扬菜起源扬州,便是江南口味。 「那最好了!」 看她心情愉悦,他打趣:「你怎么答谢我?瞧我多替你着想。」 从这风波掀起,就是他一个人解决的,委实省了她的麻烦,骆宝樱四处一看,只见正当走在树荫间也无甚人,想一想,踮起脚搂住他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男人的味道很清醒,像夏日里的风。 嘴唇也很好看,碰到的时候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也许总是他主动,她从来都是被动的,而今多日不曾缠绵,她心头隐隐有些期盼,双唇好似蝴蝶般停留在花瓣。 绵软的触感,叫他心仿若静止。 记忆里,他为让她亲自己还曾耍赖过,后来她嫁过来也没有这样吻过他,她总是端着骄傲的架子,不容易放下。因为她是罗珍吧?曾经是京都所有年轻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当年便是喜欢他,也没有老老实实的与他说过一句。 没有亲口告诉过他。 虽然他并不清楚,假使她开口,自己会如何,但那寥寥几面,他或多或少都注意到了她,不然不会看到她躲开的眼神,不会看到她的幽怨,不会看到她曾经悄悄的等待。 第62章[04.14] 也许正如那日应对她的问题。 他说,还来不及喜欢。 男人深邃的眼神注视着她,并没有动,骆宝樱才发觉,刚才她竟然试图撬开他的唇,一下脸色通红,心想自己到底在做甚?竟然色迷心窍!她放开搂住他的手就想从旁边逃走。 他拉住她。 捧住她的脸亲了下去。 并不凶狠,温柔的难以形容。 像全身被夏日晒得暖烘烘的河水包裹着,叫她放弃了所有想法,就想舒舒服服的躺着。她差些滑落下来,他将她抱在旁边的花台上,两人这时差不多高,亲得更容易些。 他时而会离开她的唇,时而又亲上来,断断续续,她其实有些迷糊,不知他哪里来的这等耐心,可又很喜欢,抱着他脖子不放。 粉色的裙衫从花台上垂落下来,微微荡漾着。 他终于停住,垂眸看见她双颊好似染了丹蔻的红,轻轻一笑。 笑容里有些莫名的叫人心跳的东西,骆宝樱感觉自己耳根都红了,轻哼声道:「瞧你又把丫环们吓跑了!」 「明明是你自己先凑上来的。」他道,「还想耍赖?」 骆宝樱咬一咬嘴唇:「回去了,一会儿被人看见。」 她要跳下来。 他却箍住她的腰,让她动不得。 眼见他又要倾下来,骆宝樱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料他在耳边道:「宝樱,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骆宝樱哪里会说,否认道:「谁喜欢你?」 「不喜欢你还嫁我?」他呼吸拂在她耳朵上,「还亲我?」 「你……」骆宝樱咬牙,无言以对,垂头道,「你想作甚?」 「说你喜欢我。」他道,「不然你就一直坐这儿。」 骆宝樱气死了。 刚才还温柔的要命,这会儿又像无赖。 「我说不说,就这么重要?」她瞪眼,伸手捏他,「别闹了,一会儿真被人看见,万一……万一大伯父,大伯母他们走过来怎么办?」 「他们会当做没看见的。」他挑眉,「说一句喜欢我就那么难?你到底是不是我妻子?」 她不答。 只觉胸口闷闷的,不是不能说,可不知为何,就是难以说出口。 也许曾经她偷偷的对自己说了太多次,也许因为曾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喜欢他,也许……也许自己到底没有那么喜欢他了吧?那些时光一去不复返,她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罗珍。 卫琅见她迟迟不答,想起她对自己一次次的排斥,一次次的拒绝,到最后嫁给他。 或许也不过是,自己只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忽觉心口一痛,好似自己错失了什么。 微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他把她抱起来,不让她走。 路上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她轻声道:「你生气了?」 他道:「是,自家娘子不喜欢自己,难道还高兴不成?」 俊脸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咬了咬嘴唇,在他怀里动一动,贴在他耳边道:「也算喜欢吧。」 「也算?」他大怒,恨不得把她扔在地上,比不说还烦人。 见他更恼,骆宝樱慢吞吞道:「喜欢,喜欢行了罢?」 「你这样敷衍的话我不要听。」卫琅道,「反正我娶了一个白眼狼,自认倒霉。」 她扑哧一笑。 还笑得出来,也亏得她了,敢对相公说这些话,别个儿女人,哪个不急着讨好呢?她而今就是仗着自己喜欢她,他一边走着,一边垂眸看她,她怕掉下来,搂着他脖子,脸儿贴着他肩膀,那样亲密。 也许真是欠了她上辈子的债,卫琅的心又软下来,瞧着她没法不喜欢,虽然明知道她其实并不是他的三表妹了。 然而抛去那个称呼,她又是真实的。 走入内室,他把她抛在床上。 看着覆在上方的男人,骆宝樱红着脸道:「那拜寿图还没有画完呢。」 第63章[04.14] 「等会儿画也一样。」 她手指在他胸口划了一划:「你不嫌弃我是白眼狼了?」 卫琅冷笑了下:「谁说的?我正想吃狼肉呢!」 他猛地压下来,再没有刚才的温柔,骆宝樱这会儿只后悔刚才应该告诉他,说自己喜欢死他了! 新厨房就搭在他们院落西边一处独院,走过去不到半盏茶功夫。 往后不管是端菜还是要水,都很方便,不必担心菜凉了水冷了,走路的时候还得这里护着那里遮着,下人们都很高兴。蓝翎每日过去视察修建情况,回来再告诉骆宝樱,今日说已经搭了一大半,灶台也已经做好。 骆宝樱寻思着,得挑几个人去那里打下手。 内宅除了爷们就只有女人,但厨房是例外,因厨子是男人,不可能请个妇人来烧饭,是以打下手的小丫头少,多数用身强体壮的婆子。她叫紫芙把名单拿来,瞧一瞧,点了八个婆子,又让送到何氏那里,让她瞧瞧是否合适。 何氏不管事儿,可到底是她婆婆,作为儿媳,这点道理不能不懂。 做完这些,骆宝樱把紫芙叫来:「我那二嫂还老实着呢?」 紫芙道:「没闹出什么。」 骆宝樱冷笑一声,那天厨房熬雪玉膏,程氏与金惠瑞都使人去过,若程氏排除的话,便只有金惠瑞,她既爱慕卫琅,许是把她当成眼中钉的,上回就晓得撺掇金盏银台,这一回使出这诡计也不是没可能。 「她那几个亲信丫环盯紧了。」她叮嘱,「若是缺人……」 骆家人口少,下人们也少,她虽则带了几个伶俐的来,可能使的还真不多呢,转头看一看待在外间的金盏与银台,她又不太想用她们,倒是银台接触到她的目光,笑吟吟迎上来:「不知可有奴婢能做的事情?」 金盏讶然。 因各有各的习惯,她们不晓得骆宝樱喜欢别人怎么伺候,故而也从不主动,生怕好心办坏事,故而只好好服侍卫琅,可银台这回竟然一反常态。 骆宝樱目光扫了她一眼,心知卫琅留着她们,定是精明能干的,可还是没用,淡淡道:「没什么事儿,你去忙你的。」 碰了一鼻子灰,银台走回去,皱眉与金盏道:「少夫人可真是威风,一点儿不把咱们放眼里。」 「原本你也不该去,少夫人若需要你,必会点名。」 银台嗤笑声:「是了,而今少爷娶了她,咱们就是不三不四的,哪个也管不得。」 这院子里大大小小奴婢全都归了骆宝樱管,而卫琅白日不在家,她们整天也就跟木头桩子杵着,实在没意思透了,她心想,还不如放出去呢,或者舒服点儿,可要配个没什么能耐的小子,又不甘心。 金盏道:「你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 「想当初,可都是你管着的,少爷的衣食住行,哪样不是你操心?九里,天冬也就在外跟着少爷,回了内宅,哪里有他们的事情!」银台愤愤不平,「真没瞧见这样的少夫人,又不是世家出身,不知傲气个什么?你瞧瞧咱们三夫人,可曾这样?对奴婢可好了,不过最可气的还是少爷!」 金库钥匙都给了她,那原本是她们管着的,要不是他宠她,骆宝樱绝没这个底气。 「都这样过来了,你还说这些?少夫人如何,咱们可插不得嘴,小心招来祸端。」金盏警告她。 银台这人一向泼辣,本在三房是大丫环,底下的奴婢谁都要给几分面子,讨好她,可如今有了女主人,当然不一样,金盏也知道,她是发现自己没这个能耐了,所以心里未免失衡。 可她们奴婢能控制什么? 如果命好,谁不想当正经太太?谁又愿意卖身于别人家? 「你以后莫再说,不然我也帮不了你。」金盏道。 银台看着她:「你就真甘心嫁到农庄去,或者在门房传话的小子?咱们可都要十八了。」 金盏没再做声。 银台恨铁不成钢,原本以金盏的本事做了姨娘,将来生下一儿半子,指不定能享荣华呢,她们姐妹十几年感情,也算有个依靠,可这人偏偏不愿,她长长叹出一口气。 程氏下午领着金惠瑞,卫莲去了大房那里。 范氏正当睡了午觉起来,使人梳头,一边儿请她们进来坐着。 「大嫂几年不见,我如今瞧着是越来越年轻。」程氏拍马屁,「我是实在太想你了,而今你回来,我寻思着,咱们三天两头得聚一聚才好呢!」又叫卫莲,「你大伯母啊,在京都原是一等一的才女,你得跟着她多学学。」 卫莲笑道:「大伯母便是如今也是雍容华贵,这等气派,我恐是学不来。」 一句不吝啬,金惠瑞在旁边坐着,眼神冰冷。 在大伯母面前,她们抢着谄媚,可在她面前,而今是一点儿没有好话,可她仍记得,当初程氏是如何讨好她的,称她温文端庄,世间难求,还让卫莲也跟着巴结,这人啊,嘴脸变起来真是快得很。 然而范氏不太领情,上次雪玉膏的事情,程氏做得事儿委实倒人胃口,她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来,她就是想自己帮着她对付三房。 可面子上仍过得去:「莲儿这样讨人喜欢,还用学谁呀?再学,可了不得了。」 程氏就笑。 范氏梳好头,几人又说得会儿,才提到来意。 「大嫂你尚在京都时,好些夫人都喜欢来卫家,你一走,她们就没来了,我寻思着,是不是再热闹热闹?」程氏道,「我依稀记得,有位纪夫人与你感情最是好的,还有李夫人,钱夫人,正当这会儿咱们池塘里荷花都开了,坐在凉亭里赏荷最是舒服。」 「我倒也有此意。」范氏沉吟片刻道,「既如此,等准备好,便请她们过来。」 程氏心花怒放。 等到三人一走,邓嬷嬷皱眉道:「二夫人未免管得宽了,怎么夫人还真答应了?」 第64章[04.14] 「本就是要请的,何必为此驳她面子呢?」范氏心想,这种事儿,彼此心知肚明不用挑开,其实程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热闹热闹,她最想请的是纪夫人,因那纪家的嫡长子去年被点为探花,今年二十一,而今在翰林院任事,人也生得不错,多好的姑爷人选? 程氏当然眼馋,无非是想她拉根线。 只纪家能不能看上卫莲,倒是不好说了。 范氏摇一摇头。 喜滋滋走出院门,程氏拉住卫莲的手:「到时你莫给我再搞砸了!」 因早先前挑了好几位公子,委实都差强人意,正好这会儿范氏回来,那纪夫人与她很有交情,只为人高傲,她自个儿是请不来的,但是范氏出马,便不太困难,而今就要看女儿了,她不得不警告她几句。 卫莲恼火:「娘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弄砸过了?要砸,也是别人的原因。」她侧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金惠瑞,「我看你到那日莫要再出来,省得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再连累到咱们!」 她始终认为,那天要不是金惠瑞,自己绝不会受到罗天驰的羞辱! 到现在,她都恨透了她。 金惠瑞咬一咬牙道:「你说什么,我可是你嫂子,也是卫家的正经儿媳。」 要宴请宾客,怎么可能不出面,那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她还有没有脸见人了? 女儿确实有些过分,程氏皱眉道:「莲儿,你这脾气就该收一收,怎么与你嫂子说话的?」 卫莲哼一声,不理会。 程氏看着金惠瑞道:「最近你起色差得很,请大夫看一看罢,不然就这等样子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里苛待你。瞧瞧你,脸上成日里也没个笑,人家旺夫的可不是这个样子。」 做婆婆的不善待她,又让卫恒纳妾,她怎么笑得起来? 竟然还说她不旺夫。 金惠瑞气得说不出话。 七月流火,天气虽没有早先那么热,可屋里仍是用着冰,因今日是七巧节,虽卫老夫人早早命人去集市买了七巧物什,骆宝樱自己也还准备了一些,又使人去骆家请骆宝珠来。 另外两个姐妹,骆宝棠这几日要生产走不得,另外一个骆宝樟,章家过节并不方便过来,且她这人惯会生事儿,骆宝樱原也不想请她。 紫芙答应一声,便使人去了。 骆宝樱又点菜单。 而今厨房已经搭建好,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每日早上起来,就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菜式,最近这日感觉脸都开始丰盈了,这会儿说了几样,都是骆宝珠喜爱吃的,又有何氏,自己的一并点了十二样。 这是午时吃的,至于晚宴,非得与长辈们一起,倒不好自己单过。 等到差不多时辰,骆宝珠先来了。 骆宝樱问:「家里可好?」 骆宝珠道:「三姐,哥哥月底就要定亲呢,母亲忙得团团转,我也帮着一些。」她咧嘴一笑,「祖母都夸我越来越有本事,不过,」她叹口气,「二哥那儿不太顺心,母亲原是看中季家一位姑娘,但好似黄了,祖母很生气,昨儿骂季家……母亲没给我听,像是说季家自己癞蛤蟆还嫌弃。」 果真是祖母的作风,骆宝樱噗嗤一笑,想起那总是冷着脸的二哥,她心想,比起大哥,二哥是不讨喜啊,假使哪日他愿意笑一笑多说点儿话,准是好娶娘子的,不过凭着他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恐也不难。 两人说着,何氏来了。 骆宝樱甜甜一笑道:「三夫人。」 「就叫三婶罢,都一家人了,客气什么?」何氏笑,问骆宝樱,「厨房还好呢?我听说你这儿人手不够?」 「是啊,母亲,我带的人本就不多,厨房用了一些,也没剩几个了。母亲不如与我推荐一处,我想再买一些下人。」 「这好办。」何氏挺喜欢她,这儿媳妇啊虽然得儿子的宠,可有事情都愿意与她说一说的,没有仗势欺人,「我回头去问问管事儿,要么,看看你祖母那里可有什么合适的,农庄里好些人呢,拨一些过来也可。」 「好,谢谢母亲了。」 见婆媳两个相处融洽,骆宝珠心想三姐就是厉害,这三夫人呢原先不喜不怒的,可现在瞧瞧,满脸笑容呢。 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等到下午,骆宝樱就使人搭高台,用来晚上与骆宝珠拜织女,因她并不想与二房那几个一起,实在看着就讨厌。她吩咐丫环一会儿去园子里采些新鲜的花,再准备香炉,等会放到台上。 骆宝珠瞧着她,忽地问:「三姐,她们说你现在有个小金库,是不是?」 骆宝樱惊讶,转过头道:「你如何晓得的?」 「谁不晓得呀?说金库里都是黄金,还说是三姐夫送你的。」骆宝珠羡慕道,「三姐夫真好啊,祖母说咱们因三姐夫给的聘礼,而今手头都阔绰的很了,还说我将来找相公,就得要找那样知道会疼人的。」 骆宝樱不晓得该说什么。 见她脸有点儿发红,骆宝珠偷笑,看来是真的,她道:「三姐,那你可得小心点儿小金库了,这么多黄金呢。」 想起那门上的锁挺大的,骆宝樱觉得应该不会有危险,不过黄金这般摆着,是不是也有点儿浪费?是去置办良田,还是置办商铺? 两者好像都不容易,或者到时候再问问罢。 她带着骆宝珠去上房。 等到男人们从衙门回来,众人一起用了晚膳,知晓这二房跟三房都还不对付,卫老夫人就没有留他们,骆宝樱与何氏道:「母亲与咱们一起去拜织女罢?我已是准备好了。」 何氏笑起来:「那是小姑娘的事儿,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好好玩。」她看着骆宝珠,「珠珠,愿意的话在这儿住几日。」 第65章[04.14] 骆宝珠笑着应是。 两姐妹便一路跑回去了,把卫琅一个人甩在后面。 真是有妹妹不要男人了。 高台上已摆好香炉,旁边放着花儿。 骆宝樱走上去,与骆宝珠一起焚香。 灰白色的烟袅袅而上,立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你先拜。」骆宝樱笑道,「好好许愿。」 这等年纪的小姑娘,定是希望嫁个如意郎君。 可骆宝珠却不知怎么许愿,想得片刻,许愿罗天驰能平安回来,别的她只能顺其自然,毕竟说什么如意郎君,她在家中也瞧得多了。像大姐这样能豁出去的,最后也只能嫁个庶子,二姐嫁得唐家很是清贫,只有三姐最是好,可也因为三姐处处都很出彩。 她现在明白,就是要门当户对的。 她什么样,嫁得人也多数什么样。 她还不够好。 小姑娘双手合十虔诚拜了拜,轮到骆宝樱,却见卫琅不知何时就站在身边。 他看着她道:「你往前许的,已经成了吧?如今该还愿才是。」 骆宝樱没想到他这么厚脸皮,下意识朝骆宝珠看去,结果小姑娘鉴于往前的经历,早就识相的拔脚溜了。 她没理他,仍是拜了拜。 「许的什么愿?」他问。 骆宝樱道:「不告诉你。」 「无非是早生贵子。」 骆宝樱脸腾地红了,实在忍不住想打他,朝他手臂上拍了一记。 他直笑,顺势抱住她:「晓得拜织女星,知道织女星在哪里吗?」 「这么亮,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朝天上一指,「在那边,还有对面的就是牛郎星。」 「那中间的呢,还有东边的,西边的。」他问。 她摇摇头:「这我哪里认识,再说,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不过中间应该是星河吧?听说很漂亮,只可惜太远了,要是用……」忽地住口,她不是无知妇孺,从小见识的多,在宫里就知晓有钦天监,可以观测星象。星星其实很大的,只是离得远,才会显得小。 卫琅捏捏她的脸:「想不想看的清楚一些?」 「怎么看?」她好奇。 「我带你去。」他道,「让你见识下真正的织女星是什么样的,走。」他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骆宝樱道,「珠珠,珠珠还在家里呢。」一边儿叫,「珠珠,你也跟咱们出去。」 骆宝珠哪里肯,这两个人实在让人脸红,她忙道:「我,我回去了。」 叫上丫环,瞬时像只兔子般消失在了院门口。 卫琅笑起来:「珠珠总是很善解人意。」 骆宝樱踢了他一脚,一边儿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朋友家里。」他道,「早前就想乞巧节做些什么好,正好他那里有好消息。」 朋友? 骆宝樱想了一想,突然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因她并不认识卫琅的朋友,也许成亲时都来庆贺了罢,可礼单上一溜的名字,哪里晓得哪个是他真正的知己好友,还是寻常的关系? 不过印象里,他为人孤高,每回见面,并不见有几个人与他同行。 到底是谁呢? 她好奇起来,问道:「他叫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 九里掀开轿帘,他弯下腰,抱起她就坐了进去。 轿子狭窄,两个人挨在一起,骆宝樱嘟囔:「怎么不坐马车呢?」 「我喜欢。」他道,「给你坐腿还不好?」 骆宝樱又恨不得踢他一下。 因已经很晚,轿子里几是处于完全黑暗的状态。 不过今日是过节,并没有宵禁,能听见行人们走在路上的声音,或是笑声,或是说话声,但都洋溢着一股欢快。 走得远了,还有卖点心的小贩子在叫卖。 骆宝樱坐在他腿上,依稀能辨别他的五官,看得一眼,心想越暗倒是越显得出众了,像是剪影似的轮廓分明,她挪了一下身子,问道:「住得远吗?」 第66章[04.22] 「不远,就在惜春街。」 惜春街不是权贵所居之地,多数是中等官员,看来他这朋友不是名门望族出身,但应该家境比骆家要好,只怎么与看星星联系在一起了? 要去,该去钦天监啊,她有意想卖弄学识,与卫琅说说宫里那台浑象,虽然她不曾亲眼见过,但也知道一些,晓得是用来作甚的,好歹也算是涉及天文,然而现在这身份拖了后腿,只得暗地里叹口气。 从轿子里下来,只见已是到得一户人家,瞧着白墙黑瓦很是清爽,门前还种得是两棵枣大树,骆宝樱盯着看了看,没有印象自己来过。 卫琅叩一叩铜环,里头小厮出来,见是他,高兴的笑:「卫大人……」说着瞄到后面的骆宝樱,只见她杏脸桃腮,美貌非常,心知定是那卫少夫人,不敢多看,忙打开门,让了条路出来道,「老爷知晓您与少夫人一起来,定是高兴的很。」 他使人去通报。 骆宝樱还是一头雾水。 卫琅笑道:「我这朋友叫宋潜,他父亲是宋成荫。」 前一个她不知,后一个…… 这宋成荫太有名了,但不是因为能干,当然,他本事是有的,做过很多官职,然而实在太喜欢弹劾别人。她在宫里常听见她那大姑父与大姑姑骂宋成荫,说他无事生非,专门揪人家小辫子,后来好像被赶到偏远地区任官了。 这宋潜不像他父亲吧? 看她目光闪动,就晓得她认识,卫琅道:「宋潜他人挺好的,而且,他还是我师兄。」 「什么?」 骆宝樱瞪圆了眼睛,师兄?不过神机先生能收卫琅,当然也还有别的弟子,只不太出名罢了,她吃惊之后又觉得很正常,随卫琅顺着甬道往里走。 迎面就瞧见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生得微胖,圆圆的脸和善相,瞧着就容易亲近。 「师弟,你还真来了!」宋潜哈哈笑道,「我以为你是开玩笑呢。」又朝骆宝樱看一眼,「这是弟妹?可惜了,你成亲我不曾来京都,没能恭贺。」 「师兄说这些作甚,恭贺也不过是喝一杯酒,咱们随时都能喝。」卫琅道,「师父他老人家呢?」 听到这话,骆宝樱整个人僵在那里。 神机先生江良璧吗? 虽然江良璧不曾来喝喜酒,骆宝樱对此不满,可他名震大梁,此生创造了多少奇迹,她心里极是崇敬,听闻他在这里,哪里还能想起不悦的事情,只是又惊又喜,一下拉住卫琅的袖子:「你说真的?你师父在这儿?」 差些跳起来。 宋潜看着笑,这弟妹刚才还雍容高贵的夫人样儿,这会儿又像个小姑娘,看来师弟也是有福气。 卫琅见她欢喜,问道:「高兴吗?」 「高兴,快带我去见!」想着又紧张,她皱眉道,「这样会不会冒失?神机先生可是连皇上都不能轻易见到的,谁见他不要拜帖?听说有人等上几年也未必能见呢。」 现在想想,他不来恭贺兴许是对的,不然他们成亲,要被江良璧抢走风头了。 宋潜道:「弟妹不用担心,师父就在里面坐着呢。」 他引路。 二人跟在后面。 骆宝樱小声道:「我一会儿说什么呢?」 任何人在江良璧面前恐都要显得无知。 卫琅摸摸她脑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师父这人看着可怕,实则与你一样,刀子嘴豆腐心,便算知晓你蠢,也不会点破的。」 「什么?你说我蠢……」骆宝樱指甲在他手心里划,顾忌宋潜在,不好意思闹出大的动静。 他笑得肩头微颤。 一旦接受她是罗珍了,好似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 她还是她,过去的她,现在的她,都与自己产生了纠葛,他不再抵抗,全心全意欣赏着她的出色,她的狡猾,她的可爱,她有时让人恨得咬牙的坏。 小夫妻两个轻声细语走入内堂,骆宝樱抬起头瞧见正中央有个男人正坐在交椅上,身穿墨青色的锦袍,烛光下也瞧不出多少年纪,一只手搭在椅柄上,一只手执壶酒,姿态十分闲散。 卫琅拉着她上前叫了声师父,骆宝樱也跟着行礼。 江良璧对着壶嘴喝得两口,才把目光投向他们。 骆宝樱才发现这目光亮的惊人,像是黑夜中的宝石,将他容颜都遮盖了去,使人无力去注意别的。 她有些拘谨,但很快又觉得既然是卫琅的师父,她这样太过紧张恐是有些丢脸。她身姿又放松了些,目光平静下来,落落大方,甚至还朝江良璧笑了一笑。 美人如画,江良璧心想,倒是与他这弟子甚是般配。 「你是叫宝樱罢?」他开口,声音意外的清朗。 骆宝樱道:「是的,神机先生。」 她又笑起来,当着面这样叫一句,好似也已满足。 那笑容很甜美像糖果,江良璧心里知晓这弟子既然愿意娶她,定是满心爱慕,饶是他早年情伤对女子颇是厌恶,可他既然都带上门来了,作为师父倒也不好做得过分,影响夫妻感情。 「瞧着宝樱不错,琅儿,你得好好待她。」 第67章[04.22] 听到这一句,不管是宋潜还是卫琅,脸皮子都恨不得抽一抽,因为江良璧绝不会说出这种话,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新婚不久,他老人家想着给点面子,勉为其难才如此说得,卫琅笑道:「是,师父。」 「潜儿,你带他们去看水像仪吧。」江良璧摆摆手,不欲多说,且把目光也收了回来。 这一刻才又露出不好接近的模样。 卫琅轻声道:「可有什么想问师父的?」 骆宝樱道:「完全想不出来。」 总不能跟他谈论琴棋书画吧?自己这点本事老人家哪里看在眼里,且他被称为神机先生,原就是因谋略,沙场上的事情她…… 忽地想起罗天驰,她犹豫了下道:「师父,敢问您对两浙的倭寇如何看?」 江良璧眉头一挑,小女子还晓得关心战事,他懒懒道:「倭寇久除不下,只是占着天时地利,战术灵活,而今皇上既然下定决心,不再顾脸面,愿意为那几千人派出大军,自然是手到擒来。」 居然敢说皇帝不要脸面,这天下也只他有这样大的胆子,但凭他的论断,弟弟一定不会有事了,骆宝樱大喜,谢过江良璧,高高兴兴的与卫琅去看星星。 新建的水像仪就在后院,大得超乎想象,竟然有两层楼那么高,后面搭造了台阶,卫琅领着她上去,一边儿道:「这机座是师父画的,师弟在机械上天赋卓绝,全是他雇人一手造就,便是比钦天监那里的浑象还要来得厉害。」 他引导她看:「能见到吗?」 夜空一下在眼前放大了,清晰起来,原本瞧不见的也一一显出,星河如此璀璨,比世上任何的宝石都要好看,她叫道:「真漂亮啊,原来天上是这样的!」 欢叫着,声音渐渐小了,她沉浸在其中,感受这浩瀚神奇的夜,只觉人渺小的好像一颗尘埃,好像自己也飘了起来,融入在星星里,在天上不停的旋转。 卫琅没出声打搅他,与宋潜坐着喝酒。 两人很晚才回卫家。 坐在轿子里,他问:「今日如何?」 不止让她如愿见到神机先生,还看到了这样漂亮的夜空,骆宝樱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一亲道:「你怎么想到要带我去的?」 因为喜欢她,想让她高兴,别的还有什么呢? 低头亲吻她唇:「大概是想让你记住这一天,别总以为我不喜欢你。」 骆宝樱被他亲着,有些迷糊,他不是都喜欢死她了吗,不然也不会娶她,她怎么会觉得他不喜欢自己?可她没法子想太多,他身上的墨香味与酒香味交织在一起,熏得她好似醉了一般,瘫软在他唇下。 到得卫家还是他抱着她去床上的。 见她眼眸半眯半阖的就要睡着了,他替她盖上被子,自己一身酒味却是要去清洗一番。 男人脸颊微红,平时清亮的眼眸在此时却显出少见的媚色,勾人心魄,银台看一眼金盏见她无动于衷,她一咬牙,笑着过去与卫琅道:「少爷,可是要洗澡?」 卫琅点点头:「厨房可打水来了?」 「打了。」银台道,「奴婢去拿身干净的中衣。」 卫琅便去净室。 银台捧着中衣,跟在身后,眼见他脱了外袍,这时她们奴婢必得要避开的,因知道他并不喜下人伺候这些。可银台并没有走,把中衣放在矮几上,伸手去扶卫琅:「少爷,您喝醉了,可要小心些。」 他猝不及防被一双手碰到,垂眸看向银台,十七岁的姑娘瓜子脸大眼睛,在夜色里看着极是秀美,将少女的韵致完全的散发了出来,身上抹着清淡的香,钻入鼻尖,叫他醉意更浓,可他神智尚存,将她推开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明明知道他的规矩,刚才却来扶他,手指甚至握住了他的胳膊。 他眉头拧起来,审视的看着银台。 刚才的媚色倏然不见,银台对上他冷厉的眼神,心头一慌,连忙道:「少爷,奴婢是看您醉了担心您,奴婢这就走。」 她转过身消失在门口。 屋里还留着香味,竟是与骆宝樱平常用的差不多。 见她急匆匆出来,金盏奇怪,想到银台以前与她说的话,问道:「刚才出什么事儿了?你该不会犯傻了吧?」 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银台心想,金盏不肯她怎么也得试试,假如卫琅没排斥,到时候一步步来,或者就能成了呢。 毕竟她与卫琅,与金盏一样,也有十几年的感情了。 银台闭口不提。 卫琅清洗完,躺在骆宝樱身边,她迷迷糊糊挨过来,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荚味,嘟囔道:「我好像还没洗,可又好困。」 「一天无妨。」他抱住她,脑子里想得却是刚才银台做得事情。 银台与金盏都是母亲在江南买来的,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们时他也才不过十岁,两个小姑娘生得很瘦弱,却很聪明,母亲天天教她们规矩,她们一日日长大,与自己也很亲近,偶尔他会教她们写字。 母亲看到了,说丫环们识文断字也好,省得连个书信都不会看,或是太无知,将来出去被人笑话。 她们后来就一直服侍母亲,然在江南时人口简单,就他们一家子,每日他去念书,她们早上就会欢欢喜喜送他到门口,回来时,又来迎着他去父亲母亲那里请安。 虽是奴婢,因母亲性子好,又没有女儿,待她们十分的和善,每天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逗得母亲开怀。他们来京都之后,母亲就把金盏与银台送与伺候他了,说大户人家,公子哥儿总要有两个丫环跟在身后的。 他并不排斥,事实上因从小就在一起,感觉也很亲切,甚至比早早将他们赶到江南去的大伯父,二伯父都要来得熟悉。 然而今天他才发现,原先的小姑娘早就长大了,不再是记忆里,在江南的那两个小姑娘,他把下颌搁在骆宝樱头顶上道:「金盏银台,还有你手下几个丫环,是不是该配人了?改日你与母亲商量商量,选个合适的嫁出去吧。」 听到这话,骆宝樱忽地清醒过来,转眸打量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第68章[04.22] 「总要嫁人的,毕竟也伺候你我那么长时间,寻个好的,不要亏待她们。」卫琅道,「还是你舍不得?」 骆宝樱何等聪明,立时就想到是不是几个丫环刚才做了勾引卫琅的事情,不然他早出晚归的,衙门里都忙不过来,哪里会管这种事?面上不动神色,答应道:「好。」 往他怀里拱了拱,她嘴角带着笑,闭上了眼睛。 早上醒来,卫琅已经去了衙门。 骆宝樱背靠在迎枕上,把昨日他说的话仔细想了一遍,有点怀疑是金盏或银台,毕竟她对蓝翎,紫芙的性子很了解。 紫芙是袁氏送与她的,当初也是瞧着她聪明,且紫芙这人有些小傲气,并不屑于做这种事。至于蓝翎,往前不懂事儿被她调教过之后,已有进步,只不过悟性在那里摆着,勉勉强强,但要说背主,绝没有那个胆量。 坐在花梨木的海棠椅上,瞧着紫芙予她梳头,骆宝樱问道:「昨晚上我去睡,相公去洗澡,可出什么事儿?」 紫芙想一想:「奴婢记得是银台去服侍的,奴婢见她拿了中衣,不过很快就出来了。」 她并不管卫琅的事情,不像蓝翎,有时候还想与金盏银台争些事情,她却从不插手,省得少夫人误会,故而卫琅去洗漱,她也没有在意。 倒是蓝翎在旁边哼一声:「那银台啊,昨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比平日里去得久一些,出来的时候走得很快,奴婢听见好似金盏说了什么,但银台没理会。」 她对那两个一直存有敌意,看得反而仔细。 那肯定是银台了,骆宝樱心想,比起金盏,银台好似是活泼一些,想想她们的年纪也是该嫁出去了。不过自家这两个,蓝翎十五,紫芙十六,却是不急,但假如不一起提的话,不晓得到婆婆那里,会不会觉得故意针对? 因从早先前的判断,她觉得何氏好像挺喜欢这两个丫环。 是以到得那里,她头一个就把卫琅给出卖了。 「相公关心金盏跟银台,昨天与我说,这年纪再不配人便有些晚了,让我与您商量,说在家里选个好的将她们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她们。」 何氏听见这话,倒是有些不舍。 她曾经还想抬金盏做通房呢,便是瞧她聪慧,又是自个儿看着长大的,那会儿相公去世,她们也陪在自己身边,感情不浅。 不过自家儿子与儿媳甚是恩爱,这话却不好提。 何氏没那么坏心,想一想道:「这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我这几日先看看,选几个出来,到时再挑,眼下手里也没个人儿。倒是你要买丫头,我与母亲说了,庄上好些个儿姑娘都十来岁,正巧多呢,要寻事情做,母亲那里也缺人,有些刚被放走,等过几日就送到这里来,你自己挑几个去。」 那是家里世仆生得孩子,比起外面买的是知根知底,骆宝樱笑道:「好,我等会儿去谢谢祖母。」 何氏又问:「老爷子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好了,与相公一起画了拜寿图。」 「听着就不错。」何氏笑着点头,「你做事向来稳当,我放心。」 骆宝樱既然来了,一并把金库的事情也拿来问:「相公屯着那么多黄金,是不是置办些良田?不然总有些浪费,毕竟钱才能生钱,再者,黄金这般摆着瞧着好看,用着可不方便。不过也是我随便瞎想,那田也不晓得在哪里买,铺子要挣钱也不容易。」 何氏就笑起来。 这儿媳妇想得还挺长远的,但也不能说全是胡思乱想,因她在卫家不管事儿,油水是捞不着的,卫家每年那些物产得的东西都在老夫人手里,但大房,二房如何看得不紧?就生怕落到他们三房手上。 故而,他们也不过是分得该有的,一点没多拿,老夫人是继室很是谨慎,本就怕被抓到把柄叫老爷子左右为难,哪里会怎么偏袒他们?倒是卫老爷子还好一些,但将来的事情,真说不清楚。 何氏看着骆宝樱:「等你生下孩儿,咱们三房人口多了,许是银钱也花得多。」 其实她内心,一直希望能得个孙子,要不是卫老夫人,卫琅说她年纪尚小,最好再等上一两年,她是真想让她生得,毕竟三房就卫琅一个孩子,假使后继有人,她大约也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事情。 她目光很温柔,也带着几分期盼,骆宝樱不由得脸红。 看她扭捏,何氏笑道:「这事儿也是该考虑了,养好身子等明年予琅儿生个胖小子。」她拍拍她手,「还有置办良田的事儿,我与你祖母,还有琅儿说说,这些我也不太清楚。」 骆宝樱低头答应一声。 出来时,下意识摸摸肚子,虽然她嫁人了,但生孩子的事情还真没仔细考虑过,不过想到家中的小弟弟,又觉得孩子很可爱。而且卫琅那么英俊,他们生得话,孩子一定很漂亮吧?也一定很会念书,毕竟他父亲,母亲都很出色啊。 她骨子里是一点不谦逊的。 过得几日,范氏要办聚会,说起来,她也曾是个风云人物,年轻时才华横溢,性子又好,左右逢源,不知有多少手帕交,她亲自发帖,面子够大,好些世家纷纷前来。 程氏喜得合不拢嘴,便是没有那纪夫人,别家好些府里也有年轻的公子,她将卫莲好生打扮一番,带出去与夫人见礼。 瞧这架势,就是要从中寻个好亲家,骆宝樱看在眼里并没有在意,二房虽讨人厌,可卫莲嫁什么人,与她关系真不大,好不好,就看她的造化了。 不止程氏叮嘱,嫁出去今儿回来的卫菡也叮嘱卫莲:「千万莫再使什么性子,谁不喜欢大方和善的?你而今还有卫家的体面,兴许能成就一桩好事,要再任性,这年纪再往上涨,可就没个盼头了。」 卫莲原先想嫁罗天驰,但碰钉子之后,便一心想嫁个家世好,公子优秀的,不能被罗天驰笑话,将来她也能让他知道厉害。 故而也真是收敛了,不管遇到哪位夫人,都尽力显得很是端庄,她本就生得好,从小规矩夫子也是认认真真教的,只要真的发挥出来,也是有模有样。是以众夫人见到,倒也是满口的夸赞,让程氏放了一半的心。 可结果中途还是出了差错,到得午时,女眷们原是要同桌入席,骆宝樱也正与一位夫人说说笑笑的往庭中走,谁料看到程氏竟是与卫莲拉拉扯扯,好像卫莲不肯去用膳。 那位夫人心知是他们家事,借故先去了,骆宝樱既是看到,便停住了问:「席面都摆了,怎得二伯母与三妹还不去?」 程氏松开手,脸色又恼又恨,她也不知女儿发什么疯,突然就不想去,可当着骆宝樱的面,不想丢脸,说道:「她恐是不舒服,你先去罢,咱们稍后再来。」 骆宝樱朝卫莲看一眼。 卫莲低着头,做贼心虚。 疑惑涌上心头,她先告辞,一边儿与紫芙道:「你使人去问问。」 第69章[04.22] 程氏生怕再被人看见,用力将卫莲拉到僻静处,质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刚才还好好的,别个儿夫人都挺喜欢你,而今怎么就不肯一起用膳?还有菡儿呢?不是与你在一起的?我叫你不要乱走,有菡儿看着,她为人仔细,你得多跟她学学!」 卫莲咬着嘴唇。 竟是怎么也不开口,程氏气得拿旁边的丫环开刀,一巴掌就甩到她们脸上:「她不说,你们来说!要不老实给我说清楚了,仔细你们的皮!」 丫环们浑身发抖,知道程氏惩罚起下人的可怕,哪里还顾得了卫莲,跪在地上道:「是奴婢,奴婢们的错,不该告诉姑娘。」 「告诉她什么了?」程氏忙问。 卫莲眼见也瞒不住,叫道:「就是她们说的,说听见纪家的两个小厮说纪公子不大舒服,正要歇息歇息,安置在听风阁,说只他一个人,可后来,后来我一去……」 什么一个人,明明是五六位公子呢,且也没怎么醉,她一出来,个个都盯着她看,满脸诧异。也不是说那地方姑娘去不得,只偏偏就她。 卫莲知晓坏事了。 毕竟那些公子身边都跟着下人呢,哪一个多嘴去告诉那些夫人,消息就得传开来,现在应该已经有好些人晓得,她怎么有脸出去? 指不定会遭到夫人们的白眼。 程氏知晓了来龙去脉,差点气晕,立时使人把两个丫环拖出去,不能打女儿,只能惩罚下人。 可这种事情落在卫莲身上,那真是污点,偏生还是这样的聚会,程氏指着卫莲:「你真是屡教不改,上回罗公子的事情我没罚你,这回你倒好,还想打这种主意?你这些娼妇做派哪里学来的?」她一根根手指都在颤动,只后悔太放纵卫莲,将她养成这样。 卫莲哭道:「还不是因为嫂子,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罗天驰羞辱,也不会想着一定要嫁给京都最好的男人!」 不然她没有那样的胜负心,她只知道她不能嫁得差,所以窥见机会,才想去试一试,却翻到阴沟里。 程氏实在忍不住扇了她一耳光,扇完了又心疼,只觉胸口闷得发慌,差些站不住。 卫莲却震惊了,没想到程氏会打她,哇的一声哭起来,捂着脸跑了。 这样的事情,既然传出来,骆宝樱自然也晓得,蓝翎道:「三姑娘而今都不肯出门了,不过二夫人也不准,说禁令她一个月呢。」 卫莲的性子就是禁令一个月,恐怕也无用,要不然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只她对这件事儿有些疑虑,虽然程氏已经查过,可两个丫环声称是亲眼看见的,也是亲耳听见的,咬定了不松口,但显然那个消息是错误的。 明明听说是一个人,卫莲去了却有好几位公子。 她问紫芙:「没发现一点儿不对?」 「二夫人定是不会陷害三姑娘,至于二少夫人那里,她几个奴婢仍是如往常一样,端茶倒水,伺候进出……」 骆宝樱打断她:「没与外院的人接触?」 紫芙一怔。 每个姑娘嫁入夫家,定是都要带陪房的,那陪房除了女人还有男人,在外面帮着跑跑腿,看守物产,她迟疑道:「倒是有,听小燕儿说,那墨玉好似在二门处见过一个年轻小厮,看起来偷偷摸摸的,还塞了什么东西于他。」 「那小厮是谁?」 「这……」 「把小燕儿叫来。」骆宝樱道。 那是三等丫环,寻常都在外面伺候,传话什么的,根本进不来上房,听说少夫人要见,小燕儿高兴极了,兴奋的走进来,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说话吧。」骆宝樱瞧着她,当初在骆家选人,都是她亲手挑的,这小燕儿年纪虽小的很,可却很聪慧,一双眼睛极为灵动,瞧着就有很多主意,她问道,「那小厮你看清楚没有?」 「回少夫人,不是很清楚,但奴婢记得大概身形,对了,他脸皮有些黑,耳朵下面有个伤疤,眼睛也不大……」 骆宝樱道:「这样已经算是很清楚了,」她叫紫芙递给她一锭银子,「你现在就出府去,咱们这二少夫人有些什么铺子,院子,紫芙你报给她听。」她正色道,「而今这小厮只有你见过,你挨个去找找看,看他住在哪一处,又叫什么,昨日可来过咱们府,查清楚了有重赏。」 小燕儿忙领命,意气风发,兴高采烈的走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骆宝樱忍不住一笑。 那事情办得快如闪电,可两个丫环一点儿弄不明白自家少夫人的意思,好好查着金惠瑞,怎么就扯到外边小厮身上去了?蓝翎一头雾水,出来遇到金盏,银台两个,见银台今儿又打扮的格外漂亮,眼神里就飘过一丝不屑。 马上就要拉出去配人了,还自以为是呢! 也是活该,敢打少爷的主意,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儿,能比得过少夫人? 她抬起头,擦着她肩膀过去。 银台看她也不顺眼,与金盏道:「而今同是奴婢也敢对咱们白眼呢,就你受得了。」 金盏淡淡道:「你当你做了姨娘,她就不敢白眼?」 「你……」银台心里恼火,把她拉到一边,轻声道,「我这还不是为咱们着想?但凡你我谁被抬了姨娘,将来总有好处,不然,不然你当初,」她也顾不得遮掩了,「往前夫人要抬你,也没见你拒绝,如今倒矫情上了!」 金盏脸色微冷:「这如何一样?若是夫人的主意,咱们奴婢也只能听从,而今你自己善做主张,被夫人知道,还能同意?」 饶是何氏好说话,也不喜欢下人主动勾引她儿子! 银台无言以对,可何氏更喜欢金盏,不可能抬她,别说少爷了,平时里忙里偷闲,也只把时间花在少夫人身上,她们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不这样,就只能嫁给普通的小子。想起前阵子,老夫人身边好几个丫环配了人,有些竟是农庄上的,好一点儿,是府里的小管事,要么年纪大了,要么生得丑陋。她从小就伺候卫琅,眼光也跟着高了,如何看得上? 无视金盏的话,银台转身走了。 晚上卫琅回来,两人坐着一起用膳。 第70章[04.22] 朝堂上的事儿他仍是不提,只问她在家里做些什么,骆宝樱就把小燕儿的事情告诉他,一开始也摸不着头脑,毕竟卫莲的事情过去好几日了,他对此并不关心,还是骆宝樱提了两句,他才晓得她的意思。 笑一笑,他道:「你是觉得有蹊跷?」 「你不觉得吗?」她吃完了擦一擦嘴,「纪家的小厮就那么巧,说话刚好被丫环听见,不止听见,那说的话还是假的。」她端起温水簌口,拿袖子遮掩了轻轻吐在托盘里,站起来道,「就等小燕儿的消息了。」 男人胃口大,不似她那么快就吃完,卫琅道:「倒也是,不过光凭着一个丫头未免太慢,我瞧我拨两个小厮予你吧,都是机灵人还会些腿脚功夫。」 骆宝樱闻言笑道:「那最好。」 她就统共带了八个人过来,里头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正管着铺子,那铺子不好不坏勉强凑活,挣不了大钱,另外一个,与他娘子管着百来亩地,而今卫琅要伸援手,定是他用着可靠的,她自然同意。 卫琅就与门外边儿的九里说了,银台见他快要吃完,上来递帕子,素手抹着香脂伸到面前,粉色蔻丹尤为显眼。自从他发现她意图之后,原先不注意的也注意到了,淡淡道:「往后我这儿不用你再伺候。」 银台浑身一震,帕子从手中滑落,颤声道:「少爷,奴婢到底做错什么了?」 已在榻上坐着歇息的骆宝樱斜睨过去,嘴角一挑。 这银台啊,真是自不量力。 要卫琅真是这种人,也不会二十来岁才碰女人吧?当年也不至于说对她看不上,要求那么高,她银台能够得着吗?她当做没听见,一只手撑着下颌,另外一只手随意的翻着图样。嫁到卫家多日,作为儿媳妇,她好似还没敬过孝心,打算给婆婆做双鞋子。 毕竟何氏对她还是不错的。 银台心里害怕又不甘心,跪下来道:「还请少爷明示,假使奴婢哪里错了,奴婢定然会改。」 卫琅垂眸看她一眼。 她抬着头,脸上早已没有小姑娘时的天真可爱,越长越漂亮,是个大姑娘了,这样的年纪,其实早就该寻个合适的男人嫁了,生儿育女。毕竟姑娘家,哪个不需要这样的结局呢?总不能一直这样伺候着别人。 「是我疏忽,耽误了你们,而今你们也该嫁人,这阵子便休息下,不用再来伺候我。」他朝金盏看去,「都退下罢。」 银台呆若木鸡。 直到卫琅走了,她还跪着。 金盏把她拉起来,拖着她出去。 一到门外,银台就哭起来,呜咽道:「他怎得这么狠心?金盏,咱们伺候他这么多年,就一点没有感情吗?金盏……我不信,刚才你也在,我是不是听错了?嫁人,咱们能嫁给谁呢!」 金盏不比她好受。 可她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自从看到卫琅那样对待骆宝樱之后,她就知道,这辈子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 要说这一刻的心痛,银台兴许还比不上她。 她忍住眼泪,淡淡道:「少爷没有拆穿你,你该感谢少爷了,不然夫人晓得,你以为你会如何?而今这样也是早晚的事情,幸好咱们夫人心好,定是为咱们着想,你不要再做傻事,再惹到少爷被赶出府去,谁也救不了你。」 银台趴在她肩头哭。 金盏一动不动,浑身麻木。 她想起在江南的那些日子,她原先被父亲打骂,成日像活在地狱中,父亲后来把她卖了,她只觉得解脱。在卫家,吃得饱穿得暖,何氏教她规矩,卫琅教她识文断字,她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早上送小少爷出门,晚上接他回来,不知不觉她把他们当作一家人。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直到他长大了,她也大了,来到京都,才发现主子与奴婢之间越来越大的距离。 而那时卫琅也开始入仕了。 他不再像小时候,性子也越来越难以接近,可他与骆宝樱在一起的时候,仍会有些年少时的模样。 时间到底流逝的太快,谁也无法挽留。 现在,她终于要离开他了。 曾经跟在他身后,无忧无虑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金盏推开银台,回卧房收拾东西。 银台追上来,惊吓道:「你要作甚?少爷不是让咱们歇着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夫人那里。」金盏道,「既然少爷不要咱们伺候了,我去伺候夫人。」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早便是何氏买得她,她而今要回到她那里。 她手脚麻利的收好,提起包袱就走了。 银台不晓得怎么办,坐在床边,只知道哭。 过得阵子,骆宝樱再看到金盏,她便跟在何氏身边,在旁边端茶倒水仍如往常一样,见到她,笑着叫她少夫人,何氏道:「这丫环我想着再留两年吧,身边正好缺一个。倒是银台,我寻着个合适的,外院管花木的吴管事,他老娘急着要给他娶妻,我瞧着不错,年纪不算大二十一岁,生得也清秀,你看呢。」 骆宝樱笑起来:「母亲,银台原就是您的人,我哪里好插嘴,母亲觉得合适便好。」 何氏便没再提,一会儿叫了十来个人,让她自个儿挑:「你祖母说先紧着你,她那儿人多不急。」 骆宝樱也就不客气了,选了六个人回去,三个小丫头,三个婆子。 小丫头让紫芙教,婆子嘛,主要做粗活,都在外面伺候。 这一日,两个小厮与小燕儿回来了,兴匆匆与骆宝樱禀告。 「那小厮叫张祥,就是二少夫人的陪房呢,小洋与小真哥哥已经打听好了,那一日,张祥与另外一个小厮来过咱们府上。」小燕儿这小丫头活泼伶俐,已经与他们打成一片,「门房说的。」 江真,应小洋两个作证,应小洋道:「少夫人,小人与门房的根儿很熟,小人专程问了他,他说那两个小厮过来口称是要向二少夫人禀告铺子的事情,二少夫人陪嫁多,也是常事便没有在意,小人问起他才想起来的。」 第71章[04.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偏偏是这一天来两个。 骆宝樱道:「那两人是在同一间铺子做事吗?是管事,还是账房?」 应小洋道:「都不是,就是平常的伙计。」 骆宝樱就笑了,叫紫芙重赏三人。 小燕儿摸着沉甸甸的银子,高兴的直笑,一路跳着走了。 晚上,骆宝樱看着时辰差不多,使人摆饭,因卫琅没派下人回来,定然是要准时到的,结果碗筷摆好了,热腾腾的米饭冒着气,也不见他出现,骆宝樱就有些奇怪,这时有个下人在外面与看门的婆子说话,婆子连忙过来告知。 她才晓得,卫琅刚下轿子就被卫春帆给拦住了。 听说伯侄两个正闹不开,被卫老爷子大骂一顿,叫去了正堂。 骆宝樱头疼,也想不出是因何,起身往正堂。 老远就听见卫老爷子拍桌子的声音。 看着脾气不小,大约是卫春帆的错罢?她肯定偏袒卫琅,也不觉得他会做错什么,从下人身边走过去,轻手轻脚立在门口,就听到卫春帆在控诉卫琅,说他在乾清宫胡说八道,要连累卫家。 要说这事儿,得从下午卫春帆入宫说起了,工部掌营造工程事项,皇上病重,连着许久不早朝,但仍会与太子商议大事儿,这日惦念建造水车一事儿把卫春帆召进宫,问完了,皇上随手翻阅奏疏,发现有人弹劾福王,说与之前造反的宁王是一家,便问了卫春帆一句。 其实这个传言不是才有的,福王与宁王离得近,一个造反被镇压,另外一个还真难说,卫春帆当时就回,请皇上下令逮捕福王,防范于未然嘛,总比福王又起兵来得好。那时卫琅也在旁,太子便问卫琅,结果卫琅竟然反对,说福王生性温和,应不会与宁王沆瀣一气,希望皇上,太子彻查之后再行定论,毕竟是家人,不必为此伤了亲情。 这不是打卫春帆的脸吗? 卫春帆心里能不恼火,在衙门里就恨不得去寻卫琅,可他在乾清宫,自己奈何不得,这不等回来就有机会了? 「那福王哪里称得上生性温和?原先得皇上喜爱,不晓得得罪多少官员呢,这会儿也不定真是要造反!父亲,你看看他做得好事,一看就明白的偏要往别的地方说,要是福王真造反了?他信誓旦旦,可不是要害咱们卫家?」 骆宝樱在外面听着,眼睛瞄向卫琅。 他面色镇定,胸有成竹。 这福王是太子的弟弟,也是二皇子,骆宝樱当然是认识的,皇上自小就很疼他,后来封王也是去了很富庶的藩地,足见皇上对他的照顾,骆宝樱心想,应该不至于会造反罢? 卫老爷子看这二儿子气喘吁吁的,皱眉道:「就这么个事儿,你就揪着琅儿?像什么话!」 「这这么个事儿?」卫春帆怒道,「父亲,这还算小事吗?」 卫老爷子道:「我问你,皇上太子后来怎么说的。」 卫春帆就支吾了。 身后忽地传来脚步声,骆宝樱回头一看,对上卫春堂冷厉的眼神,原来听说伯侄两个吵架的事情,他也来了,她心里虽不愿,还是叫他大伯父,卫春堂嗯一声,抬脚走进去。 见到卫春堂,卫春帆好像看见靠山,叫道:「大哥,你快来评评理,外面是不是都在说福王要造反?就这死小子不认理儿,自作主张,也不顾长辈面子,他是翻了天了!不过是个大学士,还没正儿八经办公呢,懂什么?」 卫春堂到底是官员,对朝堂的事儿比较在意,不然也不会来,听完来龙去脉,啪的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 卫春帆吓一跳,嗫嚅道:「大哥……」 两人亲兄弟,从来卫春堂就长着张冷脸,念书比他好,学什么都比他快,故而卫春帆内心是很崇敬他大哥的,甚至比卫老爷子还甚,毕竟两人还同仇敌忾,而卫老爷子是始作俑者,两兄弟反而对他有些隔阂。结果这大哥却叫他闭嘴,卫春帆能不吃惊? 「大哥,怎么你也,难道我说的不对?」 卫春堂道:「不管外面怎么传,你也不该就此下定论,人云亦云!福王要造反,是何原因?私下囤积兵马了吗?一无所知,你叫皇上捉拿他?别提,他还是皇上的亲儿子,这回是琅儿救了你,你给我好好反省。」 卫春帆气得一蹦三丈高,脸色通红,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站起来就走了。 也没想到大伯父会帮着卫琅,卫恒沉着脸道:「大伯父,便算不曾调查,却也有这个可能,不是吗?父亲是冲动了些,可也不是完全说错。」 「错得离谱了!」卫老爷子道,「你回去给我想想,到底你父亲哪里错了!」 卫恒一怔。 卫老爷子道:「这件事儿到此为止,都走罢,该吃饭的吃饭去。」 卫琅便先走了出来,刚踏出门口,就瞧见骆宝樱。她穿着件月白色折纸石榴的裙衫,裙子亦是淡色,在月光下好似踏风而来的仙子,他立时就觉得饿了,不管不顾的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香香的,带着点儿清凉。 被屋檐下的丫环们看见,她忙往暗里走,嗔道:「瞧你这猴急的。」 他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怎么不在家里等着我?」 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带。 「第一回见二伯父与人吵架,想来看看热闹。」骆宝樱打趣。 卫琅轻笑一声:「好看吗?」 「没想到大伯父也有公正的一面啊。」骆宝樱原以为卫春堂会偏帮卫春帆呢,毕竟两人是亲兄弟。 「这样的话,大伯父恐无法胜任现在的官职。」卫琅正色道,「家事国事不可能分不清。」 「也只有二伯父……」骆宝樱撇撇嘴儿,不过他不是分不清,他是原本能力就不够罢?不够还胡说八道,也真是叫人头疼了,她挽住他胳膊,「但我也不太明白,你就这么确定福王不会造反?」 他一笑:「不确定,但我也没把话说绝了,不是请皇上太子彻查吗?」 第72章[04.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为何祖父,大伯父都说得那么严重,好似二伯父犯了很大的错一样。」 「因为那是皇上的亲儿子。」他道,「不似宁王只是哥哥。」 骆宝樱这才恍然大悟。 皇上病重,太子掌权,便是派兵去捉拿福王,最终也是太子全权处理,骨肉相残,这不是皇上在这时候想看见的,而太子,也并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对付弟弟的情景,所以听见卫春帆这么答,他才会再问卫琅。 幸好他是聪明人。 不过想到当时的状况,骆宝樱还是替他捏了一把汗。可见男人在朝堂,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惹来麻烦,她原本想与他说两个小厮的事情,后来还是没有提。 倒是他歇息时自己问起来,她说道:「你且等着看好戏罢。」 卫琅一笑,捏捏她的脸:「行吧,反正你心眼一向多,我也对付不过你。」 骆宝樱冤枉:「说得我好像算计你什么了!」 明明是他算计她,她那么小他就盯着她了,不然还不定嫁给他呢。 卫琅压在她身上:「你算计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过我别的对付不了你,有一样事情,你必得求饶的。」 这意思只有骆宝樱懂,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看上去却更诱人,浑身像染了胭脂似的,他低下头,从头亲到脚,她痒的慌,扭得像条美人蛇。 早上起来又是浑身酸痛,掀开被子看,蓦然发现连脚背上都有淤红,想起昨晚上他的热情,骆宝樱脸颊发烫,都不好意思让丫环来伺候穿衣了,连忙把罗袜拿来自己套上去。又把里衣穿得整整齐齐,这才让紫芙,蓝翎进来。 不过脖子上的实在挡不住,她想一想,挑了件儿领口稍许高的。 不然这样去请安,实在有些丢脸。 临出门时,又叮嘱紫芙去做一件事儿,紫芙领命走了。 路上遇到程氏,瞧见骆宝樱,脸色不大好看,因想起昨儿自家相公丢脸的事情,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一个侄儿,程氏作为伯母,那脸还挂得住吗?可都住在卫家,天天还得见,程氏见她行礼,淡淡道:「只怕我都受不住了,而今好些小辈,哪里把长辈放在眼里。」 说完甩袖走了。 见她那样子,骆宝樱心里还真不想管那档子事儿,可金惠瑞没事儿在眼皮子底下晃着实心烦,她不打发了不舒服,再说也让二房吃点教训,看他们还会不会看错人呢,她那会儿可是提醒过卫莲的! 骆宝樱冷笑一声往前走了。 这阵子,金惠瑞身上还是不太干净,请了大夫看,说叫她好好调养,心情要愉悦,但卫恒不太关心她,眼前还有个姨娘总做些刺眼的事情,她怎么高兴得起来?这整个卫家,也就她最不如意,不似骆宝樱,前几日连卫琅身边两个丫环都打发了,一个嫁去外院,一个回了何氏身边,那日子真是过得顺风顺水。金惠瑞越想越是不悦,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这一步。 「少夫人,快些喝药了。」墨玉递给她一碗药。 金惠瑞喝得一口,觉得苦得要命,正当要喊青梅给她拿个蜜枣来,就见大门被人死命踢了一脚,卫恒一阵风的闯进来,揪住她领口就是一个耳光。 那力道大的好似雷霆,她脑袋一阵眩晕,回神过后觉得唇边满是腥甜味,张口嘴就吐出了一口血。 两个丫环都瞪大了眼睛,青梅机灵些,连忙去护住金惠瑞。 可卫恒打定主意不饶她,拉开青梅,又一拳要往金惠瑞的脸上揍,金惠瑞往后踉跄着避开,没站稳,猛地坐在地上,眼见他气势汹汹过来,她浑身发抖,尖声叫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凭什么打我?」 「到底是你疯还是我疯?」卫恒道,「你那两个小厮,我让丫环看了,样子声音一模一样,真是你命他们假扮纪家小厮!你说,你是何居心?」他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喝道,「你这个疯婆子,竟然这样害妹妹!」 卫莲那桩事叫家人失望,可两个丫环误传,却是起因,卫恒也曾怀疑是不是有人陷害,然而哪里会想到金惠瑞身上?她可是他的妻子,也是卫莲的嫂子,要不是在门房偶然听见有人提到那日来了金惠瑞陪房中的两个小厮,说行踪鬼祟,他不可能对她生出疑心。 也没料到自己会娶了这样一个歹毒的妇人! 一记耳光又扇上去,金惠瑞的脸瞬时肿了,她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承受得住,只觉脑袋一阵晕眩,人事不知。 青梅大声把院子里的婆子都叫来,可还是让卫恒又用力踢了两脚,方才扬长而去。 屋里一阵哭声。 听说她伤得重,骆宝樱有些吃惊,因卫恒平日里瞧着斯斯文文的,不像会打人的样子,还打的那么狠,她心想就算金惠瑞做错了,应该立时休掉才是,何必要动手?这样一来,金家那里恐是不甘心。 没想到动静闹那么大,她皱眉道:「看来我还是失算了,而今金家晓得,只怕要找上门来,原这种是不是该安安静静解决才好吗?」 理智些的人是该如此,卫琅道:「便算二哥不动,二伯母晓得,也一样,恶有恶报,她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儿就该想到后果,便算传出去,对卫家损失不大,至多二哥得个凶名吧。别人提起来,都是说金惠瑞的错。」 也确实如此,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些。 虽然金惠瑞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但这些时日她看在眼里,要不是程氏与卫莲对她百般不屑,恐她也不会恨透了她们,去报复卫莲。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卫莲名声坏了对她又有何好处?大约她也是不在乎了罢,才会使出这种手段。 卫老爷子得知这事儿,把卫恒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通,程氏却替他辩解:「要不是那贱人使毒计,恒儿不会打人,儿媳觉得还打轻了,这等人,连小姑子都害,打死了才好呢,一点不冤枉!」 「你给我闭嘴!」卫老爷子大喝道,「莲儿自己没个廉耻,非得上当,怪得了谁?你这做母亲的,一是没教好儿子,娶个不三不四的妻子,二是没教好女儿,咱们卫家能出了这种姑娘,你还有脸开口?」想到上回,甚至还利用婆子要栽赃嫁祸三房不尊长辈,他早憋了一口气,把程氏训得狗血喷头,「你这当娘的,最是需要反省,人说贤妻良母,你有哪样做好了?」 程氏被骂得蒙了,朝卫春帆看,卫春帆怎么帮他,老爷子这会儿发火,他也不敢插嘴。 程氏就哭起来。 卫老夫人叹口气:「老爷算了,恒儿也是一时冲动,毕竟他疼莲儿,我看是不是使人去金家说一声……省得由别人的口说出去,只怕误会更重,这件事儿还是趁早解决罢。」 「也只能如此。」卫老爷子与范氏道,「不若你去一趟。」 二房没个能拿出手的,他们二老是长辈,还得替卫家留些脸,至于三房,除了何氏都是晚辈,只能大房去了。 范氏犹豫片刻道:「金夫人定会追究……」 第73章[04.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追究什么?」卫春堂沉声道,「他们家女儿设计陷害莲儿,不说莲儿错不错,那份歹毒心肠要泄露出去,看他们金家的脸往哪里搁!你到了金家,也不用道歉,请求什么,只把事实说了便是。」 骆宝樱心想,大伯父还是偏袒二房的,到底是亲兄弟,不过金惠瑞这错板上钉钉,委实难以翻盘,就算金夫人心疼金惠瑞,为名声考虑,或许也真会隐忍下来,毕竟就算和离了,也还要嫁人。 当然,这样最好。 她原本就期望金惠瑞离开卫家,省得再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二房为此事也能消停一阵子。 范氏这便去金家。 过得一炷香功夫,金夫人就急匆匆来了。 看见女儿一张脸肿的不像样,她嚎啕大哭,握住金惠瑞的手问她是不是被冤枉,金惠瑞沉默不语,两个小厮被抓她不好否认,她只后悔自己不够谨慎,原先做出的温柔依顺在卫恒面前竟然一点作用没起。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她付出那么多精力,他也不曾相信自己。 她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然为时已晚,什么都没有了。 金夫人看她木然,更是难过,好好一个女儿被卫家折磨成了什么样?就算这回忍气吞声躲过去,她也不会放过卫家! 「现在就跟我回去吧,这卫家你不能再待了。」她道,「我已与大夫人说好,让你和离。」 范氏为人玲珑,一桩事讲得滴水不漏,本是金惠瑞的错,她故意美化,好让金夫人面子上下得来,可瞧见女儿的伤,金夫人哪里能真的平静?也不过为遮掩,暂时压平罢了。 金惠瑞摇摇头:「母亲先回去,我这会儿动不得,明日再搬吧。」 金夫人道:「还在不舒服?不如我请大夫看看。」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明日我自个儿回家,母亲,求您了。」金惠瑞伏在她腿上,「我而今在哪里都一样……」 金夫人心中悲痛,到底没勉强她,只怕卫恒又发疯,派了好几个小厮护着。 到得下午,金惠瑞扶着两个丫环从屋里出来。 站在竹林间,她看见骆宝樱穿着件浅碧色绣缠枝海棠花的裙衫,正坐在亭子里,也不知与卫琅说什么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大约知道她要离开卫家了,心里痛快吧?从一开始她就看穿了自己,厌恶着自己,而今总算如愿!她手在青梅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心里骂自己蠢,如何要因一时之气对付卫莲?卫莲算得什么呢?她因卫琅来到卫家,因卫琅落入湖中,也因此嫁予了卫恒。 一切都是因他! 她才有这样惨淡的结局! 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又见卫琅把骆宝樱抱在膝头,低头亲吻她。 风吹动着轻薄的裙袍,两人在一起,美得好似一幅画,谁也不忍打搅。 她忽地转过头,眼泪落下来。 这一走,并不代表她就此忘掉了! 很快,两家就办了和离。 其中也不过隔了一年多的时间。 二房为此很是消沉,程氏被卫老爷子勒令反省,再也没有露面,卫莲遭受双重打击,不止在夫人面前丢尽脸面,又被金惠瑞戏弄,她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至于卫恒,觉得亏欠妹妹没有认清妻子的真面目,也颇是不悦,几是不太说话。 倒是骆宝樱收到一个好消息,骆宝棠不久前刚刚顺利的生下了儿子。 洗三日,正当休沐,她与卫琅去唐家庆贺。 骆宝棠这会儿比原先胖了一大圈,可这气色却一点不差,甚至因为有儿子了,红光满面,骆宝樱刚刚进去就看到唐夫人端着一大碗母鸡汤过来,柔声细语的叮嘱骆宝棠快些吃。 骆宝樟一早来了,与她道:「才发现二妹的命真不错!」 不止婆婆丈夫待她好,还头一胎就生了儿子,瞧瞧这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虽是家里贫寒些,可没有糟心事啊。 这命她还不是也能有,骆宝樱心想,是骆宝樟自己不要,不过就她这不安分的性子,真嫁到唐家,没有骆宝棠的老实本分,只怕日子也过不好,还不定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子,如今嫁去章家最合适。 「我说你怎么还没怀上呢?」骆宝樟一戳她,「你也嫁过去几个月了吧?」 「你更久。」骆宝樱道,「你自己不想生?」 骆宝樟就冷笑了下,凑到她耳边道:「我是才找到症结,你当怎么回事儿,那大房不想我给相公生儿子,往我那里放麝香!要不是我与相公闹,他还给我瞒着呢。」那死东西比她还狠,说一早就晓得了,只事情拖久一些,老爷子就更生气,可她想早点生了安稳,把这事儿捅出来,结果大房没好果子吃,「虽然没指明是谁,父亲也火冒三丈,一下分与咱们四间铺子两倾田地。」 算是给庶子撑个腰。 可她最终要的并不是什么物产,毕竟有爵位才能彻底保住荣华。 骆宝樱听得心惊,暗想比起章家,卫家还真算是安宁的了,虽然二房有点儿闹腾,可还没有这么阴狠呢。 同情的瞧她一眼,她道:「你小心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骆宝樟心领神会:「你也赶紧生个小子,三妹夫这不是独子吗,你拖什么?」 可问题是,卫琅没要她生啊,她急什么? 她还在长身体呢! 两人正说着,袁家人来了,骆宝珠一下扑到骆宝樱怀里:「三姐,你瞧见我那小外甥没有啊?」 「在睡着呢,胖乎乎的,一会儿我带你去看。」 袁氏笑:「去看罢,省得你们叽叽喳喳的吵得宝棠头晕,才生完孩子就需要歇息呢,你们两个话最多。」她是过来人,坐在床头,低声叮嘱骆宝棠坐月子的事情,不过瞧唐夫人这样体贴,好似也没有可担心的。 第74章[04.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母亲,哪里算吵,我倒希望她们多待一会儿呢。」骆宝棠笑道,「我在家里啊,婆婆相公怕闹到我,总是不声不响的,相公又总去衙门,我真希望你们能常来,咱们多说说话才好。」又看骆宝樱,「三妹,你瞧着越来越漂亮了,果然卫家这书香门第养人呢。」 骆宝樟撇撇嘴儿:「我不漂亮?」 瞧她那一身珠光宝气,骆宝棠噗嗤声:「漂亮,漂亮。」 骆宝珠却道:「就你这,戴得宝贝再多,也没有三姐好看,你比什么?」 她永远是骆宝樱的拥趸。 骆宝樟一推她:「是了,是了,你们两个赶紧出去看咱们小外甥罢,省得在这里气我,我与二妹说说话。」她一摸肚子,「我感觉我最近大概也要有喜了,得与她取取经。」 有喜这事儿还能料想到,众人都笑起来。 骆宝樱与骆宝珠二人去侧间看小外甥儿,这孩子听说生下来有六斤重,当时骆宝棠也生了好几个时辰,骆宝珠轻声道:「三姐,你可得养胖些再怀,我记得母亲生弟弟时好吓人的,好久呢,还有二姐也是,你瞧瞧你多瘦。卫家不是吃得很好吗,你还有小厨房了!」 可吃得太胖也恁丑了! 「你操心的事情可真多,这些我还能不知,不过尚小不急罢。」她摸摸自己的脸,「我瞧着也就十三四岁吧?」 虽然马上要十六了。 骆宝珠没答,却听到外面卫琅的笑声,他走进来:「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你怎在外面?」骆宝樱瞪他一眼。 「我来看小外甥。」 新请来的奶娘听到声音,回头瞧见一个年轻男人,粉袍玉面,风流倜傥,一时看呆了眼睛,只觉这男人不逊于女子的秀丽,却也不失英气,暗想这大概是少奶奶的三妹夫了,因三奶奶曾说过,她那三妹与三妹夫是天上谪仙来着,当下忙就把孩子抱给卫琅:「小少爷你快来见见你三姨父。」 骆宝樱眉头就一皱。 明明她们先到,偏把孩子给卫琅,足见这奶娘也是喜爱好容色的人。 卫琅笑着把孩子接过来,抱给骆宝樱姐妹两个看。 「瞧着真小,刚才听二姐夫说有六斤重,可抱在手里一点儿不觉得。」 小小的人儿被襁褓包着,只露着张脸,比巴掌还小,鼻子也小,嘴也小,就像泥巴捏出来似的,一时都觉得像假的,可只要看着不由自主心里就觉得暖,小孩子总是人世间的希望。 骆宝樱抿嘴一笑,垂眸看向他胳膊,说道:「你还抱得有模有样么。」 「那当然,我什么不会?」卫琅将孩子摇一摇,「往后等你生了,孩子都我来抱。」 骆宝樱噗嗤一声,嗔道:「就会胡说,好似你不用去衙门了。」 卫琅挨近她一点,好奇问:「你说咱们的孩子以后会像谁?」 两人说起这些,骆宝珠走不是,不走也不是,暗想跟着三姐过来果然还是个错误,她飞快的多瞧了孩子一眼,悄悄走了,骆宝樱回头看去,知晓她定是又不自在,嘟嘴道:「下回我与珠珠在,你能不能别来?」 「为何?」卫琅挑眉,「你又不是她的,你是我的。」 骆宝樱被他张口就来弄得脸红,不过夫妻间确实比姐妹间亲密,以后骆宝珠嫁人了,自然会有粘着她的相公,转念间,她轻声道:「你既在翰林,定是有相熟的年轻才俊,给我留意些。」 「想让我给你妹妹选个如意郎君?」卫琅迟疑,「我是没关系,只岳父知晓,会否怪我插手?」 那不是他卫家的事情。 骆宝樱道:「插什么手,只是帮着看一看,最后自然还是要父亲母亲看定的,是了……你可还有什么师弟?师兄就算了,年纪太大。」说着想起看星星的那个晚上,她好奇问,「神机先生怎么会在京都造那种东西呢?」 「我没有师弟,至于师父,这是师父的爱好,不止有观星的,还有火炮,甚至还有……」他打住,「师父的想法咱们未必理解,但他定是为了大梁。」 为保护大梁吗?让大梁更为强壮? 骆宝樱唔一声,不再提。 洗三过后,两人回去,将将到二门处,只见卫老爷子急匆匆出来,神色肃穆,瞧着就是发生了大事儿,卫琅忙问:「祖父,您这是要去哪里?莫非是入宫?」因卫老爷子不是寻常打扮,竟是穿了朝服。 卫老爷子低声道:「刚才徐三过来说,皇上刚才……你与我一起去吧,或者太子殿下会召见你!」 徐三是宫中太监,骆宝樱心头一沉,便是卫老爷子没说全,她也知晓了意思,皇上驾崩了! 这天是天辰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七日,从宫中得知确实消息,卫家各房都忙碌起来,屋檐下的红灯笼换成白灯笼,光鲜亮丽的裙袍全都脱下,穿成素色,头上不见闪耀珠钗,整个院落不能见红色。 骆宝樱站在庭中,看着下人们马不停蹄,想得却是在皇城中的大姑姑。 也不知她此刻是什么心情,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了,便有些罅隙,恐怕也脱不了悲伤,还有远在两浙的弟弟,便是信使披星戴月,将消息送到,只怕他也来不及赶回来。 或许又还在打仗途中,哪里能顾及? 但不管如何,她的太子表哥总是要坐上皇帝的宝座了。 一个小丫环这时从院门外走进来,与骆宝樱道:「三少夫人,老夫人请您一起用晚膳呢。」 卫老夫人虽疼爱她,但寻常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一来怕各房觉得她只与她亲密,二来么卫老夫人很关心卫老爷子,哪一日不等他?莫非今日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她当下就随那丫环走了。 卫老夫人已经使人摆了碗筷,见到她来微微笑道:「你祖父与琅儿许是不能回来了,你也不用再等,便于我吃罢。」 看来是有很多事情要商议。 皇上驾崩,太子守孝,虽说于朝堂来说群龙不能无首,然而大梁以孝治天下,怎么说太子都得尽些孝心,半年内恐是不能管事,那么每日那么多奏疏,各种决策,由谁来接手,便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第75章[04.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过在骆宝樱看来,定然非卫老爷子莫属。 瞥一眼桌上六样素淡的菜,骆宝樱扶着卫老夫人坐下来:「刚才不觉得,只管吩咐下人了,现在瞧着倒是有些饿。」 卫老夫人道:「那你多吃些,我啊,原是要命厨房少做一些的,你瞧瞧,结果端来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知晓你还用没呢,这才叫你过来。原本还想请你母亲,可她居然已经吃了,她这人啊,吃得早,睡得早,起得也早,比我还像老人家!」 何氏孤寡多少年了,已习惯这种冷清,不似卫老夫人还有卫老爷子呢,想到这婆婆,骆宝樱暗自叹口气,男人死了妻子,过得一两年再娶的多得是,可女人就很不一样了,好些都是从一而终。 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卫老夫人看她颇是同情,心想这孩子还是挺有善心的,晓得何氏不容易,也知道陪陪她,听说昨日还送去一双鞋,何氏说起来时满脸笑容。 「快吃吧。」卫老夫人道,「你而今有些瘦,我瞧着得多补补,我库里有血燕,一会儿使人拿与你。「 「这怎么行。」骆宝樱忙道,「哪里有小辈拿长辈的东西补身的。」 卫老夫人道:「你当我就那么点儿东西,便是给你,我自己还不是有得吃?别婆婆妈妈的,我知道琅儿那儿黄金多,可未必买得到,因这是皇后娘娘有次赏与老爷的,听说是在什么千峰山寻到的呢,整个大梁也没多少,你拿去尝尝。」 若是旁人,许是觉得显摆,可卫老夫人说这个便只有对自家夫婿的骄傲和与小辈的亲切关爱了。 骆宝樱不再拒绝,笑着道谢,同时又瞅一眼卫老夫人,有些好奇当年她与卫老爷子是怎么回事,竟让卫春堂那么恨她。 两人不紧不慢用完,卫老夫人起身去供着的观音菩萨像面前上了一炷香。 看出她有些忧虑,骆宝樱宽慰道:「祖父是国之栋梁,太子殿下定是有要事托付呢,祖母不必担心。」 「便是为此,我才……」卫老夫人悠悠叹口气,摆摆手道,「也无甚,咱们为人妻子的,最紧要是把家中事务处置好,给丈夫减些负担,不过你呢,我最放心,从没有什么事儿要长辈们代为解决的。」 不像那二房,真个儿叫人糟心,老爷子有回发狠与她说,恨不得就没生这儿子! 骆宝樱自然谦虚两句。 一直到亥时,卫老爷子等人才回来,卫琅到得家里,脱去外袍搁在如意虎头的朝服架上,朝她走过去道:「这么晚了,你还不曾睡?」 「睡不着。」她坐在床上,穿了梅色的里衣,原是靠在迎枕上与丫环闲话,这会儿倾过身子问他,「宫里怎么样?皇上驾崩那么大的事情,是不是都慌作一团了,皇后娘娘可好?」 他们到的时候,祖父径直入殿,他在外面等候,听到里面一阵阵哭声,但后来见到罗氏,她已经擦干眼泪,很镇定的命太监宣读圣旨。罗氏从一开始当上太子妃,到如今的皇后,从不曾有过波折,儿子又是一帆风顺的被立太子,直到今日得继大统,没有半点本事怎么成? 他知晓骆宝樱关心姑姑,说道:「娘娘虽是伤心,但好些事儿还得她主持,有太子殿下在身边陪着,尚能撑过去。」 骆宝樱松一口气,手搭在他胳膊上:「你晚膳用过没有?我叫人在厨房热着菜呢。」 「算了,也没什么胃口。」他为大学士其间专掌诰命起草,又兼讲经,近身伺候过皇上,觉得这人风趣和善,虽没有雄才大略,却也算知人善用,而今去世,多少有些感伤。 见他意兴阑珊,骆宝樱也没有多说,拉他上床歇息,他却喜干净仍是去洗漱了一番。 压在枕上,倦怠如海浪般袭来,他微微阖上眼睛,迷迷糊糊中感觉骆宝樱拱在自己怀里,身体自动作出反应,下意识将她一搂,轻声道:「太子殿下近日皆在梓宫,令祖父与杨大人共同监国,还有一些官员调动,过两日你便知。这阵子要辛苦你,我恐是常晚归……」 卫老爷子监国,她一早料到,可杨大人是哪位,她竟是没想起来,好奇道:「哪位杨大人?」 并无回应,抬头看去,只见他已经睡着了。 早上也是没见着人,倒是正如他所说,果真朝堂有些官员或升迁或贬谪,但变动不是很大,当然,这些她本也不是很关心,只没料到自家父亲也在其中,骆昀被任按察使,三日后赴长安上任。 骆昀在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这个位置已经坐了四五年,一直不曾升官,而今一下做到封疆大吏,当真有些鲤鱼越过龙门的喜悦,这是大喜事,可对于家人来说,又充盈着别离。不像上回临时充当巡按,不过一年便回了京都,这回做按察使,那是是管一个省的吏治的,就像曾经的卫春堂,多少年才回一次?老太太跟袁氏实在是又喜又悲。 骆宝珠大了要成亲,儿子又还小,她并不方便去长安,袁氏叹口气道:「太子殿下赏识老爷,原是好事儿,可怎么调那么远。」 圣旨上,已宣告杨旭是皇帝,但没有进行登基大典,便都仍称呼太子。 骆昀笑一笑:「等把宝珠嫁了,你带嘉儿与母亲来长安便是了。」 此去最少怕也要三年左右。 袁氏忍不住就红了眼睛,轻声道:「珠儿,我也不知如何,老爷不在京都了,怕拿不定主意。」 「咱们三个女儿都嫁得不错,你怕什么?」他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一拍她肩膀,「我相信你会替珠珠选到个好夫婿的,还有嘉儿,你注意着些别太娇惯了,男儿不像女儿,得让他们从小就吃点苦头。」 「我晓得了,你就是怕我教不好,等到嘉儿大一些,我定是要带他来见你,省得你不放心。」袁氏嗔道,「还有元昭,元珏,元昭的倒好办,等到明年总能成亲,就是元珏,不晓得娶个什么样的呢。」 「你做事我不担心,若实在犹豫,便写信于我。」 夫妻两个说得好一阵子的话。 那日骆昀离开京都,骆宝樱也去相送,老太太哭成泪人,恨不得就跟着去,然而到底年纪大了,不似年轻时候儿子去哪里,她也去哪里,再说,儿媳妇,一干孙子孙女儿都在京都,她去怎么合适? 只难受了好几日,卫老夫人知晓,请她来卫家住了几天。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小户贵女》卷一 作者:渔潼 02、《小户贵女》卷二 作者:渔潼 03、《小户贵女》卷三 作者:渔潼 04、《小户贵女》卷四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