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王妃 卷一》 第一章 【第一章 李代桃僵成替身】 「小哥,你听——」 马棚里,一个声音在龙奚兰耳边响起。她睁开惺忪睡眼,在暗夜的微光中,只看到张六那张惊恐的脸。她撇过脸去,揉了两下眼睛,身下的乾草堆发出「沙沙」的声响。 前日她长途跋涉到了京城所在的金陵,但城内所有客栈都客满了,为了避风雪,她才勉强住在这东来客栈的马棚里,这个张六则是这客栈的守马人。 见他如此不安,龙奚兰只得安慰道:「那只是风雪声。」 「不,风雪声里还有个声音!」张六十分肯定的说,他眼睛睁得老大,往他听到声音的那个方向望去。 龙奚兰当然听到了风雪声里那女子的哭声,只是这三更半夜,外面还下着大雪,谁家女子会在墙头哭泣? 「张大哥,你听错了,那确实是风声。」龙奚兰没有动,但睡意已经去了三分。 张六摇头,脸色剧变,神情惶然念道:「她在叫我的名字——她在叫我的名字——」 龙奚兰见此,心中暗叫不好,立刻从草堆爬起来,挡在张六的面前,「张大哥,你冷静一些!」 张六却像失了神智似的,竟然一把将她推开,嘴里不断念着,「她在叫我的名字!」同时连滚带爬的冲出马棚,一路朝客栈後门而去。 龙奚兰从地上爬起来,本不想管闲事,可想到昨夜与张六闲聊时,张六说过家中有七旬老母和两个稚龄孩儿,若是出了什麽祸事,张家老小岂不是孤苦无依? 思及此,她望向不断飘下飞雪的夜空,立刻跟着地上的脚印寻去,出了客栈,便见穿着深蓝色粗布棉袄的张六正蹲在墙边瑟瑟发抖。 龙奚兰顿时慢下脚步,目光紧盯着那个背影,片刻後,她眸光一闪,开口道:「清明月上,菩提乾坤,彻见表里,无物不服。何方小鬼,报上其名!」 张六一听到她的问话,身子顿时一僵,接着四肢开始抽搐。 她快步走近,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只见张六的四肢抽搐得更厉害了,後来更直挺挺的站起来。 龙奚兰心想,好啊,还是个厉鬼!於是走过去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尘归尘土归土,你既然已亡,就不该留恋尘世,沾染生人,命你速速离开!」 不料被她按住了肩膀的张六,突然转过身来,大臂一挥,将她的手给挥开了,嘴里还发出尖细幽怨的声音,「我不甘!」 这便是刚才那个在墙头哭泣的女鬼吧? 「冥顽不灵!」龙奚兰嘴里吐出一口气时,袖口也弹出一张黄色符纸,转瞬间,那张符纸便贴在张六的额头上。 张六被贴了符,嘴里同时发出女子惊恐的叫声,接着整个人倒在雪地上,但却有个红色影子从他身体里窜了出来,往街角的十字路口而去。 龙奚兰见那女鬼竟然穿着一身红衣,想来怨气极重,若不处理必会再出祸事,因此她顾不得躺在地上的张六,马上朝那红衣女鬼追去。 宵禁後的京城处处冷寂,这一路追捕,并未遇到任何人。 然而追到一处官宅门前,那女鬼便不见了。龙奚兰看看那门匾上刻着「季府」的宅邸,想来这是朝中某位德高望重的大官的居处,不然这府邸不会如此气派。而那女鬼的煞气想必够重,否则这等官宅,一般小鬼也进不去。 她迟疑了片刻,决定进去看看,於是找了一处便於攀爬的矮墙翻了进去。当脚一落地,她就觉察到异样——这个时辰,应是所有人熟睡之时,但这官宅後院,竟然有黑影浮动。 龙奚兰躲在树後,就听到一名男子以冷沉的声音问道—— 「屍体在哪里?」 「在後院。」另一男声小声回答。 「这屍体不能让人看见!」 「可是……」 「没有可是!烧了!」 听对话,这两人应该是主仆,而下决定的人这般果断固执,从他的态度和话语判断,这人必然想要隐瞒一些事情。 两人随即前往不远处停放屍体的地方,龙奚兰怕被发现,便没有跟过去,等两人离开後院,她才轻步前往停放屍体之处。 刚才听到那人下令烧掉屍体,她直觉那具屍体就是刚才她见到的红衣女鬼,想来应是枉死,而魂魄一定就在屍体旁边。 龙奚兰穿过石门,走下石阶,一把掀开盖住屍体的白布,想要查明女子的死因,但是当她看到那张苍白发青的脸孔时,却惊得跌坐在身後的石阶上。 「怎麽会这样?」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屍体。 作为千古法家龙氏的唯一传人,龙奚兰见过无数死相狰狞的死屍,但她的眼睛却常常连眨也不眨,然而眼前这一具,却彻底让她大惊失色。 这具屍首是一名年轻女子,而她的脸竟然与龙奚兰一模一样! 虽然龙奚兰没有见过自己穿女装的模样,但是那张清丽的脸,却让那具屍体彷佛是身着女装的她躺在眼前一样。 她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夜半闻鬼哭,甚至附着人身悲泣不甘,她一路寻来,竟然在这高门大院之内,见到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屍体?这女子姓什名谁?怎会死在这里?为何刚才那两人要隐瞒她的死,还要焚烧屍体? 种种疑问在龙奚兰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当她意识到背後有一道微弱的气息而回头时,一个铁拳重重的击在她的脑门上,天昏地暗随之而来。 等龙奚兰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雅致房间的床上,周围飘着檀香味儿。一个丫头模样的人守在床边,一见她醒了,立刻就站起来。 「小姐,你醒啦?」 她闻言眉头一皱。为了继承龙家的奇门绝学,打她从娘胎出生,她爹龙天行就将她当作儿子养,突然有人唤自己为小姐,她有种愧对祖宗的感觉。 「你是谁?」她快速的从床榻上坐起来,警惕的瞅着眼前的丫头。 丫头一愣,僵笑着回答,「小姐,我是青莲啊!」 龙奚兰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丫头,所以她马上就意识到,这丫头认得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此时厢房的门被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进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色丝质矩领窄袖长衣,配深灰色绳带,五官英挺,眉目俊朗。轻快的步伐,让龙奚兰一看就知道他是练家子,而且身手很好。 「青莲,你先出去,我和小姐说几句话。」 男子开口,那声音正是昨夜在後院说话的人。 「是,大少爷!」 青莲退了出去,龙奚兰坐在床榻上,用锦被盖住身子。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男子那双明亮的眼睛,落在龙奚兰的脸上。 她没有回答,心里暗自计算,如果要和对方动手,自己的胜算有几成。 男子从她眸中猜到她的意图,主动提到,「这间西厢房外面有十个守卫,西苑外面还驻守着二十个,全部是我精挑细选来保护你的士兵。」 龙奚兰轻轻眨了眨眼睛,「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如果你认为可以利用我帮你做事的话,只会坏了你的大事!」 刚才那个丫鬟叫自己小姐,又叫这个人大少爷,那麽,这个「小姐」和这名男子,就有可能是兄妹。她刚刚看了一下,这间卧房并非一般客房,而是间有人居住的主屋,应该是那红衣女子生前居住的房间,看来她昨晚被打晕後,就被带到这里来。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顿了半晌才叹道:「真聪明。既然你已知晓我有何目的,那你也应该清楚,季常乾将军之女季锦画昨夜死於非命。你夜闯将军府,涉嫌重大,若不是脸与锦画相似,早就身首异处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为何要杀她?」龙奚兰终是按捺不住,反驳道。 「那你又何故於三更半夜出现在我季家?」 「我——」她喉咙一哽,将要说的话生生的吞了回去。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追鬼而来,而眼前这个人更不可能。 第二章 「这是我在你身上发现的。」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支别致的粉玉兰银簪子。 那是她爹龙天行送给娘亲乔婉之的信物,一共有两支,不过十七年前,乔婉之离家出走时带走了一支,另一支就留给她。这次龙奚兰跋山涉水来到金陵,就是为了寻娘亲。 「还给我!」龙奚兰激动的从床榻上跳下来,伸手去夺对方手里的簪子。 男子身形未动,只是将手轻轻一扬,躲了过去。「我曾经见过一支与这一模一样的簪子。」 他话音一落,龙奚兰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在哪里?」 对方嘴角往上一翘,猜测道:「拿着那簪子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龙奚兰吞了吞口水,没有回答。 那人又继续说道:「我季锦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那支簪子主人的下落。我肯定,普天之下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帮你找到这个人了!」 龙奚兰不信,但也没有拒绝,她想听听看,季锦江要她做什麽。 「皇上为胥王李淮挑选王妃,我妹妹季锦画是人选之一。宫里的文书前日才下来,明日就要进宫面圣,参加王妃甄选,但她却在昨夜被害死。此刻,她的死万万不能公开,所以明日必须有个季锦画进宫去。但如果随便找一个人顶替,那是欺君之罪,我们季家担不起——」 「你找我去,难道就不是欺君之罪了?」龙奚兰打断他道。 「不一样!」季锦江看向她,「你与锦画的长相有九成相似,只要稍微调教一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龙奚兰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你妹妹到底是因何而死?为何不能公开?」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这关系着我季家上下几百条人命,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季锦江直言道,语气没有刚才初见时强硬,眼神也坦率了许多。「你只需要进宫应付这次甄选,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 听起来倒是简单,但龙奚兰可没有那麽好糊弄,「万一我进宫後被选上了呢?」 季锦画已经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屍体,难不成要让这屍体嫁过去? 季锦江胸有成竹的回答,「不会的,胥王早就心有所属,选妃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见龙奚兰还有迟疑,季锦江又说:「你尽可放心,我们季家也绝不可能让你被选上,毕竟你不是真的锦画。」 龙奚兰觉得有理,毕竟当王妃不是儿戏,又岂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蒙混过去的?何况她若不答应,在这有重兵把守的将军府,季锦江也不可能放她走。再说,找到娘亲是她长久以来最重要的大事,所以她已决定答应季锦江,但她还有一事不明,便问道:「你既肯跟我提条件,想必已确定我与你妹妹之死无关,你又是如何肯定的?」 季锦江脸色一暗,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在被问及此事时,脸上竟显得畏忌,隐晦的答道:「因为……她不是被人杀死的。」 不是被人杀死的?龙奚兰眼睛眨了眨,已经猜到此话的意思。身为千古法家龙氏的第二十七代传人,她有一双与生俱来的阴阳眼,从小就学习奇门遁甲的她,撞见的厉鬼也不少。 「可否让我再看看你妹妹的屍体?」昨夜她在马棚过夜,若不是张六被季锦画的冤魂上了身,她怕那厉鬼再生事端,一路追到这里,也不会有今日之事。鬼留在人间是靠怨念,他们也是有所图的。此刻想来,是季锦画的冤魂将她带到这里,应该是这可怜人希望自己能为她做些什麽。 可是季锦江却回答,「她的屍体已经烧了,那屍体不能留!」 「你到底想要掩饰什麽?」总觉得这男人隐瞒了什麽秘密,难道季锦画的死与他有关? 季锦江强调道:「我说过,这关系着我们季家上下几百条性命,你不要再问了。你应该好好准备明日进宫的事。」 龙奚兰闻言,识趣的没再多问,赶紧用剩下的时间了解季家的背景,以及季锦画的兴趣嗜好,以免进宫面圣时出差错。 华灯落夜城,雪风侵四面。早该上榻休息的龙奚兰却坐在房里,手拿着娘亲那支粉玉兰银簪发呆。 突然要假冒另外一个人进宫选妃,她心中忐忑,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巧妙。她细细回想,总觉得有许多蹊跷——季锦画因何而死?她兄长为何匆匆焚烧了她的屍首?而她的冤魂,又为何找到了自己?还有,她们的长得那麽像,是巧合吗? 虽然一整夜没怎麽阖眼,次日,龙奚兰还是早早起床。寅时,青莲取来今日她要穿的服饰,并为她上妆,她看着那件新裁的粉绿色华衣出神。长这麽大,她从来没穿过女装,从前这样的衣服对她来说是可看而不可求的。 待她着装完毕,帮她整装的青莲轻声叹道:「这件还是两个月前送去裳衣馆做的呢,小姐,你瞧,刚好合身!」 她低头看去,确实刚好合身,就像是量身为她订制的。 天未亮,宫里的马车就来将军府外候着了,季锦江亲自送她进宫,青莲陪同,一路上无话。 「只要在春阳殿中坐上片刻,那里有与你一起选王妃的其他小姐,待胥王选好中意之人,你便可离开了。」进春阳殿之前,季锦江简单交代了一下,就让她一人进去了。 这春阳殿很大,装饰得也很浮华,处处彰显皇家的气派。 龙奚兰进去之後,已经有七、八位穿着华丽的少女在里面,此刻,她们正细语议论着传闻中的胥王李淮。 「论样貌、论才干,胥王都可说是这天下间最好的对象了,坊间更是有传闻,金陵半数女子为他倾倒,只是他年近而立之年却还未娶妻,想来对王妃的要求颇高,也不知我有没有机会被他选中?」 龙奚兰瞧着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对那英武王爷的倾慕之色,只冷冷的坐在一旁。毕竟她无意角逐,只是顶替死去的季锦画在此。她特意观察这群少女,想找出李淮的意中人,但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半晌之後,一位年过半百的宫人走了进来,殿内顿时无人说话了,大家都明白宫人进来是为何事,只等宫人唤出哪家小姐,那名小姐,就是选定的胥王妃了! 龙奚兰松了口气,心想,终於可以结束了! 不料那宫人从最前面走到了後面,停在龙奚兰面前,「这位可是季大将军之女,季锦画小姐?」 她抬头望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宫人,脸上愣了半晌,差点就回「不是」,可她最後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恭喜季小姐,请小姐跟老奴这边来。」 看着殿内所有女子羡慕嫉妒的目光,龙奚兰顿时傻了,季锦江不是说,她绝不可能被选上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看向殿外,想那季锦江还守在那里,他应该知道殿内发生了何事吧? 「季小姐,请随老奴来。」宫人见她杵着不动,耐着性子又唤了一声。 龙奚兰只得咬了咬嘴唇,紧随而去。 在他们前往後殿这短短的距离中,龙奚兰不断回想,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以至於当一抹浅紫色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吓了一跳。 此颜世无双,陌上人如玉。这样形容这人,一点也不为过。刚才殿中也有几个美人,却都不如这人那般,会让人看了目不转睛。 龙奚兰愣着。初来时,见到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她好奇——要怎样的人才配得上它的华美?而如今,她疑惑——要怎样的人才配得上眼前这人? 正当龙奚兰失神之际,那人薄唇微启,温声问道:「本王吓到你了吧?」 意识到自己扮演的身分,龙奚兰很快回过神,轻轻摇头。「民女见过王爷。」 胥王李淮,封地胥州,封号「胥」,字季海。这便是之前她对此人唯一的了解,光看名字料想不到,他竟如此耀眼。也是刚才的瞬间,让龙奚兰猛然醒悟,他就是胥王李淮,当今皇上最疼爱的第七子。 第三章 李淮淡淡一笑,右手微微往上抬,唤道:「刘瑾。」 他身後的宦官半弓着身子,递上一个镶玉银盒,那盒子精美绝伦,打开以後,里面放着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 李淮小心的将金步摇取出,看向龙奚兰,念道:「锦玉巧颜美如画,四海江山如我心。」 传闻中才情四溢的李淮,将季锦画的名字作成短短的情话来表示情意,真正的季锦画或许会感动万分,但龙奚兰却感觉如履薄冰。她不是季锦画,只是一个替身,若被人知晓她的真实身分,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本王会择良辰吉日,向将军府下聘。」 李淮说话的样子就如同一般的谦谦君子,龙奚兰却能从他身上看出一股傲气。她点点头,李淮没有再说话,便带着随身侍从离去。 随後,老宫人引着她从春阳殿出来,当龙奚兰一看到季锦江那期待又从容的目光时,便知道自己被骗了!她本要马上发作,但周围还有旁人,因此她深吸了一口气,由宫殿高台上下来。直到走到下面宽阔的场中,她才回头小声责问道:「你早知今日这结果,对不对?」 季锦江坦荡的点了点头,如今大事已成,他已不需隐瞒,更没有丝毫的愧疚。 而远处的宫阙阁楼上,李淮与一位贵气美貌的女子并排站着,他从高处望下,刚好看见那粉绿色的倩影与她兄长离去的画面。 「那便是淮儿未来的王妃季氏了吧?」李淮身侧的余贵妃轻声问道。她眉眼含笑,多年後宫生活,已将昔日的绝色美人磨练得精明干练。 「是的,母妃!」李淮视线未收,面上不失谦孝。 余贵妃看向李淮,「也不知这季小姐,能否活过下聘之日?」 晌午刚过,龙奚兰坐在将军府西苑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反射出一层淡淡的光芒。她在地上随便捡了一根木棍,在地上粗略画出将军府的地图,再将有侍卫把守之处用圆圈做标记,画完之後,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就季锦江这种布局,恐怕只有鬼才能从这将军府逃出去了。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她听到院墙那头,两个扫雪的奴婢正在闲聊—— 「小姐被选中为胥王妃了!」 「真的吗?」 「你可听说过那个传闻?」 「什麽传闻?」 原先那人小心翼翼的回答,「这不是胥王第一次订亲,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 这话传进龙奚兰耳里,她有些好奇,李淮怎麽会定了三次亲? 「是的,第一次是跟尚书之女,第二次是跟兵部侍郎的千金。」 「那怎麽没有迎娶那两家小姐?」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那两次都是王府下聘的人去了之後,对方小姐就离奇的死了!你说,这怎麽迎娶?」 这时传来一道训斥声,「你们在这里嚼什麽舌根,还不去干活?」 「是!」两人急忙转身走了。 听出是季锦江的声音,龙奚兰将地上画的图抹掉,坐回旁边的石凳上,脸色恢复平静。 「你在这里?」季锦江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怎麽,难道连日头也不准晒了?」 「自然可以。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王府下聘的人来了。」他说完,目光落到龙奚兰那张淡然的脸上,想看看她会有什麽反应。 可龙奚兰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本来就不是她的事,在她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囚禁在将军府的犯人罢了! 「你应该早点明白,你以前是谁不重要,但是现在你顶着这张脸,就只能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胥王府的王妃。」 坊间有个传闻,说凡是与李淮定下婚约的女子,很快就会死於非命,季锦江原本不信,但皇上独自召见他父亲季常乾确定婚事不久,季锦画就命丧家中。她死时,屋外由他的亲随把守,但季锦画却一样莫名其妙的死了,屍体没有明显伤痕。但这门与李淮结亲的婚事势在必行,现在他只一心想要保证新娘的安全。 龙奚兰看着季锦江的脸,轻蔑道:「你妹妹屍骨未寒,你就急着找另一个人来顶替她,这大哥做得真贴心!」 对於这冷嘲热讽,季锦江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说:「今晚有花灯会,刚才胥王派人来请你去看花灯,我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还是不要去吧?」 龙奚兰突然转过来,言不由衷的笑着说:「去,怎麽不去?王府的人都来请了,怎好拒绝?再说,既然我顶着这张脸,做定了王妃,我总该了解一下我的夫君是什麽样的人吧?」虽然知道季锦江一定会派人跟着她,但是只要出了这将军府,她就一定有法子逃! 【第二章 千方百计求脱身】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不久,龙奚兰在青莲的陪伴下,缓缓走出来。 离去前,季锦江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浅白色带毛边的披风,「锦画,夜里凉,带上披风吧。」他没有让青莲接走披风,而是亲自交到龙奚兰手里。 靠近龙奚兰时,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今夜回来,我就告诉你另一支簪子在何处。」 龙奚兰点了点头,「哥哥回去吧。」 她缓缓走近马车,当侍者为龙奚兰掀开车帘时,她正好对上李淮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她愣了一下,轻声唤道:「王爷。」 李淮前一刻还在思忖着什麽,听到龙奚兰的声音,嘴角出现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朝她点头,请她进去。 这马车的空间很大,龙奚兰坐在他旁边,由於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她眼睛里并没有露出小女子的娇羞,反而有一种潇洒自如的坦然。 那日,李淮在春阳殿里的众女子中,第一眼就看到她。其他女子都互相攀谈着,唯有她平静的坐在旁边,那张化着淡妆的脸虽美,却不让人特别惊艳,却有一种难得的灵气。 马车在金陵繁华的街道穿梭,李淮清淡的声音很快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怕吗?」 「怕什麽?」龙奚兰不解的看过去,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从季锦江的眼皮子底下逃走,还有要怎样才不会被李淮发现。 「关於我克妻的传闻……」 原来是那个传闻,「不怕。」 她平静的回答,看来对这个让人闻之色变的话题一点都不惊惧,让李淮觉得她的反应很不寻常,然而下一刻,她就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她说:「因为我不会死。」 李淮剑眉微微上挑,对她的淡定刮目相看,「季小姐不信鬼神之说?」 恰恰是她相信,才知道自己不会死。龙家人虽能看人命途,却看不出自己的,但八岁那年,父亲告诉过她,她命里多坎坷,却总能化险为夷。 说到命途,她相信,这个有关於李淮的传闻若是真的,一定也有其原因。她的眸子落在李淮腰间的那枚青色玉佩上。 李淮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将之取下,拿在手里说:「这玉佩是我出生那年,父皇命京城最有名的巧匠所制。」 「王爷可否借锦画看一看?」 这虽是他的贴身饰品,但也只是一块玉佩,李淮点了点头,递给她。 不出龙奚兰所料,上面清楚的刻着李淮的生辰八字。 她一手拿着玉佩,另外一只手藏在袖中,细细算了这个八字,不由得眉头一皱。李淮这八字有天人之相,但是地支在劫财星,五行忌神,是克妻之命。 「怎麽了?」李淮将她脸上的变化收在眼里,轻声问。 「没事,只是觉得王爷的生辰很是罕见。」 话音一落,李淮浅淡一笑,「噢?本王不信命数!更不信世上有鬼神!」 龙奚兰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李淮这命格煞气很重,不惧鬼神也是正常。 「按照礼数,大婚之前本不便邀你见面,可京城关於我克妻的传闻越来越多,这对於你而言,亦是不易。」 第四章 像李淮这样从小就有着无上权力的王爷,即使说话温和,气势也让人无法轻视。因此,龙奚兰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淮又道:「所以你不必害怕,本王今夜一定护你周全。」 听见此话,再看眼前这拥有尊贵身分的男子一脸赤诚,龙奚兰一愣,只觉自己要负了他的一片「真心」了!她很清楚,李淮在几位官家小姐中选中她,绝不是因为她有绝色容姿,而她此刻最大的困难,是如何在重兵把守中逃离这不属於她的利益漩涡。 这时,行驶中的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车外面传来马儿尖锐的嘶鸣声。龙奚兰没有防备,身子因为这突变而朝前摔落,幸得一只有力大手及时拦住,才让她免於摔出马车。 「季小姐,可有受伤?」李淮扶她坐好。 她摇了摇头,心想,要不是这女装笨重碍事,让她坐不稳,她才不会如此娇气。 李淮见她无碍,才转头问外面的随从,「刘瑾,出了何事?」 刘瑾惶恐的回答,「禀告王爷,方才有一老妇突然冲到路上,若不是严挺及时勒马,这老妇非死在马蹄下不可。」 听他这麽说,龙奚兰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头绑着白布的老婆婆坐在道上哭泣,两边看热闹的人颇多,大家指指点点,却无人前去搀扶。 看那装扮,想是家中有人去世,只是老妇哭得伤心,嘴里一个劲儿的念着,「我儿是被怨鬼给害死的呀!」 「你不必担心,刘瑾会办妥的。」李淮察言观色的能力极佳,一眼就看出龙奚兰的心思。 她浅浅一笑,没有作答。 刘瑾立刻从马车下去,来到老妇旁边,想要扶她起身,没想到老妇不从,仍旧哭得死去活来。 李淮见状,眉头不由得一皱。天已快黑透了,他不想在此耽误时间,便命亲信侍卫严挺去帮忙。 严挺才刚走过去,那老妇瞟到车上的龙奚兰,两眼顿时一瞪,又恨又怕的喊道:「害我儿的女鬼就在那马车上啊!各位街坊邻居,那女鬼就在马车上啊!」 老妇声音凄厉,越喊越大声。众人非议的目光,顿时射向龙奚兰。 李淮赶紧将帘子放下,见龙奚兰双眉紧锁,出声安慰道:「愚昧蛮妇的无知言语,季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她点头,一副明白事理的模样。只是她担心的,不是别人当她是害人的女鬼,而是那老妇的儿子是否真被女鬼所害?若是,那会不会是将她引进将军府的女鬼——季锦画? 随着严挺将老妇带走,哭喊声渐渐远去。 龙奚兰问道:「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那拦马车的婆婆?」 「自然是要按照规矩来。」李淮淡淡说道。 虽然李淮没有露出不悦,但龙奚兰猜到,那老妇必会因为口出诳语被收监。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刚才那老妇冲撞的若是寻常官吏也就罢了,但她拦的却是胥王府的马车,纵然龙奚兰想为她求情,也无法开口。 从李淮的八字看来,他是个外柔内刚,心有城府的人,断不会因为她的求情而改变主意,故而她也没有再说其他。 李淮见她不再说话,看了她沉静的脸一眼,对她有了新评价。 马车重新上路,看花灯的东市很快就到了。 各色夜灯齐亮,红的绿的,丝毫不逊於春季时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的盛景。 龙奚兰和李淮并排着走在人群中,并未被周围热闹欢腾的气氛感染,而龙奚兰看似在观看花灯,实则是在确认,这周围到底有多少隐身暗处的侍卫。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发现根本数不完,她心中一叹,不知这之中有多少是季锦江的人,又有多少是李淮的人? 最後,她目光落在一辆花灯车前,一个穿着灰色棉布长衫的姑娘,正睁着圆滚滚的大眼,乞怜的望着她。 李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花灯车上有一盏漂亮的红色花灯,便要跟随的刘瑾将花灯买下来,直接递给龙奚兰。 龙奚兰并没有寻常女子得到礼物的开心,只神态镇定的说:「王爷,你瞧这花灯的颜色,委实有些特别呢!」 李淮本未注意,听她这麽一说,果然觉得这盏红色花灯比起其他的更加炫目刺眼,便接过花灯仔细看了一下,没想到这一看,让他的眉头跟着紧蹙——这纸糊的花灯,怎会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要是换了旁人,也不一定能闻出来,偏偏李淮生了一个比狗还灵的鼻子,这一闻,就闻出了问题。 回头看刚才那卖灯的摊位,摊主一看见他嗅花灯,眼睛心虚的往旁边撇开了。 李淮给不远处的严挺使了个眼色,严挺是自小陪他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二话不说,一跃而上,将那摊主反手压在地上。 摊主吃痛,趴在地上哇哇大叫,李淮看周围的游客受惊,便让刘瑾传话,将此人送去大理寺候审。 之後,他转头看向龙奚兰。若不是她那一句看似无心的话,自己也不会从一盏小小的花灯上看出问题。此刻看她那粉嫩天真的小脸,李淮不禁怀疑,她是真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在装傻? 他心中有疑,脸上表情却没变,只将目光朝向闹市中的人群,叹道:「季都尉对自家妹妹可真是尽心尽力,本王邀你赏灯,他放心不下,竟派了这麽多人暗中保护。」 李淮说话时,漂亮的眸子如明珠一般,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龙奚兰与他说过的话虽然不多,却多少了解此人的脾性。虽然举止谦逊,礼仪周全,可他终究是养尊处优的王爷,又是皇帝最宠的皇子,有本钱恃宠而骄,偏偏他做事始终进退有度,拿捏得当,更不轻易展露锋芒,这样的人,才真叫可怕吧? 龙奚兰心知肚明,小心翼翼回答,「哥哥也是听了坊间传闻,担心我的安危。下次我定嘱咐哥哥,不必如此紧张。」 听到龙奚兰为季锦江开脱的话,李淮点头,好似真的不在意,「为人兄长有所担心,本王自然能够理解。」 两人再往前走,龙奚兰低头想事情,没想到前方突然窜出一个人,吓得她往後一退,而身侧的李淮,已在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後。此时她的手腕传来一股热力,握住她的正是李淮的手,看起来白皙修长,却强劲有力。 初遇季锦江时,龙奚兰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练家子,但对於李淮,她还真是没看出来,若不是他这机警迅速的动作,龙奚兰还真当他是个文弱的秀气王爷了。 「公子不必紧张,老道只是有话要对这位姑娘说。」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这是突然出现在龙奚兰面前之人。 龙奚兰看着那身道袍,心里感到亲切。她龙家的先祖从前也是师从道教,後来靠自己的天赋,悟出一套更加精妙的玄术,所以在大方向上,跟道家仍是相通的。 「看这位姑娘生得好相貌,只是印堂上沾了晦气,恐怕近日会有血光之灾啊!」 这道士的突然出现,已经让李淮不悦了,此刻听到这话,他的脸色顿时更加阴郁。 龙奚兰头一回在这善面王爷的俊脸上,发现了阴狠戾气。 「一派胡言!」 近处的几个侍卫听到李淮的声音,很快就过来将道士赶走。之後,另外一名近侍机警的过来,在李淮耳边说了一些话,让他眉头微微皱起。 龙奚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一定有事,不然以李淮的城府,是不可能轻易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的。 近侍说完,李淮环顾周围一番,转头过来,柔声对龙奚兰说道:「今夜赏灯的人太多,不如我们去前面的观龙阁坐一坐吧,既可赏灯,还比较清静。」 龙奚兰当然不会傻得以为李淮真是为了清静,想来是这人群里潜伏了对他们不利的人,才让李淮想要带她离开。她也不矫情,点头就随李淮到了观龙阁。 观龙阁坐落在东市,因为位在最高处,从它的楼台往外望,刚好能看到热闹的东市街景,在花灯节时,它犹如一条被点亮的蟠龙,攀爬在金陵的城东。 第五章 他们还没进观龙阁,茶楼的人就全被清空了。龙奚兰不动声色的看向李淮,心想,这可真够清静。 店东亲自带他们来到三楼最好的厢房,刘瑾将旁边的人遣了出去,这般慎重,反倒让厢房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不多时,一个小二进来上茶,龙奚兰只看了一眼,便发现这小二也是个练家子。这个茶楼里也能有这等人物,不得不让人生疑。但她没有声张,因为李淮可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麽简单,她都能看出来,李淮不可能没有察觉。 「你们观龙阁的李安今日在吗?」李淮端坐在椅子上,问话时,没有一丝王爷的架子,就好像是在跟一位熟络的朋友谈话似的。 那小二被问及,没有片刻迟疑就回答,「他家中有事,今日不在。」 李淮接过对方奉的茶,放於桌上,下一刻,站在李淮身後的严挺就一个箭步上来,捂住小二的嘴,一剑将他刺死。 鲜血洒了一地,吓得站在龙奚兰旁边的青莲惊声尖叫。 这叫声响彻整个观龙阁,李淮温淡的眸光落在龙奚兰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 龙奚兰心里一抽,发觉她的态度过於镇定,身为深闺大院里的季二小姐,她也应该和青莲一样惊恐才对。但现在才要作戏补救,实在做作,所以她眨了眨眼睛,什麽都没说。面对李淮这种笑面虎,她越心虚便越占下风,倒不如让他看不透,自己去寻找答案。等到他得知真相时,她龙奚兰已经逃之夭夭了! 「下令彻查,此人同党全部格杀勿论。」李淮收回目光,淡淡的对严挺说。 纵然是下达杀人的命令,他竟也是一派风雅、雍容华贵。 「是!」严挺领命,带着其余两人,迅速将房内的屍体处理乾净。 刘瑾也亲自出去让人泡了一壶好茶过来,等厢门重新关上,房内气氛却如同凝结了一层薄冰,加上青莲急促的呼吸声,让龙奚兰感到十分压抑。 「季小姐怎不好奇,本王的侍从为何要对方才那人下手?」李淮端着一杯盖碗茶,纤长白皙的手指拿着杯盖,将茶叶拨开。 龙奚兰垂下眼睫,淡淡回答,「王爷明察秋毫,做事稳妥,锦画一个妇道人家,无需知晓太多。」 李淮淡淡一笑,看似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龙奚兰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角落的盆栽,却看见方才站在花灯前的少女正蹲在那里瑟瑟发抖——那少女不是人。为了不让李淮发现自己的目光有异,她只看了一眼,便收了目光。 只是龙奚兰感到疑惑,自己明明已帮她报了仇,为何她还要紧随到这里来? 观龙阁杀机四伏,血色弥漫,三楼厢房外厮杀声不断,刺客似乎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让青莲的脸色吓得发青。然而那些刺客还没上三楼,就已栽在李淮侍卫的手上。 龙奚兰没想到,一个季锦画的性命,竟能让人派出大批刺客,急欲除之。她不知道李淮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对方又来了多少人,只单凭她是龙家一脉单传的血统,她就不能因为这档子事死在这里! 外面的厮杀声终於停息,严挺身上沾血,威风凛凛的大步进来,「王爷,一共杀死刺客二十三人,活捉两人!」 李淮站起来,准备出去查看。走到门边,他顾虑的看了龙奚兰一眼,就命令刘瑾道:「刘瑾,你在这里保护季小姐。」 「是,王爷!」刘瑾领命,他是自小净身跟在李淮身边的宦官,身手虽不及近侍,也还过得去。 他们一走,刘瑾和青莲就守在龙奚兰旁边。龙奚兰知道此刻是最佳逃跑时机,趁两人不备,以手刀将两人击晕,敏捷的翻出窗子,沿着墙壁慢慢向下滑。 「王爷,季小姐出事了!」 龙奚兰趴在墙上,头顶的厢房中传来侍卫的声音。知道自己再不离开很快就会被发现,她顾不得那许多,将身子慢慢滑进观龙阁旁边的护城河中。 李淮此刻已经带着人回到厢房内,看到刘瑾与青莲躺在地上,双眉一紧,环顾了四周,快步走到窗边往下探,「掌灯!」 护城河是死水,只要有活物,绝对能看到。 龙奚兰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沉入水中之後,就一直憋气在水底等待,冬日的护城河水寒冰刺骨,好在她从小就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似一般女子,水性也极好。 「房间里除了刚才那个刺客的血以外,并没有发现其他血迹,所以一定是刺客趁王爷出去时,从窗户外面爬进来,掳走了季小姐!」李淮的另外一名近侍严明分析道。 李淮一直注视着下面的护城河,半晌,他确认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在河底憋气那麽久之後才收回视线。他眸中带着恼意,瞥了严明一眼,「蠢!」 「王爷?」严明不似严挺稳重沉着,思虑也不周密,刚刚的分析,他自认很有道理,因此听到主子骂他,很是不解。 「如果是刺客,怎会留下刘瑾两人活口?还在短短时间内掳着个大活人,从窗户外面爬出去?」 被主子如此训斥,严明觉得有理,点头拍马屁道:「王爷英明!」 未来王妃都离奇消失了,这家伙竟然还在高喊王爷英明?严挺在後面替他默默的抹了一把冷汗。 而李淮,硬是将一口气咽了下去,如果不是他不轻易出手,此刻真想赏严明两耳光以儆效尤! 此时,沉在水下的龙奚兰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正打算浮出水面,但是当她努力往上浮时,却有一只比护城河水还要寒冷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脚踝。她一惊,用力一蹬,却发现毫无作用,身体甚至被那股力量往河底拖去。 龙奚兰心道不妙,她竟在水里遇上落水鬼! 所谓落水鬼,怨气由水生,死在水里,困在水里,不得超生。解脱之法,就是找到另外一个生者当其替身。 捉住龙奚兰的落水鬼十分厉害,竟然能抓住她的脚往下拽,可惜水中没有支点,而她在水里,更不可能变出一张符咒来。加上先前她在水底待了许久,憋气已憋得神智不太清晰,被这麽一拽,更是完全方寸大乱。 她心想,这下完了,刚逃离了季锦画的身分,现在竟然要被落水鬼害死了?枉她龙奚兰在江湖上还有一定声望呢,一世英名竟然葬身於此,真是不甘! 此时她突然想起,龙家人的血是最好的驱邪圣品,於是用最後一点狠劲将手指咬破,鲜血很快在水中散开,拽着她脚踝的力道终於消失。她猛地浮出水面,喘着大气,虽然喝了许多河水,但终是解脱了!然而她不敢停歇,拚了命的往岸边游去。 季家人一得知季锦画在观龙阁中失踪後,季锦江便带着一众侍卫很快赶到现场。一进厢房,便见李淮坐在正中央的茶桌旁饮茶。 「末将见过胥王。」 「来得真及时。」李淮那双星眸闪过对方严肃沉重的脸,若有所思。 季锦江道:「末将已经命人全力寻找锦画的下落,只要她还活着,便一定能找回来。」 他已经得知人是怎麽消失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未来的胥王妃不是被掳走的,而是自己逃走的,所以第一时间已经派人沿着护城河寻找。 「听说季都尉派人搜查护城河的周边?」 没想到未出观龙阁的李淮已经知道这件事,季锦江顿了一下,回答,「是,这间厢房外面直通护城河,刺客带着小妹离开,一定是进了护城河里。」 「季都尉,你觉得本王会信她是被刺客带走的吗?」李淮端起茶杯,话音平淡而有力。 季锦江心中一紧,低头不语。 李淮意味深长的问道:「今日之事,相信季都尉心中有数。本王希望季家最好不要与今日观龙阁之事有所牵连!」 季锦江一听,知道李淮已在季家头上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而此时李淮那淡淡的眸光,就犹如一柄锋利的尖刃,搁在他的脖子上。 「末将定会在三日之内,将小妹带回来!」 李淮未说话,继续品他的茶,但那眉目间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第六章 季锦江只能拱起双手,「末将告退!」话毕,他恭敬的从厢房里退了出去。 李淮等他关上门後,才缓缓将茶碗放下,懒懒的对严挺说:「去详查季锦画。」 「是!」 龙奚兰若是穿着一身湿答答的锦袍在大街上走,实在太惹人注目,所以她只能躲在暗处,等宵禁时潜入一户人家,偷了他们晾在外面的男装换上。换下来的湿衣服又不能乱扔,她只好打包背着,往她之前住的客栈而去。 进了马棚,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粗布棉袄的人正睡在乾草里,她轻声喊道:「张大哥?」 那人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 龙奚兰一看,那人并不是张六,问道:「你是谁?」 对方看来者是个秀气的男子,不禁拍着胸口压惊。 龙奚兰再问:「我是之前在这守马的张六的朋友,张大哥今夜不在吗?」 那人听见她一口一个张大哥,脸色更是一片惨白。「我是顶替他的人,他以後不会来了。」那人摆了摆手,逃避似的左右看。 龙奚兰浮起不好的预感,上前问:「张大哥怎麽了?」 对方结结巴巴的回答,「他、他死了!」 闻言,龙奚兰十分惊讶。前几日的雪夜里,她明明已将附身於张六的红衣女鬼驱走,怎麽还是死了? 「张大哥怎麽死的?」 对方埋着头,很忌讳的回答,「哎哟,小哥,你就别问了,三更半夜你跑来问我这些,是存心要我命啊!」 龙奚兰无奈,转身钻进那天她睡的乾草堆里,一边扒开乾草,一边翻找着什麽。 「小哥,你在找什麽?」 「我前几日和张大哥一同住在这马棚里,离开时走得匆忙,有东西没带走。」她从天灵镇进京,随身的衣服全部在包袱里,但最要紧的是包袱里有一块祖传的龙虎白玉。临行前,爹爹连同粉玉兰银簪一起交予她的,现在簪子被留在季府,她若再将玉佩弄丢,怎麽回去见老爷子? 守马人一听,立刻撇清关系道:「我接手这里,可没看到什麽东西。」 「那你可有听张大哥提过?」她的包袱就放在乾草里,那夜她没有回来,张六也应该先替她收着才对。 「小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是因为那老哥突然离世,才得了这差事,他能跟我说什麽?」 瞧她不依不饶的问问题,对方的语气已经变差了。 但是这对龙奚兰实在重要,她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拿些钱财来收买人心,但是才从季家出来,哪里有钱?唯一有的,就是身上穿戴的首饰,这些倒都是极名贵的。 她拿出其中一对金镶紫瑛耳坠塞到对方手里,「大哥,夜里打扰了,这个让你买些茶水喝。」 对方眼睛一亮,毕竟人为财死。只是他心有疑虑,「你一个大老爷,怎会有这东西?」 她面不改色的回答,「大哥,这东西很值钱,至於是从哪里得来的是我的事,你要看得起就收下,小弟只有一个嘱咐,就是大哥若要拿这东西去换钱,最好不要在京城内。」龙奚兰早就从他的面相看出此人十分贪财,就算知道这耳环是偷来的,他也不会拒绝。 听完这话,那人果然收起耳坠往怀里一塞,轻轻咳了两声,将龙奚兰拉到一边,小声说:「我虽不知道张六发生了何事,但我听客栈掌柜说起,张六出事的前几日得了一样宝贝,他吃酒的时候拿出来炫耀,是一块玉佩,因为模样奇怪,所以在场的人都记下了!」 龙奚兰忙问:「可是一块白色,似龙又似虎的玉佩?」 对方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当时他拿出来时,有个道士曾告诫他,那是古物,一般人不可碰,让张六转卖给他,张六知道那玉佩是宝物後自然不肯。道士离开时放下狠话,说张六三日内必有凶事,张六还在客栈里将那道士骂得狗血淋头,只是没想到,还没到三日……他、他他,他就死在家里了!」 这麽说,真是张六拿了她的玉佩。那玉佩确实是块古物法器,但龙奚兰却从来不知它会害人性命。所以,她转而问道:「那个道士後来可曾出现过?」 守马人皱眉摇头,「我只听过这个人,不曾见过。」 「那你可晓得,张大哥家在哪里?」 这次,守马人点了点头,告知她地址。她要走时,对方还忍不住嘱咐道—— 「小哥,我劝你别去,那地方不乾净!」 她没回答,趁黑暗潜进了夜色中。 【第三章 季锦画的旧情人】 龙奚兰想去张六家看看,然而当她走出路口,就看见一队骑兵在巡逻。平常这时间、这地点,是不可能有这样的骑兵的,所以龙奚兰知道,那是直属季锦江管辖的金陵骑兵卫。 「这麽冷的天,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骑马行在後面的一名侍卫抱怨的说。 「就是,我看观龙阁里,季二小姐多半已经遇害,这大冷天还叫我们全部人马出来巡视,真有够受的。」 「你们也别废话了,若找不到季二小姐,大家都别想休息!」行在最前头的骑兵副队官停下来提醒大家,让众人闭了嘴,紧跟着队伍往前走。 龙奚兰隐在黑暗里,等待着骑兵过去,却不料身後堆叠的木桶突然崩塌,发出巨大的响声,她暗叫糟糕,马上拔腿就跑。 但骑兵卫已发现她的踪迹,紧紧追了上来。 她敏捷的在大街小巷里乱窜,竟然跑到了西坊间,这里又被称为花街,是金陵城唯一一处午夜过後还有人烟的地方。许多人在此挥霍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龙奚兰从一家名叫春满楼的妓院後墙翻进去,追她的骑兵卫追到这里见人没了踪影,矛头立刻指向春满楼。 「走,进去搜!」 即使此时天气严寒,春满楼里也是一派春意盎然,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们不时发出娇滴滴的笑声,间杂着老鸨高亢的招客声。 本是和谐的场面,却被全副武装、突然闯进的骑兵打破了。 「各位军爷,这是作甚啊?我们春满楼可是正经八百开门做生意的!」 「头一回听妓院跟正经八百扯上了关系。」副队官脸上带着嗤笑,一回头,腔调一变,命道:「搜!」 手下人立刻迅速上楼,许多厢房里的人正在男欢女爱,被这骑兵惊扰了,姑娘们吓得惊声尖叫,那裸身的恩客也不敢多说什麽,只抱衣遮身,站到了一边。 「陈副队,刚才天暗,只看清那人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这春满楼里人这麽多,我们要找谁啊?」 骑兵副队陈肖向来做事严谨,知道这次事关重大,丝毫不敢怠慢。那黑夜里的人,肯定是逃进这妓院,若是心中无鬼,怎麽看见他们就逃? 「行径可疑之人,全部抓起来!」 一旁战战兢兢跟上来的老鸨吓坏了,忙劝道:「军爷,使不得啊!我这院里的客人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呐!」 陈肖眉头一扬,忍不住嘲笑道:「清白?」 同时,他看到一位穿着粉色裙装的花姐从楼道上走过去。陈肖曾经远远的见过季家小姐一面,他觉得跟这花姐有几分相像,所以他当即就大步走了过去。 已换回女装的龙奚兰听到背後跟来的步伐声,心头一紧,心想,难不成要在这里跟这些骑兵大打出手? 「站住!」陈肖见她步伐加快,更加肯定此人有鬼,立刻严声命令道。 龙奚兰藏在大袖里的手微微握紧,打算等对方一靠近就先发制人,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被抓回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嗄——」地一声,她前面厢房的门开了。 龙奚兰一眼就望见里面站着的人,他有一双慑人心魄的凤眸,只轻轻一瞄,後面来势汹汹的侍卫立刻停下脚步。 「蔷薇,你终於来了,可让爷好等啊!」 那人说着,大手一伸,将龙奚兰的身子揽了过去,丝毫不在意长廊里那些气焰嚣张的骑兵。 龙奚兰不知道此人是谁,却清楚对方是在替自己解围,便没有推阻,任由他揽着自己。 第七章 陈肖看清对方的脸,立刻拱手,恭敬道:「原来是献王世子,末将金陵骑兵卫副队陈肖,奉命寻找胥王妃下落,还请世子见谅!」 献王世子莫曲瀚,字恭懿,家世显赫,文国五代功臣,一品世袭爵位,其父莫献在当朝举足轻重,在手握重权的几个老臣中,莫献无疑是最有权力的。而他的嫡长子莫曲瀚,六岁会骑马,十岁便能文能武,十五岁更是一举夺了文武双状元,可谓天之骄子、国之栋梁。 不过他为人张扬,丝毫不介意自己锋芒毕露,与李淮的内敛有天壤之别。像逛花楼妓院的事,他竟如此坦荡,完全不理外面的风言风语。 陈肖深知此人的脾性,怕对方误事,才搬出胥王这尊大佛,但他没想到,此言正中莫曲瀚下怀。 「真是笑话,堂堂胥王妃竟然沦落到青楼妓院,不知胥王听到你这话,作何感想?」莫曲瀚讽道。 陈肖一听,也意识到自己在此地提到胥王妃不妥,立刻低下头去。不过军命难为,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相信莫世子也听说了,昨夜观龙阁中有刺客,末将带人夜巡时,发现有可疑人物潜进这里——」 莫曲瀚打断他道:「你为公事,本世子不予干涉,但请你也别扰了本世子的兴致!」说着,他搂着龙奚兰进了厢房。 陈肖不死心,追上去道:「莫世子,你手里的姑娘——」 「若你怀疑这蔷薇姑娘是你认为的可疑人物,她人就在这里,不会走。不过,你还不够格和我抢人,你回去请胥王来,本世子就允了你!」话毕,那厢房门也已关上。 龙奚兰见危机解除,立刻想将此人推开,但是那莫曲瀚的手却格外有力,紧捉着她不放。 「怎麽,见到我不开心?」 龙奚兰根本就不认识他,但听他这话,却好像认识自己? 她赶紧低头,「刚才多谢莫世子帮我解围,不过小女子不是蔷薇。」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蔷薇。」说着,莫曲瀚的眼睛看着她的脸,轻声问:「锦画,你在生我的气吗?为何不叫我恭懿?」 龙奚兰当即一愣,此人果然认识季锦画,而且听这称呼,两人的关系还不简单。 她赶紧否认道:「莫世子认错人了,我并非你所喊之人!」 「我知道你生气,只是你都已托人叫我到这里来等你了,为何还这麽对我?」 这下,龙奚兰更不解了,听他的话意,是有人告诉莫曲瀚,季锦画今夜会到这春满楼来,可是季锦画已经死了,而她也是阴差阳错才到了这里,怎会如此巧合? 接着,外头传来「轰轰轰」的声音,刚才因为骑兵卫搜人而乌烟瘴气的春满楼,突然被这声音笼罩了。龙奚兰发现外面突然来了很多人,她甚至还可以听到兵器碰撞声。 「外面什麽情况?」她有点慌,外面的人若不是季锦江派来的,就是李淮派来的。 「不必担心。」莫曲瀚面色不改,几步走到厢房右侧,蹲下拉起一块方形地板,一名妙龄女子竟然从里面站了起来,这厢房内,原来有这样一个暗格。 「蔷薇,换上锦画的衣服。」 蔷薇?龙奚兰看到女子浓妆的脸庞,心中已有数。此刻时间急迫,她也顾不得心中的疑惑,先让莫曲瀚帮自己解决目前的困境最好。於是就跟着蔷薇到了帷帐後面,将衣服脱下,并换上莫曲瀚准备好的侍者男装。她才刚换好,就传来敲门声。 「听说献王世子在此,金陵骑兵卫都尉季锦江求见!」门外响起季锦江的声音。 果然是季锦江,龙奚兰连忙跳进暗格里藏好。 莫曲瀚吩咐道:「蔷薇,开门!」 门打开时,站在季锦江身後的陈肖一眼就看到了蔷薇。尽管她俩穿着同一条长裙,但那张脸显然与刚才他看到的人完全不同。 「锦江,你来便是,还如此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世子拐了你要找的人呢!」莫曲瀚侧身靠在圆桌上,手里端着一杯香茶,轻轻吹了吹。 季锦江大步走进来,在他面前停下,「莫世子何时回到京城?怎麽不知会锦江一声?好让锦江做东,为莫世子接风洗尘。」 莫曲瀚放下茶杯,轻笑了一声,「洛阳的公事已经办完,本世子也是下午才回到京城,锦江,你我兄弟许久不见,要不坐下小酌几杯?」 季锦江一听,掀起衫袍坐下。「也好,听说春满楼的蔷薇姑娘容貌出众,难怪莫世子回京,第一时间就到了这里来。」说着,他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蔷薇,续道:「不知,这位是——」 「这就是蔷薇。」 季锦江眉毛一挑,看向站在外面的陈肖。方才他在外面巡视,正好看到陈肖的骑兵卫马匹停在楼外,听里面一阵喧闹,他立刻带人进来。陈肖告诉他,自己看见长得极像季锦画的花姐进了献王世子的厢房,而献王世子叫她蔷薇。可这蔷薇,哪里和锦画相像? 陈肖轻轻摇头,向季锦江示意刚刚他看到的并非此女。 季锦江会意,转过头来,为莫曲瀚斟满杯中酒。 「莫世子这次回来,想来已听说了消息,舍妹锦画已被选为胥王妃,婚期已定下。」 莫曲瀚点头,「我还听说,昨夜令妹与胥王在观龙阁赏灯,却下落不明,这婚事恐怕是要取消了。」 季锦江沉住气,为自己斟满酒,压低了声音说:「莫季两家,世代世交,世子与我更是情同手足,锦江也清楚世子对锦画的情意,但是今日锦画已不同往日,还请世子好好斟酌其中利害!」 莫曲瀚听在耳里,邪魅凤眸低垂,望着手中的酒杯。 季锦江瞧他沉默不语,便添上一句,「恭懿,你将锦画藏去哪里了?」 听季锦江已坐实了自己罪名,莫曲瀚冷声提醒,「锦江,本世子视你为自家兄弟,你今日这番话,我当你从未说过。」 季锦江也面色不变,「我当你是自家兄弟,才跟你说这些。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不为莫家想,也应该为锦画想想。你们若要在一起,莫季两家,便会背上违背圣意的罪名,这个世子不在乎,却会使锦画一生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这些,世子可真的想过?没错,天下之大,并非只有文国,然而一旦带着锦画在异国生活,你就再也不是尊贵的献王世子了,还得躲躲藏藏一辈子,这样,你还是坚持吗?」 莫曲瀚手握酒杯,面色发冷。良久,他端起酒杯,放在面前,烛火照亮了那双媚惑邪气的眼,也照亮了其中的落寞。 他叹道:「这是季家的选择。」 季锦江只说了四个字,「皇命难为!」 莫曲瀚冷笑,「呵呵,皇命难为!」 季锦江脸上出现难色,他起身,大手轻轻放在莫曲瀚的肩膀上。「明日,你将锦画送回来。不然,胥王那边开始生疑了。」 莫曲瀚低头沉思,没有说话,但他很清楚,季锦江掌管京城防卫,若无飞天遁地之术,只要他不放人,就绝不会有人能从城门出去。 而今夜季锦江虽然带人从春满楼撤退,也仅仅是留给季莫两家一个颜面,若不顾这些,骑兵卫完全可将春满楼翻个底朝天,就算最後什麽也找不到,只要派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季锦画也出不去。 等房间里安静了,春满楼里的人,也走得一乾二净了。 蔷薇轻轻关上门,将藏在暗格里的龙奚兰放出来,唤了声,「世子……」 龙奚兰方才听到他们的谈话,心知莫曲瀚恐怕是要将自己送回季家了。可是,她姓龙,不是那什麽季二小姐。但若告知莫曲瀚自己不是季锦画,那他对送她回季家一事,更不会有丝毫迟疑了,所以她只好假装是季锦画,「恭懿,难道你真要送我回去,让我嫁给李淮?」 尽管莫曲瀚有挺直的背脊及傲骨,他还是有违背自己意愿的时候。他转过脸来,烛光中的侧影英伟不凡。「锦画,过来。」 龙奚兰几步过去,心中已生起不好的预感。 第八章 「我曾经只顾自己,想带你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可你兄长说得没错,四海之大,无边无际,更有无数不可料想之事,而你不适合这样的生活。」说着,他亲自倒了两杯酒,那手背上青筋分明。 「呵,我自当你对我的情意有多深重,现在一看,也不过是怕我拖累你罢了!」龙奚兰生气的看着他。 莫曲瀚眸光闪动,跟着黯淡下去。「从此以後你会怨我,这样也好。你将嫁作他人妇,自应断了这些念想,若是旁人,我也不会轻易放手,但李淮……」说着,他看向龙奚兰。「你们的婚约,不是两个家族的联盟,而是关系着整个文国,即便我要带你走,又能走到哪去?」 龙奚兰还不想放弃,进京时,她听过一些莫曲瀚的传闻,那是潇洒自若,傲视群伦的人物,可是眼前的人,哪里有一点传闻中的样子? 「既然世子已认命,又何须说这麽多废话!」龙奚兰拍桌子站起来。 莫曲瀚见状一愣,对她那洒脱豪气的模样感到陌生。 「我是自己从观龙阁里逃出来的,不愿嫁,也是我自己决定的。既然你不肯帮我,那也不要阻拦我!」说着,她朝门口大步走去。 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暴露自己的身分,看到时候季锦江怎麽收场! 莫曲瀚见她就这样冲出去,赶紧追了上去,但是她步伐极快,莫曲瀚的亲卫也没有拦她,她就一路畅通无阻的冲出了春满楼。 然而当大门打开时,她却惊呆了! 她以为外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然而眼前所见,却是空荡荡的街道,只有寒风呼呼吹着。才不过半个时辰,刚才热闹非凡的花街,就像被洗劫过後的村落一样,安静得诡异。 龙奚兰正要踏出去,背後传来莫曲瀚的声音—— 「锦画!」 她回头看去,想来刚才自己说的话有了作用,莫曲瀚不是来拦她的。 莫曲瀚手里拿着自己的黑色狸毛披风,亲手为她披上,「夜里风大。」 她无语,但也没有拒绝,外面确实挺冷的,露在外面的指头,不一会儿就冻麻了,但她还是毅然走进寒风中。 莫曲瀚没有再跟上去,而是眉目深锁的望着她融进夜色的背影。 与他一道下来的蔷薇跟在身後,轻声问道:「世子当真放心她一个人离开?」 莫曲瀚没有回答,只站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良久,才上了莫府派来的马车离开。 龙奚兰在无人的街道上乱走,青石板上,她的影子被夜灯拉长,周围安静得出奇,但她却能感觉到一股暗流在涌动着,虽然没发生异常,但她的心脏却怦怦直跳。 过了不久,前面的去路被某个物体挡住,让她停下了步伐。 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前方,马儿鼻中吐出的热气,在黯淡的夜色中散开。 龙奚兰认得那匹马,还有那面无表情的马夫,她心中一紧,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势力,皆为马车的主人差遣,她赤手空拳突出重围的机会实在渺茫。 车帘被拉开,因为光线太暗,她只能看见里面隐约的身影。只听那人沉声道:「夜已深了,季小姐。」正是李淮的声音。 她吐出一口气,声明道:「我不是季锦画,我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我是——」 「你是胥王府的王妃!」 李淮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穿透力,让龙奚兰一时愣住了。但她马上反应过来,「我真的不是季锦画,我叫——」 後面传来马蹄声,将她的声音覆盖了过去,她回头,看到季锦江带着一众骑兵卫赶到。她就知道,自己逃不过的! 「锦画,终於找到你了!」季锦江下了马,一脸紧张的走了过来。 龙奚兰朝後面退去,对方一只大手却抓住她的手腕,劲道十足。她吃痛得眉头一紧,别说杀出一条血路了,只要她一反抗,季锦江就可以一拳打晕她,到时候抓回季府,还不知道怎麽虐待自己呢。 「你以为说出来,可以改变什麽?」 季锦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她,她也因为手腕的痛咬牙切齿。 「京城玉宁坊锦绣堂乔婉之!」 龙奚兰惊住,抬头看向对方的脸,乔婉之是她娘亲的名字。 「你说什麽?」 「你应该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让一个人在京城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季锦江威胁她!但毫无疑问,乔婉之就是龙奚兰的软肋,她虽然不甘,却不能亲手将自己日思夜想的娘亲送上不归路。 「上车吧!」 此时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传来有如命令的话语,让季锦江瞬间变了脸色——李淮要让龙奚兰上车?去哪里? 「王爷,舍妹已经找回,劳王爷费心了,时辰不早了,王爷先回府休息吧!」 李淮却道:「今夜出了这麽多事,坊间传闻亦不断,本王始终不放心,还是让王府的人来保护锦画的安危比较好。」 季锦江心中有所顾虑,立刻推托道:「大婚之前这样,於礼不合。」 李淮已打定主意,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上车。」 季锦江看向龙奚兰,无奈松开她的手,小声警告道:「为了你,为了那个人,你应该知道如何做。」 龙奚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马车前上了车。 马车动了,同坐在马车里的李淮,才状若无事的道:「为了那个人,真的值得?」 她脸上惊愕,莫非李淮也知道她母亲的事?她没有回答,心里却想着,值得!每夜梦见那慈祥的面孔,就为了亲眼见她一面、叫一声「娘亲」,怎会不值得? 「可他却不是真的想带你走。」李淮将头转向一边,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龙奚兰这才知道,李淮说的人不是她娘亲,而是莫曲瀚。李淮一定以为,她是为了跟莫曲瀚私奔,才跳护城河逃走的吧? 也是李淮性情和忍耐力极好,才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来。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怒发冲冠了。正因为这样,坐在李淮身边的龙奚兰,更是惶惶不安。 马车一路经过几个街坊,终是到了目的地。龙奚兰跟着李淮下马车时,才发现他们抵达的不是胥王府,那府邸大门上挂着的牌匾,写着「梨院」两字。 大门的红色灯笼下,站着一位圆脸体胖的妇人,笑盈盈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王爷来了!」 李淮对着迎过来妇人浅笑,点了点头。 等一行人进了梨院,李淮才吩咐妇人道:「陈娘,季小姐在别院的生活,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陈娘打量了龙奚兰的穿着,轻声说道:「小姐这边请。」 之後陈娘带着她穿过堆着假山的花园,来到一个清静的小院,同时一路上边为她做介绍。原来这府邸是王府的别院,李淮偶尔会到这里小住,而陈娘则是李淮的乳娘,难怪他会放心将龙奚兰的起居交由陈娘负责。 「时候不早了,小姐一定累了,先洗浴换下身上的衣服吧。」 陈娘将她带进小院的主房,里面已经收拾妥当,她要换洗的衣服以及热水已经备好。 原本陈娘要伺候龙奚兰沐浴,但她自小就被家里当成男儿养,自是不习惯这种待遇,好在陈娘也不罗嗦,她拒绝後,便带着几个丫鬟出去了,关门前,还特意嘱咐—— 「老奴就在门外候着,小姐有事就叫我。」 龙奚兰只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宽衣进入浴盆。今天她泡在寒冷的护城河里,还被落水鬼捉住脚往下拖,早就觉得全身不舒服,当身子一泡入热水,顿时感到放松,泡了一会儿後,意识便有些混沌了。 模糊中,感觉有个影子靠近,等她想要睁开眼看时,却感觉一双冰冷的大手,将她的头用力的按进水里! 龙奚兰顿时呛到,喝了几口水,她挣扎着想要从水里出来,但那股力量压着她,即使她求生欲望再强烈,也丝毫没有生机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