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宠姑娘 卷四》 v第01章[02.03] 【正文开始】 正在这时,侍女来报,淮王到了。 呼凤知道淮王来了,又惊又喜,停下了脚步。 淮王自外进来,形色匆匆,呼凤喜气洋洋的迎上前,「五皇子殿下。」淮王见呼凤在这里,眉头微皱,阿若和江苗、江蓉看到淮王都欢呼着跑过来,淮王微笑,「阿若,苗苗,蓉蓉。」弯腰抱起小江蓉,走到江蕙身边,小声说道:「表妹,穆王查到了杜叔叔的遗迹,恐怕就要追到这里了。」 江蕙一惊,「穆王怎地查到的?」 淮王道:「项城王差人知会我,我方才知道了这个消息。据项城王说,因为冯夫人曾在郊外做手术救人,穆王辗转从顺天府知道了这个消息,判断出她的身份,之后便开始命人追查。那天在郊外咱们沿途遇到的人多了,瞒不住,穆王很会能找到这里。」 呼凤着急,「五皇子殿下……」阿若和江苗很有默契的一齐伸出小胳膊拦着她,「我姐姐和我姐夫说话呢,不喜欢人打扰。」 江蕙忙跟冯兰说了这件事,冯兰一怔,「怪我了。如果我不救人,行踪便不会泄露。」 江蕙柔声道:「医者仁心,让您见死不救,那怎么可以。娘,这是出了意外,本来就是我们以为已经没什么事了,才让您和杜叔叔来京城的。」 冯兰向来豁达,事已至此,便不再多说什么了。淮王和江蕙、冯兰商量,杜陇迟早是要露面的,但他露面不能是被穆王抓走的。为今之计,还是暂时躲躲。淮王带了两身侍卫的衣裳,是照着杜陇、冯兰的身量拿的,便让他二人换了衣服,和淮王一起暂时离开这里。 冯兰命人叫了杜陇过来,两人一起换衣服去了。 呼凤拨开阿若和江苗的小手,向淮王走过来,「五皇子殿下,我的来意江姑娘想必已经告诉你了,我再亲口说一遍吧,我是郑重其事来向你求婚的。」 淮王不喜欢呼凤这般外露的姑娘,但她是北国公主,碍于两国邦交,淮王还是彬彬有礼,「三公主,本王已经聘定了王妃,恕难从命。」 「我不介意,我可以和江姑娘一起嫁给你。」呼凤兴冲冲的道。 「我介意。」淮王语气依旧和缓,却透着冷清和淡漠,「我朝向来一夫一妻,没有一个男人娶两位妻子的道理。三公主请另觅良人。」 「你拒绝我,你竟然拒绝了我?」呼凤不敢相信。 她是公主,年轻美丽的公主,她主动向男子求婚,竟然被拒绝了…… 「公主殿下学识渊博,一定读过‘恨不相逢未嫁时’这句诗了。本王已经心有所属,只有还君明珠。」淮王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但知道太子很看重北国的这次来访,对这位呼凤公主还是客气的。 呼凤呆在了那里。 她没法接受这个事实,呆了许久,也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姐夫真好。」江蓉小姑娘见淮王拒绝了呼凤,开心的咧起小嘴笑。 「姐夫真好。」江苗高兴得拍起小手掌。 「小火哥哥,我对你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阿若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告诉淮王。 淮王听到小姨子已经叫起姐夫了,心中大是喜悦,偷眼看江蕙,江蕙脸色如同天边的晚霞, 冯兰和杜陇换好衣服出来,淮王正要和江蕙道别,侍卫飞奔进来,单膝下跪,「殿下,穆王已经亲自带着人将这别院前后左右都围住了!」 「来的这么快。」冯兰纳闷。 杜陇道:「众目睽睽,他便是抓了我回去也不敢直接杀了,必定要经有司审理……」 「不,杜叔叔,您不能是被穆王抓走的,我们的话我会被穆王污蔑私藏人犯。」江蕙忙道。 她知道杜陇不愿连累她,唯有用这样的说词来说服。 「不是想带走两个人么?多大点儿事。」呼凤还没走,见他们这样,哼了一声。 在呼凤看来,想嫁一个如意郎君才是困难的,在穆王眼皮子底下带走两个人,不值一提。 「你能帮我们么?」江蕙问。 「能。」呼凤很是自负。 「先说好了啊,如果事情办成了,我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来感谢你,但不包括答应你方才的要求。」江蕙笑着说道。 江蕙对呼凤的性情也有些了解了,呼凤对于大梁的女子来说有些太直白,太豪爽,太大大咧咧,但她不会趁人之危,在这时候要胁江蕙。 「哼,我才不勉强你们呢。」呼凤不屑。 别院外头,穆王骑在骏马之上,挥舞着马鞭子,纵声狂笑,「给本王围住这里,一个人不许放跑,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哈哈哈,我就要抓住杀我儿子的凶手了!我就要替我无辜送命的娇儿报仇了!哈哈哈,哈哈哈……」声振四野。 「谁在这里喧哗,打扰本公主的安宁?」别院门开了,从中驶出匹浑身红毛的神骏马匹,马上端着一位盛装少女,怒声喝道。 「你是谁?你算什么公主?」穆王愕然。 穆王的心思全在如何报仇雪恨上了,对别的事漠不关心,连呼凤这位北国公主也没见过,一时之间竟然猜不到呼凤的身份。 其实穆王并不傻,他如果不是过于气愤,如果这个情形放到平时,他还是能猜出此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女便是北国公主的。 「这位姑娘是北国三公主,呼凤。」江蕙也骑着骏马从别院里出来了。 江蕙骑术绝佳,疾风一般驰过来,马儿忽然停下,既不人立,也不马嘶,洒脱之极,穆王看在眼里,恨上加恨,深恶痛绝。 「江蕙,把姓杜的给本王交出来!」穆王大喝。 「穆王殿下,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现有北国三公主在此,你还这般大呼小叫的,也不怕被北国笑话去了么?你也太不识大体了。」江蕙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穆王命她交人,她可倒好,训起穆王来了。 「江蕙你大胆。」穆王气得头昏,指着江蕙喝道:「本王到了,你还不快快下马,束手就擒!」 v第02章[02.03] 「我从不束手就擒。」江蕙傲然道。 穆王大怒,便要命下属动手抓人,江蕙抽出腰间软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诸位请奋勇向前,我不介意让你们一个一个做了我剑下亡魂。」 江蕙神色凛然,穆王的一众部下,竟然人人噤声。 呼凤大怒抽刀,叫道:「看来今天我这柄弯刀,要饮很多很多血了!」 穆王不知道呼凤,穆王的下属却有不少人是听说过这位北国公主的,见她果然和传言中所说的一样凶狠无情,都是心中惴惴。这可是位异国公主,她的兄长正和本朝和谈,这个当口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这可是关系到两国邦交啊。 「王爷,这位北国公主,还是算了吧。」有侍卫壮着胆子进言。 穆王也知道异国公主牵涉到两国和谈,不便牵扯进来,忍着一口气质问呼凤,「你到这里做甚?」 呼凤得意,「我是来和江姑娘说,我要和她一起嫁给五皇子殿下。哎,你说我和五皇子殿下是不是很般配?」 穆王见呼凤这番邦女子如此言行,大摇其头。 唉,姑娘家怎能这样呢?这也太不知道害羞了! 「三公主,我已经拒绝过你不只一回了,这件事我绝不答应。」江蕙俏脸一板。 呼凤生气,「你说不答应就不答应啊?我是公主,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当面拒绝我呢,你就看着吧,我一定会让你改口,我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做梦。」江蕙轻轻吐出两个字。 穆王喝道:「你们这两个丫头要吵出去吵,莫在这里挡着本王的路。本王要进去抓捕人犯了!」 「这是我叔叔的别院,你想进院搜人,请先拿出官府的搜捕文书。若无文书,休想入内。」江蕙软剑在手,毫不留情。 「呸,本公主正没处撒气呢,正好跟你打一架。」呼凤冲穆王举起了弯刀。 江蕙和呼凤已经亮出兵器,穆王身手不行,这时候也不能露出怯意,命从人捧上钢刀,「待本王教训教训这两个野丫头。」 「你放马过来吧。」呼凤见穆王这样,不怒反笑,一脸的兴味。 她从小便酷爱习武强身,但她是皇室中人,又是娇贵的女孩家,极少有人敢跟她真刀真枪的打。现在有机会了,她要和大梁皇帝的亲弟弟对阵,难道不是很刺激的一件事? 穆王一怒气冲冲要拨马过来,被他的手下劝阻了,「王爷,这位并非本朝人,乃北国公主。眼下太子殿下正奉命和北国和谈,王爷惹了他,只怕祸事不小。」 「我天-朝人才济济,地大物博,还怕了这番邦蛮夷不成?」穆王不服气。 「不是这样的,王爷。王爷,好男不跟女斗,对方是两个姑娘家,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会被人笑话以大欺小、大男人欺负小姑娘,岂不是惹人非议么?」有个侍卫灵机一动,大声说道。 穆王恨恨,「好,好男不跟女斗,本王不理会这些丫头便是。」 穆王不和呼凤计较了,但呼凤缠着穆王一不放,「不是说要动手么,你倒是过来啊,看谁教训谁!」 呼凤咋咋虎虎,穆王被她气得干瞪眼,「本王在这里有公干,你和此事无关,快走快走!」 呼凤呵呵一笑,故意问道:「方才是谁放下大话,说不许放走一个人,不许飞走一只苍蝇的?你有本事倒是围严实了啊,有本事你留下我啊,别让我走啊。」 「王爷,她这是故意激怒您,好让您冲动犯错。」一名机灵的侍卫见穆王气得脸色变了,忙在旁提醒。 穆王恨恨瞪了呼凤许久,方咬牙低吼道:「走啊,你还不走!」 呼凤得意的一笑,挥挥手,身后一队男女侍从跟上来,随着呼凤,扬长而去。 呼凤这一走,江蕙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一脸紧张,不许穆王进到别院搜人,「你没有官府的搜捕文书,江家的别院,断断不许你进来。」 穆王见江蕙这样,更加笃定杜陇和冯兰就在这个别院,执意要往里冲。江蕙执意不许,两下僵持。安远侯和江峻朗闻讯赶来,兄弟两人大怒,「穆王爷,你这是何意?」穆王一口咬定这别院藏了人犯,叫嚣要进去抓杜陇。江蕙冲安远侯快活的比了个手势,安远侯明白杜陇已经不在这里了,嘴角轻勾,冷冷的道:「穆王殿下,如果这别院里搜不到你要的人,却又如何?」 「今天要是搜不到杜陇,我名字倒着写!」穆王气哼哼的。 「你名字是不是倒着写,我丝毫也不关心。穆王殿下,如果搜不到人,你就当着陛下、太后和满朝文武的面跟我认个错,赔个不是,也就行了。」安远侯心里有底,格外强硬。 「呸,我跟你认错,我跟你赔不是?」穆王气得够呛。 项城王匆匆忙忙带着顺天府尹来了。 顺天府尹愁眉苦脸的,他也不愿意来,但穆王要是真和安远侯府打起来了,他这个顺天府尹做为地方官也脱不开关系,只好硬着头皮来了。来了之后,看看两家并没打起来,心中一宽。不过,穆王看到他便吵着要进去抓捕人犯,安远侯却说如果搜不出来便要如何如何,他左右为难,头又疼了。 最后顺天府尹两边协调,说定了:穆王进去搜捕杜陇,安远侯不得阻拦;穆王若是搜到人,任由穆王带走,若搜不到人,却需当着皇帝、太后的面因穆王的疑神疑鬼、蛮横无礼向安远侯赔罪。 穆王以为杜陇一定在里面,虽然不满意,还是答应下来了。 一行人进了别院,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挨着搜。 阿若和江苗、江蓉三个小姑娘哈着腰从一间小屋子里出来了。 穆王眼尖看见,大为兴奋,带头冲了过去。 「干啥,你干啥?」三个小姑娘伸手要拦他。 安远侯和江峻朗眼疾手快,忙拉过三个孩子,让她们到一边去玩儿。 穆王抬脚踹门,恶狠狠的狞笑,「姓杜的恶贼,给老子滚出来!」 有一青年男子背对着他站在床前,静默不语,这男子的身影身材颀长,清雅挺拔,单看背影便知道与众不同。 穆王知道杜陇是罕见的美男子,更加笃定这个便是他要搜捕的人了,咬牙挥手,「来人,把这恶贼给本王拿下!」 「穆王殿下,你可不要抓错了人啊。」安远侯凉凉的道。 v第03章[02.03] 「若是抓错了人,你可怎么说?」江峻朗逼问。 「本王不可能抓错人!」穆王额头青筋直跳。 那青年男子一直背对着大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穆王确信他是在害怕。 穆王让他的侍卫过去绑人。 侍卫从命,包抄过去,自背后猛的将绳子套在那人身上,几个人同心协力将那人绑了,带到穆王面前。 「呸,你这……」穆王伸出一张蒲扇似的大手,便要朝那人脸上扇过去。 「父王住手!这是淮王殿下!」项城王心细,一直留意着那个人,第一个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忙大声阻止穆王。 穆王呆了,手停在半空。 那被绑的人冲着他微微而笑,却不说话。 「淮王殿下,真的是淮王殿下。」顺天府尹大惊。 安远侯和江峻朗也做出惊讶的模样,「淮王殿下,你怎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淮王只是微笑,既不动,也不说话。 「李颎你个混小子,你故意跟老子过不去,故意装成杜陇。」穆王以为已经得了手,谁知背过身才发现是淮王,气得怒目圆睁。 「何以见得淮王殿下是故意装成杜陇的?」安远侯不满。 「他不说话!他早就听到本王的声音了,就是不说话!」穆王叫道。 「或许淮王殿下这样是有原因的呢?」江峻朗大声道。 「什么原因,你说是什么原因?」穆王暴怒如狂。 「小火哥哥。」「表哥。」阿若和江苗、江蓉一起过来了,「你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嘻嘻。」 「原来是在和孩子们玩木头人啊,那确实是不能动的。」安远侯通情达理。 「原来在玩木头人。」江峻朗也明白了,「这木头人就是对方喊了木头,不许说话不许动。淮王殿下正和孩子们做游戏呢,这可怪不得他。」 穆王气得头昏。 木头人,淮王这么大的人了,在陪三个小丫头玩木头人…… 江峻朗忙和江苗商量,「女儿,先不玩了。」江苗笑咪咪点头,指着淮王大喝,「动!」淮王才笑了,「总算能说话能动了。诸位,请先把这绳子给解开了,好么?」 「你看,真的是在玩木头人。」江峻朗好心的跟穆王解释。 在其他地方搜捕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个一个垂头丧气,「花园没有搜到」「假山没有没有搜到」「所有的房子全搜了,没有搜到」。 「穆王殿下,我就等着你当众向我赔礼道歉了。」安远侯慢吞吞的,悠闲又得意。 「穆王叔叔,您为什么要向我岳父大人赔礼道歉啊?」淮王惊讶不已,殷勤的问穆王。 穆王瞪了淮王许久,淮王一脸无辜,穆王直挺挺向后倒去。 穆王来这个别院的时候,是威风凛凛骑着马带着大队侍卫来的,走的时候,却是被抬着出去的。 江蕙牵着妹妹的小手,笑吟吟看着穆王横着从别院出去了,心情愉快。 皇帝把淮王叫了去,「小火,你是想气死你叔叔么?」 「这个真没有。」淮王老老实实,「叔叔身体好,气不死的。」 「不必再说了。」皇帝做了决定,「朕会下旨廷议,这件事该有个结果了。」 淮王忙道:「父皇,廷议之前,还是请您先下旨褒奖冯夫人。我请大哥查清楚了,密州的瘟疫确实是冯夫人献出的药方,这才能及时遏制,没有造成大批百姓死亡。」 皇帝准了。 这是应该的事,既然冯夫人立了大功,理应褒奖,昭示天下。 这道褒奖诏书是由翰林院的韩老大人用心草拟的,骈四俪六,工整华美,详细讲述了冯兰的功绩,封其为敬圣夫人。 褒奖封赏冯兰的旨意下了之后,皇帝才下令廷议。 穆王差点儿没气死。 杜陇和冯兰是夫妻啊,皇帝先下旨褒奖冯兰,再下令廷议,那帮眼明的朝臣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么?哪个肯偏着向着穆王府? 穆王是真的被气病了,但这件事太大,他在床上躺不住,硬撑着起来,颤巍巍的也去了。 穆王以为廷议最先讨论的会是杜陇因何行刺穆王世子李颛,毕竟这是事情的起源,谁知并没有。何相是第一个站起来说话的,一脸严肃,提出要先确定穆王世子李颛的死因。 「这还用问么?旧伤复发!」穆王怒了。 何相却是不紧不慢的,「旧伤复发?穆王殿下,你确定么?」 「本王自然能确定。」穆王话说得硬梆梆的。 「如此,世子之死便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旧伤,一个是复发。那么,致世子旧伤之人,对世子之死,最多担负一半的责任。」何相有理有据。 「一半太多了。」淮王指出,「冯夫人看过世子的病案,指出了诸多疑点,以她的经验判断,世子的伤本来应该能治好,如果是她做主治大夫,这时世子已经痊愈了……」 v第04章[02.03] 「她会好心给我儿子治伤?」穆王怒极气极。 「她会。」淮王正色告诉他,「冯夫人说了,医者仁心,病人不分好坏,只要她遇到,便一定会救。以穆王府的事情举例,如果穆王府请她来医治世子,就算她明知道医治好世子之后会将她推下悬崖摔死,她也会克尽大夫的职责,不遗余力。」 在场的官员有许多人都为之动容。 这位冯夫人虽是弱质女子,却光明磊落,有士大夫之风啊。 「不,杜陇要为我儿子的死负全部责任。」穆王猛的站起身。 「穆王殿下,你确信世子之死,杜陇要负全部责任?」何相语气和缓,听不出任何危机。 「是。」穆王咬牙。 何相眸中闪过冷冽之光,语调转为激昂,「如此,请问穆王府处决的十三位大夫,又是因为什么呢?穆王殿下,世子之死既然全部是杜陇的责任,服侍世子的大夫为何全部被处决了?」 从官员之中还有些消息不大灵通的人,只知道李颛被杜陇刺死了,却不知道穆王府把给李颛治过伤的大夫全杀了,惊愕万分,议论纷纷,「这也太过份了吧?难道大夫全部没有尽到职责,全部该死?」 在场的以文官居多,穆王的这份暴虐,令文官们大为不满。 穆王这是草菅人命。 仝尚书站起来了,「穆王殿下,如果这些大夫没有责任,穆王府却处决了他们,是不是应该对朝廷有个交代?」 「十三条人命,非同小可,请穆王殿下赐教原由。」另一名官员也站起来了。 「请穆王殿下赐教原由。」其余的官员们也纷纷起立。 穆王面对着或愤怒或迟疑的官员们,头皮发麻,大声道:「孤王处决他们又如何了?世子之死,难道和他们无关?」 「可你方才说了,世子之死,杜陇负全部责任。」何相静静的提醒。 为相之人,虽然斯文温和,自然有他的气度和气派,神情自若,从容不迫。 「是啊,如果杜陇要负全部责任,大夫便不该死;现在大夫无辜枉死,请穆王殿下给个交代。」安远侯也站出来了。 众官员目光狐疑,有人质问出声,「亲王枉杀人命,依律应如何治罪?」 穆王有点慌。 人命关天。就算他是皇帝的亲弟弟,也不能毫无原由就杀掉十三名大夫的,必须有个由头……穆王府这阵子除了世子李颛,没人生过病…… 「这些大夫并非枉死,他们全部对世子之死负有责任。」穆王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何相面色不变,「如此,那今日廷议,议的便不是杜陇刺杀穆王世子,而是杜陇刺伤穆王世子了。」 杀和伤,天差地远。 穆王本能的想要反驳,却想不出反驳的话,面如死灰。 穆王本来以为这次一定能置杜陇于死地,没想到廷议才开始,杜陇的罪名就从刺杀李颛变成了刺伤李颛。这样一来,杜陇最后未必会判死刑。 「难道我不能替颛儿报仇了?难道我杀不了这个可恶可恨的杜陇?」穆王想到这一点,小火苗开始在心里燃烧,越来越烦燥。 「对,是刺伤,现在要议的是杜陇伤人之罪。」众官员纷纷表示赞成。 「何相,你这是偏袒杜陇!」穆王再也忍不住,脸色铁青,一声暴喝。 何相和平时一样斯文,不慌不忙的,「穆王殿下,平民刺伤亲王世子,也是极重的罪名。若情节严重,一样应该处以极刑。」 穆王听到「应该处以极刑」,疑惑的看着何相,「此话当真?「 何相朗声道:「若平民无故刺伤亲王世子,自应处以极刑,以儆效尤。穆王殿下,下官斗胆请问您一问,杜陇是因为什么要刺伤世子的呢?」 「这个……」穆王目光闪烁,吞吞吐吐。 众官员有的心知肚明,面无表情,有的还不了解这个内情,「杜陇一介平民,穆王府戒备森严,杜陇以单独一人之力,如何刺伤到世子的?」 穆王面红耳赤,拍案而起,「总之就是杜陇伤了我儿,必须严惩!」 淮王笑得淡然洒脱,「诸位见过杜陇此人之后,便什么也不必问,原因自明。」 众官员都觉得不能相信。 真的么?见见杜陇,什么都不用问,就知道杜陇刺伤李颛的原因了? 淮王请示过皇帝,命人把杜陇带过来。 「诸位请看。」淮王向门外示意。 一名白衣男子站在门前,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不少官员张大嘴巴,竟忘了合上。 惊鸿一暼,杜陇露过面之后,便又消失了。 「此神仙中人。」一片静寂之后,不知是谁发起感慨。 「此人只应天上有。」立即有人附合。 对于杜陇的容貌,就连这些衣冠楚楚的官员们也为之惊叹。 「杜陇刺伤世子的原因,确实不必问了。」德高望重的仝尚书叹道。 这还用问么?李颛必定是垂涎杜陇的容貌,轻薄于他,杜陇不甘受辱,才刺伤了李颛逃走。 v第05章[02.03] 这样一来,杜陇虽刺伤李颛,却也是事出有因。毕竟他是被李颛强抢进府、强行侮辱的,他也是受害者。 「杜陇以为应当从轻处罚。」仝尚书为人正直,不怕得罪人,虽然穆王虎视眈眈的看着大家,他还是第一个站出来,勇敢的开了口。 有了一个开头的,接下来就有人响应,「事出有因,应从轻处罚。」 穆王大怒,「我儿是什么身份,杜陇是什么身份,怎能相提并论!这个杜陇伤了我儿,罪该万死,必须立即处以极刑!」 穆王向群臣发怒,向皇帝哭诉,「陛下,颛儿是您的亲侄子,他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心疼他么?陛下,就算颛儿真的要对这个杜陇如何如何,那也罪不至死吧?」 他这一哭,正直如仝尚书也不再说话了。 不管怎么说,死的那个人是皇帝的亲侄子、太后的亲孙子,况且穆王虽然跋扈,有一句话没说错:就算李颛真的强抢平民百姓、意图非礼,他也罪不至死。 工部尚书孙喜当即便站出来了,「穆王殿下说的不错,即使世子真要对杜陇如何如何,也罪不至死。杜陇虽然不必对世子之死负全部责任,但他若不刺伤世子,接下来的便不会发生。追根究底,杜陇难辞其咎。」 淮王眸光一冷。 这个孙喜和密州太守刘希是表兄弟。密州瘟疫的详情刘希给隐瞒了,如果不是太子差人下去彻查,冯兰的功劳便这么被抹过去了。刘希隐瞒,孙喜发难,这都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人授意。 孙喜站出来了,也有几个官员附合他,穆王得意了,大哭道:「陛下,求您为颛儿报仇雪恨,杀了杜陇,不然颛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母后忧恨交集,寝食难安啊。」 穆王跪倒丹墀,声泪俱下。 淮王撩起袍摆在穆王身边跪下,「陛下,杜陇是自己到顺天府投案的,事关重大,顺天府至今也没有提审过他。臣以为应该提审杜陇,让他说明白案发当天的情形,以便文武官员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用提审杜陇,他该死!」穆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淮王言辞锋利,「穆王叔叔不愿意提审杜陇,是怕杜陇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话么?」 「胡说八道!谁怕杜陇一个小老百姓了,谁怕了?」穆王被淮王气得鼻子差点儿冒烟。 皇帝道:「既然穆王不怕,那便提审杜陇。宣。」内侍立即出去带人了。 孙喜等人都低下了头。 穆王和淮王在陛下面前争执,陛下这是明显的偏向淮王啊…… 杜陇一身白衣,缓步而入,再次惊艳了众多官员。 穆王眼中冒火,「就算我儿要轻薄这个人又怎么了?那也不是死罪!这个人害死了我儿子,我要他偿命,一定要他偿命!」 现在的穆王如凶神恶煞一般,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穆王这段时日受委屈了:他本来是连杜陇的女儿阿若都不肯放过的,后来要求越来越低了…… 穆王以为提审杜陇也不过是说出李颛生前的丑态罢了,苏相等官员也以为不过如此,谁知杜陇一开口,所有的官员全体惊呆了。 杜陇脸色凝重,「我是守法之人,如何敢轻易伤人?本来我是不肯动手的,之所以会伤了李颛,实在是迫不得已。李颛将我单独留下,意图轻薄,我再三不肯,李颛便承诺我,等他将来进京做了太子,一定不会亏待我,授以高官厚禄……」 「什么?」举座皆惊。 连皇帝都变了脸色。 仝尚书失声道:「李颛如何能进京做了太子?莫说陛下现已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便是绕开大皇子不提,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等,李颛如何能进京做了太子?」 「陛下,李颛这是生了非份之想、谋逆之心!」淮王大怒,高声叫道。 「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这回事!」穆王急得差点儿跳起来。 他再骄横,也知道世上的坏事他尽可以做,但有一件事他是万万沾不得的:谋逆。 不光他沾不得,任何一个人和谋逆大案沾上干系,都离死不远了。 皇帝或许能容忍穆王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但不会容忍穆王、穆王世子有了造反之心,不能容忍穆王世子李颛要进京做太子。 群臣哗然,「请陛下彻查此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穆王颤巍巍指着杜陇,「你,你胡说,你这全是胡说!这世上没人能给你做证,你没有证据,信口雌黄,像你这样胆大妄为的狂徒,便应该立即处死,处死!」 杜陇道:「谁说我没有证据?我有。」 「什么证据?」所有的人都异常关心。 李颛都已经死了,杜陇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李颛生前确实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呢? 杜陇脸色肃穆,「只要打开李颛的棺木一看,便知道我所言不虚了。陛下,诸位大人,李颛曾说过他父王许诺过他,活着若做不成太子,死后也会以太子之礼下葬……」 「你胡说,你胡说!」穆王惊恐不已,脸都吓得变形了。 淮王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穆王叔叔在害怕什么,为什么吓成这幅模样了?你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咱们打开李颛的棺木看上一看,自会真相大白。」 「不许开棺,不许开棺!」穆王浑身冒冷汗。 淮王冷冷一笑,不再和穆王纠缠,请求皇帝,「陛下,臣请打开李颛的棺木,看他是否真如杜陇所言,用的是太子礼器。」 「臣附议。」何相第一个赞成。 「臣附议。」安远侯是第二个。 「臣附议。」仝尚书气得发抖,说起话来也是抖的。 亲王世子胆敢以太子之礼下葬,这事如果是真的,那可真的是大逆不道,令人深恶痛绝啊。 在场的官员陆陆续续都说了「附议」。没办法,不是所有的人都和穆王为敌,实在是事情一旦和谋逆这两个字沾了边儿,不管是谁都要紧张起来了,在这时候无论如何不敢站错队。 v第06章[02.08] 最后,就连以温和宽厚出名的太子李颂也道:「臣附议。」 穆王世子李颛这个棺,非开不可。他若是清白的,开棺自明;他如果真的以太子之礼下葬,这事可就严重了,比杜陇杀了他还要严重。 所有的官员都赞成,太子、淮王赞成,皇帝也不反对,「好,那就打开李颛的棺木看看,还他一个清白。」 皇帝这时候对李颛还是抱着希望的,对穆王还是有着信任的,相信穆王虽然犯错很多,但不至于狂妄到想要夺他同母兄长的江山。 穆王见大势已去,脸色惨白的坐到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穆王府这下子算是完了…… 皇帝命太子带领御林军统领李庆、安远侯江峻熙、何相、苏相等人一齐去了。 李颛的棺木被打开,果然李颛穿的不是亲王世子服饰,而是皇太子的衮冕九章,龙在两肩,山在背,火、华虫、宗彝在两袖,每袖各三。 太子等人不敢怠慢,当即便入宫禀明皇帝。皇帝大怒,下旨命御林军查抄穆王府,这下可倒好,又从穆王府查出许多违禁之物。尤其是穆王,他竟然有一件绣着十二条飞龙的明黄袍服。 穆王跪在皇帝痛哭流涕,「皇帝哥哥,这件衣裳不是我的,我从没见过,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皇帝把袍服扔在他面前,「这件袍服正好合你的身量,袍子里摆还绣着一个穆字,不是你的,又是谁的?弟弟,咱们同母所生,哥哥却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做皇帝。」 穆王哀求了许久,又累又烦,仰起脸冲皇帝吼道:「就算是我的又怎么了?我是你亲弟弟,这衣裳我就穿着玩玩,有什么不行的?我不就穿了件衣裳么,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皇帝见穆王到了这一步还在嚣张,不再和他废话,命侍卫把他带回穆王府关押了起来。 形势陡然反转。 穆王被关押在府中,这时才知道锅是铁打的。 原来所有的人都在为杜陇担心,担心有着一个刺杀亲王世子的罪名,杜陇最终难逃罪责。但现在却要为穆王担心了:李颛违制以太子礼下葬,穆王做了十二飞龙袍服在府里「穿着玩」,这两件事情单独拎出来一件都是大事,更何况两件事赶在一起了。 庄太后听闻,吓得连病都好了,命人叫来皇帝,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是你亲弟弟,就算错了,你也不能赶尽杀绝,好歹给他留条活路。」 庄太后对着皇帝开口,向来是百试百灵的,这回皇帝却含泪跪下,道:「母后,儿把这皇位让给弟弟便是。」 皇帝这话当然不是真的要让位,庄太后听了脸发白,声音沙哑,「你,你真的不肯放过你亲弟弟么?」 「儿只求弟弟能放过我。」皇帝垂泪。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庄太后,很有默契的同时偷偷掐了掐她。 庄太后和安国夫人、宁国夫人相处多年,深知她俩并非胡乱说话胡乱动手的下人,如果不是事情实在紧急,她俩断断不至于如此,仔细想了想,长叹一声,对皇帝道:「你国事繁忙,先去吧,哀家改天再找你过来说话。」 皇帝也没多留,这就告辞走了。 皇帝一走,安国夫人便苦口婆心劝起庄太后,「娘娘,不是奴婢们大胆,实在是这事情太严重了。皇帝陛下什么事都能容忍,唯独容忍不了谋逆之事,废太子是他亲生爱子,一旦造反逼宫,他也是严惩不贷啊。」 宁国夫人实在,替穆王盘算起来,「娘娘,这回穆王殿下想要一点儿事没有,大概是难了。不如让穆王殿下上个请罪折子,认了违制的罪名,求陛下念在兄弟之情,从轻发落吧。那个杜陇刺伤世子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千万不要再提了。」 「哀家的孙子白死了不成?」庄太后不乐意。 宁国夫人忙道:「娘娘,穆王府这桩祸事因何而起?不就是因为世子遇刺一事么?这件事对穆王府太不吉利了,自打出了这件事,穆王府就没消停过一天,不顺利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依奴婢的愚见,不提为好。」 安国夫人也劝道:「据杜陇说,他本不敢伤害穆王世子,是世子口出狂言,以皇太子自命,他才出于一腔义愤慨然出手。娘娘,追究杜陇就一定会牵出世子和穆王殿下违制的事。这件事可大可小,不能大意了啊。」 可怜庄太后以太后之尊,本是铁了心要替孙子报仇的,但现在儿子也危险了,需要她去拯救。思来想去,柔肠寸断,最后庄太后下了决心,「死的已经死了,保住活着的人才重要。」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一齐拜倒,「娘娘英明。」 庄太后差了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到穆王府传话。这两位夫人见了穆王,把庄太后意思说了说,穆王大发雷霆,「母后向着皇帝哥哥哥,不疼我了!」安国夫人素不喜这位王爷,冷笑道:「太后娘娘是为了谁病倒的?你说这话也好意思!」宁国夫人忿忿,「这些年来,只要你的穆王府没有事,太后娘娘便无比顺心。但凡有什么不痛快,准和你穆王府有干系。王爷,太后娘娘对你是一片慈母心,你这做儿子的也得体贴体贴老人家吧?」 穆王脸上挂不住,大声嚷嚷,「你俩号称夫人,其实不过是我母后身边的奴婢罢了,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安国夫人恼了,「好,我是奴婢,我不配跟你说话。穆王殿下,奴婢不打扰,这便告辞。」 宁国夫人气得白了脸,「以后你想见我们,恐怕还见不到了呢。似你这样,定会和废太子一样被贬为庶人,囚禁起来。」 穆王大惊。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要走,项城王自外进来,双膝跪倒,泪水涔涔,「父王,如果咱们真和废太子一样被囚禁了,以后您想见皇祖母都见不着了,如何对她老人家尽孝?父王,为了您的母后,为了您的儿子,求您听听两位夫人的话罢。」 穆王烦燥,一脚将项城王踢开了。 项城王被踢得吐了血。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连连冷笑,扬长而去。 从前庄太后派来的人对穆王总是毕恭毕敬的,从来没人敢这样。 穆王看着两位老夫人的背影,慌了。 他当着两位老夫人的面虽然硬气得很,但两位老夫人走了之后,他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烦燥不安。项城王忍着一口气过来相劝,说明厉害,「咱们若真像废太子一样被贬为庶人,囚禁起来,到时候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凄惨无状了。」 穆王到这时候也知道害怕了,当着项城王的面还要摆架子,发了通脾气,把项城王撵走了。撵走项城王之后,他却把府里文笔最好的幕僚叫过来,让这幕僚替他起草请罪折子。 这时穆王府大门小门全关了,连下人也不得随意出入,幕僚正心急如焚担心他也受牵连呢。听穆王这么说,知道事情或许有转机,登时精神一振,「王爷,这折子仆定会尽心。」花了许多心思,替穆王写了请罪折子,竭力替穆王开脱。 到底是亲兄弟,皇帝见穆王认罪态度好,渐渐息了怒气。皇帝对穆王还是格外宽大的,只罚他面壁思过三年、罚俸三年,另外穆王的封号降为思穆王,从亲王降成郡王。 虽然穆王受了罚,庄太后却安心了,「好好好,罚了就好,罚了之后,也就没事了。」 庄太后现在只希望穆王平平安安的活着,她就放心了。 v第07章[02.08] 至于杜陇,则由皇帝亲自下旨,无罪释放。 这个结果,有人觉得大快人心,有人却是不满意的。 苏相府中,苏馥委屈无限,「爹爹,又让江蕙逃过一劫。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的运气这么好,一次又一次,她都有惊无险的过来了?爹爹,咱们不能眼睁睁的干看着,得做些什么。」 「万万不可。」苏相正色道:「现在要对付江蕙,就必须联络穆王。但穆王已和谋逆两个字连在一起了,碰不得。」 「您明明知道,穆王是冤枉的,他没有谋逆。」苏馥美丽的眼眸中满是不甘。 苏相:「是,我当然知道穆王没有谋逆之心,他做龙袍真的只是穿着玩,在自己屋里过过皇帝瘾,就算李颛的太子礼下葬,也不过是穆王的虚荣之心,给他无辜枉死的爱子一点身后安慰。但这又有什么用,这个话咱们不敢出去说,不敢传到陛下耳中。」 「陛下难道真的相信穆王谋逆?就穆王那个脑子,那个胆子,可能么?」苏馥疑惑。 苏相苦笑,「阿馥,你以为帝王最怕什么?最怕有人觊觎他的皇位啊,但凡有人想夺他的皇位,不管亲弟弟,还是亲儿子,他都会翻脸。穆王或许真没野心,但帝王疑心大,陛下不肯再纵容他了。」 苏馥折下一枝鲜花,随手一片一片的撕着,「爹爹,咱们差人去通知穆王,蹿掇穆王来了京城,谁知他竟是个没用的。穆王没用,咱们还能用谁呢?」 「现在谁在京城?」苏相微笑询问。 苏馥想了想,脸色激动,「北国王子、公主,还有高夏国的使臣!」 苏相一笑,「番邦女子就是不知羞耻,北国三公主爱慕淮王,竟然公开表露出来了。也好,让这位北国公主去给江蕙添添麻烦。」 苏馥变了脸色,「虽是番邦女子,毕竟是位公主,淮王殿下真的收下她可怎么办?」 苏相忍不住叹气,「儿啊,你以为淮王现在还是你的么?」 听苏馥这口气,还把淮王当作她的夫婿一样,唯恐被别的贵女插足,却不想想,江蕙才是众所周知的未来淮王妃。淮王和她苏馥,没有一点干系。 苏馥心痛掩面,「就依爹爹。」 苏相还是心疼女儿的,温和拍拍女儿,「阿馥,看开些。」 「我真的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淮王殿下要待江蕙这么好。」苏馥幽幽的道:「爹爹,这件事情您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有淮王帮忙,穆王世子的棺木不可能轻易打开,杜陇绝不可能无罪释放。淮王为了江蕙,不惜和他的亲叔叔为敌……」 苏馥太过伤心,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她从小就认得淮王殿下了,数年之前杭皇后已对她另眼相看,前年她进宫贺岁,杭皇后更是亲手将一只镶红宝石的镯子戴在她手腕上,她做过多少美梦,憧憬过多少回嫁给淮王之后的日子,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江蕙抢走了……江蕙抢走的不只是淮王未婚妻的名份,还有淮王殿下的心…… 「阿馥,你要想好了。」苏相脸色不大好,「就算你真把淮王的人抢回来了,也未必就能安枕无忧,淮王的心在江蕙身上。」 「我要他的人,也要他的心。」苏馥脸颊发亮,柔情似水,「只要爹爹尽心竭力帮,我一定能如愿以偿。爹爹,我知道您要成左相,成为臣子中的第一人,到时候我会帮您的,不遗余力的帮您。」 「甚好。」苏相笑道。 苏馥又道:「爹爹,那永城王虽然蠢得很,但蠢人自有蠢人的用处,也别白白浪费了。不如暗中差人去深州,蹿掇永城王来京城找江蕙的麻烦。永城王这只蠢猪在江蕙手里吃了大亏,最恨的便是江蕙了。」 苏相摇头,「不必。」 「为什么?」苏馥不解,也隐隐有些不满。 为什么这么好的想法,苏相却不支持呢? 苏相微微一笑,「不用咱们做什么说什么,永城王自己便会跑来京城的。」 他神情语气,均十分自信,十分自负。 苏馥一喜,「真的么?」 苏相笑道:「阿馥,你心思全在淮王身上,以为淮王偏爱江蕙、帮江蕙,所以江蕙才能保她母亲和继父安然无恙,对么?其实不然。」 「江蕙甫至京城,便引发了一次赌局,十个人当中倒有九个半赌她会输。这是为什么?穆王固然尊贵,江蕙的父亲安远侯也是皇帝近臣,何以见得一定会输?大家之所以会一边倒,无非是因为多年以来,穆王一向嚣张霸道,而皇帝陛下看在庄太后面上一再容忍,所以才会觉得这次也不会例外。」 「世人皆有这种想法,可见穆王在庄太后面前何等得宠。庄太后疼爱穆王这个小儿子胜过了皇帝陛下,疼爱穆王府的孙子也胜过了诸皇子,这种情形,你以为淮王忍受得了?他早就对穆王一系不满了,这次不过是借着李颛之死来做文章罢了。」 「原来是这样。」苏馥恍然大悟。 想到淮王并不爱江蕙,只是在借机铲除异己,苏馥如饮蜜水,从嘴到心全是甜的。 苏馥登时容光焕发。 苏相不由的心中叹息,温声道:「咱们明白这个道理,永城王这只蠢猪却不会懂。他必定以为这还是以前呢,以为有庄太后庇护,穆王府就算涉嫌谋逆也没事,不过是罚俸降爵而已。放心,这只蠢猪不会安安份分留在深州,还会到京城闹事的。」 「甚好。」苏馥浅浅而笑,「不过这只蠢猪恐怕斗不过江蕙,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苏相想了想,「帮可以,但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父女二人便把这些事情都商量定了。 冯兰回京之后,苏老夫人要他们一家人全住到安远侯府,「阿兰,你是我干女儿,女儿回娘家小住,是天经地义的事。」冯兰笑,「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蕙蕙已经替我买了宅子,我还是住花畔里吧。」 江蕙早在写信让冯兰、杜陇回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替冯兰买好宅子了。这宅子在花畔里,离安远侯府就隔了一条街,宅子原是一个盐商的产业,这盐商是有钱人,宅子又大又华丽,江蕙带阿若来看房子的时候,阿若便兴致勃勃骑着灰灰在宅子里跑了一圈,「这里蛮大蛮好看的,我喜欢。灰灰一直叫,它也喜欢。」江蕙便重金买下了,命人收拾好,随时可以入住。 杜陇无罪释放之后,挑了个黄道吉日,冯兰和杜陇带着小阿若搬到了花畔里。 小阿若的东西还是很多的,从苏老夫人特地为她制的小床,到她日常应用之物,还有她的灰灰、小黄黄们,满满装了一车。 阿若对于新居还是很满意的,但姐姐不跟她一起,她却很有意见。冯兰、江蕙劝了她许久,跟她讲多道理,阿若才勉强接受了她和姐姐各有一个家的事实。 阿若搬走之后,江蕙一夜没睡安稳,次日一大早便到花畔里去看望母亲和妹妹。 「蕙蕙,早。」冯兰告诉她,「咱们阿若小姑娘还没起床呢,昨晚她可是累着了,一晚上醒过来好几回,检查父母在不在她身边。」 v第08章[02.08] 江蕙有些忧心,「前些日子,阿若一定要我抱着她才能睡得安稳。娘,那时候我一个是担心你和杜叔叔,另一个就是担心小阿若了。」 冯兰抱住江蕙,「蕙蕙,对不起,娘没有照顾好你和小阿若。这几个月你和小阿若的经历,都可以写一本历险记了。」 江蕙撒娇的靠在母亲肩上,「可惜历险记这么快就结束了,我那绝世的才华都没有显示多少……」 「唉,我那绝世的才华呀。」身后传来小女孩儿嫩嫩的声音。 江蕙和母亲一起回头,只见阿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起来了,背着小手,像老夫子一般摇头晃脑,发着感慨。 「调皮孩子。」江蕙和冯兰都笑了。 阿若扑到冯兰怀里亲呢了一会儿,又扑到江蕙怀里,「姐姐,一晚上没见,你想我不?」 「想。」江蕙亲亲妹妹的小脸蛋。 「我也想姐姐。」阿若嘻嘻笑,捧着姐姐的脸回吻。 母女三人一起吃了早饭,阿若便打算出去蹓灰灰了,「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三公主来访。」侍女进来禀报。 冯兰和江蕙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有些好笑。 江蕙本来是不大喜欢呼凤这个人的,但上次呼凤从别院把冯兰和杜陇带走了,帮了江蕙的忙,江蕙自然不好意思不见她。 「有请。」冯兰和江蕙都道。 阿若皱着小眉头,很苦恼,很纠结,「这个三公主要抢姐夫,又喜欢姐姐,还帮过爹和娘,那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呀?哎,这个问题太复杂了。」 冯兰和江蕙乐的不行。 小阿若,在你眼里人只分好坏么?为了区分呼凤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也真是费心思了。 把呼凤请进来,叙礼落座,呼凤面色沮丧,「江姑娘,我哥哥和贵国的谈判都已经差不多了,他亲自向五皇子殿下提亲,殿下委婉的拒绝了。唉,再委婉的拒绝也是拒绝啊,难道我真的这么不好,他根本不愿意考虑我么?」 「三公主,你不必妄自菲薄,其实你很好,爽快大方,明媚可人,只是五皇子心有所属罢了。」江蕙见呼凤情绪低落,不大忍心,好言安慰。 「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啊?」呼凤见江蕙对她亲切,脸色好多了,热切的道:「哎,我喜欢你,你也觉得我好,那咱们就在一起啊,我不想和你分开!」 江蕙颇有些窘迫,「三公主,你不想和我分开,有很多办法的,譬如说你可以嫁到我朝,和我住得很近……」 「咱俩一个家不是很好?」呼凤自然而然。 「抱歉,这样真的不行。」江蕙不想让呼凤误解,也不想给呼凤一些本就不存在的希望。 冯兰替呼凤倒了热茶,递到她手中,温柔的道:「一夫一妻难道不好么?为什么要和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可以不分享么?」呼凤惊讶,「有本事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在我国,男子本事越大,爱慕他的少女越多,他的妻妾便越多。」 「当然可以不分享了。」冯兰不假思索,「以你公主的身份,完全可以精心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英俊青年,你一心一意爱他,他也一心一意爱你。」 呼凤仔细想了想,「冯夫人,你说的这个,我听了倒是很动心。但是,我所知道的王公贵族当中,无论我国还是你国,都没有这样的先例。我的父汗、兄弟,我所有的亲戚,妻妾有多有少,但一夫一妻别无内宠的,我没有见过。」 「你不是炫耀过么,你是公主啊。」江蕙柔声相劝,「你身份这么尊贵,当然要和别人不一样才行了。别的男子三妻四妾,你的丈夫却不行。」 呼凤听了冯兰和江蕙的话觉得很新鲜,但一时还想不通,「我再考虑考虑。咱们不说这个了,见面就是有缘,你们留我吃饭吧。江姑娘,你家的饭菜很美味。」 呼凤不是第一次到江蕙家里蹭饭吃了,江蕙也不以为异,「好啊,今天咱们吃新式,包你没吃过,包你说好吃。」 「所以我想和你做一家人啊。」呼凤抱怨。 江蕙不由的笑了。 冯兰也是莞尔。 阿若见母亲和姐姐都笑了,也挺高兴,「我正打算蹓灰灰呢,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呼凤欣然答应,「好啊,我骑马,你骑灰灰。」 江蕙不放心阿若,「我陪你们一起去。」 冯兰笑咪咪,「我想到几个新菜式,这就让厨师去做。你们出去玩吧,中午回来,有好东西吃。」 「好啊。」江蕙和阿若都很高兴。 「叨扰了。」呼凤笑着道谢。 三人一起出门,院子里的灰灰见到阿若便兴奋的又是大叫,又是围着阿若转圈,阿若搂住灰灰的脖子亲热了一会儿,翻身骑上灰灰,「灰灰,咱们出去逛逛,老呆在院子里你会闷坏的。」 呼凤多瞅了灰灰两眼,「阿若,你这是狼,还是狗?」 「狗。」阿若嘻嘻笑。 灰灰愤怒的咆哮了几声。 「叫你狗你就不高兴,行了行了,我叫你灰灰。」阿若扮个鬼脸。 「阿若,怎么又骑灰灰了?说过许多回了,这不安全。」杜陇自外进来,见宝贝小女儿又骑到狼狗背上了,不由的担心。 「没事呀,爹爹,我骑过很多回了。」阿若快活的笑。 呼凤呆了呆,转过头。 她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男子声音。 v第09章[02.08] 一张如秋夜明月般的面庞映入眼帘,呼凤倒吸一口凉气。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杜陇向阿若伸出胳膊,阿若咯咯笑,「爹爹,你不让我骑灰灰,那你给我当马骑,好不好?」 「好。」杜陇笑容浅淡却宠溺。 江蕙含笑看着妹妹撒娇嘻闹,不提防被呼凤一把拉住了,「江姑娘,这是你……你继父么?」 「是啊。」江蕙点头。 「他怎地这么好看……」呼凤声音发颤。 江蕙诧异不已,「三公主,那天不是你带着母亲和继父离开别院的么?」 呼凤:「你继父都没抬过头啊,走了也没跟我道谢,客气话都是你母亲说的。我还以为你继父是哑巴呢,还以为他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懂礼貌呢。」 江蕙:…… 呼凤痴痴看着杜陇。 杜陇似乎觉察到了呼凤的目光,不悦的转过身,「阿若,爹带你出去玩,让你姐姐陪客人吧。」 阿若开心了,讨价还价,「爹爹,我要上街逛逛,要买很多东西,咱们带灰灰一起去吧?灰灰在家里也会闷的,它也想逛街呀。我肯定牵好灰灰,不叫灰灰乱跑。」 呼凤眼神越来越不对。 江蕙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三公主,我陪你出去走走。」 呼凤目光不离杜陇的背影,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不出去走走,我就在这儿……」 江蕙挽起呼凤的胳膊,「走了走了,我带你到花园看看,这里的风景很美。」 「我不要看风景,我要看人。」呼凤把江蕙甩开了。 江蕙心中暗暗叫苦。这位三公主是转而看上杜叔叔了么?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杜陇生的太好了,常有女子对他着迷,但一则呼凤号称喜欢淮王,二则江蕙以为呼凤之前是见过杜陇的,所以根本不曾防范,谁料到呼凤前一刻似乎还对淮王有意,这一刻目标便转向杜陇了呢? 呼凤向着杜陇狠瞧,杜陇不耐烦,「蕙蕙,你陪客人,叔叔带阿若出去玩了。」话音未落,已指挥着灰灰箭一般的蹿了出去,杜陇抱着阿若,也很快没影了。 「哎,别走啊,等等我,等等我。」呼凤见杜陇忽然走了,着急的叫道。 眼见得呼凤想往外追,江蕙忙把她拉住了,「三公主,我杜叔叔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的。」 呼凤痴痴的问:「为什么我一定是外人,我不能成为他的内人么?」 江蕙晕。 你是公主你也不能这样啊,杜陇他和淮王又不一样,淮王只是定过亲,有未婚妻,杜陇可是结婚多年,有妻有女。 「我杜叔叔和我娘感情很好,插不下第三个人。」江蕙正色告诉呼凤。 呼凤很是怨念,「江姑娘,为什么你母亲和你一样,都这么独啊?」 「不错,我们母女是一样的,男人必须独占,不跟人分享。」江蕙直言相告。 「不行,难得见着这样的美男子,我一定要追出去看看。」呼凤不服气,还是追出去了。 「哎,你是客人,在我家不经主人同意乱走,太没礼貌了吧?」江蕙追上她。 杜陇这时已经看不见了,呼凤满心失望,在花坛旁边古雅的石椅上坐了,「为什么你要独占男人?优秀的男人这么少,本来就不够分的,你还单独占着一个。」 江蕙想糊弄过去,奈何呼凤不肯放过她,一定要追问原因。 江蕙思索片刻,觉得呼凤这个人还是很重感情的,跟她讲理大概不行,便动之以情,温柔说道:「因为我太爱他了啊,所以容不得他有别人,容不得他和别人在一起。」 「这样啊。」江蕙这么说,呼凤似乎有些理解了。 江蕙正暗暗有些小得意,忽然在地上看到一个影子,一个男人的影子。她吃了一惊,慢慢转过头,见一俊美少年正含笑殷切看着她,不是淮王,却是哪个? 江蕙脸颊瞬间艳如五月石榴花。 不好了,方才开解呼凤的话一定被他听去了,他说不定当真了…… 呼凤一手玩弄着朵红色的小花,一手托腮,似有愁容,「你真的这么爱五皇子殿下啊?唉,我也喜欢他,却没喜欢到这个地步。你说说,是不是有一天我也爱一个人到了你爱五皇子的地步,就可以修成正果了?」 淮王眼中笑意愈浓,眼神愈热烈。 江蕙脸上火辣辣的。 「三公主,我娘不知让厨房做了什么新菜式,咱们回去问一问好么?」呼凤还要再问些什么,江蕙忙转移问题。 呼凤满怀心事的站起身,「好吧,先吃一顿好的再说。」 江蕙便要和呼凤一起走了。 淮王含笑指指石椅,告诉江蕙他在这里坐等。江蕙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扬长而去。 虽然装的很骄傲,但江蕙陪呼凤回去之后,和冯兰、呼凤三个人说了半天话,淮王还没过来,江蕙也就坐不住了,心里犯嘀咕,也不知淮王是有事走开了,或是还在那里坐着,便借口要更衣,溜出来了。 呼凤想跟着江蕙一起出去,「我也要更衣。」 v第10章[02.08] 冯兰笑着把呼凤拦住了,「对不住,小女现在不喜欢有人打扰。三公主上门是客,客随主便吧。」 呼凤无奈的坐了回去。 江蕙慢悠悠迈着小碎步,「我要不要过去啊?要不要见他啊?方才的话如果他听到了,我是不是……唉,我是不是要跟他解释一下,我是在安慰呼凤……」 到了地方之后,江蕙偷眼望去,咦,竟然没人了? 江蕙哈着腰,轻手轻脚,探头探脑,「人呢?」 「表妹是在找我么?」耳畔是淮王带笑的声音。 江蕙直起腰,一本正经,「不是的。我方才在这里掉了支发钗,我来找发钗的。」 「哎,我自作多情了,原来表妹不是找我。」淮王在石椅上坐了,以手支头,一脸烦恼,眼神幽怨。 江蕙哧的一笑。 淮王这个样子,挺可乐的。 江蕙这一笑如鲜花绽放,淮王心怦怦跳,温柔笑道:「表妹,我赚了一千金。」 「哪里赚的一千金?」江蕙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 淮王温柔似水,「千金一笑嘛,表妹方才笑了,我可不是平白赚了一千金?」 江蕙这才知道他的意思,又羞又喜,转过了头,「表哥学坏,油嘴滑舌的,我不理你了。」 「方才还说太爱人家了,这时又说不理人。」淮王抱怨。 江蕙耳后根都成了深粉色,「我和呼凤说着玩,骗呼凤的。那些话你可别当真啊,不是当着你面说的,我不负责。」 「表妹,你能骗呼凤,也能骗骗我,对么?」淮王含笑和她商量,「你若喜欢,偶尔也骗骗我好了。」 「好吧,偶尔也骗骗你。」淮王目光太深情,语气太温柔,江蕙不由自主的点头。 「多骗几次也没事。」淮王低笑。 「骗多了也不好吧?」江蕙小声嘀咕。 「骗多了好。」淮王满脸憧憬,「这种话你每天说上三遍五遍,你自己便信了,会真的很爱我……」 江蕙大羞,轻轻啐了一口,转身便跑,「我不理你了。」 淮王一跃而起,赶忙去追,「表妹,等等我!」 江蕙在前面跑,淮王在身后追,阿若骑着灰灰冲到他俩中间,「停,停!小火哥哥你干啥,你又追我姐姐!」 白影一闪,杜陇随后也来了。 阿若这个小姨子是无论如何得罪不起的,淮王呆了呆,停下脚步,满脸都是笑,「小阿若,表哥是和姐姐……比赛,比赛,我们还是比赛……」想起上回江蕙的借口,便依着江蕙说了。 阿若咦了一声,「又比赛呀?对了,小火哥哥,上回你输了要请客吃饭,可还没请呢。」 灰灰也不知是人来疯还是怎么的,仰起脖子,一通猛叫。 「灰灰也要去!」阿若欢快的叫道。 「好,灰灰也去,灰灰也去。」淮王满口答应。 江蕙红着脸回来了。 阿若开心的不行,伸手搂江蕙的脖子,「姐姐,小火哥哥要请客,连灰灰一起请!」 「好啊。」江蕙抱住了妹妹。 「咦,姐姐,你的脸怎么发烫啊?」阿若碰到江蕙的脸颊,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江蕙忙道:「可能是我跑太快了。」 「这样啊。」阿若明白了,「姐姐,那你以后跑慢点儿。」 江蕙不好意思的点头。 杜陇笑而不语。 阿若热情的问着淮王,「小火哥哥,你请客是在家里,还是在酒楼呀?」 淮王:「我还住在宫里,在家里请客不方便。阿若,咱们去松鹤楼好不好?」 「好呀好呀。」阿若高兴的拍起小手掌。 淮王上回可是答应要请阿若、江苗、江蓉三个小姑娘的,所以这次请客,自然是连安远侯府一起请了。 安远侯公务在身,不便来,丹阳郡主也有事,苏老夫人兴致却好得很,带了江峻朗、文氏,以及家里的几个孩子,一起赴宴。 江老太爷自己不去,却劝苏老夫人带上江峻节,「阿节这个孩子整天除了上学就不出门了,这年纪轻轻的孩子闷在家里哪行?你带阿节一起去。」 苏老夫人觉着有理,命人去叫江峻节。江峻节不大有兴趣,但江苗和江蓉一边儿一个拉着他的手,江峻节抗拒不了,便和大家一起上了车。 到了酒楼之后,下了车,江峻节看到街角有一个小乞丐在讨钱,那乞丐年龄很小,瘦的皮包骨头,江峻节心中怜悯,缓步走了过去。 他取下荷包,要把自己荷包里的碎银子给这小乞丐。 v第11章[02.12] 还没走到近前,蓦然从旁边小巷中跑出一个半大孩子,狠狠撞了江峻节一下。江峻节的荷包掉在了地上。 江峻节只当是孩子们在玩闹,也没当回事,弯腰去捡荷包,却有一个壮男跑将过来,一脚踩在荷包上,骂骂咧咧,「瞧着人模狗样的,偷老子的荷包!」 「有贼,有贼。」便有闲人跑过来看热闹。 呼凤和她哥哥一起在酒楼前下马,听到这喊声,登时便兴奋了,「哥哥,我去抓个贼玩玩啊。」不等她哥哥答应,已飞快的跑了。 她哥哥直摇头。 呼凤拨开围观的人进去,只见一个男人在骂另一个男人是贼,偷了他的荷包,但另一个男人硬是不承认。呼凤侠义之心顿起,走将过去,抽出弯刀喝道:「做贼便做贼,还没胆子承认!」 那人看也不看她一眼。 呼凤被一个贼蔑视了,大为恼怒,声音更高,「你承不承认?再不承认本公……本姑娘便不客气了!」 呼凤抢在那人面前,但那人容色冷冷,对她的质问,竟根本不屑回答。 对呼凤手中的弯刀,也是视而不见。 呼凤这位公主殿下虽然被人拒绝过,却不曾被人这般轻视过,实在气不过,手腕灵活的一转,弯刀架在那人颈间,「回答我!」 那人不动,不躲闪,面无表情,冷淡之极。 呼凤手上用力,「再不说话,我一刀杀了你!」 那人眼眸似一潭深水,毫无波澜。 呼凤的威胁,他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有些清瘦,但容貌是很俊雅的,如果这会儿不是被当贼一样审问,一定也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呼凤离他很近,不知怎地观察起他的相貌来了,眼前这个人虽然清瘦了些,可真的很出色啊,除了淮王、杜陇之外,就数着他了…… 呼凤清了清嗓子,「哎,你是不是哑巴啊,不会说话?」 「我小叔叔不是哑巴,他只是不爱说话罢了。」江蕙等人听到吵闹声,及时赶来。 江峻朗着急,「快放开我弟弟!」 江蕙安慰他,「叔叔放心,三公主心地不坏,不会胡乱伤人。」 呼凤傻呼呼的看着江蕙,「他是你小叔叔?他不是哑巴?哎,他是不是身怀绝技,所以我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一点也不害怕,跟我闹着玩?」 「我小叔叔手无缚鸡之力。」江蕙笑道。 呼凤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峻节,「他丝毫没有武功,却这般镇静自若,他……他太勇敢了,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呼凤目光由惊讶转为爱慕。 江蕙晕。 三公主,你不会是……从淮王转向杜陇,从杜陇转向江峻节,你也太……太那个啥了吧? 众人说清误会,一起进了酒楼。 呼凤现在不看淮王,也不看杜陇了,目光围着江峻节打转。 江蕙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需要喝杯茶压压惊。 虽然这次请客全是自己人,但也按时下的风俗习惯分了男席女席,呼凤应该是在江蕙这边的,但她早已借口要找她哥哥呼图王子,坐到男席去了,而且坐到了江峻节身边。 呼凤没话找话,「你是特地去给小乞丐银子的吧?你心地可真好。」 江峻节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不怎么说话。 呼凤表功,「那个小乞丐我让人给钱了,我还让人替那个丢荷包的人找东西去了,这周围的小乞丐每个人都给钱给粮。」 江峻节夹起清炒时蔬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吃相优雅。 他一直有些忧郁,就算在享用美味食物,也没有愉悦的表情。 呼凤着迷的看着他,这个江峻节生的很俊俏啊,就是稍微瘦了那么一点,以后把他养胖些,那会更好看的……他不怎么说话,这也挺好的,以后家里不会吵吵闹闹…… 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好笑。呼图王子身形彪悍,外表粗鲁,和淮王、杜陇、江峻朗等人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露的,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应该约束一下他妹妹,令人不解的是,他对他妹妹的行为好像看不到一样,根本不干涉。他这做哥哥的既然是默许纵容的态度,江峻节又沉默不语,众人也便装作没看见,谈笑风生。 「哎,不光你心好,我也挺善良的。」呼凤自己夸奖自己。 江蕙惊讶过后,倒觉得呼凤也有她的可爱之处。 文氏和冯兰说着悄悄话,「姐姐,你看咱们阿节和这位北国三公主坐在一起,看上去是不是也挺般配的?这位公主虽然不够矜持,太主动了些,不过咱们阿节这个性子,若是再娶个斯文腼腆的媳妇儿,俩闷葫芦放在一起,那不得闷死人啊。」 冯兰笑,「三公主帮过我的忙,这姑娘挺热心的。」 「心地好,这是最要紧的。」文氏叹道:「阿节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被父亲捡回家抚养长大的。他将来娶妻成家,如果妻子心眼儿不好,待人不实在,阿节可该有多可怜。」 文氏和苏老夫人附耳说了句话。 苏老夫人看看呼凤,「这姑娘身份太特殊了,行事做派又和京城女子大不相同。不过,瞧着相貌是很好的,又古道热肠的爱帮人,对待家人一定很尽心。」 江老太爷一直催着苏老夫人给江峻节说亲,但江峻节的亲事委实不好说。江峻节是螟蛉义子,不是江老太爷亲生的,虽生的俊美,却有些忧郁,不爱说话,而且还在读书,不知将来的前途如何。苏老夫人给他相看了不少人家,高不成低不就的,很是令人犯愁。高门贵女嫌弃江峻节的出身,门户低的呢,苏老夫人又觉得委屈江峻节了。眼前这位北国三公主虽然有缺点,而且缺点还很明显,但要让苏老夫人给江峻节挑一个比呼凤更合适的,苏老夫人真还挑不出来。 江蕙嫣然,「小叔叔一点也不开朗,这位呼凤公主却是太开朗了,两个人要是能互相均均,那便和谐了。」 v第12章[02.12] 「能那样就太好了。」苏老夫人叹息。 阿若和江苗、江蓉这三个小姑娘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在商量啥。 阿若:「哎,三公主不抢姐夫了,那她是好人了吧?」 江苗不是很确定,「应该是吧?」 江蓉一脸认真,「我娘说过,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她不抢姐夫,她就不坏了。」 三个小姑娘讨论了一会儿,一致认为现在的三公主,可以划到好人的行列当中了。 既然三公主是好人,小姑娘们决定去帮帮她。 三个小姑娘们手牵着手跑过去,阿若推开杜陇,「爹爹,你挪挪好不?我想坐小叔叔旁边。」杜陇自然依她,给她腾出位子,阿若便在江峻节身边坐下了。江苗和阿若坐在一起,都冲江峻节笑,「小叔叔,三公主蛮不错的,她是好人。」 江蓉干脆攀到江峻节怀里坐好,笑嘻嘻的道:「小叔叔抱。小叔叔,我给你笑一个,你给三公主笑一个,好不好?」 「对呀,小叔叔你给三公主笑一个嘛,三公主冲你笑好几个了。」江苗道。 「小叔叔,来而不往非礼也。」阿若推推江峻节。 江峻节一向清冷,三个小姑娘围着他叽叽咕咕,他却露出了浅浅淡淡的笑容。 「还是妹妹们本事大。」江蕙不禁笑了。 冯兰和文氏也笑。 江峻节一笑,呼凤觉得他更好看了,看他的神情越发着迷。 江蓉要吃水晶糕,江峻节拿过一块,很有耐心的慢慢喂给她吃。 呼凤感动之极,「你对小孩子真好。哎,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对她这么好吧?」 江峻节眼眸中蒙上一层雾气。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 呼凤笑咪咪看着江峻节和三个小姑娘,想像着她和江峻节成了亲、生了好几个孩子,一家人热闹又温馨,越想越美。 呼凤回到江蕙身边,「咱们有缘份,就是应该成为一家人的。江姑娘,你小叔叔很好。」 江蕙见她这么坦率,说话便也很直接,「我小叔叔是孤儿,由我祖父收养的。他很渴盼家庭温暖,如果他将来娶妻成家,希望他的妻子能一心一意对他。」 「嗯,一心一意,我很专一的。」呼凤笑咪咪。 江蕙:…… 专一,您可真专一…… 淮王这次请客,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促成了江峻节和呼凤公主的姻缘。 呼图王子请了江老太爷的同年好友周老翰林到安远侯府说媒。江老太爷一听是位北国公主,就紧张起来了,「公主不行吧?还是位北国公主,善于骑射,她要是欺负阿节怎么办?阿节可是文弱书生。」 周老翰林乐呵呵,「她再怎么是公主,也是从北国嫁到咱们家的,还敢欺负自己的丈夫不成?王子说了,三公主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所以这桩亲事如果成了,是三公主嫁到安远侯府。江兄,你这一大家子人呢,又有安远侯这样的儿子,还怕令郎受欺负?」 「那倒也是。」江老太爷觉着有道理。 江老太爷一开始是担心呼凤欺负江峻节,后来又想到了一个紧要的问题,「周兄,这不对吧?三公主若在我朝选驸马,难道可以不通过陛下么?」 周老翰林笑,:「我朝和北国的和谈已经结束,陛下答应呼图王子,三公主可在京城王公贵族子弟当中任选夫婿,若双方有意,陛下赐婚。所以呼图王子才请小弟登门说媒,江家和呼图王子若彼此有意,到时候我这个媒人便不管用了,赐婚旨意自宫中出。」 江老太爷这便放心了,「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 毕竟是江峻节的婚姻大事,江老太爷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周老翰林道:「应该的,应该的。」双方约好了三天之后再见面。 送走这位同年,江老太爷便找苏老夫人去了,「你看着这桩婚事如何?」苏老夫人把她这段时日给江峻节相看的人家一一说了说,「……还真的没有比三公主更合适的了。这位三公主我见过,番邦女子,太过活泼了些,不过相貌不错,人也热心。」 江老太爷还算满意,「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总有短处。心地好,这是最要紧的。」 这是江峻节的终身大事,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少不了要把儿子儿媳妇都叫过来,问问他们的意思。 安远侯道:「陛下本来有意把呼凤赐给六皇子,但六皇子对呼凤无意,呼凤也对六皇子无感,只好作罢。现在定了阿节,也很好。」 安远侯没意见,丹阳郡主便也不说什么,「爹娘做主便是。」 江峻朗哈哈笑,「那位三公主我瞧着倒是挺热心的,古道热肠,阿节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淡了,俩人真成了也不错,让三公主把咱们阿节给捂热了,省得他一天到晚冷着张脸。阿节这张脸吧,夏天见着了还不错,清清凉凉,冬天见着就不行,本来天气就冷,见了他更想结冰。」 说的大家都笑了。 江峻节有些不好意思。 江老太爷殷切的看着他,「阿节,你怎么想?」 江峻节道:「爹爹看吧。」 江老太爷:「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必害羞,有什么话只管说。」 江峻朗笑着提意见,「爹爹,为什么阿节的婚事您就这么耐心细致,非要问问他的意思?我那时候您可是一句话都没问过我,便替我做主了啊。」 江老太爷瞪了他一眼:「我还用问你?你一天往文家跑三趟,我还用问你?」 说的大家又笑了,文氏满脸飞红。 江峻节一直不说话。 v第13章[02.12] 江老太爷担心这个小儿子是害羞了,便不再追问,却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单独问江峻节,定要他说说自己的想法。江峻节被逼不过,道:「爹爹,孩儿有个不情之请。」江老太爷忙道:「你说,你说。」江峻节道:「孩儿想见见那位三公主,问她一个问题。」江老太爷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江峻节想见呼凤那是一点也不困难。江蕙替他传了个话,把呼凤请到了蘅芷轩。 呼凤见到江峻节,十分高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意,憋半天憋出一句,「那个,江四公子,我心地真的很好,我不欺负人的。」 「我知道。」江峻节轻声道。 呼凤得到他的回应,大喜,「江四公子,我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她不惯遮遮掩掩,当面便大大方方的问出来了。 江峻节眼神没那么清冷了,「请不要轻易说出喜欢二字。你还不了解我,也许了解我之后,你便不喜欢了。」 「不会。我很专一的。」呼凤很自信。 面对朝气蓬勃又美丽单纯的呼凤,江峻节有片刻失神。 他走到一丛不知名的、开着金色小花的香草前,「公主请看,这里有一颗野草,旁边全是香草,野草从生下来便是野草了,出生不好,无论如何努力,它也只是野草……」 这时的江峻节,有些伤感。 呼凤虽然大大咧咧,这时也知道江峻节在感伤身世,「你不是江老太爷的亲生儿子,这个我知道啊,我不在乎你的出身。」 「可是,如果我生母身份卑微,而生我的那个男人,人品十分低劣呢?」江峻节艰涩问道。 「人品低劣?」呼凤愣了。 她圆睁双眼,迷茫又慌乱。 江峻节心一阵一阵钝痛,低声道:「我生母是风尘女子,生我的那个男人抛弃了她,也抛弃了我,他……他在我最无助恐惧的时候抛弃了我……」 一个抛弃自己亲生儿子的男人,人品岂止是用低劣二字所能形容的?简直让人恶心。 「那,你还会回去找他们么?」呼凤小心翼翼的问。 「我生母已亡故多年。至于生我的那个男人,就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再见他的。」江峻节冷峻又倔强。 呼凤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是笑咪咪的了,「你又不会回过头找他,那他人品低不低劣,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野草,出生不好……」江峻节下意识指指那颗野草。 出身不行,江峻节知道自己出身不行,有那样一个让人羞愧的生父…… 「哎呀,你净胡思乱想,你是人,又不是草,你生父人品不行,你以后不和他打交道就行了啊,想那么多干啥?一点儿用没有!」呼凤声音清脆。 江峻节眼睛明亮,「你,你真的不在意我的出身?」 「不在意。」呼凤豪迈的挥挥手,「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别的我都不管!」 江峻节热泪盈眶。 这位姑娘是真的喜欢他,丝毫不嫌弃他那令人难堪的出身…… 「我,可能会些冰冷……」江峻节斟词酌句的想向呼凤解释。 呼凤毫不在意,用热情洋溢的眼神看着他,「我会把你捂热的!你就算是块冰,我也能把你捂化了!」 江峻节又觉感动,又有些好笑。 这位北国三公主,真是快人快语。 呼图完全尊重妹妹的意思,江家上上下下没人反对,呼图和安远侯一起向皇帝汇报了,皇帝大喜,「此乃天作之合。」命礼部拟旨赐婚。 江峻节还在读书,身上只有秀才的功名。虽然是江峻节娶呼凤,但其实这是两国联姻,江峻节代表的是大梁,不能太寒酸了,皇帝特旨封江峻节为忠义伯,享受伯爵俸禄。 礼部官员到安远侯府传旨,引得无数百姓围观,指指点点,「安远侯府可真行,大姑娘才做了淮王妃,四公子又尚了北国公主,成了北国的驸马爷,大梁的忠义伯。」「可不是么?这安远侯府就是块风水宝地啊,一年到头全是好事!」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一直犯愁江峻节的婚事,旨意一下,皆大欢喜。 「阿节要成家了,阿节要娶妻生子了。」江老太爷流下幸福的泪水。 苏老夫人对江峻节的感情没那么深,见江老太爷高兴成这样,也替他开心,「儿子养大了,成家立业了,以后你也可以少操心了。」 文氏开起玩笑,「哎呀,这可不好了,本来只有位郡主嫂嫂,现在又来了位公主弟妹,以后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丹阳郡主拍掌道:「弟妹你这可提醒我了。我是郡主,四弟妹是公主,比我高一级,以后她冲我摆架子怎么办?我得未雨绸缪啊。」 说的大家都笑。 江蕙笑得最开心。她一个是为江峻节高兴,另外一个呢,淮王安全了,杜陇也安全了,她舒心啊。 苏相和苏馥父女本想着让呼凤给淮王、江蕙添乱的,不料却成就了江峻节和呼凤,气得心肝儿肺都是疼的。 江峻节和呼凤的婚事月初定下来,月中便要成亲了。 安远侯府、呼凤那边、礼部都忙得人仰马翻。 成亲成得急,太仓促了,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一个一个都是脚不沾地。 淮王愤愤不平,到皇帝面前讨说法,「父皇,什么人家定了亲就可以成亲,我却要无止境的等下去?」 皇帝在专心看奏章,头也不抬,随口道:「这有何难?小火,你如果和北国三公主定了亲,朕也可以准许你立即成亲。」 v第14章[02.12] 淮王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父皇,您的意思是我不到弱冠之年,也可以成亲?」 皇帝口吻非常客气,「小火,你提前成亲是可以的,但只限北国公主。」 「您明明知道的,我不可能娶她。」淮王泄了气。 皇帝不理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做了批示。 淮王蹲在皇帝膝前,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父皇,为什么一定等到二十岁?」 皇帝伸手摸摸他头,柔声道:「小火,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先斩后奏,朕连你定亲也不会允许的。」 淮王无力的趴在皇帝膝上。 皇帝拍拍他,「小火,起来给父皇磨墨。」 淮王听话的站起身,慢悠悠的磨着墨,一脸向往的说道:「父皇,我早日娶妻,早日生子,您有孙子孙女抱,岂不是很好?」 「朕不缺孙子,也不缺孙女。」皇帝不为所动。 太子膝下已有两子三女,四皇子也儿女双全,皇帝真是不缺孙子,也不缺孙女。 淮王生气,「不给你干活了。」放下墨条,罢工。 皇帝指指他自己的头,「小火,看这里。」 淮王探头过去瞅,「看什么?」蓦然在皇帝发间发现了几根白头发,触目惊心,「父皇,您有白头发了?」 皇帝哼了一声,「小火,你以为你父皇还年轻么?」 淮王很是内疚,「孩儿错了。」从背后抱住皇帝,在他背上蹭了蹭。 皇帝反手拢着他,笑话他道:「你还小么?」 「我当然还小了。我要是不小,您为什么不许我成亲?」淮王振振有辞。 皇帝大乐,「小火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 淮王陪皇帝说了会儿话,逗得皇帝大笑了三回,方才功成身退,飘然离去。 虽然婚事仓促,但众人齐心协力,又有礼部协助,江峻节和呼凤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呼凤成亲之后,呼图王子便启程回国了。 江峻节现在是忠义伯了,虽然不领实差,但也挂着个伯爵的名儿,他喜欢读书,依旧到国子监上学。呼凤也想和他一起去,但国子监不收女学生,只好作罢。 呼凤喜欢江蕙,常来找江蕙一起玩,和苏老夫人、丹阳郡主、文氏等人都处得很好,江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 江蕙忙完江峻节的婚事,便常常到花畔里陪冯兰和阿若了。 淮王常常找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到花畔里去,若能和江蕙见上面,说上话,未婚小夫妻便非常满足,快乐得想飞起来。 这天江峻节出门会友,回来后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一个人在菜地冲着菜苗唠叨了许久,鼓起勇气,回去跟苏老夫人说了,「……阿节的亲爹想把他要回去,让他认祖归宗。」 苏老夫人诧异不已,「阿节的亲爹?阿节他难道不是你的儿子?」 「怎么会?我明明告诉你,阿节是从街上捡上来的。」江老太爷没想到老妻会有这个误会,目瞪口呆。 苏老夫人一笑,「街上捡来一个孩子,你会对他这么好,跟亲生的一样?你是那么说了,我反正听听就算了,也不说破,不过我心里一直以为阿节是你在外面偷偷生的。」 「哪有这回事,我是这种人么?」江老太爷汗。 虽然有这个误会,不过江老太爷想了想,苏老夫人认为江峻节是他的私孩子,多年来还对江峻节很不错,这份胸襟度量,江老太爷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江老太爷拿不定主意,「不让认吧,好像不对,那毕竟是阿节的亲爹。让他认回去吧,唉,这么多年了,他没养过阿节一天,我怕阿节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苏老夫人摇头,「就他那样也好意思来认孩子,我都替他臊得慌。」 江老太爷:「不让他认?可他特地来京城了,咱们若不让他认,他直接找到阿节,岂不是更糟糕?」 苏老夫人:「这件事还是得让阿节知道,事到如今,瞒不住的。」 江老太爷便命人把江峻节叫来了,他唯恐自己说不出口,不敢看江峻节,一脸紧张,跟背书似的道:「阿节啊,爹从前是骗你的,其实你不是从街上捡的……」 「我知道。」江峻节脸白了,迅速的打断了他,「爹爹,我知道我的身世。」 「你知道?」江老太爷大吃一惊。 江峻节声音低低的,「爹爹,那年咱们全家被抓入大牢,我的奶娘哭着把我的身世说了,我才知道我生母出身青楼,生下我之后就被抛弃了,郁郁而亡,才知道那个生我的男人不要我了……」 坏事明明是别人做的,江老太爷却一脸愧疚,「阿节啊,你生父他也是有苦衷的。刑家向来不许风尘女子进门……」 江峻节道:「刑家不许风尘女子进门,他就应该绝迹不到风尘场所才对。招惹了风尘女子,生下孩子,之后便以家规为名将那对母子抛弃了,这是什么行为。」 「这事他确实,确实做得不对……」江老太爷叹气。 这事没法辩解,江峻节的生父抛弃孩子,这事千真万确。 江峻节眼圈红了,「您知道么?奶娘没有卖身契,不是江家的人,后来被放出来了。奶娘抱着一线希望找到刑家,找到他,求他把我从狱中救出来,他不肯,他不肯!」 江峻节不知是怕还是气,身子发抖。 他生父刑玉书当时如果对官府说明江峻节是他亲生的,和江家无关,未必不能救出江峻节。但江家牵涉的是谋逆案,刑玉书害怕,怕牵连到他身上,把奶娘打出去了,避之不及。 v第15章[02.12] 奶娘到狱中探监,给他送了最后一顿饭,之后便悬梁自尽了。江峻节和江家其余的侥幸不死,从狱中被救出来后,奶娘尸身早已冰凉。 就是从那时候起,江峻节笑不出来了,江老太爷很疼爱他,江家人对他都很好,但他想到自己有那么一个冷血的生父,就遍体生寒。 江老太爷又惊又气,又是羞愧,「阿节,他如此无情么?唉,这都怪我,如果咱们不被牵入谋逆案,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爹爹。」江峻节含泪跪下,「您是好人,只因为对方是同年,也是同僚,只因为他央恳了您几句,便替他养了十八年的儿子。爹爹,我只认您一人是我父亲,其余的人,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我也不认。」 江老太爷真是个老好人,他和刑玉书并没太深的交情,刑玉书和他是同年,又同在一地为官,来往的便亲密了些。刑玉书和一位名妓生下儿子,害怕家中妻子悍妒,不敢接回去,将那对母子抛弃了。那名妓没出月子便气死了,只留下一个弱小的婴儿。刑玉玉见是个儿子,不忍不要,也不敢接回家,低声下气央求江老太爷代为抚养。江老太爷心软,经不起人央求,便答应了下来,对外只说江峻节是从街上捡的。 「阿节。」江老太爷抱着江峻节,老泪纵横。 江峻节和江老太爷抱头痛哭一场,之后写了封信交给江老太爷,「爹爹,那人若再来,您便把这信交给他。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来骚扰咱们了。」 「阿节,你骂他骂得很凶?」江老太爷这个老好人犹豫了,「这样似乎不大好,到底是你亲爹。」 「我没骂他。我只是把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画下来让他看。」江峻节道。 确实,江峻节没骂刑玉书,只是把刑玉书两次抛弃他的情形给画出来了。 一次是在江峻节出生的时候,刑玉书抛弃他和他的母亲,他的母亲郁愤而亡,剩下一个弱小的、孤苦可怜的婴儿; 一次是在江峻节随江家入狱的时候,刑玉书不认他、不管他,他在狱中的悲苦和绝望; 那份悲苦和绝望不只是要面对死亡,更是要面对生身父亲不爱他这个残酷的、血淋淋的事实。 江老太爷心软,看了这些,直抹眼泪。 江老太爷觉得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雨过天睛,重提旧事未免彼此尴尬,但江峻节既然坚持,他也就命人把信送给刑玉书了。 城南客栈的一个房间之中,刑玉书急急忙忙的拆开书信,看到里面的两幅画,脸皮先是涨得通红,继而由红变紫,咬牙恨恨,「这个小畜生!他也不想想,第一回我哪里抛弃他了?我虽没亲自养他,不是也拜托给老江了么?他在老江家里过的可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那还不是我这当爹的给他的!哼,我若不厚着脸皮求人,他一个青楼女子生下来的孩子,老江如何肯收养?!」 刑玉书的仆人刑来福端着杯茶出来,听了这话,忍不住抽抽嘴角。就您还有脸抱怨呢?您除了腼着个脸去求了回江老爷,其余的您还做过什么了?给过米还是给过面了?一根线都没给过小少爷,一口汤水没喂过,这时候江家把孩子养大了,孩子娶了公主做了北国驸马、本朝忠义伯,您就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儿子了啊。 刑玉书气得拍桌子,「还有狱里那一回,我做亲爹的不是不想救他,可江家牵入的是谋逆案,谁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我若冒冒失失出头,不只救不出他,连我一起牵连进去了怎么办?我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便是不为我自己,也得为他们着想!我家里还有五个儿子!」 刑来福陪笑把茶杯递到刑玉书手上,「老爷,喝杯茶消消气。」 刑玉书接过茶杯抿了口,怒气未息,「来福你说说,老爷我这事做错了么?」 「小的可说不好。」刑来福连连摆手。 「无妨,你只管说。」刑玉书越想越气,一口气将茶水喝干。 刑来福哈着腰,小心翼翼的瞅着刑玉书,「老爷,从前不认,现在忽然要认,小少爷是有点儿受不了。反正家里还有五位少爷呢,要不然,要不然……」 「你懂什么。」刑玉书见刑来福劝他不要认江峻节,怫然道:「我家里虽然还有五个儿子,但一个只是举人,还没考中进士;三个只是秀才,还有一个不成器的读书不行,跑去经商;唉,二郎这经商也是不顺,赚不了什么钱,反倒赔了不少。眼下他搭上了贵人,愿意跟他合办商号,从北国贩运上等皮货到京城发卖,这可是赚大钱的买卖,良机不容错过。」 刑来福嘴角抽了抽。 好嘛,为了二少爷要和北国通商,您就逼着十八年来不通音信的小少爷认祖归宗了。什么认祖归宗,不就是小少爷娶了北国公主,想借借北国公主的势力么。 「老爷,小的什么也不懂,不过老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年纪也大了,该好生保养自己的身子才是。」刑来福劝道。 刑玉书眉眼都耷拉下来了,长吁短叹,「你以为我想来找江家?你以为我就不嫌没意思?我也是没办法了,家里儿孙多,花销大,却没一个儿子立得起来,我不操心给儿孙们赚些家业,将来让他们喝西北风不成?唉,说不得,只好舍着我这张老脸,来为儿孙谋划谋划了。」 「是,老爷。」刑来福唯唯诺诺。 刑来福是服侍刑玉书四十多年的老仆人了,从前的事都清清楚楚。他是刑家老仆人,也觉得刑玉书这事做得不地道。但他是仆人,只能委婉劝几句,主家不听,他也就算了。 刑玉书又看了看书信,眼中冒火,「没良心的小免崽子,没有老子,世上哪来的他?别说老子生下他还拜托老江照看了,就看老子从来没看过他一眼,现在老子想认他,他就得认祖归宗!娶了北国公主也没用,公主怎么了?公主能罔顾人伦不成?」眼晴都红了,不住口的咒骂。 「老爷,您别气着自己了,千万保重身子。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您回去呢。」刑来福战战兢兢的劝道。 「别跟我提那个臭婆娘,提起来我就烦。」刑玉书怒,「这事都赖她。要不是她醋坛子打翻,硬是不许我带阿节回家,也不至于这样!」 刑来福缩缩脖子,不作声了。 刑玉书一向惧内,今天是心情真的不好,连他老婆都敢骂了。 客栈外头,刑玉书的儿子刑二郎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回来了,年经女人是刑二郎的妻子郁氏,长相颇有几分妖娆,一路走一路交代刑二郎,「相公,你哥哥弟弟都会读书,不是秀才就是举人,只有你读书不成经了商。你可一定要争气,大把大把的赚钱,别让你哥哥嫂嫂、弟弟弟妹瞧不起咱们。」 刑二郎陪笑脸,「这不是你娘家得力么?给咱们介绍了唐大爷这样的能人,咱商号都能开到北国去了,还愁赚不着钱?」 郁氏道:「那还用说?我娘家从上到下都疼我,这唐大爷是我哥哥特地介绍给咱们的。咱们以后发大财全靠他了。不过,也得你那个六弟肯帮忙才行啊。你想想,这么赚钱的生意,人家唐大爷为啥别人不找,就找着咱们了?还不是因为咱家有小六和小六的公主婆娘么。」 刑二郎摩拳擦掌,「小六必须得帮忙!他是刑家的种,刑家有事,他不能不管,否则休想认祖归宗!」 郁氏得意的一笑,扭着身子和刑二郎一起进了客栈。 刑玉书正在发脾气,刑二郎和郁氏回来了,刑二郎一见面便迫不及待的问:「爹,您见着小六了吧?认了他没有?爹我跟您说,最重要的不是小六,是小六那位北国公主。北国好东西多着呢,不只有皮货,还有人参、药材、珠宝……」 「甭啰嗦了。」刑玉书沉着脸打断他,「没认。」 没认小六,更没见着那个北国公主,说这些有个屁用。 「什么,没认?」刑二郎吃惊, 「没认?」郁氏脸色变了,声音尖了。 刑玉书虽然觉得丢人,但还是把江峻节画的画抛在他们面前,「小六画的。」 刑二郎忙抢过去看了,拉长了脸,「这小六也太不懂事了。没有爹,哪来的他?世上谁都能怪爹恨爹,唯独他不能。」 v第16章[02.16] 郁氏咬碎了银牙,「当年公爹不认他,也是为了全家人着想。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难道要让刑家全体给他陪葬不成。小六也太不识大体了。」 「别提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刑玉书烦恼不已。 刑二郎自然是不甘心的,郁氏尤其受不了。她家里是商户,在刑家一向受鄙视,刑二郎又读书不成挣不上功名,她和刑二郎只有做生意赚钱这一条路可走。生意也不是好做的,这些年来她和刑二郎做什么赔什么,好不容易攀上了唐大爷,赚大钱发大财的希望有了,拿北国的皮货、人参到中原来卖,再把中原的粮食、铁器、丝绸茶叶卖到北国,至少有五倍的利。这么赚钱的买卖人人想做,早就挤破了头,但北国那边没人是不行的。现在郁氏就全指望刑玉书能把小六给认回来了,只要小六认回来,他那个公主婆娘还不得帮着刑二郎这个大伯子啊?北国那边的路一定能走通。 这郁氏是商户人家,从小就会撒泼,见刑玉书、刑二郎父子都没啥有用的主意,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公爹,相公,咱们到安远侯府去闹!不光咱们去,再多雇些人,充作刑家族人,咱们带着一起去!这安远侯府是大户人家,北国公主也是要脸面的,咱们到安远侯府门前把事情闹开了,小六认也得认,不认还得认!」 「对,把事情闹大,小六不认也得认。」刑二郎精神抖擞。 刑玉书听了倒也动心,道:「我已辞官还乡多年,京城的事不熟。不如咱们把唐大爷请来,听听他怎么说。」 「对,听听唐大爷怎么说。」刑二郎赞成,「唐大爷在京城可是开大商号的,经的多见的广,人家说出来,那肯定是金玉良言。」 郁氏听了,心中暗喜。 她很喜欢那位风度翩翩的唐大爷。 刑二郎要去找唐大爷讨主意,郁氏忙道:「我和你一起去。这位唐大爷是我娘家哥哥介绍的,他得看我的面子。」刑二郎一心只惦记着开商号赚大钱,不假思索,「好,一起去。」 刑玉书正为江峻节不肯认他的事烦恼,对郁氏的话不曾留意,郁氏便跟着刑二郎一起出去了。 唐家是大商户,在京城什么铺子都有。刑二郎和郁氏来京城后见过唐大爷一回,是在朱雀大街一家大酒楼。唐大爷交代过他俩,以后都在这里见面,所以刑二郎和郁氏直接奔酒楼去了。 巧的很,他们到了之后没多久,唐大爷也来饮茶,正好见了面。 雅致的包间里头,刑二郎殷勤的点头哈腰,请安问好,向唐大爷讨主意。唐大爷折扇轻摇,「贵府这个小六是必须要认回去的。他若认不回去,咱们攀不上北国公主,生意便没法做。闹,你们多雇些泼皮无赖,只管去闹,安远侯府势大,北国公主厉害,那都不用怕。老子要认回儿子天经地义,谁敢阻拦?要是有人敢阻拦,你们不妨把小六生母的事透露一二。他生母那个身份提得起来?说起来北国公主的婆婆是做皮肉生意的,臊也臊死了,哈哈哈。」唐大爷哈哈大笑。 「对,小六丢不起这个人,他那个公主婆娘也丢不起这个人。咱们一闹,他们准怂!」刑二郎兴奋不已。 郁氏趁刑二郎不注意,冲唐大爷抛了个媚眼。 这唐大爷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刑二郎和郁氏已经告辞要走了,郁氏稍稍落后了一步,他在郁氏屁股上狠狠扭了一把,邪邪一笑。 郁氏心里火上来了,碍着刑二郎在旁,也不敢做什么,只回头望了唐大爷一眼,眼睛水汪汪的,媚态横生。 唐大爷一乐。 刑二郎和郁氏走了之后,后面闪出一人,先将门关好,才对唐大爷笑道:「你这招够毒的啊。」 唐大爷一脸自负,「刑家这两个蠢材还以为我真要带着他们做生意发大财呢。我呸,就凭他们也配?老子这是奉命行事,专程诱他们出来的和江家作对的!哎,小王你说说,我要是真逼死了江峻节,上头该赏我什么?」 小王叹道:「上头恨死了江家,你回要是真让江家名声臭了,再把江峻节那个没用的书生逼死了,江家人必定痛入骨髓,你这是立了大功了!赏你千金万金都不足为奇!」 唐大爷得意非凡。 小王给唐大爷庆功,斟上两杯酒,「来,小弟祝贺你,先干为敬。」举起酒杯,一仰脖自己先干了,唐大爷见他喝得爽快,笑了笑,也端起了酒杯。 小王冷冷看着他。 唐大爷一杯酒进肚,肚里很快翻江倒海,他疼得受不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困难的指着小王,「你,你,你为什么害我……」 小王心平气和,「你别怪我,是上头命我杀人灭口的。」 唐大爷两眼圆睁,嘴角流下黑血,颓然倒地。 小王把桌上的酒杯仔细擦好、收到怀里,又把刑二郎、郁氏方才用过的酒杯还原了,方才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刑二郎、郁氏回到客栈,竭力蹿掇刑玉书,「唐大爷也说了可行,咱们听唐大爷的吧。爹,不能由着小六啊,他说不认就不认,您这做老子的脸面往哪放?」 刑玉书本就有这个意思,终于被他们说动了,「好,就是这么办。」 刑二郎大喜,央客栈伙计帮忙,在这附近找了几十个泼皮无赖,说的是每人两串铜钱,先给一串,事成之后再给一串。这帮泼皮无赖也是有人领着的,听了这话笑的打跌,「两串铜钱,你打发叫花子呢?你这是上安远侯府闹事,那样的高门大户,被抓住了可不是玩的,至少得每人十两银子才行。」 「十两银子?这么贵?」刑二郎跳脚。 他可是找了四五十个人呢,这样一来不得花掉四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么?可心疼死他了。 「京城什么都贵。」泼皮无赖大喇喇的。 刑二郎给不起,讨价还价,再三商量,最后还了一半的价钱,每人五两银子,先给二两,事成之后再给三两。刑玉书肉痛,「家里一天不如一天,你还花这种冤枉钱。」刑二郎理直气壮,「这还不都是因为小六!他要是爽爽快快认了爹,咱还用花这钱?」刑玉书直叹气。 商量好了价钱,刑玉书便带着刑二郎、郁氏和四五十个泼皮无赖去安远侯府了。 这一行人声势浩大,还是很醒目的。 到安远侯府门前一闹,更加引人注目。 江蕙正和丹阳郡主、文氏、呼凤说着给苏老夫人过生日的事,侍女匆匆忙忙进来禀道:「不好了,外面有人闹事,说是……说是……」吞吞吐吐,不敢往下说。 「什么事,你直接说。」呼凤脾气直,不耐烦了。 「说是四爷的亲爹,来认四爷,让四爷认祖归宗的。」侍女不敢再瞒,硬着头皮说道。 丹阳郡主和文氏都生气了,「阿节在江家养到十八岁,从没见他父亲来看望过他,这个所谓的亲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呼凤拍案而起,「让我出来骂走他!阿节说过了,他不认这个所谓的亲爹!」 江峻节在成亲之前就和呼凤表明态度了,他有个人品不好的所谓亲爹,江峻节不认他,打死都不认他。 呼凤气冲冲的要出去,江蕙忙拉住她,「小婶婶,不着急出去,咱们先商量好对策。」 「还要啥对策,我骂跑他们就行了。」呼凤没把门外闹事的人放在心上。 v第17章[02.16] 「为什么要骂他们呢?」江蕙微笑,「小婶婶,你的长处并不在于骂人。」 呼凤虽然异常直爽,却并不傻,一听江蕙的话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打人?」 「你骂人当然也可以,但光骂人未必能占上风,关键还在于打。」江蕙笑道。 跟混蛋讲什么道理呢?一力降十会,直接开打。 「直接打人,是不是不大好。」呼凤很谦虚的跟江蕙讨论,「我到底是江家的儿媳妇,不好好讲理就甩鞭子抽人了,似乎野蛮了些。」 江蕙道:「你若是我朝的公主,还真不便动手。可你是北国的公主啊。」 「番邦女子,泼辣一点也没关系?」呼凤眼珠转了转。 江蕙笑,「别啊,你别这么说,这么说我们就不好意思了。」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呼凤小手一挥,「就这么决定了,我出去把他们打跑。」 「对方来的人多,小婶婶一个人打太费劲,我去调弓箭手。」江蕙决定和呼凤分头行动。 「好。」呼凤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丹阳郡主和文氏听着她俩说话,都有点晕。 蕙蕙,阿凤,你俩是不是……太厉害了一点…… 唉,来闹事的人遇到你俩,也真是倒霉了。 「阿凤,蕙蕙,莫闹出人命。」文氏不放心的交待。 「不会,不会。」江蕙和呼凤满口答应。 呼凤把她的侍女召集齐了,五六十人簇拥着她,如众星捧月一般,雄纠纠气昂昂的杀出去了。 江蕙一面吩咐人调弓箭手,一面叫过品秋,「你是不是认识耍杂技的小姑娘?」 品秋连连点头,「对对对,上回从街上路过,有人欺负耍杂技的小姑娘,我给解了围,那小姑娘很感谢我,给我送过两回好吃的。我当然也要回送啊,一来二去的,便有了些交情。」 「很好,你去把耍杂技的小姑娘叫两个过来,让她们配合我演场戏。二十两银子。」江蕙吩咐。 「大姑娘,不用给她钱,她也乐意的。她说替我做什么都行。」品秋忙道。 江蕙微笑,「人家小姑娘出来讨生活卖艺也不容易,况且我让她做的事平常人也做不了,二十两银子不多。」 品秋便不再多说,曲膝道:「奴婢这便去办。」 弓箭手调齐,江蕙带着他们往侯府大门走去。 侯府门外正热闹着,刑玉书也没知是真伤心还是演技出色,这会儿哭得满脸是泪,伤心欲绝,「阿节是我亲生的孩儿,是我的骨血啊,你们安远侯府就算再有权势,也不能从我手里把孩儿抢走,还我的孩儿,还我的阿节……」 刑二郎也在一旁干嚎,「还我六弟,还我六弟!」 郁氏嫌他只会干喊,没有一点儿悲切之意,狠狠掐了他一把,刑二郎疼的龇牙咧嘴,低声抱怨道:「你轻点儿。」再放开嗓子嚎的时候就有了真伤心的意思,带着哭音儿了。 郁氏满意的笑笑,帕子一甩,有腔有调的哭起来,「六弟啊,我那可怜的六弟啊,你才生下来便被人骗走了啊,长到这么大了还没有认祖归宗啊……」 这三个人和他们带来的几十个无赖一起哭喊,那场面可真是沸反盈天,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声势这么大,不久便围上了看热闹的人,「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好事者好为人师,赶忙解说,「安远侯府不是有位四爷么?就是才封了忠义伯、尚了北朝公主的那位。他是螟蛉义子,不是江老太爷亲生的,这是亲爹找来了。」 闲人未免疑惑,「怎么突然就找来了呢?」那好事者可就不知道了,但又不愿意自己孤陋寡闻,顺口编了瞎话,「唉,还能因为什么啊?江四爷从前就是国子监一个学生,没名没利的,这会儿娶了北国公主,封了忠义伯,有出息了,那亲爹就想来沾光了呗。」其实这个人一点儿内情也不知道,完全是瞎猜,竟然猜得极准。 这人的话很合常理,一传十十传百的便传开了,都以为合理,「小时候扔了不要,大了有出息了,就想认回去,想的可真美。」「这可真是够不要脸的,自家孩儿自家不肯养,扔到别人家,长大有本事了,就来沾光要好处了。」 对刑玉书、刑二郎等都是鄙夷。 不过也有脑子异于常人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有做父母的不疼孩儿的?江四爷小时候被亲爹扔了,那必定是他亲爹没办法,养不活他才扔的。血浓于水,血脉亲情不能断,江四爷应该原谅他亲爹,认祖归宗。」 还真有不少人同意他,「就是,应该认祖归宗。如果江老太爷膝下现在只有四爷一人,我们就不说什么了,可安远侯府总共四位公子呢,不少四爷一个。」 这人话音才落,刑玉书便大哭道:「阿节啊,爹的六郎啊,你嫡母和你五个哥哥都等着你回家啊,咱们有田有地,养得起你,你跟爹回家,跟爹回家……」 方才说话的那两人呆了呆,随即涨红了脸,羞愧难言。 刑家有田有地,养得起儿子…… 江家有四个儿子,刑家有五个,有五个…… 周围一片哄笑声,这两个人站不住,悄悄溜了。 这两人溜出来之后,灰溜溜的到了角落里的大槐树下。大槐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已是人到中年,女的却是风华正茂,不过女的戴了幕篱,男的戴了顶奇特的幅子,将大半部分脸都遮住了。 「小的无能。」这两人一脸惭愧。 男的挥挥手,命这两人退下了。 「爹,您多派些人去煽动这些无知百姓,让他们大喊大叫,给江家压力。」那女的便是苏馥了,不甘心的劝着苏相。 苏相道:「女儿,不必这样。今天这场闹剧的目的,并不是靠着无知百姓逼迫江家。」 「那您的目的是要做什么啊?」苏馥好奇。 苏相声音稳稳的,却透着冷静和狠辣,「要江峻节死,要江家丢人,要江家心痛。」 v第18章[02.16] 「请爹明示。」苏馥忙道。 苏相语气自负,「女儿,江峻节的生母是青楼女子。这刑玉书、刑二郎父子愚蠢之极,如果不能顺利认回江峻节,一定会当众说出江峻节生母的身份。江峻节这个人年龄不大,性情软弱,刚刚尚了公主封了忠义伯,正是得意的时候,这时被当众说出他生母的丑事,从那么高的地方一下子摔下来,焉能不死。」 「如此。」苏馥明白了。 江峻节羞忿自尽,江家和北国的姻亲关系也就断了,呼凤愤而回国,安远侯这位陛下面前的红人这回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只少了个义弟,还因为隐瞒义弟那难堪的出身,因而开罪皇帝,开罪朝臣…… 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江蕙这个未过门的淮王妃,地位可就不稳了。 苏馥想通前后关节,兴奋得身子微微发抖。 「如果江峻节贪生怕死呢?」苏馥虽兴奋,还在担心。 苏相微微笑了笑,「就算江峻节贪生怕死,呼凤公主也受不了她婆婆是青楼女子这个事实。北国公主可不讲什么三从四德,呼凤受不了,跟江峻节离异,那效果也是一样的。」 苏馥不由的也笑了。 可不是么?江峻节死不死的不要紧,呼凤和江家闹翻、影响两国邦交、安远侯府因此丢人现眼,这才是关键所在啊。 「但愿刑氏父子蠢一些,直言不讳。」苏馥握紧了苏相的手。 她担心刑玉书和刑二郎不够蠢,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江峻节难堪的身世。 「他们一定会说的。」苏相极为自信,「我已授意唐大,唐大一定会把话传到刑氏父子耳中。这刑家的儿子是个十足的蠢货,做爹的当官时便眼界不高,辞官回乡后更是耳目闭塞,唐大的话他们简直当圣旨了。女儿你想想,这刑氏父子现在一门心思想和北国做生意发大财,但若认不回江峻节,这一切便全是水中月镜中花。刑氏父子太急于认回江峻节,如果江峻节一再不肯,刑氏父子恼羞成怒,一定会愤而说出来。」 苏馥愉快的笑了。 很好,她就要亲眼看到江家倒霉,看到江蕙倒霉了。 江蕙神气了这么久,简直无往不利,也是时候栽个跟头了。 难道天底下的好事全让她占去了不成? 「爹的主意真好。」苏馥柔声称赞。 苏相一笑,「江家上回陷入的那个案子,爹也是主审官之一。狱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爹都命人记录在案,包括江峻节奶娘给他送饭时说的话。就是因为这个,爹才知道了江峻节的身世。」 「爹这么细心可真好,现在派上大用场了。」苏馥愉悦之极。 她和苏相一起往安远侯府的大门看过去。 安远侯府的大门打开了。 呼凤带着数十年侍女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上。 侍女喝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三公主殿下在此,不许暄哗!」 刑玉书、刑二郎、郁氏见三公主出来了,登时来了精神,又哭又喊,无赖们则是振臂高呼,「还孩子,还孩子!」叫的整齐又有节奏,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刑二郎那五两银子花的肉痛,这会儿听到无赖们的呼声,心里略安慰了些,觉得这些钱总算没打水漂。 刑玉书被这些无赖壮了胆子,做出严肃的模样,「公主啊,你见了公爹还不行礼问请安,高高在上的,岂非无礼?」俨然以呼凤的公公自居了。 呼凤斜睇他一眼,「你是谁的公爹?」 刑玉书挺直腰身,「我是阿节的亲爹!你既嫁给了阿节,我就是你公爹!」 刑玉书自以为理直气壮,谁知他最后一个字才说出口,呼凤一声娇叱,马鞭子挥起来,响亮的抽在刑玉书脸上。刑玉书脸上登时一道黑紫伤痕,热辣辣的像着了火一样。 刑玉书做梦也没想到呼凤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他,愣在了那里。他唯恐江峻节耍赖不认他,巴不得围观的人越多越好,好让江峻节投鼠忌器,不得不认下他这个亲爹。可这会儿他被呼凤抽了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又巴不得旁边没人看,没人知道,公爹被儿媳妇抽,太丢人了…… 「你,你敢打公爹……」刑二郎和郁氏一边一个扶住刑玉书,又惊又怒,又怕又气。 「敢在本公主面前胡说八道,掌嘴!」呼凤大怒,手中马鞭子高高挥起,啪啪两声,抽在刑二郎和郁氏嘴上。 她这马鞭功夫练得可真是炉火纯青了,说掌嘴,就真的抽在刑二郎、郁氏嘴上,不差分毫。 「三公主好功夫!」呼凤的侍女是跟惯她的,知道她的脾气,赶忙大声叫好。 呼凤得意,「那还用说么?本公主这马鞭,不知抽过多少不听话的奴才!」 围观的人本是看热闹的,这时都呆住了。这位北国公主,她……她是废话不说,直接开打啊…… 苏馥也有点晕,「爹,这位北国公主也太凶了吧?」 苏相沉声道:「不着急,再往下看,看她听到江峻节的身世之时,又能如何?」 苏馥咬牙,「对,且让她神气一会儿,过会儿她就该哭了!」 刑玉书颤颤巍巍指着呼凤,「你,你侮辱尊者,不敬长辈……」 「你算什么长辈。」呼凤鄙夷的看着刑玉书。 这就是江峻节口中那个人品不好的亲爹了,因为有这么个亲爹,江峻节自伤自怜自卑,一度不敢迎娶呼凤,怕呼凤嫌弃他。 「我是阿节的亲生父亲……」刑玉书觉得自己很有理。 呼凤想起江蕙的话,也不跟刑玉书多说,干脆利落的提起鞭子,又抽了过去。 刑玉书和刑二郎、郁氏一起狼狈倒在地上。 无赖们还有三两银子没到手,这时都不干了,起哄道:「杀人了,杀人了,儿子儿媳妇杀亲爹了,忤逆重案,忤逆重案!」 v第19章[02.16] 他们这一吵闹,围观的人也不再愣着了,窃窃私语,「这家人不养孩子是真的,孩子本是他家的,应该也是真的。唉,真摊着这样的事也是麻烦,不如把孩子还给他家算了,这本家族人有这么多,不还孩子,没法办啊。」 「三公主,你不认公爹就不认吧,那也不能打老人啊。」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也有人骂刑玉书,「生了孩子不养,孩子长大有出息了你来讨要,要不要脸?」 刑玉书被抽得脸疼嘴疼,啰啰嗦嗦的道:「不是我无缘无故的不养孩子,实在是这孩子……他生母出身青楼,我怎么带他回家?」 「什么,出身青楼?」围观的人惊呼。 苏相和苏馥同感振奋,眼光灼热,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呼凤大怒,指着刑玉书道:「敢诽谤本公主的驸马,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进宫面见皇帝陛下,请皇帝陛下明示,难道他赐婚给我的驸马竟是这样不堪的出身?」 「不可,不可。」刑玉书听到呼凤要进宫见皇帝,魂飞魄散。 「不许走!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不认下亲爹,就不能走!」无赖们大呼小叫。 呼凤正要命令侍女下去赶人,身后传来江蕙的声音,「小婶婶,让我来对付这些人。」呼凤点头,「好,看你的了。」 呼凤和她的侍女向两旁闪开。 众人忙放眼望去,只见一队弓箭手从侯府出来了,齐刷刷站成一排。 他们手中皆后强弓劲弩,箭头为精钢所制,闪着白中带着微蓝的幽光。 这个阵势,吓得围观看热闹的人胆战心惊,纷纷后退。 无赖们也有些害怕,却还壮着胆子硬撑,叫道:「侯府了不起么?公主了不起么?有本事你们射啊,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侯府传出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这些人当中除了倒在地上的这三个,其余的若有一个真正的刑氏族人,才是见了鬼。只管射,射死这拨无赖,尸体抬到顺天府,让顺天府好生追查,顺藤摸瓜,把泼皮无赖清理一批,为民除害。」 「是,大姑娘。」弓箭手齐声答应。 有两个身材瘦瘦的少年从人群里钻出来,「我们真的是刑氏族人……」 「射。」江蕙冷静的吩咐。 两名弓箭手应声向那两个瘦弱少年射过去,两少年中箭,胸前流血,软软的倒在地上。 「抬到顺天府,查身份,看是不是刑氏族人。若是刑氏族人,江家管治伤管赔钱;若不是刑氏族人,不光不管治伤,还要追究罪责。」江蕙慢条斯理的说道。 立即便有人来将那两名中箭的少年抬走了。 呼凤心花怒放,大声的道:「看见没有?本公主不怕威胁,你们这些泼皮无赖射伤就射伤了,谁还怕了你们不成?」手一挥,果断的道:「射箭!」 弓箭手搭弦上箭,瞄准了无赖们。 无赖们你看我,我看你,领头的人给了个暗号,一哄而散。 赶紧走吧,三两银子确实还没拿,可是保命要紧啊。 真被射伤了,抬到顺天府一查,根本不是刑氏族人,是雇来闹事的,那还得了? 呼凤生气,「备轿,本公主要进宫!有人诽谤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要去问问皇帝陛下,许给我的是什么样的驸马!」 刑玉书见呼凤真要进宫,连滚带爬的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公主,你可千万不要进宫啊,有话好说……」刑二郎也爬过去连连磕头,郁氏哭道:「三公主,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啊……」 呼凤一脚踹开这些人,气派的摆摆手,「进宫!」 苏馥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爹,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苏相呆立半晌,低叹道:「罢,罢,罢,这回本相又失算了……」 他不甘心的望着江蕙。 这个江蕙,怎地运气如此之好,回回都得胜? 江蕙带着弓箭手,依然屹立在台阶之上。 无赖早已跑得人影不见,围观的百姓也一哄而散。 品秋带着两个清瘦少年笑吟吟的过来了,「大姑娘,这便是那两个耍杂技的小姑娘。」 那两个清瘦少年脱掉帽子,过去磕头,「给大姑娘请安。」 江蕙微笑,「请起。两位辛苦了。」命令品秋,「到帐房支四十两银子赏她们,每人二十两。」 品秋吃惊,「大姑娘,不是说二十两银子么?」 江蕙笑,「我是说了二十两银子。但我回想了下,我只说二十两银子,没说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既然没说,那便当作是每人二十两银子好了。」 耍杂技的小姑娘高兴极了,「我们每天辛苦卖艺也赚不了多少钱,大姑娘这赏钱太丰厚了。多谢大姑娘,多谢大姑娘。」 江蕙:「这是你们该得的。」命品秋带她们下去领银子去了。 苏馥眼中冒火。 江蕙居然用了这么野蛮狡诈的办法!她又赢了,她又赢了! 「爹,我恨不得冲过去将她咬死。」苏馥恨江蕙到了极点。 苏相匆忙的道:「女儿快走,来日方长。」 v第20章[02.16] 苏馥满心的不甘愿,苏相强拉着她,父女二人气急败坏的走了。 江蕙看着有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匆匆离去,淡淡一笑。 这些阴谋诡计,呵呵,真不够看的。 呼凤当天便进宫向皇帝请教,皇帝究竟将一个什么样的男子许给了她,为什么会有人闹到安远侯府,说她那玉树临风、人中龙凤的驸马是青楼女子所生。 皇帝大为恼怒。 这时候淮王求见,进来之后先拜见皇帝,然后客气的向呼凤行礼问好,称呼为「小婶婶」。 呼凤原来是喜欢淮王的,但她嫁了江峻节,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江峻节了,漫不经心的道:「侄儿,你好。「 淮王纠正她,「侄女婿。」 呼凤从善如流,「侄女婿,你好。」 「小婶婶是来向我父皇问安的么?」淮王问道。 呼凤气呼呼的把事情说了说,「……淮王殿下,我是来向陛下讨公道的!」 淮王气愤拍掌,「这还得了!两国和谈成功,北国公主嫁到大梁,边境和平,这时候蹿出个所谓的江峻节亲爹来捣乱,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刑氏父子当面提小叔叔生母的身份,这不是想认亲,而是存心不良,有意破坏两国邦交!」 「就是!」呼凤听着淮王是帮她的,大力点头。 皇帝嘴角抽了抽。 小火,有人闹事闹到你的小王妃家门口,你这是不乐意了,要找对方晦气了啊。 皇帝似笑非笑瞅着淮王。 淮王三步两步到了皇帝身边,附耳低语,「父皇,方才我看到江峻节要跳河自尽,忙出手把他救下了。江峻节知道了刑氏父子在安远侯府闹的事,听说刑玉书当众说了他生母的身份,面上无光,没脸再活着了。父皇,江峻节要是真死了,呼凤一定回北国……」 「朕知道了。」皇帝打断了他。 淮王退后两步,恭敬的道:「父皇,这刑玉书如果只是要认儿子,那第一步应该先找江家,和江家协调不好,第二步该到官府告状。刑玉书不到官府告状,雇了无赖到安远侯府闹事,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认儿子,是赶走呼凤公主,影响两国邦交。儿以为,这不是寻常的认子事件,而是事关军国的大案要案,应交给刑部侍郎宁茂,让宁茂查个究竟。」 皇帝摸摸下巴。 小火,你这是要为你的小王妃出头,整死刑氏父子了。 宁茂正直清廉,但是,他是出了名的残酷无情,执法严峻,而且性情残忍,动不动就用大刑…… 案子交给宁茂,刑氏父子还讨得着好么? 淮王殷切的看着皇帝。 皇帝一则也有意这么做,二则不忍拒绝淮王,缓缓点头,「准。」 刑氏父子的案件被交给了宁茂审理。 酒楼发现了唐大爷的尸体,酒楼伙计证明唐大爷是和刑二郎、郁氏在一起喝过酒的,刑二郎、郁氏走后,唐大爷的雅间便没人再进去过。这下子刑二郎、郁氏可倒霉了,宁茂动大刑,刑二郎、郁氏熬不过,只得承认杀了唐大爷。这对夫妇被判秋后处决。 刑玉书鼓动无赖一起到安远侯府门前闹事,对三公主无礼,诽谤忠义伯,影响两国邦交,事态严重,宁茂判刑玉书及妻子儿女流放三千里,刑玉书有生之年,不得返乡。 也就是说,只要刑玉书还活着,他就要留在流放地,就算遇到朝廷大赦,他也回不去家乡了。 刑玉书临动身之前,不知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大事,让人给江峻节捎了个口信,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别无所求,只想见江峻节最后一面。 江峻节没去。 他的生母郁愤身亡,奶娘绝望自尽,江老太爷把他当亲儿子似的养了十八年。如果他去看刑玉书,和刑玉书见所谓的最后一面,他对不起他的亲娘,更对不起他的奶娘。 他只有江老太爷一位父亲。 刑玉书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江峻节,满怀失望的上了路。 刑玉书的认子闹剧,到此落下了帷幕。 苏馥经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病倒了。 苏夫人带着她妹妹阿馝来看望她,苏馥脸黄黄的,勉强笑着安慰母亲,「娘,我没事,只是感染风寒而已,歇几天就好了。」 「脸都瘦了。」苏夫人摸摸她的脸颊,一脸心疼。 阿馝眼睛滴溜溜转,「姐姐,你快点儿好起来,带我看戏去。昨儿看戏我遇着那个阿若了,她姐姐带着她去的,坐最好的包间,谁见了她们都让路,可神气了。」 苏馥本来脸色就不好,阿馝这么一说,她更是面如金纸。 苏夫人忙拉拉阿馝,「别说了。阿馝,咱们先回去,让你姐姐好好休息。」 阿馝边走边回头,「姐姐,你快点儿好啊。」 苏馥拉过被子将头脸一起蒙住了,泪落如雨。 江蕙现在拥有的这些本来是她的,本来应该是她的…… 苏相至晚方回,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来看苏馥,苏馥眼睛红肿,哀求的看着苏相,「爹爹,您想法子对付江蕙,毁掉江蕙,我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 苏相既心疼爱女,又痛恨她不争气,脸沉了下来,「你若是如此容易被击倒,被打败,你就是嫁给淮王又有什么用!想和淮王并肩站在一起,你就要有王妃的气量和风度!」 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苏馥清醒不少,「是,爹爹。」 v第21章[02.20] 苏相见她这样,语气温和了些,「阿馥,前两次的事幸亏及早灭口,所以才没有查到咱们身上。现在咱们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什么也不能做。」 「什么也不能做么?」苏馥脸色苍白,「咱们自己不出面就行了,却可以暗中蹿掇别人出手。譬如永城王那只蠢猪。」 「那只蠢猪不用蹿掇。」苏相道:「他已经偷偷到了郊外,暗中谋划,蠢蠢欲动了。」 「真的么?」苏馥脸上焕发出新的光彩。 苏相看在眼里,心中叹息,柔声道:「永城王耐不住,近期便会有行动的。你放心。」低头到苏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苏馥脸上有了笑模样。 她本来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听了苏相的话,却乖乖的喝了药,还喝了一小碗青菜粥,苏相老怀大慰。 苏馥高兴了没两天,永城王偷偷到了京郊的消息不知怎地传到宫里了。皇帝把永城王召进宫严词申责,永城王痛哭流涕顿首认罪,如果不是庄太后及时赶到,永城王这爵位都保不住了。 永城王从宫里出来之后,夹着尾巴做人,轻易不敢出府,更别提为非作歹,更别提和安远侯府作对了。 苏馥险些没气死。 「女儿,你如果真气死了,你也就全完了。淮王根本不记得你,明后他就会欢天喜地的迎娶江蕙过门,以后双宿双栖,白头到老。你若活着,你便还有希望。」苏相正色警告苏馥。 苏馥挺直身子,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不死,我说什么也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抢回来!」 苏相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年秋天,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皇帝心情大好,带了不少亲信大臣至郊外狩猎。 这种活动庄太后是可去可不去的,但永城王这阵子在府里呆着不大敢出门,憋闷得很了,竭力蹿掇庄太后一起去散散心。庄太后心疼孙子,况且出城逛逛也没什么坏处,便答应了。 庄太后既然要去,杭皇后当然也随行,因着庄太后年老,怕路上有个什么万一,杭皇后便建议请冯兰一起去。小孩子没有不爱凑热闹的,阿若听说到郊外打猎便眉花眼笑了,「爹和娘都去啊?姐姐也去?那我也要去,苗苗和蓉蓉也要去!」 江苗和江蓉也兴奋得很,各自催着家里给制了小弓小箭,到时候她们也要跟着打猎。 「苗苗,蓉蓉,阿若,你们仨拿着弓箭,打算射什么啊?」江峻朗瞧着三个小姑娘觉得很可笑,故意逗弄她们。 江苗兴滴滴的,「看见什么便射什么!」 江蓉不大确定,「射小兔子?大兔子我可能射不中。」 阿若一脸嫌弃,「当然是老鼠。」 她最讨厌的就是老鼠了。 江峻朗哈哈大笑。 小姑娘们真可爱啊。 大家也都笑,江蕙带着三个小妹妹一起上了车。 阿若、江苗、江蓉都爱跟着姐姐。 江蕙带着三个小妹妹上车不久,外面传来熟悉的马蹄声。阿若一乐,拉开能活动的车窗,笑咪咪的看着外面,「小火哥哥,我替你传话也行,传信也行,每回的报酬是一颗糖。」 江蓉的小脑袋凑过来了,冲淮王笑的殷勤,「表哥,我帮你传话,不要钱,也不要糖。」 江苗也喜欢淮王表哥,开心的道:「表哥,我也不要钱,不要糖。」 「苗苗,蓉蓉,你俩扰乱市场行情。」阿若不满意了。 「啥叫市场行情呀?」江苗和江蓉听不懂。 阿若是听母亲和姐姐说过的,但她自己可说不好,回头向江蕙求助,「姐姐。」江蕙脸红红的,柔声告诉妹妹们,「譬如说咱们到街市去逛,有半条街全是卖茶叶的,这就是一个茶叶市场。每两茶叶大概卖多少钱,就是市场行情。这茶叶本来是卖一两银子的,苗苗和蓉蓉说不要钱给人家,那就是扰乱市场行情了。」 「阿若要一颗糖,我俩不要,那就是扰乱市场行情了。」江苗和江蓉都是聪明的小姑娘,很快就懂了。 「扰乱市场行情,嘻嘻。」三个小姑娘都笑得很开心。 江蕙脸红,淮王也不好意思,掏出三颗糖,给小妹妹们一人一颗,「阿若,苗苗,蓉蓉,表哥不用你们传信,也不用你们传话,你们坐回到位置上就行了,好不好?」 「为啥要我们坐回去呀。」江蓉剥开糖,张开小嘴吃着,顺口问。 「我们坐回去了,你就能看着姐姐了,对不对?」江苗想到了这一点。 阿若满意的吃着糖,拉拉江苗和江蓉,「让小火哥哥看吧。他是姐夫。」 「对呀,表哥是姐夫,姐夫能看姐姐。」江苗和江蓉通情达理的点点头。 三个小姑娘把车窗让开了,把江蕙往车窗前推,「姐姐,姐夫在外面。」 江蕙和淮王都是满脸通红。 江蕙嗔怪的看着淮王,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分明是在责备他:为什么要这样啊?忍忍不行么? 淮王目光如醉,柔情似水,嘴巴一张一合,并没发出声音,但只看唇形也知道他说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们才含情脉脉的看了没多大会儿,宋冯留便催马过来了,「淮王殿下,我是乡下人,从没参加过这种狩猎,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想请教请教你。」 宋冯留马术奇佳,准准的挡在了淮王和江蕙之间。 淮王脸色转为沉静,淡淡的道:「宋兄请讲。」 宋冯留一直戒备淮王,淮王岂能不知。不过,淮王已经是江蕙正大光明的未婚夫了,江蕙只把宋冯留当哥哥,淮王也犯不着对他不客气。 v第22章[02.20] 淮王一度打算推荐宋冯留做官,但宋冯留执意不肯,淮王也就算了。 淮王知道,宋冯留是不想欠他的人情。 这个宋冯留,虽然江蕙已经定亲,他却至今不死心。 阿若听到宋冯留的声音,便到了车窗旁甜甜的叫「阿留哥哥」,眼看着江苗和江蓉也要来凑热闹了,淮王不肯让宋冯留也受到他方才的礼遇,道:「宋兄,咱们比赛谁先到。」宋冯留冷笑,「好啊。」两人一夹马肚子,绝尘而去。 「哎,谁输了谁请客呀。」阿若从车窗里探出小脑袋,冲着他们的马屁股热情洋溢的叫道。 「谁输了谁请客。」江苗和江蓉嘻嘻笑。 三个小姑娘天真无邪,银铃般的笑声撒满山路。 江蕙回味着淮王那含笑的的面庞、深情的眼眸,柔情满怀,喜悦的、害羞的笑了。 杜陇陪冯兰坐在另外一辆车上。中午车辆停下来休息,冯兰过来看两个女儿,推开车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江蕙那明丽的面庞、迷离的眼神。冯兰不觉一笑,唉,现在的蕙蕙,完全就是一个处于热恋中的姑娘啊。 「娘。」阿若扑到冯兰怀里。 「娘。」江蕙后知后觉的发现冯兰来了,脸色酡红,也靠到冯兰身上。 冯兰一手揽着一个女儿,亲亲江蕙,亲亲阿若,「车上坐着闷不闷?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吧。」 江苗和江蓉也探过小脸蛋,「姑姑,亲亲。」 江峻朗、文氏夫妇叫冯兰姐姐,江苗和江蓉对大人之间的事似懂非懂,但父亲的姐姐应该叫姑姑她们是知道的,也没人教,两个小姑娘便叫冯兰姑姑了。 冯兰喜欢这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挨个亲亲她们,「苗苗乖,蓉蓉乖,咱们下车去活动活动。」 冯兰抱着阿若,江蕙抱着江苗和江蓉,一起下了车。 相隔不远的便是苏家的车了,苏馥缓步过来,和江蕙打了个照面。 江蕙客气的冲她点点头。 苏馥勉强报之以一笑。 两人就要擦身而过,苏馥蓦然炫耀的道:「皇后娘娘很喜欢我,称赞过我很多次。」 江蕙哑然失笑,「恭喜,恭喜。」 苏馥满心不甘,「皇后娘娘喜欢我这样的姑娘。我不藏私,可以教教你如何讨皇后娘娘的欢心。」 苏馥真是不服气。明明淮王妃应该是她,她曾经连淮王妃那个位子就差一步了,为什么江蕙自天而降,轻轻巧巧便把她的王妃之位抢走了?杭皇后不喜欢江蕙,和江蕙直到现在也不亲密,倒是见了她苏馥,那便亲切多了,如慈母一般。 「多谢你的好意。不必了。」江蕙毫不犹豫拒绝了。 苏馥满眼都是悲伤,轻轻的道:「难道你不爱淮王殿下么?你若爱他,为什么不肯学习如何讨他母后的欢心?」 苏馥一阵阵心疼。她这么爱淮王,凡事为淮王着想,江蕙却连讨好杭皇后都不肯,两人对比鲜明啊,为什么淮王选江蕙不选她? 江蕙一阵恶心。 这个苏馥何许人也,江蕙爱不爱自己的未婚夫,愿不愿讨未来婆婆的欢心,与她有何相干? 她管得着么? 江蕙含笑指指前面的一池湖水,「古人有词云‘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苏馥脸先是一白,继而红紫,羞不可抑。 南唐词人冯延巳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句,元宗尝戏冯延巳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江蕙这是委婉的告诉苏馥,江蕙要不要讨杭皇后的欢心,苏馥管不着。 苏馥脸色变了几变,瞪了江蕙一眼,低头匆匆走了。 江蕙陪母亲、妹妹等人在下面散了会儿步,用了些茶点,重又上了车。 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郊外行宫,住处是早已安排好的,各自入住,都有一番忙碌。 山后一处僻静的河沟旁,永城王装模作样坐在河边钓鱼,一个身披披风头戴风帽的人将一个小笼子放在他身边,「这里面是一只毒蝎子,毒性世所罕见,若有人被它咬了,无药可治,必死无疑。」 永城王握着钓杆的手在发抖,「给我这个做什么?」 那人头脸都蒙得严严实实的,声音略有沙哑,连连冷笑,「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杀你大哥的凶手就在这里,他的妻子女儿就在这里,你难道就这么放过了他们不成?」 「不成。皇伯父警告过我,我若轻举妄动,皇伯父就算不杀我,也会将我终身囚禁。」永城王一脸紧张。 不行,他一定不能被关起来,被关起来真是太难受了。他的父王现在被罚面壁思过,不能出府门半步,现在脾气已经暴得人见人怕了。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你当然不能拿刀杀拿剑杀,那也太明显了。但是,如果杜陇一家被毒蝎子咬了,抑或是被虎豹给吃了,那是他们命中该绝,可怪不得你,是不是?」 永城王有些松动了,「这话倒也有理。」 他不动刀不动枪的,杜陇和他的妻子女儿被野兽吃了,被毒物咬了,那只是杜陇冯兰运气不好罢了,怪不得别人。 那人见永城王似乎被说动了,语气转为严厉,「你同父同母的亲大哥被人杀了,仇人就在眼前,你竟然不报仇?你还有一点儿血性么,你配姓李么,配做高祖皇帝的子孙么?」 永城王被这人激得扔下钓杆,咬牙切齿的道:「不给我大哥报仇,我誓不为人!」 那人满意低笑,将小笼子往永城王身边推了推,「收好了。毒性很强,莫让它咬到别人。这里全是贵人,若咬到别人,牵扯得太大,说不定你就暴露了。」 v第23章[02.20] 那人将笼子交给永城王,又把一个形状奇特的哨子也交给了它,「用完之后便吹哨收回。这可是个宝贝,莫丢了。对了,这蝎子是吃香草的,你丢几株香草到杜陇冯兰身边,蝎子便会去咬他们了。」 永城王收下了哨子和笼子。 那人见永城王收下东西,立即抽身离去。 永城王一个侍卫疾步赶来,先跪下拜见了,然后膝行几步到了永城王面前,小声的道:「殿下,咱府中狼、虎、狮、豹都有,若全都带来,未免太显眼了,您看……」 永城王呸了一声,「狼管什么用?杜陇一个人就能杀狼,一只狼就别拉来坏事了。老虎和狮子运来还点儿用。」 侍卫嚅嚅,「老虎和狮子太大了,运过来肯定特别招眼儿……豹子还稍微好些……」 永城王不耐烦的挥挥手,「那就豹子吧。杜陇功夫不错,但他要护着妻子女儿,还要斗豹子,死路一条。」 侍卫忙答应着下去了。 永城王提起笼子瞅了瞅,盖上布,回他自己的住处去了。 是,皇帝警告过他了,他确实不敢明着对杜陇一家人下手,可这是在山里啊,有人运气不好被毒物咬了,被野兽吃了,这难道也能怪上他? 艳阳高照。 狩猎还没正式开始,皇帝把淮王和江蕙一起叫了过来,「小火,蕙蕙,这两个地方你俩挑挑,你俩喜欢哪处,哪处便是淮王府。」 淮王和江蕙答应了,一起看地图。 两人都有些害羞,不过江蕙是尽量离淮王远点儿,淮王却有意无意的想靠近江蕙,越挨越近…… 「小火,头向左略偏些。」皇帝善意的提醒。 你的头都要靠到你的小王妃身上了,小火你也好意思。 淮王幽怨的看了皇帝一眼。 好容易有个接近表妹的机会,您这是捣什么乱啊。 江蕙脸颊发烫,低头专心看地图,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无闻。 「放我进去,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陛下!放我进去!」外面响起青年男子惊恐着急的声音。 「什么事?」皇帝沉下脸。 童内侍赶忙出去看了,没一会儿脸白白的回来了,「回陛下,是项城王。项城王说他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禀报陛下。」 「传。」皇帝沉声道。 项城王从外面衣冠不整的跑进来,一进门便累得趴在了地上,「陛下,我二哥,我二哥……」 「李颖做什么了?」淮王一凛,冲到项城王面前,厉声喝道。 项城王一脸惶恐,「我无意中偷听到的,他要运野兽过来咬死阿若,他要让杜陇尝尝丧女之痛……」 淮王头嗡的一声,弯腰抓住项城王的衣襟,「李颖现在哪里?」 江蕙如被雷击,呆了呆,也抓住项城王的衣襟,「说,李颖在哪儿?」 项城王被他俩抓得快喘不过气来,「后山,新杏园,那儿地方大……」 淮王和江蕙同时松开他,同时向外冲,「陛下,我们去救人!」 皇帝坐不住了,霍的站起身,「速召安远侯!命安远侯立即带兵去救人!」 项城王满眼是泪,哭着向皇帝爬过去,「皇伯父,我劝过二哥,二哥就是不听,这个消息我也是偶尔听侍卫说起,才知道二哥偷偷运了野兽过来……」 皇帝不理他,大步往外走,「召御林军!所有的御林军随朕一起过来!」 后山新杏园中,永城王带着数十名侍卫,将五花大绑的杜陇、冯兰、阿若围在中间。永城王一脸恶毒笑容,揭开了笼子上的布,「杜陇,冯兰,杜若,你们三个看清楚了,这是世上最毒的毒蝎子,你们进山游玩被毒蝎子咬了,是你们运气不好,哈哈哈。」 杜陇怒斥,「什么进山游玩!分明是你把我们抓过来的!」 阿若小脸通红,「坏蛋,你是个大坏蛋!」 冯兰冷笑,「李颖,你胆子可真不小,连陛下的旨意也敢违抗了!」 永城王哈哈一笑,「我当然不敢违抗陛下的旨意,但你们倒霉被毒蝎子咬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命令侍卫在杜陇冯兰身边丢下香草,一声狞笑,抽开了笼子的门。 永城王的下属纷纷后退。 这毒蝎子体积异常之大,浑身血红,巨毒无比,若是被它咬中了,一定没命。 杜陇和冯兰都变了脸色。这个永城王太狠毒了,将他们一家三口人抓到这里,放出毒蝎子咬,他们被咬之后,永城王再将他们的绑绳松开,造成他们是被毒蝎子咬中身亡的假像,用心真是恶毒! 「爹,娘,怎么办啊,这蝎子冲咱们爬过来了。」阿若奶声奶气的叫道。 杜陇脸色白了白,沉声道:「阿若别怕,你脚能动么?」 「能。」阿若踢踢自己的脚,「脚没被绑。」 杜陇吩咐,「阿若,跺你的右脚,不停的跺。」 阿若不懂是什么意思,「我跺右脚,蝎子会被吓跑,是么?」不等杜陇回答,便卖力的跺起右脚。 v第24章[02.20] 「跺脚,哈哈哈,死到临头,这小丫头还在跺脚。这是想干啥?」永城王哈哈大笑。 永城王的下属也纵声大笑。 他们的笑声狂妄又嚣张。 蝎子就要到阿若面前了,他们的笑声愈加响亮。 永城王笑得最痛快,仰头向天,喜悦得恨不能飞起来。 他的下属有的是害了人就高兴,有的是为了巴结讨好他,笑得一个比一个响。 忽然之间,周围的笑声停住了,永城王大怒,「为什么停了?为什么不笑了?笑啊,继续笑,大声笑!」 侍卫声音发颤,壮着胆子拉拉他,「殿下你看……」 永城王不再仰头狂笑,展目望去,只见那蝎子离杜陇、冯兰、阿若只有数步之遥,却停在那里不动了,一动也不动。 永城王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 阿若见蝎子不动了,大喜,更加卖力气的跺脚,「滚,滚,蝎子滚!」 那毒蝎子仿佛是为了证明它很听阿若的话,竟然一个转头,飞快的冲永城王等人过来了! 「毒蝎子跑了,毒蝎子跑了。」阿若欢呼。 永城王却是慌了手脚,「快,抓住这蝎子,抓住这蝎子。」 永城王的下属见这蝎子毒性异常,吓得鬼哭狼嚎,「蝎子来了,蝎子来了,快抓住它,快抓住它。」 永城王的下属有几个被毒蝎子咬了,登时倒下,场面更加混乱。 猪一样的永城王到了这时候才想起他还有把哨子,笨手笨脚的找出哨子来吹,蝎子才爬到笼里去了。 「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永城王坐倒在地上。 他的下属也哀叫着坐在地上。 已经被咬了的人,脸已经是黑的了,没救了。 一个侍卫的兄弟死了,大为悲痛,拨出刀来大喝,「杀了这三个人,杀了他们替兄弟们报仇!」眼睛红红的,便想冲杜陇、冯兰、阿若冲过去。 「住手。」永城王可不关心下属的死活,没好气的喝住他,「你若杀了他们,陛下准得怪到本王头上!这个道理都不懂!」 「殿下,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不成。」侍卫抹起眼泪。 他的兄弟白死了。 永城王哈哈大笑,「哪能就这么放过他们,本王还有后手呢。来,把野兽运来,咱们到山坡上躲着,这三个人让野兽吃了!」 侍卫们纷纷赞美永城王,「殿下好计策!这样一来,杜家一家三口是被野兽吃的,陛下无论如何怪不到殿下身上啊。」「殿下既杀了人,又没沾上血,好计好计。」 永城王得意非凡。 他命人将装野兽的笼子抬了来,放到杜陇、冯兰、阿若不远处。 他远远的躲到山坡上了,才命人放出野兽。 笼里是只饿了两天的豹子,看着杜陇、冯兰和阿若,发出一声声的怒吼。 永城王心花怒放,「本王的仇人就要葬身豹口了,本王就要为兄长报仇了!」 永城王命令把笼门打开。 杜陇、冯兰、阿若这三个被绑着人的人,这毫无抵抗能力的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外加一个孩子,绝无可能在饥饿的豹子口中逃得余生。 豹奴开了笼门,便指挥着豹子咬人,豹子箭一般冲杜陇、冯兰、阿若冲过去。 「咬,咬,死命咬。」永城王兴奋的握拳,大喊大叫。 「咬,咬,咬死他们。」永城王的下属一起助威。 淮王和江蕙向这边狂奔。 江蕙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淮王眼睛血红。 快,一定要快,晚一步阿若就没命了,杜陇和冯兰就没命了…… 新杏园近了,已经隐隐绰绰可以看得到杜陇、冯兰和阿若的人影了。 他们应该是被绑在一起的,三个人在一起,背靠着背。 一只色彩斑斓的猛兽怒吼一声,从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阿若扑了过去。 「阿若!」江蕙一声惨叫。 眼看着阿若就要葬身猛兽之口,这时候江蕙就算飞过去也来不及救人了,心中巨痛,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蕙蕙。」淮王忙扶住她。 江蕙靠在淮王身上,脸白如纸,泪如雨下,没有勇气向前方看。 v第25章[02.20] 阿若,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小阿若,她的亲妹妹,她天真可爱的亲妹妹…… 淮王强忍悲痛,「蕙蕙,还有杜叔叔,还有岳母……」 江蕙抹了把眼泪,「对,还有我娘和杜叔叔。」挣开淮王的怀抱,向前疾冲。 淮王忙跟了过去。 江蕙拼命跑,淮王脚步不停,两人都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江蕙眼前闪过母亲的脸庞,妹妹的脸庞,心痛不已。 「嘻嘻嘻,嘻嘻嘻。」仿佛能听到小女孩儿的笑声。 江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哥,是不是阿若的笑声。」 淮王仔细听了听,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是阿若,蕙蕙,是小阿若的笑声。」 两人心意相通,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近了,越来越近了,他俩看到一只花豹子,还有一个……正在和豹子玩耍的小姑娘…… 「斑斑,我想死你啦,你想不想我?」阿若搂着花豹子的脖颈,快活的荡来荡去。 淮王看的呆了。 江蕙泪水流了满脸,「是斑斑,这是斑斑……」 她方才是憋着一口气冲过来,这时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腿一软便想要摔倒,淮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江蕙没力气,靠在淮王身上,「表哥,这是斑斑,阿若养的小豹子。李颖那个混蛋不知从哪里把斑斑抓来了,你说巧不巧?」 「巧。」淮王轻轻揽着她,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唯恐再惊吓到她。 江蕙泪中带笑,「表哥,李颖抓来的野兽是斑斑呀,这样好不好?」 「好。」淮王柔声道。 江蕙靠在淮王身上歇了会儿,意气风发,「表哥,咱们下去吧。」 身后隐隐传来兵甲之声,江蕙知道,这是大队人马到了。 她得赶在大队人马到来之前做几件事。 淮王自然依她,「好,咱们下去。表妹你能走么?」 江蕙笑咪咪,「能走。表哥,我不光能走,还能跑,咱俩比赛啊,看谁先跑到。」提一口气,已经先冲上去了。 「等等我。」淮王忙追了上去。 杜陇和冯兰正含笑看着阿若和斑斑玩耍,见江蕙来了,冯兰忙抱抱她,「蕙蕙,娘没事,阿若没事,我们都没事。」淮王紧跟着也到了,「岳母,方才我们远远的看着了,蕙蕙几乎吓晕。」冯兰心疼不已,抱了又抱,亲了又亲,「没事了。蕙蕙,没事了。」 淮王拍拍杜陇,「叔叔,你没事吧?」 杜陇简短的道:「我没事。」 淮王低头看了看,见地上有着断成一截一截的绳子,「这全是斑斑咬断的么?」 冯兰笑道:「是斑斑。当年阿若要养小豹子,我还觉得家里养小豹子不安全,觉得阿若胡闹呢,没想到今天我们全被斑斑给救了。斑斑冲过来咬断我们的绳子,便和阿若一起玩了,真是只可爱的小豹子。」 「阿若可爱,阿若养的小豹子也可爱。」杜陇自然而然的道。 「是,你说的很对。」冯兰嫣然一笑。 江蕙和冯兰拥抱过后,过去看妹妹,「阿若,和斑斑重逢了,请问你心情如何?」 阿若快活的笑,搂着斑班的脖子,在空中荡来荡去,「姐姐,我心情就是这样的呀。」 班斑冲江蕙吼了几声,江蕙笑着和它打招呼,「斑斑,好久不见。」 山坡上的永城王和他的下属们,一个一个像木头似,都不会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永城王最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大吼,「李颎,你又一回坏了老子的好事!」 淮王蓦然抬头,手按向剑柄。 他要杀了李颖这个混蛋。 李颖不能再留了。这个疯子活在世上,以后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这次阿若遇到的是斑斑,侥幸逃脱,下次呢?难道以后次次这般好运。 杀了李颖,一了百了。 「表哥,不用你动手。」江蕙和他心意相通,阻止了他,「看我的。」 她从怀里取出一些药粉涂在斑斑足上,「斑斑,去抓破那个人的头皮。」江蕙指指永城王。 「斑斑,听姐姐的话,去吧。」阿若拍拍斑斑。 豹子亲呢的拱拱阿若,箭一般冲了出去。 永城王惊叫,他的下属们这时也顾不得护主了,四散奔逃。 「蕙蕙,方才李颖放了毒蝎子。」杜陇趁乱走近江蕙,跟她小声说了几句话。 v第26章[02.28] 江蕙脸色一变,「表哥,一个活口别留。」 这时淮王的侍卫先赶到了,淮王道:「好,一个活口不留。」带着他的侍卫,将永城王的下属团团围住。 永城王这些下属跟着永城王没少作恶,如果交到官府审判,个个都应判死刑,所以淮王杀起这些人来,毫无心理负担,一个也没放过。 花豹子大吼着冲永城王扑过去,从永城王头顶掠过,抓下他一片头皮,永城王魂飞魄散,昏倒在地上。 斑斑抓破永城王的头皮之后,江蕙便把斑斑叫回来了。 永城王再可恶,也是皇帝的亲侄子。斑斑如果直接咬死了他,皇帝不降罪,朝臣中也有居心叵测之人要开口。抓破他头皮就行了,斑斑足上有药,永城王这个混蛋,活不过三天。 安远侯带人赶到,江蕙来不及跟父亲多说,只道:「爹爹,永城王的命暂时留着,他的下属,一个活口不留。」 安远侯不问原因,「好。」答应得很爽快。 他一边答应着江蕙,一边向冯兰看了一眼。 冯兰笑盈盈的在和杜陇说着什么。 安远侯眼神暗了暗,大手一挥,「走!」带人围捕永城王的手下。 江蕙说了一个活口不留,淮王和安远侯便真的一个没放过,将永城王的手下悉数杀了。 斑斑完成使命,在阿若身边转着圈子,和阿若玩耍。 阿若一会儿翻身骑上豹背,一会儿搂着斑斑的脖子荡秋千,玩得高兴极了。 皇帝带着大批御林军到来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奇景,惊讶不已。 「蓉蓉舅舅,这是我的斑斑。」阿若见到皇帝,高兴的跟指着豹子跟他介绍。 「蛮神气的。」皇帝夸奖道。 「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小姑娘骑豹子呢。」御林军也算见多识广,却没见过这个场面,纷纷赞叹。 阿若更高兴了,骑着小豹子转了个圈,得意忘形,趾高气扬。 众人都为阿若喝彩。 冯兰揽着江蕙,泪光盈盈,「娘以为你和阿若的历险记早就结束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了一出。蕙蕙,今天阿若历险了,你也一样,你一定吓坏了对不对?」 江蕙回想起豹子扑向阿若那一刻的撕心裂肺,犹觉心惊。 淮王心疼江蕙,真想抱抱她、安慰她,但众目睽睽之下自是不可能的。他眼光无意中掠过永城王那张满是惊恐的面庞,气怒交集,大声道:「陛下请看,这地上一截一截的绳子全是豹子咬断的。永城王违背您的旨意,私自抓了杜陇一家三口,捆绑三人,放出饥饿的野兽,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我没有,我没有……」永城王拼命摇头。 永城王这时否认也没什么用了。 装豹子的笼子还在,毒蝎子也被找到了,地上那一截一截被豹子咬断的绳子,物证齐全。永城王的下属虽然全部被诛杀,但杜陇、冯兰、阿若一家人都在,把永城王差人抓了他们、放豹咬的过程一一说了,「……如果这豹子不是斑斑,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已经是一堆白骨。」 江蕙泪光盈盈,哽咽的道:「这都怪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告诉我母亲、妹妹,让她们放心在这里游玩,不会有危险的,永城王已经向陛下保证过了,不敢再生害人的心思……」 皇帝脸色相当难看。 永城王肆意害人,当然可恼,违抗皇帝的旨意,更令皇帝发怒。 「父皇,您亲自训诫过永城王,永城王还敢做这样的事,阳奉阳违,其心可诛!」淮王义愤填膺。 「陛下,永城王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潞王也极为气愤。 「永城王眼里还是很有陛下的。」冯兰说道:「他绑住我们一家三口,如果要杀,一刀一个也就杀了,但他偏偏要让野兽咬死我们。」 永城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众人全都心知肚明。 他不能明着杀了杜陇一家人,就暗中使坏,非但要杀人,还要做出杜陇一家人是被野兽吃掉的假像,他好逃脱罪责。 皇帝面沉似水,下令把永城王带过来。 永城王披头散发,面如死灰,「陛下,我,我是冤枉的……」 永城王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这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谁知道这家人既不怕毒蝎子,也不怕野兽?这豹子居然是阿若养的……蝎子巨毒无比,阿若一跺脚就跑吓跑了…… 「蝎子,蝎子!」永城王想起毒蝎子,不禁头皮发麻。这豹子不吃阿若,因为豹子是阿若养的,蝎子见了阿若就躲,难道蝎子也是阿若养的?不对,他是不是上了别人的当了,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在算计他,是了,一定有人在算计他! 永城王蓦然抬头,死死盯着淮王,目光像是淬了毒,「李颎,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害我!你岳母一家人好端端的,我损兵折将,什么豹子、蝎子,全是你搞的鬼!「」 江蕙生气,「表哥,我想踹他。」 淮王道:「我替你踹。」重重一脚踹到永城王背上,当场就把永城王踹趴下了。 「自己做了恶事,还敢诽谤我五哥。」潞王大怒,跟着也踹了一脚。 他俩都动脚了,郑王觉着不凑个热闹似乎不大好,洒脱的一脚踢过去,「我五哥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项城王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你还有脸瞎攀扯呢?要不是我跑去报信,淮王根本不知道杜家一家三口被你抓了,淮王闻讯之后,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可怜永城王这时已经被踹得昏过去了,根本没办法替他自己辩解。 皇帝怒,当即下旨废永城王为庶人,囚禁于王府。 淮王自告奋勇将庶人李颖送回府,江蕙和他同行。 v第27章[02.28] 府门大开,淮王和江蕙命人把李颖抬进去,扔到床上。李颖醒过来了,绝望又凶狠的盯着他俩,「李颎,江蕙,我皇祖母不会放弃我的。你们等着,等我出来了,我饶不了你们!」 江蕙厌恶又轻蔑,「你公然向我母亲妹妹下毒手,以为我还能容你活着么?李颖,斑斑爪上有毒,你中毒了,活不过三天。」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李颖惊得从床上跳起来,状若疯狂,「你敢对我下毒,你竟敢对我下毒!」 「你敢杀我母亲和妹妹,我为何不敢给你下毒?」江蕙不屑。 「你拿微不足道的乡下人和我比!我是皇室子弟,是先帝的孙子,今上的侄儿,你母亲和妹妹算什么?贱命一条,也敢和我比?!」李颖眼睛血红。 「你才是贱命一条。」淮王冷冷的道。 李颖恨得脸变了形,「李颎,你是我堂弟,咱们是同一个祖父!你为了个女人来谋害我,你就不会觉得内疚么?」 淮王:「当然不会。惩恶即是扬善,世上少了一个你,多少罪恶消弥于无形。」 李颖大喝一声向淮王扑过来,「李颎,我和你同归于尽!」淮王飞起一脚踹过去,李颖惨叫一声,摔倒在床上,嘴角流出黑血。 「谁敢伤我儿子?」穆王自外进来,目眦欲裂。 「父王,救我,救我……」李颖弱弱的呼救。 穆王奋力挥拳殴打淮王,「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小子!」淮王不躲不闪,沉着冷静,敏捷之极的控制住穆王,「你还在面壁思过,还是老实些为好。」穆王气极大吼,「等我出去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淮王一笑,低头看着穆王,「你以为面壁思过期满,你还能出得去?实话告诉你吧,期满之后,你也出不了这个王府了,这、辈、子、你、都、出、不、去、了!」 穆王暴怒,「你胡说,你胡说!皇帝是我亲哥哥,太后是我亲生母亲,谁敢关我一辈子!」 「呸!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犯的可是谋逆之罪,还想三年之后无罪释放,继续害人么?」淮王一脸讥讽。 穆王狂燥不安,疯狂挣扎,淮王重击他脖颈,穆王白眼一翻,软软倒下。 李颖恐惧之极,啰啰嗦嗦,「你们,你们,你们大胆……」 淮王微微一笑,将穆王也丢到床上,「你父王谋逆,你对我父皇阳奉阴违,对你们这样的人,我还要讲客气不成。」 「皇祖母会帮我的。」李颖已接近绝望了,但想到庄太后,他眼中闪过丝光亮。 庄太后一向偏向穆王府,只要有庄太后在,穆王府的人就都有希望。 「你就等着吧。」淮王笑。 江蕙很好心的命人把沙漏放在永城王面前,「你数着日子过吧。三天,一天不会多,这一点我可向你保证。」 「你太狠毒了。」江蕙神情冷静,李颖却吓得直往后躲,往墙上靠。 「我狠毒?」江蕙气极反笑,「你要放毒蝎子要放野兽对付我母亲妹妹,反倒说我狠毒?你在新杏园做的是什么,慈善么?你杀人就是理所应当,别人杀你就是狠毒了?」 「几个乡下人的贱命,和我这皇室贵胄如何能比?」李颖呼呼喘着粗气。 淮王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李颖脸上,「像你这样的人还是死了吧,你活下去,不知会有多少平民百姓遭殃!」 「皇祖母一定会救我的,皇祖母一定会救我的……」李颖捂着热辣辣的脸庞,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江蕙笑容轻蔑。 李颖还抱着老黄历不放,以为有庄太后就万事皆休。却不知道,庄太后现在已经护不住他们了,早在穆王府搜出龙袍开始的时候,庄太后就护不住他们了。穆王什么坏事都能做,就是不能和谋逆沾上边儿。穆王认为他自己是弄件龙袍在家里穿着玩,皇帝会相信么?会完全相信才是怪了。龙袍事件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穆王触及皇帝的底线,皇帝再也不能容忍了。 淮王和江蕙并肩离去。 李颖还在喃喃自语,盼着庄太后来救他。 庄太后确实要向皇帝求情的,但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一再劝她,「李颖可是陛下亲自训诫过、警告过的。陛下命他不许害他,他当着陛下的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脸就要生毒计害人,陛下岂能容他?娘娘,李颖他可是放了野兽要咬死小阿若的,如果不是阿若运气好,刚好放出来的是阿若养的小豹子,那阿若此时已入了豹腹,可怜不可怜?惨不惨?」 庄太后拭泪,「颖儿是个好孩子,这种恶毒之事,断断不是他做出来的,一定有人陷害。」 宁国夫人拍大腿,「哪里有人敢陷害他?他可是被陛下当场抓了个正着啊。您说有人陷害他,岂不是说陛下见事不明、被人当面蒙蔽?」 庄太后被宁国夫人问住了,「这个……」略一犹豫,她又想为李颖开脱,「颖儿不会存这种坏心思的,一定是有人挑唆,把他身边的坏人抓起来也就是了。没人挑唆他,他不会再做坏事。」 安国夫人见庄太后还要包庇李颖,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娘娘,我是乡下人,没啥见识,就给您讲个乡下的事吧。有一户人家,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有出息,二儿子不光没出息还总爱闹事,老太太一直偏向二儿子,最后凉了大儿子的心,大儿子后来不孝顺他母亲了……」 「皇帝不会这样的。」庄太后下意识的道。 安国夫人叹气,「娘娘,您也知道奴婢在说谁了。这做母亲的不能太偏心,若偏心的厉害,再孝顺的儿子心里也会不舒服的。陛下是天子,是帝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李颖当面答应陛下,转过头就生出毒计害人,陛下再仁厚也容不得他。您这时候去给李颖求情,会让陛下凉了心。娘娘,您就只顾着李颖这个不争气的孙子,不管陛下的颜面和威严么?」 两位老夫人一再劝说,庄太后终于想通了,「好,皇帝正在气头上,我先不说话,过些天如果李颖有悔改之意,再给他说说好话。李颖胆大妄为,也该吃些教训。」 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大喜,「娘娘英明。」 庄太后还想着让李颖吃个亏、长点儿心,以后再慢慢为他设法呢,谁知三天之后,李颖就死了。 死就死了吧,死后名声也不好。朝臣都以为李颖是羞愧之极,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庄太后年迈之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重了一场大病。 皇帝余怒未息,李颖虽死,也不曾加恩,命令以庶人身份下葬。 穆王有折子上来,皇帝看也不看,命人悉数堆在桌案上。 当初弹劾穆王的折子有小山那么高,皇帝都压下了。穆王的折子也压着吧,哪天也堆放得小山一般高了,皇帝或许会看一眼。 阿若和斑斑重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骑着斑斑到各处转了一圈,挨个向人炫耀,「呶,这是斑斑,它只小豹子,会游水会爬树,可厉害了,它还很听我的话!」 v第28章[02.28] 江苗见豹子凶猛,有点害怕,江蓉年龄小,笑嘻嘻的仰起头,「阿若,骑豹子好玩不?」 阿若连连点头,「好玩好玩,可好玩了,蓉蓉你想不想骑?」 「想。」江蓉嘻嘻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 丹阳郡主和齐王妃等人差点儿没吓死,「不行不行,这么小骑什么豹子。」 阿若早指挥着斑斑卧下来了,招呼江蓉上来,江蓉骑上豹背,搂着阿若的腰,两个小姑娘让豹子驮着在院子里跑了几个圈,眉花眼笑。 丹阳郡主、齐王妃胆子差点儿哭出来,「下来,蓉蓉你快下来,阿若也下来,别骑豹子了。那是豹子,又不是马。」 江蕙及时赶过来,叫过斑斑,把阿若和江蓉抱下豹背,「阿若,蓉蓉,斑斑累了,让它歇会儿。」 江蓉从没骑过豹子,尝了回新鲜,心满意足,笑得像朵小花,「斑斑累了,那改天再骑好了。」阿若不大乐意,「斑斑没说它累呀。」但江蕙哄了哄她,阿若也就不闹了,「让斑斑先歇歇,明天我再跟它玩。」 江蕙命豹奴把斑斑牵回去了。 丹阳郡主、齐王妃一颗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 阿若巴不得到处炫耀她的斑斑。张欣豫即将和丁简完婚,丁家和张家正在紧张的筹备婚礼,阿若凑热闹,「欣欣姐,你婚礼上用得着小豹子不?我可以把斑斑借给你。」 张欣豫吓了一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阿若,谢谢你,这个真的不用。」 「斑斑挺爱参加婚礼的。」阿若有些失望。 江蕙和冯兰都笑倒了。 阿若小姑娘,你真的不能这样到处推销你的小豹子,会吓到人的啊。 狩猎结束之后,阿若应杭皇后的邀请进过一次宫,把她的小豹子也带去了。本来阿若蛮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但她牵着只小豹子,那是人人侧目,没几个不害怕的。 苏馥也是弱质女子,胆子却比常人大得多。她要是在河边看鱼的,见到阿若和斑斑,微笑招手,「这是你的斑斑么?真可爱。」 阿若难得遇着个敢看斑斑的,快活的笑着过来了,「这就是我的斑斑呀,不过它是只猛兽,你说它可爱,好像不恰当。」 「那应该说什么?」苏馥谦虚的请教。 阿若笑嘻嘻的到了河边,和苏馥一样在河边的青石上坐下了,「斑斑就和我玩,别人它不大理会的,勉强会让苗苗和蓉蓉骑一下。说它可爱也不是不行,不过它只对我可爱。」 「真好。」苏馥瞄到阿若的脚上,目光闪烁不定,微笑道。 江蕙缓步过来,看到苏馥和阿若在河边,略一思忖,悄悄自垂柳间挪了过去。 苏馥脱下鞋子,转过身,把一双柔白双足浸到河水之中,一脸享受的模样。 江蕙心沉了沉。 如果是盛夏时节,那苏馥这一举动或许还不太显眼,但眼下已经是秋天了,她不嫌河水凉么? 苏馥这么一弄,阿若也笑嘻嘻的想脱鞋,「我可爱游水了,斑斑也是,灰灰也是。」 阿若鞋脱了一半,忽然想到爹娘姐姐的交待,停了下来,「算了,我还是回家游水吧。」 苏馥隐约看到阿若足踝处有一古银脚铃,心中狂跳。 「水很清凉,很舒服。」苏馥柔声道。 「不了,不了,嘻嘻。」阿若笑着拒绝了,穿好了鞋子。 江蕙就在附近,清清楚楚从苏馥眼眸中看到失望和恼怒。 阿若牵着斑斑要走,苏馥踩上鞋子想要强拉阿若,阿若惊讶回头,苏馥挤出丝笑意,「水真的很清凉。」 阿若认真的盯着苏馥看了会儿,慢吞吞去解斑斑脖间的铁链。 苏馥花容失色,「你想做甚?」 阿若嘻嘻一笑,「斑斑很爱游水的。你说水真的清凉,我就想让斑斑下河游水呀。」 阿若撒开手,呼哨一声,斑斑箭一般冲出去,紧贴着苏馥身边掠过,落入水中。 苏馥魂飞魄散,跌倒在地。 「别怕,我没下命令,斑斑不会随便咬人的。」阿若安慰她。 苏馥泪如雨下,起身想跑,但腿已吓得软了,一瘸一拐,毫无仪态的逃了。 「我以为你胆大很大呢,也是个胆小的。」阿若冲苏馥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刚开始苏馥和她打招呼,她心里还有几分喜欢呢,谁知道她才把斑斑放开,苏馥就吓成这样了。 江蕙从垂柳下出来,「阿若,斑斑玩上一小会儿,你就把它叫上来吧。别把无关之人吓着了。」 阿若一边答应着姐姐,一边指挥她的小豹子,「斑斑游水,斑斑爬树,对,就是那颗最高的柳树……」 江蕙见妹妹玩得高兴,便不去阻止,在河边踱了几步。 苏馥在秋天脱了鞋子玩水;苏馥很盼望阿若把鞋子脱下来;苏馥的目光在阿若脚踝处流连;苏馥她……应该是发现了阿若的秘密…… 江蕙确信妹妹在别的时候没有暴露过这个秘密。只有在驱逐毒蝎子的时候。 千防万防,阿若这个秘密还是被人发现了。 v第29章[02.28] 可是,江蕙分明记得,无论是淮王还是安远侯或是杜陇、冯兰,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永城王李颖放毒蝎子咬人,更没有人提到阿若赶跑了毒蝎子。现场虽然发现了装毒蝎子的笼子,但除了个人知道内情的,大多数人只以为永城王太恶毒,不光带了豹子,还有两手准备,或许要毒物伤人。 苏馥是怎么知道的呢?她为什么忽然留意起阿若的脚? 江蕙咪起了眼睛。 事发当时,苏馥应该就在附近,她看到了永城王行凶的过程,看到了阿若跺脚,巨毒无比的毒蝎子就撤退了。 江蕙把之前的事回想了下。蒋太太和唐大爷因为是单线联系,被人及时灭口,导致案子查不下去或进展不大,永城王李颖这件事呢,根本没有审问李颖,所以并不知道李颖有没有同伙,李颖背后有没有给他出谋划策的人…… 苏馥这天早早的便告辞出宫了。 她一个人在花园徘徊许久。 晚上,她拿着一幅画去找苏相,「爹爹,您看这幅骑豹图。」 苏相瞅了一眼,道:「何相哪天若不从政了,可以去做画工。」 这幅画原作是何相,是何相看了阿若骑豹子的场景即兴所作。因为这幅画画得很传神,坊间很快有了摹本,苏馥手里的便是摹本了。 苏馥脸色凝重,「那天我隐藏在后面,李颖放毒蝎子,那个叫阿若的小丫头一直跺脚,毒蝎子竟然被她吓回去了。我就知道阿若的脚上一定有秘密,阿若的身份一定很可疑。再看了这幅骑豹图,我就更肯定了。」 「此话怎讲?」苏相一时没弄明白。 苏馥幽幽叹气,「爹爹忘了么?高夏之前是女王在位,她是高夏史上唯一的女王,芳名杜琳。杜琳女王有位独生爱女,才六岁的时候就被立为皇太女,这位皇太女就有一幅幼时的骑豹图。」 苏相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不错,阿若和高夏那位女王、皇太女一定有关系。」苏馥面有愁容,又有一丝兴奋,「皇太女幼时曾遇害中毒,高夏女王为此十分忧虑,召集国内数十位名医,费了数年的光阴,不知搜集了多少奇异药材,才配制成了一粒地龙丸。这粒地龙丸所用的药材皆是百年难遇之物,也幸亏运气好,竟然让女王全配齐了。相传这粒地龙丸异常珍贵,能解百毒。」 「你怀疑阿若脚上的就是地龙丸?」苏相沉声道。 苏馥说起过阿若跺脚吓退毒蝎子的事,苏相当时也觉迷惑不解。听苏馥这么一说,苏相也就想明白了。这位地龙丸如果真在阿若脚上,那毒蝎子的事就有解了,因为阿若脚上那粒药丸正是世上所有毒物的克星,所以阿若跺脚,药味散发,毒蝎子望风而逃。 「是。」苏馥点头。 苏相乍闻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照你这么说,杜陇岂不是高夏女王的后代了?」 「应该是皇太女的儿子。」苏馥边说边想,越想越觉得对,「皇太女只有一个儿子,小名阿龙,据传言,曾经看见过他的高夏官员都纷纷赞叹,说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孩子。」 「杜陇正是有着惊人的容貌。」苏相激动的在房中踱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咱们还愁什么?让人传消息到高夏,高夏国王一定会派人灭口,杜陇、冯兰和阿若,高夏国王不会放过的。」 「一定不会放过。」苏馥微笑,「高夏女王驾崩之后,皇太女还没来得及登基便因病去世,留下一个才两岁的儿子。皇太女的堂兄奉那个两岁的孩子登基,他自己做了摄政王,之后便以小国王体弱多病为由,不许小国王和朝臣接触。摄政王渐渐大权独揽,小国王在他十岁那年‘驾崩’,摄政王痛哭一场,由群臣拥立为新王。这位高夏国王如果知道咱们这里有一个杜陇,有一个阿若,阿若既能骑豹,又能吓退毒蝎子,这位高夏国王还睡得着觉么?」 苏相和苏馥当即便做了决定。 这样的良机,不容错过。杜陇、冯兰、阿若如果被高夏国王灭了口,江蕙失去母亲和妹妹,必定伤心欲绝,无心讨好淮王,别的姑娘才有可能趁虚而入。 苏相有学生在鸿胪寺任职,负责接待外国使臣,苏相想让高夏使臣知道这个消息,并不困难。 「我儿,你如此博学多才,对高夏的国情熟悉至此。」苏相想到这一点,满目怜爱。 他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女儿啊,可惜淮王瞎了眼,看不到他女儿的优秀之处。 苏馥黯然神伤,「我熟悉高夏国情,是因为前几年曾有传言,说陛下要命淮王殿下出使高夏。我为他担心,努力搜集高夏的资料,务求做到知己知彼……」 苏相连连叹气,「你这痴心的孩子,你这痴心的孩子。」 苏馥勉强笑了笑,安慰苏相道:「爹爹,后来淮王殿下并没去高夏,我还以为自己学的这些便没用了呢,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场。」 苏相感慨了许久,想起了一件事,「不对。杜陇、冯兰、江蕙都是聪明人,以淮王对江蕙的爱慕和迁就,以安远侯如今的权势,要把杜陇送回高夏、夺回王位,并非不可能。为什么他们全然没有动作?」 苏馥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前前后后想了很多遍,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不知道。杜陇两岁便落入高夏国王手中,十岁从高夏国王手中逃得性命,那个过程究竟如何,便无从想像了。或许高夏国王从小便没告诉过他真相,或许他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忘记了从前的事情。杜陇既不记得,冯兰和江蕙也无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如果不是当年详细查了高夏的国情,又偷看到了阿若吓退毒蝎子,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苏相沉吟,「对,杜陇和冯兰多年来隐居深山,这真相就更不为人所知了。呵呵,如果不是李颛那个蛮横无礼的家伙,说不定杜陇这个高夏王便在山中终老了。」 「是啊。」苏馥虽是心中悲苦,说到这些,也觉得好笑。 唉,世事变幻莫测啊,杜陇这位深山中的猎人,竟然是高夏王。 虽然是傀儡,虽然已经「驾崩」了。 苏馥满怀希望,「爹爹,高夏国王将杜陇一家三口灭了口,江蕙伤心失望,以泪洗面,会越来越不讨人喜欢的,对么?」 苏相柔声道:「不止如此。或许江蕙遇到刺客,和她的母亲、妹妹一起走了,也说不定。」 苏馥身子发抖,双眸异常明亮。 如果江蕙死了,如果江蕙死了……那她的生活便会恢复正常,淮王殿下还是她的,美好快活的生活还是她的…… 苏相、苏馥父女在这里精心算计,却不知江蕙已经开始怀疑苏馥了。 江蕙向安远侯借了数十名侍卫,加强花畔里的防卫,又命人把淮王请来了,备了茶点,请他在花园小坐。 江蕙告诉淮王,她怀疑苏馥,淮王连原因也没问,就答应她去查。 「哎,你就不怕我是别有用心么?」江蕙忍不住问他。 连原因也不问,就说要去查,是不是夸张了点儿啊? 「你真的是别有用心就好了。」淮王笑意直达眼底,「表妹,你如果是……吃醋了,嫉妒了,别有用心了,我不知有多高兴。」 「呸,没一点儿正经。」江蕙雪白面庞成了粉红色,娇嗔的责怪。 v第30章[02.28] 「呸,没一点儿正经。」旁边的柳树上齐刷刷探出三个小脑袋。 江蕙大惊,「苗苗,蓉蓉,你俩可不像阿若一样从小就会爬树,怎么也跑到树上了?」 「姐姐,我俩可会爬树了。」江苗和江蓉得意的道。 「我教苗苗和蓉蓉的。」阿若也得意。 江蕙眼睛盯着三个小妹妹,眼睛也不敢眨,「表哥,咱们一人接一个,先把苗苗和蓉蓉接下来,最后是阿若。阿若从小就爬树,她最机灵。」 淮王道:「好,我接苗苗,你接蓉蓉。」 他拉过椅子站上,已经可以够着柳树了,「苗苗,表哥抱你下来。」江蕙也拉过椅子,踩到椅子上抱过江蓉,「蓉蓉,你这么小,不该爬这么高的,很吓人。」江蓉嘻嘻笑。 放下江蓉,江蕙又去抱阿若,阿若不大乐意,「姐姐,我再玩会儿。」江蕙柔声道:「你不下来,苗苗和蓉蓉也要上去。她俩爬树不老练,万一摔着怎么办?」阿若嘻的一笑,冲姐姐伸出小胳膊,「那好吧,为大局着想,我暂时不玩了。」 三个孩子都站在地上了,江蕙一颗心总算放回到肚子里。 「呸,没一点儿正经。」阿若记性太好了,才站到地上,就想起方才的话了。 江蕙脸粉扑扑的,忙转移妹妹的注意力,「阿若,张伯伯过两天想进山打猎,想请你和斑斑、灰灰一起去。」 「真的么?」阿若雀跃。 阿若很喜欢斑斑,总想带她的斑斑出门露露脸,但是胆儿肥敢和豹子一起玩的人实在太少,阿若总是失望。现在听说有人邀请她和斑斑、灰灰一起,马上就兴奋了。 「真的。」江蕙微笑。 张伯伯胆子大得很,他可不怕什么虎、狼、狮、豹。 三个小姑娘热烈议论起要进山打猎的事。 江蕙暗暗松了口气。 淮王头凑了过来,「表妹,将来我出宫建府,淮王府不欢迎三个小妹妹。」 「为什么?」江蕙明知故问,脸色灿若晚霞。 「有阿若和苗苗、蓉蓉在,我和我的小王妃都没办法亲热了。」淮王低声笑道。 「让你胡说八道。」江蕙大羞,伸手想要打他。 「姐姐……」阿若不知要跟江蕙说什么,兴冲冲的转过头。 江蕙手停在半空。 「咦,姐姐你怎么了?」阿若睁大眼睛。 「没什么,没什么。」江蕙讪讪的笑了笑,收回了拳头。 阿若歪着小脑袋看了江蕙两眼,「我忘了要问姐姐啥了,嘻嘻。」又回头跟江苗、江蓉玩去了。 江蕙脸色好看极了,如朝霞映雪,「表哥,我妹妹在有坏处也有好处,譬如方才,如果不是阿若在,我拳头已经打到你身上了。」 「这算什么好处。」淮王压低了声音,「表妹,我巴不得你的拳头打到我身上呢。」 「这么想被打?」江蕙奇怪。 淮王声音更低,缠绵婉转,「表妹,你打我的时候,你的手便能碰到我的身……」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江蕙一动不敢动,两人四目相对,又羞又喜。 江蕙血气上涌,嘴唇如樱花瓣一样粉粉的,水润润的,淮王真想凑过去亲一亲,可身边有三个小妹不知在说什么,那叫一个热闹…… 淮王暗暗咬牙。 淮王府落成之后,阿若、苗苗、蓉蓉,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人。一定不能允许这三个孩子随意出入淮王府,不然他和他的小王妃就算成了亲也不得自由…… 江蕙委托的事,淮王没有掉以轻心,一面派人暗中监视苏相、苏馥,一面向他的太子大哥提议严查工部尚书孙喜。淮王不是随随便便提出的,列举了这个人的种种疑点,太子准了,派御史都秦、靳新查证。 这两位御史从太子那里领命出来,淮王便命人把几个有力的证据暗中交到他们手里。这两位御史大喜,知道立功的机会来了,太子交办的差事,他们一定可以完成的很好。 孙喜这位工部尚书没少贪污。两位御史手里有别人塞过来的证据,很快落实了孙喜的贪污罪名。太子启奏皇帝,皇帝下旨将孙喜下狱审问,工部尚书一职,由工部左侍郎暂代。 苏相汗流夹背。 孙喜是他的学生,而且孙喜给他送过厚礼。如果孙喜把这些全盘托出,苏相就是受贿罪,一定会被牵涉到这桩案子当中。 皇帝又命令刑部侍郎宁茂审理此案。 苏相慌了。宁茂是出了名的爱动大刑,孙喜又不是硬骨头,如果孙喜受刑不过,把他给招出来,他的仕途岂不是就这么毁了么? 这时的苏相,悔之莫及。为什么要收孙喜的厚礼?当时如果严词拒绝,现在也不用惶惶不可终日了。 很多贪官都是这样的。收钱的时候忍不住伸手,到了被查处的时候,都是知道害怕的,都是会后悔的,这时候都想缩回那收钱的手,可是来不及了,晚了。 苏相如果按兵不动,那孙喜总归还是能撑一阵子的,苏相暂时还不会暴露。但是苏相为官多年,声誉极佳,他不以想像他竟要和贪污受贿案联系在一起,更不能容忍他一世的清名付之流水,竟动了灭口的念头。不得不说,从蒋太太到唐大爷再到孙尚书,苏相真是勇于灭口、雷厉风行。 他派人伪装成孙喜的家人给孙喜送牢饭,其中有一个孙喜最爱吃的肉馅儿馒头是有毒的。这份牢饭狱里收下了,却没有直接送到孙喜面前,而是很谨慎的先让大夫一样一样察看。大夫拿银针一样一样试过,到了肉馅馒头的时候,银针变黑。 苏相差去的人,就这么漏了馅儿。这个仆人被抓之后一开始硬撑着不肯招认是谁主使的,但宁茂很厉害,把那人的妻子儿女都带到他面前,把各项刑具一一陈列,那人的妻子抖似筛糠,涕泪交流,小孩儿更是吓得哇哇大哭,别提多可怜了,那人当场崩溃,「我儿子闺女还小,这样刑罚哪受得?我招,我招。」把苏相给供出来了。 那人说出苏相的名字,其余的人都惊呆了,唯有宁茂不动声色,让犯人划了押,当即上报。皇帝闻报大怒,命太子亲审此案,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好办,太子把苏相的家人带到孙喜面前,孙喜知道苏相要杀他灭口,恨恨的道:「我在狱中熬受酷刑,他非但不设法营救,还要杀我灭口,我还和他留什么情面!」把他向苏相行贿的事一一说了。 v第31章[03.04] 孙喜自当了工部尚书之后,年年给苏相送「寿礼」。学生给老师送寿礼本是人之常情的,但他送的礼太重了。他送的是画,全是画圣吴道玄的画,每一幅都价值不匪。太子派人围了苏府,果然从中查抄出孙喜所说的这些画,苏相面色灰败,颓然倒地,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皇帝罢免苏相,苏相被打入刑部大牢。苏府是御赐府邸,虽然苏相的家属暂时没有获罪,但苏夫人、苏馥等人不能再在府中住下去了,被驱逐出来。 苏馥这位曾经的相府千金,和她母亲、妹妹等人凄凄惶惶出了相府,惨不可言。 「娘,我们怎么办?」苏馝在哭。 苏夫人一脸疲惫,「我在花畔里有所陪嫁的小宅子,先过去落脚吧。」 苏馥失魂落魄的跟着苏夫人等去了花畔里。 这一行人连车也没有了,是走着过去的。平时养尊处优的一拨人,骤然落魄,叫苦不迭,哭哭啼啼,狼狈得不像样子。 一辆香车轻快的旁边经过。 苏馥展目望去,只见这辆车子在杜府门前停下了。 车停稳了,侍女放下脚踏,一位妙龄少女从车上袅袅婷婷的下来,那身影苏馥无比熟悉。 其实她到这个身影的次数并不多,但她曾经无数次回想过,这个身影在她脑海中出现过万千遍。 是江蕙。 苏馥本来已经精疲力尽,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一路小跑到了杜府门前,「江姑娘,我落魄了,我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江蕙道:「我家也曾有此遭遇,彼时江家比苏家更惨,一家几十口人都入了监狱,而且是死牢。那样的日子,一般也过来了。」 「你家没有被冤枉,你祖父真的向废太子献过诗,表过忠心。」苏馥目光阴阴凉凉的,语气也冰的能冻死人,「江姑娘,你家的案子当年是我父亲审理的,他没审错,没冤枉你江家。」 江蕙不禁一笑,「原来向废太子献过诗表过忠心,就等同于和废太子一起谋逆了。苏姑娘,你的想法如此清奇,怪不得有今天这样的下场。我家不过献个诗表个忠心,便该全家进死牢,你爹贪污受贿、杀人灭口证据确凿,又该怎样啊?」 「你别得意。」苏馥嘴唇成了青白色,眼神阴郁,「会有贵人营救我家的,一定会有贵人营救我家……」 「阿馥你干什么?」苏夫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拉住苏馥,「你不许胡闹。」 苏夫人匆匆对江蕙道:「江姑娘,对不住,小女无知,打扰你了。」便想拉苏馥走开。苏馥挣扎着不肯走,叫道:「你别得意!会有贵人救我父亲的!那贵人便是六宫之……」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鞭子抽在苏馥脸上。 苏馥一张白皙面庞登时一道黑紫。 「你,你这样对我……」苏馥痴痴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的淮王,心碎成一片一片。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和江蕙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淮王殿下便冲她举起了鞭子…… 为什么?江蕙就那么娇贵,连句实话也听不得么? 「淮王殿下,你这是何意?」苏夫人心疼不已,大声叫道:「我家相公获罪入狱,小女却没犯事,殿下为何无故放以刑罚?」 淮王冷冷的质问:「宫中贵人,是尔等可以随意议论的么?」 苏夫人回想了下苏馥方才的话,语塞。苏馥方才确实提到了宫里的贵人。 「她是姑娘家,殿下怎能对她这样?」苏夫人流下眼泪。 苏馥呆呆的,木木的,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也不知她是被淮王这一鞭抽得太狠了,还是太伤心了。 「表哥,不要打人啊。」江蕙轻声责备。 「好,不打人。」淮王神色立即温柔了。 苏馥那碎成一片一片的心,每一片都是巨痛。 她嚅嚅想要开口,淮王警觉,立即握起手里的鞭子。苏夫人惊慌,「阿馥快走。」强拉着苏馥,硬把她拉走了。 苏馥凄然回头,只见淮王已经陪着江蕙往家里走了。 「阿馥,算娘求你了,不要这样。」苏夫人忍着胸口怒气,「皇后娘娘是夸过你、赞过你,是透露过有意聘你为淮王妃的意思,可陛下一直不答应,懂么?你和淮王从来没有名份,淮王不是你的,江姑娘没抢你的夫君,你不用和人家这样。」 「皇后娘娘,爹帮过皇后娘娘……」苏馥眼神涣散,喃喃自语。 苏夫人吓得差点没了魂儿,忙伸手死死按住苏馥的嘴,惊惶四顾,唯恐苏馥的话被人听见了。 「阿馥,你想害死家人么?」苏夫人在苏馥耳旁低喝道。 苏馥痴痴呆呆,仿佛没听见一样,苏夫人流泪叹息,紧紧捂着苏馥的嘴,一直没敢放开。 天阴了,下雨了,苏夫人让家人帮着她拖着苏馥回家,脸上一直有水滑过,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忽然下雨了,淮王一边命侍女拿伞,一边脱下披风替江蕙遮在头上。江蕙笑着仰头,把他的手拨开了,「表哥,我想淋淋雨。」 她伸出白皙小手接雨滴,「表哥你看,方才还是艳阳天,现在就大雨倾盆了。这真像我爹和我娘从前的时候……我爹和我娘真的很恩爱,但那又怎样?一场狂风暴雨之后,还不是劳燕分飞。」 「表妹。」淮王心痛,又把披风遮过来,「乖,听话,有话咱们进屋慢慢说。」 雨越下越大,淮王拉过江蕙,一起跑到廊下。 江蕙望着茫茫雨幕,「表哥,废太子谋逆案之后,朝廷查得很严,但凡和废太子沾上一点边儿的,都难逃一劫,是么?」 淮王口中发苦,低声道:「当时情况很惨烈,我三哥和阿颢的父亲替我父皇挡箭,伤重不治;废后害死了我九弟和七妹,我父皇最宠爱的幼子幼女;宫中死伤无数,连太后也受了惊吓;我父皇的愤怒程度,你可以想像得到……局势平定之后清算废太子,形势便相当严峻了……」 v第32章[03.04] 「我知道。」江蕙声音柔柔的,「我家犯的事一定不严重,不然就算丹阳郡主冒死求情,也是不行的。我家犯事不严重,却全家进了死牢,一定是朝中风声太紧。」 「那场宫变,我父皇真的是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江蕙:「是,宫变过后,陛下一定很愤怒,所以极少有人敢当他的面提到废太子谋逆案。丹阳郡主面见陛下为我父亲、为江家求情,一定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我敬佩她、感谢她。」 江家犯的事正常来说是不严重的,但问题是得有人敢跟皇帝说啊。那场宫变对皇帝来说如同一场恶梦,谁敢当着他的面提起来,谁敢为涉案者求情? 淮王握紧了江蕙的手。 江蕙转头一笑,清丽妍媚,如诗如画,「这些事我从前模模糊糊知道些,今天忽然就想明白了。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们江家就是那倒霉的小鬼。」 废太子谋逆一案令皇帝震怒,负责办案的苏相等官员揣摩上意,执法过严,但凡和废太子有过交往的人哪怕并不是真的参与了谋逆案,也都给牵连了。江家就是这些倒霉蛋的其中之一。 淮王捧起江蕙的小手默默亲吻。 江蕙并没有害羞,或是不安,因为淮王此时此刻的神情,可以说是虔诚的。 「表哥。」江蕙柔声唤他。 淮王声音轻而郑重,「表妹,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你对不起我了么?为什么要补偿?」江蕙问。 淮王语塞,片刻后道:「总之,我会对你好。」 江蕙轻轻的笑了。 淮王回宫之后,去看杭皇后。杭皇后正在喝茶,见了淮王,做出惊讶的模样,「这是谁啊?是我们的五皇子殿下么?稀客稀客,快请坐。」拍拍她身边的位置,示意淮王坐下。 淮王却不坐,挥挥手,命宫女内侍全部出去。 「怎么了?」杭皇后纳闷,起身握了淮王的手,「儿子,告诉母后,发生什么事了?」 良久,淮王沉声问道:「母后,当年您有没有吩咐苏相,命他从严从重查处和废太子有关之人?」 杭皇后端详了淮王半天,冷笑道:「怎么,你那小王妃家里也曾经牵涉到此案当中,这是为她鸣不平来了?」 「不是。」淮王烦恼的摇头,「我在花畔里听到苏相之女说的话,心中疑惑。」 「苏相之女?是苏馥么?」杭皇后追问。 「应该是。苏相的大女儿,以前你劝我娶的那个女人。」淮王回道。 杭皇后仔仔细细把当时的情形问清楚了,勃然大怒,「苏馥这个丫头是疯了不成?她父亲入狱是咎由自取,她竟敢攀扯起宫中的贵人了。」 淮王附耳问了杭皇后一句话。 杭皇后似笑非笑,「放心,你母后言行向来谨慎。母后当年确实吩咐过苏相,和废太子谋逆案有关之人,不可错放一个。这句话难道有问题?」 淮王半晌无言,杭皇后看了他半天,他方慢慢说道:「总之,我以后要补偿蕙蕙。」 杭皇后:「我不觉得咱们亏欠了她。不过,既然你这么爱她,母后一定会对她好,像亲生女儿一样。」 淮王默默点头。 杭皇后轻抚他头发,「小颎,乖儿子,你大哥是陛下的长子,你又这般出色,我膝下有你们两个,那林氏纵使坐在皇后宝座上也不安稳,千方百计要除掉咱们母子三人。废太子谋逆,是你父皇的不幸,却是咱们母子三人的幸事……」 「我知道。」淮王抱住了杭皇后,「母后,从前的日子我没忘,林氏在时,您几次历险,几次死里逃生,我没忘。」 杭皇后面色欣慰,「儿子,你没忘就好。」 母子二人拥抱许久,淮王方放开杭皇后。 废太子谋逆案后,淮王和杭皇后、太子母子三人平步青云,到了人生的高峰,江蕙却受到牵连,跌入人生的谷底。淮王心疼江蕙,决定以后要加倍对表妹好,用一生一世来补偿她。 淮王离开之后,杭皇后并没有把宫女内侍等人叫进来服侍,独自沉思许久。 她把从前的事一件一件,仔细回忆。 那次宫变很严重,但局势平定之后,林氏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她自己身上,竭力要向皇帝证明废太子是无辜的、是被她胁迫的。皇帝当然并不相信,但庄太后抱着废太子哭,皇帝眼眸中闪过丝犹豫。那丝犹豫可能是因为孝顺母后,不愿让母后伤心,也可能是因为父子之情,对废太子还有一丝不忍。 杭皇后捕捉到皇帝的那丝犹豫,她担心了,担心废太子死灰复燃。 杭皇后是从来不会插手朝政的,那时却有意在殿外「偶遇」苏相,义正辞严的告诉他,参与谋逆案之人,不可错放一个。 苏相不负杭皇后所望,果然在审案时把和废太子有过交往的人都牵涉进来了。当长长一串的参与谋逆案名单放到皇帝案前,皇帝大怒,下旨将废太子永远囚禁。 杭皇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之后,皇帝册立杭氏为皇后,皇长子李颂为太子,杭皇后登上人生巅峰。 「不可错放一个,不可错放一个。」杭皇后喃喃。 杭皇后口中的「不可错放一个」,到了执行的时候,苏相却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牵连进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杭皇后知道这其中或许有人是冤枉的,只是和废太子正常来往,并没参与宫变,但那又怎样呢?古往今来冤死的人数都数不清,她若败在林氏手上,不也是死路一条? 「小颎这个傻孩子,这样就以为对不起江蕙了。」杭皇后想到淮王的痴情,不觉叹气,「好吧,就算我对不起江蕙,以后我对这个小儿媳妇好些,连她娘家人我也格外抬举,小颎你可满意?」 杭皇后对冯兰本是不大看得起的,因为冯兰和安远侯离异另嫁,一女前后有二夫,在杭皇后看来属于没有贞操。安远侯跟冯兰和离,另娶丹阳郡主,如果冯兰守节,辛辛苦苦将江蕙抚养长大,决不再嫁,这样的冯兰才是杭皇后欣赏喜爱的。 虽然如此,但杭皇后顾念淮王的心意,还是给了冯兰礼遇,特地在宫中为冯兰举行了宴会。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王妃公主、国公夫人、侯夫人、一品夫人等一起为冯兰举杯,冯兰也算是女子中的风云人物了。 冯兰举止落落大方,笑容明媚,言辞得体。 v第33章[03.04] 安远侯另娶丹阳郡主,众人都以为他的原配应该很可怜,没想到冯夫人却是这样的,不禁暗暗赞叹,「冯夫人也算是位奇女子了。」 冯兰一度成为京城贵妇瞩目之人,你看,她离开原夫另嫁,现在竟也如此雍容。 苏相的案子是由太子、何相等人亲自审理的。杭皇后告诉太子,「母后当年告诉苏相,废太子谋逆一案定要用心审理,参与之人,不可错放一个。如今母后还是同样的话,苏相受贿一案要用心审理,贪官污吏,不可错放一个。」 太子唯唯受命。 孙喜贪污案和苏相受贿案又牵扯出密州太守刘希等人,因贪污受贿数目大、涉案官员级别高,很是引人瞩目。 苏馥和苏夫人等守在花畔里的小宅子里,想出去打点,但昔日和苏相交好之人现在根本不敢收她们的礼,「此案是太子殿下亲自审理,恐怕很难办。」苏馥、苏夫人涕泪交流,痛不欲生。 苏相的案子还没尘埃落定,京城士绅的关注点又换了,热烈的议论起高夏王子。 高夏国六王子杜陌即将到达京城。 杜陌此行是朝贺皇帝,也是来向大梁求婚的。 高夏国王共有八个儿子,但其余的五个已经夭折了,现在只剩下大王子杜防和二王子杜阵、六王子杜陌这三个了。杜陌未婚,有意求娶大梁淑女。 和亲异域一向令大梁贵女闻之色变,杜陌人还没到京城,宗室少女、公主郡主之女等急急忙忙挑选起女婿。章遒和乐亭郡主爱女心切,也为章琬琰的婚事操碎了心。没想到他们还在着急上火,章琬琰和潞王却私定了终身。 潞王惫懒,并非章遒和乐亭郡主中意的良婿,但章琬琰面孔眼睛都亮晶晶的,做父母的心有所感,也就不说什么了。 「潞王没个正形儿,不过这孩子心地不坏,和琰儿从小就玩得来,这桩婚事不错。」章遒也不知是自己安慰自己,还是对婚事真的很满意。 「潞王将来自己建府,府里没有长辈拘束,琰儿一过门就能自己当家。」乐亭郡主也找到了这桩婚事的好处。 章琬琰本就是位活泼的姑娘,现在更是常常看着一朵花、一杯水便会绽开笑容,做父母的看在眼里,哪能不明白她对潞王的心意呢? 太子把潞王当亲弟弟,很为潞王高兴,「乐亭姑母和姑父只有琬琰一个女儿,爱如珍宝,阿颢有这样的岳父母,一定会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的。阿颢有福了。」 潞王这正主倒是漫不经心的,「我这个人吧,就是心太好了。阿琰担心嫁到异国,离开父母,哭得跟什么似的,我心一软,就拍胸脯就要娶她。嗯,娶她也行,反正我总归是要娶妻的。」 阿琰是表妹,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比外边娶的强。 淮王向潞王道喜,潞王却是气哼哼的,「我永生永世都不原谅你!我半辈子就喜欢了一个人,还被你抢走了。走开走开,别让我看见你。」 「阿琰是好姑娘,你会幸福的。」潞王态度不好,淮王一点也不计较。 淮王越是不计较,潞王越是凶巴巴的,怒气冲天都快在地上站不住了,想跳起来,「你是我五哥,你好意思么?明明是我先对她动了心的。」 「先动心的是我。」淮王按住潞王,让他在椅上坐下来,「我还没见着她的时候,就已经动心了。」 潞王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儿。 没见着面就动心了,谁信?你哄三岁小孩儿呢。 淮王忆及旧日时光,璀璨双眸水波荡漾,柔情弥漫,「你还记得咱们在深州的情形么?在崖底察看的时候,我已经对她很好奇、很上心了。阿颢,当时我就在想,是怎样一位蕙质兰心的姑娘,才能那般冷静能干,在穆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把人救上来?」 淮王神情温柔得不像话,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潞王目不忍睹耳不忍闻,「停,别说了!」 「阿颢,我在查看那被砍断的黑藤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双纤纤玉手,仿佛看到一张明慧狡黠的面庞……」潞王不想听,淮王却偏偏要说。 「行了五哥,你就别炫耀了。」潞王气呼呼,「我还不够惨的么?因为有你,我永失所爱。算了,从前的事不提了,总之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你还是省下恨我的力气,去做些有用的事吧。」淮王笑。 潞王哼的一声,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天鹅。 淮王便不再理会他了,起身要走,潞王一把抓住,「你去哪儿?」淮王道:「听说铜雀街新开了家五味坊,有几样点心很美味。」潞王道:「你想吃点心啊?不对,你不是自己要吃,是要往花畔里送的。」气愤之极,狠狠瞪了淮王几眼。 淮王顺手把他的脸推开,「瞪什么瞪,也不嫌累。」潞王紧跟着他往外走,「我也去花畔里。我有日子没见着阿若那只小豹子了,去瞧瞧它。」淮王不反对,「好啊,阿若最喜欢有人去看她的小豹子了。」 害怕豹子的人占多数,敢和斑斑玩的人不多。如果有人要看望斑斑,阿若总是很高兴的。 潞王和淮王一起去买了点心,然后一起去了花畔里。 路很熟,他俩带着侍卫抄了条近道。 前方小巷里传出厮杀声。淮王目光深沉,「我去看看。」潞王着急,拉住他马缰绳,「五哥,让侍卫去就行,你不可涉险。」侍卫也道:「小人先去看看情形,殿下千金之体,请多珍重。」淮王摇头,「不,这里离花畔里很近,我不放心。」催动马匹,疾驰过去,潞王和侍卫紧随其后。 小巷里刀光剑影,战况激烈。杜陇和冯兰被围在中间,和他们一起和还有几名护卫,但对方却是十几名黑衣人,下手狠辣,杜陇这边已有数人受伤。 一名黑衣人招数奇特向杜陇背后偷袭,杜陇背后仿佛长有眼睛似的,拉着冯兰闪身避过,从一名躺倒在地的黑衣人身上抽出长予向后甩手,长予刺入那人小腹,闷叫一声,倒地不起。 杜陇不只迅疾凌厉,姿势更是洒脱之极,和他的人一样好看。 「这功夫。」潞王看的呆了。 淮王跳下马,「杜叔叔,我来了。」淮王的侍卫也纷纷下马,将黑衣人围住了。黑衣人明知形势不好,却不逃跑,依旧咬牙苦战。淮王命令,「能生擒则生擒,否则就地格杀。」经过一番苦战,将大部分黑衣人杀了,只留了两个活口,拖过去跪在淮王面前。 「谁派你们来的?」淮王沉声问道。 那两个人却不答话,咬舌自尽了。淮王知道这些全是死士,眉头紧皱。 是谁派了这样的死士来杀杜陇、冯兰?杜陇一个深山中的猎人,冯兰一位与世无争的大夫,他们夫妇二人能得罪什么人呢? 侍卫在这些人身上什么也没搜出来。 这倒也正常,死士为了不泄露秘密连性命都可以牺牲,当然也不会留下别的痕迹来暴露主人的身份。 淮王命侍卫向顺天府报案,善后的事就交给顺天府了。 v第34章[03.04] 他和潞王一起陪杜陇、冯兰回到花畔里家中。 所幸杜陇和冯兰是带着几个侍卫一起出门的,侍卫拼死保护受了伤,他俩没事。冯兰亲自给几个侍卫包扎了伤口,开了药方,命人煎药去了。安置好伤员,方才回到客厅。 「杜叔叔,我怎么觉着您大有来头呢。」潞王闲不住,和杜陇开起玩笑。 杜陇:「有可能。」 潞王哈哈一笑,「杜叔叔,您可真够不谦虚的。」 后院响起侍女的尖叫声。 「阿若在后院玩。」冯兰脸白了。 淮王夺门而出,杜陇和他同时冲出门口奔向后院。 后院院墙上,两个黑衣甲士持弓搭箭,瞄准了阿若。阿若大怒,翻身骑上斑斑的背,「斑斑,咬死这些坏蛋!」豹子怒吼一声,腾空而起,向墙上的黑衣人猛扑。黑衣人见到这猛兽也慌了,忙射出连珠箭,却没射中,接二连三落在地上。墙太高了,豹子扑不上去,阿若叫道:「斑斑爬树,爬树!」豹子很听话,背着阿若援树而上,向高处猛扑,咬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惨叫落地。 另一个黑衣人还站在墙上,淮王和杜陇飞奔而来,同时抽出宝剑疾掷过去,正中那人脖颈。那人应声倒下。 豹子咬的那个黑衣人是咬断了喉咙,落地之时,已经气绝。 另外一人是脖颈出血,又从高处摔落,也没气了。 「又死了。想问问是谁主使的都不行。」潞王踢踢地上的尸体。 阿若不理会这些,得意的骑着豹子绕院子一周,小脑袋昂得高高的,不停的向众人挥手示意,夸耀她和斑斑的功绩,别提多神气了。 淮王看着豹背上的阿若,若有所思。 江蕙后来才得知母亲和妹妹历险,很是后怕,淮王和安远侯都加派了侍卫过来,才略觉放心。 「娘,杜叔叔,你们有什么仇人?」江蕙追问。 冯兰烦恼,「不知道啊。」 她一直为人为善,治病救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得罪过谁。 杜陇是个孤儿,和人的交往极少,也不知道是谁要他的性命,「李颛死了,穆王被关起来了,我想不到还和谁结了仇。」 江蕙踌躇,「如果娘和杜叔叔没仇人,那会不会是因为我?阿若太小,一定和她没关系的。」 「为啥和我没关系呀?我就这么不重要?」阿若在一边旁边,听了姐姐的话,有意见了。 「噗……」虽然大家都在凝神思索,却还是被阿若小姑娘给逗笑了。 哎,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这是什么好事么,阿若你连这个也要争上一争,抢上一抢。 高夏王子到来之前,和皇室有关的少女很有些惴惴不安,唯恐自己会被这位异国王子看上了。等这位高夏王子真的到了京城,这些少女们反倒一个一个的都放心了:高夏六王子年方十七,对和他年龄相近的少女没什么兴趣,他喜欢年龄小的。 但是,所有的人做梦也没想到,高夏王子所说的年龄小,能小到年方六岁,小姑娘还奶声奶气。 皇宫为欢迎高夏王子举行了宴会。阿若爱热闹,也跟着冯兰、江蕙一起去了,大人在厅中饮宴,阿若和江苗、江蓉等小孩子在外面玩耍。 高夏王子带了些醉意,由他的侍卫和鸿胪寺几个官员陪同一起过来了。 「这个小姑娘好。她就是我这辈子梦寐以求的新娘。」高夏王子看到阿若就笑起来了,笑声怪异。 鸿胪寺的官员目瞪口呆,「这,这,这……杜姑娘只有六岁……」 「本王就喜欢六岁的。」高夏王子哈哈大笑。 他借酒装疯,快步到了阿若面前,一把将阿若抱起来,「小姑娘,你是我的新娘了!」 阿若连蹬带踹,「丑八怪,你快放开我!」 「你敢说我丑八怪。」高夏王子大怒,「我这么英俊,你说我丑八怪!」 「丑八怪,丑死了。」阿若冲他扮鬼脸。 江苗和江蓉没遇见过这种事,呆了呆,都举起小手,「打死这个丑八怪,打死这个大坏蛋。」旁边的侍女、宫女忙将她们拦住了,「这人看样子喝多了,四姑娘五姑娘过去或许会吃亏。稍等片刻,奴婢们这便去禀报。」忙差人去禀告江蕙等人。 鸿胪寺的官员们也再三劝说这位高夏王子,可他哪里肯听? 这位高夏六王子杜陌取出一把装饰华丽的小匕首硬塞到阿若手里,「高夏的风俗,定婚之时男主送匕首,女方接了,就是彼此有意。我现在把匕首交给你,你要了,咱们就是未婚夫妻。你跟我回高夏。」 「呸,谁跟你回去。」阿若呸了他一脸。 高夏王子怒极,将阿若高高举起,一脸狞笑,「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却对我不敬,依高夏风俗,我可以随意惩罚你!我把你摔下去,摔成肉酱,看你怕不怕!」 「不可,王子不可!」随行的人一片惊呼声。 高夏王子大笑,「本王喝多了,头有点晕,你们说的是什么,本王听不清……」大笑声中,将阿若直直抛了上去! 眼看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马上会摔到地上摔死,众人又惊又怒又怕,胆小的已经昏过去了,还有人不敢看,闭上了眼睛。江苗和江蓉的乳母魂飞魄散,忙分别把两个小姑娘抱在怀里。 众人都以为即将会是惨烈的一幕,谁知阿若灵活之极,伸手抓着柳枝,荡来荡去,小猴子一样到了柳树上。 「万幸万幸。」众人见阿若没事,庆幸不已。 「怎么了呀?快放开我。」江苗和江蓉在乳母怀里拱来拱去。 乳母又惊又喜,把江苗和江蓉放开了,「没事,四姑娘,五姑娘,没事。」 v第35章[03.04] 阿若冲下面的杜陌扮个鬼脸,「丑八怪,你有本事上来抓我呀,上来呀。」 杜陌仰起头往上看,咬牙切齿的大吼,「小丫头,你给我滚下来!」 阿若吵架向来是不含糊的,气呼呼的叫道:「丑八怪,你给我滚上来!」 江苗和江蓉在旁帮腔,「丑八怪,你滚上去,滚上去!」 杜陌气的仰头往上望,「小丫头,我非杀了你不可,我要把你扒皮抽筋……」 类似的话穆王府的人曾经对江蕙、阿若说过。阿若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话了,小脸蛋涨得通红,「打死你个大坏蛋!」她本来在高高的树杈上,这时却跳到低处,伸出小手想要打杜陌。杜陌眼睛发光,往上蹦跳,想要抓阿若,「小丫头,我要把你的右脚生生扯下来!」 阿若生气,探出小胳膊要打杜陌,「坏蛋,打你个大坏蛋!」杜陌狞笑着奋力向上纵跃,手指碰到匕首鞘,阿若一声惊呼,匕首脱离她的小手,向上飞去!树枝绵密,向上的匕首被树枝弹了一下,改变走势,迅疾向下! 江蕙和冯兰闻讯匆匆赶来了。 淮王和安远侯也赶来了。 在宫中赴宴的大臣和王妃公主们也有许多人赶来了。 宫中的御林军赶来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往这边赶。 一株高大的柳树,树下站着一个人仰头上望,树上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众人离树越来越近了,忍不住都仰头上望。 日光耀眼,晃花了人的眼睛。 一柄小巧而锋锐和利器自空而降,穿过那耀眼的日光,没入高夏王子的头颅之中,直没至顶。 殷红的鲜血自高夏王子头顶喷出,向上直溅。 高夏王子木木站着,像一尊雕塑。 所有的人也都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高夏王子直挺挺的后仰,重重倒下。 他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悲痛的呼唤,「六王子,六王子!」一个侍卫愤怒的伸手向上指着阿若,「是你杀了我家六王子,是你杀了我家六王子!」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不少人抬头呆呆的瞅着阿若。 这个小姑娘杀了高夏六王子…… 江蕙和冯兰一前一后到了树下,冯兰声音发颤,「女儿,你没受伤吧?」阿若摇摇头,「我没事。」江蕙柔声道:「阿若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淮王也过来了,「阿若不怕,有姐夫在。」阿若机灵的从树上下来,江蕙一把抱住她,「阿若不怕。」 「她杀了我们六王子,她杀了我们六王子!」高夏王子的侍从还在愤怒大叫。 御林军护在淮王和江蕙身边,双方形成对峙的局面。 「姐姐。」阿若一脸委屈。 江蕙心痛,「阿若,这个坏蛋王子有没有吓到你?」 阿若这些时日经历危险,一直都是江蕙带着她,下意识的搂紧了江蕙的脖颈,「姐姐,这个坏蛋王子要把我的右脚生生扯下来……」 江蕙低头看看妹妹的脚踝,打了个寒颤,把阿若抱得更紧了。 冯兰怒不可遏,「这是什么狗屁王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他眼里算什么!」 淮王亦是怒火中烧,「杜陌这厮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阿若断断续续的告诉母亲、姐姐、姐夫,「……那个坏蛋王子塞给我一把匕首,后来我上了树,他来抢,匕首就飞出去了,不知为什么就插在他头上了……」 江蕙和淮王、冯兰不约而同向上望,想像了一下匕首飞上天空,遇柳树下弹,正中杜陌头颅的情形,又是后怕,又觉惊奇:这实在是太巧了啊,高夏六王子杜陌,就这么死在了小阿若手里…… 「她杀了我们六王子,她杀了我们六王子!」高夏的侍从疯了一样,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阿若搂紧姐姐,江蕙柔声安慰,「这事不怪我们小阿若,是这高夏王子无礼在先,而且匕首是这坏蛋王子弹出去的,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冯兰和淮王也一再安慰阿若,让阿若不要害怕。 阿若认真专注的听着,良久,点了点小脑袋。 淮王朗声道:「贵国王子到我朝做客,肆意欺侮幼女,是何道理?」 江蕙又气又怒,「我妹妹年纪幼小,若是给那个杜陌吓着了,我必不与尔等干休。」 高夏王子的侍从生气,「杀了我们的六王子,你们还有理了不成?」 没等淮王和江蕙开口,阿若哼了一声,「我就是有理,我娘、姐姐、姐夫都说了,是我有理,那个坏蛋王子先要害我的!」 「你……你是平民百姓家的小丫头,我家王子是贵人,是高夏国王宠爱的儿子!」高夏侍从怒吼。 阿若是和呼凤这位异国公主吵过架的,高夏侍从虽凶,她可是一点儿也不怕,「哼,不就是个王子么,有啥稀奇的,赔你一个好了。」 高夏的侍从本就愤怒万分,阿若这个态度更是激怒了他们,「怎么赔?我们高夏的王子殿下死于非命,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赔?」 这些侍从张牙舞爪的颇为凶狠,不过阿若被姐姐抱着,母亲和姐夫又在身边保护她,她一点儿也不害怕,「赔你们一个王子呗。要是赔一个王子还不够,那就赔国王、赔女王。」 阿若说的是孩子话,高夏的侍从却被她气得暴跳如雷,「太过份了,你这个小丫头这简直太过份了!」 v第36章[03.11] 江蕙安慰过妹妹,把她交给冯兰照看,对那些高夏侍从冷笑道:「你们眼睛又没瞎,杜陌方才做的什么事,你们当然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我妹妹还这么小,被那杜陌抛至半空,如果换作寻常孩童,这时早摔下来了,还能有命在么?杜陌这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淮王和江蕙并肩站着,言词冷洌,「我朝拿杜陌当贵客来招待,杜陌却视人命如草芥,侮辱主人的亲戚,险些害了本王的妹妹。所幸本王的妹妹安然无恙,否则你们这些人,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 「姐姐和姐夫真好。」阿若偎依在母亲怀里,心满意足。 冯兰抱紧了阿若。 方才可真是危险啊,如果不是阿若机灵胆大,只怕已经…… 围观的人都是听到高夏王子要摔死小孩儿赶过来的,没想到形势陡变,高夏王子倒在地上,那个差点儿被摔死的孩子却安安生生的抱在她母亲怀里…… 众人都晕晕乎乎的。 江蕙在指责高夏的侍从们,义正辞严; 阿若在母亲怀里冲那些愤怒的高夏侍从扮鬼脸; 又是淮王殿下这位没过门的王妃,又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平民百姓之女阿若小姑娘。想当初这姐妹俩初到京城便掀起一场风浪,彼时是和穆王府作对,这会儿换成异国的六王子杜陌了…… 安远侯当机立断,命御林军在柳树四周扯开长绳,将无关之人隔在长绳之外,「诸位请回。这里不是看热闹之处。」 淮王招手叫过鸿胪寺的官员,「高夏除了这位六王子,应该还有主事之人吧?」 鸿胪寺的主事莫铭忙道:「回殿下,高夏国的使臣之中,除了六王子,最有威望、官职最高的的便是寿乡侯兼此次的副使冯韬冯大人了。冯大人年过六旬,长途跋涉到了京城之后便病倒了,下官只在使团到达的第一天匆匆拜见过冯大人,之后再未谋面。」 「去请冯韬。」淮王吩咐。 眼下的事,高夏国那边需要一个能主事的人。 「不可!」杜陌的一个侍从大惊失色。 「为何?」莫主事惊讶,客气的请问。 那侍从眼光闪烁,吱吱唔唔,「冯大人……冯大人病了……」 淮王扬眉,「病了?」 这就奇怪了。高夏这边可是死了六王子,他的侍从却不愿让高夏副使露面? 「表哥,那冯韬得的该是多严重的病,侍从才会慌成这样?」江蕙沉吟,「如果说真是病得太重,却没听说高夏使团向朝廷请求派太医过去……」 江蕙和淮王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这位冯大人的病,很蹊跷啊。 「我亲自去请这位冯大人。」淮王笑道。 「不可以,不可以!」侍从愈发惊慌。 「为啥不让叫,你不当家呀。」阿若奇怪的看着那侍从,「我弄坏别人家的东西,爹娘和姐姐都是找当家人谈赔偿的。你官小不当家,跟你说又没用,为啥不让找冯大人?」 「你弄坏过多少人家的东西!」侍从又生气又心慌,一声怒喝。 「不太多。」阿若无辜的眨眨眼睛,「灰灰也没几回,主要是斑斑多。斑斑是只小豹子,我爹我娘说了,它性子就是很野,叫我不要牵它出去。可是斑斑老关在家里多闷的慌,它也很想出去玩儿。」 侍从一脸惊惧,「你,你,你……」方才还凶的很,现在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吓得结结巴巴。 另一个侍从大声道:「不必请冯大人过来了,我们当家!」他大手指着阿若,目光贪婪,「我们也不要她的性命,只要砍下她的右脚就可以了!」 「天呢。」在外面围观的人齐声惊呼。 他们瞅瞅凶神恶煞般的高夏侍从,再看看玉雪可爱的小阿若,觉得这件事残忍之极,又诡异之极。 淮王气得变了脸色,江蕙按住他,示意他暂时不要发作,冷静的看着那侍从,「可是,我妹妹的脚铃现在戴在左脚上。」 侍从脑子嗡的一声,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那,那,那就……」 「那就如何?」江蕙向前走了两步,声音柔和。 侍从身不由己的后退。 江蕙一步一步向前逼近,蓦然从一名御林军腰间抢过佩剑,白光闪过,长剑到了那侍从颈间,「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那侍从满脸惊恐的大叫,「我是高夏人,你不能向我逼供,你不能向我逼供!」 淮王过来一脚将那侍从踹倒,「将这些人全部绑了。」 「你不能绑我们,我们是高夏人!是贵国的客人!」那些个侍从背靠背站在一起,大声抗议。 鸿胪寺的官员也犹豫,低声劝道:「淮王殿下,绑了高夏王子的侍从,恐怕会很麻烦啊。」 「太子殿下到----」内侍的赞礼声。 众人忙向太子行礼,太子一向谦和有礼,「诸位请起。」高夏侍从却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忙跟太子告状,「太子殿下,我们的六王子被杀,淮王殿下不只不给我们交代,还要抓我们!」 太子招手叫过淮王,「小颎,怎么回事?」淮王附在太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太子脸色凝重。高夏侍从叫道:「请太子殿下替我等做主!」太子神情温和,道:「贵国六王子殒命,孤深感悲痛。不过,六王子草菅人命在先,贵国侍从谋财害命在后,孤必须面见贵国副使,请副使给孤一个交代了。」 「大哥,我去请冯副使。」淮王自告奋勇。 太子颔首,「小心谨慎,冯副使可是有病在身。」 淮王道:「我明白。」 江蕙快步过来,「表哥,我和你一起去。」淮王向太子看了看,见太子微笑点头,便带着江蕙一起去了高夏使团下榻的贵宾楼。 v第37章[03.11] 太子又命人到花畔里召杜陇。 高夏六王子的尸体用白布笼盖。 阿若冲太子甜甜笑,「太子表哥,我想和苗苗、蓉蓉说说话,行不行?」 阿若和冯兰是在线界里的,江苗和江蓉却在线界外,三个小姑娘眼巴巴的相互瞅着,聚不到一起。 太子点头,「去吧。」 阿若很高兴,「谢谢你呀,太子表哥。」搂着冯兰的脖子,「娘,咱们去找苗苗和蓉蓉。」 高夏侍从不干了,「太子殿下,这是杀害我国六王子的凶手,岂能放了她?」 太子不悦,「她只是要和小玩伴说话罢了,不会跑。」鸿胪寺的官员指指围观之人,「连无关之人也没一个跑的,更何况当事之人?诸位只管放宽心。」 高夏侍从眼睁睁的看着阿若和江苗、江蓉一起说话去了,怒火蹭蹭蹭的往上蹿。 这个杀了他们六王子的小丫头,得到的根本不是杀人犯的待遇! 「太子殿下,她是杀人犯。」侍从抗议。 太子言简意赅,「她用什么杀死贵国六王子的?」 侍从:「一把匕首。」 太子:「匕首是谁给她的?」 侍从语塞,半晌方道:「是我国六王子。」 太子道:「贵国六王子做为我尊贵的客人,携带凶器进宫,而且将凶器塞给了一个年方六岁的小孩子,敢问是何道理?」 「这个,这个……」侍从语无伦次。 「我家殿下喝多了。」另一个侍从帮着找借口。 「喝多了就可以将陌生小姑娘抛至半空要摔死她么?」太子蓦然变了脸色,严厉质问,「如果不是阿若机灵,这会儿倒在地上的就不是贵国六王子,而是她了。到时候你们是不是打算用一个喝多了就搪塞过去?」 「不是。」侍从汗流夹背。 太子面沉似水,「此等人命关天之大事,以喝多了为由便想搪塞过去,难道人命可以儿戏么?等贵国副使到了,孤要好生请教请教。」 高夏的侍从都晕。 怎么,高夏的六王子死于非命,合着还是高夏没理,要给你大梁一个交代? 阿若见到江苗、江蓉,三个小姑娘依偎在一起,可爱又可怜。 淮王和江蕙到了贵宾楼,高夏王子留守在家的侍从便将他们拦住了。 「本王奉命来请贵国副使冯大人入宫。」淮王冷静从容的说道。 「冯大人病了,没办法起床。」侍从一口回绝。 淮王仔细观看,「表妹,他们似乎有些慌张。」 「不是有些慌张,是非常慌张。」江蕙努努嘴。 淮王只是来请冯大人入宫,但这些侍从满脸戒备,手都按到刀柄上了。 瞧他们这个架势,好像淮王若执意要求,他们便要和淮王动手似的。 到底这位冯大人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会让他们如此紧张? 淮王和江蕙交换一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动手! 淮王向他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侍卫会意,将高夏的侍从团团围住,高夏侍从惊慌失措,两边交上了手。淮王一拉江蕙,两人快步向里走,一个身穿青衣、仆役模样的人见了他俩便想逃,淮王顺手捞过一根长予疾掷过去,长予入墙,巍巍而颤,正好挡在那青衣仆役面前,仆役面如土色,跌倒在地。 淮王长剑架在他颈间,「说,冯韬冯大人在哪里?」见那人眼珠乱转,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冷冷一笑,挥剑向那人胳膊砍去,「先卸你一只胳膊,你便肯说实话了!」那人惊恐大叫,「我说,我说!」向右边一间低矮的屋子指了指,「冯大人在那儿。」 「胡说,那般破烂小屋,怎会是冯大人居住之处?」淮王不信。 那人哭丧着脸,「确实是在那里,小人不敢撒谎。冯大人是被关在那里的……是六王子下令关的,小的决无半句虚言……」 淮王和江蕙相互看了看。 果然有问题。高夏国的副使,被高夏国的六王子关起来了。 淮王和江蕙正要商量一下,那人忽然站起身向后狂奔,淮王飞身过去将他踢倒,那人口吐鲜血,目光散乱。 江蕙用剑逼着他,「去,把冯大人的屋门打开。」那人摇头,但江蕙用剑逼着他,那人只好一步一步挨到屋门前。淮王提起他身子向屋门掷过去,屋门被撞开了,紧接着就是利刃入体的声音。 那青衣仆役缓缓倒下,一个黑衣人正冷冷的、满脸警惕的看着淮王和江蕙。 「杜陌让我来的。」江蕙柔声道。 「六王子让我来请冯副使。」淮王微笑。 黑衣人冷笑,「信你们才怪。外面怎么会有厮杀声?你们到底是谁?」 江蕙温柔又和气,「杜陌让我们来请冯副使,因为他已经拿到地龙丸了。」 黑衣人听到江蕙的话,明显松懈下来,嘴角浮上一丝笑容,「这么快便拿到地龙丸了……」 v第38章[03.11] 淮王一直冷眼旁观,这时蓦然出手,长剑刺中那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你们,你们不是六王子的人……」 「我们是杜陌的敌人。」江蕙声音温柔,轻盈洒脱自黑衣人身旁掠过,「杜陌已经死了,你还不知道么?」 黑衣人眼中本来还有丝光亮,听到「杜陌已经死了」,他眼中闪过狂怒之色,随即暗淡下去,头软软的垂到一边。 淮王将长剑抽出,和江蕙一起到了床前。床上躺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身子被绑在床上,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目光中满是哀恳之意。江蕙将他堵嘴布取出来,淮王划断捆着他的绳子,「敢问可是冯大人?」将那人扶了起来。 那老者被扶起来之后,喘息良久,方才能够发声,「老朽正是冯韬。」 「冯大人,您怎么会……」江蕙疑惑。 冯大人默然看了江蕙许久,缓缓问道:「姑娘可是淮王妃?」 江蕙一呆,「您怎么知道?」随即想到她和淮王还没有成亲,不禁脸一红。 淮王却柔声道:「冯大人好眼力,她正是本王的王妃。」 「还没成亲呢。」江蕙小声提醒。 淮王声音也低低的,「迟早都是,你说对不对?」 江蕙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冯大人长叹道:「这些天老朽虽然被关在这里,但我知道,淮王妃一定会来救我的。」 「为什么啊?」江蕙奇怪。 她和这位冯大人,可是素不相识。 冯大人手脚慢慢的活动开了,说话语气也自然了,「因为,六王子要对付的,是你的妹妹。你这做姐姐的不会置身事外,一定会参与进来。」 「杜陌为什么要对付我妹妹呢?」江蕙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但那想法还是模糊不清的、凌乱不堪的,情不自禁的问道。 冯大人凝视淮王和江蕙许久,道:「进宫再说吧。」 「也好。」淮王和江蕙没有异议。 冯韬也有他的侍从、仆人,不过他的侍从、仆人都被杜陌命人关在后院。淮王的侍卫已将高夏侍从悉数擒拿,救出了这些人,更换过衣裳,便带着冯大人匆匆进宫了。 皇宫之中,围观的人有增无减,连皇帝、庄太后、杭皇后等人也来了。 淮王和江蕙带着冯大人赶到的时候,太子派去花畔里的人也回来了。 冯大人和杜陇是从不同方向过来的。 杜陇白衣飘飘,宛若谪仙。 冯大人来不及拜见皇帝、太子,便向着杜陇走过去了。 冯大人本就年事已高,又被关了这些时候,更显得苍老、沧桑,格外引人注目。 他向杜陇走过去的时候,众人都觉得奇怪:诚然阿若是杀死高夏王子的凶手,杜陇是阿若的父亲,可这才头回见面,又没人介绍,他怎么就知道了杜陇的身份呢? 冯大人离杜陇越来越近了,老泪纵横,双膝跪倒,深深拜了下去。 众人都是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回事? 江蕙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是越来越清晰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杜陇黯然片刻,道:「老先生请起。素不相识,仆受不起这般大礼。」 冯大人缓缓抬起头,哽咽的道:「我王。」 众人惊呆了。什么意思?杜陇难道不是深山之中的一名猎人么?高夏副使为什么对他下拜,称他为「我王」? 「老先生认错人了吧?」杜陇眉头微蹙,「我不记得我曾经登基为王,更对老先生没有丝毫印象。」 「我王。」冯大人俯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啥情况,啥情况?」阿若激动的在冯兰怀里坐起来,探出了小脑袋,「我爹是国王?那正好,赔一个国王给他们好了。」 「赔国王呀。」江苗和江蓉惊呼。 冯兰抱好阿若,又轻轻拍拍江苗和江蓉,示意她俩安静。江苗、江蓉会意,偎依在冯兰身边,小手指放到嘴里,眼睛滴溜溜乱转,却不说话了。 「冯大人请起。」淮王上前把冯大人扶了起来,「冯大人请至我父皇面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解说清楚。」 「是,淮王殿下。」冯大人抹抹眼泪。 皇帝在树荫下设了御座,淮王把杜陇和冯大人请过去,皇帝也觉得这件事很稀奇,「冯副使,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请你讲一讲。」 杜陇迷惘,「仆正想请教冯大人。」 江蕙扶着冯兰,冯兰抱着阿若,也一起过来了。 冯兰在杜陇身边坐下,杜陇握紧了妻子的手。 高夏侍从也被方才的一幕惊呆了,直到现在才清楚过来,叫道:「冯大人,你要为王子复仇啊!六王子被那个小丫头给杀了!」 v第39章[03.11] 「陛下和王上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冯大人严厉的训斥。 「什么……什么王上?」侍众目瞪口呆。 「冯大人,你要为六王子复仇啊,你看看六王子……」有个侍从不甘心,指指被白布蒙盖着的六王子杜陌。 冯大人道:「六王子殒命于此,着实令人伤痛。不过,我倒觉得并不意外。诸位,此次出使大梁之前,我和六王子曾请国师占卜,国师告诉我们……」 他环视众人,目光中有悲悯之意,众人摒声敛气,都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高夏国师告诉冯大人和六王子什么? 一片寂静之中,冯大人缓缓的道:「想必诸位听说过,我国的国师一向有预言之异能。之前五位王子先后身亡,国师在他们身亡之前都曾占卜过,准确的预言了他们身亡的地点和缘由。现在到了六王子,我相信国师的预言也是准确的,可惜六王子不信,执意出发来了大梁。诸位,国师曾经告诉我们,六王子此行大凶,他会被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杀死……」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原来高夏六王子命中注定是要被阿若杀死的么? 冯大人不理会众人的惊呼,继续说道:「……而这位六岁的小姑娘,将来会成为高夏女王。」 这回众人连惊呼都忘了。 高夏女王,阿若会成为高夏女王…… 众人瞅瞅在冯兰怀里一脸稚气的阿若,实在不敢相信冯大人的话。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将来会成为女王?实在让人无法想像啊。 「因为她杀了我们的六王子,所以她就会成为女王么?」杜陌的侍从生气了。 这是什么道理,杀了六王子,她就会成为未来的高夏女王,难道杀人还有功了? 冯大人摇头,「此言差矣。并不是因为她杀了人,便会成为女王。她能成为女王,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女王的后代,因为她父亲是高夏王。」 冯大人简要把高夏国的历史讲了讲。 二十多年前,高夏是女王在位,她是高夏史上唯一的女王,芳名杜琳。杜琳女王有位独生爱女,才六岁的时候就被立为皇太女。皇太女只有一个儿子,小名阿龙。女王驾崩,皇太女还没来得及登基便因病去世,留下一个才两岁的儿子。皇太女的堂兄杜建廷奉那个两岁的孩子登基,他自己做了摄政王,之后便以小国王体弱多病为由,不许小国王和朝臣接触。摄政王渐渐大权独揽,小国王在他十岁那年「驾崩」,摄政王痛哭一场,由群臣拥立为新王。 新王暂时得到了王位,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原来有八个健康的儿子,但现在只剩下大王子杜防和二王子杜阵、六王子杜陌这三个--------不对,现在杜陌也死了,他只剩下两个儿子了。 「如今新王病危,已多日不曾视朝。朝野之间对新王颇有怨言,以为新王的儿子先后夭折,是上天对他谋朝篡位的惩罚。百姓怀念女王,以至于有朝臣突发异想,想找出一个和女王、皇太女相似之年轻人来冒充女王之后,继承高夏王位,取代新王,为万民谋福祉。但此举终不可行,因为女王和皇太女只有一位后人,便是那位小国王。小国王人中龙凤,美丽程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这人世之中,实在找不到另外一个人可以冒充他。」 冯大人的话音落地,众人看看杜陇,大部分人竟然都相信了。 是啊,像杜陇这样的男子,实在找不到人可以冒充他。 因为,这世上根本找不到可以和他相媲美的人。 他是独一无二的。 高夏侍从挣扎半晌,大声道:「冯大人,您老人家德高望重,但是也不能只凭这位杜先生的容貌,便让我们高夏人认定他是国王吧?证据呢?您的证据在哪里?」 淮王道:「你们就别装模作样了。本王找到冯大人的时候,冯大人被五花大绑,囚禁在暗室之中,这是你们那位六王子杜陌做的,你们是不是要装作一无所知?」 高夏侍从慌乱的低下了头,「这个,这个……」 冯大人:「下官做为高夏副使,陪同杜陌到了大梁。人还没到大梁京城,便发现杜陌派出死士到京城行暗杀之事。下官竭力劝说杜陌,杜陌不服,把下官绑了,囚禁于暗室之中。就在那个时候,下官已经从杜陌口中知道我王的下落了。」 淮王和江蕙相互看了一眼。 刺杀杜陇、冯兰和阿若的人,果然是杜陌派的。杜陌还真是心急,人没进京城,已经要对杜陇一家人下毒手了。 「六王子已经去了,冯大人这些话,口说无凭。」高夏侍从咬紧牙关,负隅顽抗。 「还要什么证据呢?」冯大人叹息着看向阿若,「地龙丸就在这位小公主身上。」 高夏侍从脸色大变。 冯大人从怀中取过一幅图历徐徐展开,「这幅骑豹图是我国皇太女六岁之时画工所做,诸君可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不是何相为阿若所作的骑豹图么?」众人看过之后,议论纷纷。 冯大人手中的这幅图,跟何相所作的那幅图,实在是太过相像了。 冯大人温声道:「这幅画一直珍藏在高夏,是高夏一位知名画工所作,这位画工已经亡故,和贵国何相国素未谋面。诸位之所以觉得两幅画格外相像,原因其实很简单:两幅画中的小女孩儿是至亲。阿若小公主是皇太女的孙女,孙女肖祖母,和幼年的祖母如同一人。」 冯大人将画轴收起,道:「杜陌之所以突然要来到京城向大梁求婚,便是因为他得到消息,大梁京城有位养豹子为宠物的小姑娘。而且这位小姑娘很奇异,世上至毒之物,见了她便望风而逃。诸位可曾听说高夏国的地龙丸么?皇太女幼时曾遇害中毒,女王陛下为此十分忧虑,召集国内数十位名医,搜集了无数奇异珍贵药材,花费数年的光阴,方配制成了一粒地龙丸。这粒地龙丸异常珍贵,能解百毒,也是世上所有毒物的克星。」 江蕙明白了,「杜陌来到我大梁,不只是要杀人灭口,更要夺取这地龙丸。方才冯大人说新王病危,想必这粒神奇的丸药对新王的病情有利,杜陌要和他的大哥二哥争位,所以要夺取这位丸药献给新王,让新王传位给他。」 「您猜的半分不错,杜陌正是这样的目的。」冯大人恭敬的道。 「怪不得那个坏蛋王子说要把我的右脚生生扯下来。」阿若气愤极了。 阿若抬起她的小脚丫,众人看着她纤细的小小脚踝,想起杜陌的残忍无情,都极为生气,「这个杜陌,死的已经迟了。」 「我恨不能将这个杜陌死后鞭尸,为我的宝贝女儿出气。」杜陇凝视阿若,满目爱怜。 阿若扑到杜陇怀里,杜陇抱紧了她。 一名高夏侍从还要说话,淮王一记重拳击在他小腹,那侍从痛得脸变了形,淮王双拳如钩,沉声喝道:「说,杜陌是不是要你们加害阿若?」那侍从巨痛入心,满脸恐惧,「六,六王子吩咐了,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那小女孩儿右脚上的脚铃……」 江蕙深恶痛绝,「无耻小人,为了得到地龙丸讨好新王,为了得到高夏王位,这个杜陌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死得活该。」众人都唾弃那已死的六王子杜陌。 v第40章[03.11] 高夏侍从已不敢嚣张了,双膝下跪,神色恭谨,「小人们还有最后的疑问,请您解答。您十岁离开高夏,难道对从前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么?」 众人也都看着杜陇。 是啊,十岁「驾崩」,那时候应该记事了吧?为什么杜陇好像对他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似的呢。 杜陇神色淡然,「不要问我从前的事。我只记得从小便生活在空旷苦寒之处,侍女仆人很多,但没人敢跟我说话,我有一文一武两位老师,这两位老师除了上课也不和我说话,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那年我住的地方起了大火,文老师塞给我一堆珠宝,武老师把一粒药丸珍而重之的交给我。我趁乱逃出来,以后再没回去,我也永远不想回去。」 众人为之恻然。 新王对杜陇还真是狠,从小被这样养大,杜陇没疯,就已经是奇迹了。 杜陇怀抱着阿若,冲冯兰微笑,握了冯兰的手,「我只要我的妻子和女儿,永远不想回去。」 冯大人拭泪,「我王,您的国家呢?您的朝臣和百姓呢?」 杜陇不为所动,「我必须坦诚相告,除了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别人我并不关心。」 阿若拉拉杜陇,「爹爹,我杀了那个坏蛋王子,答应赔他们国王和女王的。」 杜陇一脸宠溺,「便依我的宝贝女儿,赔他们国王和女王好了。」 阿若嘻嘻笑。 众人都听呆了。 淮王心念一动,小声对江蕙说道:「表妹,咱们以后也要生个女儿,也要对她这般好。」 江蕙正关注着母亲和妹妹,听他这么说,脸色绯红,娇嗔的横了他一眼,「杜叔叔对我也是爱若己出的,你要不要学他?」 「不,咱们要比你爹你娘、我爹我娘更完美,咱们一旦牵了手,这辈子便再也不分开了。」淮王信誓旦旦。 江蕙心里甜甜蜜蜜,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她和淮王牵了手便是一生,永不分离。 高夏一个侍从壮着胆子颤声要求,「小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高夏皇族世代有独特印记,这个印记,小人等胆大包天,请求一观。」 杜陇神色淡漠,置之不理,冯大人再三哀恳,他方徐徐道:「冯大人请便。」冯大人告了罪,向一个御林军袋里了剑,小心翼翼将杜陇右肩的衣衫割开一道口子,一道殷红的印迹出现在众人面前。 颜色殷红,如同鲜血,又如烈火,形状如同飞龙。 「我的比爹爹的好看。我的是一只血鸟,爹娘和姐姐都说可好看啦。」阿若喜孜孜的说道。 众人大奇,如听天书一般。 江苗坐在文氏身边,小声告诉文氏,「娘,怪不得阿若从来不和我们一起洗澡,原来是这样呀。」江蓉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趴到丹阳郡主耳边,「娘,阿若和我们一起睡觉,夏天也不穿纱衣的。我明白是为什么了。」丹阳郡主轻轻拍了拍江蓉,和文氏一样,心中明了:江蕙到了安远侯府之后,一向亲力亲为照顾妹妹,从不肯假手他人,便是这个原因了。阿若肩上有那般独特的胎记,江蕙怎敢让别人看到呢。 高夏侍从这时再无疑问,俯伏于地,「我王。」 一桩公案,到了这里,算是水落石出了。 皇帝和太子、诸王公大臣本以为阿若杀了高夏六王子,属两国邦交,现在真相大白,杜陇才是真正的高夏王,阿若是高夏小公主、未来的高夏女王,那阿若杀死杜陌就是高夏国的内政了,大梁不便干涉。 皇帝下旨,将一家空置的王府拨给杜陇、冯兰、阿若一家人暂住。冯大人代杜陇书写了诏书,差人送回高夏,命新王退位,迎杜龙回宫。 这件事情,到这里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京城士绅百姓引为奇谈,都想不到冯夫人和离另嫁,夫君居然会是高夏国王,而且这位国王对她情真意切,白首不离,既爱妻子,又宠女儿,分明是位好丈夫好父亲,冯夫人这是捡到宝了。 冯兰的经历本就奇特,一传十十传百,经过无数文人墨客的传颂之后,更是成了一个传奇。 而江蕙呢,世人都以为她父亲是朝中重臣,继母是丹阳郡主,祖父母、父亲、继母都对她很是爱重,江蕙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有位和离另嫁的母亲。这时候江蕙的母亲成为一国之后,这唯一的不足之处也变了,不再是世人眼中江蕙的白璧微瑕。 阿若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江蕙带着这个小妹妹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谁能想到这个深山之中的猎人之女会是高夏小公主、未来的女王?以前觉得阿若太过自在的人,现在俱是叹息:怪不得阿若是那样的性情,小公主啊,女王啊,可不就应该是那样的么? 江蕙带阿若回到安远侯府做客,苏老夫人拉着阿若看了又看,「孩子,你现在是小公主,以后是女王,神气得不得了啊。」 「我还是我,祖母,我还是你的小阿若。」阿若无比乖巧。 苏老夫人感动得不行,「瞧瞧这孩子,多懂事。」 江老太爷得意,「老夫无意之中做了高夏小公主、未来女王的启蒙老师,深感荣幸,深感荣幸。」 阿若痛心疾首,「那个冯大人给我布置了一堆一堆的功课,说那些都是身为未来女王应该学习的。祖父,那些功课太多了,我要你做老师,不要那个冯大人。」 阿若那眉头紧皱的小模样,惹得众人都笑了。 「阿若小公主,怪不得你当年和我那么吵架呢,敢情你不只是小公主,将来还是女王,比我神气啊。」呼凤逗弄着阿若。 阿若豪迈的挥挥小手,「小婶婶,我是大孩子了,小时候的勾当就别提了!」 众人哈哈大笑。 小时候的勾当,阿若,你以为你现在很大么?不一样还是小娃娃。 江苗拉过阿若,眉花眼笑的道:「阿若,对不起了啊。」清脆的打了阿若一下。 江蓉跃跃欲试,「还有我,还有我。」前后左右仔细瞅着阿若,终于相中了阿若的小胳膊,用力掐了一把。 「干啥,苗苗、蓉蓉,你俩干啥?」阿若差点儿跳起来。 江苗得意,「阿若,这样将来我就能跟人吹牛说我打过高夏的女王陛下呀。」 v第41章[03.16] 江蓉嘻嘻笑,「将来我可以跟人炫耀,说我很勇敢的掐过高夏女王,嘻嘻。」 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让人忍俊不禁。 阿若叉着小腰瞪瞪江苗,瞪瞪江蓉,嘻嘻笑了,「给你俩打一下掐一下好了,反正我也那啥过,嘻嘻。」 「那啥呀?」江苗和江蓉追问。 阿若低头瞅瞅自己的小脚丫,想起自己答应过一人一份,但脚铃只有她的,江苗和江蓉没有,就不好意思了,「没啥,没啥,总之咱们扯平了。」 「行吧,扯平了。」江苗和江蓉也不追问,三个小姑娘愉快的相互击掌,「重归于好」。 江蕙微笑看着妹妹们。 三个小姑娘从一见面到现在,始终这么要好,做为姐姐,江蕙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姐姐。」阿若和江苗、江蓉争先恐后的向江蕙跑过来,江蕙怀里抱一个,两只手各拉一个,妹妹们的小手小身子柔柔软软,江蕙的心也柔柔软软。 经历了数不清的艰险之后,能有这样的宁静温馨时光,太值得珍惜了。 江蕙带阿若在安远侯府玩了大半天,才把妹妹送回王府。冯兰在后园摘草药,打算制一味新药,阿若小兔子一般蹿了过去,「娘,我替你弄。」江蕙拎过冯兰手中的药锄,「娘,您打算当一辈子的医生么?」 「嗯,娘打算亲自制作成药,上书高夏王后亲制字样,配了苦药水,好讨辣价钱。」冯兰好心情的开着玩笑。 江蕙和阿若也笑,母女三人很开心。 凉风吹拂,冯兰一手揽过江蕙,一手揽过阿若,「蕙蕙,阿若,每回娘以为你俩的历险记结束了,便会有新的事情出现,咱们一直不得安宁。但愿这回是真的太平了,娘没有别的愿望,只想你俩都平平安安的。」 「娘,一定会的。」江蕙柔声安慰母亲。 阿若嘻嘻笑,「光是平平安安的哪行,我是小公主,我将来还会是女王,冯老师说了,以后我要治国安民,流芳百世的。」 「阿若,你昨天不是还嚷嚷着要换老师的么?这会儿不讨厌冯大人了?」江蕙颇觉好笑。 阿若笑咪咪的点头,「是呀,想到流芳百世啥的,我就不讨厌冯老师了。」 江蕙和冯兰都笑软了。 阿若,你嫌功课多的时候恨不得立即换个老师,想到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又喜欢起严厉的冯大人了…… 皇帝了结了一桩意外的公案,心情愉快,「小火,带你的小王妃过来见见朕,还有你的小姨子阿若小公主,未来的女王陛下。」 淮王笑,「父皇,阿若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您若见了她,感觉或许会和从前不同。」 「那是必须的。」皇帝不在意。 结果淮王、江蕙带阿若来的那一天,阿若正好给冯大人的功课为难过,见了皇帝,阿若无比幽怨,「蓉蓉舅舅,我后悔呀。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贪玩进了宫,我就不会遇到杜陌;如果我没有遇到杜陌,我这双小手便不会沾上鲜血;如果我的小手没有沾上鲜血,我就不用赔高夏国一个女王;如果我将来不是女王,我就不用做这么多的功课了……」 皇帝哑然失笑,「所以,阿若小公主最不开心的,是功课太多了,是么?」 阿若少气无力的点头,「公主难当,女王难当。」 皇帝拍案,「朕一直以来想说的四个字便是……」 「皇帝难当。」阿若很有默契的接口。 「知音,知音。」皇帝引为知己,握了握阿若的小手。 一老一小,相对叹息。 江蕙掩口偷笑,淮王也是粲然。 江蕙和淮王这里全是好事,穆王那里就不是了,一片愁云惨雾。本来穆王还指望着三年之后能出了王府,再施毒计,把仇人杜陇、阿若一网打尽,但杜陇是高夏王,阿若成了小公主,穆王这个雄心壮志这辈子也难以实现了。这件事对穆王的打击实在太大,穆王想起一回便吐血一回,身体迅速的衰弱下去。 江蕙把苏馥在河岸边对阿若所做的事告诉了淮王和安远侯。淮王怒,「我还奇怪杜陌从哪里知道了阿若的秘密,原来是这个女子暗中捣鬼。」安远侯沉吟,「子充,原本你姑母是严禁你和蕙蕙见面的,原因便是这位苏馥姑娘了。传闻皇后娘娘中意苏馥做淮王妃……」 淮王忙辩白,「岳父大人,没有这回事。父皇一直坚持要我行冠礼之后方才成亲,之前父皇连我定亲都不许,苏馥如何能做淮王妃?」 淮王一边为自己辩白,一边偷眼看江蕙。 「表哥,这是一辈子的把柄。」江蕙轻笑。 淮王心中一松,低笑道:「表妹,这可不能算什么把柄,苏家这女子根本不配。」 安远侯咳了一声,淮王和江蕙都不敢再说话了。 「这位苏大姑娘还是让官府抓起来,详细审问为好。」安远侯道。 「是,岳父大人。」淮王唯唯。 苏馥被抓入牢中之后,坚称她当天只是偶尔撞见永城王,出于好奇悄悄跟过去望了望,所以知道阿若有异能,能退毒蝎,因此更好奇了,想知道阿若的脚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但她只是好奇心太大罢了,其余的事一概不知。毒蝎是从哪里来的,杜陌从哪里知道了阿若的秘密,苏馥推得一干二净,全部不知道。 杜陌的侍从被冯大人一一排查,因杜陌已死,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淮王一边忙着查案,一边频频催促皇帝为他定婚期:「父皇,高夏新王大势已去,势必接杜叔叔回去。高夏回书说不定哪天就来了,到时候岳母大人和杜叔叔启程去高夏,看不到蕙蕙出阁,岂不是终生憾事?」 淮王情真意切,皇帝深受感动,但还是把他和江蕙的婚期定在他二十岁生日之后。 淮王也是服了皇帝了。十八岁、十九岁娶妻成家的人多了,为什么到了他就必须行冠礼之后方才完婚?但皇帝心意已定,淮王拿他固执的父皇没办法,好在婚期已定,有了盼头,淮王也就安心等候了。 江蕙和淮王都盼望高夏的国书晚点到来,最后在他们完婚之后,杜龙和冯兰再启程回国。但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婚礼还未举行,高夏国的回书到了。新王已病入膏肓,愿将王位还给杜龙,差高夏宰相并王公贵族数十人,迎接杜龙回国。 冯兰和阿若要和杜龙一起回高夏了。 v第42章[03.16] 江蕙舍不得母亲和妹妹,但杜龙的身份这儿摆着,除了回国,他别无选择。冯兰和阿若当然要跟他同行,也没有别的选择。尤其是阿若,她人还没回高夏,「光辉」事迹已经传扬开了,高夏从朝臣到百姓,对这位年方六岁便「战功赫赫」的小公主又好奇又喜爱,期盼她和她的父王母后一起,早日回到高夏王庭。 阿若惆怅,「我不想离开姐姐,不想离开祖父祖母叔叔婶婶,不想离开苗苗和蓉蓉,还有顺顺利利、等等明明,还有略哥哥……」 「那你别走了。」江蓉拉着她的手挽留。 「别走了。」江苗也舍不得。 江略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阿若小眉头紧皱,看上去苦哈哈的,「没办法,那个坏蛋王子不在了,我答应过要赔给高夏国王和女王的。唉,一个不小心,就把我和我爹全赔进去了呀。」 「阿若,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江蕙不忍看妹妹感慨伤怀,微笑提醒。 江蕙这一提醒,阿若登时精神百倍,容光焕发,「对,冯大人说了,将来我可以大有作为的,造福百姓,泽被苍生!」 虽然离别在即,众人都沉浸在离愁别绪之中,但还是都被阿若这眉飞色舞、得意忘形的小模样给逗笑了。 「阿若,你以为会不会成为好大喜功的女王陛下?」江峻朗笑咪咪的打趣,「毕竟你听到什么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啥的太感兴趣了,小脸蛋闪闪发光啊。」 「真的闪闪发光么?」阿若兴奋的摸摸她滑嫩细腻的小脸,欢声道:「这太好了!」 江峻朗的打趣和阿若奇特的关注点,又让众人大笑不止。 离别,居然不是悲伤的。 苏老夫人拿冯兰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替冯兰准备了许多途中应用之物以及冯兰爱吃的菜蔬点心等。江老太爷很喜欢阿若这个学生,以后他不能亲自教阿若了,深觉可惜,把阿若今后应该读的书一一准备好,又把他珍藏多年的名贵砚台、笔、墨、澄心堂宣纸等都给阿若装好了,「阿若,想要治理好你的国家,可要勤奋读书才行啊。」 阿若笑嘻嘻的道谢,「除了勤奋读书,我还要练习骑射和功夫,往后你如果听说高夏有位文武双全的小公主,那就是我啦。祖父,我必须敬慎威仪、允文允武才行,我是你的学生呀,我如果不出色,不是给祖父丢人么?」 「好孩子,好孩子。」江老太爷感动的不行。 「苗苗,蓉蓉,你俩也要好好学,将来很出色才行。」江苗快要正式上学了,江峻朗和文氏操心起她的学业,忙趁机说道。 「不用吧?我和四姐姐以后又不做女王。」江蓉小声嘀咕。 「就是,我和蓉蓉又不做女王。」江苗也给自己找借口。 阿若热烈的劝着她俩,「苗苗,蓉蓉,你俩虽然以后不做女王,但你俩是女王的密友,也很重要的呀。」 「也对,我俩是阿若的密友,也蛮重要的。学业不行,怪不好意思的,那我俩也用用功吧。」江苗和江蓉商量了下,欣然做出了决定。 「太好了。」阿若拉起江苗和江蓉的手,三个小姑娘笑成了三朵花。 大人的情绪也被三个小姑娘感染了。 江蕙既高兴又纳闷,「我还以为阿若和苗苗、蓉蓉会依依惜别,很难过呢,没想到她们这么开心。」 冯兰微笑看着孩子们,目光格外柔和,「她们应该对分别还没有真正的概念吧?」 果然,宫中、家中分别举行过告别宴会,杜龙、冯兰、阿若踏上归途,江苗和江蓉跟着长辈出城送别,这时候三个小姑娘才明白她们要分开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着面了,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弄得大人们也红了眼圈。 「娘,你们这一走,不知哪天才能再见面了。」江蕙依依不舍。 冯兰温柔抚摸她的头发,「蕙蕙,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岳母,蕙蕙有我照顾。」淮王忙道。 冯兰把江蕙的小手放到淮王温暖的手掌之中,「子充,以后要劳烦你多照顾蕙蕙了。」 江蕙心里热呼呼的,脸颊也热呼呼的,「娘,我和表哥会相互照顾的。」 准王既害羞又郑重,「岳母,我和蕙蕙会互敬互爱,有商有量,和美度日的。」 冯兰含笑点头,「这样我便放心了。」 杜龙那张精致无可挑剔的面庞上,挂着和冯兰极为相似的笑容,「子充,我大女儿就拜托给你了,请你多费心。」 「叔叔,我必须对蕙蕙好,否则叔叔知道了,不远千里,也要为蕙蕙出气的,我岂不是自己讨打么?」淮王情意绵绵的看着江蕙。 安远侯一身戎装,稳步而来。 他奉了皇帝的命令,负责带一万精兵,护送杜龙、冯兰回国。 「还好,你们没哭。」安远侯道。 阿若舍不得和江苗、江蓉、江略等人分开,孩子们都哭成泪人儿了。 「其实我也很想放声大哭的,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能克制自己的感情。」江蕙怅然。 此时此刻,她何止想像小孩子一样哭,她还想像小孩子一样闹呢,拉着冯兰拽着冯兰,就是不许她走。 「大孩子了,不一样了。」冯兰揽过江蕙,爱怜的轻轻拍了拍。 「岳母,我会对蕙蕙好,不会让她哭泣。」淮王言辞诚恳。 冯兰、杜龙脸上都有了笑容。 安远侯也微微笑了笑。 江蕙撒娇,「表哥,如果你让我哭,那我爹我娘还有杜叔叔也会让你哭的,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淮王做出害怕的样子,伸手抱头。 v第43章[03.16]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离别的愁绪,被驱散了不少。 孩子们还在哭,江蕙和淮王、冯兰、杜龙、安远侯一起走过去,只见阿若伸手抹眼泪,「让高夏人再选出个女王吧,这个女王我不当了。」 「阿若舍不得走,连女王也不当了呀。」江苗和江蓉深受感动。 「阿若,你不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了?」江峻朗笑。 「不了。」阿若摇头小脑袋,「我什么也不要了。」 她就是不想走,不想和关心她爱护她的亲人分别,不想和她的小玩伴分别。 江蕙弯腰抱起妹妹,「可是阿若,你答应过要赔国王和女王给高夏的啊。」 阿若呆了呆,有模有样的叹气,「唉,这一切都是因为贪玩啊。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贪玩进了宫,我就不会遇到杜陌;如果我没有遇到杜陌,我这双小手便不会沾上鲜血;如果我的小手没有沾上鲜血,我就不用赔高夏国一个女王;如果我将来不是女王,我就不用回高夏了,不用跟大家分开了……」 阿若这幽怨的模样令得众人笑中带泪,泪中带笑。 分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时辰到了,杜龙、冯兰和阿若该上车了。 「阿若,记得写信呀。」江苗交代。 「阿若,你以后一定要做个很有名很有名的女王,千万别忘了呀。」江蓉一脸殷切。 江略不说话,从自己颈间取下一个璎珞项圈,戴在阿若的脖子上。 「略哥哥,这是啥?」阿若低头看。 「护身符。」江略惜字如金。 阿若咦了一声,「咦,有吊坠呢,灰灰,斑斑,黄黄,全都有!」 项圈下端坠着三个玉雕,一个是狼,一个是豹,一个是鸡。 阿若的宠物,全在这项圈上了。 阿若咧开小嘴笑,「这么齐,都有了,嘻嘻。」她开心了一会儿,从手上取下一个血玉戒子给江略戴上了,「略哥哥,这个给你。你看到它,就想起我了。」 江略沉默片刻,道:「我不看到它,也会想起你的。」 阿若被杜龙抱着和大家挥手告别,往马车边走。 淮王和江蕙陪着他们。 阿若舍不得姐姐,又不放心姐姐,「小火哥哥,你是我和苗苗、蓉蓉挑中的姐夫,你要对我姐姐好,要对我姐姐很好很好。」 「一定。」淮王微笑。 阿若盯着淮王,异常认真,「小火哥哥,我是高夏小公主,以后是高夏女王,你要是对我姐姐不好,我会发兵来和你打仗的。」 非常稚气好笑的威胁,听来却莫名感动。 淮王轻轻拉过江蕙的手,向阿若这小姨子保证,「阿若,姐夫对你姐姐的情意已经融入血液和骨髓,对你姐姐好,是姐夫情不自禁便会做的事。当然了,为了两国邦交,为了阿若女王不会大兵压境,姐夫更加要对你姐姐好,绝不敢欺负她。」 「好呀。」阿若开心的笑了。 江蕙满脸通红。 冯兰和安远侯、杜龙看在眼里,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连小阿若都知道要保护姐姐了啊,连小阿若都要替姐姐操心了啊。不过,阿若这心是白操了,淮王深爱江蕙,他怎么可能对江蕙不好呢? 杜龙、冯兰和阿若,跟大家洒泪而别。 车辆缓缓驶动,高夏的王公贵族在前,安远侯护送的队伍在后,旌旗蔽日,威武壮观。 江蕙目送父亲母亲妹妹等人渐渐远去,忍不住流下热泪,「表哥,我的亲人都离开了。」 淮王柔声道:「是你娘家的亲人暂时离开了,但夫家的亲人还在啊。蕙蕙,我在这里呢,我永远陪着你。」 江蕙羞不可抑,「你坏,趁机占便宜。」 「不是趁机占便宜,而是你孤单无助时,我一定在你身边陪伴。」淮王神色温柔。 淮王柔声诉说着他的情意,江蕙螓首低垂,不胜娇羞。 「姐姐。」「姐姐。」江苗和江蓉跑过来了,江略和江畅几个男孩子紧随其后。 「苗苗,蓉蓉。」江蕙看到妹妹眼眶红红的,很是心疼,一手抱起一个,把两个妹妹都抱在怀里。 几个男孩子也围过来了。 淮王自然没办法再向江蕙表述情意。 淮王恨得牙庠庠。 成亲,必须得成亲,成亲之后他就可以明正言顺守着他的蕙蕙了。在自己的王府之中,不会突然跑出弟弟妹妹打扰…… 苏相受贿罪名确定,因数目巨大,已是死罪难逃了。苏相到了这个地步,身败名裂,声名狼藉,半世清名付诸流水,以后于无面目立于士林。他羞愤不堪,吃饭的时候故意打碎了一只碗,趁人不备留下了碎片,夜间寂静无人之时,狠狠心咬咬牙,自己割了脖子。 v第44章[03.16] 狱卒早上打开牢门,看到鲜血自桌上蜿蜒流到地面,惊得呆了。 定下神,狱卒忙过去扳起苏相,探了探鼻息,见犯人已经没了气,叫苦不迭。 这事属于狱卒失职。狱卒沮丧许久,没办法,战战兢兢的向上峰禀告了。这件案子由太子主审,一层一层报到太子面前,太子面沉似水,「便宜他了。」将苏相尸体交由苏家领回,苏家的家眷押回原籍,命当地官员严加看守。 苏馥坚持不肯招供,高夏那边没有新的发现,没有证据将苏馥入罪。主审官员请示淮王,淮王吩咐,「命此女和她的母亲一起回原籍去。若从此安守法纪,前事一笔勾销。」官员领命。 苏馥回到家的时候,苏相的尸体正好发到花畔里。 苏夫人哭得昏了过去,苏馥颤巍巍掀开蒙在苏相身上的白布,见到她父亲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撕心裂肺,痛断肚肠,脸上却干干的,连一滴眼泪也留不出来。 她父亲死了,苏家倒了,她所有的美梦都破灭了…… 她蹿掇她的父亲害江蕙,结果不但没能如愿,还把苏家搭了进去,完了,现在全完了…… 苏馥瘫坐在地上。 苏夫人在哭,阿馝在闹,苏馥却已经听不到看不到,痴痴呆呆,像傻子一样。 她害了她的亲爹。因为她觊觎淮王妃之位,因为她一定要淮王,因为她唆使她的父亲屡次暗害江蕙,现在得到了这样惨烈的结果…… 张欣豫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应该在府中静养,不过江蕙的婚期定下来了,她的胎也稳了,便精心挑选了几样精致贵重的珠宝,到安远侯府为江蕙添妆。 张欣豫已经显怀了,江蕙忙扶她坐下,「欣欣,你怀孕了就在家里好生养着,真要给我添妆,伯母来也是一样的啊。」 「那怎么会一样,我娘是我娘,我是我。」张欣豫还和没出阁时一样笑容明媚,快人快语,「我出嫁了,是大人了,送礼得单送,不能再跟我娘和着了,懂不懂?」 「好好好,你出嫁了,是大人了。」江蕙嫣然。 张欣豫和江蕙开着玩笑,她带来的一个少女在旁低头侍立,迅速的抬头瞄了江蕙一眼。 江蕙感觉向来敏锐,目光便在那少女身上停留了片刻。 张欣豫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竟把薄羡给忘了。」招手叫过那侍女,笑问江蕙,「蕙蕙,你还记得她么?小时候咱们和她一起玩耍过的。」 江蕙微笑不语。 她和张欣豫不一样。张欣豫自小到大生活环境变化不大,小时候的玩伴可能大了还认得。江蕙却是八岁之后和八岁之前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从前在江家认识的人,除了像张欣豫这样联系密切的好友之外,其余的人大多淡忘了。譬如这位薄羡薄姑娘,江蕙便没什么印象。 薄羡看样子比江蕙略大一两岁,人很是清瘦,也有几分憔悴,却还是算得上一位美女,秋水潋滟的双眸,似蹙非蹙的远山眉,眉目含情,体态风流。 江蕙回想了下,没想起来这薄羡是谁,便只微笑着,却不开口说话。 张欣豫拍手笑道:「说来也是巧,方才我的车在街口差点儿撞到了人,我忙命车夫停了车下去看看,我这一掀车帘的功夫,薄羡便认出我了。她一叫我的名字,我回忆了下,也想起她来了。蕙蕙,你家老太爷从前在她祖父手里买过几幅字画,她跟着她祖父到江家来过,我就是在江家见过她,一起玩耍过几回。」 「如此。」江蕙心中了然。 怪不得她对这个薄羡没印象了。交情这么浅,记不住很正常啊。 「薄姑娘记性真好,多年不见,便一下子认出了欣欣。」江蕙微笑道。 薄羡雪白牙齿咬咬殷红嘴唇,蓦地双膝跪下,「江姑娘,张姑娘,我有罪,我是早就暗中打听你们了,所以才会一见张姑娘便认出她来的……」 「早就打听我们了?」张欣豫怔了怔。 江蕙却是毫不吃惊,「薄姑娘有心了。」对这样的答案丝毫没感到意外。 薄羡珠泪滚滚,「江姑娘,张姑娘,我……我这些年来的遭遇,真是,真是……难以启齿……」 「怎么了啊,你别哭啊。」张欣豫过意不去了,「你起来,快起来,别哭了。」 薄羡泪如雨下,「我怎能不哭?江姑娘,张姑娘,我父母双亡,家中唯有祖父和我两人相依为命。那天我祖父带着我到江府拜访,才告辞出来,便被官府抓了……」 「有这回事?」张欣豫失声惊呼。 江蕙瞬间便想明白了,脸色一白,低声问道:「薄姑娘,是建平五年八月发生的事么?」 「是。」薄羡痛哭掩面,大颗大颗的泪珠自她指缝不断流落。 江蕙心一阵钝痛。 那个时间段,正是江家牵涉入废太子谋逆案的时候。就是在那一年,她父亲狠心抛弃了她和她的母亲,一家人从此分开,江峻熙另娶,冯兰另嫁,江蕙有了继母和继父。诚然丹阳郡主、杜龙待她都极好,丹阳郡主视她为大女儿,杜龙更是一向拿她和阿若同样看待,但她愿意这样么?不,她愿意江家平平安安的,江峻熙和冯兰从来不曾分开,她一直是父母膝下的娇娇女…… 薄羡越哭越悲痛。 张欣豫心肠好,被薄羡弄得也想哭了,「别啊,薄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许久,薄羡方拭了眼泪,恭顺的低着头,目光却向江蕙斜视,满是怨恨和狠毒! 江蕙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不像平常那样敏锐,对薄羡的异常竟毫无察觉。 薄羡按下心头的怨毒,且哭且诉,「我和我祖父被抓,惊慌失措,不知是犯了什么法。官兵如凶神恶煞一样将我祖孙二人抓了,关入牢中,一连两天,连审问也不曾审问,我和我祖父已是吓得胆子都细了。到了第三天,我祖父被提审,回来的时候鲜血淋漓,当晚便断了气……」 说到这里,薄羡怨恨已极,眼眸中满是悲伤愤恨。 张欣豫惊得站起来了,「竟有这等事?薄姑娘,你们到底犯的什么事啊?」 薄羡笑了两声,笑声怪异,目光更是怪异,缓缓的、怨毒的自江蕙脸上掠过,「我们犯的什么事?我和我祖父奉公守法,什么法也没犯,我祖父之所以枉死,只是因为他当天去了江家,去了和废太子谋逆案有关的江家……」 江蕙和张欣豫一样惊呆了。 就因为薄老先生当天去过江家,官府就以为他和谋逆案有关,对他严刑拷打至死?太残忍了! v第45章[03.16] 江蕙打了个寒噤。 她依稀记得,她曾经听冯兰讲过类似的案件,叫文字狱。有一个朝代的文字狱异常严苛,因为一句诗便抄了那诗人全家,给那诗人刻诗集的商家等全部获罪,那诗人曾在一个老丈处喝过茶,官府便连那老丈一起抓了…… 真可怕。 江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张欣豫脸色已经不对,捂住了肚子。 「欣欣,你快歇着去。」江蕙忙命侍女扶张欣豫去休息。 张欣豫歉意的道:「对不住,我失陪一会儿。」 侍女忙扶好张欣豫,「少夫人,您怀着孩子呢,身子要紧,可大意不得。」小心翼翼扶着张欣豫到里厢歇息了。 江蕙安顿好张欣豫,方才折返回来,柔声道:「薄姑娘,我们失礼了。」 薄羡头低低的,「岂敢?奴乃卑贱之人,今天能来到这里,见到江姑娘诉说冤屈,已是意外之至了。」 薄羡头快低到胸前了。她不敢抬头,她不敢让江蕙看到她的眼神,此刻她的眼中全是愤怒和怨毒,如果这眼神被江蕙看到了,她的计策就全然没用了…… 「薄姑娘,你为什么说你是……」江蕙有些犹豫。 薄羡凄惨的笑了笑,「为什么说我是卑贱之人,是么?江姑娘,因为我祖父在狱中被害身亡之后,我就被官卖了啊,我沦落到了烟花之所……」 「天呢。」江蕙一阵晕眩。 这些事情对于薄羡来说该有多残忍,不过是来看个朋友,结果祖父惨死狱中,孙女被官卖,沦落风尘。太狠了,薄羡祖孙的案子是谁主审的?实在太狠了。 丧尽天良。 惨无人道。 江蕙很是难过,「发生这样的事,我太难过了。薄姑娘,想必你也知道,因为那桩案子,我父亲和母亲分开了,我的家散了。那件事情,无论对你对我,都是一桩灾难。」 薄羡头低得更狠了,心中更恨。 好嘛,这位安远侯府的江大姑娘、未来的淮王妃真是可恶,她江家没死一个人,不过是她父母离异,她便以为很难过、很惨了。呵呵,薄氏祖孙只不过是来江家做客,因为江家落得祖父惨死、孙女沦落烟花,又有谁怜悯?有谁怜惜?有谁为这苦命的祖孙做主? 江蕙见薄羡低着头泪珠不停滚落,也为之惨伤,低声道:「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和我母亲便离开了江家,七年不曾回来。薄姑娘,我想我父亲是从来不知道你们祖孙二人的遭遇,不然他不会不管的。」 「是啊,侯爷一定不知道。」薄羡凄凉无限,「我们祖孙二人就像野草一样,无亲无友,无依无靠,祖父就那么冤死了,我就这么沦落了,原也无人理会。」 薄羡心里这个恨,就别提了。呸,你们江家牵扯进了废太子谋逆案,结果你家所有的人都安安生生的,我祖父偶尔来访,因此丧命,难道是他活该、是他命中应该如此么? 这天底下就没穷人说理的地方。 薄羡越想越恨,越想越绝望。 「薄姑娘,你现在情形如何?有我能帮你的地方么?」江蕙柔声询问。 薄羡黯然神伤,「我遇到一个好心人,他给我赎了身,将我收为外室……」想到那人的遭遇,心中仇恨愈浓,「我眼下衣食无忧,不过感伤身世,常常觉得没脸再活着了。若要死了呢,却又对自己狠不下心来。」 「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江蕙忙开解她,「这是造化弄人,不是你的错。」想到薄老先生和薄羡祖孙二人是因为和江家有来往而遭了大难,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帮着薄羡,一再开解于她。 「我,我那个好心人是商人,商人薄情,多日不曾露面,怕是将我抛弃了。」薄羡掩面流泪。 「无妨,我会设法安置你,一定让你衣食无忧。」江蕙柔声道。 薄羡眼中闪过喜悦又狠辣之色。 江蕙详细询问了薄羡这些年来的遭遇,之后便命人带她下去安置了。 安远侯不在家,江蕙不想惊动年迈的祖父祖母,便和丹阳郡主、江峻朗、文氏商量了这件事。 丹阳郡主像听天书一样,「天呢,我做梦也想不到世上有这样的惨事。当年江家牵扯进废太子谋逆案是有些冤枉的,毕竟江家只是向废太子献过诗词、表示忠心,谋逆案断断没有参与。但江家虽冤枉,到底也和废太子有过关联。这薄氏祖孙是和废太子半点儿关系没有,硬给牵扯进来的,这……这简直骇人听闻……」 江峻朗一向开朗爱笑,这时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废太子谋逆案是苏相审理的,他可真狠,连薄家这样的无辜之人都不肯放过。唉,当时江家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要不然至少能把薄姑娘救出来……」 文氏瞪大了眼睛,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件事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整个人都懵了。 江蕙忆及往事,很是难过,「这位薄姑娘固然是被苏相害的,却也算是受了江家的连累,我不能不管她。我想送她一个合适的院子、一个庄子、一个铺子,让她能够丰衣足食,算是一点迟到的、微薄的补偿吧。」 「帮她是应该的。不过,在帮她之前,让叔叔先打听一下,如果此事属实,再做决定不迟。」江峻朗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做事却很精细。 「应该的。」江蕙没有异议。 薄羡说的如果属实,江蕙必须帮她;不过,薄羡和江蕙并无深交,她说的是真是假,江蕙无从判断,让江峻朗去查一下,也很有必要。 「好。」丹阳郡主也没有异议。 不过,丹阳郡主又道:「蕙蕙,你看要不要告诉子充?你父亲不在京城,让子充帮你拿个主意,也是应该的。」 江蕙略一沉吟,「再说吧。」 江蕙不是很想让淮王知道这件事。废太子谋逆案对于江蕙来说是伤痛,对于淮王来说又何尝不是?他的异母哥哥逼宫造反,他和他的父亲、母亲一起经历了无比艰险的时刻,潞王的父母在那场宫变中死了,皇帝的幼子幼女也死了,这样的事情,何必再跟他提起。 丹阳郡主略一思索,也便明白了,低声道:「不告诉子充也好。子充他不应该再回想从前的事。」 江峻朗挠挠头,「郡主,蕙蕙,你们说的都对。如果大哥在家,我是一百个同意,一千个同意,可现在大哥不在家,案子和废太子谋逆案有关,我恐怕查不着什么啊。」 那时候的卷宗属于绝密,并不是江峻这样的身份可能查到的。 第46章[03.20] 江蕙想了想,「叔叔,你从添香楼查起吧。薄羡曾经在那里呆过几年。如果她所言属实,那添香楼应该知道她的来历。」 「好。」江峻朗答应了。 商量好之后,便各自分头行事了。江峻朗去查薄羡的来历、真伪,丹阳郡主和江蕙给薄羡做了安置,给了她一个僻静的院子,拨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服侍。 房里的东西,从床上的被褥到屋里的家具、摆件等,都给薄羡用了上好的。 江蕙和薄羡身材差不多,把自己新做的衣衫挑了素净大方的命人送了过去。 薄羡换了江蕙的衣衫,卧在锦绣丛中,凄然冷笑,「以为这样就可以补偿我了么?我祖父的一条命,我这么多年的屈辱,这样就揭过去了不成?」 薄羡泪水打湿了锦被。 江峻朗到添香楼查了,添香楼确实曾经有薄羡这个人,薄羡也确实是在建平五年被官卖过去的,而且添香楼的老人多年前便听薄羡诉过冤屈,都说她家的案子离奇少见,因此印象很深。不过,薄羡两年前被一个商人给赎了身,之后的事情,她们就不知道了。 「看来她说的是实情。」江峻朗和文氏、丹阳郡主意见一致。 薄羡每日以泪洗面,而且神情恍惚,常常想要自杀,江蕙和丹阳郡主、文氏一起开解她,又给她请了大夫,盼着她早日好起来。 江蕙若有闲睱,便会去陪她小坐。 薄羡眼神朦胧,「从前我有过一位恩客,他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带我到他的别院小住,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花畔里,美丽的花畔里……」 江蕙若有所思。 花畔里,冯兰和杜龙、阿若便曾经住在那条街,那条街上江蕙还有栋房子呢,如果住到那里能让薄羡心情好些,何乐而不为? 江蕙命人把花畔里的房子收拾干净,之后告诉薄羡,如果她喜欢的话,可以到花畔里去住。 薄羡眼波流转,似喜非喜,忐忑不安,「花畔里,多美的地方啊。江姑娘,你能陪我一起过去么?我,我怕……」 江蕙非常同情薄羡,答应了她,陪她一起去了花畔里。 薄羡露出满意的、狡诈的笑意。 到了花畔里,江蕙把薄羡的日常起居安排好,把这里的管家、侍女介绍给她,也就要告辞了。 「江姑娘,我可以请客人上门么?」薄羡怯怯的、温柔的请示。 「当然可以。」江蕙不假思索。 薄羡似乎是患了冯兰曾经提过的抑郁症,有自杀倾向,江蕙当然愿意她多交朋友,性情变得开朗些,省得总胡思乱想,总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蕙答应了薄羡的要求,但当这个客人被带到的时候,江蕙大吃一惊。 是苏馥。竟然是苏馥。 苏馥瘦了许多,嘴角噙着诡谲笑意,看上去很有些渗人。 「薄姑娘,苏馥是你的朋友?」江蕙愕然转过头。 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薄羡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从怀中抽出一把泛着幽蓝光芒的短剑,向江蕙面门疾刺! 江蕙本能的向后闪躲,但苏馥阴冷的笑笑,也取出一把短剑,无声无息的、专心致志的向江蕙后背慢慢靠近…… 江蕙虽然带了侍女,但侍女不会武功,这时惊慌万分,不知所措,「大姑娘,背后还有,背后还有……」有两个拼命向薄羡扑过去,却被薄羡一脚一个给踹开了。 这个薄羡看上去柔弱可怜,却是会武功的。 薄羡和苏馥手中的短剑闪着怪异的蓝光,那是淬了剧毒的。 薄羡在前,苏馥在后,两人不知练过多少次,前后夹击,寒光闪闪,眼看着江蕙就要中剑了! 「住手!」危急时刻,一道紫色人影自外飞进来,一脚踢开苏馥,伸出双臂抱过江蕙,迅疾转身。 「扑」的一声,利刃入肉,巨痛至心。 「表哥。」江蕙惊呼。 淮王忍痛抱着她徐徐坐在地上,「蕙蕙,对不起,我来晚了……」 薄羡欲挺剑再刺,淮王的侍从们自外跃入,各拨兵器,虎视眈眈,薄羡凄然一笑,「我今日是活不成了。罢罢罢,我自己死了吧,若落在你们手里,还不知要受多少非人折磨!」横剑颈间,轻轻一划,鲜血漰溅,缓缓倒地。 「表哥,你怎么样了,表哥!」江蕙悲痛万分。 「你起来。」苏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掀开江蕙的胳膊,头探到淮王身边,为他吸吮伤口的毒血,「这剑有毒,我要替他吸出来,我要替他吸出来……」 「滚!」淮王受伤虽重,却厌恶苏馥,伸手将她推开了。 苏馥狼狈的滚到了一边。 「表哥。」江蕙眼中含泪,忙取出一个小绿瓶,将数粒丸药喂入他口中,「表哥,这些是解毒灵丹。」喂过他丹药,立即命人取过伤药、纱布,替他挤出毒血,包扎伤口。 「你别白费力气了。」苏馥嘴角带血,得意微笑,「这毒药名为七步倒,为巨毒之物,世上无药可解。我方才为他吸毒了,你看见了么?我会和他一起死,我会和他死于同一种毒药……」 淮王头脑一阵晕眩,强自支撑着叫过侍卫,「本王不屑和这种女人为伍,给她吃另一种毒药。」 什么叫淮王会和苏馥一起死,会和苏馥死于同一种毒药,是可忍孰不可忍。 「表哥,你不要说话,不要动气,躺着别动。」江蕙别的都不关心,一心要为淮王治伤疗毒,「这里的事,交给你的手下就行了。」 「王妃说的对,殿下躺着别动,属下自会善后。」侍卫见淮王中毒受伤,又是着急又是心慌。 第47章[03.20] 有人找了别的毒药强迫苏馥服下,苏馥满脸绝望之色,「殿下,我是真心爱慕您的啊,我想和您一起死,您都不许么?」 「你死远些。」江蕙为淮王包扎过伤口,一记耳光重重抽在苏馥脸上,「像你这样的恶毒女人不配谈爱慕二字!你死远些,我们不想看见你!」 苏馥脸颊痛的像火烧一样,却置之不理,死死盯着淮王,眼神狂热,「殿下,难道您会听江蕙的话,真的让我死远些?」 「我和我的王妃夫妻一体,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淮王一字一字,说得格外清晰。 苏馥面无人色,「我爱慕殿下入骨,殿下待我却无半分情意,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还活着做什么……」 苏馥失神后仰,后脑勺重重着地,在那一刻,她听到了她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的心,被淮王无情的话语撕成了无数碎片。 薄羡气若游丝,「苏姑娘,苏姑娘……」 江蕙忍无可忍,「薄羡,当年审理江家案子的官员、审理你案子的官员,都是苏馥的父亲,你不知道么?」 「什么?」薄羡拼尽最后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江蕙:「你的案子苏相是主审官!你所有的遭遇,都是拜他所赐!」 薄羡眼睛惊愕之极,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侍女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指过去探薄羡的鼻息,「她已经没气了。」 江蕙摇头。 薄羡就这么死了,所谓的死不瞑目。 现场自有侍卫来善后,江蕙握紧了淮王的手,「表哥,你觉得怎样了?」 淮王眼神开始模糊,嘴角微扬,笑容一如平时,「蕙蕙,表哥没事,没事……」 江蕙医术不俗,这时心神大乱,连为淮王诊脉也不能,抱他在怀里,神情恍惚,「你的外伤是没有大碍的,中的毒很厉害……表哥,阿若能救你,阿若能救你!」 苏馥说这巨毒没药可解,那是不对的,阿若的地龙丸能解百毒。 阿若走多少天了?到哪了?能不能追得上?江蕙脑海中迅速转着念头,汗水不知不觉间打湿了她的衣襟。 太子带着数名太医匆匆赶到了。 「小颎。」太子看到淮王俊美面容间透着黑青之气,又惊又怒。 「一定要救活孤的弟弟!」太子命令。 「是,太子殿下。」太医唯唯听命。 江蕙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太子殿下,命人去叫回阿若,速速命人叫回阿若!表哥中的毒很厉害,现在只有阿若的地龙丸才能救他!」 太子来不及询问详情,立即传令下去,「差人叫回阿若,快!」 不久之后,北城门大开,数匹骏马如飞一般出了城门,向西北方向疾驰。 「淮王中毒,阿若速回。」马上的骑士每个人脑海中都盘旋着这八个字。 找到阿若小公主,淮王便有救了! 几个太医忙忙碌碌,把所有的解毒办法都用上了:针灸、汤药、法法、清法、和法,但统统没有用。淮王中的毒太奇特了,这些寻常的解毒办法,对于他来说根本效用。 太子震怒,一面命太医想方设法救人,「世上所有的灵药,不管如何珍贵难得,一定要找了来,一定要救活淮王。」一面下令严查刺客,「这两个女子虽死,同党不能不抓。严查到底,看她们背后到底是谁。」 东宫属官奉命去查,薄羡孤身一人,苏馥是苏家之女,苏夫人知道苏馥的所作所为之后自知难得善终,和她的儿女一起自杀身亡。苏相曾是位极人臣,到这时候不光他本人死了,苏馥死了,连家人也被这父女二人连累,无一存活。 家里有爱作死的人,最终死的不光是他们自己,至亲之人也受了株连。 杭皇后闻讯赶来,热泪滚滚,「小颎你醒醒,母后来了,你答应母后一声啊小颎。」 淮王已经昏迷了,杭皇后千呼万唤,哪里能有他的回应? 太子含泪相劝,「母后莫忧心,儿把所有的太医都召来,无论如何也要救活小颎。」 江蕙搭搭淮王的脉,心不断往下沉,「阿若,现在只有阿若能救表哥。我要去找阿若回来,我一定要找阿若回来……」 杭皇后气极怒极,一把推开江蕙,「阿若已经走了十天了,你就算是会飞也来不及了!江蕙,你是个聪明孩子,怎这般轻易相信恶人,害了我的小颎?」 江蕙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你说的对,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不会中剑,不会中毒,不会生命垂危……是我害了他……」 「母后。」太子沉痛低叫,「母后,弟妹何尝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小颎已经这样了,您就不要再伤害他深爱的人了!」 杭皇后失魂落魄,「我以为那次宫变之后,我们母子三人便安全了、太平了,以后再也不会面临生离死别了,没想到还会有今天。」 她悲哀的问着江蕙,「你这孩子一向聪慧能干,为什么轻信别人?为什么?」 江蕙眼神涣散,「建平五年,薄羡是因为跟着她祖父到江家做客而遭遇到恶运和不公平的。我愧疚,我觉得对不起她,我想要尽我的绵薄之力补偿她……」 杭皇后跌坐在淮王床前的坐椅上。 建平五年,起因还是建平五年。 这一刻,杭皇后真真正正的后悔了。她为什么要交代苏相那么一句话呢?如果苏相因为她的一句话办案格外严苛,薄氏祖孙因为她的一句话而遭遇凄惨,那今天的薄羡复仇、淮王遭殃,岂不是和她有关?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谁也不追究,谁也不算计,只求我的小颎平平安安……」杭皇后潸然泪下。 第48章[03.20] 「陛下驾到---」内侍官的赞礼声。 杭皇后泪眼模糊,皇帝的身影已经很近了,她还呆呆的。 皇帝过门槛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太子忙快步过去扶住他,「父皇当心。」 皇帝沉重得步子也迈不开了,目光落到昏迷的淮王身上,骤然老了十岁。 「小火,朕的小火。」太子扶着皇帝到了床前,皇帝心痛爱子,低语喃喃,「小火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他小的时候,便有异人为他占卜,说他二十岁时会因为女人有大劫难。朕便想了,朕的小火洁身自爱,不近女色,以他身份之尊贵,若不成亲,不接近女人,这大劫难从哪里来?」 「是我害了他。」江蕙声音轻轻的,如在梦中,「是我轻易别人,害了他……」 皇帝难过之极,却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陛下,您对我太宽容了。」 「小火有多爱重你,朕便对你有多宽容。」 皇帝不怪江蕙,命太医尽力救治,但太医把能想到的法子全用了,淮王昏迷不醒,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江蕙伤痛难忍,扑到淮王身边,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这些寻常的解毒办法对表哥完全没用,完全没用……」有用的那个远在天边,阿若走了已经有十天了,插上翅膀飞也追不上了…… 她一双手掌搭在淮王身上,指间忽然有一阵清凉。 举目望去,朦胧间看到一抹血红。 江蕙心念一动,将淮王腰间的血玉摘下,放到他鼻尖,「表哥,这是咱们小时候我祖父给你的,你喜不喜欢?你眼开眼看看,这块玉红得像血,漂亮极了。」 「小火,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父皇,你母后,你大哥,看看你的蕙蕙。小火啊,你为了蕙蕙来央求过父皇多少回,你该有多爱她?她就在你身边,你眼开眼睛看看她,看看她。」皇帝苍老又悲伤。 「儿子,你醒醒,你醒醒。」杭皇后悲恸欲绝,用力的、徒劳的摇晃着淮王。 江蕙脸颊贴在淮王脸上,心空空的,人呆呆的。 淮王表哥就这么走了么?怎么可能。他追逐她这么久,两人就要成亲了,美梦就要成真了,他怎么舍得走?他怎么敢走?他如果真的要走,那就把她一起带走吧,她要跟着他,永远跟着他…… 「表哥。」江蕙轻轻亲亲他的脸。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人世阴间,天堂地狱,永不分离。 太子忽然抹抹泪眼,又惊又喜,「父皇,母后,小颎脸上的黑青之气好像消退了些。」 皇帝、杭皇后精神一振,忙举目望过去,「对,小颎脸色好多了。」 太子声音发颤,「父皇,母后,小颎嘴巴动了!嘴巴真的动了!」 江蕙忙向淮王看过去,只见他嘴巴真的在动,狂喜落泪,「表哥,表哥。」 淮王缓缓睁开眼睛。 江蕙手啰啰嗦嗦的移开了,那块血玉也随之移开,淮王才睁开的眼睛又无力的闭上了。 「弟妹,这块血玉非同凡响。」太子旁观者清,赶忙提醒,「方才不管太医如何费尽心力,小颎也是昏迷不醒。你把血玉放到他鼻尖,他脸色才渐渐好转的。」 「这块血玉一定有解毒功效。」皇帝和杭皇后异口同声。 江蕙忙把血玉又放到淮王鼻尖,「表哥,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皇帝、杭皇后、太子和江蕙一样,摒住了呼吸。 淮王会不会醒过来?如果能醒,那确实是血玉的功效了。 淮王眼皮动了动,守在他身边的四个人同时热泪盈眶。 原来这块血玉竟有解毒之效用。 淮王努力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丝笑意,声音虚弱,「父皇,母后,大哥,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你说,你说。」皇帝、杭皇后和太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时候淮王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他的父皇母后大哥也不忍心拒绝他的。 淮王摸索两下,抓到了江蕙的手,眼神温柔又留恋,「善待蕙蕙。以后不管她想做什么,都支持她。」 杭皇后失声痛哭,皇帝和太子虽眼中无泪,心里却悲痛到了极处。 那块血玉治不好淮王,只是能让他暂时苏醒过来,和亲人告别。小火这个痴心的傻孩子,他这是在向父母大哥托付未婚妻,让他的父皇母后和太子大哥照顾江蕙,善待江蕙,无条件的支持江蕙。 「小火,小火。」皇帝悲痛欲绝。 「弟弟,你得活下来!难道你忍心让父皇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么?」太子低吼。 淮王微微笑了笑,笑容中有着遮掩不住的凄凉和哀伤。 他当然不忍让父母伤心失望,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身中奇毒,他竭尽全力,也支撑不下去了啊。 「蕙蕙。」他努力转头看江蕙。 「表哥。」江蕙脸颊贴到他耳边。 江蕙心中无比哀伤。淮王连说话也很费力了,她知道,她能看出来,这个既是她表哥又是她未婚夫的俊美青年,在这世上的时候不多了…… 第49章[03.20] 皇帝和杭皇后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太子泪如泉涌。 「蕙蕙。」淮王无力的、深情的呼唤着江蕙,呼唤着今生今世他唯一动心过的美丽少女,「蕙蕙,表哥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么?你要保重自己,好好活下去……」 「表哥,我陪你一起,不管何时何地,我陪你一起。」江蕙握紧淮王的手,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不许。」淮王身体渐渐僵硬了,意识却格外清晰,「不许,蕙蕙,我不许你死。你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他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握着江蕙的手,「蕙蕙,答应我。」 他眼中燃烧着奇异的光芒,有深情,有眷恋,有不舍,更有不安和不放心。 如果江蕙不答应他,他会死不瞑目。 「表哥,我答应你。」江蕙泪如泉涌。 淮王眼中闪过一抹喜悦,嘴角轻轻的、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江蕙抱着淮王不放,觉察到他的身体渐渐冷了,她的心也凉了,结成了冰,凝成了霜。 江蕙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江蕙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 她睡着比醒着更累,时而梦到她带着阿若千方百计躲避穆王府的追击,时而梦到她和淮王初次相遇,淮王那清亮明净的眼神、条理清晰的分析,时而梦到她满十五岁那天,淮王登门向她求婚,他含笑向她走来时,那铺天盖地的欢欣喜悦…… 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和她,无比完满。 江蕙在睡梦中留下眼泪。 子充,子充,没有了你,我如何在这世间独活? 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你陪伴,不是太可怜了么? 失去了你,我没有力气走接下来的人生路,我答应过你要好好活下去,但我没有力气吃饭,没有力气呼吸,没有力气好好活下去…… 「姐姐,姐姐。」有人在摇晃她。 江蕙努力和自己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她几经努力,也是睁不开,也是看不见。江蕙心里着急,想举起双手高呼,但她仿佛被人捆绑住了似的,浑身动弹不得。 「阿若,阿若。」她急得哭了。 「姐姐,是我呀。」阿若清脆稚嫩的声音。 江蕙浑身一振,如被电流击,蓦然睁开眼睛,「阿若?」 「姐姐!」阿若一声欢呼,扑到她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亲,「姐姐你终于醒了!」 「蕙蕙醒了?」冯兰的面容出现在江蕙面前,一脸关切,温柔慈爱,一如往昔。 「娘,我不是在做梦吧?」江蕙恍如梦中。 「当然不是做梦。」冯兰笑中带泪,把她抱在怀里。 「蕙蕙醒了。」杜龙也过来了。 江蕙迷糊了,「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回高夏了么,不是已经出发十天了么,就算插上翅膀也追不回来了啊。 阿若笑咪咪看着姐姐,卖着关子,「姐姐,我不告诉你。」 冯兰嫣然一笑,「稍后再详细跟你讲吧。蕙蕙,你看到我们高兴么?」 江蕙温柔又悲伤的点了点头。 「那,看到他呢?」冯兰笑着向房门外指了指。 江蕙连求生的意念也没有,目光呆滞,不忍违逆母亲的意思,勉强向门外望了一眼。 这一眼望去,她登时呆了,傻了,痴了。 一名俊美无俦的青年男子含笑站在门外,不是淮王,却是哪个? 她痴痴看着淮王,淮王也痴痴看着她。 「小火,傻站在这儿干什么?瞧你那个傻样子,朕简直没法看了。」外面传来皇帝愉快的声音。 「小颎,进去啊,在外面傻站着做甚?」杭皇后连声音也是带着笑的。 「弟弟,你是不是身子还没恢复,走不了了?要不要大哥扶你?」太子大笑。 淮王不好意思的微笑,徐徐进了屋子。 江蕙糊涂了,「表哥,你不是……你不是……」 皇帝、杭皇后、太子先后满面笑容的走进来。 到了这个时候,阿若再也忍不住,跳到屋子中间,叉着小腰,得意洋洋,「姐姐,是我救了小火哥哥呀,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第50章[03.20] 江蕙喜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 淮王走到她床畔坐下,握了她的手,江蕙那颗无处安处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真好,这样真好,表哥没死,他好好的…… 「阿若小公主,朕要好生谢谢你啊。」皇帝欢喜无限。 阿若淘气的笑了笑,蹦蹦跳跳到了皇帝面前,「蓉蓉舅舅,你不用谢我的呀,小火哥哥是我的姐夫,我救自己姐夫,不是很应该么?」 皇帝笑咪咪的,「这么说,朕不必谢你喽?」 「不用了呀,大家都是自己人。」阿若笑嘻嘻的,毫不见外。 江蕙握着淮王的手,呆呆看着这一切,「表哥,我迷糊了。」 淮王见她大病之后,脸蛋清瘦了,只有巴掌大小,皮肤愈白,像是半透明的一样,心中怜惜,吻着她柔嫩的小手,「表妹,你昏迷之后不久,阿若就回来了。」 冯兰微笑,「蕙蕙,事情是这样的。」把前前后后的原委跟江蕙讲了讲。 阿若出发之后,一路坐车,坐的她很烦,但凡停下来歇息,她便一手牵了灰灰,一手牵了斑斑,到处逛逛,聊作消遣。有一天灰灰冲着过路的商人乱叫,那商人胆小,失手跌落了包裹,冯兰和杜龙忙命人帮着去捡东西,谁知发现了一枚血玉玉佩,和淮王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极品血玉,也雕着只飞翔的狼。阿若喜欢的不行,出高价跟那商人买了,然后就闹着要给姐姐送回去,让姐姐和姐夫配成一对。 如果是杜龙、冯兰、阿若一家三口,阿若这么吵吵,杜龙肯定早就依她了,真会由着她送回来。可杜龙身份不同往昔了,他是高夏国王,高夏这么多王公大臣来迎接他,安远侯带精兵一万来护送他,他如何能轻言返回?只好和冯兰一起劝阿若,一路之上,不知费了多少口舌。 到了第六天,迎面遇上高夏逃出来的难民,这才知道高夏新王已经「驾崩」,新王的两个儿子,大王子杜防和二王子杜阵不甘心就这么还位给杜龙,争相继位,两兄弟火拼,高夏大乱。 杜龙和冯大人、高夏王公贵族、安远侯一起商议之后,决定按兵不动,暂时不回高夏。冯大人的意思是暂时不回国,等杜防和杜阵两败俱伤,到时回去坐收渔人之利。高夏王公贵族也认为不宜这时候冒险。杜防和杜阵在高夏经营多年,手中各有兵马,安远侯只带了一万精兵,这时冒然送杜龙回国,后果难测。 这一驻扎下来,阿若更不干了,一定要扯着杜龙、冯兰送她回来,把血玉送给姐姐,「姐夫有,姐姐也有,这样才是天生一对嘛。」杜龙本就溺爱女儿,况且这时候闲着没事,便委托冯大人等在边境驻扎,他和冯兰带了数十名侍卫,悄悄返回京城。 阿若跟着杜龙、冯兰回到京城的时候,正是江蕙昏迷的时候。 皇帝、杭皇后、太子等人见了阿若,如获至宝,阿若知道小火哥哥中了毒,立即取下她的脚铃,「地龙丸给小火哥哥。」冯兰看视过淮王,喂淮王服下地龙丸,淮王当天便苏醒过来了。 高夏女王费心竭力搜集名贵药材制成的果然是灵丹妙药,能解百毒。 淮王的性命,就这样保住了。 江蕙像听天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阿若,你早就折返回来了啊。」 阿若笑嘻嘻的从怀里取出一声血玉,「姐姐,我要把这个送给你呀。这个和姐夫的一模一样,必须是姐姐的。」 江蕙接过血玉,淮王取出他的那块血玉和这块放在一起,果然是同样的血玉,同样的雕工,难分彼此。 「天生一对,嘻嘻。」阿若殷勤把淮王和江蕙的手放到一起。 皇帝、杭皇后感动了,冯兰和杜龙也感动了,「阿若说的对,子充和蕙蕙,正是天生一对。」 江蕙鼻子酸酸的,冲妹妹伸出胳膊,「阿若,多谢你。」 阿若扑到姐姐怀里,非常得意,「姐姐,你把地龙丸分成五份,放到我的脚铃当中。娘说一份就够用,是真的呀,一份就把小火哥哥的毒清除了。姐姐,我五份之一就救了小火哥哥,是不是很了起?」 「了不起。」江蕙亲吻着妹妹的小脸蛋,流下喜悦的泪水。 冯兰微笑,「从前我总嫌阿若调皮,以后再不会了。这次庆亏阿若调皮啊,要不是她调皮蹓灰灰,便不会有另一块血玉佩;要不是她调皮淘气闹着要回来,也赶不上救子充。」 「阿若不调皮。」杜龙静静的道。 和冯兰不同,杜龙这做父亲的溺爱阿若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就阿若这样的孩子,他从来不觉得顽皮淘气,只觉得乖巧可爱。 没错,杜龙就是觉得他的宝贝女儿乖巧可爱。 这是他做父亲的偏见,别人再公正,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好,阿若不调皮。」冯兰嫣然。 就阿若这样的孩子还不调皮啊?也就你这当爹的会这么说了。 「不调皮,不调皮。」杭皇后这会儿看着阿若都不知道该如何疼爱她才好了,一迭声的说道:「我们阿若小公主可不调皮,她做的全是正经事,千里迢迢的给她姐姐送玉佩,顺便还把她姐夫救了。这不是小调皮,这是小福星啊。」 「阿若小福星。」皇帝和太子非常赞成。 淮王得救,皇帝、杭皇后、太子的喜悦之情,已经是用言语所不能表达的了。 江老太爷、苏老夫人、丹阳郡主、江峻朗、文氏和江苗、江蓉以及几个江蕙的几个弟弟也来了。 之前不是淮王中毒就是江蕙昏迷,安远侯府的长辈、亲人没少操心,这时知道江蕙和淮王均无恙,人人都是欢喜。 济济一堂,全是至亲之人。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看过江蕙,看过淮王,「蕙蕙,子充,你俩都好好的,祖父祖母就放心了。」老年之人,没有别的愿望,只想着孩子们都好好的。 两位老人家话还没说完,阿若便忙表功,「祖父,祖母,我五分之一就救了小火哥哥呀。」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忙把阿若小公主好一通夸奖,「全靠我们小阿若了。阿若,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劳了。往后谁再说我们小阿若调皮淘气,祖父祖母可不乐意,得跟他们好好的讲讲理。」 阿若笑得合不拢小嘴。 江略、江苗、江蓉等孩子都冲阿若伸出大拇指,「阿若,你行啊。」 阿若更加得意,全身没有四两重,轻快的几乎要飞起来了。 丹阳郡主叹息,「蕙蕙和阿若这对姐妹,蕙蕙能千里迢迢带阿若躲避穆王府的追杀来到京城,阿若能不顾路途遥远回来给姐姐送玉佩。这样的姐妹情意,着实令人感动。」 第51章[03.27] 「谁说不是呢?」文氏也感慨万千。 当年江蕙呵护阿若,有多少人说江蕙傻,为了个异姓妹妹出生入死。却不知江蕙对阿若好,阿若对江蕙也毫无保留,为了给姐姐送块玉佩,她不惜翻越千山万水,自边境折返京城。 江峻朗一向喜欢阿若,这时弯腰看着她叹气,「阿若小公主,叔叔喜欢你,想抱抱你,可你就是不让人抱……」 阿若热情的冲江峻朗伸出了小胳膊。 江峻朗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阿若,你真让叔叔抱了?」忙把阿若抱起来,「叔叔好像在做梦一样。」 「阿若,你怎么想通了啊?」众人未免奇怪。 「我得意忘形了呀。」阿若兴滴滴的道。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皇帝清清嗓子,一脸深沉,「小火啊,你的婚期是早就定好的,就在明天了。朕看你这身子还没完全康复,要不婚期推迟吧?你再养养,等你身子养好了之后……」 「不用!我身子养好了,婚期不必推迟!」淮王不等皇帝话说完,便脱口而出。 皇帝纵声大笑,众人也撑不住都笑了。 淮王殿下,你是一郂也等不得了吧?急着要成亲吧? 「蕙蕙你呢?你身体是不是也有些虚弱,婚期推迟数日可好?」杭皇后眉花眼笑的问道。 淮王痊愈,杭皇后现在看江蕙实在太顺眼了,简直跟亲生女儿一样的了。 「不用。」江蕙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 「我都盼了多久了?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现在,哪里还能等?」淮王嘀咕。 众人哄堂大笑。 「小火啊,你太不含蓄啦。」皇帝取笑。 「儿子,你要不要这么外露?你是皇子,多少矜持点儿啊。」杭皇后嗔怪。 「小颎,这个事儿大哥能笑话你一辈子。」太子打趣。 冯兰、杜龙是娘家人,厚道多了,微笑看着这对才从生死边缘挣扎过来的小情侣,满目怜爱。 阿若偎依在母亲怀里,冲姐姐、姐夫嘻嘻欢笑。 「蕙蕙。」淮王低声呼唤心上人。 「子充。」江蕙温柔回应。 一片欢笑声中,淮王握紧江蕙的手,两人深情凝视对方,目光缠绵胶着。 爹娘妹妹尽情笑话他们好了,总之他俩相亲相爱,这辈子再也不分开了。 「蕙蕙,推迟婚期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我一天也不能再等。」淮王低语。 「我也是。」江蕙轻轻告诉他。 【番外篇】 成亲前的这一晚,江蕙的蘅芷轩灯火通明,连花木之上也结了大红绸缎,处处透着欢腾快意和喜气洋洋。 阿若和江苗、江蓉都不肯走,闹着要和姐姐一起睡。江蕙疼爱妹妹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好啊,沐浴更衣上床,今晚咱们姐妹四人联床夜话。」 「我要和阿若一起洗澡。」江蓉要求。 「我也要!」江苗叫道。 「好呀好呀,一起洗澡。」阿若笑咪咪。 从前,如果阿若和江苗、江蓉一起睡,江蕙总是单独给阿若洗澡的。现在阿若的秘密已经公开了,不用再隐瞒了,三个小姑娘就想一起下水嬉戏了。 江蕙抿嘴笑,「既然你们三个意见一致,姐姐当然同意了。」命侍女在池子里放好了洗澡水,替三个小妹妹脱了衣裳,一个接一个放到水里。 阿若水性最好,进到池子里之后便快活的游了两圈,「我最喜欢游水了,姐姐,苗苗,蓉蓉,游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条小鱼,自由自在的。」 江苗和江蓉平时也爱游水,这会儿心思全不在游水上头,热情的冲阿若招手,「阿若,让我俩看看你的肩。」阿若娴熟的游过去,「看吧。」江苗和江蓉瞧着阿若肩上那殷红的、飞翔的血鸟,赞叹不已。 江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阿若,我能摸摸不?」阿若非常大方,「蓉蓉,你摸摸好了,没事的。」江苗笑,「我也摸摸。」和江蓉一起小心摸着那殷红如血栩栩如生的小鸟,不时发出惊呼声。 江蕙随意的坐在池水旁,勾唇一笑,「苗苗,蓉蓉,瞧你俩那小心的样子,好像会把阿若摸坏似的。」江蓉小声嘀咕,「我不是怕把阿若摸坏,我是怕把小血鸟摸飞呀。」江蕙忍俊不禁,阿若和江苗也咯咯笑,开心极了。 三个小姑娘在水里玩够了,江蕙才替她们擦洗干净,换上小睡袍,趿上小木屐,抱到浴室外面。 冯兰和丹阳郡主、文氏都在,有她们看着三个小姑娘,江蕙便放心的洗浴去了。 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三个小姑娘已经踢掉小木屐跳上床,冯兰拿了本小画册坐在床边,在给她们讲睡前故事。 「娘,我也要种朵花,让花朵中间坐着一个拇指姑娘。」阿若听得津津有味。 「我也要。我要种朵牡丹花,拇指姑娘要像牡丹花那么漂亮。」江苗一脸向往。 「拇指姑娘肩上能有小血鸟么?」江蓉奶声奶气的问。 江蕙不禁粲然。 第52章[03.27] 丹阳郡主和文氏也笑,「本来是想让你们睡觉的,结果你们越听越精神了啊。」 冯兰笑着放下小画册,「不行,我这个故事没选好,孩子们听了不想睡觉了。」 江蕙笑盈盈的走过来,「娘,不是您故事没选好,是阿若和苗苗、蓉蓉聚到一起便爱玩了,比平时睡的要晚。娘,郡主,婶婶,你们回去歇息吧,妹妹们交给我,我哄她们睡。」 丹阳郡主和文氏有些犹豫,「这个……」她俩相互看了看,又瞅瞅江蕙,瞅瞅孩子们,有些为难。 「姐姐快来。」阿若和江苗、江蓉掀开被子,热情邀请。 「乖,你们先自己玩一会儿,姐姐就来了。」江蕙柔声道。 三个小姑娘没啥意见,拿过小画册,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拇指姑娘这么小,嘻嘻。」「她是从花里长出来的呀,真好玩。」「她被偷走了呀,好可怜。」 江蕙陪母亲、丹阳郡主和文氏坐下了。丹阳郡主和文氏犹豫再三,把冯兰拉到一边,「姐姐,今晚是不是得让蕙蕙看看……看看图什么的……」 冯兰莫名其妙,「什么图?」 丹阳郡主奇怪,「就是女孩子出阁前要看的图啊,姐姐当年难道……」 文氏心里着急,忙冲丹阳郡主使眼色。丹阳郡主突然想到冯兰是孤女,没有娘家人,那她当年出嫁的时候应该没有娘家母亲、长辈给她操心过这件事,颇感后悔,脸红了红,不再往下说了。 冯兰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丹阳郡主和文氏想说的是什么,不禁笑了,「我懂了,原来你们想说的是夫妻敦伦之事啊。」 冯兰说的已经非常委婉了,丹阳郡主和文氏平日也是落落大方之人,这时各自都红了脸。 「这没什么的,我来给蕙蕙讲吧。」冯兰微笑。 「这太好了。」丹阳郡主和文氏同时松了口气。 冯兰亲自给江蕙讲,母女之间无话不谈,比她们开口好多了。 文氏探头往床上看,「我想把苗苗带走。苗苗若在这儿,我怕蕙蕙睡不好。蕙蕙今晚得好好睡才行,明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啊。」 「对,蕙蕙今晚得睡好睡足。婚礼本就是大事,皇家的婚礼尤其繁琐,明天蕙蕙会很累。」丹阳郡主也是同样的想法。 「没事的。」江蕙那张白皙如雪的面庞,不知不觉便成了醉酒般的酡红。 「让孩子们留下了,最后一天,以后想和姐姐睡,恐怕轻易也没机会了。」冯兰笑。 文氏这做婶婶的笑得意味深长,「这话有理,孩子们以后想和姐姐睡怕是不行了。」 她的笑容涵意太深远,那样子简直就是在说:你们瞧着吧,就凭淮王殿下对蕙蕙的情份,以后成了亲还不得夜夜守在一起啊,苗苗、蓉蓉想和姐姐睡?没门儿。 江蕙一张脸更是红艳艳的了,撒娇的推推文氏,「婶婶,天色不早,我要睡了,您也早些安歇吧。」文氏乐,「蕙蕙这是撵婶婶走么?」江蕙耳朵根儿都成了虾须般的颜色,「不是,没撵婶婶走,我就是困了。」 文氏和丹阳郡主取笑江蕙几句,也就要走了。 「苗苗,你要不要和娘一起走?」文氏临出门前,特地又问了江苗一遍。 「蓉蓉你呢?要不要跟娘回去啊?」丹阳郡主也问道。 江苗和江蓉头也不抬,冲她们挥挥小手,「不走了不走了,我们看小画册呢。娘,你们慢走。」 丹阳郡主、文氏颇觉好笑,又觉无奈,「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姐姐,蕙蕙,你们早点歇着。苗苗和蓉蓉若是淘气,便命乳母送回去。」 「不会。苗苗、蓉蓉很乖,以前跟着我睡的时候,整晚都不闹人的。」江蕙笑。 江蕙和冯兰一起把她们送到门前,相互道了晚安,丹阳郡主和文氏莲步姗姗,携手离开。 江蕙拉了冯兰的手回到屋里,「娘,要不然您今晚也和我一起睡吧。这张床很大,睡的下咱们五个人。」 冯兰微笑摇头,「这恐怕不行。蕙蕙,你杜叔叔还在等我呢。」 「知道了。」江蕙不由的心生羡慕,「娘,您和杜叔叔成亲都好几年了,还和新婚燕尔时节一样如胶似漆的,走到哪儿都不分开。」 「没办法,他离不开我。」冯兰拉着江蕙坐下来。 「娘,这说明您的魅力大啊。」江蕙拍马屁。 「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的。」冯兰学着阿若的样子,自恋的摸摸脸颊,一脸陶醉模样,逗得江蕙笑弯了腰。 这时的江蕙,笑容纯真得像个孩子。 冯兰满眼怜爱,轻轻揽着她,「蕙蕙,明天你就要成亲了,就要成为子充的妻子。婚姻意味着什么,夫妻意味着什么,你都明白,是么?」 「嗯,我知道。祖母给我讲过,娘也给我讲过。」江蕙依赖的靠在母亲身上。 冯兰身上有淡淡的药味,江蕙从小到大闻惯这个味道,靠着母亲,备觉安心。 冯兰微笑,「大道理早就给你讲过了,今晚娘想再跟你说些别的。」附到江蕙耳边,温柔的说着什么。 江蕙害羞了,不过,她听得很认真。 侍女进来了,曲膝行礼,抿嘴笑,「姑奶奶,姑爷让人传话过来,让您早点儿回去。」 冯兰已经被苏老夫人认为义女,在安远侯府是被称为姑奶奶的,杜龙自然就是姑爷了。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没女儿,姑奶奶、姑爷的称呼只能是冯兰和杜龙,倒是不会弄错的。 侍女笑,江蕙也笑,「娘,我就不留您了。您要是再不回去,杜叔叔就不是让人传话,他该亲自过来跟我要人了。」 冯兰莞尔,「其实我还不想走,不过阿龙就是这般粘人,我就先回去了。」 江蕙起身送母亲出去,体贴的替她披好披风,「杜叔叔眷恋您、离不开您,这样岂不是很好?」 第53章[03.27] 冯兰笼笼衣袖,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若有人过于粘着你,其实也是有点烦的。夫妻之间再亲密,一个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不过,如果那人有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那又另当别论。」 江蕙嫣然。 目送母亲远去,回到床上,阿若和江苗、江蓉把小画册放到江蕙手里,「姐姐,讲故事。」江蕙欣然接过来,「好啊,姐姐讲给你们听。」 江蕙半躺在床上,三个小妹妹或是偎依在她身边,或是趴在她身上,听得专注认真。 江蕙把拇指姑娘这个故事给讲完了,三个小姑娘知道最后拇指姑娘和美丽的王子结了婚,都很高兴。 「美丽的姑娘,就应该嫁给美丽的王子。」阿若忽闪着大眼睛。 「嗯,姐姐就应该嫁给表哥。」江蓉喜孜孜的。 「姐姐是美丽的姑娘,表哥是美丽的王了。」江苗嘻嘻笑。 三个小妹妹的童言童语,让江蕙心里甜蜜又温馨。 阿若咦了一声,「姐姐,美丽的姑娘要嫁给美丽的王子,那女王怎么办啊?」 「就是,女王怎么办?也嫁王子么?」江苗和江蓉好奇。 江蕙俯头亲亲阿若,温柔告诉她,「女王可以娶王夫的啊。」 「娶王夫,娶王夫。」三个小姑娘觉得有趣,嘻嘻笑起来。 江蕙也笑,把妹妹们的小被窝铺好,「阿若,苗苗,蓉蓉,睡觉了。」 「睡觉,睡觉。」江苗嘻嘻笑,「姐姐明天就成亲了,这是最后一回和咱们一起睡,快睡吧。」 「快睡,最后一回了。」江蓉也忙不迭的钻进小被窝。 「姐姐。」阿若冲江蕙伸出小胳膊。 江蕙抱住阿若,阿若满足的叹了口气,「珍惜最后一夜。」小脑袋眷恋在的埋到姐姐怀里。 江蕙轻轻拍着妹妹,回想起冯兰方才的私密之语,又羞又喜。 最后一夜,这是她在娘家的最后一夜,明天就要出阁了,就要成为子充的妻子了…… 皇宫之中,淮王正在镜前试新衣,被他的皇帝父亲差人叫了去,「小火,淮王府很多东西不齐备,你明天迎亲迎到宫里。」 「这样不好吧?」淮王不大乐意。 本朝规矩,只有太子婚后可以继续住在皇宫,也只有太子迎亲是迎至宫中的,其余的皇子迎亲都在自己的王府。淮王可不想自己成为例外的那个,太招眼了,备受大臣议论。 太子在旁侍立,微笑道:「小颎,父皇这是为你好,迎到宫里便可以省掉宴客敬酒这个环节了,少了许多应酬,这完全是为了你好,懂么?」 如果淮王娶亲至淮王府,少不了要摆酒席宴客。迎到宫里就不一样了,没这个环节。 淮王听了太子的话倒也动心,「不用宴客敬酒啊?」 「可以专心做新郎。」皇帝调侃。 淮王大羞,脸色胜过了他那大红新郎礼服。 太子在皇帝面前向来是拘束的,这时也比平时松散,弱弱的抱怨,「父皇,当年孩儿迎亲的时候,您可没为孩儿想得这般周到。」 太子迎娶太子妃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不是太子,被皇帝封为赵王,娶亲是在他的赵王府的。 皇帝:「你和小火比这个做什么?小火爱他的小王妃,为了救她不惜牺牲自己,你能么?」 「儿不能。」太子老老实实的道。 皇帝:「小火自己生命垂危,还在为他的小王妃苦心安排,你能么?」 「儿不能。」太子唯唯诺诺。 皇帝:「小火等这迎亲成婚的大好日子,等了足足两年,你有么?」 「没有。」太子汗颜。 皇帝哼了一声,「那你瞎比什么?」 「是,孩儿错了。」太子认错态度良好。 皇帝和太子一唱一和,淮王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眼神时而热烈时而朦胧,魂飞天外的样子,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父皇,五弟这是怎么了?」太子疑惑又担心。 皇帝瞅瞅淮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还用问?小火准是在想他明天晚上不必宴客敬酒,可以专心做新郎的美事了。」 好像是为了配合皇帝,为了证明皇帝的话是何等的正确,淮王痴痴的笑了笑。 太子心生怜惜,「父皇,本来孩儿是想笑话笑话小颎的,但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跟个孩子似的,连笑话他也不忍心了。」 「朕又何尝不是。」皇帝叹息。 淮王才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皇帝和太子对他都比平时更宽容。 取笑淮王几句,皇帝便让他回去了,「早些歇着,明天你会很累。」 「父皇的意思是,明天的婚礼仪式会很繁琐。」见淮王窘迫不堪,皇帝又很好心的补充。 第54章[03.27] 淮王脸红似火,眸光似星,「是,早些歇着。父皇,我和表妹商量好了,成亲之后我俩亲自护送岳母和小阿若回高夏,顺便我俩也度度蜜月……」 「蜜月?」皇帝和太子听得都很是稀奇。 淮王不好意思,「是啊,蜜月。这还是我岳母说的呢,结婚后的第一个月便是蜜月了,是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的开始。这个月很珍贵,应该过得与众不同,我和表妹想游历山河,饱览美景,尝遍各地美食。」 「想的真美。」皇帝评价。 太子心疼弟弟,「父皇,就让小颎美梦成真吧。」 「成,那就蜜月去吧。」皇帝非常大度,「你和你的小王妃都商量好了,朕要是不答应,小火你在你的小王妃面前,岂不是很没面子。」 「谢父皇。」淮王大喜。 太子拉拉淮王,小声告诉他,「有什么要求赶紧提。小颎,你这回死里逃生,父皇母后都心疼得不行,这时候你提要求,他们没有不答应的。」 「我以后想做个富贵闲王,什么事也不管,游山玩水……」淮王一脸向往。 「休想。」皇帝还没开口,太子先黑了脸。 想啥呢?富贵闲王,游山玩水,你想的美。 淮王幽怨的看着太子,「大哥,说好的心疼我、我有什么要求都答应呢?」 太子嘿嘿笑,「这个肯定是不行的了,换别的要求吧。」 淮王:「那我和表妹度蜜月回来,要住到淮王府。淮王府的内务我和表妹当家,父皇母后还有大哥大嫂,你们都不要过问,这样总可以吧?」 「小火有长进。」皇帝大为满意,「朕还记得上回提起这件事,你说的是表妹当家,这回总算知道是你和你表妹一起当家了,很不错。」 淮王:「男主外女主内嘛,外面的事我说了算,回家她说了算。」 皇帝和太子很有默契的一起摸了摸鼻子。小火,敢情你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淮王府还是你的表妹当家啊。 「朕早就说了,小火你还是继续住在宫里,让朕再教你一段时日。你就这个样子出宫建府,会被你的小王妃欺负的。」皇帝「忧心忡忡」。 「不会吧?弟妹温柔贤惠,颇识大体,哪会欺负小颎?」太子半信半疑。 淮王一脸痴相,「我心甘情愿被她欺负。」 皇帝和太子都不忍心看他了。小火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傻,你可是皇子殿下,皇室贵胄之中,哪有你这样没成亲就如此惧内的? 淮王问皇帝,「父皇,您年轻时候就没有遇到过心仪之人么,心仪到甘心受她欺负的那种?」 淮王问完皇帝,又问太子,「大哥你呢?你有没有深爱一人,爱到即使她欺负你,你也甘之如饴?」 他就是那么一问而已,并不要皇帝和太子的答案。问完话,他便一脸同情的看着他的父亲和大哥,好像他俩很不幸很悲惨似的,「父皇,大哥,你俩好可怜。」 「滚。」皇帝和太子异口同声。 淮王向皇帝、太子行礼告别,飘然而去。 剩下皇帝和太子面面相觑。怎么回事?本来是要把小颎叫过来做婚前教育的,最后怎么是做父亲的和做大哥的反被小颎笑话了? 「这臭小子。」皇帝笑骂。 「瞧把小颎给得意的。」太子忍俊不禁。 皇帝去了杭皇后的凤仪殿。夜已深了,杭皇后还没睡,正在烛光下一件一件翻看着首饰,见皇帝来了,起身相迎,笑道:「我正犯着愁呢,可巧陛下来了,正好帮着我掌掌眼,瞧瞧哪件更好看。」 皇帝展目望去,只见桌案上放着数十个打开的首饰盒,每个盒子中都放着明珠重宝,在烛光下闪着悦目的光芒。 「在挑什么?」皇帝随意拿起一件祖母绿项链看了看。 「给蕙蕙的见面礼啊。」杭皇后道:「陛下,小颎和蕙蕙明日成亲,后日朝见。朝见之时,我想给蕙蕙几件见面礼。」 「如此。」皇帝明白了,「皇后,哪件贵重挑哪件。」 按价值来,错不了。哪件最贵,就是哪件了。 「都挺贵重的。」杭皇后拿不定主意,「这些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却也非凡品,无论哪件都价值不匪。」 「那挑好看的吧。」皇帝道。 戴首饰还不是为了好看么?挑好看的没错。 「每件都好看啊。」杭皇后还是做不出决定。 她面前打开的这些首饰都是珍品,没一件不好看的。 杭皇后一直犹豫不决,皇帝道:「那就全给了吧。」杭皇后呆了呆,「全给了,是不是有点儿多?」但她也只是迟疑了片刻,「好,全给了。」命女官将那些首饰盒一一合上,收起来了。 「皇后,朕以前倒没发现,你对儿媳妇这般宠爱。」皇帝伸开双臂。 「我是被小颎给吓着了。」杭皇后替他宽衣解带,幽幽叹气,「陛下,不瞒您说,经过这次的凶险,只要小颎好好的,只要小颎和蕙蕙以后能好好过日子,我便别无所求了。」 「如果蕙蕙欺负咱们的儿子呢?」皇帝随口问。 「那就欺负呗。」杭皇后想得开,「横竖咱们的儿子自己乐意。小夫妻之间的事,咱们做父母的便不管了。」 皇帝没想到杭皇后比他还豁达,惊讶扬眉,随即微微笑了。 杭皇后正为皇帝解着衣带,忽然停下了,「陛下,您有没有让人教过小颎……教过小颎房中之事?」 第55章[03.27] 皇帝怔了怔,「没有。」 因为那个奇怪的预言,皇帝之前一直杜绝任何妖媚女子接近淮王、引诱淮王,淮王一直不近女色。婚期定了之后,这个问题倒是应该提上日程的,但淮王遇险,在生死边缘挣扎,哪里顾得上这个? 皇帝和杭皇后你看我,我看你,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儿子明天就要成亲了,却还是那么的纯洁,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 「要不现在把小颎叫起来吧?」杭皇后犹犹豫豫的道。 「不好。明天儿子会很累,今晚得睡好。」皇帝看看沙漏。 「那怎么办?」杭皇后犯愁。 「让小火自学成才吧。」皇帝笑道。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江蕙一大早便被叫起来了,冯兰很体贴的命人给她准备了花瓣浴,江蕙从浴室出来时,面容娇嫩如花,身上弥漫着玫瑰花的香气,美丽芬芳。 「花仙子姐姐。」阿若和江苗、江蓉醒了,围着她一起欢呼。 江蕙整个人都是喜悦的,妹妹们的赞美更令她喜笑颜开。 阿若实在喜欢姐姐身上的香气,跑出去摘花做了个花冠给江蕙戴在头上。江蕙头戴花冠,和母亲、妹妹一起简单用了些早点,之后便有侍女进来替她梳洗打扮,换上燕服,妆扮好了,到祠堂拜祖先,行醮戒礼,之后才回到房里,等候亲迎。 这时候她的房里已经很热闹了,不光弟弟妹妹们来了,张欣豫、章琬琰、林清如、唐玉珂、李清妍、苏月如等人也都来了,济济一堂,处处欢声笑语。 「哎呀,淮王妃来了,拜见淮王妃。」江蕙才进房门,张欣豫便扶着个大肚子,笑吟吟的站起来了。 她的堂姐张欣喜和张欣乐一边一个扶着她,「你小心着点儿。」 「张欣欣,你逗我玩儿呢。」江蕙嗔怪。 这个张欣豫就是爱玩,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开玩笑。 「就逗你玩儿。」张欣豫脸色红润,笑容还和做姑娘时一样活泼。 她嫁给丁简之后日子一定过得不错,所以脸色才会这么好,笑容才会这么明媚。 江蕙小心翼翼扶着张欣豫,「张欣欣你坐下吧,这儿人多,我真怕谁撞着你。」 张欣豫嗔怪的打了江蕙一下,「蕙蕙你净胡说。」 张欣喜和张欣乐这两位堂姐被冷落在一边,都有些尴尬。她俩比张欣豫大,但因为想头太高,这两年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还悬在半空。这会儿看看张欣豫已经怀着孩子了,江蕙今天也要出阁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张欣喜和张欣乐对比一下她们自己,再看看江蕙,心里这个不服气,就别提了。她俩除了家世差些,除了没有一个能干的父亲,哪点儿不比江蕙强?江蕙这样的姑娘,既不温柔又不贤惠,特别没眼色,特别爱惹事,特别凶残蛮横,但她也嫁给淮王了,当年那些笑话过她的闺秀们,哪个也没有她嫁的好。淮王不只是皇后嫡子、太子亲弟,还不顾自己的性命救江蕙,对江蕙一往情深…… 「老天不长眼。」张欣喜、张欣乐心中哀叹。 像她俩这么识时务的姑娘,年纪老大还待字闺中,像江蕙这么爱惹事的,反倒有淮王、潞王、郑王同时向她求婚,有淮王这样的俊美男子对她倾心相爱,真是没天理啊。 丁茵是陪着张欣豫一起来,笑盈盈的过来见礼,江蕙虚扶她一把,「几个月没见,阿茵又长高了不少。」丁茵笑,「我一直在长个子呢,我娘说不敢再长了,再长就太高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小脸微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太高了,就不好说婆家了,嫁不出去了。」张欣豫一边吃着盘子里的红枣,一边笑咪咪的接了话。 「嫂子。」丁茵害羞,嗔怪的顿足。 「为啥一定要嫁出去?嫁不出去可以娶王夫呀。」阿若和江苗、江蓉几个孩子一起过来凑热闹。 众人不由的都笑了,「阿若小公主,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将来会做女王么?女王可以娶王夫,寻常女子,哪里能够。」 「这样啊。」阿若明白了。 阿若的衣襟被人牵了牵,她转头看,见江略正隐忍的看着她。 「怎么了,略哥哥?」阿若奇怪。 江略闷闷的:「阿若,你爹娘以后说不定会有弟弟妹妹,你弟弟可以做高夏国王。」 「不行的呀,略哥哥。」阿若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冯大人说了,我命中注定要做高夏女王,逃不掉的。我爹爹也说了,即便以后我有弟弟妹妹,王位也一定会传给我,我躲不掉的。」 「你不杀那个杜陌就好了。」半晌,江略方道。 「对呀,我不杀那个杜陌就好了。」阿若长吁短叹,「我也很后悔的,要不然我就不用走了,不用和我姐姐分开了。」 「要分开的只有姐姐么?」江略生气。 阿若歪着小脑袋看看他,忽然想起来了,「嗯,要分开的不光有姐姐,还有祖父祖母、叔叔婶婶、顺顺利利、等等明明……」 江略忍无可忍,转身走了。 「干嘛走了呀,我还没说完。」阿若莫名其妙,「我还舍不得你呀,略哥哥。」 江略已经走开了,阿若后来的这句话,他没有听见。 喜娘在替江蕙整理妆容,张欣豫等人陪着江蕙说话。章琬琰对江蕙的妆容特别有兴趣,拿起口红仔细的看,「蕙蕙表妹,你这个唇色好像不是大红的,这样会不会不够喜庆?」江蕙正要回答她,秦国公府的九姑娘林清如便抿嘴笑道:「阿琰现在对这个真是太感兴趣了……」唐学士的独生爱女唐玉珂也笑,「这也难怪,淮王殿下迎亲之后,便轮着潞王殿下了,阿琰对这些自然格外关注。」 「呸,就你们废话多。」章琬琰脸着红啐了一口。 潞王和章琬琰已经定亲,淮王成亲之后,就轮着潞王了。 「表姐,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就别害羞了。」李清妍亲亲热热挽住章琬琰,「我姨母说了,表姐这桩婚事好的很,潞王殿下虽然爱玩儿,心地却很善良,以后一定会对表姐很好很体贴的。」 「一个比一个坏,我不理你们了。」章琬琰羞不可抑,把口红放下,满脸通红的跑出去了。 第56章[04.03] 李清妍忙出去追她,女孩了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江蕙由着喜娘在她脸上摆弄,眼眸中满是笑意。潞王从小就和淮王要好,虽然号称因为求婚的事恼了淮王,但兄弟情份其实没变,乐亭郡主、章遒夫妇只有一子一女,极宠爱章琬琰这个女儿,对潞王也看得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失父失母的潞王和章琬琰婚后应该会很和谐的。 林清如、唐玉珂看着盛装的江蕙,感慨万千。 当然江蕙是位好姑娘,可当年她才到京城、第一次由丹阳郡主带着出现在齐王府时,谁能料得到她会有今天呢?这位凶名在外的安远侯府大小姐,现在做了淮王妃,淮王殿下就要迎娶她过门了…… 「哎,听说新郎来了。」李清妍从外头跑进来,小脸蛋红扑扑的,一脸兴奋,「我想去看看,你们呢?」 「我也想去。」丁茵眼睛亮了,「淮王殿下平时已经那般俊美了,今天穿上新郎礼服,得好看成什么样子?这次迎亲可是迎到宫里的,咱们也只能在女家看看淮王殿下了啊。」 「我也想去。」连林清如、唐玉珂也蠢蠢欲动。 「我也瞅瞅淮王表哥今天啥样。」章琬琰从外头进来了。 苏月如本来觉得不好意思,但姑娘们都说去,她也动心了,「就这一个机会了,去看看也行。」 这些姑娘们商量好了,各自戴了帷帽,叫上侍女,一哄出门。 张欣豫正吃着果子,这一幕让她目瞪口呆,「哎,你们到底是来陪蕙蕙的,还是来看新郎的?」 这些人哪里听得到张欣豫的话?早走的远了。 阿若和江苗、江蓉还在房里玩儿,张欣豫一边吃果子一边夸奖她们,「阿若,苗苗,蓉蓉,茵茵她们还不如你们呢,你们年龄虽小,定力却好。」 江蓉仰起小脸儿笑,「欣欣姐,我们是要送姐姐出嫁的呀。」 「她们不能进宫,我们能。」江苗嘻嘻笑。 「我们想看小火哥哥,啥时候都能看。」阿若得意。 「你们进宫干啥?新婚之夜,还要赶过去捣乱啊?」张欣豫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惊讶问道。 「谁说我们是去捣乱的?我们是送嫁,送嫁。」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 「对,我们是送嫁。」江畅、李利、江略等人也过来了。 「行啊,你们运气好,淮王和淮王妃的婚礼,你们能观礼,我是不行喽。」张欣豫惆怅。 「婚礼是千篇一律的啊,都那样。」江蕙好心的安慰。 张欣豫:「婚礼是千篇一律,可你的婚礼,我还是想参加啊。」 江蕙嫣然,「你都挺着个大肚子了,还是这般热心。」 李清妍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两眼冒光,「你们是没看着啊,淮王殿下今天头戴王冠,身穿大红礼服,别提多好看啦。那么长的迎亲队伍,他站在侯府门前道‘本王奉旨亲迎’,那个场面真是……」 小姑娘手捂胸口,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说得我都想去看看了。」张欣豫顿足,「为啥偏偏这个时候我怀孕了呢,身子还这般沉重?」 「方才咱们没去看,是不是吃亏了?」阿若和江苗、江蓉咬起耳朵,「咱们是能到宫里看小火哥哥,可是方才那个,咱们没见着呀。」 「是有点儿吃亏。」江苗也这么觉得。 江蓉握紧小拳头,「四姐姐,阿若,咱们到宫里之后必须多看姐夫几眼,把亏掉的补回来!」 「就这么说定了。」阿若和江苗欣然同意。 章琬琰等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赞叹不已,「淮王殿下盛装华服往门前一站,那真是褎然举首风华绝代,世间再无如此出类拔萃之男子,今天我们算开了眼界了。」 「蕙蕙姐,我们嫉妒你。」丁茵和李清妍笑嘻嘻的道。 喜娘替江蕙着好礼服,戴上王妃的九翚四凤冠,江蕙看看镜中的自己,只觉满身的喜庆浓艳,一如心中漫溢的幸福。 「表姐,你为啥嫉妒我姐姐呀?」江苗问李清妍。 李清妍夸张的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笑咪咪的告诉江苗,「苗苗,因为淮王殿下冠绝当世,实在太俊美了呀。天下第一美男子是你姐姐的,苗苗你说我们会不会嫉妒?」 「原来是这样。」江苗懂了。 阿若道:「天下第一美男子,你是没见过我爹爹吧?」 李清妍眼珠转转,「那个,是这样的阿若,你爹爹是高夏第一美男子,淮王殿下是我们大梁的第一美男子。」 「这还差不多。」阿若满意了。 江略年龄虽小,言行举止却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稳重,「表姐嫉妒姐姐,我们却嫉妒姐夫。我姐姐天下无双,是我们江家最美丽的明珠,今天要被他摘去了。」 「对,我们嫉妒姐夫!」阿若和江苗、江蓉齐刷刷的道。 李清妍感动极了,「蕙蕙表姐,你的弟弟妹妹对你多好啊。」 大家都说淮王难得,都说嫉妒江蕙,江蕙的弟弟妹妹们却说,他们的姐姐才是天下无双呢,应该嫉妒的是淮王。 林清如、章琬琰等人也纷纷道:「弟弟妹妹真是很爱姐姐。」 江蕙却是嫣然一笑,「他们不是对我好,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江蕙这话非常轻松,却透着满满的自信,更是在和众人开玩笑,李清妍、章琬琰等人又是喜爱,又是佩服。 这世上也只有像江蕙这样的女子,方才配得上淮王那样的男子了。 第57章[04.03] 吉辰已到,有赞礼的女官过来扶了江蕙,江蕙要到礼堂拜别父母亲人,上轿离开了。 张欣豫、李清妍等人依依不舍,阿若和江苗、江蓉却是兴高采烈,「送嫁,送嫁。」跟在姐姐身后一起出去了。 淮王已经在厅中等候了。 江蕙面前有宫女执扇遮面,看不到淮王的面貌。不过,她偷眼看到淮王表哥那大红地绣金龙暗纹的袍角,已经是心怦怦在跳了。 「一个看到他衣角便令我心动的男子啊。」江蕙心中缠绵。 江老太爷、苏老夫人等眼含热泪,各依古礼对一对新人说了祝福之语,冯兰也握了淮王和江蕙的手温声祝福,唯有杜龙别出心裁,「子充,一个男人若娶了太优秀的妻子,必须要对她好,明白么?好到让她离不开你,这样你才算成功了。」 「我一定会对蕙蕙好的,好到让她离不开我。」淮王信誓旦旦。 淮王顺利过了娘家人这一关,牵着江蕙的手,出了礼堂。门外在轿子等候,江蕙先是乘轿到了大门口,然后换了辂车,淮王驾车三周,然后将马鞭交给御者,车驾缓缓驶动。 江略、阿若、江苗、江蓉等人上了后面的车,他们不愿分开,几个人挤在一辆大车里,人人兴高采烈。 「送姐姐出嫁,嘻嘻。」江蓉小姑娘很开心。 「第一次送嫁,开心。」江苗也颠儿颠儿的。 「姐姐嫁给小火哥哥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小火哥哥对姐姐好呀。」阿若跟小大人儿似的。 三个小姑娘对进宫送嫁、观礼这件事颇有兴奋之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孩子们却和她们不同,虽然车里全是自己人,但江畅、江略身姿笔挺的坐在那儿,异常端庄。 「哥哥,为啥坐这么直呀?这是在车里,没外人。」江蓉推推江略。 江略纹丝不动,「蓉蓉,咱们是娘家人,代表姐姐的。别人从咱们身上,就能看到姐姐的教养。」 江畅清了清嗓子,面带自豪的指指自己,「舅爷。」 他今天是舅爷,这个身份非同小可,新娘子的娘家弟弟啊。 「小姨子,我是小姨子。」他们这么一说,江蓉也想起自己的身份了,忙端正坐姿,「小姨子也很重要的!」 江苗乐,「我也是小姨子。」也和江蓉一样坐得端端正正。 阿若扁扁小嘴,「小火哥哥对姐姐好,我才愿意挑他当姐夫的。他要是敢对姐姐不好,我就把派人把姐姐接到高夏去,看他哭不哭。」 「阿若好威风呀。」江苗和江蓉惊叹。 江略却道:「阿若,女王应该以天下为公,不要只想着给自己谋私利。」 「咩,略哥哥你比冯大人还烦。」阿若冲他扮个鬼脸。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地方,车停下了,有红衣内侍满脸陪笑的请他们下车。江畅和江略先下来了,然后把三个小姑娘依次接下来,江蓉仰起小脸,「啥宁啥?」 宫门上三个金漆大字,她就只认识中间那个。 「承宁宫。」江略耐心的告诉她。 「哦,最后那个字是宫啊?我应该认识的,祖父教过我。」江蓉不好意思了。 「小孩子认字不全,没啥。」江苗笑咪咪挽起江蓉,「咱们要是啥都会了,老师岂不是闲着没用处了?」 「咱们要是啥都会了,祖父便只能种菜了,冯大人便无所事事了。那样的话,他们会很难受的。」阿若深以为然。 江蓉本来有点儿不好意思,被江苗和阿若这么一安慰,心花怒放,「对,小孩子就应该认字认不全,要不祖父没事可做了呀。」 江略听的真摇头。 江略、阿若等人被内侍、宫女请到了正殿。 淮王和江蕙是在正殿举行的。 皇帝、杭皇后、太子、太子妃等人已经在殿中就坐了,江略和阿若这些孩子们到了之后,被引至皇帝、杭皇后面前。今天是江蕙大喜的日子,弟弟妹妹们都穿得很喜庆,大红华服,鲜艳悦目,皇帝不禁微笑,「峻熙家的孩子都是好相貌。这几个孩子金童玉女一般,何等讨人喜爱。」 太子凑趣,「父皇,母后,不如让这几个孩子今晚去闹闹洞房吧,童子童女闹洞房是好兆头,小颎也可以早得贵子。」 太子这话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很合适的提议,毕竟儿子成亲,做父母的通常都盼着赶快抱孙子。谁知皇帝和杭皇后都摇头,「不必了,让小火专心做新郎。」杭皇后又道:「孙子孙女不着急,你做大哥的不是已经有子有女了么?小颎这做弟弟的便自在了,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别催他们。」 「父皇,母后……」太子目瞪口呆。 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想当初他可是成亲之前便被皇帝、杭皇后催着要孙子孙女,为什么到了小颎,大婚当日,父皇母后却说孩子的事不着急,顺其自然? 悠扬的礼乐当中,淮王和江蕙被礼官引领进来了。 淮王红衣胜火,俊美绝伦,江蕙瑰姿艳逸,端丽无双,这对新人站在一起,委实是一对璧人。 皇帝满眼怜爱,「朕的小火受苦了。皇后,太子,以后对小火多些疼爱,少些要求,不拘他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份,都答应他。」 杭皇后更通情达理,「不光小火,蕙蕙也是。太子,太子妃,以后对你们的弟弟宽容些,对弟妹也是一样。疼蕙蕙就是疼小火,明白么?」 太子和太子妃唯唯答应。 好嘛,淮王还真是没有白白中毒,他折腾了这么一回,皇帝皇后给了多少优待…… 淮王和江蕙各自被赞引官和女官引至拜位,,「拜,再拜,三拜,四拜。」礼官的声音清朗动听。 一对新人相互礼拜,虔诚又认真。 皇帝、杭皇后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太子也感慨万千,阿若和江略等人是第一次观看皇室成员的婚礼,目光中满是新奇,但看到姐夫和姐姐互拜,阿若、江苗、江蓉三个小姑娘不知怎地就感动了,感动到想哭。 第58章[04.03] 夫妻互拜之后,一对新人又行了同牢礼、合卺礼。同牢即新婚夫妇共食一牲的仪式,新郎新娘同吃一份肉,以表示共同生活的开始。合卺礼是将一只卺(苦葫芦)破为两半,各盛酒于其间,新娘新郎各饮一卺。卺味苦而酒亦苦,预示着婚后夫妻也会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两半葫芦由红线牵在一起,淮王和江蕙各捧一卺,头慢慢靠近。 「蕙蕙,以后我会让你甜,不会让你苦。」淮王柔声许诺。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怎样都行。甜当然好,苦我也愿意。」江蕙亦是温柔。 淮王听到新婚小娇妻这温存缠绵的表白,欢喜得灵魂飞上了天。 他凝视着江蕙美丽的面庞,眸光灿烂,深情无限。 江蕙也喜悦的看着他,简直舍不得移开目光。 皇帝伸长脖子往这里看,「小两口是何打算?想用眼睛来饮合卺酒么?」杭皇后粲然,「小两口也真是的,完成婚礼,送入洞房,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么?」太子笑道:「父皇英明,您方才的话太对了,是不能让孩子们闹洞房。本来小颎还是蛮喜欢他的小舅子小姨子的,但若是孩子们胆敢去闹洞房,那可就不一定喽。伤感情,极伤感情。」皇帝和杭皇后都被他说的笑了。 潞王、郑王也在观礼的行列,不过他俩的位置比较靠后。潞王直到这时心里还是酸酸的,「五哥坏,抢我的好姻缘。」但是看到淮王和江蕙深情至此,知道自己那点儿心意没法和淮王相比,不由的一声叹息。 郑王已经由皇帝指了婚事。皇帝指给他的是工部一个老侍郎的孙女,这老侍郎即将告老还乡,儿孙尽皆平庸,女孩儿倒是美丽温柔,但也仅仅是美丽温柔而已,并没什么出色之处。郑王自然知道皇帝这么做的用意,颇沮丧了一阵子,不过太子的位子一直很稳,皇帝又对淮王如此眷顾,郑王只好把曾有的一份雄心给收起来了。 江蕙和淮王相视微笑,饮了合卺酒。 江蕙唇边有一粒酒滴,淮王执起巾帕替她擦去,目光温柔宠溺。 郑王低下了头。唉,怪不得江蕙选择了淮王,淮王对她是真的体贴入微啊。 阿若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幕,连一个小细节也没有放过。 淮王和江蕙饮过合卺酒,赞礼官引领淮王、女官引领江蕙至拜位,「拜,再拜,三拜,四拜,礼成!」 淮王和江蕙被礼官、女官引领着向寝殿去了。 新人进了洞房,杭皇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好了,媳妇儿娶到家了,小颎如愿以偿了。」皇帝心中也是感慨,却微笑道:「媳妇儿娶到家,小火如愿以偿,这是好事,你哭什么?」杭皇后泪中带笑,「我这是高兴的啊。」 「彼此,彼此,我也高兴得想哭。」阿若和杭皇后不熟,这时却有同感。 「阿若小公主。」杭皇后拉过阿若的手,一脸怜爱。 从前杭皇后或者是对阿若无感,或者隐隐觉得阿若是个小麻烦,但自从阿若及时赶回来救了淮王,阿若在杭皇后眼里就成小可爱了。 皇帝心情愉快,「朕是亲家翁,诸位小客人是娘家人,观礼已毕,朕要设宴招待。」 「好呀。」三个小姑娘一起拍手。 「谢陛下赐宴,臣愧不敢当。」江畅和江略毕恭毕敬。 因全是小客人,所以皇帝特地把年纪幼小的皇子皇女和太子的儿女叫出来相陪,虽然身份不同,以前也不是太熟,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没多大会儿便熟络了,边吃边玩,很是开心。 「略哥哥,合卺礼是这样的。」阿若热心的和江略比划着方才她看到的,「一个葫芦剖成两个瓢,用红绳系住,新郎新娘各拿一个瓢,先这样……」做出深情凝视江略的样子,「……再喝瓢里的酒。」 江略告诉她,「阿若,没有这个环节,就是新郎新娘各喝自己卺中之酒。」 阿若坚持,「有啊,姐姐和小火哥哥就是这样的。」 江略无奈,「阿若,姐姐和姐夫那是……合卺礼真的没有这个环节,你相信我。」 「我不,就有。」阿若倔性儿上来了。 「好吧,有。」江略拿她没办法,只好违心的说道。 合卺礼中确实没有阿若说的那个环节,不过她执意说有,那就……那就算有吧…… 「我就说嘛,我看的可仔细了,一定不会记错的。」阿若喜笑颜开。 阿若开开心心的吃东西去了。 江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阿若才吃两口,便咦了一声,「略哥哥,你说姐姐和小火哥哥这会儿在做什么呀?」 江略虽然比阿若大些,知道得多些,这话却也把他问住了,「不知道啊。姐姐和姐夫现在应该是回洞房了……」 「回洞房做啥?」阿若打破砂锅问到底。 江略迟疑,「禀烛夜谈吧?」 「哦,禀烛夜谈啊。」阿若明白了。 这时候的淮王和江蕙,还真的是在禀烛夜谈。 用过晚食,沐浴更衣,淮王命宫女在房中摆下水果、美酒等,便把宫女全部遣出去了,关上了房门。 门外有数名宫女恭候,里面若有传唤,随时可以进去服侍,但若无召唤,便不得入内了。 江蕙身材一向窈窕,这时换了大红睡袍,乌黑长发如绸缎般披在肩上,引人遐思。 淮王心怦怦跳,「蕙蕙,你似乎长高了些……」手慢慢的、试探的伸向江蕙纤腰。 「嗯,打从咱们认识到现在,我是长高了不少。」江蕙羞涩的半低了头。 他的手越来越近了,搭上了她的腰……他的手这么暖,这么热,摸在腰间酥酥麻麻的,好舒服…… 淮王揽住小娇妻的纤腰,见她温柔低头,并不嗔怪,又惊又喜,低声叫道:「蕙蕙妹妹。」 第59章[04.03] 他这一声异常缠绵,江蕙浑身无力,温存的偎依在他胸前,「子充哥哥。」 两人相偎相依,说不出的欢喜快乐。 淮王肩宽腰细,双腿修长,一张脸更是美如白玉,江蕙时不时的偷眼看他,心底快活的冒着粉红小泡泡。 皇帝没给他起错字,子充,他可真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啊。 当然他是很好很好的,不过,即使他有些事做得不够好,看到他这张脸也会谅解他的,他长得真好看! 淮王一只手小心翼翼揽着她,一只手提起青玉酒壶,斟满两个雨过天青色的汝窑小酒杯,「蕙蕙,咱们饮酒赏月,好不好?」 「好啊。」江蕙温柔答应。 她很乐意这样,如此良夜,子充哥哥轻轻的、珍爱的抱着她,好像她是稀世名瓷一般。屋外明月当空,屋内是偎依在一起的一双玉人,子充哥哥陪她赏月、饮酒、闲谈,多么温馨,多么美好。 两人各自举杯,慢慢啜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梦幻般的笑容。 淮王终于能把心爱的姑娘抱在怀里,快活似神仙。 「蕙蕙,我早就想这样抱着你了……」淮王情意绵绵。 「不是说饮酒赏月么?」江蕙不好意思。 说好了赏月饮酒的,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呢? 江蕙害羞,晶莹剔透的面颊上飞起片片粉红色云霞,仿佛粉色水晶融入了乳酪之中,美丽而诱人,嘴唇更是水润水润的,新鲜嫩滑,让人想咬上一口…… 「蕙蕙。」淮王眸光深沉,声音低沉热烈。 「子充哥哥。」江蕙不知怎地心就慌了,想和淮王打岔,「你,你是什么开始喜欢我的啊?」 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江蕙觉得她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淮王深情缱绻,「我想,是我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吧。我在断崖底的时候,想像到你当时勇于救母的风采和机智,已经对你既好奇又心生向往了。蕙蕙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江蕙脸红,「我不知道啊。子充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我只知道,当我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之后,我即便答应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也做不到的。没有了你,我甚至无力呼吸……」 「蕙蕙。」淮王深受感动。 他的小娇妻已经深深爱上他了,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他激动喜悦的事么? 江蕙沉浸在回忆中,「我对你留意,也许是在我欠了你的债开始吧。子充哥哥,我欠了人情总是要很快还上的,不然我就会很不安,一直记挂在心里。你奇货可居,就是不告诉我要怎么还债,我很苦恼,就一直想一直想……」 慢慢的,淮王表哥在心里的印记越来越深,忘不掉了,再也忘不掉了。 淮王被江蕙提醒了,「蕙蕙,你还欠着我的债呢。」 「你要我怎么还啊?」江蕙娇嗔。 淮王目光璀璨如星,握住了江蕙的手,「蕙蕙,我要你一辈子陪着我,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他眼光热烈得像火,江蕙被他的目光点燃了,心中也烧起一簇簇的小火苗,「子充哥哥,咱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下辈子也要在一起。」淮王得寸进尺。 「下辈子也要在一起。」江蕙喜悦无限。 两人海誓山盟,两情不移,夜已深了,还眷恋的偎依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蕙蕙困了么?睡吧。」淮王柔声道。 江蕙掩口打了个呵欠,「嗯,困了。」 她靠在淮王身上没有移开的意思,淮王脸红心跳,低声问她,「我抱你上床去睡好不好?」江蕙点点头,淮王压抑住心中汹涌而来的喜悦之情,小心的抱起江蕙,放到床上。 他在江蕙身边躺下了,「蕙蕙,睡吧。」 江蕙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子充哥哥,这就是咱们的新婚之夜么?」 淮王颇觉歉疚,「蕙蕙,咱们成亲略仓促了些,子充哥哥准备不足,今晚只能陪你饮酒赏月了。明晚咱们下棋,好不好?」 江蕙瞌睡忽然没了,缓缓坐起身,诧异的看着他,「下,下棋?」 她又黑又亮的眼眸之中,满是惊讶之意。 淮王也坐起身,忐忑不安,「蕙蕙,有……有哪里不对么?」 江蕙张张嘴巴,「子充哥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夫妻之间应该……应该做些什么事……」 淮王摇头,「没有啊。」 江蕙呻吟一声,软软的倒下了。 天色将明,床帐中传出青年男子委屈的抱怨声,「好蕙蕙,咱们浪费了半夜的大好时光,哥哥太冤了……」 次日清晨,淮王和江蕙朝见皇帝、皇后,奉上枣栗盘,皇帝、皇后温言勉励了几句,赏赐了许多珠宝。 淮王时不时的偷眼看江蕙,温柔似水。 皇帝和皇后看淮王的样子,便知道他的新婚之夜一定美满之极。 淮王和江蕙都有黑眼圈,看样子是没睡好。 第60章[04.03] 杭皇后很是心疼,「小颎,蕙蕙,你们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 江蕙脸红,「我们说了半夜的话……」 淮王附和,「对,我们说了半夜的话。」 「哦。」杭皇后长长的哦了一声。 杭皇后似笑非笑,一脸的高深莫测,任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淮王和江蕙的话她是不相信的。江蕙困得不行,也冤枉得不行,她和淮王真的是说了半夜的话,没撒谎…… 皇帝很体贴这对新婚小夫妻,「小火,蕙蕙,你俩稍后还要到永寿宫朝见太后,今天一定是累了,明日再行庙见之礼。」 淮王立即道谢,「谢父皇。父皇英明。」 江蕙也向皇帝道谢,脸更红了,幸亏皇帝、皇后没留他们,命内侍引领他们到庄太后的永寿宫去了。 「咱们真的是说了半夜的话啊。」出门登车,江蕙向淮王诉苦。 淮王的心思却在别的事情上,犹自恨恨,「蕙蕙,昨晚咱们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光……」 「也没有浪费吧?」江蕙弱弱的道。 虽然你明白过来的晚了点儿,可你什么也没拉下呀,该有的全有了…… 「不,浪费了。」淮王痛心疾首。 江蕙无力的倚在他肩上。 到了永寿宫门前,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已经带着宫女内侍在门前迎侯了。甫一见面,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便笑咪咪的过来行礼,「淮王殿下,王妃殿下,老奴恭祝新婚之喜,白头到老,百年好合。」淮王和江蕙一人扶住一位,「老人家请起,多谢老人家的祝福。」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陪着新婚夫妇往宫里走,一边走,江蕙边细心询问了庄太后的起居情况,安国夫人笑道:「太后娘娘这段时日虽然略瘦了些,但心情尚好,两位殿下请安心。」宁国夫人也乐呵呵的道:「太后娘娘新添了这么位聪慧孝顺的孙媳妇,笑口常开呢。」 江蕙彬彬有礼的陪两位老夫人说着话,好像对她们的话深信不疑似的。 当然了,实际上江蕙并不相信庄太后会「心情尚好」。庄太后就是位普通的、有点偏心的老太太,她疼爱穆王和穆王一系的孙子已经多年,先是穆王世子李颛死了,然后穆王被皇帝关起来了,永城王又死了,接连死了两个孙子、被关起来一个儿子,庄太后心情能好,那才是奇怪了。 但是,现在的形势和从前不一样,皇帝明知庄太后心里不舒服,也不会提起穆王,更不会宽待穆王了。穆王多年来给皇帝惹了多少麻烦,皇帝都看在庄太后的面子上忍了,但穆王僭越逾制私制龙袍,这样的事皇帝不可能受得了。穆王这个人什么错误都能犯,就是不能和谋逆沾上边儿,犯了这一条,就算庄太后也保不了他。 庄太后现在也知道皇帝的态度了,不至于还像从前一样又哭又闹的为穆王求情。但她不管归不管,心里总归是难受的。江蕙仔细想了想,觉得等下见到庄太后,未必能看到庄太后的好脸色。 果然,到了正殿,新婚夫妇拜见过庄太后,庄太后少气无力的挥挥手,「起来吧。」一点儿也看不出欢喜之意。 孙子娶了孙媳妇,按理说做祖母的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江蕙心中叹息。 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庄太后不对。庄太后年轻时候便没有什么政治智慧,指望这位老太太能冷静理智面对李颛、李颖的死,那是不现实的。从庄太后的角度看,同样是她的孙子,淮王还好端端的,穆王世子和永城王却一命呜呼,庄太后还是更心疼死掉的那两个吧。 安国夫人拼命冲庄太后使眼色,庄太后无精打采,一直没看见。宁国夫人心直口快,陪笑道:「方才娘娘还在惦记着给淮王妃的见面礼呢,怎么真见到人了,反倒给忘了呢?」 庄太后如梦方醒,「对,给小颎媳妇儿的见面礼。」命宫女速去取来。 是两个紫檀木的首饰盒。 江蕙知道里面装的定是珍贵珠宝,恭谨的道了谢。 庄太后不穷的,皇帝这些年孝敬给庄太后的名贵珠宝不知凡几,庄太后随便拿出两样来,就是很好的见面礼了。 宁国夫人一直感激江蕙的救命之恩,不住口的向江蕙道谢,又向江蕙道恭喜,「没想到阿若竟是高夏的小公主、未来的女王,这可真是要恭喜王妃殿下了。您不仅是大梁淮王之妻,皇帝陛下的儿媳妇,也是高夏女王的姐姐啊。」 安国夫人大感惊奇,「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阿若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会是高夏皇族之后呢?」 说起这个,庄太后也有了些兴趣,「我和阿春、阿秋听到这些,都说跟说书的一样。」 「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讲。」宁国夫人乐呵呵。 庄太后的脸色渐渐好起来了。 安国夫人有眼色,趁机提起了淮王中毒险些丧命的事,「……淮王殿下这也是命大,娘娘您说是不是?」庄太后眼中含泪,向淮王道:「若是你也有个三长两短,让祖母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祖母受不受得了?」淮王快走几步过去,庄太后抱住淮王,落下泪来。 庄太后哭了这么一回,之后对淮王、对江蕙慈爱多了,「小颎,蕙蕙,以后你俩就好好过日子吧。你俩是有福气的好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淮王和江蕙在永寿宫还算顺利。 临告别时,庄太后拉了淮王和江蕙的手,欲言又止。江蕙心里明镜似,很清楚庄太后想要说什么,却装糊涂,好像对庄太后的意图毫无察觉一样,微笑着告辞了。 从永寿宫出来,上了车,淮王和江蕙的手便握在一起了,「累不累?累了靠在我肩上歇一歇。」 江蕙嫣然一笑,「我不累,但是我想靠着你。」 「你靠着我啊。」淮王笑。 江蕙轻轻靠在淮王肩上,「祖母的意思,你明白吧?她老人家想要咱们开口向父皇求情,为穆王求情。」 「我当然知道。」淮王苦笑,「祖母永远是这样,只为叔叔着想,不为我父皇着想。她总以为我父皇是皇帝,无所不能,不管什么难题抛给我父皇,我父皇都能解决。其实不是这样的,叔叔连那样的事都做出来了,就算父皇不追究,朝臣也不能容他了。」 「是啊。」江蕙叹息,「我知道她老人家是这个意思,却不敢接话,只装作没看见,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真的过意不去?其实这事好办。」淮王微笑看着江蕙,目光似有深意。 「怎么办?」江蕙还没明白过来,随口问道。 淮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江蕙大羞,伸出小拳头狠狠捶他,「哪来的小娃娃?哪来的小重孙子?」淮王笑得跟什么似的,「咱们生啊。」江蕙啐了一口,「看把你能的,昨晚还那个样子呢,今天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第61章[04.13] 淮王被她给提醒了,目光灼灼,热情似火,「蕙蕙,咱们得把昨晚耽误的大好春光给被回来,你说对不对?今天下午应该没事,不如咱们……」 江蕙用力踩了他一脚,淮王倒吸冷气,一脸幽怨,「你啊你,昨晚你还跟人家说着甜言蜜语,今天你便跟人家动手动脚了。」 江蕙轻笑,「你不想我跟你动手动脚啊?」 「想。」淮王痴痴点头,「我想让你跟我动手动脚,但不是这样的,而是这样的……」让江蕙过来,他要给江蕙做个示范。 「我才不过去呢。」江蕙笑着躲开了。 两人在车里嘻笑打闹,江蕙最后还是落入淮王的「魔掌」,被他给淮王捉住了。不过,江蕙也实在是累了,才被淮王捉住没多久,便靠在他怀里甜甜睡着了。 「昨晚累坏了。」淮王心疼的在她面颊上轻轻亲了亲。 先是陪着他饮酒赏月,然后又陪他……哪有不累呢,都没睡多大会儿…… 淮王轻轻换了胳膊,让江蕙睡得更舒服些。 江蕙的睡颜像孩子一样,单纯无邪,甜美柔和。 淮王心疼着他的小娇妻,蓦然想到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他还想把昨晚亏掉的大好时光被回来呢,可他的小王妃已经累成这样了,看样子非但昨晚的补不回来,今晚的也危险了…… 淮王的想法很不幸的变成了事实。 江蕙回去之后什么也不理,埋头便睡,淮王没办法,只好和她一起上床补眠。淮王一觉醒来,天快黑了,江蕙还甜甜睡着,没有一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 「傻孩子,睡的像只小猪。」淮王看着酣睡不醒的江蕙,溺爱的轻笑。 他俩只管睡着不醒,外面的女官可是给愁坏了,「叫醒两位殿下么?若不叫醒,两位殿下不用晚食,自然不可以;若是叫醒,这……这新王妃的脾气禀性一无所知,也不知会不会恼火……」 传说中这位安远侯府大小姐可是很凶的啊,如果冒冒失失的去叫醒,触怒了她,谁来担责? 女官正在为难,杭皇后来了。杭皇后知道淮王和淮王妃一直睡着没醒,连连叹息,「这没长大的孩子,睡颠倒了都不知道,今天是朝见之日,颇为劳累,不用晚食如何使得?」这时候杭皇后也觉得皇帝的话有道理了,就应该不让淮王出宫建府,他年龄小,他的王妃年龄更小,还是留在宫里,让父皇母后再为他俩操操心吧。就小颎和蕙蕙这样,如果任由他们出去住,那起居饮食都不一定正常了,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不该睡觉的时候只管睡觉,那还得了? 杭皇后命女官去叫人。 女官本来犹豫不决,唯恐新进门的淮王妃太凶了,吵醒淮王妃怕是吃罪不起,但有了杭皇后的话还迟疑什么呢,小心翼翼的去敲门,「淮王殿下,王妃娘娘,该用晚膳了。」 里面一丝声响也无。 女官在外呆立片刻,硬着头皮又敲门,「该用晚膳了,否则皇后娘娘会担心的……」 里面还是没一点儿动静。 女官快哭了。这可怎么办?皇后娘娘有话,不敲门叫人肯定是不行的,但叫了两遍里面都没反应,谁知道这对新婚小夫妻现在干嘛,再叫下去会不会惹恼了他们啊? 「淮王殿下,王妃娘娘,请起来用晚膳吧。」女官壮着胆子又敲了次门,声音里带着哀求的味道。 门无声无息从里面打开了。 淮王身穿大红织锦缎睡袍,乌黑长发随意披在肩上,略显凌乱,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是才睡醒的神态,略显慵懒,好一位新睡方觉的美男子。 女官心突突跳,忙低了头不敢再看,「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两位殿下起床用晚膳。」 「你跟母后说,我们不出去了,晚膳摆在房里。」淮王声音低沉。 「是。」女官不敢多说,恭敬的行了礼,后退几步,方才转身出去,向杭皇后复命去了。 杭皇后在正殿坐着呢,女官心中忐忑,忙上去行礼,把淮王的话回了。杭皇后问:「五殿下这么说,王妃呢?」女官战战兢兢,「王妃……奴婢没见着,是五殿下开的门……」杭皇后怔了怔,命女官依着淮王,「五殿下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女官唯唯听命。 女官指挥着宫女,静悄悄的将一道道菜肴送到房中。 宫女走路都踮着脚尖,唯恐吵醒了账中熟睡的王妃。 淮王坐在窗前闲闲翻着本书册,宫女将晚膳摆好之后便退出去了,淮王施施然过去关了门,「小懒猪,起床了,吃饱了接着睡。」 「那咱们可说好了呀,吃饱了接着睡,不干别的。」床帐间探出张雪白面孔,眼光慧黠,灵动可爱,正是淮王的小王妃江蕙。 「原来你早就醒了。」淮王轻笑。 小坏蛋,醒了也不做声,他以为她还在睡觉,因为叫醒她还是不叫醒她纠结了好一会儿。 「饭菜香味把我叫醒的。」江蕙微笑。 宫女轻手轻脚进来摆放晚饭的时候她就醒了,不过有外人在的时候懒得动罢了。 「起床吧。」淮王过来,伸手想要抱她。 江蕙往里边缩了缩,「吃饱了接着睡,说好了呀。」 「再议,再议。」淮王一脸笑,温柔的把她抱起来。 「吃饱了接着睡,不干别的」?这个……这个问题先放放吧,再议,再议。 江蕙两只莲藕似的玉臂环上了淮王的脖颈,「子充哥哥,答应我嘛。」 她抱的是淮王的脖颈,淮王却全身酥酥麻麻。唉,小坏蛋,你这么搂着人家,要人家答应你吃饱了就睡,不干别的,这不是难为人么,这不是作弄人么?新婚燕尔,软玉温香,不干别的,谁肯? 淮王把江蕙抱到浴室,江蕙洗漱好了又抱她出来,「我一直抱着你,这样你就不用穿鞋子了,岂不省事?」 江蕙满脸羞色,呸,什么省事不省事的,你就是趁机占便宜吃豆腐…… 第62章[04.13] 江蕙嗔怪的横了他一眼,淮王低笑,「从前读诗,读到‘眼波娇利’之语,颇觉不解。现在看了蕙蕙的眼波,却全然明白了。」 「眼波娇利都明白了,了不起,淮王殿下,那你现在知不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啊?」江蕙拿起块水晶奶黄糕咬了口,似笑非笑看着淮王。 「当然知道,似妹妹这样,便是秀色可餐。」淮王献殷勤。 江蕙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道:「秀色可餐,你不用吃饭了。」 饿着肚子,不让你吃饭,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淮王也是才睡醒不久的人,眼神比平时朦胧,这时却眼眸明亮,灿烂如星,无比热烈的盯着江蕙,「好妹妹,此话当真?你真的让我餐秀色么,那我不吃饭了,真的不用吃饭了……」 江蕙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想怎么个餐法,羞不可抑,「你想的美。」 「好妹妹,其实我胃口很大的,这些吃食餐了之后,还可以餐秀色。」淮王十分殷勤。 江蕙狠狠咬了口糕,哼,以为谁不知道呢,你餐的吃食越多力气越大,餐起秀色来越……越无耻…… 江蕙瞪了淮王一眼,谁知淮王目光愈发灼热如火,江蕙不由的心中发怵:子充哥哥这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真的是……秀色可餐么…… 「我得多吃点儿。」江蕙小声嘀咕。 「对,多吃点儿,省得半夜饿。」淮王热心的给她添菜。 「没安好心。」江蕙抱怨。 「好妹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哥哥安的全是好心。」淮王眉花眼笑。 这顿饭,两人可以说是吃的火花四溅,激情澎湃。 吃完饭江蕙洗浴去了,淮王开了门,命人把剩下的饭食收拾出去,另送了时新果子、新茶、美酒等。东西放好,便把宫女、女官等人都轰出去了。 杭皇后还没走,瞧了瞧宫女从屋里搬出来的食物,知道淮王和江蕙晚饭吃的正常,总算放心了,交待了女官、宫女等人夜间小心服侍,方才回宫去了。 江蕙从浴室出来,淮王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那迫不及待的模样令得江蕙又羞又喜,又有些害怕。 她预感到她今晚又要睡不好了。 「子充哥哥,咱们今晚还谈谈心,好么?」江蕙弱弱的问道。 「好啊,谈心。」淮王柔声答应着,将她横抱起来,「咱们到床上细细的谈,好不好?」 他把她抱到床上,吻着她的发丝,她的耳垂,她滑腻的面庞…… 「子充哥哥,咱们,咱们谈谈……」江蕙神智渐渐迷糊了,却还保留着一丝清醒,软软糯糯的向他央求。 「蕙蕙,咱们用身体交谈……」淮王喘息渐渐粗重。 你坏,这就是你应答我的的谈心……江蕙恨恨的抓了他两把……小猫般的撩拨反倒让淮王更兴奋,他眼睛红红,吻上了她柔软芬芳、花瓣般的小嘴…… 第二天江蕙起床的时候,腰是痛的,背是痛的,浑身都是痛的,脸上有淡淡的黑眼圈,淮王却一脸餍足,满面春风,神采飞扬,笑意从嘴角漾到眼角,又荡到了眉梢。 这天新婚夫妇依皇帝的吩咐行了庙见之礼。因本朝太祖皇帝开国之时,追封了他五代祖先为帝,所以这庙见之礼淮王、江蕙要拜历代皇帝、皇后共三十多位神主,这是重体力活,庙见礼行完之后,别说江蕙了,就连淮王也累的够呛。 「累坏了吧?」行完礼出来,上了车,淮王轻吻江蕙的面颊。 江蕙少气无力,「还好。子充哥哥,这和我当初日夜不停带阿若回京城有一拼。」 江蕙不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她曾经苦过,为躲避追兵她曾经三匹马换着骑日夜不休的赶路,不过这庙见礼也真是一同凡响,让她趴下了。 「好在只有这一次。」淮王内疚的安慰她。 「对,好在只有这一次。」江蕙深有同感,「子充哥哥,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结婚礼节要这么繁琐复杂了。你想想,成个亲这么难,那成亲之后丈夫和妻子便会相互珍惜相互爱护啊。要不然,离开了这个,再娶一个或是再嫁一个,还得再折腾一回,烦不烦,累不累。」 淮王身子僵了僵,认真的道:「蕙蕙,咱们一辈子也不分开,下辈子还要在一起。这却不是因为成亲仪节繁琐,而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江蕙何等聪慧,念头只转了转,便知道淮王是想起了安远侯、冯兰、杜龙三人之间的事,柔声告诉他,「那年我娘带着我到了京城,到江家门外看到大着肚子的丹阳郡主,我娘看着没什么事,回去之后却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杜叔叔寸步不离的照顾我娘,我娘后来才慢慢的接受了他……」 「蕙蕙,咱俩永远不会分开的。我不会抛开你,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抛开你。」淮王心痛。 「好,咱俩永远不分开。」江蕙轻轻偎依在淮王怀里。 造化弄人,安远侯和冯兰一对恩爱夫妻生生被拆散了。淮王和江蕙有这前车之鉴,会处处小心在意,不会重蹈覆辙。 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江蕙心中安宁,倚在淮王怀里睡着了。 在子充哥哥身边,她是不设防的,她全身心的信赖他…… 淮王和江蕙婚后甜蜜幸福,皇帝、杭皇后都很高兴。 皇帝好兴致的调侃’淮王,「小火,朕来给你讲讲慧海大师的名言。有人问慧海大师,‘和尚修道,还用功吗?大师回答说:‘用功。’又问:‘如何用功?’大师说:‘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又问:‘一切人都是这样,跟大师您用功一样吗?’大师回答:‘不同。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需索;睡觉时不肯睡觉,千般计较。’」 淮王俊脸通红。 皇帝这分明是在说他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 淮王窘,皇帝开心,御笔亲书八个大字给了他,「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淮王硬着头皮接了皇帝的墨宝,脸上燃烧着朵朵红云。 「小火,还住在宫里吧,哪天学会吃饭睡觉了,再放你出宫建府。」皇帝笑吟吟的道。 淮王在皇帝面前一向振振有辞的,这回居然没话可说,唯唯诺诺,皇帝大乐。 第63章[04.13] 在宫里是皇帝调侃,到了回门的日子,淮王和江蕙盛将仆从回了安远侯府,又被江老太爷、江峻朗和孩子们打趣了一番。 「子充,你气色很好。」江老太爷乐呵呵。 江峻朗哈哈笑,「子充,就算不认识的人见了你,也知道你家里必定有喜事啊,人逢喜事精神爽!」 「小火哥哥,你的喜悦从心里漫出来,都写到脸上了呀,你左脸写着‘我很开心’,右脸写着‘我很快乐’,额头写着‘我乐翻天了’。」阿若煞有介事。 「乐翻天了,乐翻天了。」江苗和江蓉等孩子们眉开眼笑,合不拢小嘴。 淮王不停的给孩子们发红包,「阿若,苗苗,蓉蓉,阿畅,阿略,来来来,姐夫给红包。」几轮红包发过之后,孩子们叹息,「姐夫太客气了,都不好意思再开他玩笑了,嘻嘻。」 「拿红包堵小舅子小姨子的嘴啊。」众人都乐坏了。 江蕙和淮王衣服是大红的,脸也是大红的,喜气洋洋,欢喜无限。 苏老夫人、丹阳郡主、文氏等人悄悄问了江蕙,知道她在宫里一切都好,不光淮王敬她爱她,皇帝、杭皇后对她她疼爱有加,都是欣慰。 夫婿爱重,公婆也另眼相看,江蕙以后这日子是不愁了。 冯兰和杜龙又和众人不同。 冯兰把江蕙拉到一边,问了一些事,给一对新人许多祝福之语,杜龙微笑,「子充,叔叔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忠告:男人若娶了太优秀的女子为妻,一定得看好她、守好她、照顾好她。要不然,你照顾不好他,自有别人照顾,到时候你肠子悔青了,又有何用?」 冯兰嗔怪的看了杜龙一眼。 杜龙小小声,「兰,子充毕竟年纪小,咱们做长辈的得多提醒提醒他,你说对不对?」 江蕙虽然害羞,也乐得不行了。 杜龙比淮王又大不了几岁…… 冯兰拉着杜龙的手走开了,只剩下一对新婚小夫妻。 「蕙蕙,我要看好你、守好你、照顾好你。」淮王轻吻江蕙。 江蕙懒洋洋的「唔」了一声,不知怎地想起了冯兰从前的某句话,不禁嫣然一笑。 若有人过于粘着你,其实也是有点烦的。夫妻之间再亲密,一个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不过,如果那人有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那又另当别论。 子充哥哥不正是有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么?所以以后就算他看得紧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呀。 中午安远侯府举办了回门宴,气氛欢快,宾主尽欢。 不过,江蕙和淮王就要告辞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扫兴的事。 一名侍女匆匆进来,低声向江老太爷禀报着什么,江老太爷脸色大变。 「怎么了,祖父?」江蕙一向细心,见老人家脸色不对,关心的问道。 江老太爷呆了片刻,一迭声的道:「没事,没事,蕙蕙,咱们江家没事。」 他越是这么说,江蕙越是疑心,「祖父,您就告诉我们吧,爹爹不在家,有事本该我们担着,没有让您老人家操心的道理。」 江老太爷踌躇不决,「今天是你和子充的好日子……」 「无妨,我不讲究这些。回门就是陪蕙蕙回家看望亲人长辈,家里有什么事便办什么事吧,不必碍着有我在,倒把正事耽误了。」淮王通情达理。 江老太爷面有羞色,长长叹气,「江峻健和严氏来了,在门口哭闹呢。」 江蕙惊讶,「他们不是应该回老家了么?」 不光江蕙惊讶,苏老夫人、丹阳郡主、江峻朗文氏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初走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要在老家好好教养子女,不再返回京城的啊。」 本应该在老家的江峻健回来了,还带了他的妻子严氏,这夫妻俩是中午到了安远侯府的,但府里有回门宴,门房、管家等不敢替他通传。江峻健和严氏便哭天抢地的闹,到了这会儿,严氏更是威胁着要一头撞死在安远侯府,这严氏跟疯了似的,管家怕真的闹出人命不好收场,这才不敢再拦着了,让侍女报了上来。 江老太爷满脸歉意,江蕙不忍让老人家难堪,微笑道:「这有什么呢?祖父您只管让他们夫妻二人进来,瞧瞧有什么话可说。」 江老太爷满心不愿意让江峻健和严氏这时候来扫兴,但人已经上门了,已经闹起来了,大家也都知道了,瞒也瞒不住,只好命令侍女,「让他们进来吧。」 苏老夫人和江老太爷并肩坐着,小声告诉他,「这两个人要是知道蕙蕙做了王妃,想来沾蕙蕙的光,你可莫要答应他们。咱们蕙蕙才成亲,在宫里还没站稳,这时候娘家人可千万不能给她添乱。」 江老太爷声音也低低的,「放心吧,别说咱们蕙蕙才成亲,在宫里立足未稳,就算蕙蕙膝下儿女成群了,和子充已是老夫老妻了,我也不会让阿健去麻烦蕙蕙的。这不是给咱蕙蕙丢人么?子充若是因为这个看不起蕙蕙,咱们不得心疼死。」 「亏得你想开了。」苏老夫人微笑。 「我,我早就想开了……」江老太爷很不好意思。 一对蓬头垢面的中年夫妻自外头跌跌撞撞的进来了,一进门便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叔叔,叔叔救命啊,甲儿的性命危在旦夕,全靠您老人家了啊!」 「江甲怎么了?」江老太爷唬了一跳。 江峻健往前跪爬了几步,满脸是泪,「甲儿他被县令冤枉了,被抓起来了……」 严氏捶胸顿足,「我的甲儿遵纪守法,从来没做过坏事,靳家那个丫头的死和他一点儿干系也没有啊,她看不开自杀了,干我的甲儿什么事?」 严氏还在嚎啕大哭,江老太爷却已气得身子直抖,「江甲为什么害死了一个姑娘?为什么?」 「造孽啊,造孽啊。」苏老夫人知道出了人命官司,连连叹息。 江峻朗大怒,连连冷笑,「出人命了?大堂哥,大堂嫂,你家这个江甲出息啊,在京城只是勾结外人坑自己人,回老家都敢整出人命来了!」 丹阳郡主和文氏对严氏的为人都知道一些,听她这么哭诉,便知道那靳家姑娘的死和江甲一定有关系,不由的很为那陌生姑娘难过。花一般的姑娘,正是好年纪,是被江甲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愤而自尽? 第64章[04.13] 江蕙气得白了脸。 这个江峻健、严氏、江甲就不会办好事,安远侯让他们回老家,是要他们一家夹起尾巴做人的,不是要江甲仗着安远侯府的权势横行乡里骄奢不法的! 淮王握了江蕙的手,「妹妹,咱们不生这个气。」 江蕙眼圈红了,「子充哥哥,我和我娘、阿若一起隐居在山里的时候,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和那些仗势欺人的坏蛋了。你不知道,普通老百姓日子本就艰难,再被这些人一欺压,更上雪上加霜,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一定严惩这些人。」淮王手上用力。 「对,严惩这些人。」江蕙咬牙,「我自己就被穆王府的恶势力给害惨了,我的娘家人,关系不管亲疏远近,绝对不允许有穆王府那样的欺压良民之举!」 「本王的王妃,真是高风亮节。」淮王情真意切的赞美。 江蕙心里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她江蕙就是高风亮节,就是大义灭亲,江峻健和严氏、江甲若是害了无辜百姓、无辜的姑娘,休想逃脱罪责。 「阿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江老太爷跺脚。 江峻健抹抹眼泪,「叔叔,我们一家子回到老家,那真是奉公守法的,从来不来欺负乡亲们啊。后来,后来圣旨下来了,蕙蕙不是被陛下聘为淮王妃么……」说到这里,江峻健偷眼往上瞅了瞅,吞吞吐吐,不敢再说下去了。 「蕙蕙做了淮王妃,那便怎样?」江老太爷警觉了。 「蕙蕙做了淮王妃,咱们江家的门第又高了些,甲儿的婚事也就应该好说了啊。」江峻健吱吱唔唔不敢说,严氏心里着急,大声哭道:「那靳家的丫头不过是祖上做过官,到她父亲这一辈,就是个乡绅,连个官儿也没当过,甲儿在亲戚家见过她一面,喜她生的标致,要讨她做媳妇,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叔叔说对不对?我还嫌这丫头配不上甲儿呢,不过她家资富饶,陪嫁不会少,便勉强点了头,差人去提亲。结果怎么着?靳家一家子老老小小不长眼,居然不肯答应!靳家算什么呀,淮王妃的弟弟向她求亲,居然敢摆架子不答应!」 江老太爷气得脸色煞白。 江峻朗怒不可遏,「严氏你住口!蕙蕙的名声,不许你这种泼妇给败坏了!」 「我怎么败坏淮王妃的名声了,我怎么败坏淮王妃的名声了?那不长眼的靳家才是败坏淮王妃的名声呢,甲儿是淮王妃的弟弟,这样的贵人看上了她,她胆敢推辞不嫁!」严氏还有理了。 江蕙拍案而起。 严氏、江峻健一惊,「王,王妃……」两夫妻都有些害怕了。 江老太爷老泪纵横,「蕙蕙啊,祖父给你丢人了,有这种侄子、这种侄媳妇儿,祖父简直没脸出门见人了,也没脸见你,没脸见子充了……」 「祖父,不关您老人家的事。」江蕙眼睛异常明亮,似有一簇一簇的小火苗在闪动。 「蕙蕙,这事交给我。」淮王体贴的扶着江蕙。 江蕙怒视江峻健、严氏夫妇,「不,子充哥哥,这是我们江家的事,我能自己解决。」 众人都看着江蕙,严氏慌了,「王妃,我方才是,方才是说顺嘴了……」 「掌嘴!」江蕙厉声道。 「什么?」严氏愕然,「掌,掌嘴?王妃啊,我是你的长辈啊,我是你的大伯母……」 「掌嘴!」江蕙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淮王挥挥手,立即有两名年老的嬷嬷出列,利索的扯住严氏,「一,二,三,四……」狠狠抽起严氏的耳光! 「打的好。」丹阳郡主憋着一口气,「这种人在老家不知打着蕙蕙的旗号欺负了多少人,蕙蕙受她连累,打她几下算轻的!」 「狠狠的打。」文氏气的不行,「阿畅、阿略这些孩子从来不敢打着淮王妃弟弟的旗号做任何恶事,江甲说是淮王妃的弟弟,敢在老家横行霸道!这不是坑我们江家、坑我们蕙蕙么?」 「用力打。」江老太爷、苏老夫人、江峻朗异口同声。 忍不了了,严氏可恶,他们或多或少是知道的,但像方才那么恶心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再也忍不了这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了。 江畅和江略早带着妹妹们离开了,阿若却调皮不肯走,又从隔壁探过来一个小脑袋,江苗和江蓉也不甘落后,「我也要看,我也要看。」江略皱眉,「打人骂人的,小孩子看了不好。」阿若扮个鬼脸,「这个女人我记得,她儿子要害我,她见了我就凶巴巴的骂我,我喜欢看她挨打。」 江苗和江蓉看着打得太凶了,有点害怕,「她脸上都出血了啊。」本来想听哥哥的话走了,但阿若说喜欢看严氏挨打,江苗和江蓉凑在一起商量了下,「咱俩陪着阿若吧,阿若再过两天就走了,想陪她也不行了。」商量过后,两个小姑娘决定陪阿若一起看,但江略不许,还是把她俩拉走了。 江略把两个妹妹拉走,回来陪阿若,阿若笑嘻嘻,「略哥哥,我喜欢看那女人挨打,你是不是要说我不善良?」江略想了想,「她害过你,她坑姐姐,她和她的儿子还害了一条人命,这样的人,该打。」阿若喜滋滋的,「略哥哥没唠叨我,这可真好。」 严氏被打得厉害,哭叫声极为凄惨、凄厉,简直可称为鬼哭狼嚎。江峻健胆子小吓坏了,连连磕头,「叔叔饶命,王妃饶命,饶命……」 江蕙冷冷的、厌恶的看着他,「靳家姑娘是怎么死的?」 江峻健啰啰嗦嗦,「甲儿……甲儿看上了靳姑娘,央媒提亲,靳家不答应,甲儿气不过,便把靳姑娘赠给他的一条罗帕拿将出来,公示邻里,说靳家丫头和他已经有了首尾,这件事是甲儿孟浪了些,毕竟姑娘家私下赠给他的东西,他也不应该弄得尽人皆知,但甲儿又没撒谎,没啥大错。县里起了流言,靳家那姑娘也是气性大,留下封遗书说她和甲儿从来没有瓜葛,为证清白,就,就自杀了……这须怪不得甲儿,那姑娘是自杀的,不是他害的……」 「这还不是他害的!」江峻朗一声暴喝。 江老太爷颤颤巍巍伸出手,江峻朗忙扶着他站起来,江老太爷到了江峻健面前,江峻健素知叔叔心软,忙抬起脸装可怜,「叔叔……」 江老太爷抬起脚,一脚踹到江峻健身上。 他年老力衰,这一脚踹得没甚力道,却也把江峻健踹蒙了。叔叔踢人?他那软心肠好说话的叔叔居然会踢人? 江峻朗知道父亲年老无力,踹得不疼,大声道:「父亲您说什么?让我替您再踹他一脚?是,孩儿领命!」飞起一脚,重重踹在江峻健身上! 江峻朗身手不凡,这一脚过去可就厉害了,江峻健一声惨叫,口吐鲜血,趴到了地上。 掌嘴的嬷嬷还在一丝不苟的抽着严氏。 王妃吩咐掌嘴,可没说停,王妃没说停,她就得继续抽。 最后严氏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和江峻健一样,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江蕙呸了一口,「我江家家风清白,从祖辈起便没有仗势欺人的混帐东西。在老家逼死乡绅之女,还有脸打着我的旗号喊冤,江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祖父,孙女的意思是想把这两个人送官究办,还那枉死的少女一个公道,您老人家说呢?」 第65章[04.13] 「送官。」江老太爷脸色惨白,「我江家祖祖辈辈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若有害群之马,必须严厉惩处。」 「难得你硬气一回。」苏老夫人又欣慰,又吃惊。 江老太爷苦笑,「唉,咱们孙女回门的大喜日子啊,蕙蕙才成亲三天,江峻健和严氏就给蕙蕙惹事了,若再纵容他们,将来还得了?不能让他们再败坏江家的名声了。况且,花季少女被他们给逼死了,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苏老夫人不禁叹息,「谁说不是呢?伤天害理啊。」 江蕙和淮王商量了,命人把江峻健、严氏送到官府,吩咐官府严查此案,不可因为江峻健、严氏是淮王妃的娘家堂伯、堂伯母,便徇私枉法。 淮王妃的这个做法,令得文官、士子们大为敬佩,大加赞美。 皇帝大喜,亲笔写了「大义灭亲」四个字赐给江蕙,「皇亲国戚都似江家这样,朕少了多少烦恼。」不管是皇帝的亲戚,还是各亲王公主的亲戚,不管哪家出了事,都是想方设法要替亲戚推脱罪责的,出尽百宝,也要为犯下重罪的亲戚求皇帝宽赦。江蕙是淮王之妻,皇帝、皇后疼爱的儿媳妇,娘家人犯了案,她却是这样的态度,让皇帝如何不喜? 江峻健和严氏被押解回原籍。县令是名新科进士,愣头青,满腔热血,本来就不管江峻健是不是淮王妃的娘家伯父、安远侯的同族堂兄,现在京城把人扭送回来了,更带来了淮王妃的话「依法审理,不枉不纵」,那县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当然是公事公办了。 县令在县衙前公开了审理了这件案子。因为那位被冤枉的姑娘不惜一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百姓们不管男女老幼都同情那位姑娘,公开审案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备加关注。县令把人证、物证一一列明,案情清楚,就是江甲向靳家姑娘求婚不成,故意污蔑,这才害死了那位美丽而刚烈的花季少女。 江甲没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画了押。靳姑娘的父亲头发已经花白了,念及死去的爱女,痛骂江甲,哭得直晕了过去,本来围观的百姓就已经义愤填膺了,这样一来更是群情激奋,不少人拿砖头往江甲身上丢,江甲被砸得满头是血。 江甲又羞又气又疼,当晚发起高烧。还没等到县官宣判,他就死在了牢里。江峻健和严氏心痛爱子惨亡,也病倒在床。他俩犯了包庇罪,情节较轻,县令没判他俩入狱,只把这对夫妻的恶行如实写了下来,贴在江峻健家门前,责令街坊四邻及宗族长辈监督,不可令其再次犯罪。江家族里觉得这事实在太丢人了了,族长开了祠堂,在全族人面前把江峻健、严氏严厉斥责了一番,这对夫妻本来就有病在身,受了这场羞辱之后病情加重,缠绵病榻数年,也先后死去。这是后话了。 江蕙命人在江家老宅前立了禁止牌,禁止江氏族人以淮王妃娘家人、安远侯族人的身份横行不法为害乡里,又在老宅前设了一个木箱,说明若有江氏族人欺压良民,可随时投入到木箱之中检举揭发,淮王府、安远侯府一定查明事实公平处理。有了这块禁止牌,有了这个检举箱,江家族人就算还有想打着淮王妃、安远侯的旗号为非作歹的人也是怕了,不敢了,夹起尾巴做人,哪敢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淮王府、安远侯府都因此有了清正的名声。 江蕙又命人在江氏族中设了义学,凡江氏族人有因家贫无力延师入学者,都可以在义学读书。义学负责请老师以及学生在学堂的所有开支,包括笔墨纸砚书籍等等,中午不用回家,学堂负责餐食。若成绩优异者,另外有奖励。这样一来,江氏族中原本对淮王府、安远侯府不满的人又松动了,觉得淮王妃并不是富贵了之后便忘了娘家人,她不是特地在老家设义学了么?她没有忘本啊。 恩威并施,江蕙终于在老家稳住了局势。 像江峻健、严氏这样的人,再也不能给她带来困扰了。 高夏那边传来消息,新王的大王子和二王子两败俱伤,先后丧生于乱军之中。高夏臣民日夜盼望国王回去主持大局,杜龙和冯兰要回国了。淮王和江蕙亲率一万精兵护送。 杭皇后不大乐意,「高夏还有战火未熄吧?小颎和蕙蕙别在那里遇到什么危险才好。」皇帝告诉他,「小火只要过了二十岁那个坎儿,一辈子都会顺利平安的。你不要忧心。」杭皇后这才转忧为喜,「只要小颎没事就行。去吧去吧,小颎不是还说了要和蕙蕙度蜜月么?顺便到西域游历一番,度个蜜月,小两口开心就行了。」皇帝不由的一笑。 淮王和江蕙和亲人一一告别,护送杜龙、冯兰、阿若回国。 一路之上太平无事,到了边境,顺利和安远侯会合。冯大人和高夏的王公贵族已经是望眼欲穿了,杜龙和冯兰、阿若一到,冯大人等立即奉杜龙一家人返回高夏。 杜龙和冯兰、阿若进入高夏都城,举城欢庆,百姓载歌载舞夹道欢迎。杜龙身穿国王服饰露面的时候,阿若骑着斑斑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更是欢声雷动喜气云腾,许多百姓热泪纵横拜伏于地。这才是他们的国王,这才是他们的小公主,以前坐在王位上的只是个篡位者罢了。 江蕙和淮王、安远侯一起骑马进城,途中看到高夏百姓对杜龙、阿若如此拥护爱戴,深受感动。 入城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阿若骑着斑斑接受万民欢呼,得意的都快要飘起来了,一个生了病的女人跪伏在道旁,满脸虔诚的想要摸摸小公主的衣襟。阿若欣然应允,也没下来,还骑在斑斑背上,允许那个女人摸摸她的裙角。结果那个女人摸了阿若的裙角之后,病好了,她的病好了…… 阿若差点儿没上了天。 「姐姐,那个女人摸摸我的裙角,她的病就好了!」「小火哥哥,那个女人摸摸我的裙角,她的病就好了!」「蓉蓉爹,那个女人摸摸我的裙角,她的病就好了!」挨个跟江蕙、淮王、安远侯炫耀了一遍。 至于高夏那边,她都用不着自己炫耀,包括冯大人在内的王公大臣们都已经把阿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当然了,有些人是真的信了这件事,有些大臣却是借着这件事大肆宣扬小公主是天命所归之人,让新王那些残留不多的余党彻底死心。 江蕙和淮王、安远侯在高夏都城停留了两个月之久,看着杜龙重新登基、群臣拥戴,高夏局势稳定,使命完成,也就要启程回国了。 江蕙和母亲、妹妹依依惜别。冯兰自然是舍不得她的,却也知道江蕙是大梁的王妃,必须要返回大梁,阿若也舍不得姐姐走,「姐姐,我父王说了,你是大梁的王妃,也是高夏的公主,你留在高夏也是可以的呀。」 高夏民风和大梁不同,江蕙并不是杜龙的亲生女儿,但高夏人既奉冯兰为王后,对王后的女儿也应优待,杜龙册封江蕙为永秀公主。江蕙这位永秀公主在高夏也是备受尊崇的。 「阿若,姐姐要度蜜月去。」江蕙微笑,「姐姐和姐夫成亲之后,本来第一个月是蜜月,应该在风花雪月中度过的啊。」 「度蜜月啊,那去吧,去吧。」阿若不挽留姐姐了,热心的道。 冯兰早就跟阿若讲过,姐姐才成亲,第一个月应该甜甜蜜蜜的,应该很浪漫,以后的美好生活便有了美好的开端。 江蕙和母亲、妹妹挥泪告别,随同淮王、安远侯踏上归途。 踏上大梁的国土,江蕙和淮王便不和安远侯同行了,「父亲大人,您统兵返京,我们暂时不回了,四处游历,开开眼界。」安远侯早知道他们的打算,并无异议,「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淮王和江蕙只要了三百名亲兵随侍,安远侯认为不够,但也没和这对新婚夫妇仔细理论,而是差了自己的心腹暗中追随,暗中保护。 和安远侯分别之后,江蕙、淮王或是骑了马,或是骑了骆驼,去过沙莫,也去过草原,饱览北国风光,遍尝北国美食,快乐极了。 路过一家绸缎铺,淮王好兴致的拉江蕙进去,「蕙蕙,去看看这里有什么绸缎,若有合眼缘的,买来给你做新衣裳。」 两人正在铺子里看绸缎,外面大摇大摆来了两个仆人打扮的年青男子,「倭缎十匹,宋锦十匹,蜀锦十匹,织锦缎十匹,送到江宅去。」 铺子老板哭丧着脸,「两位大爷,你们上回要的二十匹缎子还没给钱呢,要不然……」 「大胆!」一个年青仆人大力拍柜台,「你也不看看我们是谁家的人,敢跟我们要钱!」 「你长眼睛没有?」另一个年青仆人阴阳怪气,「跟我家主人你也敢要钱,你也不看看,这整个方盘城,谁惹得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要你的绸缎,这是看的起你,你还不赶紧孝敬上去?」 老板眼泪下来了,「我这个店本小利薄,实在是孝敬不起啊。」 江蕙和淮王不看绸缎了,颇为疑惑的相互瞅了瞅。 这两个年青人的主人是谁啊?这般横行霸道? 老板还在告饶,说什么也不肯拿出布料,一个年青仆人恼了,「我家主人可是淮王妃的叔叔,安远侯的亲弟弟!他老人家本事大着呢,朝里有人,你不赶着孝敬他老人家,就是自己找死!」 「原来是江峻博的狗腿子。」江蕙这才知道真相,气得俏脸雪白。 淮王握了她的手,「蕙蕙,我一定替你出气。」 江蕙冷笑,「江峻博他是被流放的人,竟然在流放地做威做福起来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嚣张到了什么地步!」 第66章[04.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两人执手相握,冷眼旁观,只见那两个年青仆人恼了,伸出拳头要打,老板高声叫屈。 店铺前围过来不少人,「怎么了,怎么了?」老板哭着把这两个年青仆人的话一一说了,众人都气,「淮王妃的叔叔便怎么了?淮王妃的叔叔便能白拿东西不给钱么,这让老百姓还怎么活?」七嘴八舌,都说江家不占理,还有胆大的骂起淮王妃,「她爹倒是位保境安民的英雄,她仗着她爹的势嫁入皇家,就纵容着她叔叔欺压起老百姓来了!」 江蕙气得白了脸。 「知不知道我家主人是淮王妃的叔叔,知不知道?」仆人唾沫横飞,指着老板骂。 「我怎么不知道,有人敢打着我的旗号在这儿欺压良民?」江蕙忍无可忍,冷冷的喝问。 她声音清彻如水,冷洌如冰,虽然声音不高,却自有震慑人心的效力,听到她的声音,人群中的吵吵嚷嚷声没有了,老板不哭了,年青仆人不闹了,都呆呆的看着她。 「你是谁?你是谁?」年青仆人啰啰嗦嗦的问。 「方才你不是一直打着淮王妃的旗号在这里放肆么?现在王妃殿下本人站在你面前,反倒不认得了?」江蕙和淮王当然不是只身出游,自有侍从穿了便服跟在旁边,这时当然不让的站了出来。 「淮王妃?」年青仆人傻了。 老板呆住了,围观的老百姓也呆住了。淮王妃?竟然是淮王妃? 「你,你有何证明说自己是,是淮王妃?」年青仆人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死心,结结巴巴的质问。 侍从大怒,想要上前说话,淮王抬手制止了他。 淮王环顾众人,沉声道:「本王便是陛下第五子李颎,十五岁时受封为淮王,至今未改过封号。我大梁若提起淮王,没有第二人,只能是本王。我身边的这位便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唯一的王妃,若大梁提起淮王妃,只能是她,也没有第二人。」 周围有片刻静默。 老板最先反应过来,跪地大哭,「淮王殿下王妃娘娘要替小的做主啊,小店本小利薄,支应不起王妃娘娘的叔叔……」围观的老百姓也纷纷跪下,「淮王殿下,王妃娘娘,替这老板做个主吧,我们平民百姓不容易啊。」 淮王叫过侍从低声吩咐了两句,侍从会意,大声宣布,「淮王殿下和王妃殿下一向奉公守法,也一直严厉约束亲戚,不许有不法之事。诸位听说过么?淮王妃在她的家乡设有禁止牌和公示箱,禁止族人借她的名义鱼肉乡里,若有违犯者乡民可检举揭发,一经查实,必定严惩!」 围观的老百姓纷纷叫好,老板眼里有了光亮,那两个年青仆人眼瞅着形势不对,想要逃跑,可淮王的侍从一直盯着他们呢,哪里容得他们跑了?上前制住,在腿上猛踢两脚,年青仆人痛得跪倒在地,侍从喝道:「你们果真是江家的仆人?若果真是江家仆人,奉了主人之命行事,我家殿下自会找你的主人算帐;若不是江家仆人,是冒充的,这就送你到官府去严办!」 「小的真是江家仆人。」那两个年青人战战兢兢,「也,也是吴家的仆人……江家和吴家住在一起,两家不分彼此……」 侍从挥挥手,「把这两个人绑了!去请方盘城的县令大人,今天这桩公案要请县令大人公开审上一审,我们淮王府不徇私!」 围观百姓欢声雷动。 江蕙和淮王也没心情逛街了,回到驿馆休息。当天江峻博和吴氏便到驿馆求见,夫妻俩比在京城时黑瘦了不少,见了江蕙的面,吴氏便开始诉苦,「蕙蕙啊,二叔二婶一路从京城到方盘已是吃尽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之后,上上下下都要打点,花销大,不得不想法子弄钱……」 江峻博恨吴氏蠢笨,忙打断了她,「虽然要想法子弄钱,但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可不敢做,这都是吴家的下人打着咱们江家旗号做的事。蕙蕙,这和咱们江家可没关系!」 吴氏吃了一惊,「吴,吴家的下人?」 江峻博拼命冲她使眼色,「就是吴家的下人。」 吴氏满脸的不甘,想了半晌,方无力的低下了头,「是,是吴家的下人。」 江蕙冷眼瞧着这对夫妻,「这下人到底是江家的还是吴家的,好查。他们在方盘城也不是只有这一桩事,别的事一起翻出来,自然真相大白。」 江峻博大惊失色,「蕙蕙,你可别这样啊,我是你亲叔叔!」 吴氏痛心疾首,「蕙蕙,你做了王妃,也不能不顾家里人,我们是你亲叔叔亲婶婶!」 「亲叔叔亲婶婶。」江蕙冷笑,「你们在大长公主府为穆王作证的时候,想过你们是我叔叔婶婶么?」 「这个……」江峻博张口结舌,没话可说了。 是吧,他在大长公主府说的那些话,若不是江蕙早有准备,若不是皇帝驾临,可能已经把江蕙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了。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替江蕙想过么?知道他是江蕙的亲叔叔么? 「蕙蕙,我们也是被迫的。」吴氏腆着一张脸,还要狡辩。 江蕙微哂,「穆王还活着呢,要不要我带你们回京城,回皇宫,让你们当着太后和陛下的面,和穆王当面对质?」 吴氏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蕙蕙你何必这样!就算我们错了,可我们也得到惩罚了,难道你必定要置我们于死地不成!」 「大胆,竟敢对王妃无礼!」淮王自后闪了出来。 他并非跋扈皇子,但此时的他尤如出鞘的宝剑一般锋芒毕露,盛气凌人,令人不可逼视。 吴氏腿一软跪了下来,江峻博跟着也跪下了,「殿下饶命。」 江蕙气闷,「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叔叔婶婶,真是丢人。子充哥哥,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了。」 淮王柔声安慰,「蕙蕙不想见他们,那便不见。你进去歇歇好不好?这里的事都交给子充哥哥。」 「好。」江蕙温柔点头。 吴氏急了,「蕙蕙别走……」江峻博也急,「蕙蕙,叔叔还有话跟你说……」这夫妻俩是一般无二的想法,江蕙对他们再无情,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多多少少还是有此香火之情的,淮王可不一样,那是位皇子,翻起脸六亲不认啊。 「这两个人对王妃没有半点敬畏之意。」淮王冷冷的看着他们。 江峻博、吴氏为淮王气势所摄,不敢再叫下去了,怯怯的低下了头。 江蕙实在不想看他俩的丑态,闷闷的转身走了。 淮王吩咐侍从,「把这两个人绑了,交给官府,让官府依法断案。」侍从答应着要过来绑人,江峻博慌了,「淮王殿下,这样可不行!我是老太爷宠爱的儿子,你把我害惨了,老太爷会伤心的,他会很伤心的!淮王殿下,我和江峻健不一样,江峻健只是老太爷的侄子,我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最宠爱的儿子,你都想像不到老太爷宠我到什么地步!」 「老太爷宠你宠到了什么地步?」淮王眸光深沉下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江峻博这句话里大有文章。 第67章[04.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江峻博目光躲闪,「没什么,没什么,淮王殿下,虽说我是庶出,但老太爷没有因此轻视我,拿我和大哥、三弟一样看待的;又因为我生母去的早,老太爷可怜我,对我比大哥、三弟更宠爱些……」 淮王心知肚明,江峻博没说实话。 淮王叫过一名侍从,「郝英,你最会审问犯人了,是么?」那名叫郝英的侍从恭敬的道:「回殿下,小人确实审过几个难缠的犯人,最后他们都招供了。」淮王便把江峻博、吴氏交给了郝英,命郝英查实,江老太爷宠爱江峻博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江峻博自悔失言,心中恐惧,随即又想他是江蕙的叔叔,淮王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对他用酷刑,心又宽了。他决定了,他就是不说,无论如何也不说,淮王能奈他何? 谁知这郝英审案与众不同。他审问犯人也没有别的诀窍,便是不让犯人睡觉,一有睡意便用灯光照着或用针刺醒,时日长了,铁打的人也熬不住。郝英就是叫这样的方法对付江峻博,一天不睡觉,两天不睡觉,三天不睡觉,一有睡意便有人执灯照过来或用针扎醒,江峻博快疯了。 江峻博熬不下去,终于说了实话:「老太爷宠我到什么地步?他是为了替我谋个前程才卑躬屈膝给废太子献诗表忠心的啊,因为我科举不成,老太爷官又不够大,没法恩荫官职给我,只有朝廷特简。当时废太子大权在握,老太爷本是清高之人,为了我的前程才会搜集了古董字画打通门路,向废太子献诗表忠心。我当时很高兴,本以为就要有官做了,谁知没过俩月废太子谋逆案就发了,江家全家人都因为这件事被牵连进去,即便这样老太爷也没有怪我,更没有在全家人面前揭穿这件事,他一个人把罪责背了,辞官在家,种地种菜,不问世事……」 郝英听完这些,怒气难以遏制,重重抽了江峻博一个嘴巴,「把全家人坑得进了死牢,你没有惭愧之心,还有脸夸耀说老太爷宠爱你!你这个人良心让狗给吃了!」 江峻博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大叫,「我还能怎样?最后全家人不是都没事么,大哥还因此娶了郡主做了侯爷光宗耀祖,全家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照你这么说,你还有功劳了。」郝英怒不可遏,一脚把江峻博踹在地上,「全家人因此过上了了日子?侯爷和冯夫人因为这件事分开了,侯爷另娶,冯夫人另嫁,王妃好好的家没了,要么失去父亲,要么失去母亲,这叫全家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江峻博肚子被踹得奇痛,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还不忘替他自己辩解,「我大哥大嫂不是也因祸得福了么?大哥娶郡主做侯爷,大嫂嫁国王做王后……」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郝英大怒,又多踹了他几脚。 江峻博嘴角流血,昏死过去。 郝英把江峻博的供词逞了上去,「殿下,王妃娘娘好好的一个家,竟然是毁在江峻博这贱人手中的。」 淮王接过供词,从头到尾看了,无比心疼,「王妃太可怜了,因为江峻博这样的人,父母分离,骨肉分离。」 江家陷入废太子谋逆案,表面上看是经历了一番风险,最后毫无损失,但江蕙父母分开了,家没有了,她要么跟着安远侯生活,失去母亲,要么跟着冯兰生活,失去父亲,那年她才八岁,稚弱无依,因为朝廷的一场风波,因为江峻博的愚蠢和贪婪,生生毁了她的家。 废太子谋逆案的那一年,江峻博不过二十多岁,如果他稍微有点志气,一年考科举不成,还可以自己用功,来看再考,但他依赖江老太爷依赖惯了,根本不想自己努力,就想走捷径,诱导江老太爷为了他卑躬屈膝向废太子献媚,坑了全家人。 饶是这样,事发之后江峻博全无悔过之心,江老太爷这做父亲的心疼他隐瞒了不说,他也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从此不再提了。江蕙回府之后,他也不想想江蕙就是被他害苦的,还处处针对江蕙、算计江蕙,这样的江峻博根本不配为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世间心软没主意又偏爱子女的父母,常常会无意中惹出祸事来。庄太后养出了为祸人间的穆王,江老太爷养出了坑害全家的江峻博。 淮王借鉴郝英审案的办法,用了一种奇特的办法杀死了江峻博、吴氏夫妻:让几个说书先生轮流把江家被打入死牢的前后经过、凄惨状况说起他俩听,江峻博和吴氏稍有困倦便用灯照用针扎,最后这对夫妻不堪折磨,一头碰死在柱子上。 他俩没办法再活下去了,活下去太痛苦,死了反倒是解脱。 江芬、江莲都在方盘城,几次前来求见,淮王根本不让这消息传到江蕙面前,便把这两个人打发走了。淮王又命地方官严审案件,吴家、凌家和这件事有关的人,该怎么判刑就怎么判刑,千万不要手软。县令有了淮王的话,行事便有底气,将江峻博、吴家、凌家在方盘城的非法所得全部收缴入官,仆人各打五十大板赶出去,吴家、凌家的人由里长严厉看管,稍有不法,便送官究办。这样一来,吴家的人和凌家的人在流放地的生活和坐牢也差不多了。江芬、江莲心情郁闷,先后离开人世,从这之后吴家和凌家算是一点儿依靠也没有了,更是和江家、淮王府没一点儿关系了,地方官只当他们是普通的流放犯人,待遇严苛,这两家人也先后在方盘城送命,没一个能活着回到京城。这是后话了。 处理完江峻博的事,淮王担心江蕙知道了会回想往事,因此痛苦,所以并没有把实情告诉她。但淮王实在心疼江蕙,陪她在北国四处游玩,提也不提回京城的事。一直玩了一个多月,两人才缓缓回京,但快到京城的时候传来了穆王的死讯,淮王想了想,这时候庄太后正伤心,见了江蕙未必有好脸色,他可舍不得他的蕙蕙受委屈,索性绕过京城南下,到江南游玩去了。 江南风光好,淮王和江蕙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简直乐不思蜀了。 一年多之后,淮王和江蕙才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皇宫。 皇帝大为恼怒,「小火,蕙蕙,你俩还知道回来啊?这一年多玩得高兴了,连父母都忘在脑后了!」 杭皇后也不高兴,「孩子们啊,你俩这不是度蜜月,你俩这是度蜜年啊。」 说是甜甜蜜蜜的一个月,你俩过了一年多才回来! 太子幸灾乐祸看热闹,「五弟,弟妹,你俩知道父皇母后有多担心你们不知?游山玩水一年多,简直是找打。」 「小火你自己说,像你这样的该怎么罚。」皇帝气哼哼的。 淮王面有得色,「父皇,母后,孩儿以为,孩儿不仅不该罚,还应该得到奖赏。」 「一年多不回家,你还有功劳了。」皇帝嗤之以鼻。 江蕙一脸羞色,淮王体贴的揽着她,「父皇,母后,孩儿确实有功劳。孩儿和王妃离开京城的时候是两个人,现在是三个人了!」 皇帝和杭皇后过了片刻才明白了淮王的意思,又惊又喜,「小火啊,你的王妃有身孕了?」 淮王得意洋洋的点头,皇帝、杭皇后喜出望外,「要添人进口了,小火要有孩子了!」 「父皇,母后,孩儿是不是该得奖赏?」淮王笑问。 皇帝一把将他推开了,「走开。你的王妃怀了身孕,是王妃有功劳,你来抢什么抢。」 杭皇后乐得合不拢嘴,拉着江蕙问长问短,「蕙蕙啊,几个月了?感觉可还好?这怀了身孕是大事,母后是过来人,有几句贴心话要交待你……」 淮王睁大眼睛,「母后,我才是您亲生的啊。」 机皇后顺手也把他推开了,「小颎你走开,蕙蕙这是头胎,她小孩子家不懂事,母后要交待的事实在太多了,你反正也不懂,别在这儿捣乱。」 淮王:…… 皇帝和太子哈哈大笑,「小火,你也有今天!」 江蕙这一怀孕,她和淮王在外游游逛逛长达一年多的事便没人再追究了,轻松过关。 杭皇后又要交待她如何保胎养生,又要命人给她准备药材补品,还要从女官当中挑两个妥当人过去服侍她,忙得不可开交。 皇帝通情达理,「小火,本来你是应该有一场好打的,看在你快出世的儿子份儿上,暂且饶了你。」 淮王不乐意,「何以见得是快出世的儿子?如果是女儿,您就不喜欢了么?」 皇帝不屑,「小火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又不是长子,你生男或是生女,有何相干?」 这话分明是告诉淮王,皇帝不在乎将要出生的是孙子还是孙女。 第68章[04.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太子在旁弱弱的道:「父皇,孩儿倒是长子,可这生男或是生女,孩儿也不当家啊……」 父子三人同时哈哈大笑。 淮王见过皇帝、杭皇后,又和江蕙一起到永寿宫见庄太后。庄太后苍老了不少,本来见到江蕙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听说江蕙有了身孕,原本懒懒靠在宝座上的,却激动得坐直了身子,「蕙蕙有身孕了?瞧瞧你们这两个糊涂孩子,怀了身孕还在外头游山游水,也不知道回宫里来好好养着。真是两个傻孩子哟。」 「祖母,我和蕙蕙这不是回来了么?」淮王微笑。 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及宫女内侍等都向庄太后贺喜,庄太后大乐,吩咐永寿宫的人这个月每个人多关一个月的月例,众人忙叩谢恩典,人人喜气洋洋。 庄太后已经连着好几个月脸色阴沉了,这时她终于有了笑脸,永寿宫的人哪个不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好了,阴天转为晴天了,以后大家伙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这都是淮王和淮王妃的功劳啊。 庄太后也是生过两个儿子的人,叫过江蕙,把怀孕时要小心在意的事一一说了,江蕙洗耳恭听。 杭皇后说了一遍,庄太后说了一遍,苏老夫人、丹阳郡主、文氏、呼凤等人进宫看望她的时候又说了一遍,后来冯兰写了信过来,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把孕期注意事项一一列明,江蕙又觉温馨,又觉好笑。不管长辈们平时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到了她怀孕的时候,言行举止都差不多啊。 「子充哥哥,咱们开家药店吧。」江蕙好兴致的和淮王说着话。 「药店?」淮王一时没明白过来。 「是啊,药店。」江蕙笑咪咪,「父皇母后赏的,祖母郡主和婶婶送的,还有我娘不远万里从高夏送过来的补品药材,堆得跟小山似的,我肯定吃不完。不如咱们开家药店吧。」 淮王恍然大悟,「原来蕙蕙是跟我炫耀来着,炫耀蕙蕙有多少人关心,多少人疼爱。」 江蕙快活的笑。 她这笑容如孩子般狡黠得意,淮王怦然心动,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柔情无限。 江蕙的孕期生活很愉快。 冯兰不只给江蕙列出了一堆注意事项,给淮王的也有。淮王知道冯兰是位名医,「岳母大人的话一定有道理。」一丝不苟照着执行。 杭皇后纳闷,「小颎,蕙蕙身子已经很沉重了,你和她还晚晚一起睡,你俩是……每天晚上都说半夜的话么?」 淮王面有得色,「母后,书上关于胎教的记载大都只提到母亲,‘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周妃后妊成王于身,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笑而不喧,独处不倨,虽怒不骂,胎教之谓也’,却没提过父亲应该如何胎教。我岳母说了,父亲对胎教也很重要,可以抚琴给孩子听,可以和孩子说话、一起玩,孩子虽在母腹之中,都是会有反应的。」 杭皇后有点晕,「小颎啊,听你这么说,你每晚和蕙蕙住一起,是在胎教么?」 「是啊。」淮王自然而然的点头。 杭皇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孕妇要格外注意言行举止,对胎儿进行胎教,这是古书上写过的,也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但父亲也要「胎教」,机皇后还是头回听说,觉得似乎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但淮王陪着江蕙总归不是坏事,杭皇后也就不管了。 皇帝知道后很是笑话了淮王一番,「小火头回当爹,为朕的小孙子想得还真周到。」 「也可能是小孙女。」淮王强调,「父皇,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我讲的很泛,并不是只有男孩子才能听。」 「为朕的小孙女想得还真周到。」皇帝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淮王生男还是生女皇帝真的不在乎,小孙子不过是说来顺口。 不过和安远侯说起来,皇帝却道:「峻熙,朕还是希望有个小小火。你不知道,小火孩童之时,真是可爱极了。」 安远侯笑,「陛下,臣却希望有个小蕙蕙。蕙蕙小的时候最招人疼。」 皇帝兴致极好,道:「峻熙,咱们投壶。若朕赢了,是小小火;若你赢了,是小蕙蕙。」 安远侯唯唯答应。 如果放在平时,安远侯肯定故意误投,让皇帝赢,这回他却不让着皇帝了,认认真真的投了个第一。 皇帝失望,「峻熙你怎么不让着朕了?」 安远侯唇角轻勾,「这是臣第一个小外孙女,陛下不稀罕,陛下可是早就有小孙子了。」 皇帝笑了,「好吧,那这回是小蕙蕙,下回是小小火好了。」 这对亲家说得热火朝天的,旁边的宫女内侍等那叫一个晕。皇帝陛下,江侯爷,合着这生孙子还生孙女是你们投壶能定下来的么…… 江蕙孕期过得愉快又科学,合理饮食搭配,合理运动,她又习过武身体底子很好,所以虽然是头胎,她生的也很顺利,从推入产房到孩子生出来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便顺利生下了一个小女婴,母女平安。 皇帝大喜,「蕙芷,王者之香,母亲名蕙,女儿便名阿芷吧。」给小女婴起名阿芷。 这是淮王和江蕙的头一个孩子,不管夫家人还是娘家人都很喜欢,小阿芷小阿芷的叫个不停,安远侯和众人不一样,抱起小外孙女亲了亲,柔声道:「小蕙蕙。这孩子和蕙蕙才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是小蕙蕙。」 小阿芷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满月的时候已经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了,两个月她就会冲着人笑,到第三个月她就认人了,七个月会坐,十个月会走,一岁时候会奶声奶气叫爹叫娘叫祖父祖母,虽然每个字发音都不清晰,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的,江蕙和淮王喜悦不已,皇帝和杭皇后更是心花怒放。 「小阿芷比别的孩子聪明。」皇帝乐呵呵。 「蕙蕙小时候也比别的孩子聪明。」安远侯微笑,「或许和胎教有关吧。她母亲怀着她的时候,常常挑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坐着,我抚琴给她母女二人听。」 安远侯人到中年依旧俊美的面容上,有怅然之意。 皇帝心生同情。 皇帝这辈子从来没有取悦过女人,一直是女人费尽心思讨好他。但安远侯对冯兰的情意他也察觉到了些,如果可能,安远侯大概愿意回到过去,对冯兰不离不弃,和冯兰、江蕙一家三口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吧。 「峻熙,往者不可谏。」皇帝善意提醒。 「是,陛下。」安远侯黯然。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第69章[04.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安远侯回府之后,心情郁闷,在房里呆不住,到稻梁园找江老太爷去了。江老太爷在地里薅草,安远侯闷声不响的蹲下和他一起拨,看着一颗颗野草从地里拨出来,田里只剩下青青菜苗,有种除暴安良般的感觉。 拨完草,父子俩到田边坐下,江老太爷怔怔看着天边,「大郎啊,你二弟走了之后,我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后来方盘城那边来了几个商人,把你二弟平时在那边欺压百姓的事说了说,我……我简直是没脸见人了……我怜惜你二弟从小没了亲娘,对他是娇惯了些,可我也没有想到,他最后能变成这样……」 安远侯一向孝顺,但听江老太爷一口一个「你二弟」,心中莫名烦燥。 江峻博,一个跟着穆王算计他的亲生女儿,要置他的亲生女儿于死地的人,二弟?谁要这样的二弟。 「爹,您再莫提江峻博这个人了。」安远侯语气生硬的说道。 江峻博和吴氏死在方盘城,尸体并没运回来,而是火化之后把骨灰带回来的。江老太爷看到那装着江峻博骨灰的坛子时,刹那间老了十岁,失声痛哭,苏老夫人和安远侯、江峻朗却从没怎么安慰他。江峻博和吴氏之死的内情,他们并不知道,但江峻博、吴氏借娃娃亲的事要害江蕙是明摆着的,在方盘城打着江蕙的旗号欺压百姓商户也是尽人皆知,对江峻博、吴氏这样的人,他们固然深恶痛绝,江老太爷为江峻博的死伤心,他们也同情不起来。 「好,不提了。」江老太爷讪讪的道:「唉,反正你二弟人也死了,死者为大,他生前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要和他计较了。他是把咱家人害了,可他也不是有意的,况且他最后惨死在外头……唉,不提了,不提了,以后都不提了。」 「他都那样了,还不是有意的?」安远侯眉头微皱。 江老太爷心里发慌,吞吞吐吐,「他,他确实不是有意的……那时候他就想要个特简……他没想要坑家人,真的没有……」 安远侯木木的坐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江老太爷这话的含义,浑身一震,「爹,您的意思是,当年您向废太子献诗,为的是给江峻博走特简之途铺路?」 那一段往事是江老太爷最不愿意回顾的,也是江家上上下下多年来不曾提起过的,时隔近十年再翻将出来,如一把利刃,把安远侯一颗心割得鲜血淋漓。 因为那桩飞来横祸,他和爱妻娇女生生分离;因为那场飞来横祸,他好好的一个家毁了;那件祸事之后,他认了命,迎娶丹阳郡主,努力忘掉冯兰开始新生活,他一度麻木得连什么是痛苦都不知道了,他变得沉默寡言,鲜少欢娱,他被那桩祸事害惨了! 事发之后,安远侯和苏老夫人、江峻朗一样,以为江老太爷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谁也不忍心责备他,谁也不忍心追问原由,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不让江老太爷再次伤心,但做梦也没想到,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 安远侯是江老太爷的儿子,如果是因为父亲的失误让安远侯倒霉了、牺牲了,安远侯默默受苦,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江老太爷,而是因为江峻博才导致的这一切,让安远侯如何接受!江峻博不过是江老太爷一个庶出的儿子,凭什么为了江峻博,安远侯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江老太爷惭愧的低下了头,「这个,这个……大郎啊,你二弟不是科举的料,朝廷不许捐官,爹的官又不大,没办法恩荫给他官职,除了特简,你二弟没有别的路可走……」 安远侯脸颊抽了抽,「不是科举的料。他当年才二十多岁,多少人三四十岁、四五十岁还在努力考科举,他才二十多岁,爹就知道他不是科举的料,不让他自己努力,不惜卑躬屈膝要替他铺路了……」 「他笨啊,没有你和三郎聪明,他还没有亲娘……阿节也是,没有亲爹亲娘,真可怜……」江老太爷语无伦次。 安远侯疲惫的闭上眼睛。 江老太爷简直是没救了。在他心目当中,安远侯和江峻朗有亲爹亲娘,人聪明,就不可怜,就可以自己拼前程,江峻博没了亲娘,人又笨,就得当爹的替他往来奔走。江峻节就更别提了,没爹没娘,更加可怜,更加需要优待。这幸亏是江峻节没长歪,要是江峻节也和江峻博一样长歪了,老太爷能任由这些「可怜」的儿子把江家带向哪里? 「大郎,大郎。」江老太爷见安远侯神色不对,惊慌的摇着他。 安远侯缓缓睁开双眼,眼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江峻博,死的已是迟了。」 他语气却不如何狠厉,江老太爷听在耳中,却从心底往上冒凉气。 「大,大郎……」江老太爷结结巴巴。 安远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一样,起身离开,脚步飘忽。 江老太爷害怕了,一直远远的跟在安远侯身后,唯恐安远侯一时想不开。 安远侯眼神发直,心中不停的重复一句话:弄死江峻博,弄死江峻博,弄死江峻博…… 安远侯午夜梦回,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能回到那桩祸事没有发生之前,他应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妻子女儿,保住他的家。他一直没有想到什么绝妙的方法,但现在他明白了,弄死江峻博,江家就太平了,他就不会和妻子女儿分开。 江老太爷一直远远的跟着安远侯,见前面是口没盖的井,安远侯仿佛没看见一样,还是直通通的往前走,吓了一大跳,正要开口呼唤,却见安远侯痴痴呆呆直视前方,脚下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从那口井上跨过去了。 「还好,还好。」江老太爷后怕的拍胸。 安远侯默默的回房去了。 也不知是江老太爷多心还是怎么的,自从安远侯知道了真相,苏老夫人、江峻朗看他的目光都变了,陌生了,疏远了,没有从前亲近了。江老太爷心慌,「我没有想因为二郎害全家人啊,我就是想帮帮二郎,给二郎谋个前程,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把全家人都害了……」 江老太爷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和庄太后有些相似,心软,耳朵也软,不偏爱有出息的儿子,偏爱可怜的、没用的儿子。因为溺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坑了家人,最后也坑了那个被溺爱的儿子,不得善终。 若是有机会重新再来,江老太爷大概不会还像从前一样溺爱江峻博了吧。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江老太爷没有机会反悔,没有机会重来,留下了终生遗憾。 淮王和江蕙在宫里的日子一直很悠闲。 皇帝、杭皇后疼爱他们一家人那是不用说了,太子对弟弟、弟妹、小侄女也格外关心宽容,江蕙虽然住在宫里,却不如何拘束,笑口常开,其乐融融。 淮王还是试图搬到淮王府的,这样他和江蕙的行动更自由,也可以常带阿芷逛街玩耍,但杭皇后不同意,皇帝更是不答应,「小火,蕙蕙,你俩想走就走,没人留你们。小阿芷留下。」 「我和蕙蕙怎么可能抛下小阿芷。」淮王下气。 皇帝这两年身材有些丰腴了,面容却比从前慈爱了许多,笑呵呵的道:「既然抛不下小阿芷,那就继续住着吧,朕看在小阿芷的份上,不嫌你烦。」 「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我父皇喜爱我闺女,更胜过喜爱我。」淮王仰天长叹。 「先帝在世之时,喜爱你也是超过喜爱朕的,朕可没和你计较。」皇帝淡定的道。 淮王脸红了,「您一提到先帝,我就想起那块雕着飞狼的血玉,想到蕙蕙才三岁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了,先帝还为我俩定了娃娃亲。」 皇帝笑的意味深长。 娃娃亲,哈哈,娃娃亲。 小阿芷三岁生日的时候,皇帝为她在宫中设宴,宴请的除了皇家、江家的亲戚之外,还有十几位翰林院的青年文士。皇帝叫这些人来是让他们做诗的,阿芷小郡主这般聪慧可爱,如果没有诗歌来赞美她,那不是太不像话了么? 第70章[04.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次生日宴规模不算大,气氛却非常好。 皇帝怀里抱着小孙女,得意的跟安远侯吹牛,「峻熙,虽然投壶是你领先,虽然你如愿以偿有了小外孙女,但其实是朕赢了,你明白么?峻熙你看看,闺女相貌随爹,小阿芷长的多像她爹,和她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陛下赢了。」安远侯心情愉快,眼角眉梢都是笑,半分不跟皇帝打别。 「陛下说的是,小阿芷像爹。」众人纷纷凑热闹。 这倒不是他们拍皇帝马屁,实情如此。皇帝怀里抱的是小阿芷,身边站的是淮王,小阿芷白皙漂亮,五官脸庞都似足她爹,活脱脱的是一个小小火啊。 皇帝和安远侯等人在这里说笑着,翰林院的青年文士诗也作好了,亲戚之中也有几位善于诗词歌赋的人为小阿芷写了诗。内侍呈上来之后,皇帝和安远侯、淮王、江蕙等人一起评定了,以翰林院侍讲卢白所作之诗最佳。皇帝皆有赏赐,又单独赏赐卢白珍珠十斛,锦缎十匹,卢白由内侍引领着过来谢恩,小阿芷好奇的看看他,从皇帝膝上滑到地上,奶声奶气的道:「卢先生,你替我作的诗很美,我很喜欢,多谢你。」 「看看咱们阿芷小郡主多有礼貌啊。」众人惊叹。 卢白是个二十出头的俊秀年青人,没想到淮王和淮王妃膝下唯一爱女小小年纪便如此知礼,受宠若惊,连忙谦虚,「哪里哪里,能为小郡主作诗,荣幸之至。」 小阿芷笑咪咪看着卢白,「卢先生,你叫卢白对不对?你和李白有啥关系呀?」 竟然殷勤的和这个初次见面的翰林院侍讲说起话来了。 皇帝乐呵呵的看着,安远侯满眼怜笑,淮王和江蕙对宝贝女儿这点儿小心思自然是明了的,知道小阿芷什么都好,就是不能随意出宫,难得见着个外人,很喜欢跟人聊天,也不以为异。 「回小郡主,卢白和李白没关系,仆单名一个白字,表字晚菘。」卢白头回跟这么小的小女孩儿正经八百谈天,回答得非常仔细。 「晚菘呀。」小阿芷眼珠灵活的转了转。 卢白,两个字里她听说过一个,是李白的白。晚菘就不行了,两个字她都没听说过,不知道是啥意思…… 「父王,母妃,啥叫晚菘?」小阿芷跑向淮王和江蕙,向父母求助。 江蕙柔声告诉宝贝女儿,「小阿芷,晚菘的意思就是大白菜,是秋末冬初的大白菜……」 「大白菜呀。」小阿芷乐坏了,眉眼弯弯,「这个我知道!父王母妃前些天带我回外祖父家,我在田里见过的!」 眼前这个陌生人居然是大白菜,是她不光知道还见过面的大白菜,小阿芷别提多开心了。 「那个,大白菜。」小阿芷冲卢侍讲甜甜笑,「你写的诗真美,我有只小白猫叫咪咪,长得可好看了,改天我带咪咪跟你玩,行么?你给咪咪也写首诗。」 众人都晕。 「阿芷。」江蕙哭笑不得,「阿芷,才夸过你有礼貌,你就当面叫卢侍讲……不可以这样的,女儿,这样不礼貌……」 「这可不怪我们小阿芷,是你告诉孩子的,晚菘就是大白菜。」安远侯见小阿芷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唯恐外孙女受委屈,忙把阿芷抱了过来。 「不怪小阿芷。」皇帝金口玉言。 「这怎么能怪我们小郡主呢?晚菘就是大白菜啊。」杭皇后为孙女鸣不平。 「就是,小郡主没说错。」丹阳郡主也为阿芷说话。 「小郡主说的对极了,晚菘就是大白菜。」卢白是个机灵人,连忙说道:「家父爱食早韭晚菘,因此为臣取了这个字。小郡主才三岁,便知道晚菘是大白菜了,真了不起!」 皇帝露出满意的笑容,下旨再赏卢白端砚两方,卢白忙跪下谢恩。 皇帝招手把小阿芷叫过去,「乖孩子,你说的没错,没有不讲礼貌。」 小阿芷开心又得意的笑了,笑容天真无邪。 江蕙啼笑皆非,「子充哥哥,咱们得想个办法了。小阿芷被这般娇惯着长大,我怕她会不知天高地厚。」 「不会的。」淮王自信满满,「蕙蕙,我从小便是被先帝、父皇这般娇惯着长大的,你看我何其正直,何其坚强,何其豁达。」 江蕙:…… 小阿芷被皇帝如珍似宝的抱着,悄悄向江蕙这边看过来。 小女孩儿拈着衣襟,很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仿佛在问江蕙:我方才不讲礼貌了么?我不知道呀,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江蕙情不自禁的、温柔似水的一笑。 阿芷小宝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当然是不会的。不过晚上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讲讲道理,相信你一定能听明白的。 阿芷咧开小嘴笑,快活的冲淮王挥着小手,淮王一边跟宝贝女儿挥手致意,一边眉飞色舞的告诉江蕙,「放心吧蕙蕙,咱们小阿芷长大了准会跟她父王我一样正直无私、德才兼备、人中龙凤、举世无双……」 江蕙嫣然。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侯府宠姑娘》卷一 作者:玲珑 02、《侯府宠姑娘》卷二 作者:玲珑 03、《侯府宠姑娘》卷三 作者:玲珑 04、《侯府宠姑娘》卷四 作者:玲珑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