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悠着点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颜世宁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六岁那年在後院中种树的场景。 那树叫女儿树,说是十年开花,十二年结果,本是邻居给自己的么女种了保吉祥的,颜世宁看着好玩就讨了一棵树苗。 邻居说道:「你要好好照料,这女儿树可是随主人长的,树长得好,代表着主人过得好。」 颜世宁听之,如金科玉律般奉守着,然後每天都要跑去看几遍,可有一天,当颜世宁再去看的时候,发现这树苗没有了,仔细一找,发现裴瑾养的一只小羊羔的嘴里正嚼着她视若珍宝的小树苗,擦!这厮!当场颜世宁就发飙了! 後来这桩事怎麽了的,颜世宁忘记了,不过时隔十二年後,这棵早就被羊吃掉的女儿树居然又出现在了梦里,并且那棵树长得又高又大又壮,上面还结满了金灿灿的果实,颜世宁看得欢喜,咧嘴大笑,然後迈着腿就要走过去采摘,可是突然间,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摔了下去……在半梦半醒间,颜世宁痛苦的想,裴瑾你个混蛋,又乱挖坑了!坑底有块尖锐的石头,掉下去便直戳胸口,於是颜世宁便疼醒了,胸口很疼,她下意识的就要摸去。 「别碰!」旁边一个声音传来阻止了她。 颜世宁转过头,却见裴瑾正坐在床沿,屋内阳光照射进来,明媚而温暖,可这男人的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颜世宁想起自己受伤的事,突然间有些头皮发麻。 「我在相府安插了钉子,颜相一有行动他就会来汇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过去,当然你不能一个人去,康华郡主性情阴冷,颜世静又疯癫了,谁知道会做出什麽事,你必须由我陪着。」那时候裴瑾这麽叮嘱着。 那时候颜世宁也点头答应了,可是当今天相府的钉子跑来汇报颜相拿着白绫去了偏院时,她还是没能忍住,裴瑾去了宫里,谁知道什麽时候回来,等他回来,说不定康华早就死了,所以颜世宁一咬牙,想带着小黑二人组就前往相府了,而又不巧的是,小甲今天刚好休假出去了,於是就只剩下了小乙。 「你说,我该怎麽罚你呢?」裴瑾阴恻恻的问道。 颜世宁瘪嘴,「我都受伤了!」 裴瑾毫不怜惜,「你要听我话,能受伤吗?」 颜世宁见他一脸严肃,发怵了,默默的将被子拉上了点,谁知却被裴瑾一把掀开。 「你要干嘛?」颜世宁紧张了。 裴瑾瞥了她一眼,道:「让我看看伤口。」 伤口在胸口,按北斗的说法,如果匕首再偏半寸,就该直扎进心里了,康华郡主刺这一刀也是拚尽全力的,虽然最後被小乙推开解去了一大半的力,但还是扎进去很深,所以当裴瑾看到胸乳之上那一道口子,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免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的不忍与心疼也再难掩盖。 「疼吗?」裴瑾的声音都发颤了,想要伸手摸伤口,却又怕弄疼了她。 「疼,疼死了。」其实涂了北斗的药,她已经不怎麽太疼了,不过看着刚才裴瑾兴师问罪的样子,颜世宁觉得自己有必要扮可怜博同情。 裴瑾闻言却当真了,然後扭头就朝外喊:「北斗你丫的!你不是说抹了药就不疼的吗!」 北斗站在外面,疑惑了。 颜世宁赶紧改口,「呃,其实也不是很疼了。」 裴瑾一听就知道自己被骗了,转头看着朝自己咧嘴笑的颜世宁,眯眼了,「爱妃越来越出息了,抗旨不遵不够,还学着撒谎欺瞒了,很好,很好。」说着脸一沉,「哼哼,你等着,看我以後怎麽收拾你!」 颜世宁笑容立马僵住了,而在她琢磨着该怎麽办时,裴瑾突然又俯身抱住了她,同时耳边响起一个郑重喜悦又带着感动的声音,「世宁,我们有孩子了。」 颜世宁傻了,她怔怔的摸了摸肚子,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我有了?」 裴瑾笑得得意,「我说你最近怎麽老是犯困呢!」 颜世宁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总觉得怀孕离她还很遥远,却没想冷不丁的就有了,这是她和裴瑾的孩子?腹部其实还没有什麽变化,可颜世宁摸上去却有种诡异的感觉,突然间她想起什麽,抬头看向裴瑾,有点不安,「裴瑾,这孩子该不该来呢?」 「嗯?」裴瑾被问住了。 颜世宁道:「康华郡主跟皇后给我下阴葵,不就是为了不让我有身孕,然後让我死吗?啊不对,裴瑾,我想起了一桩事!」 电光火石间,颜世宁想起康华郡主一闪而逝的那个疑惑,「裴瑾,我在相府的时候问了康华郡主,可是她的反应……」 听完颜世宁的话,裴瑾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给你下阴葵的另有其人?」 颜世宁沉色点头。 「那麽会是谁呢?」 颜世宁想了想道:「当时是世静把香拿来让我挑的,说是从皇后娘娘那拿来的,难道是皇后?可也不对啊,皇后跟康华一丘之貉,如果要害我,也定是不会隐瞒的。」颜世宁越想越古怪,越想越心惊,本以为要害自己的只有那对姊妹,没想到还有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幕後黑手! 裴瑾握住她的手稍稍安抚,只是阴沉的双眸泄露他揪紧的内心,因为他又想起了一桩事。 如果害颜世宁的不是康华郡主,那麽先前因此而推断出的,害死珍贵妃的是皇后这个结论也就不能作数了,毕竟北斗说过,阴葵极为罕见,调制阴葵也极为复杂不易,所以不可能有太多的人拥有,紧盯了这麽久的仇人,却发现这不是真正的仇人,裴瑾突然觉得心悸,谁有这麽深的城府、这麽狠辣的手段将他误导如此,玩弄至斯! 第一时间,裴瑾想起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後背一阵寒凉,如果真是父皇,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颜世宁看到裴瑾变了脸色兀自出神,有些不安,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掌道:「裴瑾,你在想什麽?」 裴瑾回神,目视一脸担忧的颜世宁,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沉沉道:「我在想给珍贵妃和你下阴葵的,会不会是我父皇。」 沉稳的口气却隐藏说不出的悲伤,颜世宁看着他沮丧气馁又不解的样子,心里突然酸得厉害,他从来玩世不恭,或者嬉皮笑脸,或者温和恭谨,不管是何表象,内底都是强大到坚不可摧的地步,她认识他十二年,何曾见过他如此悲戚的模样! 可是他的话也让她动容,延帝对裴瑾冷淡她早就知道,可如果阴葵真的是延帝下的,那就不是一个冷淡这麽简单了,这是残害他的子嗣,让他断子绝孙啊!有多麽大的仇恨才能让延帝残忍至此? 裴瑾不争不求,恬淡如此,如果再得到这样的回报,那确实是拿刀子割肉、往心上扎针的痛不欲生!颜世宁心颤了,心疼了,她看着裴瑾抿紧的双唇,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痛苦,突然间,她支起身,不顾胸口发疼的抱住他的脖子,然後抬起头拿嘴唇蹭着他的唇,「裴瑾,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不要再想了,你还有小狮子,还有小小狮子呢!」 裴瑾感觉到了万念俱灰,彷若掉入深渊般,而当颜世宁抱住他时,他一下觉得被救起,他紧紧回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贪婪的感受着仅存的一点温暖。 是了,仅存的一点温暖,自小被延帝冷落,偌大皇宫,除了珍贵妃,他再感觉不到半丝暖意,十二岁那年珍贵妃惨死,他被宫人迫害险先丧命,更让他觉得世间黑暗,後来他被恩师带出宫来到宣城,说是舒缓心情,实则却有着亡命天涯的苍凉,可是偏偏在他人生最为黑暗的时候,一个黄毛丫头跳进了他的坑里,而後彻底走进了他的世界。 裴瑾永远记得第一次见着颜世宁时,她的样子蓬头垢面,偏偏一双眼睛黑溜溜亮闪闪,衣服糟乱,露出半截的小胳膊却白白胖胖,明明憨傻得很,却偏偏还要装出个人精的样子,得知自己被欺负了,立马炸毛,龇牙咧嘴的好像要扑上来,那时候裴瑾就觉得这女娃子怎麽这麽像是小野狮子。 小狮子,後来他就一直这麽叫她,不管是在宣城的乡间小镇,还是在京城的深宫大院,不管她是凶巴巴、傻乎乎的野丫头,还是假装贤淑,笑得矜持的淑女,他都始终是他的小狮子。 裴瑾定定的看着锦帐,突然纳闷了,他怎麽会喜欢上她呢? 第二章 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好玩,觉得这丫头憨憨傻傻、没心没肺,所以一直想欺负欺负她吧,毕竟在他的世界里,这麽说笑就笑、说翻脸就翻脸的人太少了。 後来怎麽就变了?裴瑾想了想,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延帝将盈小姐许给他时他也没觉得怎麽,只不过等到盈小姐死了,他却突然又松了口气,然後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远在宣城的那只小狮子,裴瑾记得当时他心里想的是,那头小狮子应该长大了吧! 後来宣城水患,他主动前往,除了避开朝廷那些乱事,是不是也为了去看看她呢? 明明他可以住在高门大院里,可他非得跑去住到恩师家,然後再敲开隔壁的门,逮出正在睡午觉的她给他端茶倒水……看着她又朝他瞪眼龇牙,他想着如果一直这样也不错,等她再长大些,把她娶回家也不错。 这个念头在六年前第一次冒出,却一闪而逝,因为当时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都有些荒谬,他再不济也是个皇子,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她的,而她又怎麽会甘愿做个侧妃或者侍妾呢?更何况她那样的性子又怎麽适合皇宫呢!他想了又想,将这个念头放下。 可是当他在南疆得知容氏已死,她被接去京城时,他发现事情出现了转机,於是他让人守在相府给他打探她所有的消息,得知她因为身分尴尬而难以出嫁时,他很不厚道的笑了,并暗暗盘算着日期,想着再过一年,等到南疆的事彻底解决了,他就立马回去将她娶回家。 可是一年之期还没到,太子跟颜世静的事就传入耳里,接着他就便再无心南疆之事,只千万里飞奔而回,太子娶了颜世静,他那个七哥为求平衡肯定会对小狮子下手!那怎麽行呢! 从六岁到十八岁,从野丫头变成大淑女,翻天覆地,脱胎换骨,可不管在人前如何装模作样,在他面前始终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他一样,不管在人前如何伪善,在她面前总是撕掉面具,将狡猾奸诈无耻上演得淋漓尽致,总有那麽几个人让你愿意掏心掏肺坦诚相对,而他裴瑾比别人不幸,只有这麽一个人。 想及此,裴瑾揪紧的心松开,然後咬了咬颜世宁的耳朵,哈了一口气後,无耻的说道:「这青天白日的,爱妃你又是投怀送抱又是香唇迎送的,这是要做甚呢?为夫怎麽看不懂呢?」 颜世宁正想着怎麽安慰裴瑾,猛然听到这麽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推开他後看到他笑得一脸淫荡,下意识的抬起脚就要踹去,「嗷!你个混蛋!」又被耍了! 只不过这次颜世宁忘记身上有伤了,大动一下,胸口立马撕裂的疼,她的脸色立马白了。 裴瑾见状,唬得不轻,「你有没有事?」 「唔,我胸疼,我肚子也疼,呜,我全身都疼!」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颜世宁卖力哀号。 裴瑾赶紧跑出去喊北斗。 等到重新给颜世宁上了药後,裴瑾跟着北斗走了出来,因为他想起了一件特别重大的事。 「话说,这伤要多久才好?」 「两个月。」 「话说,有孕不宜那啥?」 北斗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裴瑾咬牙,「那什麽时候可以?」 北斗侧目,耳红,然後眼神古怪,为什麽王爷一副精虫上脑的样子?想了想,他提醒道:「福庆楼是个好地方。」 裴瑾不解的看着北斗。 「十月怀胎,月子还需两月,所以一年之内,你要嘛忍着,要嘛……」看着裴瑾愤然离去,北斗嘴角微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怀孕三月可小心行房什麽的,我才不知道呢,知道也不告诉你,哼! 北斗收拾好东西转身要离去,冷不防看到站在边上的「冷静」丫鬟小司。 「北斗先生,你去过福庆楼?」小司眨了下眼睛问道。 北斗背挺起了,「没有。」 小司蹙眉,「那你为什麽说福庆楼是个好地方?」 「听说的。」北斗迟疑了一下说道。 小司点点头,「我就说北斗先生你怎麽可能去那种地方。」 「嗯。」北斗得到小司的肯定心里很舒坦,要不是被裴瑾胁迫,他怎麽可能去那种地方。 谁知小司很快又幽幽的飘来一句,「那地方吃饭听说很贵的,我看北斗先生你那麽抠门,怎麽可能舍得去。」 「我哪里抠门了?」北斗纳闷了。 小司指了指他的衣服,「你不是一年四季都只穿这一件黑色的衣裳吗?」 北斗看着小司很是淡定的发表着疑问,突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他什麽时候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衣裳了,他只不过所有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一个颜色的而已,而已而已! 裴瑾在外边跟人说着话,颜世宁躺在床上开始深思,延帝要残害裴瑾的子嗣?理由呢?没道理啊!看到裴瑾又走了进来,颜世宁抿了下唇,道:「裴瑾,我觉得下阴葵的不会是陛下。」 「为什麽这麽说?」 「因为我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颜世宁稍微动了下身子。 裴瑾皱眉沉吟,颜世宁这麽一说,倒也点醒了他,出於对延帝城府的忌惮,他在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他,而後多年的失落不解一瞬爆发,让他坚定了这个怀疑,却忘了去思考更深刻的原因,如果真是延帝下阴葵,原因呢?就算他对他冷落,可延帝盼孙心切,断不至於残害皇嗣啊!刚才裴瑾一念之差失了理智,而今目光清明,复又冷静从容。 他看着枕面那只戏水鸳鸯,眉头一动,他想起了一个人。 双目相视,各自眼中都绽放出灼热光芒。 「你也想到了?」裴瑾问道。 颜世宁点点头,又道:「我在想这会不会又是一次借刀杀人,之前得知康华给我下毒时我还有疑惑,如果她想杀我,为什麽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裴瑾沉眸,「当时我和北斗也对这下毒的时间感到疑惑,後来想到的理由是她是为了避嫌,怕你死在相府不好交代,同时也是皇后怕我们早诞下子嗣……当时觉得这麽解释很站得住脚跟,所以也没深思,现在看来,我们想错了。」 「是的,按照康华的性子,她真要我死哪会有那麽多的顾忌。」想起她拚命刺来的匕首,颜世宁又觉得一阵疼,也不知道她现在怎麽了,颜正最後苍凉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颜世宁无端生出了些不安。 裴瑾见坐着跟躺着的颜世宁说话不方便,也躺了下去,道:「之前我先入为主,以为是父皇,现在想来,其实她才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有那麽深的心机。」 颜世宁想起穆贵妃的样子,暗叹道:「看上去倒是个和善的人。」 裴瑾想了想,道:「世宁,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母妃的事吗?」 「嗯。」那时候裴瑾不再隐瞒她时,也说过珍贵妃也是因为被下了阴葵而死的。 「那时候我觉察到了香有问题,就偷偷的把香灰藏了起来,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香灰突然就不见了,现在想来,只怕是被她发觉了,然後让人把罪证取走销毁了。」顿了顿,裴瑾又道:「所以穆贵妃是知道我知道香有毒的事的!」 最後一句话裴瑾说得格外的沉重,颜世宁听着也有些悚。 穆贵妃知道裴瑾知道香灰有毒,而颜世宁又在嫁给裴瑾前夕被下了毒,两者一联系,再扣上「借刀杀人」这四个字,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穆贵妃一直想打压甚至铲除太子党,七哥多次笼络我却被我婉言相拒,而後传出我想娶你为妻的消息,他们只怕就此看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把香送入皇后那里,想法设法的赠给颜世静,再让颜世静交给你。 就算颜世静不给你,只是自己用,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桩好事,毕竟那时候众所周知颜世静要做太子妃的,她用了带有阴葵的香,难有身孕不说,只怕还会要了性命,如此,太子跟相府的关系纽带便会断裂,这门亲事太子捞不到半点好处。 而颜世静如他们的意,真的把有毒的香送到你的手上,那麽对於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画,这里有两个可能,一是我察觉了阴葵,那麽自然而然的,我会联想起珍贵妃之死,接着便是对康华以及皇后产生敌意,甚至开始报复,而不管是我一人采取行动复仇,还是投靠七哥,借助他的势力复仇,七哥都是坐享其成的。 第二的可能就是我没有觉察出阴葵,那麽害你性命让我无子嗣也是对他们有利的,毕竟我也是个皇子,如果早诞下皇孙,也是个不小的威胁!」 第三章 裴瑾抽丝剥茧,一一分析,颜世宁听得心惊不已,一个小小的熏香却隐藏着那麽深的阴谋,布局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只负责把香送出去,而後只做壁上观,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两位皇子统统算计,她在棋盘上只落一子,却给整盘棋局定了方向。 就看现在,相府败落,太子被废,天秤一边倾倒,七王成了最大的赢家。 「裴瑾,那我们现在该怎麽办?」颜世宁不免忧心。 裴瑾握住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道:「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下的阴葵,我还要去问一个人,等到确定了,我才能决定接下来到底该怎麽做。」 「你要向谁确认?」颜世宁有些疑惑。 裴瑾抚摩着她的手指,静静的说了两个字,「皇后。」 「皇后?」颜世宁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回神过来後道:「倒也是,如果皇后否认了,那就更加确信是穆贵妃所为了,可是皇后会告诉你吗?」 裴瑾笑了,「她不想说,我也会逼她说的。」 颜世宁看他笑得狡猾,来了精神,眼睛一眯道:「你肚子里冒了什麽坏水可不许瞒着我!」 裴瑾见她目光灼灼,拉着她的手往下,戏谑道:「为夫肚子里可冒不出什麽坏水,冒坏水的可是这里。」 颜世宁一听这话,脸红了,而後抓起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你个死不正经的!」 闹了一阵,颜世宁想起什麽,又道:「我还是想着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为不让人先诞下皇嗣,穆贵妃都能这般狠毒,倘若她怀有身孕的事传了出去,谁知道还会迎来多少腥风血雨。 裴瑾闲闲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成亲的时候,北斗给过我一样东西。」 「什麽东西?」 「防止怀孕的药。」 「那为什麽不用?」 裴瑾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我裴瑾连妻儿都保护不了,我这二十几年真的白活了!」 明明是很淡然的语气,可不知怎麽的,颜世宁突然间怦然心动,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不经意间,君王之气展露无遗。 颜世宁看着他微翘的唇角,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个场景。 那时候也是在床上,她看着裴瑾运筹帷幄的样子突然间一个心动,然後就问了一个问题,她问:「裴瑾,你想做皇帝吗?」 本来她以为他还是跟原来一样回答得难辨真假,可那一次他却说道:「颜世宁,我一直想看看,你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扮着母仪天下会是怎麽一个有趣的场景。」 那一刻,颜世宁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早就感觉到裴瑾这个人不会甘做池中物的,她还一直想着,如果他真有所图,她也会不惜一切帮助他的。 只是没想到在那样一个时刻,他居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明明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却偏偏说得那麽玩世不恭,彷佛登上那皇位就跟玩一下似的,以至於她被感染了,也不正经的说道:「那我可不乐意,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供着人叩拜瞻仰,就跟个牌位似的。」 而他听着自然又是一副虚伪表情,「牌位?说的也是,那既然爱妃不乐意,为夫就还是继续做个闲散王爷吧!」 至此,那个话题揭过再不提起,因为裴瑾的心思已经向她表露,她再不用怀疑,而现在看着裴瑾躺在自己身侧闭目养神,颜世宁不由又有了那种感觉……这厮不做皇帝,委实可惜了点。 我倒也想看看你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跟个牌位似的供天下人叩拜瞻仰呢!只不过,如果他当了皇帝,後宫佳丽可有三千? 想到这个,颜世宁心上一酸,而这时裴瑾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如今你受了伤,正好在家养着,藉以瞒下有了身孕的事,嗯,乾脆养个一年十个月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呜呜,娘子,你为什麽要怀孕呢?以後这长夜漫漫我该咋过啊!看的着摸的着却偏偏吃不了,这不是要我命嘛!」 颜世宁看他一副可怜懊恼、捶床的样子,哈哈大笑,扯到伤口又赶紧止住,想到什麽,眼珠子一转後试探道:「裴瑾,要不你再寻个侧妃、侍妾什麽的吧……」颜世宁说到这说不下去了,因为裴瑾转过头来,眼神如刀,颜世宁抿了下唇,继续道:「我是说真的。」 突然裴瑾伸出双手晃了下她的脑袋,「娘子快醒醒,这青天白日的别说胡话了!」 颜世宁听着这话,虽然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是甜滋滋的,而後她想起先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清,便又道:「你到底想要怎麽对付皇后?」 裴瑾沉思片刻,说道:「世宁,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北斗到底是什麽身分吗?」 「嗯。」对於北斗的好奇,颜世宁可不是一点半点。 裴瑾沉吟片刻,道:「你知不知道江南曾经有个盛家?」 「江南盛家?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那个?它不是在几年前就被查收谋反,然後被抄家问斩了吗?」那阵子,盛家一案可是震惊天下的,谁都没想到盛家的野心那麽大,更没想到盛家会有那麽多的钱,抄家的时候,埋於盛家祖业地下的金银财宝可是拿马车拉、用船运的! 裴瑾也似想起了盛家当时的辉煌,眸子里闪现出惊异以及可惜,最後变成平静时,他才又说道:「北斗原名盛知南,盛家第十三代二房的嫡子。」 北斗星指南,当裴瑾在大火之下将他救下让他隐名埋名时,他道:「那就叫北斗吧。」 北斗指南,他的心却始终指着北,因为北方的皇宫里,有一个女人害他家破人亡! 「北斗虽是盛家嫡子,也是盛家产业未来的继承人之一,但是他并不热衷生意,只浸淫於研究医术,当时盛家一案发生时,他正被围困於药庄,药庄机关重重,官兵无法进入便四处放火,我寻着密道赶到时,他已经被烧得不成人样了,你不是很奇怪北斗为何一直面无表情吗?那是因为在那场大火里,他的脸被烧毁了,再无法变出任何表情了。」 颜世宁听着裴瑾静静述说,震惊一词已经无法形容她的心情了,「那他,他的脸……」 「原先他一直是戴着面具的,後来他跟着我去了南疆,寻了一个蛊医,用蛊术给他恢复了正常面目,他现在这脸是假的,这也是为什麽他跟在我身边却没有人认出他来的原因。」 假的?天!天知道颜世宁一直很羡慕北斗的皮肤,光滑水嫩的。 「那你为什麽要救他?」 「我跟北斗很早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离开皇宫办事,被刺客追杀,是他救了我,所以得知有人要杀他时,我自然也就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救他了。」 「那……那盛家谋反一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原先颜世宁并无怀疑,毕竟当时是证据确凿,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了,无缘无故的,裴瑾不会突然提起这事。 果然,裴瑾顿了顿後道:「盛家的事跟皇后有关。」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皇后那方已经渗入到盛家了,太子党势力如此强大,多亏於盛家的支撑,当然这些事情一开始谁都不知道,若不是我救了北斗,他将家族秘密告诉我,我只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那既然如此,盛家怎麽又倒了?」 裴瑾给颜世宁拢了拢被子,道:「原因很复杂,最紧要的,一是盛家势力日益膨胀,隐隐开始渗入朝政了;二是起了利益冲突,盛家跟后党有了矛盾,父皇动了削弱盛家的念头,后党知道了必然要撇清关系及时抽身,可这麽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怎麽可能一下就解除呢? 於是后党来了个先发制人,在父皇行动之前搜集了盛家所有的罪证,而这些罪证之中,至关重要的一条便是欲图谋反,为了怕自己被牵连,后党乾脆将朝中一半人等都拖下了水,毕竟你也知道,盛家势力那麽大,朝中的关系都早早的打理妥当了。 据我所知,当时朝中上下未曾收授盛家贿赂的,寥寥无几,如此一来,父皇就算大怒,却也不能来一场大清洗,只能重重处理盛家一方,而后党也就在这浑水之中得以脱身了。」 颜世宁暗暗分析着裴瑾的话,而後道:「所以说盛家被铲除得一乾二净,是被盟友出卖所致是吗?」 「是的,一开始父皇只是想要削弱盛家而不是彻底铲除,盛家势力太大了,盛家一动,整个江南都要崩溃了,这对整个延国是大不利的,可是后党举出了盛家谋反的罪证,那麽这就严重的触到了父皇的逆鳞,不将盛家满门抄斩赶尽杀绝,他又如何能甘休!」说到这,裴瑾突然转头对着颜世宁一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四章 「什麽?」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颜世宁琢磨着这个秘密可不小,说不定还很吓人! 果然,裴瑾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个秘密,只怕除了父皇跟我之外,知道的人全部死绝了。」 「啊?」颜世宁心一颤。 裴瑾幽幽道:「你知不知道,先帝本来是想将皇位让给我皇叔的,父皇是篡改了圣旨才得到了这个皇位。」 颜世宁睁大眼睛,「此事当真?」 裴瑾微微颔首。 「你怎麽知道的?陛下登基都三十年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裴瑾说除他跟陛下之外再没人知道,那又会是谁告诉他?总不至於是陛下自己说的吧。 裴瑾不知想起了什麽,表情有些恍惚,「这些事,说的那个人并没有说明,我当时听了也不是很明白,等到长大了再想起来,才知道他当时说的是什麽意思。」 裴瑾的皇叔,曾经的镇南王,在延帝登基後就被滞留在京中,说是共用荣华,实则是变相囚禁,只不过延帝把表面做得太好看,以至於世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疼爱幼弟、不恋权势的好兄长、好君主。 而镇南王,顾名思义,曾经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大将,三十五年前南疆大乱便是由他平定的,只不过在他被留在京中共用荣华之後,他的英气逐渐被消磨,他的斗志也全部被销毁,十二年里,他硬是从一个盖世名将变成了一个只知眠花宿柳、醉生梦死的逍遥王爷。 人们逐渐忘记了他的功绩、他的光芒,只看到他的风流、他的放浪,然後从惊诧到可惜到悲哀到不齿,到彻底将他遗忘。 然而当时年仅六岁的裴瑾却对这位皇叔很是亲近,因为每次这个皇叔看到他都会将他托起,掂掂他是胖了还是瘦了,然後再看看他是不是又长高了,那时候裴瑾甚至觉得皇叔才是他的父亲,因为延帝从不曾跟他如此亲近,可是偏偏就是这麽一个亲近的人,却又在一个不经意间,死在了自己面前。 还是六岁那年,皇后诞下太子,宫中盛宴,镇南王酒醉之後拉着裴瑾道:「走,我带你骑马去!」那之前,裴瑾曾向他表露过想学骑马的意愿。 两个人到了马场,镇南王抱着他上了一匹高头大马,然後便开始策马奔腾,在呼啸的风中,裴瑾听他说道:「小九啊,皇叔是真喜欢你,可是皇叔帮不了你啊!现在太子出生了,以後这皇位可就是他的了,哎,真是可惜了,我多想看你做皇帝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看着皇兄把圣旨改了只作不知…… 唉,小九啊,你父皇还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呢!当初父皇写那圣旨我就在边上的……呵呵,你父皇就是个傻蛋,这麽多年了还防我防得跟什麽似的,我要真想跟他争夺皇位,我至於那麽容易就卸下兵权任他摆布吗?可他就是这麽狠,这麽些年将我毁成这样了……你父皇狠着呐!小九,以後可要小心他啊!」 风声呜咽,有些话听不太清,有些话又听不太懂,六岁的裴瑾只坐在马上,任後面的皇叔喝醉酒後不知是真是假的嘀咕,等到他累得吃不消下来休息後,皇叔翻身上马,说再去骑会,「小九,你先坐着,皇叔我再骑一会儿,十二年了,我再没有这麽痛快的骑过了,小九,等我回来!」 裴瑾一直记得这句话,因为那是皇叔这辈子说的最後一句话。 那天他在石头上坐了好久都不见皇叔回来,直到暮色四合,才看到有宫人、侍卫慌慌张张的往林子深处跑,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只知道自那以後皇叔就再没有出现过,很久的後来他问起珍贵妃时才被告知,镇南王醉酒骑马,马腿打滑,他被摔了出去,头撞在石头上,去了。 颜世宁静静的听着裴瑾诉说往事,听着听着,有些感慨,回头瞥见裴瑾眼眶有些湿润,便伸出手紧握住他的手。 裴瑾一笑,示意自己没事,「我後来特意查过我皇叔的事蹟,没想到是如此辉煌,他平定南疆大乱时才二十岁,至今南疆还立着他的丰碑,我在南疆时住的就是他之前在那修建的别院,我的皇叔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而我那父皇真的是个再狠不过的人!」 颜世宁黯然,延帝为了权势也是不择一切手段的,亲情罔顾,道义不存,自古帝王皆无情,如果裴瑾登上那位置,是否也会这样? 「不过皇叔的那番话却深深的提醒了我,皇叔说他帮不了我,其实他已经帮了我所有,皇叔告知的那些真相无疑就是一个巨大的筹码,让我在一开始就对他起了防范,率先赢了一筹,你上次说我对父皇了解得太透澈,那是因为想要在他手底下活下去,不得不将他琢磨透了。」说到这,裴瑾有些无奈,儿子与父亲的相处要如此小心谨慎,不得不说是一出人间悲剧。 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父皇是多麽热衷权势,多麽在意那张位置,一切想要跟他抢夺的人都会死得很惨,所以后党揭发盛家谋反,父皇就再无法顾忌江南的稳定,只想着将那颗毒瘤连根拔除,而像七哥,他对那张位置的渴望表现得太明显了,这只会让父皇对他越来越排斥!」 颜世宁呼出一口气,原先以为相府的争斗就已经够可怕了,殊不知宫中的争斗还要更让人心寒,「那盛家这谋反一事到底是真是假?」想到这一层,颜世宁又问道。 「是真是假,如今无从得知了,北斗当年不插手盛家的事,知道的并不多,而其他盛家人都已经死绝了,所以谁都不知道当年盛家是真的想要谋反,还是后党栽了一个惊天大赃。」 「那你现在又准备怎麽对付皇后呢?」一开始裴瑾是说要逼皇后不得不说,可他後来扯出了盛家的事,那麽裴瑾肯定是要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那麽他会怎麽做呢? 裴瑾笑道:「如果说害死我母妃的并不是皇后,那麽我与她就无甚深仇大恨了,只不过北斗却是对她恨之入骨,若不是他们,盛家灭绝得也不会那麽惨烈。」 「所以你是要让北斗出手了?」 「嗯,我答应过他,会让他报仇的。」 「他会怎麽做?」 裴瑾眯了眯眼道:「再过几天,太子便要离京去守皇陵了,到时候便是北斗出手的时候。」 颜世宁点点头,随後陷入沉思。 裴瑾看她那样子,问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有人识出了北斗的身分,然後告知了陛下,那你……」北斗满门抄斩,裴瑾逆天救下,如果被延帝知道,只怕一切都毁了。 裴瑾闻言也是沉眸,半晌後他才沉沉道:「那就努力瞒下这个秘密吧!」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什麽事?」裴瑾支起身问道。 「回王爷,刚才有人前来汇报说相府走水了!」 裴瑾与颜世宁面面相觑,皆感觉到了不妙。 相府的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谁都救不及,只能站在边上远远的看着,叹惋着,曾经的豪门大宅被烧得不成样子,一场大雨浇下,露出那黑乎破损的惨状,而相府里的三主十四仆皆被烧成了枯乾焦屍。 颜世宁从裴瑾口中得知这一切时,怔了半晌,颜正最後那苍凉的声音又一次浮响在了耳边,「你走吧!」你走吧!隐隐的,颜世宁似乎从这句话里读出了些什麽,也猜出了这场大火究竟是因何而至,颜正终究在最後替她掩盖掉了一切真相。 颜世静的死,纵使不是她所为,她也百口莫辩,更何况如果那些下人把当时的话传出去,延帝便会知道,太子大婚那日发生的一切,贤王府也脱不了干系,颜世宁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个与她无甚深情的父亲,这个让娘亲想要忘记却又实实记了一辈子的父亲,这个让她怨恨了十几年的父亲,在最後以这样一个方式做出了偿还。 害死娘亲的康华死了,颜世静死了,颜正死了,曾经辉煌一度的相府就此毁灭了。 而她颜世宁,自此以後除了裴瑾,就真的是无依无靠了,不,将来的一切风云变幻谁都看不清,无所依靠,便要自立自强!颜世宁抬头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最近北斗觉得怪怪的,这种感觉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呢? 第五章 好像得从颜世宁受伤那天说起,他记得自己因为不便让一个丫鬟代劳,本来以为这小丫鬟足够镇定,没想到她按着自己的指令完成任务出来後,竟一下晕倒在了自己的怀里,说是晕血,真是让他感到好生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他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有跟女人接触过,冷不防触碰到一个温香软玉,怎麽都觉得有点遭雷劈、遭电击的错觉。 也好像就从那时候起,这个小丫鬟就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早上出来习练,看到她端着食盒从对面走廊里走过;出去买药草,看见她在院子里跟人学着修剪花丛;晚上站在树下发会呆,回头又看到她爬上树帮别的丫鬟取风筝……你说一个小丫鬟爬那麽高做什麽呢?不就一个风筝嘛,回头再做一个不就是了,爬这麽高,万一摔下来那可怎麽办? 他就这麽想着,然後就发现那小丫鬟果然脚一滑就要摔下来了。 後来怎麽了?北斗想不起了,反正再回过神时,那帮小丫鬟都拿个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而他怀里的那个小丫鬟呢,也眨巴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哦,对了,他好像飞身出去接住了她。 嗯,这桩事情也很奇怪,他怎麽就那麽管闲事的去接她呢?他可从来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而更奇怪的是,当他转身离开时,那小丫鬟又对他说话了。 「北斗先生,你可以帮我们把那只风筝取下来吗?」 我为什麽要帮你取?我才没那麽闲呢?他明明就是这麽想的,可是不知道怎麽了,一会儿功夫那风筝又到了他手里,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等到他再次离开的时候,後面那些丫鬟居然这麽说开了。 「呀,小司你居然敢跟北斗先生说话!」 「是呀,你还让他给你拿风筝,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每次看到他都要躲得远远的!」 「对呀对呀,北斗先生就跟个鬼似的,我看到他都打哆嗦,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都能吓死人的!」 「还有呀,我更奇怪的是,北斗先生居然听你的话,给你拿风筝了。」 「是哦,北斗先生好奇怪,都不像是北斗先生了,以前他根本连正眼都不瞧我们的,更别说帮我们做事了。」 那些丫鬟就在叽叽喳喳,他就把步子放得特慢,还竖起了耳朵,原来那个小丫鬟叫小司啊,不过她们说了那麽多,她会怎麽回应呢?他磨了半天,终於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唔,大概是今天北斗先生吃错药了吧。」 吃错药了……吃错药了……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不过回去後想想,发现自己真的可能吃错药了,不然怎麽会做那麽奇怪的事?再後来,原本伺候他的一个小厮,老娘病了要回去照顾,裴瑾就让他再挑一个,然後神差鬼使的,他就把手指指向了那个正拿着酱油从边上路过的小司,「就你吧。」他说。 「我是去打酱油的。」可是她却这麽应答着,外加一脸茫然。 他记得当时王爷也是一脸诧异,他说道:「北斗,你开窍了?」 他想了想,答道:「她的手很稳,人很镇静,正好可以帮我忙。」 於是乎,这个叫小司的丫鬟就搬到了他的院子里,只不过他一个人住惯了,原先那小厮常常被打发在外,如今冷不防抬头低头都见着一个人,总觉得好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可是想要把那个丫头拒了,又觉得好像有点没有必要,最起码他还没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再者,这小丫头长得怪好看的,北斗放下手中的药草,抬起眼皮看了下正在药柜里辨认药材的小司,他本来只想看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後竟挪不开了,水青色的绣花素布裙,看上去清清丽丽格外舒服,因为药柜比较高,她站在架子上还要踮起脚尖伸着手,不过这麽一来,她的两段白嫩的胳膊又露了出来,另外还有腰间露出的那麽一截。 北斗就盯着那个一截,任心怦怦怦的跳起来了,心怎麽突然跳得这麽快?好奇怪。 「北斗先生,那个雪莲放在哪里了?我怎麽找不到。」 小司突然回头说话让北斗一阵心慌,就好像一个贼被抓住了,缓了一下後,他才红着耳朵回道:「在第三行第七个柜子里。」 「哦。」小司点点头,继续寻找,想到什麽,又回头瞅了他一眼,问道:「北斗先生,你买新衣裳了?」 北斗看了看自己身上青灰色的新式衣袍,应了声,「嗯。」 小司想了一下,郑重道:「这个颜色不适合你,穿起来像个老头子,嗯,你的皮肤比较白,穿那种蓝灰色的比较适合你,喏,就是我袖口上的这个颜色。」 北斗想着现在过去让苏老板重新赶制十套蓝灰色的衣袍还来不来得及,北斗还在暗自琢磨,突然听到「啊呀」一声,抬头一看,只见小司脚一崴,正要从摇晃的架子上摔下来,然後北斗只觉一个脑热就冲了上去,温香软玉又到了怀里。 咦,手指尖滑溜溜的是什麽?北斗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手正搂着小司腰间露出的那一截,刷的一下,从耳朵红到脖子。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哎呀呀,我什麽都没有看见,我真的什麽都没有看见!」 北斗看着门口捂着眼睛大叫的裴瑾,想挠墙,你捂眼睛就捂眼睛了,露那麽大的手指缝干什麽!露手指缝就露手指缝了,眼睛还张那麽大干什麽!待看到裴瑾身後笑得同样诡秘的颜世宁,北斗放下小司就闪得远远的。 「嘿嘿嘿,嘿嘿嘿,爱妃啊,看来某人开窍了啊!」裴瑾转头向颜世宁说道。 颜世宁微微一笑,「夫君说的是,按理来说,北斗先生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是啊,到底是为夫疏忽了,要不我们先出去转转吧,别耽误了人家。」 「如此也好。」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北斗抓狂,小司面不改色,其实她是没听懂。 「你,你先下去吧。」半晌後,北斗扭头对小司说道。 「哦。」小司眨眨眼,放下手中的雪莲,施了个礼後走了。 裴瑾看着她出门,而後转头贼笑,「北斗,眼光不错,这丫鬟叫……叫什麽来着?」裴瑾一时记不起,转身问颜世宁。 这边北斗愤然道:「叫小司!」 「哎呀,记得这麽清楚啊!」裴瑾笑道。 北斗无语,他院子里的怎麽可以记不清楚。 裴瑾又道:「这个丫鬟是原来尹伯侯的外孙女,尹伯侯犯了事後就把她托给我恩师了,我恩师又把他托给了一故人,後来那故人死後又辗转到了我这里,说来她也是贵族之後了,所以她虽然名为丫鬟,其实我早就吩咐下去不让她做伺候人的事了,原本我还想着等她再大一点就给她寻门好亲来着,现在看来,嘿嘿,不用了。」 「我才不要娶她!」北斗听他说完,赶紧道。 「我没让你娶她啊,你这麽激动做甚?」裴瑾戏谑道。 「不过你既然这麽坚决,嗯,那我再留意留意吧,哈哈。」看到北斗耳根後那一抹可疑的红色,裴瑾又故意这麽说道。 「那不行。」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失态了,北斗赶紧圆场,他望着天道:「呃,我正开始教她医术,呃,她挺聪明的,呃,这麽早嫁人可惜了……嗯,我准备收她为徒了!」 裴瑾跟颜世宁闻言,四目相对,然後皆笑了起来。 北斗不想跟他们这两个纠缠了,赶紧转移话题道:「找我什麽事?」 说到正事,裴瑾的笑容收了一收,顿了顿,他道:「明天太子就要出发了。」 北斗神色一僵,而後目露灼热光芒,等到两人离开後,北斗绕到边上的柜子旁,打开一个长抽屉,取出了一把宝剑。 「咯……」剑出鞘,寒气四射,这把剑曾经是皇后为了笼络盛家,在他五岁生日那年,特意让人从宫里捎来的,千年玄铁炼制,世间独一无二,现在他便要用这把剑指向深宫中的那个女人! 小司进门时,看到拿着剑、神情肃杀的北斗,脚步一顿。 北斗知道她这样子是被吓着了,收起了剑。 「北斗先生,你要去杀人吗?」小司定下心神後问道,虽然她不是很懂,可是北斗身上的杀气太明显了。 北斗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嗯。」 「哦。」小司应完,从桌上拿过一个小瓶,然後眼睛闪亮亮的说道:「这是我按你的方子配的毒药,你要不要抹在剑上试试效果?」 为什麽她一点都不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